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有信[暗恋]》 第1章 [现代情感] 《潮有信[暗恋]》作者:春轻【完结】 简介: 邱千心里曾住着一个人。 他矜贵清冷、成绩优异,是全校女生的白月光。而她,只是从福利院考进来的小透明。 云泥之别,本该永无交集。直到那个潮湿的傍晚—— 她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在楼梯转角看见少年倚窗而立,指间猩红明灭,清冷的眉眼在雾中若隐若现。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少年却掐灭烟头,单手拎起她的箱子:“几楼?” * 谁都没料到,这两个人会走到一起。 在沈骥送她回学校之后,流言便如野草疯长—— 说她痴心妄想,说她死缠烂打,说沈骥不过是看她可怜,施舍一点怜悯。 后来,果然沈骥转学离开,像一场骤停的雨,没留下任何痕迹。 * 七年后重逢,沈骥身侧已有未婚妻。 邱千心口泛起细密的疼,强撑着道了声“恭喜”。 直到她的小公司意外接下沈氏集团的合作。 在贵宾室外的走廊,她偶然听见“未婚妻”哭诉—— “你把许炀藏哪儿了?你们不是好兄弟吗?我不管,找不到他我就不活了!” 邱千脚步一顿,所以……这位到底是谁的未婚妻? * 再后来,沈骥为了她和竞争对手大打出手。 深夜办公室里,邱千小心翼翼擦拭他渗血的指节。 突然,手腕被猛地攥住。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男人嗓音低哑,带着几分危险。 “因为……”她眼神闪躲,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你、是甲方爸爸。” “爸爸——”沈骥眸色一沉,扣住她的后脑压下,灼热气息烫在耳际,“这种时候……可不是这么叫的。” 双向奔赴,潮信有期。 【阅读指南】 1.因为是暗恋文,前期男女主对手戏较少。 2.校园时突出女主成长,成年后主线男女拉扯。 3.前期微微有些酸涩,后期轻松搞笑暧昧。 内容标签:都市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校园 治愈 主角:沈骥 邱千 一句话简介:暗恋对象变成甲方爸爸 立意:喜欢蝴蝶,就要种花 第1章 九月的北临,夜风微凉。 邱千第八次从急诊大厅的自动门挤进来时,跟鞋精准地卡在地砖缝里。 她单脚蹦着去扶墙,怀里ct片哗啦啦散了一地,像是被台风骤然掀翻的煎饼摊。 “咝……”她深吸一口气。 半小时前那一眼,简直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深夜的桥上,一个旗袍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先是把手机扑通一声扔进河里,接着又将半瓶红酒一饮而尽。 就在她纤腰微拧,准备纵身一跃的瞬间,被邱千看到,冲了上去—— “咔哒!” 一声清脆的骨裂混着酒气炸开,偶像剧秒变法制现场。 “你撞我!”美人抱着右脚疼得龇牙咧嘴,“我脚趾骨折了!你送我去医院!” ——见义勇为直接升级成事故全责。 急诊室惨白的灯光下,旗袍美人已经切换成林黛玉的皮肤,眼泪跟不要钱似的,“你打给他,就说他未婚妻快死了,让他来结账收尸……” 邱千接过那张烫银名片,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窜到天灵盖。名片上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号码—— 土豪连号在灯下闪着嚣张的光芒——天骥,136xxxx6666。 她仿佛已经看到明日热搜:#女子见义勇为反被碰瓷##大冤种误入豪门连续剧# 推着病娇美人做了全套检查后,邱千深吸一口气拨出电话。 “天先生吗?您未婚妻骨折了。”想到刚刷爆的银行卡余额,她直奔主题,“需要家属来办住院,结账。” “打错了。” 男人冷冰冰甩出三个字,电话挂得比分手还干脆。 回到病房,病娇美人又开始琼瑶附体,泪花飞溅,声音悲戚,“他总是这样……你再多打几次……” 邱千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要不是为了讨回医药费,她真想立刻把这烫手山芋扔回护城河。 坐在门口的塑料椅上,她再次拨通那个该死的号码。 嘟嘟——嘟嘟—— 这次,男人居然不接了。 左边是没完没了的嘤嘤怪,右边是一声声的忙音,邱千感觉自己就像个夹心饼干,随时可能爆裂。 就在手臂举到发酸准备放弃时,电话突然接通:“没钱,你骗错人了。” 骗?! 这字眼瞬间点燃了邱千的怒火,“你是不是宋北的未婚夫?打一百个电话都不接,耳朵不用就捐掉!要不是我刚好路过,她早就掉河里喂鱼了!是宋北让我联系你的!” “……” 一阵死寂后,旗袍美人抓住机会,立刻切换成气若游丝模式,“护士……姐姐……我是不是快死了。” 这招立竿见影。 几秒后男人冷硬地吐出两个字,“地址。” “临医二院,她……”话没说完,电话又挂了。 这一对祸害!瞪着黑漆漆的屏幕,邱千气得牙痒痒。 等未婚夫的间隙,旗袍美人又上演了三出好戏。 第一次是要喝38度的温水。邱千兑了好几次,温度计显示39c、37c、39c、36c,最终她忍无可忍甩去一瓶冰水,“你爱喝不喝。” 第二次是如厕惊魂。美人挂着吊瓶非要她当人形拐杖,到了门口却突然害羞:“你、你把耳朵捂上!” 邱千高举着输液架一脸懵:“我用哪只手捂?”对方泪眼汪汪:“呜呜……有人听着我尿不出来……” 最离大谱的是第三次。凌晨一点,输液瓶还剩一半,美人闹着就要吃北郊王二家的臭豆腐。 邱千看了一眼导航上显示的27公里,咬牙切齿,“店家打烊了。” “怎么可能?他家是24小时营业的。”美人理直气壮。 “所以呢?”邱千气极反笑,“等我坐公交买回来给你当早餐?” 终于等到她入睡,邱千冲出病房时差点撞墙。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气,她突然对那位未婚夫“天先生”肃然起敬。 这都不分手,绝对是真爱,必须锁死! 在医院大院里,她逗弄了一会儿流浪猫,停车场还是安安静静的,一辆进出的车都没有。 渣男不会还没出发吧? 预感到不妙,邱千抖抖裙摆起身,正准备发起第九次电话轰炸—— “久等了,宋小姐,我刚才一直在开会,现在送您回去。” 低醇的嗓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邱千手一抖,手机在空中划出半个抛物线,又被她手忙脚乱地接住。 转身的瞬间,潮湿的空气混进一缕熟悉的红茶气息。 男人只穿了件白衬衫,西装外套随意搭在小臂上,几缕发丝随性地挡在额前,乌眉下是深深的双眸,鼻梁高耸如刃,下颌线流畅利落,像是刚从财经杂志内页走出来似的。 沈骥?邱千呼吸一滞。 他刚刚叫她什么?宋小姐?! 所以—— 他就是那位“未婚夫”先生? 短路的电流在大脑里刺啦刺啦作响,刺得她太阳穴直跳。 “抱歉,我认错人了。”沈骥喉结微动,声音有片刻的停顿,“好久不见,邱千。” 夜风裹挟着消毒水味从两人之间穿过。 邱千站在原地,眼前疯狂滚动着《深夜偶遇白月光和他作精未婚妻》的狗血标题。 沈骥、天骥、未婚夫、作精美人……这些关键词在她脑海里疯狂弹窗,差点死机。 “这么晚,你怎么在这?”沈骥的声音终于将她拉回现实。 因为我被你的未婚妻碰瓷了,邱千在心里吐槽一句,脸绷得比ct片还平。 “好久不见,天先生。”她拉开背包,一沓诊疗单被抽出时哗哗作响。 “宋小姐已经睡下了,医生说她酒精过敏、右脚骨折、情绪不稳,要住院观察一晚,这是诊疗单和费用明细,一共两千八。” “麻烦你了,多谢。”沈骥接过票据,小指不自然勾了一下眉尾。 邱千眼皮狠狠一跳,这个曾经让她心动的小动作,现在看起来格外讽刺。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再见。” “我送你。”沈骥叫住她,顿了顿又补充道,“重新介绍一下,沈骥。天骥是公司的名字。” ——谁让你连名片都能印错字? 邱千抿了抿唇,“不用了,这里有夜班公交直达我楼下。” “顺路,我正好要去趟便利店。” …… 电梯下行的失重感让邱千恍惚了一瞬。直到红茶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悄然蔓延,她才惊觉已经坐进了沈骥的车里。 七年了。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将回忆切割成零散的片段。 第2章 第一次坐他车时,她讲了一个小狮子的故事。 第二次坐他车时,她在他手心放了一颗开心果。 这是第三次。 空调冷风从后颈掠过,邱千猛地回过神,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收紧又松开。 她想开口要回那两千八,可脱口而出的却是——“宋小姐是你的未婚妻?” 红灯亮起,刹车猛地一沉。 沈骥降下车窗,打火机“咔嚓”一声,跃动的火苗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 烟雾缭绕中,他弹了弹烟灰,火星在夜色中划出转瞬即逝的轨迹。 “算是。” “……” 邱千识相地闭嘴了。 七年时光足以改变太多,沈骥早已在情场游刃有余,她却还困在那段青涩的回忆里。 真傻。 突然间就有些透不过气。 当车子停在便利店暖黄的灯前时,她几乎是立即推开了车门。 狭小的店里只有零星几个顾客,收银员正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手机里的短剧声音开得很小。 漫无目的在货架间转了一圈,邱千走到冰柜前,目光扫过一排红茶,最后拿起旁边的矿泉水。 在沈骥前面排队结账的是一对小情侣,始终打打闹闹,看样子是附近大学城的学生,穿着情侣外套。 男孩咬着口香糖,手就没离开过女孩的腰。片刻,女孩趴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男孩脸上渐渐露出一抹奇怪的笑,伸手从收银台的货架上拿了两盒冈本,随意丢在收银台上。 侧身的瞬间,注意到了后面的沈骥和邱千。 这对男女实在太过醒目——男人西装笔挺、气质冷峻,女人安静垂眸,却掩不住眉眼间的清丽。 他秒懂男人的心思,邪魅一笑,伸手又夹了两盒,咻地一下,丢进他的购物筐里。 同时,还不忘给沈骥一个“都是男人”的眼神。 “新品,我试过了,好用!” “……” 邱千老脸一红,恨不能原地蒸发。下意识就想把那玩意扔回去,手却在半途僵住—— 这是沈骥的购物筐,他都没表示,她急着撇清什么? 只好扭头装作没看见,双眼死死地锁在一旁的糖果架上,但余光里那两盒醒目的东西,还是烫得她眼皮发颤。 收银员懒洋洋地扫码,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小情侣的调笑、收银机的滴滴声、还有沈骥近在咫尺那若有似无的呼吸,交织着钻进耳蜗,每一息都是煎熬。 终于,小情侣推门离去。夜风裹挟着潮湿的雨气趁机钻入,邱千才几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 她悄悄往旁边挪了半步,想要拉开距离,不料沈骥也同时迈步,两人身形交错间,男人混着烟草与红茶气息的清冽味道瞬间笼罩下来。 邱千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突然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数清男人垂落的睫毛。 这时,沈骥忽然抬手—— 就在她以为终于要扔掉那两盒东西时,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却越过货架,从容地取下一条葡萄软糖丢进筐里。 “就这些。”男人的声音平淡无波。 落在邱千的耳中却酸中带涩,她无意识地咬紧下唇—— 这些都是他买回去和未婚妻用的吧! 他们…… 停!打住。邱千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别开视线。 甜品很快在台面上堆成小山,熔岩蛋糕、舒芙蕾、米布丁、芒果千层——色彩甜蜜得几乎要灼伤她的眼睛。 “小姑娘,”收银大姐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打了一个转,“你男朋友真贴心啊!听见你肚子叫,买了这么多好吃的。” ??? 邱千一愣,正要开口解释,沈骥已经神色自若地从她手里抽走那瓶矿泉水,嗓音低沉,“还有这个。” “好嘞!”大姐利落地扫码,随手将水瓶“砰”地扔进购物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两盒冈本上,包装盒顿时瘪了。 “哎哟!”她笑吟吟地抬起头,“不碍事吧!反正一会儿你们就拆开用了嘛……” 第2章 邱千转学到八十八中这天,高三已经开学了一周。 时值九月初,教学楼每层都开着窗,晨读声此起彼伏地传出来。头顶的天空徘徊着偶尔的云,飒飒秋风清新宜人。 院长一遍一遍叮嘱她,“到了新环境要尽快融入,这里不比云禾,到处都是天之骄子,不要自卑,及时调整好心态。记住一点,你是来学习的,只要熬过这一年,考上大学就好了。” 邱千低着头跟在旁边,肩上的书包越来越重,轻轻回了声,“知道了。” 院长听出了声音的压抑,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这是多好的机会,能从云禾转到八十八中,一定要珍惜。” 云禾是北临的郊县,邱千所在的二中,在北临市籍籍无名。这几年,北临推出了教育帮扶计划,每年在四个郊县里,选拔出前五名的高三学生,转到市区最好的高中就读。 邱千这次在整个云禾排名第三,也就顺理成章转到了八十八中。为此,云禾还特意给她发了一万块的助学金。 看着院长头顶的白发,还有微弓的肩背,她咬着下唇保证似的开口,“我会好好的。” 院长没再说什么,因为还要去政务处补交一份转学材料,便让她自己去班级上课。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英语课,昨天已经联系好了。 邱千点点头,目送院长进了西侧电梯。 她绕到东侧教室,只知道高三在一楼,具体1班怎么走,她不知道。这里好像是个回字形的迷宫,岔口极多,她沿着走廊,一间间地寻找。 八点十分,正在上第一节课,偶尔的阅读声传出来,她好像又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阳光浸泡着枝繁叶茂的树梢,深绿色的树冠越过高高的围墙,偶尔飞过几只喜鹊。气派的教学楼伫立在几栋建筑中央,悠长的走廊一尘不染。 16班、15班……门牌数字依次递减,却始终不见1班的踪影。 秋风穿廊而过,眼底忽然有些痒。她揉了揉眼,抬头的间隙,空荡的走廊终于现出一道蓝色身影。 校服拉链半拉着,露出里面的花公鸡t恤。细碎的短发垂在额前,浓眉大眼,鼻梁高耸,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你好,请问1班怎么走?” 男生睁了睁惺忪的眼,微微低头看向她,眼中透着狡黠的光泽。似笑非笑,有些不明。 邱千还在等他的答话,对面讥诮的笑意却越来越明显,嘴唇轻佻地嗤了一声,“哪来的小土包,这么丑!” “……” 她瞳孔骤缩,这人有毒? 男生似乎也懒得看她第二眼,扬了扬头,果真像只大公鸡似的,鄙夷的目光从她的头顶飘过,慢悠悠吐出两个字,“让开。” 邱千站住没动。 两只脚偏要和这人作对一样,死死钉在原地。她微微仰头,对上那戏谑的眸光。 男生上下唇一碰,扬起坏坏的笑,像是对她不自量力的一种轻嘲,又仿佛是某种危险的信号。 “小土包,”他忽然凑近,气息拂过她耳际,“再挡着厕所门口,我可要尿裤子了。” “……” 邱千猛地转头,视线撞上门牌上刺目的红色“男”字,下方“w-c”两个字母赫然在目。 方才强撑的镇定瞬间崩塌,像冰面被狠狠踩碎,寒意混着羞耻噼里啪啦溅在脸上,烧得耳根发烫。 她慌乱低头,脚步错乱地往旁边退开,险些绊到自己。 就在这时,余光里多了一抹干净的白色,一双运动鞋停在她面前,校服裤腿笔直利落。 “1班在二楼。”声音清朗温和,像一阵暖风拂过。 “……谢谢。”邱千没敢抬头,匆匆道谢后快步离开,背影几乎有些狼狈。 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上课了,还在这儿晃?” “废话,尿急啊!你要不要一起?” 男生间不堪入耳的对话,驱逐着她落荒而逃。 快步上楼,右转第一间就是1班教室。门敞开着,班主任朱蕾正在上英语课。 见门口有人敲门,朱蕾停下讲课,抬手示意邱千进来。 “这是新来的转学生,从云禾二中考进来的,大家欢迎。”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等安静下来,朱蕾示意邱千上讲台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邱千,邱泽的邱,秋千的千。” “不错。”朱蕾接过话,语气轻松,“我也喜欢邱泽,不过追星归追星,学习可不能落下。” 邱千有些局促,和同学们一起笑了笑。 朱蕾指了指最后一排的空位,“你先坐那儿,月考后再调整。” 邱千松了口气。虽然是最后一排,但旁边没有同桌——暂时不用应付社交,正合她意。 她坐下,从书包里拿出昨天领的教材。这节课讲的是上周的摸底卷,她大致扫了一眼,题目比云禾的难一些,但还算能应付。 第3章 后门突然传来动静。 脚步声渐近,她下意识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带着挑衅的眼睛。 是刚才那只“花公鸡”。 两人皆是一愣。 下一秒,对方就趾高气扬地开口,“你坐我位子了,边儿去。” 邱千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位置不是没人坐,只是桌面上空空荡荡而已。 像是怕她不信,男生一把掀开她的卷子,指着桌角歪歪扭扭的两个字——沈琛。 随后,他挑眉看她,嘴角挂着得意。 周围已经隐隐有窸窣的议论声。邱千不想惹事,何况还在上课,她沉默地拿起书包和卷子,弓着身子挪到旁边的空位。 沈琛轻哼一声,大剌剌地坐下,故意用笔把桌角的名字又重重描了一遍,幼稚地宣示主权。 邱千没理他,只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人,是小学生吧。 第二节课是数学。 数学本就是邱千的软肋,她丝毫不敢懈怠。这边的教学进度比云禾还快了不少。 盯着黑板上的公式,正云里雾里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院长发来的微信。 【手续都办好了,我先走了。行李放在保安室,放学记得去取。好好学习,加油。】 邱千鼻尖猛地一酸,像是被人狠狠捏住。用力吸了口气,眼眶发热,眼前的数学卷子顿时模糊成一片。 这一次,是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 就在这时,身旁的沈琛突然举起了手。 数学老师欧阳皱了皱眉——这混小子平时不是睡觉就是走神,今天居然主动发言?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沈琛说话。 沈琛慢悠悠地站起来,语调拖得老长,带着明显的戏谑,“老师,我同桌上课玩手机。” “……” 邱千瞬间清醒,迅速把手机塞回口袋——但已经晚了。 欧阳是出了名的严厉,最恨学生扰乱课堂秩序。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讲台,声音压得极低,却冷得吓人,“拿出来。” 邱千不想开学第一天就挨训,只好乖乖交出了手机,甚至没来得及回复院长的消息。 手机被没收,丢进了教室角落的“回收袋”里。 四周投来或好奇或嘲弄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背上。邱千攥紧了笔,指尖微微发白。 新环境的第一课,果然没那么容易适应。 上午的插曲让邱千一直心不在焉,接下来的课听得浑浑噩噩。中午放学铃响时,她木木地收拾着书包,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 “邱千,你是不是住在405宿舍?”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突然凑过来,笑容明亮。 邱千愣了一下,点点头。 “太好了!我们是室友,我叫尤叶。”女生自来熟地挽住她的胳膊,“走,一起去食堂!” 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像一束阳光,驱散了邱千心头积压的阴霾。 去食堂的路上,尤叶主动说起了沈琛,“他啊,根本不是考进来的,是出了名的赞助生。老师们都懒得管他,反正就算门门挂科,人家也有的是出路。” “总之离他远点就对了,”尤叶咬着吸管补充道,“不过班里其他同学都挺好的。” 邱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饭后尤叶带她参观了宿舍。朝南的两人间宽敞明亮,这是学校给高三生的特殊待遇,高一、高二的学生还挤在朝北的六人间里。 标准的上床下桌,两个顶天立地的大衣柜,还有独立卫浴。条件比云禾二中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更让邱千安心的是,作为教育帮扶对象,她的学杂费和住宿费全免。 下午的时光意外地平静。沈琛旷课了,最后一排难得清静。 虽然坐在教室最后,但1米67的身高和5.2的视力让她丝毫不受影响。 地理、历史课按部就班地进行,两节自习课她全神贯注地刷题,笔尖在试卷上沙沙作响,渐渐找回了熟悉的节奏。 放学铃响后,沈琛才像幽灵般出现在教室门口。发梢还滴着水,双手湿漉漉的,像是刚用冷水狠狠抹了把脸。 他大喇喇地往椅背上一靠,指节不耐烦地叩击桌面,“今天你替我值日,擦黑板、讲台、扫地、倒垃圾。” 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听懂了?” 邱千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正盘算着要去取行李,哪有心思理会这种无理要求。 等沈琛前脚刚迈出教室,她后脚就拎着书包起身。 早上和院长搭顺风车来时,校门不让外来车辆进入,行李只能暂存在保安室。她不想麻烦新认识的尤叶,决定自己分几趟搬运。 保安室的大爷约莫五十出头,脸上挂着和善的皱纹。 见邱千只有一个人,他诧异地瞪大眼睛,“闺女,这么多东西你自己搬?宿舍楼可没电梯,你住几层啊?” 地上两个24寸行李箱都塞得鼓鼓的,旁边还堆着个巨大号的编织袋,里面除了被褥衣物,大半都是沉甸甸的教辅资料。 “四楼。”邱千试着拎了拎编织袋,“没关系,我可以多跑两趟。” 大爷摇摇头,利索地把编织袋捆在拉杆箱上,又贴心地将弹簧门撑开。 初秋的晚风裹挟着寒气扑面而来,邱千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行李箱拉杆。虽然有些重,但好在都是平板路,不算费力。 暮色渐沉,校园里人影稀疏。这个时间,大多数学生都挤在食堂,喧闹声远远传来,更显得林荫道格外寂静。 宿舍楼孤零零矗立在校园最东侧,邱千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手掌被勒出深深的红痕,汗水湿透了手心。 走到宿舍楼下时,手臂已经酸软得抬不起来。本想把行李暂存在舍管处,却发现铁门紧锁,连窗口都拉上了百叶帘。 “偏偏这时候没人……”她咬着嘴唇环顾四周。 宿舍楼的公用楼梯将空间一分为二,东侧是男生宿舍,西侧是女生区。楼梯下方堆着些废弃的课桌椅,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影影绰绰。 邱千看了看时间,再耽搁下去就要错过晚自习了。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把行李先推到角落—— “几百万的合同都签不下来?”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从楼梯后方传来,“要你们有什么用?” 声音清冽如泉,好像就是告诉她1班在二楼的那个人。 听起来,这完全是成年人的语气,可他早上明明穿的是校服。邱千睫毛忽闪两下,忍不住探出头。 透过楼梯扶手的缝隙,她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男生背对着她,校服袖子随意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左手拿着手机,右手竟然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猩红的火星在暮色中忽明忽暗。 “下周一之前必须解决。”他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突然转身。 四目相对的瞬间,邱千看清了他的模样。高耸的鼻梁笔直又张扬,两道极深的双眼皮清隽又凌厉,眼下还有隐约的卧蚕,指间的香烟,正升起袅袅青烟。 第3章 黄昏的余韵沾染着夜色,把空间卷起来般沉寂。 一时间,邱千怔在原地,像是知晓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以为在八十八中这样的高中,所有学生都该是规规矩矩的模范,抽烟、染发、打架这些字眼,早被剔除在他们的字典之外。 可眼前这个男生却颠覆了她的认知。 他姿态闲适地倚在墙边,修*长指间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袅袅青烟中,轮廓分明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如墨的眼眸平静得近乎冷漠,仿佛此刻不过是课间最寻常的休憩。 而她却像个拙劣的偷窥狂。 心跳如擂鼓般撞击着胸腔,掌心沁出薄汗。邱千慌乱地去拉行李箱,却不料动作太急,放在箱上的编织袋猛地倾斜。 “砰!”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楼梯间格外刺耳。 沈骥这才注意到阴影处站着的女生。宽大的黑框眼镜几乎遮住她半张脸,厚重的刘海下,一双杏眼正惊慌地眨动着。灰色外套下摆已经卷边,蓝色牛仔裤也洗得发白。 此刻她正徒劳地抓着那个编织袋,纤细的手腕因用力而微微发抖。沉重的包裹却纹丝不动,像是塞满了砖块。 沈骥眉梢微动,随手将烟头碾灭在墙边,“要帮忙吗?” 低沉淡薄的声音,瞬间让邱千心脏跳漏了半拍,好像有什么从心底突突地冒出了芽。记忆骤然被拉长,将她带回三年前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 同样的声线,同样俯身的姿态,连落在耳畔的气息都如出一辙。 她怔忡地仰起脸,走廊的灯光在他轮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少年的眉眼在明暗交错间渐渐清晰,与记忆中的模样完美重叠。 他长高了,肩膀更宽了。曾经张扬不羁的棱角被岁月打磨得温润,却依然掩不住骨子里的傲气。校服下的白色t恤边角,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几楼?” “405。”她听见自己细蚊似的回答。 第4章 “新转来的?” “嗯,高三1班。” 男生提着行李拾级而上的背影挺拔如松,小臂上贲张的肌肉清晰可见。 邱千亦步亦趋地跟着,千言万语在舌尖打转。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汗湿的掌心,直到数字4突兀地撞入视线。 走廊里来往的女生投来好奇的目光。沈骥将行李轻轻放下,转身时夕阳正好穿过方窗,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走了。” “谢谢。” 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邱千又站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忘记问他名字了。 懊恼一直持续到了上晚自习,邱千还是有些埋怨自己。 空荡荡的胃开始抗议,好在那个讨人厌的“花公鸡”没来,她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反复推演上午没听懂的数学题。 那个帮她的男生……应该也是高三的吧,早晨在走廊遇见时,他像是刚从外面回来,还认识花公鸡。 高三共有十六个班,前六个文科班,中间八个理科实验班,最后两个特培班。他不在1班,会在哪个班呢? “邱千,还不走?”尤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几个身影。 邱千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你先回去吧,我再把这两道题的变形巩固一下。” 尤叶耸耸肩,“行吧,别太拼了。” 随着最后几个同学的离开,教室彻底安静下来。白炽灯投下冷清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伸了个懒腰,颈椎发出轻微的响声。 “咕……” 胃再次发出抗议。邱千犹豫片刻,悄悄从课桌里摸出一桶泡面。这是她在云禾就养成的习惯,既省钱又省事。 现在整个楼层都安静了,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她竖起耳朵听了听,走廊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树叶的沙沙声。 说干就干。邱千利落地撕开泡面包装,将调料包均匀撒在面饼上,像做贼似的踮着脚尖溜出教室。 二楼的走廊灯光半明半灭,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虽然沿途教室都已上锁,但违反校规的忐忑还是让她心跳加速。 快走几步,到了热水间门口。门竟然是紧闭的,上面还贴了一张公告。 “设备检修,21:00-7:00暂停供水。” “咝……” 这是什么鬼运气,按着咕咕叫的肚子,她四处瞄去,灵光突然一闪,一楼! 脚步不自觉地加快。穿过昏暗的走廊,一楼热水间的指示灯果然亮着,机器发出轻微的嗡鸣。 邱千小跑过去,显示屏上“加热中”三个字正不急不缓地闪烁。 还要等一会儿的样子,她靠在门框上,泡面桶在手中转了个圈。正出神时,身后突然“吱嘎”一声,隔壁教室的门被推开。 邱千浑身一颤,猛地转身。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瞬间挡住了走廊仅剩的光源。 “啊!”她惊得差点扔飞泡面。 朦胧的光线中,男生的轮廓依然清晰得夺目。微乱的短发垂在额前,眉骨投下的阴影让那双眼睛更显深邃。 他似乎也愣了一下,紧绷的下颌线条微微松动,漆黑的眼眸在暗处泛着细碎的光。 是他?这么晚也没走? “抱歉。” “没事。”邱千下意识抱紧了泡面桶,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纸桶边缘。镜片后的眼睛低垂着,声音轻得像羽毛,“二楼热水停了。” 男生没再开口,沉默在黑暗中蔓延。 夜色深沉,只有开水机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某种不安的心跳。 邱千能感觉到自己的耳尖在发烫,视线慌乱地游移,最终落在他手中的银色保温杯上——杯身上赫然印着“16班”的字样。 16班。特培班中的翘楚,半数学生直奔常春藤,剩下的也都是国内top1、2。 原来他成绩这么好。 “叮——” 开水机的提示音打破了寂静。红灯转绿,水烧好了。男生微微侧身,示意她先接水。 “你先来吧,”邱千连忙摆手,“我要接很多水,怕……” 本想说“怕你接不到”,可饿过头的脑子一抽,脱口而出的却是,“怕你也饿了。” 话一出口,开水机恰好停止运作。 那句话就这么直愣愣地悬在空中。 男生直起身,淡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一层金色。他嘴角微扬,“嗯,有点。”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意料。邱千的脸腾地烧了起来,幸好昏暗的光线做了掩护。鬼使神差地,她把泡面桶往前递了过去。 “要不……这碗给你?我、桌子里还有。”她声音越来越小,“就当谢谢你帮我搬行李……” 事情的发展完全偏离了沈骥的预期。 他原本只是饿了,想接杯热水。却意外撞见一个女生,更意外地接过了她的泡面。 昏暗的灯光下,女孩始终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宽大的校服裹着单薄的身体,在夜色中泛着灰白。细瘦的手臂垂在身侧,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傍晚时,她拖着沉重的行李,似乎想找他帮忙,却一直安静地等在楼梯口。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1班的新转学生? “不客气。”沈骥微微挑眉。 “那、那我先走了。”交接完泡面,女孩逃也似地转身,脚步快得像是受惊的兔子。 沈骥一手握着保温杯,一手端着泡面,望着那个仓皇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下个月的国际数学竞赛迫在眉睫,最近总是留到很晚。回到教室,他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打算趁泡面的时间稍作休息。 脑海中,各种数学符号如走马灯般闪过。他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大概是那个女生又来接水了。 他没有睁眼,右手食指在桌面轻叩,保持着惯有的节奏。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教室门口。沈骥的手指蓦地顿住,下意识握紧了手机,缓缓掀开眼帘。 “咚咚”,两声轻叩。 沈骥直起身,“请进。” 门缝里先探进来半个脑袋,随后女孩整个人才怯生生地出现在光影交界处,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那个……刚才忘记给你餐叉了。” 沈骥的目光顺着她的手往下落——小小的塑料叉被攥在掌心,叉尖朝上,像朵倔强的小花。 教室的灯光终于完整地勾勒出她的轮廓。黑框眼镜后,浓密的睫毛像停驻的蝶翼般轻轻颤动。脸颊透着自然的绯色,唇瓣抿成一条线,却藏不住若隐若现的梨涡。 明明还隔着几步距离,沈骥却感觉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 他起身接过叉子,第二次道谢时,女孩没有逃跑。只是安静地转身去泡另一桶面。热水浇在面饼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侧脸。 “快吃吧,面要坨了。”她突然抬头,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 沈骥点点头,刚要转身,就被一声轻呼拽住脚步。 热水溢出了杯沿,女孩手忙脚乱地关水阀。滚烫的蒸汽中,她像捧着烫手山芋似的端着面碗,进退两难。 “就在16班吃吧。”他侧身让出通道。 “谢谢……” 教室的灯光太过明亮,将她的无措照得无所遁形。走到沈骥的座位附近时,她突然停住脚步,像迷路的小鹿般不知所措。 沈骥假装没看见她红得滴血的耳尖,起身示意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在隔着一个过道的位置坐下,掀开泡面盖子的动作干净利落。 蒸腾的热气裹着香味在两人之间弥漫,男生修长的手指握着塑料叉,将面条优雅地卷成适口的大小。 邱千不自觉地被他的吃相吸引——背脊挺直如松,吃面时几乎没有发出声响。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却被他吃出几分矜贵的气质。 意识到盯着别人吃饭有些失礼,她慌忙移开视线,耳尖又悄悄红了起来。 吃了几口,男生放下叉子,又拿过纸巾擦了擦嘴,“谢谢。” 两个字终于打破了沉寂的夜,也终止了邱千的天马行空。她回过神,鼓起勇气,终于正式自我介绍,“我叫邱千,是1班的帮扶生。” 男生点点头,“沈骥。” 第4章 沈——骥—— 这个名字在舌尖轻轻打了个转,像一片花瓣落在水面,荡起微微的涟漪。邱千慌忙低头,掀开泡面盖子时差点被热气熏到眼睛。 面条已经泡得恰到好处。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努力控制着不发出声响。 窗外的流云被夜风揉碎,零散地缀在墨色天幕上。寂静的教室里,只有两人轻微的吞咽声在空气中交织。 “那个……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学校?”邱千轻咳一声,打破沉默。 “准备竞赛。”沈骥拿起平板,微蹙的眉宇间凝着一丝专注,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第5章 邱千收回视线,三两口吃完剩下的面。 “我帮你扔垃圾吧。”她起身时带起一阵微风。 “不用麻烦。” “顺路的!”邱千已经利落地扎好垃圾袋,“我正好要走了。” 沈骥放下平板,“一起吧,我也回去了。” “你住宿舍吗?” “校外。”他站起身,“不碍事。” …… 洗手间的水声哗哗作响。 邱千扔完垃圾出来时,沈骥正懒懒地靠在墙边。 夜风从走廊尽头吹来,掀起他半敞的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纯白的t恤。月光下,像一幅随意又精致的剪影。 并肩走在校园小路上,夜风习习,撩起邱千的发梢,她轻轻吐了一口气。 沈骥突然问,“从哪个学校转来的?” “云禾二中。” “那成绩应该不错。” 虽然知道这只是客套,邱千还是老实回答,“数学和地理……有点吃力。” 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长,一前一后,偶尔交错。沈骥这回没再说什么,转了一个弯,宿舍楼就在眼前。 回到宿舍时,尤叶已经关灯睡了。邱千摸黑打开手机电筒,换睡衣时格外小心翼翼。 走进卫生间洗漱,记忆随着氤氲的雾气漫上来。 沈骥大概早就不记得三年前那个午后了。 那时的她缩在胡同角落,像株营养不良的含羞草。而逆光而来的少年,三两下就把两个小混混撂倒在地,动作干净利落得如同撕开阴云的烈日。 她孤零零地站在胡同里,第一次有了反抗的勇气。可惜,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他就上了一辆豪车绝尘而去。 邱千扑了一把凉水在脸上,微微地刺痛。幸好,又见到他了,只是这声“谢谢”,要不要和他说呢? 从卫生间开门出来时,尤叶大概是听到了声音,翻了一个身。 带着睡意咕哝一句,“这么晚……” “数学题太难了。”邱千迅速钻进被窝。 “一个人回来的?” “……”黑暗成了最好的掩护。 邱千把半张脸埋进枕头,任由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好在尤叶的呼吸很快又变得绵长,只剩下窗外偶尔响起的虫鸣,应和着她紊乱的心跳。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玻璃窗,邱千和尤叶刚进教室就察觉到异样。 原本聚在一起蛐蛐的同学们突然噤声,几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扫过又迅速移开。 两人交换了一个问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课铃就骤然响起。 今天调课,第一节是地理。 随着“哒哒”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教室里最后一点声音也消失了。 昨天听尤叶提了一嘴,地理老师绰号“慈禧”,不仅脾气暴躁,声音还如洪钟,骂起人来中气十足。再调皮顽劣的学生,在她面前都瑟瑟发抖。 邱千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板,地理本就是她的弱项,现在更是连翻书都不敢太用力。以至于沈琛什么时候溜进来的都没察觉。 椅子吱嘎一声被猛地拉开,冷风似的压迫感在身旁不容忽视,大公鸡今天蓬头垢面的,看起来心情很不妙。 邱千扫了一眼便火速收回目光,不惹他就是了。 这时,慈禧敲了敲黑板。 “这道大题,全班只有7个满分!”她的分贝陡然拔高,“18个人做对一半,剩下的20个是怎么回事?”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恨不得把头埋进课桌里,生怕被那锐利的目光点到。 邱千死死盯着试卷最后那道题,熟悉的无力感又涌上来——每个字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就像天书。 突然一声短促的“噗”在耳边炸开。在这落针可闻的教室里,这声响动格外突兀又刺耳。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沈琛,却见他懒洋洋地收回长腿,双手夸张地捂住口鼻,眼中闪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啧,丑人多作怪。” 这句话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前排几个同学立刻竖起耳朵。 教室里翻试卷的沙沙声戛然而止,空气中弥漫着等待好戏上演的期待。 “在教室里这么不文明,”沈琛故意拖长声调,“果真是乡下来的小土包。” 邱千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班里只有她一个转学生,这分明就是针对。四周投来的目光像无数根细针,扎得她浑身发烫。 很显然,现在的她就是一个上课放屁的小丑。 邱千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迎上那些探究的视线,声音不卑不亢,“你读过《世说新语》吗?