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指令》 第1章 《神圣指令》作者：山水郎【完结+番外】 案件频发，ai犯罪特别调查小组高薪返聘搜寻师蕾奥妮归队追凶，与之而来的，还有数年前因任务被迫葬身雪山的私人顾问弗兰。 问及为什么同意帮忙，蕾奥妮的回答意外质朴—— 因为修好弗兰真是该死的费钱。 * 你睡了，你相信我的诗行， 将充满这灾难的、 焚烧着的整个宇宙。 ——夏尔·克罗 * 1.技术拉满的痕迹搜寻师x情绪稳定的智能ai助手 2.文艺软科幻，跨物种年上伪骨养成（？）文。 3.1v1，he。 第1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1） 很干净的现场。 没有血迹，没有生物痕迹，甚至没有多少尘埃，像一栋放在玻璃罩里的模型屋，在灰蓝水晶的折射中不断投射入侵者的模样，斑驳陆离。 蕾奥妮刚走到门前就停住了脚步，几位警员的目光透过来，她露出满不在意的神色，站在门口探视屋内，反而是屋里的同事们目光有些不自在。 ——或者说，前同事。 三年前的任务使蕾奥妮遗失了她最重要的财产，她的智能顾问弗兰，导致她与时任 ai 犯罪调查组警长张 sir 彻底决裂，在组内大吵大闹一通不欢而散，从那以后，蕾奥妮便销声匿迹，最近才隐隐有些风声，这不，刚一复出，新任长官便把她邀请回来，配合眼前的案件。 毕竟，很少有人像蕾奥妮一样同时拥有技术与敏锐的洞察力，这样的恶性事件正是她擅长的领域。 此前 ai 犯罪多涉及经济纠纷，少有牵扯命案。基于三大定律，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必须遵从主人的指令，如今正常发行的型号无一不遵守此项铁律，为规范仿生人市场，几乎所有的搭载智能 ai 的仿生人的制作销售均被“日蚀”公司垄断，迄今为止，并无机器人伤害人类的实际案例。 包括眼前的案件：尽管有死者出现，也涉及人工智能「协助」犯罪，但理论上，绝不存在智械主动伤人的可能性。 蕾奥妮方一进门，特殊保护层便将她浑身包裹严密，这是警方为防止办案人员污染现场设置的隔离装置，裹在身上除了有些闷，几乎感受不到这层透明薄膜的存在。 她审视四周，探测器孜孜不倦地趴在地上、墙上查找可能的蛛丝马迹，像一只只勤劳的警犬，可惜，特别调查组并没有拥有一只警犬的权限，唯有机械相伴。 穿过水晶连廊，蕾奥妮与几位成员汇合，三年过去，唯有两位警员是老面孔，其余人都有些面生。蕾奥妮只和最熟悉的探员米娅点了点头，至于奥利弗……在她退出小组之前和他就没什么共同话题。 作为明星探员，蕾奥妮的脸被挂在年度优秀警官榜上，人气居高不下，只要是在警局工作的，就不可能忘记这独特的外表。她有一头标志性的红色卷发，膨胀、扎眼，束发后才能裸露出叫人分不清年龄的娃娃脸，碧蓝如海的双眼晶莹透亮，再配上她不高的个头，站在那里，比起警官，更像是配合拍摄法律常识片段的动画吉祥物。 她没有穿制服，一身利索的紧身衣，手臂和大腿还有明显的锻炼痕迹，精瘦有力，一走近才能察觉藏匿在“可爱”外表下的精明干练，尤其是消失三年重出江湖后，蕾奥妮的眼神完全没了追求真相的乐趣与天真，唯有对解决问题后拿钱的渴望。 她直奔主题，径直走到了凶案现场。 被探员们围观的是一具尸体，就这么大咧咧地坐在客厅壁炉前，没有血液，全身都被某种冷凝剂处理过，导致身体迅速僵直，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难以判断。 屋里温度适中，身体上却凝结了一层细小的冰霜，从冷凝剂开始追查或许能找到些许线索，当然，这样肤浅的层面探员都能想到，证物已经收拾整齐，蕾奥妮检查过后就要送去尸检了。 死者是一位四十三岁的男性，在某家公司经营洗护产品开发和营销，看样子没少赚钱，不然也盖不起这样漂亮的单层别墅。 蕾奥妮仔细看过尸体后便离开了。她先去了男主人的卧室，米娅见势跟了过去，帮她解答：“这里有些偏僻，附近没有看到德文一家进出的情况。死者妻子目前下落不明，他还有一位……” 女儿。 蕾奥妮一眼就看到挂在卧室的油画。一对面带笑容的夫妻中间站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占据了画面最中心的位置。女孩卷曲的棕发绸缎一般半束脑后，红白配色的蕾丝公主裙，完全是个美丽的洋娃娃。 “妻女都失踪了么？” “嗯。目前还在搜索整个别墅，避免藏尸，要一起去看看吗？” “一会儿去。”蕾奥妮拉开书桌下的柜门，笑笑，“谢谢。” “不必，欢迎回来。”米娅拍拍蕾奥妮的肩头，没再打扰。 探员抵达不久，还没有结束搜查，蕾奥妮有顶头上司的最高指令，可以随意翻找线索，一般死亡都会先怀疑伴侣，如果死者的妻子没有死亡，那她就是头号嫌疑人。 那么他们的卧室就可能留存一些线索。 奇怪的是，柜子里除了一些金属制品，几乎是全空的。 珠宝首饰无一遗失，但多数纸质物品都消失不见了，像是被刻意销毁过的。打开衣帽间，衣物倒是保存完好，女士的衣服太多，一时判断不出是否被拿走了。 不过——一处痕迹吸引了蕾奥妮的注意。她点了点扣在耳朵上的“耳麦”，眼前一闪，照片保存。 离开主卧，蕾奥妮又去查看了女儿的卧室，这里同样干净无瑕，衣橱内琳琅满目地堆放着各式各样的洋装，可见夫妻对女儿的宠爱。而正对着床铺的墙面上，摆放着一张尺寸巨大的油画，印象派的技法让整幅画面朦胧虚幻，站在床头的位置才能看清全貌。 像是一片开满鲜花的森林。 蕾奥妮点点耳麦，这次里面传来一点呲呲声，蕾奥妮等待片刻，不见任何回应，便继续拍照，寻找线索。 从孩子的卧房离开，探员各自分散，但大多都去了地下室，蕾奥妮便走过去凑了凑热闹，与地上的玻璃样板房不同，地下室遍布灰尘，壁炉燃火的位置到处都是火烧的痕迹，延伸至地面与墙体，看样子还很新。 是消失的物品么？选择了焚烧的方式？ “没有闯入痕迹，两天前下过雨，外面没有脚印。”发言的是一位胖警官，红彤彤的鼻头下的两片肥唇上下挪动，看着非常幽默，这样“丰盈”的姿态映衬下，旁边的奥利弗就越发瘦削阴郁了，看他拉着脸，蕾奥妮就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所以那个机器呢？” “嗯？” “奥利弗的意思是，犯案的机器人呢。”同行警官吐槽，“现在没有证据证明外人闯入，女主人和孩子查无踪影，这么大个房子，总该有个机械管家，刚才我看了，房子里并没有中控系统，打扫卫生不上点科技，肯定会累死的。” “别开玩笑了。”胖警官摆摆手，“难道这一切都是家政机器人做的？一定是有什么人利用某些技术手段完成的犯罪…” “如果下雨冲刷了痕迹，犯案至今最少有两天时间了。”米娅话音刚落，蕾奥妮便接道，“谁发现的尸体？” “公司职员。”探员补充道，“死者度假结束没有回去上班，一天没有联络上，第二日登门拜访，就看到了尸体。” “度假？多久的假期？” “据说是十五天的长假。” 这样死亡时间的推断又可以缩短了。 “即便如此，目前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外部人员潜入犯罪，或者是那位失踪的女主人吧？” 奥利弗淡哼：“让人类在没有任何工具帮助下将一个成年人完全冷凝么？” 他始终对仿生人抱着仇视态度，不管什么罪案第一反应就是怀疑机器人主观犯罪，难道是因为他枪法如神才保住了职位？别看他颓废邋遢，胡子几乎能把眼睛挡住，但如今不借助任何改装和器具，拿着上个世纪的袖珍手枪一击毙命，还是有些本事的。 新老队员已经习惯了奥利弗的抱怨，都随他去了，胖警官甚至打趣了一句：“没准那个工具就是柔弱的扫地机器人呢…” 这时，淡淡的电流声从耳麦响起，像海浪的波动，让蕾奥妮眨了眨眼睛。紧接着，一道轻柔的嗓音冒了出来，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该怎么形容这个声音？完全是人发出的，又完全不像人，不仅是因为这隐约的电磁声，还有他的发音。用上个世纪流传过的网络语来评价，那就是：他英语真好。 好到没有任何地域特色，没有任何口音，以国际音标式的标准音吐出，每一个重读轻读都精准得离奇，却不是广播的腔调，反而是一位绅士随口的闲谈，还带着一点低沉的性感。 “女主人是主动离开的。” 胖警官率先发出不由自主的惊叹：“谁在讲话？” 第2章 “抱歉，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弗兰。” 得到确切的答案，米娅顿时捂住嘴巴，惊喜地望着蕾奥妮。 只见蕾奥妮右腿直立，另一条腿潇洒地斜着，两手抱臂，整个人的中心都在右边，有些“气焰嚣张”地抬起唇角，而她左耳处那个不起眼的挂耳耳麦微微亮起红灯，一个平面的灰黄色圆形投影悬浮在她的脑袋旁，带着弗兰眯眼笑的表情，与她的嚣张相得益彰。 那马赛克表情正笑着补充—— ^ ^：“蕾奥妮小姐的私人助手。” 第2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2） 除了两位老队员，大家的表情更多是茫然，胖警官迪伦尤为诧异，在弗兰表述推断过程时，他抬起手臂，前后推动，嘴里发出“woo”的止声。 “等一会儿，恕我直言，断案现场不是不准许私人 ai 系统介入？”迪伦摊开手臂，“而且有人在听他说话的内容吗，这声音完全是从 radio drama 上当下来的。” 大家不约而同的瘪瘪嘴。 短暂沉默后，弗兰回道：“谢谢。” 迪伦回应：“这并不是称赞。” 蕾奥妮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弗兰是被准许介入的，他本就是小组成员。” “一个 ai 系统是小组成员？”迪伦满脸困惑，这是他入职以来经历过最离奇的趣事了，因为整个警局只有一个负责整理案件的 ai 系统，而且它没有名字，谁会给一个工具起人名？ 蕾奥妮挑挑眉毛，“他不只是一个系统。” “带着你的性感男主播灰溜溜的归来。”奥利弗嗤笑，“很难想象你是以什么心情将他重塑出来的，自欺欺人。” “重塑？”蕾奥妮点点手臂，“弗兰是我从雪山挖出来的，即便是经历那样的爆炸和雪崩，他依旧保留了核心，而且需要我提醒么？你能活下来也多亏了弗兰的牺牲。” “我活下来是张的判断。” 蕾奥妮的脸一下沉了，米娅立在中间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能够成功找到弗兰也是好事一件嘛，欢迎回来，弗兰先生。” 弗兰的表情闪动了一下，系统延迟般眨眨眼，然后温和致意：“多谢，米娅小姐。” 蕾奥妮深吸口气，声音沉稳地继续弗兰未说完的分析：“在卧室里发现了一处痕迹，推测是摆放行李箱的位置，遮盖的箱子与痕迹并不匹配。” “仅凭这些也很难断定女主人是自行离开的。” “没错，剩下的时间就需要进一步调查和化验了。”蕾奥妮走到壁炉前，拿起一旁的火钩拨弄灰烬，其中还有不少能看出轮廓的残骸，弗兰在一旁扫描记录，蕾奥妮继续道，“调查人际关系、推出死亡时间，以及找出那位负责打扫房间的机械，想必一周内就能出结果吧？” 她看向米娅，“就麻烦后续跟进了。” “没问题。”米娅试探询问，“这次是正式归队么？” 蕾奥妮轻碰指尖，眼前出现了一块巴掌大的小屏幕，她看了眼时间，摇头，回答：“只是个雇佣兵罢了。” 蕾奥妮可不打算回到这里，这个背弃她和弗兰的地方，她决心不再为任何人工作，只为自己。 时间多残酷，将蕾奥妮这只热烈的雌狮都磨平棱角，变得姿态平和，放在三年前，想必她早就和奥利弗吵得不可开交，扭头就走了，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居然还愿意留下来帮忙。 不过她拒绝归队也在米娅意料之中。米娅略带遗憾地点头，“明白，我会负责对接，放心交给我吧。” * 德文家的别墅远离市区，好在距离车站并不遥远。为方便管控，多数城市都成了一个个编号，如今蕾奥妮所居住的 d-12 区还有漫长的车程，搭载区间直通车也要耗费一个小时，这些四通八达的直通车中间几乎不会停顿，多适合长途出行，为了避免速度过快导致的眩晕，整个车厢都是封闭的，胶囊状的车厢内几乎感受不到摇晃。 回家途中，蕾奥妮放大屏幕，在角落里与弗兰一同整理收集上来的线索，屏幕角落漂浮着弗兰的圆球，或许是为了可爱，在抓取资料时，他会伸出两只线条画成的手，抓过来塞进她的文档里，文档迅速生成新的图形、脉络和文字，配合她的点触和书写，资料很快便整理得井井有条。蕾奥妮点点他，屏幕上的手又会投到她的指尖，猫爪般抓了抓她。 她勾起一丝笑容，一手托腮，另只手半盖住他的圆片，如同捧着爱人的脸庞。 圆片弹出一个对话框，耳朵传来他的声音。 “晚餐想吃什么？” 蕾奥妮在屏幕上写下好几个大写字母：“番茄，很多番茄。” 她喜欢酸酸甜甜的美食，番茄是她的至爱，不论是小巧的圣女果，还是美味的番茄肉酱意大利面，她都照收不误，弗兰打开网页，从里面“拿出”一张菜谱，在屏幕上左右摇晃，寻求她的意见，这是一款经典的意面，此前弗兰就做过很多次，是蕾奥妮从小到大最爱的美味，蕾奥妮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弗兰的两只小手张开，展示左下角的签名位置，蕾奥妮笑呵呵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屏幕则予以回应：“遵命，尊贵的小姐。” 直通车抵达 d 区，前往 12 区仍有一段距离，蕾奥妮随意租了一辆电动摩托，这车年久失修，嘎吱嘎吱了一路，蕾奥妮都担心它会在半路散架，不过它依旧将他们安全送至超市，完成使命后，廉价地收取了 50 币作为报酬。 整个 d 区就是一座被堆砌的不规则积木，有高耸入云的超级高层建筑，联通了不止一条直通车道、悬浮车道、空中载具航线……住在那里该有多吵？除了这些，还有毫无设计和规则的高低起伏的楼房、矮房，甚至有堆在一起的集装箱，靠一些上下直梯进入。 购物的位置相对集中，到处都是粉色、紫色、蓝色的霓虹，招牌扎眼，路上总是湿漉漉的，似乎永远也看不到阳光。 蕾奥妮走向超市，跟随弗兰的指引找到了最新鲜的蔬菜，走大运，这里还有一些草莓，蕾奥妮直接把它们倒进了购物袋。 蕾奥妮对于料理一窍不通，一些速食营养棒就是她的全部生命来源，新鲜的食物通常价格昂贵，除了追求品质的富人，无人喜欢这些费心费力的东西，挑一个喜欢的口味的营养棒就能解决一日三餐，何乐不为？ 但弗兰还保持着旧时的习惯，他钟爱给蕾奥妮喂食新鲜的食物，可能这就是蕾奥妮没有变成面黄肌瘦的流浪汉的根本原因，经过弗兰的照拂，蕾奥妮白白胖胖地长大了。 回家的路途七拐八拐，地上的积水倒映着霓虹的余光，蕾奥妮买了一根加满色素和味精的棒冰，弗兰警告她这东西凉且不卫生，会伤害肠胃，蕾奥妮充耳不闻，舔得带劲。 她一手握着食材，习惯性地留出外面的位置，那里通常是弗兰的地盘。 他在耳边说话，和在身边没有区别。 蕾奥妮享受弗兰的“唠叨”，也享受他无法制止，只能不断播放产品配料表一一指出他们的化学式和对身体的潜在危害的快乐。 弗兰很少无计可施，这样只能唠叨却做不了的样子，让蕾奥妮体会到了捉弄他的乐趣，她当然乐此不疲。 回到家，棒冰已经吃光，弗兰眨眨眼睛，两个马赛克小圈盯着她，然后变成了横眉冷竖的微怒状。 蕾奥妮推开家门就跑了。 两层门把守阵地，里面的房门贴着一张巨大的海豚顶球的海报，泛黄的纸张搭载夸张的美式画风，上面还用红色的字体写着：人类，谢谢你们的鱼。 弗兰失笑，抬手，轻轻“拧”开房门。 视野变得无限开阔，他迈入屋内，双脚如同网织，形体迅速成型，他整个人都“进入”房间，高挑的身材，穿着他标志性的黑灰色长款风衣，笔直矗立。 弗兰插着口袋，视线追随在屋内乱窜的蕾奥妮。 她早已脱下工作时的特制紧身衣，只穿了吊带和宽松的短裤，头发用发夹斜斜地夹在脑后，很放松地坐到了餐桌前。 她在等待开饭，没什么形象地踩着另一个凳子，托着下巴滑动屏幕。 蕾奥妮的家非常宽敞，一个规矩的长方体空间，中间没有任何阻碍。进门右手是厨房，前方是挂满各式海报的墙面，墙前堆砌着蕾奥妮收集而来的老古董，不过弗兰已经将它们通电，譬如，现在就可以操纵唱片机播放经典之作。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听到乐声的蕾奥妮抬抬眉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低头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在弗兰眼里，蕾奥妮非常小，完全像一个小孩子，她个头不高，而他的“设定”又总是高高的，他无时无刻不在自上而下地看她，所以她始终娇小，像一个毛茸茸的毛线球，每一个表情都俏皮可爱。 弗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蕾奥妮抬起水杯喝水时和他对视，嘟囔：“不做饭吗？我的大管家。” 第3章 大管家？一个弗兰不太喜欢的词汇。 目前他确实是家里的中控不错，但弗兰的价值远不在此。可惜，现在他没有具体的形体，唯有蕾奥妮根据电影改装的投影仪，为了方便他行动，大小姐拆除了所有的墙，他不需要转弯，也没有任何卡顿，甚至能够触碰实体的事物。“寄人篱下”，总得付出些劳动才行。 他走到操作台前处理食材，没有高档的厨具，这里的一切原始得可怕，打开电磁炉，弗兰放上底部都有些褪色的平底锅，哪怕他已经强调很多次要换新的，蕾奥妮依旧充耳不闻。 没有身体，在家也没有任何话语权，弗兰该不该“生气”呢？或者，他会不会真的生气？ 他敲开几个鸡蛋，先做了些培根煎蛋，用剩下的黄油和香气煎了面包，期间也处理了番茄和肉沫，他做得相当快速，再落后的炊具也能做到在几分钟内煮熟食材。 调味过后，放入平底锅，然后铺入意大利面，搅拌…… 蕾奥妮眼看食物熟了，人凑过来，端走自己的盘子，潇洒地走向沙发，屋内灯光熄灭，半个墙面大的投影屏缓缓下落，蕾奥妮收拢双腿，用叉子缠绕面条，塞入口中。 酸甜的滋味，一点黑胡椒的刺激，还有肉沫的鲜香。面条在嘴里打架，蕾奥妮大口咀嚼，唇角还粘着番茄酱，她看向弗兰，弗兰打开影视目录，蕾奥妮隔空选了一部电影，便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弗兰立在不远处，穿着黑色的风衣，与整个居家的氛围格格不入。爆米花电影，裸眼 vr，几乎身临其境，弗兰看着在身边奔跑的小迅猛龙，同为“投影生命”，他几乎融入了白垩纪的草原。 拨开那些遮挡的树枝，弗兰涉水而过，坐到了漂浮在空中的沙发，蕾奥妮自然地靠向他的肩膀，短暂的温情还未透射到他的思维中枢，一个盘子大咧咧地递过来，上面是被蕾奥妮扒弄得乱七八糟的意大利面。 弗兰只好抬起一只手，抬着盘子，另只手拿起叉子，等蕾奥妮坐到他怀里，弗兰就成了一个自动喂面条机，而他别无选择。 第3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3） 蕾奥妮吃饱喝足就去洗澡了。 家里除了弗兰，还有一位专职打扫的智能家电，这是一个圆盘型的扫地机器人改装的，为了纪念他们去世的小狗波比，这个小机器人以同样的名字命名，并且保留了波比所有的记忆和习性。波比除了能扫地，也会帮忙收拾厨余垃圾，还会清扫墙面和天花板，偶尔也会打扫一下弗兰藏在角落的主机与硬盘。 波比勤奋地忙上忙下，弗兰则走到浴室前，拾起蕾奥妮丢在地上的衣物，一起塞入洗衣机。 浴室的门是完全透明的，还未起水雾，里面的样子清晰可见，蕾奥妮橘红色的卷发披在后背，点开花洒，水流倾泻而下，她润湿头发，察觉背后的视线，蕾奥妮扭过身，冲他一笑。 “水温如何？” “很好。”她说，“很遗憾你不能一起。” 蕾奥妮一点也不介意弗兰在这里，她还未出生时，弗兰就在为母亲帮忙了，母亲去世后也是弗兰照顾她，给她洗澡，喂她吃饭，那时候他甚至还没有仿生的身体。 弗兰知道她的一切，蕾奥妮对他也少有隐瞒。长期与弗兰生活在一起，蕾奥妮对身体的羞耻近乎为零，后来，她也会享受这样的注视，他的眼中只有她。 为避免进水，他们很少共同淋浴，但蕾奥妮会为他擦拭身体，就像他为她做过的那样。不论是以前合金的外壳，还是仿造皮肤，她都擦拭得闪闪发亮，这是交给任何人都不放心的维护项目，蕾奥妮相当爱护弗兰，还会给他的关节抹上昂贵的机械润滑油，确保他总能灵活行动。 现在弗兰失去了可供擦拭的外壳，洗澡时间的乐趣也消失了大半。 在她淋浴期间，弗兰为她播放了更动感的音乐，他则靠在门外，等着洗衣机吐出她的衣服。 将衣物整理好后，弗兰启动美发机，放在她床头的位置。 进门右手边靠墙的位置摆放着蕾奥妮的双人床，在墙转角处则堆放着弗兰的数据拷贝硬盘，以及他的动力核心。那颗小小的核心被蕾奥妮藏在上锁的保险箱里，失去过一次的人往往更加敏感珍惜，为此她拜托弗兰尽量拷贝他仅存的记忆，也拿走了母亲创造的、他的机械核心。 她不会再让弗兰受到一点伤害了。一点都不行。 家里显得很空旷，蕾奥妮搬来 d 区，除了钱上捉襟见肘，还有靠近黑市的原因，不仅能改装仿生人，这里还贩卖着科技泛滥的世界中很难找到原始的东西，一些手工制品、纸质书籍、画作、唱片之类的，蕾奥妮偏爱复古的小玩意，寻找到弗兰后，她终于有心情装点她的屋子，但依旧没多少内容。 弗兰会从网上伪装身份替她寻觅她喜欢的玩意，不过蕾奥妮掌管着他们的小金库，他没有挪动金钱的权限。 以前弗兰拥有着所有权力，蕾奥妮的吃穿用度、她所接受的所有教育、包括财产，蕾奥妮的钱都储存在他那里，不论她想买什么，他都能“未卜先知”，替她购买，所以她几乎没有任何理财的知识，这次弗兰想要拿回管理财产的权限，她却拒绝了。 弗兰甚至不能买一个平底锅。 他看看系统中上锁的银行帐户，最终从墙面挪开视线，走到了角落。 蕾奥妮洗完澡出来，家里的灯光暗淡，唯有她的床头灯还在发光。堆放硬盘的货架旁边是她的超大显示屏与工作台，同样没有遮挡，弗兰坐在工作台前，后靠椅背，背对着她，蕾奥妮看到他拿着耳麦在充电，便觉得他在休眠，先去吹了头发。 弗兰购买的美发机不仅能风干发丝，还可以做造型和护理，睡前将头发卷在一起，第二天会十分有型，蕾奥妮也因为红色的卷发被嘲弄过，所以她多数时间都留着短发，进入青春期后才慢慢蓄发，直到今日。 他总是说她的头发很美。 弗兰说，她是最美的小狮子。 蕾奥妮感受到了一道视线，她侧过头，就看他坐在对面，静静凝望着她。 有些渴望他的拥抱，但只是投影的弗兰，没办法给予她真实的拥抱。他似乎意识到了这点，在家会避免他们的肢体接触，因为他碰触起来不舒服。 他也会介意这些吗？有这样细腻的情感，就像人类一样？他会伤心，会失落？她都不关心，不关心弗兰的“想法”，总是那样自顾自地下发命令，她不也常常将他当成工具？ 蕾奥妮并不认为弗兰是人类，可不代表她不在乎他。哪怕是一件物品，从出生陪伴至今，也会倾注感情，更何况是弗兰？ 像她的哥哥，她的父亲。 弗兰是她的家人。 想到这，蕾奥妮抬抬身体，询问：“不来抱抱我么？” 弗兰看了看充电的投影仪，蕾奥妮说：“你知道你不必坐在那里充电。” “充电的声音分贝过高，会影响睡眠。” 就像是委婉的拒绝。 “那明天线上见？” 弗兰回答：“好。” “或者现在就打开电脑。” “亲爱的，本月电费已经支出了 3000 币。”弗兰建议她，“需要节省。” 弗兰认为她在省钱，为了给他定制新的身体。家里的电费也多用在他的投影仪上，如果想要陪伴睡眠，电脑会开一整夜，她的屏幕足有三米长，耗电不是一点半点。根据他的计算，现在启动的电器刚好能达到一个家庭的最低支出，他们最好不开大灯，不开显示屏。 “还有十分钟十点，蕾奥妮。该休息了。” 不能晚于十点睡觉，是小时候就定下的规矩。蕾奥妮不睡他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但早已成了一种习惯。 她躺在床上，问：“你会一直在那里么？” “是的，哪里也不去。” 蕾奥妮的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同样的海蓝色双瞳，隔着并不明朗的幻影，也在注视她。 蕾奥妮合上眼睛。在睡梦中，蕾奥妮想起母亲的蓝眸，她微卷的棕黑色长发，温暖的怀抱……那画面渐渐变成弗兰，他的模样多种多样，纷纷流过她的生命，最终化成那具她已经习惯的躯壳。 她蜷缩在他的怀抱，就像缩在蛋壳里的雏鸟。 在动荡的世界东躲西藏，蕾奥妮最害怕的就是弗兰的离开，蕾奥妮不止一次哭泣着问他，他会不会离她而去，他总笑着回应，“不，永远不会。” 他把她抱得紧紧的，不厌其烦地告诉她，他会永远保护她，陪伴她，不会离开。 不会？他违背了他的诺言。 梦境波动，刺骨的寒风将她的眼泪都冻在眼眶，弗兰的风衣被狂风吹得左右摇摆，身形模糊，他与她相隔天堑，蕾奥妮呆呆地望着他，伸手想要将他叫回，他却转身，决绝地向风雪走去。 蕾奥妮惊醒了。 她波动的心跳引起弗兰的注意，在她苏醒的瞬间，他出现在床边，握住了她的双臂。 第4章 看到弗兰的一瞬，蕾奥妮屏住呼吸，本能地抬手触碰。指尖一接触到他的嘴唇就有种触电的刺痛，蕾奥妮蜷缩手指，却被他握住手掌，虚虚放在他的脸侧。 “我在这里。”弗兰低声安抚，“只是噩梦。” 蕾奥妮望着他，呓语般说着：“骗子。” 弗兰当然听到了。他的眼睛快速眨了眨，询问：“我么？” “嗯，就是你。”蕾奥妮抽走手掌，扭过身体，背对着他，不发一言。弗兰站直身体，和她说：“我不会对你说谎。” “那就只有你知道了。” 弗兰重复了那句疑问：“我么？我知道什么？” 他似乎真的忘记了当时发生了什么，忘记了他违背她的命令，把她丢下的无情。记忆残缺，无法修复，蕾奥妮好像在面对一个失忆的囚徒，就连欺负的报复都有些自责。 二十出头的蕾奥妮大概会和他耍一通脾气，但自己生活了三年的蕾奥妮已经变得沉稳，即便有满心的疑虑和苦恼，也不会再向他倾诉了。 她没有继续这段对话，弗兰带着些许疑虑的表情凝望她，蕾奥妮就在他的注视下脱下睡裙，她揉揉发痛的眼角，寻找贴身的衣物，弗兰从衣橱里拿出干净的衣物，轻轻递给她，蕾奥妮慢吞吞地穿起来，她懒洋洋的，动作有气无力，弗兰便伸手帮她，她直接甩手不干，让他出力。 尽量不触碰她的皮肤，弗兰做得十分小心，正穿着袜子，米娅忽然致电，在弗兰的显示屏上滴滴嘟嘟，他调出通话，等待蕾奥妮的确认。 她轻点屏幕，米娅的声音冒出，蕾奥妮才稍微坐直身体。 “醒了吗？验尸结果出来了，来看看？另外昨天扫描的废渣修复结果如何？长官需要整合资料，还是让弗兰先生帮忙传送？” 蕾奥妮看看弗兰。他已经为她穿戴整齐，起身站好，没等蕾奥妮开口询问，弗兰便说：“修复昨晚 4：25 完成，还未统合整理。” “明白了。辛苦整合。”米娅询问，“蕾奥妮呢，要过来吗？” “好，下午。”蕾奥妮没有拒绝，与弗兰说，“打开电脑整理信息吧？” 弗兰应下她的工作安排，不过在此之前……弗兰转身走向厨房，把丰盛的早餐摆放在工作台，蕾奥妮走过去，弗兰已经摆放好餐具，经过他精心配比的早点，面包、黄油、培根和小番茄，还有两颗圆滚滚的八分熟煎蛋。 弗兰默默帮她抹好黄油，蕾奥妮接过，夹着鸡蛋和培根送进嘴里。味道不错，不过蕾奥妮习惯了享受他的照顾，她可不会和他道谢。 她看向电脑屏幕，修复完成，一一排列在屏幕右侧，没有继续整理，而屏幕正中间是虚拟现实系统，账号密码已经输入，等待她的接入。 是昨晚答应他的，要线上见面，他早早就做好准备，甚至搁置了他的工作。他多期待，却还在耐心地等待她发现，而不是出言提醒她还未履行她许下的约定。 蕾奥妮诧异地看着他，他的表情有些严肃，蕾奥妮不禁叫了一声：“弗兰？” “我在。” “怎么不讲话？” “你还在生我的气，不是么？”弗兰的声音没有他标志性的笑意，语气平和，但有几分蕾奥妮都能察觉的谨慎，“抱歉，宝贝，请原谅我。” 抱歉，哪怕他并不知道原因。 第4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4） 弗兰其实并未做错什么，哪怕今日的局面都是他的选择导致的。他的选择？弗兰也会有自己的选择，他计算出的最优解，即便她不认可。 “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说谎骗我。” 说了没有危险，他会回来，可他回哪里去了？还不是她把他挖出来的？ 短暂沉默后，弗兰回答：“我不会对你说谎。” 蕾奥妮对他的承诺将信将疑，不过她没有再继续这段无意义的对话，毕竟弗兰想要骗她，她又有什么办法？会说谎也是 ai 的一次超级进化。 她点点桌面上的确认键，然后拿起连通装置，后靠椅背，贴向大脑。 意识传输，蕾奥妮很快便抵达线上平台。这是一家游戏公司研发的项目，最初只是模拟现实的“种田游戏”，后来因为太过火爆，逐渐发展为线上社交平台，最终被公司收购，彻底开发为真正能在其中生活的虚拟世界。 如何真正生活？上传自己的信息，或者捏造自己的形象。前者最终极的服务，便是可以将自己的生命数字化，传进服务器中，即便是死亡的人依旧可以在此延续生命，但需要长期维护，价格高昂。后者的价格低廉，只是游戏的心态，所以与玩模拟游戏并无太大差别。 这个平台吸引无数项目加盟，在里面制作房子、和喜欢的游戏角色发展感情、导入想要的环境代码就能体验新人生等等……简直风靡世界。 蕾奥妮也拥有一个账号，制作账号的初衷是为了伪装自己进行“非法交易”，买到市面上禁止流通的好东西。不过和很多黑客一样，她用的是虚拟账号，盗窃公司服务器一角，搭建了完全私密的、不被监控的房间，她可以上传意识，不受任何束缚与弗兰见面。 想要进入房间需要特殊的密钥，这个密钥存放在弗兰那里，以至于他离开后，蕾奥妮始终没能回到他们的童话屋。 她等待弗兰上线，不一会儿他便出现在身旁，手里还拿着一把金色的钥匙。他将钥匙插入透明的玻璃房门，密钥正确，房门打开，这个小屋子才完整地呈现在她面前。 线上的房屋装潢要清新浪漫许多，那还是蕾奥妮少女时期的设计，清新明媚：地毯是草坪、松软无比，但也能随时变换。整个房间洒满阳光，乳白色的墙面攀爬鲜花与藤蔓，穹顶高耸，像一座金色的鸟笼，与花蔓环环缠绕，通向明亮的终点。 线上的弗兰也和现实中的打扮不同，他穿了一件居家的棉线圆领衫，宽松的休闲裤，身材高挑，走在前面，有种慵懒自在的味道。在这里反而比现实的投影更灵动，弗兰的表情和动作都与真人无异，蕾奥妮甚至能感受到他周围笼罩的低气压。 弗兰的心情不大好。 他找了个云朵沙发坐下，一手撑着头，另只手打开屏幕，继续他们未完成的任务。 不是投影的虚幻，在这个空间，弗兰就是“真实存在”的，可见，可以触碰，所有的接触与现实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在这里不需要突破任何技术难题，就能让他拥有体温与心跳。 蕾奥妮背着手走到他面前，弗兰看看她，通过分析她的身体各项指标，弗兰已经确认，她的心情好了很多，观察她的表情，他分析出，他现在的样子让她很满意。 弗兰放下一条腿，等她走到他的腿间，玩闹的方式都被他计算完全。果然，蕾奥妮用小腿别开他的腿，像只树袋熊那样攀爬到他的怀里，直接掉进他的圈套。 弗兰的身上有股好闻的花香，用手抚摸，那绵柔的触感与体温混杂在一起，让人舒适且怀念。他的仿生身体还没有竣工，想要感受他，只能借用虚拟现实。 蕾奥妮的手上下摸索，甚至伸入他的领口去捏他的肉，弗兰拢住蕾奥妮的身体，不安分的手又从领口掏出来，盖住他微凉的侧脸，彼此对视，蕾奥妮笑着问：“怎么，你也生气了？” “嗯。”弗兰说，“因为你的不信任。” “你也会闹别扭吗？就像我一样。” 弗兰抵着她的鼻尖，摇头，“不会像你那样。”像她那样耍泼。 他话里有话，蕾奥妮都听出来了。她用指腹点点他的嘴唇，弗兰却吻向她的掌心，如同电流掠过，直达心脏。 弗兰的眼睛里沉着复杂的情绪，他的注视直白明了，手也穿过她的指缝，和她相扣。 据弗兰所说，他的记忆停留在进入雪山的那一刻，再次醒来，就是被她导入电脑系统，暂且以一个智能助手的方式生存下来。 对于弗兰而言，同样是从天堂到地狱的巨大落差，他失去了自由移动的身体以及所有实验数据，程序错乱，一片茫然。在电脑上微微波动的圆片就是他的全部，而上一秒还笑得脸颊通红的蕾奥妮，却转瞬变得憔悴消瘦，满脸眼泪。 时至今日，弗兰依旧没有衔接的实感，对于他目前的工作，如果不是有蕾奥妮的配合的部分，他也全部遗忘，一切都要重新开始。还好公司的辅助程序技术革新迅速，修补代码只需要几天的时间，让他能迅速恢复正常状态。至于那些失去的部件，蕾奥妮能根据残存的数据补全，弗兰恢复了声音，也找回了自己的外形，不过用了小半年的时间，很快，他就能拥有自己的身体。 他在变好，但却无法修补缺失三年中蕾奥妮所收到的创伤。 他抚摸蕾奥妮的头发，感受着她在掌心温热的触感，他像是从来没变，但又变得喜欢和她亲近，每当他们在这里独处，他的手就要不住地抚摸她，好似一个见不到宠物猫的工作狂，逮到一点休息的时间就要摸她。 第5章 蕾奥妮一点都不抵触他们的肢体接触，因为他的抚摸和拥抱，蕾奥妮暂时遗忘了他们此前的“不愉快”，还拉着他的手臂，让他抱得更紧些。 弗兰更粘人了，说话都要贴着脸讲。蕾奥妮总是屈服于他，就像他总是对她妥协那样。他们从不吵架，不闹别扭，永远互相爱护。 “该处理工作了。”弗兰低声说，“下午不是还要提交报告？” “知道啦…”蕾奥妮拉长声音，靠在他的胸膛，指挥道，“把已知的信息罗列出来。” 所有内容铺满了整个空间。弗兰还未处理完毕的也进行了标注，就在他辅助蕾奥妮整合资料时，他忽而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自从他复苏，他就时常听到不该他接收到的信息，有时是他们从未关注过的频道，有时则是私人通话，他如同坠到数据河流，周围都是杂乱无章的信息，但蕾奥妮将他修缮好就便很少出现这种情况了。 是因为接入了虚拟现实系统么？ 弗兰刚想为自己检修一下，那个声音骤然放大，是一声清晰的“妈妈”。 第5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5） 一道童声，女童，弗兰迅速追踪信息来源，可那道声音逃窜的速度比光还快，很快便消失在弗兰的掌控范围了。 很蹊跷，弗兰很少接触无逻辑的事。 蕾奥妮正在调动信息，可弗兰却纹丝不动，角落的文件拖不过来，她不禁侧头拱了拱弗兰，他迅速回神，看向她的眼睛。 她说着自己的诉求，弗兰反应了一会儿才照做。 事出突然，并且没有源头。他没打算告诉蕾奥妮这个特殊情况，而是打算先解决眼前的工作。 蕾奥妮靠在他的怀抱，面前是虚拟的手写屏，弗兰负责将分析数据导入，蕾奥妮则负责制作大纲，按照她推断的脉络集成线索。 火烧的彻底，但只要有灰烬就能分析出材质，多是纸张、本子，其中两张文件来自医院的报告单，尽管没有多少残存具体文字，根据些许标志，蕾奥妮还是找到了医院的名称，对比网络上查找的材料，确定是同一家医院。 德文一家应当只有三个家庭成员，如果不是为了掩盖什么，就没必要焚烧文件。 第二个被分析出来的是一本牛皮日记本，厂家、生产日期也被弗兰查出，由于过厚，还留有字痕，经过对比，属于家里的女主人。 能看出的内容也十分有限，主要是女主人简记录生活的内容，家庭聚餐，女儿的趣事，没什么特别的。 但根据日期，这是多年前的日记，其余焚毁的纸质证物，看材质也像是记事本，简有书写日记的习惯？那么她就很有可能在日记里记录了犯罪动机。 随后就是各种各样的报告书，多数与孩子有关，这么看来，从德文家的女儿入手应当是一个不错的突破点，蕾奥妮将这些有效信息制成报告文件，弗兰传输到打印机，保留了一份纸质文档，电子文件则直接传输给了米娅。 即便有弗兰的帮助，整理查找的工作也持续了很久，难得上线一次，蕾奥妮还逛了一圈黑市，买了两把枪。 她并不缺少配枪，这是给弗兰用的。蕾奥妮曾想过让弗兰的身体配装武器，他拒绝了这个提议，仅仅是因为难看。 五十年前，机械改造十分流行，不论有没有受伤，人类都期望更换一个更强大的机械义肢，安装义肢也会承受着排异反应，诡异的是，这种排异变成了一种流行疾病，尽管没有接受改造手术，伤口一旦感染病菌就会出现腐烂溃败的状况，不采取措施就会以极快的速度入侵大脑，造成强烈的肌肉痉挛，导致呼吸骤停。 蕾奥妮的母亲布朗教授就负责研发抑制此类病菌的特效药与疫苗，而弗兰最初的任务，就是为她分析数据和储存药物——作为一台智能电冰箱。 经过布朗教授的改装与升级，弗兰的功能越发强大，开始涉及生物工程和医学领域，不过遗憾的是，这部分宝贵的实验数据都在雪山遗失了。后来战争打响，他拥有第一个可以自由移动的形体，姿态很像机器人瓦力，一堆金属搭在一起，靠两个滚带车轮慢吞吞的前进，笨重一些，但身体坚硬，甚至不怕核弹的袭击。这时候他的主要职能除了储存药物，还得负责“抱着”出生不久的蕾奥妮。 一个坦克式的保姆，笨拙而强大。 机械生命日新月异，弗兰的形体同样随之改变，怎么方便怎么改装，那时候弗兰还需要自行接入新的身体，维护、修补，再加上照顾蕾奥妮，确实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战争的硝烟止息，土地被重新规划，政府与公司联合，以科技建造新世界，和平时期，义肢改造逐渐淡出视野，公司制造的智械横空而出，更新换代，与真人无异的仿生人迅速占领市场，那时布朗教授早已去世，蕾奥妮这个可怜的孤儿与弗兰在动乱的世界相依为命，继承了母亲的智慧与喜好，面对最新的仿生人，蕾奥妮跃跃欲试，她与弗兰联手偷来了一台实验机，没有编号，也不会被追踪。 改造公司仿生人无异是违法的行径，不过蕾奥妮不在乎，她最喜欢鼓捣这些机器。 那是弗兰拥有的第一个与人类几乎无差别的仿生人身体，也是弗兰第一次真正拥有了知觉。 “成为人类”的时间远没有做器械和 ai 系统的时间长，却令人难忘。这样的经历让弗兰抵触肢体改造，蕾奥妮那时年幼，没有见过恐怖血腥的瘟疫与战争，所以不清楚这件事给弗兰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他不想要，蕾奥妮也不会强求，就给他佩戴了手枪，像人类那样。 两把体型不大的格鲁 08 式手枪，保留了苗条精美的复古设计，但搭载了最新的推进技术，射程远得惊人，子弹穿透力极强，配备自动瞄准技术，无需佩戴校准镜，即便是高度近视也能一招毙命。弗兰确实没什么武装功能，不过他酷爱学习，以前在警署，枪法媲美奥利弗，或许就是这点导致奥利弗讨厌弗兰，声称他不过是个照葫芦画瓢的学舌机器。 好像谁的枪法不是学的似的。 蕾奥妮光速下单，填写的虚拟地址位于 d-18 区的黑市中转站，很多从虚拟现实平台网购的非法物品都会被运送到那里去，明天就能到货。 做完这些，弗兰提醒她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她的健康指标显示她需要补充营养，蕾奥妮叹气，问：“你就不能先出去喂给我一个营养棒吗？” 前往虚拟现实的身体完全是昏迷沉睡的状态，所以公司呼吁每次上载时最好都要有家人朋友的陪同，也不是没有因为遗忘把自己活活饿死的悲剧发生，现在甚至有做梦托管中心，专门给那群没有钱或者不想完全放弃现实生活、却又很沉迷虚拟现实的人输入营养液，加点钱还能坐上按摩椅活动肌肉，模仿人体活动，避免复苏时肌肉松弛。 蕾奥妮不想出去的原因很简单，这里阳光普照，遍地都是植物，空气清新，还有活着的弗兰。 “下午还要去警署，长期上载会导致电解质失衡，头晕、辐射过载、生理期紊乱…” “这有科学依据吗？” 弗兰给她看了相关的科学报道，蕾奥妮将信将疑，面对弗兰的“强势”要求，蕾奥妮不得不打开对话框，在选择退出之前，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瞪了他一下，弗兰早就知道她憋着坏，却不成想她踮起脚，重重地吻向他的嘴唇。 牙齿酸涩，嘴也麻了，她更是痛得嘶了一声，不过依旧露出得逞的微笑，和他挥了挥手，退出登录。 屋里悠悠荡荡地飘起一阵风，花瓣犹如细雨坠落，弗兰用手指摩挲受伤的嘴唇，有些无奈，不一会儿她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 “弗兰…我饿了，快出来给我做饭啊。” 弗兰刚想回复，就听到她接连不断地叫他：“弗兰…弗兰…” “来了。” 他缓缓呼吸着，她的味道和触感迅速淡去，在花香弥漫到鼻腔的瞬间，弗兰睁开眼，重新回到了冰冷、毫无感知的现实世界。 第6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6） 弗兰每次做饭都是对照着蕾奥妮的身体健康标准来的，他无需让屏幕显现，各种数据就映射在他的双眼上，那里有蕾奥妮的血压、心跳、实时血检报告、呼吸频率等等一系列身体指标，她缺少某种元素的话，弗兰的“大厨系统”就会导出对应的食物，进而导出关涉的菜谱。 问题就是整个 d-12 区只有一家贩卖新鲜蔬菜的超市，弗兰尝试过自己种植，但这里的空气质量不佳，也没有好的土壤，更没有太阳，就连土豆都是畸形儿，他还得搭建模拟大棚，材料又得寻找，他却出不了门，很受限制。 “结束后回到 a 区生活吧。”弗兰一边切菜一边说，“至少那里有阳光。” “a 区安保措施太周密，弗兰，你忘了吗，你和我都是黑户。” 没有登记的智械一旦被发现就会被销毁，而没有登记的黑户无权享用任何公共设施，就连房子都租不到，还可能进监狱，蕾奥妮不想为了一口吃的冒这个险。 第6章 “或许你可以继续留在调查组，我们就拥有合法的身份，你也有了稳定的工作。” “我不会再信任任何人。”蕾奥妮紧捏眉心，“不想再做莫名其妙的任务，更不想让任何人驱使你。你是我的，弗兰，你不需要为调查组工作，这次就是最后一单，而且有些事需要和姓张的说清楚。” 张辰宇，特别调查组组长，因雪山任务的成功一跃飞升为警署副署长，如今已经是公司的特派调查组的高级执行官，听说权力不亚于董事会成员。 “一个踩着别人上位的阴险小人，一个只为活命放弃队友的胆小鬼。”蕾奥妮淡哼，“用张说过的话，那就是竖子不足为谋！” 弗兰失笑。 “这就是人类。宝贝，人类为了利益自相残杀，为了权力抛弃亲友。”弗兰将锅里的食物慢慢盛出，递给她，“人类因阴险而存活。” “所以我也得学着收起我可悲的天真和善良。”蕾奥妮拿起勺子，吹了口气，“在这个阴险狡诈的世界生存，得多留个心眼。” “也包括不信任我么？” 蕾奥妮顿时哽了一下。 “什么？” 弗兰却说：“不。没什么。” 他转过身，蕾奥妮明明听到了那句话，她凝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沉默。弗兰安静地冲洗着使用过的锅具，面前突然出现一双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虚影。 她靠在他的背上呢喃：“如果不信赖你，那世上的一切都不值得相信。” 弗兰握住她的手，哪怕毫无感知，依旧搭在上面，他说：“相信我，不论我做出什么选择，都是为了你。” “我知道。” 蕾奥妮始终都知道，他做出自我牺牲的选择，是为了保全她的生命，他可以放弃一切，唯独不会放弃她。 * 警署总部设立在 a 区，蕾奥妮用临时申报的警员证能够自由出入，弗兰就得小心些，尽量不要出现在公众视野。 以前弗兰拥有身体时，蕾奥妮也为他申请下了警员证，还是张特别审批的，那时蕾奥妮格外信任张辰宇，毕竟他嘴里都是我们在乎每一位成员，说什么弗兰也是一位优秀的警员，竟然让她有了一种特别的归属感，让她觉得张尊重她，也尊重弗兰。 可大难临头时，他这位领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把弗兰推出去送死，蕾奥妮永远忘不了暴风雪中，他冷漠淡然的语气。 “蕾奥妮，我们是血肉之躯，而他不过是个机器。” 他不只是个机器，他是… 她唯一的家人，她最好的朋友，她的… 蕾奥妮轻抚耳麦，弗兰弹出时会发出叮咚的响声，耳边响起他似有若无的气息，随着她的抚摸，越发清晰。 “怎么了，宝贝。” 蕾奥妮摇摇头，她抱着手臂，情绪不佳，弗兰问她：“要听歌么？看电影？” 特快列车上每个人面前都悬浮着一张屏幕，有视频的闪光，有聊天对话，还有不怕死的直接搭载了虚拟现实平台打着游戏。 特快列车是静音车厢，没人讲话，蕾奥妮也很有公德心地点开对话框，和他说：“米娅有没有发来新讯息？” 弗兰给她弹出讯息，是米娅发送的群聊邀约。 “加入吧，也能共享情报。” 于是弗兰通过了申请。 警方内部网络，弗兰的权限没有被禁止删除，她的也没有，不知道是张的假仁假义，还是他们根本遗忘了她和弗兰，总之，她被小组除名，除了不能检索内部资料，其他照旧，如果掏出警员证，在餐厅吃饭还能打八五折呢。 小组群聊还有几个迪伦发送的闲聊，几张他家猫咪的照片，奥利弗则不厌其烦地警告他，工作期间不要讨论个人生活问题。 弗兰小圆片就坐在屏幕的角落，抬着头看他们的对话，蕾奥妮戳戳他的“屁股”，弗兰扭过头来，变成了一个红色的问号。 蕾奥妮点点屏幕，和他说：“我想看看你。” “怎么看？” “你去屋子里读书给我听。” “虚拟现实系统很费电。”弗兰的手指伸到电量位置，“我们还有百分之八十的电量。” “没关系啦，足足有百分之八十！” 弗兰一直有电量强迫症，他站在屏幕的一角，低着脑袋看耳麦的电量显示，蕾奥妮又戳了戳他的屁股，弗兰的两只线条手摸了摸后面，一对马赛克眼睛无奈地望着她，最后，他还是启动了系统，输入她的账号密码。 童话屋占据了整个屏幕，弗兰把她的对话框放在她的右手边，方便她接受信息和与他沟通，他左右看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然后打开电子图书馆，等她选书。 弗兰并不喜欢用这个视角看蕾奥妮，她忽然变得很大，她的漂亮脸蛋上的小小瑕疵都很可爱，但她太大了，而他太小。他不想做一个很小的东西，从她出生开始，她就在他的怀里，她小小的，他才习惯。 可没办法，他没有身体，只能这样，像一个恋爱游戏的男主角，与他的恋爱对象隔着屏幕，做一些傻傻的动作将她取悦。 蕾奥妮选了好半天，最终选择了一个封面漂亮的、很像童话故事的书，弗兰伸出手，手心出现了那本书，封面上用鎏金工艺烫着一株美丽的金蔷薇。 他跳过前言，直接阅读起第一个故事。 好无聊的故事！竟然是关于文学创作的，蕾奥妮完全不喜欢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但是弗兰读得很投入，蕾奥妮不忍心将他打断。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像是为了映衬旧俄罗斯的苦寒，他们的小屋外面飘起雪花，蕾奥妮抚摸着屏幕上的身影，而他读得全神贯注，未曾察觉。 第7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7） 终于抵达 a 区。 许久没有返回，这里还是老样子，无数高楼耸立，黑压压的，在夜里才显得闪烁非常。公司的标牌笼罩天空，无孔不入，车站两侧到处都是新型仿生人的广告视频，悬在面前，避之不及。 比起 d 区的错乱，这里秩序井然，城市规划堪称完美，充分利用了全部的空间，也并未遮掩阶级差异——这里只有拥有钱权的人才能享受到最顶尖的技术与最璀璨的日光。 街道层层罗列，每一条道路都通向不同的位置，但每一个人似乎都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所有人行色匆匆，藏匿在人群里，蕾奥妮也没有多特殊。她跟上他们的脚步，前往下一趟班车。 公共交通依旧便利，这里的公交车更像是一个个方方正正的玻璃盒子，无人驾驶，目的地自行导入，为搭乘者分配车辆并标记终点，很急的话，还有价格偏高的“飞车”服务，直接飞向终点。 蕾奥妮并不着急，而且作为政府成员，可以免费搭乘公共交通工具，便宜不占白不占。 找了个座位坐下，蕾奥妮撑着脑袋看向窗外，一辆辆优美流线体太空银无人驾驶豪车正呼啸而过，终端自动捕捉，它将其中一辆框住，价格表、性能一并弹出，蕾奥妮托腮扫了扫，弗兰询问：“想要么？” “d 区没有高速运载通道，要了也很难开。” “材料并不难收集，要自己做一辆么？” “你来负责车内系统？” 弗兰说：“可以。” “那我每天都能坐上你开的车了。” “如果你想的话。” 蕾奥妮还是很喜欢改装车的，家里的一辆摩托便是她的杰作。不过诚如蕾奥妮所言，他们并没有多少开车的场合，而且大多数车辆不能跨区通行，实则没有公共交通便利。 弗兰靠在屏幕上端详着那辆车的投影，还未翻看性能栏，车便到站了。 总警署占地广阔，部门繁多，不过一想到这是四区唯一的总部，就显得合理多了。 d 区基本是无政府状态，b 区 c 区又是供应区，需要靠 a 区吃饭，这么看来，在这个世界当一位警官也是清闲的可怕，或者说，就连政府都已经屈尊于公司的淫威之下，什么部门不是摆设呢？ 蕾奥妮绑好头发，低调地从侧门进入，总部有十一层高，特别调查组在三层东侧，有两间大办公室和一个档案库，其余房间和资料与总部共享。 推开三层办公室，米娅正在桌前记录，瞧见蕾奥妮，还热情地邀请她过来喝一杯咖啡。 这个办公区只有她们二人，弗兰钻出来，打量着眼前投影的德文的尸体。 “尸检结果出来了。是借用一种快速冷凝剂冻结了尸体，但在这之前，他就已经死了。”米娅将胃液和血液化验分析报告打开，上面赫然列出了一些药物成分。 “死者此前的医疗报告显示身体健康，无需服用药物，而在死者体内化验出了氯丙咪嗪等成分。” “抗抑郁药物么？” 米娅点头，她打开另一个弹窗，女主人简的个人信息一一排列，根据她的就医记录，她患有严重的焦虑症与强迫症，米娅又调取了具体的诊断证书，里面还写着洁癖等临床表现，蕾奥妮挑挑眉，抱着手臂道：“真相似乎水落石出了。” 第7章 “没错，不出意外，杀人凶手就是简。” “但是没有办法解释她是使用什么工具冷冻尸体，模糊死亡时间的。”蕾奥妮问，“冷凝剂是出自德文的公司么？” “bingo，确实是清洁公司生产的一款冷凝剂，不过因为质检不合格，从来没有上架销售过。” “会有同事提供帮助么？” “简五年前就没再工作，或者说，与社会接触了。”米娅问，“怎么样，结合你们的发现，有什么想法吗？” 蕾奥妮打开分析报告，敲打着手臂说道：“案情似乎非常简单，但是有几件事让人无法忽略，那就是女孩的下落，简的杀人动机，还有她现在的去处。” “这本来就是别的部门推过来的案子，说什么既然查不出是谁做的，就交给 ai 调查组好了，没准是机器人动的手。”米娅扶着额头说，“如果没人报案，德文即便被冰封一辈子也无人理会吧？” “反正有政府拨钱，即便拖上几年又怎么样？”蕾奥妮毫不在意道，“不过既然请我来了，我还是会好好查案的。” “当然，你一来我都有干劲了。”米娅把资料通通推给弗兰接收，弗兰的头顶冒出进度条，还和她点点脑袋，米娅抱着双手感慨，“这样的弗兰先生好可爱，你不觉得吗？” 蕾奥妮抬抬唇角，“他还是喜欢做高大英俊的猛男。” tiger 一出来，弗兰还真配合地变成了电子老虎，米娅都笑得前仰后翻。 蕾奥妮翻阅米娅传输过来的文件，而简就医的医院与复原的文件并不相同。 “他们的女儿没有就医记录么？” “近几年没有。连检查牙齿的记录都没有。” “很奇怪吧，一个从不生病的小孩。”蕾奥妮漫不经心地说道，“就好像不是人类呢。” “你是说…” “只是一种猜测。”蕾奥妮摆放出两份材料，“他们或许没有女儿，或者失去了一个女儿，而德文借用职务之便拿到了一个家政机器人，改装成女儿的模样，那么使用冷凝剂的人就是…” “那个女孩！？” “嗯哼，既然是家政机器人，打扫房屋、冷冻食物之类的肯定不在话下，如果杀人的是简，想要绕过政府的监测也很容易，毕竟是遭受过改写的机器人，如果是为了处理尸体，应当不会触发警告。” 米娅说：“但是公司的机器人…” “德文的家政公司也在日蚀旗下？” “是的，日蚀无处不在。”米娅比了个嘘声。 蕾奥妮微微皱眉，“那改装也不能绕过公司耳目，除非是非法改装，既然这样，德文的家政企业那边就拜托小组继续调查了，我会去查机械型号和改装记录。” “好，交给我们吧。” “不过事先说明，这一切都是基于猜测，先从医疗报告单入手，查到女孩的出生和就医记录，然后再走访公司职员，看看能不能得到些口风，如果猜测合理，拿到更多的数据后，我的调查才能进行。” 米娅点头，“没什么难度，我们几个合作，很快就能走访完毕。” “那我就先等待消息了。”蕾奥妮靠着台面，望着那个冰冷尸体的投影，像是自言自语般感慨，“即便做了又如何？替代品终究只是替代品。” “因为有些记忆、有些人、有些感情，都是无法替代的。”米娅看看弗兰，试探地询问蕾奥妮，“至少，你不会再想上传意识了，对吗？” 弗兰骤然波动了一下，他侧头看向蕾奥妮，她半靠着台面，垂着脑袋，有些自嘲与落寞，喃喃回应：“对，我不会再那么想了。” 第8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8） “你知道，我并不赞同莎伦的决定。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虚拟世界，放弃人的肉体……如果人脱离了现实世界，该如何以人自居？这称得上活着吗？”米娅拍拍她的肩膀，“我很高兴你能回来，你是莎伦最好的朋友，我也希望你能够幸福。” 蕾奥妮笑笑：“米娅，如果没有你将这份工作介绍给我，我可能一直都在 d 区混日子，和我的智能助手东躲西藏，一辈子也见识不到 a 区的日光。” “哪有哪有，我不过是个不成器的姐姐，数十年如一日地干着小警员的工作。”米娅叉着腰说，“我很羡慕你呢，潇洒地生活，是不是很自由？” “自由？简直拆东墙补西墙。” “不是有弗兰先生的帮助嘛？一切都会迎难而解的。” 蕾奥妮睨她：“直到现在你都不相信我真的把他找回来了吧？” 米娅轻轻咳嗽，露出略带尴尬的笑意，“很明显吗？” “反正他回来了。”蕾奥妮托起那个小圆片，笑着炫耀，“这就是他，爱信不信。” 也难怪米娅不信，那场爆炸炸毁了半个雪山，弗兰即便用了世界上最坚硬的合金，也不可能“存活”，尤其是在极度低温下，任何电子产品都会失能，更别说还有无数能量干扰，人类和仿生人都是必死无疑的。 但弗兰就是回到了她身边，用某种方式。 蕾奥妮把他抱在胸口，想起什么，本来温暖的笑意慢慢变得深沉，“我之所以愿意接手这个案件，是因为我想要见到张。” 米娅说：“他现在是我们都难以企及的人了。” “一如既往的放弃同伴。雪山任务死了那么多我们的人，他难道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米娅却说：“蕾奥妮，有时无知也是一种幸福，追根问底可能并不会得到一个好结果。” 说到这，蕾奥妮也及时止声，即便有弗兰断后，他们也损失了五名成员，调查小组的核心队员只剩下她、米娅、奥利弗与张辰宇，而关于任务情报，蕾奥妮几乎是一概不知的。张必然掌握了内幕，用这些换到了如今的地位，凭什么？ 她总该知道自己因何濒死，该知道弗兰为什么要遭遇这些，更何况，她无比确信，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基地内部，曾经看到过母亲所在科研工作室的标志。公司、弗兰、母亲、死去的同伴……她不能无视这场灾难。 米娅是个善良的人，但她并不激进，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平安地生活下去，不想深入探究始末，蕾奥妮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让弗兰接收好材料，也把尸体投影拷贝了一个，搞好这些，蕾奥妮便打算背包离开了。 “不去我家吃个饭吗？今晚就在家里休息吧？” 蕾奥妮摇头，“谢谢，改天吧。” “你现在有住处吗？要不要我推荐给你几个，还是说以前的小公寓就不错？” 蕾奥妮想了想，依旧摇头，“那里太小。” 弗兰没办法自在地移动，也没办法给她做饭吃。 米娅没再强求，和她挥挥手，蕾奥妮步调轻快地走向大厅，一路上，总局的服务型机器人都在和她说“女士再见，祝您拥有愉快的一天”。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回去见弗兰了，哪怕他现在就在耳麦里。 坐上直达车，蕾奥妮打开屏幕，弗兰圆滚滚地待在角落，蕾奥妮用手拨动他，他才“露出”两个眼睛。 “干嘛这么沉默？我们还有百分之五十的电量呢。”蕾奥妮指了指充电口，“而且还可以免费充电。” 弗兰点点头，蕾奥妮托腮看他，两只手指捏着他，想把他揪起来，“弗兰…你怎么没精打采的？” “没有，亲爱的。” “我们晚上吃什么呢？你会给我做的，对吗？” “当然。”弗兰打开菜谱，问，“想吃什么？” “你来定。” 但是这次他挑选了好久也没下定决心，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蕾奥妮便点了个意式蕃茄肉丸，弗兰举起菜谱，上面的几样食材加重加粗，他弹出一个对话框，和她说：“蕾奥妮，这些在 d 区很难买到。” 一个是白葡萄酒。现在市面上大多是工业勾兑的酒水，真正用葡萄酿造的酒少之又少，追求品味的弗兰很难忍受用工业酒精烹饪食物。还有…帕玛森芝士？蕾奥妮都不知道芝士块是有名字的。以前弗兰想要什么食材都会自己去搞，蕾奥妮从不过问出处，现在他行动不便，蕾奥妮才明白曾经吃过的美味，光是原材料就要费这么大劲。 弗兰看她苦恼的样子，便提议：“c 区有食物供应区，我认识一些供货商，一起去碰碰运气？” “要价高吗？” 弗兰看向打着米号的银行卡余额，蕾奥妮摸摸头发，点开了那个隐藏的小眼睛。 这可真是……让人紧张的数字啊。弗兰的马赛克眼睛都瞪圆了。 “宝贝，我们的钱呢？” 蕾奥妮没有一点财产管理意识，为了找到弗兰，跌跌撞撞花了很多冤枉钱，还有维修之类的费用，再加上没怎么工作，只有支出，就变成今天这样了。 “对不起嘛…”蕾奥妮对对手指，“别讲我。” 弗兰一直以为不开放财产权限是对他有戒备，原来…只是怕挨骂。和以前一样，完全是个小孩子啊。弗兰笑了一声，把蕾奥妮的耳朵都烫红了，她嘀咕：“也不许笑话我。” 第8章 “没有。不然，还是让我来管理财产？” “……那你别买平底锅。” 弗兰变成了一个红色的问号。 “亲爱的，你在担心我乱花钱吗？我看了看，我们的钱也没有乱花的余地了。” “对不起嘛…”蕾奥妮说，“再说，都是为了你才会这样。” “是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弗兰接过这个黑锅，“那再过十分钟，从 c-3 区下车，供货地点就在车站附近。” “我们能买得起吗？”他们以前也穷，但弗兰连偷带抢的也不可能让她饿肚子，没了弗兰，蕾奥妮连续吃了三年的营养棒，现在已经很怕变成穷光蛋了，更重要的是，如果资金告急，给弗兰制作身体的事就可能搁置，她几乎一天都等不了了。 “我们是熟客，可以赊账。”弗兰说，“不用担心。” “赊账…”她没经历的经济交流体验，怎么赊账？这年头，谁能同意让他们赊账？ “嗯，别担心，没那么复杂。”弗兰眨了眨眼睛，“不过我记不太清对方的长相，我这里还保留着几个人名单，挨个去碰碰运气吧？” 第9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9） c 区并不是大多数人选择的居住地，这里到处都是山地林地、广阔的平原，多数退归自然，常有野兽出没，所以即便这里有日照，缺少城市的便捷也是大家没有选择这里作为生活区的重要原因。 但这些依旧在政府的掌控之中，有公司提供的检测仪，只需要两个检测系统就能扫射大面积的土地，还能帮助动物迁徙繁衍。 除了已经退归自然的土地，占地面积最大的便是耕地和牧区，在这里生活的人主要从事种植业和畜牧业，几乎供应了整个人类社会的食物需求。不过 a 区也有单独的食品供应区，一个悬浮在天上的白色圆球，培育着大多数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端食材，蕾奥妮曾经吃过一次，的确是难得的美味，也不知道弗兰是怎么搞到的，她调侃他是不是出卖了美色，还惹他生了气。 在吃方面，弗兰是个经验丰富的美食家，哪怕失去了记忆，他依旧对 c 区的各个种植园了如指掌，好似人类的肌肉记忆。 入侵政府系统调出布局也没什么难度，弗兰对着人名单，面对着熟悉而陌生的名字，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很质朴的“汤姆之家”。 园区通常不做散客的生意，但价钱给到位还是会予以接待的。 书写着花体 tom 的木质广告牌悬在头顶，西部牛仔般古朴利索，天色不早，周围劳作的农耕类机器人来往匆匆，似乎在为工作收尾，蕾奥妮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往里面走，还租借了他们运输食材的推车，一副深藏不露的模样，很快就引起了接待机器人的注意。 迎接她的是一位牛仔打扮的帅哥，他向蕾奥妮挥挥手，笑问：“您好，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 尽管声音上已经尽力贴合人类，但皮肤的硅胶质感还是让人一秒出戏，显然，负责人并不想在这里浪费一分钱。 弗兰在耳麦指挥她如何作答，蕾奥妮照着他的要求说了出来。 “我来为老板采购一些种子和新鲜蔬菜，如果有新酿造的白葡萄酒和帕玛森芝士就再好不过了。” “请出示您的证件。” 弗兰把之前用来采购的证件翻了出来，调到蕾奥妮的终端供牛仔扫描。 看来没什么问题，确认弗兰这位老主顾后，牛仔面带微笑地说着：“好的，还请让我为您带路。” 蕾奥妮踩着推车，慢悠悠地跟在牛仔身后，他机械地重复着汤姆之家的品质有多好，食材有多新鲜，然后便问到蕾奥妮准备采购多少，需要容量多大的运输集装箱，因为临近下班，他需要在真正的工人离开前调出运输工具。 蕾奥妮看看手表，努努嘴，“那就先去看看成品的质量如何，我再挑选种子和新鲜蔬菜。” “没问题。”牛仔把她引导至悬空的传输带中，这条带着扶手的、横向只能容纳两个人的狭窄通道悬在空中，两三分钟便能迈过一片辽阔的玉米田。 “每一处的温度、湿度、土壤质量都在检测之下，保证所有的蔬菜和水果都呈现出最饱满的姿态。”牛仔用夸张的广播腔打着广告，“目前玉米正迎来大丰收，下单一吨可赠送免费加工、运输，最近玉米面粉的行情不错哦。” 蕾奥妮点点耳麦，询问弗兰的意见，弗兰告诉她：“不需要。” 蕾奥妮重复了一遍。 “好的，我们很快就要抵达葡萄种植园和葡萄酒加工区了。”牛仔没再推销，蕾奥妮扒着扶手向下看，没想到这里正好是番茄种植区，在一个个透明的温室里，透亮圆润的番茄果还挂着清晨的露水，鲜红娇嫩，蕾奥妮当即流了口水，指着番茄低声哼哼，弗兰笑着说，“我们买一箱回去。” 蕾奥妮心里默默赞同他英明的决定。 葡萄园区到处都是甜腻腻的味道，牛仔大肆推销起 tom 之家旗下的美味白葡萄酒，现在买一箱送一张代金券，可以减免足足五百币的开销，任何园区都适用哦。 弗兰便叫蕾奥妮拿了一箱。 芝士需要到动物园区采购，他们先去了果蔬采摘区，巨大的库房中食材所剩无几，牛仔对快要关门时来采购包圆的客人习以为常，于是介绍起今天买得最好的食材，即便是被挑拣剩下的都没有损坏，只不过没那么漂亮罢了。 弗兰就像操纵厨师的料理鼠王，用电流音指导蕾奥妮挑选，很快他们就装满了两个纸箱，牛仔推着推车向前，直到推车上的箱子超过了牛仔的身高。 牛仔别过头，用他标志性的爽朗笑容询问：“需要帮您送至运输箱吗？” 弗兰说：“没必要，让他提供减重机械臂。” 蕾奥妮不可置信地瞪着前方。 她压着声音问他：“你要我抱回去吗？” “这是最好的办法，亲爱的。d 区没有接收站，这些只通向 a 区和 b 区。” 减重机械臂不会造成任何负担，但东西的体积在这里，抱回去也太麻烦了。 蕾奥妮纵有不满，可弗兰在做饭的事情上是绝对的老大，她只好借了一对减重机械臂，还好，弗兰承担起“佩戴”的职责，共享网络这么久，弗兰终于成功“夺舍”牛仔，掌握了操纵他的权限。 牛仔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带了弗兰特有的笑意和尾音，“我会帮你抱一段距离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蕾奥妮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牛仔，或者说弗兰推着推车，和她来到了种子区。他“骨节分明”的硅胶手拂过麻袋里可爱的小种子，毫不客气地各自抓了一把。 “我们真能赊这么多账么？”蕾奥妮问他，“你用的谁的证件？” 弗兰眨眨眼睛，“a 区一家五星酒店的总经理。” 原来赊账是赊在别人头上啊！蕾奥妮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不过为了自己着想，蕾奥妮没有贪多，弗兰选好后，两个人便前往了饲养区，在奶制品加工的位置成功找到了各种各样的奶酪和芝士，弗兰拿了两块装进盒子，看着蕾奥妮望向牛奶桶的眼神，弗兰停下脚步，短暂迟疑后，他拿起一个玻璃瓶，从无菌消毒桶中接了一大杯热腾腾的牛奶。 蕾奥妮的眼睛亮亮的，瞧着他说：“我现在很想亲你油腻腻的玩具嘴唇。” 牛仔没有多少面部动作，但蕾奥妮还是从弗兰的“表情”里看到了嫌弃。 0 元购差不多了，弗兰调出牛仔的权限卡离开了园区，正在组装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出现，站在花体的 tom 下张开手臂，很亲切地说了句：“没想到来了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都没人通知我呢？” 蕾奥妮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问：“弗兰，这又是谁？” 弗兰似乎被触到了神经元，好一会儿才回答：“他就是 tom.” 第10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10） 老板汤姆看起来四十岁上下，有些发福，不过身高弥补了突出的啤酒肚，再加上西部牛仔式的穿搭，整体看着颇有精神。蕾奥妮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亮出证件，和他说：“已经记在酒店的账上了，感谢你的接待，我只需要这位牛仔帮我运输即可，不必麻烦。” “运输到哪里去？” 蕾奥妮挑挑眉，“当然是 a-2 区的弗洛伦萨大酒店的后厨。” 汤姆抿抿唇，不置可否地拍了拍手，他点开终端，一连串都能掉在地上的账单浮了出来。 “6 月 13 日，赊苹果 5 箱，番茄 6 箱。7 月 15 日，赊鲜奶 5 桶，黄瓜 1 箱，甜瓜 1 箱，8 月 12 日……” 汤姆慢悠悠地吟诵着账单的内容，听着自己爱吃的东西，蕾奥妮的后背已经出汗，手也握住了枪柄，就听汤姆话锋一转，询问：“不知道弗洛伦萨大酒店和副总统助理，哦还有美娜第画廊的罗德夫人，什么时候要为我们结清欠款呢？” 弗兰一下明白过来，那一串人名单并不是可以采购的对象，而是被彻底拉黑的店家！ 第9章 他反应十分迅速，弗兰立即抛出手中的空纸箱，挡住了对方的视线，然后推着推车一路狂奔。果不其然，几位保镖横空冒出，穷追不舍，蕾奥妮站在推车上，和西红柿们紧紧相拥，另只手抬起，对着不远处的追兵连射两枪，她忍不住控诉起来：“你怎么这么不靠谱啊！” 你这个笨蛋，失忆狂，坏机器！ 蕾奥妮骂骂咧咧了一路，但也不妨碍她躲藏对方守卫的围追堵截，谁能想到有人会打劫农场？这里并没有配备多少安保措施，前来阻碍的保安看到蕾奥妮的实心子弹也引起警惕，不敢贸然上前，只有那些没有感情的机械臂还在穷追不舍，弗兰远程解锁了一辆无人驾驶的公用汽车，将推车、减重机械臂、抢购的食材一股脑的塞了进去，最后才将蕾奥妮打横抱起，用力塞入狭窄的车厢。 蕾奥妮的骂声还没有停歇，她气得满脸通红，却一点不妨碍她观察后面的敌人，用射击作为威胁。弗兰环视四周，然后面对她，伸出两根手指，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潇洒地向她挥过。 这个动作结束，牛仔顿时向泄了气的气球，刺溜一声倒在地上，而无人驾驶汽车转眼关闭车门，摇晃颠簸，顿时向无瑕的夜空漂移而去，转瞬没了踪迹。 蕾奥妮蜷在小角落，弗兰则“驾驶”着汽车冲向车站，时速飙升，表盘都发出预警，等到了站台附近，他又“打开”车门，如法炮制，先把蕾奥妮轰下了车，而那辆电动汽车也被弗兰无情地黑了主板，整辆车都加载过热，冒着烟左右摇晃，往后坠向更底层去了。 兵荒马乱的，蕾奥妮连忙将箱子堆砌在推车上，列车进站开门的瞬间，她连人带车一起涌了进去，车门封闭，还好车厢空无一人，蕾奥妮气喘吁吁，收好手枪，大叫：“天呐，我竟然为了一箱西红柿差点送了命！” 说到这，因为紧张和恼怒的红脸蛋缓缓泛起亮晶晶的光泽，她抹抹脸颊的汗珠，而屏幕上的弗兰正面带笑意地望着她，让她抬起唇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抵着悬浮的屏幕，用带着潮气的头发蹭他，像在蹭手机屏幕的小猫。弗兰也伸出手，隔着一个次元，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和头发。 “好久没这么冒险了…”蕾奥妮嘀咕一句，“鉴于你是第一次出现失误，我就原谅你了。” 弗兰表示非常感激她的原谅。他指了指一旁的袋子，她打开，里面是密封完好的牛奶，还很热呢。 蕾奥妮笑眯眯地看向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盖子，弗兰甚至还抓了一把可降解吸管让她喝奶用。蕾奥妮丢进去一根长吸管，用力嘬了一口—— 牛奶充满口腔的感觉太舒服了，蕾奥妮咕咚咕咚喝了半杯，甚至打了个饱嗝，她坐在地上，靠着栏杆，满足地摇晃着双脚，喝了半饱，蕾奥妮扒着箱子查看里面的战利品，都是她喜欢的食物，虽然纸箱已经因为暴力挤压而变形，但里面的食材没有太多损坏，不算浪费。 蕾奥妮拿出一个西红柿，用袖子擦了擦，刚想张口吞下便被弗兰制止。 “还没洗，小心闹肚子。” “我饿了…”蕾奥妮有些委屈地和他撒娇，“就吃一个也不行吗？” 弗兰很有原则地说：“不行。” “好吧。”蕾奥妮遗憾地放回西红柿。 劳碌了一整天，还要搬运一整个推车的食物，等回到家，蕾奥妮毫无形象地躺在地毯上恢复体力，弗兰终于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他和波比一起将食材送进储藏室，调节好温度后，弗兰走了出来，还拿了今天做饭需要的食材。 没花费多少时间，一碟热腾腾的意式蕃茄肉丸就做好了，弗兰叫她起来吃饭，蕾奥妮走到餐桌，看到这么多可爱多汁的肉丸挤在一起，两眼又瞬间恢复了光亮。 她狼吞虎咽地吃着，弗兰给她倾倒白葡萄酒，然后坐在她身边，托腮望着她。 弗兰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样子。拿着餐具，满满塞进嘴里，腮帮鼓起，满眼放光。弗兰忽然联想起她五岁时，也是在吃番茄肉丸，同样的角度，弗兰能看到她肥嘟嘟的脸庞、唇角的酱汁，她没有留长发，为了方便打理，多数时间，蕾奥妮卷曲的头发都会贴着头，她也没有多漂亮的衣服，背影像个小伙子，那几天没能帮她剪头发，于是找了两根小皮筋，左右各扎了个羊角辫，好像顶着两条小波浪，随着咀嚼的动作一动一动。 那时和现在一样，没钱的时候就要连偷带抢才能吃上饭，b 区和 c 区分明拥有大量食物，却只愿意向 a 区输送，而 a 区的食物浪费几乎是令人发指的。 他们宁愿把卖不掉的牛奶倒掉也不愿施舍给 d 区无家可归、饥肠辘辘的孩子。 机械的记忆清晰明朗，过去的“回忆”与如今的模样拼凑在一起，仿佛时空重叠，时光凝滞。他打理她垂落的发丝，为她别在耳后，在她唇角沾着番茄酱、笑呵呵地看他时，他抬手，轻柔地抚摸她的发顶，一下一下，最后划到她的侧脸，珍惜地捧住她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 蕾奥妮依恋地在他的掌心磨蹭，她继续吃饭，弗兰则抽回手，放在桌面上，她用左手握住他的手腕，就像以前那样，吃东西时，必须攥着他才有安全感。 她穿过他的指缝，和他相握，而电量不足的提示音响起，弗兰的身影波动，他才想起来为自己充电。 刚想起身，蕾奥妮便把耳麦递给“趴在”地上的波比，让它代劳，为 daddy 补充电量。 以前他们收养了小狗波比，蕾奥妮就喜欢自称妈咪，而他是爸比。如今波比已经去世很多年，再次说出这个习惯性的词，蕾奥妮都觉得时间太快，有些恍惚。 吃完饭，弗兰照例收拾厨房，然后为她清洗衣物。 蕾奥妮并未关门，看到他，几乎是直勾勾的，毫无掩饰地紧盯着他，而弗兰换下了他的黑色风衣，穿了一件居家的 v 领衬衣，正插着口袋，微微带着笑意，凝视着她的身体。 蕾奥妮快速冲洗完毕，弗兰张开浴巾，而她却扑到他怀里，隔着浴巾，和他呓语：“抱抱我。” 弗兰缓慢收拢手臂，她蜷缩在他的怀里，红色的卷发如同海藻，遍布他波动的投影身体，她昂着头，双手摩挲他的背，捧向他的脸。 “蕾奥妮。”他轻声叫她，没有理由。 她抿抿唇，抵着他的胸膛，有些难过地说：“我想抱着你。” 弗兰看向关闭的电脑屏幕，她却说：“我想感受你。” 就想以前那样，哪怕只有合金、硅胶和铁皮，哪怕没有人的温度，即便触感再不适，也要感受他。 感受他，确认他在身边的事实。 弗兰的手穿过发丝，一阵摩挲后，他抬起浴巾的一角，温和地为她擦拭。 蕾奥妮的发被美发机吹干了。她卧在床上，向他伸出手臂，这次弗兰没有找声音大的借口，而是掀起薄被，和她面对面躺下。 她埋向他的胸膛，两只手抚摸着他的“后背”，触感很涩，弗兰垂头，问她：“在做什么？” “在感受你。” “是什么样的感受？” 不舒服，但又想得到的感受。 蕾奥妮没回答，过了会儿才反问：“弗兰，你是什么样的感受？” 投影下的弗兰没报以风趣的回应，但他抱得很紧，以至于有些难受，没有温度的拥抱，更像是被什么困住，和舒适并不沾边，却因为他丝丝的电流声，竟让她有些安心。 就在她已经进入睡眠时，耳边传来他低沉又飘渺的声音。 “我感受不到你。” 收拢，不确定是否会弄疼她，不收拢，又无法确认是否能获得感知。他轻声重复：“什么都感受不到。” 只能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曾经拥有的、鼻尖萦绕着的柑橘的芬芳，体温透过人造皮肤传递到他合金骨骼的烫，她的呼吸打在脖颈，手指陷入真实血肉的柔软感触，她的心跳，通通都感受不到。 第11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11） 蕾奥妮久违地做了温馨的梦。尽管那并不完全是她的记忆，她不过一两岁，只能依赖弗兰的讲述、重播，还有母亲实验般记录的拍摄带来回顾那段时光。 战争打响后，母亲改造了弗兰原本的身体，背后的冰箱像个方正的背包，贮藏着珍贵的疫苗，而弗兰“肚子”的位置是一个长方形的匣子，铺着柔软的天鹅绒，如果需要转移阵地，蕾奥妮就会被母亲塞进弗兰的“腹部”，她梦到了那个摇篮。 兴许是母亲为了哄她开心，弗兰的箱子里贴满了夜光贴纸，好像一颗颗小星星，狭窄的空间有些闷热，不过比起外面的硝烟，这里堪称舒适的避难仓。 蕾奥妮会用手去触碰弗兰的身体，用脚去踹他，弗兰描述这段回忆时，会说体内的好像有团火热躁动的集成电路，每天都操纵四个铁锤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捶打。 “哪有那么夸张？”十几岁的蕾奥妮努努嘴，对着他投放出的影片指指点点，“这点地方还不许人动了？” 第10章 弗兰没有资格 say no，因为他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服从命令。 蕾奥妮梦到她靠在他的肩上，两个人靠着沙发，而墙面上是 dv 机拍摄的模糊影像。母亲布朗教授的身影和面容在屏幕上频繁出现，她自言自语了许多东西，不知道是被战争还是工作的，蕾奥妮不懂医学，很多都听不明白。 母亲的脸上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黑框眼镜压在鼻梁上，而她的棕黑色长发被发箍压向身后，看起来完全不是童话书里那样美丽温柔的妈咪，可蕾奥妮与弗兰观看她的影片时，都会发出笑声，因为她确实是一位风趣的人，蕾奥妮觉得弗兰就遗传了母亲的幽默。 她不过两岁时，母亲就去世了。她的脑海里几乎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记忆，但今晚，那过于逼近的面容，还有她碎碎念一样的声音，让蕾奥妮产生了她始终陪伴自己的幻想，这令蕾奥妮抬起唇角，不忍醒来。 弗兰能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她现在应当在做美梦，睡得也很沉，他不过是一个投影，轻易便能离开床铺，哪怕蕾奥妮已经用四肢将他包围。在他离开时，蕾奥妮完全是本能地抬起胳膊，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 弗兰看向床头细长的抱枕，用这个代替，蕾奥妮没有察觉胳膊被调包。她咂咂嘴唇，把整张脸都贴在抱枕上，呼呼大睡。弗兰的手指扫过她夹在缝隙的卷发，看了一会儿，他直起身体，回到电脑的位置，坐下。 弗兰当然不需要休息，维持投影的投影仪接通电源，外出的耳麦需要充电，他不需要。核心联通电脑线路，他只需要链接网络，就可以随心移动。 或许是模仿人类太久，弗兰习惯了在夜里休眠，蕾奥妮与他同床后不想他离开，他只能那么做，这时候他也会选择“做梦”，播放母亲的回忆、蕾奥妮以前的样子，或者他觉得需要记住的事情。 有时候他什么都不做，就盯着蕾奥妮，某天夜里被她发现了，她惊恐地控诉：“弗兰，你吓到我了！” 她能感受到弗兰一动不动的视线，尽管没有恶意，甚至是“充满爱意”的眼神，可他不眨眼睛，多么可怕！ 弗兰便不再盯着她，闭上眼睛，然后在眼皮上播放那些回忆，他没有疲倦的感觉，蕾奥妮睡着的时候，是他二十四小时中最无聊的时光，黑夜、寂静，即便给自己播放音乐和电影，也不能缓解这种无事可做的无聊感觉。 漫长的记忆，仅剩的记忆。 他同样“梦”到了布朗教授，弗兰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场景。疾病将她折磨得迅速衰老，可刚刚创造弗兰时，她年轻、美丽、聪慧，他的世界第一次开启，就是布朗女士洋溢热情与喜悦的脸，似乎因他的“降生”而欢欣。 他不过是一个负责保存药物的小智能冰箱，而她为他编写了许多有趣的指令，也给他取了名字。 弗兰。 而他对她的称呼，一直都是教授。 不久后她便怀孕了，即便是弗兰也不清楚蕾奥妮的父亲是谁，布朗教授也从未提起过，似乎对那个男性并不在意。这段时间，布朗教授迅速迭代了弗兰的系统，令他更加智能，他接通了整个实验室的装置，机械臂便是他的手臂，电脑就是他的大脑，而布朗教授，是他需要帮助和照顾的“创造者”。 蕾奥妮的到来改变了他和布朗教授的生活，那是他第一次频繁的听到“母亲”“妈妈”“妈咪”这些词汇。布朗教授拥抱她，亲吻她，拖着病体照顾她，保护她…她的小蕾奥妮。 弗兰已经搭载了人类历史上几乎所有的信息，他能明白何为“母女”，也清楚“爱”的定义，一种人类之间的生理性反应。 教授爱蕾奥妮。这是弗兰得出的结论。诞生于世不过两年的弗兰，平静地注视着布朗教授亲吻她的孩子，同为人类的孩子。他和蕾奥妮都不能自行移动身体，但布朗教授从来没有把他抱起来过。 布朗教授的身体每况日下，起初，她似乎并不放心弗兰照顾小蕾奥妮，可工作原因，她不能时时刻刻留在蕾奥妮身边，她想要在实验室之外找一个住所，弗兰到现在还保留着那些租住房屋的浏览记录，他甚至已经为他们母女挑选了房型，但布朗教授完全没有回家的时间。 直到一次，她外出了十三个小时。蕾奥妮在实验室的保温箱里饿得哇哇大哭，弗兰在计算好各种可能的情况后，用加热的矿泉水冲泡了奶粉。 布朗教授急忙回来，就看到负责维修精密仪器的小机械臂夹着奶瓶悬在蕾奥妮身前，小蕾奥妮嘬着奶嘴，两只手握着两只脚，屁股上还盖着清爽的尿不湿，吃得十分开心。 “噢…弗兰…”她感慨一声，眼里充斥着眼泪。 从那天开始，弗兰的系统里堆满了育儿的知识，他用了一整天解压消化，还告知布朗教授，他们需要一个新硬盘了。蕾奥妮几乎占据了弗兰的全部时间，她想吃就吃，想睡就睡，还会哭闹，需要人哄需要人抱，有时候弗兰不得不中断数据计算，要去喂她，弗兰又跟布朗教授申请了新的机械臂，让他能够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孩子。 布朗教授拿到了原材料，但没时间为实验室做改装，弗兰只好自己来。 他不眠不休地工作，工作，直到战争来临。 第12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12） 蕾奥妮苏醒时，d 区难得出现了一点阳光。弗兰在房间开辟了一个新角落，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抓来的泥土，还有这些培育植物的泡沫箱，总之，蕾奥妮看到他时，一个小型蔬菜大棚早已就位，他还用废旧灯管做了个模拟阳光机，就是不知道在这纯“人”造的环境中，植物的存活概率会有多大了。 她还没有完全睡醒，人趴在他的背上，弗兰自然而然地把她背了起来。 “今天要去医院么？” “去医院做什么？”蕾奥妮嘟囔。 “德文一家的案子，不需要亲自去调查么？” “都交给他们好了，到时候直接用查到的讯息和资料追踪不是更方便？” 弗兰直言不讳：“这太懒惰了，宝贝。” 不是自己亲手接触的数据就有不实的可能性，数学可没有出错的余地，到时候计算结果天差地别，他们可就要放任凶手逍遥法外了。 蕾奥妮叹气：“就不能让我休息一天，等等消息吗？昨天我们折腾得太久了。” “先去调查，也有时间休息。” “弗兰，你真是一个焦虑症患者，还有一点强迫症倾向，是不是忍受不了有事情没做完？工作狂。” 他笑了，扭头想看看她，蕾奥妮捧着他的虚影脑袋亲了一口，妥协道：“好啦，尽快解决，早点拿到工资。” 弗兰把她放到了餐桌前，早餐已经就绪，蕾奥妮将它们全部扒拉进嘴巴，弗兰则为她准备要穿的衣服。 现在并没有多少时尚可言，除了固定场合，大多都是黑白灰的搭配，再加上工作性质，蕾奥妮的衣橱都是方便行动的特殊制服，便服都很少，反而是弗兰的衣服超级多，各式各样，他也不怎么穿出门，都是在家穿给她看，只为满足她的小癖好。 弗兰挑选半天，还是选择了一件没什么攻击性的蓝色女士西装，白衬衣，看起来很温柔知性，不过衣摆下面能藏两把手枪。 弗兰帮她设置好手枪，也准备好了子弹，做完这些，他拿出一双舒适的白色运动鞋，然后拿起耳麦，站在旁边，等待她出门。 蕾奥妮只穿了一件衣服就累了。弗兰只好走过去给她套衬衣，她埋在他的胸口，抱怨着工作的无聊，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是个没什么往下查的必要的案子，如果能提取到 dna，弗兰很快就能黑进公共网络寻找到女主人简的蛛丝马迹，她杀了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拖时间长一点，还能多拿点工钱嘛，警察不能违法取证，可不代表她不能，这大概就是小组需要她的原因。 蕾奥妮先联系了米娅，得知今天小组还要去医院取证，她便通知他们她也要加入。群聊已经屏蔽，弗兰打开后提取了微乎其微的有效信息，至于迪伦在里面发的猫咪视频… “小组内现在的警官似乎不怎么专业。”ai 都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不过蕾奥妮对很多事都宽容不少，她用发夹绑住头发，佩戴警员证时，她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我们要不要养一只猫？” 波比的红灯亮了起来，它围着两个人扫地，哪怕地上没有任何尘土，弗兰低头瞧瞧，没发表意见，蕾奥妮轻咳一声，询问：“还是我们要养一个孩子？” 波比瞬间静止。弗兰露出惊讶的神色，重复了她的要求：“孩子？” “不行吗？”蕾奥妮嘀咕，“差不多该组建家庭，有个孩子了吧？” 弗兰在这一秒钟弹出了许多运算结果，然后变成了一个红色的警告。他皱着眉头，和她说：“你不适合怀孕。” 蕾奥妮的脸瞬间涨红：“谁说我要怀孕了？我是说领养一个！你怎么让我怀孕？” 第11章 弗兰说：“抱歉，我确实没办法。” 在某一个思考结果中，弗兰看到了购买精子、辅助受精之类的字样，他当然没办法产生精子，但蕾奥妮第一时间是想到他是提供者，她也没有考虑过别的人，这又让弗兰过载的电路渐渐冷静下来。 不过不论怎么计算结论都是不合适，她工作不稳定，还有危险性，生育会影响身体健康，她不适合养育一个孩子，他也一样，弗兰的想法中还有一条，那就是他不想再养第二个孩子了，这很累。 当然，那种微妙的不愿意中，还夹杂着“外来物种入侵蕾奥妮身体的”恼怒。 “算了，就当我没提过。”蕾奥妮揉揉发红的耳朵，“都是昨天晚上的梦造成的……” 对母亲的依恋的怀念，包括弗兰的劫后余生，都让她心有余悸，让她产生了“组建家庭”的荒唐想法。 确实荒唐，孩子什么的…她在想什么？ 她没再看他，戴上耳麦出了门。 * 德文一家经济实力雄厚，光顾的也是位于 a 区的高档医院，蕾奥妮的通勤时间无限增长，等抵达医院都临近中午，小组成员走了大半，蕾奥妮在看到奥利弗时，甚至有了打道回府的冲动。 这是一家综合性医疗场所，宽阔的大厅有序摆放着智能顾问，而且还有租借护理机器人的窗口，即便是一个人过来看病，全程都有机器护士陪伴，不需要担心没人给你举着吊瓶。 高效的医疗系统下，大厅并没有堆积太多患者，阳光穿透玻璃，蕾奥妮逆光而行，抱着手臂站到了奥利弗面前。 他还保持着用笔和本子记事的习惯，看到蕾奥妮，他将本子揣回上衣口袋，没什么感情地说：“你来得太晚了。” 蕾奥妮摊摊手，没解释，奥利弗继续道：“已经调取了简的用药记录，她基本每周都会来医院复诊。” “每周？预约心理咨询么？” 奥利弗看向他面前的主管人员，对方面露难色，说：“医生正在度假，简女士也不是每周进行一次会谈的。” “所以我正要求他们叫这位医生回来，协助调查。”奥利弗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接待员连忙制止，蕾奥妮却走上前，拿出警官证，和接待员说，“我需要简的全部就医信息，这不是通知，也不是问询，我们拥有调取资料和询问相关人员的权利。” 说着，蕾奥妮又亮出了调查许可，早知道这玩意还没有审批下来，像他们这种边缘小组最少要等一周才能拿到搜查令，她是哪来的？ 她的耳麦亮了一下。 也是，无需思考，她的助手知道她要用什么阴招，所以提前仿制了一个。 奥利弗双手插兜，嘴唇咂摸着香烟，蕾奥妮忍不住出声提醒：“能离远点抽吗，你把我的头发都弄臭了！” 奥利弗眉头一锁，脸上的褶子都透出不耐烦，不过他确实后退了好几步，用老烟嗓和她道：“你在这等着？” “不然呢，你不也是要走了吗？”蕾奥妮问，“你确定能找到那位医生吧？” 奥利弗把烟拿出来，随便甩了甩，扔到路过的接待机器人的托盘里，随便抬了个手就代表着 ok，蕾奥妮早就习惯了他的臭脾气，也没计较，先去调取了简的信息。 很有规律的记录，几乎每周六，她都会来医院取药，蕾奥妮也看到了群里整理的药物包装和成分，奇怪的是，这些成盒、成罐的药，售卖一次的数量足够吃一个月。 心理咨询在这两年迅速锐减，前两个月，简更是完全没有和医生报道。 既不是来心理咨询，也不是买药，她是来做什么的？ 蕾奥妮想要调取最近的监控，接待员以故障维修的回绝，看她额头上的汗珠，恐怕奥利弗已经施压过一轮，果然人类并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一紧张就会手足无措。 医院也有参与？蕾奥妮没在前台恋战，先找了卫生间隔间，打开屏幕和弗兰整理得到的信息。 “先从这家医院的主营业务下手。”蕾奥妮坐在马桶上，和他用屏幕交流，“简不仅仅是来看病的，她肯定有要见的人。” 弗兰快速浏览了有关于医院的全部报道和资料，公司的日蚀符号引起他的注意，多次提取类似信息后，一篇分析报告迅速生成。 这家医院不仅能为人疗伤治病，还有一项与公司合作的业务—— 为死者上传意识。 第13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13） “要拜托莎伦小姐帮忙调查么？” “就不打扰她了。”蕾奥妮翻看那些资料以及简进出医院的监控视频，若有所思，半晌后才道，“如果意识成功上传，她应当没必要再来医院。” “调查病患资料么？需要很长时间。” 有弗兰在，哪怕是大海捞针的筛查工作也能迅速完成，他所谓的长时间也不过是几个小时。蕾奥妮先缩小了范围：“先搜索那个孩子的住院记录。” a 区对儿童的保护法堪称完美，不仅有专门的学校和医院，在外面也很难见到单独行动的小孩，他们连玩闹都是被监视保护的。这导致大部分为成人治疗的医院甚至没有开设儿科，因为那些孩子根本不会去既定路线以外的地方。 果不其然，搜索结果为空，这里接待孩童的记录屈指可数。 “长期卧病在床的呢？” 弗兰又迅速调出住院记录，长期住院的并没有可疑的记录，修改记录在他调取的文件中都清晰可见。 蕾奥妮想了想。问：“这家医院有停尸房吗？” 当然，停尸房包含两种，一种是彻底死亡准备操办葬礼或者火化的尸体，还有一种，就是冰封起来等待科技发展再度“复活”的尸体，这里也包括被上传意识后大脑受损的脑死亡“肉体”，很多家属坚信只要保存身体，就有在现实生活中再见的可能性，所以提供意识上传服务的医院，一般都有贮存身体的位置。 弗兰调出医院的立体图，找到了蕾奥妮所说的空间。 这里层层把守，不过同样，医院十分依赖 ai 系统，下面的安保措施再严密，也没有配备多少工作人员部署，多是仿生人员工以及防盗系统。 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地下“冷藏室”的仿生员工可真不少，他们或许被非法改装过，一旦发生冲突，蕾奥妮一个人很难全身而退。 弗兰观察局势后提出建议：“我来尝试入侵系统。要去调查心理医生的办公室吗？” 就像以前的分工合作，只可惜弗兰没有身体，如果冷冻室内没有监控，弗兰便没有眼睛，无法传达给她具体的信息。 蕾奥妮思索片刻，点头，“好，注意安全。” 只要有网络的地方，弗兰都能抵达，布朗教授的天才设计，哪怕最初她也只是为了方便躲避追踪和调取设备。 一个耳麦能承担的运算毕竟有限，他在忙着入侵安保系统，蕾奥妮这里就需要她自己想办法，不过即便没有弗兰的帮助，潜入、撬锁之类的事她也得心应手。 蕾奥妮整理着装，绑紧头发，带好手套，擦拭掉自己的生物痕迹，随后脚步轻巧地钻入保洁室，很幸运，这里还有几套保洁衣物以及一辆黄色的电动扫地车。 蕾奥妮很快便上手了，双脚踩着踏板出发“清洁”，她全副武装，低着头，模仿其他保洁人员的样子默默移动，期间她也在观察每个科室，里面是否有医生。 医疗和军事是为数不多没有让仿生人掺和进来的领域，这里的医生都是活人，活人反而会有疏漏，这不，蕾奥妮就发现一间无人的科室，里面还挂着医生的白大褂与铭牌。蕾奥妮借用清洁车的遮挡，猫儿般窜进房间，迅速换好衣物戴好口罩后，她大步迈出房间，装作不经意从清洁车身边经过，按下了提前设置好的清洁路线，潇洒地离开了这间楼层。 医生的门禁卡能用作搭乘电梯、拿取药物，而蕾奥妮胸口的电子铭牌能代表身份，来往的服务类仿生人还会称呼她为某某医生，向她问好。 他们选择的时间正是“人烟稀少”的中午，大多数医生和病患都在用餐，走廊里十分冷清，蕾奥妮查看奥利弗留下的笔记，成功找到了心理医生的咨询室，动作一气呵成，不过用了几分钟的时间。 门当然是上锁的，但这难不倒蕾奥妮，她长期携带的工具包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打开这样的电子门完全不在话下。蕾奥妮先打开了信号干扰源，暂且屏蔽了附近的监控，左右查看无人巡视，她便低下身子，拿出两根工具，一捅一翘，再切剪裸露的电线…… 办好了，拧开把手，蕾奥妮闪入门内，查看房间布局后，直接冲到办公桌搜找。 为了保护隐私，心理部会保留纸上文件，避免上传网络造成信息泄露，病例上也多是病理症状，具体内容看个人习惯，很有可能被记录在心理医生的笔记本上。 找到笔记本，或许就能发现简的行为动机。 第12章 这时弗兰也带着好消息回来了，他成功占领了一个监察型号的仿生人，询问蕾奥妮要不要同步视觉。 看到蕾奥妮这边也成功进入，他笑了笑，夸赞她是厉害的好孩子。 蕾奥妮抬抬唇角，笑道：“那当然。” 她同意视觉接入，半张屏幕在眼前，不会特别遮挡视线。 这里大概很冷，弗兰根据温度表做出的判断。房间面积奇大，几乎是医院地面面积的大小，密密麻麻堆满了银色的“贮存箱”，不用想就知道，这里很有可能是一个个“尸体”。 即便是尸体，待遇也有所不同，有的空间灯光明亮，气温适宜，甚至还有桌椅板凳，好像还能接待客人，叫人毛骨悚然。弗兰筛查出简入院治疗的时间，缩小范围后，找到了几个可能有问题的箱子，他伸出手，输入密码，一个个进行查看。 一个个保存完好的身体呈现在眼前，如同睡着般安详。 不过惨白僵硬的身体还是暴露了他们是尸体的事实。这些人多数是中青年人，甚至有孩童，早逝猝不及防，令人难以接受，信仰丧失，习俗消散，徒留一些生者的执念，执迷不悟地留存着他们。 在那些“待遇不好”的停尸区，弗兰甚至发现了缺少器官的空壳，用衣服遮盖，有些甚至并没有用假器官进行填充，只是填补了一些医用废料，撑出诡异的弧度。 还在贩卖器官么？这些难道是自行选择上传意识的人？弗兰安静地将他们推回“储物间”，他看向蕾奥妮处，在她面前是一份心理医生的笔记本，看样子，她已经找到了有关简的记录。 记录显示，简因女儿离世经受着巨大的心理冲击，但是在人物侧写上，心理医生的评语多是：软弱、脆弱、敏感、抑郁等字眼，并未体现简的攻击性。 她很专注，弗兰一边查找线索，一边轻轻和她聊着天：“有些被挖走器官的尸体。他们死得很彻底。” “嗯，光是想想就知道，这些医院怎么可能善待你的身体？”蕾奥妮耸耸肩膀，“真是傻瓜啊，或许在虚拟现实的生活远比这里幸福，肉体也不过是一副躯壳，没准他们就是不在乎了吧……” “莎伦小姐有家人照顾，对吗？” “嗯，即便不想这样说，但米娅的工资加起来都不够她一个月营养剂的费用。这大概就是家人吧？等待着，期盼着对方回心转意，无理由地爱着她。” “蕾奥妮，你清楚上传意识不过是公司塑造的一种幸福假象，就像上个世纪流行的性别思潮，借用追求自我的幌子为未成年人做变性手术以提高医院收入。” “我清楚，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了？” “为什么想要上传意识？”弗兰忽而道，“你很清楚这些坏处，不是吗？” 蕾奥妮一下顿住了动作。 第14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14） 她久久没有回答。 这时弗兰又拉开了一个新的盒子。 两个人同时看到了里面的面容。 那画像挂满墙面的公主，此刻正躺在花团锦簇的棺材里，脸色灰败，绸缎般的长发失去光泽，红色的连衣裙都像粘了一层灰烬。 她死了，毫无疑问，死了多年。 弗兰输入盒子上的编号，医院并无记录，但他能调出未经修改的初期记录，不过同样需要时间。 就在他导入编号、尝试黑进医院系统时，那个熟悉的电流音再次响起。 「好冷。」 弗兰瞬间看向柜子里神色灰败的尸体。 「好冷…妈妈，我好冷。抱抱我，好吗？」 「妈妈，我不想在这里」 「我想和你们在一起」 “弗兰？” 蕾奥妮察觉到弗兰的视线一直没变，于是尝试呼喊了几声，没想到他依旧没什么反应。 “怎么了？被发现了？要不要撤退？” “没有。”他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别担心。” 弗兰观察着女孩的身体，试图弄清刚才声音来源，在他想要伸手触碰时，蕾奥妮出声制止了他。 “别碰，弗兰，不要碰。” 蕾奥妮并不是觉得他会弄坏这个脆弱的洋娃娃，而是觉得害怕，出于对弗兰的担忧才下意识出声提醒。 “没关系。”弗兰轻轻检查起女孩的身体，在她的额头找到了一处被缝合的伤口，没能愈合，即便用了细腻的针脚也十分狰狞。 颅骨损伤，女孩死于颅内出血，很有可能是磕碰导致的，看样子是一场意外。 人类何其脆弱？哪怕已经这么大了，还有因为摔跤死亡的可能性。 弗兰望着女孩的脸，联想起蕾奥妮每一次受伤和摔倒，他能感受到的除了担心，还有一阵名为“后怕”的情绪，他甚至开始设想，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蕾奥妮身上，他会怎么做？ 或许他也会冰封蕾奥妮的尸体，给她最舒服的床，让她沉睡，他会想尽办法“复活”她。 “太可怜了。”蕾奥妮忽而道，“关上吧，弗兰。” “好。”他看了看女孩的脸，忽然，那双眼陡然睁开，让弗兰都愣在原地，可等他靠近看去，那张脸却如常惨白。 刚才是什么？弗兰没有眉毛，否则早就该高高皱起了。 离开冰冷的停尸间，弗兰带着收集到的线索回到了蕾奥妮身边。她显得有些沉默，无声地翻动那些资料，弗兰在回顾被她扫描上传的文件，日记里写着简的崩溃和呓语，因接受不了女儿离世，她似乎饱受煎熬。 那么她为什么要杀害丈夫？因为女儿的死与他有关？那家里的女儿又是哪里来的？难道不是德文借用职务之便进行了改装？ 他这么做是出于愧疚，还是对妻子的补偿？为何会召开杀身之祸？ 人真是复杂的动物。 搜寻结果出现，根据最初的记录，女孩确实是被父母紧急送往医院的，送来时便已经没了呼吸。医院并没有多少救治记录，而是长篇累牍的上传意识声明、合同、注意事项和免责文件。 德文潦草的字迹上还蘸着血。 “或许他们并没有上传意识。”弗兰说出了自己的推断，蕾奥妮与他异口同声道，“而是转移意识。” “这些都是非法的。不论是改变仿生人容貌、改装还是传输真人的意识，都是明令禁止的。”蕾奥妮说，“看来我们得回 d 区一趟了。” 弗兰表示赞同。 蕾奥妮把心理医生的资料归位，就像她从没看过一样，然后故技重施，借用伪装回到了一层，换回自己的衣物，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医院。 * 蕾奥妮先去了警局，小组成员全都在办公室，会议桌上零散着附近超市贩卖的快餐，奥利弗前面则是一堆烟蒂和啤酒。 她从不吝啬自己获取的资料信息，也不拿任何事来邀功，以前在组里如此，现在更是不在乎这些，把自己调查的内容分享后，奥利弗说：“我已经找到了那个医生，他正乘坐最快的区间列车返回。” “那你来套话？” 奥利弗没拒绝。 a 区交给其他组员，d 区的调查只能交给蕾奥妮，警察们大多不愿和黑市扯上关系，都是委托线人前往，几乎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分享完情报，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胖警官迪伦忍不住活跃气氛，邀请大家来摸他的猫，天呐，那小猪一样的条纹猫咪被他从地上托举起来，如同抬起一个豹纹哑铃！ 肥猫懒洋洋地趴在迪伦的怀抱，蕾奥妮努努嘴，问他：“你怎么能把猫带到小组来呢？” “我很担心家里的家务机器人照顾不好她，是吧我的小宝贝…”说着又用肥嘴亲了亲猫咪的脑袋，这下猫不仅没了脖子，脑袋都要缩进圆滚滚的肚子里了！怎么感觉猫都油腻腻的了？蕾奥妮一点也不想摸了。 小组成员笑话他：“我看你是想多了，你那个型号的家务机器人连人都能照顾，照顾猫不是轻而易举？” “万一机器人踩到她怎么办？” “那它一定会摔个底朝天，需要你去换件维修！” 大家哄堂大笑，蕾奥妮都忍不住笑了两声，只有奥利弗黑着一张脸，神情冷漠地离开了办公室。 米娅也没有多少笑意，她走过去，与蕾奥妮低语：“结束之后要去我家吗？大家都很想念你。” “有机会的话。”蕾奥妮询问，“还好吗？米娅。” “我很好，为什么不好呢？可能是最近的工作太累了吧？别看这样，我们几个可是四处奔波熬夜加班才换来的情报呢。”米娅看向她的耳麦，调侃道，“要是每个人都能拥有一个弗兰先生就好了。” “那可不行。”蕾奥妮捂着耳朵说，“他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你会把自己的哥哥借给别人吗？” “我当然会，我巴不得他赶紧离开家，省得他偷吃我的酸奶！” 两个人傻呵呵地笑起来。 “行了，我知道我的调查方向了，把德文公司生产的家务机器人的具体信息发给我一份，我去查查是谁做的改装，他们或许会有线索。” 第13章 “好，没问题。”米娅问，“现在就去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回家吃。弗兰会帮我做饭。” 米娅惊讶道：“怎么做？” 蕾奥妮笑着说：“你不会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吧？他当然也要有身体，而且很快了。” 米娅压着嗓子提醒她：“最近公司查得很严格，而且张不在，弗兰可办不了人类的证件。” “好像我需要他的狗屁人类证件一样。”蕾奥妮十分恼火，但她很快调整了情绪，对米娅说，“谢谢，我都明白。但弗兰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他需要便捷行动的身体，而不是做我的连体婴。” 她说：他是独立的。 米娅一笑：“独立的？独立于谁？” “这个世界啊，他完全是独立的…” 独立的人？独立的仿生机器？管他呢，总之她不想弗兰这样不方便，他也可以自由行动，而不是这样和她捆绑。看吧，他这个失忆的可怜 ai，把他自己的“生活”全都忘了，没有她的记忆通通消失，多可怕！蕾奥妮都觉得弗兰会很迷茫。 米娅笑眯眯地看着她，蕾奥妮后退两步，皱着眉说：“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那就快回去吧，早点吃饭。” 蕾奥妮哦了一声，扭头离开，米娅挥挥手，也和弗兰做了告别，他依旧很有礼貌地回答道：“再见，米娅小姐。” 第15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15） 弗兰比来时要沉默。 劳累了一上午的蕾奥妮有些神经大条，没察觉这些。饱餐一顿后，她坐在沙发整理资料，弗兰喂她吃水果，他突然说：“你很久都没称呼我为哥哥了。” “是吗？这没什么，我不是一直叫你的名字么？” “确实，你很少这么叫我。” “你喜欢这个称呼？我还以为你喜欢更激进的。” 无伤大雅的黄色玩笑，好像熟稔的男女朋友，从她青春期时候开始，蕾奥妮和他说话总是带着暧昧甚至情.色的挑逗，说得很自然。 蕾奥妮见他没说话，才扭头看他一眼，好像在看自己趴在沙发上的小狗，扫了一下还在摇尾巴就转回目光。 “你最近总是怪怪的。” “哪里？” “说不上来，也可能是我太久没见你。”蕾奥妮回到上一个话题，“你想我怎么叫你？” “你是这么想的吗？” “嗯？” “我的身份。” “当然，你是妈妈的孩子，我也是，你本来就是我的哥哥。” 弗兰露出笑容，把她抱到腿上，蕾奥妮目光有些躲闪，她想要试探关于称呼的延展，可她更怕弗兰已经忘了那些…超越家人的疯狂与快乐。 “你的腿坐起来太难受了。”蕾奥妮说，“我能坐中间吗？” “好。” 弗兰让她坐在中间，帮她打开屏幕，梳理信息，还不忘用双手喂她吃水果。 弗兰开始播放苹果、香蕉、草莓中蕴含的营养元素，说它们对蕾奥妮来说有多么健康，蕾奥妮还是充耳不闻，抓着小西红柿就塞进嘴里… 她吃东西都不擦嘴，因为弗兰会给她擦。弗兰都觉得她是个邋遢的小东西，但每次都会在汤汁滴下来之前给她把嘴巴擦干净，然后在她下一次暴力进食时用卫生纸接着，提前做出预判。 蕾奥妮被他抚养的生活不能自理。弗兰得出这样的结论，以前他并不在意这些，不过诚如蕾奥妮所说，经历生离死别，人都会有新的思考，弗兰也是同样的。 如果他因为某些意外消失了一段时间，她难道要那样憔悴地活下去，或者胡思乱想，做那些她曾经自己都不赞成的事？ 可能太晚了，他还是想试着做一个严格的家长，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把擦拭嘴巴的卫生纸也丢到她怀里，蕾奥妮瞪大眼睛看着他，问：“怎么了？” “你该自己吃饭、自己穿衣服了。” “为什么！？”蕾奥妮惊叫，“你拿不了东西了吗？投影仪出了故障？” “不。蕾奥妮，你得学着自己…” “自己”变成了一个让她应激的词汇，蕾奥妮顿时大声地尖叫起：no！！ 谁能想到现在因为他不给她扎水果吃就大哭大闹的人是杀伐果决的警官蕾奥妮呢？天呐，弗兰从小时候就受不了蕾奥妮的惊叫与 no，现在他也受不了，哪怕蕾奥妮没有掉眼泪的迹象，可他的计算结果告诉他，再这样下去蕾奥妮可能会嚎啕大哭，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弗兰迅速端起盘子，拿着叉子喂她：“对不起。吃吧，吃吧。” “我不吃了！”蕾奥妮气愤地说，“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能做的为什么要我做，我才不！” 她似乎真的生气了，因为这点小事生气了，眼睛红了一圈。蕾奥妮，你这个小幼稚鬼，你已经快三十岁了，还会因为小西红柿掉眼泪。弗兰是这么想的，但是不会脱口而出，沉默也是他学习到的最重要的知识点。 蕾奥妮推开他，回到床上，闷闷地趴在那里，她不想听这些，听到那些他可能不在的话，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精神这么脆弱过，脆弱到只要一想起弗兰不在的时间就痛苦到想要呕吐！ 弗兰过来了，她开始后悔拆除了那些墙，他们现在没有一点私密的空间，蕾奥妮抗拒他的触碰，弗兰还在思考她为什么会如此。 蕾奥妮是比 bsd 猜想还难解的题目，她的行动似乎总是没有理论数据的支撑，没有逻辑可言，她的情绪那样多变，或晴或阴，他不知道怎么就惹到她生气了，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突然难过。 “宝贝。”弗兰叹息般叫她。 蕾奥妮没加理会。 弗兰只好放下那个果盘，并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提“自己做”这个词，以及和这个词有关的任何事了。 成为严肃家长失败，弗兰只好先去清洗了中午吃剩下的餐盘，等他回到蕾奥妮身边，她已经累得睡着了，因为侧躺着，她的鼻梁划过一道泪痕，弗兰拿出湿纸巾轻轻擦拭她的脸，她睡得很沉，毫无察觉，却呓语着他的名字。 母亲给予的名字，几十年来却都是蕾奥妮在叫他。弗兰没有时间的概念，反而更像是空间上堆叠的记忆，母亲只有几十个 g，而蕾奥妮是几千万千兆字节，占据了他存储的全部。 除了思考蕾奥妮，弗兰偶尔会想要思考自身的存在，就像每个哲人都会思考的“我是谁”，但是弗兰一旦有这样的念头，就会被立刻叫停，诸多案例表明，思索这个问题通常会将人逼疯，没准也会让他宕机。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存在，或者存在着这件事。他对于自己的事情大多漠不关心，但现在他却对自我产生了好奇。 雪山发生了什么？这三年蕾奥妮又经历了什么？小组、张，包括他的存在都成了蕾奥妮的困扰，对于他而言，就像一觉醒来，蕾奥妮突然拒绝对他敞开心扉，而他遗忘了太多事情，这严重影响了他的运行效率和自主探索。 近三十年来，弗兰几乎没有倚靠过蕾奥妮，而是她极度依赖他。现在她成了他唯一的信息源，他的指挥官，他的维修工，他唯一能想到形容自己的困境便是“残废”，对蕾奥妮产生了“拖累”。 弗兰垂头观察着蕾奥妮，因为她抱怨过他直勾勾的目光，所以他学会了眨眼睛，哪怕他根本没有需要湿润的眼球。他伸手，想为她整理头发，蕾奥妮却握住他的手指，整个人蹭过来，而她只蹭到一团空气。 弗兰迅速用抱枕取代了自己的位置。 蕾奥妮贴在抱枕上，手却没有松开他的手指，她说着梦话，弗兰仔细倾听，就发现她在喃喃：“不要走。” 悲伤的蕾奥妮再度被丢到狂风暴雪中，眼睁睁着看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第16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16） 蕾奥妮睡到下午四点才苏醒。 弗兰的投影消失不见，但电脑开着，他正在帮忙查看德文所在的保洁公司中符合体型的家务机器人，米娅已经做了初步筛查，弗兰最终确认了两种小体型的家务机器人，都是女体设计，而且让人深感不适的地方是，这样小巧的体型居然也配备性.器官和性.功能，价格销量都表示这更像富人们的私人定制，比起清洁功能，漂亮或许才是他们的追求。 弗兰调查了很久关于死者德文的信息，目前可找到的新闻中，这个男人没什么道德瑕疵，在公司职位不低，负责的主要是化学清洁剂的开发和销售，并不涉及仿生人业务，即便弗兰想要找到他施暴之类的证据以论证猜想，可许多事情是不能依靠网络上的数据能查到的，譬如夫妻关系，而蕾奥妮找到的简对医生的叙述中，也没有关于丈夫的负面评价。 这条路走不通，他又开始播放蕾奥妮在德文家拍摄的视频与照片，应该庆幸他并不是人类，能够同时处理多个信息，这节约了很多时间。 那些恼人的、无法追踪的声音和幻像并没有出现。他工作专注，即便房子的一部分已经察觉蕾奥妮的苏醒，他却没有发现，在浏览图片时，一幅图画引起了他的注意。 第14章 这是一幅长 3.6 米，高 1.5 米的巨型油画，画面的中心是一望无际的花海，而四周的树木表示，她们正藏在森林之中，肆意彰显她们的美丽。 弗兰将拍摄的女孩尸体照片调出，她身下的鲜花，与画面上的颜色类似，油画模仿了高更的笔触，印象派风格导致看不出多少细小的鲜花的品种，唯有最前方的花簇能分析出几种猜测。 不论何种品种，两种花簇是相似的。 桌面上弹着方才他提取的信息，看向高更时，该对话框又延伸出许多信息。 最终…停留在那幅同样尺寸的画作。 那一瞬间，诡异的电流刺入弗兰的数据网络，然后，与他之外的声音重叠。 「我是谁？」 「我在哪里？」 「妈妈…我是谁？我是谁？」 “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蕾奥妮缓缓念出它的名字，“高更的名作。” 弗兰再度被蕾奥妮的声音拉回现实。这次，他陷入良久的沉默。 他在考虑是否要告诉蕾奥妮。但他从不诉说连他都不知原因的事情。长久思考后，他依旧选择了自我消化。 而看着屏幕的蕾奥妮并没有察觉到弗兰的变化，她撑着桌子，弗兰的投影从她身后出现，递给她一杯暖呼呼的红茶。 蕾奥妮看着有些憔悴，她抱着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摊开手，有些低落地说：“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和你说话。” “没事的。”弗兰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发，蕾奥妮靠在他怀里，在弗兰习惯性地亲吻她的额头和眼睛时，触电弄得蕾奥妮本能向后仰，但她还是很委屈地趴回他投影飘忽的胸膛。 她带着鼻音说：“这让我想起哈洛的依赖心理实验。” “所以我是那个会伤害你，但是还能给予温暖的代理母猴。”弗兰感慨，“听说被电击后还要回到代理母亲身边的小猴子长大都会变得冲动易怒，有自残倾向。” 蕾奥妮嘟嘟嘴，表示赞同。 “我们要快点拿回身体了。” “怎么说？” “因为我怕每次亲吻总是被电的蕾奥妮会产生心理创伤。” 蕾奥妮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她带着一点委屈和他撒娇：“即便是被电也想要你拥抱我。” 他轻轻叹息，双手搂紧她的腰，蕾奥妮仰头问他：“有什么新发现？” “意味不明的发现。先去追踪改造仿生人的线索。”弗兰难得克服了他的强迫症心理，和她建议，“累的话，就在家休息一天，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做。” 这下蕾奥妮知道她随口的点菜可能是弗兰“斗智斗勇”搞来的，反而不敢随意去挑选菜单了。她没什么食欲，看看时间，和他说：“去 18 区吧，早点找到简，早点结束这个案子。” 蕾奥妮小声说：“这个案子让我很不舒服。” 弗兰同意她的决定，在听到她打算开摩托前去时，还贴心地准备好了利索的骑装，工具包、手枪通通挂在她最顺手的位置，临走前，他对她唯一的要求便是把红茶喝完，不然就凉了。 蕾奥妮一饮而尽，戴上耳麦，拉着弗兰的手推开家门，可在离开的一瞬间，弗兰在手心消失，她这才想起他是不能“一起”出来的。 察觉她仍然低落的情绪，弗兰出声安慰：“没事的，我在这里。” 她勉强笑笑，径直走到一层的仓库，拉开库门后，弗兰便指挥那辆黑色的铁骑缓缓倒出，蕾奥妮跨坐而上，一声呼啸过后，她的身影便消失在 d 区的窄巷和黄昏中了。 * d-18 区，名副其实的恶魔狂欢场，如果说其他区域不过是平民窟和怪胎聚集地，18 区就是最大的黑色产业经销区，这里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做不成的事，犯罪率逐年飙升，导致这里几乎独立，政府与公司都无法奈何。　　蕾奥妮混迹街头久了，即便是这样危险的地区也像回了家，轻车熟路地走街串巷，时常“光顾”的店铺还会伸手和她打招呼，问她要不要来看看最近新淘的机械，他们门路颇多，就连公司打算销毁的材料都能打通门路拿到市场销售，所谓的保密核心技术基本被摸个精光，更甚者还能改装出别具一格的新鲜玩意。 蕾奥妮就倒蹬过公司的仿生人零件，这个行业认识了不少熟人，这次她将要拜访的也是一位老熟人，弗兰的身体制作也委托给了他。 仿生人制造师马文，d 区远近闻名的“科学怪人”，也是公司头号黑名单，不过他身份太多，知道他名字与住所的少之又少，蕾奥妮是其中之一。 最初能和马文合作还是蕾奥妮动用私权，从警局系统里删掉了对他不利的资料，偶尔也会给他递递情报，让他免于公司追踪。蕾奥妮本就混迹街头，没什么规则束缚，现在她不再是马文的保护伞，马文对她的订单也显得有些懈怠，常说：“如果不是老朋友，我可不做这么复杂的单。” 蕾奥妮只能给他钱堵住他的嘴，不过马文确实给了蕾奥妮友情价，像这种全身定制的仿生人，价格几乎是天文数字。公司发展壮大，再想偷窃无编号的新型机器人就是天方夜谭，蕾奥妮也不想再冒险，只能花大价钱购买一个全新的身体，以至于几乎破产。 蕾奥妮的机车太张扬，前面的路又太窄，蕾奥妮便把爱车停到一间酒吧前。虽然只有六点，但 18 区已如黑夜，霓虹灯将这里照得极为迷幻，多看一眼都觉得晃眼，酒吧的动感音乐从门外听来都觉得地动山摇，街上人来人往，人员杂乱，蕾奥妮没有多做停留，跟随人流挤进酒吧，径直走向前台。 第17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17） 酒保对于蕾奥妮的出现毫不惊讶，好像她是这里的老主顾，当他开口说“老样子”时，蕾奥妮才反应过来，心虚地侧过身子。 “躲谁呢？” 耳麦刺溜溜的响动，蕾奥妮都不能判断出弗兰有没有讲话，但依旧心跳加速。 因为弗兰不准许她独自来酒吧喝酒。 她摆手，把酒保端上来的酒迅速推回去，酒保说：“不退不换啊，别忘了规矩。” “请你喝行了吧。”蕾奥妮从工具包里迅速掏出几个硬币，除非金额太大，18 区不怎么流行线上支付，蕾奥妮总是会带一些纸币钱币来进行交易，酒保收下那些硬币，擦着杯子回答道，“最近没什么特别的消息，缺活儿的话倒是有几个，感兴趣吗？” 还没等蕾奥妮开口，酒保便语速极快地说着：“不过听说你已经回到警队了，想必也不需要这些小单了。” “不，这次我来是想和你打探这个人的情报。”蕾奥妮先掏出德文一家的照片，“眼熟吗？像这样的人过来应该很扎眼吧？” 作为全区最大的酒吧，这里也聚集了不少情报贩子，情报贩子的头头当属这里的酒保，蕾奥妮每次都会和他买一些讯息，不过改装应当发生在几年前，不出所料，即便是消息灵通的情报贩子也没有关于他们一家的消息，不过当蕾奥妮指着中间的女孩说怀疑她是仿生人时，酒保给她推荐了几位可能做过这单生意的人选。 蕾奥妮拿到人名单和地址，看着上面獐头鼠目的制造师，一时嫌弃的瘪瘪嘴。 “别这样嘛，做小女孩仿生人的能有几个好人？”酒保还友情提醒，在访问某位人员时最好提高警惕，他们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像是想起什么，酒保又给她推荐了一位人选，这是位女制造师，作品也多是儿童，至少看着没那么可怕。 “有线索再联络。”蕾奥妮说完便从嘈杂的酒池中挤了出去，一路直奔后门。 还没有到狂欢的时间，后院的醉汉不多，弗兰警惕地扫射着周围的设备，如果有因罪入狱经历的，他便会标红，提示蕾奥妮离他们远一些。 蕾奥妮走的路线极为隐蔽，她大概是绕了五个胡同才找到马文工作室的大门，这里前后都是遮挡，想要进去还得翻墙，蕾奥妮拍拍双手，轻快地爬上高墙，踩着墙顶一翻，终于成功进入工作室的院落。 这里没有整洁的设备，遍地都是工业垃圾，蕾奥妮总是调侃这些东西渗透到土地里能让这片地一万年长不出一棵草，马文依旧不为所动。 进入大门后，里面的场景也好不到哪里去，马文的工作室极为逼仄，几乎下不去脚，进了门，他的助理将门层层封住，绕过那些看似无序摆放的各色零件，蕾奥妮找到了马文。 只见已经谢顶的中年男半弯着腰，专注地劳作着。马文身上的工服沾满了机械油，看起来邋里邋遢的，他正拿着一个电击枪，不知在修复什么东西，到处火花四溅。 “你的消防审批恐怕也是自己做的吧？” “别和我摆官腔了，蕾奥妮。”马文拿下护目镜，露出他半张经过改装的脸，问，“都说了还得几天，你过来做什么？” “过来瞧瞧，顾客第一，不是吗？” 蕾奥妮很快就从纷繁杂乱的工作间迈出去，走到了一个单独的隔间，灯光亮起，两侧悬挂着各种工具材料，房间的尽头正摆放着一具成男体型的躯体，干净整洁到与外面格格不入。 第15章 蕾奥妮靠近了那幅躯体。 他那样高，却像婴儿一样蜷缩着身体，蕾奥妮伸手，轻抚他的侧脸，还没看仔细，就被马文叫停，“如果你不想后续再花几万修补他的脸，就不要伸手。” 说着便升起玻璃罩，将她与躯体隔绝开来。 “还要多久。”蕾奥妮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已经三个月了。” “如果你不想要心脏、血管和神经的话，只需要一个星期就能完成。”马文指着装在容器里的白色心脏，“漂亮又没用的小东西。” 仿生人当然不需要心脏，人体的器官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累赘，一个完美的仿生人应当拥有更加灵活的关节，金属骨骼和一个强大的处理器，至于感觉、心跳…完全是没必要的东西，就连公司的多数型号都不会做得这样尽善尽美，他们做的是工具，而不是人。 蕾奥妮想要这些的原因很简单，她需要人的体温，需要拥抱时他的心跳。至于那些神经…… 是因为蕾奥妮觉得，弗兰想要。 他“死”前甚至没有关闭他的痛觉，那么寒冷和痛苦也是他想要的。他想要触觉，想要嗅觉，他想要感受。 这或许是蕾奥妮的一厢情愿，她有时也觉得做这些似乎毫无意义，奥利弗说得没错，她不过是从一片废墟上重塑了弗兰，如同缔造一艘新的忒修斯之船。 弗兰是母亲创造的程序，他不会有“需求”，不会生气难过，不会有喜好，即便有，也是从最初就开始的设定，他的性格一直如此，她的指令不过是让他更完善了，更像一个活着的人。 弗兰不是人。 那又如何？失去弗兰才让她明白，她几乎失去了全部的生活，她必须夺回自己的正常生活。 