《师尊已死十年》 第1章 《师尊已死十年》作者：慕阿拾【完结+番外】 简介： 清冷实则腹黑的木头师尊＊娇气微茶但听话的凤凰徒弟 【诙谐小文】【驯养凤凰日常】 无情道楷模仙尊捡了一颗蛋，百年后这颗蛋找上门了。 上门的是一个红衣少年郎，桀骜漂亮又引人注目。 更让人引人注目的是少年生了一双罕见的红眸。 伏尘心心念念百年，终于见到害他的仇人。但他一见钟情了！ 上门前：他要报仇！ 拜师后：师尊，这个怎么用？师尊这个好难！ 不解风情强要绕指柔的日常演绎。 被赶出宗门，伏尘以自陨强势回归。 苏渺：立碑，哀悼。 伏尘在一旁哼哼不停，嫌弃这嫌弃那：丑！ 哪怕伏尘麻烦极了，苏渺也没有将他丢下，尽心尽力助他涅槃。 伏尘复活那日，苏渺假死飞升，却不知自己给小凤凰留下多大的阴影。 你我之间若只能活一个，我希望是师尊。 ——伏尘 小指南： 境界划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渡劫。 无情道境界：人定、入境、心安、大成。 1sc,he 2男主不是真正的魔头，他只是一个单纯的恋爱脑，脑子里只有师尊 3女主清醒，一心追求飞升，前期对男主只有师徒之情加一丢丢的好感（狗头憨笑.gif 4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不要“pua”人物必须做什么（要说可以说作者，狗头.jpg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相爱相杀 正剧 美强惨 师徒 主角：苏渺 伏尘 一句话简介：仙尊只想飞升没想要道侣！ 立意：相信自己，不要盲从 第1章 无妄宗。 云雾缭绕，青山隐在其中若苍龙。 苏渺端坐一旁，侧目看着山下风景—— 丹峰弟子正忙活着种植灵草，人影攒动间只能看到一道虚影；不远处的符峰则是火光乍现，一簇又一簇…… 林鱼坐立难安，拘谨地站起来，目光触及苏渺疑惑的眼神，她又立刻坐下，小声道：“师姐，您若实在担心，我替您去看看？” 这个时候，隔壁的寒风山又该热闹了。 想起这一年来的闹剧，林鱼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补了一句：“师侄一事不能再拖，还请师姐定要深思。” 苏渺微微颔首，恍若无闻：“我不曾担心。”她面上平静，林鱼实在看不出什么忧虑来，说到底真正忧心的只有她。 默了又默，林鱼实在受不了这份冷寂，她捏紧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师姐，师侄一事可小可大，主要还是看您如何处理。” 苏渺抬眸看她，一瞬又看向远方。寒风山是剑峰的属地，剑峰与丹峰之间隔着一座符峰。哪怕她眼神再好，那也是不能看到寒风山发生了什么。 她的目光越来越飘渺，仿佛投进了那片久久不曾散去的云雾中。 “你何时学来这强颜欢笑？难看。” 林鱼嘴角笑意凝滞，半晌她直接哭丧着脸。 没有丝毫一峰之主的形象，扳着手指开始抱怨：“哪里是我想学，明明是您和师兄越发的冷淡，从前我们关系多好，还有……” 她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上方，主峰在三峰之间，上面住着宗主，也就是他们的师父。确定没声音传出来，她抬手设了一个结界，又双手合十：“师姐，帮忙加固一下呗。” 作为小师妹，林鱼实力不像三个师姐师兄那么妖孽，她如今不过化神境，哪怕是设了结界也有可能被大乘境的师父听到。 苏渺习以为常，白色灵力从她指尖泄出：“落风不是给了你许多符咒？” 无妄宗三大仙尊，除却苏林二人，最后那位便是日炎仙尊沈落风，亦是符峰的峰主。 一听到这话，林鱼脸上的笑意一点也没了，脸色沉沉的，如同黑炭一般，她咬牙切齿：“您是性子冷淡，师兄就是越来越不做人！他给的符咒我哪敢用，就怕哪天就升天了！……” 她来了话头，好一番吐槽，听得苏渺太阳穴直痛，见林鱼说得口干舌燥大口大口喝水，她主动将话题转回去：“师父还是怨师妹？” 他们这一代亲传弟子一共四人，二弟子是宗主的亲生女儿，不过不受他待见。 后面发生一些事，便被他逐出宗门，哪怕是大弟子苏渺出口阻止都没有成功。 就仿佛二弟子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仇人一般。 想到这，苏渺眼神微闪，眼底带上一丝沉思。 相比较她这个大弟子，宗主更加喜欢使唤三弟子和小弟子。但三弟子沈落风常在外走动，因而若有什么事，苏渺更喜欢找林鱼。 当然这是近一年才可能发生的事，从前的苏渺更喜欢守在自己的剑峰，就算是谈话也是他们主动去剑峰。 林鱼怀念：“哪能不怨啊，也不知老头子哪来这么多脾气，二师姐多好的一个人，他偏要将人赶走。您说从前多好，老头子不管事，无妄宗都是我们说了算。” 苏渺沉默，半晌才道：“师父如今也不管事，哪怕师妹在，这峰主之位师父也不会交给她。” 她如何听不出林鱼这想卸任的想法，莫说林鱼，就连她也不想当这个峰主。 在别的宗门，估计早就争了个头破血流，偏偏无妄宗是个怪的，收的弟子最多，亲传弟子却是最少的。 他们这一代，三个弟子均只有一个亲传弟子。 林鱼泄了气，趴在桌上继续扳手指：“二师姐走了，师兄闭关，他出来就变了样。要我说，这无情道不修也罢，反正全宗上下只有师姐您坚持下来。不过您还是不修好了，您倒是越发冷淡了。” 苏渺不语，黑白分明的眸子安静盯着林鱼，看得林鱼头皮发麻。林鱼急忙直起身子，那姿势有多端正就有多端正：“我再也不说这话了！” 生怕自己这话得不到信任，她伸出右手，做出宣誓的手势。 无妄宗弟子入门便修无情道一事算得上秘辛，作为一个近些年崛起的小门派，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 自知失言，林鱼脸色越来越煞白，她嗫嚅着唇：“师姐，我会自请去师兄那儿处罚。” 苏渺看她，露出一抹笑意，没有丝毫温度。哪怕这样还是让林鱼睁大了双眼，脸上的神情已经不能用害怕自责来形容，那模样就像是天塌了一般，她绝望而又小心翼翼试探：“您心魔犯了？” “师姐……深呼吸，摒除杂念……”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她急忙道：“师姐，我去给您拿药！” 说罢她从储物袋拿出一张符纸，没有丝毫犹豫，泛白的指尖颤颤巍巍撕开符纸一角。 她想要继续动作，却被一股灵力阻止，她绷着脸，尽可能让自己冷静，嗓音颤抖：“师姐？我去给您拿药，您放我走吧。” 回头见苏渺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林鱼一个哆嗦，跌坐在地。顺着苏渺的视线看去，看见一个虚影，一时间她竟忘了当下的紧急，忍不住笑出声：“哪来的秃子？这头可以跟无定寺的那群老秃子比上一比了！” 林鱼还要继续笑，见到那秃子身上穿着的熟悉的衣饰，哪怕是虚影也能看出红色外袍，更别说腰间挂着的无妄宗亲传弟子的印。 这人分明是她半个钟头前还在念叨的师侄！ 林鱼喉间一哽，慢吞吞坐下，见伏尘瞪着自己，她故作老成道：“师侄好久不见啊，看来你这境界倒是日行千里哈，如今就连师姐的结界都困不住你了……” 自觉实在尴尬，她转头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苏渺，挤眉弄眼：“师姐，您怎么也没告诉我这件事啊。” 没有丝毫埋怨，只有疯狂找补，她是真怕这位师侄后面算账。 若是寻常修士，林鱼自是不会怕，偏偏伏尘体内带着修士都害怕的凤凰血脉，还是最高的火凤血脉。 哪怕是半妖兽血脉，但他这血还是能克制修士。 苏渺收了笑意，抬眸看向虚影：“死了也这么不老实？” 林鱼好不容易松的一口气，又再次提到嗓子眼，她指着伏尘，结结巴巴：“师，师姐，您说，师侄死，死了啊？” 某秃子黑着脸刚死还新鲜的人：“……” 睁开眼就看到自己到了无妄宗，他不比林鱼少惊讶多少。 好在他适应能力强，苏渺才说完，他道：“弟子不敢，不知师尊找弟子何事？” 就连林鱼也没有忽略：“弟子确实死了，师叔是要替弟子报仇吗？” 若是忽视伏尘穿过苏渺身体的手，这一幕可以说得上是尊师重道。 林鱼揉揉眼睛，无法劝自己忽视这一点，她看了一眼苏渺，又看了一眼伏尘：“师侄说笑了，报仇这事怎么也轮不到本尊，你们师徒聊，本尊先去……寒风山瞧瞧去！” 毕竟今日沈落风带着众宗门赶去寒风山，可不是为了什么踏青，那是为了讨伐魔头伏尘！ 第2章 如今人都死了，她实在不能继续待在丹峰。 感受到牵制住自己双腿的灵力，这一次林鱼没有丝毫犹豫，转头求饶：“师姐，师侄……死亡一事我真的不知道，您让我去问问师兄。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包庇他！” 她说得义正言辞、铿锵有力，眼底的幸灾乐祸却显眼极了。 苏渺一把将伏尘扯开，说来也怪，伏尘碰不了她，她却能抓住他。 在场三人对此没有丝毫意外，均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明白自己走不了，林鱼无奈坐回原位，睁大眼睛细细打量被苏渺一手抓着的少年—— 一年前，这人还是他们宗门的弟子，作为后入门的弟子，竟比苏容他们还要努力。 苏容是她的亲传弟子，明明伏尘晚来，但这份天分远超两位亲传弟子。 想到这，林鱼看向伏尘的目光越来越灼热，好似看到了什么天材地宝，冒着一阵绿光。 伏尘身子一僵，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躲到苏渺身后，没有丝毫犹豫。 直觉告诉他，林鱼很危险，危机让他抛下了对苏渺的怨恨。 不过一会，虚影慢慢凝实。林鱼的目光越来越淡，最后没有一丝好奇，她托着脸努努嘴：“师姐，您不是说他死了吗？” 苏渺还没说话，伏尘冒出头，鬼鬼祟祟又正大光明的。一双红色眼睛死死瞪着林鱼，眼里似有火焰跳动：“死了！死得干干净净，连灰都没有！”说完他又继续躲在苏渺身后。 林鱼只能看到一缕长发贴在苏渺身上，没有暧昧，没有旖旎。她能看到的就是这对师徒不知何时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和好了！她敢肯定，一定和好了！ 出乎她的意料，下一瞬伏尘往旁边走，坐在她们中间。 林鱼：“……”感觉脸很疼咋回事？ 气氛一僵再僵，林鱼默默将自己方才的想法吞回去，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苏渺唤出水镜，里面现着寒风山的景象——一众人神情呆滞，站在一个红色法阵前，惊讶，骇然，不可置信。 过了许久，为首的白衣修士轻咳：“魔头既伏诛，此事便罢。师姐相邀，还请诸位移步主殿。” 这人正是沈落风，他面上的惊讶并不比那些修士少，哪怕他们再怀疑，那群人也没有拒绝。 苏渺转头，朝伏尘轻抬下颌：“说说做了什么？” 林鱼脑子转得快，看到这就猜到了。她忍不住暗自感慨：师姐当真是料事如神，就连这事也猜到了。 她面色一沉，猛地看向苏渺，一股后怕围绕在她心间。 师姐若是猜到了，那为何来找她？那又为何不阻止？…… 她眼底慢慢升起一丝猜忌以及犹豫。 林鱼启启唇，面上挣扎之色明显，许久后她终于低低问出声：“师姐，您何时知道的？” 苏渺看向半空中，只有伏尘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林鱼，而后跟着看向半空—— 林鱼头也不回，仍小心观察苏渺。 没听到回答，她已知道了结果。愣了一瞬，她才回过神，默默翻了个白眼：“罪人回来咯！” 一双手从身后冒出，猛然撅住林鱼的脖子。她难受地低咳，两只手想要挣开：“师兄，我错了！师兄，你快放手！！” 第2章 沈落风冷嗤：“赤阳仙尊说什么呢？沈某倒是听不明白。” 俗话说捏蛇打七寸，跟林鱼斗了多年，沈落风对于她在意什么不要太清楚。 这话一出，林鱼也不挣扎了，面无表情，就像生来就是一张面瘫：“我是罪人，我有罪。” 无妄宗三仙尊，于外人言是殊荣，可对他们来说，这就像是买一送二，送了她和沈落风一人一个仙尊这种笑掉大牙的称号。 沈落风满意地点点头，松开手挨着林鱼坐下，转头迎上一个白得反光的头颅，他愣了愣，而后一声怒吼：“林鱼！你怎么把无定寺的秃子带进这里了！” 他还要继续说，对上秃子转过来的脸，那脸熟悉得好似他见过，就在寒风山！ “伏尘？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比起伏尘自陨一事，显然他对伏尘这位师侄变成秃子更加难以接受。 …… 人家的师父还在旁边坐着呢，他和林鱼作为师叔，倒是先把话说完了，只留下苏渺在一旁看他们如何关心自己的弟子。 伏尘：“……死了，但没死干净！”这次他换了个说法，事实上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人相顾无言，还是苏渺打破这份宁静：“林鱼瞧瞧他身上的伤，落风随我去见长老们。” 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伏尘不曾叛出宗门，沈落风也不曾带人讨伐伏尘。 沈林二人没有任何意见，三人一齐看向伏尘，他咬唇：“不去！我都死了，为什么还要听你们摆布！” 语气那叫一个蛮横，丝毫不肯让一步，只可惜是虚张声势。 苏渺抬手，灵力将他束缚成一团，哪怕伏尘怎么挣扎也挣不开。 林鱼拍拍手，站起身，脑子慢一步想起来：“师姐，之前的话是我考虑不周，师侄这情况确实不着急。” 毕竟人都死了，就算那群人想要找他们负责，那也是不能的。逼死他们的弟子，这次该那群老家伙着急了。 她难得觉得心情舒畅，就连沈落风也是这般，看伏尘都看顺眼不少，临走前忍不住提醒：“缺什么东西，你让苏容去符峰取。” 林鱼晃晃手示意自己不会客气，身后伏尘被束缚成一团，凭空飘在她身后。 等二人走远了，沈落风面色凝重：“师姐，不出您所料，这次合欢派换人了。” 无妄宗与合欢派不合这事，在修仙界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想起今日见到的陌生面孔，沈落风继续补充：“那人应不是长老，修为只有金丹境。合欢派倒是没法没劲了，竟派一个不到百岁的毛头小子！” 修仙界门派众多，但说得上名字的修士就那些。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实在不能怪沈落风谨慎。尤其是合欢派于无妄宗而言，实在特殊，他想不在意都很难。 苏渺轻飘飘看他一眼，道：“不到百岁的金丹，应是那位大弟子。” 一听这话，沈落风笑出声：“他啊，看来他也是寻了个好去处。” 苏渺名声在外，无数人舍近求远，跑到无妄宗就为了一个念想——拜北寒仙尊为师。 世间天才千千万，就算是被扼杀的也数不清。抹杀一个尚未起来的天才，这在修仙界说不上多特殊。 从前就有一个气傲的，仗着自己天赋好，一通过无妄宗的选拔，当着各宗门的面大放厥词，声称自己是为北寒仙尊而来。 适时正好是无妄宗举办宗门大比，这事可给无妄宗增添不少麻烦。 但凡碰上其他人，最后的结果无论愿不愿意，都只能捏着鼻子收下。 偏偏遇到谁也不敢招惹的北寒仙尊。哪怕那人的地底线一而再往后退，无妄宗也没有收下他。 想起那人当初的张狂样，沈落风越发觉得伏尘还算个不错的，免不了为这位师侄说情：“关于伏尘，师姐如何打算的？” 不喜归不喜，不怕更好，就怕身后有更坏的。一来二去，倒显得伏尘好了不少。 尤其是苏渺的名声在外，只怕刚说没有弟子，再来一个比那小子还狂的。 沈落风难免又多问了一句：“伏尘虽非我族类，若是师姐想要留下他，我们不会有意见。倒是您的心魔如何了？” 听到他的话，苏渺有些惊讶，而后道：“无妨。” 沈落风不再多问，跟在后面向中央的主峰赶去。 无妄宗虽然内部各自管理，对外还是一致的，有事主峰，无事亦主峰。 哪怕无人招待，那群被邀请过来的长老明面上也不敢有怨言，只除了一人—— 那男子身上服饰与无妄宗格外相似，同是白色道袍，就连衣上白云纹位置也差不多。 男子愤懑站起身：“无妄宗倒是好大的排场，竟然将我等拦在这！” 他环顾四周，大多避开他的眼睛，生怕与他沾上干系。 其中最为淡定的一个白发老人道：“道友何必如此急躁？如今魔头已伏诛，无事等上一会又何妨。” 男子循声望去，瞧见是坐在最前面的人，他悻悻然：“石方长老说的是，在下只是担心无妄宗变脸。” 如今修仙界四大宗门，无妄宗为首，其次是千里阁、无定寺，最后是合欢派。 石方长老来自千里阁，他们自然不敢得罪，但他们更不敢得罪无妄宗。 听到他这话，石方长老睁开眼，一双凛冽的眼睛瞪着他：“你是合欢派的？你们宗主怎么不来？” 修仙界从不看身份，强者为尊。 男子一下红了脸，他不过是元婴境修士，在一堆化神境和大乘境修士中，的确没有说话的份。 第3章 半晌他道：“师尊闭关，特派我前来。” 众人了然，元婴境修士，应是传言中合欢派宗主的大弟子，也算是「名声在外」。 在场的都是化神境和大乘境的前辈，做不出当面嬉笑的事。 可打量的目光一直没停止过，男子想要阻拦却不敢，心中对无妄宗对北寒仙尊的恨意更多了一分。 石方长老突然起身，望着门口的方向，神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一道白色身影袅袅而来，女子神色平静，身后跟着一把灵剑。 “北寒仙尊，您可算来了！”石方长老的语气十分豪爽，他同苏渺算是忘年交，二人也算是一唱一和配合了多年。 见众人没有先前的不耐烦，而后他才看向沈落风：“日炎仙尊动作倒是慢了一些。” 旁人可不敢像他一样随意，老老实实主动问好，哪怕自己是前辈，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怨言。 沈落风招呼长老们入座，安排妥当后这才退到苏渺身侧。 苏渺微微颔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青年，方才正是他对无妄宗不满：“你是，庄羽？看来贵宗宗主眼神越发不好了。” 数位养尊处优的长老对此习以为常，他们尊敬北寒这个后代，可不仅是因为实力。 庄羽愣愣盯着苏渺，高傲地轻抬下巴，听到后半句眼中闪过一丝嫉恨。 苏渺走向上首空出的位置：“寒风山一事，诸位长老可满意？” 刚被苏渺嘲讽，庄羽恨不得将无妄宗成为众矢之的：“仙尊这是来问罪？” 苏渺不说话，其它长老也没有说话，半晌石方长老出来打破僵局：“你这后生倒是无礼，仙尊哪里轮得到你来置喙？” 他拱手向苏渺，又看向长老们：“我等知晓仙尊的人品，自然是信得过仙尊。” 苏渺没有接话，看向独自坐在一旁的庄羽：“听说庄道友是合欢派宗主首徒？” “正是！”庄羽一如既往。 苏渺道：“若本尊要计较又何妨？难不成充听会保你？” 充听是合欢派宗主，亦是庄羽的师父。 无妄宗与合欢派素来不对付，石方等人自觉不合适，急忙告退：“仙尊，宗门有事，我们先离开了。” “石长老是个聪明人，本尊素来敬佩你，不知石长老回去后如何说？”苏渺不慌不忙，对着一群是自己年龄两三倍的长辈也游刃有余，气势十足。 石方抹了一把额上虚汗，他是大乘期修士，境界比不上苏渺，无情道的大成境比渡劫境还要强上半分：“魔头已被镇压？” 苏渺摇头：“不好。” 另一位长老弱弱道：“仙门弟子失踪一事并非魔头……伏尘道友所为，至于他堕魔一事无妄宗已做出处罚，仙尊您看这样合适吗？” 庄羽坐在一旁哼了一声，那模样分明是瞧不起他们。 苏渺也不客气，直接丢了个禁言诀，又用灵力将石方扶起：“伏尘是本尊管教不严，但各位将他逼死，本尊实在是痛心。” 她面无表情说着这些话，没有一个人笑出声，他们不敢。 石方率先将腰间储物袋拿出来：“里面是千里阁锻炼的法器，剩下的则是老夫留下的灵石，聊表宽慰。” 四把武器和一堆灵石飞出来，整齐的堆在地上。 三把天阶和一把半神阶武器，灵石则是中品灵石，还有一块上品灵石。 庄羽瞪圆了眼睛，他转身看了一眼四周，都是一副惊讶的样子。 见石方已经做出赔偿，其他长老哪怕再不愿也不得不将自己的私房钱掏出来，有些没带够的免不了打了一张欠条。 好在苏渺习惯这事，就连笔墨也是随身携带，一个回头，沈落风就冷脸将笔墨递给那些需要打欠条的长老。 见他们都交了赔偿礼，苏渺无奈长叹一口气，众长老立马绷紧了背，生怕又发生什么。 好在苏渺没有为难他们，一个弟子走进来行礼：“仙尊，千里阁等宗门派弟子前来询问长老何时回去。” 听到这话，那群长老终于绷不住，哭丧着脸。一个两个的，哪还有一开始的仙风道骨。 显而易见，苏渺不仅朝他们要了赔偿，他们背后的宗门也没有逃过。 如今修仙界资源匮乏，宗门资源都是紧着用，这次他们算是闯了大祸，哪怕他们是长老，那也逃不过一顿训斥。 毕竟他们头上还有师父呢，弟子骂不了自己，师父还能呢。 苏渺：“长老们还是回去吧，不然本尊又该被师尊说了。” 众人没法，一个个只得悻悻然跟着弟子离开，留下一个被禁言、坐在下面一动也不动的庄羽。 第3章 石方原路返回，庄羽还跪在地上，瞧着就让人气愤。 没了外人，他也不客气，一脚将人踢到，拍拍手：“这人还不放了？” 不用苏渺使眼色，沈落风捏着符咒就将人送走。 哪怕庄羽再不愿，他还是被送回合欢派。至于他会遭遇什么，只有他一人清楚了。 这三人可不是什么悲悯的人物，否则无妄宗也不会和千里阁暗地里勾搭到一起。 勾搭虽不是一个好词，可对他们来说，刚刚合适。 比如此时，沈落风将石方的储物袋递给他，又把大半的储物袋递给他，最后索性直接放在桌上，很是豪迈：“有什么能用的，拿去就是。” 果然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会有什么占有欲，更不会爱惜。 别看无妄宗穷，修炼资源这上面可不缺。 石方不跟他客气，挑挑拣拣拿了不少。见他拿完，沈落风看也不看，将东西全收起来。 “师姐，我去丹峰看一下。” 打完招呼，他才朝外面走去。 石方忍不住感慨：“这么多年，倒是苦了日炎仙尊。” 多么正直的一个人，竟被带到这条歪路来。 他口中的惋惜过于明显，苏渺忍不住抬头，就连膝上的典籍也顾不上。 许是性子冷淡，连带着她这张脸都充满淡漠。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静盯着石方，她不说话，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饶是见惯她这模样，石方还是忍不住心一紧。老人家拍了拍胸口，给自己缓了一口气，没好气地坐在一旁：“这话你可不占理哈！想当初，这主意还是你提出来的。” 不然他也不能舍了这张老脸，配合无妄宗多年，准确来说，是配合苏渺多年。 想起自己占了这么多便宜，连带着千里阁都好了不少，他勉为其难说了句实话：“你这丫头倒是损，如今无妄宗可是抢尽风头，不怕别人惦记？” 毕竟修仙界大大小小门派不说一千，数百也是有的，四大仙门的位置可是不少宗门都在想着呢，更别说宗门之首这个位置。 要不是自己跟苏渺关系好，他都想让千里阁坐上这宗门之首的位置。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千里阁可不会有一个苏渺。 不怕天才天赋高，就怕天赋高又老练，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若要阻止一个妖孽的诞生，果然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摇篮抹杀。 否则苏渺便是下场，无妄宗藏了多年，半点风声都没有透出。 想起方才那个自持天资的蠢货，石方也是万般感慨。 这世间出一个苏渺就够了。 苏渺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微微皱眉：“关于火凤一族的记录只有这些？” 石方嘴角抽搐，哪怕习惯苏渺这种风云不惊的性子，他还是忍不住暴跳如雷：“这些？这可是千里阁辛苦找出来的，难不成你还能找到其它的？” 对于搜集消息这方面，石方很有把握。可下一瞬，苏渺默默将一本典籍送到他面前时，他还是忍不住愣神。 半晌，他才从快速翻页中回过神，面色红润，眼睛闪着光，看苏渺的目光不再无奈，带着一丝讨好：“北寒，这东西你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你从栖梧地拿出来的？” 给伏尘检查完身体后，林鱼实在没有办法，受不了他的闹腾，带他去主峰。半路上遇到正好朝丹峰赶去的沈落风，两人一合计，决定一起带伏尘去。 伏尘出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上一次伏尘消失不见还是一年前，再见面这人已经死了。沈落风还好，好歹隔几日就带人讨伐伏尘，林鱼是真的是再见人就死了。 三人赶到时，正好听到石方说话。他们身上带着苏渺的一丝剑气，守在殿外的北寒剑没有发出警报，甚至装作看不见一般故意避开他们。 石方说到栖梧地，林鱼眼睛一亮，伏尘皱眉，沈落风抬手斯符纸布，白色结界落在三人身上。 他点点头，林鱼满脸激动道：“我就知道，师姐那年一定是去栖梧地了。” 作为一只半凤凰，对于栖梧地还是比较熟悉的，伏尘忍不住纠正她：“栖梧地只能火凤去，就算师尊实力强大，那也过不了守门。” 两位师叔对视一眼，看向伏尘的目光带上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林鱼点点头：“你说的那门倒是能拦住不少人，但栖梧地还有个特殊的开门时间呢。” 第4章 听到这伏尘面色一白，这事很少有人知道。林鱼能知道这件事，那便说明她说得没有错。 他着急转头看向沈落风。对方给了一个更准确的答案：“那年师姐还与里面的一只凤凰结契，否则根本压不住师姐的道心。” 有的道心太弱，不适合修炼；有的道心太强，也不适合修炼。 修炼一途，与本质而言就是逆天改命，本就难行。 苏渺的道心好也不好，天生的无情道道心，注定走无情道。 道千千万万，其中无情道更难。若说修炼是困难级别，那么苏渺面临的便是地狱级别，稍有差错便是走火入魔、身死道消的结局。 眼瞅伏尘面色越来越白，他二人也不敢继续开玩笑。林鱼说了一句补救的话：“你放心，那凤凰说不定还没出生呢，抢不了你这位置。” 沈落风则是无声看着伏尘，带上了几分打量。里面谈话在继续，他这才收回。 苏渺不以为然的声音透着结界传进来：“不是。栖梧地是火凤的领地，这东西是我默写出来的。” 默写出来的？ 能默写出来那就说明见过！ 石方激动喊出声：“你遇到了嫡系血脉？！什么时候遇到的？在哪里遇到的？” 像火凤这种古老的妖兽种族，血脉越纯，体内的传承也就越精确。 说不上什么嫡系血脉，真正的嫡系早不见了。数百年前，妖兽一族的老大还不是火凤。 林鱼继续补充道：“别看师姐对这老头好，其实还是瞒着他哩！” 她这话本意是提醒伏尘不要忘本，苏渺待他如何，无妄宗弟子有目共睹。 但凡换个时间，伏尘或许能明白，眼下他两只眼睛都被仇恨蒙蔽，莫说这些提醒的话，就算苏渺主动关心他，他都能脑补成苏渺又想利用他。 伏尘神色一变，勾起一丝笑意，笑得悲凉。 林鱼还在继续：“石老头到底是外人，师姐这般做没有错。” 伏尘：他也是外人，所以他被认成魔头也没有错。 眼角略耷拉，他没什么精神，懒懒飘在一旁。 “千里阁近些年野心越来越大，不知道师姐还能容忍多久。” 伏尘：刚死，这还不够？ 沈落风实在看不下去，也没有提醒林鱼，抬手给了个禁言咒：“今天话这么多？少说几句，连师姐的话都听不清了。” 林鱼原还有几分埋怨，听到这话也不闹了。三人一同靠在墙上，继续听里面的动静。 苏渺将话说得半真半假：“不是嫡系血脉，偶然遇到的。对于火凤涅槃一事，你觉得如何？” 石方会错意：“涅槃是它们一族的能力，修士并不能使用。不过，哪怕是涅槃，那也不是一定的成功。” 火凤本就特殊，经过涅槃，实力更是剧增。这样的存在，天地是无法容忍的。 二人一番试探，苏渺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灵力将书拿回来，石方只能念念不舍地盯着。 许久，他道：“你找我只为这件事？” 苏渺：“那封预言可有变化？” 石方脸色一变，沉着脸：“没有，这事我再让弟子探查消息。” 他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思，哪怕这火凤传承多稀奇，没有命那也不能参悟。 林鱼早解了咒，对上伏尘好奇*的目光，她耸耸肩为难道：“这事我两可不知，你得去问师姐。” 一道灵力探向他们，等三人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主峰。 相比较丹峰的生机勃勃，漫山的灵植，以及符峰遍地的符纸爆炸声，剑锋安静得可怕，也冷清得可怕。 唯一的植物竟是山顶安静待在一脚的海棠树，经过灵力的滋养，这树生得高大而强壮，浓郁的叶片间，挂着一根根红色线条。 一见到这树，伏尘就忍不住飘过去。 林鱼得意抬下巴，沈落风抱臂站在一旁：“凤凰喜欢海棠树还是少见。” “师兄你这就不懂了吧。虽说凤凰一族高贵，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澧泉不饮。这也得有条件，现在什么都没有，栖梧地的那些还不是活下来了。”林鱼不置可否。 她踮起脚尖，拍了拍沈落风的肩：“师兄，这事你还是有所欠缺。” 沈落风：“……”他又不养凤凰，知道这些做什么？伏尘又不是他的弟子，又轮不到他忧心。 见二人又要吵起来，苏渺忍不住出声：“石方的话，你们可听见了？” 那边伏尘恍若无事般躺在树间，就像一只终于找到巢的小鸟，尽情地撒欢打泼。虽说他还是个秃子，沈林二人经过半天的时间消化，此刻竟也看顺眼了。 尤其是林鱼，瞧着一个白嫩的秃子，她给亲传弟子传信：“今日多备一份卤蛋。” 苏渺：“……” 沈落风：“……” 林鱼不好意思地低头：“害，这不是看师侄模样周正，没忍住。”她凑近苏渺，小声道：“师姐，当初那颗蛋怎么样了？” 前一瞬她还在说备一份卤蛋的菜肴，这又突然问起当初的凤凰蛋，这心思就算是个小孩也能看明白。 苏渺沉默了又沉默，告诉自己这是亲师妹：“不知去处，可能被捡回去了，你不许再馋！” 凤凰蛋，只怕还没吃人家就杀过来了。妖兽式微是真，但吃人家子嗣灭人家种族，这不是逼着人家拼死一搏么！ 沈落风本没有掺和她们的对话，忍不住道：“师姐，您说丢了？” 第4章 苏渺感到奇怪，还是道：“你们不是见过吗？” 当初她跑去栖梧地时，还是他二人给她打配合。 若说最清楚过程的，莫过于他二人了。 苏渺探究的眼神投向二人，林鱼开始激动，语无伦次：“啊哈哈哈……师姐您这话说的，这都两百年了，谁能记得清啊……” 沈落风抬手将她薅到自己身后，就跟提一只小鸡仔一样：“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他道：“我们只见了一次，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们并不知道。不过一个凤凰蛋，丢了就丢了，那栖梧地又没脸找咱们。” 当初苏渺从栖梧地拿出来时，可是跟栖梧地谈了条件，他们是知道的。 林鱼在一旁连连点头，仿佛除了点头她没有其他能做的了。 苏渺记得这事，对于沈落风毫不在意的语气没有责备，只淡淡道：“约定时日渐近，栖梧地该来人了。” 她还未说完，林鱼积极接下句：“师姐放心，不过同往年一般糊弄得了。他们想凭空占咱们的便宜，我们还想要他们的地盘呢！” 如今修仙界越发式微，就连修士也少了许多，无妄宗有一处上古秘境尚且能自足，但别的宗门可不一定了。 这么些年，他们跟其它宗门面上打得火热，还不是为了那点修炼资源。 若非无妄宗实力强，他们早就被蚕食殆尽，更别说成为明面上的第一宗门。 想到这里，林鱼心中闪过一丝嫌恶，是对这个不公的规则，更是对这个丑相百出的世界。 她狠狠骂了一句：“什么火凤，说到底还不是兔死狐悲的走狗，这才多少年，他们就想着从魔族脱离而出！一群蠢货！” 沈落风双手抱臂，站在苏渺另一边，难得认同没有阻止林鱼。 不论多少年，至少豪杰降临时，不论是人族还是魔族，抑或是修士与隐退多年的种族，万物都逃不开死亡这个结局。 苏渺微皱眉头，提醒林鱼一句：“这事不可告诉旁人。” 如今修仙界不算太平，好在最上面有无妄宗还有各种门规压着。早些年的动荡算平稳度过，可惜就像看似平静的水面，水下的阴暗诡谲与变动只有深入才能得知。 预言一事荒诞无比，不怕有人不信，就怕有人深信不疑。当死亡成为注定的命运时，活着不再是为了生活，而是倒计时。在这样的压迫下，文明或将不存在。 沈林二人清楚重要性，只点点头。突然林鱼腰间发出一道微弱的光茫，传讯符从储物袋里飞出，传出一道温润的话：“师尊，晚饭已做好，速归。” 说起来他们三人的亲传弟子若按各方面评价，剑峰苏渺座下的伏尘应是最沉着冷静的，以至于一年前传出他入魔的消息，门中大多数人都不相信。 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好坏，就如伏尘。素日里他与旁的弟子虽少来往，但宗门任务和课堂上彼此还能见到。 对于这么一位长得好看性格又偏傲娇单纯的师弟，再加上是北寒仙尊的弟子，他们更是对伏尘好感居多。 无妄宗收徒讲究一个合眼缘，只亲传弟子会看天赋资质。至少苏渺三人是靠天赋进门的。 伏尘虽是半妖兽血脉，体内道心却不弱。说不上一日千里，但修炼速度是能吊打一众普通弟子的。无妄宗的弟子最害怕的便是北寒仙尊，最尊崇的亦是北寒仙尊。 于他们而言，北寒仙尊苏渺不是天人近似天人，都说他们入门是奔着苏渺而去，实际上他们都不敢看苏渺一眼。 第5章 对于伏尘拜入苏渺门下，那些弟子不仅没有怨言，甚至格外同情。伏尘的修炼方式他们也看到过，唯一的感受便是庆幸自己胆子小，当初没有去抢着做北寒仙尊的弟子。 那种非人的修炼方式，日出打坐，日落打坐，练剑还要一边背诵心法……他们做不到一点。 并不是他们不努力，实在是太为难人！修士虽说体格比普通人强上半分，但终究还是人，会感受到累，会因修炼强度过大而崩溃，但他们从不言放弃，因为踏上修灵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对于伏尘近乎自虐式的修炼方式，并不是苏渺的主意。 无妄宗无论亲传弟子还是普通弟子，都是一起学习一起生活。 三位弟子中，只有林鱼的亲传弟子苏容住在山上，另外两位弟子都一同住在山下。 对于弟子的修炼，无妄宗一贯的传统是放养模式，只要不犯什么欺师灭祖这类太过分的事，入了无妄宗，他们就能一直是这里的弟子。 偏护自己人算是无妄宗另一个传统。因而三个亲传弟子性情各异，独独稳重是一样的。 别看伏尘性子顽劣，他好歹也是协助苏渺管理剑峰一众事务的一把手。 三人中，存在感最低的应该是沈落风的亲传弟子，徐迟。 这人入门早，是沈落风一百岁时收的弟子，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但这人常在外做任务历练，只有宗门大比和试炼时才会回来一两次。就连沈落风对自己这位弟子的评价都是孤雁，不爱待在宗门，最喜在外闯荡。 一到了时候，就跟南归的大雁似的，急匆匆赶回来，待上些时日，又急匆匆离开。 听到自己弟子的声音，林鱼划开符咒回道：“乖徒儿为师这就回来！还有你两位师叔。” 苏容住在丹峰山上，因而师徒二人素来是一同用膳，免得再折腾。 沈落风神色微变，他并不是介意去丹峰，看向苏渺，他突然道：“师姐，秘境开启的时间还是同往日一般？” 无妄宗有一处绝妙的秘境，只允许门内弟子使用。据传曾是神明赠与，如今神明生息不明，无妄宗更是将这事瞒得死死的。 因此修士们鲜少说什么修仙界，更多的是上界，或者是灵修界。 这密境叫自选秘境，一年前苏渺曾带一众弟子进去试炼，后面发生了些意外……沈落风本不想提这件事，可想起自己的弟子，他不得不问一句。 林鱼眼珠子一转，就猜到了：“师兄不会是还没有告诉孤雁最近的消息吧？” 她的表情夸张，张大了嘴，一双水润而又灵动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沈落风，同时还不忘捂嘴轻笑。看着调皮极了，不像什么一峰之主的仙尊，就像凡界豆蔻之年的少女，靓丽而又活泼。 沈落风：“……” 这事确实是他考虑不周，忙着「围剿」师侄伏尘，竟连自己的弟子都忘了。 对于二人之间的玩笑，苏渺垂下眼帘，并不在意。她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自选秘境是锻炼弟子体格和心境的地方，可谓是不得不参与的秘境。 前世因为伏尘自陨一事，她心魔渐深，为维护道心她做了一件很不地道的事。 她孤身一人在秘境开启前偷偷进去，秘境靠气息识人，对于苏渺，秘境没有拒绝她进入。 而后她利用秘境独特的地形和灵力分布，亲自设下阵法，将自己的一半心魔从身上割舍开，留在了秘境内。 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晓，心魔本是从她道心中衍生出来的，割舍一半无异于重铸自己的道心。 她不得已闭关，再出来便是十年后，也是她身死道消的那年。 虽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苏渺却很清楚秘境压不住她的心魔。尽管心魔替她守护无妄宗，其中的损害更大。 下意识紧了紧手，摸到冰凉的剑柄，苏渺从混乱中挣脱开，眼底闪过一丝厉色。 许是察觉到主人情绪不对，北寒剑自行飞出来，林鱼和沈落风一惊，林鱼更是暗暗瞪向沈落风。 苏渺缓缓道：“照常开启，师父那边我来说。” 毕竟无妄宗刚出了弟子入魔一事，卞芜的意思便是先缓缓，尤其是秘境还与苏渺相连。 说来也怪，明明是一方秘境，竟跟一个法器一般认主。 师父的决定只有师姐能改变，沈林二人点点头没有异议。 传音符再次光茫闪烁，林鱼急忙道：“这些事后面再说，先去吃饭！” 修士一旦到了筑基境会辟谷，但无妄宗没有这样的传统，全靠个人选择。 苏渺收了剑，朝海棠树走去，一面道：“你们先去，我与他聊聊。” 几乎话落，林鱼和沈落风一前一后地离开。哪怕是乘坐坐骑，他们也吵个不停。 林鱼挤开沈落风的白鹤：“师兄！那是我的山！” “哦。”沈落风淡淡哦了一声，指挥白鹤撞向林鱼的坐骑，颇有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恶劣，甚至来势汹汹，差点将林鱼撞飞。 林鱼的坐骑是一个半青半蓝的乌龟，从祖上溯源算是玄武的支脉。 不过发生了血脉变异，不仅能像老祖先一样在水里游、陆地上走，还能飞上天。 能将如此厚重的坐骑撞得差点起飞，沈落风明显是多了些个人情绪在。 林鱼心知肚明直接吼道：“不就是说了一句孤雁！您自己都这么叫人，还不许旁人这么喊了……” 虽说支持弟子不辟谷，大多数还是选择辟谷的。 辟谷对于闭关而言了，有益而无一害。因此林鱼对于沈落风找自己麻烦一事很是生气，两人就这么一直拌嘴，直到看不见身影。 可云端深处还能传出他们的声音。苏渺脚步一顿，对于这份热闹她有十年不曾体会，此后的十年绝不会是从前那般！ 她在海棠树前止步，抬头望着紧紧贴上树间的幽魂。 其实在她看来，更像是伏尘飘在上面。死后成了幽魂是这样的，什么都摸不着，什么都碰不到，尤其是伏尘这种死得新鲜的。 黑白分明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几乎难以捕捉到，苏渺放轻了声音：“你可想明白了？本尊可以助你涅槃。” 对于伏尘的打算，她很清楚，无非是借此脱身，其它暂且不论，至少涅槃一事她能猜到的。 伏尘还在想苏渺跟石方的对话，以及两位师叔（主要是林鱼）近乎警告的言语。听到苏渺的声音，他第一时间翻了个身，将自己的后背对着苏渺。 声音沉闷：“我不要！” 第5章 苏渺：“……” 等剑峰这对师徒赶到丹峰时，四人已经坐下了。 徐迟安静坐在沈落风旁边，苏渺看了一眼，看向身后：“这段时日你跟着徐迟？” 伏尘本在后面慢慢悠悠，哪怕苏渺已经助他短暂拥有一段实体，他还是飘在空中，撇着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苏渺。 林鱼叹了一口气，看着桌上渐渐消散的热气，还是忍不住站起身，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苏容：“吃饭要紧吃饭要紧，乖徒儿，这小师弟交给你和徐迟，作为师兄你们可要……” 苏容、徐迟：“……” 还没有说完，伏尘近乎神速般闪到桌前，又对两位师叔两位师兄行礼：“师叔师兄大可不必！” 或许他唤苏渺都没有这么真情实意。 沈落风敲了敲桌子，不说话只安静看着伏尘，林鱼这对师徒跟着看向他。 徐迟则是突然起身，沈落风侧头吩咐了一句：“你师叔有话问你，你知道什么答什么，不必顾及旁的。” 徐迟跟着苏渺走出去，四人间的和谐突然没了，或者说是更加放肆。 林鱼又拍了拍自己的乖徒儿，用在场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道：“你瞧，本尊说你小师弟变成秃子还不信！本尊的烧卤蛋呢，乖徒儿你这可得拿出来。” 苏容：“……” 身边有个啥都跟自己说的师父，他清楚伏尘跟宗门间的不对付。 可他实在没想到，北寒师叔竟然亲自动手，难不成是真要断绝师徒关系？！ 无妄宗鲜少有赶出去的弟子，除却那个很少人知道的宗主之女，可以说伏尘应该算第一个。 苏容看向伏尘的目光越发不忍，好歹同门百年，交情再浅也是有的。愣了许久，他才低头回应林鱼，只是这次他的声音明显比林鱼低上许多。 因为伏尘没有听到。 有了实体不再是幽魂后，他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往日的位置上。 到丹峰蹭饭并不是第一次，丹峰灵草多灵力丰沛，就连种的粮食也比其他地方好吃不少。一来二去，在丹峰用膳几乎成了共识。 他们用的粮食都是苏容种的，至于山下弟子则是各山有自己的售卖方式。 听到苏容的话，林鱼面上闪过一丝犹豫，苏容猛地抬头想要拉住她，可惜她已经问出声：“师侄啊，你这头发长不出来了？难不成师姐真要将你送去无定寺？” 第6章 沈落风在一旁自得自在，听到这话撑不住，扭头看向自己的师妹和师侄，这个师侄比对面坐着的师侄识趣多了。 他才看过来，苏容就急忙拉住林鱼算是弥补过错，沈落风道：“师姐若是要将他逐出宗门，又何必费心助他涅槃。师妹这脑子倒是越发不好使了。” 伏尘伸出的手一顿，垂眸将桌上冷了的饭菜用自己的灵火加热。动作熟练无比，一看就是没少看。 往日只是一道赤红的小火焰大了许多，他选择自陨，便走上了涅槃的道路。伏尘没有遮掩，大大方方地运用自己的本命火。 苏容松开拉着林鱼的手，抬手使了一张符纸，一个结界笼罩在桌上，赤红火焰穿过结界，继续加热饭菜。 忽略一些术法外，这一幕可以说得上一家人坐在一块，温馨吃饭的场景。 可惜，温馨总留不住，就像总有些弟子在门内待不住一般。 说完林鱼，沈落风又将话头转向伏尘，看着从少年掌心悠悠涌出的灵火，凤凰一族的火焰最克符修。他不禁皱眉，又使用了一张符纸，结界被加固得非常牢实，一点热气也透不出来。 他道：“元婴境？不愧是火凤，一个半血脉就有如此威力！” 他这话实在不像是什么好话，伏尘握紧手，收起不太稳定的灵火，佯装不在意他的咄咄逼人：“日炎师叔说笑了，不过赤阳师叔有句话或许是对的，说不定师尊想把弟子丢给无定寺呢。” 林鱼师徒二人见饭菜热得差不多，又急忙掏出两块土豆，上面的泥巴还带着水分，红褐色的。在灵火上一烤，香味慢慢传出来。 担心打扰到他们，林鱼出手自己设了个结界。到了他们这个境界，设一个结界并不会浪费浪费多少灵力。 因而在这对师徒的视角看来，就是沈落风同伏尘掰扯，他们不参与，只默默烤自己的土豆。就连灵火没了，他们也不抱怨。 师徒合作完美，苏容用灵力接过林鱼的土豆，已经烤的半熟了，面上的皮微微翘起，最外层的泥土成了坚硬的一层外壳。 林鱼唤出自己的灵火，苏容用灵力推着两块土豆往火里送。作为丹修，修炼出自己的灵火是不必可少的。 她的火不似伏尘那般充满压迫感，带着一丝草木亲近的温柔，就连火焰颜色也是淡绿色。 两者差距有多大，看苏容的脸就知道了。他是元婴境，在场的他的境界最低，伏尘本命灵火的影响对他最大。 哪怕隔着结界，他也会忍不住缩回手。到了林鱼提供火焰，他的手则是贴在了结界上。 土豆好不容易烤好，他们才将其放在刚拿出来的盘子中，就听到伏尘的话，林鱼一个仰头，狠狠瞪着罪魁祸首——沈落风。 别的她不知道，至少师姐不想放弃这个弟子她知道。若是人被他们逼走，师姐会做什么猜不到，他们那师父她可清楚呢！ 只怕今日伏尘刚离开无妄宗的山门，不到晚上他两就该收拾包袱外出历练了！ 沈落风哦了一声，给了林鱼一个你别管的眼神，而后看向伏尘。 少年苍白着脸，眼里的倔强展露无遗。饶是见惯伏尘这副惊艳的容貌，沈落风依旧觉得这人实在妖艳，不像是火凤那一脉的种。 栖梧火凤的名声不算太好，哪怕他们是妖兽一族的尊者。就连他们后代血脉越来越稀薄，也有人猜测是因为他们违逆天道，这才招致灭族危机。 比起火凤一族的容貌精致，伏尘更多了一份狂妄，狂而不傲。竟比那群老凤凰还像传言中的朱雀。 就如林鱼的青龟是神兽玄武的血脉，而这火凤便是朱雀的血脉，不过一切都是传言，真假与否只有见过的人知晓。 想起栖梧地，沈落风又将伏尘看顺眼了：“你这小子先别说这些丧气话！你先说说，涅槃一事你有几分把握？” 林鱼在一旁和自己的徒弟分土豆，听到这忍不住将头探回去，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伏尘：“我记得火凤一族以血脉为尊，尤其是血脉越纯能力越高。” 伏尘：“……八分把握，”他扯起嘴角，似嘲讽又似悲凉：“若是没遇到你们，应该是这样。” 他查了不少资料，涅槃一事他早有打算，可惜他还没有跟苏渺提起这事，就被…… 他眼中的悲凉叠了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 林鱼等人见了却没有丝毫的同情，一个个稀奇地看向他的额间——一道赤色凤凰印若隐若现，衬得他那双红色眼睛都妖冶不少。 关于他的身份，无妄宗一直在外说的是一个资质尚可的人族。 以至于那群来问罪的仙门翘首，见到他那双哪怕清澈干净的红眸，还是将他入魔的消息传了出去。 明明是为了保护他，最后却成了将他推入深渊的厌恶、唾骂…… 林鱼：“师侄啊，你这天赋肯定不低！”她挑眉示意沈落风。 后者赞同道：“你倒是奇怪，还以为是杂毛凤凰，竟然……” 他的境界比林鱼高，再加上他是符修，靠感应天地万物修行，对于妖兽一族更加了解。在伏尘身上，他能感受到强大的封印，从前见了伏尘多次，他都不曾感受到。 伏尘额间的凤凰印记逐渐暗淡，他轻抬下巴，模样竟比沈落风还像一个仙尊，淡漠到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高傲而不落俗。 两位仙尊依旧自在，尤其是沈落风。突然感受不到那封印的存在，他也不奇怪，直接对伏尘道：“你体内有一道封印，你可知道？” 伏尘几乎下意识忽略了他那句杂毛凤凰，在他这位师叔口中，只要是鸟类都是杂毛，问他为什么，他只说如今的妖兽血脉不纯，说一句杂毛如何不对。 也怪伏尘从前没机会出去，进了无妄宗后更是埋头苦修，竟比从前还要清苦，可他自己并不觉得苦。 “有所猜测。”伏尘点点头。 寒风山自杀一事算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寒风山是无妄宗的地盘，还是剑峰的属山。 有北寒仙尊坐镇，就算那些听到他死了的消息而生出怀疑的修士，无论他们怎么怀疑，他们也不敢闯入寒风山。 寒风山于外人而言，就是不可靠近的禁地，对于伏尘来说，既能提供涅槃的地方，说不定还能带来额外的效果。 无论效果是什么，他计划的都是自己大不了被埋在土里数年，待他涅槃成功出来就是。 但绝不是现在这般成了一个幽魂，更过分的是他同苏渺之间的契约还未解开！ 他现在不能离开无妄宗，更不能离开苏渺身边。刚经历那些事，这对他而言不是奖励，只有深深的折磨。 没人愿意自己死后还要跟在仇人身边，哪怕对苏渺情感再复杂，他想的都是让苏渺后悔，让她亲耳听到自己的死讯。 如今『惊喜』没了不说，他自身都难保！ 伏尘的眉眼越来越冷，瞧着冷酷极了：“封印有何不妥？” 这话林鱼回答不了，见桌上少了酒水，她拍了拍苏容的肩膀：“乖徒儿，我们去拿老头子的酒。” 苏容还在犹豫，被她一把抓着离开。 一边走，她一边念念有词：“这种问题反正我们也不会，坐在那做什么，还不如出去走走。” 在饭前将人唤走，师姐一定有要事！哪怕今日猜错了许多，林鱼依旧忍不住在想。 苏容曾在三峰间学习，各道皆有涉猎，最后他选择了丹峰。 他的身世特殊，他尚在襁褓时就到了无妄宗，是三位仙尊一同将他养大，那时徐迟已经是宗门大师兄，他更多时候都是徐迟带着。 因而阵法一道他也有了解，并不是林鱼说的是听不懂，但他还是低声应答：“徒儿明白，只是您真的要去主峰吗？” 若说宗主卞芜自放权后还有什么存在感的话，只能是他酿的酒极妙。 从前苏渺带着他们偷过一次，后来林鱼就跟着沈落风团伙作案。 有了弟子后，他们又带着自己的弟子来『欺师灭祖』专偷品质好的、香味最醇厚的。 林鱼本有些犹豫，听到这话也不管老头子是否闭关，唤出坐骑拉着人飞上去，就直奔主峰而去。 刚醒来没多久的某位宗主正在折腾自己的酒，突然听到窗外穿出来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还有土壤翻动声…… 卞芜：“……” 第6章 卞芜手上动作一顿，而后将花瓣放到桌上的土陶中，花蕊和枝干堆在一块，给自己施了一个净身咒这才慢悠悠出去。 木屋外种着几株海棠树，树下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个蹲在一旁指挥，一个在用灵力挖土。 卞芜：“……” 走近细听，他的小弟子还在小声提醒：“动静小一些，万一老头子出来就完了！” 苏容正对着木屋，看到卞芜走出来，急忙挤眉弄眼示意自己的师父。 可惜林鱼没领会到，见他停了动作上前两步，打算自己来挖，还不忘念叨：“乖徒儿，你师祖这些东西最后还不是给我们的。我们只是提前用一下，这过分吗？不过分！” 第7章 “不过分！”卞芜走到林鱼身后，同她一齐说道。 林鱼还在用灵力试探哪坛酒香味醇厚，听到卞芜的声音，满意点点头又拧着眉：“去！为师教你变化之术可不是让你这样用的！” 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被点到的苏容默默点头，见师祖没出手，他帮着林鱼继续挖酒。 挖开上面覆盖的土壤，避免惊动木屋里修炼的老头子，林鱼将符纸拿出来，结界被缓缓侵蚀出一个小洞。 莹白色灵力托着选好的酒慢慢出来，符纸一收，结界又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亲眼看到二人的犯罪现场，卞芜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酒总会时不时少上几坛，原以为是灵兽贪饮，如今看来分明是他教出了几个逆徒！ 当弟子实力太强，做师父的也就不好教导，以至于卞芜最喜欢折腾林鱼这个小弟子。 成功拿到酒，林鱼宝贝似的抱紧酒坛，悠悠起身招呼苏容：“走吧，乖徒儿，他们应该谈完了。” 转身看到死死盯着自己的卞芜，她下意识哎哟了一声，动作熟练地将酒坛丢给苏容，抹了一把脸：“师父，您老人家没闭关呀？这时间也不晚了，您早些休息吧……师姐还等着我们呢，先走了——” 她还没唤出坐骑，就被卞芜拎住衣领。 苏容接过酒放入自己腰间的储物袋里，见自己师父被抓，他没有丝毫意外，朝卞芜行了礼：“师祖，您可要一同去？” 果然还是当徒弟的更懂事。卞芜转头看了一眼隔壁的丹峰，松开手：“北寒在丹峰？” 今日寒风山发生的事，无妄宗内只有他们几人知晓。 林鱼还未来得及告诉自己的亲亲徒弟，因而她面上心虚得不行，连连点头：“是啊，师姐难得留下。” 作为后辈，苏容自不好插嘴，他立在一旁，等待二人的谈话。 卞芜甩袖，冷哼道：“那小子回来了？何时回来的？” 自知瞒不过去，林鱼只好道：“……今日，不过情况特殊，您可要去看看？” 伏尘如今的状态，林鱼明白不能传出去，只能隐晦提示，她心里还是想让卞芜知道的。 可惜卞芜没有应下：“北寒心里有数，她的弟子她自己负责。” 毕竟其中利害他一年前就告知她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作为师父，他能做的就是分析可能性，提出一定有用的方法与建议，但到底如何还是看个人。 林鱼明白他的意思，可如今的情况可不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至少伏尘自陨一事就开始不对了。 她还要再说，一阵风将她和苏容吹出主峰：“此事让你师姐决定去，你和日炎相信你们师姐就好。老夫须闭关一月，门内事务你们一同处理。” 林鱼从风中挣扎开，青龟接住她和苏容。她想要原路返回，却被一道结界拦住，无论她如何试探都打不开。 林鱼：“……” 不得已她只能朝丹峰飞去，身后苏容面色凝重：“师父，你说小师弟情况特殊是怎么回事？”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林鱼也没有隐瞒，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最后她还感慨了一句：“伏尘师侄当真是一代人才，若是没有师姐，他在哪不能称霸一方呢！” 苏容不明白她哪里来的感慨，还是附和点头：“小师弟身份特殊，不过北寒师叔会饶过他吗？” 这话将林鱼问倒了，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这一年的情况来看，答案很悬。她不说话，只默默加快青龟的速度。 等他们回到丹峰时，苏渺和徐迟已经回来了，至于伏尘和沈落风则是一副谁也看不惯谁的模样。 掂了掂手中的佳酿，林鱼笑道：“来来来，我们可是好久没这么齐过了！” 伏尘心中瞧不起沈落风这位师叔，觉得他这人又装又虚伪，对于林鱼的态度却是不错的。他坐在苏渺身边，很配合地端起杯子…… 酒过三巡，一坛佳酿被五人分尽。 唯一没饮酒的苏渺面色寻常，不像他们脸上爬上一丝红晕，尤其是林鱼，她最是贪杯。 众人都有些醉醺醺的模样，苏渺起身：“我先带他回去。” 她口中的无疑是伏尘，几人连连点头。 伏尘坐在一旁不是很情愿地别过脸，他喝得最少，到底是死了，都怕影响到他，林鱼几人不敢劝酒，因而他意识还算清醒。 “弟子回自己的住处便是。” 在住所这方面，无妄宗管得不严，只要住在宗门内，自己开辟洞府都行。 能去的地方他们都能去，不能去的地方有结界拦着，他们想去也不行。 苏渺闪身离开，跟着离开的还有伏尘。 他们一离开，四人坐直了，说话也不结巴了，眼里都是一片清明。 沈落风问林鱼：“师父可说了什么？” 林鱼两手一摊：“他说让师姐决定，估计在宗门大比前，老头子都不会出来。” 对于卞芜闭关一事，他们习惯了。 让苏渺决定那就是不过问，沈落风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插手此事。” 说了不过问，丹峰和符峰真的不过问这件事，哪怕伏尘到处折腾，他们也没有管。 拿着记录单，苏容立在一旁哭笑不得：“师父，小师弟又将刚种下的灵药拔了。” 这些灵药都是为苏渺准备的，伏尘针对谁不言而喻。 清单上明确记录了伏尘的罪行，林鱼接过，看也不看就递给自己身旁的沈落风，她抢过沈落风手中的清单，比起自己损失了多少，她更好奇符峰的损失。 为了礼尚往来，她才将丹峰的清单递给沈落风。 苏容和徐迟一前一后离开，原本徐迟又要出门试炼，可想到宗门大比在即，他便没有离开。 这段时日他们除了处理伏尘造成的麻烦，还在为宗门大比做准备。 林鱼趴在桌上，看着手中关于符峰近日的亏损，看到上面记录伏尘烧毁炼器材料，她乐了：“看来师侄还是更喜欢折腾师兄！” 沈落风：“……别忘了，那些材料是供给给三峰的。”* 伏尘这一烧，不仅影响了符峰，就连丹峰也深受影响。 林鱼呲着的牙一收，她揉着脸，格外苦恼：“老头子闭关，就连师姐也闭关。不如师兄您去将师侄赶回剑峰？” 那日将伏尘带回剑峰后，简单交代了几句，苏渺便闭关不见任何人。 刚开始的那几日没听到动静，林鱼还在担心伏尘应该是被关住了。她还在跟沈落风开玩笑说，伏尘只怕要被关上许多年。 她还没笑够，苏容就突然赶到，带给她一个不算好消息的消息：伏尘出来了，在药田放火，逼得丹峰弟子不得不离开。 弟子们不放心，只好离得远远的，他们认出了伏尘，以为这是北寒仙尊的吩咐。 这药田本就是供给给剑峰的，直到弟子看到伏尘在火里蹦跶，他们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们找到主管，主管又找上内门弟子，内门弟子又找到苏容……这样一层层传递，等林鱼带人赶到时，就看到一块黑黢黢的土地，上面灵力充足，是灵火留下的气息。 彼时沈落风也在丹峰，跟着看了一番，他还没说出话，就听到伏尘到符峰祸害了一番的消息。 两人一看没有办法，只得找上剑峰，却被结界拦住。这下他们也明白了，前几日安静是因为伏尘被困在结界里，至于怎么出来的他们也不知道。 左右伏尘破坏的都是提供给剑峰的东西，一来二去他们也不管了。 伏尘折腾完，他们补上就是，无妄宗这么多资源，大多数还是靠的苏渺。 等苏渺出关时，收到的就是自家徒弟各种惹事的记录。 看着急匆匆赶来的林鱼，她一面假意抹泪，一面道：“师姐，您总算出来了！您是不知道，这一月里，我们过得有多惨！” 伏尘捣乱，就算弥补也不能让那些弟子来，因而是林鱼带着苏容一同补救，符峰那边则是沈落风一人负责，徐迟还要负责宗门大比一事。 苏渺眉目微蹙，看向一旁不说话的沈落风：“他也去符峰捣乱了？” 林鱼抢在前面回答：“岂止啊！就连师父都被折腾醒了！”说到最后，她越发的幸灾乐祸：“也不知道师侄做了什么，老头子，哦不是师父将师侄留在了主峰。” 听到伏尘关在主峰，苏渺放下心，问他们：“他做了什么？”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林鱼尽情讲述伏尘做的那些惊天动地的事，就连沈落风也是一副憔悴模样。 就算能力再强，他们也禁不住伏尘那坐不住的精力。他们还需要打坐，但伏尘都死了，竟连休息也不用。 尤其是他可以随时变换形态，他们想要将人抓住也不行。 听完两人的控告，苏渺揉了揉太阳穴，她闭关本是为了稳住境界，听到这些话，好不容易沉下来的心魔又隐隐浮动起来。 第8章 注意到苏渺神情不对，林鱼急忙止住话语，试探着道：“伏尘师侄是少年心性，经历那么多变动，性子变了也是正常的，师姐你可有打算？” 若是一月前，有人告诉她她想要将门内弟子送出去，林鱼信也不信，甚至还会骂那人瞧不起他们无妄宗。 如今她却盼着伏尘被送出去，最好送到合欢派最好！ 她眼中的期待过于明显，苏渺迟疑了一瞬，看到沈落风同样期待的神情，她明白自己该收拾弟子了！ 第7章 跟林沈二人交流完这段时日伏尘的「英雄事迹」，苏渺还没有去找伏尘，伏尘就先赶到剑峰。也不知他怎么从主峰回来的，这次他明显懂事许多。 见到人还不忘打招呼：“日炎师叔，赤阳师叔。” 林鱼哭笑不得，眼中明显无奈居多，沈落风则是冷哼一声，起身拉起林鱼：“师姐，我们先回去看看少了什么。” 这话分明是对着自己说的，伏尘心知肚明，咧着嘴笑道：“师叔慢走。” 沈落风身子一僵，而后迈着快步将林鱼拖着离开，那模样好似他无法忍受继续待下去，只有快速离开的急切。 苏渺：“死了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从前伏尘性子虽顽劣，但从不会太过分。 这次不过是一个月，他就将无妄宗翻了个底朝天。 伏尘晃着身子，慢悠悠飘回角落处的海棠树上：“岂止啊，弟子死了一次，就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看着少年懒散的模样，苏渺开始怀疑当初自己为何要收下这个弟子。 毫无疑问地说，伏尘是一个极大的麻烦。抛去他身上的妖兽血脉，就他的性子而言，本就不适合拘束在一方小天地里。 伏尘翻了个身，正对着苏渺，盯着她没有起伏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师尊不会放弃我，只是弟子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问题苏渺也不知道答案。 从前她不曾见过伏尘，当他被苏家送来时，明知他是火凤一族的后代，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将其收为徒弟。 无数个打坐的夜晚，望着山巅那道挺拔而又孤僻的身影，苏渺一次次问自己为什么，可她还是不知道答案。 眼下苏渺同样回答不了，她说：“日后你会知晓的，涅槃一事你可考虑好了？” 在闭关之前，她给了伏尘两个选择，一个是她助他涅槃，伏尘将火凤一族的秘宝给他； 另一个选择便是她送伏尘前去无定寺，那里有助他涅槃的圣莲，至于如何得到便是他自己的事情。 说来说去，苏渺的目的很简单，她只为了助伏尘成功涅槃。 若是选择前者，她可以一路助他，若选了后者，她也会在暗中帮助他。 这是一个只有利而无一害的选择，无论选哪一个，对伏尘来说都是好处。 沉默了许久，伏尘才道：“师尊之前的计划不实行了？” 苏渺能拉拢千里阁的石方长老，为的便是里面的消息，关于无定寺，她同样有所谋求。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自然是要继续的，你若是不愿意，徐迟可以接替你的身份。” 之前在丹峰，她寻徐迟便是为了这件事。 如今修灵界表面看关系融洽，背地里都各自提防着。 若想团结修灵界，打入内部才是最好的方法。 经历前世的失败，苏渺更加在意混入各门派的计划。 伏尘突然起身，飘到苏渺身边，悠悠然绕着她飞来飞去：“可无定寺那群老和尚不好糊弄，您确定大师兄能成功？” 修士主要靠心法和道识别门派，伏尘不同，他是半妖兽，可以捏出各种门派的气息，哪怕是境界再高的修士，也能糊弄过去。 他这话不算威胁，苏渺抬手将他拉住，少年的身形慢慢凝实，苏渺看向他：“你想回去？” 伏尘撇撇嘴：“不想。” 他在无妄宗待得自在，一点都不想去听那群老秃驴念经。 苏渺了然点头：“你若是不愿便算了，待宗门大比结束，本尊带你外出历练。” 火凤涅槃不仅需要血脉的纯正，在心境上也有一定要求。伏尘的境界不算太低，可他模样不全便是因为心境的影响。 想到这，苏渺突然将他跑向空中，白色灵力涌向他，一只灰扑扑的巴掌大的小鸟在空中晃晃悠悠，使劲扇着自己的翅膀。 哪怕扇得再快，还是没能飞起来，直线迅速下降。 苏渺用灵力接住他，没一会他又变成了人形。 伏尘：“……” 他气急败坏，后退几步又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抱臂：“你做什么？我就现在丑，以后我一定是最好看的凤凰。” 栖梧火凤在凤凰一族的颜值很高，苏渺不怀疑他的话：“那也是以后的事，你的心境不够，为何？” 原本她只是隐隐有所猜测，方才仔细检查，她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伏尘神情怔愣，过了许久他嘟囔道：“宗门大比结束后，我们去北城吧。” 北城，这地方对苏渺而言熟悉又不熟悉，当她从北城离开后，就鲜少回去。 虽不知伏尘为何想去那，苏渺还是应下：“好，这段时日你不许捣乱。” 伏尘做的那些事情不算太过分，却给下面弟子添了不少麻烦。 自己想折腾的人出来了，伏尘自然不会拒绝：“行啊，正好我也累了。” 苏渺：“……” 口里吼着折腾苏渺，使劲糊弄自己这位师尊，伏尘却一日比一日安分，安分得林鱼都有些受不了，主动找上苏渺。 望着海棠树下打坐的身影，林鱼收回惊讶，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自己的灵火，浅绿色灵火在她指尖乖顺极了：“师姐，您是对师侄做了什么？怎么这些时日不见他下山。” 别说她不适应，就连那些拿着抢救工具的弟子们也不适应，好不容易练出一套快速抢救的法子，可惜人不来了，这不是白折腾么！ 为了让自己的折腾有用，林鱼找上来，主动劝苏渺放任伏尘：“他都死了，师姐您还拘束他做什么。不如让他玩个尽兴。” 