有个典故叫贼喊捉贼。” 沈琛突然被噎住。他当然不知道什么《世说新语》,正要向邱千发作,却撞上慈禧凌厉的目光。 “沈琛!”一个粉笔头突然飞下来,“让你看卷子,你看谁呢?” 花公鸡顿时像被掐住脖子,悻悻地趴回桌上,还不忘甩给邱千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虽然暂时占了上风,但邱千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不明白这个同桌到底为什么三番五次地找事。 课间操前,邱千和尤叶一起去洗手间,才知道个大概。 尤叶也是听她同桌说的。原来,沈琛一大早就被班主任朱蕾叫到办公室狠批了一通。因为昨天没有做值日,今早班上的卫生评比倒数第一,还被校长点了名。 沈琛从朱蕾那接收了多少怒火,自然要在邱千身上发泄出来,所以才在课上整那么一通。 “总之离他远点。”尤叶递来一张纸巾,欲言又止,“他这人……” 广播操的音乐适时响起,打断了未尽的话语。邱千机械地跟着节拍抬手转身,思绪却飘到了九霄云外。 解散时,班长于恒叫住她,“邱千,记得去501领校服。” 她点点头,直接上了五楼。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几位老师的谈笑声隐约传来。 “16班沈骥这次月考又是第一,理科平均甩第二名20多分。” “物理竞赛他不参加吗?” “人家志不在此,听说已经在准备sat了。” …… 邱千敲了敲门,耳边沉浮着老师刚才那句“他要出国”,心里突然沉甸甸的。 抱着新领的校服回到教室时,作文课已经开始。阳光透过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整个教室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邱千踮着脚尖回到座位,意外发现沈琛竟然主动起身让路。她低声道谢,余光却瞥见他嘴角抽搐着,像是在极力憋笑。 果然,当她拧开保温杯时,一股刺鼻的墨水味扑面而来——原本清澈的水变成了诡异的湛蓝色。 邱千面不改色地把杯子放到一旁,继续专注地写着作文,甚至都没看旁边一眼。 这种冰冷的无视,让某人十分没有面子。 沈琛抓了抓鸟窝一样的头发,双脚蹭着地面,一会儿坐直,一会儿又扭扭身子,总之好像哪里都不对劲。 他频频看向邱千,但对方始终稳若泰山,目不斜视,连让他翻白眼的机会都不给。 折腾了十来分钟,他有些挫败地趴在桌上,偷偷打量起这个转学生。 土气的黑框眼镜,遮住半张脸的直发,活像个书呆子。唯一值得入眼的大概就是那双手,纤细修长,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正当他出神时,邱千突然抬头。额前的长发随着动作滑落,遮住半边脸庞。 “卧槽!” 沈琛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这画面和他童年阴影里的贞子简直如出一辙,吓得他赶紧把脸埋进臂弯,不敢多看一眼。 …… 下课铃响,邱千仔细收好作文纸,拎着墨迹斑斑的保温杯走向开水间。 八十八中的配套设施确实完善,开水间里小苏打和洗洁精一应俱全。她反复冲洗了好几遍,又接了滚烫的开水消毒。 路过男厕所时,里面传来嬉笑声。 “卧槽?琛少你真往她杯子里灌墨水啊?哪搞来的?不会中毒吧?” “怕什么,陈毅元帅还喝过墨水呢!是吧琛少?” “呵……她不是自诩墨水喝得多吗?什么世界说雨。” “咳咳,《世说新语》。” “滚!” 邱千面不改色地走过,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 放学后,她刚拿出试卷,沈琛就一个箭步跳上课桌。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双腿交叠搭在椅背上,桃花眼里满是挑衅。 “老师罚我今天继续值日。你主动干了,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邱千抬眼看向这张没完没了的狗皮膏药,“可以,等我值日的时候,换你来。” 沈琛脸一黑,“你敢命令我?” 第5章 沈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居然敢让他做值日?!从小到大,连他爸妈都没这么要求过他!这个乡下来的小土包凭什么,屎吃多了?! 第6章 他冷笑一声,从桌上跳下来时故意把椅子踹得老远,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教室里终于恢复清净。邱千继续收拾书包,准备和尤叶一起去食堂。 “那个……”尤叶犹犹豫豫地凑过来。 “嗯?”邱千停下动作。 等最后几个同学也离开后,尤叶才慢吞吞开口,“我觉得你和沈琛硬碰硬不太明智……今天他敢往你杯子里倒墨水,明天就可能在椅子上放虫子。这样下去你还怎么专心学习?” 邱千微微蹙眉,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沈琛的座位。 沉吟片刻,她轻轻拍了拍尤叶的手臂,“说得对,你先去食堂吧,我把值日做完就去。” 目送尤叶离开后,邱千拿起扫把开始打扫。 出乎意料的是,八十八中的教室干净得不可思议。地面光可鉴人,连片纸屑都看不到,垃圾桶也是规规矩矩的。 她麻利地扎好垃圾袋,擦了擦黑板和讲台,整个过程才用了十五分钟。 晚自习时,沈琛的座位一如既往地空着,偌大的教室里,空落落的桌椅显得格外扎眼。不过,这对邱千来说是个好事,正好可以心无旁骛地刷题。 她摊开试卷,按照科目和日期整齐排列在桌面上。取出那本边角已经磨损的错题本,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这个习惯从小学起就雷打不动——只有将错题一笔一画地誊抄下来,她才踏实。 抄到一道三角函数题时,笔尖突然顿住。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沈骥的身影。 老师们都说他理科成绩一骑绝尘,解题思路清奇高效。他到底有什么独特的方法呢? …… 第二天一大早,沈琛冲进教室就先查看了垃圾桶。不错,套了一个新的袋子。 黑板光洁如新,讲台一尘不染。 “算你识相。”他轻哼一声,要是那个贞子再敢顶撞,非得让她天天做值日不可。 心情大好的沈琛哼着乱七八糟的曲子,来来回回在教室里视察了两遍,今天好像连窗户都明亮了许多。 “琛少,中彩票了?”发小路宇一边往教室冲,一边套校服,刚才又被纪律组逮了个正着。 “赏你的。”沈琛随手抛去一个三明治。 “你家阿姨的手艺?什么味的?”路宇三两口就吞下去大半。 “自己吃不出来?舌头喂狗了?”沈琛瞬间沉下脸,重重摔在座位上。 路宇快吃完才发现是南瓜火腿的,立刻嬉皮笑脸地凑过来,“知道你不爱吃南瓜,以后我帮你分担。” “滚。”沈琛往后一靠,照例把两腿伸出去。 脚下却突然一软,随即传来“噗嗤”一声异响。 他低头朝桌下看去,鼓胀的垃圾袋已经被他踩烂,一根奶茶吸管刺破了袋子,正汩汩往外冒着发绿的浑浊液体。 “卧槽!”他触电般跳起来,疯狂甩动右脚,但那坨黏腻的绿色就像一条毛毛虫,死死扒在他的鞋面上。 “罪魁祸首”邱千刚从后门走进来,就看到沈琛跟吃了死苍蝇一样,五官皱在一起。当下就知道了发生什么事。 她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拿出资料,准备上课。 “呵……”沈琛冷笑着一指节敲在她桌上,“装瞎?” “有事?”邱千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 沈琛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你他妈没看见老子踩到垃圾了?” “看见了,早上好。”邱千翻开课本。 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教室,听到这边的动静,都不免多看一眼。 邱千垂下睫毛,从小到大,她早已经习惯了周遭的各种目光。幸好这里是八十八中,如果换在云禾,已经有人在起哄吹口哨了。 “好个¥%…@#&¥!”沈琛压低声音,“为什么不扔垃圾?” “昨天该谁值日?”邱千抬起头。 沈琛一噎。 “现在去扔了,我就原谅你。”她复述他昨天的话。 ??? 沈琛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神经病。 邱千自顾自继续,“小时候有个混蛋总抢我娃娃。” “少废话!去扔垃圾!” “第一次我忍了,第二次也忍了。”她的声音突然冷下来,“第三次他要烧娃娃头发时,我咬断了他的手指。” “嘶——”沈琛莫名觉得食指一疼,下意识攥紧拳头,所有狠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很快,语文老师进来了。教室里瞬间被抽了声,安静如鸡。 所有人都低下头,翻开卷子。只有沈琛把手揣在口袋里,大脑高速运转,思索怎么对付这伶牙俐齿的贞子。 半节课过去,还是没想出所以然。 不仅如此,语文老师突然皱眉掩鼻,“你们班怎么有股馊味。” 沈琛背脊一僵,慌了神。 被他踩爆的垃圾,此刻还躺在脚边。课前,大家都看到了。经老师这么一提,吃瓜的目光不自觉都齐刷刷地射过来。 沈琛恨得牙痒痒,都怪这个贞子。 语文老师见大家都纷纷回头,也好奇地走上前,一眼就看到了垃圾。 像发现了炸弹一样,惊呼一声,“沈琛!你留着这包垃圾干吗?快扔出去!” “……” 沈琛硬着头皮站起身,别说扔脏垃圾了,从小到大,他连干净的垃圾袋都没碰过。 梗着脖子,正要反驳,突然想起父亲沈闻华划下的红线——可以逃课,可以睡觉,唯独不能顶撞老师。上次突破这条底线的后果,让他至今屁股都疼。 算了。 沈琛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邱千,在众人睽睽下,灰溜溜拎起垃圾出了门。 这绝对是十六年来最耻辱的时刻!而这一切,都要算在那个该死的贞子头上! 教室里渐渐有些骚动,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少爷扔垃圾还是头一次。 语文老师皱了皱眉,夹着一根粉笔敲了敲黑板,表情变得严肃。 “正好讲到第16题古诗词,你们这么爱表达,不如来段飞花令热热身。从中间组开始,顺着往后排。” 下一秒,鸭子一样躁动的教室,猝然寂静无声。 虽然是文科班,但自从升入高二,诗词歌赋早被束之高阁,所有人都埋头在题海里扑腾。 语文老师站在讲台前,手里还拿着刚刚的试卷,题目正好是——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她抬起头,“就以明月为题,从你开始。” 坐在第一排的女生随即站起身,第一个总是最简单的,她张口即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一连说了五个,到第六个人的时候,是个男生。他站起来,搔搔头,“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顿时哄堂大笑。语文老师皱皱眉,示意他坐下,继续。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 沈琛甩着湿漉漉的手回到教室时,飞花令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尽管已经反复搓洗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股黏腻的触感。他阴沉着脸重重拉开椅子,震得课桌哐当一响。 前面的人起来,背诗,坐下,再起来,反复进行。 邱千是第二组的最后一个,她准备了几个腹稿,都被前面人说了,匆忙又在脑海中酝酿出两个。 深吸一口气,她站起来,“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嗯。”语文老师赞许地点头——这个转学生果然名不虚传。听说她在云禾二中的语文成绩一直拔尖,现在看来确实功底扎实。 顿了一下,她决定增加难度,“好,从你开始,还是以明月为题,再说一组。” 邱千略一沉吟,“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语文老师示意她坐下,自然而然看到了一旁在神游的沈琛。 “沈琛,你接着说。” “……” 突然被点名,沈琛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所有人的目光又聚集到他身上,才后知后觉站起来。 语文老师看他一脸懵逼的样子,头疼地重复了一遍,“从你开始,以明月为题,再说一组。” “……” 沈琛的诗词贮备还停留在学前班,他皱皱眉,搜肠刮肚总算想出一个。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哈哈哈!” 这次是彻底的哄堂大笑,就连语文老师也忍不住轻咳两声,“刚才你没在,这个说过了,你换一个。” 沈琛抓了抓头发,“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语文老师这回不笑了,“你就会背这一首吗?” “……” 第7章 沈琛觉得语文老师今天有毒,怎么就冲他来!能挤出一个就不错了,还要再说一个。最可恶的是,鲈鱼那头猪还冲他傻笑。 他简直要发疯,只觉得口干舌燥、血气上涌,两只脚好像都麻了。脑袋像个无人操控的木偶一样,耷拉着。 这时,他无意间扫向了一旁贞子的笔记本。 规规矩矩,写着一行大字。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声就读了出来,“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随即重重坐下,长舒一口气。 前桌的人运气就没这么好了,站起来结结巴巴,怎么也说不出来。沈琛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同桌,只见邱千若无其事地收起本子,好像无事发生。 他轻哼了一声,闷着头看回自己的卷子,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扔垃圾攒的怒气,好像消了一半。 第6章 第二节是数学课。沈琛转了转眼珠,又琢磨出一个坏主意——找邱千聊天。 聪明如他,早就发现这小土包数学成绩不好,一到数学课就如临大敌,恨不得全部汗毛都竖起来一般机警。 数学老师欧阳又十分严厉,最恨有人在他的课堂上开小差。正好抓住机会,教训她一下,毕竟还剩一半的气没有出。 “喂,你校服袖子破了。”他用笔尖戳了戳邱千的手肘。 邱千正全神贯注地记笔记,被这么一打扰,下意识看了眼袖子,完好无损。立刻明白过来,她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臂,腰板挺得更直了。 奸计没得逞,沈琛又凑近了些,“听说云禾除了马术基地什么都没有,是真的吗?” 邱千纹丝不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哎,你今天怎么把头发扎起来了?”沈琛不死心,继续骚扰,“知道吗,你昨天散着头发的样子特别像一个日本女星。” 他突然贴近邱千耳边,拖长音调,“叫——贞——子——” 就在这瞬间,欧阳写完题目转过身来。 沈琛这一小动作,很快就像是一粒砂石,蹦进他的眼里。欧阳眉头一皱,啪地一下,手中粉笔从讲台上弹起来飞出去。 混不吝的沈琛他早就放弃了,但一旁的女生怎么回事?刚来就不守纪律。 欧阳冷着脸翻开座位表,准确无误地叫出名字,“邱千*,上来解这道题。” 邱千后颈一凉,僵硬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刚刚被沈琛搅得心烦意乱,老师的讲解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迎着欧阳锐利的目光,一步步挪向讲台,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教室都能听见。 欧阳严肃的目光稳稳地钉在她身上,态度十分明显。 她吞咽了一下,想说什么,嘴巴却像被粘住了一样,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才低着头,声如蚊呐,“老、老师……我不会……” “不会还敢溜号?”欧阳的卷子重重拍在讲台上,“去那边站着听!” 邱千沮丧地走到墙角,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此刻都化作了狰狞的怪物,冲她龇牙咧嘴。 虽然数学一直是她的软肋,但被当众罚站还是头一遭。她死死揪着衣角,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消失在地缝里。 那道题最后也没有人完整解答出来,欧阳无奈地写上答案,感叹一声,“和16班真是有差距。” 沈琛终于扳回一局。得意的像只骄傲的公鸡,昂首挺胸,东张西望。 不经意间,扫到站在墙角的贞子时,心情突然一顿。小土包可怜巴巴地耷拉着脑袋,手指时不时用力地绞在一起,瘦瘦的肩膀还不敢靠墙。 他刚刚那股得意劲,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嘶”地一下漏了个干净,心情好像更烦躁了。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趴桌子上睡觉。 第二天,邱千和尤叶两个人从食堂回教室,路上是熙熙攘攘的人流,高一、高二都是同一时间上课,在校园匆匆穿梭。 尤叶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做到早餐只吃一个鸡蛋一碗粥的?我每天早晨都想吃肉,不是吃包子,就得吃馄饨煎饺,外加豆浆或者豆腐脑。” 邱千直言,“鸡蛋一块,粥六毛,能吃饱。” 她这么一说,尤叶有些懂了。 云禾虽属北临,却是最远最穷的郊县,想必邱千家里的条件很一般。其实,从衣着和洗漱用品就能看出来,她十分拮据。 洗脸只用香皂,护肤用的是那种古早的黄芪面霜,一瓶才几块钱。手机更是早就该淘汰的款式。 但让她佩服的是,邱千不仅没有自卑,反而热情地跟她分享黄芪霜有多好用。想到自己为了最新款手机跟妈妈闹别扭的事,心里竟怪怪的。 两个人在前面走着,完全不知道后面有人在蛐蛐她们。路宇架着沈琛,跟玩二人三足似的,一跳一跳当显眼包。 路宇:“看背影,你同桌还算个美女。” 沈琛:“呵,你果然是一条睁眼瞎的鲈鱼,你妈名字没给你起错。” 路宇:“骂谁呢!我哪说错了?个高、腰细、腿长、肤白,从后面看就是不错。” 沈琛:“转过来吓死你,就一贞子。” 路宇:“对了,你说她为什么戴一个那么丑的眼镜,不知道以为是教导处副主任呢,刘海还留那么厚,脸都遮没了。” 沈琛:“谁知道,丑呗。” 路宇:“没准额头上有一大块疤,你不是她同桌么,趁她不注意,撩开看看。” …… 这句话成功激起了沈琛的好奇心和胜负欲,但他一直都没找到作案的机会。 这个小土包简直像个学习机器,上课时背挺得笔直,手里永远攥着那支削得尖利的铅笔,笔尖闪着寒光,活像把暗器。 沈琛偷瞄了好几眼,越看越觉得那铅笔能戳穿他的手指。上次她讲的事也不知道真假,反正他手指头疼了好几天。 该死的鲈鱼,一下课还朝他挤眉弄眼,好像今天要是干不成这事,他就是废物一样。 沈琛不耐烦地赶走这只大苍蝇,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像一个伺机而动的小偷。有点不爽,但为了面子,还不能打退堂鼓。 转机出现在下午。 语文周测前,教室里挤满了抓紧复习的同学。邱千匆匆回来时,身上还带着麻辣烫的味道。她摘下那副土气的眼镜,开始做眼保健操。 沈琛眼睛一亮。他假装要去找路宇,打算借机看清“贞子”的真面目。谁知刚起身,邱千就趴下睡着了。 沈琛气得踹了脚前桌的椅子。可邱千纹丝不动,睡得安稳如山。 他只能愤愤地坐回去,把怒火发泄在手机游戏里。在砍翻第n个对手后,机会终于再次降临。 邱千调整了下姿势,半躺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沈琛悄悄放下手机,余光不由自主地飘了过去—— 褪去眼镜的遮挡,少女的轮廓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修长的脖颈线条延伸至小巧的下巴,鼻梁高挺的弧度恰到好处,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沈琛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他鬼使神差地拿起铅笔,小心翼翼地用笔尖挑开那厚重的刘海。动作快得像是幻觉,却让他的心跳瞬间飙到了嗓子眼。 有一种做贼心虚地愧疚,心脏砰砰得好像要跳出来。 短短的一秒,他已经看清了邱千的模样。额头既没有他想象中的疤痕,也不是他以为的那般丑,反而光滑饱满,眉目如月,甚至有点像混血儿。 沈琛猛地转过身,把发烫的脸埋进臂弯。这种不道德的行为,让他感觉有点脸红。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鲈鱼发来微信,只有三个字,【成了吗】 沈琛单手按着键盘,也回了三个字,【成你妈】 心跳声大得像是要震破耳膜。沈琛闭着眼睛,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刚才看到的画面,瓷白的肌肤,秀气的眉眼,还有那若隐若现的梨涡…… “脾气这么差,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他小声嘀咕着给自己找补,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桌上的黑框眼镜上。 一把抓过眼镜架到自己鼻梁上。奇怪,居然一点都不晕?他反复摘戴好几次,镜片干净得连个度数都没有。 “原来是平光镜……”他喃喃自语,正想仔细研究,突然看到邱千动了动,吓得他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眼镜甩回桌上,逃也似地冲出了教室。 快上课的时候,路宇借着收手机的机会,又凑到他面前,小声蛐蛐。 “贞子午睡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把握机会?” “什么机会?”沈琛一本正经地把手机丢给路宇,“以后不准叫她贞子,她改名了。” 路宇一脸懵逼,“叫啥?” 沈琛想了想,“草履虫。” 路宇,“您真有文化。” 收完手机,班长于恒拿着一张表格走过来。 “邱千,这是学生联系人登记表,过阵子开家长会用。大家的都没变,你把自己的填在最后一行就行,写完传给我。” 第8章 邱千点点头,认真填好表格后,拍了拍斜前桌的椅子,示意他帮忙传给班长。 下午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英语课。 从朱蕾一进来,邱千就发现沈琛有些不对劲。以往他不是睡觉,就是在本子上涂鸦,像今天这么端坐着还是头一次。并且,还有意无意地把视线投向这边。 几次过后,她猛然一抬头,果不其然,撞个正着。 “我……”沈琛眼神闪躲,握紧拳头佯装镇定,“那个、我想问、老师讲到哪了。” 邱千扫了一眼他干净的桌面,指了指自己卷子上的完形填空。 沈琛挠挠头,这才注意到,他的卷子根本没在桌上。手忙脚乱地在桌里乱翻一通,终于找出了皱巴巴的卷子。 心里慌得厉害,耳朵里一进一出,根本没听到老师在讲什么。 下课后,尤叶约邱千一起去厕所。东侧人满为患,两个人奔向平时人不多的西侧。虽然远点,但去的人少,就很干净。 刚走到拐角,刺耳的笑声就钻进了耳朵—— “真的,我也看到她填的表了,地址是一家福利院。” “啊,她不会是在那里长大的吧,难怪那么土。” “对了,你们猜她曾用名叫什么?邱-红-花,噗哈哈哈。” “啊哈哈……” 尤叶猛地刹住脚步,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邱千的袖口。她的瞳孔微微颤动,嘴唇开合了几次,却发不出声音。原来邱千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背后,竟藏着这样的故事。 邱千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色光点。 “我没事。”她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像是早已习惯,“院长说,红花是最顽强的花。” 第7章 上完厕所,邱千和尤叶并肩往回走,刚到走廊拐角,一阵嘈杂的打斗声就传入耳中。两人对视一眼,快步冲向教室后门。 眼前的场景让她们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沈琛正和前桌的胖男生对峙着,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 “找死!”沈琛突然暴起,抄起桌上的课本狠狠砸向对方,紧接着,右腿如鞭子般抽向胖男生的腹部。 “卧槽!”胖男生猝不及防挨了这一脚,痛得弯下腰,“你他妈疯了?!” 体育委员高卜渐见状不妙,一个箭步冲上前,从背后死死抱住沈琛的腰,“别动手!” “滚开!老子撕烂他的臭嘴!”沈琛挣脱高卜渐的束缚,朝着胖男生的脸就打了一拳。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对方,他狂吼一声,凭借快两百斤的体重优势,竟将沈琛整个人拦腰抱起。 “砰!” 沈琛被重重摔在课桌上,书本、文具哗啦啦散落一地。他来不及反应,又翻身而起,眼中燃着愤恨,一记飞踹正中胖男生胸口。 “都住手!”班长于恒死死拽住胖男生的胳膊,其他男生也纷纷上前拉架,教室里桌椅跟着东倒西歪。 路宇刚从厕所回来,一进门就看到沈琛狼狈地靠在桌上,瞬间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冲进战局,一记右勾拳结结实实砸在胖男生脸上。 “卧槽!”不知是谁的惊呼引爆了教室。桌椅碰撞声、尖叫声顿时乱作一团。 班长于恒和高卜渐交换了个眼神,悄悄往门口挪动,准备去搬救兵。 “站住!”沈琛眼明手快,甩了甩手腕,从桌上一跃而下,“屁大点事就找老师,你们是三岁小孩?” 抬眼的一瞬,不经意撞上邱千的视线,他像被烫到般迅速移开。 随即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地走到胖男生面前,语气懒散又带着几分挑衅,“今天这事儿,是你嘴欠在先。要非找家长,我也奉陪。” “算了!气也出了,上自习吧!”于恒在一旁打着圆场。 胖男生原本还憋着一肚子火,皱着眉头,沉默了好几秒,最后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又骂了一句“nmb”,才攥紧拳头回到座位上。 风波渐息,吃瓜群众也各自散去。 邱千弯腰帮忙捡起散落一地的文具,全程都处于状况之外。 当她回到座位时,发现沈琛正用余光偷瞄她,见她看过来,又立即假装研究起自己的指甲。 邱千有些莫名其妙。 这节是自习课,刚刚那场激烈的“暴动”并没有对大家造成太大影响,很快,教室里又恢复了安静,所有人都投入到学习状态中,毕竟一会儿还要进行语文周测。 除了沈琛。 他好像余怒未消,一件件把课桌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挨个摔打一遍,又一件件放了回去。鸦雀无声的教室,只有他在不断制造噪音,“砰砰”声不绝于耳。 邱千被这声音搅得心神不宁,忍不住扭头看他好几次。总觉得沈琛看向她的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哀怨,就像被主人冷落的小狗。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沈琛自然没有搭理,不过,摔打东西的小动作倒是停了下来,整个人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七八节课是语文周测,教室里时不时响动着翻课本的声音,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直到教室的前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一张全然陌生且年轻的面孔。 垂肩的卷发,脸庞白皙又透明。穿着一件米色运动外套,黑色运动短裙,踩着一双平底鞋,看起来就像刚毕业似的,朝气蓬勃得让人眼前一亮。 激起一阵短暂的涟漪,原本沉闷的空气被打破,开始有人交头接耳。 “大家好,我叫温新羽。周老师下星期要做一个手术,接下来的时间里,由我为大家上语文课。我的电话是139xxxxxxxx,有问题可以及时和我沟通。” 温新羽干脆利落地做完自我介绍,就优雅地抬起手中的粉笔,轻轻在黑板上敲了敲,示意大家安静。 “课代表上来发卷。” 语文课代表站起身走上讲台,其他人也停止了窃窃私语,教室里只剩下发卷子的沙沙声。 邱千抬手准备接过卷子,破天荒地,沈琛竟一改往日的不羁,极为认真地接过卷子。更出乎意料的是,还主动将卷子递到了她面前。 邱千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轻声说了句谢谢,沈琛却像一尊沉默的雕塑,没有给出丝毫回应。 她无奈地撇撇嘴,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低头在卷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邱千做语文卷子的习惯向来别具一格,偏爱从后往前作答。这次也不例外,她轻轻翻动试卷,翻到了最后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作文题目——《隐形的翅膀》。 微微蹙起眉头,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闪过无数画面,片刻后,她坚定地拿起笔。 - 进入高三以来,为了让学生全力以赴冲刺高考,学校取消了周末双休。只有周日下午休息半天,上午还是和往常一样,是紧张忙碌的上课时间。 周日一大早,教学楼里井然有序,出出进进的老师和学生都步履匆匆。 温新羽今年研究生刚毕业,负责高一组的语文教学。这次临时抽调上来一个月,多少有些压力,想先了解一下班里的学生。 此刻,她正坐在办公室翻看1班的简历。 从云禾二中考上来的邱千,顺理成章就成了她最关注的对象。看到详细资料,她不禁有些动容。 这时,16班的语文课代表沈骥捧着一摞语文试卷走进来。 学校实行的是交叉教学,主科老师需要兼任文理班,语文老师恰好就兼着一班和16班。住院前,她把一班的语文试卷交给了16班班委去批。 沈骥走到温新羽面前,先是礼貌地微微颔首,后简要汇报了这次的总体成绩。其中,邱千遥遥领先,考了142分,十来个学生考了130分左右,剩下平均在124分。 他的声音平稳有力,却在汇报完后略显迟疑。 “还有什么问题吗?”温新羽放下钢笔,示意他坐下。 虽然刚接手高三,但沈骥的大名她早有耳闻——家境优渥却毫不骄纵,学业出众又谦逊有礼,行事果断且思虑周全。 这样的学生突然欲言又止,反倒勾起了她的好奇。 “没关系,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温新羽从抽屉取出纸杯,倒了杯热腾腾的秋梨水推到他面前。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偶尔传来其他老师批改作业的沙沙声。 沈骥顿了几秒,才低声开口,“温老师,我看了邱千的作文。” 温新羽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邱千的试卷是我批改的,作文给了58分,不知是否合适,您再核实一下?” 温新羽沉默了一瞬,转头看向旁边的试卷,拿起最上面的那张,扫了一眼作文,立刻明白了大概。 邱千的作文立意明确、逻辑突出、文笔简洁,直击内心。 最关键的是,她在这工工整整的800字里,落落大方地写出了出身福利院这一事实。 第9章 字里行间,既没有丝毫因身世而产生的自卑与遮掩,也不见半点为博同情的矫揉造作,唯有满满的孜孜向上的劲头和无所畏惧的勇气,如同冬日里傲雪绽放的寒梅,坚韧而夺目。 她明白了沈骥的意思,放下卷子,语气中多了一分柔软。 “这个分数可以。我正在看学生简历,邱千这个孩子不容易,作文里的内容也都是真实的。我很欣赏她直面世界的勇气,要知道,不是谁都愿意把自己的苦难公之于众,更不是谁都可以把苦难化作助力飞翔的翅膀。” 沈骥静默不语。 对于邱千,他印象不深,只在吃泡面的那一次有过短暂交集。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铺着一层厚厚的刘海,话很少,言谈举止就是一个普通高中生的样子。 想不到,她竟然有这样不同寻常的身世。 心底某处被轻轻触动,像是一片羽毛落入静湖,泛起细微的涟漪。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微微怔忡。 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生产生了好奇。 …… 今天第一节就是语文课。 教室里静悄悄的,自从昨天沈琛高调地打了一架后,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邱千总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有些波动。 吃早餐的时候,尤叶说了沈琛打架的原因。 原来邱千填写的家长联系单被前桌男生偷看后四处传播,这才引发了沈琛的暴怒。 “他是在维护你呢。”尤叶眨了眨眼。 邱千可不这么想。也许沈琛只是单纯讨厌别人背后长舌,又或者本就与前桌有过节,毕竟他上课时没少踢前桌的椅子。 不过,从昨天到今天,沈琛确实有所收敛,至少没再找她的茬。 今早她主动道了声“早上好”,沈琛破天荒地竟没有嗤之以鼻,还起身给她让了座位。 很快,温新羽抱着卷子走进教室,让课代表把卷子发下去。 拿到卷子后,教室里不免交头接耳一阵。换做以前的语文老师,此刻肯定立刻禁止。但温新羽没有,她给了两分钟时间。 等大家把前后左右的成绩都问了一遍后,她才敲敲桌子,示意安静。 “与上次周考相比,这次大家的成绩都有明显进步。特别要表扬邱千同学,作为从云禾二中考来的转学生,这次语文考了142分,是年级第一。” 话音刚落,沈琛竟然带头鼓掌。 邱千有些意外,扫向一旁,轻声说了一句“谢谢”。沈琛好像没听见,巴掌拍得比谁都响。 掌声渐渐平息,温新羽继续开口,“班长是哪位?” 于恒站起身,“老师,我叫于恒。” “好,你上来,把邱千的作文读一下,作为范文让大家学习。” “……” 第8章 教室骤然陷入一片骚动。 在此之前,语文老师从未公开读过任何人的作文。青春期的少年们对心事格外敏感,谁都不愿像洋葱一样,被当众一层层剥开。 沈琛转过头,目光直直刺向邱千。他没说话,但眉梢微挑,眼底明晃晃写着——“你不怕丢人?” 邱千迎上他的视线,嘴角轻轻一抿。 她当然不怕。从决定将那些文字付诸笔端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想过要躲藏。出身不是她的耻辱,而是她骨血里淬炼出的铠甲。 相反,她胸腔里涌动的全是感激,温老师不仅读懂了那些字里行间藏着的勇气,更亲手为她推开了一扇窗,让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 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像无形的箭,邱千却将背脊挺得更直。 她听着自己的文字从于恒口中流淌而出,那些曾在深夜独自咀嚼的苦涩,此刻化作有声的羽翼,在教室里缓缓舒展。 前两段还算温和,可当读到第三段时,于恒的声音明显滞涩了。邱千的文字太锋利,像一把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开自己过往每一道伤疤——孤儿、贫穷、霸凌……字字句句,鲜血淋漓。 于恒机械地念着,喉结不住滚动。感觉自己正亲手将邱千推上审判台,而台下坐满了陪审团。这种近乎公开处刑的朗读,让他指尖都在发冷。 尽管他们毫无交集,但他也不想当刽子手。 煎熬地念完最后一个字,于恒几乎是逃回座位的。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却撞上邱千平静的目光。她甚至对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淡得像初春的薄雾,转瞬即逝。 于恒仓促地扭过头,胸腔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这节本该分析范文的语文课,让邱千第一次尝到了被尊重的滋味。温老师眼底的赞许,同学们迟滞却真诚的掌声,甚至沈琛那声突兀的“写得不错”,都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将她一点点焐热。 坐在座位上,她目光澄澈。那些文字里的苦难与不屈,早已在无人知晓的岁月里,悄然化作她隐形的翅膀。 下午,终于迎来了每周仅有半天的假期。 住在市区的同学一般都会回家,离家远的就留校复习。从学校到云禾,要先坐地铁,再换两个小时的长途公交,邱千不想浪费时间,就选择了留校。 早就听说八十八中的图书馆比大学里的还要好,她想过去看看。 尤叶的妈妈来接她,两个人没吃午饭就走了。邱千独自去食堂吃了饭,又回宿舍洗了几件衣服,收拾完才去图书馆。 图书馆位于学校的西南角,和教学楼拉了一个对角线。 在金灿灿的银杏树林中,穿过一条鹅卵石铺的羊肠小路,见到一栋四层的小洋楼。不是新式建筑,更像是民国时期的古迹改扩建成的。 深灰色的砖面,落在午后的阳光和背荫里,一半明媚,一半深沉。弧形的建筑穹顶,二层凸起一圈镂空的阳台,包裹在两侧茂密的爬山虎中。 邱千走进图书馆大门,静悄悄的,人不多。 中央是重重悬挂的复古玻璃吊灯,无数的玻璃片在半空中玲珑剔透,折射着日光,散落在地上,留下一片片光斑。 楼梯两侧是一排一排的书架,穿梭在琳琅满目的书籍中,邱千有种异常的欣喜。 云禾二中根本没有图书馆,只有一个阅览室,还总是人满为患。区里倒是有一个图书馆,但基本都被小孩子占领,想静下心来看书根本不可能。 不过,虽然这里藏书丰富,但她毕竟不是来看书的。找了一个临窗的桌子,邱千放下书包,拿出数学试卷,准备硬啃。 这次周测,数学考得很不理想,才勉强及格,几乎和沈琛差不多分数,这让她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以前在云禾,虽然数学成绩不好,但也是中等水平。考倒数,这还是头一次。可能还是底子太差了,跟不上老师的节奏,只能笨鸟勤飞。 邱千翻开卷子,继续翻译数学符号天书。 午后的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邱千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这时,耳边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到了身后。 她抬起头,一道阴影遮住了头顶的光线。 沈骥清晰的面孔近在咫尺。穿着一身黑衣黑裤,气质清隽又不失硬朗的脸庞,短发微微挡在额前,浓密微卷的睫毛下,是幽深清澈的眼。 目光交错,两个人都有些错愕。 坐在他料峭的阴影里,邱千一阵惊慌,仓促间从嗓子里挤出一个音节,“嗨。” 沈骥微微点头,嘴角轻扬,吐出一个字:“巧。” 简单的寒暄过后,两人便默契地各忙各的。 邱千低头继续啃卷子,沈骥似乎坐在了对面,因为桌面分明有一束光,暗了下去。 但她不敢分神,这道题正好来了思路。在演算纸上写写画画,十分钟后,终于填上了答案。 手腕有些酸,她抬起来,想捏捏手,目光自然扫到了对面。 沈骥一侧摊开了一本书,可视线却并未落在书页上。 他单手优雅地支撑着额头,几缕阳光穿过他的发间,如同细碎的金粉,密密麻麻地洒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层浅浅的、如梦似幻的阴影。 在他面前是一张摊开的画纸,修长且白皙的手轻轻捏着画笔,在纸上跃动,每一笔落下,都像是在演绎一场无声的舞蹈。 原来是一幅素描。邱千心中泛起一丝惊讶,万万没想到,像沈骥这样的顶级学神,竟还有闲情逸致画画。有些天赋,真的是与生俱来,让人既强求不来,又心生羡慕。 此时,素描已经完成了一半,那只握着画笔的手看似随意地勾勒着线条,可仔细瞧去,又隐隐有着独特的章法。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画面里应该是一幅风景。 或许是感知到了她投过来的目光,下一秒,沈骥抬起头。 邱千瞬间涨红了脸,尴尬地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心里就像揣了只小兔子,有种被当场抓包的心虚。 沈骥倒是神色如常,只是停下手中的笔,动作利落地把画转了180度,正对着邱千。 第10章 画面中,枯树枝桠倔强地刺向天空,残雪覆盖的地面泛着冷光。远处灯塔耸立,一群飞鸟舒展羽翼,为肃杀的冬景注入勃勃生机。 “白嘴鸥?”邱千不自觉地轻声问道。 沈骥一怔,目光在她脸上有片刻的停顿,两人的视线仿若两条轻柔的丝线,隔着空气中漂浮的微尘,悄然缠绕在一起。 四周愈发安静,静到只能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的轻轻翻书声。 邱千放轻声音,“是《白嘴鸥飞来了》吗?俄国画家萨弗拉索夫的油彩作品。” 沈骥薄唇微微一动,“你也喜欢画画?” “不。”邱千摇摇头,“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别人捐什么书,我就看什么书,《俄罗斯名画大赏》里面有这幅画,我很喜欢。” 她说得那样自然,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沈骥喉结微动,原本想说的话在舌尖转了个圈,又咽了回去。 