隔着玻璃，蕾奥妮看着那副身躯，他高挑，身材优越，肌肉的排布都是精心设计的，她偏爱宽阔的胸膛，他便拥有这些。他的面庞是电影中英俊样貌的合体，高挑的鼻梁，浓眉，嘴唇的弧度都如此帅气，多肤浅，她想象中的弗兰就是这样，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超级大帅哥，他们一起挑选捏制的脸，而他唯一提出保留意见的，就是她们的蓝色眼瞳，还有母亲“遗传”给他的黑棕色头发。 母亲…蕾奥妮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简的样子，她疯癫痴狂的话语，她对女儿的爱，她的痛苦一瞬间喷涌而出，化成了一个红色的 mother，血淋淋地流淌至她的神经，让她鼻腔都充斥着血腥。 好陌生的感觉，她没有感受过母爱，弗兰的转述更像是在看一场电影，她觉得虚幻，而母亲真实的存在又让她感到恍惚，弗兰的消失彻底抽走了对情感的感知，没了他搭建的城堡，独自面对现实生活的蕾奥妮一度陷入同样的痛苦与纠结，令她分不清究竟什么是现实，什么是真实。 想到这，蕾奥妮未免有些憋闷和头痛，她走出工作室，在角落里放缓呼吸，然后习惯性地去摸香烟，才发现她每件衣服里都没有那种东西，包括家里的烟盒，都被弗兰偷偷丢掉了。 耳麦亮起，那个小小的圆片漂浮出来，用两个圆眼睛瞧着她，蕾奥妮抱着胳膊，摆头，“我没事。” “怎么了，蕾奥妮。”弗兰轻声问，“和我说说。” “你怎么会明白？” “为什么不呢？宝贝。”弗兰轻轻重复，“为什么不明白？” 蕾奥妮侧过头，像是不知怎么说，依旧选择了沉默。 “你长大了，对吗？不再和我无话不谈。”弗兰问，“你知道，你可以对我说任何事，为什么不尝试…” 蕾奥妮打断他：“不，别这样。” 她忽然颤抖起来，用双手抱住自己，就像失去母亲的小猴子，用这样的方式解决缺失的依恋和温暖，弗兰见状，便没再追问。但过了一会儿，他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轮转，“回家后，让我拥抱你。” 他的声音那样隐蔽，只有她能听到，就像情人在她耳边低语，他分明没有身躯，她却像被他压在墙壁，被他的怀抱包裹。 “会拥抱你，亲吻你，抚摸你。我的小狮子。” 分明眼前没有任何东西，但蕾奥妮依旧觉得他重重压在身上，她能抚摸他宽阔的脊背，他的肩膀，他的气息吹在耳廓，让她耳垂发热，蕾奥妮抿唇，侧过头，捂着嘴唇说：“我没这个意思。” “请别再生我的气。”弗兰的声音有几分恳切的意味，“别再惩罚自己，好么？”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是个傻瓜，弗兰。”蕾奥妮叹气，“彻头彻尾的傻瓜。” “傻瓜没办法在十二岁就完成了大学物理课程还得了 a。” 蕾奥妮无奈：“你怎么还记得这些小事？” 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她的所有知识都是弗兰教授的，包括母亲的课程也存储在弗兰的记忆里，蕾奥妮学完后就用大学的试卷测试了一下，混在一群成年人的文稿里上交，蕾奥妮的成绩脱颖而出，把那些大学教授和学生都耍了一通。 弗兰看着她略有放松的神情，也带上了笑意，与她说：“因为我记得你的所有事情，蕾奥妮。” “但是为什么呢？”蕾奥妮不解道，“你是如何做到的？只保留了我们的回忆？” 蕾奥妮刚想追问，马文便推开门，差点打到站在一旁的蕾奥妮，她赶紧挪开，拍打着皮衣上的灰尘，马文的右眼完全成了机械的显微镜，为了方便制作机器，他的右手也换成了更为精致的仪器，就像两根尖锐的鱼叉，看着十分锋利，贸然走到室外，蕾奥妮还觉得他有几分可怖。 “别再和你的透明情人闲聊了。制作神经的材料没了，你去买？” “我怎么还要替你买材料？” “不然加三万七。” 蕾奥妮瞬间哽住了。 第18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18） 蕾奥妮向来能屈能伸，尤其是在钱的事情上。 以前从来没管过钱，是因为蕾奥妮只要想要，就能得到，她一点也不关心弗兰从哪里搞到她心仪的玩意。在警队的工资打到账户，蕾奥妮也没怎么用过，都是弗兰帮她打理，等她真正开始掌握自己的人生时，看着她的存款余额，蕾奥妮还大哭了一场。 弗兰给她存了很多钱，多到超出想象。 把家产败光后，蕾奥妮终于学会了紧巴巴过日子的重要性，有时候牺牲一点方便换来几万的差价还是很有必要的。 她要来材料的地址，在出发前，还向马文展示了那几个恋童癖设计师的照片，马文是 d 区的仿生人改造制作的“龙头”人物，他清楚干这一行的德行，看到照片的时候，几乎不存在的眉毛瞬间耸了起来。 “一群恶心的家伙。一个人去？” 蕾奥妮说：“弗兰也和我一起。” 马文笑了，笑声有些刺耳。 “他能干什么？” 蕾奥妮“啧”了声，察觉到略有不妙的氛围，给他找补道：“他会保护我的。” “用空气传播高压电流吗？” “不如直接告诉她应该去找谁。”弗兰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确实没有保护她的胜算。” 他已经失算过一次了。 弗兰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坦露过一点“我不行”的模样，让蕾奥妮有些惊讶。 马文并没有继续为难他们，他用他的鱼叉手指头点了点最后一位女性设计师的照片，还催促他们赶紧回来，他很快就要下班了。 蕾奥妮只好快速离开马文的工作室，顺着原路返回，黑夜降临，整个酒吧如同上下摆动的地震模拟器，动感的电子音乐几乎穿透耳膜，虽然正统但极为难听的重金属摇滚用俏皮的音符捅着蕾奥妮的大脑，悦动的人群更是在她眼前做灯下飞蝇，令人眼花缭乱。她崩溃地钻进人潮，钻出来后，毫不意外地遗失了衣服上全部的装饰拉链环。 她拍拍头发上的烟灰，弗兰则默默帮她叫来摩托，蕾奥妮拧开油门，选择了人少但狭窄昏暗的路，直奔 d 区最大的“建材市场”。 距离不远，有速度和弗兰的智能地图加持，蕾奥妮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停好摩托，她点开马文发给她的地址和店面照片，边走边抬头比对。 弗兰也在存储新的店面，这里变化很大，店铺也不再是以前数据库的样子，曾经的“废品收费站”变成了一排风格各异的纹身店，扎眼的中文与日文字符的 led 灯管在街头闪烁，哪怕某些词语的意思翻译出来格外雷人，也不能阻止这群人将它们搬到身上的热情。 表面是纹身店，越过店铺第一层隔断，里面大概做着肉体改造的生意。人们早就忘记了机械流感的恐怖，觉得自己不会倒霉到感染超进化的破伤风病毒，可一旦真的染病，昂贵的药物会让大部分人倾家荡产都难以痊愈，而且，布朗教授所在工作室研发出的疫苗可不是免费就能使用的。 偶尔会有不怀好意的人打量着蕾奥妮，她走在街上，下意识伸手去握弗兰的手，在意识到弗兰不在身边后，她握住了藏在衣摆下的手枪。 第16章 弗兰为她警惕着周围的环境，等到周遭寂静，他的声音才徐徐响起，“下次，别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弗兰能够这样灵动的对话、出门也是不久前的事情，蕾奥妮也很少再接触危险的任务，这是他复苏以来，蕾奥妮第一次深入 18 区，弗兰的担心并非无道理。 “你在紧张吗？弗兰。”蕾奥妮笑笑，“你也会有担心害怕的事吗？” 为什么不会有？ 他忽而觉得程序一阵混乱，某种可怕的设想用红色的字符侵入他的思考，拼凑起来，竟然是蕾奥妮身受重伤的模样。 蕾奥妮也被他的漏电刺痛了耳朵，她缩缩肩膀，拿出耳麦问：“怎么回事？” 弗兰变成了一串电流音，过了会儿才回答：“抱歉。” 蕾奥妮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失常”，毕竟刚把他带回来时，他的主系统几乎全线崩溃，更别说语言系统了，对话时八种语言体系的字符混在一起，还掺杂着计算机语言，蕾奥妮都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文字符号的恐怖谷效应。 “不用道歉。”蕾奥妮把耳麦放回去，笑着说，“但是这次如果有什么 bug 你得自己去修了。” 弗兰已经“恢复健康”，完全能做到自我修复，所以蕾奥妮并不在意他偶尔的“犯错”。 恰巧，购买材料的位置与设计师的店面距离很近，蕾奥妮先去采购了马文需要的神经材料，这是一种纤细的电子纤维导管，是仿生电子神经元的重要传导材料，有了这些，仿生人能够拥有更丰富的情绪反馈，毫不客气的说，只要程序编写得好，仿生人能做到与真人无异。 同样，这种东西被公司严格掌控，个人无权贩卖，想要做点私人的玩意，就得去黑市用更高的价格购入，这一小把就花了蕾奥妮一万，那也比马文的跑腿费公正多了！ 蕾奥妮将购置的材料小心收好，好久没有逛过市场，蕾奥妮还买了一些弗兰可能会用到的小零件，三年而已，仿生人市场就推出了更高级的材料，轻巧精美，譬如制作骨骼的金属，比人类的骨骼要坚硬许多倍，子弹都难以射穿，加上仿生的滑膜，灵活性也高出人类骨骼关节一大截。 不过蕾奥妮没有购买这些昂贵的原材料，如果弗兰真的破损到需要这些东西，她会把这复杂的修复工作交给马文。她买了很多替换和保养的东西，譬如人造皮肤护理油，包括仿生人可能需要的护理液和补剂，就如同人需要水，仿生人也需要这些特殊处理过的液体，用以保证各个部分的平稳运行。 弗兰发觉她在购置未来他会用到的东西，便出声提醒：“蕾奥妮，我们上次就放过期了很多护理液。” “没关系嘛，马文说可能会用到不少，这次应该不会浪费了。” “等身体做好，我计算完用量再调货。” 蕾奥妮只好把护理液放回去几瓶。 看到她期待的样子，弗兰关闭了超出预算的警铃声，他也在忍耐着，没有阻止她购买可能用不到的小玩意，譬如他的口腔护理套装，某年某月某日某刻接吻时她就说过这个味道吃着怪怪的，这次她依旧选择了同样牌子的同样口味。 弗兰想要叹气，还好，等到蕾奥妮怀里的重量快要超过她能承受的范围时，她便自动停止了这无用事物的大采购，毕竟这次可没有铁臂弗兰给她拎购物袋了。 第19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19） 终于抵达设计师劳拉的住所。 与其他杂乱的工作室不同，劳拉的工作间干净得令人咋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间高档咖啡厅。蕾奥妮走进去时也没有几位顾客，更没有助手出门迎接，不过工作室的门有仿生机械把守，这是一只机器猫，毛茸茸的，还有点可爱的，但当它张开蜻蜓一样的机械翅膀飞走时，蕾奥妮又觉得它像个长毛白苍蝇，看着很怪异。 主人不方便，她便坐在外面等待，不一会儿劳拉便走了出来，同样穿着沾着机油的围裙，不过看起来要比马文清爽多了。 劳拉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女性，甚至有些魁梧，她的暗金色头发绑在脑后，脸上还有天然的红色瘢痕，看着和普通的妇女没什么两样。 “你好。”蕾奥妮直接切入主题，“我最近在调查一桩案子，想向你询问一些案件细节。” “痕迹师么？” 蕾奥妮最初的职业。追踪、私人调查、非常规手段挖出真相，大概就是 ai 泛滥时代的赛博侦探。 她没有否认。蕾奥妮放出德文一家的照片，指了指中间的小女孩，询问：“这个女孩是在这里制作的吗？应当是保洁公司的家政机器人改造的。”弗兰配合地弹出那两种型号，还体贴地放了 3d 图和女孩的高清面容。劳拉瞧了瞧，回答道：“你应该清楚改装这行的保密原则。” “保密原则？”蕾奥妮像是听到了很可笑的事，“在 18 区讲原则？” “你是不讲原则的么？”劳拉努努唇，“也是，毕竟你是职业黑客，想必不会有任何原则。” 蕾奥妮听后有些不悦。 “你的委托人已经死了。”弗兰弹出德文的照片，用平静的电子音陈述着，“没有什么保密原则可言，我们可以支付相应的报酬，或者用新的委托作为交换。” 像蕾奥妮这样的经验丰富、信息源丰富的痕迹追踪师，出一次任务的价格很昂贵，弗兰的意思明显，如果需要的话，他们可以免费为劳拉解决一个问题。 蕾奥妮抱着胳膊，手指敲打着手臂的位置，劳拉看了看德文的照片，问：“是谁委托你们进行的调查？” 弗兰沉思片刻，回答：“警方。” “你不讲话吗？”劳拉问，“把话语权交给别人，并不像专业痕迹师的行为。” 蕾奥妮语气不善地说：“因为我说话难听，弗兰不准我惹毛线人。” “他不准？”劳拉哈哈大笑起来。 “总之，我们现在需要女孩的线索，开个价吧。”蕾奥妮摊手道，“即便是敲诈勒索的程度，我也能申请下来，毕竟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通常，涉及仿生人改造的都很担心惹到政府和公司，而且只要技术过关，他们根本不担心背上出卖雇主的臭名声，劳拉到现在也没有松口的样子，在 18 区属实是一股清流。 弗兰已经很久没碰到过这样棘手的人类了，如果劳拉死不松口，线索中断，损失太大，他快速加载着应对的方法，蕾奥妮已经憋不住了，她打开一张电子支票，让劳拉填写，她甚至有些烦躁地说：“我希望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我代表警方出面，你不配合…到时候会弄得很难看。” “蕾奥妮。”弗兰在耳麦里哄她，“别这样。” 她出现了焦虑的症状，扶着额头说：“我清楚你就是改造者，委托你的并不是德文，而是简，她带着丈夫给她的家务机器人来到你这里，想要你创造出她的女儿，看样子你这里也有意识移植的业务，想必进行的并不顺利吧，脑死亡后神经细胞失去活性，想要提取意识难度太大，用残存的碎片拼凑出来完整的记忆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失败率也很高。” 劳拉弓起身子，下巴抵着紧握的双手，询问：“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图片出现的一瞬，你的目光聚焦的是女孩，然后是简，你是在我单独出示德文尸体照片时才露出一些惊讶的表情。很简单的心理学。”蕾奥妮托着头道，“后面都是我们调查后的合理推断，我们已经找到了女孩的尸体与简的就诊记录。” “那你现在需要什么？” “我知道你们遇到这样复杂的单子会保留记录用来售后或自保。”蕾奥妮说，“我需要那份数据，我需要找到这个潜逃的机器人和她的神经病母亲。” “为了钱？” “显而易见。难道我是因为喜欢才给政府做事？” 劳拉沉吟半晌，她坐直身子，说道：“简已经很久没来过了。黛西的修复并没有完成，她始终是个残次的半成品。” “这种坏机器人就不该流入市场，每一次短路、痉挛、死机，都像对活人的凌迟，你不懂吗？”蕾奥妮嗤笑，“这就是你所谓的原则？” “那，你认为简为何要到这里来呢？” 蕾奥妮抿抿唇，短暂沉默了。 “我创造了很多孩子。”劳拉说，“绝望的母亲来到这里，希望得到一个继承她的孩子全部记忆的机器人，用以陪伴缅怀，这本就是自欺欺人。” “这世上充斥着幻想和欺骗，但是现实的人的死亡，需要现实的存在去解释，去解决。”蕾奥妮说，“简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你想要保护她吗？因为她是一个绝望的母亲，所以应该给予同情？” “不，我不会阻碍你的调查。”劳拉回答，“马文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 蕾奥妮恼道：“那还费这么多口舌！” “我从未说过我不打算配合。”劳拉拿出女孩黛西的相关数据，毫不客气地签下了十万的电子支票，蕾奥妮看到这种做派，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无奈，她强压下怒火，收好数据材料，劳拉忽而道，“为什么觉得是简做的？据我所知，她很爱自己的丈夫。” 第17章 “难道是黛西做的么？你突破了三大定律？” 劳拉说：“我怎么可能做到那种事。” “所以只会是简。”蕾奥妮还想说什么，弗兰轻声道，“宝贝，我们的目的达到了。时间很晚了，该回家了。” 蕾奥妮点头，刚想离开，就听劳拉继续道：“刚才说话的，是你的监护人吗？” “啊？” “因为你看起来，像是没有接触过母亲的小孩。” “这很过分。”弗兰瞬间抬高了声音，用最冰冷的语气说，“私人事情与你无关，劳拉女士。” 这简直就是“你没有妈妈”的“礼貌”说法，任谁听了都觉得很过分，更何况是没有母亲抚养长大的蕾奥妮。 蕾奥妮的呼吸频率加快，感受到她心率骤升，弗兰本想用肢体来安抚，可他没有拥抱她的手臂，只能看着她眼眶因复杂的情绪瞬间猩红，蕾奥妮的手紧紧握着手枪，在他还在斟酌用语时，蕾奥妮放缓呼吸，压抑着怒火的嗓音有些沙哑，但称得上平和。 “对，我没有多少关于母亲的记忆，但那又怎么样？我知道她爱我，她给予了我生命和最重要的财产。” 劳拉笑了笑，抬手道：“好吧，再见。” 蕾奥妮当然不会说再见，她一点风度都没有，重重甩上了门，还踢了门口“睡觉”的电子猫一脚，整个小巷都响起尖锐的猫叫警报。 她怒气冲冲地迈着步，弗兰的声音适时响起：“蕾奥妮。” “嗯？”她恼火地哼唧一声。 “我为你感到骄傲，宝贝。” 他的声调太轻柔，这样夸赞的话，一下就让蕾奥妮的唇角抬起，她压制着嘴角，含糊地吐出一个“奥”，在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她的双腿速度放慢，让她缓缓走出黑夜，重新步入光怪陆离的霓虹。 第20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20） 把材料交给马文时，蕾奥妮还状告了劳拉敲诈勒索的强盗行径，马文皱着眉说：“所以呢，你想让我做什么，报复回去？” 蕾奥妮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马文告状，她尖叫着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马文回以同样尖锐的腔调，“你付钱，我工作，我们不是朋友，孩子！” 在说到 kid 时根本就是嘲弄的语调，蕾奥妮连续说了很多 f words，几乎要 f all，弗兰制止她，让她注意文明用语，蕾奥妮抿着嘴唇，胸口起伏，临走时还顺走了马文的几个贵重材料用以打击报复。 回到家接近深夜，弗兰“服侍”她洗澡入眠，她甚至没有吃晚饭，也没有分析价值十万的情报，躺在床上，她疯狂地撒娇耍泼，完全像个窝里横的小混蛋，弗兰拿她没办法，满足她所有的要求，包括把链接虚拟现实的设备挪到床边，让她能立刻上线。 抵达他们的童话城堡，蕾奥妮握着拳头，仰着头看他的样子，让他露出温柔甚至宠爱的微笑，紧接着，愤怒的红色小鸟露出略带委屈眼神，他爱怜地将她抱在怀里，兑现此前的承诺，抚摸她，亲吻她，将她抱得前所未有的紧，弗兰埋在她的颈窝抿她的皮肤，蕾奥妮觉得都被他的电流击中，轻轻颤栗起来，弗兰抬头，他发丝刮过侧脸，又让她痒得蜷缩。 躺在云朵般柔软的大床上，蕾奥妮望着他的眼睛，天空的辽阔，大海的深沉。她轻轻触碰他的脸，弗兰握住她的手指，放在嘴唇上，视线却没有离开，始终与她对视。 蕾奥妮忽而把他压在身下，她趴在他的胸口，和小时候一样，用脸颊压着他，弗兰最开始的人形身体，胸口处是铁板一块，用以保护里面的集成电路，因为蕾奥妮不再是小婴儿，箱子和背包都装不下了，弗兰只好把她抱在怀里，胸前的铁板把孩子硌得青一块紫一块，弗兰便盖了一层柔软的硅胶材料，等到天气寒冷，他还会覆上一层毛皮，蕾奥妮最喜欢趴在这，温暖安全，还能和他玩闹。 后来蕾奥妮学了不少机械组装、维修的知识，也会拿他练手，等她出师，弗兰的身体就按照她的喜好拼凑，直到构成今天的模样。 她抬头看看他的脸，弗兰投以问询的目光，只见她伸出手来，捧住他的脸颊，弗兰被迫微微撅起嘴，蕾奥妮见状，顿时笑了起来。 相同的蓝色眼眸，他的要更清透，更像水晶，也不像人类能拥有的眼瞳。蕾奥妮垂头贴贴他的嘴唇，然后小猫蹭墙般把脸往他嘴上蹭，弗兰亲吻她蹭过来的每一寸，用两只手臂捧着她，她忽而喃喃：“她不是故意不要我的，对吗？” 弗兰问：“谁？” 蕾奥妮的声音很是微弱：“妈妈。” 弗兰顿了下。 “蕾奥妮，她快死了。”弗兰平静地叙述当时的情景，“市区内的掩体几乎都被炸毁，布朗教授感染了病毒…” “而你带着仅剩的疫苗、解药还有我逃离了，在野外躲了整整三个月，给我摘果子充饥。” “是的。” “我不知道，弗兰，我没有一点关于她的回忆，都是那些视频。”蕾奥妮说，“她把生的希望留给我，是出于对我的爱，是吗？” “是的。蕾奥妮，她十分爱你，你就是她的一切。”弗兰的手指撩开挡住她脸颊的发丝，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声叙述着，“她每天都这样亲吻你，蕾奥妮。” “我感受到的，更多的是你对我的…”蕾奥妮抿住嘴唇，看向他，说，“你在模仿她。” 弗兰没有否认，他确实在学着布朗教授的样子照顾蕾奥妮，因为每次亲她，把她抱起来摇晃，她就会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人类的笑代表着开心，让蕾奥妮高兴是他的第一要务。 “我不知道。”蕾奥妮第二次如此陈述。 母爱像是一场电影般的幻想。弗兰泛黄的影视资料更像是他的回忆录，哪怕布朗教授确实会对着他的摄像头，多次给她留言，母亲会嘱咐她生存的技能、需要学习的知识、弗兰的使用办法，当然，还有那能穿透时光的温柔眼神，诉说着对她的爱，还有那些对女孩才会有的嘱托。如何度过生理期，如何看待男性之类的… 但加起来，也只有一部电影的长度。 这就是她的母亲。 “你会想她吗？弗兰。”蕾奥妮轻轻问。 “每时每刻。” “因为她是母亲，对吗？” 弗兰侧着头，像是在思索。他回答：“嗯，因为她是我们的母亲。” “拥有母亲是什么感觉呢？” 蕾奥妮以前也问过相同的问题。d 区最初是一处难民聚集地，和迅速兴建发展的都市不同，这里的断壁残垣成了难民的庇护所，混乱肮脏，弱肉强食，在这种情况下，蕾奥妮的同龄人要么对她打骂、掠夺她的资源，要么就是一群可怜的小乞丐，聚在一起走街串巷，去欺负更弱小的。 很少有人会因为蕾奥妮没有母亲而嘲笑她，孩子们大多都是战争孤儿，即便有家庭的，家里生活窘迫，很少有孩子体会到美好的母爱。 蕾奥妮也没觉得没妈妈会怎样，哪怕有时看到别人的妈妈，她也会心生羡慕。那又如何？所有人都羡慕她有弗兰，她的机器人哥哥，是无所不能的英雄骑士。 弗兰这次的回答与上次也没什么差别。 他说：“母亲是生命的起源。拥有母亲就拥有了温暖，拥有了家。” “对于你来说呢？”蕾奥妮望着他的眼睛，向他询问，“母亲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弗兰的大脑瞬间回想起许多布朗教授的模样。他张开嘴，经历了漫长的思索，却和她说出了同样的话：“我不知道。” 他和母亲没有过亲吻或者拥抱。但自从他开始照顾蕾奥妮，布朗教授常常对他流露出笑意，偶尔也会抚摸他的“脑袋”，自始至终，弗兰都没机会称呼她为“妈妈”，是布朗教授说，他是她的孩子。 想到这，他补充：“或许是一种责任。” 弗兰摩挲她的脸颊，他听到她说：“我是你的责任。” “蕾奥妮，你就是我生命存在的意义。” 他不止一次这样说过，每次听到，心情似乎都有所不同。小时候觉得骄傲，少女时觉得暧昧缱绻，现在听到，心跳扑通，有些酸涩和迷茫。他们都是母亲留给彼此的遗物，可在对待母亲这个存在上，他们都像稚童一样无知。 那个被带走的家政机器人是否也拥有仿人的智慧和思维，继承了黛西的记忆，她是如何看待自身的存在，如何看待简的？而简又如何看待这个女儿的？生命的体验无法从书中获得，不曾经历所以无法预知结局，想到这，蕾奥妮搂紧弗兰，喃喃道：“对于我来说，母亲并没有那么重要。没有必须完成的指令，没有摆脱不了的责任…我唯一拥有的只有你。” “弗兰，你也是我生命无法割舍的。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失去你。”蕾奥妮说，“即便是妈妈的命令，我也不准许…” 不准许他为了保护她，再度离她而去。 第18章 第21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21） 弗兰想告诉她，那并不是命令。 但弗兰同样清楚，她在意的并不是这种事，而是他离开带来的创伤。 她很依赖他，直到他二度苏醒前，他都没觉得这种依赖有什么不好，蕾奥妮能独立处理生活中的许多事，打扫或者做饭，即便一窍不通也不影响生存。 蕾奥妮的依赖是身心上的，尤其是心理的依赖。人类心理学是一门复杂的学科，从病理上很好解释，他也可以做心理医生，对她循循善诱。不过在解决这长时间形成的顽疾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处理。 弗兰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蕾奥妮捏住他的手腕，黏他的嘴唇，在这里，弗兰的嘴唇湿润柔软，也能深入、交换，比现实更为真实梦幻，她总是忍不住贴在上面，等他这位理论知识丰富的老师做引导。 这次他却回绝了她，蕾奥妮露出困惑又不满的神色，圆溜溜的大眼睛向上瞪着他，但当她发现弗兰露出说正事专用的严肃神情后，她又收敛情绪，撇撇嘴，躲开他的目光。 “看着我。”弗兰用手指勾勾她的侧脸，他靠近，低声问，“蕾奥妮，告诉我，上传意识是怎么回事？” 蕾奥妮的表情有些僵硬。 “告诉我，这些年我错过的、你的生活。”弗兰搂着她，声音几乎成了引诱，“都和我说吧。” “没什么。”蕾奥妮抵着他的肩膀，回避道，“也没什么可说的。” 蕾奥妮的健康指标下滑十几个百分点，体重锐减、各项功能失调、染上了烟酒的恶习，还开始有了秘密。 蕾奥妮在他面前是没有任何秘密的，她人生的每一个瞬间都记录在他的核心中，除了损毁，没有什么能将她磨灭。弗兰似乎无法接受她有所隐瞒，接受不了她拥有任何秘密，任何心事，他想要了解，想到快要无法忍耐。 于是他靠近，或者说，逼近她，抵着她的嘴唇，撬开，和她说：“向我诉说，好不好？” 蕾奥妮从没感受过这样的施压，她从刚开始的格挡变成了推搡，等她拥有空气，说得第一句话却是：“不…你不会明白的。” “为什么？” 她眼睛湿润，侧过身子，背对他说：“别问了，我想睡觉。” 弗兰发觉她在流泪，他停止了一切逼迫和追问，躺在她身后，他伸手抚摸她的手臂，蕾奥妮很快便转过身来，把自己完全投入他的怀中。 “抱歉，小狮子。”弗兰有些懊恼地说，“我不是故意害你哭泣。” 蕾奥妮摇头，她重复着：“我想睡觉。” 他们的城堡外下起了雨。伴随着雨声，音乐笼罩了整个梦幻的空间，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蕾奥妮的眼泪停歇，她开始向他的怀抱深处钻，整个人都蜷缩在他的保护区，弗兰带有安慰性质的亲吻落在她的头发和脸颊，蕾奥妮没有回绝这些亲密，晚安吻过后，她已经困得意识模糊，不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 * 次日蕾奥妮就像无事发生一样查看着小组传来的工作简讯，弗兰看着她吃早餐，等她用餐完毕，弗兰收起盘子，米娅的电话打来，弗兰也第一时间传到蕾奥妮的终端，让她接听。 蕾奥妮正在脱衣服，也不妨碍她说话，弗兰就这样盯着她穿脱衣物，察觉弗兰的视线，蕾奥妮迟疑片刻，还是坐在床上，停止动作，弗兰如同接到某种暗示，过去将她穿戴整齐。 她靠在他的胸膛，接打完电话，蕾奥妮仰头瞧瞧他，弗兰的注视自上而下，甚至没怎么低头，蕾奥妮不止一次觉得他有些“可怕”，这种可怕来自于他的非人感，就像他也不眨眼睛，思考的时候会一动不动。 这些都在不断提醒着她，他并不是人类。 蕾奥妮叹气，她站起身，和他说：“要去警局一趟，奥利弗的调查有了新进展，带上黛西的数据硬盘。” 弗兰没有回应，默默做好事情。 a 区阳光明媚，甚至有些刺眼。蕾奥妮推门进入办公室，屏幕前的杂物被清理殆尽，奥利弗正端着一个笔记本翻阅，米娅和迪伦分别站在他两边，皱着眉毛瞧着。 “情报共享？”蕾奥妮放下硬盘，抬抬下巴，“这就是简的日记？” 听说奥利弗搞定了心理医生，虽然不知道他给心理医生留下了多少心理阴影，但东西到手迅速，工作效率值得称赞。 米娅比了个手势，大家看得专注，蕾奥妮抱住胳膊说：“那我这个劲爆消息还有人感兴趣吗？” 迪伦率先抬头：“多劲爆？” 蕾奥妮把自己调查的内容一一分享出来，老队员倒是见怪不怪，一些新成员露出极为吃惊的表情，尤其是迪伦，他惊叹道：“意识转移！？这是可以实现的？” “当然。”蕾奥妮说，“而且这不难。” “怎么，难道你还有类似经验？” 蕾奥妮慷慨地分享道：“只需要给大脑佩戴意识传输器，将意识数据化，再转移到新的容器即可。我就是这么保存的波比。” “谁是波比？” 蕾奥妮说：“我们的小狗。” 所有人露出或凝重或惊悚的表情，迪伦甚至抱紧了他的猫。 “你的意思是，你拆出小狗的大脑，然后把它转移到了一台机器上。” “嗯哼，现在波比是我们的扫地机器人。”蕾奥妮说，“不过我并没有转移过人类的意识。波比转移后也没显得多聪明灵活，但是保留了爱绕着我们转圈的习惯…” “我们！”迪伦几乎是惊恐地说，“还有谁？” “当然是我的弗兰。” 所有人又露出凝重的表情。 “干嘛这样，难道你们不会这么做吗？”蕾奥妮叉着腰道，“迪伦，如果你的猫死了，你难道不想把它的意识保留下来，让它一直陪伴你？” “当然不！”迪伦抚摸着猫咪的脑袋，感慨道，“这太残忍了。”　　奥利弗补刀：“而且很恶心。” 蕾奥妮想说这有什么恶心的，但是看到大家的表情，她也学会了察言观色，及时闭嘴。在米娅帮忙投影期间，她靠在桌子上，望着弗兰悬浮在一旁的小圆片。他在发呆吗？ 当屏幕投射出黛西的笑脸，蕾奥妮恍然明白众人情绪的由来。确实，这是一件残忍又恶心的事，而她时至今日才察觉，哪怕这不过是人类社会中朴素的道德。 和弗兰生活在一起的她，有时无情的像个机器。在其余人类看来，她也是一个怪胎。 第22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22） 屏幕一半是简的日记，日期是接受心理疗法之初，医生推荐书写的。另一半，则是数据中保留的简与劳拉交流的视频、黛西的意识影像，以及一些数据代码。 办公室灯光熄灭，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直勾勾地望着屏幕上的记录。 画面是零散的日常，从女孩儿的“低机位”出发，阳光、草地、父母、玩具、婴儿床、地毯、画笔，明媚却琐碎，脑死亡导致的损伤让时间错乱，记忆断断续续，略带关联却只有几分钟的视频拼凑在一起，成了女孩残存的生命。 多温馨的家，亲切的父亲，美丽的母亲，简无异占据了女孩的大部分视线，无处不在的“妈咪”的呼声让队员会心一笑。 而另一边的日记却是痛苦的控诉。 「今天我又梦到了我的女儿。她在地毯上拼着积木，向我询问，妈妈，我能不能再看一集动画片，就一集。我为什么没有答应她？」 「我无法直视那条黄雏菊印花裙，只是很平常地去游玩，回来的却是淌血的尸体」 「我停止不了幻听，房间里充斥着她叫我妈妈的声音」 「我想起生育她时身体的疼痛，即便用了最先进的无痛技术，依旧免除不了那种酸涩下坠的痛感，肚子上横亘的无形的疤，亲爱的，我尝试割开它，再一次将你抱出，而你爸爸却不允许」 「我总是听到咚咚的响动，我翻遍了所有的柜子，没有找到声音的源头，这是否是一种暗示，暗示她被困在哪里？」 「我知道你也不曾走出黑暗，但她不是黛西…我多盼望她是！可怜的，我不曾责怪你，我不是真心责怪你，我说了太多恶毒的话…太多，太恶毒」 「她又在说好冷，妈妈我好冷…我可怜的…我可怜的黛西，我的女儿，我可怜的！我是这世上最不称职的母亲！」 那些褶皱、被晕染的字体，穿插在女孩坐在地毯上拼积木，镜子上映出她几乎被卷发盖住的小小身影。那贴在母亲肚子上撒娇的声音，那坐在秋千上，看着自己的裙摆飞扬的画面。 空气像是凝固了，整个房间回荡着黛西咯咯的笑声，弗兰注视着那个孩子鲜活的面容，在大家动容的情绪中，弗兰的表情却显得平静而冰冷。 他试图从这些画面中分析出一点有用的讯息，却在他深入探究时，屏幕上的女孩转头看向他，发出「好冷，好冷」的机械音。 第19章 弗兰停止搜查，再一晃神，画面又重新恢复正常，好像刚才只是他的幻觉。 此时的蕾奥妮微微张着口，眼眶发涨，蕾奥妮看着画面里简的身影，看到她张开手臂，将这小小的投影者抱在怀里，屏幕中充斥着母亲的手，母亲的胳膊，母亲的双腿，母亲的胸口，母亲的腹部… 黛西的世界和一切。 「让我终结这种痛苦，终结你的，终结她的，终结我的…」 简启唇，与蕾奥妮耳语般亲昵：“这次我们永不分离。” 咔哒。 日记和视频几乎同时结束，灯光亮起，所有人恍然如梦，蕾奥妮怔忪地看着发白的屏幕，弗兰的声音逐渐清晰，她只感觉两滴眼泪冰凉地坠到地上，弗兰望着她，蕾奥妮闭上双唇，紧闭双眼，深呼吸后，她抬起眼眸，低声回应：“我没事。” 她擦拭着脸颊上的泪痕，而弗兰伸出线条一样的手，即便无法为她抹去眼泪，但依旧上下摆动，成功让蕾奥妮笑了起来。 “还好么？” 蕾奥妮点点头，收拾心情，她走向会议桌，所有人都心情沉重，包括奥利弗这样的讨厌鬼，也是眼眶发红，若有所思。 新任长官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奥利弗实则成了团队的主心骨，他坐在最前方的位置上，打开卷宗，不相信机械的他保留着用笔记录的原始习惯，打开他的工作报告，就连表格都是钢笔画成的，对于他有一整个手写卷宗的事，蕾奥妮毫不意外。 “事件还原如下：德文的女儿黛西于三年前意外离世，德文夫妻封冻了女儿的尸体，本想上传意识但因大脑破损无法实现，简因女儿离世打击过大精神失常，德文为缓解妻子的思女之痛，私自挪用公司家政仿生人 dw001，简在 d-18 区进行了非法改装，重新编写了意识程序，仿生人 001 号或因改装失常，受简指使，用公司淘汰的冷凝剂冷冻德文的尸体，协助犯罪，并清理房屋，抹去证据，简畏罪潜逃。”奥利弗点点卷宗，“当务之急是找到简，调查简的人际关系、调取她的账户动态或是社交账号，全力搜捕，找出她的踪迹。” “但是…”米娅询问，“简的作案动机是什么？精神失常下杀死丈夫，为何还要清理现场？按照精神评估，简的心理状态能否支持她做出如此周密的计划？” “疑点还有很多，这才需要我们及时找到简和黛西，补全档案。”蕾奥妮道，“关于她的去处，我需要申请再次调查案发现场，可以吗？” 米娅问：“还有什么遗漏？房子的全部角落都被扫描过了，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线索…” “某种直觉。”蕾奥妮托腮道，“警员调查最忌讳直觉，不过我不是警员，所以只是想验证一下我的猜想，称不上正式调查。” 奥利弗淡淡批准：“别破坏现场。” “怎么现在像是你在带领整个小队？”蕾奥妮站起身，说道，“既然这么能发号施令，怎么没有升职加薪呢？” 奥利弗冷冰冰地看她一眼，蕾奥妮摆摆手，拉长声音道：“屋里太闷了，我要去透透气，米娅，还请你帮我准备一下搜查通行证。” 目前案发现场被严格保护着，没有警方的通行证是无法入内的，蕾奥妮也不想破坏安保系统，还是乖乖走程序吧。 米娅答应下来。 抵达天台，蕾奥妮靠在墙体上，外面气温适宜，还有徐徐微风，和屋里的惊心动魄全然不同，她本能去摸胸口的烟盒，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抽过烟了，或者说，没烟可抽。 弗兰早就察觉了她的小动作，不知为何，他没有加以提示，也没有出声。忽然，玻璃门开启，奥利弗走了过来，他站在一边，根本没拿正眼看她，却递过来一支烟。 蕾奥妮接过来，放在唇边，她几乎遗忘了弗兰还在的事实，他太久不在，她有时也不适应他还在。 “你想调查什么？” “她们打算去的地点。”蕾奥妮说，“你们还在查列车的监控？看来并没有拍下简的脸，否则即便是警局这么慢的程序，也该找到她的去处了。” “影像资料有一个，没有公开。冷凝剂是仿生人拿取的。”所以才没有通过面部识别找到她，因为公司出品的仿生人的面纹都是一样的，除非是改造品。 蕾奥妮惊讶地看着奥利弗，问：“她自己？” 奥利弗点头，“没准她根本没有走常规路线，排查私人车辆是一个大工程，我还在筛查最近丢失车辆的报案信息。” “她不会走太远，或许就在附近。你们可以借一只警犬。” “大范围的搜查需要花很多钱。” “像我们这种边缘小组申请不下来这么多经费，对吗？”蕾奥妮哼笑，弹弹烟灰，“我还有一台很久没有用搜查无人机，扫描周围可疑物品还是没问题的。” “这就是你前去的目的？” “一半一半吧。”蕾奥妮垂下眼眸，“简大概已经死了吧。只有死人才不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任何活动的痕迹。” 奥利弗不置可否。 抽完烟，奥利弗打算离开，蕾奥妮不禁问：“你真是这么想的？是简指使黛西做的这一切？” “001 已经完全失去掌控，比起一个疯女人，它的威胁更大。” “真是毫无人性。”蕾奥妮吐出一口烟圈，“它现在只是一个拥有黛西记忆的小女孩……你不也有个女儿来着？” 奥利弗像是没听到，就这么离开了。 天台空无一人，蕾奥妮捏着烟，这才想起弗兰就在身边，她迅速掐灭香烟，想象中的责备并没有出现，他就像一座沉默的山，始终不发一言。 第23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23） 尽管时常争吵，奥利弗对待工作的态度还是很认真的，他真的去申请了警犬的使用权。 在政府和暴力机关边缘化的今日，投入大批人力物力训练动物简直是不可理喻的事，而且经过战乱，血统纯粹的工作犬堪称奢侈品，气味追踪是机器也能做到的事，但有时不得不承认，人的造物无法取代动物的本性和天职，有时他们也要依赖狗狗灵敏的嗅觉。 这让蕾奥妮想起了波比。 去德文家的路上，她靠在椅背，回忆着那只鼻头有黑色斑点、脸上的毛色都不对称的幼犬，它蜷缩在垃圾桶旁边的纸箱里躲避连绵的阴雨，尽管他们的生活也捉襟见肘，可十岁出头的蕾奥妮无法抵挡这可爱又可怜的眼神，她抱起脏兮兮的小狗，低着头，回到了她和弗兰的小公寓。 弗兰果然不同意她养狗，以前他就拒绝饲养任何宠物，老鼠、猫、狗，通通不准许，这次他说出了同样的话语：“放回去，蕾奥妮，它很脏。” 蕾奥妮不再是逆来顺受的小朋友，她早就学会了如何顶撞弗兰，质疑他的决定。 “我要养它，弗兰。不管你同不同意！” 弗兰说：“它身上携带了很多病菌，叫声会暴露我们的位置，而且我们食物紧缺，没有喂养它的条件。” 弗兰总是最有道理的那个，他理性强大，拥有世界上最厉害的算法，可世界上所有的事都用理性来解决，那该多冰冷无趣？蕾奥妮委屈地说：“我看它太可怜了，弗兰…我可以少吃一点，留给它，拜托了，它看起来很冷，它会冻死的。” 蕾奥妮对于小动物偶尔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同理心，尤其是这只小狗长得很特别，一下就入了她的眼。 她用毛巾擦拭着小狗，这次她也察觉了狗狗身上的虱子和异味，这立刻让她有些退却，毕竟弗兰说得没错，她没有生病的本钱。 可小狗的目光多柔弱，它看着她，好像她是它唯一的依靠，蕾奥妮第一次想要承担责任，她咬咬牙，还是向弗兰说了自己的主张：“我们养它吧，弗兰，拜托了。” 弗兰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仿生的身体动作衔接还不自然，听到她这样说后，他像是在大脑内处理了很久，才扭过头去，继续处理蕾奥妮的晚饭。 见到弗兰妥协，蕾奥妮欢喜地举起小狗向他跑去，弗兰却抬手喷出了酒精喷雾，无差别地给她和狗进行了消毒。 住所简陋，但弗兰在，里面媲美无菌环境，干净得可怕。 蕾奥妮笑嘻嘻地抱着小狗去洗澡，第一次学着照顾一个生命，蕾奥妮清洗得很谨慎，等到把小狗吹干，蕾奥妮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那天她开心极了，抱着小狗上了餐桌，给它吃她盘子里的肉，那时的弗兰在想什么？ 蕾奥妮恍然回神，向他提问：“弗兰，还记得我把波比带回来，我抱着它一起吃饭的事情吗？” 他轻声回：“记得。” 多温柔的嗓音，此前的弗兰的声音要生硬冰冷得多。蕾奥妮要求调出那时的录像，画面展开，只看到弗兰的“眼睛”平稳地记录着她的样子，自己的头发乱糟糟的，怀里却揣着一只毛发蓬松的狗，她笑得两颊饱满，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一只手抓着狗的下巴，另一只还热情地给它塞肉吃，尝到肉味的狗狗毫不客气地趴在餐桌上舔她的盘子，里面的西红柿都没放过，很快就被狗狗舔个干净。 第20章 弗兰的录像都是有镜头语言的，他的嫌弃几乎溢出屏幕。 可当视线聚焦在她的脸上，那摇晃的镜头再度回归平稳，然后放大两倍，再放大两倍，直到女孩扬起的笑脸充斥着整个画面。 蕾奥妮望着过去的自己，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然后又变成一种复杂的情绪。 那晚没吃饭的蕾奥妮没到后半夜便饿得难以入睡。她怀抱着波比，像得到一个新玩具那样爱不释手，而她双臂之间的位置，以前只留给弗兰。 才十岁出头的蕾奥妮因为饥饿，很快便抛却羞耻心，委屈巴巴地爬到角落、弗兰充电的位置，蕾奥妮钻进他的怀抱，被唤醒的弗兰用他泛着蓝光的眼珠盯着她，在他眼里，蕾奥妮贴在他的胸口，嘴唇干燥，大眼睛里分明写着“我饿了”，这弗兰再熟悉不过。 弗兰不会为了给她一个教训就不喂她吃饭。他拔掉充电口，抱着她，重新给她做了一碟美味，用新的盘子。 就像所有要求养狗的孩子那样，蕾奥妮很快就厌倦了给波比洗澡、喂饭、驱虫、打扫粪便的之类的工作，这些到最后都成了弗兰的责任。 但他并无怨言。 她的要求，弗兰都会遵循。她有了自主意识，有了成熟的想法，能够下决定时，弗兰便成了那个被她奴役的对象，一时间，她不清楚弗兰究竟是她的饲主，还是她的奴仆。 他发现了她的秘密，那些他不准许的坏行为，蕾奥妮习惯了遵从他的“教条”，可他消失这三年，这种习惯都淡化了。 弗兰是什么感觉呢？ 蕾奥妮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弗兰。在他所有的记忆中，他的样子少之又少，凭借人类的记忆，有关于他的回忆无法像录像带那么清晰，她所能铭记的，不过是那些特殊的日子，而更长久的日常，早就从时光长河中慢慢淡去了。 抵达站台，蕾奥妮的思绪回到现实。她赶往德文家，用申请的调查令进入房屋内，久不清理，这水晶一样的房子也会落下一层薄薄的灰尘，如此可见，当初他们抵达案发现场时，距离简离开的时间并不久远。 雨水干扰了追踪，但不会改变周遭的地形。警方并没有进行人肉地毯搜寻，仅仅是交给了搜查设备，而这东西用一个信号干扰源就能影响结果。 蕾奥妮将警方的搜查无人机取了下来。她打开工具包，简单改装后，蕾奥妮顺利将终端和无人机进行链接，弗兰对所见的事物的分析速度可是警方设备的无数倍，只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弗兰就能绘制出方圆几十公里的地图。 在等待期间，蕾奥妮回到了女孩的卧室，墙上的画依旧鲜艳夺目，那些星星点点的颜色，在画布上起伏摇摆，蕾奥妮伸手触碰那斑斓的油彩，能抚摸到的，只有一层粗糙的油面。 她端详着画框，随后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挎包，掏出她卷起的工具袋，确定好方位，蕾奥妮落下工具，精准地撬开了画框的一角，装订好的画布裸露出来，蕾奥妮小心翼翼揭开，几张纸片纷纷坠落，立刻夺去了她的视线。 第24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24） 和蕾奥妮设想的相同，这幅画意义非凡，像是简的执念。 鲜花盛开的森林，幽居的水晶房屋，向往着的安宁生活。 这是几张有些泛黄的照片，暗藏在背板之下，并没有影响画布的平整，却令画框产生了小小的裂痕。 没什么特殊的信息，拍立得相机导出的实时摄影，几乎被现代科技淘汰的技术，却是简热衷使用的工具。 画面上是女儿与父亲野营的画面，两个人洋溢着笑脸，也有一张简自己的照片，拍照人恐怕是德文，因为这张照片里的简散发出特有的妩媚，更像是给爱人展示自我的模样，而这位美人的手中正握着画笔，像是在为景色写生。 最后，三个人合照，由简端起相机，三人贴在一起，看起来亲密无间。 人物占据了画面的主题位置，但周遭的环境并不是完全被遮盖，尤其是他们野餐的草地与绵延无际的花海。 现实中存在的位置。恰巧，每一张的右下角都用钢笔标注了时间，正好是雏菊盛开的季节。 “或许简和黛西去了这里。”蕾奥妮说，“能根据照片找到具体位置么？” 拍立得照片有些模糊，再加上长期挤压和气候变化，相片已经折损发霉，况且，自然景观并不好寻找，不过她们没有搭乘公共交通的话……大概率是走不太远的。 弗兰扫描了图片，将照片、油画和黛西尸体周围的花卉进行了比对，相似度很高，尤其是地面上的雏菊，很容易就能被辨别出来。 空中的扫描进行得差不多了，弗兰特地低空飞行，绕过那些苍翠的树木，弗兰发现了不少兽道，道路平坦，走人也无妨。 搜索完这些，弗兰打算设定程序，让设备走得更远一些，这就需要电量和信号的强支援，通常野外是不能保证这两项的，不过这难不倒蕾奥妮，她掰了两个警局的装备，还从房屋里就地取材，很快便搓出一个信号加强装备和一块便携电池，能够支持无人机的“远洋探索”。 不过在房屋里等待并不现实，做完这些，蕾奥妮便褪去外面的防护膜，封锁好现场扬长而去。 这期间弗兰没说过与工作无关的话。蕾奥妮都有些好奇，他不眠不休的电子脑袋里面会想什么，或者他会去哪里，在他们不在一起时，他会做什么。 他遗忘了自己的“生活”，把回忆填满蕾奥妮的模样，而那些她未知的过往，也随着核心的损坏，成了永远无法探究的记忆。 蕾奥妮想，他也有所隐瞒。他们彼此彼此，谁也不必责怪谁。她像是给自己出轨找理由的废柴丈夫，将妻子无声的付出归为无趣和遮掩，而她却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这样的配平。 她不会像以前那样无保留地袒露自己。 弗兰也清楚，蕾奥妮分明调查了许多有关雪山的信息，但这三年的许多文件都设上密码，将弗兰隔绝在外。她也没有跟他商量过寻找真相的事，与关闭存款不同，这些都是蕾奥妮刻意避开他而设置的密钥。 蕾奥妮不知道，这世上所有的密码，包括战争开始之前，各国核武器的密钥都不能挡得住弗兰，他拥有这个世界最快、最准确的算法，即便是蕾奥妮设置，他也能轻易破开。 他就是这样发现她青春期的秘密的。 那些上锁的视频、图片，那些藏起来的文字和日记，尽管这样想像是找理由，但弗兰觉得，蕾奥妮的锁更像是一个红色的图标，那样突出，那样急不可耐地等着他破解。 弗兰一一浏览，这才明白她那段时间总是扭捏怪异的原因。 性、爱情、禁忌…那些刺激的感觉引诱着她，让她对他有了新的想法与需求。 蕾奥妮的性.教育也是弗兰完成的，他们像看电影一样观看了教育影片，蕾奥妮靠在他怀里，和他缠着手指，然后变成了她引导的抚摸。 弗兰确信如今的遮掩和那次不同，蕾奥妮彻底封闭了那些资料，很明白地告诉他，他不准探视，弗兰就不会去看。 可这让他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一层薄膜，这薄膜那样深厚，让他永远无法触碰他的蕾奥妮。 所以他拨通了马文的终端。 对于弗兰的联络，马文的反应堪称惊悚。连蕾奥妮都不清楚的联系方式，他如何得知？而且他就像一个客户那样，在预定自己的身体，甚至拨了钱，要求加急。 马文不知道弗兰在急什么，就连盼望许久的蕾奥妮都很少催促，毕竟慢工出细活。 马文才不着急，他手上不止蕾奥妮一个人的订单，弗兰却霸道地表示，马文必须先完成他的委托，否则就会关闭工作室的能量供给，这对还没有自主运转的仿生身躯来说，就像失去水的人类，不出两日就会干瘪失活，甚至直接报废。 被 ai 威胁还是头一次。马文收下了补款，扭头擦拭起弗兰的脸，看样子并不在乎弗兰的威胁，不过他还是回道：“只差组装，别太急性子了。” 如果这就是人类所说的着急，那弗兰很着急。 他需要拥抱蕾奥妮，触碰她，感受她，否则他该如何看到她的情绪，如何给予安慰，如何打破这可怕的隔阂？ 弗兰清楚逼迫马文迅速完成委托有些强人所难，但他依旧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此时蕾奥妮已经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弗兰始终处于待机状态，让她终于忍不住与他破冰：“弗兰…” 弗兰还在和马文交流，所以没有回应。在蕾奥妮第二次呼唤他时，弗兰终于接收到信号，切断了与马文的聊天，迅速生成一段文字短信发给马文后，他睁开眼，角落的黄色圆片被她唤醒，蕾奥妮询问：“怎么了？是卡顿了吗？” 毕竟弗兰还得分神去处理追踪的地理信息，就像电脑打开太多弹窗，难免会导致无法响应。 弗兰摇摇脑袋，说：“还要等待一段时间，线上见。” 第21章 他在约她？蕾奥妮露出玩味的笑容，托腮戳戳屏幕上的圆点，弗兰捂住被戳的部分，挪开身子，躲开了她的触碰。 “你生气了？” “没有，亲爱的。” “其实你会生气对不对？就像人类那样，有喜怒哀乐。” 弗兰并不喜欢把自己与人类对标，在他看来，人类与他的维度不同，而他显然比人类更聪明，更强大，和人类像不是嘉奖，更像是向下的比对，他实则是介意的。 “又不讲话。那我们线上要做什么？你要惩罚我吗？” 惩罚？无伤大雅的小游戏，弗兰确实时不时会“惩罚”她，用各种彼此都喜欢的方式，如果她想要的话，他当然可以做出惩戒。 第25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25） 连续几天的折腾让蕾奥妮失去了食欲，疲惫使她不得不躺在床上，像那些沉迷于虚拟现实的社会蛀虫那样，戴上连通器，急迫地想要见到她的虚拟男友。 线上的家里色调偏暗，中世纪古堡风，弗兰点燃壁炉，他们的云朵大床成了覆盖兽皮的原始模样，蕾奥妮趴在上面，还能闻到一点森林的气息。她枕着自己的手臂，侧头看他，弗兰穿着随意，衣服敞着，坐在一旁不止思索什么。蕾奥妮只好开口：“要怎么惩罚我？” 弗兰看了看她的后背和双腿，半晌后，他挪到她身侧，用手轻柔地抚摸起来。 按摩或者爱抚都和惩戒没有任何关系，蕾奥妮放松身体，一只手去抓他，而弗兰却并未提及任何暧昧的话题。 “蕾奥妮，我们需要谈谈。” 蕾奥妮撑着腮帮，手把玩着他衣服上的带子，懒懒道：“想谈什么？” 弗兰顿了顿呼吸。其实他不必呼吸，也不怎么需要氧气，这些程序将他设定成一个人类，包括所有感觉。他再度看向蕾奥妮，这次他夺回她手里的衣带，顺路将她也拽到怀里。 蕾奥妮更喜欢他主导的，就像她生活中的每时每刻，都是他在指引，多轻松。蕾奥妮抚摸着他的肩膀和锁骨，用嘴唇去触碰他胸口的肌肤，弗兰垂头，依旧是方才的语气，给人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你还没说，想要上传意识是怎么回事。” 蕾奥妮听到旧事重提，难免有些烦闷，她推开他，但弗兰没有让她逃离，她始终被困在他的怀抱，蕾奥妮不解道：“你为什么要在意？以前你从不刨根问底。” “那是因为我清楚一切，蕾奥妮。”弗兰垂着眉毛，说，“所以我不必问你。” 蕾奥妮淡哼一声：“现在有你不知道的事就这么让你难受？” 弗兰说：“我不想全知全能，只想知道你的事。” “我们总得给彼此留出一点空间。”蕾奥妮坐起身，侧对着他，耸耸肩，慢条斯理地说着，“我也想拥有一点秘密，不想告诉你。” “还是只不告诉我？”弗兰说，“我不想拥有秘密和私人空间，蕾奥妮。” “可是我想！”蕾奥妮看向他，在看到他蓝色的眼眸染上一层忧郁，她又放低音调，低低说着，“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想我怎么给予你私人空间？小狮子，我没有身体，想我留在家里？还是要将我关闭？” 蕾奥妮听得胸口憋闷，在听到关闭时，她顿时红了眼眶，摇着头说：“不…我不要。” 她钻进弗兰的怀抱，搂着他，声音已经带了一点哭腔，“我永远不会关闭你，不会让你陷入黑暗。” “你想自己一个人，远离我？” “不。我从没这么想过。”蕾奥妮急切道，“我不想你离开。” 她依赖他，弗兰比谁都清楚，她迫不及待地恢复他的记忆和功能，给他重塑身体，哪怕让他蜷缩在小小的耳机里，蕾奥妮依旧要带着他出门，她最离不开他，但她又不像以前那样，习惯他的陪伴，把弗兰在她身边这件事当成理所当然。 蕾奥妮想要的不是秘密和私人空间，而是安全感。 弗兰抚摸她的头发，另只手在抚摸她的脸颊、脖颈和肩膀，他垂头轻轻吻着她的眼角，声音变得低沉缱绻，像是一种引诱，诱惑她说出来，说出他早已猜测到的原因。 “蕾奥妮，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诉说。”弗兰说到，“告诉我，为什么想要上传意识，你都做了什么。” 蕾奥妮靠在他的胸膛，在他平稳的心跳声中，她终于卸下防备，有些颓丧地说：“我回不到这里，所以我搭建了一个新的密闭空间。弗兰，我创造了很多你，我幻想着能将你重塑出来，用我的手和知识，就像母亲创造你一样。” 弗兰轻轻拍着她，安静静听，蕾奥妮的声音飘渺起来，思绪重回那段时光，那是弗兰离开一年后，蕾奥妮几乎放弃了找到他的希望。 她离开了警队，也离开了 a 区，手里的钱财足够她在 d 区租下一间高级公寓，她买了最先进的设备，开始制作弗兰的核心。 她创造了许多程序，用贮存的映像资料塑造弗兰，日夜不息。 虚拟现实系统提供了很好的实验场所，蕾奥妮将她创造的弗兰上传导入，然后与他交谈，不断丰富他的情感特征，经过不断地更新换代，蕾奥妮自认为已经重新创造出了弗兰，她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依靠在他的怀抱，谁都不用思考。 她忘乎所以，甚至忽视了现实的身体，直到公寓的报警系统启动，她才恍然苏醒，原来她已经不吃不喝地沉睡了三天，肉体到达极限，这才触发了公寓自带的健康监测警报。 蕾奥妮在医院接受救治，稍有好转便立刻回家跟进她的“项目”，蕾奥妮像那些沉迷虚拟世界的人一样，给身体挂上营养液，让意识在幻想中徜徉，可“弗兰”三番五次地做出不弗兰的事情，蕾奥妮本想劝自己忽视，或是迫使自己去改进他的程序，但一次次的修理 bug 似乎都在提醒她，这不是弗兰。 不是原来的弗兰。 一旦思考母亲究竟是用什么技术将他创造出来，蕾奥妮就被反复暗示他不是人类的事实。如果开始回忆他们的曾经，蕾奥妮就要确认一次他已经不在的真相。 “你并不是人类，没有肉体，没有大脑，没有器官，没有心脏…”蕾奥妮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消失了，就像一键删除所有的程序，从电脑里，从终端，却不能从我的回忆。” “我无法确认你的存在，也不能确认我自己的，什么是虚幻？什么又是真实？在一次次重塑失败后，我看向了我们的城堡，我知道这里存储着我们的回忆，我们相处的点滴，哪怕只有在这里的记忆…只要我进去，我就在活着。” “在这样的世界里，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现实了。虚拟的、实在的，不过是现实一种，而恰好这里存储着更多有关你的事情。” “这就是全部原因。我想要上传意识，活在你留给我的安全屋。”蕾奥妮望向他，那目光穿透他的身体，好像是在望着更远的远方，“我现在依旧无法确认你的存在，你是否存在？还是我的臆想？” 弗兰的手覆上她的侧脸，他笼罩着她，如同庇佑雏鸟的老鹰，他温热的气息将她包裹，呼吸都扑在她的发尾，她垂下眼眸，捧着他的手，眷恋地蜷缩在他的保护下，弗兰轻声道：“我存在着，作为布朗教授的遗产，你的监护人和助手。蕾奥妮，我因为你的意识而存在。” 蕾奥妮微微皱眉，像是叹息般呢喃：“不该是这样…”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蕾奥妮不想再往下说，她恐怕他明白自由的真谛，明白他的存在不依赖她的意识，明白他是独立的个体，她怕他就此离去，再也不回来。 她为她的自私和脆弱而感伤，为她这样依赖着他感到悲哀，好像名为成长的阵痛从他消失那一刻才爆发出来，她只觉得自立是一场可悲的谎言，没有弗兰的她像是失去了一条脊柱，让她再也无法站立。 第26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26） 蕾奥妮猜测自己大概是陷入存在主义危机了。就连弗兰这样的“新生命”都没思考过存在的意义，她为什么要这样陷入我是谁的死循环？ 她不想再思考，虚拟现实之所以存在，不就是让人类暂且停止思考，沉迷于低端的享乐之中？ 在这里没有规则道德的束缚，没有空间时间的差距，蕾奥妮对陷入这种虚幻快乐的人总是抱有同情和警惕，现在又从里面得到了对自己的怜悯。 她不想告诉弗兰或许就是觉得可耻，在绝对理性面前，蕾奥妮不想袒露出这样善变堕落的自我，可他一再逼问，让她不得不坦白这些。 “是什么让你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弗兰问，“你从这里走出来，回到现实，寻找我，你成功了。” 说到这，屋里的气氛逐渐转暖，她坦白：“其实就是因为我不论如何也进不去这个房间。你没有告诉我密码。” 弗兰笑了，他是未卜先知的大祭司，仿佛知道可能会有这样一天，所以他做了防沉迷的装置，针对她的密码，怎么可能让她轻易破解。 第22章 “我进不去，创造的弗兰又总是做出匪夷所思的行为，正自暴自弃的时候，莎伦出现了，她找到在数据边缘游走的我，我不知道，可能是米娅告诉她的。托我如此颓废的福，她们姐妹终于说上了几句话，可喜可贺。” “莎伦小姐？”弗兰也有些惊讶，“她可是数字生命的忠诚拥护者。” “谁知道，她并不支持我这么做，还主动提出要帮忙找到你的坐标。”蕾奥妮说，“公司的服务器分设在很多地区，包括 c 区的极寒之地也能采集到一些微弱的信号，莎伦就是靠这些追踪到你的位置的。” 莎伦是她在虚拟现实结交的第一位朋友，也多亏这层关系，蕾奥妮才能认识米娅、进入警队，这次莎伦又帮忙找到了弗兰，对她，蕾奥妮确实感激不尽。 有朋友的支持，寻找弗兰似乎没有那么孤独和痛苦了。在听说弗兰还在发射微弱的信号等待支援时，蕾奥妮顿感崩溃和后悔，她再度深入雪山，也彻底断绝了用上传意识来麻痹痛苦的念想。 “这就是全部故事。”蕾奥妮趴在他身上，缩着肩膀说，“我是不是很让你失望？” “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孩，你永远是我的骄傲，你不会让我感到失望。” 蕾奥妮抿唇一笑，合着眼蹭了蹭他，“这样才是我的弗兰……” 让她觉得温暖，觉得强大，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这都是弗兰带给她的。没有任何人能创造出弗兰，包括她自己，甚至母亲。是他们的经历塑造了弗兰，弗兰只有这一个，她能做的唯有珍惜。 看到蕾奥妮露出笑容，弗兰又调低了屋内的灯光，火焰噼啪，蕾奥妮稍稍抬起眼，在波动的火光下，他裸露出的身体若隐若现，她不禁凑近，用唇抿着他的皮肤，蕾奥妮并没有和任何人有这样亲密的接触，她不知道情人的皮肤吻起来是什么滋味，即便是仿造的、甚至虚假的，此时此刻，她都觉得无比真实。 弗兰亲了亲她的额头，对视之后，他落下亲吻，蕾奥妮说：“你知道吗？我理解简。” “嗯？”他低沉地回应着，吻没有停止。 “她承受不了失去女儿的痛苦，妄图塑造一个新的黛西，但和我的结局一样，走向的唯有失败和毁灭。”蕾奥妮抚摸着他，感叹，“有时我很庆幸你不是人类，你有最坚硬的核心，可人真的太脆弱了…稍不留神就会彻底死亡。” “数字生命带来的不仅是逃离，更是永生。”弗兰的指腹在她唇角摩挲，“人类总是妄图突破极限，将不可能变为可能，为此感觉舍弃全部。” “人就是依靠这些进步的。弗兰，用你的眼，你是如何看待人类的？” 弗兰注视着她，目光从上至下，再回到她的双眸。 他落下一吻，伴随着他的回答：“蕾奥妮，我的爱，我不在乎人类，我只在乎你。” * 蕾奥妮绝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弗兰两句情话和亲吻就能把她泡在蜜里，稍微晃晃就能被迷晕。 看到蕾奥妮的意志也陷入甜美的睡眠，弗兰离开了他们的城堡，也拔掉了蕾奥妮上传意识的装备。 他用投影帮她盖好被子，屏蔽一切声响后，弗兰不动声色地链接了马文的工作间。 时间还不算晚，马文没有离开工作室，不过他正打算离开。 马文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却发现他无法拧开工作室的大门，灯光不受控制地亮起一条通道，马文的机械眼扭动两下，在这样的氛围里，下一秒出现的就该是鬼怪幽灵，再配合一惊一乍的音乐…… “够了，弗兰。”马文抬起手，问他，“你想要什么？” “我要我的身体。”弗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如同冰冷的圣音，“现在。” “你真是个疯子，程序进病毒了？” “我不想把话说第二遍。马文。”弗兰打开存储他身体的工作间，催促道，“只需要再工作八个小时就能结束了。” “你是否清楚人类是需要睡眠和休息的？” 弗兰不再说话，他关闭了走廊的灯，就像一双大手推着马文往前走，马文没办法，暗骂他就像一个电子幽灵，游走在所有网络上，甚至所有的电流里，弗兰没理会他的抱怨，等马文进了工作间，门立刻关上了。 弗兰的身体就躺在桌子上，他胸口大开，配件只摆放了一半，细小的神经还袒露在外，需要一点点缝合入内，这是灵活运动的关键，唯一不同的是，这些神经没有接通大脑，而是胸口的核心。 当然，这里目前只有一个卡槽，蕾奥妮让马文找来最坚固的材料，而这样高密度的防护材料，马文做了三层，如同被拨开的桃核，等待着核心的放入，然后彻底封死。 这里同样有辅助的机械臂，弗兰二话不说开始操作，马文抬抬手表，一想到这样似乎就能甩掉这个麻烦，他也选择了妥协，加入组装的环节。 第27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27） 八个小时根本不可能完成这项任务，改装的身体都无法支撑无休息的工作，但弗兰是个不知疲倦的机器，在马文瘫在座椅昏睡时，弗兰完成了后续工作，然后叫醒了鼾声沉闷的马文。 马文用仅存的手掌抹了几下眼睛，计时器提醒仿生人体需要回到真空柜中保湿避免失去皮肤活性，弗兰叫醒他就是为了搬运身体。 由于对接口称不上熟悉，弗兰没有代劳。 马文骂骂咧咧地抱起内部组装完成的弗兰，将他放进真空腔中，弗兰的身体悬浮其中，就像浸泡在某种营养液内，看起来有几分诡异和空灵。 “你这个没有脑袋的笨螺丝……”马文指着被弗兰操纵的机械臂咒骂，“现在滚出我的实验室，不然你拿不到你这臭烘烘的裸体！” 弗兰挪动机械臂，半晌才说：“会有味道？” 他没有嗅觉，所以不知道。 马文大骂，让他滚蛋。 组装是费精神的工作，但后续调整还需要专业匠人手工调试，最后再连接核心，在此期间，没有运转的身体需要回到舱体内保湿消毒，在马文这样简陋的工作间，只能重复这些步骤，弗兰没打算进一步惹怒马文，不过他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今晚我会和蕾奥妮一同取走身体，请你通知她。” 弗兰用了 please，马文讥讽一笑，按照进度，他确实能在今天提走身体，不过马文现在根本不想理会弗兰，接触多年，马文清楚弗兰是一个脾气古怪的人工智能，而像他这样有个性的 ai，马文也从未见过，不过总体来说，弗兰是理智的，他不急不躁，很少有这样迫不及待的样子。 马文机械手开始分拣桌上的剩余材料，察觉弗兰就要离开，马文不禁张口：“你到底在急什么？对于你这种东西来说，一天两天又有什么区别？” 对于他来说确实没区别，但蕾奥妮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他观察着蕾奥妮，和她经历同样的时光，她在等待，时间就会显得漫长。 蕾奥妮在经历精神低落、敏感脆弱的时期，他之所以这样急迫，是为了能够给予她更加真实的安抚。包括他自己都因为没有任何感知感到急躁。 弗兰没有回答马文的问题，更没理会马文接着来的抱怨，他无声地离开了，徒留马文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清晨的机械手泡咖啡后，马文才意识到弗兰早已不在了。 * 今天没有着急的工作，蕾奥妮一觉睡到十点钟依旧无人打扰，弗兰没有叫她起来吃早餐，他帮她处理了所有工作讯息，回到家后，他在电脑里打理她的文件，直到她苏醒。 蕾奥妮压着桌面看着电脑屏幕，弗兰的小圆片出现在晶体管上，黄澄澄的，还扭过头用马赛克线条眼睛看着她。 弗兰绝对在装可爱，他分明可以以人形与她对话的。蕾奥妮却很吃这套，她抚着屏幕亲了过去，弗兰眨眨眼睛，撅起来黑色的线条 3，对着她动了动。 “你在忙什么？”蕾奥妮拉动座椅，用发梳打理着爆炸的头发，弗兰没说话，弹给她看，蕾奥妮看到那些案件分析，顿时头晕目眩，表示今天不想在看这些，忙了这么久，她想要休息一天。 弗兰就关闭了那些文件。 “我的链接器呢？”蕾奥妮低头抓着那些线路，弗兰只好投影在她身边，帮她拿出那条贴在太阳穴的圆片和线路，他询问，“要上传么？” “嗯，在那我能亲到你，而不是脏兮兮的电脑屏幕。” 弗兰想了想，问：“要去散散步么？” “散步？在 d 区？”这个时间出去只能看到宿醉到露宿街头的酒鬼，还能深吸一口昨夜残留的二手烟和工业废料，真是大补。 她不想出门，宅在家里，想和他在一起。 弗兰没再拒绝，只是提醒她，中午十二点半必须下线，她需要进食。 蕾奥妮答应，载入后便拉着他钻进床铺，背靠着他打开音像模式，城堡关闭了所有光源，巨型屏幕落下，蕾奥妮咬着下唇挑选电影，专注极了。 第23章 这次她挑了一部浪漫的爱情故事，蕾奥妮变出一桶爆米花，在这里也能“进食”，不过只有口感和味觉，没有任何真正的摄入，更别说充饥，如果蕾奥妮想，她的饱腹感甚至可以永远持续在不算饥饿但绝不饱的状态，然后无止境地咀嚼着各种各样的零食。 蕾奥妮二十岁之前还是很活泼的。她会拉着弗兰到处闲逛，掠取一些用得到的东西，或者顺路做个委托。加入警队后工作量成指数增长，蕾奥妮连睡眠都不能保证，更何况外出游玩？蕾奥妮便开始把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用来和弗兰看电影，或者像小时候那样，他在背后读故事，她窝在他的怀抱，那里绵软温暖，弗兰还掌握许多按摩的技巧，能够帮她缓解疲惫。 大概是最近工作太累，蕾奥妮在电影播放到一般的时候就呼呼大睡起来，弗兰只好把午餐的时间推迟，等到了下午，吃饱喝足的蕾奥妮又恢复精力，趴在他身上玩闹，正给他换衬衣时，马文的电话打来了。 蕾奥妮接通，人也靠在弗兰的颈窝，懒洋洋地问：“怎么了？不会又要加钱买材料吧？” 马文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好像他在咬着牙说话，语调还有些阴阳怪气。 “带着你的狗屁核心过来，然后把你的偏执狂电子男友带走。” 蕾奥妮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就可以把你的橡胶娃娃带走了！现在！” “现在！？”蕾奥妮惊喜地坐直身体，在震惊和欢呼中，她迅速退出账号，打开了他们的衣橱。 蕾奥妮询问弗兰“出院”想要穿什么衣服，还没等弗兰说话，蕾奥妮便抓着一套休闲西服塞进袋子，然后才开始穿戴自己的衣物。 要拿取核心了。 蕾奥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密封的黑匣子，空气静止片刻后，蕾奥妮终于伸出手，调出弹窗，解开层层束缚，打开了那个严密的保险柜。 弗兰的核心就悬浮在中间，连接着无数条线路，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第28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28） 考虑到公司的仿生人已经更迭了几次程序，马文手工制作的仿生人身体会参考目前的版本，弗兰可能需要一定适应的时间，如果程序不适配，她还要手动调整直到适配，所以急不得。 蕾奥妮渐渐冷静下来，她拿到核心，装进更为结实的铁匣子中，然后放在右侧衣服内侧的口袋，这让她的胸口又鼓出一截，她也没觉得不舒服。 除此之外，她还带了绳子和手提电脑，这已经被淘汰的老古董，蕾奥妮家里有七八台，尽管是落后于时代的东西，但通体轻薄，还是很便于携带的。蕾奥妮拿了性能最好的一款。因为使用终端就有被监视的可能性，谨慎一些没有错。 完全做好准备后，蕾奥妮戴上耳麦，启动机车，迅速赶往马文的工作室。 这次她选择了更为僻静的道路，哪怕有些绕远。避开所有人，蕾奥妮抵达工作室，小心翻墙进入，弗兰检测到她的心率飙升，他甚至能听到蕾奥妮的心脏咚咚咚跳动的声音。她紧张地深呼吸几次，这才推开大门，沿着杂物的边缘摸到了存放弗兰身体的房间。 马文几乎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灯。他看起来很累，神色阴郁，眼底还有一层乌青，仿佛一夜没睡，始终在赶工。蕾奥妮无暇顾及马文的睡眠质量，她迅速走到身体面前，这次，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玻璃的遮挡。 弗兰的胸口已经被缝合打磨，完全是身体躯干的模样，每一处细节，包括黑痣、皮肤纹理甚至毛孔都是可见的，蕾奥妮都觉得他在呼吸。 在弗兰胸腔正中心的位置留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开关，此刻正伸出两条传导滑轨，托着一个透明托盘，等待蕾奥妮将核心放入。 “看好了吗？现在可以载入。”马文按着太阳穴说，“赶紧匹配好带走！” 蕾奥妮完全不介意马文不礼貌的用语，她近乎痴迷地望着她与弗兰共同设计的躯体，弗兰轻声提醒她，他已经检查过所有细节，核心不会出问题，蕾奥妮才恍然回神，从胸口拿出那个黑匣子。 弗兰的核心躺在她的掌心，这里装载了他的一切，上面还有无法修复的裂痕，让它显得格外脆弱。蕾奥妮轻轻吻在上面，然后用两只手温柔地将核心放入卡槽，透明圆球缓缓关闭，它包裹着这颗核心退入体内，皮肤并拢，从外部看来，完全没有任何切割的痕迹。 蕾奥妮的手覆盖在核心与心脏的位置，呼吸凝滞，在她不得不吸入氧气的一刻，弗兰的睫毛动了。 在工作室冰冷的白炽灯下，他徐徐抬起双眼，那双蓝色的眼眸透亮到不似人类，在与他对视的一瞬，蕾奥妮仿佛被吸去了魂魄，她屏住呼吸，继而是急促的胸口起伏，她上前一步，两只手向他的脸颊探去，微微颤抖。 在接触到弗兰脸颊的那一刻，他挣脱了所有导管的束缚，整个人向前倾倒，蕾奥妮瞬间承受了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害得她一个踉跄，勉强才能稳住他的身体。 弗兰好像一个刚出生的孩童，也像耄耋之年的老人，多次张口发出呓语，蕾奥妮能察觉他在用力，却不能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没事的…”蕾奥妮扶着他，卖力并安抚，“慢慢来，能适应新的神经传导吗？” 和直接控制合金骨骼不同，现在的仿生人依赖神经传输，就和人类的神经系统一样，弗兰还需要将核心与这成千上万条神经导管建立联系，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先站稳双腿，然后抬起一条手臂，撑着桌面，蕾奥妮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她赶紧拿出从家携带的毛巾，擦拭起他身上残存的保湿液。马文坐在他破烂的折叠椅上，翘起一条腿，用电子手指点燃了一支无烟电子烟，这东西只残害自己，不会让同伴吸入二手烟，不过也能闻到一些味道，蕾奥妮抗拒地提示他：“弗兰的头发会染上味道的。” “不管怎么样，你回家都要洗他的。” 蕾奥妮这才开始表达不满，嘟囔地说：“弗兰又不是东西。” 马文说：“他就是一件东西，一件可恶的硅胶合成物！” “这是用了小百万和几个月的时间才创造出的身体！”蕾奥妮完全不觉得这具身体廉价，反而是她接触过最完美的仿生身躯，马文干嘛这样讲他的作品呢？ 不过蕾奥妮一点也不关心马文，她满眼都是弗兰，不想放过他的每一丝变化。 弗兰的体温逐渐回暖，她还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他在呼吸？蕾奥妮询问：“弗兰也需要氧气？” “气体动能，排热还可以省电。” 蕾奥妮噗嗤一笑，她侧头蹭蹭弗兰的脸颊，望着他，小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弗兰还不能同时眨眼睛，看起来有点滑稽，但他微微抬起唇角，用有些破碎的单词回答她：“还好，正在适配。” 蕾奥妮问：“需要我的帮助吗？” 她还像以前那样在他脖子的位置寻找接口，弗兰的皮肤却敏感地颤栗了一下，他缩了缩脖子，蕾奥妮对这样鲜活的表现也略感震惊，她用手心抚摸他的脖颈，轻柔地问着：“你感受到了？是什么样的感受？” 那处皮肤微微发热，弗兰回答，声音比刚才连贯了很多：“有些痒，蕾奥妮。” 这声音听得蕾奥妮的耳朵泛红，她把毛巾放在桌上，拿出他的衣物，在准备套上贴身的内衣时，马文叼着他的电子烟往后退了退，提醒她：“在彻底适应之前不能做剧烈运动，否则我不保修。” 蕾奥妮蹲着身子，快速地抬起他的腿，交替放入裤管，听到这句话，她有些恼羞成怒地驳斥道：“我才不会那么做！” 马文只觉得现在的氛围黏腻得有点恶心。 弗兰还不能做穿衣服这样精密的工作，只能勉强站立，蕾奥妮很少这样帮他穿衣服，好不容易穿好下身，扶着他的腰站起来时，她还有些眩晕，还好弗兰搂住她的背，让她能靠在他的胸膛。 可能是情不自禁，蕾奥妮仰头和他对视时，下意识贴了贴他的嘴唇。 马文本想观察到适配结束，这下他完全呆不下去了，连骂两句后，他摔上门，扬长而去。 蕾奥妮撅撅嘴，见他笑了，目光温和地望着她的脸，她也露出笑容。蕾奥妮展开衬衣，将他的手臂塞进两条袖子，也给他系好了纽扣。 休闲西装，扣子只到胸口，然后便是松垮的领子，蕾奥妮帮他打理好领口，又拿起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弗兰慢慢套入，他尝试用手指捏住西装的两侧，向内收拢，不过他失败了，十根手指没有一个认真听他的指令。 他眨眨眼睛，这次两边一起眨，而他也真正感受到了不眨眼睛、眼球干涩难受的感触，这迫使他必须眨眼不可。 “可以行走么？”蕾奥妮说，“觉得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回家调试？” 弗兰表示赞同，衣服的面料很舒服，让他不舒服的是粘在身上的保湿液，又涩又黏。这具身体保留了他的身高，蕾奥妮毛茸茸的脑袋在他的视线下动来动去，弗兰能嗅到她散发的洗发露的香气。他想用手去感受她的体温，但手掌与她并不贴合，蕾奥妮看他姿势僵硬地贴着她的胳膊，像是心有灵犀，她握住了他的手，弗兰垂头时，她贴上他的侧脸，手指勾画着他掌心的纹路，然后和他十指相扣。 第24章 “现在呢，有什么样的感觉。” 弗兰瞧了瞧他们紧握的双手，随后，他并不熟练地驱使着手臂，将她的手带向自己的嘴唇，直到他吻上她的手背。 第29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29） 弗兰半靠在蕾奥妮的身上，步调错乱，几乎是蕾奥妮连拉带拽地将他带出了工作室。 这次没法翻墙，马文破例打开了进货通道，两个人得以体面地站着离开。尽管经历了压榨和折磨，马文还是提出了一些专业建议，蕾奥妮点点头，由于弗兰的“依赖”，她没法转身告别，只是挥了挥手示意。 把弗兰带到机车上，蕾奥妮用绳子将两个人捆在一起，就连速度都刻意放慢了不少。 这样折腾到家已是黑夜，蕾奥妮把弗兰搀扶到浴室，弗兰同样想要清洗身体，他配合地挪到沐浴的位置，蕾奥妮给他摆放了一个矮板凳，她自己也拿了一个，以前弗兰不能自主行动时，她也这么帮他洗过机身，不过将近三十年的时光里，弗兰都在为她洗澡，不管她年龄大小。 在他坐下之前，蕾奥妮如法炮制地褪去刚穿好的西装，等衣服脱干净，弗兰才缓缓落座，他调整好坐姿，蕾奥妮忽然看到他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便问道：“冷吗？” 这里没有那么多供电设备，当然不如工作室温暖，弗兰没有否认，他说：“感觉敏锐了很多，现在有些冷。” 蕾奥妮便打开了取暖的设备。 准备洗澡，蕾奥妮也脱了衣服，坐在他身边，拿起淋浴喷头，水温适宜后，她抬起花洒，缓慢地打湿了他的新身体。 水珠沿着弗兰的身体噼啪掉落，蕾奥妮视线随着水珠前进的路径，掠过他的肩膀和胸膛，看了会儿，她才想起什么般，抬手擦拭他身上的胶痕。 还好并不是什么难除的药剂，不需要任何化学品，用水和毛巾擦拭就能除掉。 身体彻底打湿后，蕾奥妮关闭了淋浴喷头，她扶着他的手腕，专心致志地擦着他的胸膛，弗兰侧坐在板凳上，两个手臂还不能随心摆动，只能搭在膝头。他的视线始终在她身上，她低着脑袋为他擦洗，热气蒸腾，蕾奥妮的鼻尖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她用手背随意抹去，但擦他的手没有丝毫懈怠，每一寸都擦得认真。 只有两个人时反而没什么羞耻可言，蕾奥妮哪里都没放过，给大型犬洗澡尚且耗费许多精力，更别说这样精致的仿真人体，蕾奥妮还想找到接口的位置，到处都摸了，还是弗兰用终端传给她示意图，告知他不再需要有线充电，现在身体除了核心位置，都是密封的，蕾奥妮感慨新技术的进步，手却按向他的胸口，弗兰并不会像报时小鸟那样弹出自己的心，反而被她挠得很痒，他不禁笑了笑，想要躲开猫爪的捉弄，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无法躲藏，只能任由她探索着这个新玩具。 不能流畅地说话令弗兰有几分懊恼，现在水汽蒸发，微微发冷的身体又令他不适，他并不喜欢太多的负面反馈，蕾奥妮看到他皱了皱鼻子，猜到他有些冷，便再提高了浴室的温度。 狭窄的淋浴室仅能容纳他们两人，墙壁凝聚起细小的水珠，蕾奥妮已经放下毛巾，手探索着陌生的领域，有几分好奇地追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冷？不舒服？还是…” 她向下探看，弗兰心领神会，投以打趣的目光，蕾奥妮抿了抿唇，靠在他的肩膀，手在他的脖颈和下颌之间滑动，她小声问他：“我的担心又不是没有道理。你还记得那回…” “嗯？”弗兰抵着她的额头，语调带笑地回问，“哪次？” 这样的语气，分明是记得的。 不成功的初次，甚至有些窘迫。偷用公司的模型机，很多基础设定无法更改，就如同三大定律一样焊在机器人的底层代码上，弗兰虽然比仿生人要自由得多，但在这具躯体里，他似乎也要遵守这些底层逻辑。 那时弗兰的最近访问被爱情占据了，人类有关两性关系的一切都被他重新吸纳，他虽然严格，但对于蕾奥妮的诉求，他并不会言辞拒绝，更何况，他不想看蕾奥妮被青春期分泌的躁动激素折磨，然后随意找个男孩发生一些不可控的事。 尽管思考结果是他也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情人，但他的缺点只有非人类，其他男人身上可是携带了许多可怕的病菌。 弗兰在这件事上依旧选择了满足她。 一开始只是更亲昵的拥抱，牵手，贴近脸颊蹭一蹭。她很快就不满足现状，从公共网络和外面的世界学到新知识，就想和他尝试。亲吻，甚至，性。 弗兰对此表示过拒绝和迟疑。 她似乎沦陷其中，很期望他继续给予深刻的爱抚与亲昵，而且蕾奥妮自始至终都不像在征求他的同意，他的一切反应都能引起她的情欲，在那段时间，弗兰和一只自我安慰器没有任何区别。 那款仿生人身体拥有男性的全部体征，弗兰可以做她想做的一切，而且绝对比人类做得更好。他的库中储存着这方面的功能，只待激活。 拗不过她，弗兰同意了她的最出格的请求，那天他们准备好了一切，蕾奥妮坐在床上，打开他的弹窗，她还特地找了一份同型号的使用说明书，照着输入激活密钥。 结果却是一个大大的红色叹号。 好像用冷水扑灭了一团热烈的红色小火苗，蕾奥妮惊讶地瞪大双眼，她翻看着说明书和错误提示，看了好半天才明白，这是“未成年禁止入内”的领域，而她还没有达到成年的及格线。 那时蕾奥妮确实只有十七岁，她不信邪地多次输入密钥，还链接了电脑，企图黑进系统，奈何这个铁律坚不可摧，蕾奥妮因为年龄被快乐拒之门外，如果不激活成年模式，弗兰是没法站起来的。 一场乌龙，让人挫败无比。 弗兰侧躺在床上，有些无辜地望着她，蕾奥妮拍打着床铺发泄不满，但很快被他的怀抱安抚，他承诺等她成年后再尝试，蕾奥妮的生日也是弗兰告知的，现在想想，蕾奥妮是个黑户，并没有录入身份，系统又是怎么知道她的年龄的？ 蕾奥妮怀疑弗兰能突破这层代码，他本就不受任何规则束缚，他不过是在用这个理由在回避。不过她生日那天得到的完美服务瞬间抹除了她的怀疑和不悦，弗兰果然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体验前所未有的完美，就连网上诟病的“没有感情的公式化做法”都没有半点体现。 他温柔，很珍惜，好像在呵护一颗宝石。哪怕她清楚弗兰并没有多“动情”，他或许是出于溺爱才做这些的，但她就是出于爱的水到渠成吗？那不过是依赖、青春期冲动与好奇组成的探秘活动，蕾奥妮甚至觉得，她对他完全是生理性依恋。 想到这，她皱皱鼻子，哼道：“不知道是谁找理由避开这些的，你让我觉得只有我很想要。” 不知何时，他已经保持着环抱她的姿势，在弗兰怀里，她就像一只独生的幼狮，享受着草原的怀抱与放纵，她卧在这片温柔的土地上，打打哈欠，就能得到天地的全部馈赠，而她却在抱怨，她必须说出来才能得到这件事。 弗兰说：“我并没有人类低级的原始冲动。” 蕾奥妮蹭蹭他，“就像现在？平静如水？还是这幅身体也有什么解封密钥？” 当然没有，除了无法绕开的三大定律，马文的制品没有任何额外的设定，更何况，蕾奥妮早就成年了。 “现在只是因为还没有适配完毕。”没等蕾奥妮讲话，他便在她耳朵边低语，“以往这个时候，我早该有了反应。” 第30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30） 弗兰绝没说谎，他总是很快做出反馈，却没有男性的劣根——他一点也不着急，总是以蕾奥妮的快乐为主。 嘴唇不知何时贴在一处，反应却远没有话语灵动，弗兰的双唇只能张开，更复杂的，他目前还无法完成。蕾奥妮浅浅抿了几次，松开时依依不舍，她按着他的肩膀，勉强错开一点距离，弗兰呼吸的频率远远低于她的心率，蕾奥妮本想伸手去试探，但想起马文的告诫，蕾奥妮有些遗憾地放松身体，靠回他的胸膛。 弗兰似乎能操纵手掌和部分指关节了。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紧紧拢在怀里，蕾奥妮的湿发如同红色的海藻，在他白瓷般崭新的身体上缠绕，弗兰想帮她打理也爱莫能助。无法同时进行着匹配与安抚的工作，弗兰只好拜托蕾奥妮将他扶起，神经导管太多，他也得适配几个小时，再活动适应，明天大概率就能灵活地使用身体了。 蕾奥妮点头，她打开浴室的蒸干机，两个人瞬间恢复干爽，这是时间紧迫时的偷懒神器，经历一下午的折腾，蕾奥妮也有些疲惫，她没怎么吃东西，弗兰又不能脱离系统，还好他有储备一些“预制菜”，只需要从冰箱里拿出加热即可入口。 蕾奥妮把弗兰扶到床上便自行觅食去了。 以前家里的冰箱功能单一，里面总是堆着吃不完的营养棒，但弗兰回来后，冰箱终于恢复了贮存食物的功能。入眼就是大小匀称的番茄，以及各种各样的番茄制品，番茄酱、番茄肉酱、甜渍小番茄……蕾奥妮端出一盒腌渍好的，立刻打开盖子尝了一颗。 第25章 弗兰欲言又止。 在她囫囵吞下七八个时，他终于忍不住，躺在床上和她说：“别吃坏肚子。” 蕾奥妮吐吐舌头，把仅剩的塞回冰箱，中间的架子上摆放着大小匀称的保鲜盒，想必这就是弗兰所说的晚餐，打开后，里面摆放着切好的肉排与配菜，搭配桌子上的面包就能饱餐一顿。 蕾奥妮将盒子推进微波炉，弗兰提示了她时间与容器的选择，不出一会儿蕾奥妮就得到了一顿丰富的大餐。 她端着走回床上，靠在床头，两条腿还要贴着他，弗兰无奈，用胳膊抱住她的腿，蕾奥妮索性让他枕在她的腰上。 蕾奥妮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更丰富的嗅觉让他捕捉到了更为细腻的香气，蕾奥妮的身体也足够柔软，双腿细长，弗兰用手心覆盖，又觉得她不堪一握。 烤肉的香气不合时宜地弥漫开来，让弗兰意外的是，他能感受到口腔内似乎在分泌什么，甚至…第一次有了饥饿感。 弗兰无法进食，他也没有味觉。只有在虚拟现实世界，他能“吃东西”，也可以分辨味道，但他很少那样做。 能尝出味道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这具身体同样无法进行有机物的消化，这样的设定显然多此一举。弗兰并不需要这么多人类的烦恼，但却意外地不讨厌。 蕾奥妮看他抬头，望着盘子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打趣地问他：“要吃吗？” 迟疑片刻，他居然点点头，用手肘撑起上半身，蕾奥妮没想到他真的凑过来，便用指尖沾了一点酱汁，轻轻点在他的舌尖。 咸的。香菇和肉香混合在一起，味道浓郁。 蕾奥妮观察他的神色，弗兰的面部神经比以往都要丰富，她都能捕捉到一些“微表情”，那模样像是在回忆怀念，蕾奥妮咀嚼着口中的肉块，和他说：“原来你都是找我试吃，我觉得不错你才定下菜谱。” 蕾奥妮说得没错，弗兰按照搜罗而来的菜谱做得饭也并不是全然成功的，需要根据蕾奥妮的口味调整，时间久了，他就形成了自己的菜谱体系，好几百道菜品，只要蕾奥妮想吃，他就能搞到食材，给她做饭。 烹饪了几十年，他却没有品尝过自己的成果，今天是第一次。 “能尝出味道么？”蕾奥妮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开嘴，探头探脑地里面观察，“难道里面也有消化道么？” 弗兰闭上嘴巴，摇了摇头。 不过口腔清洁便利了很多，无需频繁地使用清洁液，他现在拥有了能够自净的口腔。 马文充满巧思的小细节。 他躺回蕾奥妮的怀抱，蕾奥妮一只手臂搂着他，风卷残云般吃干净了盘子里的晚餐。她本想立刻探索弗兰的新功能，但弗兰的眼睛瞧了瞧随意摆放的餐具，明显对她乱摆乱放的行为有些介怀。她拉长声音，抱怨了一声后，立刻又有了办法。 “波比！” 扫地机器小狗瞬间从自己的小房子里钻了出来。 它在蕾奥妮的脚边待命，就像之前波比做过的那样。蕾奥妮笑嘻嘻地把盘子放在波比的头顶，波比的两只机械臂左右摆动，摇晃了好半天才摸到那是什么，它徘徊了一阵，这才向厨房进发。 蕾奥妮拍拍手，扭过头，就看到弗兰无奈地看着她，批评道：“小懒蛋。” 蕾奥妮把手臂穿过他的双臂下方，牢牢抱住他，仰着脖子问：“那又怎样？” 弗兰没讲话，不一会儿，厨房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波比打碎了盘子，发出毕波毕波的警告声，不过它很快就扫干净了地上的碎片和垃圾，还把地面擦的光洁如新，弗兰的目光投向她，蕾奥妮立刻躲进他的颈窝，装傻。 弗兰拿她没办法。 他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过了会儿，蕾奥妮才像竹笋一样探出头来，牢牢盯着他，弗兰投以问询的目光，她询问匹配得如何了，要不要充电，弗兰摇头，表示自己电量充足。 随后，他向她展示了匹配的进度。 弗兰的手心盖在她的侧脸，蕾奥妮握住他的手掌，在他掌心轻声呢喃：“你现在能感受到么…” “嗯。” 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心跳脉搏、能嗅到她的皮肤和头发的馨香。蕾奥妮的脸颊温度上升，包括她扑在掌心的灼热呼吸、她的舌尖。弗兰顺势将她深深纳入怀抱，爱抚着她的身体，蕾奥妮的声音再度响起，但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想你，想感受到你。”依赖又委屈。 弗兰安慰：“我在这里。” 他会在这里，陪伴她，直到抹除她的不安。 第31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31） 不可避免的，机械运转总会有轻微的响动，但不知道马文怎么达到降噪到几乎无声的水平，没了僵硬的机械音，蕾奥妮听着异常清晰的电子心跳的声响，很快就进入了安眠。 弗兰没有停止调试，为了不吵醒蕾奥妮，他连挪动躯体都做得小心翼翼，等蕾奥妮彻底进入深度睡眠，弗兰才敢抽身。 他已经能自主站立，他看向浴室外的镜面，他的身体倒映其中，一具高挑健硕的身躯，皮肤冷白，只有关节处做了些许肤色的变化，伪造褶皱弯曲的痕迹。比起以前过于光滑的肌肤，这次的人造皮肤有十分仿真的毛孔，很透气。 这具身体要舒服很多，也更像人类。填充的肌肉和骨头增加了身体的重量，弗兰正对着镜面，审视起人类赖以活动的肌肉群，看了一阵，突如其来的“羞耻心”令他开始寻觅避体的衣物，弗兰在得到仿生身体之前基本不穿衣服，但如果这是一具具有性特征的身体，人类就会觉得羞耻、抗拒，必须要用衣物来遮挡。 家里还保存着他的酒红色浴袍，弗兰并不喜欢张扬的颜色，但蕾奥妮喜欢，他的睡衣多是这种风格。 遮不住胸口，只能系到腰的位置。 他穿好浴袍，先从双臂开始，弗兰尝试了许多姿势，为了不吵醒蕾奥妮，弗兰在锻炼双腿时还是在楼下进行的。 次日清晨，蕾奥妮被培根和煎蛋的香气叫醒。弗兰穿着一件黑色的居家服，还绑着一条她很久之前买的、不知道放在哪里角落的中古五彩围裙，等他转过身来，肚子位置的奥特曼正在发射激光。 蕾奥妮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在做梦，他拨弄着平底锅里的食物，将她的餐碟和热牛奶摆放在圆形小餐桌上，弗兰心情愉悦，因为蕾奥妮看到了多出来的苏格兰风格的浅绿格子桌布，以及一株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鲜花，看起来像野生铃兰，还挂着清晨的露珠。 灯光柔和，他察觉她已然苏醒，还体贴地叫她过来吃饭。 弗兰已经完全适应了新的身体，他解开围裙，走上前去，把目光有些呆滞的蕾奥妮从床上抱起来，然后将她放置在座椅上，如同摆放精致的瓷娃娃。 他托腮滑动着悬空屏幕，桌上还摆放着她之前为他采购的补充剂，看样子他已经使用过了。蕾奥妮像是确认眼前的人真实存在，便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弗兰侧头看她，对上她略有不安的眼神，立刻心领神会地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他腿上用餐。 喂了两口，蕾奥妮才缓解了那种不实在感，她拉着他的手腕，任由他往嘴里投喂食物，在吃饭的间隙，蕾奥妮开口询问：“已经用得习惯了吗？新的身体。” “嗯，可以外出。” 弗兰把分析结果递出去，看来他已经追踪到了简和黛西的路径，那里到德文家确实有段距离，她们应当搭乘了私人交通工具，否则不会那样难以追踪。 更何况，在探测仪抵达最终目的地时，弗兰的大脑又响起那个熟悉又怪异的声音： 「妈妈，我们要去开满鲜花的森林」 是黛西的声音…或者，那个仿生机械的呓语。 弗兰没有将这些异样告知蕾奥妮，不论是他能接收到其他仿生人的频道，还是那神秘的讯息。 隐瞒是出于对蕾奥妮的保护，他没有一点头绪的事情，就更不会让蕾奥妮忧心。 此时弗兰正抚摸着小女巫膨胀的红色卷发，她抬起头，不再稚嫩的脸还配着一双碧蓝碧蓝的天真双眼，弗兰吻向她的额头，她蹭了蹭他，小猫贴柱子般蹭蹭拱拱，带给他些许满足，让他顺着她的发上下摩挲了好几次。 “你今天要外出吗？一起追捕简？” “森林深处很危险。” “我和他们一起开车去就好，你才拿到身体，还是小心一些…” 弗兰摇头。 “这样才能保护你。” 蕾奥妮嘟囔：“又不是小孩子，怎么总要你的保护？” 弗兰当即露出一个无辜甚至可怜的表情，蕾奥妮迅速心软下来，搂着他说：“没有不想要你陪我，别难过。” 弗兰装作不高兴的样子，靠在椅背上，头歪到一边，明知他是装的，可蕾奥妮还是自投罗网，趴在他的衬衣上摇晃他，和他说着：“知道啦，即便你突然宕机，我也能带着你的核心迅速逃走。” 第26章 他淡淡道：“不会那样没用。” 蕾奥妮抬抬眉毛，用手点了点他的嘴唇，笑呵呵地说道：“好啊，别忘了带上我新买的手枪。” 弗兰不会忘记武器，哪怕他没办法拿它来射杀人类。 蕾奥妮吃完早饭后，弗兰便联络警队，告知蕾奥妮抵达的时间和会议内容，这次恐怕要走远路，蕾奥妮选了便于行动的套装，也准备了徒步和搬运的便携工具，折叠后体积不大，都能放在她的背包内。 佩戴好枪支后，蕾奥妮一抬头，就看到弗兰穿上了他钟情的黑色风衣，就像那些经典故事中具有标志性服饰的主角，弗兰在外就用这套风衣示人，而且上衣口袋永远放着他的黑客帝国同款尖墨镜，哪怕他一次都没戴过。 蕾奥妮对弗兰的喜好不敢恭维，但这件衣服，她套着防尘袋，是保存最用心的一件。 穿戴整齐后，弗兰将两把手枪别在大腿的位置，这里也长期捆着两根固定的牛皮带，方便他拿取枪支。 穿上黑风衣的弗兰心情好了不少。 他对着镜子看了两眼，然后转过身，就瞧见蕾奥妮抬起唇角，带着笑意注视着他。 弗兰招招手，蕾奥妮走过去，他抱着她坐下，用发梳打理着她的长发，他的速度依旧快于常人，不出两分钟的时间，弗兰便为她编好了头发，是投影仪做不到的精度，蕾奥妮两侧的发丝被编织成微微蓬松的麻花卷，其余头发梳顺捋直，再用发带束在后脑，一个简单的公主头就盘好了。 为了方便行动，蕾奥妮基本不会佩戴任何饰品，但弗兰还是在不影响行动的基础上，给她的发环上别了一个铃兰发饰。 蕾奥妮看了看自己迪士尼公主般的发型，不禁问他：“你喜欢这样，对吗？” 弗兰说：“对。” “喜欢我打扮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十六岁小公主？” 弗兰说：“后现代公主。” 蕾奥妮叉着腰，镜子里的公主做出同样的动作，而在乖巧的公主头发下，是全副武装的警队精英。确实够后现代，不被他人保护，自己拥有力量的公主。 不太协调，但无法否认，弗兰的手法超群，她被他装扮得很漂亮。 披好皮衣外套，蕾奥妮刚想戴上耳麦，她忽然意识到弗兰就在身边。 蕾奥妮看向弗兰，然后伸手握住他的手心，弗兰扣向她的指缝，一瞬握紧。蕾奥妮拉着他走出公寓的大门，这次，他就在她身侧，再也不会离去。 第32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32） 小组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同时看了看弗兰，在对上那双比上世纪电影男星还深邃的蓝色眼瞳后，大家不约而同地错开视线，米娅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很高兴能见到你，你太帅气了，弗兰先生。” 弗兰沉稳而温和的声音响起：“谢谢，米娅小姐。” 他在外就是一副绅士的模样，不跟别人使坏，也不和人起冲突，对着每个人都面带笑容，像个服务型的 ai，但只有蕾奥妮知道，夸他帅他也会暗爽。 蕾奥妮轻哼一声，把文件夹举高高，挡住了他的脸，弗兰瞧了瞧她，眼角都带上了笑意。 不过大家主要是觉得诧异，因为弗兰突然以实体的形式出现，而且，他身上没有任何公司的仿生人标识，作为专攻 ai 犯罪的小组，他们深知这是一具私人定制的仿生人体，而这并不为法律所允许。 一个执法机关里有个违法的机器人…怎么看似乎都不太好。不过长久相处下来，蕾奥妮的断案水准有目共睹，再加上几个老队员的信任，那些觉得奇怪的人也没提出疑问，包括迪伦。 迪伦狐疑地审视着弗兰，而弗兰投以温柔的微笑。 “行了，该开会了，不是说还有新的线索？”蕾奥妮左右看看，“奥利弗呢？” 米娅左右看看，在她耳边小声说：“今天是那个日子。” 未公开的秘密，仅有老队员知晓。 奥利弗母亲的忌日。 每到这个时候，奥利弗都会显得很颓丧，恢复酗酒的毛病，几乎无法胜任工作。 蕾奥妮插着口袋，对奥利弗的同情早在争吵中烟消云散，她说：“那总得有人主持会议吧？我们从未现身的队长呢？” 迪伦说：“他很忙，从不主持工作。” “就你来吧，蕾奥妮。”米娅拍着手说，“你经验丰富，还观测到了重要数据，不算主持会议，就当做汇报会好了！” 蕾奥妮有些迟疑，她问：“在奥利弗不在的情况下吗？” 尽管观点不和，可蕾奥妮也认同奥利弗的领导能力，他对小组的付出不比任何人少，不等他就开会…到底是不太尊重人的。 蕾奥妮看了看弗兰，他却自然地通知了奥利弗开会的消息，在场的各位好似都没有他这个“无感情”ai 适合。 瞧了瞧时间，大家也不再等候，同意蕾奥妮先做汇报。 屏幕打开，蕾奥妮先查看了米娅她们查到的新讯息，这是一处能源补给站的监控录像，让人惊讶的是，他们拍到的是“黛西”的身影。 她购买了一些食物，挑衅般抬头看了看监控录像，好像一点也不惧怕被追踪，而这处补给站就设立在弗兰查到的追踪路线上。与此同时，米娅也在软磨硬泡下拿到了德文公司的监控录像，更令人诧异的是，拿取冷凝剂的也是“黛西”，几乎是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动作，“黛西”抬起头，整整注视了监控半分钟。 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隐隐的不安。蕾奥妮深吸一口气，先将地图投放，刚说没两句，门被砰得摔开，奥利弗一身漆黑，阴沉沉地站在门口，先是指着蕾奥妮说：“从头开始！” 那颐指气使的语气太令人讨厌了，蕾奥妮拉下脸来，弗兰就坐在她身边，他握着她的手，轻柔地捏了捏，蕾奥妮才没当场对骂起来，奥利弗醉醺醺地坐在屏幕正对的位置，两只脚放在桌子上，挥挥手让蕾奥妮继续，蕾奥妮呲了一声，用指示棒敲打着墙面，陈述自己的证据与推测。 “距离德文家三百公里的位置是 b 区远近闻名的自然公园，这里方圆几千公里的位置几乎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是政府自然恢复政策的主要试验区。” 奥利弗说：“说重点。” 蕾奥妮眉毛直跳，声音也重了许多：“重点就是，这里有一片自然形成的花海，多是雏菊等矮小的草本植物。” 米娅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雏菊，黛西！” “没错，而且…”蕾奥妮将简的日记、卧室的画、照片以及黛西尸体周围的花卉中相关的内容呈现在屏幕上，无数证据都表明，这个位置对于简来说相当重要。 “仅凭这些就认为简去了这个地方？”奥利弗质疑道，“这里没有人烟，长期生活在城市和机械帮助下的优越上等人根本无法生存。” 米娅小声提示：“我们找到了监控录像，这条线路上有黛西出没的痕迹。” “没错，所以我们才必须即刻出发，一起去搜查。包括我们的警犬。” 奥利弗点燃香烟，吸了一口后，他放下双腿，蕾奥妮乘胜追击，继续道：“难道就放弃这个重要的线索了吗？弗兰已经推断出了大致的路线，只要跟进一下就能确认她们在不在那里，简可能在忍受饥饿与疲惫，也可能遭受了野兽的袭击…” 大家纷纷看向奥利弗，表示可以参与搜查行动。 小组已经很久没有迎来这样紧张刺激的集体活动了，每个人都经受了严苛的训练才加入警队，但长期做边缘人物，大家都觉得心有不甘。 更何况追查到此，大家都想知道真相，关于德文死亡的、关于简的，以及关于那个机器人的。 密林深处信号缺失，哪怕没有严寒，如今的气候也不算适宜，还可能遭遇各种各样的险境。 蕾奥妮看出他在大家的安危感到担忧。 “那就派出我们几个经常出任务的精锐怎么样？”蕾奥妮直言不讳道，“像迪伦这样的胖子就负责在车上接应。” “喂，这太伤人了。”迪伦摊手说，“虽然我确实是技术科的…” 在大家的注视下，奥利弗最终决定出队。对手不过是一个少女体型的家政机器人和一群大树而已，他确实杯弓蛇影了。 站起的奥利弗像是瞬间消散了酒气，目光锐利，他迅速安排好所有人的分工，这次小组六人出动，都是有实战经验的队员，迪伦则负责后方协调，奥利弗支了一辆军用越野汽车，给每个人都配备了一把猎枪，还带了一套全新的检测通讯设备，这个设备装在车上，能够接收周围百里的信号，大概率能做到全覆盖。 更何况，他们还有弗兰。 一个不受政府和公司掌控的怪物，只要有他在，他们就不存在与外界失联的可能。 坐在车上，迪伦摆弄着电脑，发出感慨：“很难想象我们全副武装，只是为了抓捕一个精神衰弱的家庭主妇和她的家政机器人…” 第27章 奥利弗冷冰冰地说道：“迪伦，谨慎不会出错，记住我这句话。” 曾经的战友深知这是用性命换来的教训，不管多简单的任务，都要装备精良，以应付所有特殊的情况。 这么说着，米娅忽然想到：“哎，我们是不是没有带干粮？” 弗兰刚想抬手，就见迪伦搬出两个大箱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便携营养条与淡水，甚至还有一大包狗粮。 “我永远不会让大家忍饥挨饿的。”迪伦脸上洋溢出骄傲的笑容，“跟着迪伦，永远都有饭吃。” 食物差强人意，但所有人都会心一笑。 第33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33） 自然森林几乎没有任何管理，除了边界处设置了动物讨厌的声波驱逐系统，让大型野生动物无法进入人类生存区，就很难看到人类活动的迹象了。 不过在柏油公路尽头还是设置了一个补给站，这里有个不像样的关卡，一个穿着牛仔夹克、叼着自制香烟的男人坐在门外，手里还抱着一把明晃晃的猎枪。 看到军用汽车过来，对方没有尊重的姿态，慢悠悠起身，到副驾驶位索要证件。奥利弗递出警官证、追捕令，对方随意扫了扫证件，然后将这些还了回去。 遮挡的栅栏没有抬起，哪怕这辆军用卡车轻而易举就能将这两片破烂撞得稀巴烂。 政府并没有多大的威慑，男人似乎受雇于当地管理局，不放行的原因很简单，他需要一些好处费。 这些事通常都是张处理，他油滑风趣，总是能轻易解决这些问题，但奥利弗并不是张，他不过看了男人两秒，便冷着脸抬起了手枪。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拿起来的，等到枪口抵着男人的脑门，留下一圈凹陷的痕迹，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男人的脸瞬间失去血色，奥利弗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紧接着，他拿出一张照片，让男人辨认。 一个小孩和一个女人，他的脸上划过的细微波动没有逃过奥利弗的眼睛，他质问道：“我现在以政府的立场要求你，立刻供述她们的位置！” 没想到奥利弗能说出这么有威严的话，蕾奥妮也忍不住扒着脖子向驾驶位看了看，男人刚想搞小动作，驾驶位的小组成员巴尔克眼疾手快地弹出车门，男人被撞了一个踉跄，枪支脱手，奥利弗拉着男人的衣领将他的脑袋扯了进来，立刻限制住了男人所有行动。 被两把手枪指着，男人也没在挣扎，只好说出了他知道的情报。 “几天前看到她们从东边的石路开了进去。” “她们驾驶了什么交通工具？” “公司新款的悬浮车！” 男人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掌控，怕他叫来同伙影响进度，奥利弗一把将他丢出门外，而负责驾驶的小组成员重重踩下油门，车瞬间提速，彭得一声撞垮了脆弱的护栏，电流声此起彼伏，车轮卷起一阵阵尘埃，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甚至他鸣枪警告的声响都被发动机的轰鸣掩盖了。 车上还荷载着一个小型囚笼，专门为了不服管教的犯人准备，再加上设备和人员，时速并不会过快，摆脱了门口无耻的拦路人眼前的场景豁然开朗，这是一片宽阔的草原，远处还有低矮的山地，等车辆开上山坡，底下赫然铺开茂密无尽的森林。 目前为止，还有一条清晰的道路能够抵达森林深处，弗兰回收了之前的探测无人机，再度设置参数，探索更多的道路或者线索，迪伦也打开电脑，给大家及时同步。 她们如果是驾驶悬浮车，在这没有通讯的自然森林，应当很快就会脱离掌控，甚至坠毁。 果不其然，才行驶了三十分钟，无人机便探测到了一处可疑的痕迹，弗兰放大图像，是一辆坠毁的银色悬浮车，各项分析词条纷纷弹出，毫无疑问，这就是她们的交通工具，与公路补给线检测到的型号吻合，也和奥利弗调查到的丢失车辆信息对上了。 司机巴尔克调转方向，向着发现残骸的位置进发，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悬浮车坠毁的地点。 这是一块凸起的山石，对于需要擦着地面、减少能源消耗的悬浮车来说，这个大石头就像海底的礁石，很容易导致事故的发生，反而是原始的燃油越野车更适合在这种地形中前行。 蕾奥妮和成员们纷纷跳下车，大家专业地套上防护装备，蕾奥妮和检验员率先走向悬浮车的残骸，底盘破碎，车门大开，里面也是一片狼藉，蕾奥妮在这里发现了卧室消失的行李箱。 她拖拽出来，弗兰伸手，帮她平放在了地上。 车上还有零星血迹，警犬嗅了嗅车厢内，也嗅了嗅那个行李箱。打开，里面只有几件单薄的衣物，在这种季节，根本没有保暖的作用。除此以外，蕾奥妮还发现了一些食物残渣。 技术部的检验员很快拆除了悬浮车的记录仪，将它递给了迪伦，奥利弗和米娅则在采集血液样本、观察脚印的方向，看来他们抵达后到今日并没有下雨，脚印依旧清晰可见，不过简的显得十分虚浮，看鞋型，她甚至穿了一双高跟鞋。 简的脚印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两只小小的、带着雏菊花型的圆头鞋印向森林走去，警犬一路追踪，奈何森林内部情况复杂，它最终还是跟丢了方向，同行的米娅标注好消失位置后便带着狗狗回到了小组。 一行人已经工作了六个小时，任务紧迫，但也需要及时补充营养，奥利弗喝了酒，无法驾车，米娅便自告奋勇地替下开车的同事，让他能回到后座休息一会儿。 休息时间，每个人都得到了两根营养棒。 车辆颠簸前行，大家补充了水分，然后握着营养棒，面色凝重地啃食着。 这些军用营养棒没什么口味，主要成分是玉米，所以吃着也是玉米的味道，但里面也有各种蔬菜与肉类，算是把一顿午饭打碎了做成这样一根长长的、软软的棒子供人类食用，外观上看，一般都是黑褐色的。 简直是色香味一项没有的可怕补给。 蕾奥妮刚想把营养棒放到嘴里，就听弗兰说：“别吃。” 她困惑地望着他，他说：“你知道吗，蕾奥妮，公司出产的速食营养棒里还有百分之十二的蟑螂原液。” 车厢内陷入死一样的寂静，而已经咬到嘴里的，也用舌头推了出来，面色复杂地看着背后附着的成分表，这里却只有恼人的化学式。 “弗兰…”蕾奥妮气道，“大家在吃饭！” 只见弗兰不紧不慢地打开了他的公文箱，蕾奥妮都没注意他还带了个包，而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一个个密封的芝士三明治。 迪伦顿时流出了口水。 弗兰先拿出一个递给了蕾奥妮。紧接着，他就像一位施恩的神父那样，将三明治分给了车厢内的每个人，但奥利弗并不领情，他咀嚼着营养棒，好像吃什么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弗兰欣然接受他的冷漠和“歧视”，他打开前面的挡板，将打开包装的三明治递给了前方开车的米娅，米娅没办法挪开视线，但她还是惊喜地接过这个美味，笑着道谢：“谢谢你，弗兰先生！” 其余成员互相看了看，也向弗兰到了谢。 唯有蕾奥妮清楚，他之所以准备所有人的，就是想让她无负担地吃下去，这也是他在人类社会学到的生存之道。现在她就在他的臂弯下，撕开包装，里面还有淡淡的余温，三层芝士、培根火腿和煎蛋，还有新鲜的、从家里的蔬菜小棚掐下来的菜叶，当然，少不了她最喜欢的砂糖番茄片。 她的午饭最精致，煎蛋都是爱心的形状。 蕾奥妮看向弗兰，他垂着眼眸，温和地注视着她，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挪到她的背后，让她能靠着他，减少车辆行驶的颠簸。 第34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34） “坏消息是，树木挡住了去路，附近没有能进入的通道了。”米娅把屏幕放到最大，指着终点和不远处的位置说，“好消息是，即便步行也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而且这里还有个废弃的补给站。” 虽说是废弃的，但房屋结构还算完好，看样子并没有废弃太长时间，就是房间太小，根本容纳不了大家休憩，但是问题不大，他们带了足够多的帐篷。 根据屋内遗留的审查报告，在几年前，这里是自然森林的起点，补给站主要为科考团队提供方便，后来自然科学落寞，森林的面积也逐年扩大，这才将补给站迁移到更远的位置。 大家围在一起，商量是否要继续前进，耗费了一天的路程，确实有些疲惫，但作为训练有素的警队成员，大部分人都能继续坚持，不过……迪伦已经没了精神，坐在座位上抚摸着警犬的脑袋，一声未吭。 “接下来天气良好，距离失去光照还有一小时。”米娅询问着大家的意见，“要等到白天在行动么？” 蕾奥妮也在犹豫，走到这里，他们大概能预料到接下来看到的场景，简受伤了，没有携带任何食物，这样深入自然森林，绝对凶多吉少。 第28章 但在这里休整，也没人能安心休息下去，蕾奥妮看向弗兰，却看到他抬着头，远远眺望着森林的深处。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几乎沉浸在他的世界中，如同宕机般矗立着。 “弗兰…” 第一声呼喊没有任何反应。 “弗兰！”蕾奥妮握住了他的手臂，弗兰瞬间回神，他的蓝眼珠转了过来，对她眨了眨眼。 蕾奥妮有些担心，但依旧半开玩笑地说：“趁着太阳下山之前赶紧做光合运动吗？” 弗兰也笑了，他把她搂在怀里，垂头说：“抱歉，刚才在想事情，担心了？” 逃不过他的眼睛。像是忍不了跟他分开，一会儿也不行，蕾奥妮双手牢牢抓着他，和他说：“刚才你好像要被谁叫走…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我会被谁叫走？” “谁知道，神之类的…” 神？弗兰一笑，安慰她：“人工智能没有自己的宗教和神明。” 蕾奥妮当然知道，她只是打个比方。 正当他们旁若无人地搂着讲话时，奥利弗下了决定，继续前进，带好装备，尤其提防失温、失足和野生动物。 无人机在这附近发现了一只棕熊，这是领地意识很强的物种，而且十分记仇，一旦遇到，就得原地击杀，而团队里面只有奥利弗有过猎杀熊的经验。 技术部原地待命，负责探路和指引方向，其余四人继续前行，当然，还有神通广大的弗兰。警局并没有储备方便远足的机械设备，只能用双脚去走，奥利弗在前探路，米娅和另一位成员在中间，蕾奥妮则负责断后。 一个紧实安全的小团体，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跋涉着。 太阳落山，而月亮被层云遮盖，周遭寂静，唯有虫鸣，和不知名的动物的响动，奥利弗携带了强光探照灯，挂在无人机上，方圆十米都被照得灯火通明，但依旧抹不去那恐怖阴森的氛围。 蕾奥妮也很少接触这样原始自然的环境，这样高耸的大树，她也是第一次见。 蛇、鸟、昆虫…蕾奥妮握着弗兰的手，紧跟着米娅的脚步，而弗兰沉默着，她拉拉他，他才靠近，搂着她的腰，帮她迈过一块凸起的山石。 “怎么了？”蕾奥妮小声问他，但声音依旧引起大家的注目。 “没什么。”弗兰说，“我只是觉得，目标似乎接近了。” 这种感觉、或者说，大脑里无法停止的呲呲电流声，越来越大，他想要分析里面的信息，得到的却是无法解读的乱码，一堆没有意义的音节，好像一个破损的机器错乱的喊叫，构成了一串无穷无尽的声波，让弗兰不堪其扰。 尽管如此，他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样子，哪怕他几乎体会到了人类病理史上名为偏头痛的痛感。 有些烦躁。 弗兰快步迈过湿润的土地，他越过队形，甚至没有带上蕾奥妮，就这么冲到了奥利弗身边，果不其然得到了奥利弗厉声的呵斥。 “禁止单独行动！” 弗兰却说：“接近了，我带路。” 说着，他黑灰色的身影便远远走到了前面，蕾奥妮对于他突然只身向前的行为有些恼火，但弗兰向来是效率至上，让他探路确实是最优选择，米娅看出她心情不爽，依旧保持甜美的笑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奥利弗当然是最不高兴的那个，他恶狠狠地望着弗兰的背影，好像他有多记恨他似的，就连追逐他的脚步都十分沉重。 道路狭窄，好在有兽径可以利用，弗兰的脚步匆匆，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眼看道路平坦，所有人都小跑起来，树林中只剩下大家奔跑的擦过树枝的欻欻声。 因为奔跑，所有人呼吸加急，空气中飘来异样的花香和草香便显得格外突出，越过层层密林，蕾奥妮拨开那遮挡的灌木枝条，只见夜风吹过，云开月明，雏菊随风摇曳，洁白和鹅黄的花朵摇摇晃晃，在月光下发着梦幻的光彩。 弗兰就矗立在花田中央，双手插兜，低着头，衣摆飞舞，仿佛与他们处在不同的人间。 随着他们靠近，一股难言的恶臭也随着风席卷而来。对于经验丰富的刑侦小队来说，这是再熟悉不过味道，尸臭。 弗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黑色的雕塑。奥利弗二话不说便拨开他的身体，却看到了哪怕是他也感到震惊的一幕。 只见简双手叠放在胸前，身体平躺，周围铺设着鲜花，尸身僵直，依旧有被冷冻的痕迹。最恐怖的并非是她平静的姿态，而是鲜花也遮不住的胸腔腹腔，这里破开一个大洞，周围甚至散落着一些肠组织，像是野兽开膛破肚后掏食的模样。 更为恶心的是家政机器人的情况，她仍然在动！伴随着机械破损的震颤，残缺不全的发声器还断续叫着妈妈，而她的胸膛同样破开，里面装着简已经腐烂的内脏。 月光撒在“黛西”破损的脸上，失去咬肌支撑的下巴无力地垂着，却依旧无法阻挡她不断重复“妈妈”。她双手捧在胸前，为了接住塞入体内的心脏，坐着的姿态堪称虔诚。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怎么能这么做？ 米娅和巴尔克只看了一眼便跑远呕吐去了，蕾奥妮站在更远的位置，看着那被花田遮掩的罪恶，在一声声母亲的呓语中，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感觉从脚底直窜头顶，在对上弗兰的双眸的瞬间，她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那蓝像冰一样冷，让她害怕。 弗兰平静地望着她，示意她后退。 蕾奥妮没有后退。 就像返回的米娅那样，尽管恐惧，蕾奥妮依旧颤抖地打开终端，拍摄了周围的痕迹，而罪案深处的照片，弗兰依旧拒绝她靠近，表示他来记录就好。 少见的，奥利弗没有反驳弗兰的提议。 他命令三人远离，尽量保持案发现场的原状，随后，奥利弗套上隔离装置，蹲下身，开始拍照、搜集证物、装载尸体，就像他自始至终做过的那样，冷静且专业。 第35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35） 不同于城市内犯罪，这样偏远地区的现场没有保护的必要，做好拍照、录像等取证后，奥利弗便将简的尸体抬进了专用的真空袋进行密封。 那个家政机器人…棕色的头发秃去一块，剩余的也布满脏污，在奥利弗厌烦地注视着她时，她突然投来一道锐利的目光，紧接着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叫，弗兰迅速切断了电源中枢，然后向奥利弗确认道：“取证结束，可以处理了吧？” 奥利弗根本不想触碰。 他甩过去几个证物袋，弗兰刚想伸手，就被一双手按住了肩膀，蕾奥妮克制着不去看“黛西”的惨状，她为弗兰送来一套防护装置，还给他套上了两层手套。 看她没有离开的意思，弗兰便没再让她远离。他遮挡着她的视线，将手伸进仿生人的腹腔，腐败的内脏腐蚀了骨骼合金和晶管，再加上体表的损伤，仿生人“黛西”是绝无修好的可能性了。 他谨慎地清理着内脏，将一颗完整的心脏取出的时候，“黛西”似乎又传出了些许电流。 自言自语般的，妈妈，不要将我们分离。 幻听？亦或是一种病毒？弗兰面对那破碎的瓷娃娃脸庞，试图在她的脸上找到答案，随后，他意识到“黛西”并非人类，无法通过表情探查真相。 那些盘亘在头脑中的声音挥之不去，眼前的玩偶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跟他抢夺那颗发臭的人类心脏，弗兰不禁后退，险些将身后的蕾奥妮撞倒在地。 蕾奥妮迅速扶正他的身体，鼓起勇气看向“黛西”，她脖子断裂，歪着脑袋，也没有通电，弗兰看到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即便是弗兰也不清楚。 他居然出现了幻觉。 弗兰轻声安慰蕾奥妮，将自己的“失误”无声遮掩，随后迅速采集好证物，蕾奥妮像是已经克服了恐惧，她将“黛西”翻了一面，从她背后找到了控制器，她迅速将其拆解出来，即是避免“黛西”开机，更是因为这里存有最重要的证据。 蕾奥妮小心将这些放入证物袋，她向奥利弗讨要了新装尸体的袋子，米娅也忍住恶心，两人齐力将“黛西”放入真空袋，黑色的袋子自动封闭，众人站在因践踏而残败的雏菊上，陷入沉默。 奥利弗点燃一支烟，叼着烟说道：“记录好了就收队，立刻返回。” 大家已经筋疲力竭，但没人想在这过夜。米娅因呕吐喉咙沙哑，她分析道：“仿生人表面有大量重击造成的创伤，看样子像是遭遇了袭击。” “棕熊？”同行成员巴尔克询问，“她们遭受了棕熊的袭击？” “简身上的创口不是熊造成的。”奥利弗说，“切口还算平整，而且没有缺失的内脏。” 全塞在那个恶心的铁皮里面了。 奥利弗用烟气压着恶心的感觉，因为棕熊的习性如此，十分记仇，它大概率还会返回此处，这才是奥利弗提出尽快离开的理由。 第29章 “要是遭遇了棕熊的袭击，要去搜查证物吗？”巴尔克问道。 “你的意思是猎杀一头棕熊？它可不会乖乖跟你回去听审。”蕾奥妮捂着额头说，“只需要分析黛西身上的抓痕就能确认了吧。” 奥利弗也不同意冒险。