看到赶过来的沈落风，苏渺先发制人：“你也是来劝我的？” 沈落风目露疑惑，看到坐在一旁的林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头又摇头：“不是，徐迟说您交代他邀请栖梧地火凤一族，我来是为了确定这事？” 听到栖梧地火凤，林鱼倏地收了灵火，望向苏渺：“师姐，您真打算和他们结盟啊？” 他们更担心的其实是伏尘，他体内血脉不纯，若是遇到自己的族人，届时或许是尴尬比激动更多。 别看沈落风平时对伏尘各种看不顺眼，说话也是时常挑剔，但若是伏尘受到欺负，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三人一番交流，临走前林鱼提了一嘴：“师姐，火凤最是看重血脉，师侄的身份不适合露面。” 关于伏尘的事，苏渺说不上多用心，至少还是算一位合格的师尊，她微微颔首：“放心，宗门大比他不会出来。” 听到这话，林鱼和沈落风这才放下心，尤其是沈落风，难得为伏尘说了一句好话：“他到底年龄小，不过是一个小孩子。” 伏尘不过一百多岁，放在栖梧火凤族中的确是个还未成年的小凤凰。就算加上他在蛋壳里的时间，也不过是个两百岁的小凤凰。 苏渺虚起眸子：“你们认识他？” 前世苏渺就感受到一股奇怪，沈林二人对于伏尘的态度过于特殊，原本她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如今细细想来，并不是全部因为自己。 前世不计较，不代表这一世她也不计较。 林鱼和沈落风对视一眼，格外默契道：“不认识！” 这般更加古怪，毕竟二人很少有这么和谐的时候。苏渺没有多问：“我没有逼他，他要做这些，我也没有办法。” 若说其中她起了什么作用的话，应是出关那日，她将人逼急了。 伏尘本不在意自己是否有头发，毕竟就算是个秃子，他也是一个好看的秃子。哪怕是沈落风也说不出一句丑来。 他们一离开，苏渺扭过头，唤早已停止打坐的伏尘：“过来。” 迫于彼此间的契约，伏尘不情愿起身，拖延似的走过去，选了一个离苏渺最远的位置坐下。 “师尊，有何吩咐？”从听到栖梧地火凤，他的神情就不太对劲，此刻更是阴沉着脸。 苏渺看了他一眼，施了一个净身咒，才道：“你两位师叔的话可听到了？无妄宗不会赶你走，私下做的那些小手段自己处理干净。” 哪怕被迫留在无妄宗，伏尘也极其不安分。苏渺不清楚他何时与外界取得了联系，近些时日无妄宗周围的妖兽越来越多了。 山门大阵放着她的一缕神识，苏渺清晰感受到，沾染这份气息最严重便是自己的弟子。 伏尘也算妖兽，她并不阻止他同其他妖兽交流，可任凭他们捣乱是不可能的，她不会袖手旁观。 第9章 伏尘丝毫不意外，哦了一声：“他们都是北城来的，师尊可曾见过他们？” 如今世道修士最多，但妖兽的地位隐隐高于修士。就连修士与妖兽结契，也必须得到对方的同意才能生效。 既然能察觉到那些妖兽的存在，苏渺很清楚都是些小妖：“不认识，北城百落山的？” 百落山是妖兽的地盘，苏渺对此很清楚。 伏尘脸色愈发暗沉，紧抿着唇瓣，半晌才松开：“您不认识？” 他的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苏渺没有在意：“本尊离开北城百年，确实不认识他们。” 两人间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突然降至冰点，伏尘又不待在剑峰了，整日里不是在丹峰捣乱，就是在符峰东蹿西逃。 苏渺再见到伏尘还是几日后，林鱼和沈落风压着他上剑峰。 第8章 彼时苏渺正指挥灵剑雕刻一块黑色石头，碎屑飘飘洒洒，在地面堆起一层厚厚的黑色尘土。 黑色间透出一道白色身影，苏渺侧脸冷酷，不带一丝情绪，哪怕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 见到这一幕，倒是林鱼和沈落风先松了手。 他二人本是各自用灵力束着伏尘的双手。 经过这段时日的试探，他们找到了如何让伏尘拥有实体的法子，这样也就方便他们抓住他。 石碑的形状慢慢显露出来，林鱼脚一软，吞咽着口水看向沈落风，不料沈落风只是冷冷盯着她。 一得了自由，伏尘迅速往海棠树飘去，飞到一半注意到二人没有来抓他。 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二人吃惊的模样，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正好看到苏渺给石碑落字的动作—— 白色宽袖里探出一只手，指尖泄出一道细细的灵力化为利刃，洋洋洒洒间，一列工整而不缺狂傲的字被刻出来。 看到「爱徒伏尘之墓」的字样，伏尘终于不逃了，还主动飘回林鱼和沈落风中间：“你们快抓我！” 林鱼、沈落风：“……” 过了许久，沈落风冷嗤：“不抓了！” “为何？” 这次是林鱼先回答：“师侄啊，你先去劝劝你师尊。” 别看平日里他们怎么打闹都行，实际上他们都很怕苏渺这个大师姐。 他们踏入修炼时，苏渺已经修到入境期。可以说他们一进宗门头上就压着这么一位天才师姐。 老头子不管事，他们修炼也是苏渺亲自教导，这种前提下，他们害怕苏渺比畏惧老头子更多。 更别说眼下他们拿不准师姐的意思，哪敢继续跟伏尘开玩笑。 伏尘这时也不敢耍小性子，小心翼翼看着苏渺进行石碑的收尾工作，问林鱼：“这件事很严重？” 他之前也在无妄宗闹了这么久，这次不过几日，怎么就严重了？ 沈落风不再搭理二人，走上前帮苏渺清理地上的碎屑。 林鱼手指靠在唇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认出那是什么没？” 修灵界又不是与世隔绝的地方，大多还保留着人界的习惯，更别说伏尘曾在人界生活百年，石碑他自是认得的。 他道：“……墓碑。” 林鱼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又无奈地摇头。 伏尘恨不得直接冲上前问个明白，好在他到底清楚自己这些时日做的「好事情」，到底是心虚没敢上去。 最后他故意大声呵了声：“谁让你们不放我走！不好玩，我要去其他地方去！” 这次他走得极慢，仿佛是害怕踩死地上路过的蚂蚁，又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拉扯着他。 事实上，直到他离开，苏渺也没有回头。 沈落风：“师姐，您这是做什么？” 这次他是真的没看明白苏渺的用意，更别说林鱼了，她立在一旁发挥了连连点头的作用。 苏渺收了灵剑，又将墓碑移到山巅，正对着上山的大门，最后设了一道结界。 她道：“宗门大比在即，伏尘一事不可为外人知晓。” 事有轻重缓急，这道理他们明白，可他们不明白为何要做这些。 看出他们的疑惑，苏渺继续说：“伏尘身份特殊，他的身世瞒不了多久，最好的法子便是坐实他死亡一事。” 伏尘如今的状态确实跟死了差不多，可这次宗门大比栖梧地的火凤也会派人参与，同为火凤，难免他们能看出伏尘死亡的真正原因。 闭关一个月，苏渺细细想了许久，她将前世的失败归功于自己没有处理好心魔，心魔说大也大，说小也可小，主要还是看怎么处理的问题。 若说她的心魔为何而生，就连她也没有料到，那是一股她自己没有想到的愧疚之情——她对伏尘有愧疚！ 这情绪来得莫名，苏渺闭关一个月也是为了仔细研究，可研究来研究去，她唯一能肯定的是若想消除自己的心魔，就必须弥补伏尘。 如何弥补便是最大的问题，为了得到答案，她又做了一件说不上光明磊落的事。 林鱼和沈落风尚在思考苏渺的话，抬头就见伏尘飘在空中气冲冲赶来，他身后的方向是寒风山。 还是半透明的幽魂状态，他怒吼出声：“我的身体呢？” 别看当初在寒风山他死得干干净净，死得义无反顾，那是在有阵法的加持下，表面上他死无全尸，背地里他的身体早就偷梁换柱藏进了地里。 这次被苏渺激怒，伏尘本想拿着自己的身体回北城，这一去看才发现，寒风山哪里还有他的身体，就连他辛苦社设下的阵法也被破了。 残留的阵法上遗留着一股强大的剑气，望眼灵修界，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不用排除伏尘就知道是谁干的！ 来得比预测的早！ 苏渺抬头，灵力牵着伏尘落地，恰好落在她面前：“去寒风山了？” 死了都快一个多月，这人才想起寒风山来。倘如她想要害他，只怕伏尘连涅槃的机会都没了。 伏尘别过脸，眼眶红红的，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师尊将我的身体拿去何处了？” 这段时日他同无妄宗的关系说不上紧张，但绝不会同往日一般，他还继续当自己是无妄宗的弟子。 明面上不说，彼此之间还是有这份共识在的。 这事明显是苏渺做得不对，但她面上不显。 照常跟林鱼和沈落风说话，彻底将伏尘晾在一边忽视了个彻底：“半月后的宗门大比可准备好了？这次参与的门派众多，你们二人共同查看，尤其是注意无定寺和合欢派的动静。” 若是注意合欢派，二人不会意外，毕竟合欢派素来和他们无妄宗关系不好，但注意无定寺这倒有些不寻常。 林鱼忍不住问出声：“师姐，为何要注意无定寺？” 无定寺不过是一群佛修，灵力说不上多高，但一手的超度技术却是极好的，尤其是他们的佛子，哪怕不曾露过面还是名声在外。 沈落风扯了扯林鱼的衣袖，侧头与她细语：“这事你不知晓，等会我跟你说。”他又转头：“师姐放心，宗门大比一事交给我们就好。” 苏渺点点头，让他们离开。 见没了外人，伏尘冷哼一声，开始对那块墓碑各种挑剔：“也不知道找块好材料，这石头怕是从山间随便找的吧？就只有墓碑，我的长明灯呢？怎么不拿出来？” 宗门内门弟子以上，都会供奉着自己的长明灯，由精血点燃，一灭便是人亡。伏尘作为亲传弟子，他的长明灯在苏渺手中。 挑剔到最后，伏尘不说话了。他终于发现自己的身体就埋在墓碑下面，甚至保存得更好。 默了又默，自他死亡之后，伏尘第一次真情实意喊了一句师尊，说出的话依旧不客气：“师尊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弥补您之前的过错？还是说，您担心弟子将您那些事情传出去，特意来捂弟子的嘴？” 苏渺若是想捂嘴，根本不需要做这些。光是维持伏尘现在的状态，每日就会损耗她不少灵力。 林鱼和沈落风躲在暗处，侧着耳朵偷听这对师徒的对话。 听到伏尘毫不客气的质问，她来了气，挽了挽衣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给伏尘一顿教训，还是沈落风拉住她：“你做什么去？” 林鱼动作一顿，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在偷听，她悻悻然一笑：“这不是被气到了……” “出息！”沈落风翻了个白眼，松开手：“继续听。” 除了那句不客气的话，伏尘没有说什么。 苏渺将自己做好的长明灯递给他：“那长明灯已毁，这个你拿去？” 澄黄色的纸糊成一个小鸟形状，里面淡红色的烛火跳跃着，就像民间的花灯一般。真正的长明灯并不是这般模样，会简陋许多。 苏渺在上面施了掩人耳目的术法。 伏尘没有接，轻轻抬起下巴：“不要！” 他拿着做什么？难不成看着自己死去？想到这，伏尘心中越发的委屈，眼眶内盈着一层水光：“当初为何将我留在自选秘境？” 第10章 自选秘境作为无妄宗藏得最深的宝贝，这地方只允许自家弟子进去，每年由有经验的弟子带队。 上一次秘境开启时，是苏渺带的队。 参与的弟子数百，只有一个弟子没有回来，那人就是被故意丢下的伏尘。 想起在秘境的种种，伏尘心中依旧埋怨不止。 看到这，沈落风拉着林鱼离开。林鱼不愿离开：“不听了？” “有什么好听，不过是我们猜得那般。” 伏尘怨师姐。 林鱼反应过来，一步两步跟上沈落风，她辩驳了一句：“那件事本就是我们做得不厚道。” 沈落风不说话，直接拎着林鱼的衣领飞到白鹤背上，一旁的青龟眨了下金黄色的铜铃般大小的眼睛，迟钝地跟在白鹤后面离开。 自从跟苏渺谈过之后，伏尘又回到了剑峰，平日里不是打坐就是坐在海棠树上眺望山下。 无论他如何逼问，苏渺还是没有将原因告诉他。 “我留下就是为了保护这具身体！”换了只手，伏尘继续撑着下巴，看山下越来越多的各宗门弟子。 临近宗门大比，许多门派早早就来了无妄宗。 人一多，往里日无妄宗的安静一扫而空，人声嘈杂，只有剑峰还算安静。 伏尘本以为自己再见到苏渺应是一同前去北城，不料在宗门大比前夕，她主动寻上自己。 他这个师尊少年天才，从前伏尘在人界就听了不少关于北寒仙尊的传言，有说她是天生的无情道，也有说她迟早飞升……恭维的话居多。 第9章 靠在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上，伏尘抢先问话：“师尊这是又要吩咐弟子做什么？” 明白苏渺不会告诉自己真相后，这段时日他总是在剑峰游荡，只是刻意避开苏渺。 过了三日，哪怕他不再避着苏渺，他还是遇不到苏渺。 意思显而易见，苏渺也不愿见他。 想到这，伏尘抬头望向白衣仙尊：“按照您的要求，弟子不曾在外人面前现形，就连师祖也不曾见到弟子，如此您还有什么要求？” 苏渺不说话，用灵力将他抓过来，又将自己的灵力传给他。确保伏尘不会出现意外后，她才说话：“明日的宗门大比不许去寻麻烦，关于你想知道的，本尊后面会告诉你。” 这算是变相的退让，伏尘眯了眯眼睛，歪着头，眼里满是惊讶：“您愿意说？看来这次的宗门大比您很在意？” 他咧嘴笑，笑得狡黠，气哼哼的：“我不想知道了！突然觉得答案不重要。” 苏渺：“……” “所以您就这么放他离开了？”林鱼一脸的不可置信。她眼前这人可是她的师姐，那个当初那个绝不会宽容任何人的大师姐。 当初老头子不管事，整个宗门都靠师姐支撑着，可想而知，谁若是犯了什么错，那可不会轻易饶过的。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沈落风也忍不住将视线投过来，显然他也很惊讶苏渺对于伏尘的纵容。 下面的切磋仍在继续，各门派的代表长老都在看着，苏渺神色不变，只道：“该你们上场了。” 按照惯例，弟子切磋完后，各门派的长老也会互相切磋一番。看似是宗门大比，实际是互相试探彼此的实力。 灵修界门派众多，为避免麻烦，这宗门大比素来由四方代表举办。近些年无妄宗突然崛起，所谓的四方势力也就变成了五方势力，至于如何排序还是各宗主们按实力派了个先后。 无妄宗排了个最后，因为没有人出战，哪怕这样那些宗门也不敢小觑无妄宗。 就如眼下，刚宣布长老的切磋开始，不少平日里神龙不见尾、趾高气昂的修士们一齐将目光看向无妄宗三尊，大多都是看向沈落风。 林鱼对此没有意外，上次一群老头子试探她的实力，最后却被她一包药剂毒倒，最后还是被抬着回去的。 她笑出声：“师兄，该您上场了。” 这语气说得好似沈落风是什么戏子一般，到点了就该登场卖唱。 苏渺忍不住提醒：“赤阳！” 沈落风扭头轻笑，给了林鱼一个你自求多福的表情，纵身飞到下面的决斗台上。 自知失言，林鱼没敢继续说话，直到沈落风比试完她依旧坐在上面看着。 至于苏渺，在沈落风上台后她就离开了。 第一日的宗门算是结束了。 各门派的弟子各回自家的地盘，无论是输了还是赢了，都回去找自己的师父。 无妄宗给他们安排的住处统一在山下，至于比试台则在山腰上。 傍晚时分，天边挂着几朵惨淡的晚霞，半紫半橘的，就像被打散的调色盘。 无论是无妄宗的弟子，还是前来参与宗门大比其它宗门的弟子，一个个或用坐骑，或御剑，一串串的往山下跑去。 林鱼看着乐呵个不停，靠在苏容身上：“山上又不是没有房间，为什么还要这么折腾他们？” 其它门派的弟子就罢了，这几日他们自己的弟子也是这么折腾来折腾去。 毕竟无妄宗独占着这么大的地盘，这些年更是尽情收敛资源，可以说望眼灵修界，能像无妄宗这么富裕的少有。 师叔们都在，苏容不自在地挪了身子，他小声道：“师父，徒儿该去准备晚膳了。” “赤阳！” 听到师姐再次提醒自己，林鱼急忙让开身子，悻悻然一笑：“你去，为师等会就回来。” 苏容跑得飞快，就连符纸都祭出来了，并不是害怕林鱼。他同林鱼生活在丹峰百年，早就习惯了彼此的存在，他这么快离开只是看出三位仙尊有话要谈。 唯一的外人离开后，苏渺这才抬手布下结界，白色灵力笼罩在三人身上，就如点点星辉，带着光茫，柔和而不亮眼。 宗门大比素来是灵修界的大事，无论门派都必须参与。 第一日，出场的门派都是排名在前的。 今日，四大宗门合欢派没有出场。 沈落风先行提出自己的猜测：“师姐，您觉得合欢派出了事？” 从一年前开始，灵修界就出现了修士失踪的事情。恰逢伏尘被赶出宗门一事，外界的人就传成了无妄宗弟子堕魔。 宗门大比如此重要的场合，合欢派没有长老带队，只是几个弟子前来，实在是不得不让人生疑。 别看合欢派位列末位，这一门派的实力并不弱。若是合欢派已经出事，那么灵修界许多门派都抵挡不住这一次的磨难…… 想到这，沈落风的脸色愈发难看。 事态紧急，林鱼也不敢继续玩笑，忙坐下将门下弟子的记录手册拿出来，摊在石桌上，上面记录了参与的弟子与门派：“……合欢派，找到了！” 没过多久，她低声惊叫：“奇怪！这次带队的竟然是个元婴弟子。”她看向苏渺：“师姐这人您还认识呢！” 不用继续说，两人都知道了那元婴弟子是何人。 苏渺：“按庄羽的资质，这次不该他来。” “师姐，上次那一遭，他应该被罚上三月才是。”沈落风补充了句。 合欢派什么都和他们无妄宗一样，就连规矩也一模一样，猜出那弟子回去受到什么责罚实在简单。 苏渺心下一沉，看向剑峰的目光复杂了许多：“看来必须加快进度了！” 林鱼、沈落风：“师姐！” 他们想要阻拦，却不知道从何阻拦。 两人无奈对视，最后齐声道：“师姐放心，届时我们一定守住无妄宗。” 守住无妄宗还不够！ 苏渺很清楚这一点，因为前世试过了！好在前世已经试错，让她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 林鱼和沈落风还在商谈接下来的宗门大比，这件事她不需要劳心，坐了半盏茶的时间，苏渺转身朝主峰飞去。 白衣仙尊站在剑上，衣袍猎猎，侧脸冷酷冰冷，垂眸睥睨着脚下。 林鱼忍不住感慨：“要不是因为那件事，师姐早就该飞升成功了！” 一只手过来给了她一个扳指，林鱼捂着发红的额头往身边躲：“师兄！你做什么！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如今的天道，根本不允许有飞升之人。这话哪里不让说了？ 林鱼还没有气多久，抬头瞧见慢慢飘过来的几朵黑沉沉的乌云，消了气，抿着唇：“知道了！我说错话了。” 空中的乌云悠悠然向前，仿佛只是偶然路过一般。 沈落风继续就着拿出来的记录手册安排后面的事，宗门大比事关门派的名声，不得不小心行事。 偏偏最特殊的一届轮到林鱼负责，她满心怨言，也只能强忍着耐心继续听下去。 主峰，看着逐渐靠近的大弟子，卞芜抬头唤另一边的徒孙：“小凤凰，还不过来？” 几日前就被打包送到主峰的伏尘闻言翻了个身，在海棠树上跳来跳去。灵力催生的粉白色花朵，哗哗落在地上，只剩下枝头上还剩几朵倔强地坚持着。 第11章 灵力余波以苏渺为中心向四周散去，海棠树只剩满头绿叶。 伏尘被灵力提溜到结界外，无论他怎么试探都破不了。 看了一眼还在反抗的徒孙，卞芜笑出声，半晌这才止住笑：“你这丫头，当初可是你要将人家留下。如今算什么事？”* 唠叨了几句，老人家终于步入正题：“你决定好了？” 修士不能飞升一事也不算什么秘密，无数先人执着解决这个问题，可到最后还是落了个无人可知、身死道消的地步。 偏偏他这三个弟子想要痴心妄想，想要跟这天道要一个公道。 他老了，做不了这种惊天动地的事。唯一能做的便是为他这三个逆徒兜一个底，不至于让他们落得一个天地无名的结局。 伸出手，卞芜又算了一卦，三张符纸浮在半空中，上面画着晦涩难懂的图案，唯一的共同点便是红线黑线纠缠在一起。 苏渺握紧了手里的剑：“师父，妖兽一族终有灭绝的时候，后来呢？” 让修士来？还是让那些手无寸铁之力的普通人？ 先人无法抵抗天道后，也不知是谁发现天道的漏洞，只要献祭妖兽，便能得到数年的和平。 这么多年，妖兽越来越少，可修士同样需要妖兽，结果便是修士境界越来越低，献祭的妖兽越来越多。 这一次轮到火凤一族了。 苏渺看了一眼结界外死死瞪着自己的弟子，她低声道：“弟子难得收了一个弟子，就算为了这点私心吧。” 她有私心，难不成自己没有不成？ 苏渺不过是失去一个弟子，他可要失去三个弟子！ 卞芜气得够呛，第一次对自己的大弟子没有好脸色，他沉着脸：“当初就不该让你收下这小子！哪里来这么多事！” 他说的是气话，哪怕没有伏尘，三个弟子也会走上这条路。 天道曾给他警告，他还是收下了三人。 大弟子注定与天道作对，她体内的无情道道心便是队天道最大的威胁。一个注定飞升的天才，天道不会允许违背自己规则的人存在。 哪怕苏渺撤了结界，抓着伏尘回剑峰，卞芜还愣在原地，他在想苏渺的话—— 她说，哪怕没有伏尘，弟子也会这般做。 修士走的本是逆天而为的路，若是知道危险就退开，那就不配做一个修士。 第10章 后面几日的宗门大比算有惊无险度过，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临走前那些宗门又送了不少好东西给无妄宗，以告慰北寒仙尊弟子死亡一事。 他们丝毫不敢提之前魔头一事，就算提起伏尘，也是一口一个高徒。 最后一日苏渺总算没有关着伏尘，让他跟在自己身边。 听到当初那群跟疯狗一样恨不得自己去死的雅士们，诚惶诚恐地说他天赋好，可惜少年早逝，伏尘在一旁听得白眼恨不得翻上天。 那些人见不到他，好听的话却是一说一大堆。 还是林鱼看不过去，站出来说了一句：“师侄一事既过去，大家还是不提也罢。倒是合欢派，这次竟连个长老也不曾来。” 其他人跟着转移话题，让他们夸伏尘其实更痛苦，毕竟当初可没有对此说算了的宗门，一个个都逼着无妄宗放人。 哪怕人被赶出来了，他们也没有实力讨伐，还要靠着无妄宗进去寒风山。 一个靠着合欢派的小门派长老站出来：“赤阳仙尊有所不知，老夫听说这次合欢派出了大事！” 这人不敢吊着，急忙将自己知道的一一说出来。 还有不少知道一些细节的在一旁补充。 担心被听到，他看了一眼周围，确认没有那人：“所以说啊，充听宗门为了这么一个弟子，可算是遭了殃。这不就跟……” 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他急忙歉意赔笑：“老夫脑子发昏说了浑话，仙尊见谅见谅！” 早在众人讨论起合欢派时，苏渺就坐到了一旁，眼下她更是望着远方，一副不想参与的模样。 在场的众人都习惯她这性子，谁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林鱼连摆手：“白长老哪里的话，你继续说，后来呢？” 白长老得了自在，索性将知道的一切说了个干干净净，包括充听为了那个亲传弟子得罪了多少了门派，又得罪了多少长老，就连老宗主也被气晕这事也说了。 听到这，难免有人不相信：“就为了这么一个弟子？怎么可能？” 别看修士们整日里都是忙着打坐修炼，若是谈起闲事来，其实跟普通人一样的。 一听到有人反驳自己，白长老拔高了声音：“怎么不肯可能了？你是不知道，这弟子来头可大咧……” 他往苏渺的方向望了望，欲言又止，一副不敢说的模样。众人心领神会，只怕这弟子跟北寒仙尊有关系。 安静待在苏渺身边的伏尘，到了这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仗着众人看不见自己，他站在苏渺身边，咬牙切齿：“师尊也不阻拦一下？” 什么阿猫阿狗也跟他一样吗？他是亲传弟子！那庄羽算什么？ 不过是当初仗着自己天赋好，想要拜入无妄宗却失败的可怜儿！ 就算他死了，那也是剑峰唯一的弟子！ 苏渺：“……” 一直关注师姐那边动静的林鱼第一时间出声，她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争吵：“这庄羽，道友们都知道，不过是与我无妄宗无缘，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本尊倒好奇他如何进了合欢派？”甚至还做了宗门的亲传弟子。 合欢派宗主充听素来和北寒仙尊同列，众人都以为她是好奇充听收徒的动机。 无定寺的主持合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赤阳仙尊有所不知，这庄羽施主也算有一番造化。” 众人神情都有些不对，就连林鱼也是尬尬笑道：“无定主持请讲。” 这无定寺很是奇怪，佛修，最爱说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话里话外离不开一句阿弥陀佛，可往往打得最凶的也是他们。宗门大比大家都是抱着试探的想法，他们则是抱着打一顿算一顿的心思。 因而在他们口中有一番造化的人，一般都不算什么好事。上一次他们这般说的人，还是那个已经死得新鲜的魔头伏尘。 众人担心自己被北寒仙尊迁怒，无妄宗偏袒自己人他们是知道的。 林鱼则是尴尬地看着伏尘飞到那无定主持面前，面无表情地比了个鬼脸。 想笑又不能笑。 她求救似的看向苏渺，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做出什么惹人生疑的举动。 不料伏尘比完鬼脸后，又气冲冲地飘回上面，在苏渺身后站着。 林鱼神色一松，好在无人能看到这一幕。她看向无定寺的主持：“愿闻其详。” 那无定主持也是个性情中人，丝毫没有意识到众人惶恐不安的神情：“两位仙尊有所不知，这庄羽道友命带玄机，注定一生不凡。” 听到他这话，众人想笑又不敢笑，想说什么又不敢，只能憋着。 大家都是修士，就无定寺整日里什么玄机，什么命理。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无定寺偏要鹤立鸡群，既要又要。 苏渺起身，垂眸睨着这群名义上的长辈：“无论他的命格如何特殊，无妄宗都不会后悔将其拒之门外。” 一干人连连应和，他们并不觉得苏渺在说什么气话，当今的天才就在眼前，哪怕再旷世奇才那也不会越过她去。 饶是跟在苏渺身边多年的伏尘，听到这话也是这个想法，更别说那些外人。 眼瞅无人在意那庄羽，白长老和无定主持只好避而不谈。一群人互相寒暄了几句，便借由离开。 “师姐。”沈落风从房间后走出来，他一直在房间内观察着众人，他摇摇头：“没有发现异常。” 林鱼叉着腰质疑：“师兄，你是不是只关注庄羽去了？” 沈落风冷哼一声：“当初你跳得最凶，还不乐意别人留下当外门弟子。” 这两人一旦吵起来，当真是冤家遇到冤家，你一句我一句，恨不得吵个不停。 伏尘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总想着有一日能用上。他还在默记，苏渺伸手将他扯向自己，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我与他有话要谈，后面的事你们处理。” 不待二人应下，苏渺就带着不情愿的伏尘朝剑峰而去。 在主峰被关的那几日，伏尘也是有长进的。要是往日，这时候他早该闹了，此时他只是乖乖跟在苏渺身后，神情不情愿却不反抗。 一落了地，苏渺将他放在墓碑旁，经过数日的灵力滋养，不过是山间的顽石面上竟也附上一层薄薄的灵气，墓碑缓缓为伏尘输送灵气。 伏尘瞪大了双眼，他能感受到墓碑下的阵法。许久，他声音艰涩：“转灵阵，师尊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转灵阵，上古禁术，通过阵法可以把一个人的灵力传给另一个人，还不会走火入魔。 第12章 无妄宗的藏书阁收藏了上万册图书，苏渺费了些时间才找到一些记录的残页，而后又费了些功夫才折腾出来。 其中还有沈落风的帮助，符纸和阵法同出一脉，两者间关系密切。 苏渺还未说话，伏尘恨恨别过脸，紧咬着唇，眼里满是倔强：“弟子不会感谢你，更不会认错。” 认错的前提是有错，苏渺清楚他心中的执着，淡淡道：“不需要。转灵阵能助你稳定心境，但你心中有怨，为何？” 自从来到无妄宗后，这人第二次问自己为何。 她只是问，却从不调查。 她是仙尊，天下的事没有她不能知道的。 可她不愿调查，不过是觉得浪费时间罢了。 可又为什么研究转灵阵，上古禁术，施行的条件苛刻…… 伏尘缓缓抬头，看着苏渺面上依旧的风轻云淡，就像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情，这位仙尊也不会变一分神色，哪怕是他这个亲传弟子死亡，他也不曾见她伤心。 所以，一切都是徒劳吗？ 伏尘笑出声，笑意不达眼底，只渐渐悲凉。 从前他不懂为何人人畏惧师尊，如今他好像懂了。 有的人生来就是为了修灵，而不是为了情爱。 “师尊说，这件事了后便告诉我，您想说什么？或者说，我能知道什么？” 他同苏渺之间，从来都是他努力，他挣扎，他放弃抵抗，也永远是他在示弱。 少年身形颤抖，失了力气靠在自己的墓碑上，目光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师尊，他很想知道，光风霁月的仙尊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苏渺默默将灵力传给伏尘：“当初自选秘境，的确是本尊做错了。赶你离开无妄宗，也是本尊的话，与旁人无关。” 得了些灵力，伏尘靠着墓碑坐下，他双手掐诀，身上燃起一团赤色火焰，逐渐将他包围。 /：. 苏渺的手微微一颤很快稳住，她依旧冷着眉眼，语气却已经软化：“伏尘，涅槃不是儿戏，你快些出来，如今不是时候。” 火焰越来越大，几乎要将少年包住，隔着赤色火焰，苏渺与一双红色眼睛对视，一股慌张冲上心头，她愣愣地站在原处，就连手上的灵力停了也不知道。 几息之间，她便恢复了神识，掐诀想要将伏尘拉出来，赤色火焰却慢慢熄灭。 随着火焰的消失，那颗光溜溜的脑袋冒出一缕缕长发，没过一会伏尘抬头，身后青丝不受拘束地乱飞着。 感受到异常，生怕发生事故的林鱼和沈落风一前一后匆匆赶来，见到这一幕，林鱼长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指着伏尘：“师侄，你这头发……怎么就长出来了？” 沈落风：“……” 好不容易平息自己的情绪，听到这话，伏尘愣愣转头：“长出来不好吗？” 林鱼一噎：“……倒不是不好，就是不利于胃口——” 一个禁言咒飞过来，林鱼拼命挣扎却挣不开，含恨地退到一旁。 沈落风将一本书递给苏渺：“师姐，这是您落下的。” 伏尘凑过头想要看，苏渺很快收入储物袋，生怕被看到。她轻咳两声：“你们来了也好，我须离开数日。” 沈落风点点头：“您放心，那秘境开启前您可回来？” 苏渺沉吟片刻：“能赶回来。” 直到两位师叔离开，伏尘还是不明白苏渺的用意。 第11章 许是之前的一幕吓到了苏渺，她在伏尘身上多放了一层禁制，防止他随意使用涅槃之火。 伏尘丝毫不觉得不自在，甚至忘了之前的不愉快，跟在苏渺身后问个不停：“您要离开无妄宗？您要去哪里？那我怎么办？” 苏渺将收拾好的书籍放在桌边，坐下安静看着伏尘，又拍了拍自己的身侧。 伏尘从善如流坐下：“现在您可以说了吧？” 苏渺：“……你不是想回北城吗？” 伏尘猛地站起来，手忙脚乱还带着一丝不好意思：“那不叫回！而且，北城不是您的家吗？” 家？ 一个她数百年间不曾回去的地方，苏渺并不觉得那是她的家。 苏渺难得多了一丝情绪，眼底闪过嘲讽，却不是对着伏尘，她笑问：“你不想回百落山吗？” 自从她劝告后，无妄宗周围的妖兽少了不少，这其中少不了伏尘的吩咐。 原本她只想教导一个弟子，如今这弟子身份特殊，特殊到她不得不引起重视。 但她不会后悔。 伏尘低头，好似不好意思般，他讷讷道：“百落山有……朋友，想回的。” 苏渺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她的东西不多，除了用得到的两本书，还带了些丹药符纸：“那就去北城。” 哪怕站在前往北城的剑上，伏尘还在愣神，他看了一言站在前面的白衣仙尊，又默默看向下方——的确是前往北城的方向。 他们真的去北城了！ 便是到了人界，苏渺也没有隐瞒自己修士的身份。 白衣飘飘的仙子手执灵剑走进酒楼，神情淡漠不染情愫。 喧闹的酒楼一瞬安静下来，只有一道嚣张跋扈的声音从楼上包厢传来：“跑啊，你给爷跑啊……” 听到这声音，苏渺脚步一顿抬头望向二楼——一个表情猥琐的人正拉扯一个姑娘，姑娘大半个身子悬在木栏外，她正好与那姑娘对视。 伏尘看了一眼低头，眼底飞过一丝嘲讽，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熟人。 众人都在等人站出来，出乎意料的是，清冷出尘的仙子一点也不善良，只是冷脸坐在角落里。 “苏家那位又要造孽了！” “诶诶，小声一些，”身边人提醒：“小心那位后面找麻烦。” 听到这话，苏渺这才抬头，悠悠盯着对面明明很不满的，抿唇不说话学她的动作安然坐着的幽魂。 她很清楚那份不满来自何处，下一瞬灵剑倏地飞过去将那闹事的男子挑落，扎住衣领将人从二楼丢下。 砰的一声，酒楼砸出一个洞，露出木板下的黄褐色土壤。 声音之大，一下压过所有讨论，众人愣了一瞬，颤着手继续吃自己的饭菜，独独不敢抬头，他们都在等这位仙子的下场。 店小二和掌柜的则是快速跑过来，面上带着不善气势汹汹，看到一双淡漠的眼睛他们退了一步，依旧将苏渺团团围住。 灵剑飞到主人身后，苏渺随手扔给带头的掌柜两块银锭子。 “贵客，打扰您了。”掌柜的习以为常地弯腰陪笑，将银子收入自己袖中，手藏在身后轻轻摇晃。 几人迅速散开，一副什么都不曾发生的平静。 坑里的人爬起来，扶腰破口大骂：“谁啊？竟敢暗算爷！爷要看看是哪个贱民！” 明明穿着上等的绸缎，这人通身没有矜贵而言，口中亦是粗鄙之言，与苏渺印象中的人南辕北辙。 一把长剑立在男子面前，灵剑脱落伪装，通体雪白的剑身透着寒气。 男子一下止住骂骂咧咧，神色还有些害怕：“这是……北、北寒剑。” 稍有些见识的人也低呼出声：“是北寒剑！” 一群看客恨不得将头缩到桌上，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此剑的主人是那北寒仙尊！ 无妄宗的北寒仙尊，传说中最有望飞升的无情道剑修天才！ 一时间他们也有些怅然，同样是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楼上的小厮还抓着拼死抵抗的年轻姑娘，听到这急忙松手，蹬蹬地从楼下跑下来，跪在男子身侧。 苏渺看了那瘦弱男子一眼，看到他眼中的惊艳与嫉妒，握剑冷脸吐出一句：“苏尚。” 她还欲做什么，见伏尘悄然飘到苏尚身后，这才止住动作。 苏尚突然浮在空中，又猛地砸落，地上突然出现两个木桩子穿透他的大腿，华衣染上血液，苏尚痛叫一声：“啊！” 在惊叫声中，苏渺等人消失不见，地上的地板安然无恙，没有什么坑洞，只是地板上留着一抹血迹。 酒楼热闹起来，讨论声不断，这次的话题俨然是来去匆匆的北寒仙尊。 他们软着腿不顾额上的细汗，大表自己对此事的看法。 “真的是那位北寒仙尊！” “嘘！仙尊可是出自苏家呢……” 苏家祠堂。 “碰——” 男子被丢落在地，鲜血滴落在地，很快便弄脏祠堂干净的地板。 听到动静赶来的苏家一行人，见到中央站着的白色身影急忙将下人屏退，只留下几位主子。 苏家家主苏有林呵呵笑着：“仙尊，你回来了。” 苏渺没有回头，轻抬下颌，盯着飘在灵位上的幽魂。 伏尘一副想要动手又不敢的模样，她一个侧眸，灵剑上前将一个灵位劈成两半。 有了这个开头，灵位纷纷落地，上好楠木做成的灵位四分五裂。 第13章 苏有林却神色不变，他身后的两个男子明显脸色微沉。 至于剩下的三个女眷，则是一副头都不敢抬的畏畏缩缩模样。 “苏老，有些话他们听不得。”苏渺轻抬下巴，声音发冷。 还在撒欢的小凤凰后知后觉，一脸疑惑地回望仙尊。 他记得自己师尊好像很尊敬这些人来着……苏尚之前还跟他说，师尊最喜欢他这个堂弟。 可……是她将人摔成这样的！ 苏有林屏退那些人：“你们下去。” “爹！”一个身形略有些瘦弱的男子不满开口，“我是她父亲！” 几乎话落，灵剑便向他刺去，逼得他不得不跑出去。 有了这个先例，其他人就算再不满还是神色悻悻落荒而逃，仿佛身后有尊杀神追着。 父亲？ 苏渺掀起眼帘，瞧了一眼苏道之狼狈逃跑的身影，心中嗤笑。 这群人还真是背靠大树有些不知所谓。什么父亲？她不过是一个挂名的养女罢了。 苏渺抬手关上大门，提醒还在发泄情绪的小凤凰：“伏尘，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语调平淡，却多了一抹明显的纵容。 随着她的语音落下，一缕白色灵力涌现幽魂，逐渐现出一个红衣少年。 雪肤墨发，眉眼落着肆意，直到与苏渺对上视线，他下意识别过脸。 他又忍不住低头，看到自己凝实的双手，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就要往窗边跑，却被灵剑拦住去处。 迈着碎步，少年被迫走向苏渺。 苏有林没有丝毫惊讶，露出了然的神色：“老夫听闻您将他收为弟子，您这是为他报仇而来？” 数百年不曾回来的人，突然回来不可能没有原因，再说伏尘还是她托付给苏家的。 苏有林望着伏尘的目光带着说不清的忌惮，可对上苏渺时只有温和笑意。 冷静过头那就不正常了，苏渺深谙此理，挥手从储物袋拿出两张椅子，拉着少年坐下：“苏老知晓原因？” 苏有林苦笑：“老夫提心吊胆了百年，还以为真糊弄过去了。” 听到这话，少年挣扎的动作一顿，微微张开嘴想要询问，又急忙别过脸想要与苏渺撇开关系。 看着这人别扭的模样，苏渺心中发笑面上却不显：“本尊倒不知苏家到底糊弄了什么。” 苏有林猛地跪地，百年荣华富贵养出来的傲慢一瞬崩塌，他嗫嚅着半天发不出声音。 苏渺难得多言：“本尊不过苏家养女，念在尔等为本尊照顾弟子的份上，才对汝多有包容，可惜就连这点小事都没有做好。” 一番哪哪都不对的话从她口中说出，伏尘露出惊讶。 “北城苏家？那是本尊的苏家，看来你们忘了自己的身份。” “……没有忘记，苏家是仙尊的下人，您才是真正的苏家主子。”苏有林几乎失力，惶惶然跌坐在地。 听到这话伏尘立即抬头看向苏渺，眼中带着纠结与别扭。 “知道就好，本尊的剑脾气爆，这几日麻烦苏老安排。” 旁人若是前来寻事，她不会轻拿轻放。 说完这话苏渺拉着少年闪身去了自己从前的院落，看到一尘不染没有丝毫变化的院子，她握着灵剑的手紧了紧。 没了外人在，伏尘挣脱开来，后退一步满脸戒备，如同一只快要炸毛的小鸟，生怕自己被抓住。 苏渺伸手将人抓住：“说话。” 少年低头咬紧唇瓣，看到自己逐渐透明的身影，终于启唇：“为什么？您……怎么生出心魔了？” 在无妄宗时，他就听到了这些。那时候他没有在意，是因为认为这不可能。 可在祠堂，他清楚感受到苏渺身上安安涌动的心魔。他是妖兽，对这类气息很敏感。 苏渺只看到他唇瓣一翕一合，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走进院内，一道结界波动荡漾开。 见到此情景伏尘眼中闪过疑惑，碍于契约他只能跟在后面，只不过隔着最远的距离，五步这是契约最大的限制。 苏渺对此避而不答：“我母亲是吴国沐天城苏家的小姐，她逃婚做了散修，遇到苏道之，这才有了我。” 沐天城地处大陆中央，还是皇城，可比什么北城苏家尊贵多了，甚至北城苏家也是以她母亲的苏命名，而不是苏有林之辈的苏。 冷不丁说起往事，苏渺的眼中并没有多少情感流露。 于她而言，这些人都不算自己的家人。 她没有任何感觉，伏尘却主动飘到面前，伸出手想要握住她。 最后还是别扭地立在一边，面上没有之前的抗拒。 第12章 抬眸注意到他的动作，苏渺轻笑出声：“我家伏尘怎么就这么容易心软呢，不怨师尊了？” 她推开一扇门，房内摆设精致，一看就是女儿家的闺房。 伏尘不敢跟进去，苏渺抬手解除他身上的妖兽契约，留下一句：“有些事情远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你想离开便离开吧。” 施了一个清洁术法，苏渺坐在梨花木三脚圆凳上，放轻呼吸，等待门外少年的选择。 半晌传来一道别扭极了的声音：“我先跟着你，等我重塑身体就离开。” 他是妖兽之后，还是血脉最高贵的凤凰后代。 因着体内的凤凰血脉，他只能死一次才能彻底激活体内的力量，寒风山的自戕在他计划之内。 苏渺能发现他，那么从一开始他就暴露了。索性他也不遮掩，明晃晃告诉这人。 人不离开就好，苏渺并不在意他话里的威胁，旁人或许会害怕妖兽凤凰，但她心中只有自己的道心。 修炼无情道之人，情绪浅淡无论喜怒哀乐。 “此间事了你随本尊去栖梧地，取一样本尊存放多年的旧物。” 她来北城不仅仅是为了伏尘的话。 伏尘都快要走远，听到这话又飘回来：“外人不能进栖梧地，尤其是人族修士。” 他额外强调人族修士，仿佛知晓栖梧山对人族的不喜。 苏渺闪身站到红衣少年面前，看到幽魂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调笑：“担心本尊？” 伏尘瞪圆了眼睛，半天没有说出来。 师尊……回来了。 “果然是个孩子，”苏渺伸手将他抓住，一只灰扑扑微丑巴掌大的小鸟落在她手心，“还是个丑孩子。” 凤凰一族天生爱美，这是刻到他们骨子里的东西。 就算再讨厌畏惧，小灰鸟也是立刻朝那白皙的指尖啄去。 手间翻转，不算细腻的手一把抓住小鸟的脖子：“伏尘，在本尊这安分些。” 声音幽冷，语调带着些轻挑。 苏渺松开手往空中一丢，转身进入房间。 留下一道哀怨不已的眼镜，死死盯着那紧闭的房门。 进了房间苏渺急忙从储物袋拿出一本书，正是她之前在主峰找到的《七绝录》。 垂眸看到上面所写的字，她不禁感到一阵头疼—— 「凤凰乃妖兽之皇，涅槃一事于此族而言凶险万分。若是无法化出幼年形态，此子注定夭折。」 通过契约她仔细检查过伏尘的身体，符合涅槃的条件。断开契约也是让他化形，这些都做到了。 唯独一点，凤凰涅槃需要在栖梧之地进行。 ：= 凤凰尚且数量稀缺，更别说什么栖梧之地，现今还留存着的只有凤凰一脉居住的栖梧山。 她之前与凤凰一族闹得很不愉快，若要取回旧物谈何容易。 感受到自己体内运转正常的灵力，苏渺伸手将书合上，重来一世谁都不能阻拦她飞升！ 次日，一声尖叫打破宁静。 “死人了！” “大公子，大公子死了！” …… “我就说她是个祸害，这才不到一日，尚儿就被克死了。”一道柔婉的声音伴着哭泣，在院外响起。 作为修士，苏渺早就起身在院中练剑，听到这话她推开门走出去：“吵什么？” 大房的徐氏也就是苏渺名义上的母亲，被一个年轻女子搀扶。 见到单手拎剑的苏渺，许氏不禁小腿一软，而后她拿着手帕拭泪，声音悲痛：“大小姐到底是与我等疏远了，如今您的堂弟死了，也不见您伤心。” 堂弟？苏尚？ 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肩上的灰鸟，触及到对方闪躲的眼神，她将小鸟收到自己储物袋中。 “苏悦儿，扶着苏夫人回去休息，本尊面前不是你们能放肆的地方。” 苏悦儿是徐氏与她那父亲苏道之的女儿，只比她小半个月。 说不定是她小半个月也不一定，苏渺冷冷看着自己这位姊妹，眼底掠过一丝嘲意。 同是苏家之女，对方却能成为修仙界第一人。 苏悦儿不可能没有怨恨，可抬头看见苏渺手中的长剑，她也只能乖巧应下：“阿姐放心，悦儿明白，不过您还是早些去前院。” 第14章 想到祖父暴怒的模样，她心中生出快感，她就不信这次苏渺还能安然无恙。 毕竟苏尚可是他们苏家唯一的男丁！ 北城地处偏远，接受不到什么男女平等的想法，也不会什么修仙天赋最重要的心思。 苏悦儿的天赋不错，是一个修士，在北城也算一代才女。 可她还是比不过一个偷鸡摸狗、不做正事的纨绔，这让她更加嫉恨苏渺的自在。 比不过男子便罢了，她还比不过只会玩弄刀剑的粗鄙女子！ 徐氏不愿离开，对上苏悦儿稳操在握的眼神，母女二人如同赢了胜仗般，趾高气昂离开。 苏尚是二房苏道宥的长子，这么多年二房靠着这么一个男丁压着大房数年，如今她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苏悦儿心中想得亦是如此，她也在期待苏渺接下来受到责罚，甚至是家主苏有林的厌恶。 这对母女眼中透着幸灾乐祸，就算苏渺不想搭理她们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少搬弄是非，你们苏家做的事情本尊只是懒得过问，不是不知道。” 这话一出，徐氏母女脸色皆一白，一副心虚不已的样子。 苏渺没管她们，拎剑绕过二人走出去。 “悦儿，这次能成功么？” “母亲放心，一定可以的。” …… 一出后院，苏渺就将灰鸟丢出来，看着飘在空中的透明幽魂：“伏尘，昨夜你做了什么？” 昨夜伏尘很晚才回到院子，通过结界她知道得一清二楚，没有过问是觉得麻烦。 如今涉及到伏尘身上的因果，她不得不问。 涅槃重生的凤凰，是万万不能沾上因果的。 伏尘鼓着腮帮别过头，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眼尾微微红润。 他不愿说苏渺也不逼迫，提着剑就往外面飞。 下人一串串的在府里奔走，直至前宅被围成一团，其中大半是苏府的主子和管事。 “爹！一定是那个逆女！一定要上报修真界，这样的人不配做一个修士！” “是啊爹，大哥说得对，你不能再包庇那孩子了！” 眼见着主子有话要谈，本就不多的下人也借故离开，只留下苏家三位主子。 面对自己两个儿子的请求，苏有林沉着脸看向苏道之：“老大，她是你的女儿！” 他又将目光移向苏道宥：“老二，这些年你占到的好处也不少！” 这话一出，两人只能面色尬尬低头。 苏渺对他的处理方式仍不满意，一迳从灵剑上跳下：“发生何事？” 想到苏渺灵力高强，苏有林扒开自己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走上前：“仙尊，求您救救苏尚！” 他直接跪下，没有丝毫犹豫。 “苏家的事情，都跟那孩子无关。”苏有林好似突然老了一般，声音再雄浑也掩盖不了其中的憔悴。 “人在哪？” 苏渺这下满意他的态度，再者她前来也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苏有林站起身仍弓着腰，一瞬苍老：“那孩子就在房内，求仙尊看看，您放心……” 他还没有说完，苏渺朝前面的房间走去，推开门，一股难闻的味道从里面传出来，像是皮肉腐烂发臭的味道，又酸又臭，闷人得紧。 拔步床两侧挂着淡白色床幔，薄薄的细纱遮掩床榻，隐隐透出一道臃肿的身影。 苏渺自是不会主动动手，灵剑识趣上前，将床幔三下五除二划成破布。 白色轻纱纷纷飞扬，不少落在床榻上的一团肉上。遮掩下仍能看出那东西通体淡粉色，大约脸部位置有两处红得诡异，微微起伏着。 还有呼吸，但也离死不远了。 只看了一眼，苏渺转身离开，见到迎上来的三人：“你们与谁有过冲突？” 苏尚身上中的是禁术，这种伤人一千自伤八百的术法，普通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苏道之二人神色不对，显然是知道一些东西，却没有一人说出来。 答话的仍是苏有林：“苏家待人和善，不可能有什么仇人。” 这些话糊弄旁人还算罢，如今苏渺见过*伏尘记忆中的三件不公之事，而这第一件便是苏家的表里不一，她不会相信苏家的无辜。 “听说苏家暗地里豢养妖兽？”苏渺说得极其肯定，灰鸟从她腰间储物袋挣脱出来，她怜爱地掐着对方脖子，不让它往前面冲。 伏尘：……师尊的爱过于沉重。 苏有林侧眸看了一眼二人，转头看向苏渺：“仙尊，这等事情苏家是不敢做的，尚儿这孩子还有救么？您一定要救救他，他可是苏家唯一的男丁。” 原本暗中不对付的两兄弟，也一齐看向这位神通广大的仙尊。事关苏家命脉，他们不得不一致向外。 “放心，有救。” 苏渺微微颔首，在灰鸟失望的豆丁眼中应下这事。 确认还有救后苏有林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连忙证明苏家的无辜：“仙尊，苏家定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苏渺没听他那些糊弄人的话：“他还有三日能活，你要是觉得不急就继续说下去。” “……您请吩咐。” 见老爹都这么卑微，苏道之二人也不能端着长辈架子，索性借口离开。 飞速看了一眼二人离去的身影，苏渺没有客气：“此事了后，苏家与本尊再无关系。” 普通人能活百岁算是不错，苏家七位主子背靠她多活了百年之久，而后靠着伏尘又活了多年，差不多也算活够了。 她是个好人，多活的也不需要苏家还，只要后面与她无关就好。又不是活菩萨，没必要一定要让对方活着给她找事。 第13章 苏渺对于苏家素来是放在一旁置之不理的态度，但压不住其它修仙门派见不到她，只能讨好苏家。 一来二去，竟然将一个岌岌可危的贫贱人家养成大家族，甚至还出了修士。 昨日在祠堂苏渺仔细观察过，她那两位妹妹身上都有灵力浮动，特别是苏悦儿，还有筑基的实力。 她以为苏家全是靠丹药的酒囊饭袋，不曾想还出了例外。 不过苏家再怎么样，左右也与她无关，此次来一是陪伴伏尘，二则是断了彼此的关系。 苏有林自是不愿没了北寒仙尊本家这个身份，可为了苏家的后代他只能点头：“您放心，只要能救尚儿，从此仙尊与苏家无关。” 得到答案苏渺满意颔首，收剑离开：“明白就好。” 亲缘因果，需得双方自愿才能了断。 一出了苏府，伏尘叽叽喳喳一阵质问，落在苏渺耳中只是一片鸟言鸟语。 仙尊也会听不懂的，她抬眸提醒：“闭嘴，伏尘。” 纤细长指掐诀，半空现出一面水镜，青山隐在云雾中，赫然是无妄宗。 里面的二人还在争执，一人道：“这事说到底都怪师兄，要不是师兄，师侄何必自尽。” “你在丹峰骂得不痛快？” 沈落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要是不先起头，那些自恃正道的修士就该骂他们了。 而且自从伏尘在秘境消失，他们背着师姐问了师父，得知这人的身份后一阵唏嘘。 要不是师姐，这人还不一定能活着呢！ 苏渺给他们通信不是为了看他们争吵，出言打断：“查查北城近百年的记录，在外试炼的弟子来北城帮忙。” 女孩子到底要心细一些，相比于沈落风一口应下，林鱼迟疑问出声：“北城有问题？” 人人不向往飞升，那是因为人族与妖兽相安无事。没有生命威胁，吃苦还是享福，答案一目了然。 前世苏渺执着飞升，一是为了见见传说中的神界，二则是为了修士的未来。天道不允许飞升之人的出现，这其中或许还有其它原因。 灵修界灵气早已稀薄，只能出一位飞升者去瞧瞧万年前就消失的神界，这是对天道的试探，更是修士的自救。 这也是妖兽与人族为什么和平相处的原因，他们经不起损耗，无论是哪一方。 “苏家与妖兽消失一事有关，”苏渺瞥了一眼还在生闷气的灰色小凤凰：“事关两族和平，需谨慎行事。” “师姐放心，我已传命在外的弟子赶去北城，徐迟在吴国皇城，不日会去北城。”沈落风将手中符灰捻去。 宗门大比结束的当晚，这位孤雁就从无妄宗飞出去了。 一听这话林鱼也坐不住，连连表示：“苏容在丹峰也无事，我让他来给您打下手。” 一群亲传弟子来北城做什么，伏尘隐隐有些不满，飞回白衣仙尊身边：“这么多人也不嫌挤得慌。” 空中泛着酸味，苏渺神色不变将他扯到自己身边，轻轻拍鸟头：“安分些。” 没了契约她只能听到一阵闹腾的叽叽喳喳，更别说沈林二人。 师姐喜欢鸟？ “好丑的灰色麻雀，”沈落风吐槽，突然道：“阿青腹中有了身孕，师姐需要抱一只作坐骑么？” 第15章 没坐骑但有弟子的林鱼跟上一句：“苏容的契约妖兽好像也是鸟，要不我去催催？” 沈落风受不了这人做什么都学自己，手起甩出一张禁言符：“闭嘴。” 林鱼飞速躲开，倒是她身后的苏容中招。 “本尊不喜鸟类，只需两个弟子就好。” 丢下这句话苏渺关了水镜，对上小凤凰颇为不满的眼神，转身向外面走去。 伏尘：不开心！！师尊原来不喜欢鸟。 苏尚身上是妖兽一族通用的诅咒，只有受到极大的痛苦，他们才会使出这招。 苏渺并不想救他，可若要让伏尘与苏家斩去因果，那么苏家必须安然无恙，至少在她们在栖梧山取回旧物前必须这样。 北城虽是吴国偏僻城池，到底还是不小，其中藏着的妖兽也不少。 苏尚身上的妖兽气息很弱，就连苏渺也不能确定那妖兽的具体位置。 找不到妖兽苏渺转道寻上自己的两个妹妹，或者说是她将人传送到自己身边。 天色昏沉，林间更是多了些莫名的怪叫声，黑色树影绰绰，孤寂又吓人。 “咕咕！咕咕！” “啊！”苏敏儿一把抓住自己的堂姐，至于另一位堂姐她是不敢的。 多年不曾见过的大堂姐，第一个照面就将他们苏家的祠堂拆了，往日对他们厉声呵斥的祖父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不得不害怕。 对方不是她能招惹的人，可她不敢得罪堂姐苏悦儿。 “怕什么。”苏悦儿扯出自己的衣袖，回头看向面无表情逗鸟的仙尊：“阿姐，你让我们来这帮什么忙。” 声音柔柔弱弱的，她手上却在狠狠掐着苏敏儿的手心。 苏敏儿委屈地缩了缩身子，还是不愿意放开她。 “你们走就是。”不能确定具体位置，苏渺却能感受到那妖兽就在此山。 “……这是狼族属地百落山，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苏敏儿白着脸，丝毫没有修士的从容不迫。 她只有炼气的境界，遇上妖兽也是她吃亏，苏悦儿那个堂姐不会救她，至于北寒仙尊…… 苏敏儿偷听到祖父与这位仙尊之间的约定，更明白她们不会有什么亲情好言。 像是验证她的话，林间深处果真传来一道狼嚎声—— “嗷！” 气势磅礴，不像是普通狼。 就连苏悦儿也有些站不稳脚，苏渺却驾剑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飞去：“你们若是害怕便回去。” 苏渺笃定二人都不会离开，确实如此，她离开后二人互相搀着跟在身后。 躲在云间的月亮终于舍得出来，皎洁的月光落在一群白狼身上，它们尾部还有一团火。 灵剑上的妖气飘向为首的一只狼，四肢矫健，眼神锐利，不难看出那是这群白狼的首领。 群狼前脚弯曲，虔诚地半跪抬头望月，一声声狼嚎响彻树林。 就在苏渺要出去时，白狼纷纷化作人形，见状她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小凤凰，无声说了一句：“你学学。” 担心伏尘不懂自己的意思，她用灵力传音重复一遍：“你学学。” 丝毫没有无情冷漠少言的仙尊模样，伏尘愣愣点头，一双黑色小眼睛偷偷斜眼看白狼妖兽。 “老大老大，我们什么时候对苏家出手？”一个身形粗犷的狼妖喊。 不少狼妖都在应和：“是啊是啊，苏家可害了我们不少同胞！必须让他们血债血偿！” ……听到这话苏渺抬手隐了身上修士气息，生怕自己不被狼妖们发现，还让灵剑引着苏悦儿二人走到她这边。 仙尊一身白衣站在树后，刚好掩住她那清冷的身影。苏悦儿瞧了一眼，恨恨地收回眼光，而后不经意伸手，从背后推了苏敏儿一下。 林间安静，那群狼妖的话她们也听到了，苏敏儿知道苏家这些年做的事情，很清楚妖兽对苏家的憎恶。 猛然被人往前一推，她已经无法冷静，惊得直接喊出声：“啊！” 白光一闪，二人直接在林间消失不见。 狼妖分散开，循着声音找去，在树后发现一个白衣女子，容貌精致恍若九天的女神，气质冰冷似高山之巅的雪莲，不容亵渎。 见到他们女子没有丝毫惊慌，甚至漫不经心地抬手，轻轻抚摸自己手心的灰色雀鸟。 狼妖都不太敢上前，还是苏渺打破僵局：“你们与苏家有仇？” “自然，”先前那位狼族少年首领走过来，狼妖纷纷后退让出一条小路。 少年鼻子轻轻翕动，脸上带着明晃晃的厌恶：“苏家之人？你是谁，身上怎么有苏家人的气息。” 几乎话落，忌惮苏渺身份不简单的狼妖登时露出獠牙利爪，身后长尾半竖着。 尾巴？ 看来都是一群半路夭折的妖兽，这种妖兽就算化为人形也不会有先天优势。 苏渺摇头否认：“不是苏家人，暂住苏家而已。” 一只狼妖突然惊叫：“她，她是北寒仙尊！我听苏家人说过，就是她支持苏家豢养妖兽，甚至对我们斩尽杀绝……我的妹妹就是这么死的……” 这些妖兽无一不是受到苏家迫害，此刻也没有害怕，仇恨使他们一往无前，哪怕死亡。 紫竹却侧头低声斥责：“退下！你们忘了百落山的规矩不成！” 百落山规矩，不得与人族染上关系，不能主动招惹人族。 狼妖没有办法，一个个化成原形，望向苏渺的眼睛冒着恶狠狠的绿光，仿佛下一瞬就会冲上前撕碎她。 不能动人族，但若是没有留下痕迹就可以。 紫竹如何不知这群人对苏家的厌恶，看向苏渺又问：“你是北寒仙尊？” 明明有狼妖已经认出苏渺的身份，他还是问了一遍。 “不是，我只是借住苏家的无名修士，”苏渺脸不红心不跳地哄骗这群在她看来还是孩子的妖兽：“你们说的北寒仙尊在无妄宗，仙尊一心修炼怎么会来这北城。” 生怕自己诓骗不到她继续补充：“我是无妄宗弟子，此次正是奉了仙尊的命，前来调查北城妖兽动乱一事……” 紫竹轻啧一声，说出的话却不一样：“原来是仙尊派来的，行了，你们散吧。” 后面的话是对着那群虎视眈眈的白狼，他们不愿走，紫竹一个低吼，他们不满地撤退。 苏渺也感受到这位少年并不信自己的话，但她并不在意。 她有心帮扶他们一把，若是对方不愿意，她也不会上赶着帮对方。 又不是闲得没事，非要来淌这一滩浑水。 人一走紫竹也不遮掩，直接跪下：“百落山领主紫竹见过北寒仙尊。” “去吧。”苏渺轻拍自己肩上的小凤凰，白色灵力带着它浮在半空中。 银色月光下，一个红衣少年缓缓现出模样，眉眼桀骜又带着一丝不忿。 苏渺靠在树干安静欣赏这一幕，栖梧火凤家的孩子，的确漂亮得很。 紫竹冲上去一把抓住他：“哥？你还活着？！” 伏尘：“……” 第14章 原先还有些怀疑，此刻伏尘已经确定自己出来的原因，回眸对上苏渺鼓励的眼神，他语气幽怨：“呵呵，死了！” “啊？”见到故人紫竹还有些喜悦，听到这话顿时伤感起来：“阿月姐死了，哥你也死了……” 一群傻子！ 实在看不过去苏渺忍不住出声：“他是凤凰，能涅槃重生，你伤心个什么。” 再说了祸害尚且遗留千年，前世她飞升时还听说伏尘做了北城百落山的王，就连栖梧的那些蠢鸟也求着他回去。 紫竹拉着伏尘的动作一顿，抹了把眼泪，小声道：“哥，这位真的是北寒仙尊么？” 不是说无妄宗的北寒仙尊最是清心寡欲，还是无情道的一代宗师，这怎么看都不像啊…… 担心被这位「仙尊」发现，紫竹只敢偷偷瞧上一眼，不过频率很高，几乎是快速看一眼然后低头，又看一眼再低头…… 伏尘被他这话一哽，无奈地看了一眼此刻随意靠在树上，甚至还歪着头的仙尊：“她的确是北寒仙尊，可能的确和传言不太一样。” 准确来说，他是许久没见到师尊这般了。 伏尘记忆犹新的还是他被苏家刚送到无妄宗那会，百年前苏渺刚刚成为北寒仙尊，连带着两位师弟妹成为修仙界三尊—— 剑修北寒仙尊，符修日炎仙尊以及力挽狂澜改变丹修人丁稀少惨状，修仙界最最冷门的丹修代表赤阳仙尊。 无妄宗还是人人嫌弃的流氓宗，苏家将他送到无妄宗山脚下，而后外门弟子送他上山。 他有机会逃，但他没有逃，无妄宗有一位他念了许久的人。 不曾从苏家逃开，宁愿经受百年的驯养，也是为了这一刻。 为了报仇！ 上山后他见到三位仙尊和他们的师父也就是宗主卞芜，没有修士的高架子，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第16章 “这就是苏家送来的人？”卞芜正大光明地打量着来自人界的小妖兽。 伏尘默默看向被两人拥着的北寒仙尊，对方如同高高在上的明月，像极了他印象中的虚伪修士。 抱着一柄长剑也不减仙人风骨，说的话很符合无妄宗当时的名声：“不是人，明明是只灰扑扑的小凤凰。” 一听到这话，就连原本头也不抬暗自较劲的两位仙尊终于大发慈悲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师姐，那他是栖梧山那边的火凤凰啊？”林鱼惊喜地喊出声。 栖梧山火凤，世间残留的凤凰血脉。 “不然还有哪里有凤凰？”沈落风白了她一眼，看向伏尘的目光带着浓郁的恶意：“师姐，咱们还是不要收这样的麻烦。” 伏尘不明白他们口中的栖梧山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凤凰。 他只知道自己是半妖兽，体内确实流淌着妖兽的力量，以及这群人并不想将他留下。 就连对他万般好奇的宗主也没有出言阻止。他们对自己感兴趣，但不会收留自己。 伏尘对此心知肚明，无声望着那位仙尊，等待最后的判决。 “留下吧，无妄宗又不缺他一口吃的，正好做我的关门弟子。” 自从苏渺踏入大成境，无数人求着她收徒，一度带动无妄宗的报考人数。 无妄宗收徒，不看天赋，只要通过考核便是外门弟子，至于内门弟子看运气，亲传弟子更看运气。 苏渺不喜欢热闹，收了徒就不会有人打扰她，这么多年她一个看顺眼的都没有，麻烦倒是来了不少。 这话一出，打量伏尘的三人终于没有那种轻视，不过多了一道怀疑…… 后来伏尘见到的北寒仙尊就是众人口中的模样，永远冷静永远强大，也永远的情绪内敛，谁也不知道这位仙尊到底心中在想着什么。 这人与百年前重合，而又不一样，伏尘说不出来那是什么，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不同。 好在紫竹并不好奇北寒仙尊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是有些惋惜：“哥你回来晚了，阿月姐等你那么久……” 他口中的阿月姐是狐妖，同他们一样都是苏家豢养的妖兽。 在离开苏家前，伏尘偷偷将他们放走，甚至让他们躲到百落山。 阿月比他们年长不少，就连伏尘也受过这位姐姐的帮助。 听到这话他回握住紫竹，语气焦急：“是苏家？” 紫竹摇头，不好意思地挠头：“其实我们也不确定她是不是死了，自从哥走后阿月姐就没有出现过。” 让伏尘现身可不是大发慈心让他们相认，苏渺看向紫竹：“你们与苏家的恩怨，如今可愿说了？” 要不是她观察仔细，她是都快以为伏尘回来就是为了叙旧，而不是为了报仇。 哪里不能说，毕竟如今百落山真正的主子都回来了。 紫竹暗自腹诽，想起阿月姐又叹了一口气。 看来他哥是真的对阿月姐不关心，眼前下还是苏家更为重要。 在紫竹带领下，苏渺二人进了百落山真正的大本营，说是大本营其实只是一个很空旷的山洞。 却又不简陋，毕竟各种妖兽混在一起，不少还保持着原形，或者说他们不得不保持原形。 他们没有多余的力量化形，苏渺微微蹙眉：“他们怎么回事，体内竟没了妖丹。” 修士体内有自己的道心，妖兽的则是妖丹。 她说的正是角落里紧紧挨在一起的狐狸与兔子两族，大多是白色的，偶尔混着一抹灰色。 紫竹原兴致勃勃地跟伏尘讲述百落山的变化，一盆冷水浇下来将他的喜悦彻底浇灭：“……苏家挖了他们的妖丹，我们只能趁着夜里人少，将他们偷回来。” 说是偷并不准确，取了妖丹的妖兽被丢在荒地，任由自生自灭。 哪怕坐下后没了那些惊恐怨恨的目光，苏渺仍觉得那些目光依然在。 前世她隐约知道苏家做的事情，但她从没有管过。 苏家可恶，她这位仙尊同样可恶，是她纵容苏家做出这些事来。 苏渺的声音泛冷：“苏家是什么时候做这些的？” “应该是两百年前吧，”紫竹低头不敢看伏尘，声音很低：“那时候我们见苏家在欺负同伴，前去的人都被抓住，苏家后来就……” 他的眼睛突然变得通红：“第一批是我们的父母，他们被抓住后苏家又让人抓我们，我爹是百落山的领主。” 连领主都被抓住，剩下的妖兽也逃不了。 “伏尘，你怎么不告诉本尊？” 苏渺收下伏尘后，曾问过他在苏家的日子，得到的答案永远是「苏家待我很好」「师尊不用担心」…… 紫竹识趣退出去，给这对师徒留出一些空间，他能看出伏尘对北寒仙尊的不一样。 妖兽爱憎分明，给他们带来不幸的是苏家，而不是因为无辜的伏尘。 “师尊想要弟子说什么？是说弟子在苏家做了百年的困兽，还是弟子害得同伴惨死，还是说弟子被苏家嫌弃，最后作为炉鼎培养？” 伏尘一步步走向苏渺，眼底的悲凉浓稠得可怕：“他们说您需要一个炉鼎，弟子自甘堕落没有跟他们逃跑，反而顺着他们遇到您。” “师尊也觉得弟子肮脏么？”他跪在苏渺脚下，用自己熟悉的方式，屈辱地抬头，抿唇仰视着自己的师尊。 双手攀上她，若即若离地游走：“师尊喜欢这样么？” 苏渺弯下身子抓住他的两只手，不让他继续下去：“不喜欢，你没必要做这些。” 闻言伏尘贴在她腰边的手微微颤抖，还是不管不顾地挣脱开，沿着先前的动作继续上前。 “伏尘！”苏渺将他甩开，动作轻柔而又绝情：“本尊从未将你看作炉鼎，你是本尊的弟子，你不必自轻自贱。” 北寒仙尊的弟子，无论走在哪里，都是受人畏惧和尊敬的程度，更别说苏渺只有这么一个亲传弟子。 这话一落下，伏尘的脸色越发苍白：“可是……我只会这些啊，我还能做什么呢？” 