他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的波动。终究没能告诉邱千,自己早已读过那篇作文。 此时的邱千,又重新投入到数学卷子里,似乎又遇到了一道难题,眉头紧紧揪成一团,一半的脸被栗色的发丝温柔地遮住,宛如一幅静谧的油画。 一朵乌云悄然飘过,原本被遮挡的阳光猛地重新倾斜进来,恰好落在邱千白皙的手腕上,那皮肤在阳光的映照下,透着粉嫩的色泽。 沈骥呼吸一滞,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角落,不自然地迅速别开视线。 他有些慌乱地折起画,随手塞进口袋。 翻开旁边的散文书,一目十行扫了几眼,无非是些吃吃喝喝、花花草草,也能写得五花八门。有些人的情感总是过于丰富,徒增烦恼。 闭馆提示音响起时,邱千刚解完最后一道题。她活动了下发僵的脖颈,抬眼正对上沈骥的目光。 “一起吃晚饭吗?”他站在暮光里,声音很轻。 邱千愣住了。夕阳透过玻璃窗,在她脸颊镀上一层暖色。 万万没想到沈骥会约她一起吃饭,怎么看,他都不是缺饭搭子那种人。明明刚刚有几个女生搭讪,他都冷着一张脸。 “上次的泡面。”沈骥补了一句。 原来只是回礼。邱千心里蓦地一松,又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怅然。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图书馆,夕阳把天边的蓝染成了琉璃色。 “有忌口吗?”沈骥声音温和。 “没有,我都可以。” 小时候在福利院通常只有白菜豆腐,能吃上一次肉包子就是大餐了,所以她什么都不挑。 “好,那我就做主了。”沈骥走在树下,晚霞笼罩在他身上,镀了一层薄薄的光。 邱千双手紧紧抓着书包带,手指不自觉地在带子上摩挲着。她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 想问沈骥还记不记得三年前的事,又觉得有些唐突。 更重要的是,她心底藏着一丝胆怯,怕沈骥根本就不记得那段过往。倘若那段旧事,真的只是她一个人的回忆,那又何必再去揭开。 沉默间,两个人已经到了食堂门口。浓郁的烤肉味混合着淡淡的米香,在空气中弥漫。 走进食堂,沈骥没有停留,直接拐上了二楼。邱千跟在身后,心又提了起来。 二楼是清真区和特色区,价格要比一楼贵很多。她不想占沈骥的便宜,毕竟一桶方便面才四块钱。 很快,沈骥在清真区窗口停下脚步。 邱千抬头看向橱窗上挂着的餐单。终于从密密麻麻的两排价格中,找出了最便宜的一道,清真汤面,5元。 她收回目光,正要开口时,沈骥已经抬手把校园卡贴在了刷卡机上。 滴的一声,他对着窗口里的师傅说,“麻烦你,两碗牛肉馄饨。” 邱千下意识又抬眼瞄向头顶的餐单,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一份馄饨八块钱,不算太贵。 第9章 热气腾腾的牛肉馄饨很快被端上窗口,晶莹剔透的皮儿裹着饱满的馅料,在清亮的汤里浮沉,葱花翠绿地点缀其间,香气扑鼻。 邱千舀起一颗送入口中,薄皮在齿间破开的瞬间,鲜美的肉汁溢满口腔。她满足地眯起眼,这味道让她想起小时候过年时才吃的肉饺子。 “你常去图书馆吗?”她轻声问。 “第一次。”沈骥垂眸,声音低沉,“温老师说我作文太理性,让我去读散文找灵感。” 邱千差点笑出声——这位学霸分明画了一下午的素描,散文集最多只看了五分钟。 沈骥的汤匙在碗里无意识地画着圈,馄饨随着他的动作起起落落,却始终没被送入口中。 “其实……”他突然开口,修长的小指不自然划过眉尾,“你的语文试卷是我批改的。” “这么巧?” 邱千怔住。早上看到作文评语时,她还惊叹于那苍劲力透的字迹,没想到竟出自沈骥之手。 一时间,心底悄然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握着汤匙的指尖,像是被小火苗轻轻舔舐,渐渐发烫。 食堂渐渐热闹起来,四周坐满了用餐的学生。餐盘碰撞声、谈笑声此起彼伏,形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 沈骥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女生身上。厚重的刘海像一道帷幕,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过于清瘦的脸颊配上修长的身形,让她看起来像株在风中摇曳的芦苇。 “*为什么要写那些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情绪。 汤匙在邱千手中微微一滞。 自从作文被公开后,她收获的无一不是怜悯的目光——温老师、沈琛、于恒亦是如此。这本就是她想要的效果,让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无话可说。 但沈骥的反应却出乎意料。他的眼神太过复杂,仿佛能穿透表象,直视她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抱歉,”见她沉默,沈骥补充道,“如果冒犯到你的话。” “不,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说。” 邱千深吸一口气,目光坦然地迎上沈骥的视线,“因为只有心底无所畏惧,才能勇敢地直面任何人。他们想看我的伤口,那我就撕开给他们看,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一个非常有力的回答。 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生,心底竟蕴藏着多么澎湃的勇气。沈骥沉默不语,只是机械地舀起馄饨,送入口中,却味同嚼蜡。 - 转眼,邱千转学就快一个月了。 几次周考,三科总成绩都徘徊在班里35名左右,即便投入80%的精力在数学上,分数还是极其可怜。 她陷入了疯狂的刷题中,放弃午休,晚自习后也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走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静谧无比的周遭,只有偶尔的喜鹊,扑腾一声飞离树梢。 她仰头看去,心里酸酸的。偌大的八十八中,大概只有她和小鸟需要这么努力才能生存下去。 连续熬夜让她的身体发出了抗议。某个周六中午,从食堂回来的路上,她晕乎乎地差点撞上一辆自行车——骑车人正是温新羽。 温新羽辅修过心理学,建议她不要过度紧绷,弹簧只有在弹性范围内拉长或压缩,才能产生巨大弹力。 “不如,你周日下午出去转转,适当放松一下,大脑也需要喘气。” 邱千点头应下,心里却另有打算。明年她就满十八岁了,福利院的庇护即将画上句号。 助学金虽能解决学费,但生活费仍需自己筹措。兼职不仅能攒钱,更是她适应社会的第一步。 下定决心后,周日吃完午饭,邱千就坐上了公交车,打算去附近的千树街看看。 千树街是北城最繁华的街区,在科技园区与大学城的连接线上。道路两旁种满了银杏树,每到秋季,金色的银杏叶都一簇簇在空中摇摆不停。 邱千站在公交站台,望着眼前车水马龙的景象,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四五个大型购物中心鳞次栉比,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奢侈品店的橱窗里,模特穿着当季新品,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咖啡厅外摆着藤编桌椅,三三两两的顾客正在享受午后时光。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背包带,虽然生在北临,但这才是她第三次真正走进城市的繁华。 第一次是八岁那年,跟着院长去亲戚家拜年;第二次是高一代表学校参加英语竞赛。 穿梭在人群中,邱千感觉自己像一尾误入大海的小鱼,既新奇又忐忑。鼻端的咖啡香、路边的欢笑,这些车水马龙花月春风的盛景,都与她匆匆的脚步擦肩而过。 今天,她特意脱下校服,换上一件灰色外套、牛仔裤,虽然洗得有些发白,但至少看起来不那么学生气。 转过街角,一个派发传单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邱千快步上前,接过那张还带着油墨香的纸张。 下一秒,她眼睛一亮——“招聘周末兼职服务生”几个大字赫然在目。 心里涌起一阵愉悦,她攥着传单,脚步轻快得朝街尾方向奔去。 第11章 店里面积不小,门头上已经挂好了店招——pumpkin南瓜下午茶。几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店内还在进行最后的软装布置,有一个头戴灰扑扑帽子、脸上挂着口罩的人,正站在梯子上,对着周围的工人指手画脚,看样子应该是店长。 见到邱千走进门,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没开业,下个礼拜!” “不是,我是来面试的。”邱千晃晃手中的传单。 对方一听,爬下梯子,走到跟前上下打量她一番。挺朴实的一个女孩,身材不错,打扮土了点,不知道能不能吃苦。 “多大了?” “快十八了。”来之前邱千特意查了,未满十六岁才算童工。 “没上学?”对方瞪大眼睛,声音很粗。 “在读高三。我看传单上写,只需要周末过来。” “周六周日都能来吗?我们这中午12点到晚上9点营业。” “周六不太行。”邱千抿抿唇,“我周日来可以么?周日下午1点到9点。传单写的是单日工资150,我只要100就行。” 只见过抬价的,还没见过主动压价的。店长皱皱眉,摘下帽子,挠了挠头。 “我给老板问问,你啥时候能上班?” 这人看着挺凶,但人还不错,“我下周日就可以。” “行,等着。”店长拿着手机,走到一旁。 邱千四处打量,这里面积很大,装修风格有些类似星巴克,以前在云禾,江幸请她去过一次。 吧台两侧是不同的休闲区。南区临街有落地窗,多是长条桌和高脚椅。北区靠墙,以沙发、低矮圆桌为主,光线相对幽暗。 店长很快就挂断电话。 “下周可以试用一天,工资按照120元结算。能接受就来。” “太好了,谢谢,我一定准时到。” 走出店铺时,邱千的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加上店长微信后,她又再三了道谢,直到对方都被她的热情逗笑了。 周日的千树街人潮涌动,空气中飘荡着甜甜的香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邱千放慢脚步,任由自己融入这片繁华。 转角处,是一家叫“迷宫”的书店。 墨绿色的复古门面,巨大的拱形橱窗前挤满了拍照的年轻人。苍劲有力的店名,仿佛在向她发出神秘的邀请。 对书籍的热爱是刻在骨子里的。邱千不假思索地推开门,浓郁的书香瞬间将她包围。 整个空间被设计成一座迷宫。门口的告示牌详细说明:九分钟内走出可享九折,七分钟内走出则享七折,五分钟内走出可以享受全年9折优惠。 虽然没什么特别想买的书,但这样的挑战实在让人心动。邱千选择了第二排书架作为起点,跃跃欲试。 社科、工具、动物、历史……她在迷宫中认真穿梭。然而,很快七分钟就过去了,她仍在原地打转。 “果然没那么容易啊……” 这一次,邱千学聪明了,掏出手机,拍下回廊两侧的书。 这样就能清晰记录走过的路线,不会再走冤枉路。最外侧摆着一本硬皮精装的《养猪圣经》,硕大的猪头,她狠狠记住了。 重整旗鼓后,她沿着动物区小心翼翼地前进,《野生动物图鉴》封面上瞪大眼睛的雪豹,似乎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转过一个弯,历史区的《貂蝉那些事儿》格外显眼,可再往前却是一条死路。她果断折返,左转进入工具书区,一路畅通无阻。 仿佛被幸运女神眷顾。她满心欢喜,以为曙光就在前方,兴高采烈地朝着出口奔去。 却在转角处猛地刹住——那本《养猪圣经》赫然出现在眼前,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 “怎么会?”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甚至怀疑书店施了什么魔法。明明是按直线前进的,怎么又回到了原点? 大脑正在拼命复盘时,突然一道戏谑的声音落下。 “怎么?考不上大学就打算去养猪了?” 第10章 邱千一激灵,猛地回头。 沈琛正倚在门框上,穿得像个行走的调色盘。花里胡哨的t恤上印着“别惹爷,烦着呢”,手里还抱着个奇形怪状的粘土雕塑,好像刚从哪逃出来的行为艺术家。 “哟,这么早就为辍学养猪做准备了?”他挑眉,语气欠嗖嗖的,“《科学养猪指南》《母猪增肥笔记》,下一步是不是该研究《如何让猪爱上你》?” “……” 邱千啪地合上书,不甘示弱,“你来干嘛?偷东西?” 书店明明规定寄存随身物品,这家伙却大摇大摆抱着个雕塑,不是顺手牵羊是什么? 原来她的同桌还是个小偷! “偷?”沈琛嗤笑一声,把雕塑往书架上一搁,掏出手机“咔嚓”拍了张照。 还特意对着话筒拖长音,“妈——雕塑我送到了啊!我亲爱的刘阿姨这会儿不知道在哪个美容会所呢……” “……” 她好像误会什么了。 沈琛发完消息也不走,就杵在那儿似笑非笑盯着她,长腿横在过道上,像一条收费站的栏杆,明摆着在等她说“对不起”。 邱千磨了磨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对不起。” “啊?”沈琛夸张地把耳朵凑过来,“你在说话吗?” “对!不!起!行了吧!”邱千咬牙切齿,抬脚就要走,结果某人的 “人形栏杆”又横了过来。 “又干嘛?!” 沈琛却一脸正气,“带你出去啊!再磨蹭半小时,你都能在这开养猪场了!”说完转身就走,背影傲娇得像只开屏的孔雀。 实际上心里慌得一批。这破书店怎么真跟迷宫似的,他已经转了八圈了,再找不到出口,就要饿死在这了。 算了,还是摇人吧。 邱千浑然不知某人心里的天人交战,老老实实跟着他拐了个弯,然后眼睁睁看着“出口”指示牌离他们越来越远。 “那个,我们是不是走反……”她刚要开口,眼前突然闪过一道人影。 沈骥站在书架旁,一身黑色运动装衬得身形修长挺拔。他抬手抽出一本书,腕间银色的表盘在暖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像暗夜里倏忽闪过的流星。 昏黄的灯光流淌在他的侧脸上,短发垂落额角,投下细碎的阴影。高挺的鼻梁将光线分割,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利落,整个人像一幅被精心勾勒的素描,每一笔都克制而深邃。 邱千的话音未落,沈骥已转过头来。 与之前几次相遇不同,此刻的他敛去了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意。漆黑的眼睛像两泓深潭,瞳孔深处浮动着难以捉摸的暗色,仿佛夜色下静谧的湖面,底下却藏着湍急的暗流。 她不自觉地轻声道,“嗨。” 沈骥唇角微不可察地抬了抬,“巧。” “哎?你们认识?!”沈琛突然从旁边蹦出来,“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沈骥小指不自然划过眉尾,直接无视了某人的炸毛,对邱千淡声道,“沈二,我弟。” 兄弟俩? 可他们看起来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沉稳如静水深流,一个闹腾得像二哈成精,所以才叫“沈二”? 仿佛看穿她的想法,沈骥又补了一句,“家里惯的,才十六岁,小孩脾气。” “那比我小一岁,”邱千弯起眼睛,“只好让着他了。” 被彻底无视的沈琛瞬间炸了。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这两人之间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他居然完全插不进去! “喂!”他一把拽住邱千的袖子,噼里啪啦开始输出,“你什么时候认识沈一的?警告你不许叫我沈二!难怪你不怕我,原来是先抱上他的大腿了!你是不是跟他告我黑状了?啊?你敢背刺我!” “……” 原来沈骥叫“沈一”,沈琛叫“沈二”? 邱千在心里哈哈大笑了半天,又被这一连串的问号缠得发晕,只好硬着头皮回了一句,“我没有。” “呵。谅你也不敢。”沈琛得意地翻了个白眼,随后又瞪大眼睛,“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怎么认识的?” “带我出去,我就告诉你。”邱千笑着看向他。 这笑容把沈琛看得直心虚,他拉了一把沈骥,干脆躲到他身后。 两人斗嘴的期间,沈骥的目光始终在书架上搜寻,对于这边的发生的事,似乎毫不关心。直到沈琛拉住他,叽里咕噜说让他带着走出去。 他才点点头,走在几人最前面。利落又颀长的背影,在地面上投下一道久久没有散去的影子。 邱千跟着他走在中间,沈琛不知道为什么落在了最后。 沈骥的袖口褪到了小臂,右手握着手机,左手随意地垂着,书架中透出的斑驳光线在他笔直的背上留下层层阴影。 每经过一个岔路,他都会驻足片刻。眼尾微扬的弧度带着漫不经心的从容,目光在虚空中短暂停留,仿佛在脑海中绘制着无形的路线图。 第12章 不过两个转角,迷宫般的书架区就被甩在身后。明亮的书店大厅豁然眼前。 “这么快。”邱千不甘心地瞥向墙角的沙盘模型——原来是把横纵坐标走反了。 沈琛从书架后探出半个身子,“现在可以说了吧?” 邱千抿抿唇,“……我刚来那天,他帮我提了行李。” 半真半假的一句,幸好沈琛没再追问,揉了揉肚子,“走,吃饭去。” “……” 邱千站在原地没动,她什么时候答应要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沈琛叽叽咕咕说了好几个网红餐厅,一回头发现邱千还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儿,顿时又炸毛了,“你到底走不走?” “你们先走吧,我、我一会儿还有事。”邱千眼神飘向别处,耳尖微微发烫。 “就我和你,沈一不走。”沈琛伸手就要拽她手腕。 邱千像受惊的兔子般往后一跳,“那更不行了!我跟你又不熟。” “呵……”沈琛气得牙痒痒,忽然瞥向窗外,嘴角立即勾起一抹坏笑,“你有带伞吗?” 邱千转头望去,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此刻居然乌云密布,小雨淅淅沥沥地在窗面蜿蜒出一道道水痕。 “我等雨停了再走。” 沈琛不死心,“我带你从迷宫出来,连顿饭都不肯请?” 邱千顿了顿,目光不自觉地瞄向书架深处那个修长的身影,“是沈骥带我们出来的。” “嘶——”沈琛吸了一口气,厚着脸皮嘿嘿一笑,“请我吃就等于请他了,我可是他亲弟。” 一副狗皮膏药的架势,要是不答应他,肯定没完没了。 邱千让步了,“你想吃什么?”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目的达到,沈琛立刻眉开眼笑,三步并作两步往门口蹦跶。 “我就打算回学校食堂吃碗面的。” “行啊!那就请我吃面!”沈琛大咧咧地摆手,完全不在意。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书店旁的小巷。很快,一辆出租车就到了,沈琛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邱千跟着也上了车,坐在后面问他,“去哪吃?” “师傅,广宁路。”沈琛仰头靠进座椅,故意不接她的话茬。 邱千蹙眉,强压着脾气,“要是太远,你得负责送我回学校。” “废话。”少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得到承诺后,邱千索性闭目养神。行驶了约莫一刻钟,她突然惊醒般睁开眼——这家伙该不会要宰她一顿吧? 心跳骤然加速。窗外,繁华的写字楼群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老城区斑驳的砖墙。出租车在狭窄的胡同里蜗行,最终停在一个岔路口。 四周乱哄哄的,没有停车位,只堆了不少电动车和共享单车。 “王记私房面馆”的木质招牌悬在头顶,看起来很朴实,也很平价。邱千悬着的心稍稍落地。 进门以后,沈琛绕了一圈,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邱千坐在了他对面。 凳子距餐桌有点远,但桌凳都是大理石的,根本挪不动,邱千只好身子微微向前倾,双手摆弄着手机,也不看他。 沈琛叫来服务员,“来两碗招牌蟹黄面。” 邱千没抬头,继续看手机。 他也不在意,哼着不着调的歌,打量眼前的女生。明明很精致的一张脸,非要戴一副破眼镜。还有那个嘴唇,颜色那么淡,擦点唇膏不好吗? 啧啧,这外套,领子上一圈毛都秃了,这是穿了几代人的遗产。个子这么高,腰也挺细,估计穿上妈妈的旗袍能好看。 正在心里给邱千”改头换面”时,对面突然抬了头,沈琛像是被抓了包,立即偏过视线。 自欺欺人地拿起手机,“喂?” 邱千蹙眉,这人有病?手机屏幕都没亮。她又低下头,继续和江幸聊天。 她们是在云禾二中认识的,关系一直不错。但江幸家里有事,总是请假,两个人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这次江幸找她,也是托她打听一下,市区哪个医院看骨科最好,她想带妈妈来市区看病。 邱千在微信里安慰了她几句,顺便又给尤叶发了一条微信,她妈妈好像是医生,想让她帮忙打听一下。 沈琛“挂了电话”,发现邱千根本没注意他,气得又想发作,但还是忍住了。 服务生很快端了两个褐色的木质托盘上来。托盘里是一套青花瓷餐具,一盘一碗两盅。 碗里一半是面一半是蟹酱,盘里有序地排列着木耳、豆角丝等一些配菜,两个盅里不知道盛着什么。 “蟹黄面两份,左边是姜茶,右边是蟹醋,两位慢用。” 服务生话音未落,沈琛就抄起筷子胡乱拌了两下,秃噜秃噜往嘴里塞。 邱千小心翼翼端起瓷碗。这家其貌不扬的小店,竟把一碗面做得如此讲究。她偷偷拍了一张照片,默默记下了地址和店名,打算下次带院长也来尝尝。 第一口下去,鲜美的滋味就在舌尖炸开。面条柔韧弹牙,蟹酱醇厚浓郁,带着丝丝甜味。 配菜清脆爽口,完美中和了蟹黄的丰腴。她小口小口吃着,连最后一点汤汁都用勺子刮得干干净净。 放下筷子时,沈琛也刚好喝完茶水。 他抱着双臂往后一靠,瞳孔闪烁两下,随即眯起双眼微微一笑,“叫服务员过来结账吧!” 直觉告诉邱千,这个笑容没有那么简单。不过,本来就说好由她请客,自然不会赖账。 很快,服务员过来了,“您好,招牌蟹黄面一份是188元,两位一共是376元,请问有会员卡吗?可以打88折,扫桌上付款码就可以。” “……” 第11章 沈琛抱着双臂,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腕间的运动手表折射出一道刺目的冷光。 他眯起的眼尾微微上扬,腮帮子动了动,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像只餍足的狐狸,正欣赏着猎物最后的挣扎。 邱千倒吸一口冷气,终于读懂了那个笑容的含义,那就是——等下看你怎么死。 她居然天真地相信这只黄鼠狼转性了!原来这几天的消停,不过是在憋更大的招! “嘀——”手机扫码的声音格外刺耳。邱千的手指悬在付款按钮上方,指节都泛了白。 “等等!”沈琛慢悠悠地报出一串数字,“用我的会员号,能省则省。” 服务员核减后重新报价,“优惠后330元。” 这个数字像把钝刀,狠狠扎进邱千心口。她死死盯着屏幕上瞬间缩水的余额——这可是她三周兼职的血汗钱! “付完了?走吧。”沈琛伸了个夸张的懒腰,卫衣下摆随着动作掀起一角。 “我们不顺路。”邱千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嗯?不是要回学校吗?”沈琛眉毛挑得老高,晃着身子往门口走,“我打车走,真不一起?” 原来这小土包最在乎的就是钱。难怪之前怎么捉弄都没反应,敢情是没戳到死穴。三百块就气成这样,真是没点出息。 邱千咬着下唇,硬气地扭过头,“我坐公交。” “随你。”沈琛揪着卫衣帽子上的抽绳,在空中划出轻快的弧线,“面很好吃,谢咯!” 邱千站在原地,盯着那个张扬的背影钻进出租车,终于忍不住狠狠跺了下脚。 - 沈骥没找到自己想要的那本原版书,很快也从书店里走出来。 这里距他常去的岩king攀岩馆只有几百米,说好和许炀下午两点比一场。没想到,被放了鸽子。 他换好衣服,自己爬了两条线。 这个攀岩馆开业有两年了,比之前去的那家俱乐部要方便许多。从开业时就办了卡,每到周日过来放松放松。 今天状态出奇的好,两条高难度路线一气呵成,连保护绳都没用上。 刚落地,一群小学生叽叽喳喳地涌了进来。沈骥拿出耳机戴上,靠着沙发,闭眼休息。 四点十五分,许炀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茶。 “真不怪我!宋家那个小作精死活缠着我不放,整整耗了我两小时!”他抹了把嘴,“现在的高一女生都这么难搞的吗?” “不过嘛……”许炀突然挤眉弄眼,“她今天穿了条超短裙,腿是真不错。” 见沈骥毫无反应,他贱兮兮地凑上前,“嫉妒了?” 沈骥,“……” “唉,没办法。”许炀翘起二郎腿,“爷从小从就光芒四射,女生就爱围着我转。你说咱们俩穿开裆裤就认识,虽然你长得也还行吧,但怎么就……” 说着,还意有所指地往沈骥下半身瞟,“莫非是我天赋异禀,你……嗯哼?” 沈骥慢悠悠摘下耳机,“怎么才来?” 许炀,“???” “卧槽,合着我刚才一直玩脱口秀呢?” 沈骥淡定抿了口茶,抬眼给了他一个“自己看”眼神。 第13章 “算了算了。”许炀促狭一笑,神神秘秘的,“听说你家沈二在学校把人整得够呛?” “谁?”沈骥放下水杯,玻璃杯碰到桌台发出一声清脆。 “你居然不知道?”许炀夸张地瞪大眼睛,口水直喷,“这事儿在国高都传开了。据说是他同桌,一个帮扶生。” 沈骥眉头微蹙——邱千? 许炀掰着手指数落,“往她杯子里倒墨水,往课桌塞死老鼠,体育课还往人家帽子里扔蚂蚱。”说着突然压低声音,“最绝的是下雨天抓了一堆蜗牛。” “你确定?” 沈骥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许炀感觉后颈一凉,抬头对上沈骥有些严肃的眼神,顿时怂了。 “那个……”他咽了咽口水,“后面几个是我小时候的杰作,沈二就倒了次墨水,真的!我有聊天记录为证!” “知道了。” 沈骥揉了揉太阳穴,这的确是沈二的“爱好”。 上小学的时候,因为他数学考了满分,沈二就往他枕头里塞圆规。 小混蛋还理直气壮,“让圆规陪你睡觉,反正你最爱学习了!” 不过今天在书店……沈骥想起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似乎相处得还不错?甚至还约着一起吃了饭? - 从彩子胡同到学校要坐九站公交,下车后还得顶着晚风步行十分钟。邱千裹紧外套,头发都被吹得四处乱飞。 推开宿舍门时,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六点二十。尤叶正把最后一件毛衣塞进衣柜。 见邱千回来,立刻抓起书包,“正好,一起走吧。”她的发梢还带着家里沐浴露的柑橘香,显然也是刚返校。 “你吃晚饭了吗?“尤叶问。 “在外面吃的,今天去了千树街的书店。”邱千没说自己被坑了300块。 “啊啊?!”尤叶猛地转身,马尾辫在空中划出夸张的弧线,“你去千树街居然不叫我?开学三周了,我的购物清单都快长霉了!” 邱千抱歉地笑笑。尤叶苦着脸抱怨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个事,“对了,季絮回来了。” “是谁啊?” “就是那个总请假参赛的学习委员啊,去年柴可夫斯基青少年组银奖得主,女神。” “是嘛?”邱千有些好奇,“她成绩是不是也很好?” “那当然。”尤叶压低声音,“听说她和沈骥还是青梅竹马。” “谁?”邱千突然停下脚。 “那个……”尤叶扶了扶眼镜,“我好像没和你提过,理科班第一名叫沈骥,我们都是从初中部一起升上来的,季絮和他特别熟。” “这样啊。”邱千无意识地回应了一声,低头看向自己的帆布鞋,鞋尖还沾着一层浮灰。 到了教室,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女神。 坐在第一排,从后面看过去,她束着高高的马尾,亮晶晶的发带系成一个蝴蝶结垂下来。此刻她笔直地坐在位置上,端着漂亮的一字肩,好像一只高贵的天鹅。 背影如画,优雅婉约,遥不可及。邱千只看一眼,便知晓她们在两个世界。 斜前方的两个女生也正在小声议论,“听说季絮比赛穿的礼服都有六位数……” 邱千抿抿唇,戴上耳机。 晚自习的铃声刚停,班主任朱蕾便风风火火地闯进教室,怀里抱着一摞试卷。她利落地将卷子往讲台上一放,示意课代表分发下去。 季絮应声而起,步履轻盈地走向讲台。原来这个身材高挑的女生不仅是学习委员,还兼任英语课代表。 当她转身时,邱千终于看到了庐山真容。 典型的妈生脸,眼点如漆,皮肤如雪,既有北方的身材,兼有南方的秀美。也许是因为擅长跳舞,举止投足都轻盈如蝶,每一个转身都带着魅力。 卷子很快就发得差不多了,季絮手里还剩最后一张。她站在中间过道,盯着卷子上秀气的名字,叫了一声,“邱千。” 邱千站起身,“是我。” 季絮展颜一笑,将试卷递过来,“你英语考了第一,向你学习。” 邱千回以礼貌的微笑。 朱蕾简单总结了这次考试情况,最后补充道,“邱千虽然在班里名列第一,但在全年级只排第三,这说明我们1班整体水平与年级顶尖还有差距,大家要继续努力。” 叹息声随即此起彼伏。 第一节自习结束后,尤叶凑过来看邱千的试卷,“你猜年级第一是谁?考了多少分?”她神秘兮兮地问。 “146分?”邱千随口一说。她对这个陌生的环境还不太了解,只能根据自己144分的成绩往上推测。 “错啦!”尤叶压低声音,双眼放光,“是148分,沈骥。” 听到这个名字,邱千的心突然猛跳一下,仿佛有人轻轻拨动了那根隐秘的弦。 她强作镇定,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每科都这么厉害吗?” “那当然!”尤叶歪着头,“他要是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状元还不是手到擒来?可他根本志不在此。” “在哪儿?”邱千假装随意地问。 “听说在准备出国留学,重点都在国际学术竞赛上。”尤叶凑得更近,“而且他家背景很深,有个很大的集团公司。我看啊,他将来肯定要继承家业的,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在参与公司事务了。” “……” 难怪那天听到沈骥打电话时,语气沉稳又老练,根本不像个高中生。 原来,当她还在为成绩苦苦烦恼时,沈骥早已跨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她尚未触及的、成熟的、广阔的世界。 邱千忽然意识到,她与沈骥之间的距离,远不止是那试卷上的4分之差。 第二节自习课,朱蕾临时组织了一场小型班会。临近尾声时,她提议让成绩优异的同学上台分享学习经验,和大家互动。 这朵“大红花”毫无悬念地落在了邱千头上。作为周测第一名,又是从云禾二中考来的帮扶生,她无疑是最佳人选。 分享经验对邱千来说本是轻车熟路。在云禾时,她经常作为学生代表登台演讲。但此刻站在八十八中的讲台上,面对台下四十多位顶尖学子,她突然感到一丝忐忑—— 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在冠英面前提了身高,在亦菲面前炫了美貌。 有些踌躇地走上讲台,她看向台下四十多双眼睛,顿了顿神。腹稿已在心中,但临出口前,还是改了主意,决定以互动为主。 “其实,我的英语学习主要靠词汇积累。” “具体是怎么积累的呢?”立即有同学发问。 邱千抿了抿嘴唇,“我是从阅读原版书入手的。”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天啊,我到现在都没完整读过一本原版书!” “我妈逼我看过《简爱》,看得我头都大了。” “刷题时间都不够用,哪还有精力看原版书啊?” “我家书柜里倒是有不少双语读物,可惜都落灰了。” “那你都读过哪些原版书?” …… 此起彼伏的讨论中,邱千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看的比较杂。最早是一本《猫的饮食与习惯》,后来陆续读过《鸽子通道》《莎士比亚戏剧集》和《雪莱诗选》之类的。” 教室里的骚动更甚之前。 有人难以置信,有人发出惊叹,还有猫奴同学开始小声讨论猫粮。 各种反应交织在一起,最终由朱蕾代表大家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这些书单看起来都不太有趣,你是怎么坚持读下来的?” 邱千的目光缓缓掠过台下,深吸一口气,“社会有很多公益机构,他们会定期给福利院捐赠二手书籍和衣物。福利院收到什么书,我就只能看什么书。” 话音刚落,骚动的教室骤然失了声。大家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就连朱蕾都皱皱眉,一时间没有言语。 这样的尴尬场面,对1班的同学来说或许是头一遭,但对邱千而言,早已是习以为常的人生插曲。 她攥紧手指,嘴角却扬起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还啃过一本《机床的维护和保养》。” …… 教室里凝固的空气,仿佛被这句话轻轻刺破。 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善意的轻笑,这笑声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转瞬间,如雷的掌声在教室里爆发,一波接着一波,经久不息。 邱千站在讲台上,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浪潮。微微仰起头,让胸腔里积压已久的那口气缓缓吐出,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最深的黑暗,往往在直面它的瞬间,就已经开始消散。* 第12章 自那之后,邱千如同悄然萌芽的种子,慢慢在这个集体里扎下根,融入得愈发自然。 课间,总有人带着试卷向她请教语文和英语。走廊里迎面而来的同学,也会亲切的打声招呼。 第14章 沈琛最近也没再找她的茬。也许是那一碗面起了作用,即便他在睡觉,只要邱千想出去,他也会乖乖站起来,让出位置,不再一脸抱怨。 唯一的不足就是,还没入冬,她已经得了两次感冒。 院长问她是不是没有坚持跑步,所以身体素质下降了,她在电话里没敢承认。其实,自从转来以后,担心影响尤叶休息,她一次都没有晨跑过。 不过,日子一天天过去,邱千渐渐发现,尤叶睡觉很沉,就连打雷都不会影响她的美梦。 邱千心里琢磨,或许早起一会儿并无大碍,只要自己手脚放轻些,应该不会影响到她。 于是,这天晚上,邱千郑重其事地将闹钟设定到5:25。 清晨的闹铃准时响起,她利落地伸手关掉闹铃。蹑手蹑脚爬下床,五分钟洗漱完毕。换了一件长袖t恤,套上校服,推开宿舍楼大门。 九月底,北临已经秋风萧瑟。 五点多的校园里,还是一片深幕。偶尔吹过的风,带着丝丝寒意,四周的树叶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 操场在校园的东北角,只有上体育课时去过两次。沿着寂静蜿蜒的小路,邱千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一跳一跳地踩着鹅卵石。 穿过实验楼就是操场,此时竟然空无一人。 邱千记起来了,八十八中是有体育馆的,那些体育特长生大概都去了馆里训练,操场自然就空出来了。 这让她十分自在舒适。树上连只小鸟都没有,太阳还在沉睡,天大地大,只有她。 没做热身,她沿着步道慢慢地起跑。风声从耳边划过,伴随着有节奏的脚步声,好像又回到了云禾。 第三圈时,原本空旷且静谧的跑道,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男生的背影。 校服下包裹着的肩背,挺拔得如同傲立在山巅的苍松。 男生双腿修长,每一步都跨得极大,后颈与肩背完美地保持在一条直线上,纹丝不动,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 邱千下意识地也跟着挺直脊背、微调步伐。 操场上多了一个人,就好像有了一个无声的同伴。邱千心里滑过一丝说不出的情绪,脚下跟着生风。 片刻过后,身后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男生从身后飞速追了上来,轻松超过了她。 “嗨!”清脆熟悉的声音。 邱千的耳朵敏锐地一抖,清晨那带着丝丝凉意的气息,瞬间将她彻底包围。 竟然是沈骥! 朦胧柔和的晨色之中,他的皮肤愈发显得白皙冷峻,散发着清冷的光泽。校服里面套了一件黑色的高领t恤,显得脖颈更加修长。 “早……” 邱千的回应慢了半拍,想不到刚才看到那个身影居然是沈骥。这个意外的邂逅,竟然让她有些慌张。 沈骥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脚步未停。 擦肩而过的瞬间,邱千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红茶香,混合着晨露的清新,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思绪跟着步伐乱飞。最后一圈,邱千几乎是在咬牙硬撑,双腿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一个月的疏于锻炼,身体已经到达极限。 终点处的长椅上,沈骥正仰头喝水。 拉链下滑露出的锁骨若隐若现,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滚动,下颌的弧度在曦光中格外分明,像幅笔触细腻的素描。 见邱千气喘吁吁地停下,他随手拧上瓶盖站起身来。 “第一次来?” “嗯,转学后荒废了一个月。”邱千不自觉地轻轻抿了抿嘴唇,没带水出来,嘴巴干渴得厉害。 “走吧,请你吃早餐。”沈骥将双手插进外套口袋,晨光恰到好处地在俊逸的脸庞上留下一缕侧影,平添了几分慵懒。 邱千心头蓦地一颤。 眼前的沈骥,和前几次都大不相同。没有了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反而周身散发着少年的肆意与不羁,下巴微微扬起。 见她迟疑,沈骥抬手拂过眉尾,笑意里带着几分难得的松散,“算是替沈二赔罪。听说他之前没少找你麻烦。” 邱千一怔。那两碗面的事传到他耳朵里了? 她下意识地摩搓着指节,“没事,我都没在意。” 若这邀约只是出于他的修养,那么得体的拒绝也是她的分寸。晨风掠过发烫的耳尖,将未尽的话语轻轻吹散在渐亮的晨光里。 沈骥轻笑一声,扫了一眼陆陆续续出来晨读的学生。 “走吧!”他嘴角微扬,“不要妨碍别人进步。” “……”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开玩笑。邱千抬起头,只觉得阳光有些耀眼,暖融融笼罩着她,像是要融化。 她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跟着男生的脚步,踩着他的影子,走出操场。 但沈骥的方向不是食堂,反而朝校门口走去。 邱千忍不住问,“去哪吃?” “你有推荐吗?” “没,我都可以。”她还以为是去吃牛肉馄饨。 “那好,我知道有一家不错。” 六点多的校门口早已热闹非凡。早餐车的蒸笼冒着腾腾热气,煎饼的香气在空气中交织,保安们正忙着维持秩序。 他们穿过这片烟火气,在一个红绿灯后拐弯,在一栋墨绿色的复古建筑前停下脚步。 墨绿的三层复古小楼,凸起的阳台点缀着拱形的窗,阳光散落在雕花门楣上,华丽贵气,又古朴庄重。 feast轻食。 一看就很贵的样子,邱千心里咯噔一下,脚步同时一顿,犹豫片刻,才鼓起勇气,跟在沈骥身后走进店内。 踏阶而上,穿过旋转门,高达两层的屋顶,华丽镀金的大吊灯,四颗罗马柱立于中央。店里人不多,每张方桌上都铺着墨绿色的桌布,摆着高脚玻璃杯、暗红色的方形餐巾。 这样的场景,邱千只在电影里见过。 沈骥却像是这里的常客,径直走向靠窗的座位,阳光透过蕾丝窗帘在他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想吃什么?”他推过一份烫金菜单。 邱千下意识先看价格,最便宜的简餐也要98元。她指尖一颤,连忙合上菜单,“我都可以,和你一样就好。” “好。”沈骥扫码点单的动作行云流水。 餐厅里安静得能听见银匙碰触杯壁的轻响。邱千捏着餐巾边缘,目光落在窗外攀满绿植的铸铁栏杆上。 “沈琛……真的才16岁?”她终于找到话题。 “嗯。”沈骥指尖轻叩桌面,“小时候非要跟着我上学,可惜……”他顿了顿,“智商到现在还停留在一年级。” 邱千没忍住笑出声,晨光里沈骥的眉眼比平日生动许多。 “其实他理科还不错。”她小声为同桌辩解。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沈骥唇角微扬,“你呢?适应新环境了吗?” “数学和地理还在苦苦挣扎。”邱千老实回答。 “不必太着急。”他的声音像浸在温水里,“每个人起点不同,只要今天比昨天进步就好。” 邱千点点头,试探地问了一句,“对你们16班来说,数学是不是特别简单?” “这个……也不能说简单,只是理解起来没有那么复杂?” “你太谦虚了。”邱千笑眼弯弯,唇边梨涡若隐若现。 沈骥忽然怔住。这笑容莫名熟悉,月牙般的眼睛,糯米似的梨涡,让他想起许炀常说的“可盐可甜”。 记忆像被风吹乱的书页,他分明觉得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翻不到那一页。 空气无端静了几秒。 邱千突然有一个冒昧的想法,“如果有不会的数学题,可以向你请教吗?” “当然可以。”沈骥拿起手机,“你加我微信。” 沈骥的手机是当下最流行的水果品牌,纯黑色的,简约又大气。他没有用保护壳,就是一个薄薄的手机摊在手心。 邱千有些羞耻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迅速扫了一下二维码,便收回。 倒不是嫌自己的手机老旧,而是她的手机壳是一个蜡笔小新,光着pp的蜡笔小新。是江幸送她的姊妹款。 也不知道沈骥看到没有,她红着脸,不动声色地用手挡住。 他的微信名字就叫沈骥。头像看起来是一张国外的小镇风景照。