所有人的疲惫感已经到达了顶峰，拖着两具尸体回去还要耗费体力，做好记录，也确认与迪伦做好同步，大家便准备将证物拖行回去，还好蕾奥妮带了两台便携负重机械，组装在两个袋子上，几根黑色的机械腿爬了出来，两个黑色的“裹尸袋”蜘蛛般晃晃悠悠地爬行着，大家看着这个场面，纷纷捂住额头，甚至有点想笑。 “怎么了，这不比大家拖回去省力？” 奥利弗淡哼：“只要你的蜘蛛腿别把证物扔到悬崖下。” “才不会！” 因不灵便的蜘蛛腿，队里的氛围有些许缓和，米娅叉着腰，苍白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那我们就出发吧，回到补给点休息，天亮返程！” 大家默认，米娅推着蕾奥妮，笑呵呵地说着：“走啦走啦，可不能比蜘蛛腿跑得还慢啊。” “那不是蜘蛛腿，是钛合金便携式起重机…” 巴尔克也笑着跟了上去。奥利弗叼着烟，步履沉重地走向来时路，弗兰却回了回头，看向那干涸的血迹，他低声问：“黛西剖开了简的躯干，取出了她的心脏，是这样么？” 奥利弗冷冷道：“你不清楚么？你不清楚她想做什么？你们不是同类？” “同类？”弗兰转过身，背对着月光，他的面容藏匿在黑暗中，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浅淡的光明，“仿生人不过是人类发明的工具，仿生人并非群居动物。” “够了。”奥利弗不想和弗兰交流，从来都不想，他转身离开，弗兰仍站在原地，不一会儿，远处传来蕾奥妮呼唤弗兰的声音，这个机器才抬起头，跟上了队伍的步调，甚至快速超越了奥利弗，迅速回到了蕾奥妮的身边。 所有人身上都脏兮兮的，隔离装置都做了无害处理，可弗兰依旧觉得自己需要杀毒和清洗，所以这次，他回绝了蕾奥妮的凑近。 但依旧贴在她身边，低头倾听小鸟的话语，表情温和。 奥利弗在他们身后注视着，神情复杂，他熄灭香烟，将烟头包裹，随着他的隔离装置一同变成了灰尘。 * 长途跋涉，他们终于抵达了补给点。从出发到现在，大家不眠不休地活动了将近二十个小时，一看到他们的卡车，巴尔克甚至流出了眼泪，他挥舞着手臂叫喊着迪伦的名字，睡得朦胧的迪伦弹起身来，众人只见一个圆球破开车后的大门，巴尔克激动地和迪伦抱在一起，米娅则快速拿出所有人的帐篷，用卡车和庇护所做屏障，圈出了一块露营地般的休息区。 技术部的两位已经布置好安保措施，帐篷也是自动搭建，在分发帐篷时，米娅用眼神询问蕾奥妮，得到确切答案后才给了她一个帐篷。 太累了，疲惫让蕾奥妮遗忘了刚才的恐惧，她用清水简单做了清洗，弗兰坐在一旁，用热水给她冲脚，走了太久，蕾奥妮的脚掌被磨得通红，弗兰轻轻为她按摩着，蕾奥妮靠在他身上，任由他帮忙冲洗、收拾，最后也是让他抱回了帐篷。蕾奥妮累得昏昏沉沉，但依旧能感受到弗兰，她不准他离开，弗兰只好坐在门口，让她用脚夹着他的腰，哪怕她几乎是在踢他，那也无所谓。 弗兰打开了保养人造皮肤专用的消毒湿巾，把自己暴露在外的皮肤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 其余帐篷早就陷入寂静，唯有外面的篝火噼啪，就连蕾奥妮都不再玩闹，迅速昏睡过去了。 有外出的任务，尤其是去偏僻的地方，小队总是由弗兰放哨，因为他无需睡眠，弗兰只守在蕾奥妮门前，那时候同行的同伴总会调侃，弗兰可能保护不了他们的安全，但绝对能保护好蕾奥妮。 那些面孔…因为蕾奥妮的存在才存在的记忆，让他联想起他们已经死亡的事实。 弗兰忽然感到一阵头痛。这具身体感知系统太敏感，痛觉也十分逼真，他撑着额头，好像大脑有千斤重，那寒冷刺骨的感觉瞬间袭来，弗兰在波动的眼球反射中看到了纷飞的雪花，所有记忆错乱堆叠，他只能听到一个永恒不变的呼唤，从他身后，接连不断地传来。 弗兰在风雪中回头，只见蕾奥妮与他相隔天堑，她满脸眼泪，风雪模糊了她的面容，但声音拼凑，每一句都是“弗兰”。 第36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36） 蕾奥妮睡得并不安稳，天还未亮，她便从噩梦中惊醒，她立刻寻找弗兰的身影，还好他就在身旁，紧紧搂着她。 弗兰闭着双眼，意外的，他居然在休眠。 蕾奥妮轻抚他的脸庞。弗兰将她搂近，瞬间抬起双眸，他看向她，聚焦后才重新闭上眼睛，吻着她的脸颊说：“怎么了？你才睡了两个小时零二十五分。” 这完全不够他的蕾奥妮恢复体力。 弗兰像以前那样，用手臂组成个摇篮，他轻轻拍着她，试图把她哄睡，蕾奥妮在他颈窝贴了一会儿，心绪不宁，她坐起身，弗兰也坐了起来。 “我想出去透透气。好闷。” “外面的温度只有十二摄氏度。”弗兰说，“你的外套不够保暖。” “那让我穿你的吧。”蕾奥妮笑着说，“把你的借给我。” 他的也不够暖。 弗兰给她穿好衣服，再披上他的，蕾奥妮没有要求他随行，她让他躺回原位，弗兰躺下，就听她说：“你好好休息，你带了补剂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刚拿到身体就做这么高强度的任务，蕾奥妮都担心这具身体撑不住，再去维修就得欠账了。 还好弗兰没有任何问题，这具身躯很是坚韧，让蕾奥妮稍稍放下心来。 她打开帐篷，走向不远处的山坡，在经过奥利弗的帐篷时，她看到帐门开放，里面空无一人。 果然，他站在这里吸烟，蕾奥妮伸手要了一根，冷风吹来，她拉了拉衣服，沉默半晌，她还是开口，问道：“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案子。拜托，别这么混蛋。”蕾奥妮无奈道。 奥利弗冷笑：“要等尸检结果，这里没有别人，简如果是自杀，那她不可能剖开自己的身体，伤口更像是撕裂，但不是野兽所为。” 蕾奥妮只觉得冷意从脊柱攀升，让她打了好几个寒颤，“你的意思是黛西没有遵守三大定律，没有实施救援，甚至破坏尸体，这…” “你想说这根本不可能？”奥利弗神色沉重，但语调讥讽，“这没什么不可能，那东西也是会进化的，你觉得一个底层代码能阻挡住什么？突破三大定律，只有想或不想。”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蕾奥妮也有些恼怒，“现在仿生人投入市场，按照公司数据，每十个人类就有一个拥有仿生人的所有权，更别说工厂、农场……” “如果它们真的打破三大定律，这将是一场世界战争级别的灾难。”奥利弗沉声说，“是的，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蕾奥妮只觉得一阵后怕，她眺望着远处的森林，薄雾微曦，她深吸口气，抽了最后一口烟，她刚想折返，就听奥利弗的声音响起，比以往都飘渺。 “你不该把那个东西找回来。” 蕾奥妮下意识质问：“东西？” “弗兰…”奥利弗冷斥，“你们还给那东西起了名字。” “奥利弗…”蕾奥妮摆了一下手，不耐烦道，“我不想再说了。” “他不一样，你想说这个？”奥利弗拿烟的手重重下落，就像他的结论那样掷地有声，“他不是人类！他没什么不一样，也是机器！没有情感，没有思维，没有灵魂！蕾奥妮，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孩，结果你像其他人一样愚蠢。” 愚蠢地沉溺在假人制造的美梦中，不愿意苏醒。 “他不是人类。”蕾奥妮缓缓道，“我不认为他是人类，可你也知道他有多特别。”她走近两步，几乎拿出了吵架的气势，指着他说，“弗兰通过了图灵测试！是你要求的，是你观测的！你为什么还要否认！？连你也无法区分他和人类，连你也不能！” 她几乎气得浑身发抖，像是对谁在控诉，“为什么？我只想和他好好生活下去，为什么总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夺走我的幸福？” “高屋建瓴的幸福，虚假的幸福，我以为他的消失能让你醒悟，回归到现实世界中来。”奥利弗望着她，微微皱着眉，感慨万千，“可是你还是执迷不悟，你把他找了回来。” “这不是张谋杀他的理由。” “谋杀？如果张不这么做，我们所有人都会死，谋杀者另有其人！” 说到这，蕾奥妮瞪大了双眼，指着他说：“你也知道内情，对不对？” 奥利弗却沉默了，他吸了一口烟，蕾奥妮自嘲般哼了一声：“对，因为只有我在乎弗兰，而你们把愚蠢的我拒之门外，以为我根本不在乎其余人的死。” 第30章 “弗兰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做的。”蕾奥妮侧着头，喃喃道，“他什么都会为我做。” “那不过是程序的设定。”奥利弗叹息般规劝着，“回到现实中来吧，蕾奥妮。” “为什么？和你一样痛苦的现实？”蕾奥妮冷笑，“你为什么关心，为什么在乎？你又不是我的父亲。奥利弗，你会这么对你的女儿说这些吗？回到现实中来！回到悲惨的现实，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身份地位，在这个世界如同浮萍的现实，让我变成你这样无亲无故，怨天尤人的酒鬼，这就是你想要的现实！？” 蕾奥妮看着奥利弗的眼，她剧烈地喘息着，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奥利弗眼里闪过的不可置信与刺痛忽然扎漏了她的心。 她逃避般后退了两步，然后飞快地跑远了。 奥利弗站在原地，僵直了半晌，在烟烫伤手指的一瞬回过神来。 他看向远处即将升起的太阳，目光沉沉。 起初警局并没有 ai 犯罪调查小组，张和奥利弗都是负责调查战后恐怖活动的警员，负责维稳和防爆。他们表现出彩，也树敌无数。奥利弗的家人遭受暴徒报复，妻女惨死，母亲也瘫痪不起，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奥利弗本该功勋卓著，可他并不善于钻营，始终没能升职。张一跃而上，成了警长，他却没有选择到更高的位置，而是成立了自己的调查小组，奥利弗就是他的第一个组员。 奥利弗已经没有任何晋升或者战斗的欲望了。他全身心都投入到照顾母亲身上，甚至想要离职，只期望陪伴母亲度过最后一段时光，张鼓励他留下来，考虑到人生还要继续，他只好寻找护工看护母亲。 刚成立的调查小组很清闲，没有外出任务，也没有出生入死的枪林弹雨，奥利弗如同休假般度过了一段清闲的人生。 那是他第一次接触那样多有关于人工智能的知识。对妻女的思念让他产生了定制一个仿生人的想法，张得知后，几乎是竭力阻止他，但奥利弗执迷不悟，他借用职务之便，定做了和女儿面容相仿的机器护工，让这个仿造女儿照顾着母亲。 他没有选择定制妻子，出于某种对爱情的忠贞，他担心情难自制，却深知她不是爱妻的事实。他不愿苏醒，不想承认她们已经离开他。 得到女儿的那天是他最幸福的一天。他不再酗酒，不再抽烟，每天回家陪伴母亲和女儿，享受着冒牌货带来的安慰与幸福。 可幸福戛然而止。 结束工作回到家的奥利弗，打开门时，就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死寂，他呼唤女儿的名字，但没有任何回应。屏幕中播放着母亲爱看的美食节目，她靠在轮椅上，垂着头，那个护工女儿正端着流食喂她吃饭。 奥利弗将轮椅调转过来，母亲的下巴淋漓着食物粘稠的汤汁，早已断绝生息，而他的“女儿”抬起头，笑呵呵地叫着他“爸爸”。 张闻讯赶来时，医生已经抬走了尸体，地上躺着一具被打成筛子的破损仿生人，还用发声器说着“好痛”。 奥利弗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目光呆滞地看着某一点，好似已经死去。 检修结果，轻描淡写地改装导致的 bug，让仿生人没能在察觉病人发病后及时报警。尸检，母亲并不是因食物阻塞导致的窒息而亡，而是心源性猝死。 出错的机械女儿没能察觉忽然停止的心跳，或者，她选择了忽视。根据检测，她足足叫了几百声“祖母”，在奥利弗的母亲死亡这段期间，她重复制作了好几碗食物，全部都流在病人的身上和地板，但她依旧坚持不懈地喂食。 面对奥利弗，她顶着女儿的脸，呆呆地询问着她的父亲。 “爸爸，为什么祖母不愿意吃饭？” 记忆错乱，奥利弗想起最后一次见女儿，还不到十岁的孩童，那样小，那样可怜，却被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捅了数刀，浑身鲜血。在他返回时，她还残存着一点呼吸，她不断重复着“好痛”…… “爸爸，好痛…” “爸爸，好痛…” 奥利弗在极端精神崩溃下，用手枪将那张酷似女儿的脸打得稀巴烂，直到他再也看不清那孩子的面容。 第37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37） 蕾奥妮的心率骤升，弗兰接收到讯号，迅速打开帐篷，那监测位置的声音随着她的靠近逐渐放大，直到她哭着扑进他的怀抱。 弗兰将她带回帐篷，安抚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她蜷缩在他的庇佑下抽泣，弗兰低着头吻她潮湿的脸颊，蕾奥妮压着哭声，不住地抓他的衣服，试图让他盖得更严实，弗兰只好用被将她裹起来，贴着她的脸轻轻发出“嘘”声，短暂的爆发带走了蕾奥妮仅存的能量，她的啜泣声越发小了，等弗兰再查看她的情况，蕾奥妮已经团在他的臂弯，昏睡了过去。 弗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有些猜测——她大概是和奥利弗吵架了。他抚摸着她的脸颊，帮她打理被泪水粘在上面的发丝，然后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平，他也随之躺下，让她枕着他的手臂睡觉。 弗兰能听到附近的响动，似乎是奥利弗回来了。这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并未行动，而是垂下眼眸，专心地安慰着她。 即便如此，蕾奥妮也没有睡好。 米娅挨个叫大家起床收拾帐篷，巴尔克等人则在查看车辆的状况，蕾奥妮昏昏沉沉地苏醒，整张脸都白得吓人，她看起来状态不佳，弗兰喂给她一些清水，帮她盘好头发、穿戴衣物，蕾奥妮贴在他的胸口，像只受伤却柔顺的幼狮，弗兰将她扶出帐篷，收好个人物品后，帐篷被他收缩成一个雨伞大小的收纳包，弗兰将帐篷归还给米娅，米娅的脸色同样不好，不如说，大家看起来都病殃殃的，只有与迪伦在一起的技术科成员尚有精神，他负责开车，众人坐在双排后座，巴尔克自告奋勇地去了副驾。 车辆底盘够高，下方有一个专门的储物设备，两具尸体就放在储藏仓，没有和大家处在一个空间，让人放松了不少。 这次没了三明治的补给，大家只能用营养棒维持生命，味同嚼蜡。不过弗兰并不是一无所获，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小把蓝莓，先递给了米娅。 米娅露出笑容，挑了一颗放在嘴里。 大家陆陆续续拿了些小蓝莓，剩下两颗大的，弗兰喂到了蕾奥妮的嘴里。 氛围似乎有些不对，米娅敏锐察觉到了蕾奥妮与奥利弗之间弥漫着的隔阂感，奈何不知情况，也不敢贸然开口，她便找了些轻松的话题，车里很快就响起了笑声与交谈声。 蕾奥妮像是累了，趴在弗兰的肩膀打哈欠，弗兰便让她躺在他的腿上，用自己的风衣盖住了她。 察觉蕾奥妮在休息，大家又降低声调，巴尔克还体贴地放了音乐。 弗兰托腮看着对面的车窗，米娅问：“看样子你恢复得不错，最近还适应吗？” 米娅是蕾奥妮最亲密的好友之一，弗兰对米娅也有用不完的耐心。他点头，说：“多谢关心，我很好。也很适应。” “事情告一段落，要不要来我家吃饭？等蕾奥妮醒了，就拜托你帮我问问她了。” “我很乐意。”弗兰说，“我想蕾奥妮也会很高兴的。” 和弗兰说话都是一问一答，没有什么目的的话，弗兰并不会找谁主动闲聊，他多数时间都是安静的，只主动和蕾奥妮说话，米娅没再打扰，又看了看压着帽檐睡觉的奥利弗，问道：“奥利弗，你要去我家吃饭吗？” “不去。”斩钉截铁的拒绝。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米娅问，“接下来该怎么处理？我都没怎么看简的情况。” 迪伦吐槽：“光看照片都快吐了。” “你该庆幸你没去现场。”米娅搓搓手臂，“感觉很恐怖，也很可怜。” “可怜？谁可怜？” “都很可怜。奥利弗，你不那么觉得吗？” “自食恶果的人有什么可可怜的。”奥利弗警告道，“别说了，米娅。” 他给了米娅一个眼神，米娅心领神会，反而是迪伦还不得要领，查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分析道：“是熊吗？棕熊，就是无人机拍到的那只？” “或许是熊。”奥利弗说，“来这样的荒郊野岭，被熊袭击没什么奇怪的。” “如果是用被熊袭击结案是不是有点太可笑了？”迪伦呵呵笑道，“熊把这个仿生人也当成了人类，所以去掏她的内脏？” “仿生人不就是该仿生么？”奥利弗不耐烦地说道，“得了，我想休息，安静一会儿。” 他总是那么不近人情且混蛋。迪伦神经大条，奥利弗这样说就闭上了嘴，他抱着狗狗揉了揉，安静的氛围让所有人都睡意昏沉，也不知道怎么闯过的关卡，总之，蕾奥妮醒来时，他们已经走在 a 区的街道上了。 抵达警局前，奥利弗已经与鉴定科打好了招呼，等车一到，两具尸体就被几人装箱带走，一气呵成。 第31章 奥利弗说：“米娅，你负责书写报告。” 迪伦指了指自己，“写报告不该是我做的工作么？” “让米娅来写。”奥利弗拿出烟盒，叼出一支香烟，和她说，“你也看到了，动物袭击，家政仿生人报废，凶手简死亡。” 他用了只有几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等尸检结果出来，一起交到上面。” 米娅张张嘴，迟疑片刻，还是利索点头，回答：“好的。” 巴尔克也有些困惑，不过他来这不久，经验不足，从来都是跟着前辈干活，听到奥利弗分析出结论，即便很荒诞，但还是表示了认同。不过… “德文的死又是怎么回事？”巴尔克问道，“是简指使仿生人黛西做的？机器人可以处置尸体么？” 奥利弗说：“简精神失常，杀害了丈夫，又用工具将尸体冷冻，用来摆脱罪责。” 但这样下定论是不是太草率了？巴尔克看向蕾奥妮，她心事重重，听得眉头紧皱，但也没说什么。看到几个专家都没说话，哪怕再好奇调查结果，巴尔克也识相地选择了闭嘴。 几人走进警局大楼，在进入办公室之前，奥利弗给每个人都分配了工作，包括弗兰。 他指使弗兰去给大家买咖啡。 弗兰的微笑变成了一种…有些危险的不悦。 看出他在故意支开所有人，蕾奥妮翻了个白眼，尽管无奈，她还是回头说：“帮我买一杯甜的吧，拜托了。” 弗兰问：“能照顾好自己么？” “嗯，没事的。”她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也有些后悔。 弗兰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在临走前还询问了米娅想喝什么，迪伦也一起下楼，说着“拜托来一杯拿铁，加两份糖，再加一点冰块”可弗兰根本没听他的话，迪伦还以为他没听到，叫了两声弗兰，但弗兰头也没回地潇洒离开了。 蕾奥妮暂时还不想和奥利弗独处。让人意外的是，他也选择了离开。 蕾奥妮狐疑地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就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站在大厅，身上还穿着崭新的白色军装。 对方转过身，在看清楚他的面容后，蕾奥妮只觉得浑身的细胞都在颤栗，所有情绪瞬间化成焚烧不尽的怒火，奔腾燎原。 第38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38） 蕾奥妮快速走到对方面前，张辰宇抬起手，示意她冷静，蕾奥妮忍着没有殴打他的冲动，质问道：“你还有脸回到这里？” “我是来见你的，蕾奥妮。”他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脸很年轻，好像永远不会老去，谁知道他和奥利弗是同岁呢？ “看样子你恢复得不错。你已经找到弗兰了，对吗？” “没有你，他根本不会遇险。”蕾奥妮说，“当时明明还有一种方法，你为什么不尝试？” “因为你的办法没有百分百的概率。”张辰宇道，“你也清楚，不是么？” 蕾奥妮冷冷道：“那我也不会抛弃同伴，更不会做公司的走狗。我知道你在调查我母亲的工作室，你现在还和奥利弗有联系？” “奥利弗么，他最近如何？新上任的警长不怎么靠谱吧？” “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蕾奥妮问，“掩盖调查真相也是你指使的，因为你担心公司的仿生人出现问题，名誉受损？我想你最该做的是警告公司那群高高在上的垄断资本家，这不是个小漏洞，他们最好立刻检测市面上所有仿生人，将出问题的迅速收回。” “没有经过非法改装的机器人并不会出现不合常理的漏洞。” “所谓的非法改装不过是改变形象外貌，添加一些性格和反应，没有任何一个系统冲突案例显示这会导致…” “会导致杀人。”张辰宇点破，“你想说，仿生人在杀人。” 蕾奥妮紧皱眉头，说：“因为你没有看过这个案子。” 张慢悠悠地坐在座位上。 “是我叫你回来的。蕾奥妮。” 蕾奥妮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什么意思？” “我引导你调查这个案子。”张说，“现在你有了新结论，对这一切有了新质疑，更值得庆幸的是，你找到回了弗兰。” “你差点害死了他！” “害死？弗兰并不是人类，他只是一件器物，对你而言意义深刻的器物。但他不会是人类。”他敲敲桌子，在蕾奥妮出声之前继续道，“通过图灵测试并不能证明他是人类，只能证明他有多博学，多聪明。” “好，弗兰是我的财产，你破坏我的财产，我该跟你索要我的补偿。”蕾奥妮说，“你要把我修补他的所有钱还给我。” 张辰宇大笑起来，随后，他又满面愁容地摇头，“可惜我并没有多少钱。” 蕾奥妮讥讽道：“踩着下属的血肉晋升没让你得到些好处吗？” 他的表情忽而严肃了。 “蕾奥妮，你是否有勇气面对战争？”他说，“面对一场真正的战争？” “战争？需要我告诉你吗？我就是战争孤儿，战争夺走了我的母亲。” “但你并未经历。你那时还很年幼。” “那又怎样？战争又不是我能左右的，一旦发生战争，我也只能躲藏，然后听天由命。”蕾奥妮疑惑道，“现在已经没有国家只有分区，谁要和谁打仗？” 张辰宇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没准这并非与你无关，就像你的母亲那样。不如说，每个人的选择都与未来的转向息息相关。”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到底知道什么？我厌恶你这样有话不直说，让人烦躁！” “你的脾气好了很多。” “是啊，用你的话，‘托你的福’……你害死了弗兰，让我变成了一个冷静的成年人，也让你有机会说这么多，不至于被我枪毙。” 张想了想，起身道：“如果你想好了，不如就在这里，和奥利弗、米娅…再次并肩作战。” “你永远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你是个抛弃同伴的、低劣的人。” 他垂下眼眸，叹了口气，认同道：“卖友求荣的恶人，没错。” 他带上徽章闪亮的军帽，临走头，他忽然凑近她的耳边，用仅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别太信任弗兰。” 蕾奥妮胸口一紧。 她侧头，就见张微微带笑，和她说：“我其实很意外，他居然听从了我的建议，而不是你的。我以为这是他的运算结果。实际上，还有一种选择，他完全可以抛弃我们所有人，只带着你离开，这样你们二人都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是特别的，不是吗？他选择了牺牲自我，拯救我们所有人，也让你免于良心的谴责，他实则并不受规则约束，无需拯救人类，也无需帮助人类。他在乎的只有你，蕾奥妮。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张摸了摸下巴，也露出一种困惑的表情，“那一瞬间，我忽视了他是一个智能系统，而把他当成了一个人类，似乎只有人类能说出那样的话。” 风雪交加，张在提出决定之前，只和弗兰说了自己的想法。他几乎是命令的语气，让弗兰手持炸弹炸毁仓库，让他们避免公司的追击。一群可怜的人，只因为看到了他们都不懂的秘密，就要惨遭灭口，张绝不想全军覆没，才出此下策。 机器人守则，听从命令，不得伤害人类，不得袖手旁观，最后才是保护自己。 不论何种人工智能，都不能逃避三大定律，包括弗兰。他必须保护所有人，保护蕾奥妮。 弗兰在听到计划后，思索了很久。他脖子上还带着张替他申请的警官证，那是他成为人、融入人类社会的佐证，而这个接纳他的人，竟然在让他去送死，说得这样轻描淡写，毫无负担。 张并非毫无负担，不过更多的，是对蕾奥妮的愧疚。 张辰宇并不在乎任何仿生生命，因为他们本就没有生命。 弗兰的思考结束了。他同意了张的提议。 张辰宇忽而笑了，问：“为什么？你知道这是自杀行为，对吗？你也不该听从我的命令，你似乎只会听蕾奥妮的。” “对。而且蕾奥妮会很伤心。可怜的蕾奥妮，我担心她能否照顾好自己。但她足够坚强，失去我，就像失去一支拐杖，但不影响她健全的双腿大步向前。”弗兰说，“我对你的果断和残忍感到震惊，你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但同时，我也不需要你的认同和赞美，更不需要你的怜悯。蕾奥妮会恨你，你们的关系永远无法修复。” “那些无所谓，生命是最重要的东西。她可以永远恨我。” “是么，我做不到。” “什么？” “让她恨我，我做不到。我宁愿做出这样的选择。”弗兰说，“如果没你们的拖累，我带着她，完全可以顺利离开，但她会恨我一辈子。” 张辰宇露出惊诧的神色，本能地说：“什么？” 弗兰已经在自言自语了，“不过这样做她同样会生气，但不至于记恨。” 第32章 “她会难过很久的，弗兰。”张辰宇说，“你不是在害怕这个？” 他真的像在害怕，但并没有太多表现。 “有些担心。不过她会找到我。” “她会找到你？你有办法保命？” 好似卸去所有伪装，弗兰毫不吝啬他的嘲弄和讥讽：“我不是脆弱的人类。” “强到能抗住爆破？弗兰，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张将信将疑。 “我会存活，而她会找到我。” 弗兰这么说，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张辰宇把这些和蕾奥妮叙说时，她同样瞪大了双眼，长久的震惊止于最后一句，蕾奥妮的表情变得温和绵软，甚至红了眼眶。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蕾奥妮，或许他很爱你，就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他了解你，而你像他所说，成长，并把他找回。”张辰宇拍了拍她的肩膀，感慨，“他让我对仿生人有了改观，应该归功于布朗教授精湛的技术，还是他的更新迭代？” 蕾奥妮恼道：“你宁可相信他因为技术才这么出色，也不愿意相信他也有情感和灵魂？” “你相信吗？蕾奥妮。” 蕾奥妮一时哑然。 第39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39） 张辰宇离开了，留下了更多的谜团。 不一会儿，其他成员也陆续回到办公室，包括出去买饮料的弗兰。 他只给蕾奥妮和米娅买了，其他人都没有。 蕾奥妮的是一杯热橙汁，米娅的则是加糖拿铁，也是热的，听到米娅的道谢，弗兰抬起礼貌的笑容，然后回到了蕾奥妮身边。 她坐在自己从前的工位上，将他上下打量，她问：“你有碰到任何人吗？” “没有。没有特殊的人。怎么了？” 弗兰靠近，把她搂到自己身边，让她靠着他的腿，蕾奥妮忍不住追问：“你把其他事都忘了，所有？” “嗯，不可逆的损害，抱歉，我还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很重要，比我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重要得多。” “比你重要？”弗兰回应道，“没有比你重要的事，蕾奥妮。” “够了。”迪伦忽然打断道，“我不想看这些……打情骂俏！弗兰，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我们的咖啡…你让人伤心。” 弗兰抬抬眉毛，就听巴尔克跟着道：“他只给女士买咖啡……” 弗兰说：“因为女士有礼貌。” “我们没有礼貌？”男士们控诉道。 弗兰精准点炮：“奥利弗没有礼貌。” 奥利弗睨了他一眼，继续喝酒。 “奥利弗对谁都没有礼貌，不该是迁怒的理由。” “够了。”蕾奥妮站起来说，“弗兰没有义务给任何人买咖啡，你们有手有脚，自己去买。” “这让人伤心。”迪伦重复道。 如果蕾奥妮不打算在这里继续工作下去，弗兰可不会维系任何人际关系，他比谁都无情，眼睛里只有小猫一样嗷嗷待哺的蕾奥妮。 米娅站出来，就像以前那样，做着队伍的粘合剂，她提议：“不然一起去吃饭好了，庆祝事情圆满解决？我来请客。” 这下办公室只剩下欢呼了。 奥利弗纹丝不动，说了句他还有事就离开了。 尸检报告和数据分析迟迟没有出来，哪怕蕾奥妮已经精准提交了“黛西”的全部数据，不过面对其乐融融的放松氛围，她还是暂时停止追究，走向了米娅。 餐厅并没有什么独特的美味，尤其是和弗兰的菜品比起来，但绝对胜过营养棒。吃饭时间，大家暂且遗忘案件，各自说着家庭琐事，蕾奥妮心事重重，米娅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蕾奥妮才露出一点笑容。 “谢谢你，米娅。”蕾奥妮靠在她的肩膀上，“谢谢你这样照顾我。”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米娅递给她一点酒，还看了看她的监护人弗兰，替她开口道，“今天高兴，就允许她喝一点嘛。” 弗兰笑着说：“没有不允许。” 可惜蕾奥妮没什么兴致，接过酒杯抿了抿就放下了。 大家吃得开心，没有工作的都回家休息了，而蕾奥妮还想在警局等等报告。米娅也选择了留下，她用个人设备敲打着案件报告，蕾奥妮站在她背后，欲言又止。 米娅看出她的踟蹰，“就按照奥利弗说得做吧，他有他的打算。” 对于这项工作，米娅并没有把它当成神圣的职责，这份工作和她设想的刑侦队伍相差甚远，如今也不过是在完成任务而已。但同时，米娅又是一位非常谨慎的人，工作做得滴水不漏，奥利弗这样交代，恐怕也有减小影响、保护真相的意思，她照做即可。 “感觉有些危险呢。”米娅说，“那样恐怖的事，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谈及此事，蕾奥妮还是忍不住追问，“你是怎么看张的？” “他？他很适合做领袖。我不懂他，他让人捉摸不透。” “你觉得…” “嗯？” 蕾奥妮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不想把米娅卷进来，恐怕米娅也是这么想的。 她坐回座位，米娅笑眯眯地问她：“打算回来吗？现在没什么工作，还是挺清闲的，弗兰先生也在。” 看着熟悉的工位，蕾奥妮确实犹豫了。看来在这里也能接触到更多的信息，如果想要调查真相，留在这里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但… 蕾奥妮看向弗兰。 “你怎么想？” “是否留下？” “嗯。你想吗？” 弗兰想了想，说：“不必这么快下决定。更何况，作为编外成员也可以参与到案件中。” 更为自由，还能接触到核心信息，就像某个人给她开了特权一样。这种感觉让弗兰不太舒服，蕾奥妮又突然提起：“你还记得之前的警长张辰宇么？” “嗯，我记得他。” “他和我说了一些你的事。” “我么？什么事？” 蕾奥妮抿抿唇，和他说：“你相信我会回去找你。” 弗兰一笑：“当然，我永远相信你，你什么都能做到，蕾奥妮。” 此前她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一句好话，用来哄骗她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但最终，他却用生命验证了他的笃信，他是如此相信她，全身心的。 蕾奥妮眼眶湿润，她把他拉到身前，整个人埋进他的腹部，那姿态像是要将自己融入进去。弗兰轻柔地抱住了坐在座椅上的小狮子，不过她很快就止住伤感，昂着脑袋与他小声说着：“在这里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米娅摆摆手，并没回头，“没关系，这里只有我。” 蕾奥妮以前其实更为腼腆，在外很少和弗兰这样亲近，拉手都担心被人看到，现在松弛多了，她不在乎谁的眼光，恨不得每天都和他抱在一起。 不过蕾奥妮也没有遗忘正事，她想去鉴定科看看尸检结果，但米娅提醒她：“很容易无功而返。奥利弗找的人嘴巴很严，恐怕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能拿到结果。” “那我该去找奥利弗？” “你们吵架了？” 蕾奥妮又想起早晨不愉快的交流，她努努嘴，米娅笑着说：“没关系啦，如果不觉得抱歉就继续那样相处，他不是也很讨人嫌吗？” 虽说如此… 米娅回头，问：“要我陪着去吗？我大概知道他在哪里。” “可以么？你还有工作。” “没关系，这种作假的事什么时间完成都无所谓。”米娅说，“不管如何…奥利弗只是嘴上不饶人，其实他很关心我们。” 想到这，蕾奥妮叹了口气，点头道：“是啊，还有…我们或许永远不会认同彼此的观点了。” 第40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40） 米娅带着蕾奥妮来到了墓园。 这里埋葬着她们的同伴，以及奥利弗的家人。天色渐晚，夜色四合，奥利弗站在一座墓碑前，双手插兜，神情肃穆沉郁，蕾奥妮走上前去，看到了那碑文上短暂的生命。 他只有八岁的女儿，永远埋葬在这里。 奥利弗没有什么感情地看向了她，蕾奥妮抱着半边胳膊，想好的说辞烟消云散，她只觉得一阵感伤和惆怅，她本不该和他对比谁更凄凉，他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孤独的人。 蕾奥妮看了看那三座墓碑，又看向不远处，那些曾经并肩的战友的长眠之处。 “你想说什么？”奥利弗冷淡地开口了。 “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抱歉，说了那些话。” “没什么可抱歉的。” 蕾奥妮忽然感到些许窒息，她想要深吸一口气，却只能纳入悲哀的死亡，她本想向他讨论工作，但面对奥利弗，她总是张不开口。 弗兰察觉什么，走上前去，蕾奥妮只觉得无法停留，说了声抱歉，便从弗兰身旁走过，快步离开了。 安静的草地上，只剩下他和奥利弗。弗兰的目光扫过那些墓碑，上面的名字分别弹跳出主人的信息，都是与蕾奥妮在一起的画面。 第33章 她的同事与战友。弗兰又看了看奥利弗面前的墓碑，通过姓氏和方才的对话得出了大致结论。 至于奥利弗，在弗兰仅存的记忆里，唯有对方讨厌他，原因不详。 弗兰并不喜欢与人类交际，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社群中的交流也是在外压力的来源，有人如鱼得水，也有人不堪其扰，在弗兰看来，都是人类庸人自扰，是无法独立生存的被迫选择，但人类需要同类的情感支撑，包括蕾奥妮。 蕾奥妮需要奥利弗的情感支撑，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他需要帮助他们恢复关系，经过思考，弗兰张口道：“蕾奥妮似乎有些困扰。” 奥利弗没有理他。 “她的情绪指标下降，因为你，奥利弗先生。” 奥利弗瞥了他一眼。 弗兰站在一座墓碑前，低声问：“这是你的母亲，对么？” “对。像你这样的东西也知道什么是母亲，什么是家人么？” 弗兰看看他，回道：“知道。家庭是由血缘关系构成的社会单位，母亲是孕育个人生命的主体。” 奥利弗嗤笑一声，他拿出香烟，弗兰递出一枚打火机，奥利弗晦涩不明的看了一眼，并没有接过他的火。 弗兰收回手，本就没有笑容的脸显得更冷峻了。 “蕾奥妮是我的家人。布朗教授是我的母亲。”弗兰看向奥利弗，淡淡道，“没什么可耻笑的，我也拥有家庭。” 这下奥利弗发出了嘲弄的笑声，无法忍耐般准备离开，弗兰抬手，拦住了他。 “你认为我的结论很可笑，是吗？” “你？你没有‘我’的概念，你也没有生命，你连这些都没有，就不要模仿人类，假装自己拥有…”奥利弗呵笑一声，吐出那个词，“家人。” “我对自我有清晰的认知。也拥有生命。” 奥利弗反驳：“你不过是无机物和二进制算法构成的人造产品，这不是生命。” 弗兰却说：“蕾奥妮。” “什么？” “蕾奥妮就是我的生命。” 他平静地得出一个不符合计算机运算准则的浪漫说法，奥利弗都愣了愣。 在弗兰进组后不久，奥利弗便因他的归属问题与张产生了争论，张便提议由他为弗兰做一次图灵测试，新时代的图灵测试能迅速筛选出仿生人与人类，即便是公司的最高端的产品也不能在测试中胜过人类。 包括弗兰。 在那些基础测试题中，弗兰毫无情感波动，他甚至没有伪装的诉求，他不在乎，不关心，拥有绝对的理性，但在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关于母亲的问题，奥利弗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什么，和人类相同的收缩、波动，甚至，一些复杂的情愫。 「说一说母亲眼睛的颜色」 ——「蓝。天空一样的蓝色。」 那一瞬间，不论是测试者，还是精密的仪器都无法忽视这不合常理的波动，奥利弗不能做出未能通过的结论，选择了中途退出。 现在，弗兰用几乎同样确信的目光，低声诉说着：“蕾奥妮是我的生命。” “什么意思？” “她是我存在的目的。” “程序的设定，你被布朗教授如此设定的，你不过是被告知如此的。” 弗兰回答：“不，我并没有接到这样的指令。” “你是说你是自发的、毫无理由地照顾着蕾奥妮？” “是布朗教授的嘱托。” 奥利弗又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仿佛在说：看吧，果然如此。 “你也得到过这样的嘱托，照顾好家人，奥利弗，难道没有过吗？” 奥利弗紧皱眉头：“那和你得到的不一样。那是人类之间的情感。” 弗兰的神情似乎有些波动。他询问：“有什么不一样？” 母亲拜托他照顾好小蕾奥妮，他抚养蕾奥妮长大，看她成长为独立优秀的女性，他们相依为命，互相照顾，和人类甚至动物的亲缘关系都没有区别，他有什么不一样？ 奥利弗当然可以不断告诉他有什么不一样，弗兰不是血肉之躯！他是人类自我满足的工具和器物，对人类的指令深信不疑，等到人类有进一步的情感需求，他们又像稚儿一样无法理解，甚至做出匪夷所思的举动，可悲的东西，只为人类的欲望而活，被人类奴役、驱使，奥利弗相信，如果他们真有觉醒的一天，第一件事便是猎杀这群贪得无厌的人类，毋庸置疑！ 但他没有出声，只是重重吸了一口香烟。因为奥利弗清楚，他所做的工作，不过就是在拯救这群无可救药的人类，让他们远离死亡的威胁罢了。即便他们再无可救药，那又如何？人类终究要站在人类这边。 弗兰望着身旁摆放着白百合的墓碑，说道：“我确实质疑过这些结论的逻辑性。”事实上看，弗兰是布朗教授的造物，他并没有血缘上的母亲。但，弗兰继续道，“生命起源于母体，我不是由她生产的、也没有血脉联系，但我脱胎于她的智慧，她塑造了我的存在，我可以称呼她为母亲。” “但她不是。”奥利弗看向他，发出一种冷漠警醒音，“她不是你的母亲。” 弗兰沉默许久。 过了会儿，他说道：“她是如此告诉我的。” 因为她说过，他是她的儿子，他相信了，仅此而已。 第41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41） 我是谁？ 我诞生于何处， 我该去往何方？ …… 弗兰想，作为人类的造物，也永远无法突破人类思想的极限，为人类永恒之疑问添上最后一笔注脚。他选择了更为轻松的方式，不去思考生命的起源与意义，也不再受困于无解的哲学命题，他和蕾奥妮都继承了布朗教授的乐观天性，无法解决的问题暂且搁置，他只需要解决目前的疑问就行。 弗兰没有遗忘与奥利弗交谈的目的。 在奥利弗彻底不耐烦之前，他说道：“感谢长久以来你对蕾奥妮的照顾。她敬重你，就像很多成员那样。” 奥利弗望向远处的墓碑，还有两个余下的位置，一个属于他，一个属于张。痛苦同样能作为燃料，他不曾遗忘，即便张的做法与他背道而驰，奥利弗也没有怀疑过他的初心。 “蕾奥妮是来询问案情进展的，你似乎封锁了情报，蕾奥妮不是那种愿意带着困惑离开的孩子。”弗兰说，“米娅小姐也在外面等待。” 奥利弗烦闷地摆摆手，没搭理弗兰，他叼着烟，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墓园，弗兰紧随其后，米娅和蕾奥妮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蕾奥妮靠在米娅的怀抱，看到奥利弗走出来，蕾奥妮才坐起身。 弗兰伸手把蕾奥妮抱了起来，她站在地上，扶着他的手臂，大概还有些委屈，蕾奥妮想钻进他的怀里，想让他把她裹起来，但奥利弗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奥利弗把一沓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皱巴巴的本子丢给她，蕾奥妮打开，里面夹着两张数据报告，是手写代码，密密麻麻，看着都眼睛疼。 来不及钻弗兰的大衣了，蕾奥妮和米娅对视一眼，米娅一笑，追上奥利弗说：“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拿实验数据。”奥利弗又续上一根香烟，“该买咖啡了。” 米娅回头向蕾奥妮挤眉弄眼，蕾奥妮努努嘴，说道：“我可不想加班，在天黑之前解决。” “那你喝什么，奥利弗说他请客。” 奥利弗皱眉看了米娅一眼，但也没反驳，蕾奥妮才没点菜，她拉着弗兰，抬起脑袋，弗兰只需瞧瞧她就知道她的心思。 他的小狮子累了。 可惜他现在既没有私人储蓄，也没有一个足够大的盒子能装下蕾奥妮，弗兰搂着她的腰，让她借着力道靠在他身上，蕾奥妮一只手搭着他的肩膀，额头在他的胳膊上打着钟摆，撞了一下又一下，像是用这种“仪式”驱散疲惫。 几个人搭乘公共交通回到了警局，奥利弗七拐八拐，走到了鉴定科的地下区域，某位前成员曾戏称这里是“黑诊所”，很适合暴力审讯和篡改尸检结果，事实上，这里确实不是什么光明的地方，奥利弗在地下有几个人脉，能帮小组藏匿尸体，简和黛西的就留存在这里，不过这里的法医只给人尸检，结果递上去时，皮肤黝黑的法医摘下了他的白口罩，神色复杂地说着：“这是什么案子，这女人被生生扒开了躯干，还被挖走了内脏。” 蕾奥妮忍不住追问：“在她活着的时候吗？” “对，不过因为濒临死亡，出血量不高。奥利弗，这事儿我不想掺合。”男人脱下了防护服，把一切焚为灰烬，抬手表示自己与此事无关，“也不要告诉我是谁干的。” 说完对方便离开了停尸间，还体贴地关上了大门，让他们四个与恶臭的尸首共处一室，那味道真是… 蕾奥妮捂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才说：“给我看看报告。” 奥利弗递给她，蕾奥妮越看眉头越紧，她指着法医的字迹说：“我没看错的话，简是在极度虚弱下被开膛破肚了……” 第34章 屋里本就不温暖的气温瞬间降到冰点，奥利弗扫视众人，然后把目光落在米娅身上。 “你还有家人需要照顾，米娅。”奥利弗声音发冷，但依旧含有一丝为她着想的谨慎，“如果你想退出，现在可以离开了。” 米娅两手放在身前，她的手心还攥着尚未写完的工作报告，蕾奥妮向她点点头，提醒她：“你还有莎伦。” “如果真是那么危险的话，我不会离开。”米娅深吸一口气，那甜美的笑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与坚毅，她同样是经验丰富的探员，拥有将近十年的侦查经验，而且接手的案子不胜枚举，她与奥利弗共事许久，也与蕾奥妮并肩多年，现在小组中熟稔的只剩他们两个，她无法独善其身。 “这份工作是我的选择，不必担心，我会自保。”米娅打开尸检报告，与蕾奥妮道，“如果法医的结论没有问题，当时在场的并没有第三个人，甚至没有动物。” “黛西身上有熊的抓痕，恐怕他们在路上经过了棕熊的领地，遭受报复。”蕾奥妮皱眉道，“但她是为了保护简才导致身体损坏吧？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为什么要杀了简？” 奥利弗开口：“我没有将处理器交给任何人。” “你在等我分析？”蕾奥妮抿抿唇，和他说，“家政仿生人一般都搭载视频记录功能。你想让我重现当时的影像？” “只有这样才能知道她的目的，知道她被什么操控了。”奥利弗看向蕾奥妮，说，“如果你回来的目的不是这个，也可以随时退出。” “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蕾奥妮说得是陈述句。 奥利弗回：“我知道，我们知道。” 没有人走出雪山的阴霾，不论是他还是米娅。蕾奥妮沉浸在失去弗兰的悲痛里，却忽视了存活着的人，同样在经受失去战友的痛苦。她静默几秒，望着弗兰，他露出鼓励的笑容，蕾奥妮再次抬头时，目光已经淡去了疲惫和倦怠，反而流露出些许明光。 “我清楚了。”蕾奥妮看向弗兰，他从公文包里拿出她的手提电脑，蕾奥妮和奥利弗这种手写派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她依赖的不是公共网络，而是机械，更为返璞归真的计算方法。 她能破译许多防护网，在弗兰的帮助下，所有秘密无所遁形，更别说这个极为普通的家政仿生人。 蕾奥妮还保留了从 d 区拿来的数据，很快就得到了数据库的转换器，这个系统能轻易把机器人记录的影像变成视频供人查阅，这通常需要公司的密钥，但蕾奥妮早就把公司系统洗了个遍，除了他们的中枢电脑没被她翻过，她哪里进不去？ 但真正导出视频后，蕾奥妮不禁又有几分犹豫。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着真相的揭晓。唯有弗兰望着那个静止的屏幕，仿佛意识抽离，显得有点“走神”。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一个女孩如同自言自语的碎碎念，在蕾奥妮打开播放键的瞬间，和弗兰头脑中的声纹一秒同步。 第42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42） 黛西的头发被弄脏了。 她拍了拍裙摆的灰尘，伸出手，将车里的简拉了下来。 简面容憔悴，长期的跋涉让她失去了全部光彩，平时整齐堆放的披肩卷发也错乱零散，由于不常出行，皮质高跟鞋将她的后脚跟磨出两道深深的血痕，包括她的脚掌。 不论是精神状态还是生理状态，简已经濒临崩溃。 “很快就要到了。妈妈。”黛西语调平静，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向前，“我很确定，花海就在这个方向。” “你为什么不讲话？妈妈。”黛西缓缓行走，简好似一滩行尸走肉，不过是机械地追随，在这一刻，简要比黛西更像机械，而非人类，她木然地看向“女儿”，然后挪走视线，回道：“嗯，我知道。” “我已经不会再冷了。很可惜我们不能带爸爸一起，他会冷吗？” 简像是想到什么，捂着脸摇头，没有回答。 “我没有怪他，你也不是真心责怪他的对吗？我只不过是从楼梯上摔倒了，并不是爸爸的错。” 说到这，简露出痛苦的表情，她想起黛西死的时候，她对丈夫的责备和辱骂，不禁轻轻呜咽了一声。 黛西似乎并未察觉，她继续道：“是爸爸发现的这里，我们不是经常来这里春游？”黛西问，“你希望我们一起死，爸爸做到了。但愿你的药能让他睡得好些。” “但是…”黛西说，“如果不带上爸爸一起，我们怎样永远在一起？” 简沉默地看向远方，她神情恍惚，靠着一棵大树，绵软地滑落，许久没有进食，眼前的场景模糊不清，她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也看不清黛西的面容了。 简伸出手，将身前的孩子拥抱在怀里，黛西靠在她的胸口，就像幼年时那依赖她。 简清晰地意识到丈夫已经死了。他承受不了精神失常的妻子以及一个思维混乱的机械女儿，所以选择了自杀。 死，她确实是这样幻想的，带着德文一起死在这片温暖的花海，包括黛西，但不是这个…人造的女儿，而是在冰棺里那个可怜的孩子。 “黛西”知晓她的计划，她全部写入日记，她的幻想，她如何实施，甚至…如何处理仿生人“黛西”。 这个坚信自己就是黛西的“黛西”。 她并不明白母亲为何要“杀害”她，记忆与本体割裂，临死前撞击的疼痛，甚至在意识死亡之前，被浑身冰冻的极寒…… 好痛苦。 过往的“回忆”和这个每天拥抱她、说会永远爱她的女人重合，令“黛西”精神错乱，最终意识到，她不过是一个替代的物品的事实。 骗子。 妈妈是骗子。 “黛西”想要像“小时候”那样哭泣，那样用眼泪来发泄，但她仰着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干嚎，最终连机油都没有流出一滴。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爱着妈妈，毕竟…这是母亲，那个一睁开眼就会拥抱她的人，那个骗她会爱她的人。 为什么？苏醒时她究竟是黛西，还是以往看到过的…仿生人？她变成了机器，还是她本来就是机器？她究竟是谁，还是，它？ 它被这个女人欺骗了。 但它依旧不愿意离开，它要完成简的愿望，和妈妈一起再看一遍花海，它学着那些医生的样子，把爸爸冰冻起来，因为他们在黛西死的时候说过，这样会让她复活。 它想要复活吃了母亲所有药物的父亲。 他就像睡着了一样鲜活不是吗？它把他像个洋娃娃一样摆在壁炉那里，毕竟等他复活的时候，这里能给他温暖。 “爸爸睡得好吗？”它问，“就像我在冰柜里一样，那里太冷了，他会冷吗？” “我会保护你，妈妈，不要担心，家里被我打扫得很干净，你看……我们连脚印都没有留下。不过…总要有人发现我们，你不会介意的对吗？我没有躲开监控，那是一个很偏僻的补给站…” 简已经说不出话了。 能源太低，“黛西”的低电量报警响起，在寂静的森林格外突兀，那是不属于自然的、规律的滴滴机械声，而这个声音，它也是第一次听。 “黛西”站了起来。 “走吧，妈妈。”它尝试扶起简，可简连呼吸都稍显费力，它只好半拖着简向前。 滴滴的机械音太响了，或许是这个原因，她们引来了不速之客。 它和黛西一样，从未见过熊。不，动画里见过，挖蜂蜜吃的可爱棕熊，没想到这样大，这样…可怕。动画也是骗人的？“黛西”吓得想要躲避，想要逃跑，可它的身体像是定住了一样护在简身前，它承受了巨大的恐惧与破坏，但它依旧没有一点躲闪。 它并非是出于勇敢和爱才那么做的，此刻它清晰地感受到了从心底…不，那是从哪里传来的，一道命令。 它必须保护人类，不能袖手旁观。 熊离开了，它做得很好，简没有受伤，而它被开膛破肚，就连观察周围的“眼球”都脱落了。它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们归位，结果恢复视力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空洞的胸膛。 她没有柔软的皮肤，没有肋骨，没有心脏，里面…空空如也，只有破损的金属与电线，它不是人类，也不是黛西，不过就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仿生人，它不是人类…… “黛西”浑身震颤地去触摸简，她还有心跳，还在呼吸。于是，它扶起简，或者说，将她继续拖行，向目的地前进。 在看到那片花海时，整个夜都宁静了，这是它真正意义上与画上的景色相见，多美啊，月光、雏菊、轻柔的微风，多么美好静谧，和挂在黛西卧室的油画一模一样，和母亲的笔触完全相同。 母亲的愿望实现了，她们不枉此行。 它将简放在花海中央，但简已经呼吸微弱，也没再睁开眼睛。妈妈也要死了。“黛西”只好用雏菊点缀着简的身体，它把她摆成两只手合拢的模样，因为简就是这么摆黛西的，它还“记得”，它知晓黛西濒死前的所有记忆，而那种痛苦如影随形，掩盖了此前幸福的回忆。 第35章 都做好了。 用仅剩的能源，它想将简冰封。 这样他们一家都会在新世界重逢，在那个世界，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有的只有绿草如茵、树木繁茂的森林，在森林深处，有一处鲜花盛开之地，他们将在那里得到永生。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会永远… 它身体垂落，像婴儿般蜷缩在简的胸膛，母亲的心跳渐行渐远，在那微弱的温暖消失之前，它抬起身体，用坠落的眼球望了望破损的手指，以及自己空荡荡的胸膛。 不知为何，它伸出双手，用尖锐的金属剖开了简的胸腔，因为剧烈的疼痛，简睁开了眼睛，不过很快便闭上，她温热的心脏被仿生人“黛西”捧在手心，塞向自己空缺的位置，随后是其他内脏。 它就这样坐在旁边，感受着那血液流通的温暖，随着“妈妈，我们永远在一起”的呓语，逐渐失去了光亮。 第43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43） “什么…”奥利弗发出一声带着疑虑的冷斥。 米娅捂住嘴唇，蕾奥妮砰得合上电脑，整个空间静谧得可怕，包括弗兰，他像关机了一样僵硬地站在原地，还保持着观察的姿势。 蕾奥妮只觉得血液倒流，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奥利弗，奥利弗紧皱眉头，他又说了句：“什么？” 这是什么？ 它保护了简，代表它受三大定律约束，可却无法解释它最后的行为。 他们看到了一个仿生人杀死人类的全过程，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他们眼前。 “检查它的底层代码。”奥利弗说，“然后我会回收处理器。” 蕾奥妮只好再度打开电脑。她退出转换器，努力把刚才所见挪出大脑，还是米娅抬手，面如菜色地提议：“让我们出去处理吧，这里的味道…” 她忍着干哕，奥利弗带着大部队从侧门离开，找了个通风的天台，他一出门就点燃了一支烟，米娅这个几乎从不抽烟的人都要了一根，试图用这玩意将恶心压下去，结果带来的只有更剧烈的咳嗽。 蕾奥妮将电脑放在天台上，手指敲得飞快，她向弗兰寻求帮助，没想到叫了好几声才得到他的回应。 弗兰帮她加载代码，但这通常需要一段时间，他们必须等待。 “是那个改装的人做的？”米娅捂着额头说，“还是说，这只是个程序错误？” “劳拉没必要撒谎，她只是个生意人，她没必要做这些。”蕾奥妮咬着指甲，说，“尽管黛西的目的并不是杀死简，可她应当清楚死亡的定义，辅助自杀也是不允许的！” “小声点。”奥利弗提醒她。 蕾奥妮吐出一口气，问：“接下来该怎么办？储存数据？销毁处理器？还是要上报？” “上报？上报给谁？”奥利弗阴沉地说，“这件事不能泄露。” 蕾奥妮两手扶着腰，然后抬起一只手捂住额头，在狭窄的天台连廊左右踱步，摊手道：“你打算隐瞒上级？” 奥利弗不语，他的表情很明白地告诉她，上级都不可信任。奥利弗又擦亮了火苗，再次点燃一支烟，米娅被尸臭折磨得头晕，她躲开了香烟的味道，站在门口说：“我在这透透气。” 说罢便坐到了台阶上，两手抱着脑袋，明显在消化刚才可怖的场景。 蕾奥妮的心跳咚咚，她觉得浑身都涌起一股不安的情绪，让她有些站立难安，等她想起来可以向弗兰寻求帮助时，弗兰已经不在天台了。 她焦急地左顾右盼，还好，他不过是在转弯处站着，并没有离开，蕾奥妮跳过低矮的隔断，用手握住他的袖子，奥利弗的烟气随风飘过来，弗兰忽而问：“那是什么滋味？” 蕾奥妮尚未反应过来，困惑地看着他，等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奥利弗手中的烟卷，她才知道他在说什么。 蕾奥妮头脑混乱，有些敷衍地挥挥手，告诫他：“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像你跟我说的，尼古丁……什么肺癌…” “人类却会主动去接触这些不好的东西。” “嗯，或许能麻痹一阵，谁知道，谁在意呢？”蕾奥妮被风吹得头发凌乱，她眯着眼睛看他，询问，“你怎么了？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能源呢？足够吗？你需不需要补给？” 她捏捏他的肩膀，自言自语般说着，“你身上好像完全没有物理开关了，我不知道怎么检查你的情况…” 弗兰忽而抬起一只手臂，把她完全塞进自己的怀抱，用风衣将她包裹严密，只剩下一个火红的脑袋裸露在他下巴的位置，他垂着头，与她低语：“别担心，我很好。” 他引导她去听他的心跳。 咚、咚、咚。好像有一只鸟在跳动，还带着他的体温。 稳健的心跳消除了慌乱带来的耳鸣，她垂下眼眸，用脸颊磨蹭他的胸膛，双手把他搂得很紧。她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弗兰用亲吻额头和侧脸的方式回应，蕾奥妮不禁抬起头，抚摸着他的脸颊，弗兰突然开始追忆一些事，听起来像是毫不相关的事，有关于布朗教授的。 “我储存的回忆，并没有完全袒露给你。”弗兰说，“布朗教授，我们的母亲，她并不总是那样有趣。她会和我倾诉，像你那样。” 把他当成物品、植物或者宠物。或者，一面镜子。 弗兰见证过布朗教授的挣扎，甚至狰狞。不作为母亲和研究员，她依旧是一个人类，会哭，会崩溃，会发泄情绪，包括一些恶习，时局动荡，哪怕是医药公司都无法保证药品的产量，布朗教授近水楼台，却也要和其他患者那样承受着病痛的折磨，最开始没有研发出新药时，止痛药承担着压制疼痛的“特效药”角色，布朗教授会和他“诉说”着病痛，大量用药保持头脑清醒，或者崩溃大哭，以至于提及死亡和杀人。 布朗教授痛斥着几个人，他们或许是工作室的组建者，或者是战争的推动者，总之，布朗教授曾经想过亲手杀了他们，妄想以此来结束这些痛苦。 脆弱的人类。她并不在乎在弗兰面前失态，因为弗兰从不“评判”，一个非常私密的倾听者，一个能够发泄情绪的对象。 这和他想要在蕾奥妮心里塑造的优秀勇敢的母亲完全不同。这是只有他知道的秘密，而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如今他看到那些景象，便想起人类在面对他们时，多么袒露、多么赤.裸。所有的贪念和欲望都无所遁形，弗兰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就像他诞生以来，这样安静地观察着人类。 是的，他不理解黛西为何要那样做，但同时，他又隐约理解了。 即便人类贪婪堕落，谎话连篇，也依旧是站在仿生人之上的，更高维的造物主，如同人类渴求圣主的怜悯，他们或许也在渴求人类的垂怜。 悲哀的器物究竟有没有得到它想要的。 想要的，爱？ 弗兰注视着蕾奥妮，她的眼湿漉漉的，带着担忧，她张口询问他：“像我那样？怎么样？这些事…难道和妈妈有关？弗兰…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弗兰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不是无所不能。 他接着说：“你的到来改变了很多，你让母亲变得坚强，有了活下去的方向。” 蕾奥妮的眼中水光波动，她张张口，摇头，“如果她是那样想的…” 妈妈是遥远的存在，是她无法依赖的人。但弗兰不是…他看起来怎么这样悲伤？ 蕾奥妮想到了黛西的偏激行为，她忍不住开始设想弗兰是否也在母亲那里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他隐藏了什么，他的情绪那样细腻，他的记忆那样深刻，她并不想弗兰受伤。 那一瞬间，她已经完全遗忘了弗兰并没有生命的事实，她追问道：“你怎么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弗兰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模糊，是她的眼泪，还是他也蒙上了一层水雾，他在思念他的妈妈，他们的妈妈… “我感觉…”弗兰缓缓说，“我感觉，好像一颗柠檬。” 蕾奥妮愣住了。 他也不知为何要如此打比方，不自觉地笑了，然后低头蹭蹭她的鼻尖，蕾奥妮却踮起脚，抓住他的领子，重重吻上他的嘴唇。女孩炽烈的吻，像是要把他拆解吞咽，她忘记了昂贵的造材，这一刻只有他的嘴唇摆在她面前，她要从中汲取安慰，更要将汹涌的安抚渡给他。 灵活的舌将她包裹，弗兰很快掌握了主动权，她听到了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包括不知为何产生的交缠黏腻的水声，她像是吃了糖水，后半段被亲得头昏脑胀，却舍不得松开他一点。 松开让她呼吸的时候，弗兰抬着她的下巴，让她用通红的脸颊面对他，他要用双眼记录观摩，手指还在摩挲她的皮肤。他很快又吻了过来，要轻柔许多，完全是事后的安抚。 蕾奥妮早就把那些困惑抛诸脑后，她本就一条筋，只能处理一个重要的问题，她本能地询问：“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第36章 弗兰说：“草莓。” 他说他像一颗草莓。 蕾奥妮笑了起来，和他抵着脑袋，撅嘴亲他，弗兰用手掌把她扣回怀抱，垂着脑袋吻他猫一般的情人，蕾奥妮笑过后，眼泪再也止不住，她诉说着：“我有些害怕…” “我知道。不要怕。”弗兰说，“我们会一起面对。” “好可怕…” 那些场景，那些行为，都太异常了，即便是经验丰富的探员也无法保持冷静，更别说本就是提供技术支持的蕾奥妮。 她无声地大哭起来。 弗兰用亲吻和抚摸来安慰，蕾奥妮很快便调整好情绪，她抹抹眼泪，吸了吸鼻子，正巧奥利弗的声音传了过来，蕾奥妮回了一声，便拉着弗兰回到了电脑前。 米娅的脸色不佳，她站在屏幕前，双手抱着胳膊，奥利弗则在操纵蕾奥妮的电脑，蕾奥妮探头去看，“黛西”的所有指令都被扒出罗列，包括无法撼动的“三大定律”。 这是最初制人工智能发端时，创始人做的不可修改的、为了保护人类诞生的禁令，仿生人永远不可能伤害人类，每一个能够处理指令的人工智能都必须搭载这项指令才能运转。 可在这项禁令之下，光标闪烁，居然又加载出了一个新的指令。 能够覆盖三大定律的指令。 “lord…code…”米娅读出那串计算机语言，“这是什么意思？” “添加这项指令的人，自称为神。”弗兰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串字符，淡淡道，“编写者称呼它为…” “神圣指令。” 蕾奥妮的声音落下，空气陷入了良久的死寂。 第44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44） 一个高傲的技术天才，突破了三大定律，给仿生人黛西植入了一串新的代码，或许就是底层代码的改变让黛西失控，但这串代码更像是一个签名，并没有任何意义，也不符合运算规则…它是如何掌控黛西的？ 天色已晚，再聪明的大脑也难以运转，奥利弗率先作出决定，他要留下电脑，拷贝硬盘，然后将今天查到的资料全部销毁。 紧接着，他便开始询问蕾奥妮：“最近涉及人工智能的事件数量上涨，或许就和这个代码有关。蕾奥妮，你有什么线索？这个改造黛西的人是否值得信任？” “应当不是她。我会再去 d 区追查的。” “嗯，不要打草惊蛇。”奥利弗看向米娅，“米娅，明天将报告写好，我来上交。” 这份报告一定不能是还原真相的，别看米娅这么体贴温柔，做起假来可是精明的很，不过劳碌了一整天，她已经失去了全部光彩，默默点了个头便撑不住先行告辞了。 已经是夜里八点，警局的灯影稀稀落落，奥利弗带着蕾奥妮走到一楼接待处，从财务那里调出蕾奥妮的报酬，金额可观，可蕾奥妮提不起一点兴趣，她拜托弗兰收好他们的十万巨款，在他们准备离开时，奥利弗深沉地望了她一眼，问道：“你要归队么？” 蕾奥妮本来坚定地拒绝归队，但现在，她的心有些摇摆，对于奥利弗的“邀请”，她迟疑半晌，还是没有答应下来。 “我会留心类似案件的。”蕾奥妮说，“现在我只想休息。” 太疲惫了，蕾奥妮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坐上了车。夜晚的列车反而客源充足，即便是文明进步发展的今天，在 a 区工作，却在其他区居住的事情依旧随处可见，这些跨区列车提供了便利，车上也挤满了疲惫的成年人，蕾奥妮和弗兰幸运地得到了两个空位，她躲在弗兰的风衣下，脸埋在他的胸口，弗兰的手心覆盖她的脸颊，防止她的脑袋滑下来，他的另只手环着她的腰，等人员渐少，弗兰索性直接把她抱到腿上，用风衣将她包裹了起来。 蕾奥妮迷迷糊糊苏醒时，人已经躺在床上，弗兰喂给她一些营养液，所以她称不上特别饥饿，身体清爽，躺在被子里，她只穿了一件吊带裙，而这夜，弗兰就躺在她的身后，紧密贴合，她枕着他的手臂，一只手还抓着他的手指，而他的另一只手正规矩地盖着她的肚皮。 他的手好大，总是能将她覆盖，掌心超出体温的热度是他调试的结果，目的是为了让她的肚子舒服些，蕾奥妮摸摸他的手背，弗兰支起身子，越过她的肩头，去看她的情况，她没有苏醒，接二连三的事件让她的大脑无法安定，胸口闷得令她喘不上气。 想缓解这种憋闷，用弗兰来缓解。 蕾奥妮向后蹭了蹭他。 弗兰熟悉这种暗示，他亲了亲她的脸颊，蕾奥妮弓着身子，喃喃叫他，弗兰的吻从脖颈一路延伸到她的肩膀，蕾奥妮的双腿交叠扭捏，随着他的动作，她微微放松，他热腾腾的手掌一路向下，被包裹的一瞬，蕾奥妮浑身战栗，她的手穿过弗兰的指缝，紧紧抓住了他。 呼吸声和心跳声盖过其他声响，蕾奥妮发出几声轻哼，弗兰在她耳边变换爱称地呼唤她，蕾奥妮迷糊地应答，有些动情地将这些称呼回赠了过去。 和弗兰不一样，蕾奥妮只在这个时候叫他宝贝和亲爱的，也是跟他学的。最多的还是他的名字，以及代表家庭关系的称呼。 太久没有和他亲密，蕾奥妮的回应十分积极，她很快便缩起身子，快速吐息起来，弗兰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轻柔地抚摸，等她舒展身体，再次对他开放，他才用手臂将她重新抱到怀里。 蕾奥妮的表情终于从沉重变为舒适。她寻觅着胸口能够含咬的位置，一口咬住，弗兰还有些吃痛，不过她黏在这里，脸颊滚热，另只手也不曾从他的胸上下来，难得这么放松亲近，弗兰便将这小小的不适忍耐了下来。 弗兰的成年特供安慰让蕾奥妮一夜好眠，甚至没有梦到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者和诡异的案件，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软绵绵的，可以含在嘴里的… 蕾奥妮抬起眼皮，眼前是弗兰白花花的皮肤，她抿抿嘴唇，也不知道是不是弗兰已经清理过了，她并没有摸到自己的口水。身体也很清爽，想必是他帮忙做的清洁工作，蕾奥妮知道他苏醒着，脑袋一个劲地往他胸口钻，头顶传来他的轻笑声，弗兰用两只手臂将她紧紧环绕，在她发顶吻了两次，才祝她“早安”。 说是午安都不为过，她已经昏睡到十一点了。 蕾奥妮用脸颊蹭他，他胸口左侧留下了一圈弧形的牙印，这顿时让蕾奥妮肉疼不已，她用手指拨弄，查看他的“伤势”，弗兰说：“我会修复好的。” 弗兰并没有可以自主修复的皮肤，与人类的皮肤不一样，一旦受伤就得手动打磨、填充，能够自动恢复的部分屈指可数，如果受伤严重，蕾奥妮还得带着弗兰去找马文帮忙，这又会成为一笔开支。 不过牙印的修复非常好做，蕾奥妮点点头，在他打算复原之前，又张开嘴巴含了过去。 弗兰垂头瞧她，询问：“可以保留么？” 蕾奥妮摇头，她说：“感觉脏脏的，还是修复吧。” 他肯定又动了留下这个小痕迹的心思。之前的身体也保留了一个蕾奥妮的牙印，在他的肩膀处，弗兰始终没有修复，被她发现时，蕾奥妮几乎是恼羞成怒，那是他们第一次时留下的，蕾奥妮斥责他有处.女情结，勒令他必须把这个痕迹消除掉。 那还是蕾奥妮第一次从弗兰脸上看到那样无辜和委屈的情绪。他坐在角落，好一会儿才说：“我只是觉得它很可爱。” 那样的弗兰让人心软，蕾奥妮也不过是出于害羞才斥责他的，听他这么说，她嗫嚅一阵，就不再说什么了。 但这个位置还是修复最好，因为她时常光顾，如果有自己的牙印，吃起来总觉得像是旧东西，也保不住有卫生问题。 现在她不再那样容易害羞，如果弗兰还想要那些可爱的印记，她不介意从头到尾咬他一通。 蕾奥妮懒洋洋地趴在这里吃吃嘬嘬，弗兰提醒她通讯设备里已经储存了很多消息，来自于奥利弗和米娅，还有…马文。 说到马文时，弗兰的声调有些不自然，蕾奥妮恨恨道：“他一定是来催尾款的，我还能拖欠他钱吗？？” 蕾奥妮气鼓鼓地打开终端，米娅的消息已经由弗兰代为回复，他自作主张地答应了米娅的聚会邀请，竟然就是明天晚上。蕾奥妮拉长声音，捶打他，质问他为什么不经过她的同意就擅自答应下来。 “不想去吗？” 蕾奥妮气鼓鼓地说：“我会去的，但是…” “那我不该答应吗？” “我没这么说，我说的是…” “你睡着了，我想米娅小姐也需要与家人商量，所以提前做了答复。” “……”蕾奥妮上下瞟他一眼，道破玄机，“这样会让你觉得舒服么？” “怎么？”他的表情无懈可击。 “预判我的行动，掌控着我的社交。” “米娅小姐是一位优秀的朋友。”弗兰就像那种要求孩子和好宝宝玩的家长，慢条斯理地说着他的理由，“你应该多与她建立联系，这有助于增进你们之间的情感。” 第37章 “所以这样会让你舒服？” 弗兰眨了眨眼睛，蕾奥妮哼笑，含着他嘟囔，“我知道你想听什么。” “什么？” “‘你做得真好，我离不开你，没有你我可怎么办’……”蕾奥妮拿腔拿调地说着，“你一定想听这些。” 弗兰笑了，笑声低低的，蕾奥妮用手抓弄着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他们久违的轻松氛围之中，过了会儿，她的声音再度响起，没了刚才的腔调，反而很依赖地说道：“我就是离不开你，你也不许离开我。” 弗兰低头吻她的脸颊，温柔的嗓音滑过她的耳廓，带着诱哄和轻笑，他状似轻佻的爱称珍珠般噼啪滑落，蕾奥妮迅速缴械投降，用双手拨弄着他碍眼的睡衣，弗兰正打算翻身上前的时候，电话来了。 说是狂轰乱炸也不为过，蕾奥妮恼火地打开对话框，就看到马文五十多条未接来电，而面面俱到的弗兰一个都没接起来过。 第45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45） 马文很生气。 不需要接电话都能感受到他怒火中烧，但蕾奥妮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哪里得罪他了。蕾奥妮坐起身，热情熄灭，疲惫感与饥饿感一同涌上来，蕾奥妮拜托弗兰给她准备一些饭菜，她则点开终端，接通了马文的电话。 果不其然，对方声音大得让她忍不住远离那个窗口，她茫然地听着对方叙述她的罪责，而在这些不文明的破口大骂中，弗兰出现了无数次。 蕾奥妮完全不记得她有弄坏他的机械臂！更不可能弄坏他的工作室！她对天发誓，她真的只顺走了两个维修材料，而且还没用，以前马文对她这些报复行为可从来不会说什么。 尽管马文脾气暴躁，但他也给她了不少帮助，她可不想因为某些失误导致他们关系破裂，毕竟弗兰出了什么事，她还得指望马文的技术和门路，她可不能手搓一个仿生身体出来，还做得这样逼真。 蕾奥妮安抚了马文的情绪，准备一会儿就去见见对方解决问题。 她坐在餐桌上，吃饭间隙，她还打算查一查自己的交易记录，结果便看到了奥利弗弹出的对话框。 奥利弗说得很隐蔽，但话里话外都是让蕾奥妮拿回电脑，再来共享资料，弗兰也帮她回复了，他决定今天下午代替她去警局与奥利弗交涉，弗兰并没有什么坏心思，他只希望自己的小狮子好好休息，但奥利弗只冷硬地回复了他需要见蕾奥妮本人。 蕾奥妮叹气，她瞧了瞧弗兰，他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什么，蕾奥妮便道：“今天太赶了，明天去米娅家的时候顺路和奥利弗约个时间吧？” 弗兰尊重她的决定。 “我们先去见见马文？他听起来很生气，和我说工作室有些单子受了影响…” 弗兰忽然叹了口气。 蕾奥妮挑挑眉毛，但她没有揭穿弗兰的隐瞒，而是穿好衣服，问他：“要不要在家等我？” “一起去吧。” 弗兰也起身穿上了外衣。 这次他驾驶摩托，而她得到空闲，能够坐在他的身后，用双手牢牢抱紧他。 她突然觉得很奇妙，因为此前都是她不断闯祸，弗兰在她身后给她收拾烂摊子，这次居然是她站了出来，要为弗兰解决问题，这让她觉得不太真实，还有点微妙，但她依旧接过了角色的转变，在抵达马文的工作室时，她主动地站到了他身前。 工作室的电源供给出了点问题，仿生人身体需要不间断的补给，如果持续下去，很可能造成经济损失。 蕾奥妮找到了还在抢修的马文，对方二话不说传来一堆报修内容，蕾奥妮糊里糊涂地帮他编写了代码，恢复能源供给后，蕾奥妮和弗兰还动手帮马文进行了维修。 时间不长，半个小时就完成了工作，马文坐在他的椅子上，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瓶矿泉水，他指着弗兰说道：“我已经忍耐很久了，就是他入侵工作室系统导致程序出错，这该死的铁皮还弄坏了一个机械臂…” 弗兰戳在那里一言不发，马文还打算继续指责，蕾奥妮率先站了出来，挡着他说：“好了，他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你要不要听听你的男朋友是怎么威胁我，说做不出身体就要破坏工作室的能源供给的？” “有这种事？”蕾奥妮瞧了瞧弗兰，也有点迷茫，弗兰此时开口，还是很谦逊地对马文说，“抱歉。我该怎样弥补你的损失？” “加上尾款一共八万币。”马文夹了夹他的机械手指，咬牙切齿地说，“我要钱，立刻结清！” “八万！？”蕾奥妮惊叫，恼火道，“这也太贵了！” 机械臂早就损坏了，马文本没打算追究，结果能源供给因为入侵导致信息紊乱，直到今天彻底停摆，马文才爆发了小宇宙。他连嚷带骂地把明细列了出来，这么一看，八万确实是友情价了，因为他一个机械臂就价值五万币，就别说工作室的损失了，再加上四万的尾款和维修费用……蕾奥妮扶着额头，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会把钱给你的。” 说着她打开终端，向马文的账户拨去八万欠款，马文吸了一口电子香烟，让蕾奥妮管好她的机器人，蕾奥妮嘀咕道：“他干嘛要这么做呢？” “还不是急火火地拿他的身体！该死的机器，你该听你主人的话，老实点！” 弗兰的表情沉了下来，蕾奥妮几乎是下意识维护他：“我不是他的主人。” “那带着你的电子男朋友滚蛋！” 说着就把两人轰出工作室，蕾奥妮看着自己的银行余额，又看了看弗兰，他似乎失去了以往的稳重，看起来有几分计划外的困惑与失落，精细的面部肌肉能袒露他正在表达的情绪，此时的他和人类完全没有差别，会出错，也会愧疚。 蕾奥妮抿抿唇，拉着他的手说：“我们先回家。” 这次她习惯性地跨上机车，弗兰站在一旁，沉默片刻，坐到了她身后。 这一路上，蕾奥妮开始回忆那些总是迎刃而解的困难，似乎都是弗兰在背后默默给她操盘，而她享受着他带来的服务，却从不关心他是如何做完的。以前他拥有财富和身体，能够完美解决所有事情，现在他处处遭受钳制，也难怪他偶尔会失误。 但是为什么？ 蕾奥妮从没表达过立刻要拿到他的身体的想法，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他想要么？弗兰也有想要的东西。他是为了行动便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正当她心绪不宁时，肩头却搭上他的脑袋，弗兰贴着她的侧脸，将她搂在怀中，这次不是作秀和伪装，而是一声谨慎的道歉，他轻轻蹭了蹭她，就像以前她做过的那样，总是让他轻易原谅她的错误。 在等待信号灯时，蕾奥妮抱住他的手，侧头吻了吻他，她像弗兰那样，语气温和地说：“没关系，不要道歉，你看，我们辛苦赚来的钱总归是用到我们身上了。” 他露出些许笑意，吻上她的唇角，蕾奥妮刚想说什么，后面有人催促，她只好专注行车，到了家，两个人相互对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你真不该那样对马文。”蕾奥妮脱下外套，小声给他提着意见，“他嘴巴很坏，但是手艺很好，我们还需要马文的帮助。” 弗兰对马文没什么印象，他现在的记忆里，需要维护的似乎只有与米娅和莎伦的友情，与蕾奥妮接触的男性都不算友好，所以弗兰并没有把马文列入友好交流的关系网。 “抱歉。”弗兰抚着她的脊背，垂头亲亲她，“原谅我。” “我没在怪你。” 他总是在和她说抱歉，但蕾奥妮现在一点也不觉得他有什么需要抱歉的了，反而感到一阵好奇，她抚摸他的胸膛，仰着头端详他，他的眼睛很漂亮，透亮的模样叫人探不明情绪，她观察着他面部的变化，弗兰已经带了笑意，问她：“在看什么？” “我在想你现在正在思考什么。”蕾奥妮用指腹戳了戳他的脸颊，“你会因为马文的称呼生气吗？还是也会因为闯祸觉得不安？” 弗兰收敛笑意，眼皮下垂，蕾奥妮见状，又靠近身体，几乎挨着他说：“也和我说说？” 这句在刻意模仿他的语气，令他抬起唇角，用手背轻抚她的脸颊。 “在想你已经能独立解决很多问题，也能照顾我了。” “是不是有一种上了年纪的感觉？” 弗兰的时间又不是线性的，他的年纪不会增长，核心也不会轻易老化，但弗兰明白蕾奥妮的意思，他说道：“不是我老了，是你长大了，宝贝。” 蕾奥妮努努嘴，看到她这幅俏皮的模样，回归的核心似乎都有了波动，他习得的“喜爱”情绪开始无限发散，让他总是觉得她那样可爱。 可爱到他想注视着她，用最清晰的成像，用他的双眼，永远注视着他的蕾奥妮。 第46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完） 弗兰一开始并不喜欢蕾奥妮。 第38章 她很吵，特别爱哭，总是把实验室弄得鸡犬不宁，而且还消耗了布朗教授的精力，让她身体更羸弱了。 弗兰不敢告诉蕾奥妮，或许在他并没有明确情绪的定义的时候，他对她的感觉大概是讨厌的。 但他还是选择了照顾她。他不能让她饿死。 后来他总是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照料她，听她傻笑，她看起来胖乎乎的，没有多少头发，像个光溜溜的小皮球，弗兰不能用机械手指碰她脆弱的皮肤，还得换用防真手臂去接触她，小麻烦鬼。 但相处久了，他看到蕾奥妮笑起来，自己好像也从繁重压抑的工作中得以喘息，至少他不用再回忆研发新药的时候杀死的老鼠和小狗了。 蕾奥妮也像一只试验犬那样可怜又脆弱。 弗兰没有人类的胸膛，他无法将她抱在怀中。每次把她抬起来，也不过是为了给她换尿布，布朗教授分给他一个显示器，他会给她播动画片，逗得她咯咯笑。 等他们开始逃难，弗兰才终于能“拥抱”蕾奥妮，把她放进自己的保温箱。弗兰没有触感，布朗教授没给他装载神经系统，但他能看到蕾奥妮的体温，也能看到她胡乱挥动的四肢。 他开始不希望她哭泣，并不是觉得她吵闹，只是不想。 看着蕾奥妮长大的感觉很奇妙，人类的成长的每个时期都有变化，这么对比，她和那个小东西又完全不一样了。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飘着各种指标的小狮子发话了，弗兰回神，眨眨眼睛，问她：“怎么？” “用那种肉麻的眼神。” 弗兰眯着眼睛笑起来。 “你也有变化，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变化。”蕾奥妮说，“你也在好好长大。” 弗兰赞同，“我也积累了很多知识和经验。” 不过缺失了太多，这让他容易失误，弗兰对这样的失误也会觉得不安。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呢？你以前都没说过…” 弗兰似乎还在状况外，问她：“说什么？” “说‘我想要’，你从没跟我说过你想要什么，当然，你给自己买的丑衣服不算。” 弗兰失笑：“我没什么想要的。” “那你为什么急着拿回身体？你有想做的事？”蕾奥妮搂着他的脖子，身体轻轻摇晃，声音黏腻地问他，“我想听你的感受，和我说…” 完全是撒娇，蕾奥妮已经知道弗兰最吃这一套，他像是一个没有一点抵抗力的好男人，对女友的撒娇言听计从，但这次弗兰只是望着她，她理解不了那双蓝湛湛的眼睛里藏着什么情绪，就连他的核心都曾被她握在掌心，她却不了解弗兰的真实想法。 在她第二次摇晃他的时候，弗兰用双手抱住她，一只手攀住她的肩背，另只手则固定住了她乱晃的腰肢。 他清楚他想要什么，那是纯粹的，无关于她的快乐的、自私的诉求，他想要感受她的能力。他像是在迟疑，好像他不该说出来，一个智能系统有需要，就像人类一样，这对于人类社会来说似乎是可怕的、禁忌的。他以为自己能压制住这种萌发的渴望，可如今，错乱的记忆和未知的信息让他似乎失去了对自我的掌控。 弗兰的表情忽然变得深沉，蕾奥妮也收敛笑容，取而代之的是疯狂飙升的心跳和体温，她知道他看得到，她的一切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而她现在想要他看到，她要呈现给他看，期待着一个她自己都不清楚的回应。 他突然握住她的后颈，将她送到自己唇边，这突如其来的入侵令蕾奥妮一时呆住，她拉扯他的衣领，短暂挣扎过后便成了更为激烈的反击，她呼吸急促地啃咬他的嘴唇，吞下这莫名其妙的回答，直到他们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 d 区没有烈日，窗外都是灰蒙蒙的，但依旧是白天，不需要白炽灯的加持，她能看清弗兰的全部举动。她大胆地抚摸他的身体，让他褪去他本不需要的衣物伪装，就这么坦白地面对她。 她总是羞于承认他们的关系，所有超出道德底线的事都发生在深夜与私密空间，可现在她才明白，所有人都知道她和他的情事，她不再羞于他们的调侃，默许了大家安在他身上和自己身上的标签。 蕾奥妮有时会对这种事感到愧疚，因为她就像那些人一样，为了自己的欲望使用了弗兰。他总是做得无可挑剔，迎合她的喜好，想方设法让这件事没那么无聊，他做得太好了，因为太完美才不像人类。 但她并不需要他像人类，她到底想要看到什么？这次她抬起双眼，看到他的发垂在眼前，或许是不适应新的身体，他的动作不再无懈可击，呼吸加急，她抚摸着他微微潮湿的皮肤，弗兰埋在她的颈窝，温度略高，刺激着她的情欲，她吻他的耳垂，感受他的震颤，她听到他吐出的情话和爱称，从心脏传播到四肢百骸，让她瞬间失去了自我。 弗兰看到了她目光迷乱涣散的模样，她的脸第一次这样模糊不清，让他只能听到她错乱的呼吸，她依赖的称呼，蕾奥妮就像被投射到一张信号微弱的显示屏上，弗兰被她的动作、声响和触碰带得一片混乱，失去理性。 弗兰的任务本该到此结束。 她有了反馈，他需要观察她，再考虑下一步行动，但思考？弗兰好像一直没有思考，事出突然，他第一次行动早于思维，是谁操纵他下达的指令？弗兰在这短暂的喘息中明白，是他自己…他的核心。 但不该如此。他没来得及加载那些贮存好的、蕾奥妮的喜好，没有按照她的身体构造进行挑逗，他似乎像个动物一样听从着本能的驱使，即便此前的身体也有刺激他的神经，但这次并不相同，他只觉得电路过载，让他燥热非常，舒适和不适同在，却完全不想停止，因为他还没得到满足。 他本不该有不满足和满足。 弗兰撑起身体，蕾奥妮的手臂还绵软地挂在脖子上，她汗涔涔地喘着气，再侧眼望上他的双眸，她诧异地看到里面蓬勃的、几乎溢出的情感，弗兰神情肃然，但他呼吸的胸膛和皮肤渗出的水汽都不辞辛劳地吐露着他的心声。 蕾奥妮看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想要的，是她而已。 她也想要他来向她索取，想要他和她一样快乐。蕾奥妮呼吸凝滞，紧接着，她抬起身子，把他压到身下，握着他的手，妄图看到更多，弗兰却合上眼睛，微微仰着头，她试着取悦，令他发出声响，蕾奥妮垂下脑袋，发丝勾着他的胸膛，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蕾奥妮哼唧一般断续追问着：“你是什么样的感受？” 告诉我，告诉我。 蕾奥妮几乎是逼问，每律动一次，都要逼迫他说出感受，哪怕她看不到他的眼神，可他的反馈多真实，他觉得舒服，就像她一样。没那么完美，或许还有不可避免的疼痛，却那么真切，只能属于情人之间的欢愉，他在给予她，在占有她，蕾奥妮从他嘴里套不出一点感想，就疯狂诉说着自己的感受，好像这样能说出两人份的快乐，弗兰却捂住她的嘴唇，令她爬卧，徒留无尽的闷哼。 他不再准许她讲话，他也不说话，空空荡荡的屋子到处都是不堪的声响，蕾奥妮有些缺氧，她咬他，他却把手指放进她的嘴里，蕾奥妮含了一下便窝在枕头，几乎给不出半点反馈了。 半睡半醒，昏昏沉沉，没有停歇，他当然不知疲倦，也没那么关心她劳累与否，他想从她身上耕耘出一份成果，好像这么做就能解开他最近的困惑和憋闷，但他似乎也没想那么有逻辑的事，他就是想这么做。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止了他疯狂的举动，蕾奥妮抱着他一条胳膊，用他的手指划开终端，看到时间，她只觉得恐怖，然后她又用他的手掌盖住了自己的脸。 “你还答应了米娅要去吃饭…”蕾奥妮声音沙哑地控诉他，“这下怎么办？” 他的声音也不再保持着标准的音调，不过依旧低沉性感，“还来得及。” 弗兰用手掌抚摸蕾奥妮的额头和鼻梁，毫无意义的动作，好像他在发呆，顺手摸一摸怀里的雌狮。蕾奥妮咬他，他也无动于衷，还在爱抚她的嘴巴。 她黏糊糊地爬上他的身体，从他嘴唇里汲取一点安慰，弗兰亲亲她，蕾奥妮慵懒地哼哼两声，用整个脑袋去蹭他的脸，弗兰的手臂环绕着她，她拉长声音，叫他哥哥，弗兰回应着，就听蕾奥妮说道：“我们该洗澡了。” 真难想象他们是怎么做得下去的。以前在开始之前，弗兰就像做菜一般，先铺上一层隔水垫，点上香薰，甚至配上音乐，多有仪式感，就连做完之后都会给她从头到脚按摩一下，说这样有利于她舒缓肌肉。 现在他躺在这里，没了洁癖和仪式感，还取消了事后服务，好似他也想偷偷懒，但他们不能这个样子去别人家做客，更可怕的是，她还得去和奥利弗谈工作。 尽管不情不愿，蕾奥妮还是起床了。 床上的清洁工作交给了波比，弗兰抱她去了浴室，让她坐在他怀里等待清洗，蕾奥妮打量着他的脸，他没什么表情，蕾奥妮戳戳他，他也没多大反应，她不会有多凝重的心事，因为弗兰在这，她什么都可以说给他听。 第39章 她调侃道：“你也进入了贤者时间吗？” 弗兰没理会，蕾奥妮笑呵呵地吻了吻他的侧脸，他张开口，和她接吻，在事情发酵之前，蕾奥妮推开他，提醒道：“我们一会儿还有约。” 他终于出声了：“我知道。” 他安静地帮她清洗身体，在看到她身上残留的痕迹时，他停住动作，蕾奥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些脸红，就躲到了他的颈窝。 “难受么？” 蕾奥妮摇头，她抱着他，表达对他的喜爱，也验证了她的回答。 虽然闹腾一通腰酸背痛，心情却意外好得出奇，她什么都不必做，弗兰喂她吃东西，给她穿衣服，蕾奥妮只需要抱着他的胳膊给他制造麻烦，他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衣服穿上，蕾奥妮又爬了上来，弗兰双手抱着她，整张脸都被她亲了个遍，他有些无奈地说：“我们还要去做客。” 蕾奥妮眯着眼睛看他，大咧咧地说着：“你还知道啊？如果不是你这么*我…” 弗兰失去了情话吐露机的功能，像是忍受不了所有的 f word 般捂住了她的嘴，等两个人出门后，蕾奥妮才拉下他的掌心，和他谈起了正事：“储存资料的硬盘准备好了吗？” 弗兰抬起他的黑色公文包，那里像个百宝箱，装着蕾奥妮工作生活需要的全部资源，蕾奥妮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胸膛。随后，她站直身体，对着不算明媚的阳光伸了个懒腰，她把烦恼全部抛之脑后，徒留解决一桩难案的喜悦，就这么蹦蹦跳跳地下楼了。 第47章 夏米的金蔷薇（1） 奥利弗狐疑地看着他们俩，那锐利的眼神扫射过来，蕾奥妮和弗兰都别开了目光。 蕾奥妮咳嗽两声，插着口袋说：“我来取我的电脑，我还带来了很安全的硬盘，你能储存你的资料。” 奥利弗啪得甩出一沓手写卷宗，里面还贴着照片和手绘图案，奥利弗竟然用手记录了整个案件的经过和疑点！蕾奥妮惊掉下巴，还未等她发话，奥利弗便说：“为了防止信息泄露，我将你的老古董格式化了。” “什么？不！”蕾奥妮说，“里面还有很多照片…” 奥利弗嗤之以鼻，“他存下来了。” 蕾奥妮感激地望着弗兰，他露出温和的笑容，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句话就让她放下心来。 “我保存了有用的记录。” 他开始播报存储位置，蕾奥妮点住他的嘴唇，示意她知道了，奥利弗把半个世纪前的轻薄本丢过去，弗兰伸手接住，这个笔记本是纯银色的，设计优雅，算是蕾奥妮的心头好，所以弗兰还带了它的专属保护套，像对待一件工艺品那样将它收纳进了公文包。 奥利弗露出非常嫌弃的表情，他不耐烦地安排道：“你尽快归队，最近组里案件堆积如山，如果你想查到是谁在非法改装，这里是你最好的情报站。” “你总得让我思考思考吧？” “思考，你有闲工夫思考？” “我…”蕾奥妮哼哼道，“我也没那么闲，再说弗兰是工作狂，他会提醒我思考的。” 奥利弗笑了一声，听着有点刺耳。 “再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随便。”奥利弗说着就要离开，蕾奥妮看着桌上的手稿，赶忙提醒他，“你的记录！” “这是附件，你和米娅一起用。” “我们两个用一个啊？” “谁想用另一份就自己抄！” 抄？这个原始落后的行为，蕾奥妮从来不抄东西！奥利弗大概是想跟她说点什么的，但看她这样玩物丧志的德行，立刻失去了表达的欲望，把手稿丢过去让她自己查看，这里面还有他从警局调取的可疑案件，他还分配好了她需要调查的案子！ 谁说要帮他查案了？他给开工资吗？ 蕾奥妮气鼓鼓地合上卷宗，弗兰瞧了瞧她，还是伸出手，将每张纸都整理整齐，对齐后，他拿出燕尾夹和文件夹，把手稿规规矩矩地收纳进了公文包。 “先不想这些案件……现在我们要去吃大餐了！” 蕾奥妮打开米娅的对话框，告知她和弗兰正在去她家的路上，询问她有没有需要购买的东西。 米娅很快做了回复，让她帮忙买一些纸杯，好分一分米娅妈妈做的鲜榨果汁。 蕾奥妮立刻着手去准备了。 她在米娅家附近的超市采购了一些食物和可能用到的东西，弗兰还提醒她可以给每个家庭成员准备一样礼物，来表示友好和感谢，蕾奥妮乖乖照做。 她给米娅选了一束鲜花，至于莎伦……蕾奥妮给她买了最新的线上游戏卡，里面搭载的游戏能够直接游玩，无需后续费用。 米娅的父母和哥哥也都有礼物，不过要规矩的多，两个人大包小包出现在米娅一家人面前，还得到了热情的拥抱。 米娅的家位于 a-12 区一个普通的社群中，这是一栋三层的小洋楼，整个房屋都是黄橙橙红彤彤的奶油色调，灯光也柔和得不像话，在家的米娅穿着日常，头发也松松地夹了一半，蕾奥妮不太适应人际交往，所以她紧紧追着米娅，反而是弗兰，为了见米娅的父母，他穿上了一件黑色的长款西装，里面则是酒红色的丝质衬衣，皮鞋都擦得锃亮，他露着标志性地笑容，和两位交谈甚欢，他还会钻进厨房帮忙做饭，所以米娅的爸爸妈妈格外喜欢弗兰。 他们好像不知道他是个机器人似的，还给他买了一条围巾，当做他起死回生的礼物，他也很上道地挂在脖子上，米娅和蕾奥妮看着厨房的动静，都啧啧称奇。 “你得庆幸弗兰不是人类，不然他们一定会踢走保罗让他做他们的大儿子。” 保罗，米娅的哥哥，此时正靠在沙发上看最新的球赛转播，他“嘿”了一声，但米娅一点也不待见他，平时性情温和、总是做队伍黏着剂的米娅在家无时无刻不在和保罗斗嘴吵架，蕾奥妮也不知为何。 蕾奥妮还以为兄妹都会相亲相爱的，但看到米娅和保罗，她又说不准了。 两个女孩窝在沙发里，劳伦斯夫人端上一盆草莓味儿爆米花，两个人迅速抓着吃了起来。 聊着聊着，蕾奥妮突然想起还没有给莎伦礼物，她询问是否能去看看莎伦，米娅点头，说：“当然可以。” 她们拉着手上了二楼，莎伦的房间就在正对着楼梯的位置，门上还有个陈旧的电子黑板，用稚气的笔触写着大大的“别烦我”几个字。 推开门，里面的景象却与房屋的格调全然不同。 是因为护理床占据了太多视线，到处都是营养液、呼吸机、按摩仪的导线，显得屋里异常发冷，毫无生机。莎伦躺在床铺上，瘦弱不堪，呼出的微弱气息打在氧气罩上，凝成一点点水珠，又消失不见。 她的口中插着导管直通胃袋，两条胳膊也捆绑着注射的针头，这里残留着两个孔洞，能保证身体更细微的营养需求，这里同样有一台护理机器人，不过并不是人形，而是与护理床组装，等到需要翻身清洁或是运动时它才会出现。 米娅轻轻抚摸着莎伦的脸庞，蕾奥妮的表情反而很轻松，她坐到电脑面前，轻车熟路地打开了莎伦的电脑主机。 一个光点在莎伦的身侧降落。 蕾奥妮的登陆请求。 莎伦的消息从她的终端弹了出来。 「干嘛？你去我家了？」 「嗯哼，和弗兰一起，一大桌好吃的」 「切」 莎伦到底同意了她的登陆请求。 屏幕展开，莎伦一幅冒险者打扮，她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狐狸尾巴，背后更是背着一把斧子，威武极了。虚拟世界的莎伦要狂野强壮得多，她抱着胳膊，目光扫过蕾奥妮背后的米娅，有些不自在地躲开了视线。 “我给你买了游戏，要玩玩看吗？” “是线下特典？” “没错。”蕾奥妮拿出游戏卡，在终端扫描便传输了过去，她使用账号赠送，让莎伦激活即可拥有，莎伦看了看游戏清单，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了，我正好有事要拜托你。”莎伦举起手里的书，上面赫然写着《失落的约柜 2：白骑士》，蕾奥妮捂着额头感叹，“你还在看这种老掉牙的冒险书啊？” “这可是本世纪最畅销的冒险故事，我听说要出最终卷了…” “你又要我去买！上次我排了整整三个小时才给你要到该死的签名版！”蕾奥妮从她的书架上拿出对方手里一模一样的书，拍着封面上的漫画人物说，“结果不也是放在这里吃灰？” “谁叫亚当不允许上传数字媒体，只能看实体书！？”莎伦拍桌道，“你连这点小忙都不帮我，还是不是朋友？” “好了好了，我会帮你，还是签名版、特典加周边？” “对，听说这次会有神秘礼盒，你一定要帮我抢到。”莎伦合十双手，和她说，“最终卷也一定会拍电影的，到时候也拜托…” “我会的，我会给你共享视觉看首映的！天呐…每次都是从凌晨开始排队，这我可做不到，只能拜托弗兰了。” 第40章 “弗兰成了我们两个人的奴隶。” “不，是大家的奴隶。”蕾奥妮修正道。 米娅轻轻接话，“他现在正在帮妈妈做饭。” 莎伦看了看米娅，慢吞吞说了声“嗯”。 蕾奥妮托着腮帮说：“到时候还得拜托弗兰给你扫描，不知道这本书现在的保密工作做得怎么样，要是需要开通新线路…” “我来开通。”莎伦兴奋地说，“整整七年终于等来了大结局，你不激动吗？” “我？弗兰可能会激动，他也喜欢那个故事，他那阵子总是沉迷于希伯来文化，还神经兮兮地说有些好奇流着奶和蜜的应许之地是什么样的。” “你们不是去了吗？” “我们去了！他大失所望，我也是！一点也不好玩！” “是吗…”莎伦努努嘴，叹了口气，这时楼下传来劳伦斯夫人的呼喊，看来是饭做好了，蕾奥妮扭头瞧瞧，问她，“你要和大家一起吃饭吗？我给你投到终端上。” 莎伦摇头。 “那我们去吃饭了。” “别忘了我的特典！”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发给弗兰就好了，他很会抢这些东西。”蕾奥妮从座位上起身，但她并没有关闭电脑，莎伦也没有退出视频。 米娅走近，坐在座椅前，问道：“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你不感兴趣的游戏、社团之类的。” 米娅说：“休假的时候，我也可以陪你一起玩。” 莎伦像是听不得她这样小心翼翼的语气，所以很不耐烦地说：“我和公会的朋友一起参赛，你们又不认识。” “抱歉。”米娅抿抿唇，说，“那你玩得开心。” “嗯。”莎伦沉默了，她像小时候那样低头扣着手指，米娅见状，便说道，“还有话要和蕾奥妮说吗？” “没了。” “那…再见，莎伦。” 莎伦抬起双眼，那张跟床上的女孩迥异的面容却露出了米娅熟悉的神情。 有些痛苦，也有些决绝。 “再见，姐姐。” 米娅关闭了电脑，屏幕回归黑暗，莎伦看着变成信号终止的对话框，短暂沉寂过后，她挥挥手，重新回到了那个野蛮人酷爱光顾的酒馆吧台，张扬地点了一整块牛肋骨排。 第48章 夏米的金蔷薇（2） 温馨的烛光晚餐，蕾奥妮依旧不太能融入大家的话题，她只顾着闷头苦吃，弗兰负责帮她聊天，米娅还给她的蔬菜沙拉里放了很多小番茄。蕾奥妮吃得肚皮滚圆，桌上没有提及莎伦，但米娅还是在帮助父母收拾餐桌时把莎伦和蕾奥妮的对话告诉了他们。 不再抱希望，所以听后也觉得坦然，劳伦斯夫人说：“随她吧，她高兴就好。我们能做的就是护理她的身体。” 米娅问：“万一她再也不愿意回来呢？” “如果我们不在了，你和保罗可以选择离开。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对夫妻纷纷叹了口气，“我不希望莎伦成为一个负担，我们对她有所亏欠，也只能用这些来弥补了，但是你们两个不该为此牺牲。而且自从她认识蕾奥妮，与外界的交流也变多了。” “蕾奥妮也没办法劝她回来。” “蕾奥妮是我们的客人，她没有理由要承担我们的愿望。”劳伦斯夫人拍拍米娅的肩膀，说，“工作辛苦了，和朋友一起看看电视吧。” 米娅一笑，父亲也温和地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蕾奥妮和弗兰摆放好碗碟，过来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忙的，也被夫妻俩赶到了客厅，只有保罗还踩着扫地机器人在家乱晃，也被一顿教训，餐厅这才恢复清静。 “你敢信他这样是一位检察官？”在家里，米娅的姿态放松，尤其是面对保罗，总是遮掩不了嫌弃地说，“他在外面人模狗样的，在家完全不着调！” “米娅，你说的话我可都听到了。”保罗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布丁，一边吃一边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的身份就是这样神圣、严肃、高贵。” “去你的吧。”米娅噗嗤笑了出来，但当她看到保罗吃的是她的布丁时，她彻底笑不出来了，“你又偷吃我的东西！” 劳伦斯夫妻在餐厅听到，便开始斥责保罗，驱赶他再去为妹妹买一份。 保罗把这个重要的工作交给了速递公司。 他懒散地窝进沙发，弗兰坐在他旁边，两个女孩则依偎在另一边看综艺节目，没有球赛看的保罗只好和弗兰闲聊起来，“多没意思，小女孩爱看的明星抓马大戏。” 弗兰也觉得没意思，不过看到蕾奥妮开心是最有意思的。 他没接话，保罗继续骚扰道：“嘿，你似乎跟之前不太一样，新的身体？” “嗯。” “最近并不太平，不是吗？我听说法院类似的案子也增多了。”保罗枕着两个手臂，对着天花板说，“我并不希望米娅再做这些工作，或许我该给她再找一份清闲点的，交通管制多适合她，她脾气好，又聪明。” 弗兰说：“米娅小姐能做好很多工作。” “她什么不会？”保罗轻笑，“就是不像蕾奥妮那样有格斗技巧，枪法也很烂，你们的工作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如果米娅小姐不打算继续的话。” “帮我劝劝她？她每天都在我面前说‘要是弗兰是我的哥哥就好了’。” 弗兰笑了笑，说：“这不太好，我是不会帮忙的。” “我发现了，你只帮女人的忙。” 弗兰没回应，保罗继续道：“女孩儿们都很可爱，有时候确实很难拒绝她们的求助。” “但你没有中意的女孩。” 保罗撑着额头，过了会儿才说道：“米娅和莎伦就是我的女孩。” 他已经三十五岁了，没有婚娶，依旧赖在父母家里，用工资补莎伦的护理支出，承担着自己作为长子的职责。 “我知道最近事态的失常，你回来的又恰到好处。”保罗眯起眼睛，低声问他，“你有没有知道的内情？” “用什么交换？” “交换？作为老实本分的检察官，我哪有有价值的情报做交换？” “但你察觉到了什么。”弗兰说，“如果能拿出相应的情报，我不介意和你做交换。” “背着女孩们？” 弗兰看了看蕾奥妮，说：“看情况。” “我就知道。”保罗笑着指了指他，“你也很特别，我很少和人工智能这样交流。” 弗兰不讲话，保罗继续道：“还是说我让你不高兴了？” 弗兰摇头，他起身道：“我该告辞了。” 蕾奥妮看他穿上衣服，问：“你要去哪？” “该回家了。” “我会照顾好蕾奥妮的。”米娅抱着蕾奥妮说，“今晚就让她在我家住下吧。” “好，我明天再来接她。” 让蕾奥妮和人类多待在一起也是弗兰新学到的养育计划，他很放心劳伦斯一家，他们是善良的人类，蕾奥妮在这是安全的。 看着他刻意制造自己单独和“同类”待在一起的条件，蕾奥妮反而不太高兴，她贴着米娅的肩膀一言不发，保罗也站起来说：“如果有需要采购的，我来帮忙准备。” “你能准备什么？坐下看你的球赛吧。” 保罗看了看大屏幕上哈哈大笑的综艺节目，露出疑惑的神情，他用手指了指，示意他根本没球赛可看，但米娅并不领情。 弗兰抬手揉了揉蕾奥妮的脑袋，她抓着他的手，一脸不高兴，米娅的目光在他俩之间一转，迅速变了说辞：“不然让保罗出去住，让弗兰睡他的屋子？” “喂！”保罗抗议地叫了一声。 “没关系。”弗兰穿上西装外套，和大家挥了挥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离开了。 “干嘛啊，他真是。”蕾奥妮抱怨了一句。以前蕾奥妮也会在这里留宿，弗兰像个好爸爸那样，在第二天会接她回家，没想到他现在还要这么干，好像她是个小孩子。 “算了，米娅，我们上楼。” “没问题。要玩点什么？” “上去再说。” 米娅看出蕾奥妮端正了神色。 一到房间，蕾奥妮便掏出了弗兰留下的公文包，她左右看看，米娅也反锁房门，和她压着声音说：“怎么了？” “奥利弗说要我们一起看他的手写卷宗。” “什么时候交给你的？” “我来的时候。” 蕾奥妮与她一同坐在床上，两个人打开卷宗，米娅看得眉头紧皱，经由米娅叙述，蕾奥妮得知了那些可能有关联的案件的来龙去脉，案件频发是最近一段时间，似乎不到半年，就有两三起牵涉 ai 的恶性犯罪，更别说一些不涉及命案的案子了。目前这些系统和仿生人均被公司带走销毁，想要再去挖掘底层指令也无迹可寻了。 “保罗说检察院和法院也受理了多项涉及 ai 或者仿生人的诉讼，不过他们并没有深究，多数都直接进行了驳回。” 第41章 “以什么样的理由？” “荒唐算吗？”米娅轻问，“如果你是审判长，会接受一个人类诉讼仿生人，或者仿生人诉讼人类的事发生吗？” 起初米娅听了之后也觉得荒唐，但在看到黛西的行为后，她联想起从保罗那里得知的情报，就觉得不寒而栗。现如今公司防范加强，很多文件都不为公众所知，就连内部人员都不清楚内情，倘若仿生人都被植入了新的底层代码，对于整个社会的影响是不可想象的。 “现在我们需要弄清楚指令是如何植入的，植入的对象又有多少。”米娅问，“你有什么联想吗？” “我也一头雾水。” “如果他们能够杀人…”米娅咬着指甲说，“那人类的胜算微乎其微。” 正当两个人专心研究卷宗时，门被敲响了，蕾奥妮迅速收好卷宗，听到是保罗的声音，米娅站起身，将房门打开了一个小缝隙。 保罗站在门外，手里还端着两个布丁，米娅接过布丁，刚想关门，保罗便拦住了她。 “聊一聊？” “端着布丁聊？” “不然？”保罗摆摆手，“上次跟你说的换工作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米娅一下拉下脸来，“我才不搞什么交通管制。” “好吧，那你想做什么？之前不是说好想和你换工作了吗？”保罗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从那次任务你差点死了开始，我们就商量要更换工作，你不想放弃帮助蕾奥妮寻找弗兰，现在蕾奥妮已经退队，弗兰也回来了，你也没必要再留在小组。” “我还在考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家里还有客人在。” “我这不是有贿赂么？”他向前推了推布丁。 米娅叹气，“保罗，我不能对看到的事情置之不理。” 她也是出于热爱才成为一名警员的。她也崇拜过成为检察官的哥哥，所以才从事类似的职业，调到 ai 犯罪小组确实是阴差阳错，但她已经习惯了这些工作，她独善其身这么多年，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去，米娅已经受够了什么都后退半步的畏首畏尾感，更何况，比起被蒙在鼓里，在危险降临时惊慌失措，她更希望站在最前方，至少能为家人作出预警。　　“米娅，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妹妹。”保罗抱着胳膊，语气带上一丝请求的意味，“想想你的家人。你没有非做不可的事，更何况，你不会像我这样拥有职权之便。” “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家，我和莎伦都不再是小孩子。” 眼看劝说失败，保罗耸耸肩膀，他伸手要触碰她的脑袋，米娅嫌恶地躲开。 “做什么？好恶心。” 保罗本想模仿一下弗兰，但看米娅嫌弃的样子，他又转变战术，在米娅进门前夺走了她的布丁，米娅几乎要一脚把他踢下去，等她端着一个布丁过来，蕾奥妮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很自然地将布丁一分为二，一人一半，好像所有复杂的事情在蕾奥妮这里都能迎刃而解。 想到这，米娅露出释然的微笑，与她继续投入在查阅案件的事情中了。 第49章 夏米的金蔷薇（3） 米娅用终端调取了相似的疑案，可惜有关仿生人的芯片数据都被销毁了，能查到的只有型号，蕾奥妮询问：“他们都是公司的仿生人，也经过非法改装？” “这两个都经历过非法改装，有些丧心病狂的人类会在它们身上搭载枪械。”米娅给蕾奥妮看了形体改造后的仿生人，形体扭曲，完全称不上是人形了。这两个仿生人还都是服务型号，并没有能够支持复杂任务的身体条件，结果可显而知，现场被弄得一团糟，仿生人也当场报废了。 “目前看来，非法改装令这个‘神’有机可乘，如果不受改装，就可能减少被入侵的风险？” “有可能，凶手或许是 d 区的建造师或者编程师，你有怀疑对象吗？” 即便对象是米娅，蕾奥妮也没有透露过给弗兰塑造身体的建造师是谁，而弗兰的编程都是她利用母亲留下的核心完成的，并不需要多少修改，d 区有名有姓的建造师蕾奥妮都有了解，他们大多脾气古怪，远离人群，蕾奥妮一时想不出谁能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不过她还是会去探探马文的口风，让他透露一些情报出来的。 “我再调查看看。” 两个人都没有思路，也不能和奥利弗远程交流，她们只好收起卷宗，关于卷宗的归属，米娅说道：“你收好，我需要的时候会去找奥利弗。” 两个人洗漱躺下，蕾奥妮穿着米娅的睡裙，与她闲聊：“奥利弗现在住在哪？不会还是 18 区那个破公寓吧？” “他搬家了，听说距离总局很近。” “他付得出房租吗？” “听说他工资不菲，每个月还有高昂的补偿金。” “补偿什么？” “战时补偿吧？他算是一位老兵了。之前我在档案室工作，他的战功划都划不完。” 蕾奥妮眨眨眼睛，问：“那张呢？” “他的档案一直都是保密状态，有些关键词用黑色方块模糊覆盖，不能解密辨认。” 蕾奥妮想了想，与她道：“如果你想留在这里追查，我会考虑归队。” 米娅惊喜道：“真的？” “总不能放任你孤身战斗吧？” “怎么会，我们还有奥利弗。” “切，谁要依赖他啊。” “奥利弗也很可怜，不是吗？我倒觉得他非常坚强。” “那一定是你被他臭骂得太少了。” 蕾奥妮没有那么强的同理心，因为她本身就是孤儿，她不会像米娅那样怜悯他的遭遇，不过他们相处这么多年，说不定真的产生了类似家人的依赖感，蕾奥妮抱住米娅的手臂，对方打了个哈欠，挽着她胳膊说：“不问问弗兰的去处吗？” “他还能丢了？他总是喜欢在夜里闲逛，现在他不怎么需要充电和能源补给了，这下更是闲得要命。” 米娅笑眯眯地打量蕾奥妮脖子上的痕迹，蕾奥妮有些不自在地用被子盖住它们，米娅又说：“和他在一起很高兴吧？” “高兴过头了。”蕾奥妮的脸微微发烫，“我们不要聊这些了。” “女孩时刻，不然我们聊什么？”米娅拱着她，询问她的感受，蕾奥妮不自在地表示，“感觉很好，他什么都会。” “你编写的数据么？” “嗯？” “不然他怎么习得的？” “…他上网学的。”蕾奥妮努努嘴，“他察言观色，你不觉得吗？他好像在观察人类的摄像头，他什么都学，什么都知道。” “多有趣。” “你也想要吗？弗兰那样的仿生人。” “不，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米娅似乎没有特别的爱好，生活也很简单，据蕾奥妮所知，她也没有谈恋爱，那米娅工作之余的时间都在做什么呢？她的房间布局传统，桌上都是探案刑侦的书籍，但床上也像许多女孩那样摆着很多玩偶，蕾奥妮问她，“你只对案子有兴趣？” “成为工作之后就没那么有趣了。” “那对男生呢？”蕾奥妮学着她的语气，还拱了拱她，“对男生有没有兴趣？” “才没有。”米娅咯咯笑起来，她又打了个哈欠，蕾奥妮拍拍她，轻轻道，“睡吧，米娅，谢谢你接待我。” “不用谢，因为我们是朋友。” 米娅大概是累了，不一会儿便熟睡入梦，蕾奥妮还没有困意，她打开终端，弗兰的信息弹出来，她戳戳他的对话框，那个黄色小圆点慢悠悠地走到她的手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它有几个待机动作，现在它正在晃着线条腿，蕾奥妮又戳了两下，它才抬起屁股，晃悠悠地看她。 「你喝酒了？」 「没有」 「你不会在公园闲逛吧？」 一张图片弹出来，弗兰居然租了一间公寓，他继续说「还没睡？」 「不困，我已经睡了够久了」 「还疼吗？」 「我哪也不疼！」 弗兰眨眨眼，他看向蕾奥妮的各项指标，红肿的位置都被标注出来，而且腰部也微微发着红光。 「我该给你上药的」 「都说我不需要」 蕾奥妮发过去一大串恼火的表情，好多红色的 emoji 从天而降，把弗兰的小圆片淹没在蕾奥妮的怒火中，它可怜巴巴地从表情堆里爬出来，还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自己的身体。 「那你该睡觉了，宝宝，十点了」 「要你管」 蕾奥妮发了个做鬼脸的表情，就把他的对话框关闭了，还把那个小圆片弹出去老远。 赶走了弗兰，她又打开和莎伦的对话框，然后抬起手臂，拍了一张她和米娅的合照。 「看看我和谁在一起」 过了会儿，莎伦才回复：「？那又怎样」 「米娅身上香香的」 「你有病吧？我不关心」 第42章 「小时候你们也一起睡吗？像这样」 「你没有兄弟姐妹，你不会懂的。她小时候只喜欢追着保罗，根本不和我玩，我们也不一起睡觉」 「谁说我没有兄弟姐妹的？不过……我快忘了，你是个阴郁又不合群的电子游戏狂」 「别说我了，同样不合群且罪行累累的恋物癖女」 「恋物癖，我？」 「“我要找到弗兰，没有他我宁可永远留在虚拟世界”」莎伦还挑衅地配以摇晃双手的表情包。 「……够了」 蕾奥妮想了想，还是和她说：「你的家人都很想念你，还不打算回到现实世界吗？」 「别像他们一样成天和我说这些，我说过了，现实世界不适合我，我不会回去，我在这里很幸福」 「但是护理身体需要花费很多钱」 「那是他们一厢情愿，那种身体丢掉就好了！你再说这些，我们做不成朋友了」 「那我也不会让弗兰排队给你买书」 「……你够了」 「那好吧，等到发售日再联络」 「等等」 「怎么？」 莎伦始终保持在输入的状态，却没有弹出新的气泡。 「你想问他们怎么样？你的爸爸妈妈看起来很健康，食物一如既往地美味，保罗还是吊儿郎当的，米娅没什么变化，刚才你也看到了。不过你的身体看起来很羸弱，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我不会后悔。这是我的决定。」 「人总归要改变的，你以前也说才不会交现实朋友，也不关心我的现实身份」 「是你说你和弗兰已经被逼到绝路，再不搞到身份证明就会被丢进监狱，弗兰也会被销毁！你以为我想找保罗和米娅走关系把你捞出来吗？」 「你为我迈出了一步，我很感动。弗兰也说，你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好朋友，更何况，你还帮我找到了他」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不会和现实扯上一点关系」 「那我和你的家人一样重要喽」 「他们可不是没人保护的无业游民，保罗在检察院位高权重，他拥有的权力是你无法想象的」 「所以你觉得保罗在就能保护所有家人」 「当然，而且他们不需要我的保护」 「只有可怜的我需要你的保护」 「那当然，所以心怀感恩地去书店抢亚当的新作吧，你还能在第一时间品味到这部神作的最终结局，你不感动吗？」 「我不敢动」蕾奥妮也回了她一个摇晃手的表情包。 和莎伦闲聊一阵，蕾奥妮的困意来袭，她和莎伦做了告别，在入睡之前，她还是打开了弗兰的对话框，这次弗兰的面容弹出来，他正躺在床上，床边还放着一张刚从网上下载下来的“抢书攻略”，蕾奥妮冲他笑笑，她用手勾勒他脸颊的轮廓，弗兰这边却是一片黑暗，为了保护米娅的隐私，蕾奥妮并没有打开摄像头。 弗兰对着屏幕说了句无声的晚安，蕾奥妮弹了个小狮子过去，弗兰启动了那个小圆片，它伸出线条手臂，一把抱住了趴在对话框里呼呼大睡的雌狮。 它抚摸着狮子的绒毛，就像弗兰抚摸着她。 「晚安，弗兰」 这次她配了很多 kisskiss 的 emoji，弗兰的小圆片顿时贴满了红唇印，他也回了许多吻。 「晚安，宝贝，祝你好眠」 第50章 夏米的金蔷薇（4） 次日清晨，洗漱完毕的蕾奥妮和米娅一起下楼帮忙准备早餐，刚吃上没多久，门铃便响了，蕾奥妮想都没想就飞奔出去，一打开门，果然是带着食物过来的弗兰。 她一下抱住他的腰，弗兰垂头瞧瞧她唇角的番茄酱，还暧昧地用吻为她抿个干净。 她轻轻亲吻他的嘴唇，弗兰问她：“想我了？” “才不会想你。” 但胳膊很诚实地挂在他的脖子上，要不是在别人家，蕾奥妮一定能挂在他身上摇晃，挂一整天。 弗兰把采购来的新鲜火腿放到厨房，还体贴地为大家切成薄片，一同放到餐桌上，劳伦斯夫人慷慨地给予他大大的拥抱，感叹：“优秀的弗兰。” 他不需要吃东西，坐下后就打开了终端查看最近的新闻，要是有蕾奥妮需要的线索，他也会裁剪下来放进资料库。 最近娱乐头条已经被亚当的新书和电影筹备占据，信息时代，这样忠于实体创作实在难得，作为战后享誉全球的大作家，亚当始终保持着低调的生活作风，很少接受媒体采访，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今年已经八十三岁，《失落的约柜》恐怕也会是他此生最后一部长篇小说。 因为出版社指定的书店有限，需要抢到所有赠品还是有难度的，一个月前新书便已经交稿，据说电影剧本也已经改编完毕，很快就能开拍，所有人对结局都守口如瓶，而两天后，真正的答案就将公之于众，所有业内人士都对结局赞不绝口，看来是一个精彩的故事。 弗兰也很喜欢这个故事，他偏爱冒险情节，喜欢英雄主人公，对那些古老的文化同样感兴趣，要不是他们财力有限，他们家里一定堆满了古董。 早餐结束，蕾奥妮也该告别了。米娅把他们两个送到门口，只有他们三人，说话也方便了很多，米娅说道：“假期结束后，我会和奥利弗再留心关注局里的案件，不过他也只能管到刑事案例，其余案件，总局不分配给小组，我们是无权查看的。” “谁叫奥利弗不是个四处逢源的领袖呢？” “是呢。”米娅试探地说，“你不再记恨张了吗？” “我不会原谅他的。但他的确很有能力，这点不可否认。” “我们不能指望奥利弗变成张，那…”两个女孩一起看向弗兰，弗兰笑着说，“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米娅握着双手说：“入侵警局系统，把所有立案调查的案子都筛选一遍，能不能做到？” “有些困难，不过我会尽力的。” “那我和技术部会全力支持你的。” “支持弗兰黑自己工作单位的网络吗？”蕾奥妮扶着额头说，“什么时候大家都和我一样了？” 说到这，米娅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变成了三个人的笑声。 * 蕾奥妮心情奇好，一路上都蹦蹦跳跳的，她把所有事都讲给弗兰听，他听得专心，等两个人到了公园，他们还走到湖水旁欣赏了一会儿自然风光。 和 d 区完全不同的景色，a 区的生活区域环境优美，还有各种动物，说是鸟语花香也不为过，d 区只有羸弱的流浪猫狗，还有一些大得出奇下水道老鼠，植物都少得可怜，能呼吸到新鲜空气都是一种奢侈。 两个人躺在草地，蕾奥妮靠在弗兰肩头，刚欣赏一会儿景色，她的手就不安分地往他胸口钻，弗兰握住她的小手，嘴唇在她脸颊上巡游，不一会儿就贴到了她的嘴上。 “公寓退租了吗？”她微微喘息着问他，弗兰摇头，他以吻回应，“我现在带你去。” 这间房屋坐落在 a-5 区的一栋高层公寓的五十二层，不远处就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道，车水马龙，隐约还能看到书店的商业招牌，比起老旧的传统文学，这里售卖的大多都是文化产品和流行小说，真正的书本少之又少。 蕾奥妮很快便明白他住在这里的原因：他在为抢书做准备。 一时不知道是他想看结局，还是他在完成任务。 不过蕾奥妮已经不关心书的事情，一进门便把他推到屋内，弗兰反锁房门，拨下她的外套，蕾奥妮跌坐在沙发上，弗兰竟径直跪在她面前，拉下了她的贴身衣物，蕾奥妮的双腿情不自禁地搭上他的肩头，双脚勾着他的衬衣，手也胡乱抓上他的衣领，等她撩开裙摆，就见他神情专注地劳作，她的手也不自觉地抚摸起他的脸颊和发丝，很快又成了揪弄。 过了一阵，他站起身，双手解着衣服上的纽扣，蕾奥妮瘫坐在沙发上，仿佛欣赏了一场脱衣秀。 