见他眼里的迷茫，苏渺终于意识到不对，连忙抓住他的手，许是关心则乱，她连灵力都忘了用：“伏尘？” “师尊……”伏尘抬眸望她，脸上带着点点依恋。 苏渺反手将他打晕，冷声唤守在外面的狼妖：“紫竹，进来。” 原以为二人会和好，一进来就见自己哥躺在仙尊身上，紫竹神色尴尬：“仙尊，您有什么吩咐？” 苏渺神情有些冷，就像凝了一层寒霜，她紧紧握着自己的佩剑：“伏尘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将你知道的一字不落告诉本尊。” …… 抱着少年，苏渺心情复杂地站在剑上，哪怕到了苏家她也没有下去。 只要一想起狼妖紫竹说的那些话，她就觉得自己错得离谱，她怎么能将他交给苏家，怎么能纵容苏家！ 苏渺挥手现出一面水镜，分成两半，沈林二人各占一半镜面。 他们并不在一块，但身后景象都不像是在无妄宗，反而更像是她所在的北城。 “你们在哪里？”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苏渺抬眸望着自己的师弟妹。 “……百落山。”沈落风收了自己的坐骑，老实道。 “师姐，我在百落山。”林鱼则是多了一丝讨好。 既然是调查北城妖兽动乱一事，自然是先行调查百落山，这里本就是妖兽的地盘。 “来苏家，百落山不必调查。” 几息之间，沈落风来了，还带着林鱼的一句话，她说：“师姐，我调查到百落山真正的领主另有其人，我再继续打探打探。” 见到沈落风来，苏渺将怀中人送进房间，这才走出来：“伏尘的过往，你知道多少？” “……他在苏家过得不算好，苏家想要靠他谋取更多利益。”沈落风斟酌字句，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看来师姐还是知道了这些，您何时恢复的记忆？”、 无妄宗传下来的无情道心法是残卷，有一个弊端——会吞噬修士心中最重要的记忆。 第15章 苏渺将一枚燃烧一半的符纸递给他：“不算恢复记忆，从旁人口中知道了一些不一样的往事。” 比如……她与伏尘的一段渊源。 阿月的确是死了，因为她只是符纸化作的人。 无妄宗被称作流氓宗，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素质美好，更是因为他们不同正道的修炼方式。 旁的宗门顶多有一两个旁门左道，无妄宗是带头的都是！ 日炎仙尊一手符纸化物之术登峰造极，其他方面与一个寻常弟子无异，单这一点便足够妖孽。 “苏家豢养妖兽一事你可知？” 沈落风不过是出力捏了阿月这人，哪里知道这些：“师姐，这些我并不知晓。” “落风，是我将他送到苏家的。”一切都是她的错。 第17章 丢下这句话苏渺消失，留下沈落风低声道：“师姐……你不欠他。” 他清楚师姐不过是一时的情绪，哪怕心疼，那也有结束的时候。 记忆承载着感情，没有记忆，所谓的情感终会失色。 长子出了事，苏家几个主子都不敢休息，不得不说独苗苗确实不一样。 苏有林守在门外，瞪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苏悦儿姐妹：“你们兄长还在苦苦挣扎，你们竟然也不守着他！” 一个两个都是灰头土脸，身上还有杂草，他不禁冒火：“你们父亲到底是如何教的！！” 苏敏儿下意识跪在地上，口里呢喃：“祖父，我们去了百落山，还有……” “担心兄长，我们去了百落山一趟，没有发现什么。”苏悦儿急忙接过话，不露痕迹用眼神威胁：“妹妹，你说是吧。” “……是。”想起自己的那些遭遇，苏敏儿将自己没说完的话咽下。 苏有林觉得二人碍眼：“废物！百落山若有东西，哪里还轮得到你们！还不滚下去！” “苏老这是什么话，她们好歹还是您的孙女。”迈着快步，苏渺直接走进去，她身后倒着许多侍卫。 苏有林没有思考：“让仙尊见笑，不过是两个丫头罢了。” 鼠目寸光，这两个丫头可比房里躺着的那瘫肉好，不过她们二人也不无辜。 苏渺没有管，冷眼旁观苏家姐妹狼狈离开的身影：“苏尚身上的禁术本尊可解。” 灵剑唰的飞过来，而后在苏渺示意下破房而入。 “仙尊，这是？”事关自己的孙子，苏有林就算不满也只能压着。 “解咒，”苏渺微微抬眸，望了一眼躲在云后只露出一点的皎月：“有些事情，本尊要问一问苏老，你可要谨慎回答，苏尚的命就在你手中。” …… 当云雾散去，没有什么能够挡住皎洁的月光，公平也会洒落下来，洒落在北城，洒落在所有黑暗去不到的地方。 恶人终有恶报，无辜惨死的也会得到应有的善待。 苏渺伸手，将自己感受到的看到的一一注入地面。 那是困在苏家的冤魂，是受到虐待的哭泣，是想要反抗的挣扎声音…… “回去吧，安息吧，转世吧……” 听到自家师姐缓缓说出口的咒语，沈落风急忙将苏有林请进院中：“师姐要事在身，接下来本尊代劳。” 苏有林听说过日炎仙尊，据说最是刚正不阿，也是最最厌恶妖邪的，他无声呼出一口气：“没事，不过不知北寒仙尊要问小老儿什么事？” “放心，不过是些芝麻小事，苏老爷不要担心，师姐定不会为难自家人。”沈落风暗暗发笑，面上却是一副沉稳。 相比较沈落风的含糊，苏渺更加直接，念完咒语后她道：“吾知汝等冤屈，定为汝等杀恶人。” 世人只知北寒仙尊天生一颗澄澈道心，是最适合修炼无情道的天才，他们却不知她的无情道是鬼道之属。 传言鬼道是一位陨落的神明所创，他殒灭后投生到人界，身上神格过于强大致使他经受世间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因为这些非常人所能忍的遭遇，他稳住自己的神格并因此创造鬼道，也就是无情道。 何谓无情？己不为情动，无论喜怒，同时拥有喜怒之心。 喜其应喜，怒其应怒。 低头看着慢慢消散的怨气，苏渺掀袍打坐，眉宇间隐隐透着喜色，一瞬又被打压成平静。 灵剑浮在她的头上，竟自发形成一道结界，地中灵气直接朝苏渺体内涌去。 房内，沈落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从前也走过无情道的路子。 或者说，无妄宗的弟子都走过无情道，不过最后真正坚持下去的只有大师姐苏渺一人。 就连宗主走到入境那步，最后还是放弃了。 无情道只有四个境界，人定、入境、心安、大成。 那气息并不是他熟悉的大成！ 苏有林已然有些坐不住，他还在担忧自己唯一的孙子是否安好，就连笑意都挤不出半分：“仙尊？” “不急不急，到底是师姐的私事，本尊还是不要越俎代庖。” “……是是是。”就算苏有林想走，那也不可能。 他无比后悔自己没有同意大房提的建议，早知道这些修士这么难缠，他就该早做打算。 结界的颜色越发浓郁，上面还覆盖着一层淡粉色，五瓣桃花印若隐若现。 苏渺吐出一口浊气，掐诀结束修炼，气沉丹田处，里面竟然生出一颗小树。 绿油油的，还有些矮，树干纹路是浅褐色，很浅有些看不清，便是苏渺见识广也没认出这是什么来。 她隐隐有一个猜测，却又觉得不可能，一来二去她倒希望自己认不出这树。 神识从丹田退出后，她站起身伸手握住月下更胜银光的北寒剑，腕手转动间，挽出一个极漂亮的剑花，一朵灵力凝成的白色桃花顶在剑尖。 月光泄下来，桃花就像染上熠熠生辉的亮晶晶，干净而又好看。 “原来是这般，”看着北寒剑上的东西，苏渺恍然大悟又带着一丝惆怅：“不是无情，而是有情，无情道最需情意，只是这情谈何容易？” 无情倒好，左右不过是斩断一切因果，因果断而缘断。 但有情需要她一一体会各种情，此刻她体会到的便是八苦中的怨憎会苦，更多的是怨。 尽管她从无情道变成有情的无情道，苏渺仍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要问清楚一些往事，见到苏有林她直接道：“苏老，听说本尊将伏尘交给你们，是让你们教他做一个合格的炉鼎？” 前一刻和苏有林聊得谈笑风生的沈落风坐在一边，冷脸捏着自己的符纸，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不会阻止的。 苏有林装傻：“仙尊，这是小老儿会错了意，还真是该死。” “你如何不该死？苏家的家主，北城万兽坊的真正主子。” 一道清丽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潇洒而又掷地有声。 这人正是姗姗来迟的林鱼，不过她卡在了树上。 几个时辰前，得知自家师姐缺人，告别二师兄后，林鱼匆带着弟子苏容回到丹修。 她又火急火燎地吩咐弟子们照顾好灵植与丹峰，将炼丹的丹炉往储物袋一塞，带着苏容下山。 师父是个不靠谱的，好在弟子靠了半边谱，至少还知道带上关于北城的大事简略。 就是这东西让丹峰师徒二人组直奔百落山旁边的不知名小山，寻到一个隐世在那的修士。 要不说无妄宗代代相传，良好品德从不断，师徒二人本是为了了解往事才寻隐士，偏偏那田地里种着几株灵植，远远望着就能感受到浓郁的灵气。 若是普通灵植倒还好，就怪那地里的是连林鱼琢磨多年也不曾种出的七星草。 顾名思义这是一株有七片叶子的灵植，七星草是一个统称，但凡能生出七片叶子的都叫七星草。 单是望着林鱼就有些挪不开脚，两眼垂涎地直勾勾盯着。 自家师父什么尿性苏容是知晓的，他急忙提醒：“师尊，要事要紧，若是误了时辰怕是北寒师叔会恼。” 林鱼眼中现出一丝清明，连连摆手：“乖徒儿，你放心，为师是有数的。” 她迅速冲过去，已然忘了自己的话。 苏容看着自家口里说着有数的师尊猛地冲向种着七星草的田地，然后被一根绳子倒挂在树下。 单脚被挂着的人还在低声喊：“乖徒儿，快来救为师。” 没有害怕，反而一脸的欣喜*。 苏容很想去帮忙，只是可惜他动不了，否则第一个冲过去的就不是他那偶尔身体柔弱的师尊。 好在他还能说话，苏容扯着嗓子大声喊：“前辈，在下无妄宗弟子，奉了师尊之命前来拜访，还请前辈现身。” “汝师何许人也？”一道声音不知从哪传来，声音浑厚有力。 苏容没法只得继续报：“无拘道人座下赤阳仙尊。” 无拘道人便是卞芜。 哪怕被倒挂着，林鱼也没有羞愧，听到那声音她突然捂住额头，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位隐士是什么人。 “二师姐，我错了。”林鱼看向天地间唯一的一株七星草，那株让她眼冒星光恨不得占为己有的宝贝灵植。 七星草散发出幽幽白光，片刻间竟化成了一个白色长裙女子，不过不像一个正道修士。 裙角上绣着蝴蝶，风起若翩跹，露出纤细的脚踝，带着两串银铃。 女子手上也带着两串银铃，不过腕上多了两串黑色咒文。 苏容原本见女子生得妖冶生出警惕，此刻只是愣愣出声：“卞辞师叔？” 虽说他自幼在宗门长大，这位师叔他却不曾见过一面。他知事时宗主便只剩下三位亲传弟子，但林鱼私下悄悄提过这位被宗主逐出去的师姐。 第18章 林鱼被放下，抖了抖自己头上的树叶，她拉着自己许久未见的二师姐走到便宜徒弟前：“二师姐，这就是苏容，他……” 许久她还是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来，有些话是不消她说的。 卞辞是宗主卞芜的亲生女儿，她的母亲是栖梧凤凰一族，但她体内并没有凤凰血脉。 凤凰一胎两子，一子弱一子强。 卞辞脸上笑意一僵，侧过身站在林鱼身后，低头忙着拉上自己身上半披的衣裙，又将披散的青丝拢在一起，这时倒像个修士了，只不过她腕上的咒印仍透出她的过往。 那是无妄宗的驱逐之印，只有宗主能使用。 第16章 苏容不禁想起关于这位卞辞师叔的传言，听说她素来与师祖不和，后来甚至私自与妖兽私通，这才被逐出宗门。 意识到什么，卞辞抬手解了他身上的毒，很是不适没有之前的游刃有余：“啊……我忘了。” 无妄宗的丹修基本是医毒双修，卞辞自然也不例外。 林鱼寻了借口突然道：“二师姐，大师姐还等着我呢，我得先走了。” 临走前又是挤眉弄眼又是语重心长劝道：“苏容啊，你替为师关心关心师姐，还有百落山的事情，一定要问清楚。” 说完她就匆匆忙忙使用传送符离开，说来也怪她的运气不好，沈落风给她那么多符纸，就一张故意画错的，她刚好就用了那张。 此刻她只能在树间挂着，原本苏渺打坐时她就来了，北寒剑也发现她的气息，可惜没能助她。 灵剑只听主人的话，北寒剑需要给苏渺护法，更不可能顾上她了。 直到听到苏有林那席话，她终于忍不住出声，但她还是挂在树间。 树间怎么不算是上面呢，苏有林早已骇然失色，额上虚汗冒个不停，但他左看右看还是没有发现出声的人。 林鱼一出声剩下两人是清楚她在哪，但一个两个都不想动。 二人没有出来，林鱼猜出他们的心思，不得不主动给二人传音：“师姐，师兄，救救我！救救我啊！” 苏渺抬眸看向沈落风，意思很明显：“你去。” “不要。”他别过脸宁愿与一脸奸诈虚伪的苏有林对视。 这些话他们都是通过传音，落在苏有林眼里就是他们同门发生争执，又想起日炎仙尊先前待他的和蔼。 他不禁心下有了计量，急忙表现立场：“日炎仙尊，小老儿是万万不敢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苏渺：“……” 沈落风：“……” 师弟就是师弟，永远是一个弟弟，沈落风恶狠狠咬牙：“行了！这种话能糊弄旁人，如今你还想你糊弄本尊？你苏家无辜，那我无妄宗还是正道的光呢！” 苏有林脸色一变，他没有想到沈落风会说这席话。他嗫嚅着唇，想要继续辩驳，就见沈落风气势汹汹朝外面走去。 心中本就害怕，此刻他已慌了八分。 一出门见到自己倒挂东南枝的小师妹，沈落风笑眯眯地在下面招手：“师妹，你这是见到谁了这么急，难不成是又惹了什么恶犬？” 林鱼不下山的原因还有一个，一次她见人家地里的灵植长得好直接薅了，如同蝗虫入境片甲不留， 至今苦主还在无妄宗山下守着，不巧苦主是个灰狼妖兽，也就成了苏渺几人口中的笑资。 林鱼也想起了还守在山下的妖兽：“呵呵呵，师兄，我要告诉二师姐你说她是恶犬。” 沈落风神色不变：“看来，师妹果然是气急了，竟然连二师妹都扯出来了。” “二师妹？”卞辞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笑得阴险：“看来师弟还是忘了从前的日子。” 几乎话落沈落风便愣愣回头，喉间发出一阵冷笑：“我还以为你是不回来了呢！怎么，私奔失败了？” 他死死盯着卞辞腕间的黑色咒印，瞧见她身上披着的衣袍，样式宽大一看就是男子的，不禁嘲笑出声：“看来你私奔失败后，又寻了新欢？” “啪——” 卞辞伸手直接给他一巴掌，轻吹自己手掌，笑得妩媚：“二师弟，你这嘴还是这么臭，师姐帮你清醒清醒。” 随后她被一把抓住，那人狠狠掐着她的手腕，她却只觉得痛快，红唇一张一合：“二师弟，还不松手？” “诶？”林鱼被苏容救下，见他想要上前帮忙急忙拉住他：“行了，你两位师叔的事情让他们自己闹去。” 不闹上这么一场，他们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苏容很是为难：“可卞辞师叔身上的衣服是……”弟子的。 在他们争执间，二人早已消失不见。 “那又咋了？没事的，听为师的。”林鱼摆摆手，拉着人就往房里闯。 “师姐，我来迟了。” 听到这道清丽的女声，苏有林原本就心虚此时更是低下头，也不敢上前打招呼。 还有外人在，林鱼只好传音：“二师姐和二师兄遇到一起，今夜怕是回不来了，几日回来还真是难猜。” 她没有避着苏容，主要是怕这孩子傻过头，但师命在前她也不能直说，只能这么隐晦提醒。 苏容自然明白自己师尊的意思，传音回复：“师尊多虑，二位师叔不能回来也不妨碍清理苏家。” 这对师徒还真是…… 无声感慨一句，苏渺直奔主题：“苏老，关于师妹所说的，你认还是不认？” “我……”苏有林还在挣扎，过了一会他扯着脖子强词夺理：“仙尊，小老儿没干过的事自是不能认的。” 苏渺身上掌握着苏尚的命，可他认了苏家都没命了。 哪怕再疼爱那个孙子，这也远没有苏家的基业重要。 苏有林闭上眼，抹去额上的虚汗，再睁眼，眼底只见肯定：“还请仙尊明鉴，苏家定不会做出那些事情。” 明鉴明鉴，都知道了还在这演！ 林鱼示意自己的得意弟子：“苏容，来说说你知道的。” “是，师尊，”他站出来：“百年前，北城出现一个名叫万兽坊的拍卖场，里面以妖兽的妖丹和年幼的妖兽作为拍卖品，后来妖兽求到无妄宗，我宗修士前来调查并将其捣毁。” 生怕苏有林不认，他又看向苏渺：“北寒师叔，可否借您的水镜一用。” “可。” 苏渺从储物袋拿出水镜推给他，怕苏容不会使用，她看向林鱼：“你教教。” 根本不用教，苏容很是熟悉地催动水镜，水镜悬浮到空中，投射到一侧墙面。 正是百年前万兽坊的场景，很是清晰。 水镜能重现脑海中的记忆，自然在场三人都没有经历百年前的事情，这段记忆是卞辞的，北城的调查亦是她做的。 因而水镜的视角是以她的视角，入目便是一副惨不忍睹的场景。 许多妖兽被关在铁笼子里，上面覆着符纸，只要他们触碰就会痛彻骨骸，笼子很小，他们只能尽量折叠四肢盘在一起，头放在膝上，就像一个奇怪的球，微微仰起，眼里没有光，只有麻木。 大多都是以人形关在笼中，能以原形的大多是兔子狐狸一类生得乖巧又没有威胁的妖兽。 见到这一幕苏有林强撑着的镇静瞬间崩塌，好不容易挺起的脊背弯曲得可怕，几乎快要低到地面上。 后面发生了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白衣修士将妖兽们放了，甚至用一道剑气彻底摧毁这万般富贵的拍卖场。 剑气是一道白色灵力形成，但并不是那名女修挥出的，而是从储物戒指放出。 见到这一幕，林鱼不禁张大了嘴巴，而又一脸崇拜地看向苏渺：“师姐，你也没说你那时候就这么强啊，只一道保护剑气就将万兽坊劈破了！” 不然她为什么被尊位仙尊，真以为是她身上的无上道心？ 怀璧其罪，若是没有绝对的力量天才也只能陨落。 人人都说不想飞升，但凡有机会，谁不想拼命？ 这些话苏渺没有说出来，她到底如何当上这仙尊只有这几人知晓，林鱼自是知晓的这般说也是为了威吓苏有林，她明白但觉得没有必要。 其实并不需要她这么用心良苦，早在见到那水镜，苏有林便料到了后面的一切，他只是强撑着看下去。 真正惊讶的只有苏容，他托着水镜的双手轻微颤抖，连带着墙上的投影也跟着颤抖。 本来只是微微颤抖，两位仙尊一齐看向他，影像就跟喝了假酒一样，左摇右晃没有丝毫规律。 苏渺侧眸看了一眼林鱼，谁的弟子自然谁负责，这是无妄宗的规矩。 后者只能自认命苦，上前拉住自家丢脸弟子的手，水镜一经启动那便不能换人。 记忆片段只有一份，林鱼只能将自己的灵力顺着苏容的手传过去，她并不觉得尴尬，好歹是自己看着看大的孩子。 这是真看着长大，不仅她还有苏渺，至于沈落风，百年前病了一场，还是近几年才出关。 第19章 “抖什么？为师又不吃人。”林鱼恨不得将他撇开，可惜她不能。 苏渺忍不住提醒一句：“赤阳，放后面……” “不用了，仙尊，苏某认了就是。”苏有林跪在地上，脸上一片灰败，此刻他已经无法嘴硬。 再看下去，整个苏家也就保不住了。 他面色惨败，证据到了面前，他只能道：“一切都是苏某的主意，跟苏家其他人无关，还请仙尊明察。” 认了就好就怕这人不认，林鱼松开手撤到苏渺身边，轻轻挑眉，很是得意：“师姐，我就说这法子可以吧。” “行了，”苏渺抬手收回水镜，看她：“这件事记得上报宗门。” 一听这话苏有林心里残留的一丝侥幸也没了，颓然苦笑：“仙尊，苏家可是您的本家，难道您要见死不救么？您还真是大义灭亲……” 他还要说什么，北寒剑唰的飞到他面前，大有一副他若是继续说下去就会将他刺穿的架势。 凶的尚且怕横的，横的也怕不要命的。 苏有林不得不怂，本就弯曲的背几乎成了一张弓：“仙尊，此事与苏家无关。” 苏容上前道：“师尊，师叔，弟子这就将苏有林带去沐天城。” 灵修界不插手人界的管理，若涉及灵修界和妖兽一族，那就不一样，眼下苏有林危害妖兽，这事已经不是人界能管得了的，去沐天城是为了留下批注。 从前若是谁得罪妖兽，那人会被放弃，任由妖兽一族处置。 但如今妖兽本就数量不多，许多种族还隐世不过问人族的事情。 凡是没有灵力的就丢给皇城，至于沾点灵力那就是宗门大审，至于是哪个宗门那就随缘，左右不过就那几个宗门。 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务，苏渺抬手阻止：“不急，后面再说。” 林鱼不解，她很清楚自家师姐不可能对苏家还有什么好容忍的，不解但配合：“师姐说缓缓那就缓缓，苏容你去百落山看看。” 他们在百落山附近感受到妖兽的气息，很微弱还不止一道，修士与妖兽是伙伴，遇到这种情况自是要救一把。 “苏老，苏尚身上的禁咒已解，三日后苏容会去送你沐天城。” 苏渺回头看了一眼林鱼，后者识趣跟在她身后走出去，留下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 “这就是师侄啊？”跟着回到苏渺自己的院子后，林鱼大剌剌坐在一旁，指着桌上的灰色小凤凰。 她眼里的揶揄几乎要化为实物，一点也不像之前的假正经。 伏尘眼底只有呆愣，他好像死了又好像没死！ 死一次他连底都没了。 难不成他就只能待在苏渺身边？他就不能是受不了跑了？ 第17章 可能是小凤凰的绝望过于明显，林鱼补充了一句：“我知道的凤凰就你一只，当然咱无妄宗也就你一只凤凰。你又不可能离开师姐，这不就很简单明了了。” 苏渺：“……” 说的什么话？疯言疯语的。 无比后悔自己找这二人来，如今一个跟人跑了，一个还在她这撒疯。 “林鱼，你要是无事就去将苏家的事情调查清楚，三日后本尊带他去栖梧城。” 经过几日的灵力滋养，灰扑扑的雀鸟也有了些光泽，新长出的羽毛还是洁净的白色。 看着躲到自己手心里的小凤凰，尾羽也长出来了，只不过个子还是很小，她的手刚好拢住。 苏渺有一下没一下点在小凤凰头上：“不说话了？” 林鱼后知后觉想起自家师姐喜静的性子，她只得小心翼翼道：“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哪敢啊。” 但她又盯着小凤凰，目光灼灼，就连不会说话的伏尘都忍不住叫出声：“咕咕，咕咕！（看什么？不许看！）” “乖，凤凰不是这么叫的。”苏渺忍俊不禁，眼底划过一丝轻笑，抚了抚小凤凰高高扬着的头。 伏尘却炸了，从她手心飞起，站在苏渺肩上。 光是看他那不停歇的嘴就知道骂得很脏，落在二人耳里只是一阵咕咕声。 听多了就连林鱼都有些受不了：“师姐，这就是凤凰？我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 默了一瞬，苏渺将某只发脾气的小凤凰丢在榻上：“是这样。” 绵软的被褥接过伏尘，缓冲他掉下带来的重力，白光闪过变成一个红衣公子。 他的眉眼含怒，就连眼尾都气红了：“苏渺！你还养其他凤凰？” 可对上苏渺波澜不惊的眼睛，他只得嘟嘴道：“师尊，不是说只有我一个弟子，您是在哪里见到的凤凰，那些鸟怎么能跟弟子一样呢。” 林鱼眼珠子一转，突然道：“师侄啊，你放心，师姐绝对不会有其他鸟，不过人就不一定了——” 话还没说完她整个人消失不见，地上落下一朵淡粉色灵力桃花。 有了前车之鉴，伏尘也不敢再继续闹，乖乖巧巧坐在榻边，就连衣摆也乖顺搭在脚边：“师尊，弟子自然是相信您的。” 趁此机会，苏渺想与他说些话：“伏尘，这几日你应该看到了，本尊从未将你看作炉鼎，苏家做的那些的确是本尊管理不善。” 要不是回了北城，她都不知道伏尘过的是这种日子。 担心又有人打扰，她抬手布下一个结界，随着她境界的突破，如今苏渺隐隐窥见一丝天机。 这天机就藏在伏尘身上，饶是她也有些羡慕上古凤凰的运势，这是天地间独一份。 空中水镜现着苏家人此刻的样子—— 苏有林步履蹒跚地走出门外，苏尚哪怕是解了符咒还是在床榻苦苦挣扎。 剩下的人也不会好过，但她还是不明白：“伏尘，你怨苏家，怨栖梧地，怨本尊，那你又为什么自陨？” 哪怕再来一世，她仍不明白伏尘执着涅槃的原因。 力量？他体内有妖兽血脉，只要坚持总能激活的，对于他来说，时间不是问题。 但凤凰涅槃九死一生，就算是她也不能确定能将他复活。 伏尘两脚叠在一起，嘟嘴不满：“吾是凤凰，这不就是师尊您教我的么？” “……还有呢？”苏渺走向他，抬手捏住他的下颌。 他的红色眼睛很好看，从前在无妄宗时她总用仙法遮掩。 近距离看能发现这是一种很剔透的红，剔透到她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为师可没有教你爱上自己的师尊。” 惊艳好看恍若红色宝石的眼睛微微瑟缩，而后又直勾勾盯着苏渺：“师尊知晓了？您要送弟子去无妄宗的洞府关上百年，就同日炎师叔一样，还是和卞辞师叔一样背上咒伽永世不能回修仙界？” 无妄宗这个流氓宗，亲传弟子就没有一个省事的，苏渺深刻体会到这句话。 或许从前老头看他们也是这般样子，她这代就四个亲传弟子，那关系还算简单，老头都觉得头疼。 还是怪老头自己收徒只看天赋不看人品，沈落风生性嫉恶如仇又嘴毒得要命，林鱼怂但不怕事，至于她，天生无情道在身，凑不出一个正常人。 可苏渺自认无妄宗自从成了第一宗后，这些破事早被人压下，也无人再敢犯。 明明是她说的爱，也是她不信：“伏尘，别把你那雏鸟情结丢到本尊身上，那点爱可不能让你扛过涅槃的天雷。” 苏渺心中清楚自己对于伏尘不过是利用，那些纵容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想要为他处理所有不公，斩断一切因果，为的便是让他寻一个真正愿为他付出一切的人，然后顺利度过涅槃大劫。 可以说，苏渺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她必须送这位小凤凰重生，也必须让自己飞升成功。 苏家一事明显解决过半，更大的问题是她得敲醒这个傻凤凰，要让他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凤凰一族天生毓秀，就没有一个丑的，至少苏渺见到的凤凰都不丑。 伏尘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双红色的眼睛清澈而又干净，眉宇间凝着一丝桀骜，五官精致流畅。 一身红衣没有将他压下去，反而衬得他风华绝代，垂落的衣角就像凤尾一般。 透过他苏渺几乎可以看到他重生后的模样，天地会再次迎来权力与领土的交叠，这位年轻的凤凰会是最合适的掌权者。 伏尘看不懂她眼里的复杂，也不明白她口中的雏鸟情结是什么。 有一件事却很清楚，那就是他可能又要被抛下了。 如同一年前一样，她无缘无故地丢下自己，让他在自选秘境挣扎。 明明她就站在水镜之外，看着他在里面挣扎，最后却没有出手。 爱与不爱太过复杂，至少恨是有的。 伏尘神色不变，温顺地抬起下颌：“师尊，您若要度化弟子，想要将弟子的怨气平息，苏家的处罚还不够。” 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根本不需要多说。 苏渺松开手，在他身侧落座：“放心，苏家的报应在后面，你不要再染上因果。” 第20章 “师尊，弟子不能沾染因果，又如何寻到值得舍弃一切的人，还是说，师尊要亲自上么？” 伏尘声音循循善诱，带着一丝蛊惑，红色剔透的眼珠泛着光。 苏渺神色隐隐有一丝呆滞，但她很快清醒，满意点头：“凤凰之力，你这天赋确实不错，修灵浪费你这的赋。” 凤凰的第一能力：审判，足以审判世间万物。 伏尘不过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凤凰，哪里能审判半只脚踏入飞升大门的苏渺。 很快他就变成了原形，不过不是灰色的，反而是一片白。 雪白的毛球，小小的一团，身后还拖着一点尾羽，这才是伏尘现今的模样。 哪怕二人谈话不算愉悦，伏尘还是扑棱着翅膀飞到苏渺肩上，这次他没有掩饰：“师尊想对苏家做什么？” 口里说着不能平息怨气，他的怨气早消散了，在苏渺纵容他在苏家祠堂放肆，在他被调侃时这人下意识的回护。 他本就不怨苏渺，更多的是自我埋怨。 正是这一点，让苏渺认为伏尘对自己的是雏鸟情结。 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哪里会懂什么情爱。 所以，她不会让一个没有把握的人来决定伏尘的生死。那些话她也不过是说说罢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又不是什么正道。”苏渺抬手将他接到手心，设下一个障眼法：“你现在这样子挺像凤凰。” 她掀起眼帘看了一眼门外，又将房外的结界撤掉：“林鱼，进来。” “嘿嘿，师姐，”林鱼一面扒着自己身上的野草，一面不忘比着手势：“我就听到了一点，真的只有一点！” 苏渺那结界防不住内有秘宝的林鱼，就和她的水镜一样，林鱼手中的一方丹炉，可炼丹也可听听八卦，都是从无妄宗传承至今的自选秘境获得的。 不然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他们虽然不是不是一家人，好歹还是情谊深厚的同门。 苏渺对伏尘说的那席话更是说给林鱼听，只可惜这人还是没有听懂。 苏渺点头：“感应到了，你传去了何处，怎的连衣带都没了？” 哪里是衣带没了，分明是换了一身衣服。 林鱼下山时还穿着无妄宗一贯丑得要命的宗门服饰，从前无妄宗并没有所谓的宗门服饰，门内弟子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 大多还是选择一身黑衣，黑色耐脏，更简单的原因就是他们没有钱。 一群乌泱泱穿着黑衣的弟子，看着竟比魔教还要魔教。 无妄宗除了一个出名的“流氓宗”称号，还有一个“穷鬼宗”，在苏渺被尊位北寒仙尊，连带着无妄宗成为天下第一宗后，那些往事也就被人淡忘。 只剩下一个“流氓宗”永远彰显着无妄宗的特殊。 苏渺不担心林鱼被人欺负，她虽是丹修身体弱了一些，好歹还是一个化神大能，她离大乘就差一步之遥。 至于沈落风，他是大乘修为。 这才是他们被尊为三大仙尊的原因，昔日一个不起眼的流氓宗出了三位大佬，还有一个即将飞升的苏渺，他们不得不改变往常的态度。 只是百年时间他们还是原样，好在修仙界元婴境界多，能入化神的却寥寥无几。 百年对于修士来说那也还好，左右不过是熬死了一个凡人。 就算无妄宗一众流氓修士，至少林鱼还是一个脸皮薄的，听到苏渺这话她腾地红了脸，扭扭捏捏道：“啊哈哈……被传到水里，就换了一身衣服。” 苏渺不疑有她，被传到水里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她怀疑林鱼的语气。 有些不正常，但她还是没有进一步反而问起百落山：“苏容何时回来，苏家一事后面交予他。” 无妄宗三峰素来情谊深厚，苏渺将剑峰封了后，门下弟子就去其余两峰挤挤，他们对于使唤别峰弟子也是得心应手。 不知为何林鱼低着的头更低了，从苏渺的角度看还能看到耳垂上的一抹红，好似这是一个很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他应该还在百落山，师姐您急么？”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她脸上的红反而散去一些：“师侄的事情要紧，北城有我，我让苏容处理就是。” 赶她走？ 第18章 苏渺将小凤凰放到自己肩上，好整以暇地抬起下颌看向她：“伏尘一事无需你们担忧，你们做好自己分内事就好。” 她不过一句话，就让两位仙尊匆匆赶来，这不禁让她想起前世。 那时她飞升在即，大劫正向三界袭来，身为仙尊他们应该守护手无寸铁之力的凡人，可他们宁愿顶着天下骂名跟在她身边。 无妄宗就连外门弟子都下界抵御外敌，只有他们四人还留在山上。 第四人正是破了咒印匆匆赶来的卞辞，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卞辞穿着一身破败的白衣，上面印着代表无妄宗的白云纹，哪怕脏污不看也被被她穿得整整齐齐，那是苏渺第一次见到神情那般谨慎的师妹。 那时老头子刚死，他们就将无妄宗的名声作贱得一如百年前。 苏渺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即便让她回到当初那个时候，她也不会在意那些人的咒骂。 她不在意，但无妄宗不应该背上骂名，老头子因为那些人牺牲，也是那些人将无妄宗骂得狗血淋头。 她要飞升不是为了这群虚伪的人，只是为了自己。 他日若是灾难再现，她会替老头子赴难，仅此而已。 她是无妄宗的弟子，但她也是苏渺。 同样的，沈林二人也该有自己的事情。 想到前世那些破事，她又补了一句：“你们先把自己的事理清楚，本尊可不想插手。” 林鱼悻悻然收回在储物袋寻找腰带的手：“师姐您放心，我们不会让你担忧的。” 希望如此，前世哪怕大劫降临，这几人还是没有将那些破事彻底解决。 无声叹气，苏渺随意摆手：“你去百落山看看，苏容一人可能无法解决。” 她已经去过百落山，心中清楚那些妖兽的情况，没了妖丹竟连人形都不能完全把握。 这种妖兽更不可能有人愿意契约，没了契约他们也只是死路一条，不过是早死晚死的问题。 察觉到苏渺情绪的异常，伏尘轻轻啄她的手，却又被人轻轻一甩—— 他在空中化成人形，白色灵力温柔地将他接住，直到他平稳着地。 见着这一幕，林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敢，听到身后伏尘说出不满，她急忙祭出传送符。 这对师徒的事，她可不能再参与！ “师尊，弟子是人。”伏尘语气幽怨，对于苏渺动不动就让他变鸟变人的行为很不满。 苏渺没有否定：“你当然是人，不过你刚死还挺新鲜的。” 死了自然不算人。 伏尘一哽，扭过头声音有些闷：“师尊问我为何要自尽，那您呢？您现在做的这些是什么？” 修仙界谁人不知，北寒仙尊一心修炼，不爱过问凡事。 可他见着人人敬畏害怕的仙尊为他立碑，为他在北城奔波，心里却是扭着一股劲。 那股劲一会告诉他，他必须恨她，一会又告诉他，他不该恨她。 不能说实话，因而苏渺道：“你好歹也是本尊的弟子，助你涅槃重生也算全了这段师徒之情。” 她随意支着下颌，露出一截常年包裹在长袖中的白皙小臂，丝毫看不出那是一位剑修的手，也看不出这是那位最清心寡欲的仙尊能做出的事情。 伏尘默了一瞬，低下头：“您这般，弟子倒是许多年不曾见到了。” 从前苏渺就算修炼了无情道，性子依旧和无妄宗那群流氓一样。 无妄宗弟子修的是有情之道，可每位弟子都是先走无情道，用宗主卞芜的话来说，那就是“只有无情了，才会知晓有情的珍贵”。 苏渺不置可否，从前那些事情她可能还没有伏尘知晓得多。哪怕有两世记忆，对于自己的从前她总想不起来。 如今她看破一些东西，境界上升的同时，对于无情道的见解又有些不同。从前她被约束的部分，也会不自觉展露出来。 “关于苏家，你还知道多少？” “万兽坊，豢养妖兽，”伏尘靠近她，跪在脚边乖顺地把头贴在她膝上：“苏家不无辜，这北城人人都不无辜。” 他就这么安静抬头望着，濡慕之情扑面而来。 浓得苏渺都不想垂眸看他，她冷着脸：“你既知一切，为何不上报宗门？” 没等伏尘回答，她拉着人走出去，动作粗暴。 北城好歹也是一座城池，既是城池自然也有城主。 此刻苏渺就带着他直奔城主府，她也知道这城主与苏家狼狈为奸，御剑直闯城主府。 不料站在剑上还未下去，她就见到了一个熟人，她名义上的父亲苏道之。 第21章 抬手设下结界，苏渺垂眸听着下方的动静，至于伏尘他本来就是幽魂，哪怕有苏渺的灵力也不能长时间保持实体，此刻他只是安静飘在一旁。 除了苏道之，还有一个男子，是元婴修为，穿着一身端庄雅正的白衣，一副不染凡尘的高人模样。 说出的话却不是这般，他的声音粗粝：“哦？苏老爷这是想要与我庄家联姻，你我两家从前倒是有一桩好姻缘。” 庄？ 苏渺微微皱眉，她想到了一个故人，侧目落在幽魂上：“那庄羽就是北城庄家？” 那个在无妄宗言行有失的小辈，众人数次谈起的后起之辈。 “……是，师尊后悔了么？”伏尘咬牙切齿回答。 当初庄羽想要拜入苏渺座下，被她拒绝后转身就去了与无妄宗不对付的合欢派，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一个正派的。 偏偏合欢派不仅是正派，还是修仙界第二名宗，修的是同无妄宗一样的有情道。 瞅着小凤凰炸毛的样子，苏渺伸手摸了一把却从墨发穿过：“……下面那人应是庄羽的父亲，北城城主庄识。” 面对庄城主的试探，苏道之也不遮掩直接道：“苏某此来便是为了这事，好好的姻缘自是不能作废……” 庄识拿起一旁的茶杯浅啜，意味深长：“那位可不是我等能安排的。” 说到底他是同意的，但怕招致灾祸。 可惜不用他这般担心，当事人已经听见了。 觑着自家师尊越来越冷的眼睛，伏尘顾不上自己还生着闷气，主动示好：“师尊，弟子知错了。” 他还将头侧过去，担心出现先前的乌龙，主动凝实身体，站在她身旁。 下面的交谈还在继续，苏道之冷哼一声仍奉承笑道：“城主您放心，贵公子亦是仪表堂堂，修为也不弱，她自然不会拒绝的。” 庄识没有立即应下，为难地摩挲自己手中茶杯：“话虽这么说，那位身份高贵，庄家可高攀不起。” 苏渺摸着小凤凰的头，笑出声：“伏尘，为师看着就*是这般不挑的人么？” 她没记错的话，就那庄羽哪怕是合欢派宗主首徒，至今不过是一介元婴，还是刚踏入元婴境。 苏道之倒是会说话，只是苏家自身尚且难保，他先找上下家了。 苏渺只带伏尘来，本想将北城的事情轻拿轻放，如今她却是不愿了。 伏尘不明白她的话，以为自己被嫌弃，绷着脸，下意识后退一步。 北寒剑剑身只有五尺长，苏渺哪怕是御剑也没有改变长度，这样一来伏尘一退就差点从剑上落下。 还是苏渺伸手抓住他，无奈问他：“你躲什么？” 说话间不曾变过尺寸的北寒剑变长变宽，苏渺抓着他坐下：“你便是对本尊有怨气，又何必自残？” 她设了结界，若是碰到结界，就伏尘现在的幽魂状态免不了受重伤，只怕连阿飘都做不了。 好不容易凝实的身体又变得透明，苏渺抬手将自己的灵力传给他。 低垂着眉眼，浓密而卷翘的鸦羽掩住情绪，伏尘愣愣道：“师尊既这般嫌弃弟子，又何必将弟子留下。” 口里说着离开，他却是乖顺地坐在一侧。 苏渺心中一阵温软，好笑地抬手，揉乱本就凌乱的墨发：“本尊何时嫌弃你了？那庄羽曾与本尊有过一纸婚约，要说嫌弃那也该嫌弃他不是。” 当初她母亲生下她后，挣扎了几日还是病逝。 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与一众虎视眈眈的苏家人。 好在她母亲虽识人不清，倒不至于为了一个男子彻底昏了头，苏家能做主的只有她一人。 因着这一层关系，苏家也不敢苛待她。 至于那纸婚约也是她母亲定下的，她母亲与庄识原配算是好友，交情不错，这才有了这么一个让苏家摆脱她的方法——只要她出嫁，苏家便不是她的了。 可惜两百年多前，北城一场大战，她跟着卞芜去了无妄宗。 苏家人就算想要将她嫁出去，借此摆脱她也是不能的。 伏尘埋头的动作一顿，他也想起几位师叔跟他说过的话，一时间不禁后悔，可他又不愿说出来。 苏渺轻飘飘看了一眼又道：“如今苏家要将你师尊卖了，你却在这生闷气，还真是师门不幸啊。” “师尊，师门不幸不是这么用的。”伏尘抬头提醒，正好对上一双清冷带笑的眼睛，霎时红了脸。 苏渺不会生这种气，对于苏道之找死的行为，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听到苏道之这么说，庄识也一下笑出来，掩不住眼尾层层褶皱：“苏老爷如此说，庄某也不好拒绝，不过此事还得看羽儿的意见。” 明显还是怕得罪北寒仙尊，只是含糊应下。 苏道之眼中闪过一丝嘲弄，点头哈腰：“您放心，这事还是得看他们后辈的意思。” 庄识显然是满意的，站起身难得语气和善：“今日府中宴会，苏老爷请。” 见着二人要离开，苏渺自是驱剑跟上，到了一处别院，见到元婴结界露出一丝讶色。 她以为不过是普通宴会，看来今日算是来对了。 卞芜大乘期的结界苏渺尚且轻而易举破了，更别说区区元婴。 避免打草惊蛇，苏渺没有直接将结界拆掉。 第19章 角落处，两个白衣男子悠悠然走在鹅卵石小道，为首的那人眉眼明朗，气质如兰。 倒是他身后的那人，眼神幽怨默默跟着。 再次捻了捻自己身上的衣服，伏尘终于忍无可忍冲上前道：“为何我也要穿这白衣？”尤其是这白衣格外像无妄宗的宗门服饰。 看懂他眼中的怀疑，苏渺晃着北寒剑化成的银色铃铛，有一下没一下摇着：“的确是无妄宗的门派服，穿了百年不过一年没穿就这么厌恶？还是说徒儿不愿与为师待在一处？” 脱了仙尊服饰，苏渺说话带着一股不着调，但这才是真正的她。 伏尘急忙摇头：“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想起自己与这人的种种往事，剩下的话被他咽下。 苏渺将铃铛挂在腰间，转身就往热闹处走，或许她也明白伏尘剩下的话，但她并不在意。 她留下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道心，仅此而已。 原来今日是城主庄羽的生辰宴，北城但凡说得上话的家族都来了，苏家是苏道之两兄弟来的。 想到苏有林在府里的万般阻拦，苏渺只觉得搞笑。 但凡认真调查，哪里有什么查不出来的？这群人还真是天真。 “城主到！” 侍女分站在两侧，一声高呼后庄识缓步走出来。 他换了一身衣服，雍容华贵，就连头上发冠也换成上好的羽冠。 元婴灵力的威压笼罩在众人头上，他们不禁低头。 刚才还在说话的几名弟子此时也噤声低头，是同无妄宗如出一辙的服饰，就连上面的花纹也是祥云纹，还有一团看不清是什么的红色花纹。 见到这苏渺终于忍不住出声：“这合欢派还真是喜欢无妄宗，就连服饰也仿了来。” 话虽那般说，下一刻她就拉着伏尘从楼上消失，闪现混入几名弟子身后。 她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弟子，脸上现着焦急：“师兄，我等来晚了。” 庄识被众人请上高座，众人眼镜都看着前面，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小插曲。 路群不耐烦回头，见是一个生得俊俏的小师弟，压着脾气：“没事，大师兄让我们庆贺城主生辰，你还不快些跟过来！” 跟在那弟子身后，苏渺二人也知道了几位弟子的任务。 庄城主是他们宗门大师兄的父亲，他们也是为了护送贺礼来的。 一个弟子小声嘀咕：“明明可以让契约妖兽来，偏让我们跑这一趟。” 路群站出来，低声呵斥：“师兄的事，可轮不到你等讨论。” 苏渺附和道：“师兄，您放心我们没有怨言，只是为何一定要让我们来？” 路群本来只是发发自己的威风，见苏渺对自己如此捧场，他拉着人走开，丢下一句：“祝贺一事就交给你们了。” 伏尘自然是要跟着走的，路群看了一眼想起他是跟着苏渺来的，便没有出言阻拦。 苏渺自然不是突然找了个人套近乎，她跟伏尘站在上面，看出那几个弟子隐隐以路群为中心，这才传送到他身后，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已经认出了路群的身份。 路群扯着苏渺的衣袖朝人少的地方去，周围人渐少他松了手，作揖行礼：“两位道友应该不是我合欢派的吧，宗门座下小弟子路群。” 没有在那些弟子面前的趾高气昂，举止言行有利。说到最后他轻抬下颌，颇有些少年意气风发的傲气。 宗主的亲传弟子，的确是有嚣张的资本。 苏渺垂眉轻晃腰间铃铛，声音却比那铃铛还要清脆：“的确不是，无妄宗剑峰弟子妙宿，我身后是我师弟伏尘。” 第22章 对于她的自报身份路群并没有觉得不对，无妄宗与他们不同，弟子是可以不找师父的，尤其是那剑峰峰主还是最最冰冷的北寒仙尊。 不过……他狐疑的目光落在伏尘身上，苏渺依旧气定神闲。 “伏？他与栖梧火凤是什么关系？” 伏是栖梧凤凰的姓氏，只有最核心的一脉是这个姓。 伏尘抬眸看了他一眼，冷着脸，嫌恶启唇：“我与他们无关。” 苏渺一把将他扯到身后，对上路群生出戒备的目光，依旧镇定自若：“道友放心，我师弟这名字是北寒仙尊所赐，他的确与栖梧地无关。” 伏尘站在她身后瞪大了双眼，他像是第一次见到苏渺这般。 出乎他的意料，路群没有怀疑只是点点头，随后就道：“你家仙尊跟我师父有的一拼。” 苏渺也是点点头，她倒是没想到充听收了这么一个弟子，前世她忙着飞升，哪怕最后也没有参与这个弟子的继任仪式。 这个小弟子，人人不看好，偏偏他最后既成了充听的衣钵和宗主之位。 充听是合欢派的现任宗主，从前修仙界有两个天才，一个是北寒仙尊，一个便是那充听。 苏渺与充听交情不浅，不过这都是充听继任宗主之前的事。 合欢派素来与无妄宗不对付，自从充听继任宗主后，苏渺就不曾见过她。 但彼此还是私底下保持着联系，这事无人知晓。 看着路群什么情绪都表露出来的样子，苏渺不禁想起充听私下说过的话—— “我那小弟子倒是天赋不错，可惜有些呆头呆脑。” 她心中暗笑，如果不呆，她还不能这般算计。 二人一番问候后，路群自认苏渺二人是自己人，带着他们上了二楼，正好是苏渺之前站着的阁楼。 “你不用给城主庆贺么？”苏渺试探问他。 谁料路群没有掩饰，松了神色，不在意撇嘴：“不过是一介元婴，有什么好庆祝的。” 他自己就是个元婴，这话说出来倒是无妨。 苏渺浅笑出声：“元婴修士在这吴国，可以谋一个爵位了，不过这庄城主为何待在北城？” 伏尘安静待在一旁，听到这话抬眸看了一眼自己笑得跟一只狐狸似的师尊，狡猾而又不露痕迹，他呆呆地低下头。 路群一双眼珠子急忙看了一眼左右，下面众人还在向庄城主说着好话，并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 他呼出一口气，抬手设了一个结界，在他没看到的地方，苏渺在上面加了一层禁制，只有刚好垂眸的伏尘见到这一幕，他没有吭声。 “嘘！这事可不能说！”坐下从储物袋取出一些瓜子，又拿出一壶好酒，路群神色有些迟疑：“你师弟成年了么？” 修士基本能活个几百岁，他口中的成年自然是按人界的二十岁算。 若按这个伏尘自然成年了，但按凤凰的三百岁成年，却是没有，苏渺摇头：“他喝茶就好。” 她拿出一叠茶叶，又拿出一套茶具。 路群阻止她：“不用这么麻烦。” 下一瞬桌上就出现一盏茶水，下面角落突然有人叫出声：“我的茶呢？！” 同桌的人急忙安慰他：“没事，大不了让侍女拿一盏就是。” 另一人正在招呼侍女…… 苏渺看了一会淡淡道：“他们招惹你了？” 幸运儿正好是之前她见过的合欢派弟子，也是路群呵斥的那群人。 路群撇撇嘴，满不在意道：“不算得罪，就是不喜欢他们。” 他伸手想要把住苏渺的肩膀，看到她那双漂亮而又格外清冷的眼睛，一股凉意冲上脑袋，他哆嗦着悻悻收回手：“话说你们无妄宗会不会有同门嫉妒啊？” 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苏渺抬手将酒递给他，声音难得温和：“修行一道本就艰阻，他人之言又何必在意。” 路群默默接过酒，抬头露出一张笑脸，意气风发，仿佛风雨肆意仍不改初心：“妙宿，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兄弟，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 左手重重拍胸，砰砰作响，注意到还有一人，他急忙补充：“当然，伏尘你也是我好兄弟！" 后者阴沉的神色一滞，低低应了一声：“嗯。” 倒是苏渺见到这一幕，眼中划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情。 …… 下面的祝贺还在继续，眼见苏道之带人就要上前，苏渺回头：“走吧。” 伏尘神色犹豫，看了一眼趴在桌上还念念有词的路群：“那他怎么办？” 路群好像也听到他们的对话，抱怨的话头一转，他伸手摇晃：“你们有事先去忙，我没事的。” “……”苏渺抬手将一抹灵力放到他身上：“他不会有事，你不用担心。” 伏尘嘟囔了一句：“没有担心他……” 不管他的口是心非，苏渺提着他就往下面去，悄然跟在苏道之身后。 他们身上有隐身符，并没有人发现异常。 庄识坐在上面，一脸笑意看着众人贺寿：“今日庄某寿辰，诸位不舍远而来万分感激，趁着今日庄某还有一事要告诉各位——” 苏道之整理衣袍，从众人中走出，面上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认出他的人在下面窃窃私语：“这是苏家大老爷，难道传言是真的！” 有人不解：“什么传言？” “据说苏家与城主家定有娃娃亲……” 有人不屑出口：“庄城主只有羽公子一位独子，如今他拜在合欢派门下可是金丹修为，这怎么可能？” 就算修士的地位不算高，还是有人捧高踩低。 这些话听得伏尘一气又一气，他想要现身却被苏渺拦下：“让他们说，又不会怎么样。” 旁人说几句话，又不能真让她下嫁给庄羽。 苏渺自恃待人平等，但庄羽那人用心不良，心思极多，心术不正之人自有恶报。 况且这桩婚姻又不会成，最后丢脸的又不是她。 伏尘冷哼一声退到身后，苏渺不回头都知道他又生气了。 但她没有解释，晃着腰间银铃，好整以暇地望着晴空万里的上空，没有一朵白云，天空悠远，一片湛蓝。 今日是个好日子，可惜了。 苏道之走上前，立在庄城主旁边，轻抬着下巴。 “诸位，”庄识竖掌示意众人安静，脸上更是笑意连连：“我儿庄羽确与苏家大小姐有婚约。” 台下一人低呼出声：“苏家大小姐，是北寒仙尊！” 一时间哗然一片，庄识满意地点头：“不错，正是北寒仙尊。” 第20章 望着这群失了智一般捧场的众人，苏渺拉着人后退一步，对上伏尘疑惑的眼神，她道：“庄家有贵客前来，我们还是离远些。” 话虽那般说，他们只是站在了人群稀少的一个角落。 庄识很满意众人对自己的奉承，开怀大笑：“婚约一事自是真的，不过何时成婚还是看他二人的想法。” 立在一旁的苏道之同样笑道：“庄城主此言差矣，所谓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还是长辈说了算。” 盯着自己名义上的父亲，苏渺摇晃银铃的手一顿。 注意到自家师尊惊讶的模样，伏尘下意识后退一步，奈何苏渺还是一把将他抓过来，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那老登在说什么屁话？” 一个清心寡欲的仙尊连连爆粗口，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伏尘不好奇，他默默将手挡在身前：“师尊，这话您不能说，有失仙尊风范，师祖知道又要念您了。” 这时候到底是耍性子还是保命，伏尘还是很清楚的。 好在这场生辰宴注定不能继续，天上飘来一大片乌云，笼罩在庄家府上。 说来也怪，那乌云就停在庄府上方，其它地方还是烈阳当空照，阴霾笼罩在众人头顶上。 其间白雷闪现，妖兽作怪。 一道水桶粗的紫雷劈在结界上，众人四处奔逃，庄识抬手元婴的灵力及时安抚好众人：“勿怕，老夫在此，何人敢犯！” 很有元婴大佬的风姿，但这点修为还是不够的，苏渺随手将结界破除，妖兽化作的乌云直奔地面，一时间人心惶惶。 庄识一声叱令：“今日老夫寿宴，尔等前来坏事，就不要怪老夫不客气。” 训练有素的侍卫踏步上前，与妖兽们打斗一团，两方打得势均力敌。 苏渺看得津津有味，这时候也不气了：“走吧，不看了。” 伏尘身子一顿，妖兽里有不少他熟悉的身影，若是从前他可以直接说不，但兽有为难：“师尊要去何处？” 苏渺没有回答，看见他眼中的迟疑，抬手间二人就到了二楼，醉酒的人愣愣坐在亭里，瞧见他们一片神色复杂。 但没有复杂多久，路群直接道：“你们也是奉了师门之命调查北城妖兽一事？” 第23章 “路兄好眼力。”苏渺笑出声，只是笑意有些僵硬，让人看得心惊胆跳。 路群忍无可忍，终于对自己新认的兄弟说道：“……你可以不笑的。” “好的。”苏渺收了笑意，侧眸同样看向下方。 在她的暗中帮助下，妖兽聚集在庄识和一众城主侍卫身边，以及寥寥无几留下的人。 他们也想走，但黑云束缚住他们的腿，逼迫他们留下。 不多，只有十多个人。 其中就有苏道之的身影。 苏渺想要使用灵力，但回头看见站在自己身边的路群，叹了一口气。 路群不明白：“怎么了，宿兄何必叹气？” 他本想喊妙兄，脑子一转觉得不符合苏渺那看似亲切近人实则冷清的气质，思来想去倒是宿兄更加合适。 要不是这人是自己认的兄弟，路群都忍不住想喊大佬。 “你有些碍事。”苏渺毫不客气。 话落一缕灵力从她手尖涌现路群，伏尘如未卜先知，上前一步稳稳扶住昏迷过去的路群：“您不是要离开么？” 在下面时，伏尘看得清楚，今日妖兽寻上门明显在自己这位师尊的预料之中。 但他不明白苏渺为什么跟路群套近乎，这样的傻子有什么好接近的。 “不走了，你看着他，本尊先去凑凑热闹。” 看着拎剑飞下去的白色身影，伏尘垂下眸子，哀怨而又气愤。 早晚都要暴露身份，又何必伪装，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戏弄他！ 一心想要下去凑热闹的苏渺并不知他的想法，若是知道怕是那北寒剑就该对着他了。 森森白剑拦住庄识想要逃跑的方向，妖兽太多了，将庄府围得水泄不通，就算他们联手也不能打出一个破绽，最好的方法就是跑，可是一把剑拦在他面前。 “谁？快给老夫出来！” 见庄识被拦，妖兽成群拥上来，却被白色灵力隔开。 一股强劲的灵力威压落下，无论是人还是露出身形的妖兽，都只能被迫跪下。只有苏道之一脸的喜悦，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 “仙尊，妖兽暴乱，您快收了他们！”苏道之轻咳两声，满意地看了一眼在场跪着的众人。 从前他不知道苏渺的地位影响，如今倒是见到了。 想到自己与庄家做的交易，他眼中闪过一丝后悔，早知苏渺这么受人尊崇，他就不该主动找庄家！ 无论他如何想，至少他点出苏渺在场的目的达到了，那些面露不满的人也变了神色，哪怕跪在地上也如临春风，笑意盎然：“恭迎北寒仙尊！” 听到他们口中的话，庄识冷哼一声瞪向虚空：“苏家就是这样的教养么？后辈如此不知礼数！” 哪怕是和庄识同一阵营的人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嫌弃，他们默默后退。 因为跪着，他们也没有移多远。 “礼数？本尊看庄城主丝毫不将无妄宗放在眼里！” 一道冰冷带着威压的声音四处落下，处在中心的城主庄识跌坐在地，体内灵力溃散。 妖兽想要上前，却被白色灵力霸道拂开。 “仙尊息怒，城主不是这个意思。” 哪怕再嫌弃还是有人为他求饶，毕竟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庄识若出了事他们也没了好日子可过。 “北寒。”苏渺现身，站在飞过来的灵剑上，居高临下睨着众人：“倘若本尊偏要以为这个意思呢？” 旁的不说，至少在吴国修士地位是高的。 下方这些人大多有一些灵力，但大多是筑基修为，修为最高的元婴还失了一半神智。 他们就算有怨言那也不敢说，恰巧还有一个敢说的，苏道之抬头望着上方：“妖兽犯戒，仙尊为难我等作甚？” 他不敢说自己是其父亲的话，之前祠堂被灵剑追着让他长了记性，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能在这群人面前丢脸。 苏家靠着苏渺在北城混得风生水起，最后还惦记着她身上的利益。 人贵在自知，显然这些人是没有的。 原本有些悻悻然的众人听到苏道之的话，也开始附和：“仙尊是要偏袒妖兽么？” “无妄宗作为仙门代表，仙尊是不尊贵宗的规矩？” …… 白色灵力掀飞咄咄逼人的几人，苏渺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神色冰冷好似脚下的都是已死之人：“本尊行事还轮不到尔等置喙，你们口口声声说着妖兽暴乱，你们可理直气壮？” 他们理不直却气壮，扯着脖子就是喊：“妖兽违背约定，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其余人也在附和，可他们只敢垂着头。 至于最先带头的苏道之，早混到人群中央，生怕自己被人推出来。 苏府见到那么多死去的怨魂后，苏渺本就对这些人生出不满。 好在她还记得规矩，修士不得欺负普通人。 几个筑基修为和金丹修为的人被白色灵力提到前面，又突然被丢下。 “紫竹，还不现身？”北寒剑搭着她向下，但并没有落地，低低飞在众人头上。 妖兽化作的乌云散开，露出一个个半妖兽模样的人，为首的是一个少年。 头上是一对白色略粉的虎耳，身后还有一根白色尾巴，细长而有力，直直垂下毛发竖着。 正是之前百落山自称是领主的少年。 “百落山众妖见过仙尊。”白虎少年跪在地上，声音沉稳而又平静。 他身后逐渐现出身形的妖兽们跟着跪在地上，行着他们一族的礼仪—— 右手贴在胸前，另一手垂在腰侧，看着不伦不类却是他们一族见客的最大礼仪。 有人懂也有人不懂，一道声音格外刺耳：“妖兽就是妖兽，就连行礼都学了个四不像！” 灵力飞向那人，将他禁言，他周围的人害怕地低下头。 那人正是苏道之，众人眼中北寒仙尊的父亲，连亲生父亲都能不顾，更别说他们这些陌生人。 一时间这些享受不少讨好奉承的大人物也不得不闭嘴，甚至安静地待在一旁。 好在还是有聪明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微微抬头：“仙尊，可是为这群妖兽而来？” 他面上带着笑意，浅淡而又不羁。那群人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怕不认识也一个劲附和：“仙尊有失偏颇，竟然讨好妖兽一族！” 好话赖话都让这群人说了，苏渺也不在意，看了一眼那老头，抬手掐诀：“是么？万兽坊诸位可熟悉？” 义愤填膺恨不得大骂一场的众人白着脸，唇瓣嗫嚅。 只有那白发老人依旧笑吟吟：“仙尊若是因此事怪罪我等，不若将证据拿出来，如此才能让我们心悦诚服。” 这时没人附和了，甚至还有不少人瞪着他，他们后知后觉发现这人不是和自己一派的。 非我族类，虽远必诛，同样是人，在这群人眼里只有自己人与外人的区别。 好在那老头也不在意，站起身拍拍衣摆，白发逐渐变黑，露出一张妩媚的脸，眼波流转间皆是风流，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同样的白衣，穿在她身上，只让人觉得格外风流，风流而不低俗。 “是你……”苏渺御剑向下，落在地面与她对视：“你怎么来北城了？” “这北城单就你来得，我不能？”女子捻起耳边一缕长发，漫不经心地缠绕，抬眸望了一眼二楼。 “自是可以，你先上去，我须处理一些旧事，后面再来找你。”苏渺点点头，她从未想过自己同充听再次见面会是在这种地方，但她很喜悦。 落在旁人眼里可不是这样，仙尊恼羞成怒竟将老人抓走，甚至眼里还带着开心。 这哪里是什么正道之光，分明比魔头还魔头！ 可他们什么都没说，脸上却如实写出了。 灵力带来的威压一消失，他们挣扎着向后爬，直到退无可退，身子紧紧贴着一道霸道的结界。 第21章 另一边还有虎视眈眈的一群妖兽，见到这一幕他们大声喊道：“仙尊饶命，我等无辜！” 眼珠子却转个不停，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防御法器丢出来，但他们都很清楚，自己不是这位北寒仙尊的对手。 世间修无情道者千万，能修出名声的只有这一人。 甚至无情道修士，生性情感淡薄，那可是一念飞升一念成魔的存在！ 北寒仙尊已至大成境界，他们于她而言不过是蝼蚁，轻而易举就可以捏死的蝼蚁。 就算这群人养尊处优，被无数人推崇敬佩，事到临头还是一样的痛哭流涕，一个个都丢了镇定，白着脸连连求饶。 苏渺却看向跪在一旁的白虎少年：“紫竹，还不起来做你应做的事情。” 被喊到的少年却是神色迟钝，愣愣起身：“我们想的是血债血偿，然后举族自尽……” 这时候还需要这么做么？明显有修士站在他们这边，这种方法就不可取了。 第24章 苏渺顿了一瞬，想起少年在百落山与小凤凰的对话，她又觉得很正常。 “……赤阳没有告诉你如何做？” 几乎话落，一道声音插|进来：“小虎可不要胡说，师姐我可是交代好了的！” “师父，小心！”另一道声音紧随其后，焦急又担心。 两人一下从空中跌落在地，林鱼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挠挠头：“本尊都说了让本尊来，这下好了直接掉下来，得亏有你北寒师叔的灵力。” 苏渺默默将灵力收回，二人真正落在地上。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这对师徒身上，有人疑惑有人怀疑还有人眼睛一亮。 “师姐……”对上自家师姐清冷的眸子，林鱼决定换个人：“小虎，过来扶一下本尊。” 紫竹只得走过去，一手拉林鱼，一手拉苏容。 哪怕起来林鱼还在念叨：“乖徒儿，为师的话你一定要听，不然就像你两位师叔一样，总有一日人就没了……” 苏容无奈抓自家师父的衣袖，不甚小心翼翼：“师父，您可以看看现在在哪。” 念叨这事丹峰可以，就连无妄宗也可以，问题是他们现在在宗门外！ 闻言抬眸对上一双双神色恐惧带着一丝怀疑的眼睛，林鱼尬笑：“小虎啊，你也没说怎么这么多呢！” 她说得咬牙切齿，这份怨气不敢对着苏渺，看了一圈只能转向紫竹。 苏渺轻飘飘看了她一眼：“本尊做的，赤阳你有怨言？” 再次听到「赤阳」二字，众人终于确定连忙求饶：“赤阳仙尊就救我们，我们无罪啊。” 三大仙尊中，若说名声好的估计就这位丹修代表赤阳仙尊，杀心不像另外二尊那般重。 就算有仁心，那也不是烂好人，林鱼撇撇嘴转身看向众人，见还昏了两个，浅绿色灵力涌现二人：“你们是否有罪你们心中清楚，北城能让本尊走这一趟，那就不会冤枉你们。” 赤阳仙尊，负责人族与妖兽两族的和平相处，能牵动她的确不会是一件小事。 苏容立在她身边，小声提醒：“师尊，这样就很好。” 站在他们身边的紫竹一脸惊讶地抬头，发间两只白色耳朵立了起来，透着一丝好奇。 眼见着等的人来了，苏渺也没了继续留下的理由：“赤阳，这里便交给你。” 先前她说离开也是因为知晓他们随后就来，况且紫竹这些妖兽身上的伤被治好，不会没有与这群人一战的能力。 无妄宗是修士，但不会偏袒人族，同理妖兽犯错他们也不会手软。苏渺不担心林鱼会放过这群人，哪怕离开也不会担心此事。 留下只是因为看到伏尘眼里的担忧，她怕伏尘突然出手沾上因果。 涅槃一事事关重大，稍有问题就会走火入魔，说起来伏尘应当是这些年来第一只试图涅槃重生的凤凰。 想到还在楼上等着的小凤凰，苏渺忍不住叮嘱一句，是对着白虎少年紫竹：“百落山若发生什么事，你可以找无妄宗。” 再次听到这话，少年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以为你们不会管我们，”原来是真的，少年抬头露出笑意，眼中如星光闪闪发光：“仙尊放心，我们会的。” 说完这话苏渺掐诀消失，林鱼羡慕地看着，小声道：“师姐当真是暴殄天物，如此灵力竟然做这些！” 无人回她林鱼也不在意，毕竟在场没有不羡慕的。 踏入渡劫境的修士可翻手云雨，动辄排山倒海，就连缩地千里也是信手拈来，无情道的大成境同渡劫境差不多。 林鱼轻咳两声，直奔正题：“万兽坊一事，你们认还是不认？” “苏道之，这就是你跟老夫说的好戏？”在治疗灵力下，庄城主悠悠转醒，一坐起来就一把掐住苏道之，他也是刚刚醒来的。 原来就在苏渺与充听对话时，他假装昏迷，有人将他转移到庄识身旁，至于是不是他们中的人转移那就没人清楚。 庄识醒来时苏道之还是倒在地面上，直到看见他微微动的眼皮，才知道这人装昏迷。 气上头的庄识一把将人掐住，分明忘了一个时辰前自己还与这人称兄道弟的事情。 眼见苏道之真的要昏过去，林鱼这才出口阻止：“庄城主，你这般是不将本尊放在眼里了？” 她是化神境修士，那也比元婴高出一个境界，庄识不得不松开手：“赤阳仙尊说笑了，庄某不敢。” 哪里是不敢，明明是因为实力不够，否则这群人也不会罔顾两族规矩，竟然做起贩卖妖兽的买卖。 林鱼皮笑肉不笑：“无妨，本尊知晓庄城主的为人。” …… 相比较下方的热闹，上面明显安静许多。 看了一眼满地的瓜子皮和随处倒着的酒坛，以及一个趴在桌边的少年，充听也没了先前的自在，她摸摸鼻子：“看来你们相处得很不错。” 毕竟自家徒弟她是知道的，看着老实烂好人，实则心里门儿清，谁对他好谁对他坏他是知道的。 上好的灵瓜子他可不会随意掏出来，更别说喝酒了。 坐在一旁一直注意下方动静的伏尘抬眸瞧她，红色眼睛半虚透着忌惮，就连身子都绷紧了：“你是谁？” 没有出手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家师尊对着这人的熟捻，但他能从这人身上感受到强大的气势，那是大乘境的灵力。 伏尘死前也是大乘境，尽管只是大乘境一星，但他很清楚这人的实力，大乘境九星，距离渡劫境只差一步。 