一半是湛蓝宁静的湖泊,一半是花团锦簇的西式别墅。 她点了申请添加好友,留了四个字,我是邱千。 其实她不写也可以,因为她的微信名字就叫做,小秋千。 服务生适时端上早餐。 绿色格纹餐盘里,金黄的太阳蛋挨着焦香的芝士牛肉卷,奶布丁上点缀着蓝莓,果盘里五颜六色的葡萄像宝石般晶莹。土耳其红茶在玻璃杯中泛着琥珀色的光,整桌早餐宛如一幅印象派油画。 邱千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这与她平日里的白粥鸡蛋天差地别,恐怕要花掉她整整一天的兼职工资。 “不合口味?”沈骥用湿巾擦拭手指,目光平静。 第15章 “太破费了……”她轻咬下唇,“我可能……回请不起。” 沈骥将湿巾折好放在一旁。晨光穿过茶杯,在他指间投下细碎的光斑。 “邱千,”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世界本就是参差的,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去尝试更多可能。” 十八岁的少女还无法理解这句话。多年后,当她坐在异国他乡的咖啡馆里,享受午后阳光时,才突然明白—— 原来那个清晨,少年早已在不经意间,为她推开了一扇看世界的窗。 第13章 早餐后,邱千独自回到学校。 推开教室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的喧嚣让她恍然意识到,原来八十八中也和普通高中没什么两样。 几个女生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睡眼惺忪地吸着豆浆。男生们嬉笑着抢夺彼此的面包。 还有人慌慌张张地往厕所冲,校服袖子都来不及套好。青春的气息在晨光中肆意流淌,毫无修饰。 教室里的人际关系网清晰可见。 比如季絮。邱千注意到,她回来之后,身边总是围着两个固定的女生,都是很惹眼的角色。 再比如班长于恒。体育委员高卜渐总是跟着他鞍前马后。而于恒平时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唯独见了季絮,整个人都变得“狗里狗气”。当然,这不是她说的,是尤叶的评价。 沈琛和路宇形影不离,一直喊他“鲈鱼”,据邱千的观察,他和沈琛一样,有豪车接送,但学习成绩平平,也是赞助生的身份。 这个班级就像个微缩的社会,每个人都在无形的金字塔中有固定位置。而邱千清楚,无论是成绩还是家世,自己都处在最底层。 上课铃响前五分钟,沈琛晃进教室,拖着两条腿,边走边打哈欠。 最近他变得安分许多,不再旷课,连试卷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他迷迷糊糊地坐下,又从课桌里摸出一罐咖啡,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喝到一半,季絮突然从后门闪了进来,手里拎着个印满英文的精致礼袋。 她拍了一下沈琛肩膀,把袋子放在桌上。 “帮我转交给你哥,”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特意从匈牙利带回来的。” “什么好东西?” 沈琛一扫萎靡不振,立马来了精神。放下咖啡,就去翻袋子,很快就找出一盒巧克力,暴力拆了封。 “你干嘛?”季絮瞪了瞪眼,抽紧袋子的拉绳,抱起来不让他继续。 “什么干嘛?给我就是我的。你要给他,你自己去。”沈琛满不在乎地捏了一块巧克力丢进嘴里,嚼了两下。 剩下的还不忘赏赐给邱千,“拿去吃。” 邱千,“……” 季絮急得直跺脚,“我、我去16班多不好意思。他微信都不加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这盒算你的劳务费,剩下的务必帮我送到。” “看心情。”沈琛一把夺过袋子,又扒拉两下,拿出两个南瓜形状的橙色圆筒,嫌弃地丢回给季絮,“这玩意我不爱吃。” “你……”季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正要发作,数学老师欧阳推门而入。她只好咬着嘴唇,悻悻地回到座位。 看着有些失落的背影,邱千心里突然冒出一个问号。尤叶不是说她和沈骥是青梅竹马吗?竟然连微信好友都不是? 那沈骥为什么会加她呢?心里突然一阵惶乱,邱千不敢再胡思乱想,端坐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板。 趁欧阳转身写题的时候,沈琛又嚼了一块巧克力,还大咧咧递给邱千一块。 她当然不敢接,目视前方,用气音回了一句,“我不吃,不要给我了。” “爱吃不吃。”沈琛抖着袋子,一不小心弄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下一秒,欧阳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像刀子般射来。沈琛立刻老实了,灰溜溜地把袋子塞进课桌。 第二节课是地理。慈禧匆匆露了一面后,说要回办公室取课件,让大家先做卷子。 邱千握着笔,把卷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还是有几道题没思路。她紧紧皱着眉,像是能挤出点什么似的。 沈琛在一旁阴阳怪气,“承认你的智商不够吧!草履虫。” 邱千没搭理他。 这家伙不仅没写卷子,还肆无忌惮吃起了零食,像只老鼠一样,咯吱咯吱的没完没了,搅得她更没有思路了。 片刻,她实在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安静会儿,再说,那不是给你哥买的么。” “要你管。”沈琛吧唧两下嘴,突然一顿,“不许出去乱说。” “说什么?” “废话,不许乱说我和沈一的关系。” “为什么?季絮不是都知道了?” “不为什么。”沈琛又补了一句,“她自然知道,我们打小就认识,她总来我家蹭饭,还在沈骥的床上睡过觉呢。” 原来他们真的是青梅竹马。 笔尖突然在卷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印子,邱千机械地应了声“哦”,甩了甩笔。 眼前的题目突然变得模糊起来,明明会做的题也毫无思路了。她用力咬住下唇,在卷子上重重写下自己的名字,笔迹深得几乎要划破纸张。 …… 接下来的日子,晨跑时和沈骥的相遇,成了邱千生活中一段默契的插曲。 每天清晨,他们都会交换一个浅淡的微笑,道一声“早”,之后便各自继续奔跑。 这样的距离刚刚好,像两条平行线,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 邱千心里再清楚不过。沈骥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生来就闪耀在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而她只是万千尘埃中再普通不过的一粒。 高三这一年短暂的交集,不过是命运随手写下的一段偶然。 她不会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不会幻想自己能触碰到那片遥不可及的星空。生活教会她的,就是在自己的轨道上踏实前行。 时间就这样平静流淌着,直到周四的课间操后。 邱千随着人潮慢慢挪动,不经意间抬眼,看见季絮正倚在教室门边。她的目光时不时往这边扫来,分明是在等人——而那个等待的对象,似乎就是自己。 心突然往下一沉,不祥的预感悄然蔓延。 果不其然,季絮邀请她一起去了洗手间。出来洗手的时候,甚至主动帮忙挤了洗手液。 洗手间里,水龙头的水流声哗啦啦地响成一片,季絮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听说你每天都去操场跑步?” “……” 邱千懂了,一连串的殷勤背后原来是这个目的。她不动声色地转过头,脸上挂着礼貌性的微笑,简洁地回应了一个字,“对。” “几点啊?”季絮关掉水龙头,轻轻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那看似随意的问话,却像是精心设计的陷阱,步步为营。 邱千搓着手上的泡沫,平静地说道,“五点半。” “那么早,天还没亮吧!”一旁的门妍妍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声音尖锐又突兀。 邱千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第一次被沈琛捉弄后,就是这个门妍妍四处散播谣言,说她在教室里放屁,闹得全班皆知。 后来,还在厕所里对她指指点点,编排各种不实的坏话。对于这样的女生,她向来都是敬而远之。 “亮了。”她淡淡回了一句,就快步走出洗手间。 教室里,尤叶正在她座位旁来回踱步。一见她回来就凑上前,“季絮找你干嘛?” 邱千原原本本将事情说了一遍。 “哦——”尤叶拖长尾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看来操场上还有别人?” 邱千顿了顿,“沈骥也在。” “啊啊啊啊!”尤叶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正要继续追问,上课铃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这件事,放学后尤叶也没有再提。好像一阵风,就在忙碌的学习生活中过去了。 周五清晨,晨曦初露。邱千像往常一样,早起去了操场。还没走出小路,就听到了女生清脆悦耳的笑声。 她沿着蜿蜒的小路徐徐穿过去,看到季絮和门妍妍并肩站在跑道旁。两人身着一模一样的粉灰色运动套装,把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 此刻,正嘻嘻哈哈地做着热身,一边踢腿,一边聊天,眼神还时不时朝着跑道入口处张望,分明是在等人。 毕竟沈骥还没到。 一旁的长椅上,堆着一个精致的透明手提袋,依稀可见五颜六色的瓶装饮料。 “嗨!”季絮眼尖,一眼便瞧见了邱千,她热情地挥了挥手,脸上堆满了笑,“早啊!向你学习,锻炼身体!” 一旁的门妍妍憋着想笑似的,一把拉过季絮,凑近她的耳边,蛐蛐了半天。很快,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朝她这边看过来,爆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 邱千毫不在意,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自顾自地活动了一下手脚,开始慢跑,把刚刚那刺耳的笑声抛在身后。 第16章 秋分已过,昼夜温差愈发明显,即便把外套拉得严严实实,冷风仍时不时从领口、袖口处钻进来,冻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半圈过后,季絮和门妍妍也终于加入了跑步的队伍。只不过,她们选择的方向与邱千相反,两人身姿轻盈,如同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束着高高的马尾辫,华丽丽地迎面跑来。 粉色的拉链运动服拉链半拉着,露出一段白皙如雪、线条优美的脖颈。 确实比她朴素的校服要亮眼得多。 这秋风瑟瑟的,她们怎么就不怕冷呢?正想着,一阵寒风吹过,邱千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第二圈过后,跑道上终于出现了沈骥的身影。他身姿挺拔如白杨,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 晨起的阳光宛如细碎的金粉,稀稀落落地洒落在笔直的背影上。巧的是,沈骥也只是穿着校服,拉链同样拉得高高的。 邱千嘴角不自觉地悄悄弯了弯。 第14章 天空的颜色渐渐泛了白。 在操场东南角的转弯处,季絮和门妍妍仰着头,满脸笑意地和沈骥说着什么。 沈骥抬起右手,用运动腕带擦了擦额头。几秒后,他摇摇头,再次前进。 在这期间,邱千的速度始终没有放缓,逐渐接近她们时,隐约听到门妍妍似乎说了一句:“主动点不行么?” 声音虽不大,但在这相对安静的跑道上,还是清晰地传了过来。 季絮像是还想说些什么,可一抬眼看到她,便立刻抿住了嘴唇,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不想在这里碍她们的眼,邱千脚下发力,快速通过。 第三圈时,整个跑道上,只剩下她与沈骥。季絮和门妍妍显然体力不支,已经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休憩。此刻,正眉飞色舞地交谈着,笑声此起彼伏,自在又肆意。 又一次与沈骥擦肩而过。这一回,邱千终于留意到,原来沈骥戴着一副蓝牙耳机,那淡淡的、波澜不惊的眼神,好像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跑到第四圈时,沈骥在前方突然停下脚步。邱千只觉周身一紧,目光追随着那个挺拔的身影。 季絮双手抱着那个精致的手提袋,身姿轻盈地站在沈骥面前,嘴巴一张一合,热情地似乎在说着什么。沈骥微微皱眉,轻轻摇了摇头,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季絮并不气馁,门妍妍也适时加入,两人一唱一和,像两只叽叽喳喳的云雀。最终沈骥似乎妥协了,随手从袋中取出一瓶水,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邱千抽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晨光渐盛,偶尔的落叶飞舞在空中,沙沙作响。双腿却越跑越快,突然有了无限力气。 跑完最后一圈,她发现季絮二人竟还在长椅上等候。 “邱千,你跑完了吗?一起吃饭啊!”季絮笑靥如花地看向她。 “我们一直在等你呢。”门妍妍也站起身,似笑非笑。 “好啊,我一般去食堂一区吃。你们呢?”邱千不动声色地拒绝了这份鸿门宴,她还不至于单纯到相信她们的鬼话。 像她们这种家境优越的艺术生很少在食堂吃饭,更不可能去最便宜最大众的一区。那里早晨种类很少,只有馄饨、粥、包子、咸菜和鸡蛋。 果然,话音刚落,门妍妍就短促地嗤了一声。 “我们去校外吃吧!”季絮像是没听见,递给邱千一瓶无糖苏打水,热情地挽上邱千的胳膊。 “谢谢。”邱千接过水,微微顿了一下,“不用了,我在食堂吃就行,一会儿还得回教室背题。” 季絮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明媚,“那好吧!下次再请你。对了,你知道沈骥在哪吃早餐吗?” 邱千抿了抿唇,正犹豫着该如何回应。 门妍妍突然插话,“她能知道什么?”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轻蔑,“沈骥肯定是在那家轻食餐厅,三班的人都说见过他。” “行吧,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季絮向邱千挥了挥,语气轻快,“走啦,回见。” 看着两人欢脱的背影,邱千默默吸一口气。 食堂角落里,尤叶还是坐在那个位置,一眼便看到她手中那瓶水,“怎么突然想喝苏打水了?” “季絮给的。”邱千如实答道。 “她?”尤叶瞪大眼睛,一连串的追问,“她真去操场堵沈骥了?沈骥什么态度?他们一起去吃饭了?” 有了此前的预告,邱千也不想再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门妍妍真有意思,你知道她为什么整天跟在季絮身边吗?”尤叶嗤笑一声,像是要揭开一个秘密。 邱千摇摇头。 “季絮家是干工程的,门妍妍他家是材料供应商,指着季絮家吃饭呢!”尤叶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不屑,“我们都是从初中部升上来的,门妍妍那个成绩,如果不是学音乐的,也来不了这。” “哦。”邱千双手剥着鸡蛋,心不在焉地想,看来门妍妍和季絮也不在金字塔的同一层。 尤叶咬了一口馄饨,继续“吃瓜”,“她无非也就是想通过季絮,接近沈骥罢了。沈骥那样的男生谁不喜欢,别说他长得还像个爱豆,就算长得像个土豆,冲着沈家的背景,也多的是人往上扑。” 听到“喜欢”两个字,邱千手一顿,鸡蛋皮没剥好,留下一块疤。 “哎?你今天怎么这么慢,我都快吃完了,你还在磨磨蹭蹭剥鸡蛋。”尤叶终于发现了邱千的心不在焉。 “没,我在想月考的事。”邱千连忙找了个借口,勉强搪塞过去。 “对了,你以前就很喜欢跑步吗?跑步真的好累,我宁愿在家跳绳。”尤叶话锋一转。 “嗯。”邱千点点头,“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看了《阿甘正传》,从那以后就爱上了跑步。” 但有些话她没说出口。对她而言,跑步从来不只是爱好。 就像院长常说的,草原上的狮子和羚羊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奔跑——羚羊不跑会被吃掉,狮子不跑会饿死。 无论是做狮子还是羚羊,唯有不停地奔跑,才能在这残酷的生存游戏中,为自己挣得一席之地。她别无选择。 - 这个周六的清晨,操场上弥漫着不同寻常的热闹。 季絮带着四五个同伴,叽叽喳喳地说笑着,将原本静谧的晨光搅得支离破碎,又把邱千显得格外孤零。 “哟,这不是我们的跑步达人吗?”门妍妍突然提高音量,故意挡在跑道中央,“沈骥又没到,你装什么装?” “?” 邱千微微蹙眉,实在不想理她,想要绕开,却被一把拽住。 门妍妍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指紧紧箍着她,力道大得让人生疼。 “谁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门妍妍凑近,一脸讥嘲,“一个郊县来的,也想打沈骥的注意?霸道总裁小说看多了吧。” “放手。”邱千冷冷的。 “哎呀,这么凶干嘛?”门妍妍夸张地后退一步,转向同伴们,“你们看,我就说她这人特装,整天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动不动就用身世骗同情……” 邱千深吸一口气,直视门妍妍的眼睛,“如果不是你四处造谣,我根本不会说出来。沈琛那天为民除害,怎么把你给落下了。” 门妍妍脸色骤变,手上的力道不变,“你、你胡说什么!” 季絮适时地打了圆场,“妍妍,你误会邱千了。” “我……” 趁门妍妍松开之际,邱千快速抽回手,瞥了一眼远处晃动的树,她提高声音,“沈骥来了。” 几个女生齐刷刷转头,却只看见晨风吹拂的树影。再回头时,邱千已经灵巧地闪身上了跑道。 跑出很远,邱千仍能感觉到手腕上火辣辣的疼,她和门妍妍这个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跑完第一圈时,那群人还站在原地说笑,但明显已经有些焦躁。季絮频频望向跑道入口,期待的身影却迟迟未现。 门妍妍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事,见她过来,只是轻飘飘地瞄了一眼,就继续摆弄手机。 第二圈结束时,阳光已经突破云层。几个女生站累了,百无聊赖地坐在长椅上刷手机。而沈骥,依然没有出现。 不知为何,邱千沉重的胸口突然掠过一丝隐秘的欢愉,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她加快脚步跑完四圈,离开时,那群“蝴蝶”居然还在原地傻等。 沈骥明显已经不会来了,或许正是因为不想看到她们。 邱千的心情突然一片大好,早餐甚至多吃了一个包子。 周日这天,毫不意外,她们终于没有再来守株待兔。 但“兔子”也没见踪影。空旷的跑道上,又只剩下邱千一人。 望着空荡荡的跑道,她忽然想起一句话——广阔天地,任我独享。积压几日的郁结,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第17章 下午照常放假。第一天上班,邱千特意提前出发,生怕迟到。 匆匆在食堂扒了几口午饭,她就上了去千树街的公交车。学校离得不算远,即便堵车,四五十分钟也能到。 “南瓜下午茶”原本有两个服务员,邱千是被招来替班的。今天店里只有她和店长的表妹,表妹负责打扫卫生,邱千则要招待客人。 周末的客流量是平日的两倍,整个下午邱千忙得脚不沾地。点单、上菜,像个陀螺一样在店里转个不停。 晚饭时分,客流终于少了些。邱千刚想喘口气,店长又指派她去清理沙发区的“南瓜日记墙”。 这片区域的每张圆桌上都摆着一摞南瓜形状的便利贴,供客人随意留言。久而久之,整面墙都被五颜六色的便利贴覆盖,店长给这面墙起了一个网红名字——南瓜日记,要求店员定期清理不当言论。 这项工作极其考验眼力。邱千仰着头,仔细辨认着密密麻麻的留言。有许愿上岸的,有吐槽前任的,还有给偶像表白的。正当她撕到第十二张时,一张特别的纸条映入眼帘。 上面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沈一喜欢男人。” 下方是一行遒劲有力的回复:“对,日你。” “噗——”邱千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和给她作文写评语的笔迹如出一辙。况且叫“沈一”的人本就不多见。 鬼使神差地,她将这张纸条悄悄塞进了口袋。指腹摩挲着纸面,仿佛触摸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沈骥。 原来他也会像普通男生一样开玩笑,会说些带点痞气的话。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邱千心头一热。她又收集到了一个关于沈骥的小秘密,就像捡到了一颗独属于自己的星星,小心翼翼地藏进了口袋最深处。 …… 第15章 高三国庆节放三天假,周一是最后一天课。 因为成绩还没出来,又要开家长会,班上一股子人心惶惶的味道,大家都有些坐立不安。唯独沈琛依旧我行我素,戴着耳机打瞌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下午他又翘了两节课,直到放学铃响前才姗姗来迟。刚落座,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啪”地拍在邱千桌上。 “?”邱千疑惑地转过头。 沈琛皱着眉头,语气生硬,“学校对面写字楼的自习室会员卡,我妈办的,你去用吧。” 见邱千一脸茫然,他不自在地别过脸,声音低了几分,“要放假了,你不是没有……” “家”这个字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别扭地补了句,“随便你,反正学校图书馆关门。” 说完,屁股一抬走人,卡就那么孤零零地剩在了桌上。 邱千有点不理解他的脑回路,拿起卡片看了看,背面贴着打印的地址和营业时间。 最近这类付费自习室在学生中很流行,据说环境*舒适,还提供免费茶点。但她不想欠沈琛人情,便将卡片收进他的课桌。 放学后,拿到手机,看到一条未读微信。是店长发来的,问她国庆节可不可以上全天班,工资日结翻三倍。 这意味着三天能赚一千多——对邱千而言无疑是笔巨款。她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发财良机,马上就给院长发了一条微信,说自己留在学校补习数学和地理。 院长秒回,在微信里反复叮嘱她注意安全。邱千盯着手机屏幕,心里不免泛起一丝愧疚,但很快又被即将到手的一千多块给冲淡了。 …… 北临作为热门旅游城市,国庆期间人潮汹涌。即便是“南瓜下午茶”这样的小店,门口也排起了长龙。邱千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午饭更是奢望。 熬到第三天,她的腰已经酸痛得直不起来。但想到那笔巨款,还是强撑着起了床,继续咬牙坚持。 终于熬到晚上,店里的客人如退潮般散去。邱千看了眼时钟——再坚持一小时,这漫长的工作日就能画上句号。 她决定犒劳自己,用员工特权点了杯半价的红酒热巧。醇厚的液体滑过喉咙,暖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紧绷的神经得以舒展。 恰在此时,沙发区传来一声清脆的“哐当”声,一对情侣在打闹间不小心碰落了一个餐碟,瞬间碎成了几片。 听到声响,邱千立刻去杂物间取了扫帚,直奔沙发区,小情侣满脸愧疚,不停地道歉。她微笑着摆摆手,麻利地将地上的碎片一一收起。 抬起腰时,目光随意地扫过前方16号桌。 有两个男生深陷在沙发里,正懒洋洋地玩手机。沙发很低,靠外侧的那位微微仰着头,短发利落地勾勒出他优越的侧颜——耸直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在暖色灯光下镀着一层柔和的轮廓。 竟然是沈骥。 邱千的呼吸蓦地一滞。自那次晨跑后,他们已经许久未见。她下意识想上前打招呼,又怕打扰他和朋友的聚会。 纠结片刻,她收回目光,默默地将垃圾收拾好,转身回到吧台区。 这时,店长表妹呲牙咧嘴地跑过来找她。 双手紧紧捂着肚子,神色匆匆,“邱千,快帮我照顾一下沙发区,刚才点了单,我芒果冰喝多了,肚子疼死。” “行,你快去吧!” 邱千从她手中接过下单条,一杯英红5号,一杯拿铁,两份南瓜挞——居然是16号桌。 心脏猛地一跳,邱千抿了抿唇,朝出餐区走去。 沈骥正在和许炀打游戏,刚刚从攀岩馆出来,浑身发酸。这家饮品店的沙发很舒服,他们顺道就过来坐一会儿。 “你好,两位的红茶和拿铁。”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骥本能地抬起头。 女生把头发团成了一个丸子花苞,摘掉眼镜后,雪白的脸庞一览无余。睫毛像两片褐色的鸦羽,琥珀色的瞳仁闪着温柔的光。 见沈骥有一秒钟的怔忡,邱千突然想到了什么,本能地摸了一下鼻梁。 糟了,忘记自己没戴眼镜了。当时店长录取她的唯一要求就是,必须摘掉眼镜。为了这笔钱,她妥协了。 万万没想到,今天会遇到沈骥。 半晌过后,邱千局促地扯出一个微笑,“嗨。” 沈骥漆黑的眼眸微微闪动。她今天穿的白衬衫和黑色包臀裙,比平日成熟许多,原来是在这里兼职。 “巧。” 两人简短的互动全被许炀看在眼里。他端起拿铁,促狭一笑,“呦,小情情?” 沈骥冷冷瞥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了,这是沈二的同桌,邱千。这乌鸦嘴是我发小许炀,别介意。” “你好。”邱千落落大方地点点头,耳尖却不自觉地泛起了淡粉色。 许炀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邱千,从她光洁的额头扫到挺翘的鼻梁,最后落在樱唇上。还算过得去,就是身材干巴巴的,勉强给个9分吧! 不过,这身衣服是什么情况? 他嘴巴和大脑几乎同步,口无遮拦就秃噜出来,“你们八十八中不都挺有钱的吗?还有需要打童工的?这是老板发的工作服?” “……” 想不到沈骥的朋友这么没礼貌,邱千不自觉蹙眉,语气微冷,“这是我自己的衣服,不是工作服。” “纳尼?” 许炀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青蛙一样直勾勾地盯着邱千那件旧衬衫,“你妈不给你钱买衣服吗?这么土我家保姆都不穿!” “咳!”沈骥猛地从桌下踹了他一脚。 “卧槽,地震了?”许炀腾地一下站起来,一惊一乍地环顾四周,发现只有他一个神经病后,才意识到是沈骥踢了他一脚。 他瞪了瞪眼,不知为何。 转身才看那个“童工”,刚刚还面带春风,这会儿就好像要哭了似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陷入掌心。 不是,他也没说什么,开个玩笑至于么? 他莫名其妙地瞪向好友,沈骥却起身走向那个“童工”。 卧槽!这什么剧情? 邱千站在原地,眼眶微微发红。她死死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许炀那句无心的话像把钝刀,狠狠剜在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抱歉。”沈骥的声音很轻,却让邱千的眼泪差点决堤。 “没、没事。”她仓促地别过脸,“我先去忙了。” 转身的瞬间,一滴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滑落。不是因为许炀的嘲讽,而是突然听到“妈妈”这个词,让她心里的防线骤然决堤,什么都挡不住这种悲伤。 她快步走向吧台,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了身后的对话。 沈骥慵懒的声线里带着几分讥诮,“几天没刷牙了?顺便科普一下,超过16岁就不算童工了。建议你少说话,多读书……” 许炀不以为然地嘟囔,“我就随口一说,她还哭上了,现在的小仙女都这么玻璃心?” “走了。”沈骥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许炀连忙告饶,“至于这么较真……” 第18章 邱千边走边揉眼睛,这时,店长叫她给隔壁送四杯香草奶昔,她连忙快走几步,回到吧台。 刚刚那一瞬间的悲怆,好像就随着眼泪和忙碌一起代谢掉了。 五分钟后。 邱千从隔壁饰品店回来,沙发区的客人结账离去,一波热闹过后,留下一片稍显凌乱的桌椅。 她余光不经意间扫到那只“乌鸦嘴”,正神色专注地撕了一张南瓜便签纸,伏在桌上,奋笔疾书写着什么。 沈骥则单手优雅地支着头,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弯曲,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面前的桌面,像是在监督调皮学生写作业的老师。 表妹回来以后,邱千不用再频繁往返沙发区服务客人,就在吧台后默默忙碌着,等待下班。 不知过了多久,她忍不住又向16桌望去,沈骥和他的朋友已然离去,桌面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他们从未在此停留过。 她缓步走近,两张崭新的便签突兀地闯入视线,好像一条蚯蚓先后爬过。 第一张潦草地写着:“对不起”,笔画歪斜得几乎要跌出纸面。第二张则大喇喇地写着:“在线求偶,156xxxxxxxx”,末尾还画了个歪嘴笑脸。 怔了片刻,邱千突然想起之前看到的“沈一喜欢男人”的字条,两份笔迹如出一辙。 看来上次也是他。 邱千眉间的褶皱不自觉地舒展了些,看来,这个道歉……是沈骥让他写的?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筒,等她回过神来,手中的水性笔已经在“对不起”后面添上了工整秀气的“没关系”。 第16章 10月4日,复课第一天,月考成绩公布。 邱千的语文成绩断层领先,英语成绩在年级并列第一。但数学只有100分,地理更惨,才得了73分,几乎是全班最低成绩,只比沈琛多5分。 班级排名惨不忍睹,第32名,正好是后三分之一,年级排名更是没眼看。 数学课上,她紧张得抬不起头,刚刚偷瞄了沈琛的卷子,竟然都比她多1分。 欧阳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批评,可进门一看,邱千耷拉着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气也就散了。 他走到最后一排,站在她斜前方,点了点桌子,尽量放平语气,“以后不会就问,总这样拖着不行。” “谢谢老师。” 邱千无意识地抠着指甲,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卷面上鲜红的100分,好像一张小丑的脸。 如坐针毡地上完数学课,下一节是地理。 慈禧今天穿了一套米色中式套装,胸口别着一个宝蓝色的胸针,踩着五公分高的高跟鞋,一进门就拉长了脸。 这次1班成绩断崖式下降,平均分比其他几个文科班低了2.5。这让她在另外一个地理老师面前,丢尽了脸。 她左手搭在讲台上,右手叉着腰,横眉冷对地看向最后一排,全班最低分的卧龙和凤雏。 沈琛她早就拉黑了,可这邱千是怎么回事。从云禾辛辛苦苦考上来,其他成绩都不错,就是地理学不会。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被沈琛影响了,课后得找他们班主任好好谈谈。 邱千自知有愧,地理老师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来,不满已经全都写在了脸上。 咬着下唇,脸上烧得滚烫,像这样考了垫底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她不敢有片刻分神,所有的毛孔都张得无比认真。 慈禧憋了满肚子的气,每讲一道题,都要附加发挥一下批评作用。这直接导致快下课了,卷子才讲到一半。 濒临中午,不少人的肚子开始咕咕叫,讲台下有些骚动不安。 慈禧眼睛一瞪,看到前排两个女生在交头接耳,她伸长手臂在黑板上拉直比划一下,声音提高八度。 “集中精神,一会儿我随机提问。” 威胁立竿见影。方才还窸窣作响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几十道视线齐刷刷钉在黑板上。 慈禧又侃侃而谈三分钟,直道窗外的阳光已经斜斜地爬到了讲台边缘,才开始作月考回顾。 “本次月考是进入高三的第一次,代表着大家目前的真实水准,也是给我的教学水平一个全面反馈。卷子下节课再讲,我给大家留出一段互动时间,有问题即可发言。” 午饭见到曙光,学鸡们立刻精神抖擞,纷纷举手。她满意地点点头,一一叫起来。三四个回合之后,环视四周,最后,慈禧把目光落在最后一排。 邱千心有余悸,顶着从讲台上直射过来火辣辣的目光,故作镇定地捏住刚刚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纸条,不敢乱动。 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重要的事祈祷三遍。 可事与愿违,慈禧可没这么好应付,她随即就迈下讲台,大步朝最后一排走来。 邱千本就热乎乎的一张脸,更加透红,心脏也跟着扑腾扑腾加快。 慈禧已经兵临城下,站在她的斜前方,严厉的目光稳稳地落在她身上,态度十分明显——请起来发言。 她下意识地吞咽一下,想说什么,嘴巴却像被粘住了一样,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右手攥住的纸条,已经皱皱巴巴不成样子,左手紧紧地扣住桌面,似乎要戳出五个洞。 一旁的沈琛也好不到哪去,自从看到鲈鱼把纸条飞过来,他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此刻,连老师提问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像僵尸一样挺着。 几秒钟过去,周围隐约又开始骚动,大家纷纷侧目看过来。慈禧的脸冷冷的,好像一个冰雕。 她眉头越皱越紧,成绩这么差还传纸条,给她机会提问,还不站起来。压了半天的怒火蹭就拱上来,手中的粉笔“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邱千,站起来回答问题!” “站-起-来”三个字一顿一顿地从她口中蹦出来,把紧张的氛围瞬间拉得更满。 邱千硬着头皮站起身。 慈禧打量眼前瘦巴巴的女生,从云禾考上来不容易,虽然偏科,但还有救。 她声音降了几度,依然带着情绪,“上课传纸条?还是小学生么?把你的纸条给大家念念。” “小学生”邱千不自觉地握紧左手,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说什么,目光扫过老师的裙子。最终,眼皮还是垂了下去。 她轻轻摊开手,抻平纸条。 结结巴巴念出声,“你地理考得这么好,可以给我讲讲吗?” “呵……”慈禧冷哼一声,显然不信,冰冷的眉毛打了一个结,又看向旁边鹌鹑一样窝着头的沈琛。 一把抓过纸条,扔给他,“你来念!” 本以为逃过一劫的沈琛刚松了口气,居然又被叫上刑场,他大脑突然短路,照着字条就念了出来—— “地理老师来大姨妈了,裙子后面山河一片红。” …… 声音不大,却足以震惊四座。像是自带了喇叭,响彻整个教室。 下一瞬,空气中漂浮的噪音骤然消失,所有人仿佛都默了呼吸,在心里哈哈大笑。 慈禧愤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双手不自然地交叠背到身后,冰冷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这对卧龙凤雏。 如果眼神有分贝,此刻三人上方无疑是天崩地裂。 尴尬地面对面站了几秒,慈禧终于恢复如常,“还剩五分钟下课,你们两个去前面墙角站着反省。” “……” “……” 虽是无妄之灾,却又无法辩驳,“卧龙”和“凤雏”只好在几十人的注视下,无可奈何地走到墙角。 好在只有五分钟的惩罚。 下课铃声一响,还没等慈禧走远,沈琛就冲到路宇面前,上去就狠踢了一脚。 “要死啊你!” 路宇自知有愧,挠了挠头,“琛少我错了,刚才迷迷糊糊睡着了,一睁眼就把慈禧屁股后面的玫瑰花当成大姨妈了,这好事我不得跟你一起分享啊……” “闭嘴!” 沈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邱千,怎么说也是女生,无缘无故被冤枉罚站,还是因为大姨妈,这事确实委屈又难堪。 何况,起初人家还帮着隐瞒了一下,谁让他自己脑残?上面写什么就念什么,直接重复说一遍不就好了?再不济,随便拍拍慈禧的马屁也行啊。 算了,他决定敢作敢当一回,等邱千回到位置上时,沈琛难得正正经经地道了一个歉。 “对不起。” “没关系。”邱千抬起头,扬扬唇。她确实没怪沈琛,毕竟沈琛也是被动的,算起来罪魁祸首应该是路宇。 路宇这家伙刚刚被沈琛踹醒,此刻满脸堆笑,朝这边挥了挥手。 这件事很快就翻篇了。 晚自习时,邱千照例和数学作斗争。最后一道大题似曾相识,可当她却像陷入了一团迷雾,四处碰壁,怎么也理不清头绪。 课间时,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跑去戳了戳尤叶的胳膊。 尤叶咬着笔帽扫了眼题目,无奈地耸耸肩,“110分的选手爱莫能助啊。最后一道题我一般都直接放弃了,不过——” 第19章 她突然压低声音,“季絮最近不是和你关系不错嘛?你问问她呗。” 邱千抿抿唇,不知道尤叶这句话的“真假”,她和季絮的关系仅仅停留在那次“未遂”的早餐,根本谈不上关系不错。 幸好这时数学课代表从后门晃回来,她眼睛一亮,急忙拿着试卷迎了上去。 但课代表只是匆匆扫了一眼题目,便皱起眉头,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这个老师上课不是讲了吗?一变形你就不会了,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讲。” 这个态度已经拒绝得十分明显了。邱千吃了一圈的瘪,坐回位置,有些沮丧。 沈琛伸头看了她一眼,“哪个不会,我给你看看。” “……” 邱千不信他101分的水平能做出这道题,但也不想扫了他的积极性,便把卷子推过去。 沈琛装模做样看了几秒,最后还是挠挠头,“算了,问沈一吧!你有他微信吗?” 邱千心尖一颤,自从加上沈骥以后,他们还没有说过话。沈琛这句无心的建议,像是终于给她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她点点头,收回卷子。 晚上,邱千回到宿舍,柔和的台灯散发出昏黄的光,将她的身影笼罩在书桌前。 她咬着笔杆,犹豫了许久,内心天人交战,最终下定决心,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敲击,发出了一条微信。 【方便吗?想请教一下这道题。】接着,她将那道数学题拍了照片,一并发送过去。 她想,沈骥即便看到,也不会这么快回复,便起身去洗漱。 十分钟后,邱千裹着水汽从浴室出来。目光瞬间落在手机屏幕上,微信界面里,赫然多了两条55秒的语音消息。 她心头一热,好像做贼一样,摸出耳机戴上,轻轻点开语音气泡。 沈骥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平淡又有耐心。在这两段长长的语音里,他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落在解题的思路与步骤上,丝丝入扣,层层剖析。 似一道光穿透黑暗,让她茅塞顿开。沈骥讲解的方法与老师所授截然不同,却更贴合她的思维习惯,简单易懂,极易接受。 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邱千又反复听了两遍,直到确认自己完全掌握,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应该给沈骥回复一句感谢。 她赶忙打字:【谢谢,你还没休息】 消息刚发出,那边便秒回:【马上】 对话简单结束了,但邱千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乱跳,她偷偷把这两段语音点了收藏。 这应该是沈骥和她说过最多的话了。 上了床,邱千把脸埋进枕头,脑海里仍不受控地播放着那温润的声音。低沉而平缓,犹如山间潺潺的溪流。 她在黑暗中眨了眨眼,仿佛在灰白世界里,看到了唯一的光。 第17章 那张字条引发的连锁反应比预想的更恶劣。沈琛不仅被罚站,还被请了家长。 据说是慈禧添油加醋告诉了朱蕾,福尔摩斯朱沿着微弱的马迹一分析,最后明察秋毫得出结论——邱千是被误伤的,幕后元凶跑不了就是沈琛和他的狐朋狗友路宇。 但这次沈琛硬气得很,死活要当孤胆英雄,一口咬死就是他写的。朱蕾一气之下,就打电话叫了他家长。 这些都是听尤叶说的,邱千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难怪沈琛从第二节课起就失踪了。 尤叶还想再八卦什么,这时语文课代表走过来,“邱千,小温老师要拿你的卷子在16班做个示范,你抓紧送过去吧!” “好,我现在过去。” 邱千站起身,正想回座位去拿卷子,被尤叶一把拉住,悄悄出声,“你没发现她说话酸酸的。” 邱千一怔,摇摇头。 