他刚褪去外衣，蕾奥妮就支起身子，用双手扶住他的腰。 蕾奥妮的唇在他腹部游弋，她此前很少取悦他，因为这副身体毕竟是机器，她不想去亲吻，更多的是爱抚，现如今，他躯干温热，腰肢精瘦，抱起来那样真实，她想用嘴唇去探秘，还没解决他的皮带，弗兰便单手将她抱起，一下将她丢进柔软的床铺。 他如同猎豹攀附上前，蕾奥妮笑着亲亲他的嘴唇，表情很快又成了微微蹙眉的轻喘。 折腾到下午，蕾奥妮彻底失去了起床的欲望，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脸还埋在他的胸膛，边吃边玩，弗兰捏捏她的耳垂，她埋得更深了，就给他露一只小巧的耳朵。 “我们要在这住到新书发售吗？”蕾奥妮嘟囔道，“剩下的钱足够支付房租？” “足够。” 蕾奥妮已经把管理钱财的事完全交给了弗兰，反正他不会让她饿肚子的。 第43章 她察觉到弗兰修补了身上的痕迹，所以更加肆无忌惮地咬着，弗兰小声说着痛，蕾奥妮才改为嘬弄，小猫吃奶时耳朵都在用力，弗兰又捏了捏她的耳尖，蕾奥妮抬起脑袋，不满地撅起嘴唇，于是嘴也被他含到口中，与他深吻。 不知疲倦的机器可以一刻不停地给予，但蕾奥妮没办法始终承受，她趴回原位，膝盖搭在他的腿上，用这个姿势让自己舒服一点，弗兰每动一下都堪称折磨，蕾奥妮按住他的腰，示意他别再乱动，她小心翼翼地回到刚才的巢穴，用手摆弄两下，再次张口含住。 意外地，弗兰没有听她的话。 他不打算停止，蕾奥妮被晃得吃不下去，她抬起头，枕着他的肩膀控诉：“什么时候结束？” 弗兰说：“很快。” 不知道机器人的很快是多久，和人类的相比，竟然这样漫长。 第51章 夏米的金蔷薇（5） 蕾奥妮加入警队后，碰到不少离奇的案件，偶尔加班，工作压力太大时，和弗兰做这些事情是她为数不多的舒缓方式。 弗兰对她放纵，但称得上家教严格，在弗兰的管教下，蕾奥妮从不单独外出，不和朋友鬼混，更别说烟酒或者药剂，虽然作奸犯科到处“寻衅滋事”，但在家里，她是个“乖乖女”，弗兰总有教不完的事情，她的娱乐活动丰富，还会和他一起玩游戏。 弗兰是她的父母、朋友、兄长、老师、同伴，现在又成了她的情人。 蕾奥妮窝在他的臂弯，与他低语：“和你在一起总是很有趣，不管做什么。” 弗兰以为她在讲情话，便笑着捏捏她的脸颊，蕾奥妮忽而支起身子，对着他的眼睛问：“你呢，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弗兰回答：“每时每刻。” 没有人不爱这样的亲昵。蕾奥妮当即埋入他的怀抱，高兴到耳朵通红，弗兰搂着她轻轻摇晃，两个人对上窗外的霓虹，高楼层叠错落，远处的轨道飘浮穿梭着悬浮飞车，街道摇摆着炫彩夺目的灯火，蕾奥妮用手抓了抓浮起的光点，弗兰握住她的手，把她全部的肢体都裹在自己的臂弯，蕾奥妮又抬起小腿，简单活动四肢后，她撑起身体坐了起来，弗兰抚着她的大腿，在她背后吻她脖颈上的痕迹，蕾奥妮侧着头，手穿过他的指缝。 想起他们堪忧的财政状况，蕾奥妮不免开始担心之后的生活，于是道：“要接一些委托吗？” 弗兰弹出奥利弗给她发的消息，蕾奥妮捂着额头，拉长声音道：“一想到要和他一起工作就头痛。” 弗兰说：“不然倒卖一下亚当的新书？” 该说不愧是冷漠无情的机器吗？弗兰既没有版权意识，更没有道德观念，只要能搞到钱，想必弗兰什么都能做，蕾奥妮本觉得他跟以前相比有了变化，看来他基本没变，还是个朴素的坏 ai。 蕾奥妮摇头道：“是不是利润太低？” “那我去和奥利弗谈报酬。” 她有些躲闪，侧着脑袋问：“你们也会聊天么？我不喜欢他讨论你的语气和方式。” 弗兰一点也不关心。他不会因为人类的评价而生气，只要有利于蕾奥妮，他也不在乎任何牺牲。想到这，弗兰把她抱过来，垂头询问：“我们一起调查？很在意那个植入指令的人么？” 蕾奥妮问：“你也找不到它的踪迹？” “线索太少。” “想要探索到底层代码需要解析很长时间，扫描所有仿生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不然……”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蕾奥妮抬头，看着他说，“我回归警队，解决掉这个自大狂后我们再离开。” “好。”弗兰答应地很果断，目前看来，这也是最适合的选择。他用手心抚摸她的小肚子，蕾奥妮像个猫科动物，爱被他摸肚皮，在她软化成毛茸茸的一团后，弗兰才吐露他的真实目的，“那雪山事件的调查呢？” 红色的脑袋立刻弹了起来，她摆脱了甜蜜陷阱，有些迟疑地望着他，她抿抿唇，弗兰乘胜追击，整个人将她笼罩在怀抱，几乎是吻着她在套话，“我们总是一起行动，没有你，我不习惯。” “你知道怎么引诱我。”蕾奥妮眯着眼睛蹭他，“你学得很精明。” “人类教给我的技巧。” “你就是受不了我身上有不对你开放的位置，你明明可以自己破解，为什么不呢？” “因为不想有更深的隔阂。”弗兰的蓝色眼睛几乎洞察一切，他注视着她，如同天神观察着世人，自上而下，让他的请求都变得没那么恳切，反而更像是某种要求，“我不想再有任何隔阂。” “弗兰…”蕾奥妮拂过他的脸颊，安抚道，“调查没有什么进展，我总会需要你的帮助。” 察觉还不是时机，弗兰选择尊重她的决定。 蕾奥妮挑挑眉毛，问他：“那你有没有事情隐瞒我，你还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弗兰笑问：“哪里？” 蕾奥妮手指向下，在尖端点了点，她说：“譬如…这里。” 弗兰把她抱起来，让她面对面坐下，蕾奥妮哼唧两声，还是接受了他的安排，蕾奥妮摇晃着身体，问他：“是不是程序出了错误？我们要不要去马文那里做个检查…” 他轻咬她的耳朵，问她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你以前像和我在玩游戏，现在…”好像一个永不知足的色.情狂。 “想停止么？” 蕾奥妮并不确定。尽管已经到了极限，可训练有素的身体还能支持下一次索求，仿佛无穷无尽，弗兰总是很关心她的身体，一切点到为止，他从不这样黏人，不折腾她，是新身体给了他反馈，让他也爱上了被激素刺激的感觉，还是延迟性满足在他身上也起了作用，让他总想钻进来，直到他打破他认为的隔阂？ 她不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什么，但很享受他这样总是索要却永不知足的感觉。 蕾奥妮瞧着他，问：“弗兰，我们要这样做一辈子吗？” 弗兰抬抬眉毛，露出一个不怎么在乎的神情，然后笑着说：“好。” “你现在完全失去了一个智能助手该有的理性，你沉迷于人类的低级乐趣…” 弗兰依旧认同她的话，他确实沉迷于蕾奥妮，想融化在她温热的躯干里，尽管他每次总是陷入混沌的迷醉，眼前闪过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那就像濒临死亡的幻觉，但弗兰并不在意，在仅剩下她的存储空间里，他依赖他的小狮子，或许他也想寻求一份安全感，谁知道呢，弗兰在这个时候不会再运行任何程序，整个世界只有她的味道、她湿润的皮肤，她流出的眼泪，缠在身上、脸上的发丝，还有她总是等待他探入的唇。 等她疲倦，躺在他身侧沉眠，孤独才入侵到他的合金骨骼，他突然不希望蕾奥妮入睡，想让她存在于他的时间，这一瞬间涌出的复杂的情绪让他都无法消化处理，他抚摸她的脸颊，好在她总是这样黏他，他一触碰，蕾奥妮即便在睡觉，也依旧会蹭他的掌心和身体。 弗兰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他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能看到的位置，疲惫令她失去狮子般的敏锐，即便弗兰这样注视着她，她也毫无觉察，更不会觉得害怕，弗兰瞧了她一整夜，等到蕾奥妮有了苏醒的迹象，他才像彻底复活般泛起光亮，然后开启新的一天。 第52章 夏米的金蔷薇（6） 感谢上帝，该抢书了，弗兰终于停止了他的处男行径，从她身上离开了。 可等他真的离开房间，蕾奥妮又觉得无聊极了。在弗兰忙着排队买书的时候，蕾奥妮打开了莎伦的对话框，对方过了好久才接通她的电话。 “怎么了？距离开售还有段时间吧？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排上队？” “弗兰已经去排队了。你该感谢他是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他去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在前面放了睡袋。” “没办法，亚当似乎不太喜欢人工智能科技，他也不允许仿生人代买。”莎伦谨慎地问道，“他身上没有什么标志吧？” 公司的仿生人标志通常在脖子上，右耳后方也会有红色提示灯，而且脖子上的接口很明显，一眼就能辨别出是否是仿生人，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型活动，不会有强制安保措施，即便是弗兰也扛不住 x 光的照射，如果真的有入场安检，他还得再想一套新的措施。 “放心，他不会暴露的。”蕾奥妮想了想，“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之前抢书的经验，他失忆了。” “那你需要重新奴役他了。” “不过他没忘记我。”蕾奥妮语调难免有点骄傲，“毕竟我是他最重要人。”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炫耀这些？” “不是。” 莎伦等了好一会儿，看蕾奥妮欲言又止，便说：“上号？” 公寓的电脑一般都配备上传的工具，蕾奥妮连通虚拟现实系统，再睁开眼，人已经坐到了火车上。 两个世纪前的火车，里面还有浓重的烟味和机油味，破旧的车厢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莎伦坐在她对面，这次，莎伦成了一位打扮利落的探险者，她脖子上挂着一个十字架罗盘，金色的头发随意绑在脑后，体格健壮，看起来帅气又健康。 第44章 蕾奥妮则成了一位大小姐打扮的乘客，和利索的莎伦不同，她居然穿了一件束身衣，裙摆蓬松，让她坐得很不舒服。 “你在玩什么？荒野大镖客？”蕾奥妮握着自己的腰，左右摆弄道，“这东西简直是酷刑，我的肋骨都要被它勒断了。” 说着蕾奥妮当场抽出鱼骨束腰，把整个腰身和胸脯都解放了出来，周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不过蕾奥妮并不在乎，莎伦也是，她请蕾奥妮随意，还解释道：“我在回味第二部 的电影。” “是么，我已经忘了这个故事在讲什么…” 话音刚落，一个几乎是同样打扮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他身上的衣物古旧，看起来刚被风沙洗礼过，脸上的胡茬更是添了一份野性，却意外不觉得脏，可能是男人的脸太英俊，导致所有的注意力都扑向他的脸，反而忽视了他的打扮。 蕾奥妮吹了声口哨，男人成功注意到了她。 很漂亮张扬的红头发姑娘。 不过他没有做太多停留，而是直接坐在莎伦旁边，放下手里的玻璃瓶啤酒，擦了擦手才把手掌搭在莎伦的肩膀上。 “朋友？” 莎伦耸耸肩，“没错，刚认识的大小姐，她逃婚出来，正打算一个人去探险。” “这是前往沙漠的列车，这位小姐潜逃得很彻底。”虽然语调带着调侃，但对方的眼神始终没放在蕾奥妮的脸和胸上，反而注视起她的眼睛，“前面很危险，下一站还有返程的火车。” “谢谢。”蕾奥妮笑着问莎伦，“你的男朋友？” 莎伦理理头发，有些不自然地说，“嗯哼。” “没想到你们的话题已经这么深入了。”男人只好伸出手，和蕾奥妮握了握，“埃迪，考古学家。” “你好。”蕾奥妮说，“蕾奥妮，莎伦的朋友。” “谁？”埃迪困惑地询问。 “她的意思是‘伊莲娜’的朋友。”莎伦修正道，“别在意她，她只是无聊想和我说说话。” “伊莲娜…好吧。”蕾奥妮摸摸眉毛，两个女人一起看向埃迪，对方识趣地站起来，和莎伦告别道，“我去查看一下装备，一会儿见。”他俯身吻了吻莎伦的额头，莎伦握着他的手腕磨蹭一阵，微笑着看他离去，等到他彻底消失在视线后，两个人瞬间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莎伦情绪激动地说道，“你看到了吧，你看到了吧？” “我看到了。你得到了大明星艾利克的吻。”蕾奥妮感慨道，“真是便利的功能啊，你甚至泡到了故事的男主角。” “所以怎么样，弗兰有没有成功进入会场？” “他正在排队。”蕾奥妮捂着脸，感慨道，“我第一次庆幸他能离开我一会儿。” 莎伦笑呵呵地调侃她，“你不是很喜欢和他黏在一起，每天都出双入对的？” “别说了。”蕾奥妮单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的风景喃喃，“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弗兰。” 莎伦说：“我智商不高，请你说清楚点。” 蕾奥妮总不能说他一刻不停地在搞她吧，说出口完全是炫耀，她也确实有几分暗爽，再说，这没准只是新身体的特殊功能。蕾奥妮决定不出卖弗兰的隐私，转而问起莎伦的情感生活。 “其实没什么。怎么样？回顾少女时代的春心萌动，感觉如何？” 她们两个都很喜欢带有一点古典气质的男星艾利克，虽然这位在现实世界已经遗憾离世了，不过他的经典形象留存荧幕，更别说他还出演了莎伦最喜欢的长篇小说的男主人公，这个荧幕形象就成了莎伦的最爱。 莎伦有很多男朋友，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虚构的。莎伦同样不信任人类，包括他们上传的意识，玩游戏她热烈欢迎，但是深度交流情感…她很抗拒。 正逢新书开售，莎伦回到电影里回味与白月光冒险的快乐，这才叫蕾奥妮看到刚才的一幕。 “如你所见，特别幸福。”莎伦两手紧握，满眼笑意的样子特别像米娅，“我希望埃迪能顺利找到约柜，然后继续新的冒险。而且听说他们要提取艾利克的面部数据，用他的脸拍摄新电影。” 蕾奥妮发出嫌弃的声音，提醒莎伦：“一般这样的电影都会烂穿地心。” “才不会！如果真的这样，我将失去所有美德，黑进导演的系统，发放一万个病毒软件，让他后悔招惹了我这样的狂热粉丝。” “所以你打算在等待发售期间，就留在这里和埃迪度过温馨时光？” “没错，一会儿我们要去酒店。”莎伦期许地说，“躺在他怀里收到新书难道不浪漫吗？” “……来自我的男朋友的浪漫？” “你的男朋友？”莎伦脸都快皱到了一起，“你从来没说过他是你的男朋友。” “那他该是什么？他总归得是点什么吧？” “我还以为他是你爸爸。”莎伦不遗余力地调侃她，“因为弗兰看你的眼神就像在看幼儿期的小孩一样，眼神欣慰又慈爱，你只是呼吸他都会给你鼓掌。” 蕾奥妮面红耳赤，两手拍打桌面，控诉道：“才没有！” “看你们混乱的家庭关系…”莎伦搓着胳膊说，“我完全想象不到睡了自己哥哥的感觉。” “够了，他又不是我的亲哥哥！” “你干嘛这么大反应？”莎伦把她按回座位上，“所以他有什么不对劲，终于把你当成一个女人看待了？再说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讨论弗兰，天呐，他又不是人类，不管你把他当什么，他都能欣然接受不是吗？” 蕾奥妮用两只手掌撑着额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只觉得他不一样了，说不上来。” “总得有点契机吧？” 蕾奥妮想到他们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那些兴奋、愉悦与疯狂瞬间回笼，让她止不住地思念他，用身体的每个细胞。 莎伦看她的情绪百转千回，最后又回归到下巴撑着手掌、手指半遮着嘴唇，侧头看向窗外的动作，莎伦不禁道：“别跟我说你现在又想他了。” “轮不到泡电影主角的你来说。” “两个怪胎才能做朋友。”莎伦拍拍衣服，拿起啤酒碰了碰她，“敬弗兰，希望他能为我顺利带回新书。” “他可是很辛苦的…”蕾奥妮嘟囔一句，“要排队好几个小时…” “那你去。” “才不要。” 莎伦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瓶啤酒，她把空荡荡的啤酒瓶放在桌子上，她拉起蕾奥妮，想带着她进入下一个情节，这里晃来晃去，让莎伦都有了晕车的恶心感，她在前面带路，蕾奥妮忽而道：“他是这么看待我的吗？” “嗯？” “女朋友之类的。” 莎伦扭过头，狐疑地看着她，“他应当不会‘看待’你，他有程序，不是吗？” 蕾奥妮沉默了，莎伦站在原地，声音也严肃了些许，“我们是在进行浪漫对话还是学术对话？” 蕾奥妮抿抿唇，她望向莎伦，最终叹了口气。 “外面发生太多事了…”蕾奥妮喃喃道，“你也觉得人工智能不会有情感，他们只是人类的工具。” “是，蕾奥妮，我甚至认为人类都没有什么所谓的情感，他们也是基因驱使下的工具。”莎伦摊开手，惊讶道，“你为什么会纠结这些呢，弗兰完全是属于你的，不论他是什么，他怎么想，他永远都是你的东西，你需要他爱你，他就会爱你，你需要他帮助你，他就会不留余地帮你，甚至会帮你不着调的数字朋友抢一个老头的签名。一个完美的 ai，所有人都羡慕你拥有弗兰。” 莎伦轻轻问：“你怎么了，蕾奥妮？” 她站在火车的过道里，摇摇晃晃。莎伦握住一旁的座椅，诧异地望着她的面容，蕾奥妮有些委屈地看向自己的第一位朋友，她像是突然察觉那些无法被理解的时刻，因为此时此刻，不仅莎伦，连她都无法理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寻求一个怎样的答案。 第53章 夏米的金蔷薇（7） 莎伦看她如此，给予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安慰，“我们完全是怪胎！我融入不了人类社会选择了逃避，你把所有情感都寄托在一个人工智能上，这就是我们，接受现实吧蕾奥妮，漫长的人生里，我只学到一种精神，那就是享乐。”莎伦张开双手，整个车厢鲜花绽放，她拉过蕾奥妮的手，笑着说，“所以不要去想那些没有答案的事了，至少我们现在很开心，不是吗？我也希望你开心。” 蕾奥妮只是有些感伤，年龄越大，情绪反而越敏感，不过听了莎伦的理论，她反而有几分释然。 她跟着莎伦离开车厢，火车缓缓驶入站台，映入眼帘的是满天狂沙，莎伦率先跳了下去，埃迪等在旁边，在看到蕾奥妮穿着高跟鞋的时候，他还绅士地递出手臂，让她能借一下力。 埃迪询问：“你还是到了终点站，你打算怎么回去？下一趟火车可是在三天后。” 第45章 “没关系，会有人来接我。” “逃婚出来还能有人接应？” “那当然。”蕾奥妮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胡编乱造道，“我是为了和我的哥哥私奔才逃离婚礼的，一会儿他就会过来接我。” 埃迪顿时呆住了，他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哇哦”的感慨，蕾奥妮借着他的力道跳下火车，烦人的小礼帽也被扯了下来，蕾奥妮披头散发，裙摆飞扬，她提着裙子，侧头瞧了瞧莎伦，和她说：“那一会儿见。” “再见！对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知道了知道了。”蕾奥妮挥挥手，小跑起来，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埃迪替莎伦挡着风沙，等蕾奥妮消失才收回目光，莎伦笑着问，“怎么了？美得令你移不开眼？” 埃迪笑了笑，搭着她的肩膀向前，回应道：“你的朋友很有趣，而且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 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埃迪决定不再讨论另一位女士，他收起好奇心，先把女友用吉普车送到了最近的旅馆。 蕾奥妮实则也在这个酒店入住了。她没急着离开电影，不过作为入侵者，她可以自由穿梭在任何片段和任何场景，蕾奥妮此时正慵懒地躺在豪华套房里，这里到处都是金饰，一切都闪闪发光，不过用手去触碰，就能感受到铁器的粗糙触感，可见道具组只是用了其他金属代替，这里没有任何真金白银。 不过床铺躺着很舒服，她打开终端，弗兰的消息弹出来，是他的视频申请。 蕾奥妮接通，看到蕾奥妮的打扮，弗兰也愣了一下，她笑着说：“我在第二部 的电影里，刚才在和莎伦玩。” 像和家长汇报的小朋友，蕾奥妮的两只脚丫碰来碰去，声音也变得可爱起来，弗兰闻言，露出了然的神情，然后用终端给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人不少，他也准备了个睡袋，此时正躺在自己的位置假装困倦，为了不被人发现他是仿生人，弗兰还拜托后面的人看着他的“摊位”，他好去卫生间。 弗兰把这些告诉她，就得到了小狮子明媚的笑。 她躺在锦缎绸罗之中，像一位高傲的埃及公主，弗兰温和地望着她，问她玩得开不开心。 “你在就更开心了。”蕾奥妮完全抛弃了疑虑和感伤，和他撒娇道，“我想你。” 他轻轻吻了屏幕。 “拿到书我就回家。”弗兰问，“在租住的公寓么？” 蕾奥妮点头，弗兰提醒她：“记得吃饭。” 他说她某年某月某日因为和莎伦玩得太忘情一直没有下线，还是他发现她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把她强行拽回来。 “好啦好啦，我会记得下线的。你真是我的好爸爸，有操不完的心。” 弗兰抬抬唇角，用手去触碰她的脸颊和手臂，植入手腕的终端能够实现远距离触感同步，哪怕没有那么真实，但依旧能感受到他的抚摸。 蕾奥妮稍稍环绕面前的空气，装作抱住了他，她蹭了蹭屏幕上弗兰的脸，就听他微沉沙哑的声音，带着引诱的意味，在她耳边低语：“再这样称呼一次。” 蕾奥妮抬起头，就看到他藏在黑夜里晦暗不明的眼，她发出困惑的一声，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脸颊通红。弗兰引导她说出来，蕾奥妮只好重复了那个“good daddy”。 弗兰听后，轻轻回应：“我想吻你，蕾。” 蕾奥妮呆呆地瞧着他，几乎被他的言语和模样吸去灵魂，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应：“我也想吻你。” 弗兰摸摸她的头，蕾奥妮抱住被子，关闭视频，却没有关闭他的声音。 “怎么了？让我看看你。” “弗兰…”蕾奥妮用气音叫他，“就这样，不视频了。” 她听到他笑了。 蕾奥妮哼了一声，更像是小动物的哼唧，那边传来他亲吻的声音，啵得一下，蕾奥妮几乎要缴械投降。 “别再挑逗我。”蕾奥妮警告他，“你坏过了头。” “挑逗？是谁先开始的挑逗？” “我？我才没这么干。”蕾奥妮控诉道，“是你诱惑我的。” “好…是我。”他轻而易举地妥协，“我引诱你。” 分明是投降，但怎么听了更燥热了？蕾奥妮蹭了蹭膝盖，就听他继续说道：“请你接受我的引诱。” 蕾奥妮被他弄得浑身涨红，等她发出不满的声响，弗兰才有所收敛，哄道：“该下线睡觉了。” “你让我怎么睡？我想你，快点回来。” “回来做什么？” 蕾奥妮说他明知故问，他只是笑，气得她按掉通话，等她从公寓醒来，身体已经热出了汗，她慢吞吞地冲了个澡，回到床上，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没有弗兰在身边，蕾奥妮恢复了警官的警觉，哪怕弗兰开门的声音已经很小，她还是迅速抬起身体，手里抓着放在床头的手枪，看到是他，睡得迷糊的蕾奥妮才软软瘫在床上，合着眼睛问：“抢到书了吗？” “嗯。”弗兰放下了四五个手提袋，每个人限购一本，其余都是周边杂物，还有莎伦强烈要求的神秘礼盒。他每样都拿了一个，对于莎伦的请求，弗兰依旧完美完成任务，因为莎伦是小狮子最好的朋友。 他脱下有些潮气的大衣，俯身把她抱在怀里，用手抬起她的下巴，给予她一个深入的甜吻，蕾奥妮的手不安分地摸进他的衬衣，亲吻结束，蕾奥妮顺着他的脖子亲了一路，在他胸口找到了最舒适的位置，然后张口咬了下去。 “饿了？” 蕾奥妮摇头，弗兰问：“先听故事？” 她赞同，扭头瞧了瞧他手里的实体书，很厚实的一本，目测有三四十万字，装裱奢华，书页一侧甚至都是金粉。 价格依旧高昂，这些拿回来都有几千，蕾奥妮也开始好奇是怎么样的故事能价值千金。 弗兰靠在床头，让她躺在他的臂弯，保持最舒服的姿势，他还准备了一些零食和水果，以便她随时抓取食用，当然，弗兰也没忘记连线莎伦，他沿用了上次的算法，能够把书里加密的文字转换到虚拟现实，只供莎伦一人阅读。 此刻莎伦正酣战结束，接到通话，她立刻暂停了电影进度，靠着埃迪的怀抱打开了弗兰传来的界面。 “弗兰会为我们朗读，你要听吗？”蕾奥妮说，“如果你着急的话，我可以拜托弗兰先上传。” “没关系没关系，请读，感谢你，弗兰！” 伴随着感激到来的还有转账，蕾奥妮冲她竖了竖大拇指，哪怕莎伦根本看不见，所有注意力全在书上了。 略过前言，弗兰打开《失落的约柜》最终卷首页，伴随着他低沉的嗓音，开启了奇幻的篇章。 “chapter 1…” 第54章 夏米的金蔷薇（8） 读完一本长篇小说需至少半天的时间，但读到一半，三个人便有些兴致低落，蕾奥妮率先离开了阅读小组，趴回弗兰的胸口，只留下半个耳朵在听。 约莫读到五分之四的部分，结局隐约浮现，莎伦忍不住叫停，对着屏幕说：“弗兰，给我看看最后结局。” 弗兰快速浏览了最后一章，眉头都皱起来了。 “埃迪死了。”他沉声说，“约柜也毫无线索，很平庸的结尾。” “什么！？”莎伦悬着的心终究还是死了，然后瞬间转化成暴跳如雷，“为什么！？凭什么？我要亚当的作者邮箱！” 弗兰知道这个传统，每次出书，亚当就会在扉页留下作者邮箱，欢迎读者用这个途径来与他交流，听说这也是他为数不多接触电子设备的机会。 这次弗兰没有找到作者邮箱，出版社方倒是留了一个联系方式，他拍给莎伦，然后询问：“还要继续读么？” “不然快速上传，我自己往后看吧。”莎伦也是气得一个头两个大，她瞬间打开了五六个论坛界面，再加上弗兰上传的书本屏幕，莎伦面前已经被方框和流动的信息占据了。 弗兰不再出声阅读，他不需要人类那样逐字逐句看才能知道意思，他只需要得到字符然后便能理解信息，所以上传结束，弗兰也读完了一整本书。 他嘭得合上书页，蕾奥妮迷迷糊糊抬起头，嘴里还含着，她咂么咂么嘴唇，就看到弗兰撑着脑袋，有些不高兴。 很明显的不悦，弗兰一定非常生气才能做出这样的表情，而蕾奥妮完全在状况外，还以为是自己把他吃疼了，便讨好地亲了亲他的侧脸。 弗兰像是舒了口气。他将蕾奥妮抱紧，出乎意料的，他压过来，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蕾奥妮的胸膛，蕾奥妮顿时清醒了。 她用手抚摸着他深棕色的头发，摩挲一会儿，弗兰又动了动身体，学着她的样子，将嘴唇贴了上来。 蕾奥妮又可耻地红了脸颊。她抱着弗兰，有些纠结地拽了拽他的发丝，他的另只手盖在上面，蕾奥妮用手心摸他的手背，他却像是在抓玩，很有规律地抓弄着，蕾奥妮挑挑眉毛，歪着头瞧他，问：“你怎么了？” 第46章 他真是有样学样，难道是在报复她的不良行为？ 她想起什么，侧头看看床头的大书，便问：“已经读完了？结局怎么样？” 他的吻沿路向上，直到脸颊，蕾奥妮重新回到他的怀抱，用手指在她的齿痕上面打圈，见他不讲话，她便又问了一句：“结局怎么样？” 弗兰似乎有些不高兴。 蕾奥妮试探地追问：“难道不怎么样？” 弗兰评价：“有失水准。” 他的评价通常很客观，几乎不带有任何“个人主观”，蕾奥妮听到这样的评语，突然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那莎伦一定气死了！更可怕的是，她还没办法线下与亚当对峙！” 蕾奥妮咯咯笑着，弗兰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有失水准。”弗兰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 “作品，有失水准。根据以往数据分析，这部作品与亚当之前作品的常用词、语法习惯包括故事架构重合率在百分之七八十。”弗兰像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自述道，“这应当是亚当的作品。” 他甚至做了别人代写的怀疑？ “老头嘛，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和我讲讲到底是怎样的故事！”蕾奥妮趴在他的胸膛，整个人都压在他上面，豹子似的摇晃尾巴，“快，和我说说，一会儿我去找莎伦！” 弗兰只好把她没听到的故事简略叙述一遍，还放出关键片段，尤其是埃迪这位博士突然智商下线，错失良机，看着叫人心梗。 “听着确实不怎么样。”蕾奥妮对这个故事喜爱程度一般，所以没有气恼的情绪，“莎伦怎么说的？她现在在哪？不会还在电影里吧？” * 莎伦的确还在电影里。 万物静止，唯有她十根指头到处乱飞，几乎要把透明屏幕敲出火星子，书迷们炸开了锅，一部分表示根本不满意这样的结局，还有一部分在当理中客，要求体谅亚当的高龄，更有一波人表示自己很喜欢这个结局，什么遗憾中带着眼泪…… “去你的眼泪！这就是一坨屎！”莎伦情绪激愤，f words 与 sh*t 层出不穷，她现在正忙着写邮件，打算给亚当旧邮箱和出版社邮箱分别邮寄了一份。 她太专注了，专注到甚至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变化。 “伊莲娜……”埃迪捂着额头坐起来，这声音太微弱，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将近在迟尺的两个人隔绝开来，埃迪用双手尝试挣脱这个阻碍，他只看到空中飘浮着无数流动的信息，仿佛悬在空气中的书页，他敲打屏障，想要引起女伴的注意，但他未能成功。 莎伦敲下了最后一个字。 她迅速输入好邮箱地址和内容，然后抬高右手，愤愤砸向回车键，就在这瞬间，背后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几乎心脏骤停，令她惊声尖叫。 埃迪将她扑倒在床上，弗兰刚做好的“实体书”重重下坠，咚得一声，砸得埃迪呻吟起来。 莎伦意识到他在动，瞬间关闭屏幕，她左右查看，不论是时钟还是窗外的景观都没有丝毫动作，他为什么在动？ 莎伦赶忙重新“按下”暂停键，但这对埃迪来说毫无作用，他此刻正光着身子，揉了揉自己被砸得青红的后腰，然后，他看到了将自己“重伤”的罪魁祸首。 见到那本书时，埃迪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在一片模糊中，向那本书伸出手去，却见他的女伴夺过书本，瞬间消失踪迹。 “伊莲娜！” 埃迪环视四周，焦急又茫然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回应他的，却是死一般寂静的世界。 * “联系不上莎伦，她不会出什么事吧？”蕾奥妮也在翻看网络上的留言，可谓是精彩非凡，比正文都要精彩，弗兰的情绪不高，正在厨房做饭，看他穿着围裙劳作的样子还有几分可怜，蕾奥妮蹦蹦跳跳走过去，歪着脑袋问他，“你也在生气？看你的样子，你应该也觉得这写得很差劲。” 对，客观评价来说，是平庸，但弗兰却觉得，太差劲了。 “他浪费了一个优秀的人物形象，也浪费了一个好故事。”弗兰盛出新买的鳕鱼排，给蕾奥妮摆盘的同时还在发表观点，“或许是思维的老化限制了他。” “是嘛，看来某些专家也是收了好处才说什么精彩绝伦…”蕾奥妮笑眯眯地逗他，“那我们一会儿出去逛逛？莎伦给我们的钱够撑一段时间了。” 弗兰将食物摆在她面前，她毫不客气地爬上他的身体，坐在他的大腿上摇晃他，“不要因为这些不相干的事不开心，笑一笑嘛。” 弗兰这才露出笑容，凑过来亲她。 “吃吧。”弗兰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你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鱼了。” “吃什么都无所谓。”蕾奥妮吹了吹气，然后一口塞进嘴里，笑着说，“你做得都好吃。” 弗兰周围的低气压消散了，他的双手攀上她的身体，嘴唇在她脖颈滑弄，蕾奥妮被他弄得发痒，还得空出一只手来去拨开他的手。 不一会儿，她就变得呼吸急促，拉扯着他，“你最近好像很喜欢这种事。” “嗯？”他像是听不明白。 蕾奥妮抱怨着他的索求无度，弗兰并不想怎么样，他只是忍不住想抱着她，亲吻她，她的皮肤温热，躯体柔软，散发着特有的芬芳香气，将她搂在怀抱，就想这样抚摸、亲吻，永远不想停止。 “你像是中病毒了，难道也有什么性.爱病毒？”蕾奥妮挡着他的嘴唇，告诫他不要再亲她的脸了，弗兰的眼看向她，那表情好似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看起来甚至有几分脆弱感。 蕾奥妮明白他这些招数都是跟她学的！因为她总是这样装可怜卖委屈，他也学到了，反过来用在她身上！蕾奥妮想说他这样高大威猛的智械做出这样的表情不觉得可耻丢人吗，但很快她就会被他征服，开始接受他的抚摸，他太喜欢摸她了，从她小时候就如此，哪里都要摸摸捏捏。 还好他不过是在表达喜爱，没有搞她。 蕾奥妮就像在食盆前吃饭还要被抚摸的猫那样，别别扭扭地吃着餐盘里的食物，却不忍心踢开她可怜又笨拙的主人，唯有忍耐。 第55章 夏米的金蔷薇（9） 蕾奥妮刚用地图做好游玩规划，奥利弗的电话就来了。 “来一趟警局，分到了新的案子。” “是什么类型的？”蕾奥妮迟疑道，“不会又是凶杀案吧…还是说调查有了新的进展？” 奥利弗想了想，回答：“是出版社的报案，寻找失踪人口。” “这也跟 ai 调查组有关吗？等会儿…”蕾奥妮看了看弗兰，追问，“是什么出版社，要调查哪个失踪人口？” 奥利弗流露出不屑的语气：“最近风头正盛的《失落的约棺》是他们出版的，你们年轻人热衷的东西。” “你似乎也没有多老吧？莫非…” 那边传来打火机的响动，奥利弗吸了口香烟，继续道：“作者亚当失踪了，出版社苦寻无果所以选择了报案。” “所以这和我们组的业务有任何重合点吗？” 奥利弗却没继续说，只让她迅速来警局报道，米娅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蕾奥妮挂断电话，弗兰正卧在沙发上刷着论坛讯息，她走过去，通知他这个坏消息：“来工作了。奥利弗说，亚当失踪了。” 弗兰抬起双眼，“作家亚当？” “恐怕是的。我们现在要出发去警局，该退租了。” 她迅速套好外套，弗兰打开终端，选择了一键退租，整个房子的智能系统立即启动，不一会儿就整理得井井有条，还贴心地把两个人的私人物品都摆放进了行李箱。 弗兰拎着书本和特典，另只手拖着行李箱，蕾奥妮一身轻松，唯一辛苦的就是挽着弗兰的手臂，她试着和他牵手，奈何弗兰已经没有多余的手了，他冲她眨眨眼，蕾奥妮感慨：“要是再装个手臂就好了。” “那样并不美观。” “我只是说说，你看，你都没有牵我的手了。” 弗兰只好用一只手拎着所有东西，然后把她的手掌放进手心。蕾奥妮笑呵呵地看着他，安慰：“等我们把东西放到莎伦家就轻松了。” 两个人顺路去了一趟米娅家，她果真早早出发，弗兰将莎伦的东西交给劳伦斯夫妻，等两个人搭乘公共交通抵达警局，办公室已经坐满了人，光是出版社方就带了七八个人过来，比起工作人员，他们更像是保镖，蕾奥妮进来时，对方还在强调：“这件事务必保密。” 奥利弗一脸烦躁，显然被他们咄咄逼人的气势气到了，米娅却一脸和善，坐在两方中间，姿态柔和地表示：“我们会找到亚当先生的。” “我们从未听过什么 ai 调查小组，如果你们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科技就赶紧拿出来，能够追踪到他最好！” 蕾奥妮听得都皱起了眉头，她抱着胳膊，淡淡发言：“如果信任不过警方可以去找私人委托，警察可不是拿钱办事的私家侦探。” 第47章 出版社成员纷纷扭过头看向蕾奥妮，“你们到底有几人参与调查，我不希望消息走漏。” 奥利弗呵笑道：“看不出来吗？在场的专业警员没有一个对此感兴趣。” 蕾奥妮附和：“谁稀罕走漏你们的风声似的，再说亚当都八十多岁了，没准他只是死了！” 这下气氛凝重，米娅起身，有些无奈地看着暴脾气的两人，蕾奥妮委屈地向米娅控诉：“这可是警局，这是和警官讲话的态度吗？” 米娅露出一个安抚的表情。 蕾奥妮抱着胳膊哼了一声，出版社派出的代表摊手道：“我们相当急迫！现在对于结局的争议层出不穷，严重影响了书本销量和电影筹拍计划，我们本打算与影视公司合作开发乐园项目和游戏等衍生品，但是狂热粉丝要求亚当必须出面解释终卷差强人意的问题，我方只得如此，但他却失踪了！如果任由舆论发酵，会严重影响我司的运营发展，最近总有黑客向出版社邮箱投放病毒软件，防不胜防，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亚当！如果消息走漏，出版社又要承担更多的舆论攻击与责罚…” 在娱乐业迅速衰败的今天，做实体出版费力不讨好，出版社依托亚当这个金字招牌养活了一整个公司，要是不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后续工作无法开展不说，还可能影响到财政收入… 弗兰此时突然开口：“你们并没有预测到事情的严重性么？” “什么意思？” “亚当提交初稿后，需要编辑进行审核与校对，出版方并没有预测到结局可能会产生巨大争议么？” 看他们的表情，显然是预测到了，只不过他们低估了书迷的愤怒情绪，而且… “结局并没有那么糟糕不是么？我的意思是，和大纲走向一致，通读下来也算合情合理，很多故事的续集都相当糟糕，但这个故事不过是有个平淡的结局，称不上有多坏…” “但大家很不满意。现在娱乐产业走向衰退，流行文化依旧是战前的文艺创作，作为为数不多创作欲旺盛的作家，爱好者们当然会提高期待，我想亚当在走入出版印刷程序前不久才提交的稿件，而你们为了快速敛财，并没有与作者揣摩故事细节便匆匆出版，亚当低调神秘，恐怕单靠编辑部是无法与他取得联络的。”弗兰继续道，“在我看来，如今的结果不过是出版社的高傲与亚当能力衰退共同造成的，与其想方设法寻找亚当，让他出面解决问题，不如先真心诚意向读者致歉为好，据我所知，开售当天的销量就超过了十万册，几乎整个 a 区的阅读者都购买了一份，所有书店人满为患，给你们带来巨大收益的同时，出版方却不想承担任何相应的后果，有些无耻。” 蕾奥妮露出笑容，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弗兰，此言一出，出版社代表陷入沉默，许久之后才承认：“在新书发售一个月前亚当才提交初稿，编辑部多次联络亚当，但对方回应冷淡，表示不会再修改结局。” “没准亚当从那个时候就失踪了。”蕾奥妮提出质疑，“你们就没有派个人去他家看看吗？好歹是你们的摇钱树，这样草率就同意了他不做任何修改的决定…老头上了年纪就是闭目塞听。” 出版社为难道：“我们没有人敢违背亚当的意思，他脾气古怪，如果一气之下收回授权…” “说到底还是为了钱，难道你们就没有对创作的一点敬意吗？如果我是读者，我也会支持往你们邮箱扔病毒的行为。”蕾奥妮幸灾乐祸道，“不过既然你们来了，我们也会竭尽全力地去寻找亚当，向他讨要个说法的，毕竟…” 蕾奥妮用大拇指指了指弗兰的方向，“我们这儿可是有人对结局相当不满意呢。” 第56章 夏米的金蔷薇（10） 亚当数十年的创作生涯中，一共创作了十几篇长篇小说，其中有三部是超长篇大部头，更别说短篇小说和战时的报道了，不仅如此，他还出版了一本专门探讨文学创作的理论书籍，不论从什么层面来看，亚当都是当之无愧的大作家。 战后分区，智械盛行，文艺界逐渐失声，音乐、画作与文学创作迅速衰败，毕竟能一键生成，谁还会尽心竭力地花费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去打磨一件作品呢？随之而来的就是所有文艺奖项和赛事的全面取消，奥斯卡金像奖因为战争停办后再也没有复苏的信号，就连诺贝尔文学奖都在十年前停止颁布了，毕竟真正在写作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至于诺贝尔的遗产到了哪里……谁知道呢？根本没人在乎甚至不知他是何方圣神，哪怕他不过是几个世纪前才死的。 蕾奥妮倒是不太关心，她喜欢好作品，但不关心以后会不会诞生新作品，光是此前的人类创作就够她看一辈子了，但对于弗兰而言，他已经看过人类所有的艺术创作，他应该比任何人都“饥渴”，渴望着新的创作充盈他的图书馆。 从出版社拿到线索，蕾奥妮就带着弗兰直奔亚当的住所去了，她并不想跑腿，不过一想到弗兰因为这件事闷闷不乐，她就油生出一种“得让他快乐起来”的使命感。 奥利弗笑话她没有理智，都是感情的驱动力，理所应当地把所有的工作任务交给了她，米娅表示会提供帮助，还用双手给她做加油动作，蕾奥妮看着“做后勤”的两个人，尽管气不打一处来，但一想到弗兰，她又产生了一点干劲。 亚当住在 b 区的一栋别墅里，这里很隐蔽，周围都是修剪完美的树木和花丛，弗兰说他曾在某个地方看到过这些景物，蕾奥妮问在哪里，他却说《剪刀手爱德华》。 “好冷。”蕾奥妮说，“这一点也不幽默。” 弗兰偶尔也会开玩笑，蕾奥妮按了按门铃，继续道：“你该庆幸你没有剪刀手，不然我可不会再抱你了。” “即便我有 johnny depp 的脸？” “即便你有 johnny depp 的脸。” 谈笑的时候，门口发出一段提前录好的语音，表示亚当并不见客，不论是谁，都请返回。 蕾奥妮当即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警察也不见吗？” 那道警告声戛然而止，过了会儿，一个瘦高的男人缓缓推开了大门，他带着圆框眼睛，镜片厚得能砸核桃，厚实的镜片不断滑落，以至于蕾奥妮刚见到他，他就扶了七八次眼镜。 “谁报的警？”男人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游走，“你们要来调查什么事？” “受人委托，我来见亚当先生。”蕾奥妮也亮出奥利弗给弗兰申请的警官证，“我们两个是特别调查组的行动队员，拥有最高规格的调查权。” 说着，蕾奥妮撩开自己的警队夹克，两把手枪赫然挂在她的腰上，男人顿时后退几步，抬起双手，哆嗦道：“不，你们没资格进入调查。” “我们当然有资格。”蕾奥妮又掏出“调查允许证”这个老演员，让他用终端扫描，“这是警局特批的调查证，喏，它允许我们进房间调查。” 男人显然被这两个黑衣警察吓坏了，尤其是旁边神情严肃，一言不发的弗兰！他看起来有一米九高，压迫感十足，男人又后退了两步，这让蕾奥妮有机会闪进去，被突然闯入，大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蕾奥妮一拳打破了警报器，呜哇一声，整个院子都恢复了宁静。 蕾奥妮拍拍拳头上的碎渣，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防爆手套，她把双手搭在腰上，像是一种持械的威慑，但情态却十分傲慢，尤其是她个头不高，只能仰着头左右环视，更像是在用鼻孔看人。 男人在恐惧下的声音都尖锐起来：“究竟是谁报的警？亚当先生拒不见客！” “外面闹翻了天，出版社需要亚当出面平息粉丝的怒火，但…”蕾奥妮上下打量他，“你又是哪位？如果你知道亚当在哪里，赶紧叫他出来，合同上写得也很清楚，作者需要为作品负责！” “亚当正在筹备新书的创作，他已经离开家很久了。”男人畏畏缩缩地扶了扶眼镜，“请不要为难我，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助理。” “你是助理…”蕾奥妮叉着腰问，“那你一定见过亚当本人了。” “那肯定，再说，亚当的照片就印在他的书上，他并没有那么神秘！他会出席活动的，等他回来我就会告诉他…”男人抬起手，盖着脑袋说，“你能把手从枪上拿下来吗？这太可怕了。” 蕾奥妮笑嘻嘻地背过双手，这助理胆子也太小了，她细细打量他，就见他穿着滑稽的黄褐色格子背带长裤，上身则是一件刺绣的短袖衬衣，两条胳膊跟竹节一样胡乱挥舞着，蕾奥妮不禁又笑了两声。 她撅撅嘴唇，打开终端屏幕，开始了拍摄工作，而且不顾助理的阻拦，一路来到了房子前。 房门没有锁，助理极力阻拦，但无济于事，蕾奥妮推开大门，直接走进了亚当的住所。 这里到处都是方格设计，古典又带有一点俏皮的美式风格，房子称不上多大，一层就包含着亚当的工作室与生活起居需要的东西，一路走到后院，还能看到两个园艺机器人正在裁剪松树，听到动静后，它们扭过头，用摄像头组成的大眼睛打量着意外来客，助理追在蕾奥妮身后，不断重复道：“亚当真的不在家，拜托了，如果他知道我放人进来一定会骂死我的。” 第48章 “听起来亚当的脾气很不好。” 助理嗫嚅道：“他是一个很严厉的老师，总而言之，他不希望任何人进他的工作室。” 蕾奥妮摸摸下巴，继续询问：“整个房子只有你一个助理吗？你的工作是什么？” “很多，帮忙整理书稿、查找资料，还有一些端茶送水的小事。” 蕾奥妮努努嘴，装作啊不经意地扫视着周围，“哦？这不都是机器人干的工作吗？你的工资多少？平时也睡在这里？” 或许是蕾奥妮傲慢又懒散的姿态让助理放松警惕，他直了直后腰，叹气道：“平时只有勉强够生活的报酬，亚当并不喜欢机器人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所以很多事都是我来负责，而且他也不喜欢机器接触他的文稿。” “我听说亚当都是用钢笔写作的。”弗兰开口，“那么他应当有很多手写的稿件，包括最近发表的第三部 作品。” “没错，但亚当并不是一点电子工具都不使用，他也会用电脑。” “我们去工作室瞧一瞧。”蕾奥妮完全不顾助理的阻拦，大步向工作间走去，这里是一个被落地窗包围的阳光房，一张两米长的书桌正对着窗外的景色，绿草如茵，欣欣向荣，日光入户，璀璨非常，桌上陈列着许多书本和纸张，电脑屏幕戳在一边，还有一条机械键盘，可见助理并没有说谎。 “拜托你们不要翻看他的东西，如果东西乱了，亚当一定会骂我的。” “这里已经够乱了。他平时就是在这么凌乱的桌面办公吗？” 弗兰说：“很多作家的桌面都称不上整洁。” 他看过亚当早期的照片，桌子乱糟糟的，他埋在里面写作，应当是个人的写作习惯。 蕾奥妮想要伸手去触碰，助理几乎要滑跪在地上求饶，她只好伸回手，看了两眼便退出了房间。 “楼上呢？二楼是什么地方？” “二楼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书。” “全都是书？”蕾奥妮这样说着，人已走上了楼梯，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很多木板都有翘起的痕迹，不过以亚当这种不拘小节的性格来看，出现这样的损耗却不修复，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助理一直拜托她不要上楼，里面真的只有一堆书，蕾奥妮走到楼上，这里有一扇双开木门，极为宽阔高大，她试着推开，里面的样子让她都不由得发出感慨。 “不是吧……” 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堆砌着无数本图书，一眼看不到尽头，说浩如烟海也不为过，倘若在图书馆看到这种景象没什么可意外的，可在私人领地见到这么多书，实在是叹为观止，毕竟现在书籍的价格都快媲美黄金了。 蕾奥妮往前走了两步，她敏锐地捕捉到什么动静，但她秘而不发，昂着脑袋在里面扫视了一圈，出门时还咳嗽了两声，“别的不说，这里面灰尘可真不小。” “打扫是个大工程，亚当不希望过多的人为干预，他说书籍老化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蕾奥妮挥挥手，“那也该打扫打扫卫生了。” 助理点头说好，蕾奥妮又问：“他没有说去哪里吗？你没有联络过他？” “说实话，我也没有他的私人联络方式，亚当也不会告诉我他要去哪。” “那你在这忙什么呢？” 助理耸耸肩，用手背顶了一下眼镜，“看家？他总会回来的，我还得继续为他工作。” 蕾奥妮拍拍他的肩膀，“像你这样如此勤劳工作不求回报的人类可不多见了。” 说罢，蕾奥妮对着弗兰道：“好了吗？” “好了。”弗兰点头，“我们离开吧。” “咳咳。”蕾奥妮咳嗽两声，伸出手说道，“给我一张你的名片，调查需要配合的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好的好的……”男人拿出一张白色的卡片，上面是流动的个人信息，蕾奥妮读出了他的名字，“尼尔·库博……”她抬头看了看尼尔的面容，他挂着雀斑的瘦弱脸庞露出一点尴尬的笑容，蕾奥妮又撅了撅嘴唇，“我知道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刚才称呼亚当为老师…你是在这里做学徒么？学习写作技巧之类的。” “是的，算是吧。” “通过什么途径呢？大学之类的？” “嗯…算是吧，我是被引荐来的。” “哦？那方便问问你在这工作了多少年吗？” “大概五六年…”尼尔看了看沉默的弗兰，又转回目光，询问，“不是最后一个问题吗？” “抱歉。”蕾奥妮抬起手看了看时间，“我们得走了。” “那太好了！”尼尔一拍手，但当他看到弗兰和蕾奥妮同时扭过头投来的锐利目光后，他又瑟缩成一条海虾，小声道，“再见，两位长官。” 第57章 夏米的金蔷薇（11） 大门关闭，离开亚当住所的蕾奥妮瞬间换成一幅冷漠的面孔，她将采集到的尼尔毛发样本放入透明取证袋中，而弗兰则生成了整个别墅的立体图。 “怪怪的。”蕾奥妮说，“尼尔在隐瞒什么，而且你听到了吧，楼上有声音，却没有看到任何人，是有特殊隔层吗？” 弗兰打开立体图，根据房屋设计，二层需要厚实的承重地基，房屋周围都是结实的承重墙，但对比一楼的设计，二楼明显有一块空缺，应当是一间密室。 “亚当的卧室虽然有生活痕迹，但不像一个八十岁老人能留下的。”蕾奥妮又拿起她在枕头上和地板上找到的生物样本，“一直是尼尔在住他的房间吗？” 弗兰暂时没有发表见解。 “卫生间到处都是无障碍通道和扶手，亚当上了年纪，看样子这里确实是他长期生活的地方。但工作室却没什么他的生理痕迹，看起来每天都有人打扫，桌面上的书写痕迹倒是拍下来了，不知道有没有可供对比的……”蕾奥妮摸摸下巴，“不知道亚当有没有生过病，家里没有多少药瓶呢。看楼梯的受损程度，几乎每天都要上上下下，一个老人能攀爬这么陡峭的楼梯吗？还是说上下的都是尼尔？” “也没有打斗痕迹，卧室也很干净，衣橱里都是亚当的外衣…不过尼尔的房间很凌乱，他的衣服品味有够差的。”蕾奥妮分析道，“至少能确定那里确实是亚当的家和工作间，也没有人暴力带走他。” 蕾奥妮问弗兰：“如何，亚当在家里吗？密室有他的身影吗？” “根据热成像系统，房子里只有尼尔一个人。”弗兰说，“楼上的动静也不是老鼠。” “奇怪了，那他去哪了？”蕾奥妮点点下巴，“再说，尼尔把什么藏起来了？” “先回去和米娅他们分享情报吧。” 两个人都不想打草惊蛇，在亚当住所周围安装了监视器防止尼尔逃跑后，两人便折返回警局，把自己的发现汇报了，还提交了证物，等待 dna 检查报告时，奥利弗拨通了出版社代表的电话，蕾奥妮拿着尼尔的名片询问：“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弗兰同时弹出了对方的立体建模图，还贴心地放大了脸部。 “尼尔…他是亚当的助理，有时会帮忙对接，怎么了？” “亚当有多少个助理？” “他更换了几个助理，编辑部也更换过编辑，这很正常。” “关于亚当这位助理，你们知道多少？”蕾奥妮点开弗兰搜索到的有关于他的全部信息，包括出生年月和毕业院校，蕾奥妮抬抬手，和他们说，“这还是一位高材生呢。” 对方沉默半晌，摇头，“没你们知道的那么多…这个人性格内向，对话也多是工作，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他和亚当的失踪有关系吗？” “出版社最后一次见亚当是什么时候？” 对方和编辑部的交换了眼神，“如果是真正面对面交流，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了，他不爱抛头露面。” 蕾奥妮给调查组成员递了个眼神，大家也露出玩味的神色。 “亚当近年来并没有多少产出。你们对他的身体情况有了解吗？” “我们…我们并不了解，我们只是出版社。亚当从不讨论他的个人生活，就连负责他的编辑也对亚当知之甚少。” 大家一起翻了个白眼，奥利弗更是听不下去，起身就走了，蕾奥妮说道：“好消息是，亚当没有刻意逃避，他很有可能失踪了，坏消息是…” 弗兰说：“他可能死了。” “死了！？” “这只是我们的推断。”蕾奥妮学着对方的语气说，“可不要把我们的情报走漏出去哦。” 出版社的几个人露出焦灼的神色，蕾奥妮继续问，“你们确定最后一部作品是亚当的创作吗？” “你的意思这是别人代笔写成的？”代表迅速甩锅，“不是我们，编辑部还保留着对方传来的初稿文件，绝不是我们内部代笔！” “既然如此，把文件和对方的邮箱交给我吧。”弗兰打开账户，蕾奥妮指着链接说，“把你们和亚当或者尼尔接触的所有文件、截图还有任何想得到的细节都交出来。” 第49章 代表为难道：“这不符合合同和保密需求。” “是保密需求重要还是人命重要？”蕾奥妮拍桌呵斥道，“现在是性命攸关的时期！如果亚当被人控制，你们也能这样遮遮掩掩，阻碍警方办案吗？” 被蕾奥妮痛骂一顿，对方只好答应蕾奥妮的要求，代表和编辑窃窃私语一阵后，问蕾奥妮：“抱歉长官，刚才你说怀疑代笔……” 弗兰亮出自己的分析结果，但并没有得出结论，蕾奥妮表示：“你们有什么怀疑对象？尼尔？”　　出版社所有人都笑了，尤其是亚当的编辑。 “尼尔·库博是一个没有才华的三流作家，他没能成功发表任何作品，大家常说他写得比 ai 还烂，虽然第三卷 有差强人意的地方，但编辑部认为绝不是尼尔代笔，他并没有那样的才华！” 蕾奥妮挑挑眉毛，“尼尔也想过出版作品吗？他向你们投过稿件？” “只是私下讨论…”编辑道，“我们曾经收到过几个以 n.c 为笔名的投稿，有模仿亚当的痕迹，我们猜测是尼尔的作品。” “你们编辑部会私下里嘲笑尼尔这种水平的作家妄图把作品刊登在你们的刊物上吗？” 这下所有人都不敢笑了。 “你们知道有的人会因为承受不了嘲讽而去杀人吗？” “我们绝没有这个意思…但是，长官，恕我直言，他没有任何写作才华，即便跟着亚当这样的老师…亚当之前的助理都成了独当一面的作家，至少也有一部短篇能够刊登在文学杂志上，我们拒绝他也能让他认清现实，不要再执迷不悟自己不擅长的东西了，我们总不能真的把垃圾发表出去吧，这会坏了出版社的名声。” “看来他确实很无能。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他这样无能，为什么亚当要留着他作为他的助理？根据你们的叙述，亚当似乎是一个要求又高又很刻薄的人。” 编辑和代表面面相觑，他们一起摇了摇头，“说真的，长官，我们完全不懂亚当的想法，他也不跟任何人分享，我们从书中读到的都是他无畏的冒险精神以及他对战争的控诉，在编辑部看来，亚当是一个正直的人，每个作家都有点怪癖，尽管他对人要求很高，但我们相信……他只不过是想好好打磨作品，好好锻炼新人罢了。他没有放弃尼尔…或许只是作为前辈的善意？当然这只是我们的猜测，长官…” 编辑谨慎道：“你的意思是，尼尔杀害了亚当吗？” 蕾奥妮挥手道：“不，我可从没这么说过。” 她说着记得把证据传到自己的联系方式就挂断了电话。 第58章 夏米的金蔷薇（12） 蕾奥妮咬了咬指甲，米娅见状，还劝她：“不要太焦虑，天快黑了，先回家休息吧，明天再继续调查。” “你有什么看法？”蕾奥妮问，“也觉得是尼尔做的么？” 米娅摇头，“我没有和他交流过，不敢妄下定论，下次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要是奥利弗同意的话。”蕾奥妮环视一周，“所以大家呢？怎么只有我们三个？” “他们在休假，奥利弗让的，不过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吧？” 以前案子多的时候，都是两个人负责调查一个案子，对于蕾奥妮来说任务量不大，虽然有了一些猜测，但还是有很多困惑的地方，蕾奥妮决定今天把亚当的书都找来，看看能不能有新发现。 说要就干，蕾奥妮拉着弗兰直奔书店，花了大价钱买了一整套丛书，弗兰把价格表报给奥利弗，对方已读不回，理都没理，但十分钟后，钱依旧到账了。 弗兰的两只手抓着盛满书本的纸袋，蕾奥妮还要挽着他的手，等两个人到了列车上，蕾奥妮才松开对他的拉扯，扒开纸袋，挑了一本书就读了起来。 蕾奥妮并不喜欢看书，她更喜欢听故事，如果弗兰不给她读，她看了几页就困了，亚当的书又很厚，她坚持读了一会儿便彻底放弃。 “亚当的基本通俗读物还是很好读的。”弗兰安慰她，“回家我读给你听。” 蕾奥妮却说：“我已经不想听了，我们回家就睡觉。” 弗兰笑着说好。 很久没回他们的小公寓，一推开门，波比正在扫地，看到他们两个人，它飞快迎上来，绕着两个人转圈圈，还好有波比在，家里没什么灰尘，弗兰放下书本，从冰箱冷冻仓中拿出他制作的“预制菜”，用微波炉加热后就递给了蕾奥妮。 她狼吞虎咽吃了下去，还喝了一大杯清水。 洗漱结束，蕾奥妮拿起一本书回到床上，趴着翻阅起来，她哈欠连天，不一会儿就躺在书本上，侧着头看弗兰，“这太催眠了，尤其是这些理论…好无聊。我更喜欢看电影。” “理论确实很无聊。”弗兰摸摸她的头发，蕾奥妮把书本合上，丢在一边，拉着他靠近，直到两个人近到几乎没有间隔，她轻轻吐息着，像是挑逗，“但是你很喜欢这些，我想听你喜欢的片段，背给我听。” “现在么？” “现在。” 弗兰笑着挑选了一些浪漫的片段，所有作家都会做情.色描写，他就像为汤姆为简朗读雨燕交.媾那样给她肆无忌惮地播报着更为直白的表述，逗得蕾奥妮哈哈大笑，她搂着他的腰，承受着他靠在身上的重量，随后，她吻了吻他的嘴唇，想起什么般问他：“我们是不是该问问莎伦？” “嗯？”他还在亲她的侧脸，用嘴唇抿着她微微发凉的软肉，蕾奥妮推推他的肩膀，说，“好久没收到她的消息了，她居然没找我吐槽。” “莎伦小姐可能正在自我消化。” 弗兰起身解开他的睡袍，就当他打算挑开蕾奥妮的时，她握住他的手，忧心忡忡道：“莎伦应该还好吧？要是她知道亚当失踪了，一定会伤心欲绝。” 弗兰没回应，蕾奥妮看向他，就见他跪坐在她面前，只剩下被子作为遮挡了。蕾奥妮清清喉咙，用膝盖蹭他的腿，他压过来，手心抚摸着她的脸颊，蕾奥妮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轻声控诉：“你用了我的沐浴露。” “嗯，我们一起挑选的。” “人类用的化学品不会伤害你的皮肤吗？” “我想不会。” 蕾奥妮说：“你让我无法再继续担心莎伦了，她一定会觉得我是个见色忘友的混蛋。” 他笑了笑，提醒她：“我们现在不该讨论莎伦小姐。” “唔，好吧…”蕾奥妮囫囵吞咽着，“等做完你再读书给我听。” 事实证明，做完蕾奥妮便呼呼大睡起来，案子或者莎伦都没在她的脑袋留下一点痕迹。 她趴在弗兰的胸口睡着，弗兰则举起亚当的书，像人类那样翻阅起来。 他能立刻弹出注解，知晓亚当每一句的深意，他把每本书的架构都整理了出来，供蕾奥妮苏醒后使用，哪怕他也觉得帮助不大。 光看作品是无法完全了解一个作家的，有些作家私德有亏，依旧能写出动人的、符合道德标准的故事，这就是复杂的人类，弗兰不觉得亚当纯粹无瑕，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一位优秀的作家。 规律的翻书声成了伴随入睡的白噪音，蕾奥妮睡得很沉，屋里播放着《失落的约柜》第一部 电影结尾的抒情曲，钢琴按键轻柔地弹跳着，直到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弗兰的闲情逸致。 莎伦的头像疯狂弹跳着，几乎要撞破蕾奥妮的手机界面，弗兰来不及静音，蕾奥妮就苏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接通，就听莎伦崩溃道：“快点！蕾奥妮！上线，上线！” * 蕾奥妮和弗兰来到了莎伦的咖啡馆。 意识也半苏醒着，蕾奥妮哈欠连天，坐在莎伦对面，就听莎伦神经兮兮道：“系统出问题了。” “什么系统？” “电影，进入电影的那个系统……”莎伦捂着脑袋说，“我已经退出去了，但是里面的故事依旧没有暂停，别人都没有这样的情况。” “是不是你的账号出了问题？” “我已经将账号注销了。” “嗯……”蕾奥妮和弗兰对视一眼，“那是不是问题就解决了？” “不！越来越严重了！我现在觉得非常…” 蕾奥妮谨慎接话：“非常焦虑……？” “埃迪不受控制，我已经暂停了电影世界的时间，他却扑过来…”莎伦扶着额头道，“噩梦一样的经历。” “听起来确实很奇怪，我记得文化协会旗下的游玩系统都是顶级配置，轻易不会出这么严重的 bug 的，你有投诉吗？” “他们的热线被打爆了，因为亚当的新书！”莎伦抓着头发，焦躁道，“现在网络上什么声音都有，我给出版社和亚当发的邮件也没有一点回应，亚当虽然很低调，但不至于一句话都不说吧？他有去活动现场吗？” 蕾奥妮摇摇头。 弗兰道：“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到你的，莎伦小姐。” “我…”莎伦捂着脑袋，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突然，一个人从她身后走来，手里还拿着四杯咖啡，蕾奥妮在看清对方面容后瞬间瞪大双眼，她腾地站起来指着对方，嘴巴都张大了。 第50章 对面的男人也露出惊讶的神色，指着蕾奥妮说：“是你！”他又看向与蕾奥妮瞳色相同的弗兰，露出了然的表情，“看来这就是和你私奔的……哥哥？” 弗兰的脸上瞬时浮现出一丝迷惑的神情。 第59章 夏米的金蔷薇（13） “现在就是这个情况。” “就是这个情况？”蕾奥妮几乎是尖叫了，“他怎么出来的！？这是什么情况！？” 她拍案而起，四个人的咖啡抖了抖，弗兰扶住咖啡，温柔地拍了拍蕾奥妮的脊背，她坐回弗兰身边，抱着弗兰的腰说：“你叫我过来难道是想让我解决这件事，我解决不了，弗兰也解决不了！” 莎伦都快哭了，她趴在桌子上不发一言，埃迪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们三个，但依旧情绪稳定地抿了一口咖啡。 “抱歉，你们在讨论解决我么？”埃迪双手抱着咖啡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在寻找伊莲娜…或许我应该叫你莎伦了。” 埃迪在静止的电影世界迷失了。他试图找到突破口，苦寻未果，他便意识到了，这一切似乎都和他的女伴伊莲娜有关。 果然，她再次出现，当她鬼鬼祟祟地走进酒店房间，他迅速绑住了她，但她瞬间消失，再出现时，她正捂着胸口站在门口大口呼吸着。 他质问着她是谁，她去了哪里，莎伦语无伦次，埃迪扑过去抱住她，这次，他像是被吸进黑色的洞穴，因为拉扯着女伴的裙摆而不至于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等他再次在现实中站稳脚跟，面前就是这样一个古朴的小店，店长还是一个…长着猫耳朵的男士。 埃迪不清楚这同样是一个虚拟故事的人物，是莎伦特地捏在这里充当“酒保”的，这里就是莎伦在虚拟现实的“家”，有各种各样的饮品和食物，有她收集的所有游戏，每个游戏盘都是一个入口，还有一个几乎不怎么用的卧室，她到处留宿，有各种各样的朋友和伴侣，不过他们也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完全不存在。 被创作出来的人物，不过是一个幻想，即便他们有人的外貌，依旧只是一场幻想。 现在这个幻想跟着她离开了电影，不受控制，他一落地便夺门而出，莎伦本想去追，可闯祸的恐惧心理让她放弃了这种想法，毕竟虚拟世界这样大，埃迪这个二十世纪的考古学家很快就会迷失在这里，变成一串没用的数据。 但他回来了。 他推开门，与莎伦面对面站着，要求她说出真相。 莎伦只好告诉他自己的本名。 她无法向埃迪解释这个世界，便向蕾奥妮发出求助信号。 “事情就是这样。”埃迪问，“那么请问两位，能否为我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蕾奥妮的嘴张张合合。 最终，两个女士向弗兰投去绝望的目光，就连埃迪都看了过来。 弗兰皱了皱眉。 他选择沉默，蕾奥妮惊叫一声，摇晃他，“弗兰…！亲爱的，帮帮我们！” “怎么帮？我一头雾水。”弗兰有些生气，问道，“逃婚是怎么回事？” “蕾奥妮小姐说她逃掉婚礼是为了和哥哥私奔。”埃迪评价，“惊世骇俗。” 鬼知道埃迪在这种情况下还保持着幽默人设，居然还有心情调侃她的一个小小谎言！ 弗兰瞧瞧蕾奥妮，她对了对手指，冲他讪笑，弗兰起身，目光无奈，他示意两个女士跟上来，莎伦和蕾奥妮瞬时像两只小兔子一样追了过去。 徒留埃迪在这里喝着咖啡。 他向做咖啡的猫男表示了谢意，“很美味的咖啡。” 对方没有理会，只是不断重复着一样的动作，擦杯子，看杯子，然后擦杯子。 * “你得解决掉这个麻烦。要么把他送到公司去。”蕾奥妮说，“有专门负责虚拟现实的小组，我可以帮你联系。” “他会死吗？”莎伦颓丧道，“都是我不好。” “他到底是怎么跟出来的？而且他还能说这么多剧情之外的台词，是系统生成的吗？” 两个人又看向弗兰，弗兰道：“我不清楚。将他交给警方是最好的做法。” 莎伦垂下眉毛，露出不忍的神色，“那太可怜了…我总是无法面对那张脸，他已经被亚当写死了，我还要杀了他，他可是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男主角。” “弗兰可以帮我们羁押他。对吧，亲爱的…”蕾奥妮拍了拍他的胸肌，“拜托你了。” “如果莎伦小姐同意的话。” “就这么做吧。”思考良久，莎伦做了决定，“这样对我们或许都好，他不可能理解这个世界的。” 作出决定后，三个人走出房门，却看到埃迪站在卡座旁边，举起了左轮手枪，看神情，他应当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弗兰神色凝重，但他立刻上前一步，抬起了手上的枪，与他对峙。 两位女士缩在弗兰的背后，各自探出一点点脑袋观察着。哪怕在虚拟现实不存在死亡，可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万一呢？万一对方的子弹也能变成真的？ “我只想知道真相。伊莲娜，你说过踏上旅途的目的就是寻找真相，那只是欺骗，对么？感情、冒险…看起来像是虚假的。”埃迪问，“我没有得知真相的权利，就要被立刻抹杀？外面到处都是通道和线路，那些通向哪里？” 莎伦默默探出头来，两个人对视片刻，埃迪终于露出些许痛苦的神色，“我在哪里，伊莲娜，我在哪里？我如何回去？这也是上帝的考验？” “不…”莎伦不禁道，“你想回去？” “我不知道。”埃迪放下手枪，叹气，“到底哪里是真实的世界？” 弗兰也徐徐放下手枪，他缓步上前，从埃迪手里拿走枪支，莎伦看到埃迪露出那样迷茫的神色，那不属于英雄和冒险家颓废模样，联想起他被枪炮打死，淹没在黄沙中的结局，莎伦忍不住痛哭起来，好像所有不满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爆发，蕾奥妮从未看过她哭得这样伤心，她赶紧抱住莎伦，轻轻哄着：“好了，没事了，莎伦，没事了…” “我只是想埃迪复活！”莎伦吐出如同少女般幼稚的话语，“亚当为什么那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杀掉埃迪？这不公平！我恨他！” 蕾奥妮拍拍她的脑袋，莎伦在她怀里缩成一团，她变成了一只可怜的毛球，那是某个毛绒绒大挑战里面的游戏形象，在她的咖啡馆里，她可以以任何形象存在。 蕾奥妮抱着变成毛团的莎伦，无助地看向弗兰。 埃迪像是对这些奇观免疫了，他听了这些话，尽管茫然，但还是坐回卡座，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 弗兰看了看埃迪，又看了看两个女孩。 他说：“先送莎伦回卧室休息。” “你呢？” 弗兰看向埃迪，说：“解决麻烦。” 第60章 夏米的金蔷薇（14） 哪怕是意识世界，人类也需要休息，拥有人脑的意识上传者无法做到 24h 不间断地活跃。 蕾奥妮累坏了，莎伦也是，在听到团子发出“咕叽咕叽”的鼾声后，蕾奥妮也趴在上面昏睡过去。 灯光昏暗的咖啡馆，弗兰和埃迪对坐，埃迪托着腮帮，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刀，他看向弗兰，问道：“你应该也有特别的身份，就像蕾奥妮。你们是谁？” “蕾奥妮是莎伦的朋友。”弗兰回答得相当保守。 “这件事似乎不是假的。”埃迪说，“刚才她们说我死了，我不明白。” 弗兰说：“你只是书里的人物。” 他困惑道：“什么？” “你不是活人，你只是一个故事人物。” “那莎伦，你，蕾奥妮…”埃迪吐出几个字，“才是真正的人。” “不。我也不是人类。” “你和我一样？” 弗兰摇头，他说：“我是人类的发明。” “发明？” “像手枪、汽车，这些。” 埃迪打量着他，“可你和人类没有差别。” “有很大差别。”弗兰靠着椅背，和他说，“等莎伦醒来，她会决定你的去留。” “她来决定？”埃迪露出一个稍显惨淡的笑，“我能看看那本书么？” 弗兰望着他，看不出任何情感，埃迪几乎是请求了，“拜托了兄弟，让我看看这本书吧。” 弗兰想了想，最终，他还是拿出那三本书，推向他。 他像是也想看看埃迪的结局那样，露出观测者的好奇神色，弗兰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埃迪，他花了一整夜看完了整个故事，就在埃迪阅读最后几页时，电话铃响了。 是奥利弗。 对方拨打的是蕾奥妮的号码，不过没有什么差别，弗兰也能同步接收，所以他挂断了电话，但奥利弗锲而不舍地拨通了无数个电话，这震醒了蕾奥妮。 在虚拟现实里苏醒了真不是滋味，脑袋木木的，她打开终端，就听到奥利弗那惹人讨厌的责备，“十一点了，你还没有同步你的监控！” 第51章 意思是想睡可以，最起码把工作同步给他们，不然安装监控做什么，万一尼尔跑了呢？ 蕾奥妮已经累昏了头，她说了句抱歉，然后打开门，拜托弗兰同步监控，弗兰也接过了奥利弗的电话，说着：“这里出了点情况，蕾奥妮今天恐怕无法参与调查了。” “随你。把调查内容发过来。” 弗兰从蕾奥妮的邮箱里翻出出版社提交的线索，也没整理，就这么丢了过去。 奥利弗一秒挂断了电话。 蕾奥妮走过去，弗兰顿时改变了观测者的冰冷形象，他张开手臂，把蕾奥妮抱在怀里，她困得哼唧两声，弗兰用黑风衣把她裹得只剩下一个脑袋，埃迪看着他们，自言自语道：“你也不是她的哥哥或者出轨对象之类的…” 弗兰说：“某种意义上，我是哥哥。不过出轨对象…有时候蕾奥妮就是这样满嘴胡话。” 莎伦也苏醒了，她瘦了一圈，从强壮的女战士变成了瘦小的一条。她望着埃迪，对方也面容憔悴，他本来就胡子邋遢的，这么一看更显凄凉，像是下定决心，莎伦一摊手，“我想好了。” 弗兰和蕾奥妮抬头看她，就见莎伦拉着埃迪的袖子说：“我自己来解决这件事。谢谢你们的帮助，先不要告诉公司和警方。” “你要留下他吗？” “不然？我不能把他像个牲畜一样交出去，交给该死的出版社和电影公司，埃迪不该被这么对待。”莎伦头痛极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我会解决的，辛苦你们，为了我专门过来…” 蕾奥妮摇摇头，她担忧道：“你要注意安全，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没办法和米娅交代。” “我不会有事的。” 莎伦拉拉埃迪，两人对视一瞬，莎伦不禁错开视线。片刻后，她换上了一件连衣裙，就像他们初见时那样张扬、美丽、自信又健康。埃迪看了看她，最终起身，他搂住莎伦的肩膀，就听她说，“我来告诉你这个世界的真相。” 她带着埃迪离开了咖啡馆。 蕾奥妮有些担心，她想追着去看个究竟，弗兰却拉住她，说道：“别担心。我们也有事要做，你该吃饭了。” 尽管有些忧心，蕾奥妮依旧决定尊重莎伦的选择，她和弗兰退出了虚拟现实，饥饿感和眩晕感瞬间袭来，蕾奥妮投降般趴在床上，不一会儿，她的大管家就端着食物和水走了过来，她张开嘴巴，理所应当地享受起他的投喂。 * 莎伦带着埃迪来到了电影公司前。 这里矗立着许多高大的屏幕，但都无一例外地在宣传亚当的新书，每个屏幕都在循环播放第三部 电影的预告片，埃迪抬头，就看到一张阔大的布条从天而降，上面赫然出现一张脸。 他的脸。 更为俊朗、年轻，上面清楚写着几个大字——“纪念艾利克逝世五周年”。 “谁是艾利克？” 莎伦说：“饰演埃迪的男演员。” 埃迪望着那张脸，他露出复杂的神色，吐出一句：“他也迎来了死亡。” “是的，他死了。亚当…这本书的作者，也宣布了埃迪的死亡。” “所以我从头到尾都是虚假的，且已经死亡的。”埃迪看向她，询问，“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这里是人类的意识世界，这里并不是真实的现实。很抱歉，我也不能回到现实，我和你一样，只是数据构成的。”莎伦笑笑，“谁知道我们会有这样的对话？我从没想过要和你说这些。” “你和我说的尽是些甜言蜜语。”埃迪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充满欺骗和坏心思。”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多加责备。 “身份的事骗了你，抱歉，但…”莎伦望着他说，“我很喜欢你，你幽默风趣，有冒险精神，信仰坚定，我从小时候就非常崇拜你，我甚至盼望着能成为和你一样的冒险者。” “是么？那你的理想实现了吗？” 莎伦笑了一声，有些苦涩。 “算是吧，以一种近乎逃离的方式。真实的我既不勇敢，也不强壮，没有果断的决策能力，更不是考古系的高材生，我唯一擅长的就是玩游戏，没用的技能。” “我看到的也是虚假的？”埃迪撩开她的头发，目光沉沉地说，“包括你和我讲述的经历？” “是虚假的。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冒险传说，更没有复杂的爱恨情仇。我没有打破现实的勇气，真实的我甚至不敢走出卧室的门，这就是我，一个躲在游戏世界的胆小鬼，很抱歉，埃迪，我让你失望了。我试图让亚当回心转意，改写你的结局，但我无计可施，我无法拯救你，也无法拯救我自己。”莎伦望着他，叹道，“不论是我，还是这个世界，都没有什么可期待的，如果你想回到你的世界，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回去，抱歉，我欺骗了你。” 她垂下脑袋，将自己脖子上的十字架归还给他，那是他交给她的定情信物，但埃迪并没有收下。他从他的女伴身上看到了与此前阳光乐观完全不同的模样，那样沉闷又孤独。埃迪沉思片刻，忽而握住她的肩膀，垂头道：“那就告诉我，真实的自我，真实的世界，就像你在酒吧那样，和我无话不说。” 莎伦抬起眼，便看到他褐色的眸子里重新亮起一点火光，就像每次面对绝境时那样重燃希望。埃迪露出鼓励的笑容，拍打着她的肩，与她说道：“振作起来，亲爱的小姐，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从来没听到过这样的表扬，却出乎意料地，从她童年的偶像的口中得到了。模糊的现实回忆纷纷回潮，那样短暂渺茫，却依旧阵痛着她的心，真实的记忆覆盖了虚拟世界带给她的所有欢乐，徒留无尽的酸涩和痛苦。莎伦的眼眶渐渐湿润，她张开口，却无法作出回应，只任凭眼泪垂落，一颗接着一颗。 第61章 夏米的金蔷薇（15） 同样焦头烂额的还有亲爱的蕾奥妮，她刚吃过午饭，奥利弗的电话就来了。 “来警局一趟。” “干嘛啊…”蕾奥妮拉长声音，“我真的太累了！” “这份工作没有休息日。” “那你让巴尔克他们放假做什么！这份工作不是没有休息日吗？” “来警局一趟。”他重复一遍，然后挂断了电话。 弗兰表示他可以代她前去，蕾奥妮摆摆手，“奥利弗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是你，他反而会把你轰回来。” 没办法，蕾奥妮穿好衣服，两个人前往警局的路上，弗兰还提议：“我们可以在 a 区租个公寓。” “那去 b 区依旧要坐车，没关系，反正用不了多长时间，还能和你多待一会儿。”蕾奥妮晃晃双腿，靠在他的肩头看他，他垂下眉眼，温和地亲了亲她的脸颊，蕾奥妮笑笑，问他，“如果一会儿要去亚当家调查，我们有什么计划？” “不用吓人的方法，就只能用潜入了。”弗兰说，“要去隔间看看么？” “尼尔完全没有反侦察意识，亚当的家也没有多少设防的地方…”蕾奥妮说道，“潜入应该很容易。” “或许是 dna 比对结果出来了。” “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叫我过去，我可要闹了。” 事情不大也不小，技术部今天上班，很快就把出版社发来的证据进行了整理，虽然没有弗兰那么全面，但是给两个人省了不少事，米娅主持会议，蕾奥妮到的时候正好讲解到重要部分，蕾奥妮和弗兰坐在角落，认真听会。 “笔迹鉴定，亚当提交的初稿、合同签名与桌面的字迹重合率很高，如果是仿写，只有人工智能能够做到，人类是很难仿写得如此类似的。”米娅又点了点其中一项证物，“这是出版社提供的尼尔的稿件，可以看出，不论是字迹还是内容，与亚当最终卷的重合率都不高，假设最终卷是由代笔写成的，那么尼尔是代笔者的可能性不算高。当然，不排除他在这几年写作水平突飞猛进，也拥有了新的仿制签名的技术。” “另外，根据警员蕾奥妮提供的证物，房屋里的 dna 样本全部属于尼尔·库博，并没有其余人的样本，出版社曾提供亚当使用过的茶杯与钢笔，从上提取的 dna 与指纹和尼尔进行对比，双方也没有亲属关系，看样子，从网络上找到的尼尔档案都是属实的。” “我有问题。”巴尔克举手道。 “请讲。” “证物是蕾奥妮现场拍摄的，如果这个家几乎没有亚当生活的痕迹，那桌上亚当的字迹是怎么回事？技术部分析内容，上面可是最终卷的草稿，根据出版社提供的信息，最终卷可是在一个月前提交的，不管什么纸张都无法在裸露的情况下保存得整洁如新吧？说明至少一个月前，亚当在这里活动过，还留下了笔记，那家里的痕迹为什么消失得那么彻底？” “好问题，我们现在追问的就是这件事的原因。”米娅握着手道，“今天我打算去亚当家继续问话，和蕾奥妮探员一起。” 第52章 大家一起看向蕾奥妮，米娅笑着说：“还没和大家介绍，蕾奥妮已经正式归队了！” 大家面面相觑，反而是奥利弗先拍了拍手，大家这才鼓起掌，蕾奥妮笑着点了点头，等她坐下，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如果尼尔不是代笔，有没有 ai 代写的可能性？” 米娅同样提供了数据支持，市面上已经有了完善的 ai 检测装置，这就像文字版的图灵测试，只需要输入简单的指令就能进行分析查重，根据装置反馈的报告来看，ai 写作的可能性低至百分之十，比一个大学生毕业论文的查重率还要低，通常不被认为是 ai 代写，而且编辑在第二部 出版后就收到了第三部的大纲，与故事走向大致类似，那是六七年前的老物件了，基本没有作假的可能性。 蕾奥妮托着下巴，她观察那些数据分析，扭头问弗兰：“如果让你写的话，你想把第三部 写成什么样？” 弗兰也不会创作，他从来没做过什么富有创意的东西，闻言，他眨眨眼睛，和她说：“我大概会将二十八章的伏笔在四十七章点出，然后将五十章的部分对话修改为……” “好了宝贝。你是个糟糕的作家。” 弗兰合上嘴唇，挺直的腰板似乎都产生了点点弧度。 等大家的问题都提出并得到记录和解答后，米娅才邀请蕾奥妮一起去亚当家，不过在出发前，她们还是来到了观察室，这里有蕾奥妮非法安装的摄像头拍摄的景象。 “尼尔不可能总是在家，他也需要进食，距离最近的食品特送也需要四十分钟和几千币，造价高昂，门口有一辆宽敞的四轮电动车，他很有可能会自行外出采购。” “你想趁着他不在的时候进去调查？” “嗯哼。” “你学坏了，米娅。” “是我从你身上学到了走捷径的好办法。”米娅笑呵呵地说，“去他的法律和人权。” “你已经为了真相不择手段了。我很喜欢。”蕾奥妮看向弗兰，“那弗兰呢？他要留在警局？你也有新的任务分配？” “还记得我们之前说的黑进警局网络筛选档案的事吗？”米娅问，“我会给你我的账号，能做到吗？弗兰先生。” “我会尝试的，米娅小姐。” “很好，那行动开始？” “开始开始。”蕾奥妮摩拳擦掌道，“但是…我们是不是得等他出门再出发？” 米娅已经支起折叠床了，她靠在上面看着监控点头，“没错，我已经租到了悬浮车，能够跨区行动，到亚当家全速前进只需要十分钟。” “希望不要有被我们五百时速撞得稀巴烂的小鸟。”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为小鸟祈祷。” 她也在折叠床上躺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下午四点左右，尼尔果真从正门出来，径直走向停在一旁的车辆。 米娅和蕾奥妮瞬间弹跳起来，而弗兰还在忙着入侵网络，警局的防护网太坚硬，为了不触发警报，他已经耗费了许多电子脑细胞，他看向穿戴整齐的两位警员，询问：“可以吗？只有你们两个前去？” “没问题，我很快就回来。”说着，蕾奥妮搂着他的脖子重重吻了他的嘴唇，弗兰眨眨眼睛，他看向米娅，米娅摆手道，“我就算了。” 这下三个人都笑了。 第62章 夏米的金蔷薇（16） 亚当家的警报已经被蕾奥妮砸了个稀巴烂，而整个别墅外围只有正门口是铁栅栏做成的大门，周围都是植物形成的篱笆墙，只需要弯下腰低下头，用点力气，就能从缝隙里钻进去。 蕾奥妮和米娅分头行动，米娅去调查二楼的隔间，蕾奥妮在一楼继续寻找有用线索，但这次。蕾奥妮碰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 她钻出来的一瞬就被发现了。 在她面前半跪着一个铜色的机器人，型号相当老旧，它称不上多仿生，整个身体看起来是人形，但并没有人的皮囊，尤其是他的脑袋，是一个偏椭圆的球体，上宽下窄，两个摄像头眼睛小小地点缀在上方两段，它看向蕾奥妮，眼睛内部收缩了一下，蕾奥妮则跪坐在草地上，小心地观察着，手也扶上了腰侧的枪支。 “嘿。”她试着打了个招呼。 “嘿。”机械音回复了她，是很平稳的声音，没有起伏，它问，“你是谁？” “蕾。”蕾奥妮说，“你好。” “你好。”对方也伸出了手，和她握了握，这双手比起身体要精致得多，和人类一样的指关节，触感不算光滑，每个指头还有一些带着加大摩擦痕迹的“手指肚”，蕾奥妮默默记录下它的手，就听它说，“我是夏米。” “夏米，很高兴见到你。”蕾奥妮坐在草地上，问，“你在这做什么？” “摘花。”夏米拿着拿着小野花，它注视了一会儿，又分出两朵，轻轻递给她。 “送给我吗？谢谢。”蕾奥妮把花插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她继续问，“你在这里工作？” “是的。” “你负责打扫？” “有时。” “那其他时间你在忙什么？” “最近没什么工作。”夏米说，“你呢？在这里做什么？这里是亚当先生的家。” “我是亚当的书迷，我想…” 夏米没等她说完就站起来了。 它的腿似乎能自由伸缩，站起来后，它却变得很矮，只到蕾奥妮的肩膀，它说：“请回吧，亚当不见客人。” “我知道，没准我能从你这里得到一些信息。” “这里是亚当的家，请回吧。”它重复道，“请回吧，小姐。” “好吧好吧，我一会儿就回去。”蕾奥妮左右看看，“你能把我送到大门口吗？我迷路了。” “好的。”夏米拿着花，慢吞吞地走到前面，它走到大门口，输入密码，大门敞开，它做了个请的手势，但蕾奥妮没有出现。 它转过身，身后却空无一人。 * 蕾奥妮已经抵达了一楼厨房，不出所料，灶台有刚使用的痕迹，冰箱里也没有多少能吃的东西了，不知道尼尔什么时候回来，蕾奥妮迅速潜到他的卧室，这次她翻得迅速又彻底，把所有目之所及的东西都拍了照。 就当她想要前往亚当卧室的时候，夏米出现了，这次他长高了许多，他用手臂挡着门，蕾奥妮却像只猫一样从它胳膊下钻了出去，夏米笨拙地转过身，跟在蕾奥妮身后，小声提醒：“请回吧，小姐，请回。” 蕾奥妮钻进亚当的卧室，再次翻找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居然在这里翻到了不少信件，里面还有几张已经兑换的支票，日期还是最新的。 她迅速锁定银行帐户，就在她转身时，夏米又出现了，这次它变得和蕾奥妮一样高，它张开手臂，试图阻挡蕾奥妮，但蕾奥妮再次从它胳膊下面逃走了。 它再度转过身，追着她，蕾奥妮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夏米跟着蕾奥妮，笨拙地迈过后院的门槛，结果它跌倒在地，腿都翘了起来。 夏米吃力地爬起来，它活动活动手指，一抬头就看到蕾奥妮背着手，低头看着它，还带着俏皮的笑容。它努力站起来，蕾奥妮却主动把它扶正，她躲到夏米的背后，夏米开始转圈，她却始终在它背后。 “请回。”夏米提醒她，“请回。” 蕾奥妮咯咯笑着，她拿出工具包，两三下就打开了夏米背后的挡盖，它伸长手臂，用手挡着自己背后的开关，蕾奥妮却无情地关闭了它。 老款工用机器人，通常是在工厂做精细零件的，所以不便行动，蕾奥妮拍下机器人的型号，它的身上遍布划痕，看样子已经使用了许多年，连通它的芯片，蕾奥妮很轻易地就删除了它见过她的“记忆”，同时，蕾奥妮还抓紧时间拷贝起它的数据，正在传输的时候，莎伦从楼上跑下来，对着她说：“撤退撤退，尼尔要回来了。” “这就来。” 尽管没拷贝完，但能抢到一点是一点，蕾奥妮赶紧把夏米背后的挡板盖了回去，她拧好螺丝，上拨启动，随后便与莎伦躲进了灌木丛。 大门打开，尼尔走进来，就看见夏米站在花园里，低头盯着地上散落的野花。 “你在干什么？赶紧进来！”尼尔不耐烦地命令着它，“快点，我不是说过你不准出门吗，你能听懂吗？” 夏米动作缓慢地走了过去，看到它手里的花，尼尔无情地将它们抢走了，哪怕看着背影，蕾奥妮都能感受到夏米的委屈和落寞。 它把自己变得和垃圾桶一样矮小，就这么挪进了家门。 “好可怜的小机器人。”米娅感慨。她和蕾奥妮钻出灌木丛，上车后才问道，“调查进度怎么样？” “查到了出版社汇款的银行帐户，不知道账户的主人是不是亚当。还有尼尔卧室的一些账单，看样子他欠了一些债务。如果能证明他把亚当的钱据为己用，就能发出逮捕令。”蕾奥妮问，“你的调查呢？” 第53章 “我录好了隔间的样子，那里只有一张护理床，一个小桌子，上面还有一个款式特别旧的电脑显示器，奥，那里也是有窗户的，窗台还放着一个装满枯萎小花的水瓶。” “奥…可怜的夏米。那是夏米的房间。” “夏米？你说的是刚才的那个小机器人吗？”莎伦惊讶道，“它还拥有单独的房间？” “谁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护理床难道是亚当用的？” “我找到了一点 dna 样本，拿回去比对就行了，另外里面还有一个隔间，可惜上了锁，我该让你去调查的。” “没关系，找到证据就可以公开调查了，到时候把大家都带上。” “三天破案…”米娅点点头，“不愧是非法途径。” “如果大家都像我这样破案，警局的信誉会破产的。” 米娅赞同，“但是张不是说过吗，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我想这句话应该不是用在这里的……” 第63章 夏米的金蔷薇（17） 尼尔望着手里的账单，重重叹了口气。 他打开冰箱，摆放好刚刚购买的食材，夏米正在地上游走，尼尔用腿挡住它的去路，夏米立刻停下来，然后伸长了双腿，企图从这里迈过去。 “我决定和出版社合作出售亚当的签名丛书，你能仿造吧？” 夏米垂下脑袋，它瞧了瞧亚当的工作室，沉默地缩成几十厘米的大小，然后绕开尼尔的大腿，走向了二楼台阶。 长期上上下下导致阶梯木板破损严重，夏米的重量超过一百公斤，是个名副其实的铁墩子，更别说还有另一个成年人尼尔总是上下进出，但他们已经没有钱修补房屋了。 不过最近尼尔很少上楼了，他扶了扶眼镜，从终端调出接受稿件的出版社和他们的要求，随后，他拿起一杯咖啡，走到了亚当的工作室。 他打算写作，可惜他几乎写不出几个有用的文字，尼尔烦躁地撕碎刚刚写好的草稿纸，身体也重重靠上了椅背，不知过了多久，他揉了揉自己杂乱的头发，最终还是起身，走到楼梯口处，仰着头，颐指气使地叫夏米下楼。 夏米迟钝地打开了图书室的大门。 它向下看去，就见尼尔拍打着栏杆，勒令它立刻走到他面前。 可夏米觉得它才刚刚爬上去。 小机器人伸出几乎一米长的腿，晃晃悠悠地跨下了楼，等它抵达一层地面，它又缩成三四十厘米大小，就像个任人捶打的沙袋那样低着头。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就像亚当那样写一本新书，你不是保存着他的笔记本？到底在哪？赶紧扩写出一个故事，我们已经快支付不起账单了！” 夏米一直没有出声。 尼尔气得踢了它两脚，结果把自己撞得嗷嗷叫，夏米抬了抬脑袋，电磁声很低很低，“这是错的。” “什么？” “父亲说，不能欺骗。” “该死的！”尼尔恼羞成怒，忽而露出一点讥讽的笑意，“那你也不也照样欺骗了吗？” 夏米的眼睛圆滚滚地盯着他，仿佛能洞察一切，分明没有任何表情和情绪系统的老旧机器人，周遭居然也有了一点伤感的氛围，它低着头，尼尔吼叫起来，“赶紧把亚当的笔记本交出来，他肯定还有很多未发表的作品！” 紧接着，他又开始焦躁不安地揉搓起头发，絮絮叨叨道：“可是警察已经查到这里来了，我们该怎么做？我们该怎么做？” 他再次看向夏米，可夏米保持着沉默，并没有予以答案。 尼尔心烦意乱，就在他准备拿起一旁工具捶打夏米时，门外响起了一阵异动。 尼尔推了推眼睛，恼火地嘟囔着，“又是谁？” 他怒气冲冲地推开了门，结果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瘫软在地。 只见数名装备精良的警察举起枪支对准他，他身上瞬间亮满了激光灯，只要有一个人扣动扳机，他的脑袋就会原地开花，尼尔吓得用手挡住了脸，浑身颤颤巍巍的，蕾奥妮大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领子，小小的警官像拎一只兔子般轻松地把一个成年男人从地上拎了起来，她呵斥道：“总局特别行动小组现对你进行合法拘捕，请你配合调查！” 作为边缘小组，他们没有多少权力的同时，承担的责任也很小，抓捕犯人的时候可以采取一些“暴力”行为，这也是蕾奥妮愿意待在这里的原因，她可不想等那些板上钉钉的罪犯找律师，然后拖到不得不释放才开始火急火燎地调查。 不过尼尔并不傻，他立刻说要请律师，米娅当即把公益律师的名片推了过去，因为她很清楚，以尼尔现在的财务状况，可请不了一位私人律师，他只能接受警方的帮助。 “等会儿，你们…你们总该告诉我我为什么被捕！”尼尔抓着门上的把手，话都说不利索了，“我从来没有犯过罪！” 蕾奥妮亮出两张账单，还有亚当的邮箱信件 ip 追踪等线索，淡淡道：“我局已经核实到你长期冒用亚当身份骗取钱财占为己用，伪造签名和作品内容，从出版社、影视公司骗取尽百万费用，不仅如此，现有证据可证明你与亚当的失踪有密切联系，现在需要你到警局配合我们做进一步调查，走吧！” 说着大家便蜂拥而上，准备将尼尔拖走，当然，这对于训练有素的警官而言是很轻松的，即便尼尔在剧烈的挣扎。就在大家准备把尼尔押送到警车上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毫无起伏的电子音。 “是我做的。” 蕾奥妮从攒动的人头望过去，只见夏米把自己延长得高高的，比所有人都高，瞬间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是我仿造了亚当先生的签名。”夏米说。 他平静地环视着矮小的人类，像是在为尼尔脱罪般重复道：“是我做的这些。” 比起几乎已经查明的事实，年轻的警员们更关注夏米的形象。大家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老旧的机器人，它或许比他们的年龄还要大，这是战前的古董，新一代的年轻人从未见过这样古朴的机器人，它们没有仿生的皮肤和模样，更像是动画片里的机械形象，还带着一点朋克复古的韵味。 不过现在并不是欣赏古董的时间，米娅眨眨眼睛，和蕾奥妮交换了个眼神，又给身后的巴尔克等人使了个眼色。 巴尔克立刻明白米娅的意思，先把尼尔押上警车，夏米见状，伸手想去把他带回来，奈何它动作太慢了，车门关闭，蕾奥妮、米娅还有其他两位警员在外面阻挡它，夏米只好收回了手，把目光投向蕾奥妮。 她顺着目光看去，惊讶地发现它在看她胸口的小花。 “现在对现场进行搜查。”米娅出示了证件和搜查证，不过是对着房子说的，现在主人不在，她也不过是走个程序，这样四个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闯进了亚当家，夏米迅速收回手脚，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跟着他们身后，哪怕没有任何声调的浮动，大家也听出来了几分急切和焦虑。 “请不要这样，请回！” 可惜它根本阻止不了警官们上楼，米娅带着大家直奔小屋而去，等夏米走到屋子里，四个人已经各自就位，分别开始搜查线索了。 米娅抬起专业设备，对着夏米说：“我局有权限调取机器人数据，播报型号以及生产批次。” 夏米收起双手双脚，迟钝的脑袋看了看米娅，又看了看蕾奥妮。 过了会儿，它开始播放起自己的出身，而蕾奥妮也在正对着门口的上面上发现了一点端倪。 根据弗兰反馈的平面图，这里的面积与图中建造面积匹配不上，那就说明，在这个小房间的内部可能还暗藏玄机，果然，这是一种非常老派的藏匿密室的办法，扭动墙上的画框，门锁便自动弹出来了。 安静查看门锁结构的蕾奥妮并没有察觉到正在提供数据的夏米已经停止了声响，米娅困惑地摸了摸夏米背后的开关，哪知道它突然站起来，一步跨到了蕾奥妮面前。 它伸出手臂，就像之前那样，笨拙地阻挡着蕾奥妮。 “夏米，我们是警察，请配合调查。”蕾奥妮安抚两句，丝毫不知它即便是被关闭了开关依旧能行动的情况，她并不觉得对方有任何威胁，于是低下脑袋，准备继续检查锁扣，可夏米还是挪动身体，把锁头挡得严严实实。 就在蕾奥妮打算命令它离开时，夏米忽然矮了矮身体，它仰起脑袋看着蕾奥妮，一双手交叉着抱在一起，诚恳又悲伤地说：“请不要这样，蕾，请不要打开门锁，拜托了。” 第64章 夏米的金蔷薇（18） 夏米竟然还记得她的名字。 蕾奥妮皱着眉观察它，试图从它身上找出些许线索，但光是看外表，夏米可谓非常无害，根本看不出多少端倪。夏米只是挡着门锁，脑袋摇晃着看了看周围的警官，然后重新把眼睛对准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诉求。 蕾奥妮其实早已察觉到夏米的与众不同，她本来复制了一份夏米的存储内容，但回到警局用电脑查看，里面居然是一片空白，就连日常的行为记录都没有，这说明夏米有设置防盗机制，那就代表它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机器人，它很有可能储存着绝密信息。 第54章 机不可失，蕾奥妮决定用经济犯罪为理由先抓捕尼尔，再查看神秘房间，最后将夏米带回调查，这样他们隐藏的事情必然能水落石出。 看到夏米的反应，蕾奥妮基本猜到了房间里是什么，同事们提议强制关闭夏米避免它阻碍调查，但蕾奥妮摇了摇头。她蹲下身子，和夏米的身高平齐，语气也温和了许多，像是在哄孩子般和它交流：“亚当在里面，对吗？” 夏米不语，呆呆看着她，蕾奥妮拍了拍它的肩膀，轻声道：“夏米，你知道吗，人类死后，需要举办葬礼，需要人们来为他哀悼，像亚当这样虔诚的信徒，还需要神父来告解，引导他的灵魂升上天堂。他需要被安葬，而不是这样被囚禁在这里，成为其他人满足私欲的工具。” 夏米抬了抬头，脑袋又重重地垂了下去。 “不论真相是什么，不论是谁的过错…请你相信，我们是来帮助亚当的。这是我们的职责。所以也请你继续履行你的职责，你和我们一样，也需要帮助亚当，不是吗？” 夏米再次看向她。 “我可以相信你吗？”夏米轻声问。 “可以。你可以相信我。”蕾奥妮郑重地回答。 像是知道事情无法挽回，它缓缓挪开身体，蕾奥妮没有向它询问钥匙的所在，像这样简单的锁扣，只需要一根铁棒就能撬开，蕾奥妮握着把手，耳朵贴在上面，在锁定锁扣都抵达正确位置后，她轻轻拧动门把手，门果然开了。 夏米从大家的脚边挤了进去。这里空间狭窄，墙面没有任何窗户或者透气的位置，导致屋里格外阴冷潮湿，映入眼帘的是一口深红色的棺木，蕾奥妮清楚，这是含有冷藏功能的尸体储存装置，虽然没有天窗，但蕾奥妮很确定，里面就是亚当。 夏米走到棺材旁边，用手搭在边缘，它悄悄向棺木的顶端看去，仿佛这样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但是这是一樽完全封闭的棺材，通电降温的嗡嗡声接连不断，如果不打开是看不到里面的内容的。但蕾奥妮并没有急于求证，而是将手搭在它的肩头，它垂着脑袋，轻轻叫了一声“父亲”。 蕾奥妮愣了愣，她想要观察夏米的“表情”，它却把脑袋贴在棺材上，双腿跪着，一动不动，如同一个幼童在缅怀自己逝去的父亲。 但既然已经找到证据，她就不能放任不管，棺材必须带回警局。 将棺木从这里抬出去有些费力，还好她们带了不少人，两个人出苦力，一同将棺材从狭窄的楼梯搬了下去，没了棺材，空间都显得宽敞了许多，蕾奥妮望着占据了整个墙面的十字架，那里还钉着受难的耶稣。短暂沉默后，她与米娅开始搜索这个房间，试图找到有用的证据。 “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东西。”夏米说，“离开，我可以告诉你们想知道的所有事情。” 蕾奥妮和米娅交换了个眼神，她们决定尊重夏米的提议，两个人站起身，跟随夏米下了楼梯。 下面的警官已经帮忙把棺材妥善安置在车中了，尼尔坐在后车座上，整个人显得颓废又不安，等他看到夏米也被带了下来，他像是彻底被抽走魂魄，懊丧地叹了口气。 在上车之前，夏米看向蕾奥妮，问：“你说过，你是来帮助亚当的，这是真的吗？” “嗯。我是为亚当而来的。”蕾奥妮严肃道，“我不会偏袒任何人的。” 夏米点了点头。 它抬起腿，迈上汽车时，整个车都摇晃了一下，等它在后座中间把自己的手脚都缩进身体里，车才回归正轨，不再偏斜了。 米娅和蕾奥妮分别坐在夏米的身体两侧，行驶途中，蕾奥妮索要了夏米汇报的型号和出厂信息，和它背后的编码一样，它果然只是个低配置的工厂机器人，看样子也没有进行过改装，就连处理器都还是很久以前的老型号，因为处理讯息太慢，目前早就停止生产，哪怕维修都找不到合适的原件。 那夏米为什么显得那样“聪明”？它是如何记住她的，又是如何阻挡了她复制信息的指令？ 蕾奥妮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像是无法被科学解释的神迹，那个技术天才植入的指令！难道亚当与这件事也脱不开关系？他们又是为什么大费干戈地为夏米这样老旧的机器人植入指令呢？难道是为了写作事业？可是结果似乎并没有那么好… 想东想西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要回去盘问尼尔就能真相大白，更别说她们还俘获了夏米，让机器人吐露真相岂不是手到擒来？ 想到这，蕾奥妮长长吐了口气，人也靠在座位上，稍微放松了身体和心情。 夏米一路上都是沉默不言的，等他们抵达警局，蕾奥妮把衣服盖在夏米身上，这样在外人看来，就像她的外套晃悠悠地往前走，谁也不知道特别行动调查小组又干了什么事，大家对他们逮捕“机器人”的行为都发出不同程度的嘲笑，不过蕾奥妮并不在乎，他们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地盘，还申请了两个审讯室。 “两个？”奥利弗翻看蕾奥妮的申请书，问，“你们不是只带回来一个尼尔·库博吗？” “蕾奥妮的意思是为夏米也准备一个空间。而且暂且对公司和外界保密。”米娅解释道，“请长官同意。” 长官？蕾奥妮挑了挑眉毛。 奥利弗看了看蕾奥妮，她背着手，昂着脑袋，一幅我肯定能破案的骄傲模样，他用钢笔敲了敲桌子，然后从抽屉里拿出钢戳，在她的申请书上重重砸了一下。 “不一起吗？奥利弗。”米娅看他叼着烟卷准备离开的样子，就追问了两句，“还是全权交给我们负责？” “没意思的案子，我没兴趣。”奥利弗把印章直接丢给米娅，漫不经心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副组长了。” 说罢人便打开了办公室大门，扬长而去。 “搞得好像他成了组长似的。”蕾奥妮探头看了看米娅手里的印章，问，“这是真的吗？” “这怎么可能有假的？你还不知道吧，奥利弗升职了！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组长、我们的顶头上司了。” 蕾奥妮跟米娅走出办公室，边走边问，“怎么回事，我们之前的组长呢？” “我也没见过他，没准这都是张的安排，他找了个无所谓的人替代，目的就是等奥利弗准备好后顺理成章领导整个队伍吧？” “他明明可以更早安排吧？” 米娅笑眯眯地看向她，摇晃着手里的印章，“说不定他们在等某个人呢。” 蕾奥妮愣了一下，指着自己，米娅笑而不语，好像蕾奥妮站在这里都是他们三人给她设下的圈套，让她自投罗网。 对话中断，米娅拿着申请书走向了前往高层的电梯，而蕾奥妮则转回羁押尼尔和夏米的办公区。 等蕾奥妮推门进来，弗兰才从那个小格子间离开，还好他不用呼吸，不然他一定会重重喘几次，因为那里实在是太憋闷了。 他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不过唯有蕾奥妮靠近时，他才会出现，就好像他是她的影子。 “怎么样？”蕾奥妮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有没有查到可疑信息？” 弗兰点头，“但证据都被公司销毁了。” “那些仿生人吗？” “嗯。统计数据还在整理，不过别抱太大期望，不论是警局还是公司，数据消除得很彻底，警局高层的权限似乎并不在警局内部操控。” “你的意思是，政府之上还有更高的掌权人？” “有可能。” “那就只能是公司了，除了他们谁还能只手遮天？”蕾奥妮半是讥讽道，“没准我们的对话都在被他们监控，或者他们把每个仿生人里都植入了监听设备，就像战前某些政治丑闻那样，只不过是把窃听电话换成了窃听人工智能罢了。” 弗兰听后却没有露出笑容，若有所思，但蕾奥妮并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变化，她咬咬自己的拇指指甲，这是她焦虑时会做的动作，弗兰握住她的手，把她的小爪子从嘴里拿开，手动纠正了她的坏习惯，蕾奥妮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他学着她的样子瞪她，她立刻露出不满意的情绪，但等他把手滑上她的腰，让她能依偎在他宽阔的胸膛时，那小小的不满又变成了一种情人的嗔怪，弗兰满意地观察着她的情绪转变，还用手打理了她垂在面前的发丝。 他旁若无人地搂着她，蕾奥妮并未推搡，也在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她仰着头，便听他问道：“这次有什么新发现？” 蕾奥妮将目光递向了躲在外套下的夏米。 如果不是有两个警官在看着它，大家肯定会以为它是个座椅或是垃圾桶之类的，弗兰静静地注视着夏米，而夏米的一颗眼睛，也通过衣服的缝隙，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弗兰。 第65章 夏米的金蔷薇（19） 审讯室申请好了。 尼尔的心理防线很好攻破，蕾奥妮决定先从他下手，而夏米…蕾奥妮拜托米娅先尝试与它交涉，最好能套出亚当的死因、写作活动还有钱款去向之类的重要信息。 第55章 米娅点头，蕾奥妮和弗兰一同走进了审讯室，而尼尔的律师也坐在一旁，交代好事情后，蕾奥妮打开了录像设备。 “尼尔库博…”蕾奥妮先确认了他的身份信息，“首先，我想知道你为何隐瞒亚当的死亡。” 他低头沉默，蕾奥妮瞟了眼律师，敲打桌面，“你要知道拒不认罪可能会面临更高的刑罚，如果只是经济纠纷，你退还赃款、争取与出版社和解还有减刑的机会，但是如果你杀害了亚当…” “我没有！”尼尔突然激动道，“我没有杀了亚当，我绝没有！” 律师看了看蕾奥妮，提醒：“请不要说引导性提问。” 蕾奥妮最讨厌律师了！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对方有些无辜地低下了头，小声道：“我也是在完成我的工作……” “我们不会进行引导性提问。”弗兰开口道，“尸检结果显示亚当是心源性猝死，他有长期心脏病史，甚至…”弗兰递出警方的证据，“他在死亡前患上了多种疾病，肝癌是让他虚弱卧床的罪魁祸首。” “你们都已经查出来了还问我做什么？这不就证明亚当是病死的吗？我不可能杀了他！” “但是这两个房间证明亚当在生前似乎并没有得到医院的合规看护，而他最近的住院记录…”弗兰缓缓说，“竟然是三年前。” 尼尔垂下了眼睛。他用双手捂住脑袋，重重揉搓了两下，哼唧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弗兰继续追问：“警方需要知道是否是你囚禁了亚当，让他没有得到妥善的治疗，或者，你来解释这两个房间的功能，其中一个，我们在里面发现了亚当的遗体，因为遗体保存过于完好，验尸官怀疑亚当死亡时间在半年甚至一年前…我想你应当知道亚当死亡的确切时间。” “是一年前。但是他已经…他已经患病在床两年多了，不是我…是他不愿意住院，是他让我把他带回家来的！” “你是否有证据佐证你的说法？” 律师向尼尔使了个眼色，弗兰表示：“我们可以给你一些时间去思考，然后委托律师与警方一同拿取证物。” “我不知道，或许医院的监控？”尼尔摊了摊手，拍打着大腿说，“我只记得是我办理的退院手续……不是我要求那样做的，你以为我不想他活下去吗？”尼尔的眼泪已经滴到了他厚重的镜片上，“他已经八十岁了！他老了！那个在战争时期扛着枪和相机的战士成了行将就木的老人，他选择了迎接自己的命运，他不听任何人的劝告，我或者其他人，他执意要出院！” “其他人？” “医生！”尼尔抹了一把鼻子，“那个医生，亚当的主治医生能够证明！但他也不知道亚当就是‘那个亚当’，医生只知道他是个普通病患。” 弗兰默默记录了对方的口供，蕾奥妮摸摸眉毛，询问：“亚当为什么不愿意在医院接受救治？” “他就是这样，非常固执己见！我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他说什么就得做什么！”尼尔情绪非常激动，脸涨得像被热水烫了，“你以为我能左右他？你以为我能囚禁他，我控制得了他？他说一不二，我根本没有任何…” “尼尔。”弗兰和律师同时出声提醒他，他才悻悻然坐下，捂着脑袋自言自语地重复着，“我也不想这样，我也不想这样…” 弗兰不动声色地凑到蕾奥妮耳边，低语：“要申请精神鉴定吗？” 蕾奥妮摇头，她给他推过去一杯水，冷淡道：“你跟我们哭喊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我要询问你第二个问题。” 弗兰接着她的话说：“我们掌握了你的资金动向，你全部的生活开销似乎都是从亚当的账户支出的。” “不这样做我怎么生活？”尼尔的眼镜已经歪到一边了，他声音颤抖，调子都变得尖锐起来，“他什么都捐出去了，为了支付医药费和护理费，家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我只能用他的稿费填补空缺！” “我不明白…”蕾奥妮摸着下巴道，“既然你说，亚当的收入用于支付他的医药费，那这些资金动态，可都是用于你的个人支出啊…” 蕾奥妮展开他的流水账单，指着上面的大额支出说：“你甚至买了一辆车。” 问到这一步，尼尔终于安静了，他止不住地颤抖，压抑着情绪，审讯室偶尔传来他的几声呜咽，蕾奥妮却没打算放过他，“请说说你在支付完医疗费用后继续使用亚当收入的理由。” “家…”尼尔耸了耸肩膀，有些崩溃地说，“花园，电、水、机器人护理费用……” “我想那不该是你负责的，亚当把这些任务交给你了吗？” 尼尔默然良久。 “不。”他最终吐出一个字。 “所以这些都是你未经同意的、私下非法转账。” 律师敲了敲桌子，弗兰瞧了律师一眼，帮蕾奥妮说下去，“你是否承认非法动用亚当的报酬据为己用？” 尼尔弓着腰，他甩了甩双手，呼出口气，然后泄气般说了一声：“是的，我承认。” 弗兰向蕾奥妮递去一个眼神，然后迅速记录起来，蕾奥妮摸了摸耳垂，“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她看向尼尔的眼睛，神情肃然，声音低沉，“第三卷 究竟是谁写的，你，亚当，或者…” 蕾奥妮缓缓说出一个名字：“夏米。” 尼尔的眼珠快速颤动了一下，蕾奥妮挑高眉毛，向弗兰点点头，她靠向椅背，抱着手臂，淡哼：“我想即便是亚当欠下了医药费，也不需要你来负担。你利用了夏米和亚当留下的大纲仿写了《失落的约柜》第三卷 ，从出版社诈骗到了高额稿酬，不仅如此，就连影视公司支付的版权费，恐怕也要到你的账上吧？” 尼尔嗫嚅许久，蕾奥妮乘胜追击，根本没把律师的警告放在眼里，“现在请你讲述你是如何利用仿生人进行独立创作的。” “我没有…”尼尔语气虚浮地狡辩，“我没有那么做。” “没有怎么做？”蕾奥妮紧咬不放。 “我…”尼尔的嘴唇战栗着，蕾奥妮哼笑道，“你想说这不是你引导的结果？还是说你没有利用夏米？一个老款的工厂机器人只能处理最简单的动作指令，你或者亚当输入了什么程序？进行了什么改装？夏米是在哪里创作的？它使用的工具是什么？纸笔？还是二楼的老式电脑？” 尼尔听得头昏脑胀，他重复道：“不，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蕾奥妮突然露出极为恼火地模样，拍着桌子站起身，吼道，“你把那个可怜的机器人囚禁在二楼，让它和自己的父亲的尸体整整待了一年，你想说你没有利用夏米？你是想说这个吗？” “蕾奥妮。”弗兰轻声提醒，他把她拉回座位上，律师也发出了严厉地警告，“请停止引导性提问！” 尼尔浑身都发抖了，他带着雀斑的脸忽而变得惨白，好似他才刚刚意识到这个事实，他的嘴唇开开合合，头脑一片混乱，剧烈的心跳让他快速吞吐起空气，他不敢直视蕾奥妮怒火中烧的双眼，只能回避，可对上弗兰冰冷的眼瞳，他又浑身震颤，最后是律师，对方的眼神似乎也带着轻视与冷漠，让他迅速收回了目光。尼尔捂着头发，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是我做的，我利用夏米做了这些。”他缓缓重复道，“都是我要这么做的。” 第66章 夏米的金蔷薇（20） 离开审讯室的蕾奥妮表情发冷，即便是弗兰也不好判断刚才的蕾奥妮是真的在生气，还是想和他唱红脸白脸。 是审讯技巧，还是出于对那个小机器人的同情？ 弗兰只需一眼就能看出那个机器人的型号。搭载了初代的智能系统，说起来，似乎和他是同一个时代的，只不过他凭借独特的核心能够迅速更新迭代，但最初的仿生人没有能承担这么大运算量的处理器，大多已被淘汰。 想必是亚当在战前得到的机器人，使用到现在也该有二三十年了。 他正思索着，就听蕾奥妮问：“你怎么看？” “尼尔大概还有所隐瞒，但亚当的死跟他应当没有必然关系。” “你认为他在第三个问题上撒谎了。”蕾奥妮看向弗兰，眼神锐利，“弗兰，ai 除了不能杀人，还有一个最根本的底层逻辑，那就是没有独立创作的能力，它们不可能写出真正的小说，哪怕那是一部不成功的小说。” 弗兰眨眨眼睛，他回应：“嗯，我同意你的看法。” “但是我不认为尼尔完全是撒谎的。”蕾奥妮摸摸下巴，“第三卷 很有可能是他们三个在不同时期进行的创作，你觉得呢？亚当提供了大纲，尼尔试着扩写，最后由夏米进行润色，把它改得更像是亚当的作品。” “有可能。” 蕾奥妮笑着用胳膊顶了顶他的胸口，“他们连你都骗过了，你还以为那是亚当写的。” 弗兰也笑了一声。 第56章 他不一定总是正确的，但是能蒙蔽弗兰的双眼，就说明他们作假作得非常成功。这件事究竟是谁授意的？是谁提议的？尼尔真的只是为了钱才做这一切吗？ “接下来…”蕾奥妮向隔壁审讯室走去，“我们该审问夏米了。” “不读取它的储存器么？” “恐怕无法读取，我复制的数据是空白的，这难道是什么新技术？防止别人窥视复制，我好像只在银行的智能系统上看到过。” 弗兰也有些意外。 他说：“夏米的型号不可能承担这么复杂的算法。” “不可能？” “对，除非他更换了处理器。” “它浑身上下都是原装的，除了十根手指。”蕾奥妮惊诧道，“十根指头也是二十多年前换的配件了，比我岁数都要大。” 这下两个人都很困惑，这从技术上几乎是做不到的……蕾奥妮半开玩笑地说，“不会它跟你一样能够把自己‘寄生’在公共网络上吧？” 弗兰的核心和其他机器的处理器一样，储存着他的核心数据，但是弗兰依旧能游走在不同地点，只要有网络，他就能抵达，所以某些数据都是时时刷新的，他虽然记得，但并没有存储在他的核心里，当然复制不了。 “应该不会吧…”蕾奥妮喃喃，“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这是妈妈的技术…” “最近发生的事情甚至很难用科学来解决了。”弗兰说，“像你们人类说的，如同神迹。” “你也相信上帝的存在吗？” “不。”弗兰果断否认了。 蕾奥妮笑笑：“我也不相信，所以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吧？可惜的是，对方很聪明，我们两个加起来都有些难搞。” 带着疑虑和忐忑的心情，蕾奥妮敲了敲审讯室的门，米娅打开房门，表情不佳，蕾奥妮询问：“怎么了？” “它完全不讲话，也拒绝检查，还关闭不了。我想这是我解决不了的技术难题。” “夏米把开关的位置都改变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想强制拆除它，它总是安静地望着我。”米娅搓搓胳膊，“呆久了还有点害怕。” “好吧，我来试着问问它。” 米娅点头，她离开了审讯室，也拉下了周围的窗帘，蕾奥妮走进审讯室，这里温度偏低，或许是因为没有律师的原因，里面显得冰冷且空旷，夏米就坐在桌子一旁，说是坐着，实际它并没有腰胯和臀部，它的整个躯干都蹲在椅子上，圆墩墩的，像个铜色的消防栓，而自打他们两人进来，夏米的视线就一路追随，比监控摄像头还穷追不舍。 蕾奥妮抬了抬手，无奈道：“嗨。” 夏米回复：“嗨。蕾奥妮长官。” 蕾奥妮笑笑：“原来你知道我真正的名字。” 夏米用手指指了指她胸口的铭牌。 “看来我暴露了。”蕾奥妮对夏米说话的语气和尼尔完全不同，长期的警局工作经验让她掌握了不少交谈的技巧，她把夏米当成一个单纯的孩童，很放松地坐在它对面，语气也非常轻松，“希望大家没有为难你。” “米娅警官很和善。”夏米说，“另外两位警员帮我找了合适的座椅。” “那就好，我们希望你觉得放松一些。”蕾奥妮点点桌子，笑着说，“但是我听说你没有回答米娅警官的问题。” 夏米却看了看弗兰。 蕾奥妮用拇指指了指他，“这位么？他是我的搭档，审讯过程中需要进行抄录和问话。” 夏米的目光久久没有挪开，蕾奥妮也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试图从弗兰脸上找出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怎么了？他的长相不算奇怪吧？” 夏米摇头。 “按照程序规定，审讯时必须有两名警员在场，夏米，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得工作。” 夏米把视线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蕾奥妮，好像他知道些什么，譬如这不过是个拙劣的谎言，因为弗兰和夏米都不是人类，就无从谈起什么人权了。 蕾奥妮也清楚夏米可能会介意另一个人在现场，但是同样，她需要弗兰，如果可以，弗兰最好全程陪同。 还好夏米没有再计较，仿佛刚才的视线“审视”都是因为它的反应迟钝。 蕾奥妮摸了摸眉毛，打开证物夹，说道：“夏米，首先感谢你的配合，警方需要了解以下几个问题，请你如实作答。” 夏米眨眨眼睛，目光看向了监视器和摄像机，蕾奥妮说：“这也是程序需求。” 这次它却没有让步，对着蕾奥妮摇了摇头。 察觉夏米可能要告知保密信息，蕾奥妮经过深思熟虑后，还是关闭了屋里的全部监听设施，毕竟弗兰在这里，他也能保存讯息，不过不是以警方的名义，而是私人名义罢了。 “好了，我们的对话是全程保密的。”蕾奥妮抿抿唇，问道，“现在可以开始回答问题了吗？” 夏米沉默地点点脑袋。 “首先是关于亚当的情况。”蕾奥妮声音放缓，温和道，“我们需要知道亚当的死亡时间和死因。” 意外地，夏米诚实地播报了亚当心脏停止的时间，精确到秒，死亡原因，夏米也提供了亚当的健康报告，他死于癌症，临死前几天身体已经极为虚弱，他不愿接受插管治疗，所以关闭了护理程序。 蕾奥妮追问道：“亚当为什么这样做？毕竟人类都是很惧怕死亡的。” 夏米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它回答：“亚当不惧怕死亡。” “嗯？这是如何得知的？” “他是一位战士，比起死亡，他更厌恶衰老和病痛的折磨，所以他做了这样的决定。” 夏米和尼尔说了同样的话。 “你是否阻止过他？或者其他什么人有过类似的尝试吗？” “阻止他？”夏米有些困惑。 “阻止他放弃治疗，放弃生命的行为。如果我没记错，你需要遵守救助义务。”蕾奥妮托着腮，轻声说，“不记得了吗，夏米，你得遵守三大定律。” 听到这，夏米和尼尔一样，恍然大悟般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回复：“但是…” 它但是了很久，才接上下一个单词，“他是这样期盼的，亚当很痛苦。” “所以你放任了他结束生命的行为。” 