她是谁？ 看着一脸忌惮的凤凰，充听笑出声，白衣飘飘就像夺*人心魄的妖怪：“你就是伏尘吧。” 她将目光落在一旁酣睡的少年身上：“我是合欢派宗主充听，路群正是本宗主的弟子，听说你被无妄宗赶出来了，不如来我合欢派？” 她丝毫没有挖人弟子的尴尬，语气循循渐进：“无妄宗容不下你这种半妖兽，但是合欢派很欢迎，尤其是你这种生得不错的。” “我已经死了，充宗主还没有听说么？”伏尘看她，笑意恶劣露出森森白牙，就连一双红眸也盛满了嘲弄。 看来他死亡一事，那群人还不知道。 “死、死了？”充听缠绕发丝的动作一顿，抬手一道灵力涌现他，却被白色灵力击溃。 “充听。”声音冰冷而又平静，没有丝毫的起伏。 充听撇撇嘴：“妙宿你还是这般无趣，不过，你总算有了些人味。” 她直勾勾看着白衣仙尊，笑意妩媚，目光灼热得伏尘忍不住冲上前，挡在二人中间。 奈何他的身形逐渐透明，哪怕挡了作用也不大，这时候他无比后悔自己自尽。 可惜就算他再后悔也是不能的，苏渺抬手便让他变成一只毛茸茸的白雪小鸟，尾羽长出一截，看着丑萌丑萌的。 一道笑声响起，越来越大——充听靠在苏渺身上，动作熟捻而又自在：“这就是你家的那只小凤凰，倒是变了个颜色，以前那灰扑扑的模样，说是凤凰也不会有人相信。” “咕咕？咕咕？！（你在说什么？谁灰扑扑了？！）” 小凤凰扑棱着翅膀，落在自家师尊手心。听到这话不禁瞪圆了豆丁大的眼睛，不同于他人形时的红色，只是澄澈的黑色，呆萌极了。 见到他这般，充听更是笑得不成模样，一手把住苏渺一手捂住腹部，笑声豪爽与她面上的妩媚极为不符：“这傻鸟，当然是说你灰扑扑了！” 凤凰呆住了，豆丁眼愣愣看着她，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师尊，意思很明显——她怎么会听懂？ 苏渺安抚地摸摸他头上的软毛，除了尾羽外他跟寻常的鸟无异，头顶上只是一团软软的绒毛：“充听身上有一半凤凰血脉，但她和你不同。” 就算妖兽血脉稀少，种类还是挺多的。 凤凰一脉以栖梧火凤为尊，但充听的血脉也不弱，她是第二梯队的青凤，也叫青鸾鸟。 小凤凰头一躲，飞进苏渺腰间挂着的储物袋。 苏渺素来不喜带什么挂饰，白衣外袍只用一根细细的腰带束缚，除此之外并没有其它东西。 腰间储物袋是她为伏尘准备的，原是她托沈落风寻来的材，料自己亲自锻炼的，修仙界除剑丹符三修外，还有器修以及阵法师。 机缘巧合下，苏渺学了些器修的修炼心法。 但她很少亲自打造什么武器，无妄宗虽说只有四峰，但修士并不止这三修。 目光触及她腰间的储物袋，充听后退一步仔细打量，低呼出声：“你这储物袋倒是不错，竟然是用凤凰真火锻炼，不过你哪来的火凤的淬炼之火？” 淬炼之火，凤凰一族常用来送人的至宝，如今火凤一族可没几人能炼出这的。 充听还要再问，想到苏渺曾失去一段记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苏渺没回答这个问题，下方的审判还在继续：“先回苏家，此地不宜久留。” 第25章 她同充听的关系，不宜暴露，而且她在的话，审判不能正常进行。 就算人人都说不在意境界，但高境界对低境界的压制一直在。 充听点点头，抬头见苏渺已经掐诀消失，急忙将昏睡过去的亲徒弟抓起…… 第22章 苏家。 苏有林还在照顾自己唯一的孙子，至于两个孙女则是跪在一旁，徐氏不忍地立在门外，她想要进去却又不敢。 看到自己母亲这一副怯懦的模样，苏悦儿含怨地收回目光，低头一直看着地面。 无论是她还是苏敏儿，都没有任何的伤心，甚至望向榻上的余光带着一丝痛快。 注意到她们眼中不似作伪的恨意，充听咂嘴感慨：“你家这关系怎么还是这么复杂，那两个妹妹可不像是什么良善之辈。” 苏渺没否认：“他们是他们，今后他们与我无关。” 充听收回目光，目不转睛盯着她：“你要解了他们身上的仆契？发生什么了？” 仆契正是苏母为苏渺留下的后路，苏家皆是她的仆从，不能伤她不能害她。 但同样的，苏渺不能解开契约。 她活一日，苏家便能一直活着，这才是苏家不敢害她的根本原因。 仆契是上古传下来的咒法，本就是禁术，解开的方法更难。 本就纠缠在一起的因果，又要分开谈何容易。 望见好友坚定的神色，充听收回打量的视线：“如今你已是大成境，因果对你来说的确不算什么，不过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身上有两股奇怪的力量。” 她好歹也有一半妖兽血脉，对于外界的感知很敏感，更何况苏渺并没有掩饰自己身上的异常。 哪怕解了咒法，苏尚还是一滩肉，只有苏有林一脸伤心地看着那团肉。 旁人均是不忍地别过脸，更有甚至竟然当场呕吐，气得苏有林这个大家长沉脸摔袖：“滚出去！都滚出去！” 一干人走后，他看着榻上只有呼吸的孙子，声音带着恨意：“尚儿，祖父一定为你报仇。” 充听几乎是下意识侧头：“这事你干的？” 她眼中的惊讶快要溢出来，更多的还是惊讶，好似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苏渺摇头否认：“苏家自作孽不可活，你是为北城妖兽一事前来？” 说话间她收了水镜，后面到底会发生什么她并不在意。 无妄宗同合欢派同时来人调查，苏家这次是在劫难逃，插翅难飞。 苏渺不怕染上因果，这种因果她却是不愿沾染的，苏家还不配。 看了一眼依旧睡得香甜的少年，苏渺抬手在自己和充听之间布下一个结界，就连腰间储物袋也被她放到榻上：“我道心受损，但几日前道心有了新变化。” 她将自己的丹田打开，任由充听的灵力进去查看。 修士查看丹田都是用灵识查看，不仅要打坐还要闭目凝神，但到了她们这种境界，只需要用灵力试探就好。 充听在看，苏渺同样在看，她丹田里的那颗树苗长大了一些，不似之前干瘪的模样。 但还是一株小树，就连旁枝也没有，树叶葱绿边缘泛红，还带着不规则的啮齿状，越发的像她记忆中的栖梧树。 世有凤凰，非栖梧不栖，其中火凤更甚。 栖梧火凤这么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栖梧树少了，那些高傲的鸟皇宁死。 身为青凤，充听自然也认出了那树，沉默许久她问：“什么时候的事？你可告诉其他人？” 她紧紧抓着苏渺的手，语气急切还有一丝焦急。 修士的丹田生出栖梧树，修仙界从未有过！ 苏渺摇头，她不是傻的：“无情道最后一道门槛我看到了。” 这也是她体内气息变化的原因，如今她比前世更接近飞升，但时间也就更加的紧迫。 闻言充听松了一口气，还是抓着她：“看来你我之间，最后胜出的是你。” 她们差不多同时踏入修仙界，就连境界突破的时间也差不多。 不过她们二人的选择却不同，一个修了无情道，一个修了多情道。 一个情绪内敛，一个性子明显乖张不少。 充听细细检查着苏渺体内的灵力波动和流向，顺便帮她梳理堵塞的地方。 不同于栖梧火凤的审判之力，青凤一脉的天赋是净化，能够洗去所有污浊。 苏渺体内的灵力很强势，结束时充听的脸色苍白，就连嫣红的唇瓣也失了颜色。 她还是强撑着试图捋顺苏渺的心魔，还是苏渺伸手阻止：“不用了，心魔一事我有其它方法。” 搀扶着人坐下，不一会充听就恢复了精神，净化是对双方都有益的事情。 察觉到自己身上灵力的波动，她强压住波动，苦笑：“如今你真的是超过我一大截了。” 帮对方净化灵力并不是她第一次做，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因此有进阶的感悟。 苏渺没说话，抬手掐诀：“百落山是个不错的地方，你先去稳住灵力。” 不容拒绝地将人送走，尽管充听并不会拒绝。 因为她不能压制这份进阶的冲动，她虽有青凤血脉，走的道却是人族的。 剩余的灵力在半空浮动，凑成一封书信，飞向两个方向。 储物袋再次挂回她腰间，苏渺伸手将小凤凰掏出，对上对方怨气满满的眼神：“又生气了？” 小凤凰不搭理她，甚至还想要从她手中飞走。 奈何他脚上束缚着一根绳子，细细的，白色灵力化成，并不会伤害他，另一方绑在仙尊纤细的手腕上。 显然这绳子是随着仙尊心念变化，之前还很长，小凤凰才飞起来就变短了。 伏尘不满地别过脸，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苏渺只觉得可爱极了。 “想变成人？”她垂眸睨他，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表情。 伏尘一点点转头，对上仙尊无甚情欲的眸子，黑色短喙张张合合：“咕咕，咕咕！（要！当然要了！）” 苏渺没动：“下次听话些，想要涅槃重生，因果不能碰。” 先前她在城主府看得真切，哪怕成了幽魂，伏尘还是有一颗善心，无论是对谁，至少还是有的。 他想要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力量分给那白虎少年，还是她现身阻止这一切。 涅槃的凤凰，无论什么因果都不能沾。 伏尘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苏渺抬手将自己的灵力分给他。 还有一缕飞向一旁趴在桌边的路群，他应该是最悠闲的人，从城主府到苏家，都一直趴在桌上。 唯一的移动还是充听带着他离开，最后还是将他放在桌边，就连动作都没有变化。 如今人师父都走了，她要离开也不得不将人唤醒，至于她之前的打算应是不可能了。 难得遇到一个能与伏尘和平相处的人，她想让二人成为好友，后面还是想想罢了。 前世，这二人的关系就不对付。 这种事情还是要看个人自己的选择，就算她将两人的头架着，说不到一起还是说不到一起，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 就像教一对死敌硬凑在一块，结果也只是差强人意。 但出乎苏渺的意料，少年的确有些傻，哪怕发现自己身处异地也不慌乱：“妙宿兄？伏尘兄呢？” 下一瞬，他一心惦记的伏尘兄穿着一身红衣出现在半空中，缓缓落在身侧，惊得路群张大了嘴巴，那模样简直可以塞进一个拳头。 他眼神左移，瞧见明显是女子闺房的装饰，右移见到一身白衣的仙尊，手中拎着一把白色灵剑，最后还是看向伏尘：“伏尘兄，你、你还是穿红色衣服好看……” 伏尘绷着脸立在一旁，听着他这些没营养的话。 见到这一幕，苏渺难得没有催促，走到门边：“一刻钟后，我们离开，路群你跟着我们离开。” 直到她走远，路群这才呼出一口气，身子一沉直接坐下：“伏尘兄，你这师兄还挺多变哈。” 他摸了一把汗，神色明显拘谨不少。 “……她是我师兄还是师尊，你已经知道了。”伏尘看他，一双红色眼睛直直看他。 “伏兄，你还真是不给人装傻的机会啊！”路群哭丧着脸，左手不住揪自己头上的呆毛。 修仙界赫赫有名的北寒剑谁会不认识，就算路群再孤陋寡闻那也听过北寒剑的名声。 传言无妄宗一弟子手持灵剑，一剑破万山，势如千军万马，无人可当。 自此一战成名，被灵修界尊称为北寒仙尊。 想到自己之前的放肆行为，路群就觉得害怕。 他竟然当着仙尊的面说那些话，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着回到合欢派。 他的脸色五彩缤纷，一会白一会红，看得伏尘都忍不住说实话：“师尊不会对你怎么样，方才你师父来了，不过又走了。” 最后一句他说得不甚确定，他躲进储物袋再加上结界的阻隔，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清楚。 第26章 但从先前两人的对话来看，他很清楚她们交情不浅。 更让伏尘在意的是，自家师尊周围的人好像都很清楚他的身份，无论是赤阳师叔，还是这位合欢派充听宗主。 他以为自己体内的凤凰血脉是他最大的后路，如今看来人尽皆知，哪里是后路明明是破绽。 可若是知道他的身份，那群人还将他看作魔头，当真是眼瞎！ 路群惊讶，抬头又垂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门外，仙尊并不在外面，他也没有感受到来自大能的灵力威压。 他动作狗狗祟祟，伏尘忍不住提醒：“师尊去找苏家人并不在这里，你要说什么？”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想要说什么，但又害怕被人知道。 本来可以一直跟在自己师尊身侧，亲眼看着她，如今却是被丢下，伏尘有些不耐烦：“你直接说，师尊不会知晓。” 一听到这话，路群一把将他拉住，在自己身边坐下，声音带着好奇：“伏兄，你有没有听说一件事啊，是关于北寒仙尊和我家师父的。” 城主府二人熟捻的语气，伏尘已经猜出来二人交情不浅，但他还是配合地轻抬下巴示意他继续，显然他也很好奇。 路群声音很低，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听说我两的师父关系不好，伏兄……您就是传言中主动脱离宗门的弟子吧，”他正了神色，依旧让人信服不起来：“伏兄我是相信你的为人，你一定是个好人。” “……”伏尘沉默，微微颔首。 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是个好人，就算他不是魔头的时候，在无妄宗也不会有人说这种话。 更多的是他运气好，但他又是可怜的，只因为他的师尊是修仙界最强大的北寒仙尊。 伏尘嘴角扯起一丝嘲弄，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他的确很好奇苏渺的一切，好奇他没来无妄宗之前的她是什么样子，好奇众人眼中的她又是什么样。 第23章 “你看啊，无妄宗对你不好，你不如来合欢派，我们宗门自由，”路群不好意思地搓手：“虽然没有无妄宗心法多资源多，但师父好啊。” 一说起自家师父，他的神色瞬间眉飞色舞，开心得好似在说什么好东西：“我师父，伏兄既然见到了那应该知道，她可是顶顶绝色的美人，而且我师父是大乘境修士，你们宗主也是大乘境修士。” 听到这伏尘默了又默，终于忍不住：“所以你想说什么？” 若说公认最好看的应当是北寒仙尊，但她过于冷清不近人情，充听宗主的确略胜一筹，但说到实力北寒仙尊那是无人敢反驳。 路群自然也想到了这些，但他还是没放弃自己拉拢人的想法：“伏兄，你我既是兄弟，兄弟若有难你是帮还是不帮？” “帮，”伏尘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低垂眉眼：“但我们刚认识，实在谈不上什么兄弟。” 路群一时间又喜又忧，最后还是丧着脸趴在桌上念念有词：“你要是不帮我，日后你就见不到我了……” 伏尘：“为何？” 路群砰地起身，不管不顾，破罐子破摔：“我们可是对家啊，无妄宗和合欢派关系不好，如今我落到你们手里，还不知道有没有好日子呢。” 伏尘不知道他日后是什么日子，至少眼下他是知道。 没有灵力，他就一把抓住路群，将人压在地上，声音带着冷厉：“师尊不会做这种事情！” ？？？ 路群不解，但他识趣，好在伏尘只是将他压着，他急忙道：“伏兄伏兄！我没有说仙尊坏话的意思，你放心我们虽然相识不久，兄弟还是相信你们的。” 相识不到几个时辰，伏尘不信他的话：“那你为什么那般说？” “……我家师父身份特殊，无妄宗最是不喜欢她，”路群面露纠结，最后迫于淫威还是说出口。 伏尘松了力气，路群感受到这话有用，继续说：“伏兄，你是无妄宗弟子，应当清楚你们的门规，门下弟子不得接近凤凰一族，违者逐出师门……” 伏尘愣了一瞬，又将他狠狠压住，他半坐在路群身上，扳着他的头贴向地面。 他是剑修，身子骨自然比路群这个丹修好得多，更别说剑修入门就得锻炼体术。 哪怕是仙尊得亲传弟子，在无妄宗也没有优待，该淬体淬体，该跑的山一个跑不了。 无妄宗弟子入门第一件事，就是跑山一年，为了锻炼耐性。 “不要说谎，无妄宗没有这条规矩，因为我就是……”伏尘咬咬唇，还是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但路群补上了：“你是凤凰，这个我听我师父说过，她说过无妄宗的凤凰飞了。” 说到这，他摇头晃脑，奈何头被伏尘压着，只能见到他面上的骄傲：“无妄宗发生了何事我都清楚，这下你相信我们是对家了吧？” 要不是对家，谁浪费修炼的时间去打听别人宗门发生了什么。 伏尘呆呆起身，失力坐在一旁的软榻，眉眼低垂，红色眼睛微微湿润，他低声念叨：“那为什么留下我？又为什么……”还要帮他涅槃？ 路群挣扎着起来，见到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无奈摇摇头：“伏兄你不如跟我回合欢派，我们对凤凰好啊，保证让你跟回到家一样。” 哪怕发生先前伏尘威胁他的事情，路群还是毫无芥蒂地靠近，立在一旁，苦口婆心劝他：“你的身份不适合待在外面，当然这个我是听我师父说的哈。” 伏尘抬头望他，一双眼睛红得不行，本就是异色的眸子，此刻爬满红血丝，看着很是瘆人：“我已经死了，你师父知道吗？” 他说这话是让路群歇了劝他的心思，毕竟之前他见到充听时，她的反应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并不知道他死了。 可是那日那么多人见到他自尽的场景，按他的名声，这事应该早就传遍了才是。 路群几乎是下一瞬就回他：“伏兄，你放心这事我师父知道的，你看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带你们走呢，你说是吧。” 他说得义正言辞，可惜伏尘便是再不懂也知道他在讨好自己，可是他身上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这样。 “不用说了，师尊不是你口中的人，她不会伤害你。” 否则也不会在他「死」后为他立碑，可惜他没有死。 伏尘眼里闪过一丝嘲讽，轻揉眼睛，声音有些低：“我们的对话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 路群急忙答应：“伏兄放心，兄弟自然不会告诉旁人。” “也不能告诉你师父。” “啊，好吧。”他遗憾地点点头。 经过这一出，路群倒没了之前的担忧，他想要坐在伏尘身旁，看到他不悦的眼神默默坐到桌边。 “伏兄你应该就是栖梧火凤一族吧？”他有些激动，两只眼睛一直盯着伏尘，好似在看什么稀有动物。 伏尘受不了他这打量的目光，轻笑露出森森牙齿：“你既然知道我的事情，那应该知道为何我会被称作魔头，你确定还要这样看我吗？” 一听到这话，路群立即收回目光，装作有事般转头，左看看右瞧瞧就是不看伏尘。 伏尘对此很满意，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衣：“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那一族。” 他只知道自己体内有凤凰血脉，但他没有传承，先前自陨也是听到了血脉带着的声音，那是传承的暗示。 至于路群说的无妄宗门规，他的确不知道。 毕竟当初他被送到无妄宗时，师尊曾说出他是凤凰，从那以后他才知道自己体内的另一半血脉是什么。 听到这话路群又忍不住回头，目瞪口呆而又欲言又止。 伏尘并不在意：“有什么说什么，方才是我不对，我只是觉得，觉得……” 路群摆摆手，表示理解：“没事我懂的，平日里对自家师父各种埋怨，但不能不会旁人吐槽，要是你怀疑我师父，我也会做一样的事。之前是我态度不对，咱们就算是对家，北寒仙尊也不会对害我。” 最后一句他说得格外轻，显然他还是害怕这件事。 伏尘笑着起身，在他身侧落座，两手抱拳行礼：“无妄宗剑峰弟子伏尘。” 路群有些受宠若惊，无妄宗以往的「光鲜事迹」他也听同门说过不少，他立即起身颤着手同样抱拳：“伏、伏兄，这不至于吧，先说好不能打脸！” 说完他双手抱头，许久没有听到声音这才小心翼翼睁开眼，就见伏尘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 轻咳一声，他试探：“伏兄，不知道这手势的意思？” 伏尘老实摇头，面上尴尬：“不知道，你说。” 他只知道若是与他人表达歉意，可以行这个礼，他之前见两位师叔吵架后也是这样行礼的。 那时他跟在师尊身后，见两位师叔行礼后一前一后离开，很是不解：“师尊，师叔他们怎么离开了？” 北寒仙尊看了一眼远处的山，那里并没有什么动静：“他们在为自己冲动行为致歉，我们走吧。” 第27章 跟在自家师尊身后，伏尘忍不住回头，先前师尊望着的那座山突然传出一声巨响，林间飞鸟朝四处飞窜。 他还隐隐看到赤阳师叔叉腰浮在半空的样子，不待他再看过去，师尊已经御着剑带他回到剑峰。 剑峰一直是无妄宗最冷清的地方，山下弟子千千万，除了灵剑破空的声音并没有声音，不算寂静，但很安静。 伏尘不懂为何剑峰如此特别，更不懂为何他在山上不曾见到那些师兄们。 后来他再大一些，剑峰的管理就落到他身上，这时候他更没有时间想这些。 但他依旧记得这个礼法，每次师叔们吵架后一直会互相行礼，直到日炎师叔从人界回来闭关，他再没有见到。 他将这个记下来，终于在今日用上了。 路群不对劲的表情无不在告诉他，或许并不是他想的那般。 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伏兄啊，你是真不知道？”路群看他，看得很仔细，就连那双传言中会害人的红色异眸也看得清楚，没有恼怒没有魔头的邪肆。 他叹口气：“无妄宗曾是流氓宗，就因为这手势啊。伏兄有所不知，这意思为「对不起但我要动手了」，你说我该不该害怕啊？” 他没看到什么魔头的杀人不眨眼，但看到了伏尘眼里的鄙夷，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一句。 看到伏尘呆住怀疑自我的样子，他伸手自来熟拍他：“伏兄得亏是遇上我了，不然你这名声不知还要多烂呢……”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他急忙找补：“我相信伏兄是无辜的，毕竟你也没有对我怎么样。” 他这话明显是前言不搭后语了，若是相信就不会害怕。 伏尘心中明白却没有点出，顺着他的话继续说：“还有呢，关于无妄宗你还知道什么？” 知道的可就多了，作为与无妄宗不对付的合欢派，门中多有传言，路群这人平日里不爱修炼，独独在听这些八卦时能静下性子继续待着。 合欢派的弟子有专门授课的老师，大多是长老，但也有不少天赋高的师兄师姐们。 同辈之间往往没有那么多规矩，也更容易说些彼此感兴趣的事情。 对于合欢派弟子来说，无论什么大事都比不上隔壁无妄宗的瓜。 没错说起来这两个宗门从前还是邻居，后来合欢派举宗迁移，去了另一座仙山。 但不影响他们依旧将无妄宗换作隔壁宗，这可是代代口耳相传的习惯。 接下来的时间，路群一一讲述自己知道的无妄宗，说到兴奋处他还会挤眉弄眼，小动作不断。 …… “所以啊，我们两个宗门很早之前就不对付了。”路群说得口干舌燥，低头看见桌上放着的茶水，伸手就要拿过来，却被一只手拦住。 第24章 “伏尘？怎么了？”路群的确是自来熟，但他口渴得很，伸手就要躲过往自己带着的杯子倒水。 冰凉的茶水倒出来的一瞬，路群急忙松手，就连手上的杯子也不要了。 他后怕地拍拍胸膛：“这水不对劲，幸好我没喝。” 伏尘难得没搭理他，拉着人就往外面走。 路群这时也品出一些不对来：“里面的东西是你下的？” 凤凰一族的血，是修士的最大克星。 哪怕伏尘只是个半血脉，那也不容小觑。 从路群倒水开始，伏尘就知晓自己瞒不过他，丹修的眼睛与鼻子很是灵敏，再者他知道自己是凤凰。 能猜出来也不奇怪，走出房门伏尘正要说话就听到上空传来一道声音，带着一丝困惑：“放了什么东西？” 二人落地后，伏尘拉着人后退一步，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喊道：“赤阳师叔。” 他身边的路群闻言急忙低下头，根本不敢抬头，恨不得埋进土里，声音更是变了样。 他掐着嗓子，尖尖的，还不住往伏尘身后躲：“晚辈见过赤阳仙尊。” 林鱼随意摆摆手，狐疑地看了一眼，依旧将目光落在伏尘身上：“伏尘师侄，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她身后的苏容不忍别过脸，无奈扶额却又没有办法阻止，他是弟子而不是师父。 路群害怕得身子一抖，几乎要往伏尘身上贴，但伏尘神色没有变化，带着往日里的冷淡：“师叔听错了，我们先离开。” 也不等林鱼回应，他拉着路群就往门外走。 身后苏容终于开口：“师父，伏尘师兄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路群一脸崇拜地望着伏尘：“伏尘，你也没说你在无妄宗地位这么高啊，要是换我，我早就被抽死了！” 他眼中的崇拜无法忽视，那模样就像伏尘做了多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默了默，伏尘干巴巴道：“我们各峰管理，和你们不同。” 路群赞同地点头，无妄宗的确是这样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盼了多年无妄宗还是没有分宗，真的是可惜！ 就算他们先离开，林鱼还是带着弟子跟上来，她不至于跟后辈交流，因而是苏容站出来道：“伏尘师兄，还请等一下。” 听到后面脚步声，赶往往外走的二人倏地停下，倒不是他们老实，而是化神境大佬的灵力威压在，他们想走也走不了。 咬咬牙后，伏尘顶着威压拉着路群想向前走，林鱼不得不伸手撤去威压，可在她收手之前，一道更为霸道的灵力落下，一下将她的灵力威压打散。 感受到熟悉的灵力，伏尘这次总算主动停下，路群靠在他身上，脸色苍白。 他不过是元婴修为，面对两位大佬的灵力威压是扛不住的。 伏尘身上有苏渺的灵力，受到的影响并不大。 白衣仙尊缓缓落下，无风衣袍自起，猎猎间见得一张惊若天人的容貌。 “妖兽一事处理妥当了？”苏渺看向快速跑过来的林鱼，至于苏容则是跑向身后。 他伸出手为路群疗伤，有些不好意思：“道友见谅，我师父性子急了些。” 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苏渺伸手—— 周围场景一变，俨然是她的房间，门外还覆着一道结界。 看到桌上倒出的茶水，她眉眼间轻动，灵力将东西收进储物袋，她这才看向同样被传过来的林鱼。 后者缩缩肩膀，眼睛不住往下瞥，一派心虚的模样：“师姐，你是知道的，北城一事牵涉众多，这么短时间怎么可能清查清楚……” 没有查到，苏渺并不意外。 否则这也不会让他们调查，曾经北城有过一场妖兽暴乱，时间正好是万兽坊被查封的十年前。 十年对他们来说不算久远，那一场暴乱来得无声无息，结束得也突然，无人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也不是凭空猜测，是万兽坊一事上他们发现了关于那场暴乱的蛛丝马迹，这才将两件事关联起来。 那场暴乱后，众多妖兽灭绝，就连修仙界的灵气也有所影响，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修士们很难晋升境界。 虽说苏渺是为私事下山，事关灵修界她也不能旁观：“充听也来了，你和落风一起去找她，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林鱼怔住，呆呆问出口：“充，充听？是合欢派的充听？！” 她不确定还有几个充听，至少苏渺说的是她，想起自己从前的隐瞒，她神色不变，依旧平静一副说正事的样子：“充听一事我后面告诉你们，此事不必避着她。” 便是不愿也只能点头，林鱼又问另一个关心的问题：“师姐，你还是要去栖梧城吗？” 凤凰一族居住的栖梧城并不欢迎外人进，而且栖梧城百年开启一次，近几日就到百年之期。栖梧地则是火凤的领域，是栖梧城的核心地区。 苏渺自是要去的，她估摸了时间：“夜间启程，顺利的话半个月就可以回来。” 到底是别人的地盘，她不好久待。 说是半个月，其实苏渺打算的是当日去当日回，但栖梧城百年内开门一次，半个月后再开门一次。 就算她想早些回来，也是不能的。 林鱼也知道这些，了然点点头：“师姐放心，这事交给我和师兄就好。” 就是交给他们她才不放心，这两人没有哪一日安分过，好在如今还有一个还算靠谱的人。 水镜浮在半空，镜框被寒冰覆盖，还有精致的花纹，背面则是一面雾沉沉。 本是两面，但苏渺素来将它用来传递消息，此刻也不例外。 瞧见镜内的二人，苏渺主要看向前面的女子：“卞辞，北城一事你注意着。” 自从百年前自己被赶出宗门后，只有苏渺待她如故，总是使唤得得心应手。 低笑一声，卞辞拉住身边狼狈不堪的沈落风：“师姐放心，我会看好他们！” 一面说着，她回头：“二师弟，输了就是输*了。” 林鱼默默后退一步，内心庆幸自己修为不高，二师姐是个打架狂魔，偌大的无妄除了师姐和师父，也就沈落风能与她打上一场。 第28章 苏渺本不想带路群，毕竟人家师父还在，又不是回不来。 可路群求着想去，许是明白苏渺不会对自己怎么样，路群站在伏尘身旁，比着肯定的手势，很是得寸进尺：“仙尊，我听伏尘说了，你们要去栖梧地，正好我没去过，您带带我？” 他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苏渺一愣，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大胆。 她看向林鱼，后者很快反应过来：“这位小友还是和我们待在这里好了，师姐不过是去半个月，后面她会回来的，而且伏尘师侄跟着去了，栖梧地地势复杂，师姐不好多带一些外人。” 这话她说得滴水不漏，立在一旁的苏容惊讶地抬头，对上林鱼那双满是骄傲的眼睛，瑟缩地转头看向一旁，半张脸都是红赧。 至于众人口中的伏尘被路群紧紧抓住，看着这群人为难的神色，他事不关己一般，任由路群拉着自己。 他清楚无人能改变师尊的决定，这事闹到最后还是她一人算了说。 因而他不慌，也不急。 路群却很急，哪怕听到仙尊跟自家师父相识，但无妄宗的人可不一定能容忍他这个对家。 毕竟平日里两宗相遇时，更多的是互不打扰。 他自送罗网不得不为自己寻一个好去处，拉着伏尘的袖子，他挤眉弄眼：“赤阳仙尊说得极是，只是我与伏兄相见恨晚，我实在舍不得离开他！” 这番肉麻的话一出，最先做出反应的是伏尘，他直接变成一只白色小鸟，扇动翅膀冲苏渺飞去，哪怕落在肩头也依旧叫个不停：“咕咕！咕咕！（你闭嘴！哪来的相见恨晚！）” 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革命友谊瞬间崩塌，哪怕自己下药一事被告发，伏尘也忍不了这种磨难。 苏渺改了主意：“赤阳，你告知充听一声，她徒弟我带走了。” 林鱼还在状况外，啊了一声，猛地抬头：“啊？好的。可是，突然多一个人，栖梧地会不会说什么？” 之前宗门大比，栖梧地派人来了的，趁着这个机会，双方商讨了一下约定事宜。临近约定的日期，栖梧地不得不急。 苏渺并没有糊弄他们的意思，两方人马商量到半夜，还是决定择一个最近的日子。 这也就有了苏渺同意来北城的事，伏尘一直记在心里，却不知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北城百兽坊一事是栖梧地提起的。 苏渺拂开自己肩上的白团，路群很有眼见力地接过伏尘，拉着自己的好兄弟退到一旁：“仙尊，那我们先去准备，很快就回来。” 伏尘不是很情愿，但没有拒绝路群的好意，半推半就地跟着离开。 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或许也不是不可能，苏渺面无表情地想着。 她不说话，林鱼却明白她的意思。到底是栖梧地不占理，就算多个人又何妨。 林鱼：“师姐，既然无事，那我们先去百落山了。” 想起百兽坊那滩破事，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咬牙切齿。 苏容行了礼，跑着去追林鱼。 栖梧地的入口就在北城附近，临近出发的时间，伏尘越发的懒散。 路群本在一旁置办各种小玩意，别看他已经是元婴境的修士，出了府门，他买的最多的就是各种小吃食。 保存时间长的就随意丢到储物袋，必须小心放着他也有其它法器来装。 刚买完一垛冰糖葫芦，给了钱他正要找伏尘说话，就见伏尘眼神阴沉地看着自己，他手一抖，将才去掉糖纸的冰糖葫芦递给伏尘：“伏、伏兄，你要吃吗？” 伏尘摇头，依旧盯着他：“不吃。” 天色渐晚，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猛然一个红衣男子死死盯着自己，就算是认识的人，路群依旧觉得瘆得慌。 挣扎许久，他抓着伏尘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最里面还堆着不少东西，臭味隐隐传出来。 伏尘的脸色更加臭了，但他没走：“做什么？” 第25章 三下作两下吃完手中的冰糖葫芦，路群试探问道：“伏兄你不想去栖梧城吧？” 一路上他看得仔细，确定要去传说中的栖梧城后，伏尘嘴边的嘲意就没下去过。 不过想想，他也能理解，毕竟栖梧地好歹也算是伏尘的老家。 有一个神通广大的师父，再有一个像无妄宗那样的死对头，好处便是灵修界无论大小事，他都清楚得很。 关于伏尘的身世，他差不多也听说过，自小在人界长大，后来被苏家送到无妄宗……这都是他师父说漏嘴，后面是什么他没听到，因为他被罚禁闭了。 吃完东西那一股藏不住的臭味直往鼻子蹿，路群捂住鼻子：“这么臭你怎么不说？” 伏尘“……这么臭，你怎么吃得下去的？” 路群无言以对，败下阵来拉着伏尘换了个地方。小巷子不能去，他直接带着人上屋顶。 二人就这么坐在屋顶上，远处的夕阳逼近地平线，余晖洒在脸上。这次路群不打算换地方。 从储物袋又拿出一根冰糖葫芦，冷不丁开口：“百落山领主是你吧？师父说，百落山换了个性子强硬的主子，你看着倒不像。” 伏尘一把抢过冰糖葫芦，狠狠地咬下半颗，被酸得皱紧了眉头：“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对于路群的试探，他没有否认。 百落山本就是他的地盘，百年前，在他被送去无妄宗时，他就是百落山的领主。 那时候他只有百岁。 路群咧嘴笑，接过伏尘扔过来的冰糖葫芦，灵力削去被咬了的半颗：“你不担心吗？万一北寒仙尊知道这件事……” 伏尘抬眸，一双剔透的红色眼睛看着路群，冷冷的。他不说话，就安静看着。 路群不在意抬手指向伏尘的眼睛：“伏兄啊，你这样实在不怪那群人担心你是魔头。” 或许魔头都没有他这双眼睛来得邪肆，又满是煞气。 来不及吃一颗糖葫芦，路群被扑倒，二人在屋顶上扭打成一团。 尘土被激起，弥漫在二人身侧。 过了许久，路群举着黄褐色已经看不清糖色的糖葫芦求饶：“伏兄，放过啊，放过啊……别忘了，我们还要去栖梧城呢！” 伏尘已经放下了手，听到他这话又忍不住给了一拳。 …… 二人喘着粗气靠坐在一块，他们没有用灵力，全靠蛮力。 喘得最凶的是路群。 伏尘望着西边，夕阳早已没了踪影：“你师父何时知道的？” 他以为无人知道他去无妄宗的原因，没想到天算不如人算，无妄宗还有一个比无妄宗更关心他的死对头合欢派。 路群捏了捏自己发疼的肩膀，又揉了揉肚子：“你决定去无妄宗的时候。” 那就是百年前。 伏尘没有多惊讶，他离开北城后，百落山知道他存在的很少。 当时他没有逃，被送去无妄宗本就是他的私心。 他想要报仇…… 伏尘眼中眸色渐深，抬手把在路群肩上：“你们不告诉师尊？” 充听同师尊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那么简单，想到这，伏尘勾起一抹笑，声音泛冷：“师尊若是知道你们合欢派如此窥探，你猜她会做什么？” 他了解自己这个师尊，情绪少，实干家，能拔剑解决的事绝不会多说一句。 若说有什么例外，那就是他了。 不过，师尊也是他的例外。 毕竟为了师尊，他都放弃复仇了。 路群只知道一些细节，听到这话身子一僵，半晌他一阵见血指出：“你不会，伏尘，你比我们更不想仙尊知道这一切。” 在无妄宗，伏尘是最小的亲传弟子，在剑峰，他是唯一的弟子。 可一切的前提是，他一直是他。 想起自己从前做的那些事，伏尘下意识握紧了手，对上路群憨傻的笑意，他又缓缓松开。 路群说得不错，他确实不能让师尊知道这一切，可他们也不想。 “这就是你师父给你留下的话？” 在城主府，充听当着他的面给路群留下一道灵力传话。只要一联想，不难猜出留下的是什么话。 路群没否认：“我们都瞒着仙尊一些事，伏兄，我们才是最好的盟友。” 天空蒙上一块黑布，无论路群再说什么，伏尘脑里也只有一句该出发了。 路群说得正兴起，听到施法的声音——伏尘给自己施了一个净身咒，还不忘往他身上一丢。 路群摇了摇头，发丝上还带着水汽：“伏兄，你这净身咒没学好啊。”他都快成落汤鸡了。 伏尘神情冷淡道歉：“这一术我学得不精。” “没事，没事！”路群还在美滋滋，看来就算是北寒仙尊的弟子也不是全能的。 伏尘：“你还不走？” “啊》走什么？”路群摸不着头脑。 伏尘不语，抓起他往苏府赶去。 第29章 苏家后院，望着越来越黑的天色，苏渺转头看向林鱼：“你还不回百落山？” 百落山妖兽太多，饶是几人联手也费了不少心里。刚将大部分妖兽们安排妥当，卞辞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她有一件东西要给苏渺。 几人又是好一番推脱，最后护送东西的任务落在了林鱼肩上。 沈落风忙着给百落山布置法阵和贴上符纸，卞辞则是还要继续看顾受伤的妖兽。 至于充听，她好歹是合欢派的宗主，无妄宗和合欢派不和多年，哪怕看在苏渺的份上，他们没有争吵，那也没有好到为彼此跑路的地步。 唯一的小辈苏容则是负责跟在充听身后，说不清是监视还是帮助。 一来二去，也就林鱼这个小师妹有空。好在被使唤多年，林鱼也不觉得有什么。 一拿到东西，她又喜又悲，喜的是她摸到那株她心心念念的七星草，悲的是这东西不是她的。 卞辞辛苦种植多年，想的就是将这东西送给苏渺。 这株七星草有稳定心境的作用，对于滋生出心魔的修士来说，是绝对的大补之药。 早在见到卞辞时，林鱼就猜到了，一拿到她抹了一把辛酸泪：“二师姐，您不早说是给师姐准备的，我就不用琢磨这么久了！” 她就知道，老头子让她来管丹峰一定勉强！二师姐天赋就比她好！ 除此之外，她没有什么怨言。 想起百落山二师姐说的话，林鱼退了一步，小心翼翼道：“师姐，二师姐说您身上的封印有所松动，若有时间，您还是去她一趟加固一下。” 伏尘和路群一进入院子就听到这句话，二人对视，路群默默摊手，这事他是真的不知道。 北寒仙尊体内有封印这种事，哪怕合欢派如何打听，那也不可能打听得到的好吧！而且他师父好多消息还是从无妄宗内部听到的。 见路群眼神躲闪，伏尘暗骂一句，松开抓着路群的手，一下蹿到两位仙尊面前，仰头乖顺一笑：“师尊何时有的封印？弟子怎么不知？” 林鱼：“……” 这小祖宗怎么回来了？ 早知道她就不纠结了，说完就跑多好的。如今她想跑也是不能了。 无论伏尘如何装乖，苏渺也没有说出来。 到了入口，二人之间还是谁也不让步的倔强。 栖梧城没有实质的大门，所谓的大门不过是一道传送阵，周围萦绕着凤凰一族的三种火焰——分别是火凤的审判之火，青凤的净化之火，以及罪凤的死亡之火。 关于最后一族，世间少有他们的存在，谁也不知道这死亡之火的来由，就连名字也是先人取的。 这道火一旦出现，必有灾厄降临。 故而叫死亡之火。 路群：“……” 作为一个小小的元婴，他上无大佬师父贴身庇护，下无强大的实力。 这对师徒冷战，最后遭殃的永远是他这个小喽啰。 对上北寒仙尊冰冷无情的眼睛，一句宿兄含在口中久久说不出。别说什么称兄道弟，他只想喊大佬饶命！ 挣扎许久，路群决定找伏尘，这人好歹是他的好兄弟。越来越逼近入口，路群清楚不能再拖了，他找到伏尘的房间—— 有了他的加入，苏渺也不好继续御剑飞行。飞行法器是飞舟，很大，三人都有各自的房间。灵力强劲的好处便是，哪怕使用飞行法器也不需要时时盯着。 一上了飞舟，三人就在各自的房间待着。 听见敲门声，伏尘眼睛一亮，而后又迅速暗淡下去。 力度不对，不是师尊。 他都要担心死了！ 门外人还要继续敲，伏尘抬头：“你进来就是。” 路群搓手，推开门：“伏兄，我就知道你不会休息——” 伏尘呛他：“我都死了还休息什么？” 一说起他死了的事，路群就很是惋惜，很快他又继续讨好一笑：“你还跟仙尊置气呢？” 置气？ 哪里是他置气，明明是师尊瞒他！ 伏尘睨他：“你来做什么？” 路群搬了张椅子，在伏尘身边坐下：“你看都快到栖梧城，你还跟仙尊生闷气，万一被里面的凤凰知道怎么办？伏兄你是不知道，那里面的凤凰可是很喜欢仙尊呢……” 伏尘打断他：“喜欢？”他眯了眯眼睛，脸上透着几丝不悦，神色越来越黑。 路群摆手：“仙尊实力强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岂止他们啊，这世间谁不崇拜仙尊……” 说到最后，他像是品出一丝不对来，颤着声音结结巴巴：“伏、伏兄，你，你不会是……喜欢……” 一句话他半天没有说完整，伏尘替他说下去：“我喜欢师尊怎么了？” 第26章 路群愣在位置上,许久他抹了把自己的脸，站起身：“伏兄……今日你就当我没来过，我,我先回去了……”走了没两步，他差点摔倒,稳住身形继续往门口去：“今日，是我打扰了,我、我什么都没听到……” 走了好一会,看着越来越远的大门，路群苦着脸转身,神情苦哈哈的：“哥，你才是我的哥！” 他忍不了了：“你喜欢谁不好？北寒仙尊可是你的师尊！” 仗着房间之间有结界,他没压抑自己：“你知道什么是师尊吗？她可是传授你课业的恩师！恩师！” 吼完后，路群拖着身子做回原位上,声音嘶哑：“你喜欢仙尊什么？喜欢她拔剑比你快？还是喜欢她将你当宠物养？还是说觉得无情道有挑战……” 他就知道，百落山领主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不对,是一个正常的妖兽！ 伏尘笑吟吟撑着脸：“我为何不能喜欢她？既然知道我去无妄宗之前的事，那你师父没告诉你我为什么去无妄宗？还是说,你们合欢派没有调查到？” 路群：“……合欢派也是正派。” 哦了一声，伏尘继续扎刀子：“没调查到直说便是，你我兄弟,不需要这些虚幌子。” 若是半个时辰前，还未知道伏尘大逆不道前,听到这句话路群会真的高兴,眼下他是真的高兴不起来。 甚至，他觉得越来越逼近的入口也不是很灼热了。 从一开始，他就找错了人！ 好在伏尘没有为难他,看着路群越来越生无可恋的脸，说了句实话：“我喜欢师尊又不会怎么样，千里阁的宗主的道侣还是她小弟子呢。” 师徒恋对于当今来说，实在说不上是什么大不齿的关系，那些小门小派关上门，说不定怎么荒唐呢。 路群捂着自己的胸口：“你先别说话，让我消化一下吧。” 伏尘配合应了一声：“行吧。”语气随意，像是不明白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生在人族，长于人族，若说伏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或许便是待了百年他依旧没学会如何做一个人，做一个正道君子。 说是消化，其实路群在斟酌利弊。 北寒仙尊他惹不起，但身负火凤血脉的伏尘他同样惹不起。 没想多久，他就想明白了，起身拉着椅子坐到伏尘身边，他两手抓着伏尘的手，目露诚恳：“你有什么计划？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 伏尘：“……不需要！”他想要挣开，左手被路群紧紧握着，实在没办法，他身子往后退了些：“要是被师尊知道你算计她，你不怕？还有你师父知道这事，你如何解释？” 明知道苏渺跟充听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伏尘也没有提醒路群，反而是悄悄地想要拉对方下水。 路群想得很清楚：“你喜欢仙尊，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就算知道了，我师父定会护着我的。” 他说得斩钉截铁，对上伏尘莫名带笑的眼睛，依旧肯定。 手心里的留影符已经将一切记录下，悄然收了留影符，伏尘右手回握住路群：“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不会牵连你。” 路群泪眼汪汪：“伏兄，兄弟认定你了。” 伏尘也不心虚，扯开自己的手：“所以你来是为了什么？” 这一提醒，路群也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他老实道：“这入口凤凰之火如此强劲，你可有什么压抑的法子？” 之前情绪翻涌，他浑然没有感受到这份压迫。 平静下来后，路群忍不住抹了下额上虚汗，又委屈又不知道该对说。 本来他不用来的，他自己求着想来。 眼下受不了遭了罪，那也是他自己的原因。 北寒仙尊实力强不怕，伏尘本就有一半的火凤血脉更不怕，他一没有实力，二没有凤凰血脉，这一行对他来说确实为难。 不过他路群不怨天不尤人，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出来就是。 伏尘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思索片刻后，在路群满怀期待的眼神中摇头：“我曾来过一次，关于你说的威压没有遇到过，我也没有法子，”他顿了顿：“师尊应该会解决。” 第30章 之所以用应该这个词，是他也不确定师尊是否做好了准备。 在无妄宗，他虽没有见到栖梧地的人，据他的了解，栖梧地会提前做好准备，也就是迎接师尊的准备。 饶是再不情愿，伏尘也得承认一个事实——师尊曾不受限制去过栖梧地，那时候他还未降世，师尊获得了一位火凤的臣服。 充听能认出苏渺腰上系着的储物袋不寻常，作为火凤，伏尘更是下意识能感受到那份不同。 火凤一生只能炼出三滴淬炼之火，一为爱人，二为后代，三为自己。 他不清楚师尊做了什么，竟让一只火凤心甘情愿给出自己的凤凰真火。 但他在意。 在意得不行。 路群泄了气，找上伏尘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去找北寒仙尊是万万不能的。 苏渺出世晚，可成名早。对于像路群这样的少年而言，哪怕苏渺之比他们高一辈甚至平辈，他们也不敢以同辈人居之。 他还没泄气多久，飞舟外突然起了一层结界，来自阵法入口的威压被屏退在结界外。 路群站起身，欣喜地转身朝隔壁房间拜了拜：“多谢仙尊。”才拜完，他就白着脸，唇瓣嗫嚅着，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仙尊是听到他们的话才起的结界，还是突然想到的？ 如果听到他们的话，他说了那么多话…… 还有帮助伏尘…… 这下就连他师父也救不了他！ 路群瘫坐在椅子上，失去了所有力气：“伏兄，不是说我们是好兄弟吗？你怎么这么坑我？” 不对，是坑自己。 他说了不少不对的话，但比上伏尘，他还算微微的过分。 尤其是伏尘还说自己去无妄宗之前…… 想到这，路群一瞬复活，吊着最后的一口气看向伏尘—— 这人依旧懒懒靠在椅子上，红衣拖曳到地面，少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小腿。 黑色长靴上分别系着他不认识的红色珠子，往上看，原来红衣衣角用浅银色丝线绣着符咒的图案……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自从在苏府见到伏尘后，这人就一直是一身红衣，衣红胜枫，红眸肆意狂放，比起凤凰，确实更像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还是翻手间就灭了一宗的那种大魔头！ “你又在想什么？”伏尘不耐烦，因为路群的话他想起了一些不甚美好的回忆，心情愈发烦躁，对路群也就没了好脸色。 他这一冷脸，更像大魔头了…… 路群暗想，不敢说实话，想了想才道：“你不怕仙尊听到我们的话？” “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声音，就像是重物撞击的声音。 路群侧头，看向伏尘身后的窗子，他清楚地看到飞舟冲向阵法入口，空间开始扭曲，飞舟外面的结界却丝毫没有变化。 仙尊好强！ 下一瞬想起自家宗门还是无妄宗的死对头，他顿感头上一黑，他好像看不到自家的未来。惹上这样的大佬，他们合欢派怎么敢的！ 路群尚在愣神，伏尘回头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地收回视线，停止了晃腿：“不愧是师尊，我倒是没想到还能这么进去。” 栖梧地的大门，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启动。 苏渺手中有钥匙，但她没有用。钥匙只允许两人进入，如今多了一人，只能寻求额外的法子。 路群才回过神，就见自己被一股灵力扯向外面。他下意识想要抵抗，看到伏尘同样被抓着，他放弃了。 伏尘挑眉，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怎么不抵抗了？” “……你都被抓住了，我还抵抗个什么。” 伏尘死前是大乘境九境，哪怕是个幽魂也有大乘期的实力，更别说他身上还有苏渺的灵力加持，实力几乎可以与渡劫境初期的修士旗鼓相当。 想到这，路群忍不住扼腕暗叹，伏尘若是他们合欢派的就好了。 想起伏尘那性子，他又觉得不是更好。 这人对于叛逆，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管住的。 教好了，那就是名师出高徒。 教不好，那就是魔头出世。 如今看来，就算是灵修界人人敬畏的北寒仙尊，也拿这么一个天生不服管教的恶胚子没办法，甚至仙尊还被惦记上了。 若是让无妄宗的人知道这一切，指不定多生气呢！ 路群心思活泛，想到哪便是哪，面上却不显，他学着伏尘的冷静，装着冷静对自己被抓走视若无睹。 可看到外面站着的白衣仙尊，他的冷静啪地一下死了。 比起同情无妄宗，他突然觉得自己更应该劝自己师父，不能和无妄宗作对！ 平日里他被说不着调，他以为自己够过分了，如今一看，无妄宗才是那个真正的魔窟！ 话说早了！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苏渺看向伏尘，面无表情问道。饶是关心，换上她这一副寡淡的神情，不知不觉间就成了质问。 他们被拉出来后，灵力就不见了，谁的手笔显而易见。 没有被注意，路群就自己找了个角落蹲着，他得缓一缓！ 伏尘随意应付：“还行吧，师尊与他们的约定是什么？” 他这模样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师尊。路群在一旁看得心惊胆跳又恨铁不成钢，他实在没想到这对师徒的相处方式竟是这样。 经过伏尘给予的一系列震惊，眼下路群也只是微微感慨了一下，然后继续蹲自己的，他需要细细思考。 他为什么跟着来，他跟来是为了什么…… 空间扭曲得不成样子，三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伏尘还在追问，仙尊不语，路群依旧蹲在角落…… 守护入口的魂灵看不过去：“这小丫头越来越狂了！” 一个魂灵小声说话：“可我们打不过她……” 身后数不清的魂灵默默点头，他们是死去的凤凰亡魂，死后自愿守护门口。 当了多年的大门，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像小丫头这般的硬茬，就算他们如何阻拦，如何威胁，还是让人进了栖梧地。 那时候这丫头不到百岁，他们好歹也是活了上千年的老凤凰，连一个小丫头都打不过也不能去诉冤，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时隔百年再见到当年的小丫头，这群魂灵的第一想法就是闭一只眼睁一只眼算了。 他们都死了，守门是他们自愿的，可不是义务。 第27章 最先说话的魂灵气急败坏：“你们怎么能这么怂！说好的两个人,这飞舟上明明有三个人的气息！” 魂灵身上燃起一股红色火焰，分作两缕飞向飞舟，快要接触到苏渺时,她伸手抓住反手丢到路群身上，冷眼看着外面密密麻麻飘着的魂灵：“诸位,好久不见。” 路群尚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听到这话他抬头往外面瞧,除了一团黑烟什么也看不到。 可无妄宗的那对师徒却看着外面,尤其是伏尘，一面看着一面眼中闪过惊讶。 外面一定有东西,可他看不到。路群低头，作为中途跟过来的人,他很有自觉。 不因为仙尊之前跟他称兄道弟就洋洋得意，也不会因为知道伏尘的秘密就觉得自己赢了。 伏尘的确看到了那些魂灵的存在,也听到他们说的话。 惊讶，愕然,而又觉得理所当然。 师尊一直很厉害，他很清楚。 但他没想到,原来师尊那么早就去了栖梧地，可为了谁？ 那个给师尊淬炼之火的凤凰吗？ 那他白问那些了！ 想到这，伏尘轻哧一声,转身走向路群，在他身边蹲下。 听见声音,路群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伏尘脸上的嘲讽，他很迅速地低下头并挪动身子，让出一点位置。 “不能让她进去！” “我们打不过她,不然你去？老夫可不去！” 听到苏渺温和的打招呼，魂灵们吵架的声音一顿，几息之间他们以近乎整齐的声音回应：“不久，不久！” 疑似是领头的魂灵说话了，声音和蔼不似之前的暴躁：“小丫头，两百年过去，你可是前来应约的？” 应约？ 伏尘从自闭中出来，与眼睛乱飞的路群对视：“你听清楚了？” 路群很希望自己听不到，可惜的是，他不仅听到了，还听得清清楚楚！ 他轻咳两声，给自己鼓气，第一次眼里没有吃到瓜的渴望：“……听到了，那位大佬说仙尊两百年前来过这里。” 知道伏尘到底问自己什么，路群没有含糊，直接说出来，说完后他看向苏渺，眼里的惊讶怎么也藏不住。 两百年前，那时候的仙尊也不过百岁。同样是百岁，他还需要在门内跟师兄弟们比较，甚至有时候还比不过，仙尊却敢来灵修界人人避之不谈的栖梧地。 就这份魄力，他就不可能成为这样的大佬。 两百年…… 那时候他还没有出生。 第31章 伏尘低低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边的魂灵堆里突然传出一道惊讶的声音：“奇怪！真是怪哉！这里面有小凤凰的气息！” “我也感受到了！是他！” 苏渺看了一眼蹲在一旁的两个人，伏尘走过去将自己的神识覆在路群背上，她看到后没有阻止便料到了这个结局，不等魂灵们继续讨论：“前辈们，如何才能放行？” 飞舟久久困在半空中，便是这群魂灵的手笔。他们也是大门的一部分，若没有他们的同意，想要进去需要费一些功夫。 她能保证自己安然无恙到达栖梧地，可另外的两个人她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尤其是伏尘情况特殊，她担心伤害到伏尘。 魂灵们沉默，他们聚到一块讨论。 苏渺拎着剑走到伏尘二人面前：“若是出事，你保护好他。” 伏尘不说话，路群弯手肘击：“仙尊跟你说话呢。” 他还抱歉一笑：“仙尊我拖后腿了。” 眼下的情况明显是因为他，他没有钥匙，哪怕跟着来了，也不能进去。 伏尘无语翻了个白眼，同样肘击回去：“师尊放心，他会保护我的。” 路群：“对，伏尘说得对……”意识到什么，他转头瞪着伏尘：“我保护你？我怎么保护你？” 苏渺点点头，没有反驳伏尘的话：“麻烦了。” 明显这句话是对着自己说的，路群傻眼，他想要说什么，就见白衣仙尊拎着灵剑飞到飞舟外，与那些凤族前辈来了个面对面交流。 他愣愣道：“仙尊一直是这个行事风格吗？” 伏尘低低嗯了一声：“差不多吧。” 路群的话说得不错，师尊拔剑比他快。 魂灵们倒是不惊讶，见苏渺来，还让了个位置。 凤听看了一眼自己这群没骨气的伙伴，飘到寒风剑上，细细打量：“怎么还是这把剑？你这丫头就这么喜欢我凤族的东西？” 隔着结界，伏尘也听不到外面说了什么，他拉着路群站起来：“走吧，我们回房间。” 路群不愿：“你回去就是，我蹲在这里挺好的。” 伏尘没应他，拖着他朝房间走去：“师尊说了，你要保护我。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跟着来？” 路群：“……” 面对凤听近乎自豪地询问，苏渺垂眸：“前辈所赠，自是趁手。” 魂灵们：“……” 说什么赠送，说到底还不是这丫头自己抢的！明明是他们凤族的神器，竟然认了一个人族修士！还没有凤凰血脉！ 凤听脸疼，轻轻嘶了一声，终于藏不住自己的暴躁脾气：“你那船上怎么有我凤族之人？你不会是忘了与我们的约定？！” 其它*魂灵跟着说起来：“小丫头，你们人族可是最讲信用了，听说你已经是仙尊，你可不能言而无信！” 别看他们常年困在这里，只能守护大门，但外面发生的事情他们知道不少，这么多年凤凰一脉分崩离析，分出去数十支脉，而这其中又有不少规矩宽松的。 进出的小凤凰不少，他们听去了不少消息。 其中就包括，眼前这丫头已经是修士的代表。 这群都是凤凰，说不定有涅槃的消息。 苏渺心中有了判断：“哪里有什么凤凰，是充听。你们死了没有彻底消失？” 里面有青凤的先祖：“是那小丫头？奇怪，她何时这么弱了？” 苏渺面不改色：“前段时日她与我单挑，不小心伤了她。” 众魂灵信了，没有一丝怀疑，甚至还提醒苏渺：“你这丫头怎么下手依旧没轻没重的，那小丫头能跟你玩到一起，你还不珍惜？” 凤听在一旁若有所思，半晌他转身道：“你们先回去，我与这丫头有话说。” 众魂灵不舍，他们难得能出来一次。 他们凤凰很高冷的，特别是他们这群先祖，可不是寻常什么人都能见到他们。就连他们的后代千呼万唤，他们也是看心情出来。 这还是他们第二次这么整齐一起出现。 凤听脸色一沉，别看他性子咋呼暴躁，好歹也是这群人的老大，还是很有威严的。 魂灵们虽不愿还是跟苏渺道别：“小丫头，你出来了我们再聚。” 栖梧地难进难出，他们对苏渺没有怀疑，就凭那些不成器的后代根本拦不住这丫头。 等到那群魂灵都回到阵法中，凤听正经了几分：“苏渺丫头，你说老实话，那船上当真没有我凤族孩子？” 凤听辈分高，他是自愿守护入口的初代先祖。同时，他是一只火凤。 凤凰之间的血脉感应有强有弱。同脉之间会强一些。 凤听肯定，那道气息不是青凤家的孩子，反而格外熟悉，是他火凤家的孩子！ 清楚瞒不过凤听，苏渺沉吟片刻后，道：“你是初代凤凰？” 跟不上她的思路，凤听干巴巴笑了两声：“你这丫头编排老夫呢！怎么可能是初代，凤凰的先祖是朱雀，那才是真正的初代！” “里面那孩子正在涅槃吧，”他看了一眼苏渺，神情冷静就像泰山崩于前依旧不变色，却又显出三分冷酷无情，他苦笑：“你这丫头怎么竟做些充满挑战的事情。” “涅槃啊……本就是朱雀的职责，”他的身形变得模糊，只能看到一大团跳动的火焰：“所谓的涅槃就是这般，万般艰难险阻，那位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天道，这个世界的监管者，他不会允许有超脱自己控制的事物出现，无论是人还是妖兽。 看着眼前的女子，凤听第一次有了倾诉的欲望。 赤色火焰逐渐扩散开来，包围苏渺和她脚下的灵剑。 炽热的火焰围绕自己，苏渺面不改色使用灵力，一团小火焰阻止她，她放下手，任由自己被火焰包裹。 看到这一幕，路群结结巴巴：“仙尊这样不会有事吗？” 人都被火焰裹住了！仙尊还没有用灵力！ 他有些焦急，揉了把自己头上的呆毛，欲哭无泪。 若是让师父知道，为了他仙尊因此受伤，他可能没有明天了。 作为师父最最乖巧的小弟子，路群还知道一个旁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他的师父和无妄宗的北寒仙尊是至交。 本来他只知道那人叫妙宿，直到苏渺自称妙宿找上他，甚至师父将他留在苏府没有带他走。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释，那个妙宿就是北寒仙尊苏渺！ 伏尘莫名生气，转过头看向房间：“你不用担心，师尊不会出事。” 那只凤凰是火凤，他的凤凰真火没有伤害师尊，那么……师尊的淬炼之火应该是他的。 知道是谁送给苏渺淬炼之火，伏尘本该高兴这人是只老凤凰，还是只已经死了的凤凰。 可当他看到苏渺没有抵抗，任凭对方的火焰包裹自己时，他还是忍不住生气。 到底是放心，还是不在意，他一点都不好奇！ 路群不是凤凰一族，不懂这群鸟脑子里到底想着什么，听到伏尘说不用担心，他才放下心来，转瞬又瞪大了双眼。 生怕自己看错了，他还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他颤着手抓住伏尘：“伏、伏尘，仙尊不见了。” 伏尘手中捏着的灵力散开，他回头，眼眶猩红，咬牙切齿：“苏渺！” 第28章 路群在一旁走也不是坐也不是,他试探：“你生气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他却要点出来。自知失言，路群抱歉一笑：“你知道我的,我不会说谎。” 要不然他也不会知道伏尘喜欢仙尊后，反应那么大,甚至将伏尘打击了个里里外外，哪哪都没放过。 察觉到伏尘不会伤害自己,他眼睛一亮,凑近了些：“不如你告诉我，我帮你？” 他挤眉弄眼：“你可别小瞧我,我可是师父最最喜欢的弟子，就连那庄羽都比不过我。庄羽你知道不？”他挠了挠头,突然道：“他还去讨伐你了呢！就是那个脸色臭臭的，眼睛恨不得一直翻着的……” 说错话了！ 路群捂嘴,眼珠子咕噜噜转，转了又转,他想到了一件事：“你很喜欢仙尊？” 伏尘眼神斜过来，好似在说你傻了。 轻咳两声,路群起身理了理衣领：“这事我可以帮你，在下不才，江湖人送外号情感专家。” 伏尘问他：“日炎师叔有喜欢的人你可知道？苏容师兄喜欢赤阳师叔你看出来了？你师父觉得你累赘你知道吗？” 路群皱眉再皱眉,最后眉心都拧了起来：“伏、伏尘，你说得是真的吗？”一面问,一面他正在掏自己的留影符。 想到自己知道这么多秘密,他脸上的喜色怎么也掩不住：“这我当然知道了，不过你跟我说说细节？” 伏尘扫了眼他手上的留影符，身子向后倾懒懒靠在椅子上,声音散漫而又干净，带着一丝疑惑：“什么细节？都是我胡诌的，难不成你真信了？” 第32章 路群神色不变依旧兴奋，他靠近了些，小声道：“你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我这儿可有小道消息呢！” 伏尘闭上的眼睛猛然睁开，看向路群的目光带着一丝审度：“议论仙尊，你不怕被处罚？” 仗着自己的师尊是北寒仙尊，伏尘说这些话不会怎么样，可若是让他们知道路群说了这些话，两位仙尊可不会放过他。 听出伏尘话中的威胁，路群不好意思地搓手，朝伏尘一笑：“你我是结拜兄弟，兄弟有难，你不帮我？” 想到那两个不太正常的师叔，伏尘果断拒绝：“不帮，帮不了。别忘了，你那些话得罪的可不止两位师叔，如今卞辞师叔也回来了，而且苏容师兄和徐迟师兄也不会放过你。” 只差直说你自身难保。 路群认识苏容和徐迟，这二人只比他一点小境界，他是元婴三境，一年前他同二人交过手，清楚苏容是元婴四境，徐迟则是元婴六境，他倒是不怕。 可对于那两位凶名在外的仙尊，他心中生出一丝怯意，作为丹修，赤阳仙尊善救人更喜下毒，至于日炎仙尊，正得发邪，邪气十足。 还没害怕多久，他对那位那位卞辞师叔好奇起来：“卞辞师叔是谁？无拘道人不是只有三位弟子吗？” 无拘道人便是卞芜，外界对他的尊称一直是无拘道人，而不是无妄宗宗主，就如苏渺三人，灵修界的修士们并不会称呼他们剑峰峰主。 伏尘晃脚，黑色长靴上的红色珠子却没有发出声音。他迟疑了一瞬，弯下身，纤长手指捏起一侧的红珠子。 在路群的注视下，那颗红柱子逐渐褪色，露出里面浓郁的黑，原来是灵力将其装饰成红色。 脱落下来的灵力在伏尘手中溃散，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慌张而又惊讶，他低声：“师尊……” 许久，他才怔愣起身，看向路群：“你方才说火焰包裹了师尊，你还看到了什么？” 路群讷讷：“火焰还包裹了北寒剑……”他回过神来：“哦对！仙尊本来想要使用灵力，那火焰拦住了仙尊，她才没有使的，不过仙尊的神色不太好看。” 