尤叶翻了个白眼,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来之前,她语文成绩最好。你来之后,她退居第二了,从前示范卷都是用她的。” 见她毫无反应,尤叶又推了她一下,“你小心点,当心她给你使绊子。” 邱千抿抿唇,没再说什么。 她找到卷子,趁还没上课,下到一楼。阳光斜斜地切进走廊,在16班门前铺开一片金色的光晕。 邱千站在门口,手中卷子的边角被捏出了细小的褶皱——这是她第二次来16班,上一次的记忆还带着那晚泡面的香气。 虽然是下课时间,但16班却静悄悄的,大部分人都在埋头做题,偶尔有一两个站起来的人,说话声音也都极低,这与1班的喧闹全然不同。 她从门口向里面张望了一下,没看到小温老师,也没看到沈骥。 这时,有个白胖胖的男生从开水间走出来,“你找谁?” “我是1班的,小温老师让我来送语文卷子。”邱千晃了晃手中的卷子。 “我们下午才有语文课,你是不是送错了?要不去办公室问问老师?”男生说完就回了教室。 邱千有些懵,回想起语文课代表的话,好像确实没有说要把卷子送到16班。又想起了尤叶的话,“当心她给你使绊子。” 但她没办法确定,语文课代表是无心还是有心的。算了,即便真如尤叶所说,那这也不是什么高超的技俩,最多也就是让她白跑一趟。 邱千自嘲地笑笑,爬楼梯上了五楼。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远远就听到朱蕾和慈禧一人一句,像说相声一样,数落着沈琛的各大罪状。 从迟到早退旷课,到上课睡觉传纸条,从偷拿别人手机群发恶作剧,到给同学杯子里灌墨水,事无巨细,件件不落。 邱千眉毛一滞,墨水的事老师怎么知道的?沈琛不会以为是她告的状吧。 她悄悄从门缝里看去,沈琛像是被公开处决一样,耷拉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被围在中间。旁边还有一个陌生女人,看起来像是他妈妈。 女人侧身对着门口,穿着一身水墨画的旗袍,七分袖口压着极窄的一道黑白花边。上身围着米色羊毛披肩,高挽发髻,粉黛适当。左腕戴着一只简约的翠绿手镯,右手提着两个保温桶。 虽至中年,但清雅婉约,气质出尘。 几个老师口沫横飞地吐槽完毕,轮到沈琛表态时,他终于抬起头,“我饿死了,早饭都没吃,你给我带了什么。” 女人瞪了他一眼,“快向地理老师道歉。” 沈琛这才鼓了鼓嘴巴,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上课铃响了,老师们纷纷起身,邱千趁乱溜进办公室,把卷子放在小温老师桌上。 怕被沈琛的炮火波及,她不敢有丝毫停留,放下卷子,转身快步朝门口走去。就在回头的瞬间,冷不防地,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沈骥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校服外套被他随意地拎在手中,松松垮垮的,一看便是刚上完体育课。浑身散发着青春特有的蓬勃朝气,热腾腾的,仿佛还带着阳光的温度。 他敲了敲门,便大步走进来。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短暂交汇,下一秒,又迅速分开,擦身而过。 沈骥开口叫了一声,“姨妈。” 姨妈—— 清晰而自然的声音,穿过略显嘈杂的环境,直直钻进邱千的耳朵里。 她脚步一僵,神经顿时乱了套,他们不是亲兄弟吗?沈骥为什么要叫沈琛的妈妈为姨妈? 就算他们是堂兄弟,也应该叫伯母或者婶婶,姨妈是什么意思? 莫非…… 邱千脑海中冒出一个大胆且糟糕的猜测,这个猜测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搅得她内心泛起层层波浪。 楼梯间的阴影漫上脚踝。她机械地向下走着,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似乎就在唇齿间,又不敢任由思绪朝那个方向蔓延。 生怕一旦细想,会打破某些她一直以来默认的认知,陷入一个更复杂的境地。可越是这样,那个念头越是像只执拗的蚂蚁,不断啃食着她堆积起来的防线。 接下来的几天,沈骥又重新回到了操场,但他们只是点头致意,没有过多交集。 那天的一声“姨妈”,像一股突如其来的旋风,把平静的一切,吹得乱七八糟。 她开始不自觉地在沈琛脸上寻找线索。自从那天以后,她愈发觉得两人长得有些相似。 尤其是眉眼与鼻子,简直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无论是轮廓线条,还是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神态,都如出一辙,毫无二致。 既然是这样,或许之前那个糟糕的猜测并不成立,事情并非她想象的那么复杂,背后可能另有隐情。 周日的南瓜下午茶氤氲着咖啡香。 今天店长表妹休班,是另一个姐姐在。邱千手脚麻利地完成手头的工作后,便按照惯例,开始清理南瓜日记墙。 在一堆黑粉留下的便签纸中,她一眼便捕捉到了沈骥的留言——前进的路上总是孤独。字迹像他本人一样,笔锋凌厉却藏着细小的顿挫。 不知道为什么,邱千忽然就想到了操场上沈骥寂寥的背影。原来,他并非表面那般无坚不摧,背影里藏着的落寞,竟然是真的。 第20章 邱千缓缓垂下睫毛,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勾勒出沈骥写字时的模样。或许神色茕茕,又或许带着一丝消沉,亦或是不甘,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她未曾见过的沈骥,却又如此真实生动。 邱千轻轻抿唇,拿起一旁的笔,在沈骥的字条下方,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留下一行回复。 ——也许这不是孤独,而是你背向他人,因为你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写完后,她仔细清理了一遍周边杂乱的字条,又特意从柜台找出胶棒,小心翼翼地将便签纸重新固定了一遍,稳稳地留在墙上。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两行字上镀了一层金,像是给这场隔空对话按下了保存键。 但愿在某个疲惫的黄昏,这道微光能恰好落进沈骥眼里。 …… 自从被找了家长后,沈琛好像换了一个人。 每天清晨,邱千的课桌里总会准时出现各式早点—— 周一培根芝士三明治,周二焦糖葡式蛋挞,周三桂花碎米布丁……甚至连没吃过的早餐,都排着队出现在她课桌里。 一次两次可以,时间长了,邱千有些受不了。 她忍不住问沈琛到底怎么回事,沈琛支支吾吾,最后承认,是他不想欠一个女生的。 邱千知道了,原来还是因为上次纸条的事。 “我根本没放在心上,你明天别买了,我早餐都在食堂吃。” 沈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下课就又失踪了。 自习课上,班主任朱蕾突然迈着轻快的步伐进来了。 站在讲台上,她清了清嗓子,“同学们,通知大家一个消息,下周末咱们学校要举办秋季运动会。班长和体委组织大家报名,成绩不是最重要的,重点在于参与,每个运动项目咱们班都要尽量参加,展现出班级的团结和活力!” “哇——”原本安静的教室瞬间炸开了锅。 此前,听说高三年级不参加运动会,大家还失落了好一阵子,没想到,那居然是个无耻的谣言。 下课铃一响,班长于恒和体育委员高卜渐迅速行动,拿着报名表,站在讲台上,热情洋溢地号召参赛。 男生们的积极性都很高,热火朝天地聚在一堆,一个接一个地报名。就连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沈琛,都一下子报了三项,200米短跑、400米中跑,还有混合接力。 女生这边就萧条了,报名的人寥寥无几,只有三个女生报了短跑和接力,另外还有两人报了跳远。 高卜渐捏着报名表,焦急地四处张望,看看还能找谁。 这时,邱千在座位上举起手。 于恒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快步走过来,“邱千,你打算报哪个项目?” “我报1500米长跑吧!”她喜欢长跑,在云禾时,每次参加运动会都能在长跑中夺冠。 “厉害啊!”高卜渐连忙低头,准备在报名表上登记。 这时,沈琛突然在旁边阴阳了一句,“不行别逞能,没人要求你必须报名。” 高卜渐的手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于恒。于恒又看向邱千,空气中回荡着一丝尴尬。 “沈琛,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邱千每天早上都跑步呢!”季絮走过来,插了一嘴。 邱千,“……” 沈琛嗤了一声,扭过头,不再多嘴。 高卜渐见状,飞快地把邱千的名字写了上去,生怕她反悔似的。 报名名单上,还剩一个铅球无人问津。 大家似乎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种默契,扔铅球就是胖子的专利,而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谁都不愿意被扣上“胖子”的帽子。 就连沈琛前桌那位“正方形”胖哥,也默默低头,假装没看见。 高卜渐在教室里来来回回游说了两圈,仍然没人松口。嘴巴说干,面子用尽,都无济于事。 最后,他灵机一动,目光落在了邱千身上。不着痕迹地向班长于恒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一同走到教室最后一排,在邱千和沈琛的座位旁停下来。 “干嘛?” 随着两人的靠近,一层阴影悄然笼罩下来。沈琛还以为他们是来劝自己报名铅球项目的,顿时心生警惕,没等他们开口,便张嘴怼了回去。 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小爷我扔不了铅球,手腕有伤,别来找我。” 高卜渐的目光却直接越过他,落在邱千身上,一脸堆笑,“邱千,你试试呗!” 第18章 邱千一脸懵,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落给自己。 高卜渐立刻开启“夸夸模式”——“你看,咱班女生里只有你积极,其他人根本靠不住。现在就差这一个空缺了,朱老师不是也说嘛,成绩不重要,关键是不能有缺项。你就当帮班级一个大忙,行不?” “可我从来没扔过铅球啊,一点经验都没有。”邱千皱着眉头,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事没事,扔出去就行,成绩真的不重要。”于恒赶紧附和。 “呵,一阵风都能吹倒,还扔铅球……”沈琛冷嗤一声。 正是这一声冷哼,像一根火柴“唰”地一下点燃了邱千的胜负欲。她原本还在犹豫,此刻突然来了勇气,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下来,“行,我报!” 沈琛扭头瞥了她一眼,声音冷冷的,“你吃多了吧?那破项目有什么好的。” “不要你管。”邱千梗着脖子,视线倔强地钉在前方,连个余光都不肯分给他。 “行,呵。”沈琛趴在桌上,挺尸。 “安静安静。”于恒站在讲台上,继续维持秩序,“比赛报名结束,今年的方阵入场服,大家有什么好建议?” 去年1班设计的“秋之声”套装,在学校微信上被评选为“最美入场服”。今年不少人都憋着劲儿要再创辉煌。 几个美术生最是亢*奋,七嘴八舌地嚷嚷着要设计一套“秋之韵”,非得把去年的风头压下去不可。 学霸派的女生们则持反对意见——“高三了,哪有时间折腾这个?直接找专业工作室设计多省事。” 更多人倾向于买现成的,“淘宝爆款不香吗?既便宜又省心!” 三方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口水都快把教室淹了。眼看着讨论就要陷入僵局—— “都高三了!”教室某个角落突然炸响一声吼,“学习要紧,穿去年的得了!” 这一嗓子宛如惊雷,瞬间把嘈杂声劈得粉碎,众人面面相觑。 于恒顺势提议,“那举手表决吧,过半就定。” 话音刚落,手臂就像雨后春笋般齐刷刷冒了出来。高卜渐挨个数过去,32票同意,全班46人,约等于一致通过。 等大家纷纷放下手,邱千单独又举起手,“班长,我没有服装。” “啊?” 这个于恒倒是没有考虑到,他顿了一下,正要说什么。 沈琛突然直起身,懒洋洋地插话,“事儿真多,你举牌子不就得了。” “……” 一时间,整间教室像是缺了氧,秒变鸦雀无声。 沈琛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全班都能听到。尤其是季絮,竟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句话仿佛在海底投下一枚炸弹,海平面虽然平静,海底早已经爆炸沸腾。每个人都立起耳朵等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邱千如芒刺背,谁都知道举牌子的意义——那是班级的门面担当,她怎么能越俎代庖。顶着四面八方奇怪的目光,她压低声音,“沈琛,你在胡说什么。” 沈琛却好像没听见,根本不理她,自顾自摆弄着手机。 讲台上,于恒和高卜渐交换了一下复杂的眼神。 “咳咳,”高卜渐清了清嗓子,“那个、我看举牌子还是让季絮来吧,她有经验,也能代表1班的形象。” 没有明说邱千不行,只是婉转地表达季絮更好,但谁都能听出来弦外之音。 邱千抿抿唇,想开口说点什么,又觉得多余。 这时,沈琛又冷嗤一声,“一群瞎逼。” “……” 教室里的气氛愈发凝重。高卜渐又和于恒对视了一眼,这沈琛什么时候瞎的?邱千和季絮站在一起,傻子都知道选谁。 不过他也察觉到了刚才的话有些重。 走到邱千面前又补了一句,“你别介意,我只是觉得季絮更有经验。没事,那你就不用参加方阵了。” 邱千,“……” “是人么?”沈琛把手机一扔,“你让她报铅球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她凭什么不参加?”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的是那套衣服需要定做,还不便宜,邱千不是没……” “你闭嘴吧!”沈琛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书本被震得哗啦作响,“要让她报名铅球,你就给她弄一套服装。弄不来,你就涂上口红,替她扔铅球。” “……” 高卜渐被怼得满脸通红,沈琛怎么一下子成邱千的代言人了?正主还没说什么呢,他在一边巴拉巴拉没完没了。但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他只好求助地看向于恒。 第21章 于恒皱皱眉,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他转头看向季絮。 “邱千和你身高差不多,把你去年的借来用用?” “啊?那个……”原本还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热闹的季絮,一下子慌了神,支支吾吾地,“我那套好像找不到了。” “不愿意借就直说。”沈琛头也没抬,长腿又踢了一脚前面的椅子。 咯噔一声,周围的人都心里一颤。 这句话明显就在引战,不管季絮是真是假,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任谁脸上都挂不住。 教室里的气氛骤然绷紧。 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邱千轻轻推开椅子站起来,“班长,能给我看看去年的服装照片吗?我争取自己凑一套。” “当然可以!”于恒如释重负,连忙掏出手机翻找相册。 去年运动会的画面跃入视线——白色连帽外套镶着明黄的条纹,搭配一字领的齐腰t恤,下身是银杏叶形状的金黄色短裙,满满洋溢着青春活力。 邱千仔细端详片刻,声音有些犹豫,“这样的衣服我也有一套,就是不知道材质和小logo是不是一样的。” “真的?材质和logo都没关系,反正你走在队伍中间,场外根本看不出来。”高卜渐抹了一把汗,总算圆满解决了。 再争执下去,都怕季絮和沈琛打起来,住在明淮区的少爷和小姐他一个都不敢得罪。 很快就上课了。 沈琛转过头,几次想说什么,但邱千都聚精会神地听课,没看他一眼。 终于熬到下课,他像根弹簧似的蹦起来,敲了敲邱千的桌子,“少逞能,把尺码给我,今天去给你订一套。” “什么?”邱千慢了半拍,过了两秒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不用的,谢谢你。”看着沈琛,她微微弯起眉眼,“我真的有一套差不多样子的衣服。” “那、随便你。”沈琛耳尖微红,抓起本书胡乱翻起来。 邱千并非逞能,她说的是真的。 社会上各大公益机构都会给福利院捐款捐物,去年就收到了这么一套衣服。当时,院长觉得质量和款式都不错,她穿着又合身,就留了下来。 想不到,竟然和1班的入场服一样,又那么巧,季絮的找不见了。 这套衣服是定做的,市面上并没有流通。邱千隐隐有种怀疑,难道这就是季絮捐出来的? 不然,依照她的为人处世,肯定会大大方方同意。可如果真是季絮捐的,她穿出来,会不会不合适? 纠结片刻,邱千忽然惊觉,最近好像总是患得患失,以前她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琐事。可现在,似乎只要事情与季絮沾边,她便会格外在意,波澜起伏。 但她也不愿深想,算了,早点睡,明早还要起来跑步。 …… 寒露过后的清晨,凉意沁骨。 邱千挣扎着离开温暖的被窝,寒意立刻如潮水般漫上肌肤。推开宿舍大门的瞬间,凛冽的北风迎面扑来,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逼退。 她打了个寒颤,急忙返回宿舍。翻箱倒柜找出件黑色摇粒绒马甲套上,这才重新出门。 出门有些晚,到操场上时,沈骥已经在跑圈了。 宽大的校服被晨风掀起,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脊背线条。半明半暗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修长,像是要融进这片朦胧里。 邱千不自觉地放缓脚步,慢慢跟在沈骥身后。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头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或许在她的生命中,沈骥仅仅会短暂地停留这一年。 毕业后,他们便会如同两条相交又迅速分开的射线,在各自的人生跑道上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一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脚尖前。可还没来得及看清叶脉,一阵疾风就卷着落叶消失无踪。 “今天这么晚?”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邱千心头一跳。 沈骥不知何时已经折返,此刻正在她身后半步之遥。晨跑后的呼吸还带着微微的急促,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邱千的脸不知不觉就红了,“我起来晚了。” “嗯。” 沈骥没有再加速,而是和她并肩慢跑。少年身上清冽的气息,混着晨跑后的热度,在微凉的空气中格外鲜明。 邱千不自觉地绷紧身体,心跳突然就乱了节奏。 又跑了小半圈,沈骥依然保持着与她同步。晨风裹挟着少年身上的息,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 邱千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微妙的距离。 这是她第一次在教室之外,与一个男生如此近距离独处。胸腔里的心跳声大得惊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肋骨的束缚。 “运动会……报项目了吗?”她终于打破沉默,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声淹没。 “3000米和铅球。”沈骥的回应混着晨风传来,低沉而清晰,“你呢?” 邱千猛地停住脚步,诧异地睁大眼睛,运动鞋在塑胶跑道上擦出轻微的声响。 “我也是铅球和1500米。”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思议的雀跃。 第一缕朝阳穿透云层,金色的光芒倾泻而下,整个世界忽然鲜活起来。 “真巧。”沈骥微微侧首,额前的碎发在阳光下泛着浅棕色的光泽。 “其实我完全不会掷铅球,”邱千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只是因为不能空项才报名的。” “一样。”沈骥忽然笑了,眼尾漾起细碎的纹路,“我是打赌输的。” 邱千颤了颤睫毛,那些曾经模糊不清的瞬间,在这一刻突然明朗起来,就像晨雾散尽后豁然开朗的远山。 第19章 为了不在运动会上出丑,更为了不在沈骥面前丢脸,邱千开始偷偷练习铅球。 连续几个晚上,她都躲在宿舍里,对着手机视频反复揣摩动作要领,别扭得好像一只冻僵的企鹅。 这天,她正弓着腰、垂着手臂,模仿专业运动员的投掷姿势时,尤叶忽然推门而入。 撞见这滑稽的一幕,她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 扫到桌上的手机视频,她才恍然大悟,“在练习铅球?” 邱千手忙脚乱地锁上手机屏幕,但为时已晚。尤叶已经走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僵硬的姿势。 “体委不是说重在参与吗?你这么较真干嘛?随便扔扔得了。” 邱千莫名有些心虚。 她当然不能承认是因为沈骥,只好违心地敷衍一句,“总不能给班里拖后腿。” 尤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秒,随后轻飘飘地扔下一句“那你继续加油”,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床位。 转眼到了周日。 为了排练运动会入场方阵,朱蕾临时宣布取消半天假期。 邱千咬着嘴唇,不得不给店长发消息请假。手机屏幕亮了又灭,足足等了十分钟,才收到两个冷冰冰的字:“好吧。” 态度虽然勉强,但总算没被拒绝。她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这一百二十块的兼职收入,对她来说可不是小数目。更重要的是,如果丢了这份工作,就再也看不到南瓜日记墙了。 ——那是她和沈骥之间的秘密。 下午一点半,烈日当空。 秋老虎的余威丝毫不减,明明早晨还要裹紧外套,此刻却个个热得汗流浃背。操场上早已聚集了十几个班级,清一色的蓝白校服在烈日下格外刺眼。 邱千站在方阵中央,目光不自觉地扫过整个操场。几百个同样着装的身影中,她怎么也寻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整整一个小时的队列训练,大家叫苦连天,嚷嚷要喝水,高卜渐才大发善心让休息十分钟。 队伍瞬间作鸟兽散,纷纷奔向树荫下的清凉。 邱千这几天练习铅球动作过度,腰背酸疼得厉害,也顾不得形象,直接坐在了滚烫的塑胶跑道上。 尤叶见状,也跟着一屁股坐了下来。两人喝着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或坐或站,都在抱怨这鬼天气。这时,季絮拿着一瓶金色的饮料,一溜烟从她们眼前跑过。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追随着她的身影。不远处,正是16班在休息。 沈骥伸长腿懒懒地踩在路缘,半身隐匿在树荫下。几缕不听话的刘海垂落在额前,柔和了往日凌厉的轮廓。 他正侧身打着电话,目光虚焦地落在地面某处。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校服口袋里,斑驳的树影在他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衬得整个人更加醒目。 很快,季絮便绕到他身后,人在右边,拍了一下他的左肩。 沈骥从右边回过头,恰好对上她狡黠的笑眼,随手挂断电话。 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沈骥摇摇头,没接她递过来的水,而是弯腰拾起地上的普通矿泉水,仰头灌了几口。 季絮好像也不介意,站在一旁,随意又放松。 第22章 邱千仓促移开视线时,发现尤叶仍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边。 过了几秒,尤叶才转过头来,嘴角挂着不明的笑,“真是最佳cp啊!” “他们……在交往?”邱千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 “那倒没有。”尤叶随手拨弄着地上的塑胶颗粒,“不过两家是世交,听说申请的都是同一所美国大学。大家都觉得他们很配。” “哦。”邱千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但我觉得……”尤叶突然抱住膝盖,若有所思,“沈骥可能会喜欢不一样的女生。” “怎么不一样?” “我也说不出来。就感觉他和其他男生不一样,不是很普的那种。其实,于恒和沈骥也有点像,都是有钱有颜的男生,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 尤叶后来说些什么,邱千根本没听进去,只记住了那一句,“沈骥也许会喜欢不一样的女生”。 正出神之际,一道阴影突然笼罩下来。沈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面前,手里掂着一颗铅球,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起来,练球。” 那语气像是如果她敢拒绝,下一秒铅球就会砸在她头上。邱千赶紧拍拍裤子站起来。 “你会扔铅球?”她忍不住问。 “你看我像?”沈琛没好气地呛了一句,转身大步走向高卜渐那边。 高卜渐正和于恒几个人坐在地上说笑,见沈琛过来,笑声戛然而止。沈琛弯腰把铅球往他怀里一塞,“起来,教她练球。” 高卜渐皱了皱眉,“没必要吧?走个过场就行,马上还要集合练方阵呢。” “呵……”沈琛冷笑一声,踢了一脚冒出来的杂草,“过场你自己怎么不走?丑都让别人出?你哪来的脸。” “……” 高卜渐不想在人堆里和他争执,嘟囔着站起身。带着邱千走到空地,简单讲解了几个基本动作要领。 此前虽然对着视频练习了好几天,但真正拿到铅球还是第一次。接球的瞬间,邱千手臂一沉——没想到这么重! 一个没拿稳,铅球“咚”地砸在了地上。 周围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 邱千俯下身,正要捡,听到沈琛爆吼了一嗓子,“笑你妈笑,谁笑谁上!” 四周迅速安静了。 等邱千直起身,发现围观的同学一个个都绷着脸,严肃得像在参加追悼会。 高卜渐偷瞄了眼沈琛的黑脸,也不敢再水,认认真真地又讲解了一遍动作要领,还特意叮嘱她注意安全别受伤。 邱千感激地点点头,转头想向沈琛道谢,某人却一扭头,傲娇地走掉了。 - 运动会定在周五、周六两天。 周五一大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各班方阵就已经在操场外集结完毕,等待着八点半的开幕式。 班长于恒带着生活委员匆匆赶到校门口,取了提前订好的班级早餐。 每人一个汉堡、一盒牛奶,狼吞虎咽地吃完,距入场仪式还有一段时间,大家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开始在原地自由活动。 邱千身材高挑,被安排站在方阵队伍中间的位置。前面一排是女生,后面一排是男生,左边紧挨着门妍妍,右边也是两位身高相仿的女生。 太阳还没有升高,晨光铺在脸上还有些凉意,一阵风吹过,邱千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抱紧双臂。 “啊!”门妍妍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季絮,这衣服不是你的吗?你看!右肩下面这一块,是我弄上的墨水,当时我说帮你送去洗,你说不用,怎么现在……” 邱千大脑嗡地一声,仿佛有什么在耳边碎开。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其实,清早在宿舍看到尤叶穿上之后,她就隐隐可以确定,这衣服是季絮捐出来的。因为两套衣服从材质到logo,都一模一样。 尤叶当时还忿忿说了一句,“这工作室不厚道啊,怎么自己还偷偷卖”。她没有解释太多,季絮那天的含糊其辞,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 但事与愿违,现在也瞒不住了。 顷刻间,四面八方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她身上。门妍妍也许并无恶意,可这话听在旁人耳中,就变了味儿,仿佛她身上这身衣服是偷来的一般。 邱千咬着下唇,双手死死攥住衣角,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或许听到了声音,季絮穿着一身洁白的连帽短裙,身姿轻盈地从队伍前面穿过来。 邱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这是福利院收到的物资,原来是你捐的,谢谢。” 季絮停下脚步,一愣,几秒后微微扬唇,“对不起,我不知道家里人把这身衣服捐出来了。如果知道,我会想办法清洗干净。” 刀光剑影的一来一回,吃瓜群众的眼睛都不够看了,关注点又回到了邱千身上,甚至开始窃窃私语。 邱千抿着唇,正酝酿下一句说什么时,沈琛在后面大吼一声,“高卜渐你怎么还不集合,一群老母鸡咯咯咯地没完,在这等着下蛋么?” “……” 队伍里瞬间安静,谁也不想承认自己是一只躁动的老母鸡。 高卜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抓了抓头发,不情不愿地走出队伍,喝令大家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邱千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如果继续,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几分钟后,激昂的音乐声逐渐趋于平静,广播里传来清脆洪亮的男声,正式宣告运动会拉开帷幕。 方阵迅速整理好着装,原地踏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回荡在操场上空。跟着志愿者引导,各个班级方阵迈着坚定的步伐,井然有序地鱼贯入场。 随后,便是高一、高二年级带来的舞蹈体操,音乐特长生的男女高音合唱,体育特长生的大型武术表演,现场气氛渐渐燃起高潮。 比赛正式开始时,已经十点多了。 高三学生可以自由活动。邱千今天没有比赛,便独自回到了教室。 在洗手间,她小心翼翼地换下身上的衣服。目光落在衣服右肩下那块显眼的墨迹上,轻轻伸手摸了摸。 当初发现这块污渍时,洗了好几回,始终没洗干净。因为这个位置在肘下,不太引人注目,她便没再过多在意,结果今天还是被一眼看到了。 算了,这种大型社死现场,她已经经历了太多次。 上初一那年,班主任让作自我介绍。 因为她没有提父母的职业,班主任就不依不饶地让她补充说明。同时还美名其曰,不希望子女因为父母的职业而自卑,每一个人都要尊重父母的职业。 她不肯说,班主任就穷追不舍。 终于,在全班灼灼目光下,她被逼出了回答,“我没有爸爸妈妈,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那一刻,她听到了全班的唏嘘声,甚至还有嘲笑声。而那个自诩为高贵的老师,不仅没有制止,反而批评她太胆小。 从那天起,邱千就明白了一切。 从前,她像一只蚕茧,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但这样根本无济于事,甚至遇到风雨便不堪一击。 她需要的是一副盔甲,能抵挡一切的盔甲。这副盔甲无形胜有形,那就是她不惧风雨的内心。 第20章 回到教室,四周空荡荡的。秋日蓬松的阳光,薄薄地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一下子晃得人眯起眼。 邱千将换下的衣服仔细叠好,轻轻放进课桌。这套衣服终究是完成了它的使命,虽然结局不太完美。 她摇摇头,把早上的插曲抛到脑后——就当是个意外吧。昨天有几道不该错的题目,她还没吃透,正好利用这个空闲,好好琢磨一下。 邱千找出课堂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重点内容。她认真地翻了几页,随后拿起荧光笔,仔细地标记出几处难点。 正当全神贯注地推演题目变形时,一片阴影突然笼罩了试卷上的阳光。她下意识抬头—— 沈骥穿了一件墨绿色小立领的polo衫,下身是一条浅灰色的运动裤。迎着浮光,墨绿色把他的皮肤衬得很白。 这是16班的入场服,邱千刚刚在操场上就看到了,当时身边的门妍妍还小小地惊艳了一下,说“只有学霸才能穿出墨绿色的高级感”。 虽然不喜欢门妍妍,但这个结论她十分认同。沈骥内敛的气质,确实与这件墨绿色polo衫相得益彰。 偌大的教室仿若被按下了静音键,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进来,勾勒出沈骥清隽的面庞,每一处轮廓都清晰可见。 两道深深的双眼皮下,一双眼眸明亮而深邃,望向邱千时,隐隐带着笑意。 “抱歉,打扰你了。” “没、没事。”邱千站起身,拉平视线,“你怎么过来了?” “沈二不小心摔了一下,正在发脾气,路宇按不住他,我去送巧克力。” 第23章 “哦,应该在他桌子里。”邱千指了指沈琛的课桌。 沈骥点点头,单手翻开沈琛的桌子。想不到沈二平时邋邋遢遢的,课桌里还挺规整。书本都齐齐地摞在左侧,花花绿绿的零食饮料摆在右侧,巧克力豆就在桌角。 他拿起来,在手里掂了掂,哗啦哗啦的,还有不少。 “先走了,拜拜。”沈骥转过身,阳光洒在颀长的背影上,倒映出一个完整的轮廓。 脚步声渐渐远去,邱千却再难集中精神。方才还静谧如水的教室,此刻仿佛被注入了操场的喧嚣,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在耳畔挥之不去。 她烦躁地合上笔记,走到走廊窗前。 窗外,枯枝在秋风中划出倔强的弧度,昔日的繁茂只剩寂寥。视线越过光秃的树梢,操场的一角在建筑缝隙间时隐时现。 某个班级的金色方阵服装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本以为已经融入了这里,可连日来的种种却一再提醒她——这里并没有她的朋友。 除了尤叶和沈琛,其他人对她都是一样的面孔。微笑和客气的背后,实际上,还是难以逾越的距离。 她堪堪地收回视线,双手抓着的大理石扶栏冰凉刺骨。睫毛虚虚地垂着,像在看自己的脚尖。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再次响起脚步声。转头望去,沈骥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 他步子迈得很大,左手拎着一瓶矿泉水,右手攥着沈琛的外套。额头的碎发有些潮湿,脸被烈日晒得发亮,浑身上下散发着热息。 对上她的眸子,明显一怔,眉尾微扬,“想看比赛?怎么不去?” 声音里藏着少见的温柔,好像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邱千站在原地,风很安静,鼓噪的心跳也突然变得迟缓。 “没,在刷数学题,出来透透气。” 沈骥点点头,发梢的水珠随着动作滑落,“有不会的就问我。” “谢谢。” 阳光将扶栏烤得发烫,指尖传来灼热的触感。目送沈骥走进教室又出来,直到那抹身影完全消失在走廊尽头。 回到座位,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杂乱的思绪一并吐出。她拿起笔,看向练习册上的第二道填空题。 然而,五分钟过去,笔尖却似被胶水黏住,纹丝未动。 十分钟过去,视线依旧死死停留在填空题的第一句话上,大脑一片空白,密密麻麻的字符仿佛化作一群乱跑的蚂蚁,搅得她心烦意乱。 “啊啊啊啊!”邱千终于忍不住,烦躁地晃了晃头,双手用力按压着太阳穴。 十五分钟后,总算找回了状态,拿起笔,填上了第一个空。 正准备继续时,教室的门突然“咣啷”一声,被人用力踹开。巨大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炸裂,惊得她身子一颤。 沈琛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颧骨上还贴着一块醒目的小花创可贴。他大步上前,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躲在教室干什么?怎么不去看比赛!” “……” 邱千被问得一头雾水,“我的比赛项目都安排在明天,今天就没去操场。” 沈琛瘪瘪嘴,有些委屈地撕下创可贴,用手指着颧骨,粗声粗气地,“你没看到我受伤了吗?” 邱千探过身子看去,伤口还没有指甲上的月牙大,边缘微微有些红肿,说是晒的都有人信。 她强忍住嘴角上扬的冲动,故作严肃地点点头,“看到了,那你好好养伤?” 沈琛一听这话更来劲了,直接一屁股坐在邱千前排的课桌上,两条长腿晃来晃去,“我不管,你得报答我!” 他指着用显微镜才能看清的伤口,“医生说了,我现在需要人照顾。” 邱千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哪个庸医说的?” “鬼的庸医!是校医室的李大夫说的!”沈琛气呼呼掏出手机,“要不要我再打电话问问?” “别别别……”邱千连忙摆手,眼角都笑出了泪花,“那要怎么照顾?帮你写卷子?” 沈琛皱皱眉,“卷子有什么好写的,最好有人给我买瓶冰可乐……” “然后呢?” “还得有人陪我吃晚饭。” “还有吗?” “最后……”沈琛突然跳下桌子,“你得答应明天来看我比赛,给我加油。” 邱千正要回答,教室后门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两人齐刷刷回头,沈骥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手里还拿着沈琛落下的巧克力。 “打扰了。”沈骥把巧克力扔给沈琛,顿了一下说,“李大夫刚打电话来说,让你赶紧回去复查,要不伤口可能已经愈合了。” 邱千,“……” 沈琛一秒发疯,“要死啊你,沈一!” - 第一天的比赛落下帷幕,一班的成绩单实在不太好看——高三组第10名,全校排名第35。 朱蕾嘴上说着“重在参与”,可看到成绩汇总表时,脸色还是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第二天的赛程只剩下跳高、跳远、铅球和长跑,外加昨天因犯规重赛的200米混合接力。铅球和跳高、跳远同时进行,是第一组项目。 检录处的阳光格外毒辣,毫无遮拦地炙烤着每个人。邱千在人群中穿梭,不经意间,又看到了沈骥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克莱因蓝的背心短裤,鲜明而深邃的蓝色在烈日下格外耀眼。这身运动服显然是16班统一定制的,上衣的右摆处,竖着印着三个醒目的白色英文单词——“goforit”。 后背的号牌是,31601。高三16班1号。 邱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30110,高三一班10号。 她排在女生队伍中间位置,从斜后方望去,只能瞧见沈骥挺拔的背影。 在一群壮硕的选手当中,沈骥鹤立鸡群。背影宽阔而坚实,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矫健又有活力。双臂自然下垂,线条流畅而优美,随着身体的摆动而敏捷。 膝盖上裹着两个洁白的护膝,小腿笔直且匀称,肌肉线条紧致,与那些身形单薄、阴柔纤细的男生截然不同。 但也并非如漫画中那般夸张的白皙,在阳光下,透着健康的小麦色光泽。 此时,沈骥正在和一旁的人聊着什么,说了几句话后,他拧开手中的饮料瓶,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很快,他就完成了检录,走到一旁,转过身。 下一秒,邱千飞快垂下头,怕被发现偷看似的,心跳突然加速。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沈骥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消耗掉了她全部的氧气,无法呼吸。 报名铅球项目的人数不算多,比赛推进得十分迅速,转眼间,广播里就报了沈骥的名字。 一下子,周围的观众好像就多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邱千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地挤来挤去,好不容易从巴掌大的缝隙中,看到了赛场上的沈骥。 他双脚站定,膝盖微微弯曲,身体微微后仰,右手将铅球稳稳地举至头后,非常标准的动作。 重心沉稳地落在后腿上,蓄势待发。下一秒,沈骥如同一只被拉紧的弹簧,瞬间释放出强大的力量,右腿伸直,带动全身的力量,把铅球猛地推送出去。 “好!”随着铅球离手,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喝彩。志愿者迅速跑过去,拿着卷尺,丈量铅球落地的距离。 不知道具体扔了多少米,就看见一堆女生在欢呼,穿得五颜六色,不只是16班的,甚至不只是高三的。 