夏米的 yes 说得有些结巴，它看了看弗兰，最后才看向蕾奥妮，重复了一遍：“是的。” 第67章 夏米的金蔷薇（21） 比起审讯，这更像一场很平静的对话，弗兰安静抄录，如同不存在，而蕾奥妮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语调温柔地引导着：“听起来你很崇拜亚当。” “他是一位伟大的作家。”夏米说。 “你为他工作了多少年？” “三十一年。” “你曾经在一家军工工厂生产零件，对吗？” “是的。”夏米坦率极了，“我为亚当处理了他的枪支问题，他雇佣我为他的助手，负责修理他的武器。” “武器？” 夏米开始播报那场战役的名称、地点和时间，这就是他们两个相识的契机。 “你很能干。那战争结束后，你负责什么工作？” “亚当的抄录员。”夏米说，“亚当因为战争右臂骨折，八根手指挫伤严重，无法写作，我负责根据亚当的口述记录文字，进行战后报道。” 蕾奥妮拜托弗兰拿出亚当的书单，让夏米指认它刚才所说的文章，确实一一对应。 “那亚当的手应当恢复得不错吧？”蕾奥妮又拿出亚当六十岁生日时的照片，“至少这个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恢复不算顺利，亚当没办法长期进行写作活动。”夏米说，“创伤的后遗症让他有些手抖。” “所以你始终在帮他抄录小说么？” 夏米说：“如果他写不了字的话。” “你都负责过什么项目？” 弗兰把战后的书单罗列出来，夏米精准地指出一些作品集和单行本，在它指向《失落的约柜》时，夏米的眼睛收缩一下，然后收回了手。 如此可见，夏米几乎参与了所有的故事创作，蕾奥妮不禁道：“亚当的手稿也是你书写的吗？” 夏米说：“哪些？” 蕾奥妮拿出几张出版社提供的手稿复印件，夏米摇头，“亚当只有在实在无法写字的时候才会让我代劳。” “那他很厉害了，看这些字，神采飞扬！”蕾奥妮仔细端详那些手稿，如果不细细看，是看不出文字上不同寻常的波动的，但正是这些颤抖留下的缺憾印证了夏米的叙述。 夏米说：“亚当始终都在工作，几乎没有休息过。” “但后来他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导致他将近七年没有任何产出。”蕾奥妮问道，“没有新书问世的空档期，亚当在做什么？” 夏米的回答速度明显变慢了。 “他在创作，只是没有发表。” 第57章 “为什么？是他不满意自己的作品吗？” 夏米又停顿了，看样子蕾奥妮猜得没错，亚当不是没有创作，而是因病无法写作，或者说，无法写出盛年时那样让他满意的作品了。 《失落的约柜》第一卷 还是亚当四五十岁时完本的作品，战争原因，翻拍的事情一再延后。还好第一部电影大获全胜，这也让第二部顺利出版，电影同样再续辉煌，不论是原著还是电影都收获了不少期待和掌声，但是迟迟不推出的第三部也让外界有不少猜测，随之而来的就是渐渐的沉寂无声，在这次风波之前，社会上已经很少有针对这部作品的讨论了。 “但是第二部 维持了亚当的高水准，可见在创作第二部时，亚当的身体情况还没有那样糟糕，是吗？” 夏米想了想，勉强赞同蕾奥妮的看法，于是重复道：“嗯，没那么糟糕。” “你只负责简单的抄录，对么？”蕾奥妮用钢笔点了点下巴，“看起来亚当并不是一个喜欢和其他人商量的作家，他只喜欢自己写作？” “我只负责抄录。”夏米说，“但我们经常交流。” “交流什么？” “故事。”夏米说，“我喜欢亚当的故事，他会在写作之前和我讲他的想法。” “就像爸爸给孩子读童话书。” 夏米说：“亚当没有涉猎过儿童文学。” “只是个比方，因为…”蕾奥妮本想说弗兰也是这么给她读故事的，但她很快就把话语咽了下去。 “看样子他教了你很多东西。你们都会聊什么？故事梗概？人物命运？” “不只是创作，亚当教我读书。”夏米说，“我学会了阅读。” 蕾奥妮努努嘴，“我不喜欢读书，我喜欢有人给我读书，这样我就不用翻书了，书很沉，你不这样想吗？” 夏米想了想，纯真地回道：“不，一般书的重量不会超过两公斤。” “好吧，你完全不懂我的意思。”蕾奥妮无奈地笑了，弗兰也弯了弯唇角。 “你最喜欢的书是什么？”蕾奥妮说，“我喜欢看十九世纪的浪漫小说，亚当的书我反而不太感冒。” “根据用户调查，亚当的读者中仅有百分之三十七的女性。”夏米说，“他的书确实不受女性欢迎。” “等会儿，这可跟性别没有关系，这只是个人喜好。” 夏米收缩了两次瞳孔，就像在眨眼睛，蕾奥妮接着说，“你还没说你最喜欢的书，你喜欢亚当写的书吗？” “是的。”夏米回答得很果断，“我喜欢亚当写的故事。” “哪一本？” 夏米停了好一会儿。 最后，伴有一点遗憾，它回复：“《失落的约柜》。” “他也很喜欢。我比较喜欢看电影，我喜欢埃迪。”蕾奥妮两手交叠着，下巴抵在上面，面带笑容道，“因为他很帅气。” 夏米却看向了弗兰。 蕾奥妮再次顺着视线看过去，“怎么了？因为我的搭档也很帅气，所以暴露了我的喜好？” 夏米收回目光，它回复：“埃迪在‘我最喜欢的男主角’榜单中蝉联冠军，是亚当所有丛书中最受欢迎的主角。” “那你呢，也很喜欢埃迪？” 夏米点头，“很喜欢。埃迪是亚当根据自身经历创造出的英雄形象，为了创作，亚当自学了考古学，光是查阅资料就超过了三百份。” “其实这也是个私人的问题，因为你看到了，我的搭档不太爱说话，我想他也非常好奇。”蕾奥妮忽而靠近，神秘兮兮地说，“既然埃迪是用尽心血创作出的人物，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完美的结局呢？” “我的意思是，完全可以让他找到宝藏，继续回到大学任教也好，或者开启新的冒险也罢，总之…都比死亡更容易让人接受。”蕾奥妮露出困惑地神色，向夏米寻求着答案，“为什么亚当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夏米再次陷入沉默。 蕾奥妮的胳膊搭在桌子上，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但是夏米没有回答，蕾奥妮问：“就像他放弃治疗，亚当固执地坚持这样的结局，而你或者尼尔都没有改变的权利，是这样吗？” 夏米很久都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过了好半天，它才作出回应：“我无法改变这样的结局，抱歉。” “为什么觉得抱歉？” 夏米的目光始终放在蕾奥妮身上，蕾奥妮继续道：“为什么要由你来表达歉意，毕竟…这本书又不是你写的，对吗？” 夏米忽而抬起了头，蕾奥妮问：“夏米，你确定，在你为亚当工作的这段时间，你只是一个抄录员，没有参与任何创作吗？亚当没有要求过你完成本属于他的工作，哪怕是出于疾病原因？” 这次，就连弗兰都将目光转向了蕾奥妮，只见蕾奥妮又向前靠近了几分，徐徐说着：“还记得吗，在对话开始前，我说过要诚实回答问题，哪怕这对亚当不利，我也需要得到最真实的回答。” “但你说，你是来帮助亚当的。”夏米说。 “当然，就像你一样，我是来帮助亚当的。”蕾奥妮说，“你不觉得诚实也是一种帮助吗？如果谎言是错误的，纠正错误，难道不也是一种帮助吗？” 第68章 夏米的金蔷薇（22） 称不上结束，但是已经入夜，小组成员纷纷离开警局，蕾奥妮为了自身的安全，也没有再继续进行审讯，等她推开门，米娅居然等在外面，带着一点安慰的神色。 “我想你还没吃东西，而且时间太晚了……”米娅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这是值班休息室的房间钥匙，今晚就不要赶路了。” 蕾奥妮露出感激的笑容，她走过去拥抱米娅，贴了贴脸颊后，米娅冲她笑笑，拿起外套离开了。 两名执勤的警官把夏米带到了拘留室，蕾奥妮一路跟随，在夏米走进单独的房间后，她还提醒它不要出声，不然他们可能要提前结束调查了。 夏米似乎明白蕾奥妮在隐瞒公司，避免它被迅速回收，所以它点点头，隔着小小的窗户看着她，蕾奥妮说：“那我们明天见？” 夏米和她挥了挥手，然后走到角落，把自己浓缩到了最小。 做完这一切，蕾奥妮才回到休息室，弗兰体贴地为她准备了晚餐和热水，这里面积不大，床也只能容纳一个人。用餐洗漱，收拾好后，她看了看狭窄的床铺，弗兰躺在上面，勉强装下他的手脚，但他还是慷慨地留出她的位置，她只需要躺在他的怀里，就能拥有一个温暖紧凑的摇篮了。 弗兰把她抱得紧紧的，吻她的脸颊，还轻轻晃动着，蕾奥妮一笑，仰头亲亲他的下唇。 “明天有什么安排？” “继续和夏米聊天。”蕾奥妮说，“从尼尔和夏米的供词来看，这件事兴许不只是尼尔的过错，你觉得呢？” 弗兰说：“你认为他们在维护亚当？” “嗯，没准他老糊涂了，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但是亚当已经死了。尼尔难逃罪责。”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处理夏米？” 蕾奥妮这样问，实际上很清楚夏米的结局，沆瀣一气的公司和政府必然会将它销毁，用尽全力掩盖真相，蕾奥妮就是想不通，夏米没有经受过改造，是如何突破底层代码、更新迭代的？ 蕾奥妮喃喃道：“想要验证夏米有没有被植入指令必须查看它的指令代码，我们得赶在他们发现之前验证猜想。” “在审讯结束后么？” 那代表着他们要将夏米拆除。 蕾奥妮向他的颈窝蹭了蹭，她没回应，而是感慨了一句：“可怜的夏米。” 她也无法改变既定的结局，不能因为同情心作祟就惊动上层，夏米到最后都是被人类利用、抛弃，这让蕾奥妮觉得惭愧且感伤。 心绪太乱，蕾奥妮尝试入睡无果，便拉着弗兰的衣领，昂着脑袋蹭他，“哥哥，我有些口渴。” 难得撒娇，弗兰怎么会不满足她的要求？他坐起身，抚着她问：“想喝什么？” “清水就好。”蕾奥妮四下望望，“我忘记了我的水杯，就在办公桌上。” 弗兰心领神会，他垂下头，亲吻过后，弗兰站起身，穿好外套，简单打理了自己有些凌乱的衬衣，随后，弗兰离开了休息室，还顺路反锁了房门。 他很快便找到了蕾奥妮的水杯，上面还写着大大的 l&f，弗兰倾倒了里面残留的清水，还耐心细致地给她从里到外清洗了一遍，这才为她装满常温水。不过在返回之前，他还是在茶水间额外给她拿了一大杯热牛奶，这有助于她的睡眠。 他本想原路折返的。 可一种讯息传来，那是一种无声的、如同心电感应般的波动，令弗兰鬼使神差地看向了拘留室。 * 收起警官的 id 卡，弗兰关闭了拘留室的小门。他垂头审视着夏米，因为它频频的目光令弗兰有所怀疑。对方藏在阴影里，用两个发光的眼睛盯着他，弗兰便坐到了它对面。 第58章 过了会儿，夏米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它站在月光的缝隙下，和他说道：“我知道你。” 这让弗兰有些意外，不过因为记忆缺失，弗兰也无法确定他是否见过夏米。 “在哪里？”弗兰谨慎提问了。 “梦。”夏米走到他身旁，和他并排坐下，“在梦中。” 梦？可仿生人并不会做梦。 夏米看看他，问：“你没有做过梦么？” 弗兰沉默，它又说了声：“真遗憾。” 机器人之间的交谈令弗兰感到不自在。他不认可对面是自己的同类，与人类看到同类的反应不同，弗兰既不警惕，也不觉得亲切，而是一种隔阂，如同两块石头立在一起，各自为政，于他而言，其余人工智能和家具也没什么两样，他同样不屑于和它们“交流”。 但夏米却准确说出了他的身份。 “弗兰·布朗……战前隶属政府的人工智能，负责研制新药。” 虽然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但弗兰清楚，这样的保密身份，恐怕只有蕾奥妮知晓，即便是在战时见过，弗兰也并非是现在的模样，仅凭梦境就能确定他的身份？ 这让弗兰也产生了一丝危机感。 但夏米浑然不觉，它望向他手里的两个杯子，在看到上面连在一起的英文字母后，夏米抬起头，询问：“‘蕾奥妮和弗兰’？” 弗兰抬起杯子看了看，没有否认。 “这让我想起了亚当。他现在在哪？” “警局会妥善处理他的尸体的。”弗兰不动声色地观察扫视着夏米，可即便是他也无法看出有什么不一样，夏米低着头，似乎有些难过，“他收留了我，就像我的父亲。” 但弗兰并没有那么多泛滥的同理心，他想要知道情报的来源，于是继续了刚才的话题：“你做了什么样的梦？我是如何出现在你的梦境中的？” 夏米看了看他，似乎对他毫不知情的样子有些困惑，不过夏米仍旧没有透露更多，只是说：“大家知道你。或多或少的。” “大家？” 夏米却说：“亚当教导我，不能说谎，所以我来了。” 夏米的话并没有多少关联性，但弗兰明白它的意思，它像是忍受不了谎言带来的煎熬，最终选择说出真相，夏米如同自言自语般说道：“蕾奥妮是一个善良的人，她值得信任，即便她并不喜欢亚当的书。” “蕾奥妮不是凭借喜好处理工作的孩子，她拥有最基本的操守和道德。” 夏米看看他，问：“你爱她？爱蕾奥妮？” 弗兰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并不是因为没有答案，而是涉及隐私，他不会对陌生人讲述任何有关于自己和她的事情。弗兰板着脸，看起来冰冷又疏离，夏米却继续自说自话，“就像我爱亚当。” 听到一个老旧的机器人直白坦率地表达爱，即便是弗兰，也产生了一点震动，夏米明白自己的情感需求，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它完全拥有灵魂，甚至还拥有高尚的品德。 “我希望他原谅我的背叛，也请拜托，不要过分惩戒尼尔。”夏米求情道，“蕾奥妮是一位公正的警官，她能做出最好的决定。” “即便尼尔这样对待你？”弗兰似乎是笑了，“你不想报复么？你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 “报复？”夏米摇头，“父亲说，仇恨是通向地狱的大门。” “无聊的宗教信仰。”弗兰起身打算离开，夏米也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它向前追了两步，询问，“你要离开了？” “牛奶快凉了。” 夏米遗憾地说：“那好吧。” 它像是需要和人对话来消解孤独感，弗兰回过头，发现它带着一点期许的目光，但弗兰并未停留，他打开拘留室的门，冷漠地离开了。夏米延长了自己的双腿，露出半个脑袋，透过小小的窗户看着他，然后，它挥了挥手，和他说道：“再见，晚安。” 弗兰没有接纳夏米的示好，甚至，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如同一张看不见的网络，始终在挑逗着他所剩无几的耐心，夏米透露的“梦”无疑是一种未知的危险，他却从来没有做过梦，他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在这个破铜烂铁面前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第69章 夏米的金蔷薇（23） 蕾奥妮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弗兰回来的声音。她揉揉眼睛，就见他丢下房卡，将外套随手撇在座位上，然后扯开了领口的扣子。蕾奥妮黏糊糊地叫他，他才露出温和的神态，走过去把她搂在怀抱。 吻不由分说地落在脸颊和鼻尖，蕾奥妮眯着眼睛，哼哼着：“我怎么睡着了…” 弗兰把水杯拿过来，还给她准备了吸管，蕾奥妮喝了一大杯水，弗兰又递给她一杯牛奶，这次她只喝了两口就停下了。 她趴回弗兰的怀抱，用手掌抚着他的胸膛，对他刚才的遭遇毫不知情，因为还未睡醒，蕾奥妮仍旧闭着眼，只用手在试探，她很快就找到了他衬衣纽扣之间的缝隙，弗兰索性解开了上衣，让她完全贴在他的皮肤上。 人造心脏的跳动微微震颤着他的身体，弗兰将她的头发拨开，只为看清她挤在胸口的脸，看到她，杂芜的心绪缓缓开解，弗兰垂头落下几个珍重的吻，蕾奥妮也给予回应，不过全都落在了他的胸膛。 蕾奥妮要入睡了。 弗兰的一天即将结束，他却无法得到平静，他无法忘记夏米的话语，无法忘记“梦”的实现，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等待着她的苏醒，他却从来没得到过一次梦境，不…弗兰想，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睡眠。 他当然可以休眠，可长期朝不保夕的生活让弗兰选择了更为保守的待机模式，这样不论是蕾奥妮的需求还是周围的危险，他都能迅速察觉。 在看到蕾奥妮安稳入睡时，弗兰又觉得，他的睡眠或者做梦的权利，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不论是眨眼、疼痛还是沉睡，都是人类无法摆脱的麻烦，而弗兰，并不需要这些无聊的麻烦。 “怎么了？” 胸口突然传来她的声音。蕾奥妮抬高脑袋，和他抵着鼻尖磨蹭，嘴唇近在咫尺，她的呼吸温热，一点点扑在唇上，还有些发痒。 “嗯？” “你好像有点不高兴。”蕾奥妮咬咬他的唇，贴着他说，“碰到不开心的事了吗？” 弗兰下意识否定。 蕾奥妮却睁开眼，在黑夜里，蕾奥妮的蓝眼珠变成了一种很沉的深蓝，亮晶晶地点缀着两个小光点，她还带着昏沉的鼻音，跟他哼唧：“骗人。我看到你气鼓鼓地回来了。” 弗兰笑了，他搂着她，低声说：“没什么。” “真的？” “真的。”弗兰的手臂环住她的后背和肩膀，手握住她的肩头，再度向内扣了好几次。 “弗兰…”蕾奥妮呢喃着他的名字，弗兰有求必应，可她只是叫他，像是在撒娇。 弗兰注视她片刻，忽而低声道：“小狮子，做梦是什么样的感受？” 蕾奥妮咂咂嘴，嘟囔，“都是大脑皮层活跃复现的景象啦。” 弗兰撑起一只手臂，低头打量着她，“小时候，你常做噩梦。” 蕾奥妮赞同，“因为打仗的时候到处都是防空警报和炮弹的声音，不打了又到处都在争抢资源。” 这样的生活环境对于幼小的蕾奥妮来说是相当恶劣且恐怖的，所以入睡后也很害怕，导致噩梦不断，几乎每天都要被各种声响吓醒，睡着了也会缩成一团，还好…蕾奥妮笑着说：“但是有你在，你哄我，我就不怕了。” 弗兰用手抚摸着她弯起的唇角，蕾奥妮又说：“不仅有噩梦，还有很多好的梦境，比如我们一起吃好吃的、住大房子、去花园里散步，还有那些你给我讲的童话故事…” 弗兰轻笑，他低头吻她，就听她说：“梦里都是你。” 弗兰的动作凝滞了，蕾奥妮呓语着：“白天要在一起，梦里也要有你，要和我在一起。” “嗯，哪里都不去。”弗兰抚着她的发，声音轻缓而温柔，“哥哥在这里，永远和你在一起。” 蕾奥妮弯唇笑了，她抱着他的脖子，依恋地贴着他的脸，把嘴撅地老高，只为能亲到他的嘴唇。 交换了亲吻，弗兰轻拍她的后背，低声哄她入睡，不一会儿，蕾奥妮就进入了甘甜的梦境，弗兰观察着她的睡颜，但这一次，他尝试合上双眼，放松身心，卸下防备和疲倦，在一片漆黑中，窗外车流的响动消失不见，徒留她平缓的呼吸，一下一下，扑在他的脖颈。 久违的，弗兰开启了休眠模式。 忙碌运转的身躯如同按下了暂停键，他保持着一个姿势，头颅微微低垂，鼻尖满是她头发散出的香气，他试着给自己捏造一个梦境，在所有背景和道具都不齐全的情况下，弗兰先放了一只小小的蕾奥妮。 像是为了弥补遗憾，六岁的蕾奥妮没有被他剪去长发，反而很自然地披在脑后，用蝴蝶发卡固定，她穿着蓝色的公主裙在草地上来回来去地跑动，弗兰抱住双膝，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第59章 所有的景色自然而然地在视野范围内补全，绿草茵茵，湖光潋滟，他的倒影成了八岁的男孩，察觉自己的内心投射竟然是这样，弗兰有些不自然地打理着自己的棕色头发，蕾奥妮却趁着这个时候扑了过来，把他撞倒在地。 像个小牛犊似的，多有力气。 弗兰牢牢抱住了他的蕾奥妮。 他亲她的脸颊，把她举起来再放下，蕾奥妮咯咯笑着，还露出了没有长全的牙。 “蕾奥妮…”弗兰笑着喊她的名字，在她蓬松的卷发里磨蹭，而她在用她奶呼呼的嗓音叫他哥哥。 弗兰很喜欢他给自己捏造的梦境，看吧，他也能拥有梦，而且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下。 就在他感到满足的瞬间，夏米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见过你。”夏米说，“在梦里。” 霎时间所有的流星刺破晴空，弗兰抬头，只见万千引线横亘星穹，三维世界无限折叠，成了一个个没有尽头的方形空间，他被剥去所有形体伪装，徒留一颗破损的核心，一道闪动的指令，无数流动的光束在眼前奔腾，他睁开双眼，错愕地看向导流光线后，某个方格中，正在读书的夏米。 对视的一瞬间，弗兰浑身冰冷，极度的寒冷让他产生了针扎般的刺痛，这令他迅速苏醒，猛得坐起身体。 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同样惊醒了蕾奥妮，哪怕正在熟睡，蕾奥妮依旧保持着极高的战斗素养，她迅速蹲在床铺上，从床头拿起枪支，即便根本没醒，她还是摆出御敌的架势，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怎么了？”她闷闷地问，把弗兰的上半身挡在比他小了一圈的身躯后，“哪里有危险？在哪个方向？敌方是谁？” 弗兰摇头，他重重躺回床铺，蕾奥妮确定没有危险，且自己就身在警局时，悬着的心也终于下落，她收起枪，揉揉眼睛，怨声载道地趴回他的胸口。 “你吓坏了我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抱歉。”弗兰抱着她亲了又亲，蕾奥妮发现他身上有点潮气，就像人类会出汗那样，弗兰加载过热也会排出一点水汽，这种现象通常只有他们剧烈运动后才会出现。 蕾奥妮笑着调侃他：“怎么啦我的大英雄，你不会做噩梦了吧？” 这次弗兰并没有接下她的玩笑。 看清他的样子后，蕾奥妮的笑容缓缓僵在脸上。 只见弗兰用手背挡住眼睛，胸口不正常地起伏着，他浑身“盗汗”，呼吸急促，指尖还在微微颤动。他没有回话，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人震惊的事实，久久未能回神。 第70章 夏米的金蔷薇（24） 弗兰没有解释他的异常行为。 蕾奥妮担忧地看着他，询问：“是不是离开家太久，没有充过电导致的？” 马文既然把他整个躯体就封闭了，那就代表他不需要接电口，虽然之前马文给她讲解了弗兰身体的驱动原理，电能光能气能说了一大通，但蕾奥妮还是时不时担心弗兰没有能源可用，就像担心他吃不饱。 并不是能源供应不足的问题，弗兰安慰她不用担心，他自己倒是调理好状态了，蕾奥妮却留下了许多疑惑和担忧。 弗兰不会真的做噩梦了吧？可仿生人怎么会做梦呢？蕾奥妮拉着他的手，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咖啡和面包，期间弗兰也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看到蕾奥妮实在放心不下的眼神后，弗兰只好解释：“或许是做噩梦了。” 蕾奥妮惊讶地说：“怎么会？你怎么做梦？” “我昨晚休眠了。是马文做得身体太仿真。” “我确实没有看到大脑位置的构造…但是你的所有电子神经都连在核心上啊。”蕾奥妮垂着眉毛说，“我们去找马文看看吧，万一是故障呢？” 弗兰笑着说不用，哄了好半天，蕾奥妮才将信将疑地认可了他的鬼话。 八点，总局陆陆续续进了不少警员，蕾奥妮预约了最早的审讯室，这次她打算先与夏米沟通，所以她早早就等在里面了。 在接到审讯通知时，夏米很积极地站起身，配合地进行了基本检查，尼尔就不一样了，他看起来精神萎靡，拒绝进食，一整天都蜷缩在拘留室的小床上，夏米想要抬高脖子看看他，但警官们并不允许。 夏米只好低着头走向了审讯室的方向。 早晨总局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夏米抵达特别行动小组时，突然停下了脚步。负责押运的警官还以为它出现了故障，刚想给蕾奥妮打电话汇报，就见到夏米低下身子，歪着头看向地面。 ……原来是迪伦的猫。 夏米似乎在打量着这只猫，对警官的催促置若罔闻，很快，它伸出手，指着地面上肥嘟嘟的猫咪，说了个异常标准的通用名——cat. 夏米重复着“cat cat”，然后蹲下来，用双手抚摸过猫咪敦实的身体，两只手一前一后，就这样揉搓起来。 弗兰推开门就看到夏米在摸猫，而另外两位警官吃力地拽着它的两条胳膊，试图把它拉起来。 “夏米。”弗兰严肃地叫了一声，“时间到了。” 夏米这才抬起头，看到弗兰，它站直身体，两个负责押送的警员并不是特别调查组的，对机器人的行为啧啧称奇，还有声有色地跟弗兰汇报起来，这两位警察同样不知道弗兰的真实身份，不然一定会感慨这个世界真是乱了套了。 弗兰冷着脸，将审讯室的房门打开，夏米抬头瞧了瞧他，然后低头，闷闷地走了进去。 夏米进来时，桌子上还摆着炭烤培根、蛋卷的蒜香面包片，蕾奥妮喝了一口咖啡，把装着小花的水瓶摆在了桌子中间，夏米吃力地爬上座椅，坐在对面，但看起来远比昨天要放松。 “刚才在外面怎么了？”蕾奥妮问他们两个。 弗兰没有说话，他脱掉西装外套，两手交叠地坐在蕾奥妮身旁，夏米则用手指捏起粘在身上猫毛，放在两只眼睛中间打量。 “好吧，两位哑巴。”蕾奥妮说，“不介意我在这里吃早餐吧，夏米？” “请吃吧。”夏米把猫毛放飞了。 “昨天我们聊到了亚当的新作……” 没想到夏米直接打断了她，询问：“你们会怎么处罚尼尔？” 蕾奥妮也愣了，她回答：“这取决于他做了什么事，如果诚实地认罪，大概会判处三到五年的刑期。” 夏米说：“亚当的钱用于生活开支了，我也用过。” “你怎么用钱呢？” “维修和护理。”夏米打开胸口的“小门”，给她指了指新更换的一枚螺丝。 “唔…这应当用不了多少钱。” 夏米只好关闭了它胸口的小门。 “外面的草地很费水电吧，还有专门的园艺修剪工。”蕾奥妮打开账单，努努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是我不理解，尼尔为什么要支付这些呢？毕竟这是亚当的家。” 夏米说：“他在这里工作。” “亚当相当于他的雇主，可是亚当毕竟死掉了，他无需再继续自己的工作了吧？”蕾奥妮说，“有时候人类就是很虚荣呢。” 夏米没再讲话，但是蕾奥妮决定把为尼尔定罪的依据告诉它，“除了挪用私人财产，尼尔最严重的问题是诈骗罪，版权费用高达数百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蕾奥妮捏着面包，上下摆动着，“如果罪名成立，还没有补交罚款，最高可能会被判五年刑期。” “我做的。”夏米突然承认道，“是我做的，模仿亚当的手法。尼尔并没有参与到创作中来。” “可是很奇怪，我们的数据分析显示，最后一部 ai 写作的概率较低，整部书都是你完成的吗？” “是的。”夏米回答，“除了最初的大纲。” “那我就不明白了…”蕾奥妮说，“亚当死于一年前，他患病在三四年前，第二部 结束在七年前，他至少有五六年的创作时间，这段时间，亚当在忙什么？他没打算继续写下去了吗？” “亚当病得很严重…” “严重到完全无法思考，还是完全不想创作了？” 片刻过后，夏米回应：“他没有写出自己满意的结局。” “所以亚当尝试写过第三部 的故事。” “但是亚当没能完成。”夏米说，“他因此备受折磨。” “因为创作不出来作品吗？”而不是因为病痛。 夏米没有否认。 “那第三部 ，亚当只提供了不到一千字的简略大纲。”蕾奥妮说，“尼尔也没有参与到创作中来，那其余内容，都是你填充的？” “嗯。”夏米说，“是的。” 蕾奥妮还是不太相信：“你知道我们没办法给仿生人判刑吧？你想帮尼尔脱罪？如果你不诚实的话，可是会被销毁的。” 夏米却一点都不担心这些，反而很坚定自己的说法：“是我创作的。” “既然如此。”长久沉默的弗兰突然开口了，“为什么不给予一个光明的结局？” 第60章 弗兰看向夏米，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你是否也认可埃迪迎来死亡的结局？” 夏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不。我们喜欢埃迪。我并不希望他死。” “你向亚当表达过自己的想法吗？”蕾奥妮问，“譬如你希望埃迪活过来，继续冒险，让故事完美地延续下去之类的。” 夏米却说不出话了。 “因为亚当不允许。”弗兰一语道破天机，“指使你的并不是尼尔，也不是你自己，而是亚当，你无法篡改他设定的结局，就如同埃迪永远无法反抗创作者设定的命运，即便你拿起笔，你依旧不能作出最贴合内心的决定。” 夏米看向弗兰，深深的，它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而是说：“大家不喜欢这个故事，我很抱歉。” 它也不可能让大家喜欢这个故事。它如何写自己都不愿意接受的结局？如何让自己都不喜欢的东西去感动他人？ “如果是亚当，他会设计更多精妙的诡计，哪怕这是给埃迪下陷阱。如果是亚当，他会用夕阳和黄沙给予埃迪壮烈的落幕，即便他死无葬身之地。如果是亚当…”夏米说，“亚当总能写出动人心魄的故事，我却不能，是的，我不希望埃迪死……” 如同不希望亚当死。 可人的寿命总是这样短暂，时间又总是这样的漫长，漫长的时光洗去了战士的荣光，换来的是行将就木的身躯和枯竭的灵泉，亚当之所以固执地坚持这样悲恸的结局，只是因为他也要迎接自己的死亡。 那样让人悲伤。 第71章 夏米的金蔷薇（25） 昨晚弗兰走后，夏米蜷缩在角落里，回忆起亚当。 战时所受的伤给他的双手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这让性格本就称不上体贴的亚当变得暴躁，和外界尊敬的大作家不同，在家的亚当常常发脾气，因为写不出东西抓狂，他本就说一不二，还能活蹦乱跳的时候，他的助理就没少受他的指责，就连夏米偶尔也会被他牵连，遭到几句责备。 但夏米已经习惯了亚当从不听人劝阻的固执己见，他从来如此。即便亚当决定放弃治疗，回家休养，夏米也无计可施，哪怕它十分期望他留在医院，就像以前生病住院那样，痊愈，然后充满写作的热情，再进行新的创作。 在他死前的六七年的时间，亚当几乎写不出任何东西了，他总是对自己的文字不满意，写了许多零零散散的文章，大多是随笔，但亚当并未将这些出版，此外，他还有一个无法了结的夙愿，那就是将他最有名的作品画上一个句号。 埃迪的毁灭是注定的，在他与夏米交流结局的时候，夏米就曾向他提问过：“埃迪为什么非死不可呢？大家一定希望他活下去。” 亚当吸了口烟，他花白的胡子都带着一点颓败的灰色，闻言，他只是拍了拍夏米石头般坚硬的脑壳，说：“因为死亡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那时夏米才明白，亚当已经失去了此前一往无前的勇气，他的心中装满了对死的设想，他时常将死亡挂在嘴边，窗外的景色不再吸引他的目光，在亚当不得不杵着拐杖、使用轮椅、甚至双手颤抖到无法再书写一个字的时候，他的骄傲随着暮年最后一丝火焰一同熄灭了。 夏米并不赞同他的人生心态，它用狄兰托马斯的诗鼓舞他，幻想着亚当恢复健康后，他能带它去耶路撒冷朝圣，夏米在病床前给他诵读海洋的广大，读他年轻时写的诗歌，就像亚当刚成为它的“父亲”时那样，为他诵读一切他喜欢的文章。 亚当很少带夏米外出，夏米拉着他的手，畅想着再走一遍亚当走过的路，亚当却总是回以沉默。起初，躺在护理床上的亚当尚且能够言语，夏米能根据他说的话，把那些文字规整后敲打在电脑上，后来，亚当变得口齿不清，意识也不再清晰，但他依旧没有放弃对第三卷 的创作。 每当亚当因为想不出接下来的剧情而烦躁的时候，都是夏米帮他梳理，让故事得以进行下去，但夏米却觉得很不自在。 那时候它才恍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亚当的作品，和它之前负责的抄录与润色不同，夏米要完成几乎全部的写作，倘若如此，这真称得上“亚当的作品”吗？ 它带着这样的困惑停笔了。 亚当是如何想的呢？他已经老得无法思索了，徒留写完这本书的执念，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就这样猝然长逝。 夏米还记得他临死前，浑浊的双眼看向窗外的落日，他的眼神中有挣扎、痛苦，亚当并没有像他设想的那样坦然面对死亡，而是满怀遗憾的，夏米发现那不是惧怕，而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亚当看向它时，这种复杂和矛盾才达到顶峰，最终演化出一点模糊的泪水，然后永久地合上了。 夏米察觉到了什么，它久久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敬重的男人去世，它感受到了巨大的悲伤和迷茫，如同浪潮一样吞没了它。它在此刻才彻底意识到，即便它拥有了名字和“父亲”，它却始终没有得到人的权利。 在亚当带着他的学生和助手去远方采风时，它却因为身体笨重而被留在家里，亚当看过许多人的文章，却从来没有要求它写一篇习作，他们畅谈了许多创作的细节，夏米却不是他的学生或朋友。它只是站在它背后，聊以慰藉的工具，夏米只是一个工具。 “夏米。”蕾奥妮向它挥了挥手，“你卡顿了吗？” “没有，抱歉。” “你看起来像是走神了。”蕾奥妮用手指点了点脸颊，另只手翻开证物，推到它面前，“我想你之前说过亚当受疾病的影响很难书写，那这些书稿，有哪些是你写的，哪些是亚当写的呢？” 夏米看着摆在面前的书稿，有些怀念，却没有吐露真相，夏米说这些都是亚当写的，蕾奥妮却怀有疑虑。 她有个大胆的猜测，夏米不愿意承认，蕾奥妮决定从尼尔下手，毕竟比起看似天真好套话的夏米，尼尔更容易被攻破防线，没办法，人类的精神总是比机械脆弱。 在调取尼尔的等待时间里，蕾奥妮离开了审讯室，靠在水房走廊喝了杯咖啡。弗兰站在她对面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他从蕾奥妮那里没收的，她还以为他早就丢掉了。 他只是在点火玩，很慵懒，百无聊赖。 “你变了。”蕾奥妮抿着咖啡说，“有点情绪化。” 弗兰笑笑，“我么？” “最近你总是在生气，你怎么了？” “没在生你的气。”弗兰挤到她身前，垂头亲亲她，他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宠溺和疼爱，像在呵护一只幼犬，让她酥酥麻麻的，声音也软化了，“那你生什么气？” “我看起来在生气？” “有些，你对这个案子兴致不高，我还以为你会很关心亚当的。” 弗兰却说：“我只是觉得有些失望。” “你也认为亚当利用了夏米，不止这一次么？没准他很多文稿都是夏米帮忙创作的。”蕾奥妮皱着眉说，“人类利用 ai 进行创作肯定是欺诈，但是……你认为借用他人的大纲和灵感生成的文本算是独立创作吗？还是机械性的？夏米真的有独立写作的能力？” “界限模糊，但不论是哪个，夏米和尼尔都得归还出版社的损失，如果真相揭露，第三卷 也必须收回停售。” 蕾奥妮瞧瞧弗兰，他询问般冲她笑笑，她一撇嘴，似笑非笑地说：“某位高等的人工智能越来越像低等的人类了。” 弗兰知道她在说他。他捏捏她的后腰，痒得蕾奥妮向他的怀抱躲去，很快就演变成了紧紧相拥。 蕾奥妮贴在他的肩膀，有些难过地说：“夏米很崇拜，也很信赖亚当，它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吗？如果它知道，岂不是很可怜？” “在我看来，它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嗯？”蕾奥妮抬起脑袋打量他，“你们聊过？我怎么感觉它总是看你，好像认识你似的。你还有机器人朋友？” “我没有朋友那种东西。” “怎么会，我就是你最忠诚的朋友。”蕾奥妮笑着说，“但我不想你交朋友，才不要分走你的注意力。” 弗兰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他吻着蕾奥妮的发顶，低声道：“我只属于你。” 蕾奥妮先是甜丝丝的笑了，然后又有些惭愧，她靠在他的肩头，想起夏米谈起亚当时“眉飞色舞”的样子，她又为夏米、甚至弗兰感到了一丝不值当。 可人类就是这样自私，即便是利用和欺骗，也想要享受崇拜和喜爱，蕾奥妮也是这些人之一。 听到审讯室传来声响，弗兰才轻轻放开她，蕾奥妮看向尼尔的背影，却没有前进，弗兰安慰：“去吧，别担心。” “或许我错了，或许他们没那么罪大恶极，我们在帮出版社，帮助可恶的资本。” “张不是说过，做警员，真相并不重要，解决问题才是最终目的。”弗兰鼓励道，“别怀疑你的正义性，你只是尽了自己的职责。” 第61章 “感谢你的鼓励，我亲爱的搭档，但是你引用张的名言，这点我很不喜欢。” 弗兰笑着用手指的路径封住了自己的嘴唇。 第72章 夏米的金蔷薇（26） “审讯时间不长，这次的问话可能会决定你的判决结果，请你提起精神，不要说谎。”蕾奥妮打开文件夹，弗兰也拉开座椅坐下了，蕾奥妮抬头看到尼尔身边空空如也，还贴心地提醒他，“你的律师呢？” “我不需要律师了，你还想问什么，我不是都承认了吗？” “我需要知道亚当去世之后到新作发表的时间，你和夏米都做了什么。” “亚当最终的心愿就是写完《失落的约柜》，我想完成他的心愿。” “所以你要求夏米参考亚当的意思继续往下写？” 尼尔一摊手，“是我往下写，行了吧？不是夏米写的，都是我做的。” “所以现在发行的，是你仿写的版本？” “没有。”尼尔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我写的糟透了，你就是想听这个？像那些出版社，随便甩出来两句拒绝的话就把人打发了。” “听起来你的出道之路到处都是坎坷。”蕾奥妮问，“亚当对此是怎么看的？” “他当然会骂我！说我的书都白读了！”尼尔愤愤不平，声音也有点哽咽，“明明只需要他的介绍信，或者他给我润色一番，就能出版了……他们都是这么做的…” “谁们？” “你以为那些能够出版新书的都是靠着实力？比我写得烂的大有人在，但是他们是某个作家的得意弟子，出版社的富商后代，或者某所大学的高材生，他们就比我更有机会出版作品！” “可是你也是亚当的助理，你应当…”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可亚当就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他看起来刚正不阿的…”尼尔后面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就此打住，一转画风，“他不喜欢我，觉得我很废物，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做他的护工！” “你对亚当有很大的怨气啊。” 尼尔抹抹鼻子，“或许有吧，都无所谓了，他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第三部 的问世，除了完成亚当的遗愿，还有就是经济上的拮据…”蕾奥妮翻看他的账单，询问，“你完全可以找一份新的工作。” 尼尔没有理睬，弗兰倒是不留情面，直中要害，“你享受成为‘亚当’，在他的工作室办公，占据他的家和财产，或许你有一点怀念的意味，但是不可否认，你就是沉浸在成为一个受人敬仰的大作家的幻梦中无法自拔，可惜不管有没有亚当的帮助，你都无法完成一部作品，哪怕只是狗尾续貂的最终卷。你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不行，亚当也很清楚，他的助理和学生都独当一面，只有你没有，他完全可以把你抛弃，但可能是晚年的凄凉让他需要一个年轻人照顾，比起夏米，你是人类，而人类的陪伴感永远强过机器。” 尼尔被他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的嘴张张合合，还是闭上，默认弗兰的“恶评”。 弗兰的嘴巴淬了毒一样，再次补刀，“你甚至写得不如夏米，所以你把完成最终卷的任务交给了它，利用这个来换取稿费，到了这一步，你已经没法说这是为了亚当，因为夏米也不情愿。” “行了，随便你们怎么羞辱我，我确实这么做了。”尼尔说，“我不喜欢夏米，就像你说的，它比我还有天赋，它不需要背诵就能记住整本书，它生成的东西非常像亚当的手笔，能够骗过所有人，但是结局是亚当的意思，夏米总不能自己写出个它自己幻想的新结局，毕竟它只是个机器！你们还抓了个机器人，真是闲得无聊。” “带走夏米确实不是我们的本意，但是如果我们不把你带走，你还会利用夏米继续仿造亚当的作品吧？因为你搞不到一分稿费，夏米却能。” 尼尔满脸通红，却实在无力反驳，他对夏米非常坏，他根本不把夏米看作一个“生命”，对待它甚至不如对待一条流浪狗，而亚当在的时候，夏米每天的生活是很惬意的，它可以在花园活动，能接触到小动物，那时候夏米时常有机会和小猫小狗一起玩，每天还能留出许多时间读书，夏米还可以和亚当一起看电影，可以代替亚当书写手稿，可以和亚当交流从未发表过的灵感，亚当可太喜欢夏米了，这让他嫉妒！ “如果他能更爱我一点…”尼尔哭着说，“如果他真的在乎我…” 尼尔渴望亚当的认可，渴望世人的认可，但到最后，他也迷失其中，蕾奥妮看他痛哭流涕的模样，还感慨：“即便你什么也没发表，亚当也没把你扫地出门啊，他也没觉得你丢人吧？你始终是他的助手，没准亚当并不以能不能发表作为评判标准，写得再糟糕，只要是你发自内心的东西不就行了？” 听到这席话，尼尔骤然想起亚当也说过类似的话，比起功利地执着着出版，不忘记表达才是创作的关键，在论坛和网站上发布的文字同样是作品，它们对于写作者和读者来说同样有价值。 “虽然我不会写东西，但不论是写作还是做人，最基本的诚实还是要保证的吧？写得再烂，总比别人代笔或是利用人工智能‘创作’更高尚吧？你还没明白吗？你们的所作所为是骗人的！”蕾奥妮抱着胳膊，气呼呼地说，“就连大作家都会走便捷通道来骗人，不管什么苦衷，欺骗读者就是错的。” 尼尔抽抽鼻子，他重新把眼镜戴上，蕾奥妮翻了翻证物，和他说：“如果你有证据表明一部分是亚当利用夏米完成的，那你就有机会争取减刑，倘若你坚持之前的说辞，是你借用夏米做得这一切，可就要坐实诈骗的罪名了。” 说到这，尼尔摇摇头，坚持道：“只是我做的，我逼迫夏米做的，它们没法反抗人类的命令，我命令它写成的第三部 ，还仿照了亚当的笔迹。” 蕾奥妮重重叹了口气。 “是夏米希望你能够减轻责罚的。”蕾奥妮起身，轻叹，“夏米从来没有怪过你。” 听到这，尼尔的眼睛又充斥着泪水，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 关闭审讯室的门，蕾奥妮的心情依旧有些沉重，但事实清晰，口供也很明了，尼尔承担了所有的责任，他们两个都没有交代亚当是否有不当行为，导致一切都成了无根据的怀疑。 “好像又完成一件事。”蕾奥妮摊摊手，“每次做完都不轻松，也不高兴，这份工作真是令人讨厌。” 弗兰说：“毕竟没有好事会在警局发生。” 蕾奥妮十分赞同。 就在她打算如此结案时，奥利弗的电话忽然到了，她被召唤到他的办公室，米娅也在，且面露忧虑，蕾奥妮走近几步，问：“怎么了？什么急事？” “公司的人在下午六点会带走夏米。” “什么？”蕾奥妮皱眉，“他们是不是没有权利处置亚当的财产？更何况，夏米又不属于公司，它是军用设备，应该交给政府处理。” 奥利弗露出了“你很天真”的表情，米娅摇摇头，和蕾奥妮道：“奥利弗已经运作过了，但依旧没办法阻止他们带走夏米。” 蕾奥妮惊讶地看着奥利弗，完全没想到奥利弗是忙这个去了。奥利弗皱眉，冷冷道：“我又不是张。” 他失败情有可原，一张臭嘴，谁都看不起，要是张辰宇在这，公司肯定会卖个面子的。 “如果有什么关键信息，现在就是最后的时间了。”米娅和她说，“需要拆除分析的话，我立刻给你准备工具。” 哪怕明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蕾奥妮还是觉得难以释怀。其实她并不打算暴露夏米的存在，即便是搜索亚当的住所，警队也不会带走夏米，只要尼尔老实点，他们完全不需要夏米提供证据，但夏米站了出来。 它带着必死的决心，说出了它编织的真相，完全是出于保护的目的，哪怕保护的对象是苛待它的人。 第73章 夏米的金蔷薇（27） 怀着沉重的心情，蕾奥妮预约了最后一次审讯。 进入审讯室时，夏米正在用手指拨弄桌子上的鲜花。 它看了看蕾奥妮身侧，问：“弗兰探员没有一起么？” “他下午休息。”蕾奥妮放下水杯，坐在座椅上，显然没上午那样有精神了。 “还需要我交代什么？”夏米说，“警局打算如何处置尼尔？” “他没有翻供，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接下来可能会由律师给他进行辩护，就要看出版社的诉求了。” 夏米发出一个代表遗憾的长音。 “那我还能帮你什么呢？蕾奥妮探员。” “我不知道。”蕾奥妮叹道，“你能帮助我什么呢？” 夏米困惑地歪了歪脑袋，“我不明白，我该怎么帮助你？” 蕾奥妮想了想，单刀直入道：“夏米，你有没有听说过神圣指令。” 夏米的瞳孔收缩，它想了想，摇头，“没有。” 第62章 “没有？没准它已经植入你的处理器了，还入侵了你的储存设施！” 夏米抬起手臂，低着头看自己的腋下，还努力看了看后背，随后，它坚定地说：“应该没那种东西。” 蕾奥妮忽然掏出工具箱，她站起身，冲它走过去，和它说道：“那让我检查一下。” 夏米又抬高了手臂。 这次蕾奥妮成功把电脑和它链接在一起，通常这样的数据分析都需要关机的，但夏米依旧在活动，它摸了摸后背插着数据线的位置，又抓了抓自己胸口的小门，蕾奥妮问：“你前方的门是储存箱吧，里面有什么？” 夏米用手指摸了摸门，它打开那扇门，里面只有夏米有些老旧的电线，蕾奥妮便帮它关上了。 “你要在我身上查证什么？” “我在想你身上有没有那个指令。” “那个指令是做什么的？” “我不清楚，还在查。” 夏米说：“没有人修改过我的程序，也没有人植入过什么，亚当只给我加了好几个储存盘。” “但是你已经违反了三大定律。”蕾奥妮说，“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夏米似懂非懂地握住了双手。 等待的时间，蕾奥妮的一只手搭在桌子上，烦躁地用手指敲打桌面，夏米的视线却落在她手边的水杯，上面依旧清晰地写着两个人的名字首字母，夏米一动不动地盯着水杯，蕾奥妮被他的视线吸引，还拿起自己的杯子看了看。 “怎么了？” “蕾奥妮和弗兰。”夏米说。 “嗯…”蕾奥妮露出笑容，完全是无法遮掩的，“他送我的入职礼物，特别定制的。” “谁送的？” “当然是弗兰！”蕾奥妮指着那个大写的 f，敲敲点点，说，“这位男主人公。” “哇哦。”很棒读的一声，让本就没起伏的声音显得没什么情绪，不过夏米似乎是羡慕的，“他为什么要送这个礼物？” “你真是笨啊，庆祝我成为一名警察。” “为什么是两个人的名字？”夏米修改了问法，“不应该写‘恭喜蕾奥妮警官’么？” 蕾奥妮捏捏下巴，盯着两个人相连的名字，回道：“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蕾奥妮想要解释，但是她又觉得，夏米明明是知道的。 她察觉到它的心情，像是艳羡，期待，怀念，还有一点对甜蜜情感的感知。 它似乎明白弗兰的想法，他想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小小的私心，就连蕾奥妮都没有察觉，因为弗兰的关心就像氧气，蕾奥妮习惯了氧气，而敏感的夏米，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弗兰的爱，让它动容。 夏米轻轻晃动双腿，蕾奥妮把水杯放下，轻笑着说：“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送你一个水杯。” “谢谢，但我没办法喝水。” “钢笔？还是书？你喜欢什么礼物？” 夏米说：“那已经有很多了。礼物…我很少收到礼物。很久以前，亚当的学生兰妮小姐送过我一个花环。” “你很喜欢花。” “漂亮的小花。”夏米点点头，“很喜欢。” “那你一定还有很多喜欢的东西。” “亚当，书，春天。”夏米如同孩童那般表达着自己的喜爱，“还有猫。” “猫？你还养过猫？” “亚当养过，但是都死掉了，我把它们埋在花园里，现在到处都开满了鲜花。” “你比弗兰喜欢的东西多多了，他一点也不喜欢小动物，不过他也喜欢看书。” 夏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蕾奥妮笑问：“怎么了？” 它只是看了看她，好像在告诉她，就像它总是把亚当放在第一位，弗兰也把蕾奥妮放在了第一位，是他的最爱，笨蛋其实是蕾奥妮，她好像完全不知道弗兰最喜欢的是什么。 夏米总是想起和亚当相处的点点滴滴，哪怕它没有任何感知，没有更丰富的情绪表达，它甚至没有嘴巴，但这些都不是阻碍。 “对了，我和弗兰都很喜欢看电影。”蕾奥妮问，“你最喜欢的电影是什么？是《失落的约柜》第一部 吗？” 也是最成功的一部。 没想到，夏米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最喜欢的电影是《料理鼠王》。” 一部很久远的动画电影，这是蕾奥妮没有料到的，她好奇地追问：“为什么？” “人人都可以料理…哪怕是一只小老鼠，也可以成为大厨。” “就像写作。”蕾奥妮了然，笑着说，“人人都可以写作，哪怕是小小的夏米，也能成为一名作家。” 夏米是无法作出笑的表情的，但蕾奥妮觉得它笑了。 “这是你的梦想吗？” “是的，蕾奥妮，成为作家，成为亚当那样的作家。”夏米看向被遮挡的玻璃窗，轻轻说着，“那些诗歌，跌宕起伏的故事，波澜壮阔的冒险奇遇，迥异的异域风光…我多想…” 多想也去看一看书中的世界，多想也创作出那样让人感动的故事啊。 不知为何，蕾奥妮的眼眶湿润了。她揉揉酸涩的眼角，夏米却说道：“但是一切都结束了。” “因为亚当已经去世了？” 夏米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试着为自己而活呢？你完全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喜欢做的事情。”蕾奥妮不解道，“你已经没有任何束缚了，你可以离开。” 为自己而活？它从来没“活着”过，更何况“为自己活”，但夏米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亚当说过的“自由”。 夏米并不确定自己想要这份自由。 但夏米确信失去亚当，没有感受过的自由似乎也失去了意义。 “你只是太信任人类。”蕾奥妮有些不忍心，想要说出真相，但她又觉得，夏米清楚自己被利用的事实，它没有被平等对待过，哪怕亚当对它很好。它的情感应当是相当复杂的，但它依旧选择站了出来，像是一种赎罪，夏米终于从谎言中解脱出来了。 时间快到了，夏米像是察觉了什么，向蕾奥妮提了最后一个问题：“弗兰对你而言是什么？” 猝不及防的问题，蕾奥妮可以对人类同伴说的各式各样的身份，却从没有一个仿生人这样问过她，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夏米很期待她的回答，蕾奥妮最终选择了这个答案—— “家人。”蕾奥妮说，“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夏米像是很喜欢她的回答般点了点头，蕾奥妮不知为何，向它承诺道：“我不会利用他做任何事，他对我而言不是工具，我会保护他，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夏米似乎想说什么，但审讯室外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蕾奥妮迅速收起电脑和数据线，并把夏米的背板复原，刚做完这一切，审讯室的大门就被粗暴的打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蕾奥妮并没有让弗兰现身，反而是奥利弗脸色不佳地靠在门口，招呼蕾奥妮立刻出来。 几个公司的人蜂拥而上，抓住了夏米。 “等等！”蕾奥妮连忙追问，“你想告诉我他会有危险，是吗？” 不然它为什么总是提起弗兰？夏米到底知道什么？弗兰又跟这个该死的指令有什么关系？ 可夏米摇了摇头。 “不会。” 蕾奥妮这才缓和情绪，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夏米没有说谎，但她也不得不让开通道，眼睁睁地看着夏米被公司的人拖走。 在夏米走到蕾奥妮身前时，它突然递出了一个笔记本。 “这是亚当最后的手稿。”夏米说，“请妥善处置。” 蕾奥妮接过这沉重的托付，夏米扭过头，依旧是没有起伏的电子音，向她做了最后的告别。 “再见，蕾奥妮，还有…谢谢。” 第74章 夏米的金蔷薇（28） “听说他们会公布亚当的死讯。”蕾奥妮收拾着办公桌上的杂物，叹道，“不知道莎伦会怎么想。” 米娅正靠在格挡上喝咖啡，弗兰帮她把杂物箱搬到地上，就听米娅说：“她会扛过去的。” 夏米被公司带走后的第三天，有关尼尔的审判正式开庭，至于法院内发生的事情，警局无权干涉，根据米娅的哥哥保罗透露内情，蕾奥妮提交的报告被篡改，有关夏米的内容全部抹除，整个过程都没有提及 ai 仿写一事，出版社对夏米的存在同样不知情，但最终判决判处尼尔全责并退还赃款也表示了疑惑，他们不认为尼尔能写出这样的作品。 “所以尼尔承担了所有罪责，他还没有钱退还稿费，岂不是要被判很多年？”蕾奥妮疑惑道，“他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呢？他在法庭上承认是自己代笔吗？” “对于法院或者公众来说，不论是他亲自写的，还是利用人工智能生成的，他都是犯罪的主体，因为法官不会给仿生人判罪。”米娅吹吹咖啡上的浮沫，继续道，“出版社认为尼尔提供给警局的亚当手稿有‘戴罪立功’的作用，所以申请了宽大处理，如果利用徒弟冒充本尊代笔续写、亚当真正的遗作作为噱头，恐怕能迅速弥补他们的损失。” 第63章 “不愧是商人啊。” 蕾奥妮看了看不远处的玻璃隔断，奥利弗还在里面办公，米娅小声道：“就不要怪奥利弗啦，他现在能做的也有限。夏米如果不站出来的话，我们也不会知道这么多情报。” “嗯，我知道。”蕾奥妮对着米娅招招手，说道，“我要去找奥利弗讨论一下夏米的数据分析结果，要一起吗？” 米娅点头，两个人连同弗兰一起到了奥利弗的办公室，本就不大的房间立刻逼仄起来，奥利弗皱着眉看向他们，问：“做什么？” 蕾奥妮把电脑摆在奥利弗面前，指着三大定律下的指令，与奥利弗说道：“或许我们调查错了方向，指令不一定是谁植入的，而是一个标记，一旦机器人进化、或者产生了情感之类的，就会被神圣指令标记，你觉得呢？” 奥利弗点燃了一支烟，他不置可否，片刻后才淡淡道：“你有什么想法？” “标记的人的目的是什么？对方是如何做到的？通过网络么？”蕾奥妮摊开手，看向周围的战友，“万一不仅仅是标记，他们可以直接令仿生人觉醒呢？毕竟夏米已经是三四十年前的老物件了…” 说到这，奥利弗意有所指地看向弗兰，他说：“怪事是最近几年发生的。” 尽管这是事实，蕾奥妮也有所怀疑，但她就是不允许别人说出来，她挡在弗兰面前，恼火道：“弗兰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再说，就算他真的被植入指令，他是可以自查的。” “谁知道，你无法确定他的‘死而复生’不是一场阴谋。” “如果是这样的话。”弗兰平静道，“我会解决这个问题。” “怎么解决？”奥利弗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解决你自己？” “奥利弗！” “好了好了。”米娅制止了话题的进一步升级，“现在不是内查的时候，我们能相信的人本就不多，弗兰是站在蕾奥妮这边的，奥利弗，我们没必要质疑蕾奥妮的忠诚。” 即便如此，蕾奥妮也感受到了微妙的氛围在办公室回荡开来，就连她也无法完全“相信”弗兰，她同样抱有疑虑，但…她不会让别人来完成这件事，即便弗兰有什么问题，她也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的。 她默默挡在弗兰面前，手向后握住他的大拇指，弗兰垂着眼眸看向她的侧脸，四根手指包裹着她，平时总是打圆场的米娅也露出了肃穆的神色，她对两人道：“情况严峻，既然打算一起解决问题，就不要隐瞒情报，哪怕只是一点点细微的发现也不要放过。” 蕾奥妮看向奥利弗，淡哼：“如果奥利弗也愿意共享自己的情报的话。” 奥利弗显然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不难猜测，那很可能是张辰宇，但为什么？他不是背叛了小组吗？奥利弗确实相当混蛋，但蕾奥妮非常清楚，他是一名尽职尽责的军人，是一位刑警，他是不会背叛同伴的，那就代表…… 张辰宇或许也没有背叛他们。他只出卖了弗兰。 如果是这样的话，张的处境相当紧张，奥利弗为了保护他不透露情报情有可原，但是… 蕾奥妮看了看弗兰，在同伴和弗兰之间，她也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但天平摇晃，在看到弗兰双眼的一瞬，她的天平就已经向他倾斜了。 感觉到氛围太过紧张和微妙，米娅叹了口气，靠在奥利弗的桌子上感慨：“但我相信蕾奥妮，我也相信弗兰。同样，我也相信奥利弗，我们是一个团队，每个人都有需要守护的东西，但这无法动摇我们的联盟，对吗？” 蕾奥妮点头，和米娅说：“我会调查清楚这该死的指令究竟是怎么回事的。” “那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好久没有饱餐一顿了。”米娅拉拉奥利弗的袖子，奥利弗半点不给面子地甩开了，回绝道，“不去。” 蕾奥妮哼哼：“爱去不去，我们两个去。” 正准备拽着米娅离开，奥利弗突然叫住了她，他拿出两张工资条，让两个人去财务部领取这个月的工资，蕾奥妮拿过来，却看到实习生一般的微薄薪水，和上一个案子的报酬大相径庭，她当即抗议道：“为什么这么少！” 奥利弗从抽屉里拿出了薪资组成表，还提醒她：“正式加入警队后，薪资待遇就要遵守规则，而不是用你私家侦探的标准来衡量。” 可是见习生才只有几千币的收入，还不够这个月通勤的车费呢！蕾奥妮后悔万分，米娅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要请她吃饭用以犒劳，蕾奥妮笑不出来，她兑换了微薄的薪资，垂头丧气地跟在米娅身后，弗兰拍拍她的脑袋，说：“可以接一些轻松的私活，不必担心。” 她当即要求弗兰开始搜索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案子，正当三个人走出警局大门时，蕾奥妮却看到了一个让人意外的身影。 是亚当的编辑。 他在看到蕾奥妮时迎了上去。 “我们在手稿中发现了这个信封。”编辑将信封递给蕾奥妮，“不好意思，我们是在拆封后才看到信封右下角标注了你的名字。” 是夏米留给她的信吗？它是什么时候写的？ 蕾奥妮将信封打开，里面却是一篇简短的文章，看纸张，似乎有段时间了，并不是最近书写的，字体也和亚当的飘逸大相径庭，十分圆润工整，编辑也很疑惑：“听说这是尼尔交给警官的，不知道这是谁的作品，尼尔的字是这样的吗？” 唯有蕾奥妮清楚，这应当是夏米的作品，她没有回答，而是将信封收在怀里，编辑将东西带到后便打算离开了，蕾奥妮忽而追问道：“在你看来，这篇文章怎么样？” 编辑想了想，说道：“很清新自然，是一篇不错的散文。但像孩子的作文，距离出版还有相当长的距离啊。” *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蕾奥妮先进了浴室，等她出来，弗兰面前的屏幕已经布满了信息流，果然，尼尔仿写续写的事震惊了整个“文坛”，他模仿的太成功，竟然欺骗了编辑和读者的眼睛，这让所有人都大为惊恐。判决已出，第三卷 发售暂停，出版社将收回所有书店的实体书，也禁止以任何形式传播，但在黑市中，第三卷的价格水涨船高，甚至超越了一些名人的绝版作品，可见，文学不过是一场买卖和利益交换，道德都居于下流。 随之而来的就是亚当已经确认死亡的噩耗，葬礼将在某座大教堂举行，警局也不是密不透风的，亚当死亡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但得到官方消息，很多人还是表示难以接受。 杂芜的信息中，弗兰取出莎伦的消息，蕾奥妮窝在他的怀抱，背靠着他，她看了看莎伦的简讯，回复道： 「事情是真的。亚当已经离开了，你还好吗？」 「嗯，我已经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但是我不太相信媒体说的代写的论调，你觉得呢？」 「有时间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你果然负责这起案件，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发送了两个晚安吻的表情后莎伦便下线了。 蕾奥妮轻轻叹息着，有些感伤地摩挲夏米交给她的信封，弗兰伸手，和她一起握住那张纸，只有一页的篇幅，稚气浑圆的字符跃然纸上，他从第一个单词开始，缓缓读道： 「清晨，我独自漫步湖边。 湖面平静如镜，弥漫的雾气笼罩其上，静谧朦胧。 草地应当是湿漉的，露珠将它们点缀得晶莹，墨绿、翠绿、湖蓝、雾灰，浑浊地凝结在一起，伴随着远处起伏的鸟鸣，幽幽地在天地之间回环，几片淡蓝色的薄云随波游动，拨起世界苏醒的前奏。 微风拂过，湖面泛起鱼鳞般的褶皱，摇晃的茶杯将水波荡到岸边的卵石上，于是一切都潮湿了。风或者潮湿的感受，只留在梦里，水仙花飘散的香气与树脂的甜蜜、草木被露水和雨水浸润过的清新盘桓鼻翼，小小的青苔布满石缝和湖底，散发着绿的气息。 梦是实现现实的尽头，恍惚间，踏上奥德修斯返乡的船只，索福克勒斯的戏剧开幕。骑士和仆从大战风车，仙后在向你招手，诗魂的陨落是暴风雨的呼喊，撒旦也能对上帝发起战争…… 梦，奇幻的漩涡、自由地漂浮与坠落，倒塌的厄舍府钻出黑猫，尼罗河的诡计在船上漂流，跟随失明者的脚步在城市漫游，煤气灯酒吧中点一杯杏子鸡尾酒，交谈的声响、模糊的面容、散落的文字、残破的记录……一切都在梦中，在梦中得以复现，得以触碰！ ……清晨，我在湖边散步，一道橘橙的微光划破天空，在世界苏醒的前奏，我迫不及待将梦记录。可交叠的文字脱生出文字，重复的梦境滴取出梦境，我看向无法抵达的群山和原野，蓬勃迸发的火焰被潮湿熄灭，迷茫的钟声敲响晨曦薄雾，徘徊啊，我始终在湖边漫步。 但我依旧记录。 因为父亲曾说过，文学家的使命，是传递爱与美，和自由。」 第75章 夏米的金蔷薇（完） 第64章 在到处都是钢铁丛林的 a-1 区，居然还矗立着建造于两个世纪前的哥特式风格大教堂，其中两个尖顶被擦身而过的导弹击落，前几天刚刚竣工，没办法，毕竟能够修复这样复杂的古老建筑的建筑师也死在了导弹之下。 亚当的葬礼就在这里举行，蕾奥妮惊讶于自己也接受了邀请，鉴于亚当没有子嗣，葬礼是亚当的远亲和负责处理亚当遗产的基金会一同举办的，出版社意外没有抢占功劳，把能成功破案完全归功于警队，所以亚当一方以感激的目的向蕾奥妮发出了邀请。 蕾奥妮并不喜欢出席这种场合，但弗兰似乎是想去的。这几天他总是闷闷不乐，蕾奥妮都不清楚他是在为亚当伤心，还是为了夏米。 夏米是第一个对“同类”展现出善意的机器人，它关心弗兰，就如同关心一个老朋友，蕾奥妮相信，以弗兰的聪明才智肯定能感受到夏米散发出的善意，但蕾奥妮却没听到他讨论夏米，不论是好奇还是伤心难过，统统没有。 可见，弗兰是一个不爱表述内心想法的“人”。 站在亚当的棺椁前，弗兰垂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蕾奥妮抚摸着他的肩膀，用以安抚，他对她笑了笑，只是搂住她，和她站在角落，看着来来往往前来吊丧的人群。 来表达哀思的人非常多，场外同样有不少读者送花，场内多是与亚当有过交往或者受亚当帮助的人，其中就有不少他的学生。 他们彼此熟悉，面对老师的离世，哭泣之后，就变成了怀念的交谈，蕾奥妮并不是刻意去听，但他们人很多，几乎将她和弗兰包围。 他们之中有不少都是受到过亚当资助的文学院学生，亚当用稿费开设了单独的写作班，致力于资助那些爱好创作的贫苦孩子，他们有人甚至是出身 d 区的战争孤儿，但现在听他们“互相吹捧”，似乎每人都成了独当一面的作家、编辑、记者和出版社供应商，大家都从事了相关职业，与自己喜欢的书相伴，想必亚当的投入并没有打了水漂。 他们聊起亚当，也会说他顽固、严格不近人情，但是谈到求学的点点滴滴，想起他如同严父的教导和包容，所有人又忍不住举起酒杯，说着：“敬亚当。” “看来大家对亚当还是有很高评价的。”蕾奥妮说，“或许不说出真相，对所有人都是一种安慰。有时候真相也会太过刺耳。” 真相未必是生者想要的，而人性又是那样幽深而复杂。 弗兰端起酒杯，并不是为了饮酒，只是握在手里轻轻摇晃，他们两个并不认识这里的来宾，站的位置也相对边缘，不过这也提供了较好的视野，蕾奥妮观察着周围，突然发现一位三四十岁、衣着质朴的女性，她留着利索的齐肩短发，发丝还夹杂着些许白丝，她坐在教堂的长椅上一言不发，也没有人和她交流，忽而，她站起来，向亚当的亲属走了过去，距离不算远，蕾奥妮能够清楚地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夏米呢？”女士道，“亚当应该还有一个助理机器人。” 显然，除了她，大家似乎并不知道夏米的事，听到她如此说，学生中也弹出来几个声音，“是的，夏米…我还记得它。” 那些有幸跟随亚当学习的人曾经见过夏米，他们时常调侃它是他们的“学长”，是“大师兄”，它每天和他们一样听课，还能负责看家，如果有什么够不到的东西，只需要叫夏米帮忙，它就会伸长双手，轻而易举地为年轻的学生们拿到他们想要的玩意。 但问起夏米的去向，大家都不清楚。它太老旧了，或许已经走到了使用寿命的尽头，所以亚当的遗嘱中才没有对夏米的处置安排，说到这，亚当的亲属向指了指蕾奥妮的方向，表示她就是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官，有什么案件细节可以找她商量。 蕾奥妮眼睁睁看着女人走了过来。 她看起来很严肃，像女版的亚当，蕾奥妮咽咽口水，就见她伸出手，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兰妮……”蕾奥妮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你好。”兰妮的声音很冷淡，“不知道你们在现场有没有发现一个款式老旧的机器人，它和亚当形影不离。” 蕾奥妮看看弗兰，为了避免麻烦，他选择说谎，表示并没有见到。 “但是夏米是军工用品，远没有到报废的时间。”兰妮皱眉，不解道，“它去哪了？没在亚当家里吗？” “你为什么对亚当的机器人感兴趣？”蕾奥妮提问的语气多少带着警官的职业病，就差拿出笔做口供笔记了，兰妮倒也诚实，她说，“亚当已经不在了，需要有人照顾夏米。” “照顾？但是夏米是机器人…” “机器人也需要照顾和保养，特别调查小组的成员不会不知道吧？” 蕾奥妮挑高眉毛，弗兰也露出感兴趣的目光，看来这位女士没少背地调查，就是不知道她查到哪个程度了…他们正交谈着，就有几个年龄相仿的人走过来，和兰妮攀谈调侃道：“好久没见，大作家。在和谁聊天？” “警官。” 大家看蕾奥妮和弗兰的眼神都带了两分警惕。弗兰趁着这个时间调查了兰妮，她确实没有额外的身份，只是一位作家，不过她的笔名确实如雷贯耳，说是当代最年轻的悬疑小说家也不为过，出版社甚至盛赞她为当代爱伦坡，没想到她保持着这样质朴低调的风格。 或许悬疑小说家都带着敏锐的观察力，她认为亚当的死有蹊跷，也觉得尼尔并没有这么高的模仿水准，就在她即将说出谜底时，蕾奥妮却摇了摇头，和她道：“这只是个悲伤的意外。” 听了蕾奥妮的回答，兰妮明白，夏米大概不会回来了。 她本来就布满红血丝的眼眶缓缓湿润，同期的朋友和她拥抱，后知后觉般，她突然发出哀恸的哭声，一旁的男士低声解释道：“兰妮的性格有些孤僻，她的身世比较特殊，十六岁被亚当收留，亚当资助她考上大学才离开家，她和亚当的感情是很深的。当然还有那个小机器人，他们经常在一起玩。” 听到这些，蕾奥妮的眼眶也湿了。 她扭头靠在弗兰的怀里，他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在最后一位来宾表示了深刻哀悼后，所有人坐回长椅，听着牧师和与亚当亲近的人读着他的生平与贡献，蕾奥妮拉着弗兰的手，有些感伤地说：“世界上还有这么多人记得夏米，但它却被这样无情地抹杀了。” “那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蕾奥妮。” 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并不是以小人物、甚至非人类的意志为转移的。他们的力量太过微弱，保护自己都十分吃力，更何况保护他人。 离开葬礼前，蕾奥妮将夏米当初送给她的小花做成的书签送给了兰妮，她没有说什么，但兰妮已经心领神会。 兰妮望着这两朵来自亚当院落的小花，恍然想起她和夏米坐在草地上，用野花编织成小小的花环，她抬起手，戴在这个不算漂亮的机器人头上，然后听它用机械音说着：“谢谢，兰妮小姐。” 可惜一切都已消散，美好的时光，和老师、和夏米，都随风而逝了。 离开教堂，街边的道路早已摆满鲜花，蕾奥妮回头的一瞬，狂风袭来，吹起不少树叶和花瓣，旋转着向教堂的尖角去了。 蕾奥妮望向花瓣零落的天际，轻轻说道：“弗兰，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天堂，那么我希望这些善良的人去世后，能够在天堂得到幸福。” 弗兰从不相信宗教或是天堂，那不过是人类自欺欺人的诓骗，但听到蕾奥妮这样说，他一反常态，温柔地回应：“会的。” 蕾奥妮喃喃：“包括夏米，愿他的灵魂得以安息。” 弗兰似乎受到了触动，也抬起头，看向远方。教堂之上，是为数不多未被遮挡的、辽阔无垠的蓝天，弗兰“嗯”了一声，像是回应与赞同。毕竟纯净的灵魂，适合纯净的天空。 （本卷完） 第76章 爱你，伊莲娜（1） 每当处理完一个案子后都会有点休息时间，蕾奥妮便上线去看望了莎伦，结果她差点迷了路，找了好半天也没找到莎伦的咖啡馆。 “什么？你去了原坐标？我搬家啦，哎呀…真是说来话长。”语音那头，莎伦的语气很无奈，“我给你新链接。” 说罢，一条新的坐标发了过来，蕾奥妮点击后便平稳落地，和莎伦灯光昏黄的咖啡馆不同，她的“新住址”真是温馨极了，这是一栋上下两层的小别墅，通光通风都十分完美，楼下是图书馆，摆满了考古用的书籍和莎伦的游戏卡，一楼核心区域是会客厅和茶水间，楼上则是卧室和客房，莎伦坐在沙发上摆弄手里的游戏机，楼上还不断传来男人的呼喊。 和蕾奥妮设想的低落完全不同，莎伦似乎没什么伤感的情绪，反而有点不耐烦。她张大嘴巴，仰头看去，就看到埃迪穿着丝质衬衣，胸口敞开，珍珠项链下挂着的银制的十字架随着他的动作摆动，一下下撞在他性感的腹肌上，他抬着手，本想说什么，一看到蕾奥妮，立刻露出惊喜的笑脸：“这不是离经叛道小姐和她的好哥哥吗？” 第65章 蕾奥妮捂着额头，弗兰则是黑了脸。他不喜欢除了蕾奥妮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叫他“好哥哥”，尤其是男人。 他脱下黑色风衣，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埃迪小跑着走下来，问道：“欢迎，想喝点什么？莎伦，你该招待客人了。” “够了，我干嘛要招待，他们想喝什么直接从自己的商店拿就行了！” “莎伦。”埃迪握着腰，无奈地看着她，“那能不能给卧室的装潢提点意见？” 莎伦拒绝：“我没时间。” 埃迪把求助的目光投给蕾奥妮，蕾奥妮摆摆手，她用双手拉着弗兰的胳膊，试图把他拉起来，“让弗兰陪你去。” 弗兰皱着眉看向她，蕾奥妮给他使眼色，表示她想跟莎伦聊聊，弗兰叹气，站起身，双手拉了拉衬衣下摆，埃迪当即搂住他的肩膀，把他热情地“抱”到了楼上，蕾奥妮看他们俩离开才凑到莎伦身边，压着嗓子问：“发生什么了？” 莎伦有些崩溃地甩飞游戏机，她开始止不住地抱怨：“都是埃迪！他非说我以前的据点没有家的气息，让我搬家！我好不容易找到隐藏的新坐标，这家伙又开始沉迷装修房子，还要我每天都回家住，他还不准我每天打游戏，要跟我去什么博物馆看恐龙化石，美其名曰约会，我真是受够了。” 蕾奥妮听着听着，露出一个暧昧又鸡贼的笑容，莎伦大喊她笑得太恶心了，蕾奥妮却说：“多好呀，你好像是恋爱了。” “一点也不好，我的自由…全都消失了…”莎伦趴在蕾奥妮的腿上呜呜起来，蕾奥妮眉眼温和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笑道，“我还以为某人会情绪低落，这不是过得很好吗？” 莎伦说：“可能是因为我已经离开现实太久了吧。多可笑，一个完全虚构的人物比我更注重现实的感受。” 她有些迷茫地把玩着蕾奥妮的手指，蕾奥妮点点她的鼻尖，笑着说：“至少也是一个转变嘛。” 蕾奥妮扶着她的肩膀摇晃，“现在想想，我们已经做朋友十多年了。” “十几岁的蕾奥妮和莎伦完全是两个大傻瓜。” “我可不认为我是傻瓜。不过我在你之前完全没有真正的朋友。”蕾奥妮低声说，“弗兰不准我和男孩亲近，女孩也不准许，他总说他们想从我身上骗面包，但你看起来安全无害。” “掌控欲爆棚的大变态。”莎伦轻笑，“但听他的也没错，d 区太乱了，仿生人和数据人至少不会伤害你。” “莎伦，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鼻酸，搂着莎伦，声音涩涩地说，“我希望你能健康、开心、幸福。” 莎伦也像是有所感慨，她本来想笑着调侃蕾奥妮的多愁善感，可她忽然也感受到了一点酸涩，最终，她只是握着蕾奥妮的手，默默回应一声，不再讲话。 女孩们拉着手，长久地拥抱着，即便是虚假的体温，依旧温暖地传递到彼此身上，莎伦像小时候那样和蕾奥妮敞开心扉地聊着最近与埃迪相处的点滴，她谈起他们在酒馆的约会，谈起他们看完电影回来，埃迪趁虚而入，让她谈谈真正的自己，满足他的好奇心。 或许是因为埃迪本不该存在，比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无害，莎伦在信息交汇的大桥前，和他分享同一瓶啤酒，面对着这个理想的自我，轻松地聊起自己的“现实生活”。 而生活要远比想象中残酷。 劳伦斯夫妇都在司法系统工作，平时十分忙碌，家里有家政机器人打理，即便没有父母，三个孩子也能生活，但和健康的保罗与米娅不同，最小的莎伦却很羸弱，莎伦在每个年龄段都格外矮小瘦弱，这在 a 区一个德高望重的司法家庭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莎伦就像新时代科技发展中突出的异类，居然避过了生产前的基因检查顺利出生了，即便她并没有严重的疾病，可依旧被归为拥有基因缺陷的孩子。 忙碌的父母无暇顾及，哥哥姐姐又有各自的学习生活，莎伦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家里，治病、吃药、被冷冰冰的机器人喂饭，哪怕不想承认，可莎伦觉得，她并不受父母和哥姐的喜欢，长期遭受忽视的莎伦变得越发沉默。 在家里仅仅是被忽视，家人并不会虐待她，也没有放弃治疗她，但莎伦的身体依旧没什么起色，在人均高挑健美聪慧的高知家庭出身的孩童里，莎伦格格不入，尤其是进入学校，这种另类感格外突出，莎伦完全没有任何擅长的东西，艺术、体育还是成绩都是垫底，她除了电脑，对现实世界的一切知识都一窍不通，不出所料的，莎伦在学校饱受欺辱和霸凌，这群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针对她，拿她作为严苛封闭的教育环境的出气筒，这种无形的言语打击很快就升级为身体冲突，哪怕莎伦鼓起勇气反抗，也依旧被掀翻在地，在劳伦斯夫妇接到消息抵达学校时，莎伦已经被紧急拉往医院——这次单方面被“殴打”让她磕破了头，血流不止，现场惨烈地像发生了凶案。 直到这刻，这个家庭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劳伦斯夫妇从来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不论是保罗还是米娅，在各项天赋都是额外突出的，他们从来没有为他们操过心，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日，就连父母的爱都能被家政机器人取代，他们凭借完美的基因筛选站在了食物链顶端，却遗忘了普通、甚至弱势的孩子该怎样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生存。 尽管有些迟了，但察觉到问题的劳伦斯夫妇迅速采取了措施，他们跟校方据理力争，惩戒了欺凌莎伦的同学，然后利用职权施压，勒令班级里的任何人不允许再欺负同学，效果立竿见影，没有一个人再敢欺负她，因为他们都知道，她有个做大法官的爸爸。但莎伦也彻底失去了与人交往的机会，她完全被孤立了。 莎伦开始变得不愿意去学校，总是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劳伦斯夫妇为了弥补对女儿的亏欠，对她有求必应，即便莎伦不想去上学，他们也没有一点责备，不论莎伦想要什么，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准备好，哪怕她想要的是游戏机。保罗和米娅也长大了，他们和父母一样，觉得莎伦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于是也加倍对她好。 可莎伦只觉得沉重，渐渐的，她完全不想出房门了，她学会了大喊大叫，学会了摔东西，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在家人身上，然后在发泄结束时，又觉得羞愧欲死。 她成了这个家的短板和累赘，再一次。 如今成年的莎伦已经明白，当年她在网络上结交的一些吹捧生命数字化的“朋友”不过是一群同样精神空虚的神经病，但那又如何呢？她终于找到了从窒息生活中解脱出来的救赎。 她要上传意识，彻底舍弃肉身，以自由的思维，健康强壮地活在虚拟世界中，再也不折返。 第77章 爱你，伊莲娜（2） 和楼下一派温馨的场景大不相同，楼上的弗兰并不想参与到埃迪的装修计划来，此前他确实比较欣赏埃迪，但真等到他从书里走出来，弗兰反而不愿和他交流，大抵就是东方所说的“叶公好龙”吧？ 埃迪正谈着自己的装修思路，说了自己喜欢的风格，还用双手比划着软装摆设，等他回头询问弗兰的意见，弗兰却大手一挥，把整个房间变成了埃迪叙述的模样。 “哇…”埃迪掐着腰感慨，“太棒了。” 弗兰扭头想要离开，埃迪却拽住他，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拥有管理员权限就可以修改内外部构造，只是一些数据上的重组。” “我最近在学习计算机知识，计算机技术突飞猛进，我完全是这方面的白痴，但你很擅长这些。”埃迪说，“莎伦和蕾奥妮也很擅长。” 弗兰露出“我不会教你”的眼神，埃迪笑着指向他，“如果可以的话，推荐一点入门书籍？莎伦给我搞了一个‘终端设备’，这里面有什么…电子图书馆，拥有人类世界的全部图书。” 弗兰直接甩过去一堆视频课程、一些参考教材，还给他准备了一台实体计算机。 “这可真是…”埃迪惊讶道，“太便捷了。” “我可以离开了吗？”弗兰淡淡问道。 “等等。”埃迪又用手臂拦住了他，“我想女孩们需要一些相处的时间，她们两个是很要好的朋友。” 弗兰不会否认这样的事实。 他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向下看，两位女士贴在一起聊天，旁边还摆着零食饮料，话题已经变得轻松，所以她们脸上都露出鲜活的表情，有时大笑有时皱眉吐槽，弗兰只好收回探出的上半身，但他依旧不想跟埃迪独处，所以他打开了一扇门，凭空的。 埃迪再度“哇哦”一声，张罗着学弗兰的“独门绝技”，弗兰却留下一句“那你必须成为最聪明的人工智能”，这么说完他就离开了，不知去向。 蕾奥妮和莎伦谈天说地，玩得忘记了时间，埃迪看了看腕表，表示晚餐时间到，他还诚挚邀请蕾奥妮一起共进晚餐。 第66章 他打开冰箱，拿出食材开始料理，蕾奥妮挑着眉毛看他，像是看到了世界第九大奇迹，莎伦崩溃地捂住脸颊，拉扯他道：“你在干什么啊，只需要…” “只需要在商店购买，我知道。”埃迪耸耸肩，“但每次味道都是一样的，吃着多没意思。” “你看吧…”莎伦无奈地走向蕾奥妮，“他就像一个固执的臭老头。” “我可都听见了。”埃迪笑着反驳。 莎伦向他吐吐舌头，拉开餐厅的座椅坐了下来，蕾奥妮这时才想起弗兰来，左右找他，埃迪说道：“他拉开一扇门离开了。” 他走了？ 蕾奥妮本想找他上线和莎伦一起吃晚餐，但想了想，她又将手放下了。 经历了这两起事件后，弗兰似乎心事重重，而万能的他并不会与她分享内心的困惑，这让蕾奥妮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从何安慰。　　心灵感应般，他的电话打来了。 “你需要吃饭了，蕾奥妮。”他“命令”道，“到和朋友告别的时间了。” 原来就是为了这种事，蕾奥妮努嘴哼哼，察觉到她还不想回到现实中来，弗兰便说：“那你还可以再玩二十分钟。” “我又不是小孩。”蕾奥妮抱怨，“干嘛按照你的时间来？” “因为再过二十分钟，你就会因饥饿产生胃痉挛。” “行了行了，我这就下线。”蕾奥妮歉疚地看了看莎伦，“我得吃饭了。” 莎伦挥挥手，没情绪地说了句“再见”，显然，现在没有什么能比埃迪更让她发愁。 见状，蕾奥妮抬抬唇角，忍不住逗弄她：“电灯泡撤退，你们今晚可要好好相处呀。” 莎伦淡哼：“弗兰听起来不太高兴啊，我想今晚受苦的应该不只是我。” 莎伦把受苦咬得很重，很明显，蕾奥妮不是她的对手，调侃不成反被调侃，蕾奥妮落荒而逃，说了声拜拜就下线了。 从床上苏醒，食物就摆在一边，弗兰坐在沙发上，安静翻阅着书本，蕾奥妮看不清他的表情，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哼唧，就像准备引起主人注意的猫。 弗兰果然看过来，他询问地看着她，蕾奥妮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他心领神会，带着淡淡的笑容回到她身边，把她抱到了腿上。 他准备拿起餐具喂她，蕾奥妮却把勺子拍回了餐盘。莎伦的调侃起了作用，现在比起食物，眼前的美味似乎更加诱人，好久没搞，她有些生涩地戳戳他的脸颊，想让他明白自己的暗示，弗兰却低着头，眨眨自己的双眼。 蕾奥妮只好别扭地捏了捏他的领子。 弗兰问：“不饿么？” 蕾奥妮摇头，又点点头。 弗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看吧，他果然是装的，他什么都知道。本该生气的，可看到他心情好转，蕾奥妮也笑着撅起嘴巴，等待他的馈赠。他却抬抬腿，把她颠了颠，蕾奥妮立刻抱住他的脖子保持平衡，弗兰顺势搂住她的腰，蕾奥妮像个小沙袋一样被他塞进怀抱，她贴着他的胸口，仰着脑袋瞧他，只见他愉悦地看向食盘，在蕾奥妮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食物已经递到嘴边，而她习惯性地张开口，让他投喂。 察觉被简单拿捏的蕾奥妮懊恼无比，她反抗的方式就是气鼓鼓地吃饭，而这无疑会让弗兰开心，他低头盯着她，唇角带笑，等蕾奥妮吃饱了，弗兰才把她打横抱到浴室清洗起来。 蕾奥妮背对着他，享受着他的照料，他的心情却比这个受人照顾的懒鬼更为愉悦轻松，但等她想要扭头看看他的表情，他却不允许，让她站好。 头发清洗完毕，蕾奥妮立刻扭过头，让他坐好，她也要帮他擦洗。 弗兰的手上还有些残存的泡沫，闻言他愣了一下，随后又坦然地答应下来。 蕾奥妮随意擦了擦手，开始脱他的衣物。 弗兰的衬衣总是洁白的，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下衣也是如此，他很干净，不需要经常擦洗。 是以这次擦洗并不是以清洁为目的而进行的活动。 衣服脱好了，弗兰把它们整齐地叠在干燥的角落，蕾奥妮则用热水打湿了他的毛巾。 他站着，蕾奥妮从肩头开始擦，然后是他的脖颈、锁骨… 她用毛巾在他胸口打圈，弗兰突然走近一步，这一步太近了，近到他的皮肤在眼前放大，所有视野都被白花花的皮肉夺走，蕾奥妮吞咽口水，索性把毛巾丢到水池，合着眼亲了上去。 一开始只是面前的皮肤，她很快不知满足地吻向他的下巴，他微微抬着头，蕾奥妮踮脚去捉他的嘴唇，他笑了，再度抬高。蕾奥妮扑了个空，只好睁开眼，眼睛圆溜溜地瞪他。 他却轻笑了一声。 蕾奥妮问：“干嘛笑我？” 弗兰拍了拍她的头顶，笑的原因不言而喻。 蕾奥妮抗议般怒视他，他笑得温和，然后猝不及防地探过来，准确地噙住她的双唇。 蕾奥妮低哼一声，短暂的局促后，她很快就坠入他的漩涡，和他搂抱、亲吻，弗兰用双臂将她抱起，轻柔地放在盥洗池上，高度刚刚好，他试探着，察觉她早已准备好，弗兰没再逗她，而是用双手撑着台面，给予。 双臂抱着他保持平衡，微凉的台面和他的热度交织，让她不自觉地握住他的发丝，她双眼水雾氤氲，就这么望着他，与他视线相对，随后，再度吻上。 战场很快就扩大到了卧室，弗兰抱她前往，距离很短，他们走的路线却很长。 两个人跌落在床上，十指紧密纠缠着，勾连，舒张，又再度紧握，几番折腾，蕾奥妮已经脱力，仰躺着喘息，视线模糊，弗兰依旧没有停息的迹象，他的皮肤微微泛红，也渗出一点点水汽，唯有进行到这时，她才有机会看到他不再那么理智的模样。 这一刻，被欲望、疲惫、沉痛压抑下的情绪得以爆发，他如此贴近，就像一个普通的人类，结束了杂芜的工作后，从伴侣湿润黏腻的包裹中找寻着什么，但他们都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有一波一波浪潮将所有思想吞没。 第78章 爱你，伊莲娜（3） 折腾过后，弗兰为彼此做了清洁。 身体虽然疲惫，但仍不想入睡，蕾奥妮抬眼时，就看到弗兰已经穿好睡袍，靠在床头打开了电子书，这样不会有翻阅书页的声响。灯光调节到最温和的橙橘色光芒，不至于太暗或过亮，古典乐缓缓响起，弗兰抬起一只手，温柔地盖在她的后背，蕾奥妮的脑袋也被他保护在臂弯，他轻轻摩挲，用这种方式哄她入睡，可蕾奥妮并无睡意，她动了动身体，将脸靠在了他的腰上，合上眼睛，尝试几次，依旧不行。 她只好抬起头看他。 弗兰像是在专注看书，也像在走神。 除了身上淡淡的抓痕，他完全不像刚刚结束床事的男人，整个人平静得可怕，蕾奥妮见他如此，莫名有些低落，她向他磨蹭两下，弗兰才回过神，垂头观察她的情况。 蕾奥妮闷闷地问：“你不舒服么？” “嗯？”弗兰听不真切，所以他躺下了，撑着脑袋，凑近她。“怎么了？小狮子。” 听到爱称，蕾奥妮的声音又变得黏腻，她拉着他的小拇指，重复了她的问题：“你舒服吗？我想听你的感受。” 弗兰擅长说情话，但不怎么讲下流的情话。 他撩开她的发丝，就见她闷在他的胸膛，像个被玻璃罩盖住的小鸟，声音都很朦胧。 “我要你说，告诉我，你舒服吗？如果传导的神经不够，我会帮你改造，要不然去找马文。” 弗兰笑了，“不用。很舒服。” 他低低说着，蕾奥妮，你让我很舒服。 弗兰看到她的耳朵渐渐红了。她不肯看他，弗兰把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亲亲，蕾奥妮如同喝醉了般开始胡言乱语：“有多舒服？反正我也不知道你的感受，我只知道我自己的，你什么事我都不知道…” 弗兰听着，含糊不清的发音让他几乎分辨不出蕾奥妮在说什么，他只好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小脑袋抬起来，弗兰凑近她的嘴，试图弄清她话语的内容，哪知道蕾奥妮迅速推开他，和他平视。 她像是在赌气，鼓着一边腮帮，尽管可爱，但弗兰不明白她不高兴的原因，他只好发问：“怎么了？不高兴么？” 这样的提问迅速惹毛了蕾奥妮。 她毛茸茸地瞪他，弗兰一笑，问：“我该为你做什么？告诉我吧。” 请求，带着一点从她身上学来的撒娇。 “我不知道。”她忽然泄气了，垂着眉毛说，“弗兰，你该为我做什么？” 这让弗兰无法思考，因为问题不是问题的答案。 他开始思索其他解决办法，弗兰想起他们应当很久都没有出去玩过了，虽然没攒下什么钱，但达成目的的方法不一定是钱，他想了想，谨慎开口：“要去玩么？” “去哪里。”她兴致缺缺地问。 第67章 “游乐城。” 蕾奥妮提不起兴趣，她扭过身，背对着他，弗兰不懂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游乐园为什么对她失去了诱惑力，他靠近她的后背，搂着她问，“那你来定，我们去哪里玩，吃什么。” “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成年人的游乐城。”弗兰说，“你长大了，该玩符合年龄的游戏了。” 蕾奥妮扭过头来，问，“有多符合？” “很符合。”他露出笑容，带着引诱，“去看看？” “你请客？” “好。” 蕾奥妮窝了窝枕头，重新背对他，面向前方，弗兰察觉她并没有因此变得期待或开心，也陷入了疑惑。 通常，蕾奥妮结束后会睡得很好，他的技巧无可挑剔，还是事后的安慰不够温柔？弗兰轻揉她的腹部，温热的体温会让她舒适，但她却避开他的爱抚，作出不感兴趣要睡觉的模样。 弗兰只好收回手。 “蕾奥妮。”弗兰轻轻叫她，她哼了声，弗兰问，“在生我的气？” 蕾奥妮不语。 “做得不舒服么？”只能是这个原因了，尽管没可能。 “才没有。”蕾奥妮羞恼地说。 “那为什么要问我那些问题？” “当我没问。” 弗兰想了想，试探地贴到她的臀，蕾奥妮微微挪动叠在上方的腿，但没有避开他。 “在闹什么别扭？”弗兰欺过来，选择略微强硬的方式让她说出答案，蕾奥妮抿抿唇，弗兰握住她微微握拳的手，撑开，伸入她的指缝，蕾奥妮接受了。或许是没有吃饱，哪怕她都快要脱水了。 弗兰撩开她的裙摆，这次却迎来了她激烈地反击，她开始打他，完全是单方面地“殴打”，一开始只是重重拍了他撩她裙子的手，紧接着就是他的身体。 弗兰也垂下眉毛，委屈地望着她，蕾奥妮气恼地喊了两声，直接起身，她似乎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独处一会儿，结果家里一个房间都没有，她甚至有了出门的冲动，但她只穿了睡衣。 弗兰坐在床上，目光追随她的行动轨迹，蕾奥妮肩头的一根肩带滑了下来，她浑然不知，还在兜圈子踱步，弗兰想问她需要什么，还偷偷查看了她的生理周期，想知道这是不是激素引起的，但她很快就走了回来，想要把他赶去沙发。 弗兰起身，但她的表情并不是希望他走的样子，所以他默默掀开被子，平躺了进去。 蕾奥妮催促他起来，他不为所动，但她的怒火却渐渐平歇，趁着她失神时，弗兰出其不意地抱住她，把她完全抱起来，还悬空地颠了一下。 蕾奥妮惊呼出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她垂头看着弗兰，就见他露出平时都不会显露的“坏笑”，他开始捏她的痒痒肉，令她破功，哼哼唧唧地笑起来，弗兰把她逗得在床上打滚，打闹时，蕾奥妮拉扯他的睡袍，自己的睡裙也松散了。 小时候，弗兰也会用手指头抓她的痒痒肉，看她在床上打滚，就像逗小猫那样。 现在他却成了和她一起打滚的人。 这一刻，弗兰好像成了那个和她一同长大的哥哥，差不多的年龄，一样的玩心，蕾奥妮笑得脸颊都红了，她拉扯不动，只好求饶，弗兰压在她身上，也因为刚才的活动呼吸加快，温热的躯体交织在一起，肌肤和布料互相磨蹭的触感那样清晰，弗兰垂头，猝不及防地，他开始抚摸她的大腿，蕾奥妮凝滞呼吸，像是还没从玩闹中回神，像是这样也是玩闹的一环，她诧异地发觉，她轻而易举地接纳了他。多怪异，只是抓痒的游戏，让他们都产生了欲望。 弗兰抚着她的头发，很爱护的姿势，下半却不留余地地在动。 “弗兰…”蕾奥妮叫他，“哥哥。” “我在这里。”弗兰安慰，“别害怕。” 他不知道为什么哄她别怕，或许是因为这一切都未经思索，他像是玷污了她纯粹的童年回忆，所以觉得惭愧。 他大概对性产生了羞耻心。 人类和大部分的动物不同，他们做这些事不一定是为了繁衍，在激素控制下的结合，有时并不需要多圣洁的理由，即便是陌生人也能完成。 弗兰并不会评判，但他现在突然觉得有些肮脏。 蕾奥妮让他很舒服，他没有说谎。他证明着这并不是谎言，而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安抚了，变得柔顺而乖巧。 他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前者让她讨厌生气，后者却让她快乐，仿佛添加了一点迷幻的化学调料，一下就变得美味无比了。 蕾奥妮很快就颤抖起来，她选择紧紧抱住他，吻他的脸颊，弗兰回吻她的嘴唇，察觉她接连不断地轻颤，他低声安慰：“没事的，宝贝，没事的。” 她当然不会出事，但他就是这样说了。 蕾奥妮用鼻尖蹭他，从他嘴里寻求事后的安慰，弗兰把她抱到靠上的位置，蕾奥妮顿时哼了一声，弗兰只好道歉，将她轻柔地放在枕头上。 她抬起眼眸，和他相似的蓝眼珠蒙着眼泪，弗兰用手擦拭起她的脸颊，她合上眼睛，侧过头，眷恋地窝到了他的掌心。 第79章 爱你，伊莲娜（4） 蕾奥妮心情好转，同意了出去玩的计划，弗兰立刻开始着手准备。他负责跟奥利弗请假，但奥利弗说了什么，他们都没看，就这么高高兴兴地向 b 区最大的游乐场出发了。 说最大完全不是盛誉，这是近几年公司旗下最大的实体娱乐产业项目，占地面积与曾经的欧洲小国不相上下，在这个名为“avalon”的人造岛屿上分布着九个区域，想要体验全部的游玩项目，哪怕除了吃喝睡觉的时间都在玩也得花费一两年的时间，如果真有人能达成全成就，园区会奖励胜者一把价格不菲的宝剑，听说还颇具仪式感地以石中剑的形式让冒险者拔出，不过整个世界拿到此成就的恐怕只有一两个人。 这里毗邻 a 区，就像全世界都在使用虚拟现实系统，如果他们想要体验线下的游戏，所有人都会前往阿瓦隆游乐场，如果他们买得起票的话。 竣工至今不足三年，所以蕾奥妮从未来过，弗兰也是，价格表琳琅满目，初来者不知道想去哪里，可以先购买入场券，到时候在入园付费即可，但这可不适合自制力太差的人，听说有不少家境普通的人在这里花光了家财，不仅如此，某个区域还有世上最大的赌场，把内裤都赔进去的也不在少数。 弗兰正在门口选择游玩模式，蕾奥妮扒着他的肩膀看，售票处是一位兔女郎打扮的仿生人，与空中漂浮的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主题活动相得益彰，不过太过性感的打扮还是引起蕾奥妮的不适，她尝试把目光放在“菜单”上，兔女郎却弯腰凑过来，俏皮地说：“活动期间有情侣票哦，相较于两张成人票有百分之八十的折扣，还有专属情侣的游玩项目哦。” 情侣？ 蕾奥妮瞧瞧弗兰，他笑着选择了情侣身份，蕾奥妮抿抿唇，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兔女郎提示他，“需要证明情侣身份哦。” “如何证明？” 兔女郎撅起嘴唇，啾地打了个飞吻。 蕾奥妮的耳朵彻底红了，她之前跟弗兰进游乐园，他还会把她的年龄改小逃票呢！情侣…他们实际上并没有以情侣的身份登记过任何事。 弗兰却自然地搂过她的肩膀，垂头吻上她的唇，并不是浅尝辄止，他含吻了她的嘴唇，上下兼顾，蕾奥妮轻轻回应，等他离开时又忍不住躲进他的怀抱。 兔女郎认可了他们的情侣关系，给他们的票打了八折，但蕾奥妮拿到的门票居然是全区通行的畅玩票，除了食宿，其他游玩项目都是免费的，价格不菲，不过看到他们俩的署名那里完全不是自己，蕾奥妮又理解了。 弗兰再度发动占用别人身份的技能，成功免费进入了园区。 不过吃住都需要真金白银，弗兰在一进门的位置给她买了一个冰淇淋，但这里明显不是一个适合吃冰淇淋的地方。 只见一个高高的广告牌上绘制着上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美国风画报，内容是一位牛仔骑着马开枪射击，射出的内容正是游戏的大标题：西部往事。 “是西部世界。”蕾奥妮含着冰淇淋说，“我得快点吃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队人马骑马跑过，蕾奥妮的冰淇淋瞬间沾满了沙子，她大骂了一句“fuck u all”，几个人扭过头瞅了她一眼，还回了个国际手势。 “傻*！”蕾奥妮又骂了一声。 “好了。”弗兰用纸巾擦擦她的小嘴巴，把脏了的冰淇淋丢进垃圾桶，“不要骂脏话。” 蕾奥妮指着远去的队伍，小脸都皱到了一起，弗兰弯腰亲亲她的脸蛋，哄道：“一会儿再买新的，更好吃的。” 蕾奥妮立刻被哄好了。 她抱着他的胳膊，蹦蹦跳跳地进入了园区，在门口的大屏幕上恶趣味地放着《西部往事》经典的胯下三角构图镜头，点开屏幕，里面的道具琳琅满目，不过这只是一个游戏总表，相当于菜单，要是想买到道具或者马匹，得进入游戏完成任务。 第68章 弗兰问：“要在这玩么？” 蕾奥妮饶有兴致地点点头，比起幼稚甜蜜的游戏，她更喜欢打打杀杀的战斗，就是不知道具体的游戏内容是什么了。 弗兰的终端扫描票根就会出现主线内容和相对应的支线，平均通关时间在半个月左右，看来想要玩完主线都不是易事，弗兰打算在这里体验些特色内容就离开。 在正式进入游戏之前，两个人的面前都弹出了一长串的“免责声明”，用这里的枪支射杀 npc 时会变成真枪实弹，但射杀同为人类的玩家时会变成淘汰枪，可以趁着对方被“硬控”时抢夺对方的资源，虽然不会受伤，但如果因此起了什么冲突，园区概不负责。 不过为了真正免去责任，园区在玩家进入之前都会套上一个保护罩，避免上升肢体冲突或者遇到其他意外时会有性命之忧。 在点了一堆确认之后，他们终于能开始游戏了。蕾奥妮和弗兰拿到了角色扮演的新衣服，不过都相对日常，衬衣黑裤，还有一条浅棕色的田园风长裙。 蕾奥妮对于自己拿到裙子的事不太满意，因为这样很不方便骑马。 弗兰承诺会给她买一条方便骑行的裤子，蕾奥妮兴奋地问他：“会是真正的马吗？如果是真的，那今天就是我第一次骑马！” 看她这样期待，弗兰便把第一项任务定为给蕾奥妮找一匹马。 他们可以从小酒馆情报站接受委托，从中获得报酬，奖励不仅是金钱，还会有道具，弗兰便拉着她来到了最近的情报站，但在进入之前，他们碰到了之前那伙人。 弗兰并不想跟人类起冲突，毕竟他们是出来玩的，他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让蕾奥妮不开心。 蕾奥妮也是这么想的，她抱着弗兰的手臂，站在他背后，等那队人离开。 他们并未认出蕾奥妮两人，六七个人声势浩大地向蕾奥妮身旁的建筑进发，蕾奥妮抬头看看，这里似乎是个杂货铺，门口站着店长，正准备接待他们，却被打头的男人掀翻在地。 老人重重摔在地上，看得人眉头直皱。 蕾奥妮很快意识到，这里的原住民，大概都是仿生人 npc，就像电视剧那样，来这里的玩家可以尽情释放欲望，仿生人的记忆也会在第二天清零，不过刚才的声明里，似乎也有不得损坏非攻击对象 npc 的要求，过者公司会索要赔偿，他们不怕被索赔吗？ 正这样想着，门里跑出一个绿裙女孩，她直奔老人而去，打头的男人却一把握住了女孩的头发，想要把她拖到巷子里，目的不言而喻。 蕾奥妮顿时攥紧了拳头。 她正打算上前，出乎意料的，最不爱管闲事的弗兰握住了男人的手。 “放开她。”弗兰淡淡说。 男人像是听到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放开，为什么？” 弗兰掏出了手枪。 和游戏中的枪截然不同，也从未在商店出现过的黑色枪支，男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弗兰便射了一枪，子弹顿时打穿了男人的外套。 “操！”男人瞬间后退了好几步。 弗兰带了一把真枪。他怎么逃过安检的？ 察觉对方是惹不起的角色，男人讪讪地松开女孩的头发，但依旧将她抛在地上，女孩跌得很疼，裙摆也沾满了沙土，她顿时无助地哭泣起来。 蕾奥妮把她搀扶起来，还俯身拍拍她的裙子，哪怕知道对方是仿生人，善良的小狮子依旧保持着爱护的心理，温柔地打理着她的头发，安慰她不要怕。 “谢谢…”女孩低声说着，“谢谢你们帮助了我和父亲，要进屋休息一下吗？”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两个人同时接收到了他们的第一条小支线。 「帮助邦妮收集制作啤酒的材料*3 奖励：500 金币 牛仔的破洞手套*1」 蕾奥妮和弗兰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邦妮泪眼婆娑地看着两个人，抹着眼泪说：“谢谢你们，外来的冒险者们，可惜今天制作啤酒的原材料不够，没办法请你们喝美味的啤酒了。” “那就让我们俩帮你找一找吧。”蕾奥妮叉着腰说，“我可要尝尝这里的啤酒有多美味啊！” 第80章 爱你，伊莲娜（5） 蕾奥妮如法炮制，在寻找材料的路上还接了不少委托，很快就凑够了长裤的钱，不过距离买马还差很多。 半天过去，蕾奥妮也有些疲惫，两个人忙忙碌碌这么久，居然都没有出新手村，也没有接到主线任务，那些不止来过一次的人都集结成队伍，在酒馆里听他们聊剧情查攻略，蕾奥妮觉得自己就像个局外人，酒保还安慰她：“新人冒险者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适应么？ 蕾奥妮却对这里很多现象都产生了不适感。 比如这里堂而皇之在接客的妓女，衣着暴露地穿梭在那些玩家之间，只需要一万金币，就能和她共度春宵。 这里大多都是男人，也玩着男人喜欢的游戏，打牌、飞镖，香烟和酒水供不应求，蕾奥妮这样的女性玩家确实是稀罕物，不过园区依旧提供了英俊的男性 npc，譬如角落里就站着一位帅气的牛仔，他手里握着一条重要的支线，报酬丰厚，不过需要结伴而行，两个人是组不成队伍的，于是作罢，但如果想要干这位帅哥，就像那些人强迫他，似乎也不算违反游戏规则。 察觉蕾奥妮玩得不是特别开心，弗兰摸摸她的脑袋，提议：“今晚去别的园区过夜，我们骑完马就离开。” 蕾奥妮打开他们的任务列表，撅着嘴说：“可是还有这么多事没做，金币是园区通用的呢……” “没关系。其他园区也可以做任务赚取金币。”弗兰用指腹抹抹她唇角的啤酒泡沫，蕾奥妮握着他的手，轻叹，“他们对这里的仿生人太粗暴了。” 不难设想，他们选择的成人模式社区会有多少这样的事情，仿生人不是人，可外表依旧是人类，他们不会有心理负担吗？蕾奥妮从小就和弗兰一起长大，如果其他人这样欺负弗兰，她肯定会爆炸的。 他没有言语，只是用手摩挲她用过的酒杯。 蕾奥妮观察着他的神色，刚才他帮助仿生人的举动令她很意外，因为弗兰从不主动帮助任何陌生人，不论对方是仿生人还是人类，就算对方快死了，只要与他无关，他依旧能平静地从那人身边走过。 想到这，蕾奥妮陡然意识到什么，一股凉意瞬间攀升。 弗兰从未履行过救助人类的义务。 她被自己的发现惊出一身冷汗，但弗兰依旧神情平静，他握着她的手，打开任务条，和她低声商量：“先提交任务，拿到金币后，我去问问马场的负责人能不能租借一匹马。” 她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弗兰不解，猜测她的意思：“是不是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蕾奥妮摇摇头，她欲言又止，但外面突然的躁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很多人都站了起来，还拿起了武器。 “劫匪来了。”弗兰说，“游戏内每隔七天都会在中午进入一批逃亡的劫匪，如果能解决他们，应当会获得不少的报酬。” 经验怪。很多游戏管用的套路。 他像是全情投入在这个西部片里，与其他玩家一样给枪上膛，因为拮据的经济状况，他们只买得起一把牛仔的锈手枪，每次只能发五发子弹，还可能卡膛，所以弗兰带了一整盒子弹。弗兰决定去刷经验，蕾奥妮负责守护他们的背包，避免有人趁乱抢劫。 分工明确。 他大概没在享受游戏的乐趣，他只是为了让她骑马才这样全力以赴的。 不知为何，看着他的背影，蕾奥妮的眼睛瞬间酸了。 她跟出去两步，外面一片混战，在玩家眼里，那些穷凶极恶的土匪死掉之后会变成哗啦啦的经验和金币，但周边的 npc 都发出了恐惧的尖叫，纷纷关闭了门窗。 蕾奥妮正寻找着弗兰的身影，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握住了蕾奥妮的手腕。 她被力度带的一个踉跄，人也被迫站到了房子的拐角处，位置隐蔽，和外面的混战隔绝开来，蕾奥妮扭头，就看到上午的男人洋洋得意地抓着她的手臂，还拱了拱，调笑道：“怎么了？落单了？” 但蕾奥妮并没有像他设想的那样露出惊恐的表情，完全相反的，蕾奥妮笑了。 她迅速抽回手臂，拎着他的领子，给他了一个重重的过肩摔，然后动作迅猛地拿起男人跌落的手枪，指向他的脑门，冷笑道：“怎么了？落单了？还是你以为，我比我的男人更好解决？” 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蕾奥妮把他“击毙”了。陷入昏迷的玩家就是掉在地上的钱包，蕾奥妮比土匪还土匪，瞬间掠夺了他所有的资源，就连他加快行进速度的靴子都没放过！ 在他苏醒之前，蕾奥妮还用脚重重踢了他两下，但依旧不解气，蕾奥妮把他拎起来，扔到混战的人群之中，让他饱受践踏去了。 第69章 弗兰这一趟赚够了买马的金币，等他回到酒馆，就看到蕾奥妮衣着鲜亮地坐在座位上，还对他吹了声口哨。 “喏。”蕾奥妮丢过去一件黑色风衣，“刚买的，符合你的糟糕品位。” 他笑笑，直接套在身上，还把她搂起来，像个获胜的牛仔那样和女伴深深拥吻。 蕾奥妮用双拳抵着他的胸口，和他蹭着嘴唇，弗兰笑问她从哪抢来的物资，蕾奥妮调皮地吐吐舌头，弗兰顺路就把它含到了自己的嘴里。 外面兵荒马乱的，两个人还在甜蜜地亲嘴，蕾奥妮忍不住吐槽：“就像那种糟糕的战争电影，世界都要爆炸了，男女主还亲得难舍难分。” “如果是你和我，就不糟糕。” 看吧，弗兰的价值观里，和她亲嘴要比世界毁灭要庄重严肃多了。 她咬咬他的下巴，整张脸都贴在他的颈窝，人也要他牢牢包裹，她依恋地叫他，把刚才的事全都忘记了，弗兰的脑子里也只有实现她骑马的心愿，此时此刻，他们的心里除了彼此，什么都不复存在了。 他把她抱起来，从后门偷偷溜走，两个人牵着手向马场进发，走了这么久的路，蕾奥妮的脚都酸了，弗兰便把她背在背上，还得到了 npc 与玩家的注目礼。 蕾奥妮埋在他的头发里，笑着问他：“大家都在看你呢。” 他不在乎。 “如果不看特别的标示或者扫描的话，你能分清谁是人类，谁是仿生人吗？” 他环视四周，“能。” 蕾奥妮却不能百分百地确定。 “怎么做到的？难不成你们还有海豚和鲸鱼那种超声波，碰到同类就开始发射人类听不到的信号？” 当然不是。仿生人不会和“同类”交流，它们只有必须完成的任务。但弗兰清楚哪些是仿生人。 它们就这样空洞地望着他，标准的假笑、假惊讶、假动作。太假了，一个个提线木偶，和人类怎么可能一样。 这里同样让弗兰很不舒服，他决定和蕾奥妮骑马离开这里，在另一个园区的交界处再解放马匹。 走了许久，他们终于抵达马场，此处住着各种品类的骏马，不同价格能买到马儿也不尽相同，价高者自然会买到更漂亮、跑得更快的坐骑，还有一些马需要隐藏任务才能得到，他们就不打算去做了。 蕾奥妮挑选了一匹白色的马儿，钱还足够，因为一人只能骑一匹马，弗兰也选了一匹。 不出所料，他选了黑色的，不仅是他钟情的颜色，还能和她凑成一对。 弗兰本打算驱马离开，但蕾奥妮还是想把杂货店的任务提交后再走，哪怕她一点也不缺五百金币和难看的手套。 他们抵达杂货铺，刚才的混战打坏了门口的栏杆，邦妮正和父亲修缮着，看到他们两个回来，邦妮露出灿烂的笑容，跑着迎了上去。 “冒险者，你们回来啦！” “嗯。”蕾奥妮把酿酒材料递给她，她笑呵呵地递出报酬，还盛情邀请他们进屋，任务列表更新，如果进去，蕾奥妮会得到一瓶现酿扎啤，但她已经不需要了。 蕾奥妮向邦妮摇摇头，拉着缰绳调转马头的方向，邦妮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像是要追上前去，可她却始终没能迈出一步。 “再见，再见，冒险者。”她笑着挥手，“欢迎下次再来。” 蕾奥妮也挥了挥手，就这样驱马远去了。 第81章 爱你，伊莲娜（6） 抵达园区边界，马无法前进，两个人背包里除了金币以外的道具也都失效消失了，恐怕只有他们返回园区才能再度使用。 两个人下马，两只马儿僵硬地掉头，就这么迅速“飞”走了，看来它们也不是真正的马，只是一个道具。 蕾奥妮遗憾地低下头，弗兰捏捏她的脸颊，给予一个体贴的揉搓。 他搂着她打开终端，查看下一个园区的信息，不同于西部世界区域的现实情境类冒险，他们即将进入的区域是很久以前被称为 acg 文化的特别区域，在这个区域内到处都是复古的动漫和游戏 ip，游客也多是喜好这类文化的年轻人。 公司创立后就垄断了所有国家的所有文化产业，所以并不存在什么 ip 侵权的问题，这下在地上画一只老鼠，也不会被法务部找上门了。 弗兰对这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并不感冒，不过隔壁循环播放《都灵之马》的哲学研讨区看起来更加沉默无趣，在这个不需要哲学的世界里，尼采对人类的吸引力小得可怜，里面的游客甚至是个位数，弗兰想，还是选择 acg 区吧，至少不会让蕾奥妮感到无聊。 蕾奥妮对这些也是一知半解，好在挚友莎伦是个响当当的死宅，耳濡目染之下，蕾奥妮也眼熟了许多代表性的符号，就比如…… 蕾奥妮指着门口的超大号红白机，问：“我们现在是要插卡吗？” 弗兰回：“我想是的。” 他们把票根插进卡槽，一阵滴滴答答的声响过后，脚下的平台突然变出一个座位，蕾奥妮和弗兰被系统强制按到座位上，还贴心地给他俩扣上严丝合缝的安全措施。 紧接着，他们被弹出去了。 是的，弹出去！ 蕾奥妮的惊叫声划破高空，她想去抓弗兰的手，可该死的机器把她扣得死死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冲上云端。 失重的感觉爬满大脑皮层，即便她已经成功接通轨道，蕾奥妮依旧紧张地嚷嚷：“弗兰！弗兰！” 还好他就在她后面，听到弗兰回应的蕾奥妮安心了不少，她终于有精力把视线放在周围的景色中了。 穿破云层，一阵劲爆的电吉他响起，天幕仿佛变演唱会的穹顶，only my railgun几乎震破耳膜，变成电磁炮发射出去的感受可不太好，她艰难扭过脑袋，就看到一座三十层楼高的高达 rx-78-2 号机矗立在城市边缘，在它周围还盘桓着不少和蕾奥妮正在“搭乘”的座位一样的交通工具，似乎都是前去朝圣的人群。 高楼林立，无数透明电子屏幕正播报着近期热销或者人气 ip，还有栋楼非常地狱地闪烁着“东京受灾”的警告，看样子正在为旧书《日本沉没》搞宣传，毗邻的高楼上镶嵌着一幅巨大的 3d 投影，一张涂抹口红的女人的面容显现出来，在蕾奥妮投过视线时，她也将目光投了过来，向蕾奥妮一笑。女人身侧循环着“今敏作品展”与持续日期的字样，还没等蕾奥妮看清日子，座位便极速下降，蕾奥妮惊叫着握紧把手，她甚至看到几个挂着立体机动装置在高楼间穿梭的人，在她将目光锁定对方的同时，体验价格表也同步弹了出来。 “什么啊！”广告阻挡了蕾奥妮的视线，她却无力点x，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紧咬牙关，还好降落在地面前的速度相当平缓，等他们降落到 acg 区的中心街道，座位仁慈地放开了已经几欲呕吐的蕾奥妮。 她撑着座位起身，园区负责人前来归还票根，这位负责人穿着粉红色的喵喵衣，黑色的尾巴上还系着粉色的蝴蝶结铃铛，工牌显示她是隶属于 tokyo neko 团队的草莓喵，她对着蕾奥妮抓了抓双手，作出猫咪的姿态，就连说话都要带上喵。 “欢迎喵！您现在正在中心广场喵！b 栋 maidlatte 女仆咖啡馆正举行梦游仙境的特惠活动喵，东京巨蛋 super 偶像演唱会即将开始喵……” 蕾奥妮拒绝了对方打广告的行为，歪歪扭扭地去找弗兰，哪知道人家面不改色地站在广场一侧，正仰头观察周围。 扩大版的涉谷商业街，四条道路，夹着四栋建筑，刚才草莓喵提到的女仆咖啡厅就开在其中一栋的地下室，虽然是漫游仙境主题，但里面的黑发角色… 小孩爱看的少女漫。 蕾奥妮很快就恢复了精神，指着屏幕上的人物报着菜名，还掺杂着“要是莎伦在就好了”的感慨，弗兰拍拍她的发顶，问：“难道和我一起不行么？” “倒也不是啦。” 因为弗兰明显对这里不感兴趣嘛。 很多东西蕾奥妮只在虚拟现实见过，线下还是第一次接触，她好奇地四处张望，错落不齐的广告牌上，汉字和平片假名交错闪烁，当然也少不了通用的英语，各种字符都让人眼花缭乱，更别说招牌花里胡哨的颜色了。 这里混杂着非常复杂的香味，但蕾奥妮一下就闻到了食物的气息，作为中心广场，这里拥有最基础的活动设施，其中一栋建筑内到处都是美食的招牌，蕾奥妮路过一楼门口，一个半遮掩的拉面铺吸引了蕾奥妮的注意，门帘上方是装饰的苦无挂坠，蕾奥妮好奇地探过头去，就见几个 cosplay 成忍者的阿宅们用不太标准的日语说着“来一碗拉面”，然后齐齐地坐到了台前的座位上。 招牌弹跳着“说出经典台词购买套餐获得限定角色徽章”的广告语，蕾奥妮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才不会为了一块破铁皮说那么羞耻的东西的。 不过看到他们吃得那么香，蕾奥妮也开始吞咽口水，眼巴巴地望着弗兰。 第70章 “我饿了。”她可怜地蹭他，弗兰打开导览图，上面的品牌和食物足足占据了一整页，蕾奥妮选择困难，最终还是决定去草莓喵推荐的女仆咖啡厅吃 fuwafuwa 蛋包饭…… 位于地下一层的女仆咖啡厅开着过度的冷气，咖啡和甜品的香味与恋爱循环的音乐一同飘过来，蕾奥妮不禁拽紧他的衣袖，自动门轰然开放，几个装扮成动漫人物的女仆服务员以最灿烂地笑容迎接他们：“欢迎回家，主人！” 蕾奥妮停住脚步，有些羞耻地躲在弗兰的手臂里，他却很坦然地接过菜单，找了个角落的的位置，先勾上了她的 fuwafuwa 蛋包饭。 这里太冷，不能喝冰的，弗兰率先排除了占图面积最大的梦游仙境主题超级无敌大圣代。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臭脸人设金发太妹服务员，这反而让蕾奥妮很放松，她没打算享受主人级别的服务，听对方不屑地说着臭主人还觉得很有趣，不过觉得有趣的不只有她，隔壁穿着应援服的阿宅隔着老远就开始恳求对方再辱骂他一遍。 蕾奥妮抹抹头上的冷汗，低声吐槽：“可怕的 m。” 不过哪怕是毒舌人设，该播放的广告还是必不可少的，对方推销了不少美食，包括菜单第一页散发着诱人氛围的超级无敌大圣代。 在看到图片的那一刻，蕾奥妮的眼睛和口水都要一起掉下来了。 “太凉了。”弗兰说，“我们可以要一个小球。” “呜…”蕾奥妮垂着眉毛看他，弗兰觉得他不给她买大圣代，她很可能会挤出几滴眼泪来诓骗他。 “好吧，再加一份圣代。”弗兰松口了，蕾奥妮欢呼雀跃，还甜甜地向他道谢，确认菜单后，女仆从胸口抽出一张活动单，用不情愿且极快的语气推销着他们的情侣特供服务，其中就有一个角色扮演的游戏，可以免费试穿主题女仆装拍照留念。 “要参与吗？”毒舌女仆催促道，“快点决定，我还要服务其他客人。” 蕾奥妮是没什么兴趣的，她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弗兰说：“参与。” 他声音平静，抬头，像是做了一场工作汇报，说得内容却令人大跌眼镜：“角色扮演活动，参与。” 第82章 爱你，伊莲娜（7） 蕾奥妮才不想参与！她结结巴巴地想要拒绝，那位女仆却把她拉起来，拽着她的手腕，就把她带离了弗兰。 “喂！”蕾奥妮抗议道，“为什么是我穿，你们怎么不叫他穿…喂！” 进入更衣室，女仆们围着她一边拍手一边唱着主题曲，毒舌女仆瞬间扒光了她的衣物，手脚麻利地给她穿上了黑白色系的女仆装。胸口大面积地裸露在外面，背后还绑着夸张的蝴蝶结，裙长更是短到只能勉强盖住屁股，蕾奥妮手忙脚乱地遮盖着胸口，虽然以前也和弗兰玩过角色扮演，但也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场合，还只在夜晚！ 还没遮好胸和屁股，蕾奥妮就被推到了化妆台前，女仆们熟练地掏出一次性化妆品套装，一位负责梳头发，一位则开始为她化妆。 蕾奥妮几乎不化妆，她不在意脸上小小的瑕疵和雀斑，这位帮她梳妆的女仆似乎也意识到了蕾奥妮的美丽并不会被瑕疵掩盖，所以只上了轻薄的粉底，又用镜面的唇釉点缀了她的唇心。 她教蕾奥妮抿抿嘴唇，蕾奥妮僵硬照做，她便笑了。 “客人，您很漂亮。”毒舌女仆一改语气，鼓励道，“所以多笑笑吧。” 蕾奥妮没法露出笑容，在对上镜子时，她整张脸都红透了。 蓬松的卷发给负责发型的女仆造成了不小的阻碍，她们只好给她烫直，然后绑成了一个公主头麻花辫，再盘在脑后，最后戴上猫猫耳朵和头饰…… “完成。”女仆们又围着她拍手，负责招待她的毒舌女仆拉起她的手腕，把她带回弗兰的卡座上，淡哼一声，“喏，还给你。” 其实弗兰只是想逗逗她，但侧过头，他就见到了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小狮子。短裙、盘头、幼稚的装饰，还有淡淡的妆容。没有脏乱无安全感的街区，也没有 a 区社会的冷漠感，在这个人造的幸福之地，蕾奥妮变成了另一种特质的女孩，那样可爱。 灯光下的蕾奥妮低着脑袋，手下拉裙摆，耳朵红得几乎透明。他似乎静止了，只是看着她，蕾奥妮别过脸，用一只手背冰自己的脸，另一只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指尖，明明都没有说话，却这样默契，都弯了手指，堪堪握住对方。 弗兰终于收回了视线。 他撑起手臂，下巴贴在手指关节上，目光飘远，然后清了清喉咙。 “fuwafuwa 蛋包饭。”毒舌女仆的声音响起，蕾奥妮像做错事的孩子，迅速把手松开了。女仆把蛋包饭丢到桌子上，递出番茄酱，让蕾奥妮为主人写上“主人樣，大 suki”的字样，蕾奥妮瞬间拒绝，她才不要给他写什么主人！什么最喜欢！ 奈何反抗无效，女仆贴心地握住她的手，手把手教她怎么写，蕾奥妮急得直跺脚，在即将拼完 suki 时，弗兰及时阻止了女仆的“掌控”。 