他最后一句话伏尘下意识忽视了，师尊何时有过好脸色，在外面一直冷着脸，他在无妄宗百年都不一定能看到表情这么恰如其分的师尊。 前面的话他听进去了。 使用灵力，那就说明师尊想要用灵力隔开火焰，那火烫到了师尊！ 那说明，不是他！ 伏尘眼睛一亮又很快阴郁下去。 路群惊呼：“伏尘，又又变了！” 他指着伏尘的小腿，准确来说是包裹住他细长小腿的黑靴，那珠子又附上了灵力变得绯红而又剔透，就像琉璃珠子一般。 最外面还有两朵灵力凝成的淡粉色桃花，飞向他和路群之间。 手心一烫，伏尘伸开手，路群同样感受到了，这次他没有大惊小怪，默默伸开手。 二人的手心印着一朵桃花印，形状相似，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那便是伏尘手心里还有一枚火焰痕迹，同样是淡粉色，依偎在桃花旁。 师尊没事。 伏尘继续靠回椅子上，轻轻晃脚，一阵清脆的声音跟着响起，似铃铛声，又似山间汩汩流淌的清泉水，直叫人心境平和。 心中的嫉妒被抚平，伏尘勾起一抹笑，惊艳而又热烈：“卞辞师叔是师祖的女儿，你不知道她很正常，差不多两百年前她就被赶出了无妄宗。” 那时候的无妄宗还不如现在这般出名，再加上师尊和师叔们故意封闭消息，外门很少有人清楚卞辞师叔的存在。 伏尘也只是听林鱼提起过，苏渺从不会说这些修炼之外的事情，他也不关心这些。 他是百年前入的无妄宗，莫说他没有见过这位卞辞师叔，就连苏容师兄也不曾见过。 原来如此。路群点点头，又疑惑：“可她为什么会找上我？她既然被逐出宗门，她不恨无妄宗？仙尊们没有阻拦吗？” 伏尘挑着问题回答：“卞辞师叔离开宗门是师祖的意思，师尊和三位师叔的情谊很深厚，与其说卞辞师叔恨无妄宗，倒不如说她只恨师祖。” 路群听明白了，也就是说无拘道人一共有四个弟子，不知为何他将自己唯一的子嗣赶了出去，但这个弟子跟三位仙尊关系很好。 他「造谣」仙尊们，可不就是得罪她。伏尘能说那些说，是因为他师尊是北寒仙尊，也是那三位的师姐。 简而言之，伏尘说那些话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就跟放了个空气一般简单，他若是说这些，那就是蓄意寻事，本就关系岌岌可危的门派关系更加理不清。 他不能说，也说不得。 这哪里是什么热闹，不能凑，不敢凑。 凑一下就逝世的感觉！ 路群默默将自己手里的留影符揉捏成一团，塞入了储物袋，故意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他不怕无妄宗那群疯子，就怕师父怪他！更怕师父不保他！！ 伏尘看了一眼，不意外地闭上眼：“师尊回来了，叫醒我。” 到底是死了，哪怕有灵力维持，他也会感觉很累。 一股看不到摸不着的力量一直在试图阻拦他，将他紧紧箍住，密不透风又不会让他真正怎么样。 到底不被允许的涅槃。 路群应了一声，见伏尘睡去了，想要拿一床被子，就见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灵力汇成一床薄薄的毯子，无声息地盖在少年身上。 一道熟悉的剑气挡在少年面前。 灵力的毯子，剑气……路群看得心酸，突然明白伏尘为什么会以下犯上，甚至芳心萌动。 要是他，他会动得更彻底！ 苏渺被拉进了一方小世界，或者说是凤听他们所住的阵中世界。 一片黑暗，或者说这方世界就是一片灰烬组成的。 轻轻掸去肩上的灰尘，苏渺看向凤听——他已经变成了凤凰的模样。 所谓火凤，周身弥漫一层焰火，尤其是长而漂亮的尾羽，在红色火焰中更加绚丽。 凤听展开翅膀，如红日又如金乌，烈烈而威严。 “苏渺丫头，你体内藏了什么？” 这小天地是凤听神识所化，在这里他的感知力达到了最强。 栖梧树对于凤凰本就有极大的诱惑，凤听一面说，一面收了翅膀，迈步走到苏渺身侧，微微弯下头颅，目露一丝疑惑。 苏渺拎着北寒剑挡在身前，在凤听的注视下，缓缓掐诀，灵力涌向地下。 没有害怕，没有窘迫，哪怕到了别人的地盘，这丫头还是自在得很！ 凤听一哂，施施然化作人形。哪怕是妖兽，他也更习惯人形。 如他的声音一般，凤族一族的貌美，又带着一丝粗犷。尤其是留着两鬓细长的的毛发，红色丝线编成辫子，垂在两腮。 颇有一种病弱美人亦能倒拔杨柳的英雄气概！ 比起那群老伙伴来，他对苏渺的了解多一些。第一次见到苏渺，是在两百多年前，不是在入口阵法。 凤听闭着一只眼睛，左手靠在左脸，食指和大拇指分开细细比较着苏渺。 苏渺仍在用灵力，手法繁复却不慌张。 凤听挪开了手，咂咂嘴：“老夫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有这么大，”食指向下缩了一小段，，又缩了一大段：“还是个这么小点的，命脆死了！老夫都怕你被烧死了。” 那时的苏渺还只是人族的一个普通小姑娘，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应该是她的眉眼已有了日后的冷冽。 好看精致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华服，哪怕面前是咧着大牙的妖兽，她也没有慌张。 甚至陷入魔化的妖兽还被她临危不惧的神情镇压，低低呼着声音，爪子在地面不断摩擦，不敢扑上去。 恰巧那妖兽与凤族沾了些关系，凤听迫于那群不成器的后代请求，骂骂咧咧飞到北城。 在空中他就见到了这么骇人听闻的一幕，他在空中等了半刻钟，那妖兽也没有往前一步。甚至感受到他的存在，转身想要逃跑。 凤听这才不情愿的现身，凤鸣从天而响，妖兽被火焰困住，不住地求饶。 哪怕被烤得皮肤泛红，那孩子也没有惊慌，甚至靠近他：“你是凤凰？” 凤听第一次见到如此冷静的孩子，冷静而又空洞，没有一丝热切。 就如眼前的这人，哪怕掐着禁术，眼底依旧不起一丝波澜。 叹了一口气，凤听咳了声，不好意思般别过脸：“看着，老夫只比一次。” 说完他生疏而又迅速地比划收拾，与苏渺之前施的禁术有三分相似：“涅槃术……那位毁得差不多，你这丫头竟能复原，罢了罢了，你是个妖孽！” 苏渺顿住手，双眸注视。待凤听结束，她跟着比划，灵力缓缓泄出来，白色里透着淡粉色。 两朵灵力凝结成的桃花花瓣渗入地下，这次没有被打散。 第33章 见她动作熟练，凤听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他还没有问出答案，就将自己的筹码交出去了！ 第29章 凤听语气哀怨：“你这丫头,连老夫都要骗不成？” 确认伏尘无恙，苏渺这才放下心来，收了灵剑,朝凤听行礼：“弟子多谢师父。” 在北城，苏渺遇到凤听不久后,一位灵力深厚的修士随之而来。 机缘巧合下，她成了这二人想要争夺的弟子。谁也不愿退让,还是苏渺问他们能教她什么。 两位驰名多年的大佬傻眼,就如推销般开始讲起自己的能力。 另一人正是出自小门派的卞芜。 一人说自己凤族祖先，一人说自己是宗门；一人能助苏渺修炼,另一人也不遑多让紧跟其后…… 争到最后，还是苏渺淡淡一笑,问出关键的问题：“我有修炼的资质？” 那时的她已经十六岁，寻常孩子就算入道那也是七八岁,十六岁已经很晚了。 凤听摆手，表示不在意。他是见到了苏渺面对妖兽时的魄力与冷静,这等小妖孽就适合他们凤族！ 外界都以为凤族排外，其实不然。他们也很欢迎这种天赋异禀的人,再与他们凤族的子弟结合，更能诞下天骄后辈。 哪怕苏渺资质不好，凤听也下定决定要将这人带回栖梧地。 可惜卞芜抢先一步,他看出苏渺的不同，连连说：“你的道心很特殊,我宗心法正适合你！” 他讲了许多修无情道的好处,凤听在一旁听着心有不忿却没有办法反驳。 天下之道，没有好与坏，但无情道的确是最便捷的路。无数人试图前往,却被拦下。是好路，但挑人。 最后的结果便是苏渺收下了两位师父。 凤听满意地点点头，又绷着脸佯装生气：“师父？我看你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师父？你这体内怎么回事？” 火焰从凤听身上跳下，在地面蹦了几下，停在苏渺面前，看着一袭白衣为难又不知所措。 苏渺伸手，与凤听如出一辙的火焰从她指尖跃出，很顺畅地落地，碰到凤听的火焰还特别傲娇地踢了一脚，好似在嘲笑对方的无能。 凤听扯着自己的小辫，还是不满意：“那小子肯放你来这儿？你的道心出了问题？” 光看灵力凝成的火焰，的确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凤听与卞芜常打交道，有时候最了解你的不一定是朋友，还有可能是对手。 至少凤听看不惯卞芜，尤其是发生两百年的事情后，他对于卞芜更是提都不想提一下。 “生出了心魔。”苏渺嗓音艰涩，她依旧对自己生出心魔一事感到不可思议。 前世，她没有选择应凤族的邀请，哪怕到最后，她也没有再见凤听一面。 顿了顿，苏渺继续说：“师父，当初您为何一定要带我回栖梧地？” 在北城，凤听就想要带她回这。可凤听争不过卞芜，也比不过卞芜的没脸没皮。 两团小火焰手牵手，一同飞入苏渺体内。凤听没了笑脸，不住地拽自己那两根小辫子：“我先看看……” 看到磅礴的灵力团旁摇曳的栖梧树，凤听的目光变得诡异起来，两根小辫子被他绞到了一起。 许久，他才道：“没事没事，能解决的能解决的！”他这语气仿佛在安慰自己，又好似在宽慰苏渺。 火焰人飞出来，飞到凤听手中，在他手中逐渐融合，成了一个大火焰人。 苏渺不明所以，抬眼看他：“这是？” 凤听却摆摆手：“你这丫头哪回不给老夫添麻烦！那小东西你可要藏好了！那位可不是好糊弄的！这东西喂给他！” 说罢，他化作火焰再次包裹住苏渺，将她送了出去。 飞舟上，苏渺刚落地，伏尘就冲出房间，看见苏渺脚步顿了顿，装作随意：“师尊回来了？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外面扭曲的空间逐渐散去，白雾间能看到一座若隐若现的山。 飞舟徘徊在云雾中，又像浮在水面上，摇摇晃晃的。 路群跟在伏尘身后跑出来，这时候只好尴尬地站在一旁。 苏渺将火焰人打入伏尘体内，看向路群：“进去后小心行事，遇到危险可以躲起来。” 她说得一本正经，路群傻眼，愣了许久反应过来，想要问为什么。飞舟径直飞入云雾中，摇摇晃晃变成旋转…… 天旋地转间，路群昏了头。等他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一群人围着自己。 说是人也不太准确，这是一群很漂亮的人！美得雌雄莫辨，额间均有一枚凤印，个个趾高气昂得很。 见他醒来，为首的男子躬身问他：“小友，你可知北寒仙尊在何处？” 路群明了，这群便是伏尘口中的白眼鸟，也就是一群傻凤凰。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比划着手。 有点晕…… 苏渺缓缓睁开眼，坐起身，看向自己身侧的亮得发光的头。 “北寒。”灵剑凑近了些，她终于这头是自己亲传弟子。 北寒剑调皮地凑近，剑柄轻轻地敲着，那片白皙出现一块红色，北寒剑更加兴奋，还想要继续敲，被苏渺阻止：“回去。” 北寒剑不舍地贴了贴，乖顺地回到苏渺手中。哪怕这般，伏尘也没有醒来。 灵力裹住伏尘，一只白色小团被送进腰间储物袋。 拎着北寒剑，苏渺站起身，扫视周围的黑暗。她冷声道：“前辈将本尊掳至此处，还不现身？” 深处传来一声沙哑的笑：“来啦！” 灵火飞出来，排在两侧，照亮了前路。 借着这光，苏渺凝视墙壁上的画——只有三幅，被毁去了大半，上面留着一道很强的剑气，是无情道。 苏渺低头想了想，如今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不超过三个人。可她无法将这道剑气对上主人。 这人很强！她心中激起浓浓的战意，看到残画她强忍住了。 剑气毁去了一个人的身影，三幅画只剩下一位凤族女子。 哪怕是刻在墙上，也不难看出女子的美丽，明媚而又温婉。 第一幅画，女子在打坐，看到什么睁开眼，不远处的花丛被毁去——那里藏着女子在看的人。女子手心捏着一团火，那人不是女子认识的人。 这幅保存得最完整，一大半都是女子，女子打坐，女子发呆……喜怒嗔怨，每一幕都栩栩如生。在这人的手下，女子高贵而漂亮。 第二副是女子闷闷不乐，望着远方。她捂着微微突起的肚子，她有孕了。可回眸时，又强忍着忧虑露出笑意。 作画的人是她的情郎。可，为何他的身影被抹去。 苏渺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她继续往下看，第三幅只剩下女子倒在地上，她的周围萦绕着一大片黑云，紧紧缠绕着女子。占了四分之一的位置，剩下的没了。 这名女子应是将自己唤来的人。 从画中的服饰，苏渺看出这人是火凤一族的。 灵火跳跃着，催促苏渺向前走。 走过长长的甬道，滴水声在半明半暗中显眼极了。灵火停下了，苏渺头也不回继续向前，手心里的北寒剑不安的嗡鸣，她紧了紧手安慰不安的灵剑。 尽头是一片光亮，月光洒落，在地面形成一个半圆形。 伏生甩了甩手上的铁链，抬头看向来人：“你来了。” 她露出温和笑意，像极了画上的女子。可她衣衫褴褛，黑色衣服破破烂烂，露出遍布火焰灼痕的手臂。 那是凤族罪人的象征，女子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苏渺抬手剑指向她，声音带着一丝冷酷：“凤族的罪人，你为何被囚禁？” 许是收了一个凤凰弟子，这些年苏渺对凤族格外感兴趣。后来因为伏尘涅槃，她又阅读了成千上万的凤族典籍。对于这一族的了解，或许超过了一般的凤凰。 囚禁的火凤，哪怕伏生再狼狈，那也掩饰不了她额间的凤印。她是嫡系火凤，或者说是管理者。 管理者成为罪人，是罪孽是背叛。 伏生目露惊讶：“你，不认识我了？” 她眼中的惊讶不似作伪，苏渺沉默，半晌才道：“本尊应该认识你？” 等伏尘醒来，挣扎着从储物袋飞出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自家师尊拎着剑站在一旁，冷冷地盯着一个人。 那人衣衫褴褛，丝毫不退让地回瞪他师尊。 瞪师尊？！ 当初哪怕再恨，他也没有这般不敬！ 这人找死！ 伏尘怒极，晃着身子迫自己恢复人形。他跑到苏渺面前，气红了脸：“师尊，她该死！” 苏渺：“……” 好光溜溜的脑袋，没有一丝瑕疵。苏渺侧身，将伏尘拉至自己身后，垂眸：“不许胡说，你可有不适？” 伏生神情怔愣，愣愣地看着少年。 这洞深入地下，就连风也没有一丝。伏尘却觉得自己脑袋一凉，抬手摸到熟悉的光滑，他急忙弯腰，委屈极了：“师尊怎么不提醒我！” 第34章 他丢脸了！还是在自己最讨厌的凤族人面前！ 伏尘扭扭捏捏，恨不得在苏渺怀里逝世。感受到好奇的视线，苏渺挪了下身子，彻底将伏尘挡住：“窥他人之私，不是君子所为。” 伏生哦了一声，笑得乐呵呵的：“我是罪人，不是君子。君子都在上面，你找错了人。” 不是她找错了人，是这人找错了自己。 苏渺眸光微闪，推开伏尘：“上去后，就有头发了。先回储物袋休息？” 储物袋是别的凤凰的火炼成的，伏尘在意得不行，摇头撒娇，小心抓着苏渺的衣袖：“弟子陪着师尊可好？” 一双潋滟的红眸透出一丝单纯，伏生在一旁轻哧：“你是我火凤一族的？你在外面倒是将名声败坏得可以，不过我很开心。” 她对火凤一族带着浓烈的恶意，苏渺微微皱眉，安抚地摸了摸伏尘那光溜溜的脑袋：“不许捣乱。” 那头实在滑腻，苏渺忍不住又摸了一把。对上伏尘控诉的眼神，她熟练地轻声哄：“伏尘不丑，是最最漂亮的凤凰。” 她面无表情地说话，伏尘眼睛亮晶晶的，这让苏渺更加确定他又失忆了，只记得从前的一部分记忆。 涅槃是不被允许的路，因而伏尘走得极其艰难。苏渺心中闪过一丝心疼，前世没有她的陪伴，伏尘到底是如何成功的。 好在她死前，伏尘还是好好地待在百落山。这算是她唯一觉得满意的事情。 第30章 伏生在一旁低低笑出声,甩了下手上的铁链：“一个人族修士，一只未成年的半血脉凤凰，栖梧地那群人已经这么废物了吗？竟然让你们来见我。” 她倒打一耙,将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 伏尘瞪她，可看到她眉间的凤印,迟疑了一瞬：“……你是前任族长。” 苏渺忍不住蹙眉，低眉问道：“你认识她？” 关于伏尘的过往,沈落风并没有告诉她。在北城那句“是我将他送到北城”本是苏渺的猜测,可沈落风没有反驳。 无情道过于逆天，有一个很大的弊端,修行者可能会失去某一段记忆。苏渺猜测自己失去的这段记忆或许与伏尘有关。 抓住跃跃欲试的徒弟，苏渺阻止他：“你先出去,本尊随后就出来。” 这里只能困住伏生这个罪人，作为外来者,他们并不会受到影响。 伏尘犹豫：“师尊？你要跟她说什么？” 他担心这位前族长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想了想，他的身世就连栖梧地那群人都不知道,这个不知道被囚禁了多少年的前族长，更不可能知道。 放下心来,他慢吞吞哼了声：“您快些出来，不然我就自己去栖梧城！” 苏渺无奈：“别闹！路群应该在栖梧城，你若要一人去就先去找他。” 他才不要！路群那个傻子可打不过那群废物,虽然他现在也打不过。 听到这句话，伏尘这才满意,哦了一声转身朝外面走去。 灵火在门口飘荡,见到他也不理睬。伏尘翻了个白眼，小声道：“真是麻烦！” 灵火看着飘过去的人，傻眼了,互相看着对方，摇摇晃晃似是不可置信。 苏渺目送伏尘离开，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勾起唇角。还真是调皮。 差点都忘了伏尘还未成年。 未成年的小凤凰。 臭屁又可爱。 转身看向伏生，苏渺挑挑眉，眼底流露一丝趣味：“前任族长？他们将你困在这，你不跑？” “唔，或许吧。”伏生站起身，随着她的起身，限制她行动的铁链一点点消失，就连她身上的黑色衣服也被红色覆盖。 凤印被一条银色额链掩住，她眨着红色眼睛：“你何时看出来的？” 她以为自己还能好好戏弄这丫头，没想到哪怕不记得她，这孩子依旧没意思得很。 苏渺拎住飞回来的北寒剑，哪怕里面没有其它气息，苏渺也不放心。北寒剑在后面跟了一路，确认伏尘到了之前掉下来的地方，这才飞回来。 北寒剑嗡鸣了两声，说了几句伏尘的坏话。 苏渺低声训它：“不许胡说。” 北寒剑不满地又鸣了两声，飞到伏生旁边，一副要伏生替它做主的意思。 本是凤族的法器，被苏渺抢走，眼下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北寒剑愈发地蛮横，哪怕苏渺唤它也不理会。 伏生没有替它做主，反而将它往外驱赶：“去外面守着，这些话你不用听。” 苏渺在一旁挑眉等着北寒剑继续闹，不料北寒剑乖乖点头——灵剑飞出剑鞘又飞回，它很兴奋。 意识到这点，苏渺看向伏*生的目光带上扫视：“你认识北寒？” 或者说，伏生与剑灵很熟捻。北寒剑虽受凤族的供养，也不是哪一只凤凰都能见到它。 伏生笑着看北寒剑离去，转头看着苏渺，话语不算好听：“灵剑不受自己的控制，作为剑修，这算是你的无能吗？” 苏渺低呵一声：“伏生，数百年来唯一被驱逐出凤族的罪人，前辈更应该觉得自己无能吧？本尊虽是剑修，但本尊不会依靠剑。” 北寒剑前世随她身陨，有这份情谊在，哪怕它再怎么胡闹，苏渺都不会在意。 伏生也不在意，收了眼中的怀念，开始谈条件：“他们请你协助，给出了什么丰厚的条件。” 她了解那群族人，自私而又傲慢。求一个修士帮忙，或许他们已经没有办法。 比起自己被困在这里，她更乐意看到那群人陷入麻烦。 苏渺：“……” 她忘了。 忘了跟他们谈条件。 “没有条件，本尊这次来不是为帮他们，如此前辈可满意？” 她来是为了取一件旧物，栖梧地替她保管多年，她该取回了。 不料伏生只是温柔笑着，看向苏渺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无理取闹的孩子：“北寒仙尊声名远扬，前辈之名我可当不得。不过，我有一句话要送给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该去栖梧城了，替我向故人问好。” 伏生继续坐在地上，黑色铁链锁住她的双腕。就如苏渺来的时候一样，她安静地坐着，四周黑黢黢的，只有她身上有一道银白的月光。 月光将她罩住。 只罩住她。 苏渺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的留恋。 与其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早一些赶去栖梧城。 百年没有来，栖梧城变了。 这是苏渺从伏生话中得到的信息。 栖梧城建在梧桐树中，密密麻麻高耸入云的梧桐树，黑色的梧桐树，黑色和红色交加的城池。 伏尘不满地扇了下翅膀：“咕咕！咕咕！（为什么不用北寒剑！我不飞了！）” 苏渺半坐在宽大的脊背上，轻轻敲了两下，抬眼：“本尊听不懂你的鸟语。” 伏尘：“？！”他的反应更大，一面绕着梧桐树往上飞，一面叫个不停：“咕咕！咕咕！……” 作为凤族的领地，栖梧地并没有多少其它生灵，就连花朵也鲜少见到，随处能见到的只有傍着栖梧树生长的青竹。 节数分明，根根挺拔，哪怕靠着梧桐树没有倚靠，个个生得青翠。 苏渺用灵力摘了一把白色的小小的花朵，又摘了几颗青青的差不多半个拳头大小的竹米。 她问：“你饿吗？听说你们就是吃这个的。” 整座山都是梧桐树和各种各样的竹子。不少青竹开了花，有白的，黄的，都是很小的一粒，一簇又一簇拥在一起。 终于找到能歇脚的地方，伏尘径直飞向葱绿的枝叶间。他稳稳站住，一手馋住着苏渺，扯着嘴勉强笑：“师尊说的哪里话，这么多年弟子没吃他们不也活下来了。” “还有，师尊不是听不懂……鸟语，”他顿了顿，“您是装听不懂！” 师尊认识充听那只青凤，他不信她没有去学！分明就是将他拿来取笑。 真生气了？苏渺将手上的竹实和竹花放进储物袋，很认真地道：“本尊只听得懂凤凰语，何时骗你了？” 他说的怎么不是凤凰语！绝对正宗！！伏尘嘲讽：“师尊这是觉得弟子没有在栖梧地长大，所以不算正统的火凤吗？” 苏渺：“本尊不曾说过。” 忽略伏尘的胡搅蛮缠，苏渺靠在枝干，粗粒的触感摩挲着后背，是一种很奇特的体验。 伏尘选的这颗梧桐树很高，枝繁叶茂，但不影响看风景。 凉风忽忽吹过林间，树叶沙沙作响，远处是悠悠飘动的白云，是浩渺而又蔚蓝的长空，空中偶尔飞过几只大鸟。 苏渺突然明白伏尘为何总卧在树间，卧在高高的树间。 这样的感觉很美好，安静闲适，没有那些烦恼。 大鸟？苏渺闭上了眼睛，又倏地睁开，看向伏尘：“空中飞的是……” “应该是那群废物。”伏尘毫不客气，对于凤族，他从没有掩饰这份厌恶。 第35章 “……走了。”平生第一次让别人来「救」自己，苏渺面上有一些热。 伏尘没有动，依旧坐在树干上，一腿垂下不住摇晃，一腿弯折压着。 说来也怪，一进了这栖梧地，他额间的凤印就没消失过，就连周身服饰也发生了变化。 依旧是一袭红衣，可上面绣着的不是符咒而是凤纹，就连长靴上的红珠子也不见了。 苏渺不解，看他：“为何不走？” 伏尘瞥了一眼，语气幽幽道：“师尊将那些破东西收起来做什么？送给相好的鸟？” 养一只未成年的孩子是这样的，占有欲强，还不讲理。苏渺：“……拿回去让你赤阳师叔研究，你之前不是说剑峰的竹子不好看吗？” 对于一只凤凰来说，好看排在好吃前面。堂堂仙尊带着徒弟到其它峰蹭饭，还不是因为这小凤凰喜欢吃漂亮饭。 丹峰的生物灵气充足，哪怕是做成食物，那也比一般的饭菜更加的赏心悦目。 好在无妄宗这一代的亲传弟子就三位，伏尘又占了个最小的，还是剑峰出身，算是运气好。 伏尘细细观察苏渺的神情，确认没有糊弄自己的意思，他勉强点头：“我确实说过。”他站起身，又顿了顿，迟迟没有变成凤凰。 苏渺：“……” 伏尘：“……弟子现在还没有头发，不想见他们！” “本尊之前给你的火焰人还在？你拿出来。”苏渺无语，凤听还真是了解凤凰，不愧是先祖。 伏尘乖乖照做，将火焰人从自己体内取出来，贴在自己额间，睁大眼睛看着苏渺：“然后呢？” 苏渺掐诀，火焰人在灵力的推送下一点点爬进绯红的凤印。 凤印闪烁着白光，几下之后没了痕迹。 摸着自己恢复过来的长发，伏尘伸出手：“师尊，发带。” 接过红色发带，伏尘一手拢起散开的长发，皓齿咬住红色发带，两下作三下，他牵着发带一头缠绕，最后打了一个结，松开牙齿。 高高的马尾扎好了，他小声嘀咕：“也不知道还要秃多久。” 苏渺：“……”一手将人推出去，冷眼看伏尘掉下去。 一声嘹亮的凤鸣后，一只巨大的火凤飞上来，双眼哀怨地盯着苏渺。苏渺面不改色：“你这头发暂时长不回来，无定寺还需要。” 拿了栖梧地的东西，接下来就是无定寺的佛莲。放了这么久，也该换换主人了。苏渺想着，一面抬脚走上凤凰脊背。 感受到灼热的温度，她轻轻踩了一下：“收着你的火，若是灵力不够又该秃了。” 第31章 伏尘急忙收了张扬的火,不满地低鸣：“咕咕！咕咕！（我不秃！哪里秃了？我有头发的！我有头发！你再说我就不飞了！我是徒弟，不是坐骑！！）” 挺执着。 无声啧了一声，苏渺将北寒剑唤出来：“去瞧瞧。” 北寒剑对栖梧城很熟悉,几息之间就没了影。没有丝毫犹豫，生怕自己又被关起来。 哪怕是北寒仙尊,对于叛逆的灵剑也没有办法。早些年她还会试图跟灵剑讲道理。 收了徒后，秉着只能头疼一个的原则,苏渺直接将徒弟和灵剑丢一边,避免头疼，就算头疼她也宁愿是为自己头疼。 久久得不到回应,伏尘都快以为自己说话的方式不对，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听到了自己背上传来的声音：“阿瞒若是不搭师尊，那就你一人将路群带过来。” 伏尘愣了一瞬,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阿瞒是他在北城的名字，伏尘则是他为自己取的。 这话比告诉他苏渺去相会相好鸟更加让人不知所措。 对于与自己血脉相似的族人,伏尘天生不喜他们。从前他来了一次栖梧城，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他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不是北寒仙尊交代照顾的物件。 那时候的他恨着那个叫北寒仙尊的人，平日里除了同紫竹他们给苏家捣乱，他最喜欢的就是诅咒那个北寒仙尊。 他不会用妖兽的方式,更喜欢随意掰一根树杈子，寻一个空旷的地方。不会让任何人跟着,就他一个人,蹲在角落上用树杈子在地上画圈圈。 这是他偶然看到苏敏儿这么做后学来的。苏家三个孩子，苏敏儿的存在感最低。 那时候苏家除了伏尘这个人人可以欺负的妖兽，苏家人地位最低的便是她。上有家族独苗的哥哥苏尚,下有才情容貌都胜过自己的堂姐苏悦儿。 哪怕她是修士，也不得爷爷苏有林的喜欢。 即使看到她被欺负，伏尘也无动于衷，苏家人狼狈为奸，他不会同情任何一个苏家人。 苏家自以为将他拿捏得死死的，殊不知他早有了自保的能力。苏尚戏弄他，到了夜间趁着无人看见，他带着百落山的妖兽一同打回去。 彼时他已经是百落山的领主，对于百落山的不敌，他也没有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苏家抓了妖兽，他又带人偷出来。 得知自己要被送去无妄宗去见那个北寒仙尊，伏尘去了栖梧地。 在为自己报仇雪恨前，他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 可惜他在城中徘徊数日，最后失落离开。 因而让伏尘一人去应付那群族人，他实在不愿，这份不愿超过了他对师尊的在意。 师尊不会离开他，虽然一年前丢了他一次，但他喜甜不喜苦，记好不记坏。 伏尘首先焦灼的是自己必须面对那群废物，一群只知道指责他人的废物。 凤凰停在半空中，尾羽起了一团火焰。 他的情绪已经不稳定了。 苏渺慢悠悠开口：“还不走？还是说，阿瞒不想本尊去见旁的凤凰，要独自去栖梧城。” “师！尊！骗！我！”伏尘说得极慢，好在有火焰人的加持，他偶尔口吐人言还是可以的，只是说得很慢，不如直接说一串咕咕。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鸟语，不对是凤凰语说得没有问题。师尊之前只是在逗他，可他却当真了。 反应过来了？苏渺不置可否，蹲下身轻轻扯了下脚边的羽毛。 伏尘被隐隐的微痛刺激，酥酥麻麻的感觉传至大脑，他又低鸣了一声，细而长，带着一丝舒坦。 苏渺：“快飞，作本尊的坐骑不好？” 伏尘不说话只默默加速，忽上忽下，偶尔还会来一个急转弯，试图将苏渺颠下去可惜没有成功。这是他的回答，可惜苏渺依旧站得稳稳当当。 听到凤鸣声有所猜测的凤族族长带着亲信候在城门口，看到向自己袭来的火凤以及上面站着的白衣女子，伏懿竖掌，微微俯身声音洪亮：“恭迎仙尊。” 身后的亲信跟着行礼。 声势浩大却不觉得浮夸，哪怕是路过的也会跟着行礼。 他们清楚这位仙尊是谁，当年的「魔王」回来了！ 苏渺破万山成名，让她走上仙尊尊位的这座山却是栖梧山，凤族合全族之力仍抵抗不了那一剑，自此一战出名。 凤族以为自己与苏渺达成约定，不料这人拿了自己镇守的法器。于某一日突然回来，给了他们当头一击。 那时候还没有所谓的妖兽盟约，谁强谁就有理。凤族隐于栖梧山，不喜与外界交流，到最后连一个为他们打抱不平的也没有。 可没多久，灵修界送来了和平协议。凤族咬牙切齿，看到倡议人是北寒仙尊时，也只能捏着鼻子答应。 妖兽经不起折腾，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条约。 北寒剑立在伏懿身旁，他瞧了一眼小声抱怨：“凤族待你不好？当年非要跟人走！如今好了，只能打打杀杀！” 当年并不是苏渺要拿这法器，实在是法器非要认主，饶是伏懿百般劝阻也没用。 苏渺知道北寒剑对于这一族的重要，留下一句话：“今日是我抢走凤族至宝。” 所以伏懿对于这北寒仙尊没有多少畏惧，反而是欣赏居多。如此后辈，人族未来可期。 北寒剑在一旁装傻，无论伏懿说什么，它一动不动的，岿然不动若泰山。 伏懿气得背过身，一旁的亲信不知所措。一边是族长，一边是供奉多年的法器，他们索性装作没看见，一双双眼睛直盯着越来越近的一人一鸟。 瞅了眼依旧生气的伏懿族长，北寒剑屁颠屁颠地飞向空中迎接自己的主人。 孰亲孰疏，它还是很清楚的。主人虽然不爱它，但它爱主人就好了。 做灵剑的就得大气，北寒剑愈发的激动。 人群中被拥着的路群闭了闭眼，他站在这儿一直晃手，北寒剑没有发现他！ 周围人不解问他：“怎么了？又饿了？” 路群：“……”他摇摇头，胡乱晃手表示没事。 经过两日的相处，照顾他的凤凰也能看出他胡乱的手势。 风一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你是跟着北寒仙尊来的对吧？那我带你去前面等着？这样仙尊就能看到你了。” 第36章 路群第一次露出一个真情实意的笑，赞赏地看着风一。 风一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跟身旁人小声说了句：“我带他去前面，你们不用跟着。” 作为风脉的小公子，风一很受凤族重视。看到这路群流露出一丝羡慕来，若非沾了北寒仙尊的光，他哪里能接触到风脉的核心。 凤族以火凤为尊，其中火凤分三脉，伏脉管理族中事物，族长一贯从此脉出。 风脉掌祭祀，祭司一位从此脉出，风一便是确立的下一任祭司，如今任少祭司。 至于最后一脉，路群没有打听到。这些都是风一私下说与他的。 想到自己刚到栖梧城的时候，拼死拼活还打不过一只未成年的凤凰，还被戏弄，他眼里的欲哭无泪几乎藏不住了。 路群抹了把脸，跟在风一身后走出人群。伏懿瞧见他，似突然想起：“你去了何处？仙尊将你托给我们照顾，你这孩子可不许瞎跑。” 考虑到路群不会说话，他转头看向风一：“小一，你跟着他。” 哪里是将他托给他们照顾，明明是他们捡到他，还气势汹汹地质问。路群撇撇嘴，要不是他身上带着仙尊的灵力，说不定他就该被关起来了！ 北寒剑跟在凤凰身侧紧追不放，从一把灵剑上看到唯唯诺诺与理直气壮的结合。 伏尘不想它跟着，持续地发出驱赶的鸣叫。北寒剑伤心地挪动了一步，贴得更近了。 哪怕伏尘怎么威胁，它就是不离开。 下面一行人看得一愣又一愣，路群却熟视无睹。风一碰了碰他的手臂，小声道：“那就是你说的好兄弟？” 风一能感受到那只凤凰的特殊，但他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装聋作哑两日，为了一口吃的开口。 路群没什么原则，仗着无人注意自己，歪头低声：“他到底那么样，你后面就知道了。那上面站着的就是我之前与你说的北寒仙尊，就是我那好兄弟的师尊。” 凤族对于苏渺格外推崇，风一一听这话脸色变了变，面色红润：“……那他也是我的好兄弟吧？” 路群：“……是是是，别说了！”伏懿看过来，他急忙住嘴，还将风一往旁边推了推。 对上伏懿凌厉的目光，路群没有丝毫害怕，比伏懿更恐怖的他都遇到了。咧嘴憨笑，他又摇了摇手算作回应。 傻子一个。伏懿实在看不出这人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以为苏渺会直接带那个人来，竟然多了一个人。 想起苏渺那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他又觉得理所当然。 看不透，同样是一种能力。、 凉风裹着热浪而来，翻着翻着，全成了热气。 伏尘在空中盘旋，不屑地睨着下方。瞧见路群招手，苏渺拎着凑近的北寒剑跳下去，落在众人面前。 师尊都走了，伏尘也不摆架子，紧随其后。众人被热气逼退，看向伏尘的目光带上些欣赏，更多的是扫视。 摸了摸身后还在的头发，伏尘哼着小曲儿走到路群身边，一把将他捞住，凑近小声道：“这几日你过得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直到出了地下，他们才知道在里面待了两日。后面飞到栖梧城，伏尘又总是停停歇歇，累了要休息，饿了要休息，心情不好也要休息。 要不是顾及还有路群这个可怜儿，伏尘恨不得拖上个十几日，这样就能直接出去了。 在一旁听到并怀疑伏尘就在骂自己的风一：“……”现在他相信这位兄弟不好相处了。 路群听得两眼汪汪，他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伏尘继续说：“你要是不喜欢这里，告诉师尊，这里不待也罢！” 眼里的泪水一收，路群呵呵笑一针见血：“明明是你不想待在这里的，”看了一眼一旁跟伏懿说话的仙尊，他压低了声音：“族长说你之前来栖梧城了，你担心仙尊知道？” 他是真的不明白，毕竟伏尘行事大胆，不喜欢藏藏捏捏，再加上仙尊纵容，伏尘比他遇到的所有人都要自信，自信却不傲慢。 第32章 路群将风一推远了些,这才对伏尘说话：“这几日我替你打探了一下，你都身世有点特殊啊。”他拉长了语气，看到伏尘不耐烦地瞪着自己,他摸摸头道：“风脉那边没有记录，有人故意抹除了你的存在。” 风脉掌祭祀,其中人口记录更是他们的职责。 路群算误打误撞，不清楚凤族的势力分布却遇到了风脉的核心势力。 伏尘对此不意外,当初告诉路群这些只是让他宽心。也算交换,路群告诉他许多他不知道的无妄宗。 “仙尊去禁地见她了？”伏懿面色凝重，摆摆手示意亲信们离开。 偌大的门口只稀稀疏疏站着几个人。 苏渺心领神会颔首：“她无恙,那里很适合她。” 伏懿欲言又止，回头唤站在自己身侧的少年：“安儿,过来，这是北寒仙尊,亦是你的救命恩人。” 路群还在絮叨，见伏尘晃神,偏头一看就见前几日自己没打过的少年正朝仙尊行礼，他拉住伏尘：“兄弟,替我教训他！这小子张狂得很，不过是仗着自己血脉强……” 伏尘打断他：“你没有打赢？” 路群眼睛一亮，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伏尘阴沉着眸子,红色眼睛里暗沉的情绪起起沉沉：“大乘境初期，你打得过？” 一道境界便是天堑,尚且是元婴境的路群不好意思摇头,撇撇嘴又指了指不知何时又凑过来的风一：“他也是大乘境，为何他也打不过？” 他问得情真意挚。伏尘沉默了一瞬，对着两双清澈的眼睛干巴巴解释：“他近日到的大乘境,那人大乘境待了数年，自是打不过的。” 这么浅显的道理，风一自然明白，跟着胡闹只是为了试探伏尘。 这一试探他也看出了一些门路来，他看不透这人的境界，但他能点出自己同伏安的区别，那就说明他的天赋在自己之上。 想到路群跟自己说，他这位好兄弟走的是人族的路子。风一肯定方才的猜测，将伏尘归到了那种不可说的存在。 苏渺愕然，对于伏懿口中的救命之恩她实在没有印象。 看出她的困惑，伏懿小声道之：“仙尊有所不知，那法器本是个无主的。按传统，凤族的孩子都要试图掌握它，可……那些孩子都死了，本该轮到安儿，后来发生那样的事。” 苏渺了然，不过是她拿走北寒剑，避免后面的凤凰继续死亡。 可明知死亡的结局，为何不避免。如此想着，她问出声。 伏安退到一边，看了眼风一三人，趾高气昂地抬起下巴，眼里的不屑明晃晃的。 路群撸了把袖子，扯着伏尘不放：“快去教训他！你看他这小人得志的模样！真是气煞我也！” 风一则是招手，歉意一笑：“伏安就是这个性子，其实他是个……好人。”斟酌许久，他想到了一个符合的词。 看到风一朝自己招手，伏安不屑但顺从走过去，听到风一那句好人，他无法继续端着，气冲冲道：“风一！你怎么编排你哥呢！我可是你亲哥！” 伏尘拉着路群退到一旁，看着这对截然不同的亲兄弟，问道：“怎么回事？” 他虽来过凤族，但对于这里的一切，或许还没有在这里待了几日的路群了解多。 路群反手抓住伏尘又退了几步，退到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范围，他无奈道：“就如你所见……” 听见他说废话，伏尘踢了一脚：“长话短说。” “他两是同一窝凤凰蛋出来的！”路群急忙吼道，见伏尘收腿，他凑近了些。一旁争论不休的两兄弟盯过来，伏安嘲讽：“原来你不是哑巴，之前为什么不说话？” 风一拉住他，朝路群和伏尘摆手：“你们聊，不要管我们不要管我们。” 他对伏安道：“哥，我之前跟你说了，路群会说话，你自己没有在意。” 伏安不以为意：“我为什么要在意他？” 伏尘没了听他二人缘由的心情，哼了一声气冲冲走到苏渺身边，对伏懿的友好问好也不搭理：“师尊，我们何时离开？” 路群不便跟过去，只好跟火凤两兄弟站在一起，主要是跟风一站在一块。 伏懿呵呵一笑，不在意伏尘对自己的忽视：“仙尊，三日后是我儿的成年礼，还请你和贵徒一同前来。” 伏安的成年礼？伏尘脸色一沉，语气愈发不耐：“师尊不是说接路群回去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路群抬起头，注意到伏懿看向自己，他急忙低下头。 在栖梧城的这几日，他算是做了不少好事，帮倒忙的好事。 苏渺对伏懿微微颔首，转头看向伏尘：“不急，东西还没有拿。” 一直笑呵呵的伏懿脸色一变，他惊慌：“仙尊你是为……” 苏渺没有隐瞒：“正是，那物放在栖梧地多年，本尊该取回了。” 第37章 伏懿哪里还顾得上寒暄，急忙告辞：“老夫有急事需处理，仙尊见谅。” 盯着伏懿匆匆离去的身影，伏尘抬眼：“那东西是什么。他竟会如此担忧？” 伏懿害怕师尊拿走那东西，可就他所知，凤族并没有什么至宝。就算有，那也是多年前供奉的一把灵剑，如今成了师尊的命剑。 苏渺看了一眼恢宏大气的大门，朝里面走去：“说不上贵重，是凤凰蛋壳。” 凤凰蛋壳？怎么可能？ 伏尘不相信，蛋壳对于凤凰来说很重要。作为凤凰出生后提供灵力的天灵地宝，若是没了蛋壳，那只凤凰活不下去的。 路群很有眼力见的跟上，见伏尘发呆，用手碰了碰：“仙尊都走了，你做什么呢？我们还是赶快跟上好一些。” 不然像他一样遇到一个不讲理的凤凰那就惨了。 伏安不顾风一的劝阻，嘲讽吼道：“是啊，若是打不过就惨了！” 路群：“……”一找到靠山，他格外勇敢，直接回怼伏安：“谁让你耍小人手段，有本事别放你的火！” 伏尘猛地抬头，推开路群大步向前跑去，他跑得越来越快，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就知道师尊有相识的凤凰，原来不仅送师尊淬炼之火，竟然出生就知道勾搭师尊！ 这死凤凰！别让他知道这死鸟，不然他一定烤了这死鸟！！ 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伏尘愣在原地。他不知道师尊去了何处。 跟风一告别后，路群喘着气跑上来：“伏尘！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伏尘转头：“你知道师尊去哪了吗？” 他又不是仙尊，怎么可能知道。路群看着伏尘的眼神带着一丝不解和困惑：“仙尊的弟子不是你？你问我干什么！我师父还在北城呢！说起来，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没有见到我会不会担心……” 伏尘不知道这些，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对路群忍无可忍。 好不容易与自己的兄弟团聚的路群，在第一天就迎接了来自好兄弟的暴打。 栖梧城和人界的城池很相似，两道旁摆满了摊贩。琳琅满目的商品，却没有一声吆喝。 路过的人没有丝毫惊讶，对伏尘逮着路群揍这事熟视无睹。 打了三拳，伏尘收手，寻了个路边小摊坐下。路群跟在身后唯唯诺诺的，丝毫不敢有怨言。 作为赔礼，伏尘点了两份清汤小馄饨，本来是一人一碗，可他吃了一口就不愿吃了。撑着下巴看路群在对面大快朵颐，嫌弃道：“你逃荒来的？” 咽下口中的半个馄饨，路群表情浮夸，瞪大了眼睛闪着凶光，语气幽怨：“岂止啊！知道我认识你们，那族长生怕我死了！你是不知道，这几日我怎么过来的！喝露水，吃竹米，我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想到自己身边都是鸟，他补了一句：“不是鸟，就是寡寡淡淡！我再也不嫌弃门内的食物了。” 伏尘哦了一声，问他：“你没有辟谷？” 筑基便是辟谷的最好时期，路群如此在意吃食，伏尘实在怀疑他的元婴不真。 某个凤凰已经忘了，自己哪怕辟谷也要吃饭，还得吃漂亮饭。 路群眼珠子一转，狡黠一笑：“当然辟谷了！只是人有五欲，财、食、名、色、睡，这口腹之欲排第二，我这般有问题吗？”咬了一口馄饨，他说得含糊不清：“木问题！” 吃完自己的这份，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伏尘面前的那碗馄饨，一面说一只手已经伸了过去：“你不吃的话，给我吧，不要浪费！” 伏尘拍开他的手，将馄饨护在身前：“谁说我不吃了？我带回去吃！给师尊尝尝，她一定没有吃过。” 路群干咳，带着震惊和谴责：“你竟然让仙尊吃你吃过的东西！” 任凭路群怎么说，伏尘丝毫不放开手中的馄饨，甚至放入储物袋里，生怕被抢走似的。 见伏尘护得死死的，路群败下阵来，将自己专门放食物的法器递给他：“暂时借给你，后面一定要还我。” 他一到栖梧城，连着两日喝露水吃朴素的竹米，实在没有办法才去厨房偷食物。来之前他倒是带了不少吃食，但到栖梧城之后，就被伏安抢了去。 谁让他技不如人，但想到伏安第二次气冲冲地跑来，说自己毒害他，路群也就不气了。 北城地广物丰，田地里出了粟米稻谷就是赤红的辣椒，缀满了枝头，满山遍野都是。 除了冰糖葫芦，他买的那些吃食，全是辣椒做的。 想到这，路群放下第二碗剩一半的馄饨，神秘兮兮向前伸脖子：“伏尘你知道那伏安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吗？” 颠着手上的法器，伏尘漫不经心抬眼：“你说。” 态度不怎么样，但很配合。 第33章 看了眼左右,确定没有伏安的身影，路群道：“北城我买的那些好东西，算是便宜他了。我还没尝个味道呢,他全抢走了。” 一道身影飞过来，路群熟练地抱住碗转身后退,一手叉腰：“伏安！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安好心。” 风一站在一旁，看着斗在一起的两人,朝伏尘行礼：“你便是……阿瞒吧？仙尊让我带你去找她。” 对于仙尊的徒弟叫阿瞒这个名字,他心中困惑却没有表现出来。 伏尘愣了一瞬，随后点点头：“是我,多谢。” 路群也不跟伏安打了，快速吃完碗中剩下的馄饨,将碗往桌上一搁，袖子一抹：“走吧,我们去找仙尊。” 仙尊二字他说得极重，生怕伏安没有听到。 伏尘：“……你离我远一些。”搓了搓方才揍路群的右手,他在想自己碰没碰到袖子。 一路上，伏尘都在想这个问题。他和风一走在前面,路群和伏安跟在后面，谁也不让谁，你撞我一下,我就要回踢一脚。 听到身后的动静，伏尘蹙眉,他开始后悔自己不该揍路群。 也不知道干净不。 看到熟悉的大门,路群踢开挑衅不断的伏安，凑到风一身边：“你是不是带错路了？” 风一温和笑着：“没有错，仙尊就在里面。” 可这里是城主府,他之前住的地方！路群泄了气，退后搀扶起伏安，小声与他商量：“打闹归打闹，这次你不许再偷我东西。” 伏安不认：“我没偷！” “是是是，是我的东西跳到你身上而已。”路群敷衍点点头。 第n次求和失败。 门口挂着城主府的牌匾。伏尘后知后觉：“师尊的住处为何在这儿？” 伏安抢先道：“当然是为了我的成年礼，仙尊可是应了邀请。” 风一补充：“按照凤族的规矩，成年礼这日必须找一位有缘人亲自为成年的凤凰赐*福，仙尊是兄长的有缘人……” 伏尘第一次没有听他人说完话，仗着自己有师尊的灵力，他反向追踪到师尊的位置。 见到他，苏渺露出一丝了然，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来得这么快，听说了？” 伏尘红着眼睛，本就红的眼珠子，被红血丝衬得更加吓人。声音沉闷，强忍着伤心，伏尘缓缓问出声：“师尊是为伏安来这？” 伏安？苏渺沉思片刻，终于想起这人是谁，她道：“不是，你的名字我没有告诉他们。” 伏尘眼睛一亮又很快暗淡下去，师尊不会骗他，更不屑说什么谎话。可他更在意一点：“为何不告诉他们？” 慢吞吞走到苏渺面前，他很是大逆不道地睨着自己师尊，不像是询问更像是质问。 门边，三人靠在一起。风一小声道：“仙尊竟然是这样的仙尊。” 伏安跟着点头，还不忘压着下方的路群。 岂止啊，想起北城自己与仙尊相识的过程，路群默默抹了把伤心泪。拉着两兄弟往后退，伏安还在挣扎，路群指了指里面，他瞬间本分了。 北寒仙尊的名声在密不透风的栖梧城传得很广，尤其是她抢走了凤族的至宝。 凤族的少年们都对这位传奇人物好奇至极，可惜凤族未成年的凤凰不能出去，只能被困在栖梧城。 栖梧城于他们而言是保护，更是牢笼，无声地将他们困在原地。 苏渺放下手中的磨刀石，又轻轻拍了拍北寒剑：“看着他们。” 门外来了三个不速之客，到了这小院子后，苏渺便设下了结界，无论谁来她都会知道。 北寒剑吻了吻自己亲爱的石头，这才雄赳赳气昂昂地飞出去。 一把将人扯向自己，苏渺转身，让伏尘坐在自己身侧。到了栖梧城，她也该与他好好说一下了：“你不喜栖梧城，又为何给自己取伏尘这个名字？” 或者说，为何给自己冠以伏姓。 再次回到北城，她才知道原来苏家人不知道他的名字，称呼他也只会是“他”或者“那个人”。 苏渺第一次对修炼之外的事物如此感兴趣。 听明白师尊的意思，伏尘愣在原地，他呆呆地垂下头。 第38章 为何叫这个名字？ 别的凤凰都有自己的家人，就连苏家也是完整的一家人。他小时候很羡慕苏家，因为他们有自己的亲人。 可他没有，不知来路，不知去处。哪怕是百落山，那些小妖兽们也有自己的亲人。 许是那次的天气正好，又或是他刚好遇到栖梧城门开的日子，恰好走进去了，又恰好到了栖梧城。 “是你……你回来做什么？”见到在门口的少年，伏懿屏退身边人，神色复杂，那是一种期待又害怕的眼神。 领主大人没有胆怯，看出伏懿身份不简单，他说出来意：“我想要找我的家人，你是他们的族长？” 那群人离开时喊了一声族长。 伏懿没有回答，只道：“栖梧城没有你的家人，你寻错了地方，你还是快些离开吧。” 说罢，他走了，背影佝偻，不复来时的笑呵呵。 伏尘没有离开，他在城中待了数日，得知自己那天遇到的人正是凤族的族长，伏懿。 他以为凤凰都姓伏，他也是凤凰。可他又像一粒不起眼的尘埃，所以他叫伏尘。 伏尘，拂尘，拂了一粒尘。 久久没得到回应，苏渺目光投过去，不解又带着一丝强硬：“你好像有许多秘密。” 同伏尘生活百年，她一直不曾了解自己这个弟子，也不曾仔细看过他。 无妄宗的确有不得靠近凤凰的规定，在伏尘住下的第二日，这个规定就没了。 她的弟子是凤凰，无论是宗主还是峰主们都心知肚明。 苏渺起身，朝中间的房子走去：“伏尘，你可以去尝试着放下对这的偏见。” 这里或许会是你第二个能留下的家，百落山之外的家。 北寒剑让开，不再阻拦路群三人。可他们没有冲进去，伏安心情急切：“你不进去看一下？” 路群指了指自己，疑惑：“我？”陡然拔高了声音：“你让我进去？说好的谈和呢？你怎么不进去？” “我又跟……”不知道伏尘的名字，伏安顿了顿，道：“我又跟那凤凰不熟，凭什么让我去！” 两人又是极为默契地一哼，谁也看不惯谁。 站在中间的风一无奈：“你们不要吵了——” 路群和伏安齐声：“那就你去！” 倒是默契十足。风一暗道，见二人又吵起来，他还是往里面走去。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不准学我。” “谁学你了？你才是那个学人精，哦不，是学人鸟！小鸟小鸟不乖，小心被人烤了变成火鸟！” “我烤了你！！”伏安争不过，开始放大招，灵火从他手中冒出，追着路群撵。 听到脚步声，伏尘抬头，见是风一没有丝毫客气：“你来做什么？” 风一温和笑着，不在意他的语气冲：“阿瞒，可以叫你吗？”不待伏尘回答，他自顾自说道：“我不知道仙尊与你说了什么，但我觉得或许你可以试图了解我们，毕竟你也是火凤，我们是族人，更是亲人。” 伏尘对栖梧城有偏见，从见到这个少年的第一面，风一就清楚地感受到了。 他没有问伏尘的身世，但他是火凤，是族人。 火凤越来越稀少，族人便是亲人。 亲人？ 伏尘猛地抬眼，两手抓住风一：“亲人？我没有亲人，我的亲人不在这……”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低到了尘埃里。 风一第一次见到如此复杂的凤凰，他回过神，笑意更加温柔：“可以试着让我们成为你的亲人吗？” 作为族中的少祭司，风一很喜欢帮助族人，更喜欢看到他们露出开心幸福的表情。 “师姐，百兽坊一事确与沐天城有关，可要进一步调查？”沈落风问。 北城不过是边远小城池，他们尚且不能大肆调查，沐天城是皇城，那里鱼龙混杂，只怕更难调查。 灵修界和凡界相互掣肘着，谁也不让谁。 房间内，听到外面的动静，苏渺回应：“不必，你们看好苏家，不要让他们坏事。” 一旁的林鱼弱弱出声：“师姐，可能有些晚了……苏家两姐妹不见了，还有庄城主也不见了。” 苏渺看向水镜，微微挑眉：“充听，是你放走的？” 这话一出，无妄宗三人一齐瞪向充听。 正捻着发丝，不料大祸自天而降，充听正了正神色，回瞪回去，这才抬头看向空中，道：“妙宿，这可不能怪到我身上。你那两个姐妹不是省油的灯，她们投奔了那个，好像姓庄的。” 她确实看到了，但她不觉得将她们抓住是一件好事。 林鱼在一旁气哼哼：“师姐，您何时认识的这妖女！” 充听笑着靠在林鱼身上，吐气如兰：“那可就早了，我与妙宿认识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说完她还不忘朝空中飞了个媚眼。 卞辞不在意这些，她离开无妄宗百年，有些事她知道得不多：“师姐，关于那预言，您打算怎么办？” 林鱼小声嘀咕：“说不定那千里阁算错了呢……” 可几人心里都否定这份可能，千里阁的预言从不会出错。 苏渺：“我会飞升，阻止预言成真。”她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决心，她继续道：“充听，我需要你去一趟沐天城，用我的身份留在苏家。” 前世，苏家出了一件大事，想了想苏渺决定让充听前去。 林鱼和沈落风经常露面，容易打草惊蛇，卞辞的身份更不适合出面，她身上带着无妄宗的驱逐印记。 好歹是相识多年的好友，充听明白未尽的意思，她想要让苏家姐妹替他们找到凶手，苏渺肯定了她这个想法。苏家姐妹去了沐天城，苏家是关键。 充听应下：“你放心，我会寸步不留守在那里。” 第34章 同充听几人说完自己的最近安排后,苏渺收了水镜，瞥了眼不断讨好自己的灵剑：“你也觉得本尊做得过分？” 灵剑念在心爱石头的份上，违心地摇摇身子。苏渺脑中响起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不过分,主人是为了娇气好。” 北寒剑被供养在凤族数年，剑灵的心智还是个孩子,不算懂事也不算调皮。 它口中的娇气正是伏尘，也不知伏尘对它说了什么,一下从坏蛋变成了娇气。 伏尘的娇气是无妄宗有目共睹的,饭要吃漂亮的，就连住的地方也要有花有树。 无妄宗本有一片桃林,就在主峰上。但伏尘嫌弃桃树低，花香不好闻。 从前无妄宗并没有那些各色、品种各异的海棠树,是苏渺亲自去寻的种子，又用灵力温养呵护,一年到头也不会凋零。 对于苏渺来说，养一个弟子跟养一把剑没有区别,前者可以骑，后者可以打架。 有了个弟子后,她终于不再照本宣科一般养着，会听伏尘的建议。但仅是听听，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按照自己自以为好的方式行事。 苏渺又问：“如果本尊只是嫌他烦呢？” 这个问题难倒剑灵了,它为难地看着自己主人，小声道：“那主人什么时候再将他丢了？” 一年前,自选秘境发生的事,剑灵是喜闻乐见的。 过了许久，苏渺声音缓缓响起，淡而轻：“北寒,我想让他有个家。” 就像，她愿意与剑灵分享北寒这个名字一般。她的荣誉，也有剑灵的一半。 无妄宗不是伏尘的家，百落山没成为他的家，她想要栖梧山能成为伏尘的家。 真正的家，不需要他扛起所有责任。小孩子就该玩，同风一他们那般，哪怕身兼重任也能玩笑打闹。 这里的人单纯，哪怕性子高傲也不会欺负弱小。 也是伏尘真正的起源之地，他本该自小生活在这里，哪怕天赋不好，族人也不会嫌弃他。 剑灵不懂什么是家，它陷入沉睡后就在栖梧地，后来是苏渺唤醒它，它找到了自己一眼认定的主人。 想了想，剑灵用尽全力安慰主人：“娇气一定能找到主人的。” 苏渺连着两日没有见到伏尘，嘴里嫌弃路群三人，可他还是跟着三人瞎闹。 直到天色渐黑，四人才回到府中。伏安还在抱怨，对着路群：“都怪你！要不是你抓着我，我早就飞出去了！” 三人跟抹了黑炭一般，衣裳都是黑色的脏污，就连脸也是黑黑的。这显得唯一干净的伏尘更加鹤立鸡群，尤其是一片黑色中冒出一个红色，突兀至极。 见到苏渺，三人急忙行礼，伏尘站在一旁，低低唤了声：“师尊。” 苏渺抬起眼睛：“去了何处，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说话间，她施了一个净身咒，三人身上的黑色淡了一分，依旧还是三个黑炭。 火山灰。苏渺看了一眼抱臂站在一边，没有丝毫反应的伏尘，又施了一个法诀。 灵力带着透骨的寒意扫过四人，哪怕伏尘没有沾上东西，也跟着被洗了一通。 第39章 这次终于不是黑炭了。 看到自己终于不黑了，伏安气冲冲想要苏渺为他们做主：“仙尊，我们去了地下。这一切都怪路群，大惊小怪，害得我们掉了下去。”此地无银三百两，他竟然说了句好话：“多亏阿瞒，不然我们真的要就地涅槃了！” 栖梧城地下是一座火山，常年是健康的状态，时不时喷发一次，火山灰滋润了那些梧桐树。 这也导致栖梧城终年温度都很高，就跟一个大火炉一般。 路群回呛道：“你可以涅槃，我是真的下一世了！” 风一又行了行礼，拉住正呛嘴的二人：“仙尊，我们先回去休息了。”他左手拉一个右手拉一个朝旁边的院子跑出去。 伏懿给苏渺安排的院子安静，很少有人路过。她是专门在门口等伏尘回来。 看着自家憨傻的哥哥和疑似不会看眼色的小伙伴，风一唯一能做的就是拉着他们离开。 可寒意尚且没有散去，三人跑得又急又慢，尤其是路群，他没有命火化去寒意，跑得最慢。 还是伏安嫌麻烦，一把将他拉住，硬生生拖着离开。 路群骂骂咧咧，但接受了。 目送三人离开，苏渺看着一直臭着脸的伏尘：“不满本尊让你的小伙伴离开？” 风一能看出的事情，伏尘也能看出来。可自己被怀疑的不悦大于这份师尊等他的惊喜，他闷闷道：“没有不满。” 苏渺挥手就到了院子里，炉子上正温着竹米粥。她坐下，没有丝毫作为师尊的自觉：“去盛饭。” 伏尘从善入流，拿起碗盛了两份，又拿了竹筷和勺子，一同放置在苏渺面前摆着的的小桌子。 这还是苏渺从储物袋里拿出来的，栖梧城的东西她用不惯。 苏渺的厨艺很好，当初卞芜将她带回无妄宗后，便没有管过她直接离开了。 她摸索着生活，幸好在苏家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会孤单。 只是会饿肚子。苏家不喜她，但因为那份奴契不能伤害她，她也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深宅小姐。 就这么饿了两日后，苏渺学着在山上找食物，又学着做饭。 直到过了半个月，卞芜拎着一大堆吃食回来，焦急地在山上喊着她。那时的苏渺已经学会捕猎，如兔子又如河中慢悠悠的鱼，只要不会说话的，全都入了她的口。 不会说话，那就没有灵智，可以吃。 卞芜找到苏渺时，她差点将自己的灵宠吃了！ 那是只脾气很怪的白兔，比普通兔子大一些，还丑一些，脸上有两道红色花纹。 比起生气苏渺要吃自己的灵宠，卞芜第一时间惊讶于筑基期的灵宠竟然会被一个尚未修炼的普通人抓住。 白兔脾气怪是因为它不搭理人，无论苏渺怎么问它都装听不见。 吃了不少山上的兔子，苏渺是真的不在意它长得丑还是可爱，烤了都是一样的味道。 再撒上些山间采来的调味品，又是饱餐一顿。说得好听些，那就是隐于山的好处。 说得难听点，野人就地取材，没有好讲究的。逮到什么就吃什么。 从刀下救兔后，卞芜先说了下自己的错误并道歉，又问苏渺是否要跟着他离开。 那时候的无妄宗除了一个宗主外，只有一个被他拐上山的大弟子。 苏渺没有跟着离开，她一个人住在主峰，每隔半个月卞芜就会送一次食物，以及时不时甩下些合适的心法。 藏书阁里也有很多书，无事的时候苏渺也会自己找书看，学学其它心法。 一个人琢磨心法，一个人修炼，几乎贯穿了苏渺的整个修炼前中期。 因此苏渺也不会做一个合格的师父。这便是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所以自己遇到一个不算好的徒弟，苏渺也没有在意。接过碗，她尝了一口，竹米很鲜甜，带着一丝竹子的清香，软软糯糯的，入口即化。 苏渺：“对于栖梧城，你认为怎么样？” 伏尘默默舀粥的手一顿，他颤抖着继续，可手抖得实在厉害。 “哒——”勺子落回碗中。像是矛盾爆发一般，又像是所有的平静被打破。 “师尊想说什么？您又想丢下我了？可这里不适合弟子，弟子已经死了！”伏尘仰着头，眼眶里泪珠打着转，近乎尖锐地吼道。 涅槃一事非同小可，这些年就没有尝试涅槃的凤凰。 他愿意接触栖梧城，只是因为师尊让他尝试。他尝试了，可他不能接受自己再次被抛弃的结局。 想起自选秘境发生的事，伏尘悄悄擦去眼角的泪，低着头，哀婉又强硬地祈求：“弟子只想跟在师尊身边，您说过的，您会遵循弟子的选择。” 所以一年前他放任自己成为众人口中的魔头，尽管他知道自己只是被构陷，他没有反驳，留在寒风山，听着那些人的厌恶与害怕。 比起跟路群他们一起玩闹，他更喜欢待在师尊身边，哪怕再无趣他都愿意！ 苏渺神色不变，甚至眼睛都没有抬起：“伏尘，明日你的名字会记录进火凤的族谱。本尊没有丢下你的意思，一年前确实是本尊不对。” 那时候的她想着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同伏尘之间到底是缘浅。 对于苏渺而言，那已经不是一年前发生的，而是十一年前，十年后她死了。 她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错误已经铸就的一年后。 她的话平平淡淡，没有起伏。伏尘却不再充满绝望，他抬头看着苏渺：“师尊能发誓吗？” 苏渺蹙着眉头，竖起三根手指：“本尊起誓。” 地上出现誓言形成的法阵，化神境及以上的修士发誓会受到天道的约束，违背会受三道雷劫，可以劈去化神境一半灵力的雷劫。 修为越高，雷劫惩罚就越重。 伏尘露出满足的笑意，眼尾带着红，绯红的瞳仁盈着喜悦。 路群说错了一句话，不是他痴心妄想，而是有人纵容他。 所以他敢大逆不道。 苏渺并不觉得有什么，逼迫师父发誓这种事，她也做过。 说清楚后，伏尘不再缠着苏渺，乖乖洗了碗筷。就连连着两日的放火表演也没了。 难得有个安静的时候，苏渺收了寒冰床。坐在窗边，看着树下安静打坐的少年，她陷入沉思。 栖梧城有助于伏尘的涅槃，可她不能将他留在这。 不是因为誓言，无定寺那边她还需要伏尘。 接触了一次火山里的火，伏尘的境界就稳定了不少。 摸着从伏尘身上跳下来的火焰人，苏渺将它收进自己的丹田。 那颗梧桐树长高了不少，却不像她之前见到的那些魁梧树皮褐色的梧桐树，丹田里的这颗依旧很绿，甚至可以说是苍翠。 火焰人摇摇晃晃，先看了一眼自己之前居住的道心，犹豫片刻后跑到梧桐树下，很顺溜地爬了上去。 显然它更喜欢梧桐树，苏渺没有意外。 她隐隐猜到当初凤听为何要收下自己的原因，她的灵根是冰属性，可她能容纳凤凰的命火，甚至化为己有。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路群三人壮着胆子敲响小院的门。 听到笃笃的敲门声，苏渺收了剑，走过去用灵力推开门：“今日来得这么早？” 一贯是他们来找伏尘的，可今日实在早了些。 回头看了眼仍卧在海棠树上的白色小凤凰，苏渺蹙眉淡声道：“他还未醒，你们等会再来吧。” 三人拘束地笑了笑，互相推搡，路群被迫站出来：“仙尊，我们是来找您的。” 第35章 回头看了一眼躺在树顶酣睡的小凤凰,苏渺退后一步让三人进来，施诀在海棠树周围无声布下结界。 见到这一幕，三人这才放心走进去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或许仙尊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 至于路群早已见惯不惯，前面二人走慢了些,他只催促走在第二个的伏安：“火鸟，你还不走快点！” 他们也怪得很,明明院子的路不窄,偏偏像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 苏渺站在一侧，默默看着。于她而言,这群人正当少年，还是一群孩子。 坐下后,三人又是好一阵推搡，准确来说是路群和伏安互相推让,风一在一旁小声提醒：“哥，快点说！回去晚了,父亲会说的。” 想起自家老爹近年来越来越暴躁的脾气，伏安摇了摇头,推开路群探过来的手：“仙尊，我们想知道姑姑的现状。” 他带着一丝为难，而又神情坚毅,仿佛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一般。 他们是听伏尘跟路群说起来晚了的原因，隐隐猜测师徒二人可能见过姑姑。 姑姑自从那件事后,就被囚禁了起来。 路群本不愿来,他听自家师父说过，北寒仙尊最讨厌麻烦。奈何伏安要拉着他，他又打不过,只能半推半就跑来凑热闹。 望着仙尊清冷绝尘的脸，伏安咽了咽喉咙，低下头：“两日前，我跟阿瞒说仙尊是为参加我的成年礼，这事是我不对。还请仙尊见谅，关于姑姑一事，我们很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第40章 路群站起身，这种属于伏安他们的家事，他一个外人实在不好继续听下去。 关于那位姑姑，风一之前跟他简单提过。 作为凤族最有天赋的圣女，她做了一件错事，差点害得凤族灭绝。 哪怕族长也就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大叔如何努力，那位姑姑还是被囚禁，以罪人的身份。 看了一眼院子，他走到角落抄起一把扫帚，笑呵呵道：“你们聊，我动一动。” 伏安、风一：“……” 苏渺抬眸看他：“路群，你可要与充听说话？” 那次谈话时，充听问了一句小弟子，那时四人已经在外面玩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苏渺觉得这种小事不应该打扰他们，充听也是这么认为，只说有空回一句就好。 