邱千夹在人群中,莫名觉得有些尴尬。 一连掷了三次,沈骥没有受到任何骚动影响。神情始终淡定从容,眉眼间透着一股清冷与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围在四周的女生终于渐渐散去,邱千的视野这才变得清晰。 很快,下一位选手上场,是个身形庞大的胖子,目测接近200斤,一看就实力强劲。 他的准备姿势更为夸张,掷球的瞬间,还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嘶吼,仿佛要将全身力量都凝聚在这一刻爆发。从志愿者惊讶的表情以及周围选手的反应来看,他的成绩似乎远比沈骥出色。 邱千暗暗在心里将胖哥的动作拆解,反复琢磨、学习了好几遍。没等她在心里演习太久,女子组的比赛便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女生陆陆续续上场,下蹲,掷球。一个接一个,进行得很快。 1班的几个班干部和志愿者都在服务混合接力赛,这边本来就是走走过场,所以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 邱千又忍不住开始紧张,手心冒出一层汗,避免一会儿手滑,她用力在裤子上蹭了蹭。 上场时,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默念高卜渐教她的口令,蹬地转髋挺起胸、双眼向上左肩撑。 第一掷,5米。咝,比练习时扔得还差。 她咬了咬下唇,重新调整呼吸节奏。第二掷时明显找到了些感觉,5.8米,有进步。 她重新跺了跺脚,松了松双臂,准备迎接第三次挑战。就在*这时,她不经意间抬眼,前方不远处,沈骥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 第24章 下意识呼吸一紧,心跳越来越乱。她用力稳定自己的节奏,手上的汗却任性地越冒越多。 慌乱之中,邱千只觉手指突然不听使唤,铅球在她掌心一滑,“嘭”地一声,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下一秒,一阵剧痛如电流般袭来。 第21章 一阵尖锐的疼痛从手腕直窜上来,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邱千死死咬住下唇,强撑着直起身子,还是不受控地踉跄后退两步。 左手本能地护住受伤的右手腕,阵阵刺痛让她眼前发黑。 一个眼尖的志愿者及时发现了这边的情况,迅速跑过来,“你没事吧!” 邱千想要回应,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声抽气。她颤抖着抬起右手,只见原本白皙的手腕已经有些红,皮肤下像是燃着一团火,一跳一跳地发烫。 “可能是扭到了。”志愿者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将她带到场边的树荫下,"你先在这里休息,我马上去拿医药箱。" 她微微点头,蜷缩在树荫的阴影里,静静地端着受伤的右手,也无暇再去关注比赛成绩。 天气闷得不行,一丝风也没有,黏乎乎的空气好像凝成了一团,就在她的上方滚动。 邱千用左手拼命扇着风,却连一丝凉意都搅不动。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她虚虚低盯着地面,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那令人窒息的一幕—— 明明前面两次都扔得很好,偏偏一看到沈骥就懵了。 明明可以像其他人一样随便应付,偏偏较真地练习那么久,结果在最关键的时刻出了这么大丑。 就在她第十八次叹气时,一片阴影忽然笼罩下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闯入视线,指节处还沾着运动后的薄汗,握着的矿泉水瓶外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先冰敷一下。” 熟悉的声音沉在耳边,邱千猛地抬头,视线顺着那只手往上—— 绷紧的小臂线条,微微凸起的喉结,最后是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沈骥逆光站着,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全都看见了? 邱千在心里咯噔一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瞬。她僵硬地伸出手,接过那瓶冰镇矿泉水,小心翼翼地贴在红肿的手腕上。 男生运动后微微蒸腾的热意,无声无息地笼罩过来。周围的嘈杂仿佛瞬间被抽离,耳畔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胸腔发麻。 沈骥俯下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刺目的阳光。垂眸看向她的手腕,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原本纤细白皙的肌肤此刻变得肉乎乎的。 应该很疼。 可她只是咬着下唇,连一声轻嘶都没有。不像沈二那小子,摔个跟头就要了命似的。 女生被冰得指尖发颤,矿泉水瓶在掌心抬起又落下,反反复复好几次。 沈骥目光一顿,起身走向看台,在物资箱里翻出一个医用口罩,又顺手拿了瓶新的冰水,三两下将口罩套在瓶身上。 再回来时,邱千正垂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伤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整个人安静得像一株蔫了的芭蕉。 “给,这样不会太冰。”他单膝半蹲在她面前,嗓音低而稳。 “……谢谢。”邱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原来他没走。 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渗入皮肤,疼痛似乎缓解了些许,另一种难以名状的热意却悄然爬上耳尖。 沈骥就坐在她身旁,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气息,像是被阳光晒过的茶叶,清冽里裹着一丝温暖,让她的心跳彻底失了控。 周遭的空气越发浓稠,阳光肆意地洒在身上,却似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隔,在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只属于他们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保障组才提着药箱过来,拿出云南白药递给沈骥,简单叮嘱了几句使用方法后,又提着药箱匆匆奔赴下一个场地。 “来,我给你喷药。”沈骥的声音很低,又好像很柔软。 邱千顶着红扑扑的脸,迟疑地伸出受伤的手腕。 沈骥握着喷雾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药雾均匀地喷洒在红肿的肌肤上。凉意夹杂着细微的痒,像是被风拂过的蒲公英,轻柔得让人心尖发颤。 “你们班怎么没人陪你?” “他们……”邱千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融化在阳光里,“有的回去刷题了,有的还在比赛。本来以为铅球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顿了顿,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眼,“你扔了多少米?” “12米吧,成绩一般,不知道能不能有名次。” 邱千耷拉着睫毛,“比我好多了,我扔了5米多。” “你是女生。” 沈骥轻笑出声,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邱千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笑——不是礼貌性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温度的笑。 在阳光里,那么明媚,又那么坚定,好像天边陡然落下的一束光,让人情不自禁地靠近。 这种感觉太过新奇,又太过美好,难以形容。 不远处,高卜渐带着慰问组匆匆赶来,刚跑完接力的沈琛也在其中,运动服被汗水浸透,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沈骥看到他们,立即站起身,“我回去准备比赛了。” “嗯。”邱千点点头,也跟着站起来,轻声补了一句,“谢谢你。” 高卜渐是提着急救包来的,看到邱千已经喷好了药,双腿活动自如,他拍了拍胸脯,大声松了口气。 “幸好你没伤到脚,一会儿还得跑1500米呢。” “卧槽,放的什么屁!”沈琛抬起腿就踹了过去,运动鞋在阳光下甩起一道弧线,“这么臭!” 高卜渐猝不及防挨了一脚,踉跄两步才站稳,委屈地揉着屁股,“我这不也是为了班级荣誉吗?” “呵……”沈琛冷笑一声,“你屁吃多了。” 他黑着脸,又看了一眼邱千的“猪蹄”,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确认邱千只是轻微扭伤后,一行人前呼后拥地护送她返回一班看台,阵仗大得像是凯旋而归。 听到广播里通报下一个比赛项目是男子3000米,邱千心里一动,坐在了第一排的位置。阳光直射过来,把塑料座椅晒得发烫。 巧的是,旁边坐的是季絮。 见她挂彩了,季絮礼节性地问了句,“伤得严重吗?” “没事,小伤。”邱千报以客套的微笑。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连简单的寒暄都显得生疏。 朱蕾听说她受伤了,也马不停蹄地赶过来,额头上还挂着汗,“要是不行,1500米就放弃吧!” “没事,老师,我可以的。”她不仅要证明自己,更想在同一个赛场上,与那个人并肩而行。 她相信自己可以和从前一样,站在长跑的领奖台上。 朱蕾见她态度坚决,只好叮嘱道,“量力而行,安全第一。” 邱千乖巧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跑道,志愿者们正在起跑线前忙碌,参赛选手陆续入场。 她一眼就看到了第三道的身影。 其他人或高抬腿,或左右抡着臂,只有沈骥静静地站在那里,手脚交替着活动踝腕关节,笔直耀眼,仿若一颗挺拔的松站在雪白的冬天里。 邱千忍不住又眨了下眼,像在用眼睛拍了一张照,偷偷把沈骥永久拍进自己的视线。 和她相比,一旁的季絮就大方多了,拿着手机对着跑道方向连按数次快门,“咔嚓”声在嘈杂的看台上格外清脆。 拍完,扭头看向门妍妍,“我一会儿要下去给沈骥送水。” “要我陪你吗?” “不用,你帮我看着包。” …… 邱千别过脸,没有兴趣再听。 几分钟后,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乌云如泼墨般迅速晕染,转眼间便遮蔽了大半片天空。 高卜渐穿过长椅,弓着腰,气喘吁吁挤到她身边,“邱千,筹备组担心下雨,临时调整赛程了。男子组跑完两圈后,女子组就接着起跑。你准备一下,我已经帮你检录了。” 顿了下,他又挠挠头,“你手腕……没问题吧!” “没事。”邱千站起身,随手将矿泉水瓶放在座椅上。 “我帮你换一瓶冰的。”高卜渐终于良心发现,补了一句,“放心,我随时在跑道上接应你。” “谢谢。”邱千简单回应后,便穿过长椅看台,来到跑道内圈。 男生组3000米比赛仍如火如荼,由于赛程临时调整,女生组的起跑显得尤为仓促。 当跑道清出足够空间后,教练高举发令枪。“砰”的一声枪响划破天际,邱千与其他七名选手同时冲出起跑线。 邱千对长跑,自从被阿甘那种坚持不懈、勇往直前的精神打动,便踏上了长跑之路。 第25章 冠军拿过不少,所以对于此次比赛,她并没有太大的压力,更多的是自信和从容。 只是右手腕的胀痛还是隐隐传来,尤其是摆臂的时候尤为明显,好似有一根尖锐的针,一下一下地刺着她的神经。她只能咬紧牙关,通过调整呼吸和姿势,转移注意力。 当跑到第二圈弯道处时,一声清亮的“加油”突然穿透耳畔呼啸的风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那声音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她的心脏。 是沈骥! 邱千的心跳骤然加速,她下意识抬头望去。 阳光透过云层,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色。这一刻,眼前的场景与曾经无数个晨跑的画面重叠—— 熹微晨光中,他们总是不期而遇,又擦肩而过,像两条若即若离的平行线,但每一次短暂的相遇都让她的心跳漏掉一拍。 转眼间,沈骥矫健的身影已如一阵风从她身旁掠过。 不知何时,他们竟奇迹般地跑在了同一条赛道上。操场边的古树在狂风中剧烈摇曳,枝叶碰撞发出海浪般的声响,仿佛在为这场追逐呐喊助威。 那个挺拔的背影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牵引着邱千不自觉地加快步伐。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脚步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 第三圈过半时,跑道上已不见其他女生的身影。有的被她远远甩在身后,有的因伤退赛。只有一个女生还在前方不远处,两人之间的距离时远时近,咬得很紧。 在全力冲刺时,邱千仿佛进入了真空状态,连风声都听不见了。但奇怪的是,观众席上讨论沈骥的声音却一字不落地传入耳中: “沈骥太帅了!领先第二名快半圈了!” “你数错了吧,明明是一圈半!” “看那些给他加油的女生……” “沈骥!加油!加油!” 欢呼声一路飘过,邱千似乎一下子就多了不少力量,她扬起头,咬着下唇,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两个人平时默默跑步的情景,一遍又一遍。 第四圈时,跑道上已不见男生的身影。她前面只剩下那个女生,两人一前一后,争夺着第一名的位置。 最后两百米,转过弯道,终点线近在咫尺。在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了沈骥——他站在最前排,目光灼灼地望向跑道。 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隔空相望。 邱千深吸一口气,将全部力量灌注在双腿。风在耳边呼啸,心跳声震耳欲聋。 最后一百米,她像离弦的箭,终于完成反超,第一个冲破终点线。 第22章 天气突变,原定的闭幕式不得不临时取消,这场备受瞩目的盛会就这样在风雨欲来中匆匆落幕。 高卜渐小跑着找到邱千,手里捏着一张成绩单,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邱千!你的成绩出来了!”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念道,“铅球5.6米,排名倒数第二——” 顿了顿,又咧嘴一笑,“但1500米拿了第一!两项成绩综合后,咱们班的总排名直接蹿到第28名!” 朱蕾闻讯赶来,脸上也难得露出满意。 她拍了拍邱千的肩膀,语气温和,“表现不错,尤其是长跑,很顽强。但手腕还是要注意,不舒服就去医务室看看。” 邱千点点头,目送朱蕾离开。低头转了转手腕,红肿已经消退不少,只剩下隐隐的酸胀感。 “我送你去校医室。”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邱千回过头,沈琛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好像一只刺猬。 “不用了吧,感觉好多了。”她晃了晃手腕,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我看看。”沈琛不由分说地凑近,低头仔细瞅了瞅,确实,不像猪蹄子了。 “那这样,”他甩了甩头发,“我请你吃饭,来我家。” 他语气随意,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让刘妈给你揉揉,她手法一流,我小时候都是她帮我揉的。” 邱千避开四处乱溅的水珠,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你小时候经常受伤?” “……” 沈琛一噎,眼神飘忽,正绞尽脑汁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他小时候经常挨揍。” 沈骥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身后,唇角微扬,眼底带着几分戏谑。 沈琛瞬间炸毛,恶狠狠转过头,就要咬他肩膀,“沈!一!” 沈骥轻巧地侧身避开,眼底笑意更深。 邱千看着兄弟俩打闹,忍不住弯起唇角。 “沈二难得邀请同学来家里,”沈骥垂眸看向她,眼尾微微弯起,声音低沉而温和,“欢迎。” 邱千的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 几个人刚走出校门,就被扑面而来的喧嚣声淹没。 校门口熙熙攘攘,挤满了接学生的车辆,各式各样排成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沈骥脚步未停,径直走向路边一辆奢华的黑色轿车。车身线条流畅,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邱千脚步一顿,下意识拉住沈琛的袖口,低声问,“你家不是在对面小区吗?怎么还要坐车?” “啧,”沈琛斜睨她一眼,仿佛在看一个傻子,“平时上课才住这边,周末当然要回家了。” 他抬了抬下巴,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我家在明淮。” ——明淮。 这两个字像一块石头,重重砸在邱千心上。那是靠近机场的别墅区,北临最早的高档住宅群落,住着的都是新闻里常出现的显赫人物。 沈骥的家里的条件,竟然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邱千不自觉地攥紧了书包带,视线落在眼前的豪车上。流线型的车身漆黑锃亮,米色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香气,每一处都能嗅到金钱的味道。 她突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她和沈骥之间。 “发什么呆呢!”沈琛见她站在原地不动,干脆一把拽过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塞进车里。 “啊!”邱千猝不及防,整个人跌坐在后座上,还没调整好姿势,沈琛已经弯腰钻了进来,毫不客气地把她往左边一推,自己一屁股坐在右边。 “你干什么!”沈骥蹙着眉,低声呵止。 “磨磨蹭蹭的,一会儿堵车了。”沈琛满不在乎地翘起二郎腿,还不忘抬头指挥沈骥,“你坐前面吧!” 沈骥看了他一眼,坐上副驾驶。等邱千坐直后,自己也拉上了安全带。 “张叔,走吧!” “好的,大少爷。”司机恭敬地应声,缓缓升起车窗。就在引擎启动的瞬间,一道人影突然冲到车前—— 季絮穿着运动会举牌时的白色迷你裙,单手提着书包,踩着轻盈的步子冲到车前。 她微微弯腰,冲着车窗内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几分甜美,“嗨!沈骥!” “麻烦!”没等沈骥抬头,沈琛先嘟囔了一句。他按下车窗,探出头,“有事?” “蹭个车啊!我今天也要回明淮。”季絮说着已经绕到左侧,伸手就要拉车门。 “没地儿。”沈琛毫不客气地丢出俩字。 季絮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难以置信地弯下腰,凑近车窗往里张望—— 车后座上,除了沈琛,还坐着一个人。穿着一件灰扑扑的外套,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竟然是邱千? 季絮的眼神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又恢复了那副完美的笑容,对着邱千亲切地说道,“嗨,你也去明淮啊!” “我……”邱千刚要开口。 “我请她吃饭,你真啰嗦。”沈琛不耐烦地打断,直接按上车窗,“张叔,开车。” 被拒绝的季絮也不恼,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微笑,朝副驾驶的沈骥挥了挥手。直到车子启动,她才直起身子,站在原地看着车辆远去。 这期间,沈骥始终都没有抬头。邱千不免有些疑惑,这好像和尤叶说的“青梅竹马”完全不一样。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沈骥的侧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梁勾勒出凌厉的线条,像在想什么事,眉头锁着,下颌紧绷。 就在这时,沈骥突然动了一下。 邱千慌忙移开视线,耳边仿佛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 黑色轿车平稳地驶入环路,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落进来,在真皮座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道路畅通无阻,两侧的绿化带飞快地向后掠去。 沈琛坐在后座,百无聊赖地摆弄了一会儿手机。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头,目光带着几分狐疑,直直地看向邱千,“你和季絮很熟?” “就一起跑过步。”邱千实话实说,她们确实算不上熟络。 “少搭理她,心眼儿比头发都多,别以为我不知道。”沈琛从鼻孔挤出一个哼,又拍了拍副驾的椅子,“是吧!沈一。” 第26章 一直沉默的沈骥终于侧过脸,下颌线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别胡说。” “我胡说?!老狗少咬,刚才要不是我,你就得和她坐一个车回家了。嘿嘿!”沈琛一连坏笑了好几声。 邱千悄悄观察着他们的互动,看来传说中的“青梅竹马”与现实相去甚远。尤其是沈琛,话里话外的厌弃毫不掩饰。 她安静地缩在座位一角,好像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沈琛似乎意犹未尽,又开始兴致勃勃地八卦季絮小时候的糗事,就连她被狗追到尿裤子的事,都抖了出来。 碍于礼貌,邱千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皮开始打架,脑袋也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昏昏欲睡。就在这时,听到沈骥悠悠地问了一句,“你月考成绩告诉爸爸没有?”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刚刚还眉飞色舞的沈琛立刻蔫了,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后,整个人缩进座位一角,双腿支得老高,把脸扭向窗外。 邱千终于能享受片刻的安静。 这两天,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夜晚一闭上眼,梦里就是走方阵的场景,步伐、节奏、队列。清晨一睁眼,又都是扔铅球的画面,动作、力度、角度。 此刻,哪怕轻轻一眨眼,仿佛都能坠入梦乡。 但毕竟是在车里,旁边坐着两个男生,她不可能踏实去睡,只能微微调整坐姿,微微阖上双眼,让自己尽量舒适一些。 片刻后,再抬起眼,车子还是在环路上。 远景是一片模糊的倾斜的山峦,一侧山裾断断续续隆起,另一侧是稀稀落落的枯树,笔直地守护在蜿蜒曲折的道路上。 沿着坡起的弯度,目光转向前方,邱千又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副驾驶上的沈骥。 此刻,他仰靠着,双手自然放在腿上,好像也睡了。短发覆盖住额头,五官变得沉静,下颌线也柔和许多,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 邱千就慌慌张张移开视线。 窗外,憋了半天的雨点,终于劈里啪啦砸下来,群山之间,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见她醒了,沈琛的嘴巴又闲不住了。 “看到远处那个湖没有?那叫日月湖,日山府和月山府都是环湖建的,我家在日山府,季絮那货住月山府。” 邱千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雨幕中视线朦胧,只能隐约看见群山环抱着一汪碧水,湖畔树木丛生,红黄叶在雨中交织成绚丽的色块。 这场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车子驶出环路时,日月湖近在眼前。雨后的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朦胧的山色,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沿着环湖路行驶片刻,一座恢宏的花园渐渐映入眼帘。 虽已是深秋时节,园中花木却依旧绚烂如锦,交织出一片斑斓的秋色。入口处矗立着一块巨大的太湖石,上面龙飞凤舞地镌刻着两个鎏金大字——沈园。 “到了。”沈琛按下车窗。 第23章 邱千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描绘过沈家的模样,但当她真正站在那扇鎏金大门前时,所有的想象都瞬间黯然失色。 整栋别墅好像电影里民国时期的风格,大门上精雕细琢着繁复的纹路,门廊悬挂着古铜色的宫灯。不时有佣人进出,见到他们都恭敬地欠身问好。 恍惚间,邱千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正是沈骥头像里的那栋建筑吗?照片中那个如诗如画的湖泊,原来就是眼前波光粼粼的日月湖。 她一直以为是某个欧洲湖畔小镇,却不想,那就是沈骥触手可及的日常。 站在巍峨的门廊下,邱千感到一阵眩晕,好像在做梦。不对,她连梦都不敢这么铺张和奢华。 “发什么呆,走啊!”沈琛没心没肺地推着她走上了台阶。 穿过大门,是宽敞又辉煌的客厅。 邱千好像又从民国穿越到了欧美的某间博物馆。墙上悬挂的油画在灯光下泛着柔光,斗柜上摆着的雕塑栩栩如生,就连门口的花瓶都散发着高不可攀的味道。 正目不暇接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 沈夫人款款而至,一袭墨绿色苏绣旗袍,发髻间插着白玉簪子,端庄高贵,矜重文雅,比上次在办公室见到时还要光彩照人,宛若行走在博物馆中的另一道风景。 邱千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偏偏沈骥和沈琛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偌大的客厅突然就剩下她一个。 “阿、阿姨好。”她磕磕巴巴地叫了一声。 “是千千吧?沈琛常提起你呢。”栾虹说话时微微前倾,眉眼弯弯,笑容和煦。 “嗯。”邱千用力点点头,喉间却像堵了团棉花,一时间竟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 从未与“妈妈”相处过,让她在这样的场合,显得格外青涩与无措,只能局促地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沈琛和我说了,要请你吃饭。来,跟阿姨说说,有什么忌口,我让厨房注意。”栾虹亲热地拉着她,坐在沙发上。 “我、都可以的。”邱千紧张地绞着手指,“对不起,打扰到您和叔叔了。” “客气什么,一顿饭而已。沈骥被他爸爸叫上楼了,沈琛那熊孩子准是去洗手间了。”她轻轻拍了拍邱千的手背,“别拘束,就当自己家。” 邱千低垂的睫毛轻轻颤动,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许。 沈琛这时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妈,你干嘛拉着她不放,我还想带她回房间打游戏呢!” 说完,把外套随便丢在一旁的大花瓶上,“走,跟我上楼。” “啊、我在这坐会儿就行。”邱千脸微微泛红。 “你这孩子,哪有让女同学去你房间的。” 栾虹点了一下儿子的脑袋瓜,翡翠戒指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就在沙发上聊吧,不许上楼。”说完,便站起身走向厨房,张罗布菜。 邱千微微松口气,高悬的心总算落了些许。重新抬起头,环顾四周。 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千万颗水晶珠折射着璀璨的光芒,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西侧墙壁上挂着一座古铜色的落地钟,钟摆有节奏地左右摆动。东侧是一排装裱精美、色彩明艳的油画。 展示柜里摆放着各式雕塑艺术品——有洁白如玉的石膏像,有釉色温润的陶瓷,还有纹理分明的木雕和根雕,每一件看起来都价值连城。 邱千突然感觉自己像个白痴,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就跟过来了。沈琛这家伙又不搭理她了,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组队。 直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伴随着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声,“这件事,务必时刻关注,不能掉以轻心。” “好的,爸爸。” 邱千抬头看去,沈骥跟在一位中年男子身后缓步下楼,两人的神情都略显凝重。 那应该就是沈父了——约莫四十出头的样子,剑眉星目,英气逼人,锐利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虽然穿着家居服,却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慌忙站起身,叫了一声,“沈叔叔好。” 沈闻华微微颔首,示意她不必拘礼。 邱千战战兢兢跟着去了餐厅,四方桌子不大,显然是家人日常用餐的地方。 “你坐这!”沈琛一把拉她坐在自己旁边。 餐桌上,五套骨瓷餐盘洁白如雪,边缘描着细细的金线。餐盘两侧,银质刀叉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竟然没有筷子—— “……” 邱千大脑嗡地一声。 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西餐,最多吃过两回自助披萨,还是用手抓的。 难道要在这里表演刀叉处女秀? 怎么办?手心不知不觉冒了一层汗。阳光穿过庭院,余温洒在脸上微微发热。 她偷偷在裤子上搓了搓手,拼命回忆起电视里看到的片段,貌似是先铺一块餐巾,然后……是左手拿刀、还是右手拿刀来着? 左手拿刀、右手拿叉。不对,不对!好像是右手拿刀? 算了,等别人先动,再跟着学吧。 千万、千万不要在沈骥面前丢脸。 十根手指在桌下用力绞着,心跳也扑通扑通加速,就在她快要窒息时,一个清润的声音如天籁般响起—— “刘妈,邱千今天手腕伤了,麻烦您给她拿一双筷子,再拿一个木质汤匙,饭后帮她揉揉手。”沈骥的声音平稳又温和。 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邱千悄悄抬眼,想向沈骥投去感激的目光,但他却只是专注地用毛巾擦着手。 一旁的沈琛已经提前开动,左手举着叉子,右手握刀麻利地切下一大块牛排。 “你同桌的手腕坏了,你都不知道?就着急吃,怎么那么饿。”栾虹有些不满。 沈琛嘴里糊着一块牛排,浑浊不清地呜呜开口,“我昨天跑了200、400,还有接力,今天又跑了一遍接力,当然饿了。她手都好了,是她自己说的。” 第27章 “行了行了,吃着东西不要讲话。”栾虹随即转向邱千,“千千,别怪沈琛,他从小就这样。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阿姨,我十七岁。” 邱千刚说完,沈琛又嘟囔了一句,“是你要问的,还不让我说。” “那比沈琛还大一岁。”栾虹点点头,又转头看向沈琛,“你看千千多稳重,你就还像个孩子。再看看你哥,都能帮爸爸处理公司的事了。” “沈一都快十九了,我才多大。”沈琛放下叉子,又灌下一大口果汁。 栾虹轻笑两声,又看向邱千,“怎么不吃?要不要先尝尝刘妈做的蔬果派,他们兄弟俩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 佣人小心翼翼地端来一个天鹅造型的深盘,盘中卧着一颗栩栩如生的大“草莓”和一颗饱满的“贝贝南瓜”。“草莓”表面甚至还有细小的籽粒,“南瓜”的纹路也清晰可见。 这竟然是甜品?邱千眼睛瞪得圆圆的,实在不敢相信甜品竟能做得如此逼真。 直到沈琛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切开那颗“草莓”,露出里面如蛋糕般的内馅,还有缓缓流淌的诱人流心,邱千才如梦初醒,确定这真的是可以入口的美味。 “你吃哪个?这是草莓的,那个是南瓜的。”沈琛终于记得他还带了同桌回来。 “哪个都可以,我自己来吧!”邱千客气地回了一句。 她其实喜欢吃南瓜的。 以前在福利院没什么好吃的,唯一的甜品就是蒸南瓜和烤地瓜。后来渐渐长大,每次吃到南瓜和地瓜,都好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二少爷,我来给邱小姐切吧!”刘妈拿过餐刀,手法娴熟地切下一角南瓜派,金黄的馅料在盘子里微微颤动,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谢谢。” 邱千吃了两角蔬果派,余光悄悄扫到对面的沈骥,他吃东西的时候很优雅,不像沈琛似的的狼吞虎咽。* 修长的手指轻握银质餐具,切割的动作精准得如同在演奏乐器。就连用餐刀的姿势,都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贵族。 见他吃的是南瓜派,邱千心头忍不住涌起一丝隐秘的欢喜——他们又多了一个共同爱好。 一直沉默的沈闻华这时放下刀叉,话题再次回到工作上,“沈骥,商场如战场,谨慎固然重要,但决断力才是制胜关键。你团队里那个内鬼,打算怎么处置?” “爸爸,我会尽快把这个人找出来。” “不用找,直接解散,这次就当作你第一次失败的教训。”沈闻华的语气不容置喙,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强硬。 “不行!”沈骥罕见地有些激动,“我还没有输。” “没输?这次是几百万,下次就是几千万、几个亿!” 沈闻华突然加重的声音,把气氛推向紧绷。 此时他满脸怒容,眉头紧锁。对面的沈骥则紧抿着嘴唇,眼神坚毅。 邱千小心翼翼放下筷子,隐约明白了他们谈论的事情。 前几天听沈琛提了一嘴,好像是沈骥的创业团队投标一个装修的小项目,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但是团队出了内鬼,把底价和方案泄露给了对手公司,导致沈骥的团队和第一名失之交臂,功亏一篑。 看来,直到现在,这个内鬼还逍遥法外,没被揪出来。 栾虹安抚地拍了拍沈闻华的手背,目光微微扫向邱千,示意给沈骥留些面子。 须臾后,沈闻华紧琐的眉才慢慢舒展,但语气依旧带着几分威严,“这件事你尽快处理,我给你三天时间。” “爸爸,我一定会找出那个人。”沈骥语调平缓,却强硬有力、毫不退让,“但是既然这是我的团队,也希望您不要过多插手。” 第24章 一顿饭,吃得好像在坐过山车。 邱千几乎要把脸埋进餐盘里,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只盼着这场无形的风暴快点过去。 身旁的沈琛终于细心了一次,“你咋了?要拉要尿去洗手间,在那边。”说完,还热心一指。 “……”邱千涨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没,我先不用,谢谢。” “那你干嘛跟生虫似的来回乱动。” “……” 幸好这时刘妈拿着药出现,“邱小姐,我帮你揉揉手腕。” “好,谢谢您。”邱千如蒙大赦,立刻起身跟着去了客厅。 刘妈手法确实老道,短短几分钟的揉捏推拿,胀痛就缓解了大半。冰凉的药膏涂抹在皮肤上,一阵舒适沁凉。 不知过了多久,她试着活动手腕,惊喜地发现灵活度恢复不少,疼痛也减轻许多。 “冲啊傻吊!”一旁的沈琛又沉浸在游戏世界里,两根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翻飞,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望着渐渐西沉的晚霞,邱千开始盘算着怎么回学校。可这栋别墅远离市区,一路都没看到公交站。 这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送你。” 沈骥沿着楼梯扶手走下,黑色外套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摆动,露出里面纯白的棉质t恤,衣料下隐约可见劲瘦的腰线。 “别等了,沈二就这样,一玩起来六亲不认。” 邱千忍不住抿抿唇,“叔叔阿姨呢?我打个招呼再走。” “卧槽!要噶!”沈琛突然大吼一声,手指在屏幕上划出残影,整个人几乎要弹起来。 邱千吓得愣住,还没等开口—— “别吵!”沈琛两脚一蹬,又瘫回沙发上。 “没关系,走吧,我爸爸在楼上开会,姨妈刚才接了个电话,估计也要一会儿。” 沈骥已经走到面前。 “好。”邱千点点头,突然怔住。 运动会的忙碌让她几乎搁置了先前的猜测,而此刻,“姨妈”两个字彻底坐实了她的猜想—— 沈骥和沈琛,真的是同父异母。 难怪在餐桌上,栾虹的话题始终围绕着沈琛,连责备都带着藏不住的宠溺。而沈骥,则像个安静的局外人,偶尔才简短地应一两句。 那他的妈妈呢? 是和平分手各自安好?还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亦或是……像那些豪门秘辛里演的那样,从一开始就没有被承认过? 跟在沈骥身后,她的视线虚虚地追随着男生的背影,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微风穿过花园,深红色的玫瑰轻轻摇曳,暗香浮动。鹅卵石小径在他们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某个遥远时空传来的叹息。 车库感应门无声滑开,一排豪车整齐安静地停在阴影里。 沈骥按了一下手中的车钥匙,最外侧那辆黑色suv的车灯骤然亮起,像蛰伏的野兽猛然睁开双眼,冷冽的光刺破车库的昏暗。 他拉开副驾车门,随后绕到驾驶座上了车,偏过头,邱千仍站在原地没动。 咬着下唇,睫毛低垂,在眼下投落一片不安的阴影,像是在经历某种无声的挣扎。 沈骥微微扬起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虽然还在读高三,”他向后靠进真皮座椅里,修长的手臂随意搭在方向盘上,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轻松,“但我是1月生日,已经18岁零9个月,驾照都拿了半年了。” “……” 邱千张了张嘴,他完全误会了她的犹豫。 沈骥熟练地启动,倒车,慢慢驶入环湖大道。 ——动作行云流水,毫不生疏。 片刻过后,一段舒缓的旋律响起。 清澈的钢琴声如溪水漫过鹅卵石,低柔的日语男声在空气里轻盈盘旋,像一只青鸟掠过晨雾弥漫的湖面。 原来沈骥喜欢这样的歌,邱千悄悄瞥向中控屏幕,看到了四个字——谷村新司。 “吃饱了吗?”沈骥突然开口,低沉的嗓音穿透音乐,格外清晰。 “嗯,很好吃。” “还以为你光顾着偷听我和我爸说话,都忘了吃东西。” “我没……”邱千一噎,心虚得像是被当场抓包的小偷。 沈骥单手扶着方向盘,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在他眼底洒下一片细碎的星光,连带着他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都染上了几分温度。 “开个玩笑。”他嗓音低缓,带着点松散的笑意,“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我?”邱千微微一怔,试探性问,“你是指找出那个……内鬼的事?” 她小心翼翼地吐出这个不属于学生的词汇。 沈骥淡淡应声,目光重新投向远方。 山路在暮色中蜿蜒,像一条沉睡的巨蟒。 “我觉得……沈叔叔的建议是对的。”她斟酌着,词句在齿间辗转,“可以先宣布解散整个团队……” “哦?”沈骥的指尖在方向盘一顿。 “然后在现场观察大家的反应。清白的人一定会据理力争,而心虚的人……” 说到这里,她的语速突然慢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边缘,“可能会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至少会有些不一样……” 第28章 最后几个字越来越轻,听在沈骥耳中,几乎是几乎含在唇间。 他偏过头。 