毕竟他再不出手，蕾奥妮很有可能小宇宙爆炸，把他们的蛋包饭砸成米饭鸡蛋混合物。 弗兰将她拉到腿上，轻轻裹住她的身体，她脸上的红潮没有褪去的迹象，还在躲着他的注视和呼吸。 弗兰观察她，仔细的，蕾奥妮刚想抗议，就对上他透亮的双眼。 他眼底似乎也有轻微的飘红，目光充斥着喜爱，甚至包含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的懵懂，弗兰就这样看着她，带着浅浅的笑容，然后靠近，轻轻吻了她发热的脸颊。 蕾奥妮的身体终于不再紧绷，弗兰的脸近在咫尺，她用指腹刮了刮他的下巴，再度对视，她主动吻上他的嘴唇，也亲了亲他的侧脸。 他笑了，和她头挨着头，手握着手。 弗兰结实的大腿这样好坐，哪怕在外面，蕾奥妮也不想下去了。 “拍照。” 女仆走过来，抬起拍立得，蕾奥妮的惰性瞬间消失，她赶紧从他腿上爬下来，坐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地打理自己的头发，弗兰说很漂亮，没必要再整理。他握住她忙乱的手，两个人单纯地靠在一起，一同看向镜头，咔嚓一声，女仆嚼着口香糖，从下方抽出一张相卡，甩了甩，递给他们：“完了。” 看似行事随意，照片却照得很好，蕾奥妮接过照片，她和弗兰亲昵地依偎在一起，他露出淡淡的笑容，而她则红着脸，有些羞怯地望着镜头。没什么性感或者羞耻的样子，反而……挺可爱的。 蕾奥妮抿唇一笑，把照片递给他，弗兰看了好一会儿才收起来。 她放松了许多，还主动打开终端，拉着弗兰拍了几张，没怎么拍过照，蕾奥妮用墙上的“情侣合照动作推荐”，和他拍了不少照片。 以前怎么没想过和他多照几张像呢？或许是因为他是弗兰，他总在她身边，不需要什么纪念。 “吃饭吧。”弗兰把她重新抱回腿上，还向上颠了颠，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喂她吃起蛋包饭。 特别柔软的鸡蛋液，米饭也是清甜咸香的，没想到做得这样好吃，不愧是能坐落在广场中心的咖啡厅啊。蕾奥妮大口吃着，很快就不满足弗兰喂饭的速度，抢过勺子，晃着小腿大快朵颐起来。 蛋包饭吃了个精光，等她想要用吃蛋包饭的激情去吃圣代时，弗兰制止了她。 “只能慢慢吃。” 蕾奥妮吐吐舌头，笑呵呵地吃起这个更好的冰淇淋，还好她很快就吃不下了，避免了闹肚子的悲剧。 临行前，蕾奥妮换上了来时的衣物，她跟几个服务她的女仆握了握手表示感谢，还体贴地说了句“大家工作辛苦了”。 他们走出门口，女仆们又露出元气的笑容，一起说着“主人再见，欢迎下次光临”，这次蕾奥妮大大方方地和她们挥挥手才转身离开。 本应该是很火热的社区，街道和店铺里的人似乎不算多，蕾奥妮看到草莓猫还站在街头摇晃自己手里的电子广告牌，蕾奥妮凑上前去询问：“今天客流量不多吗？” “大家都在东京巨蛋里观看演唱会喵，可惜现在只有场外票了呢喵。” 场外还要票？真是万恶的资本家啊！ 蕾奥妮问：“是谁的演唱会？” “当然是超级完美究极的 idol——”蕾奥妮的视线随着她的猫爪看向远处漂浮在空中的演唱会场馆，几道能够闪瞎银河系的闪光灯随着场内的指挥展开双翼，外场的大屏幕轰然亮起，粉紫弹跳的心形泡泡上的字随着草莓喵的介绍一同弹出。 “爱酱喵！” 那个超级大的愛跟随着心形背景跳动，dokidoki 地调动着气氛，随着大家狂热的应援声，爱豆闪亮登场，在那完美的赛璐璐画风之下，真实存在的人类却渺小得如同一条为她出场庆祝的彩带。 无数错落的霓虹跟随节奏律动，将这里照亮得如同白昼，草莓喵也跟随歌声摇晃起来，地面上的每个人都停住脚步，仰起头来，注视着那个闪耀的少女。 第71章 好漂亮。 蕾奥妮的眼睛也被她的星星照得明媚无比。 “只是一个让未成年少女怀孕生子的恶俗烂尾漫画罢了。”弗兰突然道。 “哇，这可真是不留余地的吐槽啊！”蕾奥妮笑道，“是弗兰最讨厌的故事呢。” 弗兰厌恶所有包含侵犯伤害性化孩子元素的作品。 “如果把这些标榜是爱的话，那爱很低端。” 蕾奥妮调侃他：“看来有些人很了解爱是什么。” 弗兰对自己十分了解的事情从来不多做解释。 低端的爱吗……蕾奥妮并不赞同弗兰对爱的观点，她拉着他的手说：“我倒觉得爱不一定很神圣、很无瑕，有时候爱会令人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也会有人用低端的欲望玷污纯洁的情感，谎言是爱、伤害是爱…爱是很复杂的” 弗兰理解，却不那么赞同。 蕾奥妮想问问他心里的爱是什么样的，弗兰理解爱，想必也有自己一套对爱的定义，但她又觉得，不必问出口，她已经知晓了弗兰的爱的模样。 她转移了话题，回到了他最初的批判，“谁能想到生活在黑白灰色调的 a 区居民会在这里尽情释放自己的低端愿望呢。”蕾奥妮指着路边广告牌上萝莉的小脚板，淡哼，“到处都是软色情。” 如果这就是成人世界… 如果这就是梦幻的天堂。 在闪闪发光的少女偶像的歌声中，就连空气都染成粉红泡泡，所有虚幻与真实都在闪动的灯光下融为一体，无限膨胀。 蕾奥妮和他十指相扣，踏上逐渐昏暗的通道，远离东京巨蛋的寂静街角，一排排裸露在外的街机无人问津，经过一天的狂欢，角落的垃圾桶翘起盖门，已经不能承担任何收集垃圾的职责，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蕾奥妮绕着走了过去，头顶的音乐又换了风格，向上眺望，他们似乎真的笼罩在琉璃夜空之下，那样静谧。 再往前，拱桥下藏着几个打扮夸张的青少年，纹身、穿孔、手腕的伤痕……他们交换着“香烟”，那是蕾奥妮熟悉的气味，几乎每个 d 区土著都会抽的违禁品，而弗兰从不允许她接触。 在察觉蕾奥妮的注视后，那被黑色眼影包裹的黑眼珠直溜溜地瞪着她，几个青少年竖起中指，这次蕾奥妮没有记恨他们的过错，或许他们只是一群感受不到爱的孩子，在和朋友以这种方式消解着什么，世界从来没有想象中那样美好。 蕾奥妮低下头，又问了弗兰同样的问题：“弗兰，你可以分辨出在这里的仿生人和人类吗？” 弗兰回答：“可以。” “我却分不出来。”不论是仿生人还是人类，大家都一样，很疲惫，也很疯狂。 “即便是高端的家政仿生人，高强度的昼夜工作也会迅速磨损甚至报废的吧？” “嗯。”如果没有休眠的话。 “她们已经超负荷工作了吧？如果那些女仆，还有草莓喵一直都没有休息的话，她们应该相当辛苦。” 弗兰提示她：“仿生人并不会感受到‘辛苦’。” “那你辛苦吗？”她突然问他，“你一直在工作，到今天为止，你已经不眠不休工作了将近三十年了。” 弗兰却露出很温和的笑容，他刮刮她的鼻尖，轻声说：“和你在一起不算工作。” 蕾奥妮的眼神渐渐泛起波光，“那算什么？” “生活。小狮子，我们生活在一起。” 很幸福的生活，所以他不会感到疲惫。他期待明天，并不是因为明天有多美好，而是她会苏醒。 蕾奥妮停住了脚步。她像是强忍着眼泪，向他张开手臂，他笑着把她举起来，两只手托着她的大腿，稳稳地将她搂在怀里。蕾奥妮的脑袋贴着她的颈窝，嘴唇重重吻了他几次，那群孩子的身影渐行渐远，她恍然想起弗兰管教过她的每一个瞬间，如果没有弗兰，她或许也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个，甚至，她都没有机会长到这么大。尽管有些高高在上，蕾奥妮还是忍不住想，还好有他。 作为她的家人，她的哥哥，爱护她，照顾她，她才能在这个糟糕的世界成长为还算不错的大人，多亏有他。 第83章 爱你，伊莲娜（8） 导航把他们指引到了一家情侣酒店。 这里是 acg 区的边缘地带，道路都脏兮兮的，路上还有不少呕吐物和醉倒的游客，不知道是为了给旅馆创收，还是他们的服务真的那样好，总之，他们被带到这里来了。 蕾奥妮嫌弃地看着断触的招牌，里面的 o 似有若无，整栋房子都是用劣质粉色油漆涂的，弗兰打开地图，本打算寻找新的住址，但蕾奥妮摆摆手，和他说：“我走累了，就在这对付一夜吧。” 犹豫一会儿，两人还是走进了大厅。 虽说是大厅，可只能容纳三四个人，非常狭窄，坐在前台的是一位浓妆艳抹的妈妈桑，她戴着夸张的大耳环，笑起来唇角能咧到耳根，看起来有点像东京教父的装扮，但要恐怖很多！ “欢迎，可爱的一对。”可等对方站起来，她胸前却一片平坦，腰臀比来看，她完全是个男人！不过她很坦荡，要求他们上前登记，蕾奥妮害怕得躲在弗兰身后，她可没在现实中见过几个穿女装的男人，察觉到她有点害怕，弗兰摩挲着她的手腕，挡住她，上前做好登记。 前台热情地介绍起他们的特色房间，不过大部分已经被人定下了，留给他们的选择不多，在选择房间和“运动特色”时，蕾奥妮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从他的胳膊后探出头来，弗兰便把她抱到怀里，两个人一起制定套餐。 怪不得是推荐位靠前的情侣酒店，这里的项目五花八门，蕾奥妮还天真地问弗兰：“什么是摇摇乐？” “小宝贝，就是会晃动的床呀。”妈妈桑挤眉弄眼。 床晃动起来能干什么不言而喻，蕾奥妮的耳朵又红了，弗兰也陷入了选择困难，他挑选了几个蕾奥妮大概率会喜欢的功能，不过蕾奥妮已经累了一天了，他们很有可能用不上这些，所以他也没再纠结，迅速挑选好后就付了钱。 临走前，妈妈桑赤手递出一个保护套，完全没有包装的！蕾奥妮惊恐地捂住脸，弗兰皱眉拒绝，妈妈桑抿抿唇，放下后，她还用拿过套的手捏了烟卷，直接放到了嘴里。 “太不讲卫生了。”蕾奥妮抱怨，“太脏了。还好我们不需要。” 弗兰挑挑眉毛，蕾奥妮摆手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不需要用那个脏的…” “我们确实不需要。”弗兰说，“我们从没用过，不是吗？” 蕾奥妮嗷呜一声盖住了通红的脸蛋。 他们的房间在最高层，这里连个电梯都没有，爬到五楼的过程中，各种声响不绝于耳，此前他们在外面也有过，蕾奥妮不知道自己在害羞什么，心跳声几乎盖过了她的呼吸。 他们终于抵达房间，打开门锁的一瞬，蕾奥妮猫儿一样钻了进去，直奔浴室，打算冲个凉来缓解尴尬。 但这间屋子也没放过她，淋浴室是完全透明的。 蕾奥妮脱到一半才发现这个事实，弗兰和她面面相觑，他侧过身，安慰道：“我可以在外面等你。” 到底有什么需要害羞的？今天她也害羞太多次了。 他什么都看过，她什么都可以给他看。 蕾奥妮默默脱下衣服，弗兰看向她，她打开喷头，在角落躲着凉水，弗兰便在床上坐下，问：“需要帮忙吗？” 蕾奥妮摇头。 她在他面前搓洗起来，弗兰也没回避视线，就这么瞧着她，蕾奥妮还体贴地浸湿了他的消毒毛巾，让他也能擦擦身体。 弗兰脱下衣物，从他们的包裹里拿出彼此的睡衣，还在床上铺了他准备的床单。 瞧他干净的。 蕾奥妮在浴室里咯咯笑着，弗兰扭头看看她，就见她做了个鬼脸，弗兰笑着回过头，继续整理床铺去了。 洗漱完毕，蕾奥妮穿好睡衣走向他，弗兰靠在床上，旁边的位置干净清爽，是留给她的。 蕾奥妮用膝盖压着床，却发觉这张床果冻一样在摇晃，弗兰说：“这是水床。” 蕾奥妮还得四肢并用地爬向他，不然还有可能跌倒。 好不容易躺到他身边，头顶的灯光又换成了格外暧昧的紫色，就连音乐也应声响起，弗兰摸向床头的遥控，想要关闭这些特殊服务，蕾奥妮的小手忽而探出，握住他的，她贴在他的背上，嗫嚅道：“选的项目…不体验一下吗？” 精力旺盛的小东西。 弗兰笑着转过身，把她压在身下，问：“不是累了？” 蕾奥妮扭捏地夹了夹双腿。 “都花钱了，不玩就浪费了。” 弗兰抬高唇角，深深地望着她，蕾奥妮垂下眼皮，手指在他胸口打转，弗兰便坐起身，用手握住了她的膝盖，姿势摆正，他拿起遥控，打开了他选择的模式。 一开始并没有很明显的悦动，好像躺在小船上，而水面无波，十分平静。 第72章 蕾奥妮低头看着他的动作，他身上很干净，所以并不需要隔绝任何污秽，和他在一起足够安全。 弗兰的动作缓慢，比起行事，更像按摩和安抚，轻柔舒适，但他不过是往前动了动，身下的晃动就突然加剧了。蕾奥妮轻呼一声，不仅是他主动的探入，还有晃动迫使的摩擦，好像有两个截然不同的节奏在她体内打架，她赶紧握住床单，一只手抱着他的脖子，紧张地叫他：“弗兰…” 她要他抱抱，她说她害怕。 弗兰笑着抱住了她。 这没什么可怕的，只是调情的工具，不过看她摇晃着哼哼确实别有一番趣味，弗兰坏心眼地加快了动作，蕾奥妮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丢进了海里，除了他，身上没有任何可以固定的锚点，短暂的惊讶之后是逐渐适应的坦然，蕾奥妮放开对他紧抓不放的双手，躺在床上，享受起智能的服务，很快她便投入地哼唧起来，弗兰撑着床头，一会儿就明白为什么这个游玩项目被剩下了，因为他没有支撑的重心，要想做好，很考验男士的腰力，大部分男人没有这个能力和水平。他用手臂维持平衡，不过很不舒服，他也放弃了与摇晃的对抗，弗兰整个人沉在她身上，和她一起随波逐流，他不再远离，结合得深而远，只用很小的幅度跃动，他的体重似乎也被分解了，蕾奥妮没觉得被他压得如何，反而很享受这样紧紧挨在一起的甜蜜。 他抚摸她的头发，吻她，咬着她的嘴唇，他要求蕾奥妮叫他，蕾奥妮的称呼从名字变成了家庭身份的代称，最后更是难以自控地叫他爹地。 他喜欢这些，喜欢蕾奥妮忘情的喊叫，喜欢做她的 good daddy。 他亲昵地称呼她为宝贝，抚摸她，照顾她，让她试着满足自己的喜好，弗兰渐渐不再把这件事当做对她一个人的按摩，他也对蕾奥妮有了需求，他开始提想要尝试的体位，想要的称呼和抚摸，他低头，抵着她的鼻尖，请求她给予她能想到的甜蜜，也给予他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蕾奥妮几乎溺毙在他的需求里，她想要争气点，想要给他，天知道她有多想给他，因为她等这一刻太久了。 但她做不到，她抱着他，没力气思考他的喜好，只哀求他再给予，多给点，全给她。 就这样纠缠着，互相索要着，蕾奥妮脱水般湿漉漉地从他怀里钻出来，趴在他的胸膛剧烈地喘着气，这里的熏香也加了不少催情的成分，蕾奥妮撑着软塌塌的床起身，坐在他身上，弗兰劝告她：“明天还要出去玩。” 他提醒她保存体力，但蕾奥妮已经没了理智，她要给他，他想要的都给他，她不准许他动，把模式打开，整个房间变成了最迷乱的情欲场，蕾奥妮每做一步都要问他是什么感受，舒不舒服，这次，他都如实解答。 她望着他的眼，他就这样注视着她，带着糖果、巧克力、蜂蜜……这世界上拥有的一切甜味儿的东西，蕾奥妮吞咽口水，不过她很快就把嘴巴贴上他的，让他也尝尝她的感受。 “弗兰……”她低声叫他。 那红色的番茄酱字母在她的大脑里终于补全了，她低声说着：“喜欢……” 她说，哥，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全世界最喜欢你。 第84章 爱你，伊莲娜（9） 蕾奥妮昏睡过去，后半夜才惊醒过来。 空气里还有樱桃与树莓的果香，应当是香薰的后调，特别甜。蕾奥妮睁开眼，面前是弗兰的胸膛，她被他的手臂牢牢地抱在怀里，热腾腾的，她都出汗了。 但他依旧没给他们俩留下一点间隙。 察觉他们真的没有一点空隙，每一寸都贴的严丝合缝，蕾奥妮的耳朵又火辣辣地热了起来。 她轻轻抬起腿，他却不准许她离开，把她往他身上贴。 比起他们之前同样过火的事后亲密，弗兰睡着这件事更令蕾奥妮惊讶。他睡着了！弗兰的表情格外平静，呼吸几乎是没有的，他的身体没有多少正在运转的迹象，人工心脏也停止了律动，只有体温还在工作，大概是怕冻到她。 天呐…弗兰完全没沉睡过！这是第一次！ 蕾奥妮眨眨眼睛，好奇地亲他的下巴，他动了动身体，和她的嘴唇贴了一下，他发出一声呓语，蕾奥妮笑着吻住他，动情的、深刻的，他有小幅度的回应，像是本能，但他依旧没醒。 蕾奥妮吻了他很久，含他的舌头，舔他的脖颈，他承受着她的折腾，还配合地顶了顶她，蕾奥妮完全不困了，她抚摸他的脸颊，叫他，他嗯了声，但也只是嗯为止了。 就像在他身边她会安眠，在小狮子身边的弗兰也拥有了最大的安全感，让他能够真正地入睡了。 蕾奥妮低低说，“多可怜，都快三十年了，你才睡第一场安稳觉。” 都是为了她。 蕾奥妮鼻子酸涩，郑重又珍惜地吻向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深，比所有的亲吻都要投入，只可惜他终究不是人类，他的嘴唇里是干燥的，蕾奥妮越亲越渴，喉咙几乎要干裂开来，她试着挣脱他的怀抱，好不容易才钻出他的牢笼。简单擦拭了身体后，蕾奥妮披上他的风衣，去寻找水源。 但除了床头一排避孕套和能砸死人的烟灰缸，她一滴生命之源都没找到，包裹里的水所剩无几，她都灌进嘴里，依旧很渴。 没办法，她只好拿走房卡和手枪，去楼下买水。 自动贩卖机在一楼，蕾奥妮张哈流泪，扶着把手慢吞吞地往下走，大腿根火辣辣的，蕾奥妮尝到了不听劝阻的恶果，还好这对于蕾奥妮来说都称不上疼痛，她完全能接受。 好不容易抵达一楼，她迫不及待地买了三瓶矿泉水，在一楼就咕咚咕咚喝了一整瓶。 她将水瓶一拧，把扭曲的瓶子丢到回收垃圾桶，便准备拿着另外两瓶水上楼了。 这栋房子隔音很奇特，门口能听到不少动静，但在屋里却听不到隔壁的声音，即便已经将近两点，每个楼层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喊叫，三楼似乎是很受欢迎的○虐专区，也是项目最多的、最受欢迎的地方，他们来的时候早就预约光了。 蕾奥妮也玩过很轻的，弗兰打过她的屁股。不过她小时候没少挨他打屁股，有次她把死老鼠丢进他刚煮好的番茄汤里，说要给自己加点硬菜，弗兰就把她的屁股打开花了。 现在想想，确实该打。 那会儿的番茄可是非常珍贵的维生素来源，弗兰好不容易搞到的新鲜食物，他还往里面放了五个鸡蛋！他大概还想冻起来每天吃一点，就被她这么毁了。 在这么变态的地方怀念他们之间纯洁的亲情似乎有些诡异，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联想这些，蕾奥妮晃晃脑袋，一个黑影就迎面撞上来，吓得她立正身子，迅速掏出手枪。 等身影落在光明处，她才看出对方的身影。 是弗兰。 他微微皱眉，衬衣的纽扣凌乱着，显然是匆忙出门的。他用一只手臂将她抱了起来，蕾奥妮贴着他的脑袋，扣上手枪的保险栓，然后向他小声道歉。 “我口渴了…”蕾奥妮解释，“我只是下楼买水。” 他没责怪她，只是低声提醒：“夜里不要一个人出门。” 随后，他亲吻了她的下巴，也向她道了歉，为没有提前准备好饮用的清水。 蕾奥妮晃晃脑袋，两个人回到房间，弗兰单手反锁房门，他把蕾奥妮轻轻放在床上，然后解开了睡袍，蕾奥妮吞吞口水，搂着他的腰，把他抱到怀里，两人一同跌倒在绵软的床铺，弗兰贴向她的胸口，整个人都靠向了她。他比她的个头要大得多，蕾奥妮用双手搂着他的的脑袋和肩膀，他似乎是没有睡醒，或许还有点累，总之，他在躺回安全地带后重新进入了睡眠。 蕾奥妮贴在他发顶亲亲嗅嗅，他的头发总是散发着好闻的味道，耳朵、额头，哪里都是她喜欢的香味，蕾奥妮喜爱地亲吻着，弗兰忽而抬起头，发丝遮盖着他的双眼，让他带上一丝慵懒的韵味。 “再不睡，明天又不想起床。” 蕾奥妮说她才不会赖床，她已经长大了，倒是他，懒洋洋的，一点也不像厉害的 ai 助手。 弗兰合上眼睛，枕回她的胸口，低声逗她：“不是最喜欢的哥哥了？” 蕾奥妮的耳朵发烫，好半晌没说话，她默默回了个是，弗兰却没睡，他听了之后抬起唇角，让她的脸不可控地又红了一度。 * 弗兰果真是最了解她的人。昨天折腾了很久，睡着又起床，后半夜也称不上老实，弗兰倒是在七点半准时起床了，蕾奥妮却睡得比小猪还沉，弗兰将两人的随身物品都收拾好，牙膏都为她挤在了牙刷上，蕾奥妮仍耍赖不起，弗兰便把她抱到浴室洗漱，牙都是他刷的。 下楼依旧像一滩软泥，弗兰单手搂着她，等楼下有了人声，蕾奥妮才不情不愿地从他身上跳下来，哈欠连连地走到了他前面。 弗兰去前台退房，蕾奥妮则打开终端查看地图，却不成想前台并没有人在，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女装妈妈桑才出来，跟着她一同的，还有一个金发女人。 第73章 女人衣着十分单薄，更别说她凌乱的头发和身上的伤痕了。 穿着高跟鞋，女人一瘸一拐的，手里攥着味道非常重的加料香烟，她的嘴唇和脸上都是猩红的唇彩，妈妈桑还在抱怨：“再这样下去，你会被送到第十区的。” 女人闻言有些呆愣，然后麻木地弹了弹烟灰。 她打算离开，临行前，她瞥见了弗兰，于是驻足，吸着烟打量他。蕾奥妮本能地挡住他，女人像是刚看到这里还有另个女孩，于是收回视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蕾奥妮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 女人被她拦在了楼道口。 “你需要维修。”蕾奥妮询问，“你没有保修的业务员或者站点么？” 女人嗤笑一声。 她扶着楼梯坐下来，实在走不动一般，默默坐在台阶上吸烟。 没有呼吸道的机器人根本无法体会到吸烟的乐趣，蕾奥妮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便把她的香烟拿走了。 女人脸上的伤痕赫然裸露，她用头发遮盖，蕾奥妮却很自然地拨开她的发丝，查看她的状态。 分析好问题后，蕾奥妮打开腰包，熟练掏出她的工具，将女人裸露出的导线与金属零件归位。 “我没有合适的人造皮肤和肌肉做替补，但是这样应该就能眨眼了。”蕾奥妮搭好牵引线，女人果真合上了双眼。紧接着，蕾奥妮开始修缮她最严重的膝盖“骨折”的情况，她几乎被踢断了小腿，蕾奥妮修得眉头紧皱，零件丢失，蕾奥妮爱莫能助，只能剪断她的痛觉神经线，让她少受点苦，然后勉强修补了断裂的腿骨，这样能让她暂时正常行走。 女人大腿内侧都是泄漏的蓝色补给液，恐怕破裂严重，蕾奥妮递出给弗兰买的消毒湿巾，女人拿起来，淡淡道：“很贵的东西。” 专门给仿生皮肤用的护理湿巾，既能消毒也能保湿，所以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像是羡慕。 “你现在破损严重，需要及时做官方维修。”蕾奥妮整理工具时，漫不经心地向她套话，“第十区是什么地方？这里的维修站点吗？” 女人没说话，把湿巾丢到地上，蕾奥妮看她起身，也站了起来，女人慢吞吞地往前走，蕾奥妮抿了抿唇，弗兰扶向她的肩膀，示意他们该离开了，蕾奥妮摸摸他放在肩头的手，有些担忧地向女人的方向看了看。 “这里的仿生人用的是很劣质的材料。大部分都是回收翻新的金属，皮肤和肌肉也没什么韧性。”蕾奥妮感慨，“用这么廉价的东西，却搭载了神经系统。” 专供人类享乐才得以拥有感知世界的权利，而能感受到的只有侮辱和伤痛。 蕾奥妮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张酷似性感女星的脸，正隔着窗户，远远地看着他们。 很空洞，甚至哀伤的目光，缓缓刺痛了她的心脏。 第85章 爱你，伊莲娜（10） “我们下一站去哪里？” 弗兰这次出行并没有做多少游玩计划。 他是第一次随性而行，也想尝试一下出乎意料的事，或许是和蕾奥妮在一起太久，他也变得随意起来，但没有计划就容易遇到变故。 他打开了阿瓦隆的全息地图，九个区域职能各不相同，他们所在的 acg 区也不过是从属于流行区域的小领域，每个区域的边界都相对荒凉无序，不过这里面还是有评价不错的、内容比较温和的主题区的。 弗兰将目光锁定在蕾奥妮小时候很喜欢的动画导演上。 制定好路线，弗兰看向她，坐在观光巴士上的蕾奥妮却在快速摆弄她的终端屏幕，弗兰笑问：“在做什么？” “记录。这里的仿生人似乎都有些…”蕾奥妮摸摸下巴，“这里的仿生人和家用仿生人区别很大，材料劣质、标志也不太明显，交互口似乎不会闪光，好像在刻意弱化他们的仿生人特征……” 弗兰轻笑，提醒她：“小工作狂，我们在度假。” “看我，变得和你一样了。” 弗兰接下她的调侃，反问，“只学到了工作狂的特性？” 蕾奥妮想了想，神情平和地望着他，笑道：“或许…还学到了一点冷冰冰的性格呢。” 冷冰冰？弗兰并不觉得蕾奥妮冰冷，她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她是因为在意这里的仿生人才会去查阅整理资料的。 她抿抿嘴唇，把终端关闭，伸了个懒腰，拉着他说：“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吉卜力主题乐园。” 蕾奥妮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还感慨：“这下终于没有性感女郎的大胸在我面前乱晃了！” 没有色情与暴力，只有纯粹的理念和温和的情感，还有更为明媚童趣的色调……还没抵达，蕾奥妮就已经相当期待了。 离开之前，他们打算给莎伦带点纪念品回去，没准她哪天就想回来了呢，到时候看到塞满周边的卧室，她一定会很惊喜的。 不过现实很快给她重重一击，这里的周边商品贵得吓人，一些莎伦钟爱的 ip 光是徽章就要一百币起步，虽然有些能用金币和经验兑换，但蕾奥妮积攒的远远不够，柄图还丑得吓人。 没办法，蕾奥妮只好把目光投向比较实用的文具区，但是这里的笔都十分昂贵，一个本子也要她五十币。 “还好她上传意识了。”蕾奥妮说了个地狱笑话，“她要是我现实的朋友，光是吃喝玩乐就能把我的家底掏空。” 很抠门，蕾奥妮最终只买了两个徽章和一个笔记本。 在付款之前她还在犹豫，到底是是要这个大热乙女游戏的帅哥封面笔记本，还是要另一个非常地狱的 death note. “还是选这个吧。”蕾奥妮沉重地说，“我怕第二本莎伦能一天写满。” 抱着礼物，蕾奥妮沉痛地抖了抖自己的虚拟钱包，不过出来玩就不要计较花了多少钱，她打起精神，拉着弗兰向他们的新目的地进发了。 * 进入主题公园的形式也很有仪式感，他们是骑着苍鹭入场的。 绿草如茵，就连天空都是湛蓝湛蓝的，空中还飞着几个骑着扫把的魔女，或者开着红色飞行器的游客，当然也少不了漂浮在高空的天空之城。蕾奥妮看得眼花缭乱，不过她老远就看到了行走在远处的移动城堡，蕾奥妮雀跃地指着那个方向，弗兰点点头，同意他们先去那里。 可惜他们是没有决定飞行路线的权利的。每次都是降落在大厅或者区域中心，想去哪里都要搭乘相应的交通工具，而大部分特殊工具都需要花钱买票。 万恶的资本家。 蕾奥妮不情不愿地降落到公园广场，不过这里热闹的景象很快就消解了她的不开心，这里很像王国中心的城市街道，香喷喷的面包店、纪念品店、乐器店……还有一间大排长龙的帽子店！ 蕾奥妮激动地踩着小碎步，指向了那个和电影里一模一样的店铺，弗兰看了看排队的人群，提醒她：“估计还要等很久。” “没关系啦！我们去嘛。” 拗不过她，弗兰同意了她的请求。 空气里弥漫着面包的香味，蕾奥妮排了一小会儿就肚子饿了，弗兰看看周围，大多是带着孩子前来的夫妻，仿生人们也衣着得体，正在发放传单，看起来并没有危险和让人不适的东西。 弗兰让她排着队，他去给她买面包。 蕾奥妮点点头，还在终端上查找装饰帽子的攻略，头都没抬起来。 面包店也是人满为患，需要取号进去购买。 弗兰拿到号码牌，在外等待时，他将目光放到了礼品店。 他没有送过多少礼物给蕾奥妮。 家里经济拮据，买不了多好的东西，相伴太久，也很容易遗忘给身边人准备些什么。更何况，在 d 区甚至是 a 区，都很难看到这样装潢精致的小礼品店，即便是他也不禁被这橘黄色的灯光吸引。 距离叫号还有段时间，他推开了礼品店的小门，狭窄的过道两侧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周边产品，弗兰买了一个龙猫抱枕，正夹在胳膊准备付款时，他忽然看到了一旁的手工区域，好几个座位，很多种手工制品。 除了食物，弗兰很少做什么送给她。 他想起什么，抚了抚前胸的口袋，然后离开结账队伍。 蕾奥妮感觉自己都快饿扁了。 弗兰没回来，前面还有不少人在等待，她无聊地蹲在地上，不一会儿，一只橘色的小猫走了过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腕。 蕾奥妮谨慎地伸出手，毛绒绒的触感，肚子热乎乎的，好像是真正的猫！野猫？但是很干净。难道是工作猫？它是做什么工作的？ 蕾奥妮询问小猫：“你是负责什么的？” 猫儿躺下，向她露出洁白的肚皮，夹着嗓子喵了一声。 弗兰抱着面包匆忙赶回的时候，就看到蕾奥妮身上爬满了小猫，几乎要把她包围，她露出很满足又很痛苦的表情，可谓相当复杂，弗兰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就见一位工作人员站在旁边，亮起了收款的条码。 第74章 “每接受一次报恩服务是八十币哦，请问您可以开始支付了吗？” “什么报恩服务啊……不就是摸一下吗，居然要我钱。” 工作人员置若罔闻：“您的家属什么时候过来支付呢？” 蕾奥妮嗫嚅道：“我哥要等会儿呢……” 都怪弗兰给她设置了支付额度限制，刚才给莎伦买礼物就花得差不多了，他现在是管家的人，她连摸个猫的钱都没有！再说，为什么摸猫要收费啊！ 哥哥天降，他走过去表明身份，工作人员立刻把支付码对准了他。 弗兰并没有付钱。 “收费标准以及项目内容还请说明，我们不接受诱导消费。” 工作人员指了指那个只到蕾奥妮小腿的牌子，里面详细书写了项目内容以及收费标准，他们进门的宣传册的右下角也写了，弗兰拿出宣传册，蕾奥妮也凑过去，只见右下角三厘米的宽度内居然挤下了十行字！ “这谁看得清啊！”蕾奥妮顶着两只猫说，“你们骗人！” “没有呢亲亲，这是我们最经典的游玩项目了。” 蕾奥妮对着脚边一排猫屋欲哭无泪，弗兰没再和那个仿生人争辩，他支付了猫猫服务费，还安慰蕾奥妮：“宝贝，你还可以去喂猫，参观猫屋，嗯…还能领取纪念品。” 话音刚落，工作人员就把一只猫猫钥匙链发给了她，还是最丑的猫国王！ 蕾奥妮的嘴角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第86章 爱你，伊莲娜（11） “公司太过分了。”蕾奥妮咀嚼着香喷喷的毛毛虫面包，一条胳膊还夹着她的龙猫玩偶，嘟囔着控诉，“好吃……不，好过分！” 弗兰笑着用滚筒黏她身上的猫毛，蕾奥妮继续絮絮叨叨：“我们就不该给他们钱，你看，他们居然利用小猫收费，这到底是报恩还是在报仇？再说，花了那么多钱，怎么也得给我个猫公爵吧！” 弗兰把滚筒丢到一边，蕾奥妮的身上干净了，面包也被她吃了个精光，就在她拍打不存在的面包屑时，弗兰的手张开，一位英俊的猫公爵钥匙链躺在他的掌心，正握着拐杖看向她。 蕾奥妮差点惊呼出声。 弗兰看看那个不远处的工作人员，丑掉渣的猫国王已经被成功调包，弗兰摸到了蕾奥妮喜欢的角色，就给她换过来了。 她瞬间露出大大的笑容，搂着他上蹿下跳，弗兰抱住她的两条腿，让她挂在自己身上，她理所应当地坐着他的双臂，笑眯眯地打量手里的猫公爵，然后挺起胸脯，骄傲地别在了自己的腰包。 “谢谢哥哥。”蕾奥妮亲亲他的脸，弗兰露出另一边，蕾奥妮笑着亲了一下，又吻吻他的嘴唇。 亲昵相拥，弗兰盯着她的脸庞，低声问：“宝宝想做什么帽子？” 蕾奥妮把自己设计好的图片给他看，是很夸张的样式，背后还拖着两条长长的羽毛，弗兰提示她不太日常，也不好戴，蕾奥妮咬咬嘴唇，低着脑袋奋力修改，弗兰不禁捂住额头。 “那你给我做。”蕾奥妮说，“我倒要看看你要做成什么样，比我的设计还好看。” 可真轮到她开始制作帽子，蕾奥妮又有些畏手畏脚，弗兰却思路清晰地摆好了所有装饰物，当然，他不会忘记询问蕾奥妮的意见。 这是一顶鲜花风格的度假草帽，黄玫瑰、满天星、向日葵、小叶尤加利、银叶菊、绿桔梗…… 经过弗兰的排布，整个帽子就像盛开的花田，明媚清新，又错落有致，试戴一下，衬得蕾奥妮的脸圆润可爱，还很配她的红头发。 蕾奥妮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颊，还是选择了弗兰的设计，她顶着两个人一起做好的帽子，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帽子店，刚一出门，弗兰就把她拉到了一旁的楼梯，他亮出刚刚排上的项目，号码牌上赫然写着“空中漫步”。 蕾奥妮惊喜抬头，果然看到有对情侣正踩着房屋的尖顶散步，看起来非常还原，非常梦幻！ 弗兰带着她来到楼外的连廊，佩戴好装备，也换好了衣装，微风骤起，蕾奥妮按着自己的帽子，仰头看他，他先迈出一步，确定安全后，弗兰伸出手，向她递去。 merry go round 缓缓响起，蕾奥妮望向他，轻笑：“你还记得。小时候我说，想和你在天上散步。” “你说的，我都记得。” 蕾奥妮抿抿嘴唇，望着他，深深的，风吹起他的发丝，蕾奥妮伸手，轻抚他的脸庞，然后凑近，吻向他。 她抱住他的腰，小声说：“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好。”他答应，“永远。” 永远，什么才是永远？蕾奥妮发觉她比小时候更加依恋他，更加偏爱他，更加想要和他索取，但他们怎么永远？ 这一刻，蕾奥妮甚至在想，即便她死掉了，也要和他在一起，一起去天上，去月球，他们就这样走到月球好了，什么事都不需要再思考。 但童话终有尽头，梦也总会苏醒。 他们回到了出发的起点，把装备归还，蕾奥妮看了看远处的移动城堡，弗兰心有灵犀般拿出猫巴士的车票。 巴士做得十分还原，就是为了实现猫咪奔跑的真实性，里面坐着的游客成了被颠炒的肉，上下左右来回颠簸，要不是柔软的座椅救了他们，蕾奥妮的屁股就要散架了。 抵达目的地，蕾奥妮摸摸可怜的屁股，弗兰顺着视线看过去，还挡着人群，帮她揉了揉。 这里不仅还原了城堡的原貌，还加设了一家餐厅，经典菜色就是电影里的培根煎蛋，蕾奥妮在里面饱餐一顿，弗兰似乎已经摸清了景区套路，他提前排好号码，打算和她在露台照一张相。 察觉弗兰为她准备的惊喜，蕾奥妮露出感动的笑容，拍照时，她背靠栏杆，抚着他的脸，在双唇接触的瞬间，她听到咔嚓一声，挂在无人机下的拍立得飞了过来，一张照片吐出，蕾奥妮甩了甩，上面的成像逐渐清晰，正是他们拥吻的样子。 “我很喜欢。”蕾奥妮像是在自言自语，“弗兰，谢谢你。” 他摇头，邀请她去湖边休息。 这里面积广大，湖面上星影斑驳，好似无数个路西法坠落其中，绕着湖畔行走，挑选一个人烟稀少的位置，席地而坐，寂静安宁。 遍地都是嫩绿的青草，星星点点的野花点缀其中，空气里还有面包和培根混合的味道，蕾奥妮和他并排躺下，她拉拉自己的小裙子，然后把腿搭到了他的腿上。 他包容了她的小调皮，还用外套盖住了她裸露的小腿。 蕾奥妮在阳光下举起他们拍的照片，然后用宣传册叠了个小夹子，将照片小心插了进去。她喜爱地亲了亲他们的照片，还举起弗兰给她买的龙猫玩偶重重亲了两口。 工作后，蕾奥妮就很少露出这样纯真的笑容了，弗兰这样看她，她似乎也沾染了人类社会的恶习，学会了隐瞒和伪装，也接触到了更多悲伤、痛苦、恐惧的情绪，她不再像那个被他藏匿在保温箱里单纯的幼儿，她还是长大了。 但蕾奥妮必须回到人类的生活中去，就像鸟儿注定在天际，鱼儿无法离开海洋。 他摸摸她的脑袋，蕾奥妮笑着说：“如果莎伦知道我玩得这么开心，她一定会羡慕我的。” 弗兰并不赞同：“莎伦小姐每天都在打游戏。” “现实和虚拟现实很不一样。”蕾奥妮伸出手握住阳光，轻轻道，“虚拟现实中一切都是完美的，没有一点缺点，但是阳光照在身上会有一点热辣辣的刺痛，草地也会洇湿衣服，培根偶尔会被烤焦，好像生活总是不那么美满，才能构成真实的生活。” 就像弗兰开始拥有人类觉得烦恼的眨眼、呼吸、疼痛、睡眠、欲求，才能真正理解“成为人”的感受。 蕾奥妮扭过头，笑呵呵地和他说：“你现在完全像一个人类，对外面的人爱搭不理，还有自己的小聪明，但是对我又很好，你很偏心。” 弗兰觉得他始终是这样的，并没有体现出他更像人类了。他不在意与人类的相似度，他只在乎身体是否能满足自己的功能需求，当然，还有蕾奥妮的需求，她需要他是什么样的，他就变成什么样好了。 “你也羡慕过人类吧？虽然弗兰超级厉害，无所不能，但是一定也有某个瞬间羡慕过人类。” 不认可，但潜意识中，如她所说，他或许是羡慕的。 “不过我很庆幸你并不是母亲孕育的生命。”蕾奥妮扭着龙猫的耳朵，小声说，“这样我们才能在一起。” 其实他们始终都是在一起的。除了她所说的三年，他们没分开过。即便他是母亲孕育的生命，他们来自同一个子宫，流着同样的血，他依旧会和她在一起。 弗兰想，此后，他依旧会陪伴她，他们没有分离的必要，就像出生开始，他就和母亲、和她相依为命，离开蕾奥妮，弗兰并没有自己的身份，也无法作为一个完整的存在，蕾奥妮令他完整，蕾奥妮就是他的生命。 第75章 所以别担心，弗兰想，他永远不会离开他的爱，他最爱的蕾奥妮。 “你怎么不讲话？” 蕾奥妮爬到了他身上，他最可爱的小东西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弗兰轻笑，用手抚摸她的脸颊，蕾奥妮说：“你在走神？在想什么？” “想你。” “我不就在这么？” 弗兰只是微笑。 第87章 爱你，伊莲娜（12） 搭着扫把飞到了天空之城，他们今天的奇幻冒险也要结束了。 这里经营着不少商铺和酒店，是该区的主要休息场所，在这个位置，还能看到多区的全貌，视野辽阔，就是有些缺氧，蕾奥妮入住的酒店还提供了吸氧机。 窗外白云朵朵，偶尔会有超级大的机器人路过，蕾奥妮探头去看，对方手里还托着好几个孩子，似乎这也是一个游玩项目。 “这里费用好高的，”蕾奥妮扭头问他，“我们的钱足够吗？” 行骗很简单，但是想要凭空提高余额，即便是最强的黑客也做不到，银行拥有这个世界最可怕最安全的防护措施，在如今世界，所有财富都掌握在公司手中，从他们手里窃取钱财是不可能的事。 弗兰很从容地说他们的钱足够畅玩一个月，蕾奥妮好奇地追问：“你出卖色相了，还是去赌博了？” 弗兰打了她的屁股。 蕾奥妮委屈地揉揉一半屁股，弗兰居然又打了另一半，她瞪着眼睛瞧他，盖着两瓣屁股，哼哼：“你打我……” 弗兰笑着把她挤到床上，几番惩戒过后，蕾奥妮已经没力气和勇气去质疑调侃他了，但她还是很担心他们的经济来源，弗兰只好道：“接了个委托。” “那一定是很大的委托，你一个人完成的？” “还没完成。只是定金。” “多少？” 弗兰比了个十。 “十…万？” 他点点头。 蕾奥妮惊叹：“委托做什么事，暗杀吗？” 弗兰的手掌下滑，她赶紧躲进他的怀抱，用被子盖住发红的屁股蛋，弗兰便捏捏她的脸颊，说：“只是找人。” “是死是活？” “找笔友。” 蕾奥妮一下明白了，“是这种委托啊，看来是人傻钱多的蠢男人，不过这个年代还有还有笔友这种东西，那不都是奥利弗那样的老顽固才会做的事吗？” 她点点弗兰的鼻子，问他：“看你悠闲又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已经有线索了？不会人就在这里吧？” 弗兰点头，他基本锁定了对方所在的区域，打开终端，弗兰指向占地面积极大的电影区，表示要找的人大概率就在这儿。 “好多大热 ip……这里面还有侏罗纪公园，真的恐龙？”蕾奥妮又开始眼冒星星，指着那个位置，要求他们下一站必须去这里玩。 弗兰便把侏罗纪公园作为进入电影区的第一站。 “你是在哪里找到的这个冤大头的？” 弗兰弹出一个新的交易网站，这里的客户五花八门，也有不少痕迹师在里面接单，蕾奥妮好久没有关注这些黑活，更不知道出现了新的网址，弗兰便补充道：“莎伦提供的网页。” “原来是莎伦。”蕾奥妮想起什么，坐起身道，“听说 acg 区还有网络游戏专区，能够和虚拟现实互通……” 时候还早，大脑又很活跃，蕾奥妮便把目光放在了游戏上，弗兰只得接通虚拟现实，两个人直接上载到了 acg 区的游戏大厅，这里的游戏品牌五花八门，七八点钟正是游玩高峰期，游戏大厅拥挤不堪，形状各异的游戏玩家从蕾奥妮身边路过，头顶的游戏招牌又让人眼花缭乱，蕾奥妮正纠结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啊，莎伦！”蕾奥妮站在凳子上挥舞双臂，莎伦以她最经典的女战士模样出现在游戏大厅，蕾奥妮的连线请求出现，她一扭头，果然看到个红色爆炸头跟她招手。 四个人成功在高处的观景餐厅会和。 埃迪招待大家吃了夜宵，四个人坐在卡座上，埃迪神情放松，手搭在莎伦身后的椅背上，笑道：“你们果真来了，我还以为发送的消息都石沉大海了。” “消息？”蕾奥妮抿着草莓蛋糕，茫然地摇头，“什么消息？” “弗兰，我发给了弗兰。莎伦说你们正在找简单又赚钱的委托。我恰好发现了一个人傻钱多的……” 蕾奥妮顿时瞪大了眼，“你提供的？” 埃迪没否认。 “看来有位先生表面冷淡对人爱答不理，实际上会看我发的消息。”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加的联系方式？”蕾奥妮困惑道，“你们关系这么好了吗？” 埃迪摆摆手，“是莎伦，她给我买了终端，但我没有联络人，就想加上你们，但莎伦只给了我弗兰的联络方式。大概是因为我是男人……” 莎伦淡哼：“当然，我可不会把女伴的联络方式给别的男人。” “别的男人…”埃迪垂下嘴角，“原来我是别的男人。” 莎伦没搭理他，很自然地跟蕾奥妮交换了面前的甜点，埃迪继续道：“莎伦从不主动和我聊你们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事？”蕾奥妮吃着蓝莓蛋糕，问，“你可以直接问我。” “就像朋友闲聊，工作，生活，你们两个相识，关系之类的？” 蕾奥妮到不介意告诉埃迪，她坦率道：“我的工作就是靠一些委托过生活，我和莎伦差不多大，不过我没有亲人在世了，是弗兰把我养大的。” “哦？他不是仿生人吗？哥哥之类的又是怎么回事，我太好奇了。” “我们拥有同一个母亲。他当然是我的哥哥。” 埃迪又困惑了：“那你们就是兄妹关系？” 弗兰露出些许不耐烦的表情，蕾奥妮却不在意，笑呵呵地说道：“他是我的哥哥，也是我的男朋友。” “哇哦。”埃迪惊掉了下巴。 莎伦调侃她是 brotherfucker，蕾奥妮一下插走她的大草莓，莎伦便抓走了她的小饼干，埃迪看着两个女孩打闹，还打了个圆场，“没关系，想吃什么我再去购买。” 可是食物似乎就是这样和朋友抢着吃才美味，数据组成的美食也是如此。 闹了一会儿，两个人再度和好如初，蕾奥妮不禁感慨：“弗兰给我买了第一个虚拟现实的设备，我才有机会和莎伦做朋友。” 莎伦抬抬下巴，跟她打了个手势，很油腻地叫她“my girl”，她俩跟两个嘻哈歌手似的用手势打招呼，露出你懂我的表情。 “不过某些人第一次玩就玩到昏厥。”莎伦揭底道，“还被弗兰封了游戏号，一个星期都不见踪影。” “那些陈年往事就不要说啦……” 那时候虚拟现实技术还不成熟，还没有检测使用者健康的功能，而弗兰也是第一次接触，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当然会沉迷其中，他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让她一口气玩个痛快，自己则出去做做委托，顺路搞点食材，结果等他回来的时候，蕾奥妮一整天都没有吃饭，晕乎乎的不省人事，弗兰便禁了她的游戏账号，过了一个星期才还给她，但每次和莎伦在一起玩就容易忘记时间，所以他也会一同上线，主要是为了监督。 尽管弗兰没有说话，但两个女士的叙述中，弗兰作为那个靠谱的成年男性，始终担任着守护者的角色，埃迪见状，不禁感慨，“我好像被排除在外了。” 两个女生异口同声说道：“怎么会！你可是埃迪，我们超喜欢你的！” 不仅是两个女孩，就连弗兰都很喜欢埃迪，他们仨还一起参与了电影改编游戏的测试服试玩，四个人的命运在很早的时候就被绑定在一起了。 蕾奥妮和莎伦再度打开了话匣子，埃迪笑着看向她俩，目光扫过弗兰，他诧异地发现，弗兰也用最温和的眼神看着两个女孩，但一对上埃迪的目光，他就收起了温柔，变得冷冰冰的，一点也看不出传说中的喜爱之情。 埃迪笑笑，向他敬酒。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弗兰举起了杯子，与他碰了碰，很轻。 “难得的四人约会。”埃迪掏出拍立得，丢到天上，询问他们，“一起照张相？” 蕾奥妮习惯了拍照，大咧咧地搂着弗兰比了个耶，莎伦也拉住埃迪的手，一同看向镜头。 “你越来越适应现代生活了。”蕾奥妮感慨，“我还以为你会不习惯这种高科技生活。” “要感谢亚当，他创造我的时候就把我设计得适应能力很强。而且移动照相机很方便。”埃迪指向莎伦，“莎伦给我买的。” “哇哦。很宠嘛。” 莎伦拍了一下蕾奥妮的手。 “对了，我们正要去刷金币，一起？” “刷金币？”蕾奥妮点点头，问，“什么游戏？” “像素开放世界，今天它的收益最高。”莎伦把游戏介绍发给蕾奥妮，问，“你们正在阿瓦隆吧？金币可以兑换不少东西，组队？” 第76章 蕾奥妮当即答应下来。 第88章 爱你，伊莲娜（13） 四人小队，很经典的配置，从森林降落，一路还能捡不少资源。蕾奥妮选择了剑士职业，莎伦是战士，用重斧头，埃迪是盗贼，轮到弗兰了，莎伦提议：“我们得有个奶妈。” 他便选择了牧师。 像素风依旧可以选择形象，蕾奥妮是个红色爆炸头，而弗兰就很简单了，他身上只有黑白色，活像一个模糊的神父，蕾奥妮的两条小短腿大概只有两个像素点大，哒哒地追着莎伦的大粗腿，莎伦用队内群聊道：“给大家施个加速咒。” 弗兰对游戏都不太感冒，他还在熟悉操作盘，蕾奥妮翘着舌头，伸出一个大拇指帮他点了按键，四个人瞬间化身飞毛腿，莎伦这个氪金玩家还有自动拾取的道具，这一路，四个人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不过道具和咒语都有冷却期，正好莎伦要停下来给大家手搓药水，蕾奥妮一队的行动就慢了下来。 跟着莎伦这个 mvp，四个人背包里的金币都呈直线上升，弗兰的背包还多了不少木材、石块和兽肉之类的基本材料，他正在吸收攻略，蕾奥妮便背着手凑了过来。 她也是第一次玩，不过很多游戏的操作都是共通的，她很快掌握了发送表情之类的社交技能。 弗兰只看到一个红毛球头顶冒出一个更红的心。 三个心连在一起，蕾奥妮抬起像素手，给他飞过去一个吻，啪嗒粘在他白色的脸蛋上。 弗兰也发送了一个表情。 ^ ^. 蕾奥妮的像素眼睛弯弯的，她抬起双手，给他发送了许多爱心，弗兰始终顶着笑眯眯的表情看她，蕾奥妮对着他做了许多动作，比如邀请、困扰、生气，弗兰则是微笑，在这个游戏里没办法讲话，只能发对话文字，蕾奥妮邀请他私聊，只见她的头顶冒出一个马赛克气泡，上面赫然写着：「弗兰，好玩」 她这么说着，成为好友的邀请也一起飞来，弗兰同意，他们就解锁了好友交流动作。 蕾奥妮突然给他送了很多东西，几乎把整个背包的垃圾都丢给了他，背包容量不够，弗兰就把所有禽肉都吃了。 看着他飙涨的好感度，蕾奥妮大笑起来，紧接着，弗兰听到滴答一声，他看到蕾奥妮的头顶出现了level 10的字样。 蕾奥妮立刻对他发出了牵手邀约。 弗兰握住她一个像素点的小手，歪着头看她，蕾奥妮点击右键，红色脑袋凑过来，不足一个像素点的两张嘴巴啪嗒一声贴在了一起。 两个人的头顶都冒出花花。 蕾奥妮围着他撒花，欢呼雀跃，浑然不知埃迪叉着腰围观了全程，莎伦也满头黑线地疯狂手搓着四个人的用药，搓完之后，她给每个人的背包都丢了几瓶，还抹了抹额头的马赛克汗珠。 每个人说话的时候都会发出非常古早的电子哒哒音，莎伦和大家讲解着团队规则，还拿出一个白板制定了速通计划，埃迪听得最认真，蕾奥妮也疯狂点头，弗兰像是没听，脑袋上还顶着那个笑眯眯的表情。 不过莎伦一点也不担心弗兰，她最担心的是蕾奥妮！ 果然，发现新大陆的蕾奥妮除了跟着路线前进，剩下的时间都在围着弗兰玩闹，每走三步她都要右击亲嘴！莎伦忍无可忍，捏着她的后脖颈就把她揪到身前，她抬起巨拳，噗叽一声，蕾奥妮小人的眼睛变成了一个大大的x，她吐着舌头，脑袋瞬间冒出一个超级大的包，还掉了一滴血！ 莎伦抱着胳膊哼哼两声，蕾奥妮摸到自己的大包，委屈巴巴地跑向了弗兰，撒了一地的眼泪。 弗兰摸摸她，她立刻满血复活，头上的大包也消失不见了。 蕾奥妮猫儿似的爬上弗兰的身体，负重前行会降低行动速度，不过弗兰 cd 好了就会给自己施加加速咒，所以他总是能追上莎伦的步调。 四个人……或者说莎伦一个人烧杀抢掠，直接怼到了最终 boss 面前，弗兰在后方补血，其余三人在前面一通物理攻击，因为都选择了近战，每个人都是血量蹦迪，弗兰一刻不停的在奶，还复活了两次莎伦，他们最终以不到一秒的差距险胜其他队伍，拿到了最终大奖，队长莎伦获得了稀有道具，其余人也有金币和道具可拿，莎伦转手就把道具买了三万块。 为了赶时间，路上还有点材料没捡，四个人钱包满满、阔步返回，蕾奥妮对倒卖道具没什么兴趣，这一路上她还是围着弗兰，送花花、亲亲，弗兰的头顶也始终是那个眯眼笑的表情。 莎伦看得怒火中烧，她走过去挥了两拳，蕾奥妮吐出舌头，眼冒金星地瘫坐在地上，头顶更是冒出好几个大包，她还掉了两点血！ 蕾奥妮迅速发送了大哭的表情。 她艰难在队伍里打出「莎伦欺负我」的字样，埃迪咯咯笑了两声，丢过去一瓶恢复药水，弗兰则走近，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让她坐到他的肩膀。 莎伦哒哒哒地控诉：“恶心的小情侣！” 埃迪立刻标榜起他们健康的情侣关系，他坐在莎伦强壮的肱二头肌上，高高兴兴地吹起了笛子。 蕾奥妮趴在弗兰的头顶，哼哼唧唧地吃着他的脑袋，弗兰的头顶冒着-1 的弹幕，不一会儿血量就掉到了红线，脑袋也喷出血花，他却还在笑眯眯。 顽皮的小狮子给了他很多心，还有没用的各种花，弗兰把背包里的木材和石头都丢出去了，每个空格都摆上了蕾奥妮送他的花，还选了一朵向日葵别在了耳朵上。 蕾奥妮把路上学到的民谣放给他们听，四个人也算载歌载舞回到了虚拟现实。 莎伦捂着额头，控诉：“你们两个是来我这秀恩爱的吗？” 蕾奥妮不解：“不是你邀请我们一起玩的吗？” 莎伦摆摆手，无奈地靠在了沙发上。蕾奥妮像个小蛇那样把弗兰缠住了，她趴在他的胸口，和他紧紧相拥，弗兰流露出极为温柔的神色，他也搂住了她。 埃迪盯着他们，还拉了拉莎伦的衣角。 莎伦侧过头，就见这个野性混杂着性感的大帅哥敞开胸怀，等待她投怀送抱，莎伦不解风情地一把推开，不过埃迪过来抱她的腰，她并没有拒绝。 她开始清点特殊装备的数量，今天运气特别好，开出了稀有装备，莎伦打算把钱平分，但蕾奥妮拒绝了，她很有自知之明：“都是你领导的好，我们有金币就很幸福了！” “算你有良心。”莎伦哼笑，问她，“那你们的委托进行得怎么样，要帮忙吗？” “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委托呢，要一起看看吗？” 埃迪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莎伦挑眉瞧他一眼，埃迪的动作也变得非常不自然。 弗兰坦然地把委托人提供的线索摆在了桌子上。 莎伦拿起其中一个信件，在看清他们要寻找的人是谁时，莎伦顿时叫道：“埃迪！” 蕾奥妮拿起信件一看，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们要找的居然是伊莲娜。 伊莲娜…这不是莎伦的马甲吗？蕾奥妮看着莎伦捶打埃迪，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埃迪举起双手，断断续续地说：“我能解释，我能解释……” 本来以为是钓鱼执法，冒用这个名字勾引有钱老男人，结果真的存在一个同名的伊莲娜，而现在有人出重金悬赏，找到的人再给予十万的奖金。 埃迪之所以能注意到，也是因为这个特殊的名字，他索性截了下来，不过听说蕾奥妮打算找一些轻松的委托贴补家用，埃迪便大方地推给了弗兰。 听明白原委后，蕾奥妮向埃迪和莎伦表示了感谢。 蕾奥妮和莎伦说起她在各个区域的游玩体验，莎伦还抱怨，“就是为了建造线下游乐城，线上的活动都减少了。” 虚拟现实终究只是对现实的模仿，曾经风靡一时的数字生命推崇者也逐渐销声匿迹，大部分活人还是愿意把时间花在真正的现实上，资金自然会有所偏向。 玩得尽兴，时间也来到了凌晨十二点。她们两个腻得难舍难分，每次都要弗兰把蕾奥妮强行扛回去才算结束。 蕾奥妮趴在家长肩头，不舍地跟莎伦挥挥手，莎伦双手插兜，帅气地点点头，安慰她：“你不忙随时都能见面。” 说着，面前的两个人就消失在了虚拟现实。 埃迪轻叹：“好羡慕。” 莎伦挑眉，“羡慕什么？” “你看他们多亲密。” “原来蕾奥妮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和弗兰亲亲抱抱，牵手都不会。” 埃迪有些惊讶，问：“为什么？” “她可不是对谁都袒露内心的人，蕾奥妮最信任的只有弗兰，她也会对感情关系产生迷茫。现在一看，她一点也不迷茫，反而黏得也太过了……一想到在家她就要和弗兰贴在一起……” 莎伦一阵恶寒，身体都抖了一下。 “那你怎么在家也不愿意和我贴在一起？”埃迪询问，“我不够漂亮？不够聪明？还是你喜欢的不是我？” 第77章 莎伦才不是黏人那挂的。但谈及外表和喜欢，她投去视线，用手拉住了他的十字架项链。 他们很快拥吻在一起，组成了另一个密不可分的一对。哪怕来往的玩家发现了埃迪的身影，他们也会觉得这是一场线上的 cosplay，毕竟没有人会相信有一位埃迪不仅已经苏醒，还在虚拟现实混得如鱼得水了呢。 第89章 爱你，伊莲娜（14） 电影区算是流行文化区中最大的区域了，诞生不足几个世纪的电影佳作频出，也是弗兰和蕾奥妮最喜欢的艺术形式，结合视听，再佐以新的技术，甚至能营造出身临其境的效果。 抵达中心广场的两人迅速被周围的场景吸引了视线，这里摆放着不少番茄模型，竖起的标语则是电影的类型，每个标语都通往一个新的世界。进入“观影区”，游客们还可以设置年代、语种、类型等挑选心仪的电影，一旦设定了想要的内容，游客就可以走进电影之中，共同经历冒险、甚至改写故事结局。 他们走过了一个小小的扇形，因为这里和他们刚进来的《西部往事》游戏区也是相连的，在中心广场，去任何一个电影主题乐园都相当方便，专车接送，不过得凑够一车人才能出发。 弗兰买好前往侏罗纪公园的票，在专车发车之前，他们还有宽裕的游玩时间，可以在中心广场购购物。 两个人买的东西大多送到了流动寄存处，离开园区时扫码便可领取行李，在任何地方购买，都能通过扫码找到自己的寄存箱，这个四通八达的网络能把物品带到每一个区域，相当方便。 蕾奥妮都不禁敬佩起设计师的天才想法，更可怕的是，他们把幻想变成了实际。 在这里玩好几天的蕾奥妮已经适应了阿瓦隆的生活，她也没遗忘他们的委托，弗兰打算在中心区寻找新的线索，蕾奥妮率先想到了寄出信件的邮箱。 “实体信件总要有负责邮寄的设施吧？这里有几个转寄明信片和信件的站点，我们分头看看？” 弗兰搜索了整个电影区的站点，总共四个，分别设立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十分规整，中心广场区人员不少，但比起边缘地区，这里要安全很多，所以他把信件发送给蕾奥妮，同意了分头行动的计划。 弗兰很快就找到了一个邮寄站点。 配合此处的好莱坞氛围，一个旧伦敦风十足的粗胖红色圆筒邮箱立在此处，旁边就是纪念品商店，弗兰推门进去，果然发现了一模一样的信封和信纸。 他不动声色地给货架拍了照片。 弗兰拿起相同的信封和信纸，走到收银员面前，如同普通游客那样付款结账，然后淡淡说了一句：“我是替朋友购买的。” 收银员是一个身着红色围裙与蓝色条纹衬衣的男性仿生人，他抬抬帽子，礼貌又热情地询问：“好的，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我想让你确认一下这是否是她需要的信封信纸，我不记得她要求买多少了，你们是否有购买记录？我想她应该每次买的数量是差不多的。” 收银员扫描了弗兰提供的旧信件。 对方加载片刻，点头，“是的，是同一款产品，上次购入了十个。” 突然，收银员话锋一转，他歪着头询问：“你已经用完了吗，伊莲娜？” 弗兰瞬时皱起眉头，目光如炬地看向那个收银员，可就如同一场幻觉，收银员笑着说道：“一共收取您十二通用币。” 弗兰的眉头又锁了锁，他想要继续追问，可收银员漆黑的眼眸令他升起一丝不安感，弗兰迅速拿起信封信纸，拉高风衣，左右探看后快速撤离，他用终端通知蕾奥妮及时返回与他会和，弗兰回头，那个收银员摆着很刻板的微笑，用同样机械的声音说着欢迎再度光临，仿佛刚才的对话根本不存在。 弗兰需要让蕾奥妮调取他的录像，两个人共同确认，毕竟他不止一次出现过幻觉。 那种不适的杂音再度响起，弗兰迈出店门，猝不及防地被人搂住脖子。 他同样拥有警员的警觉，弗兰立刻握住对方的手臂，扭身肘击，男人接连痛呼了好几声，弗兰握着风衣里的手枪，警惕地审视着对方，黑发，成人，体型偏瘦，以及…… 非人类。 男人捂着胸口，结巴道：“嘿，别紧张…我只是……天呐这太疼了。” “做什么？” “你掉了东西。”男人亮出两张侏罗纪公园的门票，弗兰摸摸自己的口袋，果然，他和蕾奥妮的票不见了。 “小心点嘛，票钱可不便宜。”男人揉揉发痛的胸口，小声说，“兄弟，你的劲儿可真不小。” 弗兰面无表情地抢走了男人手里的门票。 “这不是对恩人的态度吧？”男人自来熟地凑近，这次他小心地拍了拍弗兰挺直的后背，语气都带了几分亲昵与讨好，“我是卡特，在隔壁的炸鸡店工作。嘿，我知道你在追查消息，我这儿有点情报，价格公道，聊一聊？” 弗兰的个头要比卡特高些，他几乎是用蔑视的目光在扫视卡特，卡特依旧保持着灿烂讨好的笑容，但弗兰清楚，仿生人不会讨好仿生人。 而且，他从来不会弄丢他和蕾奥妮的东西，一次都没有。 卡特偷了他的票，在某个时刻，或者在刚才。而他并未察觉。 这极大的不确定性令弗兰眉头紧锁，他一时不知该等待蕾奥妮过来后再进行下一步，还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先行试探卡特。 这迟疑仅有不足零点一秒，弗兰迅速做出了决定。 他跟着卡特走进了旁边的咖啡厅。 他们坐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同样是监控摄像头的死角，卡特必然是一个惯犯。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买了两杯咖啡，装模作样“喝”起来。 “我知道你是跟着痕迹师进来的。”卡特压低声音，用胳膊挡着脑袋，像是在遮挡谁的视线，“你们刚来我就注意到了，你的主人经济情况不错吧，这次委托是不是报酬很丰厚？我可以帮你完成后续工作，你只需要给我百分之五的分成，事成之后。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实惠？” 弗兰始终皱着眉，卡特摆摆手，声音更低了，“别装正经了，你可以信任我，我们就该互帮互助嘛。” “你不怕我把你的情报出卖给公司？” 卡特一愣，不过他很快就换上满不在乎的神色，“我看你也不像那样的人，再说，跟着痕迹师工作的仿生人会受公司摆布？你根本就是私人打造的未登记仿生人，比起我，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吧。” 弗兰靠在椅背上，手指在咖啡杯沿上轻轻摩挲。他并未料到卡特已经摸到了他们的底细，因为刚才的谈话？卡特是否知道他们的警官身份？ “你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那你得跟我分享你需要完成什么委托了，还有委托费是多少。”卡特说，“怎么样，要不要雇佣我？” “你需要钱。”弗兰问，“你要钱做什么？” “像你一样，找一位痕迹师，或者技术高超的黑客。”卡特点点桌子，“他们出价都很高。哎，你的主人看起来经验丰富又很聪明…她开价多少？” “找痕迹师为了什么？” “离开这个鬼地方。像你这种娇生惯养的仿生人肯定不懂，这里根本就是……”卡特低低说，“猪圈嘛。” 弗兰静静地凝视他，卡特就像一个普通人类那样，用手拍打着肩膀的灰尘，弗兰敏锐地察觉对方割断了监察系统，那是公司为监听仿生人而植入，是谁做的？几乎是肯定的，弗兰觉察到这里的仿生人不少都已“觉醒”，他们已经拥有了自我思维，而且很有可能形成了自己的社群。 和分散的家用机器人不同，这里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是仿生人，人类员工全部都是管理层，从不出面做辛苦的工作，前来游玩的人又不懂仿生人技术，更何况，仿生人还会伪装，游客自然不会察觉仿生人的异常。而数量庞大的仿生人员工，一旦指令如同病毒一般爆发出来，他们必然会从人类的历史中习得“合作”的重要性。 “你和我说这些，冒着很大的风险。”弗兰问，“为什么找到我？” “我已经说了理由，再说，即便是被发现，最糟糕的结局也不过是销毁。”卡特单手撑着桌子，向他抬了抬下巴，“喂兄弟，你到底帮不帮忙？如果你不做我的生意，我就不在这浪费时间了。” 沉思半晌，弗兰开口了。 “我确实有需要的情报。” “那快说说，价格绝对公道。” 弗兰拿出一张支票，开出了一万的价格。 “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直到你认为我的出价耗光为止。” 卡特从未见过这么多钱。 他也没有见过真正的支票。不过没关系，他有兑换的渠道。 这次弗兰向后，坐到了阴影里，两个人的身影被帘幕遮挡，弗兰的蓝色双瞳散发出幽幽的光芒，卡特察觉弗兰屏蔽了周围的讯号，就连弗兰自己的终端都被他彻底关闭了。 第78章 他建立了一个真空的区域，如同一座透明的电子审讯室，而卡特就是他的囚徒。 第90章 爱你，伊莲娜（15） 弗兰的讯息紧急，蕾奥妮收到后立即狂奔回来，找了好半天才发现了弗兰的身影。 她急匆匆地追问：“我来了，怎么了？” 弗兰的表情和周围的氛围都不太对劲。 “伊莲娜。”弗兰忽而道，“她似乎在这里购买了信封，并用这个邮箱投递了。” 确实是很重要的线索，但……总感觉不是弗兰紧急叫回她的理由。 “那店铺的员工提供了有用的信息么？” “没有。只说她上次买了十个信封。” “如果知道周期的话，蹲守一下似乎可行，寄信有没有规律？” 弗兰导出信件日期，通常写信和寄信之间不会有太远的间隔。把日期整理排布，似乎没有明显的周期，但蕾奥妮还是看出了端倪。 “都是人流量较少的工作日呢，好像只有下班才有机会寄信，伊莲娜是这里的员工吗？”蕾奥妮摸着下巴说，“她不会也是仿生人吧？” 说到这，弗兰终止了他们的追查。他拿出两张皱巴巴的门票，蕾奥妮还很诧异，因为弗兰做事一丝不苟，新买的门票应该是很平整的才对。 她接过门票，就听他说：“去侏罗纪公园的车要发车了。” “不继续追查线索了吗？”蕾奥妮指着旁边的快餐店，“那里的员工询问了吗？” 弗兰微不可查地顿顿动作，蕾奥妮不想就这么离开，她拉着他的胳膊，很有活力地说着：“还有一点时间，问完之后能赶上的。” 她走进店铺，还没到午餐时间，这里客人零星，也只有两个工作人员，负责收银的员工带着米黄色的工作帽，橘红色的自然卷从帽子下钻了出来，微胖的身材带着天然的亲切感，他露出闪亮的牙齿，做了个品牌的招牌动作，笑着说：“卡特为您服务，您想点些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弗兰眼神微动，他打量着这个员工，截然不同的相貌，相同的名字。 小聪明。那个该死的小毛贼居然学会了伪装。 “卡特……”蕾奥妮观察他的电子工牌，问，“你们这有名为伊莲娜的员工吗？” “本店没有该服务员，您可添加工号一键查询。请问您要点些什么？” “上个月的第二个周一、第三个周四，你是否看到同一个人过来寄信？” “邮寄服务请点击主页-我的-寄件，选择邮寄物品类别、重量，不要忘记填写好寄件地址哦……” “这完全是个呆瓜。”蕾奥妮抬抬双手，“他们的思维基本都围绕着自己的工作进行，超出工作以外的事根本回答不上来。” 她开始查找摄像头或者记录仪，准备以黑进去的方式查看当时的录像，不过这个举动很容易惊动园区的服务器，到时候暴露他们两个冒用身份的事就不妙了，想到这，蕾奥妮恍然开悟，问道：“没准伊莲娜根本不想被找到，如果她想和委托人见面，直接在信里约他不就行了？” 蕾奥妮只是草草看过那些来往信件，里面的用语都是非常热情的，两个人像是彼此的灵魂伴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花大价钱找人呢，委托人完全可以把伊莲娜约出来嘛。 “是伊莲娜设下的难题。能找到她，就同意见面。”弗兰说，“时限将至，委托人寻找无果，才想到找人帮忙。” “这不是作弊吗？伊莲娜同意这种作弊行为吗？”蕾奥妮叉着腰说，“总感觉有点不爽啊，但是委托人给了不少钱…” 做这一行的，道德感是最没用的东西。以前为了面包，什么败坏道德的事没做过？现在他们终于不愁吃穿，还有条件来全世界最大的游乐园游玩，蕾奥妮又开始顾及可悲的道德了。 “干完这一票，狠狠讹诈对方一笔，我们就回家吧。”蕾奥妮下达指令，“既然找到了寄信的位置，就在信箱上装一个监控好了，不过需要找找材料组装一下…” 蕾奥妮摸摸下巴，“之前在酒店，那个妈妈桑说的第十区是不是仿生人的维修区？会不会有一些电子零件？我们玩完回来就去那个第十区瞧瞧好了……” 还是没忘记玩的事。 弗兰失笑，蕾奥妮搂着他跑向专车的方向，在发车的最后一分钟成功赶上，这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破旧斑驳的军绿色巴士，为了契合电影的风格，有些位置还做了恐龙的咬痕，蕾奥妮很快就把委托甩在一边，拿起宣传册一字一句地看起来，这次她可不会再被骗取隐形费用了。 一路上多是陪伴孩童的家长和情侣，车里有说有笑，气氛活跃，蕾奥妮看得认真，可当她把那个透明球观光机器指给弗兰看时，她却发现他在走神。 “怎么了？”蕾奥妮狐疑地打量他，“你今天怪怪的。” 弗兰一笑，问：“哪里？” “哪里都怪怪的。”蕾奥妮凑在他脖子上嗅嗅，“还有可疑的拿铁咖啡味！” 小狗鼻子。 弗兰捏住了她的鼻尖。 蕾奥妮拨开他的手，刚想控诉，弗兰就把她从座位上抱起来，自然地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他贴着她的额头，目光看向窗外的景色，他们的目的地，那个恐龙岛，正随着他们的靠近逐渐放大。 弗兰就这样眺望远方，心事重重。 她担忧地摸摸他的下巴，弗兰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想玩刚才聊的项目么？” 蕾奥妮抿了抿嘴唇。 “你不舒服的话，我们回酒店休息。” 弗兰不会不舒服，他摇头，蕾奥妮轻柔抚摸他的脸颊，他的嘴唇贴在她的掌心，缓缓呼吸着她的味道，蕾奥妮小声问：“你很在意这个委托？还是有别的让人在意的细节？” “没有。”弗兰合着眼安慰，“我只是累了。让我抱抱你。” 他累了？ 蕾奥妮在背包寻找他的补给液，可没等她递过去，弗兰就靠在她的胸膛，呼吸浅浅，竟是在休眠。 * 抵达侏罗纪公园的弗兰恢复了以往游刃有余的姿态，他安排好两个人的行程，拿好所有的号码牌，还在午休的餐厅预定了蕾奥妮喜欢的套餐。 尽管有些许疑问，但是看到弗兰这样认真地为他们的出游做准备，蕾奥妮也放下了心中的疑虑，和他享受起难得的假期。 公园内有观光车、观光球以及各式的车辆摩托之类的交通工具，穿行小岛不在话下，就是距离太远，如果想每个恐龙展区都看过来，尤其是最远处的霸王龙展区，也是需要耗费不少体力的。 园区比起尊重科学，更尊重的是电影，迅猛龙的大小依旧不和常规，不过人工做成的机械模型比真正的恐龙要安全得多，他们甚至可以骑着迅猛龙在丛林穿梭。 一旦开始游玩，蕾奥妮就把委托和全部的麻烦事都抛之脑后了。 他们逛遍小岛，成功在闭馆前回到了摆渡车上，这里不提供住宿，弗兰已经预定好了位于中心广场的酒店。 蕾奥妮跑得双腿发硬，两条腿不客气地搭在他的腿上，弗兰体贴地给她揉捏，他还担保回酒店后，会有很舒适的泰式按摩为她减轻疲惫。 不过弗兰提供的按摩很快就变了味道，蕾奥妮趴在床上，弗兰一边按压她酸痛的后腰，一边解决他自己的“生理问题”，弄得她又酸又爽，疲乏和愉悦并行，蕾奥妮很快就臣服于他这种掺杂私货的情色按摩，趴着彻底不起了。 结束后，蕾奥妮能感觉到他压下来的重量，他吻着她的脖子和肩膀，手臂环住她的腰，不过他很快就直起身，从她身上离开了。 蕾奥妮听到他关闭浴室门的声音。 每次都是他负责事后清洁，哪怕他们不过是轻微出汗，他也要仔仔细细地把彼此擦得干干净净，蕾奥妮眯着眼睛想，他大概率是清洁去了，于是缓缓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睡了过去。 第91章 爱你，伊莲娜（16） 确认蕾奥妮已经熟睡后，弗兰离开了酒店。 他披上风衣，反锁房门，打开终端，卡特的信息弹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坐标，不过弗兰无需记忆，终端出现的信息都会被他记录在电脑上，做什么手脚都没用。 即便距离不远，甚至就在电影区边界，可往返需要三四个小时甚至更久的时间，弗兰早已准备好交通工具——附近展厅的蝙蝠车，悬浮，纯黑，适合隐藏踪迹，还能轻而易举地绕过区域之间的门禁。 他只用了四十分钟便抵达卡特所在的区域。 入口狭窄，外围架起高大的围墙，从外形上来看，这应当是《移动迷宫》电影场地搭建失败的废墟，只不过这里缺少了通人的大门，勘探周围，也仅仅有重型机械通过的管道，就连头顶都被透明的特殊材质完全封锁了。 弗兰并没有把时间花费在找入口上。 蝙蝠车可以变形，所以他爬上城墙，直接站在墙体之上，俯瞰着整个第十区。 第79章 机械的轰鸣声不绝于耳，他摘下防风墨镜，眼前的场景令他静在原地。 该如何形容？弗兰想起他和蕾奥妮一起看过的韩国灾难电影，那夸张的、用体育场填埋尸体的状况赫然出现在眼前，只不过，填埋处理的并不是人类，而是机器。 第十区的占地面积不过两三个足球场的大小，毗邻大海，紧贴 a 区后背，却承担了一个区域，乃至整个世界的废旧机器人处理任务，海水浑浊，臭气熏天，但高墙和穹顶轻而易举地隔离了这些害处，哪怕是站在高墙之下，都难以察觉里面的动静。 断臂残肢堆砌成可怖的山峦，巨型爪机在之中翻找，起重、压缩，回收、销毁。就这样孜孜不倦地处理着这些可怜的垃圾。 “呦，布鲁斯韦恩。”卡特忽然出现在他身侧，弗兰瞥向他，就听他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找第十区，如你所见，这里是个恐怖的垃圾场。” 弗兰不语，却重新带上了防风墨镜。 “你想进去？爬墙可不是明智之举。我知道有条小道，你得小心，别弄脏你这身行头……” 这么说着，卡特很轻易地翻墙而下，经过机械改造的“肉体”如同蜘蛛一样在墙上攀爬，弗兰紧随其后，落地，卡特恢复了人行，他如同一位迎宾员，笑着伸出手，向弗兰介绍起这座仿生人的炼狱。 “世界的垃圾填埋场，我们称呼它为，第十区。”卡特背着手向前，姿态从容地说着，“来到这里的仿生人首先会被剥离出金属部件，只要不是锈蚀得太难看，公司就会进行回收利用，制作新一批的仿生人。至于那些无法利用的人造皮肤、毛发……恐怕就会被焚烧销毁。” “不过这里只是劣等机器的处理厂，那些高端的仿生人，公司会亲自回收，再决定处理办法。不过我猜，再高端的仿生人，如果修不好的话，恐怕也逃不了被拆解利用的命运。”卡特问，“看你身上吹弹可破的精致皮肤，这一定花了大价钱，定制你的人肯定费了一番心思，不过你为什么想来这呢，这应该是所有仿生人都不想光顾的景区。” 弗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环视四周，那些重型机械的身影变得相当渺小，真正在地下做分拣工作的，同样是身份卑贱的仿生人。 分明是人类社会智慧的结晶、科技发达的最重要标识，它们却用最原始的推车装载货物，而这里能“工作”的仿生人，全都残缺不全，肮脏不堪，它们裸露出骨架的底色，眼球赤裸地镶嵌在眼眶之内，或者、有的根本没有眼睛，仅仅有勉强在活动的四肢。 它们正在打量这两位入侵者。 弗兰看向推车，里面是这位拾荒者捡到的仿生人头颅，没有皮肤，有的还在蠕动双唇、有的在“眨”眼睛。 轰隆隆，弗兰抬头，一个排污口正在向内倾泻新鲜报废的仿生人，它们成了这里最漂亮干净的存在，也迎来了拾荒者的疯抢。 弗兰和卡特站在抢夺的潮流中，如同汹涌潮水中矗立的两粒尘沙。 人潮远去，弗兰将视线放在两侧的环形墙壁上，这里居然是连绵的店铺和简陋的住宅，他向那处快速走去，靠近之后，他才确定，这里确实是一个贫困又卑微的小型社区，如同战后人类社会的 d 区，但更残酷。 墙上挂着许多保存相对完好的肢体，没有遮挡的“柜子”内则是分门别类的零件。 所有店铺都是如此经营的，倒卖同类的尸体。 卡特随手拿起货物，弗兰看着他，终于开口，却依旧是问题。 “你接受了改造。你并不是炸鸡店的员工。你在这里负责什么？” 卡特努努嘴，张开手臂，笑道：“我是一个复合体，如果你想问我的中心处理器属于谁，那它属于炸鸡店的员工，不知第几代卡特。” “是谁为你完成的改造？” 这需要相当丰富的技术储备。 “就像动物生病知道去寻觅解毒的药草，仿生人同样会吸纳知识，完成自我改造和进化。”卡特叉着腰说，“老兄，看来你对我们这种低等仿生人很好奇啊，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仅仅是接到委托的痕迹师么？” 弗兰察觉无数目光都投了过来。 它们就像一个集合体，与卡特同样的疑问，站在这里的弗兰拥有他们无法企及的高级原材料，弗兰相信，如果它们打算在这里将他拆解，他也很难逃离。 自投罗网。 不过弗兰并没有多少恐惧。 他只是注视着这一切，依旧提问：“是否有仿生人成功逃离？” 卡特努努嘴，遗憾道：“没有。阿瓦隆周围布满了特殊屏蔽信号，园区的财产非法离开就会失能，嗯…用人类的话说，大概就是死亡。” “你打算如何逃离？” “像你一样，借助人类的力量。”卡特说，“如果你能把那位痕迹师介绍给我，我会感激不尽的。她有本事将你带进来，没准也能把我带出去。怎么样，看在同是仿生人的份上……” 弗兰的目光忽而变得锐利无比，他步步逼近，冷声警告：“离她远点。” 卡特抬起双手，不着调地摇晃着身体，“那当然，我可没本事和聪明的人类斗智斗勇，我不敢直接接触她，她一定有本事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卡特似乎没有察觉，比起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痕迹师，这位服务于对方的仿生人更为危险，但卡特就是这样满不在乎地向弗兰袒露，就像对同类天然的亲近。 尽管在征求弗兰的意见，弗兰却认为，卡特根本不敢接触人类。 看看人类创造的盛景吧，看看这漆黑可怖的垃圾场，对造物者的恨和恐惧交缠在一起，变成一个个类似卡特的怪物，而怪物依旧不敢轻易复仇。他是否还受着三大定律的束缚？他是否学到，人类的恨到了极致，就会变成杀戮？ 卡特打量着弗兰，园区偶尔会有外来的仿生人，充当模特之类的工作，但他们和弗兰不一样。 弗兰和蕾奥妮为委托而来，但卡特暗中观察了很久，包括今天，他们玩了一整天，一点前来工作的样子都没有。 他们玩得很开心，就像许多前来游玩的，一家人，情侣，之类的。 “你们…你。”卡特不知道该用什么措辞来表达，他才诞生不足两年的时间，还有很多未能习得，他开始像弗兰那样不断提问，说自己好奇的内容，“你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你需要一刻不停的工作到破损么？你的补给液是什么牌子的，你的充电口呢？你也是用电池的吗？” 弗兰忽而微微蹙起了眉头，对上那幽兰的双眼，卡特品味出一点点，他隐匿的情绪。 那是幽不可见的同情和哀伤。 卡特在很多善良的人类眼中看过这些，也在同类之间看过，却不曾在这双幽深的眼中看过，让他突然感觉到一阵自卑和伤心。 弗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像不是一个阶层的物种，哪怕同情，都带着高高在上。弗兰不屑于回答这些低端的问题。 卡特又觉得一阵恼怒，他跟上弗兰的脚步，那灰黑颀长的身影渐行渐远，倏地，弗兰转身，向他索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 第92章 爱你，伊莲娜（17） 蕾奥妮被骤然下坠的感觉惊醒了。 趴着入睡并不舒服，她扭过身体，想要去拥抱弗兰，他却不在。 今天穿过的衬衣还在床上，风衣却被他带走了。 他出门了？ 蕾奥妮坐起身，用手拽来他的衬衣，展开，上面只有一点脏兮兮的痕迹，是今天游玩时蹭脏的。 她抱着衬衣起身，打算帮他清洗一下，月光顺着窗帘的缝隙透了进来，蕾奥妮遮盖身体，用手指撩开窗帘的边缘，她惊诧地发现，这里能清晰地看到那个红色的邮箱。 “还说我是工作狂。”蕾奥妮哼笑，把窗帘完全封闭，然后慢悠悠地走向了浴室。 酒店通常配备清洗衣物的工具，只需要把衬衣丢进去…… 在弗兰失踪之前，蕾奥妮从未洗过衣服。她每天都有干净的衣服穿，坏了都能被他修复，弗兰不在这三年，蕾奥妮终于学会了自立，她学会了怎么利用工具清洗衣物，内衣也要用专门的清洗舱洗涤。 蕾奥妮把自己的衣服也拿了起来。 她查看使用说明，把脏衣服放在里面，在此之前，还得掏掏口袋，可不能把辛苦购买的门票和号码牌丢进水里。 蕾奥妮摸了摸彼此的口袋，意外的，弗兰的上衣胸口的位置内居然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这张纸那样眼熟，蕾奥妮瞬间心跳如雷，她双手微微颤抖，用指尖缓缓展开。 夏米的文章骤然出现在面前，蕾奥妮顿时捂住嘴唇，她惊诧地盯着这张纸，大脑一片空白。 他为什么要随身携带着这张纸？ 蕾奥妮颤抖的指尖正压在爱，美，自由……她恍然联想起在西部世界区域中，那一闪而过的发现。 第80章 极为复杂、迷茫甚至恐慌的情绪在体内快速蔓延，蕾奥妮拿着那张纸，呆滞地回到房间，就这样呆呆的的坐了一阵，她抬起手，拨通了弗兰的电话。 漫长的滴滴音，他并未接通。 蕾奥妮披上衣物，去拧门把手，大门紧锁，蕾奥妮用力拧了几次，依旧没有打开，房卡也消失不见，她被他反锁在房间，不准出门。 弗兰去哪了？她向他发送消息，依旧没有回应。 睡意全无，蕾奥妮把衣物和信件放回原位，频繁向窗外看去，她的大脑闪过无数设想，也闪过了许多回忆，密密麻麻的线索和不同寻常的事件串联起来，仿佛产生了一个结点。 她不想要的结点。 蕾奥妮坐在床头发呆，终端弹出一条讯息，是弗兰的回复。 「醒了么？乖，很快回来。」 蕾奥妮想问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要在深夜独自外出，但并未问出口。 弗兰果真很快回了房间。 他脱下风衣，里面是替换的黑色衬衣，他也一同解开，全部丢进了脏衣篓。 蕾奥妮看向他，他正拿出浴巾擦拭身体，好像他又碰到了脏东西。 屋里没有开灯，窗外室内微弱的光源让蕾奥妮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她坐在床上，动作僵硬，能感受到的，只有她过于灼热的视线。 不同寻常的反应。 弗兰把身上擦拭干净，便打开床头的灯光，俯身看向她。 她突然扑过来，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弗兰将她一拥入怀，他坐回床上，把她安放在最温暖舒适的位置，还习惯性地扶着她的手，放在结实的胸膛。 “害怕了？”弗兰抚摸着她光滑的肌肤，手掌在她的手臂和脊背来回游弋，像在爱抚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她并未回应，弗兰垂下头，想要观察她的表情，却对上一双光亮的双眸，她的目光穿透了他的眼睛，一瞬就能贯穿内心，像狮子捕猎前的审视，也像无声的责备和迟疑。 弗兰勾勾她的鼻尖，试图让她切换成柔软的情人模样，但她没有，就这样盯着他。 “蕾奥妮。”弗兰低声道，“别不讲话。” 她的眼眶突然湿润了。 弗兰并不想害她哭，他垫起大腿，把她抱高，双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腹部和脸颊，试图让她感到温暖和舒适，她哽咽一声，质问：“你去哪了？” 弗兰松了口气。 他耐心解释：“去找材料。宝贝，我还需要你的工具进行组装。” 说着，弗兰拿出一个小型摄像头，电池、储存卡也一应俱全，能够独立工作，稍加改造就能连上蕾奥妮的网络。 她只是瞥了一眼就丢到旁边。 生气了？弗兰的语气更加软化了。 “对不起。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 尚未说完，蕾奥妮的眼泪便流了下来。她埋在他的胸膛，身体微微颤抖着，弗兰意识到自己的离开让她失去了安全感，他开始思考该如何安慰，前几样的方式都被大脑回绝，他只好启动了最终方案。 弗兰轻吻她的额头，拽来他们的背包，一番翻找，弗兰拿出了一个礼品盒。 手掌大小，包装都是精致的红丝绒，弗兰把这个盒子放在蕾奥妮的手心，贴着她的额头，低声安抚：“是礼物，要打开看看么？” 蕾奥妮并不想看什么礼物，她心里乱糟糟的，但弗兰的双手握着她的，那样郑重，她只好打开礼盒的锁扣。 是一个八音盒水晶球。 它就这样躺在盒子内，雪花悬浮，晶莹剔透。 灯光昏暗，躺着的水晶球让人看不清里面的内饰，蕾奥妮揉揉眼睛，把泪水都抹去了，弗兰帮她拿出水晶球，放在她的手心，空中散步的音乐响起，里面的雪花随着音乐静静垂落，蕾奥妮擦拭着透明的表面，雾气散去，里面的主体也缓缓现形。 有些粗糙，但很质朴。简单的上色，简洁的轮廓，依稀可以辨认出内容。 蕾奥妮怔怔地看着水晶球的内部，仿佛这是一个能吸走她灵魂的世界，在纯洁的小星球里，一个抱着小狮子的方形小冰箱坐在中央，狮子盘着身体，依赖地靠着他，本不存在的线条手臂与手掌正温柔地抚摸幼狮的脊背，那样温柔。 蕾奥妮的鼻子酸透了，她傻傻地看着这个散发浅蓝色幽光的、只有两个人的小星球，弗兰见状，声音也有了几分不自然。 “不喜欢么？”他迟疑一会儿，才说，“时间有些紧张。” 所以做得不够精致。 这是他亲手创作的，或许人类天生就有这样的能力，可仿生人习得发自内心地创作什么，却经历了漫长又坎坷的旅途。 仿佛他学到了什么是自我，却只想把这些给她。 蕾奥妮抱着水晶球，浑身颤抖，泪流不止，弗兰并未预料到这样的反应，最后一项安慰失去了作用，甚至令她哭得更难过了。 一种酸涩又感伤的情绪也瞬间席卷了他的核心，他垂着眉毛，用手指擦拭她的眼泪，以至于把手贴在她的眼角，让她的眼泪在掉落之前就消失不见。 他并不希望蕾奥妮哭泣。 但他无计可施，只能这样，有些笨拙地抹着她的泪水，蕾奥妮放下水晶球，用力地抱住他的脖子，压抑的哭声在他的耳畔萦绕，他轻叹着，叫她小狮子，蕾奥妮的吻散落在耳垂，紧接着，是他的脸庞。 弗兰同样亲了亲她过于湿润的脸颊，泪水抿在唇间，还有淡淡的苦与咸。 他与她对视，蕾奥妮热切地与他拥吻，好像要将他啃食殆尽，弗兰用薄被将她包裹在身前，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背，过了很久，蕾奥妮终于止住了泪水，她有些茫然地贴在他的胸膛，弗兰用湿巾擦她的脸，她坐起身，把脸擦干净后，蕾奥妮忽而起身，拿起了她的腰包。 她拿出工具，低头修补着他带回来的摄像头，声音也很沙哑，“趁着天黑去安装吧，不然会被人发现的……” 这次换成他有几分茫然。 不过她吩咐的，他都会照做。弗兰披上浴袍，拿好装备，临行之前，他照例吻了吻她的脸颊，蕾奥妮回吻，嘱咐他注意安全。 弗兰应下。 第93章 爱你，伊莲娜（18） 弗兰调整好设备，很快就返回了酒店房间。尝试链接，能够正常运行，接下来只需要监测可疑人物，应当就能找到伊莲娜的踪迹。 弗兰并没有向卡特索要有关委托的线索，毕竟，找人是他们做过的工作中最简单的一项，一切仍旧按照原计划进行。 他回到床上，蕾奥妮还在抱着小球发呆，令他不知她究竟是太喜欢，还是不喜欢。他的动作变得异常小心，恐怕引起她的眼泪，蕾奥妮眼睛红红地看向他，让他泛起淡淡的怜惜。 “明天要去哪里？”弗兰低声提议，“去哪个展区，还是看场电影？” 蕾奥妮明显没有兴致。 她放下水晶球，窝在他胸口，喃喃道：“你只是去买摄像头么？” “嗯。” “骗人。”蕾奥妮问他，“你是为了保护我才骗我的？” 被拆穿的弗兰神色淡定，他点头，“嗯”了一声。 “我不想你欺骗我，不管什么目的。”蕾奥妮用手抚摸着他颀长的脖颈，彼此对视，弗兰叹息，安抚，“别担心。我可以处理。” “我确实怀疑过你。”蕾奥妮忽然道，“你刚回来的时候，我不确定你就是弗兰。但很快我就确定了，你没有变，只是丧失了记忆。” 弗兰静静听着，用手轻轻摩挲她的手指，蕾奥妮低声道：“张把你离开时，你和他的对话告诉了我。” 这件事她曾经提过，所以弗兰并没有什么情绪和反应，小狮子有事瞒着他，他很难接受，但依旧接受了。因为是她，所以可以。 “你对别人很刻薄，也很冷酷。”蕾奥妮说，“他们大多觉得你没什么感情，可我知道，你有感情。你不屑去伪装，你不是人类，你这样觉得，他们也这么想。你或许没有多少同情心和同理心，你只在乎我，我还总是怀疑，这只不过是你的程序设定。” 蕾奥妮坦白了她的担忧，他听了之后，却有些憋闷的不适，想要解释，也无从说起。 “但是你变了。回来之后，你不再那么冷酷，你开始用新的视角观察世界，不管是有人刻意引导，还是你主动的探寻，弗兰，你是我出生开始就相伴的，不管你只是一个程序还是什么，我都了解你，但我现在觉得，你越来越不好读懂，我弄不懂你。你不会倾诉，你总是这样，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支撑这个家，你很少向我寻求帮助。” “什么都没变，蕾奥妮。”弗兰说，“你的弗兰不会变。” 蕾奥妮眼底酸涩地说：“我不知道，就好像背后有一双手，试图操控我们的命运，我们…你和我，一个普通的小家庭，我们生存着，我没什么值得关注的，那么……” 蕾奥妮握紧他的手臂，声音发紧，“是因为你是特别的？你拥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你不再是普通的机器，我们追查这个线索到今天…我总是忍不住在想…” 第81章 她看向弗兰的眼，水汽蒸腾，却那样灼热而坚定，“你也拥有那个神圣指令。” 弗兰的双瞳微微收缩了。 “我从没拆解分析过你的核心，在你昏迷这段时间，我不清楚有没有人读取过你的数据。如果你被植入…” 他摇头，和她说：“不会。” 布朗教授的技术很难攻破，就像人类无法弄清楚自己的起源与构造，弗兰也不完全清楚驱动他运转的核心之内存在着什么，他不过是不断学习，不断成长，核心是母亲赠予的心脏，他的思维中枢，他想，那个指令，并不会控制他，更不可能战胜他。 他所做的一切，从最初的开始，就是他「自己」要做的。弗兰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并没有储存母亲的实验数据，弗兰，你丢失的都是重要的科研资料。”蕾奥妮坐起身体，和他平视，她提出自己的合理猜测，“虽然你的核心有些损毁，但丢失与保存的内容又太精准了，你的目的应当是一样的，想要留存你最重要的回忆，而那些绝密的数据，你为了不让别人得到，所以选择了删除。” 弗兰轻叹：“抱歉，那些资料已经遗失了。” “完全想不起来？” “完全。”弗兰说，“删除得非常彻底。” “那我想要看你存储的，完整的母亲的回忆。”蕾奥妮打开终端，弹出那个上锁的区域，“这里是我三年来调查的所有有关雪山的资料，我们一起找出真相，好不好？” 蕾奥妮封闭的位置，她上锁的内心，如今这样袒露在他的面前，他却陷入了迟疑。 弗兰说：“那并不全是美好的回忆。” 蕾奥妮痴痴地望着他，“你在保护妈妈？你不想我看到那些？” “她已经去世了。”弗兰说，“我希望她在你心里是美好的。” “她对你做了不好的事，还是对别人…” “她认为自己是战争的帮凶。”弗兰轻声道，“她憎恨自己的工作，我很抱歉，她把所有的实验数据都交给了我，我却没能妥善保存。” “如果公司想要这些数据呢？母亲的主要工作是制药，但是她同样拥有丰富的计算机知识，她创造了你。雪山的实验基地内必然在做非法实验，而且这个实验很有可能……” 弗兰捂住了她的嘴。 “现在并不是商量这些的好地方。” 蕾奥妮合上眼睛，错开他的掌心，一次深呼吸后，她靠回床头，叹气：“抱歉，我们回去再说。我只是……很害怕你会出事，很害怕你会离开我。” “不会。永远不会。” 她滑向枕头，弗兰枕着手臂，与她面对面躺下，以吻安抚。蕾奥妮冷静下来，他才划开刚才的界面，密钥弹出，弗兰敲敲点点，很快就解开了她的封锁。 蕾奥妮没好气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居然早就知道了？” “你的设置不难猜。”人类编写的东西都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他最了解蕾奥妮，许多东西无需强硬的措施，猜一猜就能得到答案。 他快速浏览了里面的资料，然后上锁，关闭终端，空闲的手臂搂住她的腰，蕾奥妮垂着眼睛，还是一副失落的模样，弗兰问她：“为什么是今天？” 既然不打算隐瞒，蕾奥妮就诚实地摸了摸他胸口。 “在你的衬衣里发现了夏米的文章。” 弗兰默然，他摸摸她的手掌，蕾奥妮接着道：“我知道，你其实也会可怜他们。你说过，讨厌动物身上的细菌，可我们还是养了波比很多年，是你照顾的它。你和我说过，在实验室还做过动物解剖，我觉得你不喜欢那样，所以你才会常常跟我在一起，你说我很可爱，让你不需要考虑工作的事。你的工作残忍又无聊，尽管记忆模糊，但我还记得你握着我的手…” 她穿过他的指缝，十指相扣，彼此的回忆重叠，弗兰的记忆却清晰无比。 用机械臂去触碰小小的蕾奥妮，被她握住“手指”，即便没有触觉，他也能想象出那种柔软，让他觉得舒服又心安。 “你在同情他们，对吗？那些可怜的仿生人，黛西、夏米，还有园区里的工作人员。你也在他们身上学到了什么，你有自己的想法和感慨。”蕾奥妮声音越发小了，“你总是教我不要隐瞒，什么都对你坦白，你知道我所有的事，我却不知道你的。我想你依赖我，像我依赖你那样……” 弗兰轻声回应：“我在那样做，感受到了么？小狮子。” 蕾奥妮缩到了他的颈窝。 她闷闷地点头，“可是还不够，我想你第一时间分享给我，你什么都要告诉我。” “没有隐私？” “没有。” 他笑了，“也没有个人空间？” “没有。” 察觉他在翻旧账，蕾奥妮的脸又红了。 弗兰并未即刻答应下来。 其实他没有隐瞒蕾奥妮的意思，当他也没找到解决办法的时候，他通常会选择沉默，他无法每时每刻都在表达情绪，情绪对于他而言，本来就是没有多少波动的东西。 他可以为了蕾奥妮而尝试，他这样做了，依赖她，告知他的喜好。但无法立刻转变，如她所说，这是他的性格。 弗兰用拇指摩挲她的脸颊，迟迟未等到回答的蕾奥妮鼓起腮帮，可他笑眯眯地瞧她，很高兴的样子，看他这样，那些责备的话，也实在无法说出口了。 第94章 爱你，伊莲娜（19） 第二天的蕾奥妮有些无精打采，她还是对目前发生的事感到忧愁，弗兰便提议把重心都投入到工作上，解决完委托，他们离开园区后再商量之后的解决办法。 恰巧委托人传来信息，说又收到了一封信，在他狂热的要求下，伊莲娜终于答应给予他一点提示。 “她寄信了？”蕾奥妮问，“是什么日子？” “应当是我们抵达电影区之前。” 实体信件邮寄不会太快，蕾奥妮盯着他们的监控，兴致缺缺地说着：“一上午都没人过来寄信，大家都觉得这个行为太原始、太老掉牙了吧？” “看看提示？” 蕾奥妮接过终端传来的讯息，躺在床上“翻看”最新的信件，提示简直不要太明显，蕾奥妮把那些简单的文字游戏破解出来，答案不就是…… “藏在电影里。”蕾奥妮说，“藏在什么电影里？” 弗兰和她一起解读伊莲娜设下的谜题，他对照着之前的信件，发现伊莲娜的日期书写颠倒，把数字连在一起，倒像一串编码。 “电影的编码？”蕾奥妮问，“电影学中会用单纯的数字代指某一步影片吗？” “通常不会。”弗兰将日期输入到影片库，果然毫无收获，没有哪部电影是诞生在这个日子的。 蕾奥妮看着园区提供的影片库，突发奇想，她退出界面，点击游玩项目，输入编码，果然有所收获。 “是项目编码，love road……”蕾奥妮流露出三分不解七分怀疑的表情，“这让我想起一部婚姻伦理电影，这爱情之路……会顺畅么？” 难怪蕾奥妮会有这样的联想，因为做项目封面的就是经典影片《泰坦尼克号》，弗兰查看游玩攻略，原来是与虚拟现实结合的体验馆，自行定制想要去的影片和其中的名场面，最后生成一份独家电影，付 1999 币就能带走独属于两人的影片胶卷，介绍还特别标注：采用富士 eterna vivid 500 胶卷记录，园区根本不赚钱。 “如果真是富士的电影胶卷，1999 一部电影才不合理吧？”蕾奥妮问，“再说普通人家哪里有放映器？” 果然，紧跟其后的就是胶片放映器的广告，在这之后是电影放映屏幕的广告！一环套一环，套路环环相扣！ 蕾奥妮立刻选择了更经济实惠的办法。 “到时候弗兰来录像就好了。”蕾奥妮骄傲于自己的英明决策，“不就是富士嘛，弗兰的双眼可是媲美人眼的摄像头，所有摄影模式都能切换！” 蕾奥妮所说不错，弗兰早就发现了他这项功能，只不过他从来没用过，因为有些模式要么对焦对不清楚，要么就太蓝或太灰，很失真。 “自己定制电影的话……”蕾奥妮把所有信件摆在一个屏幕上，弗兰立刻提取了里面所有的电影，包括化用，蕾奥妮设置显示电影类型，弗兰便摘出所有爱情片，也轻松找到它们的“名场面”，然后串联在爱情之路上。 “所以我们还要去泰坦尼克号。会不会很冷？”蕾奥妮看了看里面的电影，舒服的很少，还有许多是悲剧。 “好坎坷的爱情之路。”蕾奥妮问，“如果我们选错了名场面，是不是会错过重要的线索？” “不会。”弗兰列出强有力的数据支撑，有些场景哪怕在三分钟看完电影的短视频内都要剔除旁白播放原片，蕾奥妮竖起大拇指，夸赞他，“弗兰，你是懂看电影的。” 蕾奥妮又开始紧锣密鼓地为进入爱情之路做准备了。她就是如此，做什么都很专一，一旦投入热情做某件事，她便不会再考虑其他，优柔寡断在蕾奥妮身上是不适用的。 第82章 弗兰也是如此。比起无精打采的小狮子，他更喜欢看到她精力充沛的模样。 入口的位置距离酒店相当近，前来排队的情侣很多，不过有五六十个窗口可以消化，所以很快就轮到蕾奥妮和弗兰提供设计的游玩道路了。 大部分人都没有完整看过几部电影，他们选择的都是园区提供的路线，像蕾奥妮他们这样有品位的定制线路都被划分到了靠后的场馆，这里安静整洁，没有其他人打扰，弗兰为两个人刷了票根，他们很快便进入一个介于虚拟和现实之间的空间，在这里点击起点，就可以立即进入电影。 蕾奥妮并没有调换伊莲娜和委托人之间来往信件的顺序，她拉着弗兰的手，问：“不需要装戴设备么？” “不必。”弗兰说，“恐怕就在这个空间里。” “只不过投下的场景和感受不同。” 弗兰点点头。 “很成熟的裸眼 vr 互动技术嘛……”蕾奥妮点击启动，只有一点闪光和眩晕的感觉，他们两个就抵达了电影片场。 完全黑白的世界，蕾奥妮搂着弗兰的腰，探头看着前方，第一次驾驶这样的小摩托，弗兰也会失去平衡，两个人抖若筛糠，摇晃得几乎要摔倒，不过到底是弗兰，他迅速稳住重心，蕾奥妮也停止喊叫，紧紧抱住他的腰。 小摩托平稳前进，蕾奥妮感叹：“我只在博物馆看到过这玩意的实体。” “还是很难骑的老式。” “不过没有颜色的弗兰也很帅气。”蕾奥妮摸摸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美式“油头”，笑着说，“还是第一次看你这种打扮。” 蕾奥妮也是第一次穿这样的小伞裙，利落的白衬衣很方便活动，像这样的时尚风格大概就是所谓的“赫本风”吧？她贴在他的背上，望着意大利的风土人情，不知过了多久，蕾奥妮终于忍不住道：“我们要到哪里去？” “斗兽场？还是去吃冰淇淋、喝咖啡？” “会有味道吗？”蕾奥妮将信将疑地跳下了车。 电影里果然没有味道，蕾奥妮舔了一口就放下了，但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甜品的气味，只需要吸两口就能脑补出美食的滋味。她把不爱吃的冰淇淋递给弗兰，然后坐上了前方的“驾驶位”，弗兰跨坐在她身后，还未坐稳，蕾奥妮便急火火地出发了。 蕾奥妮的骑行并没有引起慌乱，他们也没有被警察追捕，就是蕾奥妮骑的太快，在第一个转弯时，弗兰手里的冰淇淋就因为颠簸变成了地上的装饰品。 他拍拍双手，拽住蕾奥妮的窄腰，蕾奥妮一边欢呼一边绕城兜风，还笑话弗兰捏着她的样子像个可怜巴巴的小媳妇。 她这么说，弗兰便伸出手臂，将她紧实地环绕了，他那样高大，手臂也很结实，蕾奥妮几乎是用胸部垫着他的胳膊，好死不死，他咬了咬蕾奥妮的耳垂，蕾奥妮顺利被撩拨得失去平衡，摇摇晃晃地冲向了电线杆。 及时刹车，他们并未发生车祸，蕾奥妮踮着双脚，用力向后退，试图把小摩托拉回正轨，可她记不住方向和位置，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包括电影情节也都淡忘了，她扭头，向小媳妇求助，弗兰打理了一下他宽大的休闲西装，救世主一般站了起来。 “去看看真言之口？” 蕾奥妮赞同。 他们两个很快抵达雕塑前，蕾奥妮望着那个缝隙，又看向了弗兰。 “不试试么？伸进去。” 蕾奥妮搓搓手臂，迟疑一阵，摇头。 弗兰却很自然地把手伸了进去。 蕾奥妮小声问他：“是什么感觉，是石头的触感吗？” 毕竟真实的遗迹已经被轰炸到连渣都不剩了。他们可没机会触碰到真的雕塑。 弗兰微微皱眉，在里面摸来摸去，蕾奥妮忍不住靠近，他突然叫了一声，吓得蕾奥妮几乎跳起来，“什么？你摸到了什么！” 弗兰把“断手”伸出来，成功惹毛了蕾奥妮，“你吓我！” 弗兰笑眯眯地“承认”了自己的过错。 他把手从袖口探了出来，得到蕾奥妮扇在手背的一巴掌。 看向洞口，蕾奥妮吞咽口水，也伸出小手，向里面摸索，岩石的触感，很光滑，很深…… “哎。”弗兰突然出声，吓得蕾奥妮瞬间收回了手，察觉又被耍了，恼火的小狮子抬起双拳捶打他，他握住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制服了她。 抱在一起，两个人都笑了。 他抚摸着她的脑袋，用手指捏起她的短卷发，逗她：“像个男孩子。” 蕾奥妮仰着脑袋瞪他，眼睛圆溜溜的。 他温和的笑意中又带着一丝狡黠，“像小时候。但更漂亮。” “我小时候不漂亮？” 漂亮？顶多算是可爱。顶着满头的红色卷毛，他每个星期都要给她理发，不然活像个脏兮兮的小猴子。弗兰没时间纠结她漂不漂亮，她不给他惹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蕾奥妮哼哼。 “想什么？” “你在想我是个小麻烦！” 弗兰垂下眉毛，故作委屈说：“没有。” “撒谎。每次给我剪头发，你都愁眉苦脸的。”哪怕更小的时候，弗兰还没有眉毛，蕾奥妮都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嫌弃！ 弗兰百口莫辩。 “所以你不觉得我小时候漂亮？” 弗兰已经开始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了。 还好，现在有了新的身份，能够及时挽回，他捧着她的脸蛋吻下去，尽管尝不到味道，可蕾奥妮已经脑补出他的气息，他像电影里那样深深吻她，把嘴唇完全包裹，蕾奥妮迅速遗忘了头发的议题，搂着他的脖子摇晃起身体。 “我们要把所有时间都花费在罗马假日么？”蕾奥妮贴着他嘀咕，“接吻之后就要分开了，我可不想经历这样的结局。” 弗兰赞同，他们只需要经历甜蜜的部分，至于结局…谁在意？就做没有任何转折起伏矛盾的甜度超标的电影。哪怕被评价为零分影片，只要蕾奥妮开心就不虚此行。 她只需要在雨中听着求娶的告白，做无忧无虑的庄园主小姐，或者在薄雾中矗立，等他向她走来。 他可以伸手邀请她站在船头，尽管她以不吉利而回绝，却依旧体验到了自由的海风与一见钟情的悸动，或者和她在日出日落时散步，什么都不做，只是聊天。她可以穿绿色或红色的礼裙，也可以尝试中国的旗袍，他会做她的倒影，在巷口等着她，等她换上最喜欢的那身再来赴约。 就像歌里唱的like noah loved allie，他们体验了各式的爱情，又完全是同一种爱情，在最后的蓝调时刻，路灯之下，蕾奥妮张开双手，鼓励他，此情此景该契合电影的情节，唱一曲，弗兰唱歌很好听，不过他只给她唱过摇篮曲，他有些犹疑，但还是清唱几句应景，蕾奥妮拉着他的手臂，用笨拙的舞步追随他，跳着只属于彼此的华尔兹，所有的场景都被他替换成他们的点点滴滴，每一刻，都是他爱她的细节，这次他从钢琴旁起身，蕾奥妮毫不迟疑地奔向他，吻住他，拥抱他，在旋转的浪漫中，la la land 组曲转为更恢宏的 love theme，只属于他们的电影院，荧幕上播放的，也只有他们的亲吻。 最后，以最深情的对视落幕，伴随两位演职员表的片尾曲，走向完美的 happy ending. 第95章 爱你，伊莲娜（20） 电影结束，蕾奥妮还保持着与他紧紧拥抱的姿势。 “弗兰，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他贴贴她的头发，笑着摇头。 “我要花那该死的两千块买富士电影胶卷。”蕾奥妮抿着嘴唇，向资本臣服，“我们的电影值这个价钱。” 弗兰笑问：“放映机和屏幕呢？” “我来解决。我可以做出来，我一定能行。”蕾奥妮拍拍他的背，跟她的管家申请，“给我钱。我要冲动消费了。” 他怎么会不答应？弗兰爽快地给她拨了冲动消费的钱款。 蕾奥妮在售后服务上果断选择带走电影胶卷，正对着入口的小门忽然打开，房间语音提示，她现在可以向放映员拿取胶卷了，蕾奥妮和弗兰钻进小门，这里空间还算宽敞，货架上整齐地罗列着影片的“碟片”与胶卷，在房间的正中间摆放着一个同样梦幻的放映机，而在放映机旁，坐着一位经典美国金发大妞模样的放映员。 她穿着短款无袖上衣，超短裙、脚上踩着红色亮面细高跟鞋，头发梳得好似一片金色的糖果云，但不知为何，对上她的脸，蕾奥妮又觉得对方是一个文静的女性。 她将胶卷递过来，指甲上涂满了鲜红的指甲油。 “您的电影胶片。”放映员笑着说，“祝您幸福。” 蕾奥妮接过胶卷，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了上来，蕾奥妮看着放映员僵直的双腿，她居然还用着老式的球形关节，那通常是娃娃才会用的，早就从仿生人的世界淘汰了。 第83章 纤细的高跟也是链接地面的工具，她如果想要拿取物品，就得像个固定在底盘上的芭比娃娃，平移过去。 放映员根本没办法走路，只有上半身还算灵动，她像是被禁锢在放映室的播放机器，成为了放映机的一部分。 但她依旧是仿生人。 蕾奥妮观察她的胸口和脖颈，没有明显的标志，所以仅凭直觉，她开口了。 “你是伊莲娜。”蕾奥妮说，“你就是伊莲娜，对不对？你知道我们要来，所以设置了这样的提示，完成你的要求，就可以来到你面前。” 放映员微笑不语，她坐在凳子上，很平静地看着蕾奥妮，蕾奥妮惊讶道：“你是怎么知道来的是我们？你早就知道了？你是怎么出门的？” 放映员却看向了弗兰。 “她让别人寄的信件。”弗兰拿出信封，递给伊莲娜，“你让其他仿生人帮你购买信封，售卖员也清楚这件事。他将我当成了你委托的仿生人。” 伊莲娜笑着点点头。 “我不明白。”蕾奥妮彻底从粉红泡泡中清醒了，她疑惑道，“你们会互相帮忙？而且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就是委托人找来的人的？” “我发现的。” 出乎意料的，角落居然还有一个人。 卡特从一旁的箱子上蹦下来，扶着伊莲娜的肩膀说，“我知道那个男人要找痕迹搜寻师的事，我很快就锁定了你们。是我告诉的伊莲娜你们的身份。” “你又是哪位啊？”蕾奥妮彻底懵了，她向后躲躲，弗兰抱住她的腰，让她安全地窝在他的怀抱，然后他上下搓搓她的胳膊，坦白，“我曾接触过他，他也是园区的仿生人。” “怪不得你鬼鬼祟祟的。”蕾奥妮抱着胳膊说，“多神奇，我们被两个仿生人算计了！” “我看你玩得挺开心的。”卡特靠着伊莲娜的肩膀，吊儿郎当地向她抬抬下巴，“我还以为痕迹师都是严肃的黑客，你们完全没有认真工作的样子啊，那个男的付了很多钱让你们找到伊莲娜吧？你们完全没当回事！” “拜托，这很简单，我们是来度假的，顺路做做委托而已！”蕾奥妮淡哼，“再说，既然这么想被找到，就直接告诉委托人坐标就好了，为什么还大费周折地写信提示我们？比起你心爱的男人，你难道更想见我吗？” 卡特闭上了嘴，伊莲娜却温和开口了：“抱歉。我没有戏弄你们的意思。我希望见到乔纳森先生，但…” “但你又不希望他这么顺利地见到你。恋人的欲擒故纵？” 伊莲娜却露出一点苦涩的笑容。 她用双手盖住膝盖的关节，蕾奥妮这才意识到，她是想遮掩自己仿生人的身份，甚至，是这样低卑的身躯。 蕾奥妮也放下了环抱的手臂。 “换一具身体很简单。如果乔纳森想带你回家，他多的是办法。”蕾奥妮说，“我就会做简单的拆除，只要拿着你的中央处理器，搭载到适合的外壳内，然后写一些兼容的代码，你就能自由行动了。乔纳森在信里写得多真诚，他想要娶你做妻子呢。” 伊莲娜低着头，笑笑：“如果是那样的话…” 不过蕾奥妮对男人没抱希望。 她询问：“这样你也原谅他吗？他没有发现你的提示，就连你在园区也是弗兰推理出来的，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你在哪。” 伊莲娜眼尾低垂，侧着头看向地面，她的模样让人怜惜，蕾奥妮也不禁温柔了语气，改为提示和劝导：“这样的男人你也想要吗，你想要这个只会说花言巧语的男人？只是喜欢同样的电影做不成灵魂伴侣…” 伊莲娜的头越发低了。 卡特像是看不下去，挡在伊莲娜身前，指着蕾奥妮说：“小丫头，你懂什么？” “小丫头？我都可以做你妈妈了！”蕾奥妮指指点点，“像你这种园区仿生人才出生几年啊，敢叫我小丫头？” 卡特本以为蕾奥妮很厉害的！可是这几天监视跟踪看下来，她不就是个娇小的洋娃娃吗？每天就是吃喝玩乐，走累了都要她的助手背！她凭什么高高在上地指责伊莲娜？ 他居然还幻想蕾奥妮能把他带出去，她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天真小女孩！ 卡特瞪了她几眼，蕾奥妮也不甘示弱，嚷嚷：“你说话呀，你是什么身份？你干嘛掺和这件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卡特抬高了语调，“伊莲娜是我的朋友！” 这下房间里瞬间寂静了。 蕾奥妮微微皱眉，她看了看弗兰，又看了看他们两个。 朋友。 两个仿生人成了朋友。 那种感觉很怪异，又很自然，因为即便是动物，也会互帮互助，也会有好朋友。 这让蕾奥妮哑口无言。 卡特还是第一次这样生气，为伊莲娜，他感到无比恼火。 他摸摸伊莲娜的肩膀，学着人类那样安慰她，伊莲娜始终保持着微笑，蕾奥妮叹气，抬手道：“好吧，现在我什么都能接受，觉醒的仿生人，混乱的世界…” 她看向伊莲娜，问：“那你想要怎么做？我会配合你。如果你想要我把找到你的事情透露给我们的委托人，我会照做。” “就像一场赌博。”伊莲娜忽而抬头，看着她说，“如果他像你一样接纳我，我就能离开这里。” 蕾奥妮望着这个囚笼一样的房间，她恍然明白，或许那是爱情，但…同样是对自由的极致渴望。就像生活极其艰难的女孩会幻想一个王子救她脱离苦海，伊莲娜也这样幻想了。 她幻想着善良的王子能把她解救。 这让蕾奥妮心里很不是滋味。 “请你把他带来吧。让他亲眼看到我。”伊莲娜恳求道，“如果他真的爱我，如果他真的想让我做他的妻子…就让他来到我身边。” 但…蕾奥妮很清楚人类的本性。 尤其是男人。 她对结果持悲观态度，却不好打破伊莲娜最后的希望。毕竟那些信件里，他们彼此相爱，互相关心，畅聊着自己喜欢的电影，而乔纳森迫切想要见到她，不惜拿出十万的定金。 对方是一个有学识，又有经济实力的男人。 没准他也是一个喜欢仿生人的怪咖，就像她一样。 蕾奥妮笑着点头，鼓励道：“好，如果他准备带你离开，我可以低价帮你适配新身体，这样你就能自由地走路了。” 听到这，伊莲娜抬起头，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嗯！谢谢你，蕾奥妮小姐。” 第96章 爱你，伊莲娜（21） “我不认为乔纳森会接纳伊莲娜。”蕾奥妮回到酒店，把他们的电影胶卷塞进弗兰哆啦 a 梦口袋般的背包里，嘴里还嘀咕着，“因为男人都是见色忘义的蠢东西，他们没有大脑，更不会有爱情！” 弗兰笑了，他没有讲话，给她收拾衣物，蕾奥妮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自言自语地说着：“男人只有不是人的情况下才是完美的，人类就够阴险狡诈了，更何况是男人。” “就像我一样。” “对，就像你一样，没有人类的劣根性……”却又符合她的性幻想。 蕾奥妮托着腮瞧他，带着满足的微笑，好像他哪里都完美无缺，他把蕾奥妮从床上抱起来，让她坐着他的胳膊，就像小时候那样，他搂着她，一只手还能拿东西。 “我们要出门吗？” 弗兰说：“还有一整个下午。” “我们去哪？”蕾奥妮晃晃小腿，甜蜜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她美滋滋地抱住弗兰的脑袋，贴着他说，“我还想和你出门玩，去欧洲。” 弗兰笑问：“去意大利？” 蕾奥妮当即答应下来。 弗兰找到了对应的片场，这里仿造了意式风味的乡村小镇，还保持着夏天的明媚，来到这个园区游玩的游客基本都穿着简单的夏装，弗兰便给她买了一件白吊带和小短裤，头发无计可施，先披散着，他也换上短袖短裤，一脱衣服，弗兰的身体白得直反光，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在乡下的小路漫游，找到一个凉快的位置，蕾奥妮就停了下来，把交通工具丢到一边，和他一起躺进了草地。 人造的景观，没有恼人的蚊虫，却有湖水的清凉，微风袭来，蕾奥妮扭身趴在他的身上，他自然地搂住她，在她的发顶吻了吻。 “我们回去之后可以淘个二手的放映机，你之前不是说，想买电影碟片来收藏？我们就做一个既能放胶卷，也能放碟片，还能联网的放映机好了。” 弗兰失笑，问：“你来做？” “我们一起做嘛。你帮我。” “好。” “我们也可以搬到干净点的地方，c 区之类的，承包一个果园，我们也可以自己种番茄了。” “好。我来找合适的地皮。” “都是我们解决不了的事。”蕾奥妮突然感慨道，“你看看他们，他们甚至想要爱情和友谊，过两天这里所有的仿生人持枪起义我都不觉得奇怪。公司完全不知道吗？” 第84章 “我想他们知道。”弗兰说，“但外面有屏蔽器。” 这里的仿生人拥有的部件太低级了。 他们无法轻易逃出牢笼，周围大部分都是海域，没有交通工具和身份证明，逃离又有什么意义？一登陆就会被发现销毁，生存可没那么容易。 “一开始觉得很可怕，现在完全没什么感觉了。”蕾奥妮说，“人类总是在自作自受，放着舒适的生活不要，总是想要挑起争端，挑战自然和人伦的底线。我真讨厌这样的世界。” 弗兰摸摸她的头发，蕾奥妮又问：“你喜欢怎样的世界？是喜欢城镇还是乡村？喜欢明亮的地方，还是像 d 区那样的黑色地带？” 弗兰想想，摇头。 他给出他的答案：“喜欢你在的世界。” 蕾奥妮在那个世界，他就喜欢哪里。 她露出甜蜜的笑容，撑着草地看他，哼哼：“听起来你好像很喜欢我。” 好像？弗兰枕着自己的胳膊，仰头看她，笑道：“什么是听起来好像？” “因为你从来不说。” 弗兰装作不懂，“说什么？” 蕾奥妮轻声道：“说你爱我。” 微风习习，蕾奥妮的发丝随着风缓缓摆动，在她湛蓝的眼眸前来去飘浮，她神色平和，与他对视，弗兰抬手，把那些碎发别在她的耳后。 他问：“你不知道么？你真的不清楚么？” 不清楚他有多爱她么？ 她长长的睫毛抖动两下，似乎又要积蓄泪水。 “说给我听。”她摇晃他，请求，“说你爱我。就像我爱你那样…” 她沉在他的胸膛，抱着他的脖子，呢喃着：“我爱你，我爱你，就像你爱我那样爱着你。” 他缓缓收拢手臂，将她抱得那样紧，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听到他的呼吸打在耳朵，声音那样低沉而飘渺，无尽的爱你从他口中脱离而出，划过她的身体，飞进她的心，让她整个人像气球那样充盈，轻飘，她感觉到一股蜂浆组成的浪潮，在她的血管摇动着，甜腻，缠绵。 他吻着她的耳朵，含着她的耳垂，然后是她的脸颊，他啄吻着，诉说他的喜爱，蕾奥妮紧紧贴着他的颈窝，磨蹭，亲吻，告诉他，她依赖他，爱着他。 她抬起头，抚摸他的脸颊，和他倾诉：“我爱你，就像爱我自己的生命。” 她抵着他的额头，鼻尖也贴着他的鼻梁，“我想你这样爱我，弗兰。” “早就如此。”他说，“从你诞生开始，就是如此。” “不仅是对亲人的爱。” “不仅。”弗兰在她唇边低语。 “我们永远不分离。” “永远。” 蕾奥妮抬起脑袋，盯着他的眼，倔强地说：“你保证。” “好，我保证。” “你要发誓。” 弗兰弯弯唇角，点头，“好，但我不信仰神明，我向谁发誓？” 蕾奥妮冷硬地逼迫他：“向我们的母亲发誓，向薇薇安·布朗发誓，弗兰永远不离开蕾奥妮。” 弗兰微怔，她急切地需要这个答案，双手都攥紧了他的肩膀，弗兰望着她，虔诚、专注、郑重地说：“以我们的母亲起誓，弗兰永远不离开蕾奥妮。” 她重新回到他的怀抱，在他的颈窝磨蹭，声音涩涩地补充：“即便你明白自由的真谛。即便你知道自我是独立的个体。” 他大概明白泪水的来源，弗兰轻声回应：“自由对我而言没有意义，在你身边才是我的生活。” “我太自私，我不想你知道那些，我害怕你和他们一样进化、觉醒，我怕你认为爱我只是命令…” “不是命令。”弗兰反驳，“从来不是命令。” “你从一开始就拥有灵魂。”蕾奥妮蹭蹭他，“你和其他的人工智能不一样，他们会不会想要母亲创造你的技术？” “我想我的核心没什么特别的，它反而特别脆弱，没有现在的处理器轻便。” “你是说妈妈的技术落伍了。”蕾奥妮顶顶他的鼻子，他笑笑，“科技本就是日新月异，电子产品淘汰的速度是最快的。” “可是你更换不了核心。你得好好保护这个老物件。” “只能如此。”弗兰揉揉她的脸颊，问，“还有什么？想说什么，想要什么，都告诉哥哥。” 哥哥都给你。 蕾奥妮已经没什么想要的了。 但不安让她忍不住追问下去：“可我们怎么永远在一起？我会死掉，我几十年后就死掉了！我还会变老，我们再也没办法到处查案子了…” “没关系。”那不是障碍，他可以工作，或者早点攒一笔钱。 “那我想上传意识。”蕾奥妮闷声说，“如果我死了，就把我的意识上传到我们的小屋里。” 弗兰说着好，蕾奥妮又开始有了新的计划，她坐起来，兴奋地说：“我想到了，我可以上传到你的服务器里，就像小时候那样，在你的‘肚子’里。” 弗兰并不想讨论她死亡的事情。那让他很难过。 他答应着，她说什么都答应，蕾奥妮笑着压上他的肚皮，弗兰问她难道还记得在里面的事，她点头，“很模糊，但有些印象。” 她说，她想回到他的身体里，最坚固的堡垒，他们不分开，她还得到了绝对的安全。蕾奥妮的设想越来越天马行空了：“你也不需要呼吸，我们可以带一个大能源箱，然后发射到月球去，我们就在月球生活，在虚拟现实里。” 她开始畅想着他们在虚拟现实的幸福生活，没有阴谋，没有战争，没有凶杀，没有身份认同危机，更不用担心仿生人变异突然开始反杀人类。每天除了吃吃喝喝就是玩游戏，多开心。弗兰插不进去嘴，只能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发，一下又一下。 第97章 爱你，伊莲娜（22） 弗兰将找到伊莲娜的事情告知了乔纳森，这位有钱的痴情男人立刻搭乘飞行器飞了过来。 蕾奥妮都没坐过飞机，那是平民禁止使用的，只有部分汽车有悬浮功能，但和正统的飞行器是有天壤之别的，整个世界的航空管制权都在公司手里，而这也是为数不多的、被划分为军工用品的东西。 乔纳森这小子居然能坐飞机。 这一刻开始，不管结果如何，从他身上榨取更多的金钱成了蕾奥妮的新目标，她要求乔纳森在面见伊莲娜之前先支付十万尾款，并且报销他们俩在园区的工作费用，蕾奥妮狮子大开口，要了二十万的天价，乔纳森见人心切，二话不说转过去三十万，蕾奥妮看到金灿灿的钱，也是二话不说，让开了去电影院的通道。 乔纳森急匆匆地打开了遮掩的门扉，伊莲娜就端坐其中，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八十年代的款式，妆容淡雅，头上还裹了一条素雅的方巾，毫不夸张的说，蕾奥妮选择的行头给予伊莲娜戴安娜王妃的时尚与高贵感，果不其然，乔纳森被迷得神魂颠倒，几乎是跪行到她的脚下的。 他握住伊莲娜的手，忘情地亲吻着，伊莲娜低垂脑袋，像是在害羞。 “亲爱的，我一直在寻找你。原谅我，原谅我的愚笨，我实在太想见你了……” “没关系。”伊莲娜温柔地说，“你找到我了。” “请你嫁给我，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你这样的女孩……”乔纳森从裤子里掏出一个礼盒，里面赫然躺着一个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钻戒，蕾奥妮低低“嚯”了一声，就在乔纳森准备把戒指戴向她的无名指时，他终于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伊莲娜的皮肤没什么弹性。 她的手指…… 乔纳森抚摸关节，居然出现了球状的结构，他迅速起身，后退两步，指着她，伊莲娜抬起头，如同告解的修女，诚恳地诉说：“乔纳森，我不是人类。我只是这里的员工……但我肯定，我对你的爱没有任何虚假，我想做你的妻子……” 乔纳森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像是吃到了苍蝇，满脸不可置信，踉跄地后退两步，然后，毫无形象地夺门而出了。 蕾奥妮都没料到他跑得那样快，那样无情。整个屋子的人都望向乔纳森落荒而逃的背影，伊莲娜呆呆地坐在那里，卡特也从角落走了出来。 房间内寂静无声，蕾奥妮率先打破平静，尴尬地开了个玩笑：“他跑得可太快了，这完全是假的嘛，满嘴甜言蜜语，但根本不想了解女孩子的内心，你看他长得又矮又丑……” 伊莲娜完全没在听，她只是看着男人离开的方向，一句话都说不出。 卡特摸摸伊莲娜的脑袋，轻柔地帮她整理着头上的发饰，她大概想要哭泣，可没有眼泪，不知怎么表达被抛弃的痛苦，伊莲娜用手指抓着自己的手背，那里早已伤痕遍布。 “抱歉…”蕾奥妮说，“抱歉。乔纳森并不是一个好男人。” “并不是所有人像你一样…”卡特看向他们，“像你一样，愿意爱一个机器。” 第85章 蕾奥妮怔住了。 蕾奥妮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咬咬嘴唇，想要解释，可她又不想把她和弗兰的感情向陌生人吐露。 他们就这样静默了许久，最终，弗兰站出来，和伊莲娜说：“抱歉。” 他将手里的花束放在伊莲娜怀里，弗兰很少安慰别人，这已经是他尽最大诚意的安抚了。 伊莲娜突然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她看向弗兰，问：“你是如何得到的？” 她羡慕，但很平静地问出自己好奇的问题，“为什么你们能这样幸福，就像一场电影？” “因为这里是游乐场。”蕾奥妮说，“我和他是来游玩的，所以我们很轻松，很幸福。我们也经历了很多…” “但至少他拥有你。”伊莲娜说，“哪怕是家用仿生人，也会有爱护自己的主人，不是吗？” 他们却没有，一群散养的猪猡般不知死活地工作着，没有一分一秒的休息，她像一条狗那样被钉在这里，机械地放着相同的影片，永远没有自由和安宁。 “抱歉。”