路群欣喜，又小心翼翼：“这样会不会麻烦仙尊？” 苏渺唤出水镜，推至路群面前，水镜没有现出画面，声音便已传了出来：“妙宿？我已经到了沐天城，还需要我做什么？” 听到妙宿二字，凤族兄弟愣了一瞬，对视靠着眼睛交流。他们只知道仙尊的名号，却不想意外知道了仙尊的名字。 以至于后来，他们谈起时也总用这个名字。伏尘为此生了许久的闷气，他以为师尊也曾用这个名字糊弄二人。 却独独不告诉他！ 路群则是习惯了，仙尊当初在庄府自称妙宿格外熟捻，明显就不会是第一次。他张了张嘴，声音低低的：“师父……” 水镜传来一阵稀里哗啦声。听到小弟子的声音，充听急忙拾起放在浴桶上的外袍，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从水里出来，又理了理衣裳。 确认没有问题，她这才看向空中的画面，不料是一片黑色——苏渺并没有开启画面。 充听：“……” 苏渺指了指房间：“房内还有她给你的东西。”说话间，她将画面打开了。 看到师父正慈爱地看着自己，路群抬手抹了把眼睛，眼角越来越红，最后他呆呆看着水镜，语气很骄傲：“师父，弟子这次没有闯祸。” 一边说，他走进房间，许是设了结界的缘故，三人听不到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两个神情紧张的少年，苏渺陷入沉思，开始想他们口中的姑姑是何人。想了想，她道：“你们说的是伏生？” 若说来栖梧城前，她见了什么人的话，那就只有那个被囚禁在地下的女子。如今细细想来，那人很熟悉，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想不起来。 听到姑姑的名字，两兄弟连连点头。风一道：“仙尊，您会去镇压姑姑，是吗？” 他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安慰似的拍了拍同胞兄长。 苏渺没有隐瞒：“是，待成年礼结束后，本尊会履行约定。” 作为她拿走凤凰蛋的交换，那凤凰蛋镇守的便是伏生，苏渺猜测那应该是伏生重要之人的。 可伏生是伏懿的妹妹，这事他没有说，更没有说伏生为何成为罪人。 两日前，看了眼在院内肆意放火的少年，苏渺闪身到了隔壁院子。 那里，伏懿已经等候多时。 不到一日，他便想好了。只要苏渺答应镇守罪人，他愿意交出那凤凰蛋。 其实伏懿更想留着凤凰蛋，于凤凰而言，没了凤凰蛋那就是残疾，天生灵力不足。这才是绝对的保障。 苏渺微微颔首，同意了这场交易，但她还要谈一个买卖：“本尊要让伏尘上火凤族谱。” 不是想，而是要。 不仅是凤族族谱，必须上火凤族谱，火凤才是凤族的核心。 能上那份族谱的人，就代表其血脉的纯正。 人族讲究血脉相亲，妖兽同样讲究血脉纯正，前者是为了以显示尊卑，后者是为了拯救血脉的延续。 无论发生什么，凤族都会尽力保护那份族谱上的人。 只有纯正的凤凰，才可能拯救越来越衰败的凤族。这是无奈之举，更是唯一的选择。 苏渺偏要做一个选择外的选择：“灾祸降临时，本尊会护住凤族，只要你们平等对待他。” 伏懿神色复杂，想了许久，他问出声：“仙尊，您可曾后悔做过什么事？” 后悔？苏渺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一年前，她摇摇头：“他叫伏尘，和光同尘，劳烦族长登记入册。” 看着离去的白色身影，伏懿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很担心苏渺会同百年前一样，一言不合就动手。 可想起那句和光同尘，他又提起了一口气。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仙尊……是后悔了还是依旧一意孤行？ 这句话可不是句好话，想起苏渺出自何人教导，伏懿彻底没气了。那臭修士就是个混不吝！ 两兄弟想要说什么，看见苏渺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止住嘴。 灵力烹煮茶水，伏尘最近爱上喝清茶。水开始沸腾后，苏渺从储物袋拿出一瓶竹米酿成的甜蜜，往里面搁了三四滴，盖上盖子以免雪莲的灵气散去。 她到底是冰属性，更喜用雪莲。就连常喝的清茶，也是雪莲。 剑峰特意开辟了一座山头，灵力使其终日绵雪不绝，种植在山巅的雪莲一直是无妄宗最受欢迎的任务奖励。 无妄宗鼓励弟子下山历练，完成宗门任务也会有奖励。 凭借任务令牌就可以领取，除此之外，每三月弟子就可以靠弟子令牌领取一株雪莲。 雪莲对凤凰没有多少吸引力，但看到仙尊拿出一瓶甜露时，两兄弟面上惊讶，没有料到竹米竟也可以做出这等东西来。 “仙尊，这是您做的？”伏安忍不住问出声。 风一无奈扶住额头，尴尬地笑了笑，没了温和竟也有些少年气来：“仙尊见谅。”他扯了扯伏安的袖角：“哥！我们是来问姑姑的！” 苏渺舒展眉头，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不是，阿瞒折腾出来的。” 路群受不了这里的寡淡，伏尘亦有些受不住，可他会奖励自己。 伏安也想起正事：“仙尊还要参加成年礼？” “今日也是阿瞒的成年礼，仙尊为何不告诉他？”风一忍不住问出声。 作为少祭司，调查多了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很容易。 成年礼的准备多了一个人的份额，风一实在好奇，用私权看了一眼，他看到了一个自己不曾听过的名字——伏尘。 不对，也不算没有听过，这两日路群曾偶然说出口，很快就止住了声音。 伏安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他神色有些尴尬，又带着一丝期盼：“仙尊，阿瞒……伏尘，他就是您当年带走的凤凰蛋吗？” 伏尘？苏渺并没有这段记忆，她顿了顿，在二人的期待中道：“应该是他。” 或许就是她将伏尘带离了凤族，所以她亏欠他…… 她会助他涅槃，然后她飞升，改变预言，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不料两兄弟红着眼眶，泪珠在眼里打着转，他们还一个劲感谢：“仙尊，幸好当年您将他带走了……不然……” 伏安哽咽出声不能自己，风一尚还好，递了一方手帕给伏安：“其实父亲也很感谢您，当时长老们逼着父亲在伏尘和凤族间做出选择，那时候父亲刚就任，一切都是有心无力。” 当年的事他们也是听父亲提起的寥寥几句。姑姑与人族私通，坏了规矩差点致使凤族陨落。 伏尘便是带着这份罪恶出声，细说起来，他的确与伏安同一日降世。 因不在栖梧城，没了外界的刺激，他出来的时间晚了些。 但无论如何，得知亲人安好，两兄弟很满足了。 小心瞥了眼结界内仍在睡梦中的白色小团，伏安第一次扭扭捏捏：“仙尊，我们可以跟他相认吗？” 白色的，好可爱！ 苏渺：“现在不可以，在一个合适的时间，他会再次回到栖梧城。” 她要将伏尘完完整整地送回来。 两兄弟有些失落，但没有胡搅蛮缠。 这时候路群也出来了，他的头低低垂着，哪怕是伏安将他抓住，他也没有同往日那般笑着推回去。 他看向苏渺，恭敬地躬身行礼：“多谢仙尊保护，这几日麻烦仙尊了。” 紧了紧手中的符咒，他伸出去：“其实不用仙尊如此费心，我自己有灵力。” 看了眼附着有自己灵力的符咒，苏渺微微挑眉：“你继续收着，你这点灵力哪里扛得住？” 这话并不是打击人，栖梧城很少有外人便是因为高温。哪怕是修士，境界低了也扛不住。 关于栖梧城，灵修界世代口耳相传的话中有这么一句——南不去栖梧，化神也自焚其火。 栖梧便是凤族的栖梧山，这火便是山中生生不息的火山。世代生活在这的火凤，陨落之地便是火山之中。 因而这火不是凡火，带着死亡又带着新生。 第36章 第41章 听到这,凤族两兄弟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尤其是风一，愧疚不已又懊恼：“抱歉，我忘了栖梧城的火特殊。那几日你是怎么抗过的？” 路群嘿嘿一笑,露出一行白净的牙齿：“难受了，我就吃糖葫芦,只是我带得不多，很多就吃完了。所以,我才去偷东西的。” 他在北城了买了两垛冰糖葫芦,本来想分给伏尘一垛，但伏尘嫌酸没有要,他笑嘻嘻地收回试探给出去的一大垛冰糖葫芦。 几句话，引得风一心生愧疚,就连抓着路群的伏安也坐立难安。 毕竟当初是他抢了路群的东西，还嘲讽他。 苏渺颔首,毫不留情：“所以你扛不住，又为何要还给本尊。” 她是真的不解,明明是对自己有利，而且她并不觉得麻烦。一个符咒,费不了多少心力。 路群抬头，眼里闪着亮光，挠挠头说道：“师父说我没有自知之明,不该来栖梧城。但她给我备好了防御的法器，不用再麻烦仙尊。” 听到前半句,三人想的都是原来你知道,饶是苏渺听过他闹出的笑话，还是没有亲自了解来得震惊。 但她素来表情少，反倒是一旁已经愧疚得不行的两人更加心虚,尤其是伏安。 凤族的族规是不能欺负弱小，可这几日哪一件说出来，都足够让他走一趟戒律堂。 伏尘该醒了，苏渺无意与他们继续争论这些没用的话题：“你收着便是，本尊带你来就该如此。”又看向凤族两兄弟：“成年礼结束后，你们可要去看她？” 伏安很是激动，当即就要点头被风一拦下：“不会有影响吗？” 苏渺看着已经起来，想朝自己飞过来的白色小凤凰啪地一下撞在结界上，像是不可置信般瞪圆了本就圆润的眼睛，她轻笑出声。 身上清冷散去，笑颜如花：“不会有影响的，你们回去吧。” 得到肯定的答案，两兄弟回过神来，不敢看苏渺，半低着头拉起愣在位置上，不知所措的路群朝门口走去。 走到半路，路群后知后觉：“我要还给仙尊。” 风一抢先道：“你收下吧，不然就你这小体格，哪天出事也来不及抢救。” 一听这话，路群缩回手，将符纸稳妥地放在怀中，伏安不屑地哼了声，没有说其他话。 看着拦在面前的结界，上面流转着熟悉的灵力，伏尘愣了一瞬，歪着头，呆呆的。 很快他反应过来，飞起不断撞击结界，甚至就用着原形使劲撞，不知疼一般的。 不停歇，圆溜溜的眼珠子满是伤心和愤怒。 师尊，竟然关他！ 不过是一个成年礼，他毁了又何妨！！ 气冲冲地化作人形，伏尘还要继续撞，不料结界被撤下，他从树顶朝下坠落。 一道轻柔的灵力将他接住，托着他来到苏渺身边。 他依旧生气：“设结界做什么？我撞疼了！！” 说话间，他伸出手，掌心绯红，一截小臂也有些红。 灵力抚过伤口，下一瞬恢复如初。苏渺抬眸：“何时这么娇气了？前几日跟着他们出去玩，也不见你喊疼？” 哪怕知道自己是凤凰，伏尘也很少用什么原形。因而他撞结界的时候，下意识用手也就是翅膀去撞。 伤得不重，只是有点红罢了。这几日，他跟着路群三人在栖梧城到处跑，闯火山什么的都算小事。 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已，哪怕再累夜间还要在院子上闹上好一番。 伏尘随口道：“那师尊不也没设结界防着弟子？不过是一个成年礼，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他探身倒了一盏茶，茶香清冽，带着雪莲的清幽。又有一股竹米的香甜。无声浅啜了一口，伏尘心中的那团烦闷总算被压住了：“师尊，我们何时去镇压罪人？” 关于来栖梧城的目的，苏渺一早就告诉他了。 苏渺：“不急，成年礼结束后再去。” 她观察着伏尘，若无意外，眼前的少年便是当年她带走的凤凰蛋，竟然都长这么大了。 突然生出许多感慨来，苏渺面上却不显，依旧冷着脸。 伏尘不耐烦：“弟子不去！弟子一人去栖梧地拿凤凰蛋壳。”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死鸟！这几日他并不是跟着路群他们胡闹，主要是为了探查凤族到底有多少人，以及谁有可能勾引师尊！ “不，你要去。”苏渺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容抗拒说道：“待成年礼结束后，再去栖梧地。” 山上是栖梧城，山下便是栖梧地，栖梧山的地下之处。 哪怕伏尘怎么不情愿，他还是被苏渺带去了进行成年礼的祠堂。 许是这次多了一个特殊的人，祠堂上并没有多少人，来参加的都是登记在册的火凤。火凤一脉日渐衰退，核心的便只有几人。 看上去不太热闹，甚至可要说是冷清。可在场的个个都笑着，见到伏尘跟着进来时他们愣了一瞬，而后笑得更开心了。 将这一切收入眼帘，伏尘跟在后面无声嗤了一声。怪不得连一把破剑都守不住！ 伏懿带着几位长老迎上来：“仙尊，按照规矩要跪拜先祖，你看这……” 伏尘还在生闷气，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这老东西让师尊跪拜他们的先祖？ 凭什么！ 还未说出口，苏渺颔首：“劳烦族长，我与他说一句话。”转身看向伏尘：“给你的东西不许丢。” 她这话明显是多虑了，无论她给的东西是什么，伏尘都不会随意丢弃。 某只鸟刀子嘴豆腐心，本想直接拒绝，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人们都在看他们，闷闷说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他退了一步，伏懿和几位长老都不明所以，目露疑惑。 伏尘：“……师尊您去吧，弟子在这等您就好。您不用担心弟子，弟子一个人也可以的。” 伏懿脸上一尬，与身后的长老们低语了几句。长老们微微点头，虽有些不悦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向身后走去。 苏渺：“……” 恨不得将逆徒踢出去，但想起今日是伏尘的好日子，她忍住了。 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余光扫视到路群三人，她知道了答案。 小凤凰本本分分百年，不过是跟这三人混了两三日，竟学会了这些。 路群还在招手，苏渺只当作没看见。可伏安已经跑了过来，眼睛亮亮的满是少年气：“父亲，仙尊。时间差不多了，我这就带他过去。” 不想让伏尘去，但苏渺忍住了这种念头。 手一推，伏尘踉跄着朝伏安而去，听到声音的伏安惊恐回头，手忙脚乱地想要接住伏尘。 当他快要接住伏尘时，一道灵力稳住了伏尘的身影。尚在情况外的伏安收了手，神情捏捏但又大大方方：“阿瞒……伏尘，我们走吧。” 伏尘：“做什么？今日不是你的成年礼吗？你还要出去玩？” 他的目光带着一丝谴责，还有些骄傲。 他可不像伏安，整日里就知道玩。 伏安看不懂，上前一步一把将他抓住：“不出去玩，成年礼可是很重要的事。”带着捂嘴和补救的意味，他抱怨：“还不是路群那家伙闹着想去！可不是我，我更喜欢修炼。” 修炼？ 他就没见伏安何时说起过修炼！ 伏尘咦了一声，看到伏安眼神闪躲，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胡说！明明是你！”路群吼道。 风一走在前面，一一行了礼才说话：“伏尘，今日是你和兄长的成年礼。” 他嘴角噙笑，温和有礼，这便是凤族的少祭司。哪怕年少，旁人也不敢轻视。 我的成年礼？伏尘张了张嘴，扭头看向一旁的苏渺，可他来不及说话，就听到师尊吩咐路群三人：“带他去吧。” 按理说，路群不是凤族人，他不能跟着去。 可他师父充听是青凤，好歹也是第二梯队的凤凰。 再加上苏渺的要求，伏懿等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让苏渺跟去他们是万万不能同意的。昔日教训历历在目，他们不可能放这么一个大魔王进去！ 看到伏尘瞪自己，路群摸了摸鼻子，赔笑：“伏兄，这可不是兄弟故意瞒着你……实在是……天命难违啊。我跟你说，你都上了族谱，那上面可只有几个人呢！不对，是几只凤凰！” 伏尘：“闭嘴！”他如何不知道路群的性子，这分明是师尊的吩咐。 可……伏尘安静看着苏渺：“这是师尊的意思吗？” 关于凤族的身份，他从不在意。 毕竟外面的人说得也没错，他性子古怪，迟早会成为祸世的魔头。 他们也没说错，凤凰之火会燃烧一切。 伏懿抚了抚发白的须发，其实他并不算老，在凤族里属于青壮年。 可他的面容沧桑，仿佛经历了许多痛苦，在他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第42章 他沉着脸提醒风一：“大长老那边切不可传出去！” 风一知道事情轻重，大长老当年一心想杀了伏尘，他点点头，面色郑重：“父亲放心，今日之事孩儿定会万般小心。” 伏安跟着道：“老爹你就放心了，今日的成年礼不管谁来都不管用，毕竟咱们这儿有仙尊！” 伏懿气得胡子乱飞，胸膛乱颤，一口气差点背过去：“去去去！今日是你的成年礼，不约束你但也不许胡说。” 不料伏安竟跑到伏尘身边，亲热地靠在他身上：“话说，你我到底谁是哥哥？我已经有了一个弟弟，不如你来当兄长？” 伏尘还在等回答，闻言他随口回应：“都可以。”而后他直勾勾看着苏渺。 苏渺：“是，凤族与无妄宗结盟，你是最好的选择。” 第37章 伏尘没有丝毫意外,他这个师尊，行事一定带着目的。就如靠近千里阁的石方长老，又如当年带着他跑去无定寺…… 哦了一声,他推开自己身上的伏安，转身看向风一：“现在去做什么？” 若是师尊想要他回到凤族,他回便是。 风一嘴角的笑意晃了晃，很快他恢复过来,一丝不苟而又温和：“按规矩,你和兄长先去祭拜先祖。” 那群拦在入口的先祖？拜他们有用？ 伏尘没拒绝：“那走吧。” 明日便是开门的时间，只要解决完这些,他和师尊就可以离开了。 看着慢慢走远的四名少年，伏懿不解：“仙尊为何那般说？” 无妄宗和凤族的联盟百年前就存在了,否则伏尘不可能活到现在，更不可能在外面闯了那么大的祸—— 隐瞒凤族的身份,在外界惹了一堆麻烦，甚至被骂成魔头。 凤族脱离魔族,为的便是独立出来。可伏尘明显将凤族置于危险之地，关键这人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见到红衣少年的第一面,他就认出来了伏尘的身份。 要不是因为伏尘，他亲生胞妹何至于被囚在地下百年。别看是他请苏渺前来，可镇压的主意不是他提出的。 百年前,得知自家妹妹怀有身孕后，伏懿第一时间询问孩子的父亲是何人。 那时,伏生已经有婚约,且婚期将近。 对于伏懿来说，只要胞妹幸福，他什么代价都可以接受。 伏生摸着肚子,眼里的慈爱几乎要溢出来：“兄长，我想跟他离开栖梧城。” 圣女的职责是诞下优秀的下一代，尽管她们在婚前并不认识自己的丈夫。 伏生算运气好的，与她订下婚约的是族中最有天赋的风生，也是后来的大长老。他们二人算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彼此间不会陌生。 他们二人的名字是出生时就决定了的，伏风结合，名字相同，以示夫妻相合。 可是，伏生腹中之子是人之子，那已经坏了规矩。伏懿来不及送他们离开，伏生就被抓住了，就连那男子也没有逃走。 凤族一直流传着一条警告，当人之子降临凤族，即是凤族陨落之刻。 长老们心急如焚，对伏生既失望又无奈。他们知道伏生喜欢上一个人族修士，可他们实在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大胆！ 最后的结局不算好，长老们想要除去那不该存在的孩子，可伏生已怀孕六月。 凤凰六月怀胎。 伏生和男子逃亡中诞下一枚凤凰蛋，长老们利用那枚凤凰蛋将伏生镇压至地下，也就是栖梧地，终日承受烈火炙烤。 至于男子则是不知所踪。 伏生若是罪人，那么凤凰蛋便是罪恶的证明。 彼时伏懿就位族长不久，风生本是婚礼后任大长老，可上一任大长老陨落，风生提前上任。 新官上任三把火，对于伏生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他没有丝毫地容忍，甚至无法接受凤凰蛋的存在。 哪怕伏懿如何劝阻，但有那条示警在，他只能看着凤凰蛋落入风生手中——他们打算将其抛入火山，以表达他们自知罪过并反省。 就在这般危急的情形下，一个女子闯入栖梧城，不由分说地抢走了那枚凤凰蛋，就连凤族镇守多年的法器也随女子而去。 凤族算是无故天降大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瞅着要灭族了，他们找到了机会，可好不容易能补救，蛋没了！ 不仅蛋没了，就连剑也没了！！ 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生祭这法子到底残忍，风生不占理，再加上伏懿在其中周旋，女子与凤族约定会将蛋壳完璧归赵，这才安然脱身。 不是凤族仁慈想要留下一条性命，实在是他们打不过女子，折中之下才来了这么一个约定。 女子是苏渺，不到百岁到了无情道心安境巅峰的天才剑修。 伏懿至今想起来仍唏嘘不已，若非是那人的弟子，他都想将人招揽进凤族。 对于伏懿的问题，苏渺想了想，道：“本尊不能一直留他在身边。凤族还算一个好选择，无妄宗他待不久。” 她会飞升的，终有一日护不了他。在修灵界，他总逃不开魔头的骂名。 看在自己这么缺德的份上，她难得生出一丝善心。能让伏尘接受凤族，什么话都是好话。 无妄宗被架在第一宗门的高座上太久，已经失去了自由，伏尘一事可见一斑。 既然无妄宗护不了他，那就让他去掌管凤族。 苏渺一直很有野心，对自己的弟子同样。伏尘能掌管百落山，那么凤族也不会例外。 她不求凤族庇护伏尘，她在等伏尘收服凤族，让凤族成为他的靠山。 前者没有自由，需要仰人鼻息；后者，他可以做任何决定。 她那话是告诉伏尘，无妄宗需要凤族，需要渗入凤族，控制凤族。 伏懿没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但想起苏渺往日的粗暴行为，他忍不住提醒一句：“倘若大长老闹事，还请仙尊手下留情。” 伏懿也恨风生，要不是他，自己的胞妹也不会困在栖梧地百年。 可凤族经不起损耗，风生是血脉最纯正的火凤。伏懿必须保下他，凤族也需要他。 错已铸成，谁也不能说无辜。 就连他，也不无辜。看着胞妹被囚，他做了族长，无动于衷，无可奈何。 苏渺皱眉，在脑中想了想这位大长老何许人也，可她没有找到相关的记忆。她颔首：“放心，本尊心中有数。” 不杀死便是。 伏懿沉默，他更担心凤族若是让伏尘不开心，只怕这位仙尊也会一剑劈过来。 百年前的那一剑，至今让他想来心中生颤。看了眼飞在苏渺身侧的灵剑，他收敛了情绪：“老夫自是放心的。镇压……罪人一事，还需仙尊费心。” 苏渺嗯了一声，看他还不离开忍不住问道：“你不去看着？” 就那四个小家伙，她自己都觉得麻烦。这样的麻烦凤族却是一窝又一窝，苏渺突然共情凤听师父为何不喜出来。 摊上这么一群后代，哪有脸出来呢？ 不怕麻烦找上门，就怕麻烦会挑人。 伏懿神情怔愣，像是没料到苏渺会问这话，许久他呵呵笑道：“这里仙尊熟悉，老夫也就不多说，先走了。” 百年前，苏渺正是在这夺走了凤凰蛋，还带了他们世代守护的法器。 兜兜转转，一切又走到了这里。 老人家落荒而逃，苏渺丝毫没有自己说错话的自觉。 寻了个空处，她坐下。周围零零散散坐着几人，见到她，忍住惊恐打了声招呼：“仙尊。” 更有甚者，在苏渺走近时，惊得化为原形飞走了。 颔首回应那几人，苏渺看了眼飞走的那只凤凰，绯红色的，颜色艳丽，就像燃烧的火焰一般。 砰的一声，漂亮凤凰撞到门落了下去，周围几人急忙跑出去，急着看那只凤凰怎么样了。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剑灵吐槽：“都怪你！我都不好去凑热闹！” 苏渺：“你在栖梧城待了数百年，成年礼没见过？” 剑灵很顽皮，否则当初也不会跟着苏渺跑路。 可这次的成年礼不一样，剑灵不信自家主人会坐在这儿等着：“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成年礼，还是娇气的，您不好奇吗？” 苏渺神色不变，在神识里回答剑灵：“好奇，但不能破坏规矩。” “这次守规矩做什么！”剑灵小声吐槽，它晃了晃剑身：“我想去看，可以吗？” 毕竟伏懿等人只说主子不能去，可没说它不能。 苏渺不喜拘束，更不喜拘束旁人：“不许贪玩。” 剑灵高兴应下：“您放心！” 兴高采烈飞到后面的祭坛，剑灵寻了处不起眼的高地，实则是伏懿等人看到它装作没看见罢了。 伏安说让伏尘当兄长是认真的，因而伏尘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 参加的长老都是伏懿的亲信，他们对于伏尘没有那么多记恨。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反而看向伏安的目光赞赏而又怜惜。 第43章 伏安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能做出让步他们很欣慰，同时又有一丝心疼。成年礼这种大事，他必须给另一人让位。 无意回头看见长老们眼里的怜惜，伏安恶寒地抖了抖肩膀，加快脚步贴上伏尘，小声道：“伏尘，你知道他们为啥露出这么恶心的表情不？” 怜惜？拜托，他伏安只在老爹面前装乖！这几位长老往日见到他不是笑骂就是装作看不见他。 今日还真是神奇了！嘿！一个个的，这个时候还要折磨他？ 想到这，伏安后怕地拍了拍胸膛，幸好今日他没有闯祸！不然，再恶心一些他都不想参加成年礼了。 听到伏安的问题，伏尘侧眸看了一眼，而后垂下眼帘，语气淡淡的：“许是他们觉得我占了你的位置吧。” 每个人都会偏爱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吐出一口浊气，伏尘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想念无妄宗的生活了。 伏安急眼，当即扭头瞪那群长老。长老们眼里的怜惜一收，个个吹胡子瞪眼，就如往常一样。 满意回头，他道：“你这话那就不对！你没有占我的位置……其实我和风一都很想念你。” 他们还是颗蛋的时候，老爹就经常抱着他们唠叨，说姑姑，说被带走的兄长…… 想念？ 伏尘脚步一顿，抬头看了一眼站在祭坛上的风一和疑似在划水的路群。心中划过一股暖流，对这里的排斥少了许多。但他语气依旧冷淡：“哦，我知道了。” 伏安拘谨地轻声回应：“兄长，欢迎回家。” 剑灵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低呼：“娇气明显就是心软了！真的是看得剑两眼汪汪！！呜呜呜呜……” 附着在灵剑上的苏渺冷不丁出声：“你有眼睛？呜呜？挺好的。” 一把会呜呜的命剑，她还有一个只会咕咕叫的徒弟，她倒是将奇葩都收进门了，苏渺气笑。 剑灵感慨的声音截然而止，它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声音，试探着唤道：“主人？……是您吗？” “不敢当，剑灵大人的呜呜声音太大，苏某自愧不如。” 剑灵：“……” 第38章 砰——伏尘没有犹豫,一下跪下了，不过他跪的是苏渺，抬头望向的也是苏渺。 苏渺：“……转身,”看到伏尘听话照做后，她继续说：“伏脉第七十六代子孙伏尘拜见圣女,叩请圣女赐福。” 伏尘神情怔愣，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但他没有起来,接着拜了两拜。 他不会忤逆师尊，无论发生任何事。 空气安静得可怕,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还能听见伏安控制不住的抽噎。 几道惊雷声突然传进来,同时传进来的还有伏安的一句“我操！”。 脚边惊现劫雷，伏安忍不住骂了一声。好在他反应快,并没有被劈到。 风一面色凝重：“哥，情况不对。” 伏安又骂了声,躲开朝他劈来的劫雷：“当然不对了！这破雷怎么就劈我不劈你？” 风一：“……你为何只关注这个。”他朝伏安跑去，一道劫雷跟着劈去。 伏安满意,一看乐了：“看来你也没有被放过！哈哈哈，笑死我！” 风一又试探着上前，劫雷将他脚边劈得黢黑。退了一步,没有动静。 反复几次被劈中脚边，风一终于得出结论：“哥,不要靠近洞口。” 这劫雷不是他们引来的,而是洞里的人。 这话一出，伏生果断退了几步，靠在风一身侧,瞄了眼不断落在结界上的劫雷，他满口唏嘘：“你说这雷是谁招来的？当真遭老罪了。” 雷劈得辛苦，他们躲得辛苦，看着也辛苦。 望着彼此格外相似的红眸，二人异口同声吐出一句话：“姑姑。” 风一是肯定，伏安则是带着猜测。 自己的猜测被肯定，伏安揉着脸很是苦恼：“还真让老爹说对了！”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们对于北寒仙尊是尊敬多于忌惮，再加上看到伏尘和她的日常，他们更觉得传言不可信。 临走前，老爹嘱咐他们一定要跟着仙尊，寸步不离的跟着。伏安原以为是担心仙尊不识路，如今看来分明是怕仙尊搞出大事！ 瞅了眼劈个不停的劫雷，伏安心中生出撤退之意：“要不，我们就当看不见？” 抛却仙尊的身份不谈，里面一个是姑姑，一个是刚认回来的亲人，伏安实在不忍心。 伏安不忍心，风一更不忍心，他面无表情盯着伏安：“兄长为何不去？” 伏安弱弱道，又感慨万千：“我不想去……姑姑好不容易母子团圆，若非仙尊，只怕伏尘早死了……姑姑也坚持不下去的。”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什么母子团圆？” 伏安二人抬头，就见伏尘站在洞口，红眸安静看着他们。 不是安静，更像是无措，始料未及。 伏安踹了风一一脚，笑道：“没什么，我们说着玩呢！你说是吧，老弟？”他扭头瞪着风一，小动作特别多。也不知是跟着路群呆久了还是他本来的习惯，他一会挠头一会摸鼻子。 风一吃痛，低呼了一声，配合道：“是，开玩笑。” 伏安只恨自己将问题抛给风一。不待他想其他话补救，里面传来苏渺的声音：“你们进来。” 救命稻草来了！伏安松了一口气，拉着风一跑进去：“我们先进去了哈！拜拜！！” 劫雷早在伏尘出来时就消失了，天空晴朗不见一点阴影，碧空如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地下的天空，不同于地上的，更像是外面的地方。 这里没有酷热，带着丝凉意，风过便起阴冷。 除了地上留下的黑色印记，以及迟迟没有说话的伏尘。 听到的话太过于惊世骇俗，一时间他惊到了，呆住了，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他想是真的，又想着不是真的。 “慌什么？” 苏渺抱臂立在门口睨着跑进来的二人，外面的动静她也听到了，不出她所料。 若非她的交代，伏安很想将一切告诉伏尘。问题是，他不能。 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伏安问出声：“为何不能告诉伏尘真相？” 真相？ 什么算是真相？ 是自己的存在不被期盼，还是自己的父母恩爱，只是天道不逊于他幸福？ 苏渺嘲讽一笑，唇角溢出血，在二人惊讶中她淡漠擦去，眼中一片清明：“那位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天道不会允许超过自己控制的人存在。说破无情道的秘密，她破戒了。但值得。 苏渺让开身子：“你们进去吧，她在里面等你们。” 咽下疑惑，伏安跟在风一身后走进去。 没多久，他们就出来了，见苏渺依旧站在门口，伏安忍不住问道：“仙尊，您在等我们吗？” “算是，”苏渺微微颔首：“伏尘死了，他必须涅槃重生。” 声音传进去，哪怕知道真相，再次听到伏生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她以为自己自愿待在地下是为了所有人好，可她害了自己爱着的人。 说完这话，苏渺转身离开，不管伏安难以接受的神情。风一早有猜测，低声宽慰同胞兄长：“哥，走吧，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姑姑休息。” 三人出去时，伏尘已不见了身影。 胆子肥了，轻勾唇角，苏渺笑了一声，随后道：“今日便离开，告诉族长，答应的事本尊定会做到。” 门已经开了，要取的东西也拿到了，也就没有继续滞留的理由。 伏安唤住苏渺，他同风一对视了一眼，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仙尊，我可以跟着你们离开吗？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误事！” 成年凤凰过了成年礼后，可以选择出去历练。 苏渺想了想：“你想便来，一个时辰后出发。” 在此之前，她要去看看某个小凤凰。 “伏尘？你怎么回来了？”路群正在街上逛着，远远看到一道红色身影从城门飞进来，仔细辨识后确定是伏尘的原形，他丢下手中的凤凰羽毛，跑过去拦住他。 怎么回来了？ 伏尘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眼露凶光看着路群：“来战！” 路群：“！！？？做、做什么？这次我可没有招惹你！” 伏尘不管这些，提着他抛到自己背上，寻了个空地，将人丢下。 化为人形，卸去身上的符咒和戒指一众饰品，他冷声道：“你还有三息准备的时间，快点！” 三息！这哪够！路群忙里忙慌地将自己那些装着宝贝吃食的法器丢在一边，又确保了一遍，怀里还放着仙尊的符咒和师父给的法器。 他来不及说一句，拳头破风而来，还带着一缕火袭来。 险险躲开，路群不敢置信：“你对我用火？你还是君子吗？” 回答他的又是一拳，不过这次伏尘收住了忍不住蹿出去的命火。 第44章 伏尘打中了，手一阵火辣辣的，还带着些疼，他道：“无妄宗有君子？还是说，你觉得无妄宗人人都是君子？” 路群同样不好受，两人都是修士，仅靠肉搏就跟去砸墙没什么区别，关键那墙还是铜墙铁壁，带着加倍牢固的。 吐出一口气，路群不禁笑道：“那倒是！别看无妄宗是第一宗，你们的名声可是跟我们合欢派差不多。” 他做出防御的姿态，不料伏尘就地坐下了，他嘿了一声，走过去靠在伏尘肩上：“跟兄弟说说，不过是去了一趟栖梧地，又发生什么了？今日好歹是你的好日子，开心些！” 伏尘懒得拂开他的手，任由他靠在自己身上：“路群，我好像有家人了……” “这是好事啊，那你不高兴什么？”路群皱眉，眉心都要拧到一起去了。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伏尘是去栖梧地，而不是去寻找家人。拍了拍嘴，又呸了几声，他问：“你怎么知道的？你的家人……他们怎么样？” 伏尘垂着头摇了一下，眼里藏着点点迷茫：“伏生好像是我的母亲……父亲不知道。” 一听到伏生的名字，路群明白了。 这人的名字在凤族算一个禁忌，之前伏安带他们去火山，为的就是想去找这位姑姑被囚禁的地方。 栖梧地太大，大到伏安二人找了百年，也没有找到自己的亲人。 可又太小了，伏尘怎么就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呢。 叹了一口气，他道：“那你还要跟着仙尊离开吗？” 生母被囚数百年，他无法想象这份痛苦。 他是个孤儿，但想到自己师父被人囚禁百年，无论那人是谁，哪怕死他也要将师父救出来，在所不惜！ 他担心伏尘陷入这份痛苦之中，更怕伏尘怨恨仙尊。毕竟，当初是仙尊将他带走的。 伏尘摇摇头，又拍了下路群，语气坚定而又郑重：“我不会离开师尊，永远不会！” 只是，师尊也瞒着他。 从前他想过寻找家人，也照做了。可如今他只想跟在师尊身后，他愿意永生追随师尊。 他唯一在意的师尊，瞒着他，不告诉他。 回过神来，伏尘捂着胸口，身子倒在草地上，望着独属*于栖梧山的淡金色和浅橙色拌成的绚丽天幕，眼中无措又无助：“其实我不明白师尊为何瞒着我……” 他并不弱小，哪怕打不过师尊，但端了凤族还是可以的。 他怕。 又怕又气。 被师尊丢在秘境时，他也怕，也气愤，但更多的是自责。 自责自己做错了什么，这才让师尊丢下自己。 这次他依旧自责，自责自己的身世，怨恨自己体内流淌的血脉，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多好。 他隐隐猜到师尊当初便是因为自己的血脉才丢下自己，可如今又因为他，师尊欠下凤族如此大的人情。 为他办成年礼，帮助他入族谱，还要替他保守秘密…… 伏尘不禁将心中所想念出声，路群躺在旁边，听到他这些话坐起身吼道：“所以你根本不是为了找到亲人迷茫？呵呵！……恋爱闹！我受够了！来战！” 伏尘不拒绝他的邀请，两人很快又在草地上扭打成一团。 没过多久，路群败下阵来：“不打了不打了！” 他被狠狠压在地上不得动弹，忽然他扭头道：“仙尊！你来了！” 伏尘急忙松开手，为自己解释：“弟子没有打架，是他主动的——” 那里根本没有人，更没有苏渺。 路群鬼鬼祟祟想要离开，却伏尘擒住后颈，他扭头哭丧着脸连连求饶：“你是剑修，我可不是啊！不打了不打了，我是真的不能再打了。” “不行！你可以打！你的身体很好，炼体术练得不错，打不死的。”伏尘不为所动。 就算他炼体好，那也不能这么折腾吧。路群欲哭无泪，想要再劝，发现洒下一片阴影，他抬头正看见仙尊站在剑上，顿时眼冒亮光。 他被伏尘紧紧抓着，无奈只能肘击：“扭头！仙尊真来了！你快放开我！” 第39章 有了先前那一遭,伏尘不信他的话，冷笑：“骗我一次还不够，还想要骗我两次？” 路群：“……骗你是我不对,但你回头看看啊！” 声音悲切，字字哀婉,但伏尘不为所动，甚至一手狠狠擒住路群挣扎的脖颈,一面低头将自己鞋上的两颗褪色的黑珠子取下,在手中细细捻着。 一想到栖梧地发生的事，他的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 他只记得自己被骗了,浑然忘记自己对师尊的隐瞒和设计。 苏渺本站在剑上看着，看到伏尘的蛮不讲理和恃强凌弱,她忍不住笑出声，看来也不是一个软性子。 可看到伏尘取下用来稳定心境的法器,她自知不能继续看下去，嗓音清冷唤道：“伏尘,放回去。” 灵剑飞速下去，在绚丽的天空映照下,苏渺更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 听到熟悉的声音，伏尘慌了一瞬，急忙松开左手,又将手里已经变红的珠子挂回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头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白衣仙尊。 至于路群,他抄起地上的法器,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匆匆而又冷静，还知道将地上伏尘的戒指丢给他。 转了转银戒，戴回左手小拇指,伏尘没有逃避：“师尊可是前来告知弟子真相的？” 真相？不算真相。 路群已经走远了，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灵力拾起地上的符咒，飞到苏渺手心，她捏了捏：“是也不是，你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不想，”伏尘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见师尊的第一面，您说我是栖梧火凤，那时弟子便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什么母亲什么父亲，他都不想知道。 都是些孩子话。苏渺暗叹一声，将符纸打入伏尘体内，就着草地坐下，又轻拍自己身侧的位置：“过来吧，本尊的确有事要与你说。” 伏尘慢吞吞地挪动身体，并不是他想要逃避，是他的身子很僵硬，红衣包裹下的躯体不自觉颤抖，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过了许久，他才走到苏渺身侧。两三步路，他走了一刻钟。额上冒着细密的汗珠，眼里满是迷茫、艰难、苦涩。 苏渺没有急，她安静等着伏尘过来，这是她恢复记忆后与这孩子的第一次谈话。 没有记忆前，他是听话的坐骑和弟子，如今他多了一个身份，这人是自己看着出生的。 她曾无比期待他的到来，无数个日夜，只有他在剑峰陪伴她。 他们是彼此最最亲近的人，一直都是。 她亲眼看着他爬出蛋壳，小小的一只白色小鸟，很瘦弱，就连羽毛也是干瘪的。 但依旧挡不住可爱和傲气。 哪怕周围没有族人，他也没有惊慌，气呼呼地从口中吹出一团火，却差点将自己送去涅槃。 “……师尊，她是我的，母亲吗？”垂着头，伏尘缓缓问出声。 对于这位天降的母亲，他没有料到，也没有想过。 同样没有期待过。 “她是你的母亲，伏尘，你恨她吗？”撑着脸，苏渺问他。 恨？ 那也得先有爱才有恨。伏尘摇头，很肯定：“我感谢她，不然我也不会遇到师尊。” 苏渺嘴角的笑意一滞，想起自己失忆时做的那些事，她都恨不得穿回去给自己一剑。 她将伏尘交给苏家，明知道有问题的苏家，哪怕她派了符纸人照顾伏尘，那也不对。 更多的还是愧疚，她心中清楚自己没有那么伟大，但好在她还能补救：“那你为何走？” 伏尘又埋下头：“弟子以为您会将弟子留在凤族。” 若伏尘没有死，苏渺确实是这个想法。 凤族有助他修炼，这是一种先天的优势，哪怕无妄宗灵力浓郁，那也比不上凤族对他的助益。 “本尊不会，无定寺还需要你。”自以为将事情说清楚，苏渺起身：“伏安会随我们离开，走吧。” 伏尘张了张口，将剩下的话不得不咽下。他太清楚师尊的性子，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哪怕两位师叔吵得再厉害，师尊也是不曾管过。 等师徒二人赶到出口时，路群和伏安正一左一右围着一个男子，清秀俊朗。三人说得正津津有味。 见到苏渺来了，男子惊喜喊道：“北寒，你可算来了！” 低头说了两句，他歉意一笑。 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换了模样的凤听师父，苏渺皱皱眉，但没躲避对方牵起自己的左手。 安静埋头跟在身后，听到声音伏尘终于抬头，然后看见令他目眦尽裂的一幕——有人靠近师尊，还牵着师尊的手，甚至师尊没有躲开！！ 他又气又慌，想要上前推开那人，不料路群和伏安跑过来，一人拉着一只手，将他生生拉开。 第45章 伏尘低斥：“你们放开我！” 路群清楚他生气的原因，可他知道凤听的身份，事关兄弟安危他不得不劝道：“伏尘，你一定要冷静！” 伏安跟着应和：“咱们做鸟的一定要尊敬长辈，伏尘，这一点你就做得不好。” 伏尘冷笑：“路群，你师父要是被一个魔修拐跑，你能冷静？伏安，师尊是我的师尊，不是你的仙尊！” 本是好意劝阻，却被嘲讽，养尊处优多年的小少爷不受这气，伏安气冲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才回到凤族，难不成你就不认凤族了？” 别看四人能玩到一起，主要还是靠路群在其中和稀泥，以及帮衬他的风一。 伏尘自不多说，到了无妄宗后几位长辈都宠着，就连同辈师兄也惯着他。 伏安性子暴躁，凡事不占理尚且要争论个对错，更别说还是他占理。 凤听是他们的先祖，无论如何，伏尘都不该如此无礼，一副想要杀了他的凶狠。 这边吵得热闹，苏渺和凤听并不受影响。 “你出来做什么？”苏渺开门见山，恢复记忆后她对凤听没有丝毫的客气。 “我？”凤听愣了一瞬，松开手笑出声：“你回来了……好久不见。” 他看出苏渺有了全部记忆，忍不住感慨：“那位费尽心思，只瞒了百年，你还真是个妖孽。” 苏渺不置可否：“那位又有动作了？” 凤听如此大费周章跑出去，为的便是避开天道的耳目。他长叹一口气：“岂止啊！凤族也只有十年可活的时间咯。你说说，十年能做什么？这还不如直接死呢，说不定还能再出一个妖孽！” 逼到极致，或许能逼出一个能涅槃的。 道理凤听都明白，可他不敢拿凤族做赌注。 从脱离魔族后，凤族的每一步都错得离谱，可他们没有办法。 天道是一座望而不可及的高山，那么天下的人、妖兽都是匍匐在其上的一粒小石子。少了他们，高山依旧是高山。 十年的时间，对于长生种的妖兽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间。苏渺开玩笑：“凤族人才济济，全是妖孽也说不定。” “何时学来这油嘴滑舌，”凤听摆摆手：“那群人是盼不上咯，你那徒弟倒是可以盼盼。还不叫来让为师瞧瞧？” 三人早停止了争辩，或者说是伏尘嫌弃伏安只会重复那几句话，他选择暂时原谅对方。等他找到机会，一定拉着他和路群好好切磋一番。 那句为师飘到三人那，路群挠挠头，不解念出声：“无拘道人也不长这个样子啊！” 伏安就简单多了，指着伏尘结结巴巴：“你、你、你是、是、是……” 是到最后，他也没有说出个好歹来。伏尘学他说话：“我、我、我也，也不、不、不……不知道呀！” 一改臭脸，他哼着歌跑过去：“弟子拜见师祖。” 不管是不是师祖，先拜了再说！ 伏安也不遑其让，拉着路群跟着跑过去：“先祖，第七十六代子孙伏安拜见先祖。” 看了眼各拜各的两位好兄弟，路群犯起难来，突然灵机一动他道：“弟子代师父第七十六代子孙充听拜见先祖。” 凤听尬笑：“好好好，都是好孩子。”他目光看向伏尘：“娃，你叫什么名字？” 伏尘：“……伏尘，您可以不叫这个？”哪怕是师祖，他也受不了！ 路群和伏安控制着笑意，绷着脸生怕自己笑出声。 一道笑声突然响起，二人对视一眼，确认不是对方，他们抬头便看见苏渺轻笑，笑意久久不曾散去。 他们看呆了眼。 凤听不生气，笑呵呵：“当然可以，伏尘娃娃——” “噗！”伏安没忍住，连忙摆手：“先祖，我不是故意的，您继续继续！” “伏安娃娃放宽心，我不会在意的。”凤听点点头。又看向路群：“这位娃娃，你叫何名字？” 路群：“……弟子的名字实在不值得先祖记住，便不说了吧。”他推辞着，不料伏尘和路群异口同声：“他叫路群！” 俗话说，死贫道不死道友，两人丢脸他们自是不会看着路群逃过一劫。 凤听满意：“伏尘娃娃，伏安娃娃，路群娃娃，你们都是好娃娃啊！” 他一副青年模样，说着这些话实在怪异。苏渺忍不住打断：“师父还是回去吧，阵法还需要您坐镇。” 凤听：“……都是好娃娃啊，除了北寒这个妖孽！” 险险避开忽然出现的北寒剑，凤听转身飞进阵法。 三人无声盯着苏渺，她蹙眉道：“凤听，凤族先祖，亦是本尊的师父。”这话她是对伏尘说的。 路群和伏安已经知道了凤听的身份，有伏安这个后代在，他的身份藏不住。 伏尘冷哼一声，置气道：“弟子想离开了！” 路群和伏安将他拉走，回头喊：“仙尊，您等一会，我们说几句话！” 苏渺：“本尊先出去。” 望着空荡荡的出口，伏尘瞪两人：“你们做什么？师尊都走了！” “你不对劲。”路群挠挠头，吐出一句话：“你还生仙尊的气？” 伏安跟着点点头。 伏尘咬牙切齿：“你们不懂！” 这话一出，两人就跟饿急了眼的狼眼冒绿光，将伏尘围住。 路群先发制人：“你说了我们就懂了。” “你说就是，兄弟之间不能隐瞒。”伏安紧随其后。 ……被二人吵得没办法，伏尘将自己心中纠结的一切告诉他们。 听完后，伏安转身，路群低头。 伏尘呵呵：“你们说话啊，是你们想知道的。” 路群和伏安：“能不能当我们不知道？” “不行！” 明明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外，伏尘却有一种自己胜了的错感。 第40章 飞舟,看着飞行的方向，伏尘肘击跟在自己身后的路群：“去问问师尊，这是去何处？” 不是北城的方向,更不是无定寺的方向。 他正盯着桌上被红绸缎包裹的凤凰蛋，来回走动,只有伏安坐在桌前跃跃欲试。 从前伏安便听说栖梧地镇压着凤凰蛋壳，可惜他和风一都不知道是谁的。 小心戳了一下蛋壳,他抬头：“你没有蛋壳,竟然还能有涅槃的机会！” 路群不愿去，赶忙寻了位置坐下：“不去不去,那是你师尊，你自己去！”他对伏安说话：“这壳很重要？” 伏安表情严肃：“当然重要了！蛋壳相当于你们修士的灵根,你说重不重要？” 这样一类比，路群低呼出声,看向伏尘的目光哀怨无比：“那他怎么还能有大乘实力？” 作为无妄宗的老对手，合欢派可是很了解无妄宗的。 伏安神色一松,他已经习惯了：“仙尊的弟子会是普通人？” 想到苏渺的身份以及门内对无妄宗的猜测，路群不怨了,当着伏尘的面蛐蛐他：“那仙尊当真是辛苦了，关键咱伏尘根本不领情。” 伏安不懂路群的脑回路，但同意他的话：“能做到如此地步,仙尊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砰—— 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路群收了浮夸的表情，靠在桌子上细细观察那蛋壳。 跟普通的鸟蛋蛋壳没有什么区别,白色中带着一些灰色斑点,不过是大了些，以及蛋壳有些厚。 伏安尚在情况外：“伏尘去哪了？” 路群从储物袋拿出两颗红果子，递给伏安一颗,随手在身上擦了擦，咬了一口，嚼嚼嚼：“这不显而易见？当然是找仙尊去了呗。” 伏安接过，看他这么随意有一丝鄙夷，而后他用袖角擦了擦，轻嗅果子的香气：“要我说，伏尘就是被惯坏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伏尘的性子恶劣，但他被教养得很好。 这一切功臣莫过于北寒仙尊。 通过伏尘口中的故事，他们一致认为这人就是欠收拾，竟然在意苏家人说的那些疯癫话。 就好像要用眼睛看一个人，伏尘偏要用半聋的耳朵去偷听。听又听不明白，还要一个人生闷气。 路群哟了一声，揶揄道：“你不也是被惯坏的？” 毕竟当初他见到伏安时，他可是众星捧月，身后跟着许多人。以至于他想跑都跑不掉，如今想来路群依旧气。 伏安咬了口果子，细嚼慢咽，才道：“本少爷与他不同，我可不会像他这么胆小！” 路群笑笑，不再说话。他虽和伏安一个看法，但他不觉得伏尘的想法不对。 他和仙尊哪哪都不对等，以至于他滋生出那么多自卑与犹豫。 听见敲门声，苏渺走出去，看见是伏尘，她问：“何事？” “……我们不去无定寺吗？”伏尘很清楚去无定寺的目的，佛莲有净化作用。 但无定寺素来不喜与外界交流，不同于栖梧城，无定寺只允许门内子弟进出。 第46章 哪怕是宗门大比，他们也是拜托无妄宗举办，以至于无妄宗想在其中安排一个弟子还是轻而易举的。 伏尘曾跟着苏渺混进无定寺，甚至他成了无定寺的佛子。 说来嘲讽，人人喊打的魔头，竟是佛祖选出来的最纯净之人。 苏渺挑眉：“要去，在此之前先去一趟沐天城。” 少了段记忆，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伏尘哦了一声，点点头：“弟子先回去了。” 少年背影匆忙又凝重，显然不仅是询问这么简单。 “娇气这是怎么了？”剑灵走出来，盯着伏尘离去的身影。 “不知，可能是叛逆期到了？”示意剑灵后退，苏渺随手关上门，继续坐回桌边，上面摆着一本本典籍，上面还有墨迹勾画的痕迹。 涅槃一事她早好了打算，可对于飞升一事，先前的准备并不充足。 或者说，她从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 叛逆期？剑灵不信这些，凑过去继续先前的问题：“苏渺苏渺，你说娇气喜欢你是不是真的？” 抬手在手札上写下一行字，苏渺头也不抬：“假的。鸟类通常有很严重的雏鸟情结，他不也很喜欢你？” 对她来说，当下远远比什么儿女情长来得重要，更何况伏尘本就不喜欢她。 剑灵对于她口中的喜欢表示深切怀疑，同样是喜欢，娇气在苏渺面前就很乖，对它就只有来战。 剑峰没有陪练的弟子，苏渺又要闭关修炼，百年时间里有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北寒剑陪伴伏尘。 前半部分时间是北寒剑追着伏尘打，后面就反着来。几乎是伏尘漫山遍野的找北寒剑，差点将一把灵剑折腾死。 这句喜欢剑灵实在不敢认，沉默许久它才说话：“……如果娇气真的喜欢你，你还要继续吗？” 剑灵很清楚苏渺的目的，一上飞舟后苏渺就在准备如何应付天道以及飞升的事宜。 它太了解苏渺这人，当初它愿意跟她走，看中的便是她那颗过于绝情的道心。 这样的人不会因为蝇头小利就出卖自己，或者说她能卖了所有人都不会放弃自己。天下之道，皆为其脚下阶梯。 苏渺合上手札，靠在椅上，嘴角噙着一抹肆意的笑：“那又如何，我只在意飞升。” 剑灵满意点点头：“苏渺你一定要记住这句话，无论什么都比不上飞升。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丢下这话，它飞入剑身。它在外面待了许久，刚刚苏醒不久，它还需要继续休养。 品着剑灵那句生怕自己放弃的话，苏渺笑意加深，眼底却一片冷意。 飞升一直是她的执念，执念太深，已经无法拔除。 “哇！下面很好看！路群你快看！”下面出现城池，在飞舟从上往下看，就是一片花花绿绿。伏安很是兴奋，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栖梧山。 别看栖梧城也是一座很大的城池，但凤族血脉稀薄，栖梧城没有人族城池这么热闹，也没有那么繁华，带着独有的朴素与炽热。 “沐天城……”路群随口应了一声，戳了戳身侧跟着出来的伏尘：“仙尊去沐天城做什么？难不成是专门去找师父？” 上次谈话，他知道师父去了沐天城。本来离开栖梧地后，他也想与仙尊告辞，但伏安跟出来，他免不了要操心只能不了了之。 伏尘冷着脸：“不知道。” 路群咦了一声，不在意他表情冷淡，走过去一把薅住表情惊奇的小少爷：“伏安，到了沐天城可不许随便暴露你的身份，还有你那火也不许用！” 一想起伏安那命火，路群愈发咬牙切齿，想当初他可是被烧得哇哇直跳。 伏安不满：“你为什么不警告伏尘？他不也是凤凰，都是火凤，你凭什么偏心！” 路群恨不得将人打一顿，说他什么不好，说他偏心伏尘。 就伏尘那个样子，只怕他会装着受欺负，然后引仙尊怜惜！ 伏安就不一样了，这人傻，还很憨！ 哪怕出事，那也只有他着急。倒不是说仙尊不会出手，实在是仙尊不会过多在意旁的人。 苏渺推开门走出去，路群追着伏安从她身前跑过，她唤住路群：“路群，到了沐天城，你带着伏安去寻充听。” 伏安停住脚，跑到路群身边：“充听？你师父对吧。”他记得在出口时，路群提起过这个名字。 路群呆呆应声：“仙尊，您不去找师父吗？” 苏渺摇头，看向西方：“有一件事须本尊和伏尘前去处理，你们先去沐天城。” 交代清楚后，苏渺将飞舟留给路群二人，带着伏尘御剑离开。 伏安瘪瘪嘴，竖了个大拇指：“你怎么知道仙尊会直接去无定寺？” 路群将东西往怀中一放：“这你就不懂了吧，仙尊为了助伏尘涅槃可是千辛万苦跑下山，就连修炼都抛掷脑后。沐天城又没什么大事，可无定寺就不一样了。” 合欢派的情报比不上千里阁，好在他们紧追着无妄宗不放吗，对于近些年亲近无妄宗的无定寺也有所了解。 仙尊想要拿无定寺的佛莲，可无定寺丢了一位佛子，正拿那佛莲祭天呢。 若是慢了一步，只怕佛莲就没了。 这些话路群没有说，只道：“仙尊很在意伏尘，可惜啊，伏尘太矫情。” 这句话伏安是赞同的，可他还是不明白，追着路群询问也没有得到答案。 御剑飞行半个时辰才到无定寺山下的小镇，师徒二人扮成无定寺弟子的模样走进小镇。 迎面一队玄衣弟子走过来，看到伏尘似是惊讶，他们不敢认，又看了眼苏渺，这才走过去：“妙宿长老，佛子！你们总算回来了！主持等了你们许久。” 无定寺弟子并没有全部剃度，玄衣弟子们都是带发修行。 伏尘死死盯着苏渺一头长发，黑着脸应了一声：“又不会死！慌什么！！” 这群弟子习惯伏尘的说话方式，倒是路过的行人，认出他身上的宗门服饰，看了伏尘好几眼。 勿用上前一步，对苏渺道：“长老，还请您速带佛子回去。” 佛子就连主持的话都不听，独独只听妙宿长老的话。 勿用也很无奈，他们在山下守了一周，只因住持算出佛子将归，派他们下山等候佛子回归。 伏尘实在没有什么好心情，回到无定寺，就代表他必须保持个秃子的状态。 他是佛子，带发修行是对佛祖的不敬。 不敬不敬！伏尘眼里满是不耐烦，无定寺规矩繁琐，对他这个佛子的约束更是多得不行。 苏渺微微颔首：“本座清楚，你们先回宗门告诉主持。” 等无定寺那群弟子离开后，苏渺这才带着伏尘去住宿的酒楼。 二楼安静静谧，走廊深处的一个房间。 苏渺将亲手做的画册摊开，指着一个红色墨迹画圈的地方：“这里放着佛莲，本尊去取。”她又指了指另一个红色画圈的地方，旁边还画着许多莲花：“你在这里用灵火滋生一朵莲花，不许偷懒。” 佛莲只有一朵，苏渺只能尽力做出一个相像的，用来稳住无定寺。 在一切尚且解决前，无妄宗不能和这些宗门闹出矛盾。 伏尘是火凤，佛骨又极佳，他伪造出来的佛莲定会骗过无定寺那群人。 苏渺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用灵力，可惜她天生与佛无缘。 她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伏尘没拒绝：“什么时候离开？” 他只关心一个问题，那就是离开。 他不喜栖梧城，也不喜无定寺。 若说灵修界能让他喜欢的地方，或许也只有无妄宗了。 第41章 苏渺揉了揉发疼的眉心：“你若是配合,一日便可。” 什么主持都是浮云，她打算拿了佛莲就离开。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有不测风云。一到无定寺,苏渺就被主持单独请进房间。 主持身穿一身明黄色禅衣，右手捻着菩提手串,左手则敲着木鱼。一面敲，他闭眼低念经书。 小沙弥将苏渺送进房间,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主持寻我所为何事？”苏渺跪在他身侧,拾起前方蒲团摆着的菩提手串，懒懒抵在手心,并不转动只安静握着。 她刚到无定寺就被请进来，无定寺寻找多年的佛子却无人问津。想到自己离开前,伏尘极其不满的模样，苏渺忍不住轻笑。 木鱼声清脆,哒哒的。主持停止转动手串，睁开眼：“恭贺仙尊已至道我合一,您此次前来是为了佛莲？佛说，您不该来。” 他睁开眼,眼皮耷拉着仍减不了他眼中的清明与智慧。 木鱼声依旧响着，住持又阖上眼低声念经。 佛？ 苏渺对此嗤之以鼻，她没有所谓的佛缘,更不信所谓的佛言。 将手串套在手腕上，苏渺起身,嗓音冷淡：“佛莲既是为佛子准备,苏某便替他谢过主持。至于佛言，佛曾说，本尊终入其道,本尊等着便是！” 第47章 有一件事，伏尘并不清楚。那就是苏渺曾经被无定寺收为内门弟子，或者说是她被佛定下了主持的身份。 哪怕是佛，那也要旁人传达自己的话语。住持充当的便是这个身份，佛能助弟子修行，作为反馈，每代住持都是佛的传话人。 但佛还有一句，她心性凉薄，须历练才须入佛道。 脚步声越来越远，住持睁开眼睛，无奈摇了摇头。望向上方的金色佛像，他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还请我佛静等，妙宿定会明白的。” 妙宿一名并非苏渺胡诌，这是她的佛号，佛为她准备的。 说完这些，住持唤了一声门外的小沙弥。小沙弥跑进来，将他搀起：“师父，为何不告诉妙宿长老？” 无定寺的佛快要等不及了，如今门内的弟子都被道绊住心境。 就算长老有救世之能，只怕无定寺也等不了。想到这，小沙弥心中越来越悲伤。 主持摇摇头，声音苍老却有力：“这件事不许告诉妙宿。这是佛对她的考验，更是对无定寺的考验。” 小沙弥红着眼睛，低低应了一声：“师父，您放心。” 无定寺虽是佛修，到底与人界的那些普通和尚还是有些区别的。 他们并不讲究十戒，因而无定寺随处可见酿酒的弟子。对他们而言，酒是一件极有用的丹药，能助他们稳住心境激发潜力。 无定寺一般都会学一门特殊的心法——将酒运用到自己的修为中，这样一旦饮酒，他们就能使出十倍百倍的灵力。 这样的结果也有一个很大的弊端，一旦使用后，他们三日内没有灵力。 无定寺能听跻身进入灵修界四大门派之列，此心法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就算是灵力再高深的修士，也会怕紧咬人不放的疯狗。 伏尘正蹲在一旁，看弟子们将采摘来的莲花倒入坛中，经过清水洗涤后，无论红的、粉的、白的、紫的，莲花都更加娇嫩，也更加的入味。 待在同样没有头发的人群里，伏尘依旧很出挑。 苏渺一出来，就瞧见了最白的那个脑袋。她喊：“佛子，过来。” 跟着回到住宿的别院，伏尘急忙变成原形。 他正在努力消化自己迟了两百年的蛋壳，白色小鸟越来越圆润，就跟一个胖乎乎的团雀似的。 站在地上，啃食着比自己身体大数倍的蛋壳。 好歹是凤凰蛋，差不多有两个拳头大小。这还是他当初早产被诞下的结果，正常的凤凰蛋这个大小的两三倍。 苏渺问他：“交代你做的事情可做好了？” 无论如何，那佛莲她一定是要拿的。 白色凤凰嚼蛋壳的动作一顿，半晌他才变成人，将一朵灵力封存的浅紫色莲花拿出来：“做好了，那老头找师尊何事？” 伏尘也很奇怪，他们数年不曾回到无定寺，这里的人竟也没有怀疑。 就好像知道他们去了何处一般。 在伏尘眼里，主持是老头，就连上面供奉的佛也是老头。 苏渺：“叙旧，你在这里待着，不许出去惹事。” 恢复记忆后，她总忍不住提醒两句，当初尚在蛋中的伏安也不安分。有了这一份体验，苏渺实在难以相信这人会是这般乖巧的性子。 拿着伏尘特殊处理过的莲花，苏渺隐身走入后山禁地。 感受到异常，守山的妖兽青龟从水中爬出来，低声训斥：“来者何人？竟敢擅闯禁地，还不现身？” 苏渺拎着灵剑，缓缓落地：“现身又如何？” 青龟惊讶：“是你！你回来了！”它低咳一声，挪动身子：“你这丫头还真是较真！这次你来做什么？潭中可没多少月亮鱼，你不许抓多了。” 月亮鱼是无定寺特地养的，仅此一家。灵力充沛，肉质鲜美，但无定寺用来观赏。 用他们的话来说，月亮鱼是佛赐给他们的圣物。 既是圣物，那便没有食用的可能。 这鱼本只有青龟偶尔监守自盗吃几只，自从苏渺来了无定寺后，这月亮鱼数量急速减少。 那时候主持尚且壮硕，一手盘着普提著，一手提着大刀，跟青龟打了一夜。 可到最后两人对了一夜账，还是没有弄清楚少的那几百只去了何处。 后来还是苏渺直接当着青龟的面用灵力捞鱼。终于逮到偷鱼贼，被骂了多年家贼的青龟气不过，当即就扑向*苏渺。 然后……它被一道凛冽的剑气逼退。 青龟打不过但又不甘心，只能夜夜抓着主持蹲守在水潭边。就在主持又想要清理门户时，青龟的救赎踏着剑，在月下捞起一群月亮鱼。 可到最后，青龟也没有等到苏渺被骂，甚至它被主持骂了句“没眼色”。 直到如今，青龟依旧骂主持那个糊涂蛋。 苏渺微微挑眉：“你不吃月亮鱼了？” 她当初能发现月亮鱼，还是因为青龟躲在树林里烤鱼。 那时她刚修炼结束，转身就闻到了后面禁山传来的香气，想到伏尘不喜无定寺的食物，好歹是自己带出来的弟子，也不能饿死了。 苏渺循着香气找过去，正好看到青龟在吃月亮鱼。她在青龟身上放了自己的灵力，很顺利地就找到了这处潭水，以及潭中封印的佛莲。 苏渺没有丝毫自觉，青龟让开位置，她抬手将佛莲拿出来，放了一朵能以假乱真的假佛莲。 青龟看得愣愣的，反应过来后它急忙道：“妙宿！这东西你不能动。” 苏渺笑着将佛莲收进自己腰间的储物袋，哦了一声，问：“为何？” 青龟哭丧着脸：“妙宿啊妙宿！你这是要将老龟害死不成？这佛莲在这潭水中放了数百年，你拿什么不好偏要拿它！若是让印宜那老头子知道，老龟还有脸见他吗？” 印宜是主持的名字。 苏渺不在意，转身想朝外面走去，青龟急忙唤住她：“这佛莲不能出禁地！否则它就会化为尘埃！” 苏渺脚步一顿，拿出佛莲一瞧，果然最外面的莲花瓣已经有枯萎的迹象。 她后退几步，走到青龟身侧，拎着灵剑抵在青龟身上：“你还知道什么？你应当知晓，我的剑不会留情。” 挣扎许久，青龟只得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听到佛莲是历代主持灵力所化，苏渺手一抖，差点将手中的佛莲丢出去。 青龟惊恐不已：“你千万要小心！如今让你取了出来，一切都是缘法，” 无定寺就连一只青龟也知道缘法。苏渺嗤笑：“你去帮我唤一个人。” 青龟摇摇头，倒在地上：“我出不了禁地你是知道的。去不了咯去不了。” 苏渺自然清楚，她将剑灵唤出来：“你让他来这里。” 剑灵点点头，看到青龟正好奇地看着自己，它比了个鬼脸朝外面飞去：“走咯走咯！” 青龟来气，翻了个身：“妙宿，我想吃月亮鱼，你帮我抓好不好？” 