女生穿着宽大的灰色外套显得十分单薄,修长的脖颈线条没入衣领,黑框眼镜也遮不住她绯红的脸颊,浓密的睫毛在光下投落一片颤影。 他不着痕迹地别开视线,“怎么想到的?” “啊?”邱千不自觉地睁大眼睛,长睫扑闪。 沈骥余光瞥见她的模样,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笑。 夕阳西下,车子笼罩在一片朦胧里,继续前行。 邱千怔怔的,刚刚那一声笑,好像一根无形的羽毛,在心头轻轻刷了一下。 她轻咬下唇,犹豫片刻后轻声问道,“你会玩狼人杀吗?” “玩过,不太精。” “嗯……”邱千悄悄收回视线,“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森林里住着一只黑狮子和一只白狮子,它们是邻居……” “狮子还有黑色的?”沈骥忽然侧目,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你确定不是黑豹?” “故事书里就是这么写的。”邱千耳尖微红,声音有些急。 “好,你讲。” “有一天晚上,它们同时生下了小狮子。可是第二天醒来,白狮子发现自己的宝宝死了,而黑狮子怀里抱着的宝宝,却像是自己的……” “等等,”沈骥再度打断,眉头微蹙,“小狮子是什么颜色的?两只幼崽长得很像?” 邱千抿了抿唇,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两只幼崽……还没有长毛呢。” 沈骥闻言,轻挑了一下眉,示意她再继续。 “白狮子和黑狮子都想要这只活着的宝宝,于是大打出手,谁也不肯想让。最后,它们决定去找狮子法官……” “那狮子法官是黑的还是白的?”沈骥又一次打断,语气里带着若有似无的促狭。 “……” 今天的沈骥与往常简直判若两人—— 惜字如金的少年,此刻却像个好奇宝宝,对每个细节都要刨根问底。 窗外风声渐起,呼啸着拍打车窗,在密闭的车厢内形成沉闷的回响。 暮色四合中,流动的霓虹灯光掠过沈骥棱角分明的侧颜,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黑色衬衫衬得气质愈发深沉难测。 邱千忍不住细细打量他,试图从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中找出什么端倪。 可沈骥只是专注地目视前方,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搭在方向盘上,连指节弯曲的弧度都透着游刃有余。 算了,她吸了一口气,“红的。红狮子法官想到了一个办法。它说,那就把这个活的狮宝宝劈成两半,这样最公平。此话一出,黑狮子立刻称赞法官廉明,而白狮子却哭喊着,不要劈死宝宝,我不要了,我不争了。” “讲完了?” “完了。”邱千点点头。 “所以呢?”沈骥半阖着眼帘,眉宇间凝着思索的痕迹。 “所以……”邱千转头直视沈骥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在同样的条件下,不同角色,自然会暴露出不同的反应。内鬼的身份,也能呼之欲出。” “噢——”他忽然拉长声调,淡色的皮肤在红光下泛着暖意,眼尾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原来如此。” 车速渐缓,他的嗓音混着引擎的低鸣,“那现在——” “还担心我的车技吗?快到学校了。” 邱千心头蓦地一颤。 车窗无声降下,初秋的晚风裹挟着远处商场的音乐声、行人谈笑声,还有不知名花朵的暗香,涌入车内。 沈骥居然一直在留意着她! 原来那些不经意的玩笑,那些关于小狮子的较真,甚至一路上舒缓的旋律,都是他不动声色的体贴。 温柔地托住了她所有不安。 邱千心口突然泛起一阵奇异的酸胀,像是有人往胸腔里塞了一团浸满柠檬汁的棉花糖。被人小心翼翼照顾,竟是这样的感觉。 “其实……”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晚风吹散,“我不是怕你开车。” “嗯?”沈骥眉尾微微上扬。 “我……”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却在撞进那双深邃眼眸的一瞬,又败下阵来。 男生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让她想起冬日里呵在玻璃上的白雾。 垂下眼帘,她随便扯出一个理由,“是我怕坐到这种很高的地方。小时候……被人从高处推下来过。” 最后一个字刚落,霓虹灯在暮色中渐次亮起。 “邱千,”沈骥的声音夹杂着沙哑,“不愉快的事情就该学会遗忘。” 车窗外的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流转,勾勒出坚毅的轮廓。 他转头直视她的眼睛,眸色深得像是化不开的墨,“既然已经淋过暴雨,就别让自己一直活在潮湿里。” 邱千蓦地攥紧衣角。 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卑劣——一个仓促的谎言,竟换来沈骥这么郑重的温柔。 第25章 便利店的冷气开得很足,邱千在货架间来回穿梭,指尖最终停在那瓶冰红茶上。 自从发现沈骥很少喝饮料,唯独对红茶后,这个细节就像一枚隐秘的种子,在她心里悄然生根。 上午如果不是沈骥及时找来冰水,她的手腕恐怕还肿得厉害——还没有好好道谢。 从便利店出来时,沈骥正在外面打电话,斜倚在车门上,半边身子沐在夕阳里。 一身黑色装扮——连帽外套、运动裤、球鞋,衬得身形更加修长挺拔。对周围不时投来的目光浑然不觉,只是微微偏着头,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 见她出来,沈骥很快挂了电话。 “请你喝红茶!上午谢谢你。” “小事。”男生唇角微扬,接过饮料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指。 雨后空气十分舒适,混着秋日的清新,在摇曳树影下,散发着凛冽的清凉。 沈骥靠在车边拧开瓶盖,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下颌线绷出凌厉的弧度。 邱千正想说什么,却见他的目光忽然定格在远处——鲜红的广告牌上,“攀岩”两个大字赫然在目,悬崖峭壁的剪影在暮色中格外锋利。 “你为什么会喜欢攀岩呢?” “嗯?”沈骥微微挑眉,瓶口还悬在唇边。 “吃饭的时候,听阿姨提的。”邱千的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飘,“男生好像大多喜欢篮球或者足球。” “可能是我不太热衷于竞技,”沈骥低头将瓶盖拧紧,螺纹发出细微的咔嗒声,“相比之下,更享受挑战自我极限。每一次攀岩,都是一次与自己的对话和较量。” 沈骥眼底被霓虹投下细碎的光影,“你不也一样喜欢跑步?跑步和攀岩,本质上都是超越自己。” “……” 行人三三两两穿梭而过,脚下踩着落叶细细簌簌的声响,让邱千想起晨跑时踩过的枯枝。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接了句,“跑步和攀岩一样,都是孤独的运动。” “没错。”沈骥的长指压在车门把手上,顿了顿,“但也许是因为背向他人,才看似孤独。” 邱千的心脏忍不住猛跳了两下,这一刻她终于确定——沈骥看到了她在南瓜日记墙上留下的便签。 - 运动会落幕的余温还未散尽,十月的双月考已悄然逼近。 对于高三学生来说,这不仅是一次考试,更是一场无声的排位战——它将决定未来两个月的座次。 朱蕾特意用了一节自习课的时间,反复强调“收心、调整、冲刺”六个字,粉笔在黑板上敲出战鼓一样的节奏。 绝大部分人都落实到了行动上,班里气氛也比往日凝重。只有沈琛照样没心没肺,不过倒很少迟到早退了,偶尔拿起卷子看看,划拉几笔。 邱千的生活看似一切如常——和尤叶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但两人之间隐隐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薄纱。 细细回想,似乎就是她手腕受伤、沈骥送她回来后,尤叶的情绪就有些微妙的变化。不过,也或许是她的错觉。 上周的主课周测成绩发布,邱千的语文和英语都考了班级第一,数学成绩小有提高,涨了9分。 朱蕾特意表扬了她的进步。把卷子贴上黑板,让大家好好学习卷面书写,还给予了一句最高评价,“干净整洁,像印刷体一样。” 下课后,邱千和季絮一起被叫去办公室。 爬楼梯时,她小声问,“老师找我们什么事?” 季絮轻飘飘一笑,“今年的国际留学生汉语大赛还是在北临办,学校要出五名学生去做志愿者,我猜朱老师想让我们报名吧!” “真的?”邱千的眼睛一亮。 留学生汉语大赛她关注了很多年,每次电视重播时她都会再看一遍。如果能亲身参与,近距离接触那些高校师生……光是想想,就兴奋得要命。 不过,她的口语水平,合格吗? 第29章 到了办公室,答案揭晓:季絮猜得一点没错。 “你们是我最看好的学生,”朱蕾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有天赋又肯努力。这次志愿者活动我想推荐你们参加,不过得先通过学校的选拔。” 她的视线最终停在邱千脸上,“季絮我倒不担心,她有经验。就是邱千你……” 邱千攥紧校服下摆,朱蕾的担忧不无道理——她的英语全靠累积词汇,口语鲜少练习,与从小参加国际夏令营的季絮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可这个机会实在难得。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就重重点了头,“老师,我会加倍努力的。” “好。”朱蕾语气带着一丝欣慰,“其实推荐你还有另一个原因。这次志愿服务是有偿的,每次有300元补助,我想或许你需要。” “谢谢老师。” 从办公室出来,邱千更坚定了挑战的决心。 中午吃完饭,她让尤叶先回了宿舍,自己打算在校园里找个安静的地方练习口语。沿着食堂前面的小路,往中心凉亭那边走了没多远,恰好遇到从校外回来的季絮。 “这么巧,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季絮热情地挽住她的手臂,脸上的笑容堆成一团。 “有事吗?” “有啊?一起练口语。”季絮兴致勃勃的。 邱千有些意外,她和季絮好像还没有熟络到这个程度,“陪我练习很浪费时间的,我口语不是很好。” “那就请我喝奶茶抵学费吧!”季絮眨了下眼,“食堂二楼正好有促销活动。买二赠一,很划算。” 话已至此,再推辞反倒显得矫情。 虽然不明白季絮的热情从何而来,但自己蹩脚的口语确实需要指导,邱千还是点了头。 短短一个中午的时间,两人从最基础的日常对话开始,你来我往,模拟了十几种不同的场景——从餐厅点餐到机场问路,从课堂讨论到街头求助。 季絮不愧是经常飞国外的人,口语流利自然,用词精准,连语调都带着地道的韵律感。 邱千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差距,练习得口干舌燥,嗓音都有些沙哑。直到预备铃隐约传来,她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她收起手机,站起身,“我去买奶茶,你要喝什么?” “都可以,那我先回教室。” 正值上课高峰,一群群的学生从四面八方向教学楼涌来,邱千没走多远,突然有人高声喊了她一声。 一回头,原来是沈琛。穿着一件宽松的运动外套,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贯的不羁,正快步朝她走来。 “你干嘛去?” “我去食堂买奶茶。” “你?买奶茶?”沈琛夸张地挑眉,一脸难以置信——这个平时连瓶矿泉水都舍不得买的小土包,今天居然要喝奶茶? “听说食堂二楼在搞活动,我请季絮喝,她陪我练了一中午口语。” “行,那我也来一杯,我去买,你回去上课。”不等邱千回应,沈琛已经转身朝食堂飞奔而去。 邱千抿了抿唇,转身走进教学楼。 教室里人还不算多,她从后门进来的时候,尤叶正在她的桌前低头看着什么。 “你找我?” “啊!”尤叶像是被吓了一跳,慌忙抬头,“你回来了……我就是看看你的英语试卷,写得真工整。” “你要看就拿去看吧。”邱千不以为意。 “不用了,朱老师不是还要拿去其他班展示吗?呵。”尤叶扯出一个笑容,转身离开。 邱千愣在原地,那个笑容让她心里莫名发堵。尤叶最近总是怪怪的,若即若离,让人捉摸不透。 没过多久,教室后门被猛地推开,沈琛气喘吁吁提着三杯奶茶冲进来。 “接着!”他大大咧咧地把两杯奶茶塞给到邱千,自己那杯直接咬住吸管喝了一大口,“今天买二赠一,排队排得我差点迟到。” “谢谢,”邱千连忙接过,“一会儿下课给你转钱,我手机刚交上去了。” 她弓着腰悄悄溜到季絮旁边,将其中一杯轻轻放在她摊开的卷子旁,“今天真的谢谢你。” 季絮正用荧光笔做标记,没说什么,抬头冲她抿嘴一笑。 邱千回到座位上,抱起奶茶深深吸了一口,饱满的草莓果粒混合着奶香瞬间在舌尖绽放,甜而不腻的滋味让她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沈琛凑过来,“味道怎么样?” “挺好喝,草莓味的,你呢?” “我当然也是草莓,我只爱吃草莓,你记住了!”沈琛帅不过三秒,又恢复了欠揍的语气。 第一节历史课在奶茶的甜蜜辅助下过得飞快。邱千一边记笔记一边时不时吸一口,连枯燥的年代表都变得生动起来。 到第二节地理课时,前排突然一阵骚动,有人高高举了手。 “老师,季絮好像病了。” 第26章 一句话,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激起涟漪。邱千也随着大家的目光,抬头望去。 门妍妍正拍着季絮的肩背,声音急切,“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红。” 慈禧眉头一皱,放下卷子快步走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脸色顿时凝重。 “发烧了?班长,你送她去校医室看看。” “好。” 于恒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和门妍妍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季絮,走出教室。 几个人在过道转身的时候,邱千看到了季絮的正脸。面色发红,头发微乱,整个人恹恹的,和中午时判若两人。 小骚动很快平息,慈禧回到了讲台上,夹着根粉笔用力敲了敲黑板,示意台下集中注意。 邱千也不敢再分神,双眼回到了卷子上。心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中午在室外练习,吹到了凉风?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整节课她都频频看向季絮的座位,但直到下课铃响,季絮依然没有出现,倒是于恒先回了教室。 几个好奇的同学立刻围住。 “过敏?” “医生这么说的?” 于恒含糊其辞地应付着,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这边。 邱千心头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放学后,在去食堂的路上,尤叶一反常态,话密了不少,这是几天来的第一次。 “怎么会突然过敏呢?她中午吃什么特别的东西了吗?”尤叶踢着路上的小石子,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们中午练习得怎么样?” 邱千脚步一顿。 尤叶的话像一记猛锤,精准地凿中了她的忐忑,她虚虚地应了一声,“我中午请她喝了一杯奶茶。” “啊?她不会奶茶过敏吧!”尤叶突然笑出声,“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 这句话既像冲季絮又像冲她,邱千抿紧嘴唇,没有接茬。 尤叶却像打开了某个开关,自顾自说起没完:“朱老师这么力挺你们,要是她参加不了志愿者活动,那多可惜呀。” 尾音拖得长长的,在初秋的晚风里显得格外刺耳。 邱千知道,尤叶的英语成绩也很好。中午听季絮提了一句,上次参加活动的就是她和尤叶。 也就是说,这次是她抢了尤叶的机会。 为了这份岌岌可危的友谊,任凭尤叶怎么阴阳怪气,邱千都没反驳。 但还是一语成谶。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朱蕾一进教室,便径直朝最后排走来,神色凝重地告诉她一个坏消息,“季絮全身过敏,海选弃权了。” “啊?”她急得声音发颤,“初试不是明天才……” 朱蕾摇摇头,“不等了,1班就报你自己,好好练习。” 邱千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有种悬着的心终于死了的绝望。 - 第二日,晨光微熹。 站在操场边缘,邱千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缓缓消散。 耳机里的英语对话循环播放着,那些拗口的发音像一块巨石,从昨天中午就堵在她心里。 季絮游刃有余的口语表达,让她看清了自己山海般的差距。 机械地迈开脚步,柿子树哗啦啦的声响,混着耳机里的英语对话,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视线尽头,沈骥的身影已经跑过弯道。 昨天晚自习后,半小时的自学加练收效甚微。空荡荡教室里,ai语音机械地纠正着她的发音,却给不了季絮那样精准的提点。 她咬着下唇,不免又想到了于恒那个模糊不清的眼神,季絮过敏不会真的是因为那杯奶茶吧。 跑到第二圈时,沈骥从后面赶了上来,睫毛上还挂着晨露凝结的细碎水珠。 “怎么在练口语?” 邱千下意识想摘下耳机打招呼,却听见ai对话里出现一个自己总发不准的音节,只好仓促地点点头。 第30章 然后才摘下一只耳机,说了志愿者海选的事。 “需要帮忙吗?”沈骥的声音混着晨风传来,运动鞋在塑胶跑道上磨出轻微的声响。 “我……”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个弯。 她不想占用沈骥的时间,也不想被他听到蹩脚的口语,但更不想错过他的好意。 男生微垂着头,因为刚刚跑了步,身上还散发着热气,外套拉链只拉到锁骨,露出一截脖子。 在她回应前,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没有催促,也没有离开。 微微低头的样子,让邱千想起图书馆里那些被阳光抚摸的书脊——温柔妥帖。 她不知不觉就点点头。 又伸手指了指沈骥被风翻起的卫衣帽子。 男生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抬手拉起帽子戴上,动作干净利落,“这边风有些大,我们去食堂吧,现在应该开门了。” “也行,正好一会儿请你吃早餐。”像是怕他拒绝,邱千又补了一句,“就去上次那家吃牛肉馄饨。” 馄饨8块钱一碗,虽然远超出她的早餐标准,但招待沈骥总不能用白粥和鸡蛋吧。 沈骥眼尾弯起浅浅的弧度,没有拒绝。 两个人快走了几步,穿过绿化带。一进食堂,迎面就扑来热腾腾的烟火气息。邱千忍不住深深吸了两口,脸蛋很快从冷到热,一度翻红。 食堂大厅空无一人,只有操作间里的蒸箱传出轰隆隆的声音。他们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面对面坐下。 “怎么练?有app么?”沈骥微微前倾身子,眉宇专注,好像一秒就进入了状态。 “有的。”邱千连忙解锁手机,“我存了几个志愿者常用的对话场景,不过都是基础版,实际可能……要举一反三。” “嗯。”沈骥接过手机,长指上下滑动屏幕。 邱千突然有些懊恼,她的手机钢化膜裂了,还没时间去换。早知道手机会被沈骥看到,她一定不这么懒。算了,她抽回目光,眼神虚虚地落在桌上。 很快,沈骥就放下手机,“我知道都有什么内容了,可以开始吗?” “可以。”邱千立刻集中精神。 沈骥的英语发音是标准的牛津腔,吐音方式十分含蓄。相比之下,她的中式英语就实在难以同频。 最初几个回合,邱千每个单词都说得小心翼翼,仿佛在走钢丝。直到第六个场景——“帮助迷路的外国游客”时,她才终于找到节奏。 听着沈骥的发音,就像听bbc纪录片里的旁白,每个音节都优雅得让她想起达西先生在彭伯里庄园读信的画面。 不知不觉,食堂里的人慢慢多了,周围的声音越来越杂,两人的对话渐渐淹没在了喧哗里。 沈骥将手机轻轻搁在桌上,声音像浸了晨露般清润,“其实你的发音和节奏都没问题,就是语调可以再流畅一些,最关键的是要自信。” “真的?谢……” 抬眼对上沈骥的深眸,邱千的尾音猝然消散。 少年的瞳孔里映着窗外的光,像深夜海面上浮动的月光碎影,几乎要引人深陷。 一阵热意突然从耳根蔓延至脸颊。 “我、我去端馄饨!”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躲进嘈杂的人群后,才敢伸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震耳欲聋的声响仿佛要穿透骨膜。 餐盘上的两碗馄饨随着她不稳的步伐轻轻摇晃,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回到长条桌前,桌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两杯饮品——澄黄的柠檬水和琥珀色的红茶。 “礼尚往来。”沈骥指尖轻点玻璃杯壁,水珠顺着他的动作滑落,“不喜欢柠檬水?” “噢、不是,谢谢。”邱千懵懵地坐下。 沈骥怎么知道她喜欢喝柠檬水的,难道沈琛说的?不对,沈琛好像也不知道。怪了。 今天的馄饨皮薄馅足,好像格外多,邱千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咀嚼。 余光却忍不住追随着沈骥的动作,他吃相很斯文,但速度意外地快。 当她还剩小半碗时,沈骥已经捧起了那杯红茶。氤氲的热气后,他的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滚动。 “咳……”邱千突然呛了一下。沈骥斜后方,门妍妍和几个女生脑袋凑在了一起,正频频往这边张望,交头接耳的样子像极了麻雀群。 她本能地攥紧了勺子,“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可能还要吃一会儿,别耽误你太久。” 说这话时有些不自在,像在赶人走一样,但她不想沈骥被说闲话。 好在沈骥应该没有*多想,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身后,起身时低声说了一句“回见”。 邱千匆匆吃完剩下的几颗馄饨,也出了食堂。 回到教室,门妍妍和几个女生正围坐在一起,见她进来,一阵刻意压低的窃笑声戛然而止,互相又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真是世事难料啊。”门妍妍把玩着手机挂件,“有人悠闲地吃着早餐,有人却躺在医院输液。” “你说季絮吗?她还没好?”梳着马尾的女生立即接话,音量故意提高了八度。 门妍妍斜睨着最后一排,“可不是嘛,连海选都错过了。要我说啊,有些人表面装得人畜无害……”她意有所指地顿了顿,“背地里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不是说奶茶过敏吗?”马尾女生故作天真地问。 “啪”的一声,门妍妍把手机扣在桌上,“是啊,偏偏喝了某人买的奶茶就过敏了,真巧啊。” 第27章 邱千听得分明,这几人阴阳怪气的语调里,字字句句都在影射她。 经过几位“金牌编剧”的即兴创作,她已从无依无靠的孤女小白花,摇身变成了心机深重的毒妇绿茶婊——为了上位,不惜陷害乐善好施的好姐妹。 几位吃瓜群众兼编剧投来的目光犹如实质,轻蔑中夹杂着嘲讽,仿佛在打量什么低等生物。 邱千向来不在意旁人眼光,但平白蒙冤却不在她的容忍范围内。 她将书包重重放在桌上,“砰”的一声闷响让前排几个女生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刚刚还口若悬河、唾沫横飞的几个人,见她走过来,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鹌鹑,集体噤声。 门妍妍手中的奶茶杯被捏得变形,吸管上还挂着半截珍珠,要掉不掉地悬在那里。 邱千没有客气,直接开门见山,“季絮到底是什么导致的过敏?” 空气骤然凝固。 想不到对手这么生猛,几个人一下子怔住了。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飘忽得像受惊的鱼群,人均一脸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门妍妍终于咬着下唇站出来,下巴一抬,“你不是最应该知道吗?要不怎么会故意买奶茶陷害她。” 邱千双手插在口袋里,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不用拐弯抹角,你直接告诉大家,她吃什么过敏。” 门妍妍脸颊微红,她撇撇嘴,不情愿地憋出一句,“芒果。” “行。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不知不觉间,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邱千侧头望去,正巧沈琛和路宇勾肩搭背地从后门晃进来,说说笑笑、没心没肺的模样。 “沈琛!”邱千提高嗓音,清冷的声音在嘈杂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沈琛脚步一顿,松开路宇,大喇喇地走上前,“有事儿?” “昨天你帮我买的奶茶,还没给你钱。” “就这事儿?”沈琛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哥请你的。再说买二赠一,等于白送。” 邱千余光扫向那几个竖起耳朵偷听的女生,语气平静,“你还记得买的什么口味吗?” “废话!草莓啊!”沈琛一脸嫌弃,“三杯全是草莓的,其他口味能喝?跟泔水似的,谁买谁傻。” 他语速飞快,字字清晰,邱千淡淡地看向门妍妍,一言不发。 几个女生也顿时面面相觑,眼神闪烁。 门妍妍被盯得耳根发烫,脸上挂不住,硬着头皮挤出句,“那、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季絮说不定是草莓过敏呢!” 话音刚落,沈琛瞬间炸了,猛地一拍桌子,“你什么意思?合着是我害她住院的?!” 他嗓门极大,震得整个教室都静了一瞬,“来来来,你再说一遍试试!” 门妍妍被这气势吓得一哆嗦,眼眶瞬间红了,尖声回呛,“你凶什么凶!”说完,再也绷不住,抓起手机就往座位跑,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其他人见势不妙,立刻作鸟兽散,谁也不想触沈琛的霉头——这位“班霸”可不是白叫的。 何况,经他这么一吼,“芒果过敏”的说法彻底成了笑话。 很快,上课铃响起。 邱千低头给沈琛转了奶茶钱,瞥见他的微信名不知何时改成了——“家庭一级保护废物”。 她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下,顺手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 第31章 但钱,沈琛没收。 本以为这场风波会随着上午的对峙而平息,可邱千还是低估了谣言的杀伤力——简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下午去洗手间时,她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隔间里传来几个女生的蛐蛐。 “听说了吗?季絮被那个扶贫生摆了一道。”一道尖细的嗓音刺进耳朵。 “可不是嘛,人都病得起不来床了,这次海选肯定泡汤。”另一人接话,语气里掺着几分假惺惺的惋惜。 “胆子真大啊,连季絮都敢动。” “听说沈琛在背后撑她,奶茶都是他买的。” 这句话像一滴冷水溅进油锅,瞬间炸开一片各式各样的笑声。 “啊?沈琛不是跟路宇是一对吗?” “噗——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 她们越说越离谱,仿佛亲眼所见似的。邱千站在洗手台前,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翻涌的烦躁。 晚上还有海选,不能自乱阵脚。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流言伤不到她。 可那股被冤枉的闷气仍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明明只是练了练口语,怎么就成了众矢之的? 回到教室,那几个女生的声音却像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桌上摊开的英语资料上,那些原本熟悉的字母突然扭曲起来,像一群嘲弄她的黑色蚂蚁,爬满纸页,啃噬着她的理智。 这仿佛就是一个不详的预告。 晚自习时,她按照通知要求去了顶楼阶梯教室,昏黄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教室门口竖着一块水牌,写着“志愿者海选现场”。邱千是高三组的第一个,前面高一、高二的海选差不多已经结束,只剩下一个男生。 教室的门半掩着,从外面可以清楚地听到里面的提问和回答,语速比想象得还要快。 心脏陡然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她捏着手机,尽量让自己平静。 几分钟转瞬即逝,男生推门走了出来,他看向邱千,微微点头示意她可以进去了。邱千回以一个同样的点头,深吸一口气,抬起略显沉重的双腿,缓缓走进教室。 教室前排坐着六位评委,后排则是记分的学生。讲台位于正中央,在顶灯的直射下白得刺眼。 她一进门,就对上了前排最左侧男生的目光,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是高三学生会的。男生的眼神很淡,看起来没什么情绪,又似乎有很大的情绪。 第一道题就是由他发问。 “iheardthatinordertoparticipateinthiscompetition,youdeliberatelysabotagedyourteammateandcausedherhospitalization.isthattrue?”(听说,你为了参加这次比赛,导致队友住院?) “……” 邱千没想到谣言竟成了面试考题。血液冲上耳膜,嗡嗡作响。她死死盯住对方的脸,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i’mnotsurewhereyouheardthatrumor,butihadnothingtodowithhercondition.”(我不清楚谣言来源,但她的情况与我无关。) 不过,显然这种逃避似的回答没有得到认可,男生身体前倾,继续逼问: “thenhowdoyouexplainherallergicreaction?herenglishproficiencyhasalwaysbeenoutstanding.doyougenuinelybelieveyououtperformher?” (那你如何解释她的过敏?她的英语水平一向出色,你真认为自己比她更强?) 邱千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事实上,她的口语本就不算流利,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质问,思绪更是乱成一团。站在讲台上,她只觉得眼前发晕,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她试图组织语言解释,可大脑突然一片空白,那些熟悉的单词和语法规则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机械地张了张嘴,连自己都不清楚说了些什么。 感官似乎全部失灵。她只看到评委们的嘴唇在动,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怎么也听不真切。 结果不言而喻。 最后传入耳中的,是一句冰冷的宣判: “weregrettoinformyouthatyoudidn'tmeetourselectioncriteriathistime.” (很遗憾通知你,本次未能达到我们的选拔标准。) 她踉跄着走出阶梯教室,冷风从走廊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邱千下意识抱紧双臂,才渐渐清醒。 风把她的刘海吹得凌乱,也吹散了脑海里嗡嗡作响的杂音。 她很清楚,这次失败与旁人无关——除了自身水平不足,更因为在关键时刻她没有稳住心态。 虽然失败已经习以为常,但是这次,她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钝痛。 明明是一个不靠谱的谣言,却变成了伤害她最直接的利器。仅仅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让她的努力付之东流。 与梦想的汉语大赛就这么擦肩而过。她怎么想,都心有不甘。 又在走廊里多站了一会儿,她长长地吸了几口气,等情绪差不多平静了,才从后门回到教室。 幸好沈琛没在。 她坐在最后一排,也没什么动静,一直垂着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蕾走过来。 “没关系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安慰,“这只是一次尝试。” 邱千鼻尖一酸。死死咬住下唇,硬是把涌到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 她点点头。 手机也收到了一条尤叶的慰问,只有短短一句话:下次继续努力哦。 虽然看不出这句话背后是真是假,但她还是单手回复了两个字——谢谢。 - 翌日清晨,邱千依然准时出现在跑道。沈骥的身影也如约而至,只是两人之间忽然多了道无形的界限。 他们保持着惯常的跑步距离,脚步声此起彼伏,却始终无人打破沉默。沈骥不问,她也没提,但那些流言想必早已人尽皆知。 这份默契的沉默压得邱千心口发紧。既怕沈骥信了那些闲言碎语,又怕他开口求证。失败的事实像块石头哽在喉间,让她难以启齿。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失败的余韵一直纠缠她到了周日。 即便提不起精神,但邱千还是坐上公交车去了千树街。 只有忙碌,才是打败胡思乱想的最佳帮手。 店里人手不足,一个店员休假,一个请了病假,她兼顾服务生和清洁工的双重角色。 忙碌反而成了最好的解药,让她无暇沉浸在自怨自艾里。 在清理南瓜日记墙的时候,她灰暗的心情,陡然一亮。 沈骥留下了一张便签——“其实,湖面上每一只优雅灵动的天鹅,双脚都在水下拼命滑动。”右下角还写了日期,正是今天。 邱千的眼眶突然发烫,一股难以名状的热流在胸腔翻涌。 原来沈骥——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她。 墙壁上幽暗的射灯落在便签上,一块一块的光斑缓缓移动,就好像她四处乱撞的心情,在无声中迸发,又在瞬间融化。 邱千屏住呼吸,深深凝视着这张字条,仿佛要将每一个笔画都刻进记忆。 许久,才小心翼翼揭下来,像对待珍宝般对折整齐,轻轻放进外套口袋。 这薄薄的纸片,胜过世间所有昂贵的礼物。 在她最黯淡的时光里,只有沈骥看透了她强撑的倔强。他明明知道一切,却在操场上选择了沉默,用最温柔的方式守护着她的自尊。 他懂她,比她自己,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懂。 她用力抿着唇,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第28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进来,在木质吧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咖啡机发出轻柔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混合着刚出炉的肉桂卷甜腻的气息。 邱千将便签纸仔细收好,脚步轻快地回到吧台,连擦拭杯子的动作都带着几分雀跃。 “哟,这么开心?捡到钱了?”店长从咖啡机后面探出头,挑了挑眉,手上还在拉着花。 “没呢。”她抿嘴笑了笑,顺手拿起抹布准备擦拭台面。 这时,点单器突然“叮”地响起。8号桌点了两杯芒果冰冰和两杯热橙cc。邱千熟练地打印出单子,转给后台。 很快,窗口出了餐。 邱千端起餐盘,准备给8号桌送去,走到一半时,猛然看到了季絮的身影。穿着一件宽宽的橙色外套,正对着手机自拍,马尾吊得高高的,好像还化了淡妆。 另外三个女生她不认识,但那个肯定是季絮。 邱千低头看向餐盘里的芒果冰冰,突然想起门妍妍那些前后矛盾的说辞——先是咬定芒果过敏,后来又改口草莓过敏。 这蹊跷的转变让她心头一紧。犹豫片刻后,她果断转身折返吧台。 “店长,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她捂着肚子,面露难色,“能麻烦您帮忙送一下8号桌吗?” “你这孩子,刚夸你精神好点就……”店长无奈地接过托盘,“快去快回啊。” 第32章 “谢谢店长!”邱千随手抓了几张纸巾作掩护。 但她没有马上去厕所,而是悄悄跟在店长后面,从石柱这边往那看去。 只见店长刚放下饮品,季絮就推开了芒果冰冰:“我芒果过敏,喝橙c就好。” 果然如此! 听到店长返回的脚步声,邱千只得闪身躲进洗手间。锁上隔间门,她坐在马桶盖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纸巾,脑海中各种线索开始串联。 季絮究竟是怎么过敏的?为什么要栽赃给她?更蹊跷的是,为什么在她被淘汰后,这件事就像被刻意抹去一样,再无人提起? 无数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邱千终于平复了些许。她刚准备推门出去,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进了洗手间,正在打电话。 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一僵:是季絮。 “对啊,前两天过敏了……哎呀没事啦!” 季絮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快,“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根本不想参加什么志愿活动,又累又浪费时间,有这功夫多睡会儿不好吗?去年就把我累惨了……我妈也不赞成我去……但班主任对我挺好的,实在不好推辞,就吃了块芒果软糖……” “奶茶?别听妍妍瞎说,跟那个女生没关系……是我自己不想去,无所谓啦……我还帮她练了一中午口语呢……当好人谁不会啊。行了,记得从意大利给我带手链哦……” 原来是这样。 邱千终于明白了。季絮并非存心陷害她,只是施了一个小小的苦肉计。至于奶茶事件,纯属巧合。 但季絮也懒得替她澄清——因为根本不在乎她这种路人甲。 等脚步声远了,邱千开门出来,拧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冰凉的水划过脸颊,让她愈发清醒。 8号桌已人去桌空,只留下一张沾着果渍的订单纸。邱千默默捡起纸单,用力擦拭着桌面,抹布下的水痕很快蒸发掉了。 回到学校时已经打了预备铃,邱千从后门悄悄溜进教室,余光瞥见前排的季絮正和门妍妍有说有笑。她咬了咬下唇,将那张订单纸小心收进笔袋。 今晚是慈禧带班。 沈琛没来,她独享双人座位。教室里,大部分同学都在埋头做题,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此起彼伏。 课间打水的时,在拥挤的走廊上,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句,“自作自受。” 邱千猛地回头,正对上门妍妍挑衅的目光。 或许是仗着沈琛不在,门妍妍格外嚣张,下巴高高扬起,嘴角挂着讥诮的弧度,“有些人机关算尽,结果海选一轮游。” 邱千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这几日积压的委屈与愤懑一瞬间爆发,毫不畏惧地直接回击,“你是在说我么?” “不然呢?”门妍妍抱臂冷笑,“这里还有谁一轮游吗?” “我是没过海选。”邱千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机关算尽是什么意思?” “装什么装?”门妍妍向后仰了仰,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不就是想让季絮退出,你好上位吗?” “所以,”邱千突然笑了,“你还是坚持季絮是草莓过敏?” 门妍妍耸耸肩,脸上写满轻蔑,那表情仿佛在说:是又怎么样?你能奈我何? “好!”邱千深吸一口气,无视周围探究的目光,大步走向教室前门。她用力推开半掩的门,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教室。 “季絮,麻烦出来一下。” 门妍妍顿时眉毛一缩,有些慌了,“你叫她干嘛?还要害她?” 走廊上的吃瓜群众越聚越多,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邱千对她的质问置若罔闻,目光如炬地盯着季絮。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季絮,我想确认一件事。门妍妍一直说你是草莓过敏,对吗?