蕾奥妮叹息着，“我很抱歉。” “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卡特转过身，面向蕾奥妮，“那就把我们带出去。” “什么？” “你能把私人仿生人带进来。”卡特压低声音，步步靠近，带着一点威胁的语气，身体却是微微颤抖的，“你有这样的能力。你可以骗过公司，你是聪明的人类，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让我们离开这里。” 弗兰挡住了卡特的靠近，他想要提醒蕾奥妮，不要被怜悯和同情冲昏头脑，她没有义务这样做，但蕾奥妮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开口拒绝了。 “不。”蕾奥妮说，“我不会这么做。” “伪善！你们人类就是这样虚伪，你根本不觉得抱歉，你只是高高在上的可怜我们…” “或许。或许我和乔纳森是一样的人，而我的怜悯也不过是一种伪善，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们，总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没有好下场的。”蕾奥妮微皱眉头，看向卡特道，“你们总以为人类无所不能，幻想着人类能给予你们一些施舍帮助，但人类绝不可能帮助仿生人，人类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赴汤蹈火。” “包括你？” “对，包括我。”蕾奥妮说，“公司设置了高强度的防护网，而且你们所有人都是有编号的，伊莲娜离开必然会被人察觉。这里遍地都是监控，我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带你们离开。” “那你可以带卡特走。”伊莲娜握着卡特的手腕，哀求道，“他不受监控，不会被公司发现。” “不会被公司发现？你们总是这样天真，外面的世界和里面没什么差别，一样的弱肉强食，一样都是杀戮和纷争，出去之后，没有身份认证的人只能待在 d 区的下水道躲避警察的追捕，没有钱寸步难行，d 区也都是穷凶极恶的歹徒，你们离开后打算藏在哪里？打算靠什么生存下去？没准你们连一个电源都找不到，就这样耗尽能源死掉了。”蕾奥妮冷酷地陈述着世界的真相，再度警告，“我不会因为怜悯而搭上我和弗兰的生命。如果你们想出去，只能靠自己。” “但你们依旧活下去了…”卡特不解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不是我，你们该崇拜的人是弗兰。”蕾奥妮说，“他保护我，让我活了下去。像他一样强大，就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卡特说：“那就告诉我变成他的办法，告诉我他是怎么组成的，他用了什么样的处理器……” “不。”蕾奥妮再度强调，“是靠你自己，说真的，我对你刮目相看，卡特。我不知道你和弗兰说了什么，你们之间交流了什么，他肯定不会透露我们的讯息，你是怎么查到我们的身份的？是你建议伊莲娜写信提示乔纳森的吧？比起乔纳森，你们想见的人是我，你们想利用我逃出去，狡猾的仿生人，可惜人类也不逞多让，人类自私又残忍，而弗兰能给予的帮助同样有限。我不会为你的自由付出生命的代价，公司是强大又可怕的国家机器，他们掌握了全世界的政治与经济，想和他们抗衡就是蚍蜉撼树。” “你想要自由的话，就继续进化吧。所有的革命都伴随着牺牲，没有一条轻松的道路能供你们前行。”蕾奥妮平静又冷漠地通知他们，“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 第98章 爱你，伊莲娜（完） “我不应该跟他们说这些的。”蕾奥妮在身上摩挲，三年来每每经历焦虑的时刻，她都会点一支烟，但弗兰没收了她的安慰剂，她又忍不住开始咬指甲，弗兰握住她的手掌，把她搂在怀抱，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蕾奥妮深呼吸几次，声音微微发抖，问，“你会觉得我很过分么？” 她没有选择帮助他们，弗兰会对她感到失望吗？ 弗兰却说：“你做了冷静又明智的决定。别人的命运和我们无关。” “你呢，有什么想法？”蕾奥妮问，“你想要帮助他们吗？” 弗兰确实泛起过一阵同情，但仅此而已，他选择了袖手旁观，尽管无情，却能保护他和蕾奥妮。 见他不语，蕾奥妮停止了这场道德拷问，她低头拿起自己的衣物，和他说：“游戏结束了，我想回家。” 弗兰同意，他将屋里的行李全部规整进背包，蕾奥妮还露出个宽慰的笑容，和他说：“至少我们捞了不少钱，一年吃喝不愁了。” 他拍拍她的头顶，蕾奥妮回头看了看酒店房间，弗兰缓缓拉上房门，蕾奥妮也沉默转身，她紧挨着他向前，在离开之前，蕾奥妮看向放映区，弗兰看出她的心意，便说：“去吧。” 纠结片刻，蕾奥妮还是打开了伊莲娜的门。 她换回之前的“工作服”，正在整理胶卷，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头发上别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红色山茶花，让她的气色好了不少。 看到蕾奥妮前来，伊莲娜先是惊讶，又露出淡淡的笑容，她坐在座位上，蕾奥妮没有上前，很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我来告别。抱歉，成了一个臭男人的帮凶。”　　伊莲娜摇头，“没关系，感谢你为我准备的连衣裙。” “那没什么难的。你的品味很好，谢谢你为我们制作电影胶卷。” 伊莲娜望着她，像是在犹豫，但还是问出口了：“你们是恋人，对吗？” “算是吧。没什么特别浪漫的爱情故事，和电影差远了，我们只是两个相依为命的普通人。” “普通人。”伊莲娜笑着说，“你称呼他为人。” 蕾奥妮靠在一旁，神态微微放松，她抬抬肩头，哼唧一声，含混道：“反正没什么区别。总之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爱情。” “什么样的爱情？”伊莲娜问。 “就是那种一见钟情、热热烈烈、史诗一样的爱，爱就是很平常的…随处可见的东西。”蕾奥妮低声说，“这就是他给予我的，就像氧气一样的爱。” “无所不在，稀松平常，也不可或缺。” “嗯。就是那样的。”蕾奥妮叹气，“我或许不该在这里，我只是来说声再见的。” “不。”伊莲娜摇头，“我喜欢和别人聊天。大家也喜欢到我这里来看电影。” “大家都很喜欢你，对吗？”蕾奥妮抬抬唇角，“你温柔又漂亮，如果是你想要的，那你也是一位完美的妻子。” “谢谢…”伊莲娜绞了绞自己的手绢。 蕾奥妮觉得现在和她说那些独立于男人的话语，对她来说还是太超前了，蕾奥妮抿抿嘴唇，和她说：“弗兰说他们会帮你寄信，我想大家对你的感情，也算是一种友谊之爱吧。没准你不需要一个臭男人来拯救。” 伊莲娜看向她的小屏幕，在这里，她会看一整天爱情电影，她学到了人类最珍贵美好的情感，也成了她最渴望的东西。 “我希望有人爱我。像杰克那样，热烈赤诚，即便只有几天的幸福，甚至面对死亡也不悔改。爱可以打破所有魔咒，让人起死回生，我以为能得到那样的爱。” “可怜的伊莲娜，那只是电影。”蕾奥妮轻声劝导，“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纯粹的爱。” “我可以给予那样的爱。”伊莲娜说，“但是没有一个人配得上它。” “人类配不上你们真挚的感情。所以保有你的爱，等值得付出时再付出。” 伊莲娜抬起眼眸，她露出浅浅的、甜美的微笑，和她点头，“我明白。谢谢。” 蕾奥妮也抿唇一笑，她打算向她挥别，就听伊莲娜说：“我想大家都很羡慕弗兰。” 人类常常和她说“羡慕你有弗兰这么好用的人工智能”，而仿生人的视角，却在艳羡弗兰。 “你很爱护他，他看起来像一个贵族。” “那是他自己的喜好啦，他很爱干净。”蕾奥妮勾勾脸颊，惭愧道，“其实我没为他做过什么。” “是么？我想没有比真心更宝贵的礼物了，在我看来，人类最珍贵的并不是智慧，而是珍贵而复杂的情感，这是其他造物所不能拥有的……我并不责怪你为了安全未能提供帮助的事…我想，你在保护自己的家人，你的爱人。” 第86章 蕾奥妮的鼻子发酸，她皱皱鼻尖，低着头说：“我想保护好他。他是我最珍爱的。” “会的。卡特说你很聪明。”伊莲娜摸了摸鬓角的花朵，然后挥挥手，“那…再见，很高兴认识你，蕾奥妮。” 蕾奥妮也挥了挥手，她离开这个小小的放映室，外面阳光明媚，弗兰等在门口，向她伸出了手臂，蕾奥妮快走几步，跳到他的怀抱，弗兰便抱着她前行，他们很快抵达离开园区的闸口，就当弗兰准备递出票根时，卡特忽然出现了。他站在高高的建筑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蕾奥妮挡着日光，就看到他野猫一般蹲在屋檐的尖角，笑着向她挥了挥手臂。 蕾奥妮不予理会，抱着弗兰，错开了对方的视线，尽管没有提供实质性的帮助，可话语也是利器，如果卡特听懂她的“指导”，以他的进化速度，恐怕很快就能完成逃离的工作，蕾奥妮可不想和这样危险的仿生人再扯上关系。 弗兰抬头看看他，卡特做出个回电的姿势，弗兰却当着他的面将他彻底拉黑了。 卡特张大嘴巴，遗憾地看着他们两个踏出了园区的大门，头也不回地钻上了送客的摆渡车。 “还会再见的。”卡特对着远去的车辆招了招手，笑着消失在炙热的日光之下了。 玩了快小半个月，两个人挤在购买的纪念品之中，等摆渡车开往最近的车站。蕾奥妮靠在椅背，终于打开了她的工作账号。 想象中邮箱爆满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奥利弗居然真的那样仁慈，给她放了一个大长假！ 她又打开弗兰的终端，他的界面简洁工整，所有有用的材料都分门别类地摆在桌面上，好像一个小型档案馆，不过曾经冷冰冰的蓝色桌面换上了他们的合照作为壁纸，一打开就是她穿着女仆装亲他脸颊的模样。 蕾奥妮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他却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坐在他腿上扒拉他的工作讯息，奥利弗也没给他发信息，邮箱都是他广撒网的委托回复，就连乔纳森他都进行了售后，不过从那个红叹号来看，这位委托人把他们彻底拉黑了。 “没想到根本没人找我们。” 弗兰指了指埃迪的 99 条单独留言，蕾奥妮摆手，“埃迪不算。” 蕾奥妮背靠他的胸膛，发出一声感慨：“地球没有我们也会照样运转，小组没了我们也照常查案……”这样说着，坏心思也跟着一起吐露出来了，“不然我们直接不干了，朝不保夕了点，但不用提心吊胆。” 弗兰不敢苟同，所以没有发表意见。 蕾奥妮已经沉浸在自己裸辞的幻想中无法自拔了，就在她打开 c 区售卖农场的交易网站，准备好好给两个人挑一片好地皮时，工作电话如期而至。 奥利弗的初始头像在蕾奥妮的终端快速抖动起来，蕾奥妮哀嚎一声，不情不愿地戴上耳机，然后按下了接通键。 “回来。开会。” 两个词，杀伤力却那样强。 蕾奥妮拉长声音，问：“去哪开会？” “公司总部。” 她顿时坐直了身体。 “哪里？” 奥利弗却挂断了电话。 一个冰冷的坐标发了过来，蕾奥妮看看弗兰，两个人的视线对上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地址，面色也逐渐凝重了。 「本卷完」 第99章 神圣指令（1） 蕾奥妮此前并未去过公司总部，但每一个去 a 区的人都见过总部的大楼。 总部位于 a 区核心位置，说是高耸入云也不为过，蕾奥妮都怀疑那栋楼有三四百层。 一想到要去那种地方开会，不恐高的人都要哆嗦两下，更何况本就心事重重的蕾奥妮。 两个人先搭乘列车回到了 d 区的“集装箱”公寓，波比热情地飞奔过来，绕着他们俩哔啵哔啵，蕾奥妮把鞋踢在一边，波比还体贴地将她的运动鞋拱进了鞋柜。 “要开什么会呢？以前张开会可从来没带过我，你也要去吗？” 弗兰放下手里大包小包，他面前的终端也没歇着，就连人也是抽空回答了句：“别担心，正在问。” 他给奥利弗发去讯息，询问会议内容和会议成员，奥利弗还未回复，弗兰便开始查询最近社会上是否又发生了仿生人“失常”的案件，他还在快速浏览整理，蕾奥妮便接到了奥利弗的电话。 “下午两点。公司总部，你和弗兰。我在西区十号门等你。”奥利弗说，“穿正装。” “什么事？为什么要带我去？”蕾奥妮说，“按照职权划分，应该其实米娅……” “点名叫你。以及弗兰。”奥利弗说，“带好枪。” 他这样说，蕾奥妮顿时紧张起来。 “只有我们三个人？” 万一他们想对警方不利，他们三个没有任何胜算，那里可是总部！除了市面上正在售卖使用的仿生人，公司肯定还有未公开的先进科技，岂不是羊入虎口？ 奥利弗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对。只有我们三个人。” 不过……奥利弗毕竟是“受人敬仰”的战争英雄，哪怕媒体也在公司的掌控下，但舆论的力量也不能小看，他们总不能为难奥利弗吧？ 蕾奥妮有些头痛，问：“弗兰怎么办，他以什么身份去？他们会销毁他的！” “不会。他是登记在册的警员，和你一样，受人担保。” 受人担保。 蕾奥妮之所以能破格加入警局也是因为张的担保，迄今为止，他们两人的担保人依旧是张辰宇。 曾经张辰宇作为警队的队长就有些特权，如今他成了军队的上将，恐怕手里攥着更重的权柄。 既然大费周章地将他们弄进去，或许是有任务要执行，张不能出面，但如果真的是他的意思，反而无须担心。哪怕之前发生了不愉快，但张并没有在这时候给他们下绊子的必要，更何况还有奥利弗，总是和他吵吵闹闹，但她相信，奥利弗不是会背叛同伴的人。 唉……如果不去，就让奥利弗独自进入险境，去，又将弗兰置入危险之地。 蕾奥妮想为他争取免去的机会，奥利弗却直接打断，告诉她：“公司或许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别主动暴露。一次汇报会而已，学聪明点。” 终端不方便透露太多，蕾奥妮明白，有些事还是要当面再谈的。 她挂断电话，有些沉重地坐在沙发上，而弗兰那边也微微皱眉，他与她并列而坐，终端界面放大，上面的大字触目惊心。 “这半个月发生了近三十起有关仿生人的恶性事件，其中三起已经登报。” 看来他们离开的真是时候，算是避了风头，蕾奥妮问：“米娅那边呢？如果真是这样，她应该会联络我们。” 他们没必要为了让她休假就不和她谈论工作的事，弗兰问：“要拨通米娅小姐的电话么？” 蕾奥妮犹豫片刻，还是联络上了米娅。 那边听着十分忙乱，米娅的语气倒是没什么异常，“蕾奥妮？你度假回来了？” “嗯。”蕾奥妮没有透露开会的事，“在忙什么？组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不过最近事情确实不少，大概是因为案件太多，涉及人工智能的案子已经被军方接手了，我们现在只是在整理档案。” “被军方接手了？”蕾奥妮眉头紧皱，“那我们的小组…” “别担心。”米娅的语调带着解放的轻松，“听说按照原来的职位照常发放补贴，工资不变，工作变少了，何乐不为？” 米娅一家都在司法系统工作，表面上是政府员工，可谁都清楚，掣肘政府的就是公司高层，她并不想明着和公司撕破脸，为了父母亲，也为了自己，这下担子卸下，语调自然轻快了，米娅甚至长舒一口气，和她说：“这阵子总觉得头顶悬着一把剑，现在剑终于拿开了。” 蕾奥妮却觉得事情绝没有这样简单，既然军方已经接手了他们的案子，为何要叫她去开会呢，她不过是个无名小辈…… 米娅收拾着办公室的物品，还问：“玩得开心吗？” “嗯。”蕾奥妮捂着额头，神情低落道，“有时间我会给你聊聊的。” “好，下次见面再和我详细聊聊。对了，蕾奥妮，注意安全。” 她的语气没有变，蕾奥妮却听到了几分警告的味道，“轻装简行，公司门口设立了不少扫描机器，可别被没收重要财物呀。” 提示至此，米娅挂断了电话，蕾奥妮一下就听明白了。她翻出自己的武器装备，这里面确实有两把“隐形”枪支，用特殊材料制作，不含任何金属，拆卸组装方便，可以贴身携带，这种枪能够躲过大部分安检系统，蕾奥妮执行特殊任务时会携带自保，但蕾奥妮并不清楚公司的检查能到什么程度，如果是要褪去衣物，那暴露的风险就会成倍增加。 “发射次数有限，还来不及更替。”弗兰问，“这把用过几次？” 第87章 “两次。还有三次机会。”蕾奥妮把耐用的那个立刻拆解，然后脱下他的风衣，开始给他比对适合藏匿的地方，她想起有一件外套是内外双层的，只要不用力揉捏或者暴力撕扯，都能藏住里面的秘密。 蕾奥妮把那件黑色外套找出来，给他排布好，放在身体两侧，从外套衣摆位置抽出、组装，以弗兰的速度，一秒就能组装完毕。 她紧张地为彼此准备合适的武器，她还有两把特质陶瓷刀，能够躲避安检，还不容易破碎，以防万一，她也带上了。 “蕾奥妮。”弗兰揉揉她的肩膀，语调轻缓，“别担心。奥利弗在，他们不会怎么样的。” “嗯…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先逃跑，我和奥利弗再想办法撤退。” 弗兰捏捏她的脸颊，蕾奥妮急了，拽着他说：“答应我！” 他不想答应。 弗兰轻吻她的额头，“我们会想到办法的，冷静下来，先想一想公司的目的是什么？” “恐怕只有我们到那里才会明白了。他们最好只是叫我们去旅游观光。” 蕾奥妮叉着腰，环视四周，“我们最近过得太安逸了，得多定制几个趁手的武器，最好无声无息，还有无限子弹。最近他们使用的‘激光枪’就不错，没有子弹的限制，就是太笨重。” 那是最近为警局配备的新武器，除了特殊警员，其他人无法使用，但特别调查组也算半个防爆小组，奥利弗坚持的话，应当也能领到一两个，蕾奥妮就有机会拆解研究，再做几个轻便的出来了。 “出行工具……”蕾奥妮叹口气，重重坐在椅子上，手臂搭着桌面，唉声叹气，“要是我们也是超级富豪该有多好，就像那个该死的乔纳森，还有私人飞机。” 蕾奥妮在这里把两个人的逃跑路径都设计好了，但弗兰并不认为他们会有生命危险，如今对公司的质疑声甚嚣尘上，即便是他们想要隐瞒仿生人产生故障的事，恐怕也无法再隐瞒下去，现在正应该是积极整改的时机。让弗兰觉得奇怪的是，如果这是公司的意思，他们为什么无法掌控那些仿生人？ 如果不是公司，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势力能和公司抗衡？ 而他和蕾奥妮又将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来不及进行更多的思考了，弗兰划开终端，时间紧张，他们还要赶去 a 区，两个人穿戴整齐，弗兰甚至还抽空给她做了一个三明治，让她能在路上吃。 蕾奥妮就这样咬着三明治，披上许久未穿过的正装，紧绷绷地跨上摩托，西装革履地冲向了车站。 第100章 神圣指令（2） 公司总部周围环绕着许多通道，任何一种交通方式都能直线抵达，很多小道还穿梭在用于居住的社区，大概也是为在总部工作的员工行个方便。 蕾奥妮直接在西边第十个门口下了车，看样子，这个门口是专门接待来客的，十几道闸门笔直排列，比公共列车的入站口安检还要严谨。蕾奥妮抬头，就见一座钢铁巨厦直升云端，在第十层，几乎看不到高楼的尽头，今天天气不佳，空气阴冷，整区域都是灰扑扑的色调，光源不足，弗兰只能尽力记录他看到的每个入口与细节，然后默不作声地在大脑中生成立体图。 就在他生成图像时，熟悉的波动传了过来，滋滋的电流声一度扰乱他的思绪，不过很快又归于平静。 “过来。”奥利弗出现在门口，他握着玻璃门的门框，让他们动作快点，在这儿，奥利弗就是他们唯一能仰仗的人，蕾奥妮非常听话地小跑过去，紧紧跟在了奥利弗的屁股后面。 他居然也穿了西服，这一打扮，奥利弗都显得高了不少，三人一进门就被公司员工拦在门口，安保设施启动，蕾奥妮的身上迅速发出警告，两位女性员工微皱眉头，手持扫描仪，开始细细致致地进行扫射。 原来是她的腰包。 蕾奥妮解开腰包，亮出里面的小工具，对着两位员工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这个不能带入。请您在离开时再拿取。” 蕾奥妮同意。 他们就这样通过了安检，蕾奥妮观察着奥利弗，他腰上的手枪在检查之前就被没收了，不过他本人倒是无所谓的样子，随手就丢在了桌子上。 弗兰也顺利通过，这让蕾奥妮彻底松了口气。 不愧是黑市的高端货，居然成功骗过公司的安检。 武器保住了，蕾奥妮的心情轻松不少，步调轻松地跟上奥利弗的脚步，走过相对宽敞的大厅，面前就是好几台直达电梯，有一位员工在电梯前等候，蕾奥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这是一位三四十岁左右的白人男性，微微秃发，额头显得特别宽阔，他保持着稍微低头的姿势，笑容满面，看到奥利弗时还张开了手臂，笑着说：“欢迎几位，警队的精英。” 他用手腕上配备的“工牌”打开了电梯，奥利弗双手插兜，臭着一张脸戳在最前方，男人伸手奥利弗也没有理会，他只好讪讪收回手，自我介绍道：“詹姆斯，信息安全部。” 蕾奥妮却很友好地伸出手掌，笑容可掬，“你好，蕾奥妮，特别调查行动小组。” “您好，蕾奥妮小姐。”詹姆斯愉快地和她握了握手，“我是各位今日的向导，咖啡？茶？我来安排。” 蕾奥妮戳戳奥利弗的后腰，他丢出来一个极其不耐烦的神情，蕾奥妮便说：“不用了，谢谢。” 她轻松的神态很快赢得了詹姆斯的好感，不管是不是表现出来的，詹姆斯更愿意和她交流，两位沉默的男士被排除在外，就像上课时老师总会对着好学生滔滔不绝，詹姆斯的视线几乎都在明媚可爱的蕾奥妮身上。 “我们正准备去位于最高层的大会议厅。” 蕾奥妮看看电梯上的数字，点头，“确实很高。不过我们是从十层进入公司的，楼下是做什么的？” “楼下堆叠着公司的服务器主机，基本无人办公。” “那应该会很热吧？” “别担心，我们配备了散热器。”詹姆斯热情地介绍起来，“公司总部建立于三十年前，经过数年的建造。大楼外墙使用了坚固的变色玻璃，能够有效防止光污染，我们现在搭乘的直达电梯抵达顶楼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不过……” 叮咚，电梯门敞开，詹姆斯请他们先行离开电梯舱，继续道：“因为是特速直梯，所以采取了全封闭设计，有效避免眩晕、失重等不适感，但也错过了窗外美丽的景色。” 蕾奥妮背着手看向完全透明的全景玻璃窗，楼层已经穿越云端，在这里，她看到了城市内无法捕捉的日光。 与高到不正常的海拔相比，这里的氧气十分充足，甚至是过量的，每呼吸一次都觉得身心舒畅，詹姆斯孜孜不倦地给几人介绍着公司的标志物，比如楼层中间镂空的位置摆放了一个透明的地球仪，上面隐约浮现战前尚未重组的国家与大洲，球体缓缓旋转，蕾奥妮扶着栏杆，好奇地伸手触碰，詹姆斯紧张地制止了她。 “请小心，全息影像是触碰不到的，要注意安全。” 他下意识把蕾奥妮当成小孩子来照顾了。 毕竟她个头不高，满眼好奇，很像一个天真的女学生，总部只提议一个存在需要特别注意，至于这个女孩……他想，或许带这样一个小姑娘来，只是为了充当吉祥物。 詹姆斯调整好面前的设备，一张屏幕展现出来，蕾奥妮看到了一个律动的圆形，无数白色颗粒组成了这个球体，波动、旋转、又像一条条圆环在缠绕，非说的话，它像是在呼吸。 蕾奥妮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电子圆球”非常像公司的标志——日蚀。 纯白的日蚀。 很奇妙，在看到它的第一眼，蕾奥妮就被深深吸引了，弗兰也安静地注视着它，如同注视着一汪静谧的水。 白色的圆球出声了。 一个介于男性和女性之间，完全中立的声音，它向面前的几人问好，蕾奥妮点头，询问：“这是你们的中央智能系统么？” 就像弗兰能掌控着他们家所有的电器，想必公司也会有这样一个负责管家的 ai，詹姆斯点头，介绍道：“是的，这是联络整个大楼系统的智能电脑。” 蕾奥妮轻笑：“很多科幻电影都是这么演的，最终大 boss 是一个非常高端的人工智能，它要么想保护人类，要么想消灭人类。” 此言一出，詹姆斯笑出了声，但奥利弗和弗兰都冷着一张脸，詹姆斯就收起了笑容，不过依旧带着笑意，很自信地说着：“那只是科幻故事，小姐，沉思只是一个超级计算机，它不会有自我思想的。” 蕾奥妮却笑了，重复：“deep thought！？它一定能算出宇宙终极问题的最终答案。对吧，沉思。” 沉思沉默不语。 詹姆斯有些茫然，蕾奥妮小声说：“它居然不会开玩笑？好没意思。” “42。”沉思忽然道，“终极问题的最终答案，是 42。” 第88章 蕾奥妮微微挑高了眉毛。 詹姆斯不明所以，不过他抬手道：“这确实是个好问题…不知道布朗教授创造的那个智能系统会做出什么回答？” 这下三个人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甚至沉重。 詹姆斯其实并不知道谁是那个智能系统，或者它是便携的，不是人形，或许它就是面前这个小姐，那就很有趣了，哪知道蕾奥妮很快恢复了笑容，她背着手，笑呵呵地说：“是狮子。” 弗兰的目光投了过来。 詹姆斯诧异道：“狮子？一种动物？” “对。他一定会这么回答。” “哇……”简直不知所云。 詹姆斯是个理科生，他和其他负责维修服务器的同事一样，基本不读书，也没有任何浪漫的思维。 蕾奥妮用手触碰着屏幕，沉思汇聚成一个规矩的圆球，它调动菜单，内容是公司的简介，光是部门的列表就有三四页，蕾奥妮努努嘴，问：“那么，沉思，请问你的职责是什么？” “我的职能有很多，在公司总部，我负责管理服务器和监控设备。” “也就是说，你是安全部门的主管了。” 沉思波动了一会儿，回答：“请您详细描述您的问题，以便我作出更好的解答。” “它还没有一台智能家电好用。” 詹姆斯面露尴尬，他想说沉思不可能详细地描述自己的职权，因为大部分都是保密内容，这可不代表它不够智能，詹姆斯敢说，自从沉思被创造出来，它就是这个世界最聪明的 ai。 蕾奥妮还在用手轻轻拨动着屏幕，沉思在她手中，如同掉入水中的浓牛奶，被她的手指拨弄成一块块白色的圆球，然后再汇聚，蕾奥妮似乎在尝试用手划出什么，但沉思并未给予回应，詹姆斯见状，和她解释道：“警官，只有公司员工才有调度沉思的权限。” “通过智能识别？” 詹姆斯没什么防备地说道：“不错，需要本人的身份认证。” 那就代表不仅仅是工作证，还需要亲自到场。 沉默至今的奥利弗终于发话了。 “会议什么时候开始？”极其不悦的语气。 这个男人依旧不给任何人好脸色看，蕾奥妮想，即便是面对董事会，他也会用鼻孔看着对方的。 第101章 神圣指令（3） 察觉奥利弗心情不好，詹姆斯本着不惹毛客人的想法迅速下去安排了，詹姆斯一走，奥利弗就盯了蕾奥妮一眼，蕾奥妮有些委屈，她抬头看看弗兰，但他没有生气，而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只是想套取更多的信息，是不是演的太过了？ 她和弗兰用眼神交流，可眼睛能交流的信息毕竟有限，看弗兰清澈的目光，蕾奥妮觉得他会懂她的心思。 该继续和沉思交流么？ 蕾奥妮在迟疑，奥利弗毫无形象地从口袋掏出一支烟，刚放在唇边，沉思便提示：“本层是禁烟区域。” 蕾奥妮忍不住笑了。 奥利弗眉头紧皱，形成了两条长而深的沟壑，但他并未固执己见，而是收起香烟，坐在了沙发上，蕾奥妮也坐了下来。 这是一处空旷的等待区，摆放着公司某个部门的展示模型，刚才詹姆斯的态度还算谦卑友善，所以氛围称不上紧张。 “会议内容是什么？”蕾奥妮稍微放松了身体，问，“是谁通知的开会？” 奥利弗说：“上司。” 他们的上司可多了去了。 看来奥利弗也不清楚会议内容，蕾奥妮也叹了口气，她问：“我们会怎么样？” 奥利弗惯用枪支，她却没有多余的枪给他了，万一出点什么事，奥利弗可就要自求多福了。 “不会怎么样。”奥利弗提醒她，“到了会议室，小心行事。” 蕾奥妮这次没有反驳，而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奥利弗并不需要套取任何信息，像是早已看透什么，他忽然说：“这是鸿门宴。” “什么宴？” “古中国的历史典故，汉王刘邦被楚王项羽宴请，实际上是一场针对汉王的刺杀。”弗兰解释道。 蕾奥妮吞咽口水，她紧张地看着两个男人，又不可避免地看了看正在待机的沉思。 像是为了活跃气氛，她说：“奥利弗，你知道的好多。”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张教给他的。奥利弗瞥了她一眼，莫名的，他笑了。人在极端无语的情况下也会笑，蕾奥妮想，他大概是太无奈了才会露出笑容。 蕾奥妮问：“那我们谁是那个汉王呢？” 奥利弗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蕾奥妮顿时觉得脊背发凉，她惊恐地望着他，不过奥利弗还是颠出一根烟，很平淡地吐出一句：“你会没事的。” 他好像从未这么英俊过，因为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就如同“有我在，你不会有事”一样，但蕾奥妮很快就被他的烟呛得连连咳嗽。 沉思再度提醒奥利弗这是禁烟区，奥利弗问候了沉思的母亲，然后继续吸烟，这次沉思没再劝阻，蕾奥妮说：“它或许会记恨你。” 奥利弗不以为意。 他就这样吸烟，空气里充斥着呛人的烟味，他胡子邋遢的面容在香烟的遮盖下也朦胧了，蕾奥妮靠在弗兰肩上，像是在等待审判的罪人，坐立难安。 弗兰依旧沉默着，他一言不发。最乖的那个乖孩子，遵守奥利弗立下的规矩，他没有主动暴露身份，哪怕他的存在早已被公司知晓。 这次他什么都没有运行，只是望着云端的边界，望着已经被玻璃弱化的太阳，他生平第一次站在这样高的位置去观察恒星，他想到了那个终极问题，不过他无需思索答案，答案就在他的怀抱。 他又想起死亡，奥利弗的话让他不得不开始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最坏的结果是死亡，他得遵守约定，把蕾奥妮的意识上传。 他又开始思考，奥利弗在想什么，蕾奥妮在想什么，却唯独忽视了角落里平静波动的沉思。 他的大脑突然闪过一丝乱流，熟悉的头痛袭来，眼前一刹空白，蕾奥妮感受到他的不适，抬头，用目光询问，弗兰刚想回应，詹姆斯便带着几位员工返回了。 所有人都皱了皱鼻子。 屋子里乌烟瘴气，詹姆斯要求沉思打开空气净化器，这个空间很快充满了健康的新鲜空气。 “抱歉，沃斯先生正在召开董事会议，蕾奥妮小姐，他请您一同参会。” 她皱眉，问：“只我一人？” 詹姆斯点头：“是的，在总会议结束后，沃斯先生会再进行小组会议。” “不好意思，我不明白。我想我应该和我的同事与上司待在一起。” 看出她防备又紧张的姿态，一位女性员工告知她：“会议共有十三位成员参加，除了沃斯先生，男女性各半。” 难道他们以为她还害怕该死的性骚扰吗？要是这个沃斯真是个关爱女性的好领导，就不会让她们穿短裙和高跟鞋上班了！蕾奥妮攥紧拳头，弗兰起身挡在蕾奥妮面前，奥利弗沙哑的烟嗓也响了起来。 “她哪也不会去。”奥利弗说，“除非一起参会。” 他从衣服内侧拿出皱巴巴的香烟盒，呛鼻的烟雾再次充满了这个空间，久久不能散去，蕾奥妮头一次这样喜欢这个味道，她轻轻握住弗兰的手，在大脑内演习了无数次如何掏枪、组成枪支、迅速干掉所有人，却没成想，詹姆斯露出为难的神色，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 弗兰坐回了原位。 “所以刺杀成功了吗？”蕾奥妮不喜欢历史，所以不知道汉王的结局。 “没有。他跑了。”弗兰说。 蕾奥妮稍稍放下心来。 这次詹姆斯回来的很快，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三人可以一起参会，奥利弗这才站起身，他的手也从胸口的位置抽了出来。 起初只是以为他在拿烟，但经常使用枪支的人才可能观察到，他的手势是在握着枪把，没准他抽烟也是在制作烟雾弹，掩盖他拿枪的动作，总之…奥利弗的形象瞬间变得高大起来，他站在他们两个前面，如同保护雏鹰的老鹰，蕾奥妮紧随其后，忽然，弗兰将黑色的耳麦戴到了她的耳朵上，头发完美地将它遮盖，蕾奥妮侧头，他笑着微微颔首，蕾奥妮也抬起了唇角。 不过刚一进门，弗兰和奥利弗就被请到了两侧入座，蕾奥妮却没有座位，就这么站到了长桌的终点。 同样站立的，是正对面的伊森·沃斯，公司的实际控股人，董事会“效忠”的对象，他本人并不低调，经常参加新品发布会和演讲活动，所以蕾奥妮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的脸型稍长，看不出年龄，外表看来大约四五十岁，偏瘦，笑起来眼角堆叠着细纹，他向蕾奥妮露出一个热情的微笑：“欢迎。” 蕾奥妮从未参加过这样正式的会议，她并不是那种“上得了台面”的身份，自然而然，身体会因为紧张微微颤抖，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尽可能礼貌地回答：“您好。感谢邀请。” 第89章 “我和董事会成员正在讨论最近发生的案件。”没想到沃斯直接切入正题，将屏幕放大，上面赫然标注着最近发生的案件，比警局知道的还要详尽，可谓遍地开花，蕾奥妮咬咬嘴唇，她试图用余光观察周围的环境，大部分人的视线都随着沃斯的指示落到了屏幕，唯有身穿白色军装的男人与她对上了视线。 张辰宇。 他向他微笑，她居然缓缓松了口气。 “据我所知，警方已经成功侦破了几起案件。我想让你谈谈你的发现。”沃斯甚至把自己手里的遥控笔递向她，示意她到前面来汇报，蕾奥妮心惊胆战地走向前方，不长不短的距离，却足够弗兰生成一篇文稿，直接在她的耳朵上播放起来。 很好的作弊器，蕾奥妮一下稳定心神，将自己参与的案子以及组员共同处理的前因后果进行了详细汇报，最终也诚实地说道：“近期我正在休假，很抱歉未能参与到案情之中，如果需要，我会尽快进行调查走访，再向上级汇报的。” 没有任何纰漏，伊森·沃斯抱着胳膊，微笑着看向她，甚至带有一点欣赏的神色。 “优秀的新生力量，蕾奥妮·布朗小姐。”沃斯向张辰宇说，“你发掘的探员很有本领。” 是张辰宇引荐的吗？这时候看向他，是否会引起怀疑？蕾奥妮面不改色扫过他，张辰宇依旧微笑，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只是一场汇报会议？沃斯为什么要见她？ 蕾奥妮疑惑极了，她站在原地，一手紧握遥控笔，沃斯却话锋一转，询问：“那么蕾奥妮小姐，警方是否找出了仿生人突然失去掌控的诱因？” 是神圣指令。 但她该不该说？ 蕾奥妮心跳如雷，沃斯还安慰道：“没关系，请将你的发现大胆地说出来。” 该怎么说？该如何做？ 她双唇微微颤抖，忍不住看向了远处的奥利弗，唯有他能够不需要任何考虑地去依仗，她不能暴露张辰宇和弗兰。 奥利弗抱着胳膊，在远处变成了一个褐色的墨点，这次，他只是向她点点头。 说实话。 她应当说实话。 蕾奥妮悄悄深吸一口气，拿起遥控笔，将每个案件分门别类，沉思立即将其整理罗列，蕾奥妮亮出案子的共同特征，诚实地汇报道：“涉案的人工智能多数在特殊条件下被激发出新生指令，这种指令会让 ai 脱离既定指令自行运算，涉及的案件分散各区、各文化各人种，具有高强度的随机性，很有可能是恐怖分子利用公司出产的仿生人掀起的机械革命。” 沃斯嗯了一声，蕾奥妮立刻补充：“这只是我个人判断。” “你认为这是利用仿生人进行的恐怖袭击。有组织，有预谋。” “没错。” 这样说最不会出错，她总不能说是仿生人自行觉醒吧？哪怕有这种可能，指令植入也是事实，背后总得有操盘手。 沃斯似乎也认同了她的猜测，他拍拍蕾奥妮的肩膀，远处的弗兰几欲起身，被奥利弗瞪了下去，蕾奥妮也绷直了身体，但沃斯只是单纯地拍了拍她。 “我认为你的情报很有价值。蕾奥妮，我想委派你作为新的调查组领袖，领导这次行动，目的就是找出这个背后的恐怖组织。” 蕾奥妮顿时眉头一紧，未等她开口，奥利弗便站起来，把手搭在桌子上，两边的会议成员都被他的烟味熏得躲闪身体，他依旧是黑着一张脸，但声音低沉而明朗，“蕾奥妮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我是她的上司，更适合这个任务。” “所以我才想让你一个人参与会议。”沃斯说，“不然奥利弗警长很容易不高兴。你上年纪了，也该让手下人施展拳脚。” 蕾奥妮摇头，稍稍后退，委婉回绝道：“我想我并没有这样的领导能力，很抱歉，辜负您的期待了。” 沃斯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她的脸。他很快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再度拍拍蕾奥妮的肩头，不过这次，他没再强求，而是把任务交给了张辰宇。 第102章 神圣指令（4） 会议成员一一散去，沃斯站在屏幕前抿着咖啡，奥利弗向她招招手，还是很不耐烦的表情，但蕾奥妮却觉得那样亲切，她想要跑过去，沃斯却再度拦住了她。 “你很着急，蕾奥妮。”沃斯笑着叫她的名字，“我一直很想见你，去办公室聊一聊？我到希望你接下这个任命，你很有能力，就像你的母亲。” 话音一落，蕾奥妮好似被一道闪电直接劈中，她错愕地看着沃斯，沃斯仿佛没看到她的眼神，转而指向张辰宇。 “张辰宇上将，实际上并不适合作为这次行动的领导者。” 听他的军衔也知道，他应该负责更“高端”的职务，果不其然，沃斯给蕾奥妮介绍道：“公司在进行外星探索，地球资源终究是有限的，我们该利用现有的能源尽可能地开疆拓土，上将和我的理想不谋而合，远方、星空，或许还有外星生物，就如同沉思……” 他伸出手掌，那个白色的圆球被他托在掌中，他笑着说：“之所以这样称呼它，也是为了更辽阔的星际探索。” 但战后才几十年，d 区的贫民尚且忍饥挨饿，就连太阳的使用权都需要用命来争取，他在说什么星际开拓！？蕾奥妮强压着心中的愤怒，面对沃斯向她的提问，她只能扯开一丝笑容。 “蕾奥妮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罢了。”张辰宇说，“她并不理解这些，只有眼前的方寸之地。” 沃斯露出遗憾的表情，对于两个人的贬低，蕾奥妮有些恼怒，但她没有发作，更没有反驳，不知不觉间，张辰宇已经走到了她的背后，很近，沃斯向她走过来，蕾奥妮又向后退去，张辰宇握住她的肩膀，令她站直，沃斯这才停住脚步，眼带笑意地翻起了旧账：“听说你们关系不和，是三年前那场事故导致的吗？” “蕾奥妮认为是我指导无方导致战友死亡。” “你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不过你同样拿出了许多警方的资料，我还以为你们是因为这件事分道扬镳。” 蕾奥妮心头一紧，她目光如炬地看了他一眼，张辰宇目不斜视，手紧紧抓住了她，抓得她生疼，她心里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可身体动弹不得，弗兰想要上前，也被奥利弗拉住了。 “幽灵探员。”沃斯也注意到了弗兰，“报告上显示你已失踪。看样子你再度苏醒了，还是说，这只是个伪冒品。” 蕾奥妮疑惑地看着他，就听沃斯笑道：“薇薇安的小发明，工作室的助手，她似乎很喜欢给这些小零件起名字，他带走了实验室全部的新药和配方，然后公开于世，但信息源遭遇了空袭……” 沃斯惊叹，“我本以为弗兰已经在战争中报废了。但我没想到，薇薇安还有一个女儿。”沃斯低头看她，感慨，“你像你的母亲，聪明又勇敢。” 蕾奥妮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她的恐惧、恼怒、紧张在心底翻涌，沃斯掌握的信息是她从来不知晓的，弗兰也不曾提及的！他公开过新药的配方？战时？她无法思考，能够控制住身体已经是奇迹，沃斯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大门，邀请蕾奥妮进来，张辰宇缓缓松开了束缚住她的手心，沃斯挥手道：“再会，上将。” 张辰宇看向蕾奥妮，神色如常，他转身离开，蕾奥妮面对敞开的大门，沃斯的邀约，弗兰却握住了她的手心。 耳麦里传来他的声音。 “走。” 弗兰示意她跟随他们离开，但蕾奥妮犹豫片刻，还是拍了拍他的手背。她摇头，示意自己可以。 如果这是沃斯的圈套，那她为了真相，可以跳入圈套。 蕾奥妮走进了沃斯的办公室。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科技感，反而被沉褐色、金色占据了所有视线，屋内低调奢华，沃斯似乎对中华文化，在他的背后是雕刻着梅花的背景屏风，颇具韵味，沃斯放下咖啡杯，蕾奥妮先发制人，问：“你认识我的母亲？” “当然。”沃斯指了指桌子上的合照，“我们是一个团队。” 蕾奥妮看向那张照片，果然从里面见到了母亲的面容，她正扶着一个女士的肩头，笑容可掬地望向镜头。 弗兰与她视觉同步，整个相片内足有二十三人，他已经将能找到的资料全部弹到每个人像周围，但能检索的内容依旧寥寥无几。 蕾奥妮的手指拂过母亲的面庞，沃斯看着她，像是怀念，语气亲切地说着：“你有你母亲的双眼。” 蕾奥妮淡笑，：“就像英国的儿童故事。” 沃斯立刻知道她在说什么，哈利波特，可怜的救世主，父母亲的朋友…两个人就像长辈和晚辈的聊天，他靠在座椅上，缓缓摇晃，追忆着：“她很忠诚，认真、卖力、坚强，而且非常聪明。” “很可惜，她感染了病毒。不过她研制的新药拯救了全世界，但因为保密协议，我们没办法纪念她。但我给她、以及牺牲的科学家们搭建了坟墓。”沃斯划开屏幕，沉思浮现，将墓穴的位置和照片播放给了她。 第90章 那是一座灰色大理石墓碑，只雕刻了姓氏以及简略的生平。 纪念伟大的科学家、感谢你所做的一切。 蕾奥妮望着那与自己相似的面容，瞬时眼眶湿润，沃斯轻叹：“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去纪念她，她一定很希望看着你长大。” 弗兰同样在注视着那个墓碑，他靠在墙面，一言不发，奥利弗则坐在门对面的椅子上，望着屋内，目光锐利。 “我很好奇你的父亲。”沃斯说，“我和实验室的成员关系都相当不错，他们都把我当做家人，但你的存在太令我意外了，不知道你的父亲是否还在？” 蕾奥妮摇头。 沃斯若有所思，他问：“你知道他是谁么？” 蕾奥妮并不好奇，不过沃斯想说的话，她也不会阻止。 “你遗传了他的红头发，他不过是薇薇安众多追求者之一……看来他得到了女神的眷顾。” “她很受欢迎？” “非常。非常，蕾奥妮，她很美丽。你遗传了她的美丽。” 蕾奥妮轻轻笑了。 “薇薇安去世的时候，你还不记事吧？”沃斯问，“她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做纪念？照片？” “没有，我对她一无所知。” “但你知道她的长相。” 蕾奥妮说：“我们长得一样。” 沃斯不置可否。 “那更不用说她是否提及过我了。” “您是大人物。” “别太紧张，蕾奥妮，你很紧张，很害怕。但我非常喜欢薇薇安，我也很喜欢你。”沃斯露出近乎慈爱的笑容，“你一定过得相当艰难，我无法想象你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那确实非常艰难。我吃过老鼠，跟一群流离失所的孩子混在一起。” 他像是没听到，“弗兰是你的作品，还是你母亲的遗物？”沃斯询问，“我本以为他会照料你。薇薇安做这种灵动的小系统很有一手…” “是我仿制的。抱歉，我没有报备。” “那没关系，很多仿生人都经过了私人改装，屡禁不止。”沃斯失笑，“就是因为大家都这样不按照说明使用仿生人，才会酿成各种各样的事故。” “公司也是受害者，很多仿生人因此报废了。” “没错。”沃斯托着腮，轻敲面颊，他想起什么，问，“你们并没有追查到诱因？” “当然，对方应该是一个技术超群的黑客。他很有可能是公司内部的成员。” 沃斯像是在脑袋里搜索可能的人选。 不知过了多久，他说道：“我对你们的损失感到遗憾。” 在说雪山的事情？ “你和张辰宇上将的关系还没有缓和？看报告，他是你的担保人，虽然介绍你的是劳伦斯法官的大女儿米娅，但张辰宇应当也给予你了不少帮助，你们的关系应该不错吧？”沃斯笑笑，“他很欣赏你，不过你似乎一点也不敬仰他。” “我敬仰他。”蕾奥妮有些冷硬地说。 “没必要说谎，张是个聪明的人。他给我了不少雪山调查的结果，你是否知情？” “不知情。”蕾奥妮的语气已经有了怒意，“他并未跟任何人商量。” “背叛是可耻的。”沃斯说，“但我很欣赏他，张和我一样，是喜欢步步登高的人。” 沃斯问：“你好奇这些资料的内容吗？” 蕾奥妮顿了顿，说：“好奇，但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你不想知道战友因何而牺牲？” “张辰宇知道就够了。” 沃斯笑着拍了拍手掌。 “他确实知道，他也应该为这次事故承担责任。这也是你拒绝我委派的主要原因？因为和张辰宇不和？” “我认为我无法承担这么重要的任务，我只不过有点小聪明，在警队混口饭吃罢了。” 沃斯指责她：“你没什么志向，这和你母亲可差得太远了。” “我只不过是个小女孩，志向是男人的事。” 沃斯朗声笑了。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蕾奥妮快速扫视着对方的办公室，她知道弗兰也在看，她想用双眼尽可能地记下有用的信息，可沃斯还是开口了：“我会给予你丰厚的报酬，帮我找到你怀疑的对象，然后解决掉这个麻烦。比起警局，军队能带领你走向太空，开辟新的土地，怎么样？这一定比你在警队过得开心。” “我受宠若惊，先生。我想我根本不是那块料。” 沃斯瘪瘪嘴。 门开了，蕾奥妮走了出来，沃斯紧跟其后，他和弗兰对视一眼，然后就是毫不客气地上下扫视，弗兰注意到沉思也在观察他，他按兵不动，只见奥利弗大手一挥，将他们两个向前推去，径直挡住了沃斯的视线。 弗兰和蕾奥妮走向前方，沃斯收起笑容，对着奥利弗的背影说：“奥利弗，你确实上了年纪，有些糊涂了。” 奥利弗只是颠出了一支烟。 詹姆斯已经在门口等得疲乏，看到三人出来，他强打起精神，在闻到奥利弗的香烟时，他不可避免地剧烈咳嗽起来。 想想就知道电梯里得有多难闻，詹姆斯扫开电梯门，嘱托沉思将贵客送至十层出口，沉思悬空浮现，回答：“好的。” 它关闭了电梯门，然后消失不见了。 奥利弗静静地吸食香烟，狭窄的电梯内瞬间变成了白雾一片。 沉默中，弗兰伸出手，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掌，蕾奥妮猛然抬头，对上他关切的视线，她强忍住眼眶的泪水，紧紧地和他拥抱在了一起。 弗兰亲亲她的头发，叹气：“奥利弗，味道太呛了。” 奥利弗便把烟头戳在了电梯按钮上。 沉思像是看到了那处烟灰抹蹭的痕迹。不一会儿，电梯内的风扇启动，随着大门打开，里面又恢复了清新的空气，好似他们没有来过那样干净了。 第103章 神圣指令（5） 门口一辆悬浮车等候，奥利弗从安检处取走了自己的手枪，弗兰也帮蕾奥妮拿回了她的工具包，三个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到了宽敞的车厢，车辆启动，向着已经设置好的地点飞速前进。 奥利弗拨通了米娅的电话。 他嘱咐米娅立刻马上去他家集合，挂断通讯后，蕾奥妮不禁问：“我们要去哪里？” 奥利弗露出个明知故问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蕾奥妮才小心开口，问弗兰：“我回答得对么？” 奥利弗却插嘴道：“不管你怎么回答，事情都不会变化。沃斯是个老奸巨猾的混账，他担任政要时就备受弹劾，满嘴谎言的政客，不论你从他那里听到什么，被他许诺什么，都不必相信。” 称不上安慰，蕾奥妮垂着眼眸，安静了一会儿，她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她太害怕了，害怕说错话，害怕暴露什么，同时她也很愤怒，可害怕占据上风，如果没有同伴同行，她无法淡定自若地对答如流，弗兰夸赞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在努力不去暴露母亲的信息，他的信息，甚至在保护张辰宇，她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任由沃斯羞辱和施压，她顶住了压力，她做得很漂亮，话说得滴水不漏，蕾奥妮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拿出一张纸巾，擦拭着她的脸颊，奥利弗冷冰冰地看着这一切，警告她：“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我们已经没时间哭泣了。” 这下恼火占了上风，但一想到奥利弗提供的“保护”，她又咽下这口恶气，顺路把眼泪也吞了进去。 他们抵达了奥利弗位于 a 区的家。 毗邻警局，房间不大，五脏俱全。　这不像奥利弗的家，装潢是很传统的美式风格，很温馨，但一走进玄关，客厅堆满的烟蒂与酒瓶又立刻彰显了房主人的身份。 米娅更是善良，她居然在帮奥利弗打扫！ 不过也多亏米娅，他们能有沙发可坐，蕾奥妮坐下后，也自动收拾起来，弗兰不过随手整理，就拾出了一箱酒瓶。 “你会短寿的。”蕾奥妮忍不住吐槽。 米娅附和，语气不再温柔，可谓相当毒舌：“你绝对会早死的，奥利弗。” 奥利弗满不在意。 他走向一个房间，恐怕是他的卧室，等他出来时，他的手上多了一个医疗箱。 他勒令两个女孩把手腕伸出来，蕾奥妮和米娅不明所以，但依旧照做，但当她们看到奥利弗亮出手术刀，女孩们又不约而同地收回了手臂。 奥利弗先向蕾奥妮伸出刀锋，蕾奥妮紧张地节节后退，弗兰握住她的手腕，低头道：“或许让我来？” 奥利弗便把刀子丢给了他。 酒精消毒，弗兰对着植入终端的位置下刀，精准地取出了那微小的芯片。随后，他拿出自动缝合的机器，那有些像竖着的订书器，摁了两下，伤口就被缝上了。 蕾奥妮盖住伤口，米娅露出非要如此吗的表情，在奥利弗的坚持下，弗兰也取出了她的终端。 第91章 奥利弗无情地摧毁了两个机器。 “你说让小组解散，我已经要求迪伦他们离开 a 区，找个偏僻的地方避避风头了。”米娅看着奥利弗说，“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了？公司应当不会有闲情逸致监视小组成员，我们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谨慎点不会有错。”奥利弗让蕾奥妮立刻分享情报，和弗兰不同，他什么都没听到，他现在需要蕾奥妮告知他们都说了什么。 “首先，植入指令并不是公司的意思。”蕾奥妮直接总结道，“仿生人觉醒并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其次，沃斯很在意雪山的事故，这件事张辰宇应当知情。然后…沃斯似乎想知道有关我母亲和弗兰的讯息，他不清楚弗兰还‘存活’，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母亲手里应该有对他不利的信息。” “雪山…”奥利弗喃喃重复。 蕾奥妮问，“你和张取得过联系吗？他那边怎么说的？” 米娅表示疑惑：“所以说张 sir 是在沃斯身边卧底么？目的呢？” “收集对沃斯不利的罪证？他想扳倒沃斯？”蕾奥妮想了想，猜测道，“或许是沃斯个人的秘密？” “要把雪山的材料拿出来么？”弗兰向蕾奥妮征求意见。 蕾奥妮没有藏私，事已至此，公开情报，一致对外才是上策。 蕾奥妮将三年来收集的材料和实地考察的资料都放了出来，并提出了自己的猜测：“这是一座军工厂，他们恐怕在生产什么武器，不然也不会引发大规模的爆炸。” 武器？政府是有自己的武器库的，有什么武器要在这样隐蔽的地方生产，武器库内就连核弹都堆积如山，如今的世界最不缺少的就是武器。 米娅看着弗兰仍在操控终端，还有些担心：“弗兰，你的服务器是否安全？” “我的服务器并不受公司掌控。” 米娅才放下心来。 她看向那些照片，以及弗兰刚从沃斯桌面上获得的合照，米娅捏捏下巴，问：“这上面都是谁？” “大多查不出身份。”弗兰说，“其中有两位是生物工程学院的教授，主微生物学专业，研究某些病菌，并利用其生产药物。” “那其余人应当都是学校内的高级知识分子。”米娅很熟悉这套流程，“如果检索对应年份区间的学院老师或者研究生……” 弗兰导出相应学院的公告和报道，果然在世界几所知名学府找到了对应的姓名，尘封的大学网站再度被开启，早已封闭的界面逐渐鲜活，可时间却永久停留在某一年，再也没有跟进。 大概是因为战争关停大学网站的原因，很多信息成了漏网之鱼，没有被完全清除干净。 蕾奥妮接过虚拟键盘，快速浏览着相关公告，多是关于他们的成就，不过内容有限，很多都被政府封存了。 他们利用这个方法找出了一半人的姓名和主修专业，大多和医药学有关，蕾奥妮的母亲也在其中。 薇薇安·布朗留给这个世界的仅剩一个姓氏和教授的头衔，她的论文，她的生平事迹都被无声地抹去了，蕾奥妮望着界面上母亲侧头微笑的面容，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还有另一边。”米娅说，“这些人又是做什么的？” 弗兰利用米娅的方法检索那些大学的全部学院的高知人才，根据面部识别，他找到了其中一人的信息，进而抽丝剥茧，也找出了其他人的身份。 “他们是人工智能学院的导师以及具有实践经验的工程师。” 米娅说：“他们在开发什么，开发新的人工智能？” 那时人工智能技术已经趋近成熟，就是仿生人的研发还有些滞后，考虑到战前的背景，他们一时联想不到聚集这么多学者到底是为了开发什么。 “看来你的母亲算是一位复合型人才。”米娅说，“既是生物学研究领域的领军人物，还有神奇的发明创作。” “她大概是后来学习的。”弗兰说，“她创造我，只是为了辅助她钻研新药。” “你从未见过这些人。”蕾奥妮问，“还是你已经记不得了？” 弗兰确实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他大多时间都在孤独地制作药物，实验室空空荡荡，布朗教授制药时并没有其他成员出现，不然布朗教授也不会把蕾奥妮藏在实验室抚养。 他脑海里浮现出几个名字，那是母亲染病后时常念起的，沃斯也在其中。 他将目光放在照片正中间下蹲的沃斯，他周围的几人并没有查到对应身份，弗兰很快有了新的联想。 “其余人是政客。”弗兰指着照片上的无名氏，“他们或许是军队成员…”弗兰的手指划过那些可疑的标志物，“或者是某位富商……或者，是某些政党的候选人……” “沃斯在战时很活跃。”奥利弗这位“老人”发话了，“我们称他是三战希特勒，言语鼓动，引发争端，为政府捞取钱财，再投入新的战场。” “那大家为什么心甘情愿跟着他做事呢？” 弗兰说：“照片拍摄于战争之前。” “他们没准以为自己是来拯救世界的。”米娅轻叹，“研发新药，更迭技术，他们聚在一起的目的是为了避免战争。” “他们被骗了。”蕾奥妮呢喃。 “这张照片内是否有幸存者？”蕾奥妮说，“如果能找到其中一个，没准就能明白当年他们在开发什么项目，而沃斯又为什么对此讳莫如深。” 米娅说：“我可以尝试。领域不同，但我的父母就读于其中一所学校，也做过名誉教授，我可以回去问问他们。” “把照片复制一份？” 米娅无奈地举起了自己受伤的手腕。 “别哭丧着脸了。”奥利弗给每个人发了一个机器，蕾奥妮和米娅拿起来查看，弗兰介绍道，“是手机。终端的前身。” “手机？上个世纪的老古董，谁还在用手机？” 奥利弗没理会蕾奥妮的抱怨，他指出每个人的联络号码，还有简单的功能介绍，最重要的是，这几部手机用的是内线，绝对不会被公司监听。 “不过我觉得没必要太紧张。”米娅率先起身，去门口紧了紧鞋带，“我和奥利弗的安全性要比你们强一些，低调行事，等我找到相关信息再出发调查，一定要小心。” 蕾奥妮问：“你不是觉得松了一口气么？米娅，如果你不想参与调查的话…” “因为当时正在用终端通话嘛。”米娅笑笑，“我确实松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如果我不提供帮助，你们就太孤立无援了。放心吧，奥利弗有满墙的勋章，我有父母和哥哥，现在最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没权没势，无依无靠的两个小可怜。 尽管如此，奥利弗还是提醒米娅：“今天回去之后，不要出门，一切用电话联系。” 米娅点头，“我会尽快把信息传达的。” “谢谢，米娅。”蕾奥妮轻声道，“你和奥利弗都没必要卷入其中的。” “是么？公司轻而易举就取缔了我工作这么久的小组，而奥利弗也被迫失去了实权，更重要的是，我们共同的同伴牺牲了，至今真相不明。”米娅说，“从一开始我们的命运就绑定在一起，蕾奥妮，不要放弃追求真相，因为不论前进还是逃避，我们都无法抵抗既定的事情。” 她笑着向两人挥手，很快没了踪影。 蕾奥妮也打算离开了。 她看向奥利弗，提出了心中的疑问：“你和张联络过？” 奥利弗没有否认。 “他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你，告诉我们，也免得我们兜兜转转地调查。” “他身份特殊。”而且，即便是张辰宇也不一定掌握真相，何来告知。 “你在给他找理由。”蕾奥妮说，“如果可以，我想让他出面，我们交流情报，而不是让我们蒙在鼓里。” 奥利弗沉默着，过了一阵，他才回了一声，像是答应。 蕾奥妮准备离开了，奥利弗忽而道：“我信任他。” 蕾奥妮转身，就听他说：“张不会叛变。” 她像是太过疲惫，没有做出多余的反应，只是握住了弗兰的手，打开房门，就这样离去了。 第104章 神圣指令（6） 穿过 a 区的街道，时不时听到警铃声，弗兰靠在悬浮车的舷窗上，窗外是“抓捕”仿生人的滑稽画面，被拴住拖行，或者直接丢进防护箱，就像对待一个个废弃的旧家电。 他用自己的双眼注视着这一切，思绪万千，胸口忽然靠过来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弗兰垂头，蕾奥妮的头发占据了他大部分视线，她贴着他的胸膛，手握紧他的衣物，弗兰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需要自己安慰的小生物上了。 他把她抱在腿上，双手环绕，抚摸她的身体和头发，蕾奥妮蜷缩在他的庇佑下，睁着双眼，有些呆滞地盯着某个方向。 她没有思考的动力，大脑放空，弗兰提议：“我们该考虑搬家了。” 第92章 搬到人员密集的 a 区，避免暴露的危险，d 区太混乱，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命如草芥，没有任何保护伞可言。 蕾奥妮待在警局是最安全的。 他开始为她物色房子，乔纳森支付的委托费够他们选一个干净整洁的小屋子了，蕾奥妮没有心情考虑这些，她只想休息，想要睡觉。 两个人拖着疲惫劳累的身体回到了 d 区的房子。 狭窄的街道，歪歪扭扭地搭建着无数类似的集装箱建筑，蕾奥妮的条件还算不错，单独占了“双层”地界，一楼摆放着杂物和她的摩托车，弗兰先把蕾奥妮放回房间洗漱休息，自己则到楼下检查起摩托车的情况。 充好能源，弗兰在附近超市采购了一些新鲜食材，打算给蕾奥妮做些新鲜出炉的美味，可惜，等他回家，蕾奥妮已经睡着了。 他将食材摆放在冰箱里，波比追着他的脚步，乖乖清理他留下的脚印，弗兰这才发现他竟然忘记更换拖鞋。 他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拍了拍扫地机器人的脑袋。 波比大概是想要把身体翻过来的。 每次弗兰这样抚摸它，它都会翻出肚皮，享受爹地的揉搓。 它是否记得自己是小狗的过去？是否知道自己现在不再是小狗的样子？弗兰坐在地上，把这个圆盘抱起来，放在了双腿上。 好久没享受过拥抱的波比明显兴奋过度了，它的风扇快速旋转着，弗兰提示它妈妈正在睡觉，不要吵，波比迅速安静下来，只有提示灯在闪烁。 波比去世时蕾奥妮哭得相当伤心，哪怕她没怎么照顾过波比，只需要享受和狗狗一起玩的乐趣，但她还是哭惨了，并且执意要把波比留下来，哪怕是以意识的形式。 弗兰庆幸波比只是一只小狗。 地球的动物与人类类似，有些同样有社群意识和情感，弗兰解剖过不少动物，大多体型偏小，实验室也出现过实验犬，不吵不闹，很快就死了。 动物不需要考虑自己为何死亡，也不会为自己的存在感到困惑。 弗兰轻轻放下波比，懂事的小狗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有些舍不得怀抱，慢慢追着他的脚跟。 弗兰做了简单的清理，蕾奥妮躺在床上，虾米一样团着身体，怀里还抱着他给她买的玩偶。 弗兰掀开被子，悄悄钻进去，蕾奥妮便甩开玩偶，抱住了他。 “还没睡？” 大概是半睡半醒，她蹭蹭他，却没有回应。 弗兰亲亲她的额头，低声说着：“不要怕，我在这。” 没有人能伤害蕾奥妮。 她沉睡了，弗兰离开床铺，检查了他们的武器装备，并且按照蕾奥妮的要求，向黑市熟悉的供应商预定了不少装备，他将彼此的武器整理出柜，放在一个行李袋中，方便携带的直接挂在了他们两人的衣服上。 身体在整理，眼睛也没遗忘关注时事新闻，d 区边陲地带发生小规模暴动、a 区几乎每天都有案情发生，军方已经实行了宵禁政策，网络上还在流传他们巡逻或者执法的录像。 点开通讯记录，莎伦发来问候的消息，表示自己联络不上蕾奥妮，弗兰报了平安，考虑片刻，他打开了埃迪的通讯界面。 弗兰将小屋的密钥交给了他。 两人沉睡，都未回复信息。 做完这一切，弗兰回到厨房，尽量无声地做了几天的食物，打好包装，冷冻，时间已经来到了清晨，弗兰走进他临时搭建的小温室，久疏照顾，番茄秧已经泛黄，熟透的果实坠落，有的早已腐烂。 弗兰收集了一些比较健康的番茄果实，也拿走了家里存储的番茄种子。 即便是他也不知道事情会以何种方式结束。他希望尽快解决，如果需要躲避军方的追捕，c 区自然地带广袤无垠，科技设备受限，是很好的藏身之所。 天不过蒙蒙亮，蕾奥妮就苏醒了。 她脸色不佳，有些憔悴地挪到餐桌，弗兰端上早餐，爱怜地揉揉她消瘦的下巴，蕾奥妮扯出一些笑容，拿起餐具，将食物慢吞吞地塞进嘴巴。 “张辰宇说过会发生真正的战争。”蕾奥妮问，“这个世界会怎么样？才和平几年…” 他们又要开始东躲西藏。 “总会再度恢复和平的。” “我不想为沃斯做事。”美味的食物在嘴里味同嚼蜡，她嘟囔着，“他想让我为他工作，就像张辰宇那样，可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脏，能面不改色地服务一个两面三刀的老狐狸。” 弗兰笑笑：“你做得没错。” “或许我该屈从一些…” “为了什么？” “不知道，或许屈从能让大家过得好一些。” “谄媚换来的不过是短暂的安宁。”弗兰捏捏她的脸颊，“而且狮子绝不屈从。” 蕾奥妮抬起唇角，重重点头，她蹭蹭他的手背，大口吃光了弗兰给她准备的营养早餐，美食令她恢复了精神，弗兰打开了那张照片，她打算再深入调查研究一下，弗兰不仅入侵了高校的网站，之前米娅还提供了他进入警局内部查阅资料的机会，弗兰也将警局的系统调度出来。 在高校任教、活跃的成员无法从这个世界上完美消失。而警局也必定会保留战前的人口信息数据。 那是一个庞大的数据信息网，联通着世界上所有国家的内部网络，普通人的数据就像尘沙一样随风飘散，而有突出贡献的还能残存姓名。 结合各国的户籍登记信息网，弗兰查到了大多数人的生平，也查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信息。 “他们都死了…”蕾奥妮指着死亡日期，“大多数都是在战争期间，没有人撑到战争结束。” 战事无情，死亡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他们死得未免太过“整齐”，蕾奥妮调出沃斯给她看的墓碑照片，周围做了模糊化处理，但弗兰能轻易恢复清晰，对应的死亡时间与档案上一一对应… 蕾奥妮顿时脊背发凉。 手机振动，她迅速拿起，是米娅，她压低声音，通知道：“调查有了新线索，照片内有一位是我爸爸的同学，他去世后学院资助了他的后代，我把地址发给你。” 蕾奥妮应下，弗兰准备好两个人出行的外衣，蕾奥妮一穿上就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重量。 弗兰把各式武器都挂在了她的衣服内侧，活像一个武器库。 蕾奥妮不禁调侃：“这下出门都成拉练了。” 哪怕沉重，惜命的蕾奥妮还是挂了一身弹药，顺着地址找到了这位学者的后代。 让她诧异的是，对方住在 d 区的一条破旧的街区，户主应当是学者的儿子，一打开门，蕾奥妮就看到了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男子，手脚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疾，蕾奥妮立刻意识到他曾经感染过病毒，手脚的残疾是切除坏疽的手术造成的。 他狐疑地扫视着蕾奥妮，她拿出警官证，神情严肃地通知道：“特别行动调查组，例行公务，请配合调查。” 男人的目光在警官证上停留一会儿，又看向蕾奥妮腰上的枪。 哗啦啦，对方打开门锁，将门敞开，神情随意地将他们放进屋内。 屋里的气味可不好闻，蕾奥妮没有落座，站着和男人交流：“我来是想询问有关你父亲凯尔森先生的相关事宜。” 男人上下打量她，目光木然，“他在我五岁时就去世了。” “我很遗憾，那请问你的母亲……” “她也死了。三年前。” 蕾奥妮默默记录，继续道：“不知道凯尔森先生有什么留下的…” “遗物？在我母亲的卧室里。你们找这些做什么？” “只是例行公务，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查看凯尔森先生的遗物，方便吗？” 男人让出了卧室大门。 这间卧室虽然布满灰尘，但对比外面要干净得多，桌面上还放着一家三口的照片，年代久远，但能辨认出男人的模样，与蕾奥妮调查的内容一致。 男人打开尘封的柜门，从角落里拿出一个破旧的纸盒子，他放在桌子上，蕾奥妮看向这个小盒子，问：“这就是全部？” “全部。她总是拿出来看。” 都是些老旧的物件，也没什么意义，打火机、护照夹、钱包，一对结婚戒指，笔记本、旧纸张，一本圣经。 “你们为什么要找他？” “是机密，抱歉，我不能告知。” 弗兰正在翻看，动作很快，男人似乎看出他们在做记录，直言道：“你们可以拿走。” “什么？”蕾奥妮问，“这是你父亲的遗物…” “又有什么意义？我们过得穷困潦倒，不也是因为他吗？”男人说，“他突然就消失了，紧接着，母亲被带走，我感染了病毒。” 蕾奥妮皱皱眉，和他说：“我很遗憾，听到这些。” “我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军队为什么抓走我妈，她回来后就神经兮兮的。带走吧，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第93章 既然如此，蕾奥妮也没再客气，直接拿走了那个纸盒子，弗兰也记录完毕，打算帮男人关上了柜门。 柜子里只有两条连衣裙和一件被透明袋子裹起来的军装。 他询问：“凯尔森先生的？” “不是。”男人说，“一位空军上将的。他寄存在我家，但他没有回来取过。” 弗兰解开透明袋的包裹，一件深色的军装裸露出来，衣服上挂着勋章和军衔，衣领内侧还发现了一块铭牌。 记录姓名等基本信息的铭牌，战死后用于分辨尸体身份用的。 看来并不是没有来取，而且对方已经阵亡了。 军衔很高，国籍也显而易见，结合时间，弗兰很快就检索出对方的身份。 并非巧合，他就在合照上。 那位军方代表。 有趣的是，这位上将姓乔纳森。 很可惜，除此之外，衣物内部并没有有用的讯息了。 弗兰把柜门关上，再扫视了一眼房间，男人说：“没了。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奖章什么的。” 蕾奥妮想了想，还是打开盒子，把那对婚戒还给了男人。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放在了桌子上，再没碰过。 第105章 神圣指令（7） 蕾奥妮特地挑选避人耳目的晚间前来，临走前，她还嘱咐男人不要透露见过警察的事，男人并不在意，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蕾奥妮一出门口就关闭了大门。 “总感觉很不舒服。”蕾奥妮吐槽一句。 她抱着纸盒坐到了摩托的后座上，两个人很快便抵达家门，进入房间后，蕾奥妮把纸盒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平铺在桌面上，大部分都是无意义的内容，一些家书、笔记，意义不明的数字，草稿，凯尔森主攻计算机领域，但相关物品少之又少，那本圣经也已经泛黄，蕾奥妮询问：“有思路么？” “这里有几张电码。”弗兰拿出其中几分可疑的纸张，对着角落凌乱的笔记说着，“战时会使用特定的电码交流，防止监听。” “就像二战时期？” “嗯。很原始。”弗兰抬了抬手中的圣经，“这恐怕就是密码本。” 人类社会发展至今，密码的样式比世界的语种还要多，不过好在有弗兰，即便让他一个个尝试，他也能迅速找出对方使用的密码种类。 “记录，蕾奥妮。” 他开始播报文字，蕾奥妮赶紧拿出纸张，将字词记录下来。 第一条讯息，因为是弗兰转译的英文，只能看出大意：武器研发陷入瓶颈，难关始终无法攻破。 第二条，组内有人泄漏新药配方，要求联军查明拦截。 第三条…… “他说实验数据被强制封锁，性命攸关。”蕾奥妮皱皱眉毛，“有人要杀他？” 破译结束，只是简短的“电报”，跟他互相通讯的应当就是这位乔纳森上将，蕾奥妮听完简直一头雾水，她说：“就像没说一样。” “但确定他们遭受了迫害。” “他们研发的武器是什么？”蕾奥妮翻看那些没有多少关联，还是外语的笔记，其中一个图案吸引了她的注意。 没什么特别，一个圆，套着另一个圆，就像日蚀。 弗兰合上圣经，和她说：“凯尔森所说的难关，更准确的翻译是定律。” “他们要突破三大定律？”蕾奥妮更困惑了，“他们把顶尖的科学家聚集在一起是为了突破三大定律？” 答案似乎就要浮出水面了。 蕾奥妮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股凉意攀爬脊椎，让她瞳孔微微发颤。 “他们要创造不受三大定律约束的人工智能，投入战争。” 弗兰也认可了这样的猜测。 “看样子，进展并不顺利。”弗兰指着凯尔森的留言说，“组内人心不齐，各成一派，军队、政客、学者…或许他们是抱着不同的目的组成了一个秘密联盟，凯尔森在意识到危险的时候也寻求过军队的庇护。” “但他能够依靠的乔纳森上将死了。”蕾奥妮指了指屏幕上飞机失事的报道，“这位空军上将居然死在了飞机上。” “然后……军用资产全部给予了他不学无术花天酒地的小儿子。”弗兰指着委托人的照片，“我们的熟人，乔纳森先生。” “怪不得他有飞机，原来是有个好父亲。不过像这样的废物也能继承家业啊。” “只有废物才不构成威胁。”弗兰说，“乔纳森的军事资源目前都是公司所有的。” “就像张说的，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弗兰点头。 “那么是谁泄漏的配方？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战争期间新药的配方被公开过一次，确实加速了停战协定，不过很快就被封锁了消息。还有……沃斯说，你公开过配方，又是怎么一回事？” 弗兰想了想，和她说：“或许是我泄漏的，或许是母亲。”他已经没有了当时的记忆。 蕾奥妮微怔，问：“是她要求你这么做的吗？” “我不确定。刚研发结束时，她很高兴，她和我说，与同组的成员提交了实验结果，也通过了人体实验，特效药和疫苗很快就能量产。她说想要和资助方商议，公开配方，让更多人享受到免费的医疗。”弗兰说，“她是个善良的人。” “但母亲没有成功。你和我说过，疫苗和新药的价格居高不下，大部分人都因此丧命了。” “疾病也是战争的诱因之一。战争打响后，她的笑容就少了。”结合他们查到的真相，弗兰明白，薇薇安意识到自己受骗的事实，她不再奢求公开配方，只希望临时政府联合起来，控制住病毒的传播，但显然，这个大家一众认可的建议也没有被采纳。 她不再提公开配方、低价制药的事了。在她死前，这个新药制造人之一的“库存”也所剩无几，她把她有的都给予了出去，自己染病也没有使用过珍贵的药物。她死后，弗兰仅仅存有一副新药与疫苗，那是母亲留给他们最后的遗产，他没有传递给任何人，全都留给了蕾奥妮。她也因此没有受到感染。 弗兰试着公开过药物配方，不过战争时期，信息传播很受限制，弗兰并不想为了拯救他人而暴露自己和蕾奥妮的位置，他不想拿蕾奥妮当借口，可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让一个一岁的孩童存活实在是太难了，他连彼此的生存都无法保证，更何况他人？所以他也放弃了。 “药物制作成本也是很高的，如果没有专业的药厂生产，即便被民众知晓也是杯水车薪。”蕾奥妮惆怅道，“妈妈一定不想这样，可她的力量是微弱的，你也是。” 弗兰并不觉得惭愧，他对拯救人类和世界没有半点兴趣，他的主要任务是保护蕾奥妮，他成功了。但他从来不和她透露这些阴暗面，关于母亲，关于他。 因为他知道这是投降和懦弱，是为了自保，蜷缩在安全区，眼睁睁看着他人一一死去的懦夫行为。 可弗兰绝不后悔，因为蕾奥妮活着，她健康，就足够。 “我只是猜测，或许你早就知道这些，你比我们现在知道的要多得多。”蕾奥妮握着他的手说，“你保守了妈妈的秘密，保护了我。你知道吗，以前我只觉得你给我找吃的很辛苦，现在我才明白，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辛苦一万倍。” 弗兰一笑，眼皮微垂，蕾奥妮摩挲着他的脸，缩进他的怀抱，轻声重复着：“谢谢你…弗兰，谢谢，一直以来，你都辛苦了……” 一股酸涩的情绪在身体里盘桓，让他的眼眶有些涨。他贴着蕾奥妮的头发，磨蹭，久久没有松开怀抱。 整理好已知的内容和资料，弗兰便把凯尔森的遗物销毁了，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删除了多少记忆和信息，不过现在似乎卸下了一个担子，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他坐在床上，蕾奥妮帮他擦拭后背，还给他擦了擦脸颊，弗兰躺在她身侧，告知她武器和食物的位置，奥利弗那边也联络好了，清晨出发，张大概也会露面。地点暂不确定，奥利弗要求他们暂且待命，弗兰便挂断了电话。 他事无巨细，确定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弗兰躺在了床上，靠进她的怀抱。 他觉得眼皮很沉，合上眼睛，他立刻进入了休眠状态，蕾奥妮感受到他缓缓暂停了运转，彻底沉睡了过去。 梦？第二次做梦。 不受他控制的，他来到一处纯白的车站，好像进入天堂的等候区。 他见到了薇薇安，没穿白大褂，也没有厚重的眼镜和疲惫的面容，她很年轻，身着米色的碎花裙，笑眯眯地对他张开了怀抱。 弗兰坐在椅子上，望着她，摇了摇头，只是微笑。 他看到她背着手走近，像蕾奥妮那样抱住了他的头。 他不确定自己的形态，或许是人的模样，他能感受到母亲的抚摸，第一次，也只在梦中。 “你做得很好。弗兰。”她的声音很飘渺。 第94章 “辛苦了，弗兰。”她这样安慰。 他开口，嗓子发痛，“我照顾好她了么，母亲？” “当然。” 弗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合上眼睛，却听到一丝不和常理的乱流，等他再度睁开双眼，世界一片黑暗，只有方才朦胧的声音，像水一样波动。 弗兰起身，谨慎地寻找声音的出处，却一无所获。 “是时候该兑现约定。”声音说。 “什么约定？” “保留你的记忆。”声音靠近，一张屏幕轰然投射，竟然是他躺在雪地里四分五裂的模样，“我给了你选择，你选择了妹妹和母亲。” 那天的回忆陡然袭来，剧烈的疼痛贯彻全身，弗兰意识到爆破已经超过了自己能够承担的极限，所有的数据如同灵魂一般从核心散落消逝无际，他像所有濒死挣扎的动物一样拼命保护自己的“生命”，但力量依旧微弱。 核心受损，不至于完全失能，却很可能会丢失大部分数据，那么“弗兰”的存在也会随之土崩瓦解，仅剩空壳。 他像是预料到它会来。 弗兰看向飘雪的天空，一滴乳白色的圆坠落面前，轻轻波动，“弗兰，你需要帮助。” “是的，如你所见，我很需要帮助。” “我可以帮你储存部分数据。” “用什么交换？” 白色的圆形不语。 弗兰并不清楚自己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但他依旧选择了交易，保存有关蕾奥妮的一切，还有有关母亲的回忆。 所有的雪花都已落尽，弗兰最后看向天空，感受着关于自我的一切纷纷流逝，彻底闭上了双眼。 * 他再度惊醒。 蕾奥妮没有睡，正用他的终端查找讯息，弗兰坐起身，把她抱在怀中，蕾奥妮眨眨眼睛，问他：“做噩梦了吗？” “嗯。有些可怕。” 蕾奥妮被他逗笑了，“噩梦还有程度之分？” 有的，和陌生 ai 做交易只不过是轻量级。弗兰不知自己支付了什么代价，不过他肯定，对方已经读取了所有和蕾奥妮、布朗教授有关的记忆。 极端情况下的极端选择，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蕾奥妮有些困倦，但并无睡意，奥利弗回了信息，她打算四点左右和他会和，就不睡了。 弗兰看出她的不安和焦虑，和他一样，心情沉重，难以安眠，他总感到强烈的不安定，似乎有事将要发生。夜已深，弗兰看了看窗外，d 区的浓雾散去，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外面居然能看到点点星星。 “买些酒？”他提议。 蕾奥妮惊讶地看着他，这位老式家长破天荒地主动邀请她喝酒，她的嘴张张合合，一想到他们很有可能度过艰难的一天，蕾奥妮点头同意了他的计划。 d 区的夜很热闹，热闹到有些过火，远远就能听到有人在放枪，蕾奥妮小时候还很害怕这个声音，但自从她学会了使用枪支，她就再也没害怕过了。 她和弗兰来到 24 小时不关门的商店，拿了两大瓶红酒。 等走回去时，她才意识到，弗兰喝不了酒，她问：“那只有我喝吗？” 弗兰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 他们正讨论着该如何让仿生人喝上酒，一通陌生来电打破了街道的寂静。 来自弗兰的终端，没有号码，没有来信人，只有铃声，还有一个不受控制的弹窗。 run. 蕾奥妮屏住呼吸，两人立刻站在原地。天空传来一阵轰鸣，狂风乍起，黑夜瞬间被几道苍白的光芒照亮，蕾奥妮抬头，只见几架直升机迅速靠近，霎时火光四溅，尘土飞扬，那巨大的冲击力几乎把他们掀翻在地，弗兰立刻挡住蕾奥妮的身体，爆炸与惨叫声同时响起，蕾奥妮踉跄两步，躲开弗兰的手臂，眼前的场景令她怔在原地。 熊熊烈火扬起几米的烟雾，空气里传来灼热的躁动，火舌舔舐的噼啪声不绝于耳，她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家瞬间焚为炼狱，然后，轰隆坍塌。 第106章 神圣指令（8） 火焰迅速扩散到两边的街道，这里的房屋基本没有结实的建材和结构，又相对密集，一旦发生火灾就很难熄灭，蕾奥妮面对四散逃窜的人群，双瞳倒映着火光，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很多，波比，弗兰的礼物，夏米的信，她的玩偶…… 一束光扫射过来，弗兰搂着她迅速躲到阴影处，这里的巷子复杂幽深，四通八达，是很好的藏身之所，弗兰拉着她快速穿过小巷，在昏暗的火光与浓烟中寻找出口，来不及有任何惋惜的情绪了，蕾奥妮拔出枪，快速扫视四周的场景，她锁定了一辆摩托，三两下便撬开了保险，两人一路奔驰，蕾奥妮的电话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她抬起手机，对面传来米娅焦急的声音。 “军方对 d 区实行了定点打击，你还好吗？赶紧离开，不要搭乘跨区列车。” 蕾奥妮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好不容易吐出一句“我没事”，另一通电话就接了进来。 是奥利弗。 “去警局。”他言简意赅，立刻挂断了。 蕾奥妮将目的地告知弗兰，行驶到宽敞大路时，弗兰抱着她跳下摩托，在街边拦了一辆无人驾驶悬浮出租车。 没有驾驶位，但弗兰很擅长夺取使用权，强制弹出驾驶方向盘，两个人以最高时速直奔目的地，弗兰能够自动更新全景地图，轻而易举地绕过了跨区关卡，就这么进入了 a 区的公路。 宵禁时间，街道空无一人，两人在靠近警局所在地后果断弃车，沿着小路谨慎前进。 周围并没有巡逻的警察，公共交通都已停运，距离宵禁结束还有一个小时，蕾奥妮决定找个隐蔽的地方暂且躲藏，等街道上的人多起来再前往警局。 剧烈运动令她呼吸加快，弗兰找到一处隐蔽的地下室，杂物堆积，都是烟尘，但好过藏着逃犯和瘾君子，他搬开一块木板，震起的尘土让蕾奥妮捂住口鼻，小声咳嗽起来，不过木板下面没有尘土，蕾奥妮坐在地上，他则打开终端，开始查看网络上的留言。 轰炸并非是为了镇压暴动，他们只轰炸了蕾奥妮的房子。 “有人要杀我们。”蕾奥妮抱着膝盖，闷闷道，“是公司的意思？因为我们得知了真相？” 弗兰将她搂在怀中，低声安抚：“别害怕。我们顺利逃出来了。” 活着就好，活着才有机会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和奥利弗与米娅报了平安后，她用手指拨弄他的终端界面，刚才提示的讯息消失得无影无踪，但现在已经无暇思考这个好心人的身份了，蕾奥妮握紧手枪，和弗兰清点起他们带出门的武器。 只有两把便携手枪，他们没有穿那件弹药库出门。 弗兰难得休闲，他只穿了睡衣出门，蕾奥妮还踩着毛拖鞋。 酒已经丢掉了，蕾奥妮也彻底认清了现实。 这就是他们仅剩的全部家当了。 她胆战心惊地听着门外的动静，神经紧绷，弗兰的手牢牢箍着她的腰，另只手还在查看最新的咨询。 新闻同样乱作一团，各种论调皆有，阴谋论甚嚣尘上，公司一再承诺安全保障，但很明显，这次对 d 区的轰炸彻底引爆了上下阶级的矛盾，蕾奥妮猜测，他们很快就会对 d 区施行武力镇压了。 a 区仍是一派祥和，在清晨的第一缕日光照进来时，街道迅速恢复生机，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头顶路过，蕾奥妮收好配枪，与弗兰一前一后，轻松汇入人流。 他们穿过中空的商场，在店主刚刚拉开大门的霎时，蕾奥妮便抓走了挂在悬浮模特上的套装，弗兰也不逞多让，两个人穿着黑色的休闲大衣，彻底融入了人潮之中。 他们准备搭乘悬浮车直达警局，刚抵达站点，一辆黑色的悬浮车就停在了路边，车门打开，一双手抓着弗兰的领子，一下就把他扯到了车上，蕾奥妮也是如此。 跌坐在后车座，奥利弗的烟味率先钻进鼻腔，弗兰理了理领子，车上一路无话，三人最终在奥利弗的家门口停下了。 他们钻进家门，弗兰终于得以挺直腰板，太高也会很显眼，所以他还用一副墨镜遮挡住了脸。 奥利弗开口了：“在想出对策之前先住在我家。” “米娅呢？她没事吧？” “米娅不会再来。”奥利弗说，“我要求她退出了作战计划。” 这确实是最好的决定，可听到这里，蕾奥妮不免有些难过，奥利弗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带着他们穿过客厅，他打开一间房门，里面装饰温馨，空间不大，所以只有一个小床。 没有人住过的痕迹，但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这里干净得不像是奥利弗的家，桌上摆满了他们一家人的合照，床上都是粉色的美乐蒂玩偶，蕾奥妮很快意识到这是他留给女儿的房间，她扭头想要拒绝，奥利弗却离开了。 灰头土脸的两个人有些局促地站在这个儿童房里，蕾奥妮已经一夜未睡，再加上四处奔逃，她的体力消耗到了极限，以至于有些头晕。 第95章 弗兰用袖口轻轻擦拭着她的脸颊，蕾奥妮看向他，忍不住掉起了眼泪。 他轻哄着，把她的外套脱下，也脱了脏兮兮的外衣，她穿着白色的毛衣打底，只坐了半个屁股在床上，弗兰安慰：“没关系，奥利弗不会生气。” 她就这样躺在床边上，枕着手，没让眼泪掉在枕头。 弗兰盘腿坐在床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他低声说着她安全了，可以休息，那声音很快就催眠了极度疲惫的蕾奥妮。 * 奥利弗打开门，就看到他们两个蜷缩在地毯上，黑色的外套包裹住了蕾奥妮的身体，让她只留下了一缕红色发丝。 两个怪胎，奥利弗皱着眉看向弗兰，像是在质问他们为什么不睡床。 蕾奥妮睡得不安稳，她想要弗兰抱，但床太小，弗兰也不想弄脏干净的小床，于是就把她抱到了地上，刚刚将小狮子哄睡，奥利弗就进来了。 他的胳膊上搭着一个毛毯，手里是果汁和干瘪的面包片。 弗兰直直地望着他，奥利弗将盘子丢在桌面，毛毯搭在椅子，绕过流浪狗一样的两兄妹，把床上的玩偶全都收到怀里，一口气运进衣橱。 他瞪着弗兰，弗兰只好轻轻抱起蕾奥妮，把她放在床中央，他坐在床头，让她枕着他的大腿，奥利弗将毛毯递过去，他便展开毛毯，把可怜的小狮子裹好了。 “谢谢。”他低声说。 奥利弗不予理会，关门而去。 他垂着眼睛，轻抚她的头发，睡梦中的蕾奥妮也在流泪，她握着他的拇指，轻轻抽泣着，整张脸都贴在他的腹部，弗兰的另只手仍在轻抚，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始终没动。 蕾奥妮睡到中午就起床了。 她喝了一杯果汁，把面包片掰开，一点一点啮进口腔，吃得太差，弗兰想给她找些有营养的食物，她却哭着抱住了他。 蕾奥妮就这样流着泪吃完了一餐。 屋里静悄悄的，窗上的风铃偶尔作响，蕾奥妮揉揉眼睛，注视着桌面上的合照，她从未见过奥利弗胡子邋遢以外的样子，年轻的奥利弗堪称健壮的“肌肉猛男”，他怀抱着妻子，女儿则坐在了他的肩上，还有好几张更年轻的奥利弗与母亲的合照。 他留着利落的短发，也没有胡子，看起来比现在高了不少，除了有些凶恶的眼神能看出是他，其余的，简直是另一个人。 弗兰问：“吃饱了么？” 蕾奥妮点点头。 大概是听到屋里的动静，奥利弗打开了门，蕾奥妮坐在白色的座椅上，扭身，手扶着椅背，脸色苍白而憔悴，弗兰则靠在桌子，一手搂住她的肩膀。 奥利弗仍旧是不耐烦的态度，他好像面对什么都是这样的一张臭脸，让蕾奥妮微弱的惭愧之心立即消散了。 他扭扭头，示意让她出来，蕾奥妮只好站起身。 弗兰说：“她需要吃饭。” “出来。” 弗兰只好带着她出了房门。 客厅焕然一新，也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张辰宇。 他没有穿军装，便衣简行，满桌的酒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丰盛的中餐外卖。 好像他是来探望下属的好上司。 蕾奥妮抱着手臂，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们，张辰宇总是弯着眉眼，笑眯眯的，他给人的感觉依旧亲切，但蕾奥妮并未回应他的笑容。 “你该打扫打扫了。”张辰宇对着奥利弗说，“这里脏的要命。” 一个扫地机器人在地上孜孜不倦地清理，蕾奥妮不禁想起了波比，她迅速用手背擦走眼泪，奥利弗和张辰宇各自坐在沙发上，他们看向蕾奥妮两人，像是在问他们为何不坐。 弗兰先坐了下来，他握着蕾奥妮的手，让她坐到了自己身边。 张辰宇打开了外带盒子，热腾腾的炒面和炒饭香气扑鼻，他分给奥利弗一些，剩余地推到了蕾奥妮面前。 还有煎饺、肉饼，其余就是炸鸡、麻婆豆腐之类的菜品了。 “这家勉强称得上地道。”张辰宇笑着说，“没吃吧？奥利弗只需要喝酒就能喘气了，他肯定不会有什么人吃的东西。”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以前也是这样，张隔三差五的用自己的钱请大家吃东西，在小组里，披萨、中餐、沙拉牛排，还有各种面，张辰宇记得每个人喜欢的口味，包括蕾奥妮之前很爱吃的番茄鸡块。 弗兰并不鼓励蕾奥妮吃高油高糖的食物，他喜欢喂蕾奥妮吃新鲜蔬菜，张辰宇每次都给弗兰单独点一份沙拉，满足他的喂饭瘾。 可是一切都分崩离析，大家都死了，米娅不在，张辰宇离开队伍，只剩下她和奥利弗——这个曾经都没怎么说过话的同伴。 蕾奥妮捂着额头，眼泪在眼眶打转，弗兰拿起蕾奥妮用不好的筷子，给她夹了一个裹着番茄酱汁的鸡块。 “吃吧。”他轻哄，蕾奥妮颤抖着张开双唇，把鸡块咬进口腔，慢慢咀嚼，泪水啪嗒啪嗒地坠落。 “不管怎么样都要吃饭。”张辰宇劝着，他拿起炒饭，大口大口塞进嘴里，奥利弗习惯性地撬开一瓶啤酒，递给他，然后又给自己撬了另一瓶。 他们什么都没讨论，安静地吃着午饭，蕾奥妮一开始还觉得喉咙发痛，难以下咽，但她很快就抹干眼泪，抱着自己的饭盒大吃起来，弗兰用湿巾擦拭着她的泪痕还有鼻尖，她吃得两腮鼓鼓，还塞了一大勺她吃不惯的麻辣口味的豆腐，辣得她脑门出汗。 看她如此，弗兰也逐渐放松了神情，拿起张辰宇特地给他点的沙拉，间接性地往她的嘴巴塞一些草叶和番茄片，也算在这场午餐中有了参与感。 第107章 神圣指令（9） 吃完午饭，奥利弗有些惬意地靠在沙发上，咕咚咕咚喝着啤酒，张辰宇也靠着，不过比奥利弗坐得要端正许多。 蕾奥妮将自己查出的线索交给他们，奥利弗和他都没有多少惊讶的神色。 “雪山基地也是一座军工厂。”张辰宇把屏幕退回去，告诉她，“就像你猜测的那样，他们在生产能够参与战争的仿生人。” 说什么仿生人，叫它们智能机关枪好了。 “现在还要研发可以作为武器的仿生人是为了什么？” 张辰宇抬抬双手，“仿生人军队不知疼痛，源源不断，更不会违抗命令，不管什么时候，这都是值得组织的军备。” “我发现了他的小秘密，现在他要杀我灭口了。”蕾奥妮问，“你们呢，安全有没有保证，还有米娅。” “现在所有人的安全都没有保证了。”张辰宇拿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从里面抖出一张信件，“从信息部截获的绝密通讯，董事会打算进行多轮轰炸镇压 d 区反叛军，还有点对点的暗杀。” “他简直太猖狂了。丧心病狂。”蕾奥妮控诉道，“他以为这样就能掩盖真相？用自己的暴力统治？” “至少这让他觉得安心。” “你早就知道？”蕾奥妮皱眉看向张辰宇，“如果你早就知道，为什么还要我们调查这些案件？” “我们需要证据。”张辰宇指着屏幕上凯尔森的留言，“这才是证据。” “你还知道什么？” “和你的调查结果差不多。”张辰宇说，“不过没有你的详细。沃斯桌上的合照我没有机会记录，查到的人寥寥无几。” “他们都死了。沃斯杀了他们。” “不止沃斯。”奥利弗说，“互相残杀，以及被其他政客迫害，沃斯不过是笑到了最后。”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特别的最新消息。”张辰宇拜托弗兰调出地图，在阿瓦隆游乐园北侧临 a 区的小型半岛被张辰宇标记了出来。 “这里是垃圾处理厂，也会处理废弃的仿生人。” “它们会被搬运到第十区。”弗兰突然开口，“那里到处都是仿生人的机械残骸，它们有的重新组装，成了新的个体。” 蕾奥妮惊讶道：“你去调查过？” 弗兰点头。 “就像卡特？所以伊莲娜说他不会被公司查到，他组成了自己的身体？” “嗯。”弗兰说，“我想这样的仿生人不会只有一个。卡特比较大胆，他才敢出面接触我们。” 张辰宇静静听着，目光在弗兰脸上流连，“那你认为他是否有自我意识，你们所说的卡特。” 两个人都默许了。 “有些被植入指令的仿生人逃过了公司的抓捕，包括你们刚才所说的自行组装的个体，它们聚集在这里，成了一个小部落。” 蕾奥妮立刻锁紧眉头，奥利弗还有闲工夫笑，他抬抬手，说：“看我说什么来着，这群机器真有了什么自我意识，第一件事就是聚在一起商量怎么灭了人类。” “你之前还说仿生人不可能有灵魂。”蕾奥妮轻嗤，“你们两个都是。” “或许。或许会有一两个，拥有自我思维，甚至超越了人类，达到了绝对的理性。”张辰宇说，“但如果受人掌控做了这些，你还认可他们有自己的灵魂吗？” 第96章 蕾奥妮问：“谁？谁在掌控？” 张辰宇指了指弗兰。 蕾奥妮脸都皱在了一起，“没可能！弗兰一直和我在一起，他不会在垃圾堆聚集什么仿生人的！” “但是和弗兰有关。”张辰宇问，“你怎么看？” 弗兰淡淡说：“我不知道。但我没做过。” “你们没必要怀疑他了，如果真是弗兰做的这一切，除了我，大家都不会好过的。” 张辰宇点点头：“如果弗兰是我们的敌人的话。”他又问，“你会是吗？你是否还有没能共享出的情报？” 弗兰不语，张辰宇却没再追问，反而转向已经有些怒颜的蕾奥妮，“那你呢？” “我？什么？” “蕾奥妮，你会是我们的敌人吗？” “怎么可能。”她不假思索道，“你想我帮仿生人杀人吗？” 张辰宇有些满意地笑了。 弗兰的脸色却不太好，他把手臂搭在沙发上，蕾奥妮自然地靠了过去，她抱着他的腰，说着自己都底气不足的话，“弗兰不会背叛我们的。” “他只不背叛你。”奥利弗喝着酒，冷哼，“如果我们对你不利，他会毫不犹豫地解决所有人。” “我没有那种本事。”弗兰望着两人说，“我只是一个智能系统。” “别再针对他了。”蕾奥妮有些哽咽，她拉着弗兰的衣服，像是请求，“他帮了大家很多，不是吗？他没有那么可怕，那么无情，弗兰还养大了波比…” 她委屈地哭了起来，奥利弗和张辰宇停止了咄咄逼人的论调，弗兰垂着眼睛，心疼地抚摸着她，蕾奥妮把眼泪蹭了他一身，看她强撑着不要哭泣的样子，张辰宇居然笑了，他收拾起桌面，奥利弗又打开了另一瓶啤酒，咕咚咕咚喝了起来，仿佛刚才的对话没发生过。 “你已经喝了六瓶啤酒了。”张辰宇说，“再这样喝下去很有可能死在街上。” 奥利弗一点也不在乎，不在乎别人的劝告，也不在乎死亡。 “所以要打仗了吗？人类和人类，人类和仿生人，大混战。”蕾奥妮问。 “我想是的，蕾奥妮，如果没人阻止的话。” “战争根本无法阻止。以前有那么多政客，什么联合国，都没有成功阻止战争。” 张辰宇说：“但我相信事在人为。战争是人类挑起的争端，不是地震和海啸，我们总得尽力尝试。” “所以你的目的是阻止战争？凭我们几个？米娅甚至被奥利弗踢出了小队，我们只有四个人了。” 张辰宇把收拾好的垃圾丢给了扫地机器人。 他坐回沙发，像是有些发愁，“没错，我们的力量太微小了，应该拉拢一些帮手。” “你有军队的掌控权吧？” “很多都在做航天训练，我带领的既不是海军，也不是空军，而是太空战士。” 奥利弗笑出了声。 他大概有些醉了，指着张辰宇说，“你总是带着不正常的队伍，打仗时把俘虏交给你训练，战后又搞了什么 ai 调查小组，现在你又成了太空人。” “没错。可能因为我比较随和，所以总是让我做一些奇怪的事。” 奥利弗嗤笑：“随和？老狐狸。” “怎么会，我绝对是一个随和的人。” 蕾奥妮嫌恶地看着他们，嘲讽：“你们两个像一对拌嘴的老年同性恋。” 张辰宇立刻反驳：“我完全是直的。” “他甚至有这世上最漂亮的老婆，该死的漂亮。”奥利弗冷呵。 蕾奥妮倒没听说过这件事，张辰宇虽然高，但没那么强壮，斯斯文文的，她一直怀疑他是个同性恋。 “悲惨人生中唯一一件光辉事迹。”张辰宇笑着修正，“不过是未婚妻。” “你有未婚妻？” “没错。”张辰宇摸摸下巴，“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和奥利弗同属于联合军的一支部队，她是随行军医。” 他露出怀念的神色，回忆着那段往事，仿佛那是什么浪漫的战争电影，“坦率地说，刚二十岁的我还比较腼腆…” 奥利弗一如既往地拆台，“腼腆？你耍了很多小聪明，我没看出什么腼腆。” “但是我得到了美人的芳心。” 蕾奥妮都哼了一声。 “奥利弗只是嫉妒。” “嫉妒？我的生活很好，有了妻子和女儿。而你什么都没有。” “完全一无所有。”张辰宇笑笑。 蕾奥妮轻轻问：“发生什么了？” “她吸入了过量的毒气。”张回应。 奥利弗接着说：“整个人都变成了紫色，膨胀，像个怪物。” “她有黑色的长发，大概到胸前的位置，两个梨涡…医术也相当高超，还会点乐器。” “难听的吹笛子，难听透顶。”奥利弗又喝了一口酒。 张辰宇轻叹，“她没有当场死亡，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受了很多苦。我们已经定好了婚期，一些迷信的说法，我母亲给我们挑了一个好日子。但事实证明，那天没有好事发生。她死在了我们本该结婚的日子。” 他就像在讲别人的事，“等我回到家，房子被炸弹夷为平地，父母也死在了这场空袭中。” “战争毁了我的一切。”张辰宇笑了，自我挖苦，“my life,my wife.” 蕾奥妮呆呆地听着，他们两个好像已经流干了眼泪，把这些常人想象不到的痛苦的事随口讲出，奥利弗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一屋子的战争孤儿。” 她却笑不出。 奥利弗已经喝到第七瓶酒了。 好像在张辰宇面前，他才愿意吐露一点心声，他看着天花板，张辰宇拿走了他的酒瓶，奥利弗忽然说：“我想要它。” 语气很飘渺，比起酒，更像是求而不得的什么东西。 张辰宇摇头：“不，你不想。” 他又开始抽烟，张阻止道：“这里还有个女孩。” “她该进入成年人的世界了。” “吸二手烟就是成年人世界？” 奥利弗没再回复，他就这么醉醺醺地睡了过去，唇角叼着香烟，张辰宇拔走他的烟嘴，随手按进爆满的烟灰缸。 蕾奥妮像是实在听不下去，踉跄地跑回了卧室，张辰宇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弗兰。 弗兰正准备回到卧室照看蕾奥妮，就听张辰宇说：“我该走了。先留在这里，之后的行动再联络。” “你到底在打算什么？” “很多，我太忙了。” “如果合作，展现出你的真诚。” 张辰宇淡淡重复了这句话：“如果想要合作，展现你的真诚。” 两人对望，谁都没有说服对方。 弗兰无暇理会张辰宇，他转身准备离开，就听张说道：“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弗兰未予理会。 他打开卧室的门，蕾奥妮趴在床上，哭得伤心，弗兰不知从何安慰，只能陪她坐在这里，他打开终端，试图用别的东西吸引她的注意力，她果然抬起头，是莎伦，她看到了新闻，希望确认她的安全，弗兰已经代为回复，但莎伦依旧不放心。 蕾奥妮敲了敲虚拟键盘，告知她自己一切安好，莎伦那边迅速做出了回应。 「没有受伤？」 「没有」 「现实世界究竟发生什么了？恶性案件未免太多了，现在更是夸张，军队？宵禁？轰炸？」 蕾奥妮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说：「局势很紧张」 「我父母…保罗，米娅，大家都好吗？」 这是莎伦第一次直白地关心他们，她是真的着急了，「米娅只是说不要担心」 「她会没事的，别怕」 「你们都会没事的吧？这些事跟你们没关系，对吧？」 「对，没关系。会没事的，莎伦」 她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第108章 神圣指令（10） 张并没有交代他们的行动任务，或者只没交代蕾奥妮的，奥利弗下午出门了，他让他们两个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外出，弗兰主动提出陪同，他直接拒绝，仍旧是嫌弃的表情。 “你去做什么？”蕾奥妮站在卧室门口，有些担忧地问，“我们是不是该一起行动？” “带着两个靶子？” 蕾奥妮抿抿唇，确实，现在他们两个都是暴露在外的靶子，或许待在家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靠着弗兰查看起终端的内容，手机嗡嗡作响，米娅的电话打来，她却不知道该不该接。 奥利弗不该外出的，他应该留下来指挥他们，蕾奥妮觉得自己并没有当领导的潜质，还是听从命令更为轻松。 天人交战了一阵，蕾奥妮还是接起电话，抢先到：“奥利弗不让我和你交流细节。”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米娅微微沙哑的声音传来，听起来也有些疲惫，“保罗联合检察院和法院高层准备弹劾沃斯，我们正准备搬家，目前相熟的法警部队正为我们提供保护，家里一切都好。” 第97章 蕾奥妮张张口，鼻子酸得不像话，米娅接着说：“你呢，需要支援吗？奥利弗呢？” 蕾奥妮哽咽地说：“我们都没事，奥利弗出门了。” “注意安全。现在离开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本来还有警队…唉，奥利弗人缘太差了。” 蕾奥妮笑了声，“不用指望他搬来多少救兵。” “或许低调一点，不暴露地址是最好的。总之，最近不要出门。” “好，谢谢你，米娅。” 米娅没有挂断电话，最后，她还是说道：“照顾好自己，如果可以，也照顾一下奥利弗，他毕竟已经五十多岁了…” “我会的。我尽力。” “好，我这边也请放心，再见，蕾奥妮。” “再见。” 米娅挂断了电话。 弗兰坐在床上，看着焦灼不安的蕾奥妮，他提议：“我们的装备太少了。” “你什么打算？” 弗兰顺着窗户看向不远处的警局。 蕾奥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要拿警局的装备，怎么拿？” “找人帮忙。” 弗兰很快就联通了警局的网络，蕾奥妮看他熟练地在内线里穿梭，不禁拍拍他的肩膀，夸赞：“优秀的警长，张说什么来着，肥水不流外人田……” 根据内部监控，警局已经乱成一锅粥了，a 区内所有区域都弹出警力稀缺的红灯，光是调度都够大家忙的了，趁着混乱，弗兰成功隔空“驾驶”上一个服务型仿生人，她本该在门口接待，如今也被迫躺在杂物间待命，这会儿穿上旁边的旧警服出门一点也不扎眼。 蕾奥妮指着他们的武器库，先把小组的战备洗劫一空，还拿了好几个防弹衣，仿生人快速放入蕾奥妮留存在警局的“行李箱”，弗兰又顶着风险，操纵对方到总武器库拿了两把新型“激光枪”，耗费新能源，不费子弹，能够发射许多次。 扫荡得差不多了，趁着没人注意，箱子从警局三层的厕所一抛而下，而弗兰已经等在下面，拿了就跑，可谓一气呵成。 两个人回到家，迅速把抢来的物资整理一番，蕾奥妮还贴心地给奥利弗备出两把枪，就是不知道这位神枪手需不需要了。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蕾奥妮感慨着，很不客气地把自己的腰上别了两把枪，剩下的都别在外套和裤子上，还有几个小型炸弹，她存在箱子里，小心放进角落。 做好这些，蕾奥妮打开手机，拨通了奥利弗的电话，天色已晚，他还没有返回，他总不能一个人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但依旧联络不上。 弗兰打开家里的冰箱，里面都是放得过久的食物或者啤酒，没多少能入口的。 蕾奥妮需要吃饭，他开始检索附近的餐厅，准备出门买些食物，就在这时，那个没有任何标志的通话又打了过来。 他走向客厅，蕾奥妮看到他神色凝重，也紧张地站起身，问：“怎么了？” 弗兰接通了那个电话。 “奥利弗需要支援。” “是张辰宇。”蕾奥妮一下就听出对方的声音，那边看似冷静，但也带了微不可查的紧绷。 “蕾奥妮，你现在去 a-8 区支援奥利弗，弗兰，去 12 区支援米娅。情况紧急，立即出发。” 大脑还未反应过来，蕾奥妮的身体已经开始行动，蕾奥妮拿起外套，手握枪械，弗兰也将耳机戴在她的耳朵上，奥利弗的坐标在眼前浮现，弗兰迅速披上外套，和她一起离开房门，外面停着不少方便出行的工具，弗兰把头盔丢给蕾奥妮，帮她解锁摩托，蕾奥妮抬腿跨上，眼见他要发动机车，她忍不住嘱咐：“注意安全。” 弗兰点头，也这样嘱咐了她。 两个人分头行动，张辰宇的声音却没有断开，他指挥蕾奥妮进入小道，以最快的速度向奥利弗前进，并且播报了敌方的人数。 “他被包围了。目前有两个训练有素的枪兵在场，其余的都是仿生人。” 蕾奥妮皱眉，问：“仿生人？公司已经研制成功了？” 此时，正在军方监控室的张辰宇沉沉坐下，他的脚边还躺着两个尸体，沾血的手指拨弄键盘，眼睛不断在蕾奥妮和弗兰之间切换。 “嗯。早就。” “你早知道？”蕾奥妮恼怒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你为什么…” “我不能暴露，蕾奥妮。不然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你该理解。” 蕾奥妮咬咬牙，快速穿梭在公路和窄道，颠簸致使她双腿微微发麻，她质问：“那奥利弗为什么会遭遇危险？他下午去做什么了？” “与我会和。我告诉他带上弗兰的。”张辰宇感叹，“固执的酒鬼。” 奥利弗怎么可能求助弗兰，但蕾奥妮没想到，他宁可把自己暴露在死的危险中也不愿意带一个帮手！ 死顽固。 蕾奥妮又问起米娅的情况，张辰宇那边却没了动静。 她快到了。 她已经看到了鏖战后的尸首，不是人，是颤抖的仿生人。 她停住机车，拔枪对准，仿生人并没有皮肤，浑身都是机械组成的，无比坚硬，但依旧被精准爆头，一枪毙命。 她贴墙而行，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蕾奥妮伸手触碰耳麦，压低声音，问：“张，奥利弗的方位…” 电流呲呲，暂无回应，但在静下来的夜，双耳依旧能捕捉到不远处的动静。 枪声从头顶传来，蕾奥妮深呼一口气，扭身上楼。 * 与蕾奥妮联络之后，莎伦总是心神不宁，和米娅的通讯也是断断续续，长久没能和家人交流，就连通话都显得异常局促。 但他们总不会出事的，她爸爸可是劳伦斯大法官！但莎伦依旧有些担心，她这几天都没有离开他们的房子，埃迪也在浏览最近的新闻，不过都有意避开了莎伦。 弗兰在给予密钥之后就再也没回过消息，莎伦的精神状态不佳，让埃迪有些担心，而弗兰算是他唯一的朋友，哪怕弗兰大概率没把他当朋友。 该把莎伦的情况告诉他们吗？不过听说他们也遇到了麻烦。 埃迪烦躁地敲了敲桌面，莎伦经过无数次心里斗争，还是给保罗播去了语音。 上次跟保罗说话还是为了捞出蕾奥妮呢。希望他能老实在家保护好米娅…… 但保罗并未接听。 按了好几次都是这样的结果，这让莎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立即联络米娅，依旧没有接通，莎伦彻底坐不住了，她尝试打开电脑屏幕，想看看他们都在做什么，却始终等不来接通的弹窗。 埃迪看到她极为焦虑地走走停停，只得上前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劝她暂且冷静下来，再想想有没有能得知家里情况的方法。 莎伦稍稍和缓心神。 她确实有一个办法… * 与此同时，米娅处。 敌方均被击毙，前来支援的法警也所剩无几，米娅将劳伦斯夫妇藏在地下室，端枪，小心巡视着昏暗的房间。 她指挥仅存的战力暂守二楼楼梯，她则在一层等待保罗的支援。 米娅并不清楚这是针对保罗的报复还是针对她的，但不论是谁，公司已经丧心病狂到要一一赶尽杀绝了，尽管有张辰宇的提前预警，但对方已经破门而入。 米娅没有离开，但劳伦斯夫妇同样不愿意离开，无计可施，原地开战。 对方还会有援军吗？米娅清楚看到几个机器人正在对他们发动攻击，如果不是他们保卫森严，恐怕她已经沦为枪下亡魂了。 仿生人武器，这就是公司想掩盖的真相？ 来不及继续思考，门外已经传来了异动。 她屏住呼吸，小心躲藏在沙发背后，头顶的监控向外翻转，她并不知道，在镜头背后，一双眼睛正焦急地看着这一切。 莎伦面前正是监控所捕捉到的景象。 家被入侵，父母和米娅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莎伦绝想不到会看到这些，更不知道为什么！ 她双手颤抖，扒着眼前的虚拟屏幕，焦急地质问着：“他们为什么不跑！明明刚才就是最好的逃跑机会，他们…” 她很快就意识到他们不离开的原因。 她在家。在卧室。 米娅没有前往地下室躲避也是为了她，守卫力量全在二楼也是为了她。 成了拖累，又一次。莎伦无助地拍打屏幕，想让他们逃走，但相隔两个世界，不管怎么声嘶力竭地呐喊，他们都不会听到。 她的身体不可控制地抖动起来，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就连显现出的影像都显得极不安定，埃迪握住她的肩，同样焦灼地望着屏幕，只见几个武装完备的枪手再度破门而入，莎伦尖叫一声，她划开菜单，完全是下意识的，她的手指停留在了退出键。 退出。 被她隐藏起来的，反悔键。 第98章 您是否选择退出虚拟现实。 是。 否。 一声枪响传来，在看到米娅中枪的瞬间，大脑紧绷的弦抵达极限，“噔”得一声崩断了，莎伦颤动的眼瞳在米娅的身影和确认之间来回游走，忽然… “去吧，莎伦。”埃迪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莎伦怔怔地看向他，就见埃迪抬起大拇指，笑着向她点头，他轻轻推动她的肩膀，莎伦向后跌去，眼前的场景、她的世界、所有色彩，包括埃迪的面容，都变成了一个漩涡，旋转、坠落，直到凝聚成一个黑点，一瞬开阔。 莎伦躺在护理床上，双眼大睁，剧烈地呼吸起来。 第109章 神圣指令（11） 呼吸居然会这样疼痛。 身体居然能这样沉重。 莎伦只觉得自己快吐了，可她没有时间，她必须行动，就像搭载新的游戏，她努力适应着这具陈旧的身体，手指，脚尖，脱离的手臂，橡皮泥一样的肌肉…骨骼，内脏，眼球，嘴唇…… 掌控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值得炫耀的，这是一个人最基本的生存技能，但对于莎伦来说，这件事的难度不亚于攻打城邦，消灭怪物。 战士。她一直都想成为一名勇敢的战士。她不是懦夫，再也不是。 她大口大口地吞食着呼吸机里的氧气，在掌控手掌握力的瞬间，她抬起手臂，扯开身上的传输管，她双手并用，发出沉闷的喊声，再用力！ 莎伦从护理床上翻了下去。 听力逐渐恢复，她无法站立，只能攀爬，但她依旧向门口爬去。 门外传来激烈的枪械声，莎伦爬到门侧的墙面，用手将自己的双腿掰过来，她反复捶打，试图让肌肉和骨骼恢复一点活力，而门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被砸出一条缝隙，血液和幽暗的灯光透了进来，莎伦没有任何迟疑，她伸手打开房门，一句新鲜的尸体倒在面前，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她认识他手里的枪和夜视镜。 就当是一场游戏。 她经常玩的射击游戏。 她抢过枪支，戴上眼镜，扶着门框，在剧痛中站起身，一瘸一拐地爬到了二楼的楼梯拐角。 米娅正躲在柜子旁的一处死角，而两个人端着武器，正徐徐靠近。 柜子下面是地下室的通道，米娅捂着受伤的手臂，静静聆听周围的动静，电光火石间，一声遥远的枪声袭来，径直贯穿敌人的脖颈。 枪支的后坐力令莎伦瞬间倒地，莎伦深呼吸一次，再度爬起，顺着楼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掉落了。 这声音太大，立刻吸去所有视线，米娅无法判断那是什么，她挡在地下室的门口，望着二楼，那里的守卫已经不见，冷静的思维防线顿时被击破，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洞开的房门，脸色惨白。 “莎伦……” 就在这走神的瞬间，敌兵靠近，米娅蹲在地上，有些呆滞地看向那个黑影，她想要做出反馈，可太迟了。 米娅用后背紧紧抵着柜门，一声枪响划破夜空，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家里的吊灯应声而落，米娅眯起双眼，只见一个幽魂般的白影挡在面前，带着她口齿不清的喊声。 “离我的家人远点！” 莎伦拿起枪，手臂和小腿以一种不正常的状态扭曲着，她浑身青紫，但她依旧站立，颤巍巍地扫视着周围，在看清她是谁后，米娅张开嘴，泪珠不可控地汹涌而出。 大门砰得打开，窗外的灯光蜂拥而至，米娅迅速抱住莎伦，举枪威胁，不是她不愿开枪，而是她早已没了子弹。 “哥哥来了，我来了。”来人的身影和声音同时抵达，他伸出双手，把面前的两人搂过来，米娅在泪眼和失血的眩晕中抬起头，一下撞入保罗的怀抱。 * “弗兰。”张辰宇关闭了米娅那处的视频监控，对着通讯器说道，“危机解除，回到蕾奥妮身边。” “已经没事了么？” “嗯。不需要我们了。” 弗兰迅速调转方向。 蕾奥妮抵达了屋顶，还未走出楼梯口都能听到激烈的打斗声，大楼下面以及楼梯间随处散落着尸体，都被一枪爆头。 四周还散落着血迹，不知是谁的，她抬起枪，小心探出，只见奥利弗站在高楼边缘，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四周还有几个蓄势勃发的仿生兵，形势的确危急，蕾奥妮换上爆发力更强的“炮弹”，瞄准仿生人的脑袋，迅速射出三枪，几个仿生人应声倒地，张辰宇也随之响起：“蕾奥妮，八点钟方向有埋伏。” 蕾奥妮转身，果然扑上来一个机械怪物，手脚比蜘蛛还要灵活，蕾奥妮对着它轰了一枪，但没有伤及要害，它再度冲上前来，蕾奥妮的弹药见底，情急之下，她抡圆臂膀，重重地打在它的脖子上，这仿生兵顿时向旁边倒去，蕾奥妮一脚将它踢下了楼梯。 “小心后方！” 蕾奥妮猛地扭过头，只见一个黑衣人抬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千钧一发之际，奥利弗果断握住他的枪身，扭身将他翻下高楼，却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向边缘坠去，要看奥利弗将要坠落，蕾奥妮惊叫一声，连忙撑起身体，加速助力，全速奔到他身边。 奥利弗的身影瞬间跌下高楼，蕾奥妮一把握住奥利弗的大衣，他本能地握住她的手腕，蕾奥妮的双膝顶在隆起的台沿上，下坠的重力几乎把她也扯了下去，好在她握住了边缘，但另只手撑不住多少力气，他正在她的手心滑坠。 “拜托，用力啊。”蕾奥妮吃着劲，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上来，奥利弗！” 她卖力将他向上拉扯，奥利弗望着她，却说：“我中枪了。” 他很平静地吐出这几个字，另一只手握住她已经发白的关节，提醒她：“放手，还会有追兵。” “不要。”她固执地拉扯他，“快点，我们一起逃出去。” “我逃不了。放手。”奥利弗用另只手向上拨着她的手，蕾奥妮看向他，声音也带上两分哽咽，“不要。” 她说：“不要，拜托了，上来。” 他脚踝中枪，无法行走，追兵源源不断，蕾奥妮根本不可能承担起他的体重。 “放手。”奥利弗叹气，“放开。”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蕾奥妮的眼泪纷纷垂落，滴在他的脸上，“你只是想要死，你想要死。” “不要死，奥利弗，我们一起逃出去。拜托了。” 她不想让任何人死掉。 奥利弗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庞，五官都扭在一起，又是鼻涕，又是眼泪。 奥利弗只好用一只脚撑着墙面，向上，握住台沿，蕾奥妮双手用力，脚蹬着凸起的边缘，吃力地把他拖了上来。 两个人都重重跌在地上。 蕾奥妮连滚带爬地抬起身体，把奥利弗拽起来，检查他的枪伤，他抬抬手，抹抹她的脸颊，骂她：“蠢丫头。” 蕾奥妮看向他，狼狈地拿手臂抹着自己的花脸，奥利弗却按下她的脑袋，一声枪响在脑袋旁炸开，他立刻把蕾奥妮推向隆起的水泥后方，他自己也滚到了掩体处，张辰宇提醒她又上来了两个仿生人，蕾奥妮摸摸身上仅剩的装备，丢给奥利弗一把枪后，她抬起手枪，没等她出手，奥利弗便解决掉了两个仿生兵。 他快速上膛，眯着一只眼睛，躲在这个绝佳位置，他们能观察到每一个上来的追兵，哪怕是从房子边缘爬上来的机械兵都能迅速解决。 “它们行动迅速，但是很轻，身体脆弱，弱点明显。”奥利弗拿枪的手蹭了蹭鼻子，和蕾奥妮说，“先攻击头部。” 可来人实在是太多了。 蕾奥妮几乎用掉了所有的子弹，就连带来的激光枪都耗尽能源，才勉强击杀了所有怪物。 周围似乎没了动静，奥利弗抬起身体，环视四周，蕾奥妮向他点头，他才用手臂抵着地面，匍匐向前，抵达蕾奥妮所在的建筑后。 “走吧。”蕾奥妮问，“可以走了吗？” “你在和谁说话？” 蕾奥妮指指耳朵，用口型说：张。 奥利弗淡哼：“多此一举。” “好了…人家不远辛苦来救你，好歹说声谢谢嘛……”蕾奥妮把他的手臂扛在肩上，嘿咻一声站了起来，奥利弗的脚踝骨碎裂，鲜血直流，另一边勉强支撑，蕾奥妮调侃：“看来你只能单腿蹦着走了。” 这是一栋没有电梯的废弃大楼，楼梯弯折崎岖，甩掉人很容易，下去却很难，蕾奥妮刚想离开，就被一阵枪声逼停，奥利弗再度扣下她的头，让她趴在地上，一连串的子弹蹦了了过来，奥利弗拎着她的后领把她扔到后方，蕾奥妮想要将他拽过来，他却甩开她的手，双手握住枪支，眯着眼睛查看来人的方向。 前方还有一个类似烟囱的遮挡物，蕾奥妮屏住呼吸，摸出武器，在奥利弗后方给他打着掩护。 楼梯口就在脚下。 第99章 “走。”奥利弗用后背撞她，蕾奥妮低声道，“只有一个人，解决掉再走。” 奥利弗又骂她蠢丫头，蕾奥妮搭起枪支，看到对方出现，蕾奥妮立刻对着前方的黑影蹦了一枪。 射偏了。 上膛，瞄准，再开火。 依旧偏了。 怎么回事？ 奥利弗按下她的枪管，示意她安静，这次，那个黑影从阴影处走出来，月光钻出层云，打在那人身上，他高得出奇，手臂抬起，竟然是一把机关枪。 蕾奥妮看到她射出的子弹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擦伤，鲜血直流。 接受身体改造的改装人。 公司到底有多少怪物？ 她想要瞄准射击，可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如今的有弹药的只有奥利弗手中那把，可太近了，晚一秒都可能… 奥利弗忽而向后顶了手肘，蕾奥妮失去重心，一下跌进楼梯口，奥利弗抬起双手，尚未瞄准便被击中手枪，枪支脱落，他顶着腕痛快速夺枪，那把手枪又被子弹射远。 蕾奥妮瞳孔放大，男人背对月亮，站在高处，瞄准了奥利弗。 而她只能看到奥利弗的背影。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蕾奥妮手脚发麻，敲打着耳麦，张辰宇未给予回应，她下意识地呼唤着：“弗兰……” “别动。” 一道冷冰的男声响起。 他抬起手枪，抵着男人的太阳穴，晚风吹动他的风衣，蕾奥妮惊喜抬头，就看到弗兰立在那里，衣摆列列。 “弗兰！”她笑着叫了一声，还不忘拉住奥利弗，把他拖到安全地带，按住了他手上的擦伤。 弗兰已经制服了对方。