苏渺沉默，多年不见这龟倒是越来越油滑了。她抬手，灵力抓着数条月亮鱼甩至青龟身侧。 不料青龟没有动，它又翻了个身，脑袋放在前爪上：“好远哦，你能帮我拿过来吗？……妙宿！”突然青龟拔高了声音，它望着前面的房屋。 红色带蓝的火焰炸在它淡黄色的眼睛里，火舌吞噬着前方，阵阵黑烟升至上空。 月亮被厚重的云层罩住，微弱的月光下，火焰越来越大。 青龟没起身：“妙宿！你快去！我帮你保管佛莲。” 好歹是数年的交情，苏渺没有迟疑，直接将储物袋放至青龟身侧，又将月亮鱼堆叠着放到青龟嘴边：“我很快就回来！” 佛莲被拿出潭水后，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时间一过，哪怕在禁地里也会消失。 青龟强撑着哼了声：“回来慢了，老龟我就自己吞了！” 苏渺没有回头，笑声豪爽：“你放心，我一定赶回。” 就在苏渺飞出禁地的一瞬间，青龟吐出一口鲜血，它望着依旧安静的水潭，低声道：“妙宿，你可要快些回来。” 不然，老龟要撑不住了。 它没有告诉苏渺一件事，它的职责是守护佛莲，一旦佛莲被取走，它的生命也进入了倒计时。 但青龟并不觉得后悔，它活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它快守不下去了。 树林里传来脚踏树叶的窸邃声，青龟用尽力气转头，奄奄一息：“印宜，你来了？” 印宜脚步缓慢，但他没有靠小沙弥的搀扶，他拿着一根树枝，慢悠悠地走着。他一步步挪到青龟身侧，丢了手中的拐杖，直接坐在地上。 前面的火越来越大，印宜无声看着火焰吞噬无定寺，吞噬他守了一生的地方。 青龟守了禁地多年，他守了无定寺一生。 印宜靠在青龟身上，依旧气冲冲：“你这死龟！又偷吃月亮鱼！” 一如从前，可惜他已经站不起身去追着青龟打，青龟则　　因为佛莲被拿走，失去所有灵力。 第48章 忍着痛，青龟咬了一条嘴边的月亮鱼，这时候它也不嫌弃这鱼生的不好吃：“这可不是我抓的，可是妙宿给我抓的！” 青龟吃鱼，印宜就看着前方——一切皆如佛言。 吃完鱼后，青龟满意地翻了个身，有了月亮鱼的灵力补给，它起身推了推靠在身上的印宜：“你还不走？” 关于这一切，青龟已经有了准备。一月前，印宜过来告诉它佛言时，它就准备好死了。 死前能再见故友，与它而言已经满足。 不料印宜只是咳嗽着：“不走，无定寺主持已经不是我了。” 第42章 青龟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印宜同样做好了这准备。 火焰越来越小，一道白色身影飞在空中，就像下界普渡众生的神明。 印宜笑呵呵：“好啊好啊,无定寺算是熬过来了！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青龟挣扎着起身,它叼住印宜的衣领，声音哽咽：“老混蛋！说好老龟死的！你这是做什么？” 印宜准备坐化,他要献祭自己催生下一朵佛莲。 佛莲不止一朵,一代又一代的住持只为了催生佛莲，静等有缘人。 印宜觉得自己很幸运,他等到了有缘人，同样青龟从此不会再受佛莲限制。 闭上眼,双手合十，他平和道：“你放下我吧,这是我最后需要做的一件事。这也是佛的嘱托。” 青龟不忍地松开牙，猛然跌坐在地。它心中悲切,活了数百年，送走无数至交,没想到临死前它还要送走印宜这位好友。 印宜却是一脸洒脱，他抖擞精神站起身，好似之前的孱弱皆是伪装。前面的火焰被寒冰笼罩,只有一处火苗顽强挣扎着。 他看着青龟，浑浊的双眼里透出一丝不忍：“佛说,你还需继续等待。” 继续等待？青龟不以为意,佛莲已被有缘人取走，它活不长了。 印宜并不解释，双腿盘坐于青龟身侧,一手盘已经斑驳得掉了痕迹的菩提珠，一面念着经书……风过吹起单薄的禅衣，一朵洁白无比的莲花安然盛放至禅衣上。 印宜死了。 他走上历代住持的路，化为所谓的佛莲，天下人趋之若鹜却不敢采摘的佛莲。 青龟闷闷地抱紧怀中的储物袋，新生的佛莲飞入潭水中，消失的灵力慢慢恢复，它大口大口咽下嘴边的月亮鱼。 没有伤心，又好像伤心极了。 “伏尘！冷静！”苏渺看着前面的火团，厉声喊道。 望着被烧成灰烬的无定寺，她终于明白印宜那句不该回来是何意思，但她不后悔。 若是让她在伏尘和无定寺之间选择，她会选择伏尘，只有这样，她的飞升才有可能。 寒冰将火焰冰封住，独独前方的火团无论如何尝试，一旦接近，寒冰就会瞬间化为水。 剑灵在一旁焦急得不行：“苏渺！娇气快不行了！” 伏尘身上的并不是他的命火，而是涅槃之火，或者说是天道的惩罚。 天道对于僭越之人的惩罚。 危机时刻，苏渺没有多的选择，她设下阵法，白光闪过后，洋洋大雪飘飘撒撒没有停歇，在她飞往伏尘的同时，剑灵回到灵剑里，灵剑从空中坠落，竖直插在阵法中心。 伏尘同样不好受，他拼命仙想与身上的涅槃之火对抗，可惜他差了些运气。 若是他吸收佛莲的力量，此刻自是不怕这涅槃之火。 “唔！”苏渺闷哼一声，一手抱住红衣少年，一手使用灵力包裹自己和伏尘。 涅槃之火如同跗骨之疽，无论灵力如何驱赶，它都紧紧贴在伏尘身上。 少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色，双眸紧闭，他低声念叨：“师尊！师尊！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他已经被涅槃之火困住了。 苏渺咬咬牙，被逼得没有办法。她咬破自己的手臂，猛吸一口，铁锈味充斥她的口间，她探过身将自己口中的血渡给伏尘。 她曾脱离天道的桎梏，可以说天道的力量对她无用。 涅槃之火淡了一分。这一分便够了！ 提起伏尘的衣领，红衣少年瞬间变成一只白色大鸟，不变的是赤红色的涅槃之火紧紧贴在他身上。 在阵法的镇压下，只有这缕涅槃之火还在负隅顽抗。北寒剑飞过来，剑灵坐在上面晃脚：“苏渺！佛莲！不能再等了！” 而后她又将灰烬里的半块蛋壳捞出来，还算干净，涅槃之火不能碰蛋壳，能做的就是折磨伏尘。 苏渺原打算让伏尘消化完蛋壳的力量再使用佛莲，如今迫在眉睫也容不得其它。 接过蛋壳，一手拎着昏迷过去的大鸟，苏渺御剑飞向禁地。这时候她也顾不上去找什么弟子，就算有人也早就烧成了灰烬。 就算有因果轮回，那也是天道的因果。 青龟早吃完了鱼，它爬起来将印宜的禅衣和佛串拢在怀里，恨不得藏进自己的龟壳里。 火光飞来，青龟闪避了一下，仍不忘抱着禅衣。 瞧见它的动作，苏渺眯了眯眼，水潭里放着两株特殊的莲花。片刻她就明白了，将白鸟放在地上，她踱步走过去。 抹了抹眼睛，青龟将禅衣和佛串小心放在地上，又往旁边挪了一步。 “住持师兄，一路走好。”苏渺微微躬身，露出右手戴着的串珠，启唇念诵往生咒。 灵力在她身上翻飞，化为点点白光，一道身影从白光中走出来—— 印宜慈悲笑着：“看来是我一叶障目了，因果一事仙尊比我清楚。” 见到他，青龟忍不住眼里滚出一串泪珠，它低声呜咽：“你这老家伙，死也不能死远些！次次让老龟送你们走！” 苏渺将串珠褪至手心，双手合十：“你可有遗愿？” 离开北城后，苏渺几乎快要忘了自己的无情道是鬼道。印宜修为高，度化他会带来很大的好处。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她在北城不过是领悟了这八苦，对于所谓的飞升阶梯越发明了。 看到苏渺眼底的炽热，印宜无奈摇摇头，他想要点拨两句：“仙尊，佛曰八苦，不知仙尊可否参透？” 苏渺沉吟片刻，说出自己的理解。 青龟看不懂他们的行为，注意到一旁燃着的火焰，它凑近了些，才发现原来是一只被火焰包裹的凤凰，还是被涅槃之火包裹的。 想起苏渺半夜来取佛莲，它猜到了她的目的，又走过去将储物袋叼过来，剑灵忍不住飞出来：“死龟！你做什么！” 青龟被吓了一大跳，后退一步仔细打量剑灵，半晌它才认出剑灵：“魔王？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它忍不住笑出声：“哎哟！魔王，你怎么变成这么小一点了！” 剑灵守在白鸟前不为所动：“这只凤凰可不是你能吃的！别忘了你为何只能待在无定寺！” 四大神兽之间就是彼此相食的关系，作为他们的后代，同样延续了这份关系。 青龟曾偷食无数凤凰蛋，这才被迫躲进无定寺，作了镇守佛莲的守护妖兽。 青龟有些悻悻道：“老龟不吃他！他就是苏渺的弟子吧？” 剑灵半信半疑，寸步不移：“当然了！”她看着青龟突然道：“你发生什么了？” 听到苏渺的话，印宜慈祥一笑，他道：“你说得对也不对，看来你已经去了北城。妙宿，你说不信佛，可佛说对了你的去来，如今你可信佛？” 苏渺摇头，转头盯着被一龟一剑灵紧紧包围着的凤凰：“我不信，师兄还有其它问题？” 佛猜错了，她是活了两世的人。这一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追求什么。这些都不是佛能给她的。 不料印宜继续笑着：“妙宿，这次佛依旧说对了。佛说你不会回来，可我不信，如今看来的确未到时候。你想要挑战那位的权威，佛不阻止你，但这次无定寺只能交给你了。” 他资质不算聪慧，可师父只有他一个亲传弟子，佛亲自选择的传话人不回来，他只是暂时掌管无定寺。 可这一管便是百年。 无定寺与人族的和尚还是有相似的，比如他们活不长，百岁便算是寿终正寝，这在灵修界很罕见。 在动辄数百岁修士的灵修界，无定寺比起清流更像一个异类。 苏渺没有拒绝：“本尊会给无定寺弟子一个安身之处——” 印宜打断她：“无定寺不需要你忧心，新的住持会负责这些，”看到苏渺眼中的迷茫，他继续道：“佛说你性子执拗，可有一日你会回来的，在此之前，无定寺不会打扰你半分。” "去走你认为的道吧，这是佛予你的自由。"说完这些，印宜的身影逐渐消散，他真正地回归大地。 听到印宜那些话，苏渺心中并不是没有动容，可这微末的动容在飞升面前不值一提。收手走向一旁，青龟让开位置，试探问道：“佛莲要给他？” 第49章 苏渺颔首：“是，印宜既成佛莲，你继续守着吧。” 青龟眼底不舍，还是点点头：“也好也好，老龟先回去休息了。” 天色露出一丝白，剑灵熬不住了，接连打了几个哈欠：“苏渺，我也先回去了，娇气就交给你了。” 要不是担心娇气被吃，它也不会跟青龟耗到这个时候。 拿出储物袋里的佛莲，又看了眼尚在昏睡中的凤凰，以及自己袖中的凤凰蛋壳，苏渺犯起难来。 凤凰若想涅槃成功便不能沾惹因果，可食用佛莲同样是因果，只有用凤凰自己的命火炼化佛莲才可以。 可伏尘的命火并不完整，他没有彻底吸收蛋壳里的力量，就连命火也不完整。 想了想，苏渺狠下心来，灵力从她手中泄出，同涅槃之火交缠，覆在凤凰身上。 “咕咕……咕咕……” 苏渺急忙将阵法撤下，任由凤凰化为人形。伏尘已经醒了，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火焰与冰雪，他怔住，似是不敢相信：“这是……涅槃之火。” 自陨前伏尘对涅槃有过一定了解，书中也有关于涅槃之火的记录。 似凡火赤红，但无法抹灭。一旦燃起，便不会停歇。 饶是再了解，亲眼见识到涅槃之火的威力，伏尘难免有些不知所措：“那我现在吸收蛋壳还是服用佛莲？ 苏渺：“吸收蛋壳的力量需要多少时间？” 伏尘语气低落：“可能一个时辰……” 时间不够了，哪怕有新生的佛莲，苏渺也没有想要动它的想法。 如今只剩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佛莲就回消散。 苏渺无声盯着伏尘，他心里升起一股不安，低头揉搓着手。这次不是他想要捣乱，实在是有心也无力。 吸收蛋壳力量得最好的时间便是破壳后的一月内，如今他都成年了才来补救，这就跟本来是一个没有灵根的人，等他都接受自己的平庸又来告诉他，他可以有灵根只是要多吃一些苦楚。 倒不是苦楚太苦，实在是勉强人。 思虑许久，苏渺突然道：“你进入本尊的神识里，半个时辰内必须将蛋壳和佛莲都吸收！” 第43章 这是苏渺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她想要飞升就必须助伏尘涅槃成功，否则她的心魔不除，天道迟早有再次拿捏她的法子。 至于她的心魔,不过是天道在她身上种下的引子。 失去记忆的她哪怕不记得伏尘，抛弃伏尘时心里还是闪过一丝不舍和难过,天道便借着这让引子变成心魔。 倘若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她宁愿跟天道争个鱼死网破,也不会委曲求全。 伏尘的脸一下变得通红,抬头瞧了一眼苏渺，很快速地低下头,他吞吞吐吐道：“神识……进入师尊的神识，弟、弟子可以吗？” “所以你就让他进你的神识？”充听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一脸冷淡的女子。 神识多重要的东西,当年她跟苏渺打输了，才让苏渺进了她的神识。 至于她能进苏渺的神识,还是死皮赖脸赖到的。 充听放下手，端起桌上的白瓷杯,茶水荡漾开波纹。 苏渺不耐烦皱眉，这份不耐烦是对讨厌的天道：“不然还能怎么办？只要他不涅槃我的心魔就一直在。天道……”窗外突然聚起几朵乌云,顿了顿苏渺改口：“我想要飞升，就必须助他涅槃。” 充听清楚苏渺对飞升的执着，她露出一丝同情：“倒是为难你了,那后来呢？怎么老龟也死了？” 印宜会死在她的预料之外，那老家伙本就命不久矣,还是他传信给她让她前去北城,想必那时候他就扛不住了吧。 说是老家伙，其实印宜也不过百岁，甚至苏渺二人都是看着他成长为无定寺住持的。 外面的乌云久久不曾散去,苏渺抬手设下一个结界。寻找不到气息，乌云徘徊了一会儿，只得无奈飘走。 她这才将后面发生的事一一告诉充听。 比起伏尘的羞涩和不好意思，苏渺很爽快，直接将伏尘的命火引出来。 好歹她的师父也是初代火凤，引凤凰这事她熟能生巧。 趁着伏尘没有反应过来，她又将伏尘化成原形丢进自己丹田内。 神识位于修士的丹田，至于能有多大则看修士的天赋和境界。 显而易见，苏渺的神识还是能容下一只凤凰的。 担心伏尘不适应她的神识，苏渺特意将他放在里面的梧桐树树上，跟着进去的还有蛋壳和佛莲。 佛莲在进入神识时有明显的反抗，并不是佛莲在抗拒苏渺的神识，而是苏渺在抗拒佛莲。 她天生没有佛缘，更不喜佛。 好在伏尘只是呆愣了一瞬，很快他就坐在梧桐树上，一边吸收蛋壳一边利用苏渺的灵力。 神识也是修士储存灵力的地方，蛋壳需要力量中和，苏渺对他并不设防，结果就是伏尘一下吸收两份力量，差点撑得晕过去。 在最后的一刻钟，伏尘终于吸收完蛋壳，不待他修补自己的天赋，炼化佛莲成了最大的问题。 苏渺不能用自己的灵力，因为这样会产生因果。 听到这，充听也明白了：“所以是老龟帮了你们？” 青龟镇守佛莲数百年，早就与佛莲不分彼此，它帮忙并不会算因果。 再者，因果有头有尾，老龟一丝所谓的因也就没了，更别说什么果了。 颠着新揉出来的火焰人，苏渺心情沉重：“这次损失很大，不过也算有收获。” 无定寺那边依旧有她的耳目，新住持是勿用，那个腼腆的弟子，同时也是无定寺妙宿的记名弟子。 苏渺不信佛，在无定寺只能是记名的存在，甚至就连她那脉弟子都是记名弟子，交由印宜教导。 时间越来越近，在涅槃之火的影响下，伏尘很艰难地炼化着佛莲。 结界里清晰可见少年颤抖的双手，以及哪怕紧闭双眼也遮不住的痛苦。 蛋壳一被吸收，苏渺就将他提了出来。 火焰爬上他身上的红袍，燃烧得愈来愈烈。 苏渺看着气不过，好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借着自己与伏尘尚有妖兽契约，她费了些功夫将涅槃之火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涅槃之火是天道放下来的，天生畏惧她的气息。没过多久，这火就臣服了，在她手心乖顺可爱。 没了涅槃之火的影响，伏尘能好一些，可炼化佛莲对他而言并非易事。 书上记载，佛莲炼化并不只能凤凰来，与凤凰因果相连也可以炼化。 可苏渺将伏尘看得紧，莫说什么因果相连，有点关系的都被她仔细调查了一番。 青龟刚死了好友它没有心情睡觉，潜伏在水里安静看着岸上师徒。看到苏渺就让凤凰自己炼化佛莲，它实在看不下去了。 其实佛莲并不需要镇守，是他主动与历代住持契约，它甘愿经历一次又一次主人死亡的经历。 它体验死但不会死，因为佛有任务托给它，这是它吞食同类的惩罚。 惩罚结束了，它的罪过就此洗清。 它最后需要做的便是助佛莲被炼化。 爬出水面，青龟第一次这般轻松：“妙宿，我可以帮助他，老龟该离开了。” 其实青龟隐隐有所猜测，佛让它经历死亡，直至佛莲被采摘，它的轮回便结束。 所以，它的不舍已经表达了，眼下它只有轻松，它已经感受到自由的温度和香甜。 苏渺舞剑的动作一顿，收了剑负于身后，她轻抬下巴：“佛说的？” 若说天道是她最讨厌的人，那么佛就是她第二讨厌的人。 天道是禁忌，可佛却像是无处不在的灵气，灵修界不信佛的人多，可信佛的人更多。 这佛比起人界所谓的九天神佛，其实更像是一种代称。佛是智慧之人，佛是命定之人，佛是人心底最后的信仰。 青龟脚下一滑，好在其它三只脚稳住了，心虚道：“妙宿，无论是不是佛说的，你可要信老龟？” 苏渺挽了个剑花，慢条斯理道：“信，不过你是自愿的？” 哪怕只剩一点时间，她依旧冷静自持。 青龟何尝不知苏渺的担忧，它并不生气，望着结界内盘腿坐着的少年，它带着一丝调侃：“老龟当然是自愿的，你且放心，不会让那只小凤凰沾上因果——” “你可有遗愿？”苏渺打断它，微微蹙眉，死亡和离别于她而言一直是一个无法处理的难题：“本尊会尽力替你完成。” 青龟想要死，她不会阻拦，更不会说什么你不要死这类的虚情假意的话。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询问遗愿，或许无法理解，但这就是她表达情感的方式。 青龟想了想，直接说：“若是可以，你可要替我向凤族道一句歉吗？” 虽说它吃的那些凤凰蛋都是先天不足的倒霉孩子，到底是人家凤族的事，它贪吃就是不对。 结界打开一道青龟可以进入的口子，苏渺轻轻颔首：“放心，他们不会在意的。” 第50章 同凤听一样，青龟是初代的神兽玄武后代。初代凤凰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就算青龟不吃，天道那也在暗中下绊子。 青龟放下心来，飞进结界，化为一枚蓝绿色的玉珏，红线将他挂在伏尘脖颈上。 而后一股青绿色力量涌向佛莲，在它的帮助下，佛莲一点点变小，最后被化成原形的伏尘一口咬住吞下。 等苏渺带着昏迷不醒的白色凤凰离开时，勿用已经带着无定寺弟子回来，见到她没有丝毫意外。 他眼睛红红的，脸上残留着哭过的痕迹。可他已经学会独当一面，有条不紊地安排弟子重修无定寺。 “长老又要离开了？印宜住持让弟子将此物交给您，他说这是佛子留下的旧物。”勿用双手捧着卷成一卷的画轴。 画册被保管得很好，没有一点泛黄。 苏渺收下画册：“无定寺若有事，可以去无妄宗寻本尊。” 关于她的身份，苏渺相信临死前印宜会交代的。 勿用没有惊讶：“长老放心，弟子不会逞强。无定寺经此磨难，定会有所改变。” 他望着在众人手中逐渐恢复的无定寺，眼里闪着光。无定寺命中有此大劫，但劫后余生定是顺遂。 苏渺没有再说什么，趁着勿用吩咐弟子的空隙，她留下三道剑气守护无定寺。 山上风多，风将地上的澄黄色符纸吹得唰唰作响。 一名小沙弥发现符纸，急忙捡起捧着走到勿用面前：“住持，此物如何处理？” 符纸很厚的一叠，明显是为剩下的弟子准备的。 勿用一愣，抬头望天，空中早没了那道白色身影，他笑道：“弟子们一人一张，下去吧。” “是，住持。” 从无定寺到沐天城，苏渺几乎没有片刻休息，一到沐天城她便在茶馆寻到充听。 听完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充听唏嘘不已：“印宜和青龟也算是死而无憾了……”顿了下，她继续说：“可你为什么还要将那小凤凰放在你的神识里？” 炼化完佛莲一口吞下后，伏尘终于扛不住力量的富余昏了过去。左右进了一次神识，苏渺就直接将鸟丢进了自己的神识。 至于何时醒来，她倒是不急了。待伏尘醒来后，她便可助伏尘涅槃，然后她就可以飞升。 想到这，苏渺眉眼一弯，嘴角的笑意就没有下去过。 “里面的梧桐树有助于他早日苏醒。” 充听直勾勾盯着，撑着脸靠近了些，依旧注视着苏渺：“妙宿，你不太对劲。为何？因为你知道了他的身份？” 她们太了解彼此了，甚至比对方都了解对方。 苏渺没有丝毫慌乱，揉捏着天道送给她的礼物，很是配合：“哦？是吗？你倒是说说。” “笃笃笃！”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急切却很有礼貌。 苏渺看了眼充听，对方只得退后了一些，又将散下去的外袍轻轻提起来，直至充听坐端正看不出一丝毛病，苏渺这才应声：“进来。” 第44章 走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五官清秀，身穿华服却没有一丝高高在上。 男子一走进来就跪在地上，朝苏渺三叩首,道：“苏家苏木见过姑奶奶。” “噗——”充听忍不住笑出声，哪怕她已经听说了这事,她还是很想笑。 男子跟着道：“充听姑奶奶安。” 这下充听实在笑不下去了，她不过三百岁,在灵修界顶多也只是师叔辈分,来了下界就直接超级加辈。 苏渺虽不认识苏木，却听充听提起过这人,因而她微微颔首：“起来吧，苏家有事找本尊？” 她才到沐天城没多久,苏家人就找上来，说是没有目的没人信。 苏木表情一滞,比起这个姑奶奶这般年轻，他更加惊讶的是这位姑奶奶实在是性子直。 奈何面前这位真的是他的亲姑奶奶,作为后辈他不便提醒，只得道：“今上听闻姑奶奶回来,让您进宫一趟。” 关于这事苏木心中也没有底，苏家有一位得了仙缘的长辈，这在沐天城并不算什么隐秘。苏家不靠那位长辈牟取私利,对外也从不否认这些传言。 可不知怎的，皇宫的那位听说这事,从半月前就一直询问这位姑奶奶的事。苏家不敢瞒君,只得将知道的一一说出来。 苏渺看了一眼对面的充听，对方点点头，两人默契十足,明白自己等的人到了。 她道：“你先下去，本尊随后就下来。” 苏木害怕得小腿肚子直颤，他急忙应道：“是，那孙儿就先离开了。” 望着人匆匆离开的背影，充听笑出声：“看来这此的苏家人倒是诚实不少。” 苏渺实在不知道她从哪里看出诚实二字，但她也不反驳，沐天城苏家好歹是她母亲的家族。 充听抬起头，突然道：“妙宿，我想起来一件事，苏家姐妹确实在沐天城，她们如今的身份还不低，一个是太子侧妃，一个成了皇帝的妃子，你说这其中到底是谁的手笔？” 苏渺睨她：“你应当去问你那位大弟子。” 亲身父亲被困在北城，庄羽都没有现身。 大弟子？充听不以为意，她当初收下这人还不是听了对面人的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坐上等候多时的轿子。 马蹄声哒哒的，苏渺设了结界，道：“路群和伏安你可安排好了？” 这两人五日前就到了沐天城。 他们被派去做什么，苏渺并不清楚，偶然想起她忍不住问上一句。 “放心，早有安排。”充听撑着脸：“妙宿，你恢复记忆后变化这么大？竟然还会关心不相干的人。哇哇哇，当真是惊讶我呢。” 苏渺：“……本尊觉得你一人去皇宫也可以。” 充听败下阵，急忙道：“哪能啊，这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鸿门宴。”鸿门宴三字她说得极重，想了想充听乐了：“你说，那群人不会是不清楚你的实力吧？” 就算灵修界式微，那也不能算计修士吧。更何况，北寒仙尊并不是平常修士。 比起鸿门宴，更像是他们自己作死。 苏渺阖上眼在一旁休息，淡淡道：“皇族总会有聪明人。” 至于谁捡漏成功，那就不关她的事。若非他们主*动招惹，她本可以放过的。 马车过了宫门，驶进侧边。充听掀起一角帘子往外瞧，正好看见东宫两个大字。 马车停下，一道尖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还请两位贵客下车。” 听着传进结界内的声音，苏渺睁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东宫？” 充听笑吟吟：“是啊，东宫。看来皇帝老儿真被架空了，不过太子越俎代庖，看来这位子也是坐不久。” 苏渺抬手撤下结界，朝外面走去。 哪怕马车内迟迟没有动静，大太监也没有一丝不耐。他立在一旁安静等着，一只手掀起车帘，他急忙走上去点头哈腰：“殿下得知仙尊莅临皇城，不胜欢喜，此刻正在殿中等候仙尊，还请仙尊移步。” 等充听下车时，大太监愣了一瞬，又道：“宗主请，殿下亦在殿中等候宗主。” 还真是早有准备。靠在苏渺身上，充听笑得虚伪：“劳烦，是在下叨扰。” 跟在大太监身后，充听忍不住设了结界吐槽：“怎么你是仙尊，我就是宗主了？” 苏渺将她推远了一些：“因为你的乖徒弟将你的身份泄露出去，你实在生气就去找他。” “哪能啊，放心，我记得我们的目的。”充听讪讪一笑，不再说话。 来到沐天城，她们只是想抓住万兽坊的真正的主人。苏道之不过是表面上的主人，万兽坊牵涉甚多，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到了殿中，太子殿下抱着一人坐在上方，见到二人前来，他侧了身，虚着眼睛打量两人。 他的目光越来越直白，苏渺忍不住握紧了剑。充听瞧见急忙走上前一步：“太子殿下寻我二人何事？” 太子回过神来，眼神依旧停留在二人身上，他轻咳一声放开怀中女子：“两位仙人快坐，孤请二位前来只是有一事想要询问两位仙人。” 到底是顾及苏渺的身份，太子不舍地收回扫视的目光。 大太监走出来：“两位仙人有所不知，皇城近期妖兽伤人频发，殿下实在忧心百姓，想请两位仙人处理这事。” 忧心？ 太子面前摆着佳肴美酒，怀中尚有娇妾作陪。 注意到身边人不耐烦的神情，充听笑着应下：“此事不难，殿下交给我们便是。不过不凑巧，在下的徒弟正在城中寻找我们，我等先行离开了。” 有礼但不多，要不是为了抓人，充听早想将自己的命火丢出去。 太子面露遗憾，只得让大太监送她们离开。 待侍从离开后，那名娇妾扯下面上的薄纱，几声嘎吱后变成一个男子的模样，衣裙被撕碎，他身上长出一层黑色的皮毛。 第51章 太子起身毕恭毕敬，甚至还有些讨好：“大人，她们上钩了。” “这是庄羽？怎么变成这个鬼样了？”充听惊讶不已。 她们出了殿门，让傀儡跟着大太监离开，然后隐身再次进入殿中。 她原以为那个大弟子不过是心地比旁人坏，如今看来分明是已经入魔了！ 庄羽身上的魔族气息很浓，这是吞噬妖兽力量带来的反噬。 苏渺：“走吧，这里没什么可看的。” 万兽坊没了调查的必要。 充听心中虽有些不甘，还是跟上去。 庄羽一脚踹飞太子，转身坐到上面：“废物！吾还需要更多能量，快去炼化那群人！别忘了你的太子之位怎么来的！”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站起身：“是是是，大人放心，孤一定不会忘了您的恩德。” 庄羽这才满意：“对了，给你的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他将苏家姐妹拐走本想用来威胁苏渺，不料她们根本没有用！ 提起苏敏儿，太子恨恨道：“那臭女人跑了！还放跑了新的一批货物，她不会去投奔她们吧？” 太子心中隐隐不安，他早就开始后悔自己为了皇位与妖兽合作，可事已至此他没有其它办法。 庄羽不以为然：“她不会的，让禁卫满城搜索，总能找到的。” “……是，大人放心。” 从皇宫回来后，充听忍不住问出声：“你知道庄羽被妖兽反噬？何时知道的？” 她在合欢派监视多年都没有发现异常，如今眼见为实，充听不得不相信苏渺对她说的话。 “……算是那位一贯的手段。”苏渺声音发冷：“它总想抹除超出掌控的存在，几百年前魔族是这样，几百年后它还想用同样的手段除去灵修界。” 充听生出一丝寒意，凤族曾是魔族之属，为了后代四大神兽曾以自身为咒，将后代妖兽脱离魔族，这才免于一死。 饶是如此，妖兽一族已经死伤惨重。 她决定听从苏渺的建议：“庄羽也罢，那苏家姐妹怎么办？” 这两人没有沾染妖兽的气息，不是个好人，但也不是极致的恶人。 不料苏渺低头一笑：“充听，她们会比你想象的还要聪明。她们若是活下来，你不用再替我报仇。” 她曾经确实不想放过苏家人，如今她愿意给这二人一次机会。 灵修界的新人越来越少了，这二人有野心，她希望她们能摒弃过去重新开始。 抓捕庄羽一事进行得特别顺利，他受妖兽反噬必须不断吸食妖兽。 伏安顶着凤凰的身份跟路群在城中大咧咧逛着，想不惹人注目都难。 就算再小心翼翼，庄羽也会冒这份险。毕竟他最讨厌的就是凤族人。 脚踩前大弟子，靠在小弟子肩上，充听歪头不解询问前大弟子：“你天资不低，为何一定要走上殊途？” 庄羽恨恨地瞪着一旁的苏渺，意识到伏尘快要醒过来，她怀中一只抱着一只白色凤凰。 感受到一道炽热的目光，她抬头道：“庄羽，修行一途你不适合。是这句话？” 后来苏渺想了许久，跟充听仔细研究庄羽这个人，终于发现不曾注意到的一个点——这个人睚眦必报，格外记仇。 庄羽烂管子破摔，也不挣扎：“今日是庄某棋差一步败于仙尊手下，但终有一日，您能体会我的感受！苏渺你会众叛亲离！哈哈哈！” 放下怀中凤凰，苏渺示意充听退后，她靠近庄羽低声说了一句。 庄羽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你怎么可能知道？不可能！不可能！” 哪怕死了，他的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几乎快要爆出来。 涅槃之火从苏渺手中丢出，将庄羽和太子等人的尸体燃烧殆尽。 望着翻飞的火光，在场的几人没有一丝欣喜。于他们而言，这不过是故事的起点。 他们才接触冰山的一脚，至于水下到底是什么，他们依旧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是明确的，只有做了恶，总有人来扑灭恶果。 苏敏儿怯弱走出来，露出来的双手、脸上都是伤痕，甚至有些皮肉翻飞，露出里面的粉红色，带着些血丝。 第45章 “多谢仙尊和诸位,要不是你们，我只怕早死了……” 真正的救命恩人路群咧嘴一笑，又急忙收起来,拉着伏安跟在充听身后。 苏渺倒是不在意这些，她从储物袋拿出一些丹药和符纸递给苏敏儿：“前尘种种既为过往无需再提,你既是修士，早日拜入宗门才是正道。” 充听在一旁应和：“你放心,北城苏家与你无关。” 苏敏儿继续磕头,顶着破皮不断冒血的额头：“从前我的确做错了许多，谢谢仙尊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苏渺正了神色,蹲下身，用灵力为她治疗额头的伤口：“苏敏儿,这机会是你自己争取到的。你只需谢你自己。” “咕咕？”角落处突然传来一阵……凤凰叫？ 路群和伏安冲过去，将白色凤凰围住。 “伏尘,你醒得好慢！我跟路群都逛完沐天城了！！” “伏尘！伏尘！好兄弟，你终于醒来了！你是不知道,这几日发生了许多事……” 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聊起来的，伏尘只会咕咕叫。伏安好歹是凤凰,路群在里面聊得最起劲，那嘴一开一合就是叭叭，就没有歇下来的时候。 苏渺和充听送苏敏儿出去,见了苏家人，又将苏母留下的东西交给苏家主即之前来见她的苏木,老家主于一年前去世。 苏母留下的东西哪怕到了最后,也没能交给故人。 凡人就是这般，生老病死，短暂的一生,却比几百年还要精彩。 苏家人不住地拭泪，苏渺嫌麻烦，拉着充听急忙离开。而后又去了一趟皇宫，真正的皇帝被救出不久，此刻正忙着处理政务。 简单聊了几句，她们这才回到苏府。一人两鸟依旧聊得火热。 “伏尘，你知道吗？我没有大师兄啦！”路群一脸欣喜。 “咕咕？” “他已经死了！你也开心对不对！” “咕咕！” 伏安时不时插上几句：“路群这几天吵死了！还是你好。” “咕咕。” …… 靠在门边，充听细细观察着苏渺越来越僵硬的笑容，她开心了：“徒弟醒了不高兴？” “……高兴。”苏渺转身离开。 除了第一日，伏尘陪着路群和伏安聊天。后面几日天一亮，苏渺便提着他去充听的学堂学习凤凰语，同时跟着一起学习的还有两个倒霉蛋。 伏安没有任何意见，他会说，还能趁充听偷懒时，过一把当老师的瘾。 真正痛苦的是路群，他只是一个人。可为了能和自己的好兄弟说话，他必须学会正统的凤凰话，而不是咕咕叫。 日子晃晃而过，路群操着一口流利的凤凰语跟白色凤凰交流，没等他高兴多久，伏尘化人了。 或者说，他已经消化完所有的力量，甚至有了原地涅槃的资本。 伏安笑得不停，安慰路群：“放心，你这门凤凰语学得真不错，合欢派要是待不下去了，你可以来栖梧城。就你这门技术，当一只假凤凰还是足够的！” 伏尘立在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角，拿起自己脖子上红线上挂着的玉珏问两人：“这是你们给我的？” “不是啊。你问问仙尊吧。”伏安阻止路群想说是的嘴，他低声威胁：“不是你的东西可不要乱认，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那是凤族的仇人！”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玉珏是那位青龟所化，所以他是为了救路群。对于自己的善良，伏安满意地笑出声。 路群挣开，质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伏尘？难不成你还是在意伏尘抢了你的位置？” 伏尘望过去：“你们认识这东西？” 路群不顾伏安的提醒，喊道：“伏安知道！他说这东西很危险！” “你知道？” 伏安面露迟疑，许久他咬牙：“是，我认识，这东西是……” “是本尊送你的东西，你不喜欢？”苏渺和充听一前一后走进院子。 对于自己这个小弟子，充听实在头疼，脸一沉她道：“路群，抄写心经十遍，”看向另一只小凤凰，她哼哼一笑：“伏安也去抄五遍。” 伏安脸上的笑意一下没了，他点点头：“是，姑姑。” 充听虽是青凤血脉，但伏安两兄弟的母亲正是青凤，还是充听的亲姐姐。 亲弟子尚且处罚，亲侄子也没有能幸免的道理。 两人打闹着进入房间，他们对于抄写心经一事已经习惯了。 在外面闯祸了，抄心经；打架打急眼了，忘了带走只会咕咕叫的伏尘，抄心经；吵架争着抢只会咕咕叫的伏尘，抄心经…… 短短几日，抄心经已经是二人的家常便饭。甚至因为威胁只会咕咕叫的伏尘帮自己抄心经，两人再次被罚抄心经。 第52章 因为自己抄得比伏安多，路群一面抄一面吐槽，正好走进来跟他们说不用抄的充听头一疼，无声冷笑，转身朝外面走去。 “师尊送的，弟子自然喜欢。”明明之前还有想扯下的动作，此刻伏尘却将玉珏放进衣服里面，生怕被人拿了去。 瞧见伏尘那宝贝珍惜的动作，充听是出去不行进去更不行，她迟早要被那个逆徒气死！ 还是伏尘主动唤她：“充听宗主。” 苏渺依旧是不显山不显水的从容。见充听出来毫不意外，屋里那两人的性子实在折腾，对比之下伏尘都乖了不少。 伏尘既醒，苏渺也就没了继续停留的理由。吃过午饭，又与苏家人告别后，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坐着飞舟离开。 可出了沐天城，几人犯起难来。 “我得回一趟北城，万兽坊一事既是庄羽和太子所为，关于苏家等人的处决又要重新商量。” 林鱼负责人族与妖兽两族不假，可这其中四大宗门也要参与其中。 充听是合欢派宗主，如今旧案重审，四大宗门免不了要参与，避免麻烦她想直接去北城。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当然她让林沈二人留在北城，答应要带着真相回去。于公于私，北城她都必须去一趟。 路群不用说，他直接跟着充听去北城。 苏渺：“本尊回无妄宗，伏尘需要近期涅槃。” 伏安满脸期待，他想要去看看无妄宗，可苏渺并不同意：“涅槃不是儿戏，你跟着充听去北城。” 若顺利，那时候她便已经飞升。充听去无妄宗便是为了收尾以及劝一个人。想到这，苏渺露出一丝笑意。 商量好后，伏尘被一左一右拉出房间。 充听焦虑得不行，没了调侃得心情：“妙宿，倘若失败怎么办？时间还来得及，不如再等一等？” 前世自己是十年后飞升的，等了十年的结果便是天道多次捣乱，最后她飞升失败。 比起等，苏渺更想选当下便飞升。 “充听，我会成功的。” 充听没有不相信，她就是担心。她同苏渺认识了两百多年，苏渺是她见过最妖孽的人。可惜，天不允许这样的人出现。 因此她更担心天道会出其不意来一招！ 天道，已经不是从前的天道了。 充听想了想，还是想要跟着回无妄宗：“妙宿，我给你护法吧。至于苏家人，可以让林鱼他们负责。这次的审判大会无定寺不会来人，你要准备飞升无拘道人也不来，最后能来的只有千里阁……不对，说不定千里阁也不能来。” 这段时日辗转栖梧城和无定寺，苏渺并不知晓千里阁发生了何事。 可四大宗门是她留下的后手，她免不了要问上一句：“千里阁怎么了？” 充听一愣，反应过来苏渺一直忙着涅槃一事，她躺在软榻上，侧躺着撑着脸，一只手在空中比划：“那可精彩了！听说师之桃跟一只妖兽私定情缘，那妖兽还是她的契约妖兽，也不知他们怎么看对眼了！千里阁现在忙着补救呢！” 她压低了声音：“千里阁生怕那位动怒，这消息还是我找石方老头买的。要不是不能暴露我两的关系，我都想借你的名义！这消息可花了我一百克上等灵石。” 话虽那般说，却不见她有心疼之色。这么多年，无妄宗和合欢派的资源一直属于共享，不过是暗地里偷偷共享。 给了石方一百灵石，相当于苏渺从石方那坑来的灵石又回到了对方身边。 这点灵石两人都不在意，苏渺已经皱紧了眉头，她更在意石方这人不实诚，不适合长久合作。 师之桃是千里阁的掌门，至于她与妖兽相恋一事确实不是小事。 自从天道变异后，人族不得与妖兽发生关系已经是灵修界人人皆知的铁律。 从前也有不信邪的，众目睽睽之下，一道劫雷将那人劈了个灰飞烟灭，至于妖兽则是满族同诛。 后来演变成灵修界心照不宣不可触碰的禁律。 千里阁还算有情谊，竟没有趁机将师之桃拖下位。 猜到苏渺在想什么，充听没好气：“哪里是他们讲义气！师之桃早就伙同那妖兽给各门主下了秘药，要想活就只能听命于她！” 千里阁二十六门，门主各司其职，石方便是第四门声门的门主。 见苏渺开始思考千里阁一事，充听继续说：“四大宗门三个都不来，这审判大会直接让赤阳仙尊决定就好。你助小凤凰涅槃后，还要应付劫雷，我去帮你好了。” 她的目的一直是想要跟着苏渺回无妄宗，再不济她也是大乘境巅峰实力，扛不住劫雷也能在一旁给苏渺传些灵力。 苏渺依旧不同意，飞升一事不能依靠任何人，这是她自己要走的道。 比起照顾自己，北城那里她更需要充听去跟着。 无妄宗一家独大这话从前不是没人说过，充听代表合欢派，有她在重审一事会更顺利。 唤出水镜，苏渺拿在手里，垂眸摸索上面的花纹：“充听，我会尽力，后面就需要你了。” 充听眼眶一红，装作无所谓：“你放心，几个小崽子我会看好的，你一定要安全回来，不然小凤凰我可压不住。” 涅槃会带来脱胎换骨的变化，如今伏尘已经是大乘境巅峰实力，她这话并不是推辞。 苏渺心中明白，勾唇轻笑，眼里满是志在必得：“你放心，我一定会早些回来。” 两人聊了一个时辰，这才分开。 第46章 “师尊,为何一定要回无妄宗？” 坐在剑上，望着空中越来越远的飞舟，伏尘忍不住问出声。 他之前就想问,顾及路群他们在，他只得在一旁应和。 有蛋壳和佛莲加持,涅槃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问题。 再一个便是，他能看出师尊想要与充听宗主说什么,最后却又欲言又止。 灵剑慢悠悠地朝无妄宗方向飞去。 苏渺站在前方,负手而立，衣袍被风轻轻吹起：“你的身体还在寒风山。” 伏尘面色一僵,显然他已经忘了自己还是魂体状态。 他小心翼翼道：“师尊可怪弟子鲁莽行事？” 临走前，路群和伏安对他说了很多话,其中大多是劝他从前的恩怨。 作为旁观者，他们能清楚看出仙尊对伏尘的在意,如果两人因为那些事生出芥蒂实在可惜。 道理伏尘都懂，可他就是想计较。 师尊将他从栖梧城带走,救了他。 可她后面却又抛下他。 想了许久，伏尘明白一些,比起怨恨其实他更在意师尊不要自己。 可当初寒风山一事就是他做错了，他一意孤行不计任何后果，这才招来许多麻烦。 想到这,伏尘的脸色瞬间一白，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哪怕有结界遮挡,刺骨的凤依旧吹了进来。 吹进身体，吹进骨头缝里，嘎吱嘎吱地发疼。 一团红色火焰在他脸上冒出,逐渐蔓延向下，脖颈、肩膀、手腕、后背…… 听到少年喊冷的低呼声，苏渺回头见到这一幕，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因果，急忙跑进结界。 她半蹲着，伸出的手留在半空中：“伏尘？怎么了？” 明明都快要被包裹成火焰人，他依旧喊着冷。 苏渺不敢碰他，颤抖着手唤出水镜，镜内很快现出一个身影。 “妙宿？你怎么了？！”对于空中突然出现的水镜，充听懒洋洋抬头，一瞬她收了笑意。 “……他怎么回事？”苏渺攥紧手，沉声问道。水镜转了方向，面对着被火焰包裹的伏尘。 “嘶！”充听惊了一下，声音里没了焦急：“没事，小凤凰可能就是心里过不去，涅槃之印发现他的迷茫趁机折磨他罢了。你身上有涅槃之火，你可以试着吸收他身上的火。” “就这样，北城到了，我还得应付你那三位好师弟师妹！” 水镜中已经没了充听的身影，苏渺应了一声收了水镜。 看着一直喊冷的伏尘，她将小火人唤出来，之前在她手中无比乖顺的涅槃之火，此刻抗拒靠近伏尘。 没有办法，她又将自己的火焰人唤出来。 两只小火焰扭打成一团，最后火焰人拖着不情愿的涅槃之火爬上伏尘手臂，他身上的火焰被慢慢吸收，越来越小。 直到火焰全部被吸收，涅槃之火才委委屈屈地跳下来，低头看了眼自己越来越红的手，贴着苏渺求安慰。 虽说这涅槃之火是天道的东西，但被自己收下那就是自己的。苏渺拍了拍它，轻声道：“辛苦了。” 涅槃之火后退一步，摇摇头又拍了拍胸膛，好似在说“这不是什么事！”。 它还没有高兴多久，火焰人骨碌骨碌爬上苏渺的手，一下将涅槃之火挤开，蹭了蹭她就回了苏渺的丹田。 涅槃之火坐起身呆了一瞬，也没有做什么，跟着回到丹田。 第53章 苏渺盘着双腿坐于伏尘前，垂眸盯着双眼紧闭的红衣少年。 过了一刻钟，少年睫羽微微颤动，睁开露出一双妖冶的红眸。 苏渺：“你在想什么？” 她好像一直不明白自己这个徒弟的想法，也不了解他。 伏尘强撑着坐起，他低下头小声道：“庄羽如何死的？万兽坊又是怎么回事？” 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苏渺没有隐瞒，将来龙去脉一一告诉他。 无妄宗越来越近，下面是伏尘熟悉的小镇。他捏紧了手，如同孤注一掷般：“师尊可知百落山的领主……” “是你。”苏渺一脸平淡。 对于伏尘的身份，早在伏尘被送到无妄宗，她就知道了。 后来他霸占寒风山，无妄宗多了妖兽的踪迹，她不理睬也是这个原因。 她总以为离开无妄宗，伏尘就会回到百落山。 伏尘自嘲一笑，泪水在眼里凝着，久久不肯掉落。 “……所以一切都在您的计划之内？” 路群他们说错了，师尊不是只是为了他好。 “……是，涅槃后充听会带你回凤族。至于百落山，无妄宗会妥善管理。” “师尊放心，弟子一定会掌管凤族。” 苏渺抬眸，张了张口，还是嗯了一声。 这一路两人没有再说话，苏渺磨剑，伏尘就打坐；苏渺打坐，伏尘就发呆…… 无妄宗大门站着一个人，白色身影。 灵剑朝门口飞去，海棠花被搅得满地都是。 “师父。”苏渺微微颔首。 卞芜收到苏渺的消息后就在门口等着，他招招手让伏尘到自己身边。 “你这孩子，以后可不许使性子了。”卞芜将自己的宗主令牌递给伏尘。 苏渺忍不住出声：“师父，伏尘不合适。还请您收回。” 卞芜眼角有些红，他瞥了眼苏渺，固执地递给伏尘。 伏尘左右为难，退后一步，声音低落：“师尊说得对，还请师祖收回。” 他本就不想要无妄宗，当初上山不过是为了报仇……可到最后，他也没有报仇。 卞芜可不管这些，他直接将令牌挂到伏尘腰间。这才看向自己的大弟子：“北寒，这东西是我送给他的，你可不许插手！” “你师尊既对你有安排，日后你想回无妄宗随时可以回来。”卞芜深吸一口气，压住伤心继续说：“凤族骄矜傲慢，受了欺负只管回来，让你师叔们给你报仇。” 伏尘露出一丝迷茫，为何是师叔，师尊呢？难道师尊此后就不愿见他？ 心尖一颤，伏尘伸手想要解下腰间的令牌，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师父既给你，收下便是。” 苏渺很清楚这是为何，飞升是天道对修士的屠杀，九死一生的屠杀。 她若失败，伏尘便是剑峰的峰主，他们会替她照顾自己唯一的弟子。 丢开手中的剑，苏渺朝剑峰飞去：“师父，我先去寒风山准备。” 卞芜哎了一声，长叹一口气：“去吧去吧，是得好好准备。” 若是失败，寒风山就是他这大弟子的埋身之处。 卞芜忍不住抽噎，他急忙深吸一口气，笑着道：“你师尊倒是急切，这次出去可有什么收获？” 对于师祖突如其来的关心，伏尘不适应，退了一步避开那温和的眼神：“跟着师尊去了北城、栖梧城和沐天城，万兽坊真凶是合欢派的庄羽……” 他顿了顿，道：“师尊说他是天绝化身，师祖知道这是何物？” 听到栖梧城，卞芜怔了一下，像是回忆又像是思考。沉思片刻，他缓缓出声：“天绝？北寒告诉你的吧，只有她这么大胆。” 蓝天一下被乌云笼罩，黑沉沉的，就像一张又大又密的网，彻底将无妄宗盖住了。 卞芜望着天，迟迟没有说出下句。 伏尘心头一急，他虽不知道天绝是何物，却总觉得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出声：“师祖，怎么了？” 他跟着望天，乌云几乎挤在剑峰上空。紫色雷电在云间乱窜，好似等待了许久。 卞芜摇摇头：“没事，天绝是上古传说，不必在意。你师尊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你快去吧！” 伏尘不明所以，唤出自己的灵剑。他醒来后，这剑就在他身边，当初亲眼看着苏渺修复断剑，为何出现他心知肚明。 “劫灾。”他轻唤灵剑，站在剑上点点头：“师祖，我先去寒风山了。” 灵剑飞入云层，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红衣在乌云里穿梭，桀骜又不驯。 卞芜抹了把眼泪，又揪了揪自己的须发：“一定要回来啊……” 一靠近寒风山，伏尘就发现了异常。结界笼罩了整个寒风山，乌云紧紧贴在结界上，紫色雷电不停歇地击打结界，劈里啪啦的。 结界岿然不动甚至还吸收了雷电，更奇怪的是半空中出现一个秘境入口。 那秘境是自选秘境。 伏尘再也不想看见的秘境。 在那他经历了舍弃。 他自暴自弃，后逃到寒风山。 看见他，苏渺打开结界，乌云争先恐后地飘进来，混在乌云中，伏尘艰难地飞进去。 看见地上的红色阵法和自己的身体，伏尘脚步一顿，闷闷地走过去：“看来师尊很期待这一幕。” 涅槃后呢？又将他抛下，美名其曰让他去凤族？ 苏渺一心飞升，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勾唇轻笑：“是，本尊很期待。” 对于天道，前世她失败了，不代表这次她也会失败。 苏渺心中激起一丝战斗的渴望，她很想跟天道比个强弱。 雷电打在结界上噼里啪啦作响，在伏尘心底同样响个不停。 无论以何立场，他都说不出任何话来。 苏渺让开身子，走到阵法中间坐下，北寒剑在她头顶飞着。 伏尘走过去回到自己身体内，他虽死了，但肉身被保管得很好。 强忍着不适，他一步步走到阵法中间，砰地跪下，背影孤单又桀骜。 灵剑劫灾孤零零地在空中飞着，一会碰碰不知何时低下来的秘境入口，一会又飞入乌云中，将乌云搅了个七零八落。 “师尊，还需要弟子做什么？北城借弟子重查万兽坊旧案，栖梧城您成功与族长签下新契约，无定寺再次成为您的附属……您是为了弟子还是为了您自己？” 伏尘其实不傻，路群他们都说他有个好师尊，可是这份好都是有目的的。 可他不在意，因为当初到无妄宗他同样有私心。 第47章 “哥,你真的要去无妄宗？”狼妖紫竹担忧地揉着自己两只耳朵，唉声叹气的，久久不停息。 万兽坊已经被查封,那群人已经收敛了不少。 紫竹想趁这个时间，让百落山好好休养生息。可是他们的领主却想着去报仇。 苏家曾仗着无妄宗北寒仙尊的名义抓捕无数妖兽,哪怕万兽坊倒了，还是有人敢顶风作案。 伏尘睁开眼,红眸扫过伤痕累累的同伴,他咬牙切齿：“苏家仗势欺人，那北寒仙尊也不是个好东西！” 就算不为百落山报仇,他跟那北寒仙尊同样有仇。 一想到苏家是受那位仙尊的命令百般折辱自己，伏尘恨不得立刻跑去无妄宗,将所谓的仙尊真面目昭告天下。 知道自己劝不了，紫竹放下手：“哥！你放心,你大胆去报仇！百落山有我呢！” 一个兔子妖兽跳进来：“大人，苏家正在找您！” 伏尘脸一黑,摆摆手：“行了，我先回苏家。放心,不出三年我一定回来。” 紫竹泪眼汪汪：“哥，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可等了一个三年又三年，迟迟不见人归。紫竹等不及了,安排好百落山，他带着三名亲信赶去无妄宗为他哥报仇！ 看到伏尘一身红衣,随意拎着剑走入大门。 亲信小心翼翼问道：“老大,我们还需要报仇吗？” 紫竹：“……不报了！打道回府！！” 那是伏尘去无妄宗的第六年。 紫竹回到百落山没多久，就收到了来自伏尘的书信。 他说他不想报仇了，他想将百落山妖兽转移到无妄宗山下,这样他能保护他们。 紫竹拒绝了，他没有生气，而是欣慰。他哥辛苦了那么多年，他们不能再做他的累赘。 两人坳不过对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妖兽们不搬家，但紫竹得派出几名负责传递消息的妖兽，这样伏尘也能将东西送回百落山。 感受到山下*多了几道陌生的妖怪气息，苏渺拎着剑将他们拦下。 紫竹没有吩咐他们隐瞒身份，妖兽们知道北寒仙尊是自己领主的师尊，他们将自己的来历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此后运往百落山的东西越来越多，其中还会有不少疗伤的丹药。 这件事苏渺瞒了快百年，就连紫竹都以为是伏尘偷了无妄宗的东西，时常跟下属感慨，他们领主大人就算不报仇也会恩将仇报！ 第54章 所以，无论是失忆后还是现在，苏渺并不觉得自己做的那些有问题。 北城，她教训了苏家。 无定寺，她拿走了佛莲。 凤族，她用凤族安危换到了伏尘的身份。 可听到少年声嘶力竭地质问，她开始怀疑自己或许真的只是利用他。 从一开始，她的目的不单纯，后来帮助伏尘涅槃，为的也是自己飞升。 终于听到真心话，苏渺叹了一口气，比起伤心她更放松：“你终于说出了心底话，所以，你还是记恨一年前那件事？” “是！”伏尘轻抬下巴：“我为什么不能在意？还是说，在师尊眼里，弟子是一个很高尚的人？” 那倒不是，在旁人眼里，伏尘或许娇气或许调皮。苏渺曾见过他如何欺辱苏尚，也见过他一剑杀了作恶的妖兽。 他不高尚，但这很好。 这样，他不会受欺负。苏渺从不要求自己要将弟子养成无害的性格，这样受伤害最大的只会是自己。 “不是，你睚眦必报、锱铢必较。”想了想，苏渺想出两个夸奖的词。 苏渺起身，掸去身上的尘土，她垂下的手腕依旧在缓缓流血，流入阵法中。 灵力作甬道，将血液全部送去地上的阵法，红色中闪着一丝红。 这是她的道心。 苏渺曾想过无数办法，最后她选择了最偏激的一个——她会假死骗过所有人包括天道，然后在天道的暴跳如雷中飞升。 这是她筹备多年的礼物，前世她便想这么办，可惜无妄宗没有人敢杀她，充听更不愿成为这把刀。 这次不一样，伏尘恨她。 伏尘只觉得嘲讽和解气，他自以为的学乖，在这人眼里只是得了两个词，睚眦必报、锱铢必较。 比起嘲讽，他更觉得心累。涅槃后，他不会再回无妄宗！ 不是赌气，是他觉得不值得。 呼出一口气，伏尘转头，目光触及他恨了多年又爱了多年的人，一抹红突兀地闯入他的视线。 终日不见阳光的惨白皮肤，上面大剌剌地破开一道口子，血肉翻飞，美丽而又血腥。 伏尘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怒吼：“师尊这是做什么？您这样不会死！何必多此一举！！” “您觉得这样就可以弥补吗？不可能的！” 一边吼，他一边擦去眼角溢出的水：“……仙尊，您赢了！伏尘日后绝不以无妄宗弟子自居，我回凤族，我回凤族……” 您可以住手吗？ 他张开嘴，大口呼气，胸腔久久没有安静下来。 吼累了，哭累了，他任由自己的狼狈，这次他的背再也挺不起来。 若是如此，当初他便不该来无妄宗。 狼狈，死寂，哀求，绝望…… 苏渺恍惚自己看到的，她走到伏尘身边，用安然无恙的右手抚摸他的头，嗓音带上一丝安抚：“本尊没觉得你那些小性子不好，还有，有仇就要当场报。” 伏尘抬头，红眸蒙上一层水雾，眼里的光破破碎碎：“我以后可以回来见您吗？如果您要收新弟子，我……可以祝贺吗？” 他勾起一抹温吞的笑，衣袖下紧紧攥着双手，说得很轻又很慢。 苏渺不解，摇摇头。在伏尘坠入深渊时又拉他一把：“你是本尊的关门弟子，你不愿接受那是你的决定。” 无论什么时候，她只有伏尘一个徒弟。这是无妄宗上下皆知的事实。这也是她唯一能为他留下的保障。 阵法闪着红光，结界外的劫雷蜂拥而至，咆哮不停。 抬眸看了一眼，苏渺拉起伏尘，右手握着飞过来的北寒剑，至于劫灾剑则是插在了北寒剑的位置。 劫灾曾受她修复，作为万剑喜爱的体质，苏渺使唤起旁的剑也的心应手。 自选秘境依旧是老样子，紫色和黑色将里面截成两部分，一半是梦幻的紫，一半是幽深的黑。 站在边界线上，苏渺松开手，往黑色土地踏去。 “师尊？”伏尘已经平复了心情，或者说是他劝好了自己。 等他复活后，他会带着师尊一起回凤族。无妄宗早不需要她的镇守，至于所谓的传言，他会替她破除。 作为奖励，他只要师尊跟着他走。 无论是以什么身份，他想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可以继续等，等栖梧城的竹子再次开出花，等竹米再次冒尖，等到他死亡为止。 他就是睚眦必报！师尊害他多年，就不能抛下他！ 苏渺望向更深层的黑暗：“你可知天绝来自哪？” “弟子不知道……” 她的声音冷淡，说起故事也没有任何起伏：“传言，自选秘境真正的名字是紫玄之境，是一位堕神的居处。堕神也叫诛天神，天道曾不允许任何人提起，有人猜测是因为天道恨极了堕神。你说，他是恨还是什么？” 她与天道争斗了上百年，她也研究了上百年。 听到秘境外传来的猛烈暴雷声，苏渺轻笑，对上黑暗里的一双眼睛，她无声说了一句——“天道，好久不见。” 苏渺曾多次见到天道的存在，直到她的实力越来越强大，天道忌惮她的同时也躲避她。 “是怨。” 苏渺收了脸上的诡谲笑意，转过身去，盯着伏尘让他说下去。 伏尘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相传堕神是天道的主人，堕神诛灭神仙二界被天道诛杀，比起恨，天道更多的是怨。它怨堕神抛弃自己，怨堕神不相信自己，更怨自己实力不够不能帮助堕神……或许，堕神是自愿死的。” 明明在说堕神与天道，他的双目紧紧盯着苏渺，紧咬不放。 他在用传说表达自己的态度，可惜苏渺没有听出来。 但伏尘说对了。 天道从黑暗里走出来，又退回黑暗里。 原来是这样。 心中有了计量，苏渺一击将伏尘敲晕。她原本打算借献祭假死，看到天道现出身影，她有了更好的谈判。 伏尘醒来是三日后，头还带着剧烈的疼痛，一大群人围在他身边。 特别是路群和伏安，看见他醒了眼睛都亮了，可他们没有如往日那么吵闹。 心间窜起一丝不安，伏尘急忙起身，周围并不是自选秘境，而是寒风山。 “师尊呢？” 这话一出，卞芜四人急忙转身，林鱼和卞辞一左一右扶着他，沈落风则是瞪了伏尘一眼这才跟着离开。 不安越来越强烈，伏尘抓住路群急切询问：“路群师尊呢？她是不是不愿见我？” 路群低着头，安慰他：“伏安，仙尊……陨落了。” 伏安压不住泪水，一面苦一面抱住伏尘：“哥！你放心，你还有我们！我们这就回凤族！” 伏尘不信，推开他吼道：“你们不要开玩笑！师尊去了何处，我去找她，我去找她……” 其实伏尘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他身上的契约没了，那是他骗着师尊绑下的。除了他没人能解开，最后只剩下一个可能—— 师尊死了。 这样，契约会自动失效。 充听站在一旁冷眼瞧着，比起卞芜师徒的难过和气愤，又比起路群两人的伤心，她过于冷静了。 伏尘抱着最后的希望看向充听：“您知道师尊去了何处吗？我涅槃成功了，我可以——” “伏尘，她已经死了。她不需要你去做什么，更不需要你替他去死。” 关于伏尘为何要执着涅槃，她们商讨过，发现还有一个可能——天道。 天道告诉他苏渺会死，只有他涅槃才能救她。后来，苏渺确实在伏尘身上查看到天道的气息。 “妙宿，你决定好了吗？”解决完万兽坊一案，充听才回到房间，就看到空中的水镜。 “是。”苏渺提着白色凤凰走出秘境，将他放到阵法中心。 与天道对峙，她盼了百年。 事已至此，充听也不再劝：“你何时回来？” 都说飞升九死一生，她相信苏渺能抓住那一分生的可能。 苏渺避而不答，反倒说起旁的事：“伏尘应是三日后苏醒，届时还需你带他离开无妄宗。” 这事是两人说好了的，充听不解，如此紧要关头这人就为了跟自己说这个？ 苏渺继续说：“师父将宗主令给了他，你同时还要稳住他老人家。关于卞辞，将她留在无妄宗吧。” 充听没有任何怨言，一一记下：“还有其它的？” “伏尘不习惯凤族的饮食，你可以寻个机会将赤阳带去栖梧城。”苏渺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白色凤凰，“没有了，多谢。” 充听眼眶一热，轻抬下巴：“那你就早些回来！” 关于苏渺那些嘱托，充听都一一做到了。 趁着路群和伏安带着伏尘在剑峰胡闹，她找上无妄宗四人，将苏渺的话告诉他们。 起初几日伏尘一直不相信这件事，直到外界都知道北寒仙尊陨落一事，他开始相信了，或者说是不得不相信。 第55章 第48章 “姑姑,您找我何事？”伏尘走进院子，不慌不忙问道。 他侧身朝正忙碌的身影喊道：“师叔，师兄呢？” 林鱼放下手中正熬煮的竹米粥,坐到充听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小子听说栖梧城最近多了几株桃树,带着路群他们跑去摘花去了！说是要拿来酿酒！” 放下茶杯，她撑着脸叹气：“那小子说地方远,不让本尊去！” 桃树？伏尘看向充听,对方指了指尚在感慨中的林鱼，他了然。他道：“那地方我听说过,就在母亲住处的旁边，您可要去瞧瞧？” 林鱼激动：“可以去吗？会不会打扰她？” 伏尘摇头：“只有大长老和舅舅陪伴母亲,想必她一定很孤单……”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林鱼站起身,拎起角落的丹炉就往外面走去，走到一半她在门口停下：“那竹米粥还要熬上一刻钟,你们看着些！” 直到彻底没了身影，充听这才笑出来：“你倒是跟妙宿越来越像了……”她止住笑,试探：“如今，你可算放下了？” 放下？ 伏尘笑意一滞，转瞬恢复正常,眼底藏着一丝偏执：“师尊不过去世十年，我若是这般将她忘记,岂不是成了逆徒？” 当年从无妄宗离开时,林鱼带着苏容跟他们一起来到栖梧城。 她的本意确实是替苏渺照顾伏尘，可不到一月，伏尘那挑嘴的毛病就没了,不仅如此，就连小性子也全没了。 十年时间，他成长为凤族最优秀的后辈，就连先祖们也对他宠爱有加。 大长老一党的势力逐渐被伏尘蚕食，前段时日那位坐在高位傲慢百年的大长老终于下位。 仗着自己背后是先祖支持，不到十年他就坐上了族长的位置。 至于前任族长伏懿，他则是去了栖梧地，与伏生作邻，被带去的还是前大长老风生。 充听哑口无言，这十年她看在眼里。这孩子成长得很快，就如苏渺预料的那般，凤族如今须靠他生存。 她拿出一封书信，是来自无妄宗的。“无拘道人时常询问你，想要你回一趟剑峰。” 十年里，伏安他们经常跟着林鱼和充听出去，只有伏尘真正地守在栖梧城，不曾挪动一步。 伏尘没有接，垂眸浅啜着雪莲煮成地茶水。喜食雪莲是他一直没变过的习惯，无妄宗送到栖梧城的雪莲更是一年比一年多。 他依旧是无妄宗的弟子，他一直是师尊的徒弟。可他却不愿离开栖梧城，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忘记一切，将自己丢进处理不完的事务和修炼中。 涅槃复活后，他踏入了渡劫境三境，后来境界无论他如何努力，都不曾变化。哪怕这样，他依旧日日练剑，从不敢停歇。 充听将书信放在桌上，靠在椅子上，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听林鱼说，剑峰好像有了灵力的波动……” "咔擦——”椅子在地面滑动，伏尘站起身，眼神一亮：“还说了什么？” 剑峰自从十年前就被众人联手封印，突然有了灵力波动，伏尘不得不焦急。 他欣喜，却又害怕。 害怕和从前一样，不过是那群弟子看花了眼。 充听似笑非笑，轻轻拍了下桌子。 伏尘只得坐下，双手放在膝上，背挺得笔直。 “灵力波动很弱，日炎仙尊去探查过，他说是从寒风山传出来的，所以他想问你，当年你是否留了什么东西在那里？” 苏渺陨落一事发生得突然，他们都沉浸在伤心之中，至于伏尘，他们更多时候是不见。 寒风山的阵法是献祭阵法，那时候伏尘正在涅槃，苏渺为了谁他们都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他们怨不得伏尘，避免伤心，他们只好让充听带他去栖梧城。 事关师尊，伏尘想了许久这才摇头：“当年我并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会不会是北寒剑？”他的声音突然拔高。 北寒剑有剑灵这件事不算隐秘，至少栖梧城高层和无妄宗几位峰主都知道此事。 充听同样知道，她没有否定这个猜测：“当年封山仓促，里面到底留下了什么，无拘道人他们也说不明白。若是北寒剑，未必不是一个好消息。” 北韩剑绑定的命契，只有苏渺一人能唤醒它。 伏尘明白这个道理，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师祖他们打算开山查看？” 当年的封印是伏尘临走前亲自加封，要想彻底解开他必须在场。 对比起来，充听心中的顾虑更多：“听他们的意思应该是，但我不赞同这个做法。” “为什么？”哪怕过了十年，伏尘也不相信师尊死了。 “当年你自陨是受那位诱导，焉知这次不是那位的手笔？” 天道蛰伏了十年，突然出现也不是没有可能，特别是临近那个日子。 伏尘愧疚埋头：“当年是我的错……可我还是想试试。”他抬起眼睛，认真、坚定。 他有长进，能够为自己兜底，他不怕任何事。 充听明白他的心思，捻起耳边一丝长发：“做与不做是你的选择，妙宿当年只让我看好你。你既清楚那位的存在，我相信你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伏尘不说话，坐了一会儿，带着一盏雪莲茶朝外面走去。 他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新生的凤凰蛋还没有好去处，栖梧地的开发还不够，出入口的阵法还要加强…… 想到这，他将茶水放进挂在腰间的储物袋里，上面绣着一朵红色海棠花，一只白色小鸟叼着海棠花一角，憨态可掬又娇气。 “哥？”风一走过来，看到伏尘低头盯着什么东西发呆，他忍不住出声。 “我去看了姑姑和父亲，”他停顿了一下，观察伏尘确认没有异常继续说：“他们在栖梧地很好，当年仙尊留下的剑气改变了下面的气候。” 栖梧地靠近火山，从前饶是凤凰也受不了那里的酷热。 后来苏渺到了那里，留下一道剑气和阵法，改变了栖梧地，这也给凤族扩大了生存空间。 伏尘眼底一黯，他一直不知道这些。抬手碰着衣服里的玉佩，他淡淡一笑：“有用就好，师尊若是知道也会高兴的。” 仙尊高兴？想起那张淡定到极致的脸，哪怕再漂亮也掩盖不了的冷淡，风一抖了抖肩：“哥，你还是别说了！” 比起仙尊高兴，他觉得姑姑决定搬上来的可能更大。 伏尘冷着脸转身朝外面走去：“好的。” 风一叹了口气，跟上去，也不尴尬：“你知道姑姑为什么不愿意上来吗？” “……知道。” “是什么？”风一追问。 伏尘停下脚，竹子开花了，风将米黄色小花垂钓到处都是。他伸手接住一簇，花朵上面还带着黄色的花粉：“开花了！