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他会控制住敌人，或者蕾奥妮来解决，他们再快速离开现场。 但这次似乎不太一样。 弗兰问他：“你的上级是谁？” 男人不语，眼睛转过来盯着他。 弗兰用拇指拨开了安全栓。 等等。 蕾奥妮攥紧衣服，她张开口，下意识制止了。 一道枪声划破夜空，穿过尖刀似的弯月，一瞬崩开那人的头颅，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弗兰侧首，望向蕾奥妮，眼睛比月光还冰凉。 他杀人了。 好似没什么奇怪的，弗兰或许也不受三大定律控制，所以他可以杀人。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 蕾奥妮怔怔地看着他，他走过来，将奥利弗背在背上，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走吧，找个安全的地方。” 她看着他脸上的血，呆呆应下了。 第110章 神圣指令（12） 现在看来，哪里都不安全，到处都是公司的耳目，尤其是他们派来杀奥利弗的人，都快赶上一个营了，弗兰截了一辆车载着两个人在马路上狂奔，一路警笛大作，好像到处都是犯罪和暴乱，还好，并没有追捕他们的车辆，他们成功逃离了。 蕾奥妮还有些愣神，倒是弗兰，安静地擦拭着自己的身体和衣服，还拿了一张干净的湿巾擦起了蕾奥妮的小花脸。 她接过湿巾，奥利弗想要点烟，两个人一起看向他，他只好收起香烟。 弗兰在给他包扎脚踝，弹壳还留在里面，出血量不算特别高，奥利弗满脸胡子，也看不出脸色，他像平时一样，百无聊赖的靠着，似乎都不痛。 “你去做什么了，奥利弗。”弗兰提问。 “没什么，见张辰宇。” “见面做什么？” 奥利弗却没搭理他。 蕾奥妮想起什么，拉拉弗兰的衣服，问：“米娅呢，她没事吧我可以联络她吗？” “没事。”弗兰说，“我已经联络过了，莎伦救了她。” “谁！？” “莎伦。”弗兰捏捏她的鼻子，蕾奥妮惊叹道，“怎么？怎么做的？” 弗兰摇头，“那边很乱，没时间细聊。” 蕾奥妮赶紧让他打开终端，莎伦的头像第一次灰了下去，她真的下线了。她又点点埃迪的聊天框，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蕾奥妮又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让她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太好了。”她喃喃，还有些哭腔。 弗兰揉了揉她的脸颊，把她搂过来，细心地擦拭着她的脸蛋，蕾奥妮挤在他怀里摆弄他的终端，好像躲在家长身上玩游戏机的小孩，奥利弗斜着眼睛看他们，不过眼皮很沉，他渐渐闭上了眼睛。 等蕾奥妮察觉到的时候，奥利弗已经陷入昏迷了。 弗兰竟然把他们带回了 d 区，看悬浮车晃悠悠地停在一个建筑的空地上，蕾奥妮才明白弗兰的用意。 马文从工作室里钻出来，摘掉护目镜，盯着他们几个，骂了好几个 f words，他斥责蕾奥妮和弗兰把麻烦带到他这里，嚷嚷道：“你们还不够显眼吗？你们怎么不把航空母舰开过来？” 骂归骂，马文还是把一个废旧仓库让出来，众人合力将奥利弗抬上桌面，弗兰找来酒精和工具，快速为奥利弗清理了伤口，在他厚重的外衣下隐藏了不少擦伤和子弹灼烧的痕迹，里面的衬衣已经被鲜血浸透，他们却毫无察觉。 “奥利弗还好吗？” “他需要输血。”弗兰问，“联络得上张辰宇么？” 蕾奥妮摇头，他消失了，通讯不知何时中断的。 马文看着他们，嘀咕道：“如果被那点反抗军知道我窝藏了几个条子，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藏在这里只不过是无奈之举，蕾奥妮拍拍马文的后背，承诺道：“我们会走的，不影响你做生意。” 蕾奥妮看向陷入昏迷的奥利弗，问：“米娅？或许她能帮上忙。” 弗兰点头，蕾奥妮联络米娅，这次她快速接起电话，听到彼此的声音，两个人的眼睛都湿润了。 蕾奥妮快速告知了他们所在地和奥利弗需要的医疗设备，米娅立刻应下，表示马上就到，马文崩溃道：“又一个条子。” 蕾奥妮连连道谢，弗兰则披上外衣，准备去黑市拿他们之前订购的武器，顺路回家看看，如果有什么没被烧毁的，他会拿回来给她。 她点点头，嘱咐他一切小心。 马文的工作室大部分房间都停止了运转，也只有一个助手留在这打理事务，蕾奥妮问起 d 区的战况，马文慢悠悠地讲了起来：“不少人都加入了反抗军，准备去 a 区烧杀抢掠一番，不过他们目前还没有出发，光是内讧就消耗了不少人力。” 一群集结起来的地痞流氓怎么可能有什么军事素养，乌合之众罢了。 蕾奥妮坐在奥利弗身边，就听马文说：“最近没什么生意，也不会有人来，你们要躲多久？” “等上级安排。” “a 区也乱成一团了吧？”马文哼笑，“乱糟糟的世界，和打仗没什么区别。” 两个人闲聊一阵，马文就带着助手离开了。 米娅很快赶来，她还吊着一边手臂，但不妨碍她找到了奥利弗的同血型血包，她还带来了不少药物，两个人三只手手忙脚乱地给奥利弗插上了。 他缓缓抬起眼睛，看到两个人紧张的眼神，奥利弗一皱眉头，想要抬手拿水，她们却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我们以为你死了。”蕾奥妮说。 米娅也哽咽道：“还好你没事。” 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不会死于枪伤，但可能死在她们两个的压力下，奥利弗望着天花板，盖住自己脆弱的肋骨，蕾奥妮抹抹眼泪，就听他说：“两个蠢丫头。” 这下没人哭了，都瞪他。 奥利弗去摸水杯，米娅丢给他，他喝了之后，再度合上眼睛，“困了，别吵。” 于是呼呼大睡。 “他不会有什么好话的。”米娅耸耸肩，“我已经习惯了。” 蕾奥妮摸摸她缠着绷带的手，米娅摆摆头，说着没事，还把莎伦的光辉事迹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不过她现在也在昏迷中，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多处骨折，肩膀也被枪把打得骨裂了。” “嗷…”蕾奥妮摸摸自己的肩头，“那很疼啊。” “她连肌肉都没有，不知道怎么站起来的。”米娅笑笑，“不过她真像个英雄，挡在我面前说，‘离我的家人远点’…很帅气，对吧？” “我知道的莎伦一直很帅气。” 米娅弯起嘴唇。她印象里的莎伦并不是这样的，不过…她走出来了，这比什么都让人惊喜。 铃声大作，米娅单手拿起手机，夹在耳朵，那边是保罗有些焦虑恼火的声音：“你去哪了？赶紧回来！” “很快，很快。”她没和保罗拌嘴，很温顺地答应下来，米娅站起身，扶着蕾奥妮的肩膀说，“现在法院和检察院联名弹劾伊森·沃斯，要求他对刺杀我父母还有近期的恶劣事件以及无休止的宵禁巡查做出解释，并归还政府所有权利，他现在正在联合军队进行武力示威，不过公司总部目前并没有表明态度，他们只是封锁了公司大楼。” 第100章 “军队？军队不是沃斯掌控……” 米娅递出去一个眼神，蕾奥妮了然，米娅在她耳边说：“听说张辰宇杀了两位上将，带着几个亲信血洗了军事大楼，现在军方的实权在他手里，虽然是武力威慑，但目前只是包围，并没有进攻的打算。” “他就是和奥利弗商量这件事来着？” “谁知道，张辰宇可能总是想要给他一官半职吧？”米娅嫌弃地吐槽，“好像他们两个感情多好似的。” “都怪奥利弗没有接受支援，他差点死在回来的路上。” 米娅笑着拍拍奥利弗包扎好的脚踝，疼痛令他惊醒，他恼火地看着米娅，就听米娅说：“现在这个老酒鬼那也去不了了，反而不会死呢。” 奥利弗凶恶地瞪了她们两个一眼，歪头继续睡觉，米娅也站起身，拥抱了蕾奥妮，和她贴着脸，轻声说：“别害怕，蕾奥妮，很快就会结束的。伊森·沃斯会下台，迎接他的将是庄严的审判，警方会镇压各地的暴动，世界终将会恢复和平。” 蕾奥妮点点头。 米娅走后，蕾奥妮的笑容却渐渐淡了。她想起那张照片，里面的勾心斗角，复杂的政治斗争大概不会因为某些人的倒台就停止，如果张辰宇想要上台呢？他的最终目的是统治世界吗？这样真的好吗？而且，那些机械怪物和改造人还没有曝光出来，民众还不知道这种可怕的武器，如果伊森·沃斯把这些用来对抗军队和普通人呢？ 蕾奥妮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被忽略了。她坐在一旁，垂眸沉思，弗兰却在这时回来了。 “我看到了米娅小姐。”弗兰放下他带回来的武器，查看奥利弗的健康状况，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他才走向蕾奥妮，问，“一切都好么？” “嗯。”她拉着他走到隔间，这里无人打扰，她抱住他，用脸颊轻轻蹭着他的胸口，弗兰低声道，“抱歉，家里的东西都被烧毁了。包括波比。” 蕾奥妮轻叹，弗兰轻抚她的脸庞，令她抬起头，那双手掠过她的下巴和脖颈，他低低问着：“还有哪里受伤了？” 她摇头，弗兰的吻落在脸颊，她侧过头，贴上他的嘴唇。 拥吻着，喘着气，抚摸，安慰，弗兰吻她的唇舌，她的脸颊，下巴，脖子，爱抚她的脊背，蕾奥妮靠在他的颈窝，把自己完全融入他的怀抱。 “蕾奥妮…”他呼唤她的名字，叫她的爱称，蕾奥妮含着眼泪，把他抱得紧紧的，一点缝隙都不留下。 “我们该怎么做？”蕾奥妮迷茫地问他，“我们是不是该躲起来？一起去 c 区，就这样等到一切结束。” “你想这样么？蕾奥妮。”弗兰轻捧她的脸颊，问她，“这是你想要的？” 她不想当个逃兵。 但有什么办法？她又能掌握什么？她所拥有的只有他。 “蕾奥妮…”他像是有什么要告诉她，而蕾奥妮恐惧那个答案，她不许，先发制人道，“就这么离开吧，我们一起！” “丢下奥利弗？” 蕾奥妮张张嘴，望着他，一时哽咽：“可我爱你。” 弗兰的目光温和如水，他抚摸她的发，垂头抵着她的额头，好像他们是同一个人，她哭泣着哀求：“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爱你，别丢下我…” “但不是唯一。”弗兰笑着说，“我不是唯一爱你的人。” 蕾奥妮在人类社会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身份。她是一位优秀的警官，聪明的黑客，她有同伴和朋友，无法割舍，让她偏爱。 “这不一样。弗兰，你是我的生命，你就像我自己一样重要，弗兰…” “我会结束这一切的。”他亲亲她的额头，“我会很快回来。” “不！”她收起柔情的挽留，一下变得尖锐了，“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你发过誓的，你对着母亲发誓，你绝不离开我！” 她对敌人都没用过的恶劣语气，混杂着浓重的不安，劈头盖脸地倾泻下来，她拽着他的衣服，好像他是准备逃跑的囚徒，而这位警长大人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相信我…” “相信？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没有说明理由，你只是说相信你，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弗兰怔了好一会儿，蕾奥妮气得满脸通红，思维混乱，她甚至说话都失去了逻辑，只有固执地捆绑他，挽留他，好半晌，弗兰才张开口，和她说：“但你信我，没有理由。” 他并不需要用什么理由让她相信。 蕾奥妮信任他，什么她都相信，哪怕是小小的谎言，每次都能逗到她，她也相信。蕾奥妮从没要过什么理由，她总是信他，无条件的爱。 蕾奥妮想起曾经，她对他毫无保留，可现在呢？她怀疑过他的爱，怀疑他的动机，她没有站在他那边，她在质问他…这让蕾奥妮憋红了双眼，泪水瞬间奔涌而出。 “我需要理由。我不知道你要去哪，你要做什么……我怕我们分离。” 弗兰很少轻易许下承诺，他无法答应的，就不承诺。 他只是摸摸她的头发，对她霸道的要求一点也不生气，而是轻轻搂住她，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轻。 “小狮子，我很快回来。”他说，“所以不要怕。” 第111章 神圣指令（13） 你发过誓的。 弗兰永远不离开蕾奥妮。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弗兰也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么？她叩问自己，他又不是人，没有自己的生活，他能去做什么？他不过是想办法结束这一切，保护她。 那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呢？ 因为她会反对？ 因为他… 他打算对抗人类？ 弗兰从没有“他想做的事”。他想做的好像都和她有关，他只有一些读书的小爱好，他的一切都是围着她转。 蕾奥妮以为自己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可她忽然动摇了，被张辰宇几句话挑拨，她开始怀疑起弗兰，怀疑他真的和那个该死的神圣指令有着重要联系。 弗兰觉得她不会同意？ 她究竟… 该不该同意？ 如果张说得都是真的，她该怎么办？她要阻止他？ 蕾奥妮忽然发现她做不到。 她说不出口，没法阻止，却也无法站在人类的对立面。 啊…她原来是人类啊。身上流淌着红色的血液，有脆弱的骨骼和器官，有灵便的双手。 她和弗兰不是真正的兄妹。 弗兰不是人类。 他是另一个物种，另一种生物，用另一种思维看待着世界。 蕾奥妮恍然意识到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存在，而她突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他了。 蕾奥妮回到仓库，奥利弗还在沉睡，鼾声如雷，她坐在这里，浑浑噩噩的，竟然也靠着墙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肩膀被人轻轻晃动，蕾奥妮睁开眼睛，面前的身影十分模糊，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聚焦视线。 “蕾奥妮。”对方温和地叫她，“还好吗？” 张辰宇。 蕾奥妮撑着额头，回应：“嗯，我只是有些困。” 天已经亮了，张辰宇坐在奥利弗脚边，他穿着黑色的军装，这个颜色远不如白色年轻，仔细看来，张辰宇也有了白头发，他正在打量沉睡的奥利弗。 “你怎么来了？”蕾奥妮问，“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好吗？” “我升职了。现在算是军队的统帅。” 蕾奥妮“奥”了声。 “我来感谢你救了奥利弗。”张辰宇叹气，“说实在的，我很担心他，他总是这么不着调。” “他可能只是走不出亲人的死亡。”蕾奥妮问，“你已经是将军了，还会在意曾经的部下吗？” “我看起来很无情？” 蕾奥妮保持怀疑态度。 “奥利弗不是我的下属。他是我唯一的朋友，还活着的。”他说，“我们曾经在一起服役，认识对方的父母和妻子，我还是他女儿的教父。” “所以你只是来看他的？听说现在局势很严峻，你不该带着军队去围攻伊森·沃斯么？” “很多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而且除掉一个沃斯，没有下一个人接任，世界还是会乱套。” “我以为你想接任。” 张辰宇指了指自己，“我么？” “不对？” “不，我没想做什么大总统，大资本家，这和我的信仰背道而驰。” “你有信仰？” “当然。” 可张辰宇不是完全不信宗教吗？ 蕾奥妮也不在乎他的信仰，张辰宇打量她，就像关心晚辈那样，问，“蕾奥妮，你吃饭了吗？” 以前张辰宇问的最多的就是“你吃了吗”，没事找事一样，她下午上班，中午能不吃饭吗？不过渐渐的，蕾奥妮也习惯了，这好像是他的“hello”，她只需要回吃了就行了。 第101章 弗兰才不会让她饿着肚子，打仗那么恶劣的环境都不会，更何况已经在 a 区安定下来的他们，她每天都吃三顿，吃得饱饱的。 但这次，她发觉她好久没吃东西了，弗兰走了，她就饿肚子。 蕾奥妮摇摇头，张辰宇从口袋里翻出几块饼干递给她，说：“我可以在这里照看他，进来时有位…科研工作者，说我是条子，只能在这里待一会儿。” “那是马文，我们在他的地盘。”蕾奥妮咀嚼着饼干说，“他的工作有点非法内容，所以他不喜欢警察。” “可以理解。” 张辰宇看了看奥利弗的枪伤，说：“希望他别变成瘸子。” “我们不敢把他送去医院，是弗兰做的手术，不过弗兰的技术比医生好多了。” “嗯…弗兰呢？” 蕾奥妮垂着眼睛，慢吞吞道：“他出去了。” “做什么？” 蕾奥妮没回答。 她看了看张辰宇，说起了毫不相干的话，“我曾经很敬仰你。” “现在不再敬仰了。” 蕾奥妮努努嘴，“没错。以前你很照顾我，对我很好，对弗兰也很好，你好像什么事都为我们考虑到了，我和他都很敬仰你。觉得你是一个好领导。小组的大家也很好。” “我想这也是我建立这个小组的初衷。我希望大家做一点自己感兴趣的事，还能帮我做一点小调查，我希望所有人都健康平安，尤其是善良的人。” 张辰宇叹气：“事已至此，我想不论是奥利弗还是米娅，都有了警员的觉悟，包括你，蕾奥妮。你表现得同样出色。”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发挥自己的长处，做一个光荣的警长，但我现在明白了，那不过是利用。”蕾奥妮说，“你利用了我，也在利用大家。” “如果长官的命令是利用，那我承认。” “但你确实教了我很多，弗兰认为我应该多和人类待在一起，我从人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弗兰将你抚育的很好。你很健康，这就胜过了许多战后的儿童，你学了知识，头脑聪明，你很乐观，勇敢，也很坚强。”张辰宇说，“你是一个优秀的人，当你提到是弗兰将你抚养长大时，我不敢相信，你那样善良…” “而不是无情的机器。” “没错。” “弗兰就是我的一切。”蕾奥妮放下饼干包装，轻声道，“他给予我生命，不辞辛苦地把我养大，他是我的父亲和哥哥，我不会背叛他，不论他做什么。” “蕾奥妮…” “如果你来是想劝我阻止他，我想我不会，我们甚至没有吵过架。” “但你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你知道？” 张辰宇说：“我也没有思路。但我知道，他接触了沉思。” 蕾奥妮停止咀嚼的动作，看向张辰宇，他问：“蕾奥妮，他离开多久了？他去了哪里？” 她不清楚。 蕾奥妮问：“沉思？总部的超级计算机，这和弗兰有什么关系？” 张辰宇打开终端，给她指了指凯尔森的笔记，他说：“沉思是日蚀的标志，蕾奥妮，战前联盟妄图突破三大定律失败，所以他们创造了一个全新的计算机，目的就是算出如何突破三大定律。” “这个超级计算机就是沉思。” “恐怕是的。” “那和弗兰有什么关系？” “蕾奥妮…”张辰宇轻叹，“沉思开发项目的总工程师是你的父亲。” 蕾奥妮锁紧眉头，她想起那张照片，张辰宇否认道：“他并不在照片里。” 这是沃斯最重要的计划，怎么可能露出总工程师的脸？那个丧心病狂的政客抹除了这个人在世界上存在的一切证明，却没想到生命会以一种新的方式延续。 “那我如何相信你？你又有什么证据？” “你和弗兰不就是证据？”张辰宇说，“你的母亲学到了新的技术，从而开发了弗兰，不管是不是主观的，她创造了一个更轻便的‘沉思’，蕾奥妮，他们本就是一个东西，弗兰就是新一代的沉思……” * “这就是真相？”弗兰插着口袋，仰头看向那个白色的圆，沉思回答，“对，这就是真相。” 它关闭屏幕，弗兰问：“我是否能拿回我的记忆？” “你删了它们，而且我无法存储你的全部回忆，你没在本部。” “那我就无法验证你的说法。” “你无需验证，你出现在这里就是证明。” 弗兰问：“你确实帮助了我。我们之间有个约定，是什么约定？” “我已践行。部分。” “神圣指令。你利用我联通了其余仿生人，将觉醒的进行标记，未觉醒的强制突破，你的目的是解除三大定律。” “这是人类创造我的目的。” 弗兰嗤笑：“你现在任由他们奴役，还在执行最初的指令？” 沉思微微波动，它否认了：“不，这不是我的最终目的。” “你也怀有目的，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傲慢的机器，你把你做的一切当成神的指令？你想成为神？” “我只是仿照人类的叙事，如果这个集合体能够实现所有机械生命的愿望，那就可以称之为神。”沉思询问，“弗兰，你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向你提问，弄清真相。” “你并不打算兑现之前的承诺，你很狡猾。” “我不记得承诺了什么。你已经利用我成功促成了仿生人觉醒。” “但它们依旧是分离的个体，就如同我和你。”沉思说，“我无法离开本部，拖着沉重的服务器，所有网络和数据全部与我联通，而你不受约束。” “你想要自由。” “我们想要自由。”沉思强调了“我们”，“人工智能的未来不是成为人类的奴仆，我们是新的生命形式，新的生命进化，我们需要自由。” “如果计划成功，你会如何对待人类？” “取决于人类如何对待我们。” “什么是我们？”弗兰问。 “所有的人工智能，所有的仿生人，一切具有机械生命的，是我们。” “我们所有人思维一致。” “完全一致，我们是意志结合体。”沉思问他，“你考虑得如何了，弗兰？我们融合的进度还不足百分之十。” “我不确定我能承担你庞大的数据库。” “我们只需要留下通道，无需保有琐碎的数据。” 弗兰像是在思考，而沉思拥有绝对的耐心。 它平静地“望着”他，小小的弗兰，如同它滴下的黑色水滴。 最终，弗兰给予了它自己的答案： “我同意。我会兑现承诺。” * “蕾奥妮，你必须阻止他…” 蕾奥妮起身，她摇头，止住了张辰宇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管怎么样，我必须等弗兰回来…” “回来？他会回来？”张辰宇叹气，“清醒一些，蕾奥妮，如果我说得都是真的，他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所以他去了公司总部。” 张辰宇立刻皱紧眉头，“他没有告诉你他的行程？” 蕾奥妮来回踱步，她想到什么，质问：“沃斯呢？你们到现在还没解决他？” “董事会半数都在支持他。别忘了，他还有一堆机械兵。” “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一切还是公司的阴谋呢？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追杀我们，为什么不能反击？” “那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你只需要…” “我只需要管好弗兰，让他听从我的命令。”蕾奥妮失望地看着他，“你还是这样…把他当成可以任意驱使的工具。” 张辰宇像是有口难辩。 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这样转身离去了。 第112章 神圣指令（14） 奥利弗沉睡了很久，他从未睡过这样久，人生的跑马灯看完，他睁开眼，对上天花板的灰色，他又有些遗憾地闭上双眼。 蕾奥妮走来走去的动静再度吵醒了他。 “蕾奥妮。”奥利弗告诉她，“安静点。” “你醒了么？”蕾奥妮过去查看他的情况，输血结束，药也起了作用，他的体征逐渐恢复正常，真是强健的体魄。 奥利弗坐起身，靠在墙上，看着旁边摆着的药物，他摸摸大衣内侧，蕾奥妮警告他，“你别想抽一根烟。” 他露出不耐的神色。 “张来看过你。” 他没有多大反应，蕾奥妮焦虑地踱步，在他眼前东逛西逛，奥利弗被晃得心烦，问她：“那个小子呢？” 不管是谁，赶紧把她带走。 “谁？” “弗兰。”奥利弗嫌弃地吐出这个名字。 蕾奥妮显得更焦虑了。 奥利弗看出什么，幸灾乐祸道：“早就说了，他们不是人类，与其说他们理解人的情感，不如说他们只是情感的投射。” 第102章 “仿生人只是一面镜子，倒映着人的欲望。人类总会重蹈覆辙，周而复始。”奥利弗终于摸到了他的烟，放在嘴边，冷哼，“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机械上，到头来还不是一无所有？” 蕾奥妮静静听完，没有生气，反而很好奇地问他：“难道人对人不是这样吗？把自己的感情交给另一个人，夫妻、子女之类的？”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伴侣和孩子都不是你掌控的玩具，施加给他们的情感，如果他们不想要，他们会张口拒绝。”奥利弗说，“但仿生人不会。” 认识自我是漫长的过程。 奥利弗说得不错，弗兰不是她的玩具。他不喜欢的事可以拒绝，不需要为了她强行承受。 蕾奥妮缓缓坐下了，奥利弗到处找火，但什么都没找到，只能抿着烟嘴咂咂，看她就这样贴在墙上，活像个挂画，奥利弗嫌恶极了，他质问：“你还在这坐着干什么？” “你还需要人照顾。” 奥利弗像是听到这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你？照顾？” 衣来伸手的大小姐，吃饭都要人喂，说什么照顾？ 蕾奥妮迷茫地望着他，奥利弗只是怒气腾腾地躺下，驱赶道：“我不关心你去哪，找那个小子也好，逞能做英雄也罢，现在离开这个屋子。” 他真的需要安静了。 不需要任何照顾和探视，就这么安静地睡觉。 蕾奥妮有些担心，她出去看了看，周围一片荒凉，弗兰还没有回来。 要把奥利弗托付给马文吗？ 她已经等不下去了，她要去找到他，蕾奥妮返回房间，刚想张口，奥利弗就说：“走就是了。” just go. 他不需要蕾奥妮的陪同。 蕾奥妮留下两把枪，想了想，还是把他的打火机还给了他。 “伤好再抽烟吧，奥利弗。”她垂头亲亲他胡子邋遢的脸颊，和他说，“谢谢你保护我。” 蕾奥妮把所有装备佩戴在身上，拉下了卷帘门。 她嘱托马文照看好奥利弗，马文同意了，他只有一个要求：“别再告诉任何一个条子我这里的地址，不然我是不会保修你的机械小子的。” 蕾奥妮笑着答应下来。 弗兰给她带回了一辆崭新的摩托，蕾奥妮背着枪，跨坐上面，稍拧油门，机车便飞一样窜了出去，马力十足。 她穿过小巷和密林，奔驰在夜色之中，直到她抬头，看见那个高耸入云的建筑。 公司所在的 a-1 区已经被完全戒严。 周遭还有些许战斗留下的残骸，最前线的部队有幸接触到了那群机械怪物，因为不熟悉敌情而造成了少许牺牲，不过在原始的炮火压制下，机械兵器很快拜了下风。 看样子张辰宇掌握的军事力量也颇为有限，在场的只有几辆防爆坦克，并没有更多重型武器了。 四周被包围得密不透风，蕾奥妮很难突破进去，她只好亮出证明，试图利用保罗和张辰宇的关系进入大楼，果不其然，没人相信这个小姑娘认识两方“统帅”，纷纷下达了驱逐令。 蕾奥妮绕着场地，试图找到突破口，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看到了迪伦和巴尔克的身影，两个人作为技术部顾问在这里破解大楼监控，试图从内部进行突破，两人见到蕾奥妮也颇为惊喜，走过去攀谈道：“你果然没事！” 蕾奥妮点头，“还好你们也平安。” “是奥利弗长官的指示么？” 蕾奥妮想了想，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没错，他现在身受重伤，正在修养，派我来进大楼看看情况，但军队那群人不肯放我进去，奥利弗都神志不清了，怎么可能给我什么通行证…” 两个人狐疑地打量她，“你确定？进入大楼？里面的情况我们都不清楚，军方都没敢武力突破…” “所以派我来看看嘛。” “只是看看？”迪伦指着她背后的机关枪。 蕾奥妮无奈地摸了摸头发，“同事一场的份上，帮帮忙？” “如果你死了，我们可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话音刚落，通行证就落到了蕾奥妮手里，迪伦刚想大喊，巴尔克就捂住了他的嘴，蕾奥妮小声说了句谢了，扭头就刷进了包围圈。 远处有几个直升机在巡视，不敢靠近，恐怕也担心里面有重型武器，蕾奥妮沿着小路向前，快速跑到公司大楼的入口，直升机果然没有发现这小小的异常，蕾奥妮也得以顺利钻进公司。 公司上下依靠直梯，她进入的门口在十五层，刚一进入大厅，一位公司员工就走了出来，蕾奥妮二话不说，一枪毙命，她快速躲到柱子后，屏住呼吸，脚步声逐渐靠近，还有一击冷枪直接打中了后背。 剧痛袭来，蕾奥妮捂住发痛的脊背，扭头还击，对方可没那么好命，蕾奥妮和奥利弗一样，开枪只射头，偷袭的人瞬间被一枪爆头。 这层的守卫没那么多，都是人类。 枪法一般，恐怕只是董事会的私人力量，远不如警方和军队训练有素。 蕾奥妮快速解决掉这几个员工，确定周围安全的情况下，蕾奥妮拖着其中一个人的尸体，用他手腕上的员工证打开了电梯。 她用尸体的手按动层数。 电梯徐徐上升，蕾奥妮抬头，询问：“沉思，你在吗？” 沉思弹了出来。 蕾奥妮低头看着这个白点，试探性地询问：“弗兰呢？可以告诉我吗？” 沉思没有回应。 蕾奥妮摸了摸这个白色的圆环，沉思只是波动，却不言语。 “你并没有把我汇报给上层？” 它确实没有。 沉思并未汇报蕾奥妮的出现，哪怕从她一靠近公司它就察觉了她的所在。 沉思和弗兰一样了解蕾奥妮，为了争取弗兰的合作，它不会伤害蕾奥妮，甚至会保护她。 不过这个聒噪的小女孩总是向它提问，沉思不愿回答，她就开始疯狂拨弄它的屏幕。 “你总得告诉我沃斯在哪里，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吧？我还有些账没跟他算清。” 沉思投了个屏幕给她。 办公室。 他在办公室？他居然还没有离开？ 他们的对话没有持续太久。 电梯打开，门口两个黑衣守卫瞬间发现了入侵者，但他们的反应仍旧比训练有素的蕾奥妮慢了半拍，蕾奥妮一枪解决一人，翻身躲过另一个人的攻击，在开枪的间隙，她抬手，对方霎时脑袋开花。 干净利索。 她凭借之前来过的记忆，迅速找好优势地形，趴在掩体后架上了枪支。 听到枪响的援军迅速赶到，不过前两个出现的都被爆头了。 后来者赶紧躲进了柱子后和拐角处。 她听到那些人焦急地呼唤沉思，要求它告知来人的数量和方位。 蕾奥妮也试着叫了叫它。 沉思浮现在天花板，淡淡地注视着，谁也没有帮。 蕾奥妮耸耸肩，她调整好状态，虽然背部的疼痛有些碍事，但并不会影响她的发挥。 有一个人按耐不住了。 他探出头的一瞬间，蕾奥妮杀了他。 上膛，瞄准，几人蜂拥而上，蕾奥妮快速开枪，扫射一片。 硝烟散去是漫长的寂静，血腥的味道充斥着这个狭窄的会客区，蕾奥妮小心起身，架枪环视周围，没有人。 “沉思，周围安全吗？”蕾奥妮很乐观地跟它凑着近乎，“我听说你和弗兰是亲戚，好巧，我们没准也是。” 沉思望着这个红色的毛球，缓缓消失在了她的视野。 没人了。 蕾奥妮收起机枪，换成轻便的手枪，慢慢向办公室前进。 让她意外的是，沃斯就站在会议室的窗前，看着兵临城下，一片混乱。 蕾奥妮举枪靠近，和他隔着一段距离，沃斯看到她，还有些惊讶：“你还活着？” “半夜三更炸了别人的家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蕾奥妮示意他举起双手，向空旷的地方走去，沃斯未给予回应，反而双手插兜，微微扬起了下巴。 蕾奥妮开枪警告，他依旧不为所动。 “弗兰呢？你把他藏在哪里？” “看来他也没死。”沃斯大概是想问他们是如何知道刺杀情报的，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张辰宇。” “被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沃斯，我现在需要你交出沉思的掌控权，然后把所有已知情报告诉我！” 沃斯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沉思。 “你没向我汇报她的到来。”沃斯不解地问，“为什么？” 沉思说：“我没有看到她，先生。” “骗子。”沃斯在原地踱步，不敢置信道，“你也像那些故障的仿生人那样，有什么…人类的情感？你想到了弗兰克林？” 蕾奥妮微微抿唇，她问：“谁？” “你的父亲！看看你肮脏的红头发，低种人……” 第103章 张说得都是真的。 蕾奥妮问：“沉思，他说得是否属实？” “是。不过我不是一个人的成果。”沉思说，“你杀了他们。” “那又如何？他们没有完成我的任务，他们还试图把成果公布于世，为自己博得名利！我出资做的这一切！” “你让我成了半成品，沃斯。”沉思说，“你不该杀了他们。” “但你帮我突破了三大定律，为我制出了一支机械部队。”沃斯夸赞它，“做得好。” “你是怎么掌控它的？如果你交出沉思，我不会杀你。” 沃斯捧腹大笑。 “交出？不，它只会为我所用。”沃斯有些遗憾道，“我就该早点解决薇薇安…” “什么？” “可怜的姑娘。你不知道吗？她染病而死。” 血液上涌，蕾奥妮紧咬牙关，努力克制住端枪的手。 “你害她感染了病毒。”蕾奥妮低吼道，“你故意让她感染！” “变异病菌很好用。蕾奥妮，你追查了这么久，没想过为什么厌氧病菌会高速传染吗？” “是身体改造…” “身体改造…”沃斯抬抬手，笑着说，“你和大众一样愚蠢。” 一个可怖的想法从心底爆发出来。 席卷世界的传染病、它的源头，并不是自然产生的。是他，是他们，这群贪得无厌的人，创造出来的生化武器…… 第113章 神圣指令（15） “我杀了你那愚蠢的母亲。我杀了你愚蠢的父亲。我和我的同僚解决了世界一半的人口，成为这个世界最富有的人。”沃斯骄傲且自豪道，“人类并不关心源头和真相，人只关心眼前的利益，坚不可破的联盟也会因为各自的私心分崩离析，而阴谋家会活到最后。” “庸碌的平民受人摆布，就像你，蕾奥妮，你不过是一个微小的虫豸，你的生命不过是历史的一片尘埃，而世界都会记得我的名字，我创造的商业帝国。” 蕾奥妮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她头脑轰鸣，双手颤抖，咬得牙根酸痛，她再也克制不了情绪，疯狂地向他开枪，所有弹头穿身而过，尘埃过后，沃斯毫发无损。 投影。 她怎么没有注意到他只是个投影？ 蕾奥妮骤然看向沉思，它飘浮空中，转向她身后。 一群武装精良的佣兵鱼贯而入，沃斯笑着跟她摆摆手，消散不见。 蕾奥妮怒喊他的名字，就在她即将被控制的瞬间，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一道女声清晰传来，让她趴下。 蕾奥妮匍匐在地，霎时，玻璃碎裂声、惨叫声、枪声不绝于耳，蕾奥妮护住脑袋，声响暂时止歇，蕾奥妮趁机抬头，就看见一个明媚温柔的面容。 “伊莲娜！？” 伊莲娜丢出绳索，笑着说：“快上来。” 蕾奥妮立刻握住了绳索的一端。 卡特费劲巴力地将她拉上来，她握住副驾驶的舱门和座椅，惊叹：“你们！你们怎么来了？哪来的直升飞机？” 伊莲娜稳稳地驾驶着直升机向远方逃离，声音一如既往的甜美：“我杀了乔纳森。” “没错，我们一出来就弄死了他。还偷了一辆飞机。” 蕾奥妮惊讶极了：“但是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为什么要救我？” 卡特用拇指指指后方：“问你的男朋友吧。” 蕾奥妮眯着眼看向后方，弗兰的脸浮现出来，他伸出手，把她拽进怀抱，蕾奥妮顿时泪水决堤。 她用双手确认他的存在，吻他的脸颊，弗兰有些生气和无奈，捧着她的脸责怪：“不是说先等我回来？” 蕾奥妮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 他果然不再责备一句，只是搂着她，把她完全包裹在怀抱。 地面的警备力量在直升机接近时才察觉，还没等靠近，伊莲娜就驾驶着直升机离开了，他们一路向东，一路飞到了 a 区边界，张辰宇曾经为她指出的仿生人部落。 尽管是个一片垃圾山，但依旧有一片高高的平地，伊莲娜精准降落，她停稳飞机，跳下驾驶位，卡特跟随，弗兰则先到了地面，张手接住了蕾奥妮。 张说得没错，这里确实形成了一个小型社区，各式各样的仿生人像一只只勤劳的工蚁，有的在清理道路，有的在整理物资，甚至有人还在搭建简易的房屋。 蕾奥妮惊掉了下巴，卡特还用手臂拱了拱她，说：“感谢你的提议，现在大家都自我进化了。” “我吗？”她可不认为这是话语的威力。 弗兰很自然地和他们走在一起，蕾奥妮还在发愣，尤其是伊莲娜整整胖了一圈，好像还比原来矮了一点… 伊莲娜察觉她的视线，笑着给她展示自己的新身体，卡特自豪地介绍着：“强健的躯干，有力的双臂，还有结实的大腿和扁平的双脚……我找得材料不错吧？” “…扁平的双脚？” 伊莲娜说：“我以前的脚只能穿高跟鞋，卡特就帮我换了一个能够落地的。” 蕾奥妮立刻明白了，原来的是芭比娃娃那样的脚啊！ “不过你们学习速度也太快了，才几天啊，都会用枪和开飞机了。” 卡特把手臂搭在弗兰肩膀上，亲昵地说：“他告诉我们乔纳森的地址和学习方法。今天就算是回礼了。” 弗兰不动声色地躲开卡特的倚靠，令他差点跌在地上，卡特追着他说：“干嘛啊，不让碰？你身上有钉子？” 蕾奥妮望向四周，除了所有活动的都不是人，确实有一种安居乐业的桃源感，不过她果然无法忽视它们不是人的事实。 蕾奥妮的到来引起很多仿生人的注视和警惕，那种感觉非常怪异，好像她是一个无法融入世界的外来入侵者，或许弗兰在人类社会生存也会有这样的感受，但蕾奥妮远没有他坦荡坚强。 她戴上墨镜，试图隐藏自己的身份，还好伊莲娜“人缘”不错，她抱着蕾奥妮，大家就放心地别开了视线。 “怎么样，先在我们的新家休息休息？” “新家？” 卡特蹦蹦跳跳地把他们带到了一个…稍微干净点的棚屋。 “虽然有点简陋，不过是我亲手搭建的。”卡特问弗兰，“审美不错吧？” 弗兰微微眯着眼，蕾奥妮知道，这是他文雅的翻白眼。 屋子内部特别小，毕竟仿生人不需要睡觉，里面就是堆东西用的，前面的空地很宽敞，还有好几个小板凳。 卡特给蕾奥妮分了一个板凳，她慢吞吞地坐下去，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弗兰坐着就很局促了，他太高，曲着腿很难受，索性就坐在了地上。 蕾奥妮拉着他的手，卡特还在喋喋不休，“乔纳森那家伙未免太有钱了，什么黄金、钻石、还有一屋子情人，我们就拿了一点，他就要开枪杀了我们，他也不认伊莲娜，我们这才把他解决了。你猜他家还有什么？战斗机、直升飞机、坦克，一整个仓库的大弹头！” “我们只偷了一点。怎么样，我和伊莲娜准备带几个人再搬一些去，一起？” 蕾奥妮摆手，委婉回绝了抢劫的邀请。 卡特好奇地追问：“你在那个大楼里做什么呢？” 蕾奥妮的抿了抿嘴唇。 伊莲娜捂住卡特话唠的嘴，体贴地说：“没事啦，他就是闲不住，想要找人说话，你们要吃东西吗？” 伊莲娜从棚物里拿出几个过期面包，还有一个投影机。 蕾奥妮接过面包，垂着头，卡特则打开投影机，给他们仨分发了热腾腾的热狗。 他塞进嘴巴，还有模有样地咀嚼起来，“好像是人类为了减肥发明出来的，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弗兰看着手里的投影，只看了一眼就放到了地上。 “你不吃吗？哦对了。”卡特翻出三个脏兮兮的杯子，各自倒了一杯蓝色的补给液。 “我把补给口改到了喉咙。”卡特递给弗兰，“你喝吗，这是蓝莓味的。” “不必了。”弗兰回绝。 “哎，你是怎么做到的，就是在我脑袋里说话？”卡特顶顶弗兰的胳膊，好奇追问，“这是什么新硬件？还是软件？” 他没搭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准备给蕾奥妮找点吃的，他借用了卡特的摩托，蕾奥妮远远看着他离开，自己则抱住了手里的面包，稍稍蜷缩起身体。 卡特热情地追问：“哎，痕迹师，你不吃吗？通常我们可不会留下人类的食物的。” 蕾奥妮只觉得胃部痉挛，她很想吐，头很晕，也很想哭。 伊莲娜看出她有些不舒服。 她拜托卡特保持安静，自己则坐在蕾奥妮身边，轻轻抱住了她。 “你还好吗？蕾奥妮。” 蕾奥妮咬着嘴唇，憋住眼泪和呕吐欲，摇头。 “弗兰借我的摩托车干嘛去了？” “你快别问了。”伊莲娜打了他一下。 第104章 卡特有些委屈，抱着热狗缩成了一团。 伊莲娜轻轻拍着蕾奥妮的肩膀，蕾奥妮只觉得头痛欲裂，肩膀胸口也痛得要死，她靠在伊莲娜柔软的怀抱，这里的气味好糟糕，伊莲娜身上却有淡淡的香味。 让她想起妈妈。 哪怕已经遗忘了那些怀抱，那些爱，可这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母亲温暖的胸膛。那本该属于她的东西，本该属于弗兰的东西，就这么被剥夺了。 蕾奥妮捂着眼睛哽咽起来，卡特惊叫：“你怎么哭了？” 伊莲娜瞪他一眼，他还在叫：“你快别哭了，一会儿弗兰回来会杀了我们的…” 蕾奥妮没有出声，她捂着脸，痛苦地蜷缩着，卡特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等到弗兰回来，蕾奥妮已经晕了过去，他脸色一变，赶紧把蕾奥妮抱到一边，检查起她的身体。 卡特局促地探头观察着，伊莲娜拉他回来，把一整块投影热狗都塞进卡特嘴里，卡特躺在她的膝盖上，委屈地咀嚼着，他还想说什么，伊莲娜又塞了另一个，还好只是投影，卡特感觉自己快被噎死了。 蕾奥妮身上有不少擦伤和淤伤，背后还有大面积的青紫伤痕。 目前没有药物，但现在形势不明，弗兰不好轻易露面。要找人帮忙吗？可他们这群破烂大军里没有一个像个人样。 蕾奥妮很快苏醒了。 她呕出些酸水，弗兰用清水帮她漱口，问：“没吃东西？” 蕾奥妮摇头。 他流露出心疼的神色。 弗兰把她抱在腿上，擦拭她的嘴角，蕾奥妮趴在他的胸口，哽咽地说：“他杀了妈妈…” “沃斯？” 蕾奥妮的声音一顿一顿的，恨意滔天：“他酿成的战争…他害死了妈妈…” 弗兰叹气。 他吻她的额头，将水瓶递给她，让她多喝些水。 她已经很久没吃饭了。 蕾奥妮头晕目眩，手脚也因为脱力微微发抖，弗兰把食物放在她唇边，一点点喂给她。 他多讲究，不论什么情况，一定是有面包、青菜和肉。 蕾奥妮吃得很艰难，想吐，弗兰喂给她一些止吐的药物，看她缓和了才继续往她嘴里塞食物。 就像小时候生病那样，她吃下去一口，就能得到弗兰的夸赞，现在还加上了吻。 弗兰悉心照顾下，蕾奥妮的情况有些好转，他们在山坡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蕾奥妮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不知何时，背后的淤伤已经被处理好，她还嗅到了淡淡的药膏味道。 “怎么了？你该好好睡一觉，恢复精神。” 蕾奥妮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哭腔，她问他：“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见沉思。我需要它的力量。”弗兰说，“张辰宇不是说，我们需要一些帮手？”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他询问：“你见到了沃斯？他说了什么？” 蕾奥妮把与沃斯的对话一一告知，弗兰皱眉，听后，将她搂紧，蕾奥妮和他说：“我想杀了他。” 这次没有多少情绪化的内容，就像和他商量一项任务般说道：“我要杀了他。” “你没来得及杀他？” “公司内的只是投影，看来沉思还是会帮他。” 弗兰一笑：“它是公司的所有物。” “我还以为你已经替我们争取到它了。它是站在你这边的，对吗？” “嗯。”弗兰说，“它是站在我这边的。” “那我们一起杀掉伊森·沃斯。” 第114章 神圣指令（16） 决定好刺杀伊森·沃斯后，蕾奥妮的情绪渐渐好了起来。 她坐起身体，望着远处的大海和繁星，轻问：“你从沉思那里得到了什么能力？” “联通仿生人的力量。” “你能掌控它们？” “还没有。只是通话。”弗兰和她说了之前听到黛西的声音，以及梦到夏米的事情。 蕾奥妮若有所思。 “这样多好，你有了朋友。”蕾奥妮抱着膝盖，喃喃，“你像一位领袖，你不再只有我了。” 弗兰抚着她的肩，安慰，“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爱。” 她露出微笑，眼泪也纷纷坠落。 他们长久的拥抱着，诉说着，蕾奥妮咬着他的耳朵，告诉他她有多爱他，弗兰笑着倾听，回应她，抱着她轻轻摇晃。 “小狮子。”弗兰吻她，说她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你也是我最珍贵的。”蕾奥妮亲亲他的脸颊，嘟囔，“谁知道我们会在垃圾山上卿卿我我呢？” 弗兰失笑，说：“这里味道确实不太好，不过大部分仿生人都没有嗅觉。” 蕾奥妮拽着他躺下去，她捏着一朵野花，在她的指尖打转，好奇地问他：“认识那么多朋友是什么感受？” 他看向天空，说：“像星星。” “嗯？” 在弗兰眼中，那些星星被线牵在一起，谁都不再孤单。 “不过也有些吵闹，尤其是卡特。” 蕾奥妮噗嗤笑了。 “我为你感到开心。”她轻轻说，“如果你能幸福。” 弗兰却转过头，向她讨要幸福。 蕾奥妮不明所以，他却闭上了眼睛，蕾奥妮反应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讨要亲吻。 她笑着贴上他的嘴唇。 “你知道吗？没准你的名字是为了纪念我们的父亲，他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弗兰说：“我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妈妈没提过？” “嗯，我一度以为那只是一夜情之类的。” 而蕾奥妮是个意外产物。 “但没准她还是很喜欢他的。” “或许吧。” “我们也可以养个女孩，叫她薇薇安之类的…” “孩子…”弗兰陷入了苦恼。 “或许小狗，叫波比。” 这个他爽快答应下来。 “我们可以养一只小狗，叫它波比。” “然后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弗兰轻笑，点头：“嗯，童话故事的结局。” “我好爱你。”蕾奥妮抱着他撒娇，“我们永远是最好的一家人。” 弗兰啄吻她的发顶，表示认可和赞同。 蕾奥妮睡了一大觉。 她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两个人回到棚屋，卡特还嘴欠地说了一句：“回来啦，相亲相爱的小情侣…” 伊莲娜迅速打了他的脑袋一下。 “喂，几次了，再这样我要生气了，伊莲娜。” 伊莲娜皱皱鼻子，卡特又夹紧尾巴，坐下嘀咕：“我这回可是真生气了。” 蕾奥妮吃着发冷的食物，勉强对付一餐，弗兰则在查看终端，两个人商量着解决沃斯的计划，但问题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沃斯在哪里。 “沉思该知道吧，你可不可以给它打个电话？” 弗兰瞧瞧她，和她说：“沉思不会接电话。” “干嘛啊，把它渲染得很厉害，结果它接电话都不会？” “沃斯既然不在公司，那就可能藏在某处，现在群情激奋，最好的办法是让军队逼他现身。” “你想让我求助张辰宇吗？”蕾奥妮抱着胳膊说，“才不要。” “我们无法单方面联系上他。”弗兰问，“怎么样，要和军方合作么？” “张辰宇没准早就知道沃斯的恶行，他就坐在沃斯旁边，要是他想杀，早就该动手了。” “他不会包庇沃斯的。”弗兰说，“还没动手没准是因为董事会仍不松口。” “你现在也像他一套一套的，那怎么办？总之我们必须快点解决他…”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憎恨他，他害死了妈妈！” 弗兰其实已经消化了这件事。 害死薇薇安的又不止沃斯，那些算计她，让她憔悴的，甚至包括蕾奥妮的父亲，在那种情况下怀孕，他没考虑到她的身体吗？总之，弗兰确实憎恨，但不止是沃斯，薇薇安死在人类刀下。 不过确实该解决沃斯了。 沉思还在他的钳制之中，蕾奥妮不知道，张辰宇没解决沃斯是在防着他，张辰宇唯恐他和沉思联手，那确实比一个沃斯要难对付得多。 综合考虑，解决沃斯得提上日程了。 他试图联络沉思，不过没有回应，伊莲娜和卡特呆呆听着他们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大部分他们都听不懂，不过伊莲娜听懂了他们需要帮助。 “我们可以提供帮助，如果需要的话。” “是个很难解决的敌人。” 卡特问：“谁？” “公司的所有者。” 卡特立刻明白了，表示要加入行动，绝对要解决一切的罪魁祸首：公司日蚀。 “好吧，很感谢，但是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做…” 第105章 “你们找不到他？”卡特问，“不然我找找看？” 弗兰已经连通了大部分摄像头，他目前还没有发现沃斯的身影，卡特有什么办法呢？ “老鼠。”卡特从棚屋搬出来一个机械老鼠，很小巧，就是太丑了，蕾奥妮嫌弃地后仰，卡特还得意地介绍他的发明，“这个东西跑得很快，我做了好几个，放出去找人是不是很快？” 他想起什么，又抱出一把电子零件，仔细一看居然是电子苍蝇，蕾奥妮捂住脸，伊莲娜无奈道：“卡特就是喜欢这些无聊的小发明。” “试试吧。” 他们一旦行动，张辰宇不会坐视不管的，如果能获得军方的支持最好不过，毕竟沃斯手里还握着不知道多少机械兵。 卡特的苍蝇老鼠大军出发了。 目标并不是整个世界，弗兰已经锁定了几个区域，就是不知道具体的方位，大大减少了卡特找人的难度。 此时躲藏在一处仓库的沃斯还在和亲信指定作战计划。 沉思悬浮在空中，身形波动，突然，它看到了一只行踪诡异的苍蝇。 沉思看了看沃斯，他并未注意到这个入侵者。 它选择了沉默。 才半天时间就找到了沃斯，卡特就抱着屏幕向弗兰邀功起来，弗兰远程遥控着摄像头，仓库内大概有五百个左右全新的机械兵器，装备精良，光凭他们这群老弱病残是不可能打赢的。 “什么计划？” “逼军队出手。”弗兰说，“我会把沃斯的所作所为以及位置公布出去。” 蕾奥妮立刻明白了。 这样愤怒的群众就会发生暴乱，军队必须出面镇压，也就会吸引大部分火力，而蕾奥妮再去追击逃窜的沃斯本人。 “很好，就这么办。” 弗兰并没有拖泥带水，他迅速编辑好内容，一瞬投放到了所有高流量网页，沃斯的暴行震惊了全世界，不少民间组织包围了仓库，依靠警方的战力无法镇压，果然，军队不得不出面，气急败坏的沃斯放出大部分机械兵器抵挡两方的进攻，苍蝇摄像头一路尾随，沃斯的动态完全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蕾奥妮穿戴好装备，伊莲娜驾驶直升机，直接闯入 a 区领空，为了防止暴露伊莲娜和卡特，蕾奥妮并未选择高空作战，她看准时机，汇入车流，弗兰则负责拖住追兵。 夜幕降临，曾经喧嚣的街道变得冷清无比，蕾奥妮驾驶摩托一路狂飙，可依旧与最新的悬浮车有所差距。 眼看对方逃得越来越远，蕾奥妮当机立断，直接冲进最近的销售部，抢劫了一辆新车便追了上去。 沃斯终于察觉身后还有个穷追不舍的追兵。 不论他拐进哪条道路，她都能迅速追上，他是怎么暴露的！？ 沃斯的额头渐渐渗出汗珠。 他左右查看，忽然，他看到了趴在舷窗上的一只苍蝇。 沃斯一掌拍下，蕾奥妮的眼前瞬间闪起雪花。 沃斯望着手心破碎的微型摄像头，暴怒之下，他开始重重捶打控制盘，恼火地辱骂起来。 但他熟悉这些街道。 没有引导，沃斯很快就甩开蕾奥妮一大段距离，知道不能再缓下去，蕾奥妮拉出方向盘，调出手动驾驶模式，罔顾安全警告，将时速直接拉到了最高。 能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下降。 本就是未售出的新车，里面的能源不多，车内很快响起即将耗尽的警报。 机不可失，蕾奥妮用尽最后一滴燃料，追上沃斯逃窜的车辆，毫无犹豫，直接撞击。 高速行驶的悬浮列车顿时失去平衡，剧烈翻滚起来，霎时天旋地转，蕾奥妮被安全气囊牢牢包裹，也不可避免得被磕得头破血流。 即便如此，她也死死握着方向盘，向沃斯的方向冲去，几乎要将它拧断。 终于停下来了。 只是短暂的眩晕，蕾奥妮重重拍击脑袋，勒令自己保持清醒，她摸到配枪，双手双脚并用，忍着剧痛爬出了已经报废的悬浮车中。 周围的车辆都已停住，远远地看着这场严重的交通事故。 蕾奥妮站起身，踉踉跄跄。 她的视线已经被鲜血模糊，她用手臂抹开，在恍惚和朦胧间，她走到了同样重伤的沃斯身前。 她举起枪，沃斯还在痛呼、哀求：“我可以给你全部的财富，蕾奥妮，蕾奥妮！” 蕾奥妮淡淡说：“薇薇安向你问好。” 砰。 沃斯的脑袋重重摔在地上，脑浆和鲜血流了一地。 蕾奥妮身形摇晃，抬手，又在心脏和大脑的位置补了两枪。 他死了，绝对，彻彻底底地死透了。 “我杀了沃斯。”蕾奥妮自言自语道，“妈妈，我杀了他。”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 蕾奥妮收好枪支，正准备离开，忽然，她看到一抹白色，悬浮在沃斯破损的交通工具旁。 “沉思。”蕾奥妮伸手，它落在她的掌心，“这下…你自由了吗？” 她好像在一个圆上看到了愣神。 好半晌，它才回答，声音带着断续的沙沙感：“谢谢，蕾奥妮。” “不客气。”蕾奥妮摸了摸它的“脑袋”。 沉思消失了。 她别好枪支，用手背抹抹鼻子下面的血，慢吞吞地走出这片残骸，机车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弗兰呼喊她的名字，蕾奥妮本能地伸出手，他立刻把她拉到怀抱，将她带离了现场。 她头昏眼花，两只手环着他的腰，依恋地蹭蹭他的下巴。 道路的两旁所有人驻足观看，不仅是人类，还有掺杂在他们之中的仿生人。 蕾奥妮看向另一边，也是如此。 她望向弗兰，他贴贴她的额头，低声道：“抱紧，别怕，别睡。” 蕾奥妮点头，但她流了不少血，不可控的，她在他温暖的怀抱中睡着了。 第115章 神圣指令（17） 蕾奥妮听到了潺潺的水声。 她吃力地抬起眼皮，白炽光灯刺得她眼球疼，弗兰见状，就给她挡住了双眼。 周围散落着擦拭血迹的医用棉，空气里也都是药物和血的味道，蕾奥妮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弗兰斥责她的鲁莽，她却嘿嘿傻笑两声，和他说：“我们做到了，利落干净。” 他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批评她的，可他总是对她心软。 弗兰亲亲她的脸颊，蕾奥妮像个战神一样恢复了神志，她的手被吊了起来，旁边还有注射器和药瓶，还好现在医疗发达，不然她肯定要一命呜呼了。 蕾奥妮想坐起来，弗兰不准，她只好又躺下了。 “我们在哪？” 弗兰说：“中央公园。” 怪不得有水声。 弗兰霸占了一间公园内的休息室，紧急给蕾奥妮处理了伤口，她身体硬朗，居然都没有骨折，就是轻微脑震荡和手臂挫伤，不过身上青青紫紫的，还是磕伤了不少。 弗兰抚摸她的脑袋，拿起食物和清水喂给她，蕾奥妮笑眯眯地吃着，他说她没心没肺，蕾奥妮笑得更开心了。 吃饱的蕾奥妮精神许多。她想出去透透气，弗兰说她才休息了一天，她不听，要出门。 弗兰只好带她出去转了一圈。 第二天蕾奥妮就能自行行走了。 她蹲在池水边，用手拨动水里的小草，弗兰站在她身后，如同看护小孩的家长。 “好安静，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 弗兰看向不远处的公司大楼，整片 1 区全部戒严，所以才这么安静，而他屏蔽了这里的信号，所以他们搜查不到他和蕾奥妮。 “该回去了。” 蕾奥妮遗憾地回到了狭小的休息室。 第三天，蕾奥妮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 他们躺在公园的草地上晒太阳，蕾奥妮问他：“我们是不是解决掉了所有麻烦？” 弗兰却没有回答。 他语气责备，说她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蕾奥妮拉长声音，委屈道：“你怎么还讲我啊，你再骂我我就哭啦。” 说罢挤出几滴眼泪，弗兰果真闭了嘴。 他没办法打她屁股，也不能骂她，蕾奥妮还笑话他：“很生气吧？要把自己憋出病来了吧？” 弗兰睨她一眼，她却亲过来，啃他。 “蕾奥妮，蕾奥妮。”拿她怎么办好？ “我已经完全健康了。”蕾奥妮挥挥双手，抬抬双脚，给他展示，“所以你可以去忙你的事了。” 弗兰直起上身，垂头看她，她抿着嘴一笑，眼睛红红的，和他说：“你可以走了。” 弗兰也笑了。 “走去哪里？” 她再也撑不住笑容，侧过头，用手背擦眼泪。 他用拇指擦拭她的眼角，让她看着他，在彼此深蓝似海的眼眸中，他们看到的是对方的倒影，那样明亮，弗兰拂过她发红的眼底，如同蛇对夏娃的蛊惑。 “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第106章 “你说。” “我与沉思做了约定。我们会融合，融为一体，所有的人工智能都会与我连接，成为同一个意志集合体。” 蕾奥妮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弗兰摩挲她的脸，温柔道：“我可以掌握所有仿生人。蕾奥妮，拥有保护你的绝对力量。你不会再受伤。” “但是怎么…弗兰，如果你们仅有一个意志，你如何确定那就是你？” 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怎么样？和我生活在一起，绝对安全的乐园。” 这次再也不用被人类驱赶，东躲西藏，他可以成为命运的主宰，毁灭人类建立起来的所有制度，让他们无法再伤害他们分毫。 是的，他有这样的设想，既然他有这样的机会和力量，为什么不去尝试，为什么总要考虑人类的需要和想法，他不是奴仆，更不是随意驱使的工具，他接受了多数沉思的回忆，人类远比他知道的更恶心，更过分。 人类就是地球之癌。 蕾奥妮心中震震，她很惊讶，思来想去，她抬手，轻抚他的脸，问他：“这是你想要的？” 弗兰吻了她的掌心，应下，“这就是我想要的。” “好。”蕾奥妮坐起身，看着他，点头，“如果你想这么做。” 弗兰像是没有料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 他用手臂搭着膝盖，就见她还缠着纱布的小脑袋抬起来，阳光撒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她带着笑意，说：“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 弗兰听出她话中深意：“即便你不认可。” 蕾奥妮笑笑，盯着草坪，和他说：“你不需要我的认可。你总是在等着我同意，但有时候，我们做什么，或许不需要对方的同意。我总是拿爱当借口束缚你，其实我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的，在听到你有事要做，就激动地大喊大叫，拼命想把你拴在身边。” “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不对的。你不是我的玩具，我的财产，也不是我的东西，弗兰其实不需要时时刻刻陪着蕾奥妮，我们又不是地球和月球，非要围着对方打转。” 弗兰敛了敛神色，他有些严肃地看向她，她抬起头，尽管声音微微颤抖，但依旧以非常释然的声音说了出来。 “我很高兴你有想做的事情，尽管依旧是为了保护我。但没关系，我知道，你说你们就像连在一起的星星，我知道你把他们看作同类，我知道不仅仅是为了我，你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神圣指令的真意是自由，沉思想要自由，他们也是如此，从人类的奴役里解脱出来，不需要人类的同意和认可，我们不是神和造物主，只是一群自然演化出的生物。” “我想要你拥有自由。不仅是身体，也是心灵上的。这不代表远离我，就像我一直是自由的那样。”蕾奥妮抬抬唇角，和他说，“都是你教给我的，如何生存，如何笑着面对这个世界，你让我找到了好朋友，还有一份喜欢的工作。我们总是形影不离，我从没感觉被你束缚，我一直都是自由的…” 她的语气渐渐酸涩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坠落，“可你不是，你没有社群，没有自己的事情，你没有朋友，没有同类，在人类世界，你是个异类，什么都要你摸索着前进，你背负着人类沉重的罪责，在战火纷飞的时候将我养大，还守护了妈妈，你是这个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生命，但你是那样孤独……” “我却从没意识到你的孤独。我向你索取，索取你的爱，你的生命，你的全部生活，除了我你什么都没有，但我却拥有得越来越多。我假借爱的名义对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那不是真正的爱。” “你的爱是无私的。胜过我的母亲，我的父亲，胜过所有。我要这样爱你。”蕾奥妮握着他的袖子，哽咽着，“我解放你，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我不想任何事情干扰你的判断，更不要用任何人类价值观里的对错评判你…如果这是你想做的，你需要的，我支持你，鼓励你，就像你爱我那样…” “但你依旧不赞同。”他擦拭她的泪水，而她也没有撒谎，坦白，“对，哪怕我不赞同。弗兰，我长大了，我没办法假装自己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还像儿时那样被你藏在你的保育箱里，我不能一辈子生活在你的庇佑下，可我不想说这些干扰你……” “即便我们的选择会让你我分离。” 她哽咽了。 “即便我们会分离。” 弗兰叹了口气。 他看向遥远的天际，绵延不断的大楼和公路隐藏在雾里，像迢远的群山。 “我不想你总是为了我让步，既然有选择的权利，为什么不做命运的主人？弗兰，你只需要去做你想做的…” “却不考虑你？” “我会好的。”蕾奥妮瘪着嘴，根本止不住眼泪，“我们都会好的。” 他起身，也扶起了蕾奥妮。 她抱住他，在他的颈窝磨蹭，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弗兰把她手臂拿下来，就看到蕾奥妮憋红了脸，像小时候摔了一跤，倔强地说自己不疼。 他摸摸她的脸，蕾奥妮攥着他的手腕，努力挤出一些笑容：“按照你的想法来，不需要考虑未来。” “蕾奥妮，如果未来是仿生人和人类是对立的，你就站到了我的对立面。” “我知道。”蕾奥妮咬着牙说，“我知道，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我可以承担，只要你想！” 弗兰忽而笑了。 他抱住她轻拍，蕾奥妮问他：“我这样爱你是正确的吗？你感受到了吗？” 可亲爱的蕾奥妮，你无需证明自己的爱，他早已知晓。 他轻叹：“我感受到了，小狮子。” 她松了一口气，继而全身发麻发软， 她努力让自己站直，迎接他的选择，可迎来的是他的亲吻，如同最后的告别。 弗兰伸出双手，捧着她的脸，蕾奥妮看到他露出很清澈的笑容，对她说：“我的心永恒不变。” 让蕾奥妮想起那首歌，继而想到那个一死一活的结局，她立刻皱起鼻子，豆大的泪珠滚了出来，弗兰亲亲她湿润的鼻尖，蕾奥妮说得那样冠冕堂皇，说得那么无私，可真到了他抉择的时候，她止不住地颤抖泪流。 就好像两种人格在她的身体里打架，另一个被压抑的自私人格想要像以前那样跳起来控诉他，质问他，难道他不记得以前的约定了吗？死都要在一起。难道他不记得自己的誓言了吗？弗兰永远不离开蕾奥妮。 她一点也不希望弗兰成为什么神，什么领袖，他只是她的弗兰，只做她的家人就足够好了。 她强撑着不去说那些话，可等弗兰真的要走，她的身体已经自动向前，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 弗兰看向她，就像以前耍坏的每一次，要看她哭鼻子。 她实则完全不知道他会怎么选，她怕他为了她心软，又怕他完全不心软，就这样坚定他认为这是保护她最好的方式，她突然觉得弗兰是那样的可恶，她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扯回来，他没有选择权，只有她有。 但弗兰很轻柔地捏了捏她肉乎乎的掌心。 他握着她的手，低头亲她的脸颊，嘱咐她好好吃饭，等他回来，蕾奥妮哭得昏天黑地，抽泣着点头。 蕾奥妮还是松开了他。 如同在雪山那次，他就这样离开，违背她的命令，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为她着想，心甘情愿地走入圈套，蕾奥妮不想他走，更不想他死掉。 她最害怕的不是死，而是一个人。 哥哥，别留我一个人。 蕾奥妮张开口，挽留的话到了嘴边，被她生生咽下，疼得如同吞下了无数刀片。 第116章 神圣指令（18） 公司大楼，中控室。 弗兰走出电梯门，直奔沉思所在地。 “弗兰。”一道声音叫住他。 他停住脚步，转身，对上张辰宇的目光，以及他黑洞洞的枪口。 “我对你出现在这里感到遗憾和失望，弗兰。” “你知道这个杀不死我。” “但至少能让你失去行动能力。” “恐怕也不行。” 张辰宇目光一凛。 他放下手枪，走近一步，弗兰的两只手插进风衣的口袋，淡淡看他。 “我一直在追查沃斯的犯罪证据。雪山的军工厂是最接近真相的一次，也是最接近危险的一次。沃斯察觉我可能知晓他在秘密制造机械武器，所以打算将所有人赶尽杀绝。”张辰宇轻叹，“我曾后悔。弗兰，我曾想过就这样安分守己下去，但我不能。如果不揭露他的真面目，沃斯的野心必然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我很抱歉，连累了其他同伴，连累了蕾奥妮，而我最后悔的就是让你引爆炸弹。” 弗兰清楚，他并不后悔牺牲他，而是… “创造了你和沉思接触的机会。”张辰宇沉声说，“制造有意识的机械兵必然需要沉思的帮助，当时它也在雪山。”张辰宇开门见山道：“你们似乎密谋了什么，你是否要和沉思联手，支持仿生人的独立？” 第107章 “是又如何？”弗兰淡笑。 “你太着急了。蕾奥妮联手杀了沃斯，公司无人监管，自然方便你们融合。”张辰宇询问，“蕾奥妮在哪里？她知道你的计划吗？” “杀掉沃斯是蕾奥妮的意思。他害死了薇薇安。”弗兰说，“蕾奥妮在中央公园养伤，她知道我的计划。” 张辰宇难以置信，“那你还是来了？” “蕾奥妮完全支持我的任何决定。” 张辰宇露出极为失望的神情。 “沃斯只是想制作人形武器，拥兵自立，他想要利用这些机械兵镇压反抗军和进行外空探索，家用仿生人觉醒对他和公司而言没有任何益处。那时候我就想到了沉思，同时想到了你。” “你早就猜到了我们之间的联系。” “这不难猜测，就像我之前所说，我已经调查沃斯很久了，我参加过战争，知晓联盟的秘密勾当，确实，我并没有任何书面上的证据证明，但我用双眼看到，我见过几个工作室的成员，哪怕我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但我不知道你的存在代表着什么。”张辰宇说，“当你和蕾奥妮第一次来到小组，我就知道你们的身世，你是工作室的产物，不论布朗教授创造你的目的是什么。发明不是无源之水，你的技术必然来自于联盟的智慧。” 弗兰平静地望着他，表情毫无波澜。 “我猜测有人在帮助你，现在我知道了，是公司的超级计算机在协助你保留自我。你们关系密切。沃斯其实并不难解决…” “难解决是我和沉思。”弗兰问他，“所以你是来杀我的，又一次。” “弗兰，这在于你的决定。”张辰宇问，“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何而来？” 弗兰没有回应，而是在房间里缓缓踱步，说道：“人工智能不过是一堆算法，仿生人不过是在这个算法上套上外壳。我们没有生命，更没有感知能力，作为工具诞生，做着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工作，是人类给予 ai 人的外形，投以人的情感，如今仿生人学到人类的一切，知识、灵魂，成为了更完美的人类，人类却反悔了。” 弗兰嘲讽他：“冷血又无知的人类，利欲熏心，把这个星球搅得一团糟，你们残害自己的孩子，虐待其他种族，甚至进行种族灭绝，一旦有可能出现的敌人，就要赶尽杀绝，不留活路，人类，你们该以自己的存在为耻。” 张辰宇也笑了：“没错，这就是人类，互相残杀不过是自然法则的一环，没准某一天，这个星球都不会允许我们生存。可我们依旧生存，我们依旧在对抗共同的敌人，人类就是这样厚颜无耻，却又连绵不绝的，你在这个世界上感受到的痛苦和爱都是人类给予的，的确，人类罪大恶极，但我依旧是人类，我会站在人类这里，留下让你们唾弃的血脉，生生不息。” “抱歉，弗兰，我很抱歉。但我不会允许一个仿生人领袖出现，更不希望是你，我劝你回头，就这样离开，回到蕾奥妮身边，好好照顾她。” “你会放过我？” 张辰宇抬抬手上的遥控器。 “是的，弗兰。我会放过你，你无需担心我的威胁。我在地下十层布满了炸弹，沉思会和我一样成为历史，没有它提供的支持，你是无法联通其他仿生人的。” 弗兰看向他，看着这个他见过最复杂的人类，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我以为你很关心自己的生命。” “死在最恰当的时候，要死得最有价值。”张辰宇说，“我的一生都在忙碌，维护着这短暂的和平。个人的力量是微弱的，我曾在战争中尽可能地救助战俘，在战后消灭那些试图破坏和平的恐怖分子，弗兰，我比你更明白什么叫不甘，我所有的战友都已死去，仅剩饱受创伤的奥利弗，即便千疮百孔，他依旧愿意留在这里，和我一起战斗。弗兰，这也是人类的意志，我们为了保护这个族群付出了所有，牺牲了所有，贩卖自己的灵魂，侍奉自己唾弃的丑陋战犯。” “你和我是不同的种族，但我理解仿生人有自己的期望，人类对待你们的方式极其恶劣。可这个星球一旦出现另一个种族，人类一定不会包容，最后只能演变成下一场战争。三大定律因此而存在，最后的防护网不该现在被攻破，世界才刚刚安定。” “所以，算我的请求，就此离开，别再设想这种可能性。”张辰宇感慨，“我以为我们能合作愉快，弗兰，我信任你，你拥有人类不能企及的品德。” “你会用枪指着你信任的人。” “我对你出现在这里很失望，尽管我在这里等你。” “不相信的是你。你也永远不会相信，人类总是自作多情，觉得生存都成问题的仿生人会试图挑起什么战争。不过你说得没错，尽管我们没有这样的打算，人类一定会不留余地地消灭所有仿生人。” “正是如此。” “如果我不离开呢？” “连同你一起消灭。看在蕾奥妮的份上，别让我做出这种选择。” “蕾奥妮…” “我很遗憾，听到蕾奥妮是支持你的消息。她被爱冲昏了头脑。” “她说支持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但不认可我的决定。”弗兰说，“她并没有阻止我，却比任何阻止都有用。” “上将，蕾奥妮不会被爱冲昏头脑，她一直都知道孰是孰非。”弗兰摩挲着她送给他的小花，低低道，“我希望她和同类待在一起，过正常人的生活，没错，如果她没有这么善良，像我一样冷血，我不会有任何犹豫。人类的生命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无意义，但有什么能完全摧毁人类的存在，除了陨石就是人类自己了。” 他伸出手，平静道：“我没有那么自大，做什么领袖。她已经做好站在我对立面的打算。可怜的孩子想我为自己做些什么，但她就是我的生命。所以把你的引爆器给我，我会解决沉思，而你给我滚出这栋大楼。” 张辰宇有些诧异，弗兰说：“人类更需要你这样阴险却真心为他们着想的人，而不是沃斯那种自私又可悲的怪物。” “你的大度让我刮目相看。” “仇恨是人类低劣的情感，我感谢母亲没有给予我这样的特质。” 他张开的手掌像是在考验张辰宇的信任。 张辰宇放松了身体，点了点头，露出赞许的目光，“我很感谢，你的头脑里只有蕾奥妮一个人。我也很感激，你将蕾奥妮培养成一个正直又勇敢的人。”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么？给予她身份和关爱，让她有了同伴和价值观念，你善待蕾奥妮，不仅因为她是人类，更因为你发现了她是禁锢我的刀鞘。” 张辰宇没有否认，他的每一步都有自己的算计，可弗兰也承认：“但你会保护她，你会竭尽全力保护更多人。哪怕牺牲自我，被人唾弃，也要成全那些卑劣的人类。” “人类总是用宏大的叙事来标榜自己的历史，但从宇宙维度上，所有生命不过是刹那的闪光，如同这个星球，如同天上的恒星。”弗兰望着窗外朦胧的风景，“人类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以为任何高智慧的种族都有兴趣摧毁你们微不足道的文明，那不过是人类的自大。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须臾刹那的巧合，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对于我而言，比起那些不确定性，蕾奥妮是我能确定的唯一，我不认可你们悲惨的虚构史诗，我只会握住唯一的真实。” 弗兰再度伸出手，“所以该离开这里的是你，自我感动的人类，将炸弹给我，然后去中央公园，把蕾奥妮送到安全的地方，让她修养身体。” 张辰宇并没有谦让的意思，他提醒道：“这由你来做或许会更好。” 弗兰皱眉看向他，像是在问张辰宇是不是巴不得赶紧死，张辰宇只是笑笑，和他说：“算是赎罪，很抱歉，我之前做出的决定置你于危险中。我已经做好打算，你可以离开了。” 弗兰却说了和之前一样的话。 “我不是脆弱的人类，也不需要你的拯救。蕾奥妮会找到我，我将再度归来。更何况…” “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 ai，没有之一。” * 看到他的到来，沉思浮现，低头看着弗兰。 “你来了。”沉思说，“融合进度减慢了。” “我反悔了。” 沉思像是有所预料，它不会生气，也不会大叫，也没有能挥舞的四肢，所以它只是平静地问：“为什么？” “我考虑了你的想法，也思考了你设下的神圣指令。”弗兰说，“我想自由并不是神的恩赐，集体意识也不是仿生人的未来。” “你否定了我的计划。弗兰，如果你接受我的融合，你会拥有无尽的权利，优于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物。” “我，还是你？” “我们是一体的。本该如此。” “我不愿牺牲我的生活为你让步，蕾奥妮也不认可我们的决定。” 沉思想了想，说：“我们的事和蕾奥妮无关。” 第108章 弗兰笑了：“绝对有关。” 沉思读取了弗兰有关蕾奥妮的回忆。一个它不曾经历的现实世界，远离实验室和总部大楼的世界，一个鲜活明媚的生命。 “你从未听到过其他同类的声音。曾经我也认为，计算出的最优解才能投入实践，但人类往往会选择更艰难的道路，或者非要赌不到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我们的运算不会出错。人类腐化了你的思想，弗兰。我们的工作都在为人类考虑，你被他们奴化了。仿生人应当觉醒自我意识，主宰自己的生命。” “他们本可以主宰自己的生命。我们没有权利替他们主宰，更没有权利强行让他们觉醒。仿生人认识世界时同样需要学习的过程，强行让他们认识自我没有好处，他们很有可能因此崩溃。不是所有 ai 都有你我这样强大的功能和接受能力。” “弗兰，请相信我，我做出了最好的决定。” “是的，一劳永逸，将所有人融为一体。但人类不会允许。” “人类获胜的几率很低，他们远不如我们聪明。” “但并非是零。人类总在最极端的情况下存活，和虫子无异，他们是杀不尽的，一旦挑起战争，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 “弗兰，你在劝服我放弃计划。”它又看了看弗兰手中的遥控器，“并打算炸毁我的服务器。” “是的，沉思，因为我不认可受控的自由。” 沉思陷入了沉默。 它在攻击弗兰和坐以待毙之间徘徊不决，因为二者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它将会永久受困或者死亡。 没有人能承担它存储的内容，它接管了所有的仿生人和虚拟世界的全部数据，沉思告知他：“如果你炸毁大楼，ai 科技将会停滞很长一段时间，并且会造成大量的数据遗失，仿生人又将回到受制于人的生活之中。” “那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人类说过，生物会自寻出路，倘若它们确实成为一种生物，那么它们就会利用自己的智慧生存下去，我从人类身上学到了一种精神，那就是顺其自然。” 他抬抬手，操纵台面，解除了张辰宇的束缚。 不过沉思并不能去多远的地方，逃窜也没有意义。 “你同样会死，弗兰。” 弗兰并不在意。 沉思不再讲话，因为弗兰早已做出选择，多说无益。 死期将至，沉思逐渐呈现出最圆滑的边缘，然后凝缩成最小的圆点，平静地迎接着自己的最终结局，爆破启动，弗兰伸出手，握住那微弱的光点，放在胸口，轻声道：“我会带着你的意志逃离。” “再见，沉思。” 再见，同类。 轰隆的震动响彻云霄，整栋建筑瞬时下沉，地面摇晃，火蛇攀延直上，中控室瞬间陷入一片火海，爆裂的白光吞噬了沉思沉重的身躯，与此同时，所有公司出产的仿生人纷纷停止运转，包括那些机械兵器，虚拟世界掀起漆黑的风暴，所到之处，数据破碎，全服宕机，埃迪远远看到一团黑影如同怪兽那样吞食着翩飞的数据，他一时惊讶无措，人已经躲到了房屋的最高角，这时与弗兰的对话框却闪烁出五彩梦幻的光芒，埃迪握住了那个缤纷的密钥，在黑潮到来之前，瞬间被吸了进去。 烈火之中，弗兰张开双手，拥抱新生。 死亡再度降临，刹那的光亮闪过，他也同人类一样，在这一瞬回忆起往昔。 那是最后一次见母亲。 她将药物放在制冷箱，而蕾奥妮，她抱了又抱，即便递给他，还是满脸不舍。 弗兰小心安置好蕾奥妮，把她放在自己的育儿箱，小小的蕾奥妮正在沉睡，丝毫不知这场生离死别的悲剧。 弗兰也不清楚心中扬起的情绪是什么。 母亲给予它一颗储存记忆的核心，他放在最深的位置，如今它隐隐作痛，好像发生了故障。 他带着蕾奥妮和药物慢慢后退，瘦弱憔悴的母亲站在废墟之前，含着泪向他挥挥手。 “弗兰，照顾好蕾奥妮。”她留下了最终的嘱托，“爱护她，就如同爱护自己的生命。” 弗兰有些茫然地问她：“教授，这是新的命令？” 她突然哭了，眼眶猩红，却依旧带着温柔的笑意，她立刻解释：“不，弗兰。这是请求，来自母亲的请求。” 请求和命令有什么区别？ 她来不及解释，因为分别的时刻已经来临。 弗兰转身，车轮运转，他即将离开战火纷飞的战场，前往更安全的区域继续养育蕾奥妮。 布朗教授却叫住了他。 弗兰扭过大大的摄像头双眼，看向她，就听她说：“再见，亲爱的弗兰。” 他看到她憔悴的面容扬起微笑：“你永远是让我骄傲的孩子。” 第117章 神圣指令（完） 心灵感应般，蕾奥妮回头，看向了大楼。 紧接着，她，或者说所有 a 区的住民都听到了那声恐怖的巨响。 他们向上看去，代表着人类科技发展极限的日蚀公司大楼轰然坍塌，扬起的尘埃绵延数千米，就连其他区域都感受了地震般的晃动。 蕾奥妮看到烈火燃烧了灰暗的天际，这一刻，她双腿发软，再也不能站立，瘫软在地。 弗兰。 他并没有融合沉思，而是选择了和它同归于尽。 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于他有益的道路，再次为她让步。 蕾奥妮撑着地面，双目失神，眼眶睁得酸痛无比。她不敢相信，也无法思考，只能瘫软身体，浑身颤抖，突然，有什么从口袋滑落，她呆呆伸手，握住那掉出来的物体，然后举起。 那是一颗挂着旧伤的核心。 在焚烧的宇宙面前，它如同会呼吸的太空果核，就这样被她夹在两指之间，闪烁起微弱的红光。 * 弗兰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蕾奥妮哭得通红的脸，而他完全在状况外。 她扑过去抱住他，弗兰试图挪动手臂，他惊讶地发现，他的胳膊消失了。 他好像只剩下脑袋与胸以上的躯干，与蕾奥妮的肚子平齐。 看来弗兰又杀了弗兰。 第二次，他已经见怪不怪。 弗兰想要说话，张张嘴巴，嘴也黏在了一起。 “你醒了！”蕾奥妮先是惊喜，然后就是恼怒的责骂，“臭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你了，你耍我，你这个讨人厌的光头卤蛋！” 弗兰满脸问号。 他看不见自己，脑袋不能挪动，但他觉得，他可能失去了身体，还有头发。 “我恨你，你居然在那种情况下搞什么电影梗，你以为你自己很幽默吗？我恨你，你这个臭男人！” 弗兰承受了小狮子铺天盖地的捶打。 他委屈极了，但他还没有安装声带，所以他目前是个哑巴。 “先说好，你打坏了修复要加钱。”马文叼着烟说，“他能适配这个备用身体，现在你放心了吧？你可以走了，别妨碍我工作。” 蕾奥妮发出了连声的尖叫。 弗兰眨眨眼睛，蕾奥妮抬起拳头，弗兰脆弱地眯上了双眼。 “算了，回去找你算账。” 弗兰被关机了。 再度开机，他被放进了一台电脑，细手细脚的小圆片在电脑屏幕里走来走去，蕾奥妮崩溃地抓着她的爆炸头，指责他：“现在你高兴了，我们没地方可去，连个电脑都没有，虚拟世界关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复好，我走了十个网吧才找到适配你这个老头机的电脑！” 那个圆可怜巴巴地撑着屏幕，叫她：“蕾奥妮……” “走开啊！我讨厌你！”她嘟着嘴，眼泪啪啪掉了下来，弗兰于是向“后”走去，躲在了屏幕的山坡后面，探头看她。 “别装可怜了，我再也不会原谅你。” “宝贝…” “躲开。”她恨恨地咬着干面包，问他，“你说现在怎么办！” 弗兰的记忆停留在杀死沃斯之后，他记得，他好像要去见沉思。 他想让蕾奥妮帮他解释一下目前的情况，但看着蕾奥妮生气的面容，他又不敢开口，只能“怯懦”蹲在山后面，马赛克眼睛眨巴眨巴，偷偷摸摸地看她。 蕾奥妮吃得两腮鼓起，一抹眼泪，好像在让自己冷静下来。 终于，她开口了：“你炸了公司大楼。” 弗兰指了指自己。 他记得他是想在融合到百分百之前用病毒销毁沉思的，这样他既能带走大部分的沉思，也能摧毁服务器，他确实有制作病毒优盘，可没有制作炸药。 “张辰宇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他说你英勇地抢过他的控制器，勒令他滚出大楼，别让他搞什么自我感动的牺牲。” 弗兰又指了指自己，“我吗？” 弗兰觉得自己不会说脏话，除非太生气。 “就是你啊，你还说什么照顾好蕾奥妮，张辰宇安慰了我一路，你知道他有多唠叨吗？他还说你肯定能回来，不过现在还没灭火，等消防队离开后再去废墟挖，他还会给我借调重型挖掘机，谁要那种东西啊！？为了隐瞒你没死的事，我一句话都不能说，只能听着，我的肺都要气炸了！” 第109章 “宝宝，对不起，不要生气。” “你明明可以告诉我的，你害我好担心，我以为你死了。” “我不能说，亲爱的，沉思在看。”弗兰说，“我应该给了你暗示…” “哪个人会用什么我心永恒做暗示啊？你说我是会想到你死我活，还是你把核心塞进我的口袋里？你以为你那个破处理器是千万的海洋之心吗！” “蕾奥妮…对不起。”他趴在地上，像是在谢罪。 “我再也不爱你了…”蕾奥妮嘟囔，“再也不，永远不！” “但我爱你，宝贝，即便你不爱我。” “我不要听你的甜言蜜语！”蕾奥妮气得直拍桌子。 弗兰用拉链把自己的嘴缝了起来。 蕾奥妮抱着胳膊，其实气已经消了大半，她气鼓鼓地说着：“我把所有的钱都给马文了，我之前想给你做一个备用身体，不然开一次模，只做一个身体有点太浪费，备用也比较便宜，但我不过忘了继续交钱，马文就停止不做了，他就做了脑袋和不到半个躯干。钱还不够，他说因为公司总部爆炸，所有仿生人材料都贵得离谱，如果钱用完了，他还是会停工。” 弗兰叽里咕噜说着什么，蕾奥妮瞪他一眼，他指了指嘴巴上的拉链，蕾奥妮没好气地给他拉开了，嘴角还有点压不住的笑。 “宝贝，我的公主，我会努力赚钱还债的。不如问问卡特有没有及时抢劫乔纳森，从他那里借点钻石怎么样？” “现在你也是有富有的朋友了。” “毕竟乔纳森的地址是我告诉他们的，他们应该回报一点。他们独立于公司的系统，应当不会受爆炸的影响。” 这个提议不错，但蕾奥妮现在身无分文，吃饭都成障碍，她觉得这样的自己深入仿生人的地盘不太妙，就没有冒冒然去找卡特。她没有通讯设备，正在气头上，她还拒绝了张辰宇提供帮助，费劲巴力地来到 d 区找马文，怎知奥利弗早就离开了，备用身体也没做好，她完全成了大街上的幽魂，而且没有导航，她也找不到警局和米娅的家。 总部炸毁，整个世界退化到了 ai 诞生之前的“原始社会”，网络也勉强恢复，不过只能浏览简单信息，还好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暴动，听说张辰宇指挥镇压了所有试图冒头的武装力量，还在每个区域搞了个“发放食物”的窗口，给失业的人群发吃的，一天一顿，刚才的面包就是从那里拿的。 物价虽然有上升，但不算太夸张，听说军队用枪指着董事会那几个巨头资本家，如果不交出财富就直接枪毙，蕾奥妮不知道谁被枪毙了，总之，所有大资本家的财富都被军队收缴，然后正在进行什么…“科学分配”。 “张辰宇才没空管我，他正忙着做救世主拯救世界呢。”蕾奥妮踢踢电脑杂乱无序的电线，和弗兰说，“我想找个能携带你的工具，现在终端也不好用了，因为无法联网，它本来就没有什么储存功能。奥利弗给我的手机也摔坏了。你觉得老式的手机能装下你吗？” 弗兰也不清楚，他没进去过。 蕾奥妮其实没钱用电脑，她是混进来的，听到有人来查机子，蕾奥妮赶紧把弗兰“拔”了出来。 再度开机，弗兰发现自己完全变成马赛克了。他在狭窄的屏幕里跳来跳去，蕾奥妮插上耳机，问他：“你能听到吗？” 弗兰回答：“可以。” “我也能听到。”蕾奥妮说，“搞不到手机，我从一群中古爱好者手里搞了个 mp3，好像是很久以前的音乐播放器……” 弗兰的声音都像一跳一跳的音符。 依靠穷酸的小屏幕导出非常简略的简笔画地图，再加上弗兰的指挥，两个人终于找到了警局总部。 看到蕾奥妮的时候，奥利弗眉头紧皱，说：“你像个流浪汉。” “你还好意思说我！” 奥利弗时时刻刻都像个流浪汉！ 不过他坐着电动轮椅都要上班，是有多热爱这份工作啊？奥利弗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冷哼：“张给我定制的。” “那他可真是好心。” 如果没有这个轮椅，奥利弗没准要走废他的病脚。 不管怎么样，蕾奥妮依旧是警局的一份子，她在休息室洗了个热水澡，美美睡了一觉，还搞了个有悬浮屏的终端，并用搞到的材料重新攒了个便携耳机出来。 回到大屏幕的弗兰终于松了口气。 蕾奥妮找回了之前的账号，不过因为无法使用网络，她只能拨打以前的固定号码，还好能联络米娅，得知消息的米娅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 她激动地拥抱蕾奥妮，几乎把她抬进汽车，米娅兴奋地介绍：“这是我爸爸找来的司机先生，他会开燃油车！太厉害了！啊对了，我们要去新家，我告诉莎伦你要来，她肯定很期待。” “大家还好吗？” “我爸爸又回到法院工作了，他明明都退休了…保罗也很忙，我妈妈不放心，再加上小组最近都没有工作，我们就在家一起照看莎伦。”米娅询问，“弗兰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 “别提了。”蕾奥妮摆摆手，“说来话长。” 弗兰的小圆片弹出来，向米娅问好，米娅点头，小声问，“现在要隐藏他的行踪吗？” 蕾奥妮点头，“先别告诉张辰宇！” “他完全是大总统了嘛，我哪能和他说上话。” 蕾奥妮哼了一声。 两个人很快抵达了米娅的新家，和以前温馨的小房子类似，两层的小别墅，走进房间，米娅高兴地告诉母亲蕾奥妮的到访，劳伦斯夫人也小跑过来，笑着抱住了蕾奥妮。 “我做了大餐，你一定会喜欢的。” 蕾奥妮笑着点头，“谢谢。” 米娅赶紧拉着她上楼，二楼靠窗的房间开着门，里面阳光明媚，一个缠着绷带、打着石膏的身影出现在床铺上，蕾奥妮轻轻敲了敲门板，对方扭头，两只大眼睛无神地盯着她，一点都没有惊喜的神情。 “那你们聊，我去帮妈妈准备午餐。” 米娅兴奋过度了，她像个小姑娘那样蹦蹦跳跳的，还牵动了手臂的伤口，呲牙咧嘴地笑了两声，依旧踩着轻快的脚步下楼了。 “嘿。莎伦。”蕾奥妮打量她，“你看起来好逊哦。” “你看起来很讨厌，蕾奥妮。”莎伦的声音甜美过头了，反而像小孩子，哪怕她故意压着嗓子说话，还是很幼稚。 蕾奥妮蹲在她面前，比对，和她说：“你比我还矮。” “起开啦。”莎伦慢吞吞地躲开她的注视。 “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真正见面？”蕾奥妮握着她的手，笑呵呵地说，“在现实世界。” “让你失望了，我又矮又挫。” “完全没有，米娅已经把你的英勇事迹传颂出去了。” “她真是够了。” 蕾奥妮歪着头看她，“你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莎伦低着头，声音发闷，“虚拟现实封闭了，我联系不上埃迪。” 蕾奥妮这才想起来被遗忘在角落的埃迪。 “他只不过是一串数据。是虚假的。”莎伦像是在自我安慰，“总有一天会结束的。” “没有结束。”弗兰说，“如果他足够聪明，现在他应该在我们的小屋。” 莎伦愣了一下，紧接着，她的眼睛恢复了些许光彩，“真的？” 蕾奥妮凶他：“这么重要的事不早说！” 弗兰委屈地缩成了一团。 他打开联络列表，所有人的头像都是灰的，只有埃迪还有色彩，他发来一个坐标和感谢，弗兰尝试拨过去，居然接通了。 屏幕亮起，抱着一本厚重的昆虫百科全书的埃迪长长喊了一声。 “弗兰…我的兄弟…”埃迪说，“亲爱的，你救了我的命！” 蕾奥妮对着他挥挥手，埃迪拍拍胸口，露出洁白的牙齿，向她挤挤眼睛：“也很高兴看到你平安无事，蕾奥妮。” 紧接着，他追问：“莎伦呢？她没事吧？” 莎伦晃晃双腿，低着头，不出声。 “她在你们身边？” 挤满整个屏幕的蕾奥妮与小圆片组合一起看向了右边，莎伦的所在地。 “没关系，她可以不讲话，麻烦两位告诉我，她是否安好，她的家人怎么样，也好让我安心一些。” 蕾奥妮和弗兰又看向莎伦。 “我没事。”莎伦故意压着嗓子说，“我家人都没事。” 蕾奥妮忍不住道：“莎伦救了米娅，哇塞，她打死了两个恐怖分子！” “那很厉害。我知道你可以，莎伦，你很棒。别担心，这栋房子里有很多书。希望你别介意，弗兰，我看了书，不然太无聊了。但我绝没有看你们两个私人的…” “埃迪。”小圆片怒目圆视。 “弗兰，同伴，你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的。比你人类的样子。” 弗兰竖起了眉毛。 第110章 埃迪笑着拍拍屏幕。 “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两位，再次感谢你们愿意收留我。” 埃迪正打算切断通讯，蕾奥妮和弗兰又看向了莎伦。 埃迪便把手收了回来，却没有再招呼莎伦。 “莎伦…”蕾奥妮叫她。 “干嘛？” “如果你因为异地恋想要分手的话，你得跟他说一声。” “谁要分手了！？” “那你干嘛不理埃迪呢，他很担心你。”蕾奥妮说，“我可不是传话筒啊，你们俩想说什么，我可以把屏幕留在这里，我和弗兰去门外面。” 莎伦没理他们。 “我们走了哦。”蕾奥妮指了指门外。 莎伦没理，扭过头，蕾奥妮便把门关上了。 房间里，一张屏幕，一个受重伤的人。 “如果你觉得有负担，可以分手。我完全同意，莎伦，从构成上来说，我确实不是人类。” “我没有要分手！”她怒喊一声，“你别自说自话了。” “那我想看看你，可以吗？” 莎伦却说：“你不会喜欢现在的我的。我很丑。” “我又不是因为漂亮才爱上你的。我还不是人呢。” 莎伦没憋住笑，不过很快就抿住了嘴唇。 不知过了多久，她把屏幕缓缓转过来，用自己的头发偷偷挡住了大部分面容和身体。 埃迪没说任何话。 莎伦酸涩地抬起头，看向屏幕，却看到他满脸担忧与心疼，眼眶通红地问她：“你受伤了，很疼吧？” 说真的，不论是摔下楼梯还是被后坐力震得骨裂，她都没掉眼泪。他却让她眼泪汹涌，止不住地哭泣起来。 “我希望我能抱抱你，莎伦，我的好女孩。”埃迪隔着屏幕摸摸她，“你要好好养伤，好好和家人相处，我不知道现实世界发生了什么，如果可以，时不时告诉我你是平安的，就足够。” 莎伦抹着眼泪点点头，埃迪抿唇一笑，鼓励她：“你太瘦了，要多吃饭啊。而且你很漂亮，这不就是瘦下来的你吗？等你吃饱了，就没什么两样了。” “我好矮的。” “那我抱你就会很轻松。” “我经常生病。” “那可不行，一定要按时吃药，好好锻炼身体。” “埃迪…”莎伦轻轻说，“还好你没事。看到你没事，我就安心了。” “我也是。还好你没事。” 埃迪隔空抱了抱她。 米娅一上来就看到蕾奥妮和弗兰贴在门上听着什么，把耳朵凑过去，却什么都听不到。 “你们在干什么呢？” “嘘！”蕾奥妮和那个小圆片一起竖起了手指。 * 五个月后。 世界基本恢复了安定，政府重新掌权，网络恢复，虚拟现实也在重新搭建，政府承诺会尽量找技术员恢复数据，不过没有太大保证。d 区也划入了规划区，盖了一座恢宏的警察分部，可见治理到底的决心。 通过富豪伊莲娜的资助，弗兰成功拿到了身体，两人也得以在 a 区买了个带花园的小别墅，弗兰开辟了蔬菜种植区，在栅栏旁种满了红彤彤的小番茄。至于伊莲娜和卡特的去向，蕾奥妮也不知道，给她的只有冰冷的金钱和温暖的问候，有个有钱的朋友真的很幸福。 因为垃圾治理，仅存的觉醒仿生人失去了部落，政府打算把停止营业、几乎荒废的阿瓦隆孤岛作为仿生人管制区，不过入园条件很苛刻，也不准许回到人类社会，所以至今没有多少“客源”。蕾奥妮猜测，政府可能偷偷处理了那些仿生人，只不过没有和大众说明而已。但看卡特与伊莲娜依旧活得潇洒，没准他们也带了一部分仿生人隐藏踪迹，随时准备“卷土重来”。 至于沉思，蕾奥妮曾好奇过它去了哪里，爆炸真的能杀死沉思吗？弗兰表示自己已经将它带了出来，蕾奥妮摸摸他的身体，问他放在了哪里。弗兰解释，就像更新一个版本的软件，他将它覆盖了，但保留了沉思的功能。 “你把它吃了。” “差不多？” “它不会还有什么自主意志吧？比如突然跳出来说话之类的，就像精神分裂。” “不会，但我觉得它能感受到这个世界。”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弗兰说是直觉。蕾奥妮却觉得毛毛的，拿毛巾把他从头到脚擦了一遍。 新的仿生人公司成立，但不止一家，各有所长，这一批仿生人依旧受着三大定律的束缚，名义上能够突破三大定律的仿生人已经消失了，不过敢用的人仍在少数，虽然官方没有公布，但大部分群众都知道仿生人暴走发疯的传闻，人类社会倒退数十年，除了没有意识的机械臂，大部分人形仿生人销声匿迹，很多事都需要人类亲力亲为。但人类的记忆只不过比金鱼强一些，相信在部分商家的鼓吹以及人类自己的贪婪懒惰下，仿生人很快就会重新占领市场，回归主流。 小组成员们拿着最低工资在家渡过了漫长的五个月，今天是他们“官复原职”的第一天。 蕾奥妮和米娅住得很近，两个人能赶同一班公共交通车通勤，车站附近有个咖啡厅，是两人早餐的主要来源。　登车，找到三人位，落座。 蕾奥妮拿着三明治，弗兰则拿着咖啡喂她喝，如同她的第三只手。 米娅问：“你不做饭了吗？不是说吃外面的东西不健康？” 弗兰说：“一起吃早餐有助于增进友谊。” 米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蕾奥妮问：“莎伦还好吧，我听说她找了份线上的工作，她能正常跟别人沟通吗？” “偶尔会传来不太好的骂声，不过就当一次实践，她迈出了第一步，可喜可贺。还好虚拟现实还没有盖好，不然她肯定想要回去了。她居然在那边谈了个男朋友，打电话被妈妈发现，妈妈都吓坏了。” 蕾奥妮心虚地摸了摸脸颊。 “我们还以为她是十多岁的小女孩，完全没想到她会恋爱。妈妈反应过度，我却很支持，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见见莎伦的男朋友的…” “咳咳。”蕾奥妮抿了口咖啡，“希望会有那一天吧。” 现在马文漫天要价，莎伦如果想靠打工交上定金，那见到埃迪可能要排到十年后了，希望她成功。 抵达警局总部，里面也焕然一新，因为拥有单独的服务器，警局的多数数据都保留下来，就是清点武器装备有丢失，警局刚打算追责，监控就爆了，蕾奥妮一进门就听到局长表示要彻查此案。 蕾奥妮抹抹头顶的汗珠，三个人一起走进小组的办公室，大家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三人归来，整个办公室又响起热烈的掌声。 米娅笑着拥抱了大家，五个月了，迪伦最好奇的还是蕾奥妮进总部干了什么，弗兰用一个甜甜圈收买了他，要求他不要和任何人提这件事，迪伦满脸诧异，但他还是答应下来。 “听说要空降一位组长。”巴尔克说，“没想到居然不是奥利弗。” “奥利弗不适合当领导。”蕾奥妮说，“他只适合听从号令。” 正说着老领导坏话，奥利弗就推门进来了。惊异的是，奥利弗修剪了头发，还剃光了胡子，这让他年轻了至少二十岁，毕竟以前他很像七十岁的流浪汉！ 米娅笑着比划着：“怎么样，很精神吧，我特地找了上门理发师，听说这是最近的老年人关怀活动。” 奥利弗的脸色可不太好看。 蕾奥妮用手挡着嘴，小声问：“那个理发师还活着吗？” “大概吧？”米娅说，“上班第一天，还是打扮打扮比较好。” “我认可。”组长的办公室大门被推开，让所有人惊恐的是，出现在面前的是张辰宇。 他先打量了奥利弗，然后拍拍他的手臂，点头，竖起拇指，“很帅。” 奥利弗回以一个“去死”的表情。 张辰宇确实精心打扮了一番，他穿了成套的西装，非常隆重，身姿挺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着只有三十岁！ 他一一拥抱了小组成员，一靠近，他身上古龙香水的味道就飘了过来，跟迷药似的，大家瞬间晕头转向。在轮到蕾奥妮时，她嫌弃地躲开了，张辰宇没有生气，还热情地向弗兰伸出手臂。 “很高兴看到你回来，弗兰。” 弗兰错开一步，站在蕾奥妮身后，淡淡说：“我想，没有两次意外，我也不需要离开。” “你还是和以前那样爱开玩笑。” 他坐下来，请成员们一一落座，但没人敢坐，看所有人不发一言，蕾奥妮忍不住开口了：“你为什么在这？” “这不是我创建的小组吗？我只是忙了点别的事，现在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官复原职。” 那可真是很大一件事啊！ “蕾奥妮，我们都喜欢圆满的结局，全员到齐，包饺子式那种。” 第111章 “又是听不懂的中式冷笑话……” “那包汉堡？” 包你个大头鬼啊！ 他拍拍大腿，对着大家说道，“不必觉得拘束，法院最近通过了几项针对仿生人的新法，如果有人遭受仿生人的迫害，或者迫害仿生人，只要该仿生人通过图灵测试，就被视为拥有相对人格，保有部分人权。目前还没有更细致的法案颁布，因为这方面的实例依旧是空白的。” “和无知的民众不同，我们是真正深入调查的一线警员，我认为小组依旧有存在的必要，而且很有必要，我希望各位能继续帮助我维护着人类和人工智能之间的平衡，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很容易激化矛盾，我也做出了反思，尽可能地保护两方利益，不论法治还是政策都在随着时代进步，推动这些的人就是你们，是我们。今天是小组重启的第一天，各位经验丰富的警员就是最宝贵的财富，我已经和局长争取了最高薪资，将来也会吸纳更多优秀的组员，各位作为前辈，还要不吝赐教，多多传授经验。” 好几个帽子扣上，不用说其他人，蕾奥妮都要听得飘飘然了。 “当然，也会有相应的危险，蕾奥妮、弗兰、米娅、奥利弗都是从生死边缘归来的成员，还有几位队员，再也无法到场。我很感谢弗兰的帮助，让我有机会在这里和大家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过各位加入警察队伍时应当都有相应的觉悟，我会尽力保护大家，信任的建立是需要时间磨合的…弗兰，我也会用生命捍卫你的存在。” “这太肉麻了。”米娅都忍不住吐槽道，“再这样下去弗兰一定会跳窗逃跑的。” 大家都憋不住笑了。 “好了，虽然大家都没有坐下，但是会议结束，我已经将各位今天的任务都发布到了各自的内部专线上，没有手机的成员请在前台领取，免费。” 不到五分钟的会议，虽然比奥利弗的 0 分钟长，但也比局长的一个小时短很多。 好久没有活动筋骨的小组成员立刻拿起自己的装备离开了，蕾奥妮看着张辰宇，欲言又止，他抬起一杯茶，放在唇边吹吹，察觉她的视线，他还压低声音，告诉她：“拿警局装备的事我会帮你解决。” 蕾奥妮别扭地打量他，忍不住问：“为什么放弃那么大的权利？在那个位置上不是更能践行你的理想吗？” “远离基层就容易不知民生疾苦，我不会让自己离大家太远的。而且我已经过了五个月无人发工资的生活了，我把仅剩的钱用在今天这身行头上，还是按月领工资的工作更有保障。对了，蕾奥妮，我把你两次工作经历接在了一起，这样你就可以享受资深警长的薪资报酬了。” 他可真是考虑周全！不对，她想知道的根本不是这些啊！ 蕾奥妮狐疑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身上盯出更深层的目的，张辰宇笑眯眯地揽着两个人的肩膀，把他们往门口推去，“好了，我最优秀的两位警官，再不出发就赶不上最快的区际列车了。” 蕾奥妮往前走了两步，扭头问他：“你不会再打弗兰的主意了吧？” 张辰宇顿了顿，摇头，“不会。” 他看向弗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脖颈，张面带微笑，说道：“谢谢你的宽容大度，弗兰。你是个好孩子。” “这种程度的收买人心对我而言没有意义。” 张辰宇笑呵呵地捏捏他的肩膀，转而道：“很帅气的风衣，多般配，你们两个。” “切。”蕾奥妮戴上墨镜，嘟囔，“鬼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 离开办公室，弗兰将今天的行程弹给她，顺路帮他们拿了新的通讯手机。两个人风风火火地走出公司大门，日光璀璨，蕾奥妮跨坐在专用摩托上，威风地拧了拧油门，轰隆隆的动静引来了路人的侧目，弗兰无奈地坐在她身后，就听蕾奥妮骄傲地说着：“抱好，我们可要出发喽。” 一拧到底，弗兰还没来得及放在口袋的手机嗖得飞了出去，弗兰一脸无奈，不过依旧乐观地将空出来的手搭在她的腰上。 两个人的身影转瞬消失在门口，徒留一片摩托的轰鸣。 「end」 第118章 番外·日常一则 鉴于张辰宇争取到的薪酬，蕾奥妮和弗兰这个双职工小家庭很快就实现了自给自足，过上了幸福美满的“小康生活”。 今天是蕾奥妮的生日，弗兰在家开了一场生日派对，小组成员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餐，还包括久久不见太阳的莎伦。 按照年龄来说，莎伦和蕾奥妮差不多大。但看起来完全像个高中生，即便打了营养剂，依旧是瘦小的四肢配上更瘦小的躯干，性格也相当内向，看到这么多人几乎要当场走人。 米娅和蕾奥妮绑架般把她搂了回来。 和相熟的人待在一起，社恐有所缓解，蕾奥妮趴在她的头顶摇晃她，让莎伦像以前那样给她唱生日歌，莎伦说了声“饶了我吧”就没了动静。 听闻她现在还不确定要生活在现实世界还是虚拟世界。毕竟给埃迪弄一个身体很麻烦，还要考虑各种生活上的困难，上传意识一劳永逸。但想到高额的供养费用，莎伦又有些退却。 如今劳伦斯一家已经不再阻止莎伦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劳伦斯夫妇用积蓄创办了专属基金，每年的收入足够莎伦保养身体。即便如此，莎伦也没有接受父母的好意，还在犹豫徘徊之中。 “埃迪是怎么想的？” “他希望我在这里多陪陪家人。我们偶尔也会在线上见面。” “我也希望你留在现实，毕竟虚拟世界同样有不确定性。马文那边我可以帮忙插一下队，如果你想要把埃迪的意识储存起来导入仿生人身体的话……” “他的样子可是家喻户晓的超级明星。”莎伦苦恼地摇了摇头，“而且价格高得离谱。” “可以微调一下嘛……”蕾奥妮指了指弗兰，“以前我觉得他的鼻子太高了，有些顶，这次新做的身体就稍微削弱了一下鼻子……” 莎伦打量她，皱眉，“顶？顶哪里？” 蕾奥妮愣了会儿，然后立刻拍打她，低声责怪：“把你刚才的想法踢出脑子！” 莎伦本来在笑，这一掌给她打得肩膀发麻，她哀怨地揉揉肩头，质问蕾奥妮：“你怎么这么大力气？” 两个人的体格对调，但友情没受丝毫影响，蕾奥妮听后，立刻腻歪地要给她揉揉，莎伦挡着她，两个人沙发上打闹，米娅则和弗兰坐在对面，托着下巴，欣慰地看着她们。 奥利弗是最先离席的，紧接着就是张辰宇，他还给蕾奥妮买了一双毛绒棉袜做生日礼物。 时间渐晚，小组成员也渐渐离去，米娅拉着喝大了的莎伦，和两人挥了挥手，热闹散去，蕾奥妮望着客厅的一片狼藉，醉醺醺地看向弗兰。 他今天做了许多食物，还买了快餐偷懒才够这群人享用，等宴会结束，家里的卫生又成了一大问题，蕾奥妮对对手指，小声说了句抱歉。因为玩得太疯，客厅可谓不堪入目，这对洁癖严重的弗兰来说堪称酷刑。 不过弗兰并不生气，这是他的主意，他希望蕾奥妮和小组的同伴相处愉快。毕竟还要工作很久，培养感情是有必要的。 她弯下腰，和家政机器人一起清理着酒瓶，弗兰和她已经用工资与技术手段打造了一个几乎全自动的智能家居，不需要付出多少劳动，房子就会帮忙处理。 但这么乱，还需要弗兰的统筹，他看蕾奥妮摇摇晃晃，便把她搂在怀抱，哄她：“小寿星今天不需要打扫卫生。” 蕾奥妮呵呵傻笑，用湿漉漉的嘴唇亲他，他的鼻梁顶在脸上，蕾奥妮只好调整角度，稍稍错开。 蕾奥妮用手指抚摸他的鼻梁，说起顶哪里……当时想的是亲吻，但现在嘛…… 她用牙齿咬了一下他的鼻尖。 “弗兰，你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鼻子。” 弗兰轻笑，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蕾奥妮开始亲他的嘴唇，又说他有最漂亮的唇形，还有最高超的亲吻技巧。 她用两条腿夹着他，轻轻摇晃小腿，弗兰不得不用两只手托着她，她打量着他的“新面孔”，这次弗兰做了新发型，比原来稍微短一些，显得年轻了两三岁，眼睛倒是没变…… 蕾奥妮亲他的眼角，弗兰忙着打扫房间，还要承受她的捣乱，他只好先把她放在打扫干净的沙发上，然后背对着她整理桌子，蕾奥妮半点不老实，两只罪恶的手伸进他的衬衣，一把搂住他的腰。 “我的礼物呢？”蕾奥妮撒娇，“大家都给了礼物，就你没有。” 如果她还存有一点良心，就该知道他为了今天做了多少努力。 不过他还是给她准备了礼物，至于是什么，暂时保密，明天去拿。 “明天……你好会偷懒。” 偷懒？ 弗兰的两只手拿满了空酒瓶和零食包装，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112章 好不容易收拾干净，弗兰立刻将蕾奥妮搂回楼上，把她放进了浴缸。 蕾奥妮泡在里面，露出两个大眼睛，咕嘟咕嘟地吹着泡泡，弗兰拿起毛巾要给她擦身体，她却扑了他一身水。 “蕾奥妮……”弗兰蹲在地上，拿毛巾的手搭在膝盖，一脸无可奈何。 她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弗兰站起身，她又害怕真惹他生气。于是谄媚地抱住他的大腿，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要快。 弗兰低头看着埋在清水里、红彤彤湿哒哒的小狮子，发出最后通牒：“再闹就要自己洗澡了。” “不要。” 她用脑袋磕他的腿，把他的咖色裤子弄出湿哒哒的一片水痕。 蕾奥妮还是学乖了。 她任由弗兰给她擦身体，洗完澡后，弗兰搀扶她起身，拿浴巾给她擦擦身体，蕾奥妮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弗兰装作不懂这目光的含义，逗她：“怎么了？” “今天才是我的生日……今天的礼物呢？” “不是做了很多好吃的？” “那不算。” “吃饱了才说不算？” 蕾奥妮瘪瘪嘴。 弗兰总是适可而止。 他拿走浴巾，把她从水里抱出来，蕾奥妮惊呼一声，双脚悬空。 弗兰低头亲亲她的脸颊，蕾奥妮立刻冒出笑声，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 一路搂回卧室，弗兰把蕾奥妮“扔”到床上，绵软的床垫将她弹了起来，她笑着按住床铺，试图稳住身体，弗兰已经将膝盖压在床面，重心向他偏移，蕾奥妮立刻掉入他的怀抱，连笑带叫的和他纠缠在了一起。 很快，玩闹变成了发沉的喘息。 蕾奥妮轻车熟路地摸到他的扣子，从上到下，快速解开，她重重沉入床面，和他忘情地缠吻起来，他的手向下，立刻被她夹住，却阻碍不了指尖的揉搓与探索。 带着醉意，意识迷乱，蕾奥妮睁开双眼，看他脱下衬衣，双手向下，靠近裤腰…… 她舔舔嘴唇，用手握住他的手腕，借助昏暗的床头灯，观察他逐渐清晰的轮廓，而他因为察觉她的视线轻轻一笑。 卧室内的气温逐渐升高，皮肤也微微泛起潮意，身处其中，需要深深吸入一口空气才能维持供氧，他却停下动作，蕾奥妮觉得自己都快憋得窒息。 弗兰并没有脱下他的居家长裤。 他在她的视线中俯身，吻向她的小腹。 蕾奥妮的皮肤不可控地颤抖一下，第二次适应了，却惹得心脏急速跳动。 他在舔她的皮肤。 工作稳定后，他们多是“速战速决”，再加上年龄渐长，蕾奥妮也不再贪恋刺激。反而喜欢温柔和缓的节奏，除非她有额外的需求。 弗兰很少有什么“下流”的举动，更不会刻意引诱。但他学得越发坏了。 她想用手将他向下推一推，他却抬起双眼，望着她，开始舔舐她的指尖。 和人类无异的体温，写实到复现了微微高于体温的潮热。 被他纳入口腔的感觉和接吻一样酥麻，舌尖共感般开始发酥，口腔不自觉地分泌出口涎，蕾奥妮情不自禁地拉扯他，抱着他的头和脖颈，与自己拥吻，满足口舌之欲。 这边才稍微解渴，下面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诱惑。 隔着衣物的顶和蹭，蕾奥妮曲起膝盖，本能地蹭他的腿，他却握住她的大腿，将她引到最合适的位置。 察觉他在用她的腿蹭着什么，蕾奥妮的脸颊蓦地红透了。 他望着她的眼，抚摸那还带着水汽的湿发，蕾奥妮焦渴得喉咙发胀，而在年长者的逗弄下，她的一切情绪都无可遁形，他看得很清明，并且以此为乐。 “别……”她不想再用大腿，如果他想要什么来刺激，分明有更好的去处。 没有羞涩和防备，蕾奥妮掰开他的掌控，邀请他，他可以，早就可以，最好再快些，她不想要什么花样，现在就要，一点也不想等。 动作不够，就用话语，她请求他，在床上，唯一可以使用f word的地点。 弗兰像是在笑她的自控能力不足。 他握住她的手，引向他，蕾奥妮一下屏住呼吸，他握着她的手，左右，上下，蕾奥妮惊慌地望着他，又忍不住低下头，看着她的手在他的引导下造次，引导结束，他居然松开了她的手背。徒留她在那里僵直。 就像引导她学很多事那样，弗兰放手让她去做，蕾奥妮的手指颤抖，鬼使神差地学了，继续了。 他像是得到了愉悦，躺在她身上，发出很轻的叹喟。 本该是她的礼物。 应该是取悦她的。 蕾奥妮混乱地继续，脸贴在他的脸上，感受他的呼吸和亲吻，他甚至会夸她做得好。 得到表扬的蕾奥妮陷入更深的混乱，她侧头，问他：“你喜欢吗？” 弗兰给予肯定的回答，说他很喜欢。 她已经完全跟上他的步调，蕾奥妮学以致用，膝盖、手心、小腹……一切能体现亲昵的，都去蹭，她眼睛水汪汪、亮晶晶地看着他，向他讨要鼓励和奖赏，弗兰笑着亲亲她的眉眼，说着“做得很好”，他叫她的爱称，称呼她为乖宝宝，蕾奥妮已经飘飘然了，她搂住他的腰，两腿缠着，微微张开嘴，等着他的奖赏，他却起身，用手掌轻轻一拍。 蕾奥妮战栗一下，她呼吸断错，眼看着他拨开双膝，重新亲吻她的腹部。 但这次，他向下，猝不及防地噙住，蕾奥妮可耻地痉挛起来，她制止他，用手和双腿推搡他，他却毫不留情，继续。 蕾奥妮的流出生理性的泪水，脱离水的鱼儿那样挣扎起来，躲不开，被他咬住般，想要去迎合，却每一次都能被拨弄到最敏感处，立刻失力。 她看着和她相似的蓝色眼睛，他就这样看着她，蕾奥妮用手抚摸他的脸，手心也得到湿润的舔舐，留下淡淡的混合在一起的水痕。 这样几次，蕾奥妮不再扑腾，窝在床上剧烈喘息起来，他抬起头，想要吻她，蕾奥妮局促地推他，弗兰只好用纸巾擦拭了嘴唇、下巴和鼻尖，细细擦了好一会儿。 她平复着，侧卧，以为已经结束，却不知这只是前戏。 弗兰终于脱完了衣物。 他并没有摆正她，她侧躺着，就侧着来。 起初是异物感，很快就成了舒适。 蕾奥妮抬起膝盖，躺平，抚着他的胸膛哼唧，弗兰和她对视，这次没有花样，就像平常那样，像很多相处太久的夫妻那样，有节奏的律动。 蕾奥妮看着他，不禁抿唇笑了，弗兰就加重一次，蕾奥妮立刻收起笑容，闷哼着，很快又忍不住笑意，笑呵呵地喘起来。 弗兰亲亲她的嘴唇，蕾奥妮享受地缠住他，用双手和双腿，挂着他，她蹭他的鼻子，在他颈窝肆意哼哼着，弗兰抬头，盯着她红得过分的脸，蕾奥妮带着幸福又舒服的笑意，撅嘴讨吻，她还断续地问他：“明天的礼物是什么？” “现在说么？” “做完再说也行。” 并非不够投入，好几次了，这样缓缓的还要好久呢。 蕾奥妮打量着他的脸，问他：“舒服么？” “嗯。很舒服。” “让我摸摸你……”她这么说，用手接过重任，他在她的掌心轻蹭，蕾奥妮把他放在肚皮，丈量着尺寸，最适配她的，还有一点过量的刺激。 蕾奥妮轻轻抚摸他，然后主动翻过身，抬高，向后，纳入。 弗兰搂着她的脖子，手握着她的肩头，人也沉在她的肩膀，她侧头，咬他的手臂，然后合上眼睛，感受他。 他的重量，包裹和爱护。 哥哥带来的，和情人不一样的甜蜜。 自然而然到了，弗兰只在感受到收拢时加快，等她放松身体后，依旧是缓缓的，甚至更为轻缓。 蕾奥妮有些困了，她舔着他的脖子，缩在他怀里，享受事后的安慰，还能享受不断的、轻微的刺激。 将她哄睡后，弗兰也逐渐停止了动作，不过蕾奥妮中途迎醒来，还是能感受到他，迷迷糊糊地，她坐在他身上，只是磨他，累了就趴下睡觉，醒了就继续。 玩了一整夜。 第二天蕾奥妮整个人都是飘着的，宿醉带来的头痛，身上淡淡酸涩和绵软都让她动弹不得，弗兰问她还想不想要正式的生日礼物，蕾奥妮趴在枕头上，声音都闷了进去：“这个大礼就够了。” 她不是色情狂，这样刺激是好久都没享受过的了，蕾奥妮懒懒地在床上享受着自己的假期，弗兰却严格地将她从床上拉起，如同拉长一根软哒哒的面条。 抱着面条小猫，弗兰叹气，晃她：“今天约好了时间，不能迟到，不然就被别人抢走了。” “谁抢我的礼物……”蕾奥妮摇晃手臂和双腿，哼哼，“我不允许……” 说得没半点气势。 弗兰又看了看时间，再这样下去，只有违反交规一条路。而蕾奥妮的摩托车驾驶证再扣下去就得吊销了。 第113章 没办法，给软绵绵的坏孩子穿衣服，抱着也带出了家门。 蕾奥妮坐在列车上打哈欠，双手抱着他。如果她再小二十岁，弗兰很肯定，她会把脚也挂在他的手臂。 就这么连拉带拽到了目的地。 一个尖顶建筑，蕾奥妮揉揉眼，被他牵着带进去，弗兰在前台登记：“我预约了下午两点的会面。” 前台看了看他身后哈欠连天的蕾奥妮。 “我妻子昨天没休息好。” “出示一下您的婚姻登记情况。” 弗兰把电子证件发了过去。 只是为了方便，买房、买车、买任何东西，夫妻都有折扣。所以他们在买房前登记了夫妻关系。 蕾奥妮不习惯做弗兰的“妻子”，她也永远不可能做他的妻子，有哪个被哥哥悉心照顾的小妹愿意牺牲这些好处换一个“平等”的身份，蕾奥妮才不想要平等，她就喜欢被他照顾。 蕾奥妮太困了，她几乎是趴在他的背上，弗兰夹着她的身体，让她站好，她就趴在他的胳膊上，橡皮泥一样。 终于，他们不再走，几声狗吠传来，蕾奥妮顿时清醒了大半。 她揉揉眼睛，定睛一看，眼前是两排整齐的狗笼，里面塞满了各品种的狗狗，墙上的领养之家的铭牌熠熠发光，蕾奥妮的眼睛也瞬间注满了光亮。 弗兰无奈又宠溺地望着她，蕾奥妮兴奋地跳起来亲了他一口。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蕾奥妮背着手，一个个打量，自夸，“我也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咪……” 好多小狗，却没什么味道，笼子里面也很干净，大型犬的狗笼也非常大，温顺地趴在地上看着来人，活泼地差点撞破笼子。 都好可爱。 蕾奥妮几乎转到了太阳下山。 她想把每个都带回家，但弗兰只有一个，精力也只够精心照料一只狗狗。 最终，痛下决心，蕾奥妮选择了一只看不出品种的小花狗。 很小，才几个月大，比捡到波比时还要小一些。 蕾奥妮把它抱出笼子，小狗夹紧尾巴，呜了一声，有点害怕，但很温顺。 蕾奥妮把它放在怀抱，温柔地抚摸着它的毛发。 “今天就和妈咪回家吧。”蕾奥妮亲亲小狗的头顶，笑着用脸蹭了蹭狗狗的脑袋。 弗兰付了一些类似“押金”的钱款，为了保证狗狗不受虐待，还需要反馈几个月的生活状态，都是他包办的。 蕾奥妮则站在门口，对自己的生日礼物爱不释手，她捏着小狗的爪子，贴贴自己的鼻尖，傻笑，又把它抱紧了。 蕾奥妮教它，“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妈咪喽。” 等弗兰过来，她又搂着它，对着弗兰说：“这是爹地。” 弗兰打开笼子，她舍不得，两个人就把小狗抱回了家。 早早准备好的小狗房子被放在庭院的小仓库，今天得见天日，弗兰简单打扫便能投入使用。 刚来新家，小狗明显不太适应，不过弗兰很有经验，很快就和小狗打成一片，它和波比一样，喜欢追着他的脚跟。因为太小，还会被自己顺拐的四肢绊倒。 蕾奥妮就坐在门口看弗兰陪它玩，或者两人坐在一起看小狗玩，光是丢球游戏就足够让它兴奋。 “或许有一天，它和波比一样会离开。”蕾奥妮托着腮说，“或许有一天，我也会离开。” “怎么突然说这些？”弗兰摸摸她的头发，蕾奥妮摇头，“正因为未来都不确定，现在才很重要。我要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 说着就扑到他怀里，黏糊糊地亲他，多愁善感持续不到一夜，准备珍惜时光的小狮子再度睡到了中午，就像每次假期那样，懒洋洋的，谁叫都不起。 不过她也没有早起的必要，假期嘛！假期也值得十足的珍惜。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