开花了……” “哥！你还没有说呢！”望着越来越远的白色身影，风一吼道。 “风一？”伏安不敢确定，肘击旁边的路群：“路边大喊大叫的是风一？” 他弟也疯了？！ 路群还在看后面，扭头看了一眼：“是他。”他继续看后面的那对师徒—— 林鱼拎着丹炉追苏容，苏容怀里抱着桃花瓣，满满当当的。时不时掉下一朵，林鱼就扔丹炉，被砸到后苏容只能继续跑，桃花掉得愈发多。 夺命丹炉就飞得越快。 一个丹炉飞过来，路群拉着伏安躲到一边，朝苏容喊道：“你可以放进储物袋！” 苏容一面注意后面，一面摇头回答：“会影响味道，放不得放不得！” 林鱼跟着道：“苏容，你放一个试试！” 没一会，这对师徒就跑进了城里。看完热闹，路群看了眼路边，回击伏安：“哪里有风一？” 伏安也看呆了，尽管那对师徒一直是这个相处模式，但一日比一日新奇，常看常新。他跟着看热闹，哪里顾得上一个疑似自己弟弟的疯子。 揉了揉手，他撞回去，这才满意：“不就在路边吗？奇怪？人呢？” 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伏安的衣摆：“我在这里！” “我靠！”伏安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还是路群反应快，一脚将他踹飞。 路群蹲下身，扒拉了几下桃花，一只气息奄奄的红色凤凰仰着头大口呼气。他笑道：“你怎么成这个样子？” 风一依旧大口呼气，声音断断续续的：“我……我的……尾羽……” 一脚飞来，路群栽倒在地上，他坐在地上怒吼：“伏安！你做什么？” 伏安理直气壮：“你踩到我弟的羽毛，难不成不能打你？”他跺了跺脚，风一又开始大口呼气。 路群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一脚踢过去…… 青山绿水，灵气充沛，就是没有人烟。 剑灵这几日很是无聊，但它不敢去打扰苏渺，更不敢打扰天道。 谁也想不到，无数人畏惧的天道竟然是那个样子。它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又强行逼迫自己忘记刚才的想法——天道不好惹！ 第56章 苏渺走进院子，看见随意躺在木椅上的年轻男子，皱眉靠近：“起来。” 天道不听，依旧躺着，甚至挑衅道：“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凭什么起来？” “堕神就是如此教育你的？”苏渺微微挑眉，目光落在天道手上，这人不仅占了她的位置，还碰了她的草药。 堕神是天道的软肋，他泄了气，把手中苏渺不知从何处抓来的人参精一丢，嘴硬道：“我可没有做坏事！你不许找他告状！” 苏渺安静看着他，不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睛浸着冷意。 人参精委屈巴巴地钻进地里，它不敢逃更不敢反抗。 “……行了行了，我起来就是！”天道很不情愿，碍于威胁不得不起来。 施了一个净身咒，苏渺这才坐上去，撑着脸慢悠悠道：“堕神何时会醒来？” 其实堕神并不是诛天神的罪人，可天道迟迟不肯说出这位神明的真实身份，她只能称堕神。 身为天道的主人，就算不知道真实身份，苏渺也猜测那位神明地位不低。 只可惜……陨落留下一个祸患。 天道失责，也就成了祸患。 天道语气又弱了几分：“可能还需要几百年？你不是在梦中见过主人吗？要不你催催他？” 第49章 苏渺神色不变：“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堕神,毕竟你有两个主人。” 堕神是天道的第一个主人，至于第二个主人，无论她如何试探,天道就是不愿说。 即便天道隐瞒，她也隐隐猜了出来,那第二位主人放弃了神位，天道被迫陷入沉睡。她斗了两世的,不过是天道的分身。 外面那些麻烦都是自己惹出来的,天道更加不敢追问，他已经知道自己沉睡后发生的那些事。他眼神躲闪：“你不说就不说,我也不是很在意！对了，你什么时候离开？” 苏渺已经在他的地盘待了十年,虽然他很感谢苏渺将他唤醒，可他更喜欢独自一个人。 她很安静,可她的剑灵吵死了！ 苏渺收敛神色，眸底愈发深沉。她在这里待了十年,一切都如天道所言，神已经不复存在。 哪怕她飞升成功,她也没有任何变化。 “不想离开，你这里还不错。”她抬头，看着空中巨大的树,是半透明的，流淌着七彩的光芒,几乎将整个天空挡住了。 这是天道休息的地方,也是她掉落的地方。 灵力充沛，没有烦恼，苏渺是真心不想离开。 天道：“……浩劫还没有结束,只有你能阻止，你不去救你的世了？” 苏渺侧身，轻笑，语气嘲讽：“我像是好人？救世？那是你的事。” 天道走了，灰溜溜地跑回自己的领地。十年里，双方几乎达成共识，地上属于苏渺，至于天上则属于天道。 见人跑了，苏渺转身离开。 剑灵还坐在树上，一脸惆怅地抱着北寒剑。两手紧紧抱着剑鞘，看着是说不出的滑稽。 “你在想什么？”苏渺站在树下，微微抬头。 剑灵心中想着事，突然听到声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手，北寒剑猛地坠下，在快接触到地面上转了个急弯，落在苏渺脚边。 弯腰捡起剑，单手拎着，苏渺重复一遍方才的话：“你在想什么？” 剑灵揉了揉自己的脸，长叹一口气：“我们真的不回去了？也不知道娇气有没有发现你留下的东西，万一他以为你真死了怎么办？” 娇气那个性子，会老实待在栖梧城吗？ 剑灵实在有些不相信，就算苏渺死了，娇气也会想尽办法复活她才是，如今这么安静，实在反常！ 伏尘？苏渺微微挑眉，她没有忘记自己这个弟子，否则她也不会在那种情况下还要留下一道自己的灵力在他体内。 火焰从天边坠落，一声凤鸣冲破结界响彻无妄宗。 白色凤凰被赤色火焰包裹，逐渐现出人形，精致的五官，微微起伏的胸膛，健硕的双腿…… 苏渺用灵力结了一件外袍丢在他身上，迎面对上空中不断叫嚣着的紫色劫雷，那是她必须面对的，也只能她一人面对的。 白光与紫光纠缠在一起，最后只剩下了白光。 天道没有出现，苏渺看了一眼逐渐平息的灰色天空，拎着剑将自己的灵力打入躺在地上的少年体内，而后头也不回冲向空中。 她可以去找天道！它躲不了的！！ 后来苏渺追着那个天道，来到了这个真天道的地盘，不由分说地占了一半领地，以及时不时威胁一下真天道。 那个天道跑了，苏渺猜测前世的事依旧会发生，她一直在等待那个时间点。 回过神来，苏渺突然想起一件往事：“你记得伏尘，为何不提醒我？” 那时候，她和剑灵是可以交流的，只是剑灵藏着不愿露面。 剑灵满眼为难地看着自己这位主人：“如果我跟你说，你的徒弟是你偷出来的凤凰蛋，你会信吗？你不成觉得我是被夺舍了？” 那时候的苏渺，被无情道夺取大部分情感，她不相信任何人，也不靠近任何人。 就算是剑灵想要靠近，也要挑一个好时候才敢在她的神识说话。 苏渺沉默，她已经想起失忆时的自己，启唇无情说出口：“不相信，你没有第二次说话的机会。” 她退后一步，看着剑灵在树上暴跳如雷，继续补刀：“水镜可以幻化长剑，你可以休息了。” 剑灵：“苏渺！你还不如就这么失忆！哼！” “你真的气死剑了！我可是你的命剑，那憨货水镜能比得上我？” “你去哪儿？我还没说完呢！……” 苏渺回头：“忘了跟天道说一件事，还有，不要什么都跟他说。” 堂堂一个天道，好歹也是活了上万年的老东西，抓着一根人参到处问怎么用，苏渺只想闭眼。 她以为的天道，虚伪但高大，阴暗但强大，狡诈但智慧。 实际上的天道，生了副好容貌，可惜没脑子。 就连堕神那些往事，还是她费力从天道仅存的记忆中拼凑出来的。 这样的天道，做敌人糟心，做盟友糟心！ 只有糟心！ 奈何想要抓住天道的分身，那个她真正的对手，她还必须带天道出去。 可惜，天道忘了如何出去的法子。 灵剑带着苏渺飞向空中，再次看到抱成一团浮在树杈中间的那个球，苏渺还是忍不住嘴角抽搐。 天道的迷惑行为之睡觉必须将自己弄成一个圆滚滚的球。 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就见双手勾住腿，腿再往脖子上一靠，就成了一个时刻闪烁着白光的球。 无论何时，都是一个球，一个会发光的球。 一道莫名的声音响起，嘤嘤声，听着气愤而又烦躁。苏渺退后了一些，看着白色球舒展开来，然后绕着虚影飞。 一面飞，天道还一面哼着苏渺听不懂的调子，说是调子，其实更像是乱唱。 苏渺趁机飞过去，坐在天道之间躺着的位置，随意叠着腿，一手靠着剑鞘。 “五圈，十圈……”看着逐渐停下来的天道，苏渺微微抬头，疑惑地挑眉：“你心情不好？” 往日天道能飞个百十圈，这次只有三十圈。 苏渺不理解但习惯他这个行为。 天道苦恼地飞向苏渺，抬手掀飞灵剑，他的地盘能让苏渺坐是他有求于她，可一把剑他可不需要顾及：“我好像丢了一段记忆。” 灵剑在空中止住，不可置信地飘在空中，又伤心地晃了晃剑身，见苏渺不搭理自己，它只好晃着向下飞去。 失去记忆？苏渺几乎有了条件反射，下意识回道：“分身做的？你……是天道？” 看到苏渺眼中的迟疑。天道也不再纠结，仰了仰下巴：“如假包换！要不是……要不是……” 又来了。苏渺扶额：“想不起来就不要说，免得我还要浪费灵力。” 灵气充足是一回事，但治疗天道会消耗她不少灵力。 天道又不高兴了：“那你前几日还浪费灵力寻找分身呢！” 他好歹是这里的老大，苏渺做了什么都瞒不过他。 苏渺：“寻找分身不是浪费，你，”她目光下移，扫了眼天道：“能打得过我？” 沉睡多年，天道除了一个正统天道的身份，其它的全给了分身，也不对，他还有保留了上万年的习惯——绕树狂欢。 一度让苏渺怀疑，那位堕神或许是看天道不成器，这才独自行动，后来遭到天道的反对，至于反对原因，他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半句。 又失忆了。 但凡天道想不起来的，一切皆可以归结到失忆这件事。 “打不过，但你可不能打我，”天道抱住自己，小心翼翼提醒：“你别忘了，一年前你打了我，可是晕了一个月，还有那次剑灵偷袭我，你晕了两个月……我可是天道，你这样是渎神！” 第57章 苏渺勾起一抹笑：“你发现问题没有？” “什么问题？”天道配合问道。 灵力冲向天道，苏渺安然坐着：“我晕倒的时间越来越短，你快不是神了。” 说完这话，她闭上眼。天道急忙扑过去做了人体地毯，单手揽住已经睡过去的苏渺，天道忍不住嘲笑：“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睡着了！” “哦，”苏渺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冷盯着天道：“现在呢？” “我靠！墨玄快救我！”天道被吓了一跳，松开手退了一大步，一脸警惕地瞪着苏渺：“你，你怎么可能！” 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抬头肯定说道：“就算我不是神，你也应该昏睡过去……你做了什么？”神色漠然，看向苏渺的目光不复往日的亲近，忌惮，凝重。 天道至高，哪怕是神也不能越过一份。就算苏渺飞升跨越人的制约，她也不能超脱于他的控制。 苏渺避之不答，安静盯着他：“墨玄是谁？” 这是她从天道口中第一次听到的人名。 随着她这句话落下，虚影溃散，失去支撑两人猛然向下坠落。一道白光飞过来，将二人接住。 一道紫色雷电紧追着不放。苏渺转头看了一眼彻底变了样的仙山，原本灵气缭绕的青山此刻只剩漫天紫雷，就连那些生了灵智的生灵也躲了起来。 剑灵飘过来：“苏渺！出事了！出事了！”在看到苏渺抓着天道后，它止住声音，含糊道：“原来你知道啊……我就先回去了！” 天道也品出一丝不对，眼底闪过一丝受伤：“你竟然怀疑我！” 苏渺不相信他的话，更不相信之前的一切只是分身所为，更不相信他失忆了。* 她一直在试探自己。 可惜天道还没来得及伤心，苏渺一落地就持着灵剑对上他：“墨玄是何人？你说与不说？” 天道抬手，看到苏渺戒备的神色，他耸耸肩，退后一步，一手抵住灵剑：“看来，北寒仙尊确实不好糊弄。” 第50章 苏渺不意外：“所以呢？” 灵剑一挑,震开天道的手，抵在他的额头上。 紫雷叫嚣得厉害，大半凝聚在天道头上,而不是苏渺这个僭越者。 天道崩溃：“……我是真失忆了，至于墨玄是谁……或许是哪一位神明吧。” 他要真有那么大的本事,早该醒来了，而不是让苏渺唤醒他！ 比起他,苏渺隐瞒得更多。 身份,以及目的。 看不出天道的心虚，苏渺移开了剑,但仍盯着他：“你还记得什么。” 天道不可能什么不记得，至少从两人时不时的试探,她能看出来天道也瞒着自己一些事。 听完天道的话，苏渺转身朝自己的小木屋走去：“你很没用。” “我怎么没用了！”天道气得不行：“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怎么不说！” 用过人参精准备的午膳后，苏渺在院中练剑,突然停下来指着天上不断蹦来蹦去的紫雷：“这是你招来的。” 天道：“……娘，你给我解决吧。” 他语气认真,没有丝毫玩笑之意。 苏渺手一颤，竟没有握住灵剑，铮的一声灵剑落在地上,剑灵却没有出来。 “我不是你娘。”她拒绝。 抛开天道的身份不谈，就凭头上紧追着他不放的紫雷。苏渺就不可能跟有任何关系。 再者,她与天道可以是仇敌,可以萍水相逢，独独不可能是什么母子关系！ 苏渺语气斩绝，没有一丝可以商量的地步。就连剑灵也不知何时被她丢了出来,天道瞪着她和天道，剑灵则是低头躲避。 见到这一幕，苏渺再次强调：“无论你是否是天道，是否失忆，我都不是你娘！” 她死遁就罢了，回去可不能带上这么一个好大儿！不然她几百年的名声就没了。 北寒仙尊没死，但带了一个私生子回灵修界！ 想了想这种可能，苏渺连连后退，恨不得离天道远远的：“你将天上那群东西解决，之前的事我不计较了。” 剑灵最清楚一切，它默默举手附加了一句：“那个……分身好像来了。” 一道强大的力量突然冲过来。 天道尚在愣神，苏渺只得纵身飞过去将人扯到自己身后，挥剑挡了回去。 天上出现一大片黑云，吞噬紫雷后越来越大，黑色中逐渐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将人一丢，苏渺虚着眸子看向空中，嗓音冰冷兴奋：“你来了。” 剑灵拉住反应过来想要与分身对峙的天道：“大人诶，您就不要添乱了。这种情况让苏渺去就好。” “那我们做什么？”天道不挣扎，他现在打不过苏渺，更打不过拥有自己大半力量的分身。他不过是客套一下罢了，免得苏渺事后找他麻烦。 剑灵你了半天，又一道力量飞过来，它也不纠结了，落在地上，拉着天道转身朝后面跑去：“快点，前面是苏渺设下的结界！” 看了眼只有自己大腿高的剑灵，天道长叹一口气将它抱起，径直朝它指的方向跑去。一面跑，他忍不住问出声：“你是剑灵，不回剑里没事吗？” 虽然不知道现在的灵修界是什么样，至少从前的剑修很爱惜自己的灵剑，剑灵也不是所有人能拥有的。 一大片从前的记忆涌现到眼前，天道愣了一瞬依旧不忘往前跑。 剑灵语气随意却有藏不住的骄傲：“苏渺不需要剑，她修的是无情道，灵力高不需要外界的帮助。” 所以当初在栖梧城，它才肯跟着苏渺离开。 反正它必须找个主人，还不如找个最强的。 天道低低应了一声，他还在慢慢消化突然出现的记忆。 “苏渺，你很强。”分身狞笑，看向苏渺的目光炽热，他对面前这人很感兴趣。 苏渺拎着剑飞上去，一剑刺穿分身：“你很丑。” 其实分身和天道长得一模一样，五官同样俊朗，但两人的气息不同。 天道身上带着不可靠近的气息，看着就无欲无求，别看剑灵谁都能唠上两句，大多数时候它都不敢接近他。更别说山上的生灵，见到天道永远是臣服的姿态。 至于分身，强势却邪恶，这是如何遮掩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分身始终是分身，哪怕拥有天道的力量，也做不了真正的天道。 分身散去，再次凝聚，朝苏渺飞过去。 苏渺纵身躲开，再次进攻，两人打得不相上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剑灵在结界内看得焦急：“分身怎么这么厉害！苏渺不应该估计错！” 自从苏渺恢复记忆后，一切都朝着设想的方向发展，除了这个分身。 十年，等了十年，可不能输了。 剑灵握着手，贴在结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 消化完所有记忆的天道睁开眼，一个扳指剑灵就被迫飞到了他身边，看到剑灵眼底的气愤，他笑道：“我知道如何打败分身，你确定不听？” 他确实不是天道，外面的分身也不是天道。 剑灵谄媚讨好：“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快说吧。” 它做得熟能生巧，「天道」忍不住皱眉嫌弃：“你跟着苏渺到底学了什么？” 剑灵一脸骄傲开始列举：“那可多了……坑蒙拐骗，以势压人……” 天道：“……” 剑灵还要继续说，见人已经飞出来，它拍了拍胸膛，大口大口吐着气：“幸好，完成苏渺的交代了……” 看见向自己逼近的身影，分身反应过来，躲开长剑不可置信：“苏渺！你竟然利用我！！你怎么能利用我！” 利用算什么，她还想要杀了他呢！苏渺眼底闪过一丝杀意，还是收手任由分身逃走。 黑云逐渐散开，仙山恢复往日的宁静。天道看了一眼，抬手除去障眼法。哪里有什么仙山，他们不过是在一处墓穴中，中央的土坑不知何时被人挖开。 说是墓穴，其实更像是随意挖的坑，中央套了个小坑。 结界一被撤下，剑灵急忙飞到苏渺身边，小声道：“我就说这里奇怪！” 苏渺看向「天道」：“上去再说？堕神已经不在了。” 中央的坑，曾经埋过谁不言而喻。 迎着山风，「天道」愧疚低下头：“你何时意识到我不是天道的？” 沉睡多年，他都以为自己是天道。 “……天道是神，你没有神的气息。”苏渺望着山下，分身困住了他，也困住了她。 在决定踏上无情道前，苏渺曾见到了那位堕神的一抹残魂，所以她很清楚神应该是什么样。 见过神，所以她明白自己需要面对的一切。 他身上有神的气息，但他不是神。因为他是规则，天地催生的规则。 “我见过主神，他叫瑟年。”苏渺朝山下走去，这里不是她熟悉的灵修界，更像是……平行世界。 第58章 握紧了手中的剑，苏渺越走越快，她必须尽快回去！ 主神，瑟年…… 规则苦笑，跟上苏渺：“看来，你真的见过主人。” 事实上，堕神也就是曾经的主神是规则的主人，至于天道则是规则的执行者，亦是堕神的好友，曾同堕神犯下诛天神的罪过。 天道，墨玄。 在林中试探了几日，苏渺明白想要走出去，还是要靠规则。 可是这人自从恢复记忆后，就跟变了一个人般，几天没有说过一句话，整日里不是坐着发呆就是呆呆地望着上空。 再一次没有找到出口，苏渺耐下心，坐到规则身侧：“你在思念堕神？” 她不知道他们的过往，但能将规则养出这么肆无忌惮的性子，那两位神明应该待他极不错。 作为规则，竟然能有那般孩子气的一面。哪怕日日狂欢辣眼，但无可否认，规则不曾受到约束。 规则垂着头，声音闷闷的：“主人已经死了数百年，我应该忘记他的……” 苏渺打断他的话：“忘记？你认为他是罪人，还是因为堕神的身份？” “你在胡说什么！”规则抬头，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死死瞪着苏渺：“主人那般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他的声音低下来：“忘记是因为，这是主人的……遗愿。主人不希望我想起这一切，我应该以天道的身份存世。” 主人死后，那些关于神的秘密已经跟着主人消失。 规则一直在思考，他想请苏渺抹除自己的记忆，但他不舍，他舍不得忘记从前。 可他已经回不到从前了，主人死了，就连天道也不见了。主人与天道情谊深厚，为了救主人，天道应该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可他不记得了……他独独忘记了后面发生的事。 规则缓缓说着自己经历的一切，说到那位堕神，他总是会停顿，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又怕那些词都配不上那个人，更怕自己记错了、说错了，有损那位神明的威严。 苏渺坐在一旁，安静听着，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规则虽然不情愿，还是乖乖答疑解惑。 苏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规则：“照你这般说，堕神没有错，你更不需要忘记。他既然有复活的可能，你可以继续等他。” 这番话与其说是苏渺的建议，不妨说是她从规则话语中感受到的渴望。 他不愿忘记，他一直在等待，哪怕不知道真相，哪怕可能等不到。 规则张了张口，半晌才说出藏在心底的犹豫：“可我如何等？我没能守护这个世界，更没能做好规则的职责。” 苏渺不会安慰人，更何况灵修界的磨难有一半原因都是因为他，但她也没有怪罪规则：“你是天地的化身，这一点便允许你能等。” 天地……规则重复这两个字眼，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又突然坐回去：“我可以换个名字吗？……我能拥有新的身份吗？” 说来说去，这人就是在钻牛角尖。苏渺不想劝了，将剑灵唤了出来，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她还要找到回去的路，这比劝慰规则更加重要。 等苏渺回来时，听到天道一口一口娘亲，她恨不得自己没有离开。 第51章 规则不依不饶,说得有理有据：“我是你唤醒的，要不是你我都醒不来。你就是我娘亲！” 至于真正的罪魁祸首剑灵早躲进了北寒剑里，无论苏渺如何威胁它都不出来。 规则乘胜追击继续说：“你只要认下我,我们就可以离开。剑灵不是说你想回去吗？……对，娇气还在等你呢！”他皱皱眉,不太理解会有人的名字叫娇气：“娇气等了你十年，就算你不心虚,但分身还没有抓住呢！” 关于苏渺的事,剑灵不敢随便往外面说，最后也只说了伏尘一人,但它不敢直接说名字。 以至于规则说来说去，都只能围绕娇气和分身。 听到有出去的法子,苏渺微微抬眸，灵剑刺向规则：“你戏弄我？” 她找了几日出去的方法,可这人除了发呆就是发呆。 规则不好意思地低头，一面搓着手：“这不是没想起来嘛……再说了,你又不说你想要出去，我怎么知道啊。” 所以这一切不能怪他！他抬起头,挺了挺胸膛：“主子担心我被人利用，给我下了禁制，只有与我有关系的人才能带我走。” 他声音弱了些,还想要再劝一劝，对上苏渺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他默默闭嘴。 不能再闹了！ 苏渺不信他的话,使着剑飞上空中，她之前不是没有尝试过，飞到一定高度就有有一道结界。她原以为是分身所为,如今看来是规则身上的禁制。 触碰到结界后，苏渺转身朝下面飞去，身姿轻盈地落在规则身侧。 “北寒可说了你叫什么名字？”出去的唯一法子只有一个，苏渺没有其它选择。 剑灵突然冒出来，忙讨好：“他姓苏，就跟苏容一样！算是占了你的子女位。我当初可没有说错，你会有两个子嗣。” 规则不明所以还是跟着点头：“还请娘亲赐名。” 苏渺曾混进千里阁，遇到了一位以卜算为道的前辈。那位前辈濒死念念不忘继承自己衣钵的人，可惜苏渺体质特殊，她没有办法只得将剑灵推了出去。 后来，剑灵也成了千里阁最后一位阁主，最是神秘的第二十六阁主。 苏渺不说话，挑眉示意剑灵，这种事自然是专业人士来负责。 剑灵得了令，凑近规则取了一滴他的额间血，十分迅速地躲到苏渺身后，背着身子念念有词。 规则倒没有生气，欣喜又害羞，时不时看苏渺一眼。 他又要有家人了，这是主人说的家人。 其实他没有将话说完，想要出去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重新封印他。 规则不敢告诉苏渺，因为苏渺很有可能这么办！ 好不容易醒过来，他可不想继续沉睡。等他玩够了，他就去找主人和他们。 剑灵转身，苏渺很是熟捻地接过那滴眉间血，那血一到她的手中就很快消失，只是苏渺和规则脚下出现了一个法阵。 这阵法本是仙人为了瞒过所谓的天道而创制的，不曾想有朝一日还能让众人以为的天道用上。 剑灵厉声喝道：“四方之气，为我所用，结！” 苏渺伸出手，将灵力输送给剑灵，哪怕过了许久，她的神色依旧平静，看向规则道：“你名苏梓，有言曰梓为百木长，你为天地规则掌万物因果，当得此字。” 阵法闪了闪，有些不同意，剑灵低声念了几句，阵法抗议地一下暗淡下去，又倏地亮起，随后形成合阵飞向两人眉心。 成了。 这点还是知道的，苏梓一脸高兴，抱拳跪下：“孩儿谢过娘亲！” 苏渺收手，嗯了一声：“起来吧，回去了。” 她找到无妄宗的位置了。 小镇安静了不少，甚至有些冷清。剑灵坐在苏梓肩上，快速看了一眼，对苏渺道：“难不成是我们回来晚了？” 苏梓扯了扯面上带着的白纱，哪怕不习惯他也没有取下来。苏渺同样带着面纱，她回来一事不能惊动旁人。 只有剑灵仗着别人看不到，在苏梓肩上坐不住，又跑了。 苏渺没有阻止，跟着她被关了十年，剑灵确实是憋坏了。 小镇上的修士依旧不少，只是没有十年前那般繁盛。 随意找了处酒楼，苏渺抬脚走进去，要了壶雪莲茶。 她一走进来，修士们不可置信地停下声音，看了又看，但他们不敢冲到苏渺面前。他们怀疑那人是北寒仙尊，那个已经陨落的北寒仙尊。 苏梓恰如时分地唤了一句娘亲，他们这才收回目光。 抬手设下结界，苏渺撑着脸：“有进步。” 设结界在灵修界并不算难事，也不会很起眼。比起苏渺身上藏不住的灵力气息，确实显得很普通。 她本来想直接回无妄宗，奈何她发现无定寺没了消息。四大宗门一直是她用来反抗分身的关键，没有办法只能转头来一趟无定寺。 苏梓不理解：“我已经将你身上的气息遮掩了，为何他们还是能发现你？” 他好歹也是规则，差点就让苏渺被发现，说不气馁不可能，更多的是好奇。 苏渺这个人很特殊，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没有一个比她更像神。 神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词，神享有世人的供奉，同样承担责任。 一路上，苏渺惩恶扬善的所作所为他看在眼里，这人很特别。 不择手段却又有一丝善心。 灵气逐渐衰竭，修士们分辨身份时更多的是用道，用自己的道辨别旁人的道。 就连灵根这一说法也是多年前的过去式，于修士们而言，道才是王道。 关于这一切，苏渺只能简单说上几句，苏梓沉睡得太久，沧海桑田，就连苏渺也不能完全说清楚其中的变化。 第59章 听到魔族已经不在了，苏梓忍不住站起身，低呼不可能，对上苏渺探究的眼神，他坐下平复了一些心情，一脸复杂地回望苏渺：“你知道我有两个主人，第二个主人就是魔族人……” 他挠了挠头，觉得说得不对，又重新说：“也不算是魔族人吧……就，他是主人选择的继承人，他是天地间唯一的九尾狐。九尾狐，你应该听说过吧？” 灵修界对他来说过于陌生，就像是从一个上古时代回到了蛮荒时代，甚至现在的灵修界都不能称作修仙时代，因为无论怎么修炼都成不了仙，更别说成神了。 神没有踪迹已经数年。 苏渺慢条斯理地敲着桌子，微微抬起黝黑的瞳仁，没有惊讶也没有怀疑：“没有，你继续。” 四大神兽陨落了数百年，妖兽一族在苟延残喘，修士们同样在痛苦挣扎。听着苏梓口中那些不可能的事，苏渺绷着脸，身上气息越来越冷寂。 说了半天，苏梓急得抓耳挠腮，他有许多想要告诉苏渺，可他的记忆不全，苏渺又是个逻辑严谨的，说到最后他都快怀疑那些都是自己的妄想。 叹了一口气，苏梓转头看向窗外，看到一名修士骑着青龟飞过，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激动道：“你说四大神兽陨落了？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是四大神兽吗？娘亲？” 他的声音被拦在结界内，只有苏渺一人能听到，苏梓怀疑自己时，她也在心中思考可能性。 苏梓那些颠覆的话，是否为真的可能性。 同样，她也看到了骑着青龟大摇大摆飞过去的修士，无定小镇算是无定寺的地盘，这里严禁空中飞行。能做出那么大胆的事，哪怕过了十年林鱼依旧没变。 明明是感慨，她的眼中却不自觉透出一丝冷意，苏梓瞧到了这才小心翼翼补了一句娘亲。 关于四大神兽为何是四大神兽，苏渺并不好奇，她拿起放在桌上的灵剑对苏梓道：“你先去无定寺找勿用，将这个给他。” 一朵灵力凝成的桃花飞入苏梓手中，不待他说话，苏渺已经从窗口离开了。 干脆利落，不带一丝拖泥带水。好在剑灵没有跟她离开，苏梓有一丝欣慰，看向剑灵的目光愈发温和：“还是你好，娘亲这人就是不近人情。” 剑灵：“……”它也不想留下，关键苏渺将它丢了出来！ 没有办法，它勉强笑了笑：“那是，毕竟你也算是我的小主人。” 一提起这个，苏梓凑近了一些，几乎整张脸都撑在桌子上：“当初你说娘亲有两个子女……那个苏容是谁？” 无论是什么时候，他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到了苏渺这里却不一样，既像个劳累操心的孩子，又像个免费干事的苦力。 这更让苏梓暗中嫉妒那个叫苏容的人。 不料剑灵眼神躲闪，一个劲催他：“你吃完了吧？茶水你也喝够了吧？……那我们去无定寺，这可是苏渺的吩咐！至于苏容……你后面就知道了！” 林鱼骑着青龟飞到竹林前，突然停下，转身看着跟来的苏渺道：“师姐，您果然还活着！” 她跑快了几步，伸手搂住苏渺，红着眼睛，声音带着丝啜泣：“师姐……师姐……” 身边有了一个比伏尘更闹腾的苏梓后，苏渺更加从容地轻拍林鱼后背，同时不着痕迹退了半步。 呼吸声渐渐变缓，苏渺放下心，这才放下手，朝竹林里走去。 发泄了一通情绪，林鱼已经好多了，眼角依旧还有些红，可没了泪光，她跟在苏渺身后，时不时抬头看一眼。 深处坐着一个红衣女子，青丝披在身后，侧脸精致又美人。 脚步声一轻一重，充听放下手中正烹煮的雪莲茶，转过身，嘴角的笑意妩媚，她控诉道：“妙宿啊妙宿，你这一玩就是十年，可让我们好等！” 北寒仙尊陨落这场戏她和无妄宗唱了十年，实在是好等！ 苏渺在充听身侧落座，林鱼坐在另一边。 十年时间对修士来说，又长又短，有人没有丝毫进益，有人一日千里。 雪莲茶烹煮得事宜，没有酒楼里的苦涩，苏渺只尝了一口便搁下杯子，看向充听：“你们怎么出来了？你们不该出来。” 她约了一个人。 第52章 无定寺出了意外,就连千里阁也发生了些小状况。正好千里阁离无定寺不远，趁着这个机会苏渺还约了千里阁的那位阁主。 可她没料到林鱼她们会来这里，无声叹了一口气,苏渺掐了一道灵力，只能让那位阁主先等上一会。 充听低头轻笑,轻轻捻起耳畔的一缕碎发：“你约谁了？” 苏渺面不改色：“千里阁的若阁主，你们,是来寻我的？” 充听知道她的计划,对此她没有意外，只是她不懂她们为何来无定寺。 当初她说了,若是回来会直接去栖梧城，那里是她与分身最后的决战之地。 充听没有惊讶,看向林鱼。接收到目光，林鱼只得小声道：“师侄去了一趟寒风山……” “他来了？”苏渺轻抬下颌。伏尘是否待在栖梧城都是他的自由,她没有将人困住的爱好。 转头环顾竹林，确实没有熟悉的气息,苏渺微微皱眉，语气不自觉带上一丝冷意：“他去了何处？” 顿了顿,她在两人的愕然中继续说：“这次回来，我带了一个孩子。这人很重要，成败都系在他身上。” 苏梓好歹是规则,分身的力量本就是他的，成败确实看他。 林鱼清楚言下之意,倒是充听有一丝怔愣和难为情,她不知道无妄宗过去发生的一件大事，所以她是真以为这孩子是苏渺所生。 半晌，她才放下手中的碎发,正了正神色：“伏尘那边可要我抓他回去？” 那孩子等了十年，没想到……竟到来了这个结局。充听心中感慨万分，倒没有对苏渺的怨怼。 说到底只是这师徒二人的纠葛，作姑姑的能做的就是抓人。 林鱼突然笑出声，充听瞪她，她也依旧笑，她凑近了些，对苏渺道：“师姐，你先去无定寺吧，我和她这就回无妄宗，老头子他们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呢！” 不能说！ 苏渺启唇正要阻止，充听反对的声音就传到了耳畔：“去什么无妄宗，回栖梧城！妙宿这人没意思，让我们凭空等了十年，让她自己回去谢罪！” 悄然无声对充听说了一句谢谢，苏渺跟着颔首：“师父那边我会处理，你们先回栖梧城。” 在去栖梧城前，她得先处理无定寺和千里阁的问题，以及她那个弟子。 哪怕过了十年，苏渺想起当初伏尘的执着依旧觉得头疼。 她见过许多鸟类妖兽，对于他们的雏鸟情节也曾了解过。 可伏尘实在是令她心惊，这孩子过于偏执。 自家师姐都这样说了，林鱼也不反驳，茫然点头有：“好吧。” 说完这些，苏渺站起身，掸了掸衣袖：“走了。” 她闪身离开，片刻前坐着的地方留下几朵粉色娇艳的灵力桃花。 见到这一幕，林鱼惊得迟迟说不出话来。 充听拍了拍她，语气无奈又习以为常：“妙宿本就是个妖孽，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听说你们无妄宗之前发生了一件大事？无拘道人为何赶走自己的女儿？你且说说？” 不过是无情道修满，这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对于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她更在意这件事。 关于过往的事，林鱼纠结了许多，还是缓缓说了出来。 关于自己走后发生的一切，苏渺并不知情，一到了无定寺，她就站在了寺门外。 门边站着两个少年，身形高挑，模样出众。两人中间则是飞着一个半人高的小女孩。 见到她来，剑灵抹了一把辛酸泪，扑向苏渺：“苏渺！呜呜呜！你来得好慢！” 剑灵带着熟悉的气息，苏渺启唇看向其中一个少年：“伏尘，你见到本尊也要遮掩面容？” 苏梓眼珠子一转，默默退了一步，看到对面男子逐渐变红的瞳孔，他低念出声：“火凤一族，还真有朱雀的气息……” 这些时日他也不是只顾着玩耍，苏渺给他的书都看了，至少不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可对于这一切，他依旧不明白。 不明白苏渺哪来这么多熟人，也不明白苏渺在灵修界的身份。 苏梓仰头就是熟练一问：“娘亲！你认识他？” 他还有些哀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合他眼缘的人，没等他将人带到苏渺面前，这人竟是苏渺的旧相识。 “娘亲？”伏尘重复了一遍，看向苏梓的目光不再温和，甚至有些阴鸷：“你唤她什么？” 苏梓不是个傻子，这种情况他自然不会主动说什么。他看向苏渺，一脸的为难。 苏渺：“……带他进去。” 剑灵如梦初醒，哦了一声，拉着一脸疑惑的苏梓匆匆离开。 所以，没有死，还……伏尘攥紧衣袖，咬着唇，眼里的光碎成一片一片的：“师尊不回来是为了他？” 第60章 他能感受到苏梓身上的气息属于师尊，而且苏梓的力量不弱。所以，这人是何时出来的呢？ 是他离开无妄宗的时候，还是他没来无妄宗之前？ “是。” 虽出了些差错，苏渺的目的确实这样。她不知道分身的身份，她只是想找到真相。 苏渺微微蹙眉，还要说什么，伏尘已经让开了身子，红色瞳仁逐渐变黑，他已经能独自掩饰身份，不再需要她的灵力。 “师尊既为要事而来，弟子不打扰了。” 苏渺没有动：“无定寺和千里阁是你在动手？” 她曾在伏尘身上留下自己的灵力，若有什么不对，那只会是伏尘用她的身份吩咐这两个宗门。 苏梓看不明白，只能问剑灵：“伏尘是谁？为何娘亲这么在意他？” “……娇气。”剑灵憋出一个熟悉的名字，它神色莫测：“你能看出苏渺在意他？”那他们怎么就不能发现呢。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们竟然还在这浪费时间！ 苏梓点点头，反应过来：“娇气是只凤凰？！还是个男子！难怪你当初不肯说。” 他要是伏尘，知道自己有了这么一个名字，一定不会让剑灵好过。 总是暗地里称苏梓为傻子的剑灵突然感到后背一凉，它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不可能啊！怎么可能能感受到呢！” 它也没有纠结多久，推着苏梓往里面走去：“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先去安排人！” 苏梓是真正占了苏渺子女位的人，他就是最好的兵符。 等到他们的气息彻底不在，伏尘这才扯唇自嘲：“弟子若不这般，何时能见到您？” 十年，这人如人间蒸发般消失了十年。他身上的契约也解了，无妄宗相信她死了，灵修界都在惋惜她的陨落。 可他不信，他了解她，这样的人做不出这么无私的事。 伏尘无声松了一口气，比起死，他好像也能接受这一切。 只是，凤凰一族对伴侣坚贞，对于苏渺的行为，他很在意但不能过问。 见我？苏渺微微挑眉：“本尊本想去栖梧城，可无定寺出现了意外。” 要不是伏尘搞的这一出，这时候她或许已经将分身困住了，而不是任由这人大逆不道！ 她虚着眸子，目光扫视他，停在他身上：“你怎么变红色了？” 伏尘身后飞着一只红色凤凰，这是他的原形。可她走之前，这人还是只白凤凰。 伏尘故意道：“栖梧城规矩严，祖先们嫌弃我不是纯正的血脉，为了掌管凤族，吃了些苦头。” 他掌管凤族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伏尘的特殊，苏渺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正常的火凤是一身火红的羽毛，只有他，因为没有本源蛋壳的力量，又常年在栖梧城外。这导致他确实不太像火凤。 凤凰语说得乱七八糟，就连一脉相承的赤羽也没有。 苏渺几乎脱口而出：“凤听没有帮你？” 伏尘低头笑出声，眼底重新染起亮光：“所以，他们是听了您的安排？” 这次他真的让开了身子，没有丝毫的不高兴：“勿用住持和若阁主在等着您，师尊先去吧，弟子在外面候着。至于……那人，弟子等着您介绍。” 其实他知道苏梓的名字，他在街市上突然感受到师尊的气息，便设计了一场戏，一场专为师尊准备的戏。 他同样熟悉师尊的气息，无论如何掩饰，他都能认出她。 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苏渺没有客气*，抬脚走进去，路过伏尘时，她敛眉说了一句：“他是规则，不能让旁人知晓他的身份。” 说完她没有停留，推门进入房间，同时跟着进去的还有剑灵，至于苏梓则是大摇大摆走到伏尘面前。 看了眼密不透风的结界，他仰了仰头，很是得意：“怎么样，满意了吧？” 事实上，伏尘在看到剑灵的时候，就知道苏梓身份不简单。 两人打了一架，他胜了，至于剑灵，很识相地交代清楚。 伏尘撇撇嘴，眼底仍有些阴鸷：“还不够，她没有全部告诉我。” 她依旧不信他，不信他能保护她，不信他能独当一面。 苏梓用手在面前扇了扇，皱着鼻子：“酸的嘞！要我说，你直接说出来不好吗？干嘛弄这么弯弯绕绕！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像墨玄！他就是想后悔也没地方。” “墨玄是谁？”伏尘语气一瞬变得冰冷。 苏梓如何不明白他的想法，急忙道：“你放心，娘亲没见过他……”他迟疑了一会，才小声道：“他是天道……当然，现在我才是天道。” 为了加强说服力，他重重点头：“我就是你们认为的天道。” 一会规则一会天道，伏尘已然不耐烦：“你跟我回栖梧城！” 不等苏梓拒绝，他抓着人就离开。 伏尘不知道师尊那些话是应付自己还是真心话，还不容易有个筹码，他自然要将人牢牢看住。 听着外面的动静，剑灵无奈点头：“走了，真把他带回栖梧城了！” 能将一切算计到如此地步，剑灵也是很服气的，甚至庆幸这人是自己人。倒是那分身可怜的哟。 简单跟两位掌门谈话后，苏渺起身行了一个礼：“事关灵修界，多谢两位大义。” 若掌门哼笑了声：“北寒仙尊的谢我可当不起，不过是看在小师妹的面上。” 她看向剑灵：“二十六门多了不少人，你该回去看看了。” 说完她就离开了。 勿用神色还有些尬，他是苏渺的记名弟子，这声谢才是真真当不得。可想起佛言，捻着佛珠，他又忍不住询问：“您可打算回来？” 灵修界没有危机后，这位北寒仙尊就是最大的危机。到无定寺静修才是最好的选择。 无妄宗虽是第一宗门，可他们会助纣为虐。 苏渺一旦选择回来，那么她便只能留在无定寺。 十年过去，当初那个还有些青涩的小弟子满脸慈祥，像极了佛。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佛，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要成为佛。 苏渺不想，更不愿。她摇摇头：“不回来，你先去安排，我去看看印宜师兄。” 印宜化成了佛莲，所以佛莲也就是他。 勿用还想要说什么，可对上那双冷静至极的眼睛，他合上双手：“无定寺会候在栖梧城外。” 他没有问合欢派怎么办，眼前这人能将千里阁收拢到手中，这一场大战免不了了。佛又说对了。 佛莲依旧是从前的模样，圣洁不容侵犯，白色花瓣上带着一丝金光，时隐时现，好不漂亮。 剑灵拉住苏渺的衣袖，指着佛莲道：“苏渺，这……” “昔日堕神陨落，为稳住天地，他以自身为阵守护。”苏渺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盯着水上迎风摇荡的佛莲：“阵眼一分为五，第五便是这佛莲。” 所以，不是佛的旨意，而是堕神最后的仁爱。神爱世人，哪怕死也会给世人留下一条后路。 只是那位堕神没有想到，他死后，他选择的继承人放弃了神位，就连规则也陷入沉睡，世间没了神的痕迹。 至于剩下的四分阵眼，则是无妄宗等四大宗门的心法。这是堕神在人间留下的东西。 无妄宗的无情道，合欢派的驯兽术，无定寺的佛经，千里阁的谋算之术。 剑灵唏嘘不已，看着苏渺想要取佛莲，她出声提醒：“苏渺！你决定好了吗？” 世间没有也没有佛，可他们的存在一直在。 佛莲有三，为三次机会。 为了伏尘她已经用了两次，如今是最后的一次。 这次后，她必须回无定寺，这是约定，她自己定下的约定。 苏渺动作没有停，灵力将佛莲从水面盛起，清澈平静的潭水迅速干涸，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周围的植物也一瞬衰败，风声乍起，愈来愈大。 “走吧。”放好佛莲后，苏渺看也不看因自己引起的变化，朝竹林外走去。 她见到印宜了，还将佛莲带走了。 此后无定寺的诅咒没了，其实化为佛莲对历代住持而言，不过是一个明知而为之的诅咒。 就像无妄宗一样，无情道艰难，可他们必须走上此道，哪怕无数弟子因此殒命。 神仁慈但不全是慈心，那位神明就是这般，性子冷淡，众神忌惮他…… 想起苏梓偶然的一句吐槽，苏渺低声道：“我不是神……” 她做这一切永远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世人。她不入世，也不济世。 四大宗门齐聚栖梧城外，望着风云变幻的阵法，卞芜抬手抹了下眼睛。林鱼跟在身边感到奇怪，问苏容：“你师祖怎么了？难道知道了？” 老头子知道师姐回来了？ 苏容：“……师祖应该不知道，师弟说他安顿一个人就来。” 第61章 林鱼眼睛一亮，侧过头：“你见到那个人了？” 苏容摇摇头：“没有，这消息是伏安带过来的。” 沈落风忍不住插嘴：“二师妹去了何处？这个时候她还跑出去？” 卞辞到底是被逐出去的弟子，十年里她就住在无妄宗山下的小镇。此次灵修界合力抗敌一事，他早早就通知了她。 苏容见状急忙退开了些，他走到徐迟身侧站着。 瞥了一眼不知道在急什么的师兄，林鱼没好气：“二师姐去哪儿那都是她的事，师兄难不成还担心自己打不过？” 沈落风还要说什么，入口处传来轰的一声，开门了。他翻了个白眼威胁道：“赤阳，你给我等着！” 四大宗门相对而立，占据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四位掌门带领弟子摆成四方阵法，一一献出他们的心法。 林鱼看向右手方向的合欢派，与充听对视，两人点点头，飞向入口，沈落风紧随其后。 他们身后，四个白色的方阵，整齐严密，灵力涌向入口没有片刻停歇。 卞芜、勿用、若阁主、路群这四位宗主飞在半空中作为四方阵法的阵眼，这四方阵法正是堕神最后留下的东西。 若有朝一日，天下大乱，此阵可救一时之需。 充听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小弟子，没有一丝犹豫飞进入口。林鱼和沈落风一前一后跟着进去。 此举，是生是死已经不重要。 看着他们成功进去，卞芜放下手，落在地上，徐迟和苏容急忙迎上去接住他：“师祖！” 其它三个宗门也是这般，四方阵法的威力很大，后果就是燃烧阵眼之人的灵力。 卞芜好歹做了多年的宗主，他还能强撑着站起身，他看向合欢派的方向：“苏容，去将路群那小子带过来。” 小孩子就是年轻气盛，下手没个轻重，竟然真将灵力全部祭出去！ 苏容应了一声，众弟子们也不好受，一个个都是盘腿坐在地上调养灵力。 合欢派的弟子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看了下，发现是无妄宗的人，他们想要站起身，奈何一个个都没有力气，只能瞪着苏容。 还是路群出口阻止：“无妄宗是盟友，不可无礼。” 他没有弟子，又没有什么师兄，他身侧只站着两个凤族的人。见到苏容，那两人急忙道：“苏容，他灵力透支厉害！快点！！” 苏容加快脚步，三人一起将路群架起飞向无妄宗。合欢派的弟子敢怒不敢言，只能看着他们的宗主被带走。 见到奄奄一息的路群，卞芜沉下脸忍不住臭骂：“这么用劲做什么？生怕自己死不了！”一边骂，他一边将灵力传给路群。 四个掌门就路群一个化神境，其余三人都是大乘境，他们尚且不敢祭出全部灵力，他一个刚踏入化神境的倒是胆大的很。 苏容和徐迟想要传灵力给路群，他急忙避开：“不可！师父那里还需要他们。” 徐迟没有迟疑直接收手，他本就与路群不熟。倒是苏容嘴角抽搐了下，忍无可忍他看向卞芜：“师祖，可否设一个结界。” 灵修界的大佬都在这里，他可不敢随意冒险。 …… 听完后，卞芜两手一甩，先给自己喂了颗补灵丹：“你们给他补给灵力！” 补灵丹使用后，会有一盏茶时间不能使用心法。为了后手他才没用，如今知道根本不会出事，他也不顾忌了。 苏容苦笑着应下，徐迟依旧没有多少反应，抬手就给路群输送灵力。 倒是路群狠狠捏了把自己的大腿，不可置信地念出声：“师父还真说对了……” 一阵破风声，苏渺抬头，看向飞进来的三人：“你们来了。” 林鱼和充听早见到了她，只有沈落风愣了一瞬：“师姐？” 苏渺微微颔首，让开自己身后的位置：“是我，他来了。” 话落，狂风卷着滚热袭来，还有一道狞笑：“苏渺啊苏渺，你竟然敢回来！” 三人急忙飞到后面，联手为苏渺护法。 无论苏渺回来与否，这一战都避免不了。四大宗门联盟不仅是看在北寒仙尊的面子上，更是他们自己想要自救。 分身对他们压迫许久，灵修界早生出埋怨之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守在入口内外的都是精锐，有修士有妖兽，这一次他们决定以命换一线生机。 苏渺拎着剑对上黑云，一字一句道：“是你敢回来找死。勇气可嘉。”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空中胶着着，充听忍不住撤了一只手，轻捻碎发，一脸好笑地挑眉：“妙宿方才使的那一招可不像是你们无妄宗的心法。” 黑云想要困住苏渺，她一手火焰破开桎梏。 沈落风低头沉思，林鱼倒是不客气，收回目光对充听道：“师姐身上还有你们合欢派的驯兽术心法，你怎么不说这件事？” 妖兽们在苏渺的命令下，很是团结地冲向黑云。 黑云被困住，声音不敢置信：“苏渺？你竟敢不顾先人的警告！” 四大宗门的心法都是那位神明留下的，他留下规矩——这四门永不能传给外人。 更不能交给同一个人。 黑云越来越多，几乎要将整个栖梧山吞没。充听看了眼，撤下另一只手：“走了，交给她！” 她翻身变成一只巨大的青凤，微微低下头。 林鱼和沈落风都没有犹豫，撤下灵力跳到青凤背上。 青凤扇着翅膀，从结界中飞出，径直飞向栖梧城。 栖梧城在栖梧山的上面，无论他们怎么打都不会影响那里。 在他们走后，白光闪现，一个巨大的阵法出现在地上，将黑云禁锢在半空中。 苏渺乘着剑靠近乌云，无奈长叹了一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如今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黑云挣扎的动作一顿，许久，一道女子的声音传出来：“师姐……” 卞辞散去身上的伪装，咬着唇，眼里满是痛苦：“您回来晚了……我……” 她捏紧手：“师姐，我打不过您，但我想试一试。” 苏渺挥手，白光散去，卞辞得了自由，她低念咒语向苏渺袭来。 “笨。”苏渺侧身躲开飞过来的灵力凝成的长刃，右手随意捏住一块。 如利剑出鞘一般，冲向她，长刃抵住卞辞的脖颈。 卞辞神情灰败：“您何时知道的？” 知道？ 听到这话，苏渺陷入沉思，发现卞辞的不对应该是前世。 那时候她确实一心想要飞升查明一切，可当她在无妄宗看到卞辞，她有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测。 她来不及问出声，便因为心魔灰飞烟灭。直到回到北城，她这才将前世与万兽坊联系起来。 而这其中，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那就是调查万兽坊一事的卞辞。 从北城离开后，她将这种猜测告诉了充听。充听追踪多日，肯定了这种猜测。 万兽坊已经没了，至于后面的万兽坊不过是卞辞借此报仇。 她想要借妖兽一族向凤族报仇，向栖梧城报仇。 至于分身，应该是分身想要与卞辞合作。 分身一直想要将一切扳回正轨，卞辞心中对妖兽对修士生出怨怼，于分身而言，这是最好的人选。 “伏生就在栖梧地，她很好，你去吧。”苏渺避之不答，捏碎长刃，齑粉散在空中，还带着灵力的白色光辉。 她抬头：“你该出来了。” 卞辞急了，羞愧又庆幸：“师姐，我没有和他同流合污！我只是想将她救出来！” 她确实想毁灭凤族，后来她改变了主意。因为悲剧不会因为源头的消失而消失，她不能给留下的人种下仇恨。 仇恨可以繁衍，唯一的办法是住手，让过往的恩怨埋在过去。 苏渺摇头，抬手敲了敲卞辞的额头，嗓音清冷无奈：“我知道，你带着紫竹他们去找伏尘。” 额头一痛，卞辞却笑出声：“我说那群小狼怎么这么好骗，原来是师姐的吩咐……可是，她真的还好吗？” 苏渺又要敲，卞辞急忙躲开，她捂着额头：“师姐，我长大了！” “快去！” 抹了眼角的泪，卞辞不满嘟嘴哦了声，带着埋伏在暗中的妖兽们离开。 至于苏渺带着的妖兽也跟着她离开，结界再次露出一道门让他们离开。 看了许久的温情戏码，分身实在忍不住现身：“你回来就为了这件事？” 分身已经清醒了，从苏梓从封印之地出来后，他就找上了他们。 苏渺勾唇一笑：“不，你可记得你之前对我的追杀？” 她回来的目的一直很简单，那就是暴打天道，不管他是假天道还是假规则。她这辈子唯一的狼狈，她不可能轻易忘了！ 分身被打得呜呜乱叫，忍不住喊出声：“苏梓！伏尘！你们快出来！要死了要死了！” “苏渺！苏渺！别打了！别打了！” 第62章 分身实在扛不住，一边躲一边哭：“娘亲！我错了！” …… 关于已经崩坏的部分，分身想了个法子，后来他被苏梓等人揍了一顿又一顿。 他想要用苏梓脱身的法子，这样他就能重新与天地产生联系，尽管他是分身，但他同样是规则。 苏梓一听不高兴，没等分身说完，就将人拖了出去。 伏尘安静坐在一旁，他不明白苏梓的动怒，还是剑灵解释了一番，他站起身，路群和伏安、风一跟着起身，三人冲出去把刚爬起来的分身一顿暴揍。 等到卞辞带着伏生上来，得知了这事，她又带着林鱼和沈落风冲了出去…… 沈落风本不愿，还是卞辞将他拎了出去。 剑灵爱看热闹，也跟着跑出去，在它出去前还是没逃开苏渺对它的质疑：“你算术不精，废物。” 顶着废物一名，剑灵飞出去，彻底将窝囊气发泄在躺在地上任打任揍的分身上。 四班人马揍尽兴了，这才将分身拉起来。苏梓叹气，伏尘发呆，剑灵惆怅……只有分身贱贱一笑：“那苏渺就是我娘亲了哟！” “靠！”伏安没忍住，又冲上前。 事实证明，不能惹一个弟控，也不能惹一个兄控，更不能惹一个慕强的单纯凤凰。 伏安这人躲单纯，从前他就在意自己的家人，伏尘不仅是他的家人，更是他思念多年的兄弟，分身这顿揍实在不怨。 更别说无妄宗三人，他们最最尊敬的师姐被如此算计，他们不打死分身都是看在他的身份以及他不能死的份上。 分身最后还是梦想成真，也有了自己的名字，苏榆。 他要求不高，有了名字，拉着苏梓又蹦又跳，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还是苏梓将他揍了一顿，他才意识到不对。 至于伏尘，苏渺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彼此说清楚，她之前确实抛弃了他，就连凤族一事也是她利用他。 没等到这个时间，她一觉醒来看到躺在自己身侧白花花的人，她默了默，抢先说出负责的话。 不过，她也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伏尘，若哪日你想离开就离开。” 她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但要选一个人陪伴在自己身边，她希望这个人是伏尘。 伏尘咬牙：“师尊放心。” 关于苏渺已经回来的消息，灵修界是通过凤族族长的婚礼才知道。关于从前闹出的乌龙，伏尘也没有计较，甚至大肆给那群人送请柬。 若说有怨言的，或许只有苏梓苏榆两兄弟，毕竟在这之前，他们和伏尘还是以兄弟相称。 灵修界解决生存危机，一场婚礼给他们注入新的活力。 只是结束后，那群乐呵呵跑去凑热闹的大佬们纷纷闭关修炼，问什么也不敢说出在栖梧城的所见所闻。 栖梧城已经没了酷热的高温，漫山遍野开满了鲜艳的海棠花。 伏尘亲了一口苏渺，化为凤凰飞到树间，叉着腰仰着头得意道：“这树是我的！” 他又跳到另一棵树上：“这颗也是我的！” 苏渺撑着脸坐在一脸，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回应他：“是你的，都是族长的。” 伏尘飞下来，捧着脸贴近苏渺，语气纠结：“那你不回无妄宗吗？还有无定寺那边……” 其实他心中还是有一丝不安，他总觉得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望不可及，看似美好实则全是虚妄，他更怕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苏渺若有所思，片刻后她在伏尘满脸的紧张中说：“你想回去吗？那我给你报仇？” 伏尘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有些犹豫：“如今凤族才在灵修界站稳脚，这样不会出事吗？” 苏渺一把抱住他，将头搁在对上肩上，眼底闪过一丝战意：“不以凤族的身份，他们欺负了本尊的道侣，这样可好？” 确定身份后，伏尘变得矜持起来，不再主动说喜欢，也不会在苏渺面前表现自己。 就如眼下，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道：“师尊决定就好。” 没了生存危机后，灵修界却迎来了第二次危机——北寒仙尊为道侣报仇。 各个宗门闭关的大佬被迫停止修炼，成为千里迢迢赶来拜访的北寒仙尊的对手，一群活了八九百岁的老人们不能主动投降，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在一场场激烈的对战中，总少不了一道绯丽的身影，红衣艳丽，更加美丽的是那双红色眼睛。 从前被灵修界视为魔头，如今是凤族的族长，更是灵修界第一人，那位修炼无情道仙尊的道侣。 伏尘望着天上的白色身影，一脸幸福。 师尊死后的第十年，师尊回来了，这是他最最喜欢的一年，仅次于师尊。 因为这一年，他成为师尊的道侣了。 将石方长老击落，苏渺没顾念往日的交情，拎着剑转身向身后走去，那里有人一直在看她。 那是她的道侣，更是她的弟子。 给自己施了净身咒，她靠近红衣少年，撞进那双清澈的红眸：“回家了。” 他们的家哪哪都是，只要对方在身边，只要他们陪伴着彼此。 这是苏渺从前最向往的日子，没有利益的纠缠，没有勾心斗角的算计，更没有时刻警醒的危机。 正文完。 第53章 分身彻底清醒后,因他而产生的乌龙消弭世间，只留下寥寥数人有幸记得并为此补救。 此刻无拘道人、无妄宗的上一位宗主卞芜就被拦在栖梧城外。 不待他恢复记忆，他的一对儿女就将他赶下位,甚至连栖梧城也不允许他进去。 关于自己的身世，伏尘本不介意,可……他若是师祖卞芜的孩子，那就不一样了。 卞芜曾将自己的三个弟子收作义子,灵修界虽不讲下界的规矩,至少还是有礼义廉耻的。 师徒变道侣本就突出，再来这么一层关系,伏尘恨不得将苏榆送出去！ 是卞辞阻止了他，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这一切。 两人一合计,带上苏梓几个爱玩的，直接将卞芜架空了,至于无妄宗就交给了苏容。 徐迟是个孤雁，喜欢在外飘荡,至于伏尘，他已经有了凤族。 还有一层原因便是,作为卞辞的子嗣，接管卞芜的位置很合理。 是的，一个无情道,硬生生毁了两代人的前半生。 苏榆远没有苏梓性子放得开，比起跟路群他们打闹,他更喜欢待在伏尘身边。 处理完族中的要事,伏尘看着坐在下面昏昏欲睡的苏榆，很是无奈：“你跟着我做什么，我要去找师尊,你也要去？” 苏榆瞬间清醒，连连摇头：“不去！不去！” 他现在打不过苏渺，更打不过苏梓。 伏尘：“……那你去找卞辞师叔吧，还有，师祖，你带他去见母亲。” 卞芜在外面等了一月，族中不少凤凰看到他都躲得远远的，又惧又怕的。 苏榆又摇头：“卞辞师叔和沈落风师叔也在抓我，”他扳起手指开始细数自己得罪的人：“师祖也在抓我，还有苏容想要找我喝茶……” 说来说去，身边人都是他得罪了的，唯一一个比较轻的应该就是伏尘。 伏尘打了他一顿，也接受了他的存在。苏榆不明白为什么，也问过伏尘。 他说：“师尊既然接受你，那我也接受你。” 苏榆听得热泪盈眶，感慨难怪他能上位成功，又狠人人不是伏尘，没有他的好气度。 伏尘在一旁听得头疼，他坐下喝了一杯雪莲茶：“那你留在凤族做什么？” 没了所谓的生存劫难后，灵修界欣欣向荣并肆意生长，倒是无妄宗和合欢派退出了四大宗门，与凤族做起了邻居。 不是他们迁了位置，而是栖梧山直接挪到了两者中间。 栖梧山本就是一处秘境，有了两位规则的加持，苏渺一出手就将暗中观察局势的其他宗门镇住了。 这段时日苏渺在无妄宗和合欢派往返，关于心法，她有改善的法子，林鱼和充听跟在她身边做助手，伏尘则是负责修整凤族。 苏榆更加委屈了：“师祖被赶出无妄宗后，那里就是林鱼师叔的一言堂，我不敢去；合欢派有路群，伏安和风一在那边，我也不敢去……栖梧城外还有师祖……” 本来他唯一没有得罪的就是林鱼，可因为他，卞辞和沈落风错过多年，这一朝恢复记忆，两人将卞芜赶出去就跑了。 最后无妄宗的重担就落在林鱼身上，林鱼自然见不惯他。 本来作为小师妹，她是轮不到管事的，可大师姐忙着灵修界的大事，亲弟子又成了代理宗主，她还真不得不支棱起来！ …… 一来二去，苏榆也就成了受气包，他要不是躲在伏尘这边，早就像前几日一样，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暴揍。 他这种算是自作孽，伏尘没有参与进去已经很仁慈了，听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扶额。 第63章 没有人永远被打，除了苏榆。 许是被打出经验了，苏榆敏锐地察觉到伏尘对自己的嫌弃，他急忙喊道：“爹！你要是不保护我，我只能去缠着娘亲了。” 有很大的可能，他会受到一顿碾压式的暴揍，但他有了靠山。 伏尘眼神一斜，冷笑一声：“苏榆，你不想安稳待在灵修界，可以试试。” 苏榆连忙示弱：“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一只手突然捂住他的嘴。 听到动静，伏尘微微抬头：“来得有点慢，带他去栖梧地。” 苏榆缠了他几日，他实在忍无可忍，这才让苏梓过来一趟。倒不是他想坑苏榆，这人一直跟着他也不是个办法。 打是一定会挨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作为长辈，伏尘还是想要帮助孩子成长的。 所以他不仅将卞芜请进了栖梧地，同时还有林鱼等人。 苏梓习惯了他对自己的针锋相对，也不在意：“娘亲让我将这个给你。” 是一本橙黄色的书，不厚，薄薄的。伏尘死后变成魂灵时，就在苏渺身边见过，只是他没机会打开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挑眉接过书，伏尘撇撇嘴：“师尊还在合欢派？” 两人已经是道侣，他不担心苏渺跑了，只是在意自己几日见不到人。 他身上的哀怨过于浓烈，苏梓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斟酌着话语：“娘亲和充听师叔去了无妄宗，赤阳师叔带着师祖去了栖梧地。” 听到这，苏榆挣扎的动作更大了，隔着手喊道：“窝不去栖梧地！窝不去！” 伏尘心中盘算了一番，该到的人都来了，至于无定寺和千里阁就不用了，自家的孩子还轮不到旁人教训。 他点头：“你带他去，我去找日炎师叔和卞辞师叔。” 哪怕恢复记忆后，这两人也是玩一路打一路，前日才到栖梧城。 无论苏榆如何挣扎，他还是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望着密密麻麻的长辈，他欲哭无泪。 卞辞和沈落风最后到，做了一个收尾。 比起挨打，苏榆更气愤的是他们只打自己，对苏梓倒是和善得很。 看出他的不服气，伏尘拎着他走出去，对他说：“你们是师尊的孩子，无论是什么身都不会变。” 苏榆没有往日的狂妄，捏着手扭扭捏捏问道：“那他们也会像对苏梓那样对我吗？” 他知道自己做了许多错事，可他也努力补救了。 伏尘揉了揉额头，叹了一口气，认真回答他：“你们都是一样的。” 苏榆心底还是有些不信，可等他回去时，那群揍他的长辈一个个拿着见面礼送他，跟苏梓的没有区别。 就连路群等人，也准备东西。送了东西后，他们又很快离开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们不需要一直在一起。 这次苏榆没有再缠着伏尘，而是跟着苏梓他们离开。 路群没有走，他万般感慨：“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局。不过，他两身份特殊，日后怎么办？” 若是有心之人知道苏梓苏榆的身份，难免不会起祸心。 “他们只是个普通人。”伏尘不以为然，超乎常理的存在不会出现的，属于天地的力量会回到天地。 路群放下心来：“这样也好，你跟……他们说好了吗？” 他又担心起另一件事，伏尘的身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伏尘曾在意这件事。 在北城，在栖梧城，他们多次讨论这件事，讨论未来，独独没料到是这般。 伏尘站起身拍了拍路群的肩膀：“母亲是母亲，师祖是师祖，又不是一定要理清楚。” 真要弄个明白的话，那么没几人的身份对了，合理了。 路群一哂：“那倒是，还是你通透。” 不料伏尘只是摇头：“不是通透，我只是不想师尊为难。” 他们是因为苏渺而产生关系，所以他们也为了苏渺保持和善。 路群已经对他的恋爱脑习惯了，他拉住伏尘：“行了，别想这么多，听说无妄宗的海棠花开了，走，这次可得看看你口中的花海是什么样！” 最后还是伏尘搭着他去了无妄宗。 花海确实很美，剑峰上下种满了情态各异颜色绚丽的海棠花，远远望去，就是一团永不停歇的火焰。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