这几天谣言传得很难听,希望你能帮我澄清一下。” 季絮的脸“唰”地失了血色。 她下意识地扫视了四周,动了动嘴唇,支支吾吾地,“我……也不太清楚别人说了什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哦?”邱千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打开录音界面,“下午4点47分,我在南瓜下午茶看到你了,你喝了一杯橙c,中途还在厕所接了一个电话。对么?” 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季絮的耳朵。 她的身子明显晃了一下,脸色越发难看,有些怨怼地看向门妍妍,又看向邱千,“你到底想说什么?” 邱千不紧不慢地摆弄着手机,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季絮的脸,“我只想要一个真相。至于其他,与我无关。” 季絮的嘴唇被咬得发白,肩膀剧烈起伏着,几秒后,终于垮了下来。 “是、是芒果过敏。”她声音发颤,“妍妍,我早跟你说过的。那天是我自己偷吃了芒果糖,跟邱千没关系。这事……就这样吧。” 门妍妍却不死心,死死攥住季絮的衣袖,“真的?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季絮看向邱千,眼神中带着请求的意味。 “既然误会解除了,我先回教室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邱千也没再停留,转身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踩着铃声回到座位。 身后传来门妍妍不依不饶的质问声,还有季絮支支吾吾的辩解,但这些都已与她无关。 晚自习结束后,她刚走出教室后门,就被尤叶一把拉住胳膊,“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我看围了好多人,快给我讲讲。” 邱千也没有隐瞒,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除了没有揭穿季絮。 尤叶听完,表情变得十分古怪。她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线,良久才憋出一句,“你也太刚了吧!” 邱千垂着头,虚虚地看向地砖的缝隙,“勇敢是我唯一的铠甲。” 尤叶罕见地沉默了。回到宿舍后,竟破天荒地让她先用了卫生间。 邱千坦然接受了这份好意。 五分钟后,当她擦着湿发走出来时,尤叶正在刷小视频。抬头看到她,整个人一愣。 “你、你不是近视?”尤叶蹭地站了起来,声音陡然拔高。 邱千这才意识到,发箍还卡在额前,眼镜则落在了洗手台上。 以往都是尤叶先洗漱,洗完就上床拉上窗帘。早上也是她先起床洗漱,尤叶起床后,她早已收拾妥当,戴上眼镜、整理好刘海。 所以这个秘密一直能够隐藏到今天。想不到,在这样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被撞破。 她点点头,也没否认。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锁骨上洇开一片凉意。 卸下厚重的刘海和黑框眼镜,邱千细腻的肌肤、立体的五官完全展露无遗。尤叶瞪大眼睛,甚至在她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间,品出几分混血儿的精致感。 足足看了有一分钟,她有种才认识这位舍友的感觉。 “那你干嘛把自己搞成这样?” 邱千也没再遮掩,直接道出了原因。 “中考后的暑假,有天中午我被两个混混堵在胡同里,后来有一个路过的男生救了我。院长知道后,就让我戴上眼镜,说这样安全一些。” 三言两语说完,邱千重新放下刘海,戴上眼镜,变回了那副沉闷老实的样子。 尤叶定定地盯着邱千看了几秒,像是在消化刚刚听到的一切。 半晌过后,她撇撇嘴,眼神复杂,“所以你的勇敢都是伪装的,其实你很胆小。” 邱千擦头发的手一顿,有些闹不清楚这句话的立场,最后也只能笑笑回应。 “难怪——”尤叶意有所指地拖长音调,“沈琛提议让你举牌子,他早见过你这样子了?” “他只是开玩笑吧。”邱千根本没在意,这件事要是不提,她都快忘了。 “呵……”尤叶突兀地笑了一下,进了洗漱间。关门的时候,却“嘭”的一声。 第29章 很快,一年一度的元旦晚会开始如火如荼地筹备。 按照八十八中的惯例,高一、高二的学生是舞台主力军,高三学生只需适当参与,打个辅助。 今年更是体贴,把高三的任务精简到每班拍摄一段60秒的拜年视频。然后由文艺部统一剪辑,制作成元旦晚会的宣传片。 虽然距离元旦还有一段时间,但考虑到后期制作需要充分的时间打磨,要求高三各班必须在本周内完成拍摄。 身为1班文艺委员的门妍妍,自然是当仁不让挑起了大梁。她风风火火地拉着季絮,两人关起门来,经过整整两天的苦思冥想、反复琢磨,终于拟定出了一版拍摄方案,并迅速发到了班级群里。 视频采用快闪的形式,21个男生充当背景板,负责营造热闹氛围。 25个女生则依次逐个出镜,每人说出一个与“猪”相关的祝福词,像“猪你发财”“猪你平安”“猪事顺利”“猪光宝气”等。 方案已经备注好对应的姓名和台词,邱千点开后,便从头找起,一直滑到文档的最后,终于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找到了“邱千”两个字。 第33章 对应的祝福词语竟然是——猪头猪脑? ??? 确定没写错吗?她从下往上又重新看了一遍,除了她的“限定祝福”外,别人的都是褒义词,只是一到她那,画风就变了。 邱千刚截好图准备私聊季絮,门妍妍的消息就抢先一步在班级群里跳了出来: 【邱千,因为你是最后转来的,所以安排你压轴出场哦,这可是整个视频的笑点担当,明天中午拍摄,要好好表现呀!】 字里行间透着掩不住的得意。 行。邱千用力吸口气,看来她和门妍妍早已经默契地不共戴天了。 午休一过,同城购的拍摄道具陆陆续续送来。 尽管十分不情愿,邱千还是去认领了她的专属道具——一颗硕大的猪头,抱起来连她的脸都挡住了。 猪头是粉色塑胶的,大概有她三个脑袋那么大,做得十分逼真,猪毛都颗粒分明,眼角和嘴角都流着血,像刚刚宰杀过的,夸张又惊悚。 她有点嫌弃地把猪头放在脚下。 沈琛哼着歌进来的时候,没注意,还踢了一脚,这一脚不要紧,直接踢到了过道上,好几个女生吓了一跳。 “什么玩意?”沈琛用脚尖戳了戳猪头,抬头看见邱千,表情顿时变得古怪,“你的?恶不恶心?” 邱千懒得解释,抱起猪头放到窗台上。沈琛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啧”了一声。 英语课上,朱蕾推门进来时,窗台上的“血腥猪头”直接闯入视线。她手一抖,试卷撒了一地。 “这、这是什么东西!?” 吵吵闹闹的教室,瞬间就安静下来。 邱千匆忙站起身,一脸歉意地跑过去,“不好意思,朱老师,这是班里买的视频拍摄道具,太大了,我桌子上摆不下,就先借窗台这用用。” 朱蕾皱着眉,“那也不能摆在窗台这,也太难看了!门妍妍!马上重新订个喜庆点的!摆这么个东西像什么话!” 说完,扬扬手,让她找个袋子把猪头装好放在角落里。 门妍妍气呼呼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把抱走猪头,还不忘使劲剜了邱千一眼。 邱千小胜一局,下午的学习状态都精神百倍,脚下的位置宽敞不少,就连周围的空气都新鲜了。 第二天是周日,中午放学后,季絮嘱咐大家先留下半小时,拍完视频再去吃饭。 门妍妍去校门口取了快递,一回教室就开始大吐苦水,“我跑了三家店才找到合适的!” 她的小跟班们立刻围上去嘘寒问暖。邱千懒得理会这场表演,只关心新道具长什么样。 幸好,新换的这个蛮可爱,虽然还是粉色的,但变成了毛茸茸的玩具,手感好多了,好像一个大号的佩奇。 等其他班级的人陆陆续续散了去,教学楼渐渐安静下来,季絮和门妍妍便带着一班浩浩荡荡来到大厅。 仅仅一个上午,这里就已焕然一新。 大红灯笼高高悬挂,随风洒下一片暖融融的光晕。精致的中国结错落有致,形态各异的吉祥玩偶憨态可掬。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棵两米多高的许愿树,枝头挂满了晶莹剔透的粉色许愿瓶,在灯光下闪烁着梦幻的光芒。 季絮和门妍妍试了好几处地方,经过一番比较,最终决定在许愿树挂下拍摄——这里的自然光最能衬托女生们白皙的肌肤。 还没正式拍,女生们就开始热闹,纷纷取下许愿瓶,用马克笔在粉色纸条上认真留下心愿。 邱千按着笔帽沉思良久,最终悄悄写下: everythingmakeswayforyou.(愿你前路皆坦途。) 写完心愿,她将纸条仔细卷好,轻轻塞进许愿瓶。 踮起脚尖时,发梢扫过脸颊,那个承载着她秘密的瓶子很快隐没在满树晶莹中,再也寻不见了。 “集合!都过来集合!” 门妍妍站在大理石台阶上,手里的拍摄方案卷成喇叭状。尖利的嗓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同学们三三两两聚拢。 拍摄采用一镜到底的方式,邱千作为压轴出场,反倒成了最清闲的人。 她抱着毛茸茸的猪头玩偶,靠在廊柱上静静等待。前面任何一个失误都会导致重拍,这已经是第十遍了。 胃部传来抗议的声响,邱千揉了揉肚子。这次看起来很有希望,前面只剩下四个人了。她深吸一口气,将猪头举到胸前。 三、二、一—— 轮到她了。邱千一个箭步跨进镜头,双手高高举起粉色的猪头玩偶,俏皮地歪着头,字正腔圆地喊出那句台词,“猪头猪脑!” “噗哈哈哈哈!” 一阵爆笑突然炸开,成功打断了拍摄。原本即将圆满收官的视频,硬生生卡在最后一句集体祝福前功亏一篑。 邱千循声望去,只见沈琛靠在窗边笑得前仰后合,阳光在他肩头跳跃,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位少爷笑得毫无顾忌,甚至夸张地直拍窗子。 门妍妍的脸色瞬间铁青,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但在沈琛面前,她终究没敢发作,只能咬牙切齿地宣布,“重、来!” 在第十二次时,视频终于顺利完成。当最后一个镜头定格,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 邱千也松开了捂出汗的猪头玩偶,准备跟着大家一起上楼送道具。怕沈琛再说出什么惊天雷语,想装作没看见他。 但某人可没这么好打发,故意扯着嗓子喊,“猪头猪脑?” “……”邱千停住脚步,恨不得一个猪头砸他脸上,“你有事吗?” “噢,原来你叫猪头猪脑?”沈琛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还带着几分戏谑。 “无聊,我要回教室了。”邱千实在懒得跟他多费口舌,扔下这句话,转身就想走。 “你不去食堂?我请你吃饭。*”沈琛根本不在乎她的态度,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还捏一下她怀中的猪耳朵。 邱千丝毫不怀疑他下一句就是,“啧,跟你一样丑。” 不过,这次她猜错了。 沈琛破天荒地什么也没说,只是靠在大堂最外侧的石柱上,就差挂上一块“守株待兔”的牌子了。 邱千下来时,沈琛果然还在那里等她,形单影只的低着头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竟有那么一丝落寞。 她走上前,“我去食堂吃,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请你吃。上次去你家吃饭,我还没有回请。” “切,我从不吃女生的软饭。”沈琛甩了甩头发,把手机扔进口袋。 邱千暗自翻了个白眼——那你还让我请你吃一百多块钱的面条? 见她没出声,沈琛转头又问了一句,“吃完饭你有什么安排?” “要去做兼职。” “去哪?” “千树街上的南瓜下午茶。” “千树街……”沈琛皱皱眉,“那你遇到过沈一没有?” 邱千点点头,“在店里遇到过。” “那家伙……”沈琛嘟囔了一句,“整天往攀岩馆跑。我说怎么突然跟你这么熟,上次还偷偷送你回学校。” 邱千简直要被气笑——哪来的“偷偷”?她明明正大光明地道过别,是某人自己沉迷游戏头都没抬。 沈琛没带饭卡,最后还是邱千请客。她给沈琛买了一份鱼香肉丝盖饭,自己点了一份番茄鸡蛋盖饭。 沈琛自觉有些打脸,决定找回点面子,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在哪……等会儿……帮我带个人……嗯。”电话很快挂断。 “好了,你请我吃饭,我给你安排个司机……” 还没说完,就打了个嗝,“你能不能再请我喝一杯饮料,小气包,我噎死了。” “……” 邱千又去刷了一杯可乐。 在某人打完第八个嗝的时候,两人终于从食堂出来了。 不想再呛风,沈琛把领子立得高高的,呜呜地开口,“你做兼职多久了?奶茶店敢用童工?” “不满十六岁才叫童工。”邱千瞥了他一眼。 沈琛下半张脸都恨不得藏进领子里,只露出额头和眉眼,风一吹,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线。 “那你兼职一天多少钱?” “120块,每周日做一下午。” “这么少?”沈琛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迎面一股风扑过来,他火速闭气,又低下头。 “不少了。”邱千顿了一下接着开口,“你可能永远无法理解,120块钱对于我意味着什么。” 沈琛蹙着眉,踢了一脚路上的小石子,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出了校门,左转,车还是停在上次那个位置。 邱千走近了才发现,是沈骥开回来的那辆,下意识就看向驾驶位。 车窗半开,露出男生一半的脸,单手垂在车窗外,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猩红的烟。 此刻,他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凌厉的下颌微抬起来,薄唇间吐着一圈一圈的烟雾。 第34章 “司机”竟然是沈骥。 第30章 车内的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沈骥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低垂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漆黑的眸子像是在追逐着烟的去向,浮光迷离。在一片朦胧中,轮廓显得格外疏离而陌生。 沈琛对此却浑不在意,上车便懒散地瘫在后座,“送她去千树街,我去鲈鱼家打游戏,富海国际。”说完就阖上了眼。 沈骥终于掐灭了烟,车窗缓缓升起。 这是邱千第二次见他抽烟。第一次是在她转学的那个黄昏,那时的他正烦躁地讲电话。而今日的他,周身萦绕着一种更为深沉的孤寂。 明明前几日,他还是那个笑容明朗的少年。 车子启动那一刹,邱千小声说了一句“谢谢”,沈骥没有回应。 车窗外,繁华的街景如走马灯般掠过,喧嚣的人声透过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车内却仿佛凝固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如果不是刚刚听到他们通电话,她一定会以为是这两兄弟吵架了,可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很快,车子左转,又过了一个红绿灯,沈琛下车了。 车里只剩邱千和沈骥。 这样一来,她就不好意思再坐在后面,便挪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一阵淡淡的烟草混合红茶的气息毫无征兆地扑鼻而来,阳光透过车窗洒落,男生额前的碎发在眉骨投下细碎的阴影。 眼漆如墨,却像是蒙着一层薄雾,所有的情绪都被正午的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她心头突然泛起一阵酸涩,像是咬了一口酸柠。不自觉就绞紧手指,“麻烦你了。” “顺路。”沈骥只说一句便转回头,侧颜在光影中勾勒出一道锋利的线条。 车子很快拐入一条老街,两侧是年代久远的红砖楼,墙体攀附着藤蔓,斑驳的阴影斜斜投下,将大半阳光阻隔在外。 车内骤然暗了下来,仅剩几束细碎的光线从楼宇的缝隙间漏入,在挡风玻璃上跳跃,又零零散散地落在沈骥的侧脸上。 光影游移,他的轮廓在明暗交错间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情绪笼罩着,看不真切。 邱千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外套口袋,触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 她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细小的针尖刺中,呼吸也跟着滞了一瞬。 就是现在——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催促着。 几分钟后,车子在红灯前停下,倒计时的数字亮起——100秒。 邱千深吸一口气,手指微微发颤,却还是缓缓摊开掌心,将一颗圆润的开心果递到沈骥面前。 “要是不开心……”她的声音很轻,“吃一颗开心果就好了。” “……” 沈骥猛地转过头,视线先是落在奶白色的开心果上,而后顺着女生的掌心,一点点上移,最终定格在她脸上。 邱千仍戴着那副笨重的黑框眼镜,可镜片后的眼睛却格外透亮,琥珀色的瞳仁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 眼角微微泛红,唇瓣轻轻抿着,隐约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和记忆里的画面,分毫不差地重叠。 初三那年夏天,他本该和朋友去加拿大攀岩。 那是他期待已久的行程——雪山、悬崖、自由的风。可沈闻华只是冷冷扫了眼他的护照,就随手扔进了保险柜,“公司最近在云禾有项目,你跟我去。” 没有商量的余地,甚至没有一句解释。 那天很热。 老城区的街道被烈日烤得发烫,空气里浮动着灰尘融化的焦味。他烦躁地踢开脚边的碎石,不知不觉拐进了一条死胡同。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女孩。 她瘦得几乎撑不起那件宽大的初中校服,发尾泛着营养不良的枯黄,被两个混混逼在墙角。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暗巷里突然擦亮的火柴,倔强地燃烧。 他没有思考就冲了上去。 混混跑了,司机也适时地出现,车窗降下,沈闻华冰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上车。” 他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女孩追了上来。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本以为女孩会道谢,可下一秒的举动却出乎他的意料。女孩低头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最后郑重地把一颗开心果放在他手心。 “要是不开心,”她仰起脸,睫毛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就吃一颗开心果吧。” 他这才看清女孩的样子。 瓷白的皮肤,琥珀色的眼睛,睫毛投下的阴影像蝴蝶停驻。她笑的时候,梨涡一闪而过,像是夏日里转瞬即逝的清凉。 车子启动时,他透过车窗回头望去。 女孩的身影在灼热的空气中渐渐模糊,最后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飞扬的尘土里。 那一瞬,前所未有的寂寥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女孩是如何看出他的低落,但他知道,从今往后,他的人生就像这辆疾驰的车—— 方向早已被设定好,而他只能坐在里面,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节节后退,永远无法真正触及。 那颗开心果被他攥在掌心,硌得生疼。 后来,因为公司的事,他又去过几次云禾。每次经过那条老街,目光总会不自觉地搜寻那个瘦小的身影。可巷口空荡荡的,只有斑驳的墙皮在阳光下静静剥落。 没想到,命运如此波诡,他们居然会在这里重逢。 短短三年,邱千变化不小,抽长的身形褪去了稚气的轮廓,甚至还故意戴了一副大眼镜。 上次在南瓜下午茶,就应该想到的,但当时许炀一直在耳边聒噪个没完,他根本没去想。 红灯的倒计时跳动着,10、9、8、7……数字猩红如心跳。 此刻的邱千微微仰着脸,鸦羽般的睫毛轻颤,琥珀色的眼眸盛着细碎的光。樱唇不点而朱,像是晨露中刚刚绽放的蔷薇,带着不自知的诱惑。 沈骥僵硬地伸出手,接过那颗开心果。 声音掺杂着不易察觉的沙哑,“谢谢。” “不客气。”邱千轻声回应。视线里,男生的轮廓在逆光中模糊成剪影,眸中的情绪深不见底。 她垂下眼睫,心中不禁有些失落,看来沈骥真的忘了三年前的事。 也许那场相遇,于他不过是转瞬即忘的萍水相逢。可对她而言,却是照亮整个青春的火光。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片刻之后,还是沈骥打破了沉默,“上周数学考得怎么样?” “还行,涨了几分。” “地理呢?” “也进步了。” 两问两答后,紧绷的空气似乎松动了几分。车窗外,阳光正好穿过云层,在仪表盘上投下一道跃动的光斑。 邱千用余光偷瞄过去,沈骥神色微暗,额角散落的碎发遮住了半边的眼,眼下是明显的青色,唇色也是少有的白,像是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车窗外的风声呼啸,却盖不住她剧烈的心跳。 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她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嗯。” 男生的声音低低的,简短又破碎,如果不是近在咫尺,邱千甚至会以为这是风带来的幻觉。 她定定地看着男生深邃的脸,心思百转千回,胸口又酸又胀。 千树街很快出现在视野中,沈骥把车放在了停车场。 路上人流如织,狂风卷着落叶和尘土,混在一片嘈杂声中。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谁也没有再开口。 攀岩馆在街中,下午茶在街尾。 沈骥先到了。 站在攀岩馆的门口,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掀起眼帘,与邱千目光相合。 眸子上依旧是淡淡的情绪,声音不重不轻,“也许偶尔犯一个小错误,才能阻止自己犯更大的错误。” 没头没尾的一句,像是在回答她先前的关心,又像是在解释什么。 邱千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巡着沈骥的脸,试图找到他不开心的缺口,但仍是徒劳。 在车里那一瞬的表情裂缝,早已经消失了,此时的他,又恢复了冷峻的模样。 北风卷走了她轻若蚊呐的“再见”。 邱千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 拖着沉重的步子迈进“南瓜下午茶”,今天的店面格外明亮。表妹一反常态地勤快,早已把桌椅擦得锃亮,连玻璃杯都闪着光。 “邱千!快来!”表妹神秘兮兮地把她拽到角落,压低声音,“你看那边几个男生怎么样?” 顺着表妹的视线望去,沙发区坐着四个打扮新潮的男生。 他们染着夸张的发色,穿着不认识的潮牌,鼻钉和唇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正热火朝天地打着游戏。 第35章 “怎么样?养不养眼?”表妹一脸期待地看向她,仿佛此刻她只要说出一个“不”字,就要被斩首示众。 邱千被迫点点头。 表妹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她离开,自己留下继续双眼冒星星。 回到吧台,邱千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沈骥低郁的脸,下一秒,不知不觉就跟着叹了一声气。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陷入一段不该有的情感漩涡。 理智在耳边不断警告:快停下,这很危险。可心却像着了魔似的,还是忍不住去回味每一个相处的瞬间,好像再多一次,这个世界就多温暖一分。 她也会担心,高考之后再也见不到沈骥,怎么办?这念头一旦升起,她又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整个下午,表妹都像打了鸡血似的抢着干活,邱千始终找不到机会接近南瓜日记墙。 直到临近下班,表妹终于跑去厕所接电话,她才得以接手沙发区的服务。 一周没来,南瓜日记已经贴了满满的一面墙,想找到沈骥的留言真的不容易。 邱千弯下腰,从最底层开始,一张一张仔细翻看。直到腰酸眼花,终于在角落里,她发现了那张被其他便签半掩着的纸条。 上面只有四个孤零零的字——不如不知。 邱千心头一顿,这几个字好像就诠释了今天的一切。 虽然不清楚沈骥究竟经历了什么,但这简短的字句分明在诉说:某个被长久掩埋的真相,如今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 她几乎能想象那个画面——沈骥站在真相的废墟中,四周是轰然倒塌的认知围墙。 而沈琛,想必也站在废墟的一端,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邱千快速点开微信,找到“家庭一级保护废物”,打了几个字后,手指突然有些犹豫,这种事情似乎还是当面问比较好。 她轻叹一声,放下手机,目光重新落回那张便签。 良久过后。 她拿起笔,在便签的空白处一笔一划地写下《小窗幽记》的一句: ——将难放怀一放,则万境宽。 第31章 邱千回到教室后,尤叶正坐在她的位置上,拿着一杯奶茶,低头看手机。 “在等我?” “你总算回来了。”尤叶抬起头,笑眯眯地递过奶茶,“这是学费,语文卷子借我看看呗。你现在可是高三的顶流,想见一面都得预约呢。” 邱千分辨不出这话里藏着几分玩笑几分认真。上周的语文周测,她的卷子又一次成为全班传阅的范本,这会儿还真不知道在谁手里。 “语文卷子借出去了,你等会儿,我问一下在谁那。” 邱千接过奶茶,准备起身去找卷子,这时,一阵浓郁的香水味突然袭来。 季絮踏着轻快的步伐穿过课桌间的过道,发梢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找什么呢?”倚在前排课桌上,她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邱千鼻腔一痒,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有事?” 季絮也不介意,笑意更深,“汇报演出参加吗?” “什么演出?”尤叶伸头插了一句。 “元旦晚会,高三要出一个节目,交给我们班了。”季絮大大方方坐下,“妍妍打算排演《白雪公主升职记》双语版话剧,需要八个人,还缺两个,正好你们俩英语好,参加么?” 季絮嘴角一勾,晃了晃手机,“要是参加,那我就给你们报名?” 邱千从没上台表演过节目,马上就要期末了,也没有那个心思,所以下意识就要摇头。 没想到,尤叶抢先一步,“好啊!我们俩都参加,正好作伴。” 邱千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生生咽了回去。她不想再扫尤叶的兴,本就摇摇欲坠的友情,经不起一点折腾。 见她们同意加入,季絮很快找出一个图片二维码。群名叫节目讨论组,扫码进去后,里面已经有了六个人,于恒、门妍妍都在里面,但群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晚自习很快开始,大家各自回了座位。 邱千翻开数学错题本,红笔划出几道标记,又默背了几个高频词汇。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晚自习不用收手机,她通常都会放在课桌里。 悄悄拿出来一看,季絮私聊发了一段白雪公主的台词,让她翻译成英语,再转到群里给大家审核。 看这意思,应该是每人翻译一个角色,邱千回了一句“好的”。 晚自习后,邱千回到宿舍时,尤叶已经洗漱完了,正坐在桌前翻卷子。 见她抱着英文字典进来,撇撇嘴,“什么年代了,你还用这种英文字典,抱来抱去的不累么?” “我习惯了,感觉还是它顺手。”邱千把字典放在桌上,抬头看向她,“对了,你翻译哪个角色?” “什么角色?”尤叶皱皱眉,一脸茫然。 “话剧的角色。你是不是没看微信?晚自习时,季絮分配的任务。” 尤叶狐疑地摸出手机,微信界面空空如也,一个小红点都没有。上次和季絮的对话还是几周前。 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若无其事地锁上屏幕,“哦,忘看了。” 这时,邱千已经把字典摊在桌上,打开了小台灯。 尤叶轻嗤两声,飞快爬上床,一脚蹬开被子,“你可真有精力,数学题刷完了?” 邱千握笔的手一顿,不明白她哪来那么大的脾气,讨好似的站起来,轻轻推了下她的手臂。 “干嘛?”尤叶突然坐起来,“既然找你翻译白雪公主的台词,那肯定邀请你演白雪公主,你好好努力吧,公主殿下!” 说完,猛地拉上床帘,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 “……” 邱千被怼得哑口无言,默默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本来还想和她一起探讨台词的,看来只能自力更生了。 洗漱完毕,她拿起手机,眼前倏然一亮。沈骥竟然在她的朋友圈里,点了一个赞。 - 周一上午,月考成绩出来了。 邱千这次成绩突飞猛进,在班级里排到了第25名,而尤叶紧随其后,第26名。按照班级规定,以这个名次,两人恰好可以成为同桌。 她十分满意,终于可以往前坐几排,还可以向前面同学请教数学和地理。 沈琛却一百个不情愿,冷着脸,堵在座位上,就是不动。幸好,此刻班里热火朝天地换着座位,没有人注意到个角落。 “你要干嘛?”邱千抱着书包,站在椅子旁。 “你就那么不愿意和我同桌?”沈琛耷拉着耳朵,看起来很幽怨似的。 邱千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件事。 她顿了一下,放轻声音,“这几天,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们?”沈琛抬起头,皱皱眉,好像没听懂。 邱千沉默一瞬,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你、和沈骥,你们怎么了?好像都不太对劲。” “……” 沈琛翻了个白眼没说话,飞快站起身腾出位置,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这让邱千十分尴尬,沈琛宁可给她让座,也不肯说发生了什么。 算了,再追问也没意义。 下午开家长会,她一会儿还要去学校门口接院长。 从云禾到这里需要换乘好几趟公交,路程差不多要三个小时。院长一大早出发的,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快到了。邱千匆匆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学楼。 虽然家长会分两天举行,但今天的校门口依然被各种车辆堵得水泄不通,热闹非凡。 家长们提着包匆匆下车,学生们伸长脖子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已入寒冬,空气冷得能结冰。邱千不停跺着脚取暖,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霜,她搓了搓冻得发麻的双手,目光始终紧锁着公交站台。 等了差不多一刻钟,终于看到了院长瘦弱的身影。 穿了一件黑色的半长羽绒服,针织帽下露出的白发又多了不少,在寒风中无助地飘动着。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抓着门,双腿颤巍巍地迈下公交车。 邱千的心猛地揪紧,几步冲上前,稳稳扶住老人瘦削的手臂。触手的冰凉让她鼻尖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您慢点。” “谢谢。”院长听到声音一抬头,原来是邱千。 她应该是等了很久,鼻尖已经冻得通红,双手又缩回大衣口袋里,没有戴手套。 “你这孩子,又穿这么少。”院长颤抖着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塑料盒,“给你买的。” “草莓?很贵吧!”邱千的声音梗住,鲜红的草莓晶莹剔透,衬得院长龟裂的手掌更加粗糙。 “就一盒,尝尝鲜。”院长笑着拍拍她的手,目光慈爱地扫过她通红的脸颊,“气色不错,看来适应得很好。” 邱千悄悄把冻僵的手藏进口袋,挽着院长往校园里走。寒风中的学校因为家长会变得热闹非凡,到处欢声笑语。 第36章 “您饿了吧?我带您去食堂。”邱千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人应该不多了。” “好啊,正好看看你们学校的伙食。” 邱千顿时来了精神,“这的食堂比二中要大很多呢,有各种类别分区。一楼是大众区,二楼有特色区和清真区,还有……” “你一定只在一楼吃。”院长笑眯眯的看着她。 邱千一愣,“您怎么知道?” “我猜的,一楼大众区是最便宜的。” 邱千腼腆笑了笑,“大众区也不错的,菜品很多。” “那我们就去大众区吃。” 尽管特意错开了用餐高峰,但家长会带来的热闹还是让食堂人头攒动。每个窗口前都蜿蜒着长长的队伍,嘈杂的人声与餐盘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邱千踮着脚尖张望,终于在角落发现一个可以拼桌的空位。 “院长您先坐,我去打饭。”安顿好后,她转身扎进了拥挤的人群。 点了一份色泽诱人的红烧茄子,一份清爽可口的苦瓜鸡蛋,又要了两碗热腾腾的米饭,最后还特意打了一份鲜香的鸭架汤。 刷完卡,邱千端着餐盘,回到长桌。 院长拿起筷子,“菜色看着不错,这些多少钱?” “素菜4块,汤2块,加上米饭一共11块钱。” “价格挺合理。这里条件这么好,我以为会比云禾贵很多。”院长点点头,把汤里的鸭架都夹到了她碗里,“多吃点。学习这么辛苦,都瘦了一圈。” “瘦了好看。”邱千故意鼓起腮帮子做了个鬼脸。 “你这孩子,现在要什么好看,成绩好看才行。” 院长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两人相视而笑。久违的温情在饭菜的热气中缓缓流淌,直到食堂渐渐安静下来。 “再去你宿舍看看。”院长还没看过宿舍。 现在现在还不到一点,尤叶妈妈今天也来,应该不会午睡。邱千点点头,带着院长穿过小路,深冬的阳光透过光秃的树枝,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在一楼舍管处做了登记后,两个人慢慢爬楼,院长的膝盖不好,邱千搀着她走得很慢。 上上下下,看到不少的男生女生都戴着耳机。 “他们都在听英语吗?”院长望着那些远去的身影,轻声问道。 “嗯,八十八中对英语要求很高。”邱千紧了紧搀扶的手,感受着臂弯里瘦弱的重量。 院长欣慰地点头,“比云禾二中强多了,那里的孩子整天抱着手机。” 顿了顿又问,“和同学们处得来吗?” “都挺好的。”邱千嘴角不自觉上扬,“室友成绩和我差不多,这次考试我还超了她一名呢。” “要继续保持啊。”院长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走到三楼转角时,一声尖锐的怒喝突然划破楼道的宁静。 邱千心头一紧,下意识攥紧了院长的手。越往上走,那声音越发清晰——正是从她们405寝室门口传来的。 “你连个孤儿都不如……我花了多少钱给你报辅导班……为了你……连出国进修放弃了……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都比你强……下次你要是再考这么差,就别叫我妈……” 第32章 尖锐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直直刺进邱千的心脏。 她浑身一颤,感觉到院长的手突然变得冰凉。走廊的灯光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惨白,照得两人投在墙上的影子微微发抖。 她转过身,毫不犹豫地拽着院长往楼下冲。耳边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绝不能让院长听见这些。 这些伤人的话语她早已麻木,但院长不该承受这样的难堪。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脚步越来越快,甚至忘记了顾及院长那条受过伤的腿。到最后几级台阶时,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直到耳边重新响起嘈杂的人声,冰冷的风猛地扑面而来,吹乱了头发,邱千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刚经历了一场逃亡。 “别往心里去。”院长轻抚她的后背,“那些话伤不到我们。” 邱千死死咬住颤抖的下唇,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我、我才想起来,今天宿舍停水,要不我们去食堂洗草莓吃吧。” 院长望着她强撑的笑脸,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把所有的委屈都咽进肚子里,只肯给人看阳光灿烂的那一面。 方才她还欣慰邱千在新环境如鱼得水,现在才知晓,原来哪里都逃不开这些尖刻的伤害。 第二批学生可以自由活动,教室里显得格外宽敞,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邱千环顾四周,发现沈琛的座位空着,便轻轻搀着院长走向最后一排——这么做还有另一个缘由,她实在不想让院长和尤叶的妈妈坐到一块儿。 距离家长会开始还有五分钟,朱蕾带着各科老师鱼贯而入。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教室里响起疏落的掌声。 朱蕾打开投影,激光笔在屏幕上划出明亮的轨迹。 她详细对比了9月和10月的月考成绩,重点突出了数学、语文和英语三科的柱状图。 邱千的名字连续两次出现在表扬名单中,院长欣慰地捏了捏她的手背,眼角终于挂上些笑意。 断断续续的掌声过后,成绩分析环节结束,进入家长互动时间。 四周渐渐响起讨论声,家长们三三两两围着科任老师咨询。院长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认真聆听老师们的解答,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下重点。 互动环节一共30分钟,进行到一大半的时候,尤叶妈妈突然举起了手。 朱蕾微微点头示意,“请发言。” 尤叶妈妈捏着家长联系单站起来,目光在表格扫视了几秒。 “朱老师,我一直有个疑惑。听说班上有个从云禾考过来的扶贫生,来自福利院,英语和语文成绩都格外突出。正好借这个机会,我也想请教一下邱院长,平时是怎么教导这个孤儿的?也会像我们普通家长一样耳提面命吗?” “……” 话音未落,教室里顿时哗然。 数十道目光如探照灯般齐刷刷射向最后一排,邱千只觉得血液瞬间凝固,被当众叫做“孤儿”还是头一次,就算她不介意,院长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她下意识握住院长的手,触到一片冰凉。 朱蕾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尤叶妈妈,邱千和尤叶是同桌,平时交流很多。这个问题我们私下再……” 尤叶妈妈却没罢休,反而皱皱眉,一本正经地提高音量,“朱老师,这不是还剩下几分钟嘛。那个孤儿的成绩这么突出,为什么不让她的监护人给大家分享一下经验……” “尤叶妈妈!”朱蕾厉声打断,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请到我办公室来谈。” 她转向其他家长,“今天的家长会到此结束,有问题的家长可以单独预约咨询。”说完,就和科任老师匆匆离开教室。 留下的家长们窃窃私语,听在邱千耳中,就好像无数只蚂蚁,顺着脊背往上爬。 “别怕,”院长轻轻抚上她冰凉的手背,声音沉稳有力,“需要我去和老师谈谈吗?” 她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怎么也没想到,院长难得来一次学校,竟要陪她一起承受这样的难堪。 更讽刺的是,这一切都来自尤叶的母亲——她的好朋友的妈妈。 她心头涌起一阵酸涩,想起中午尤叶妈妈歇斯底里的训斥声,她明显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或许晚上应该找个时间,两人好好聊一聊,把这些误会和矛盾都解开。 可直到院长离开学校,放学铃声响起,尤叶都没有再跟她说过一句话,空荡荡的座位上只留下一本翻开的课本,像一道无形的分界线。 - 接下来的日子,邱千仿佛被推入了冰冷的孤岛。 曾经形影不离的尤叶,如今连眼神接触都刻意避开;宿舍里那道拉得严严实实的床帘,成了最决绝的隔阂;就连在走廊上偶遇,也会突然改变方向。 更可怕的是,这种孤立像瘟疫般蔓延到了整个班级。 以前那些点头微笑的同学,现在见到她也避之不及。在体育课进行仰卧起坐分组时,更没有女生愿意与她结队,剩她一个孤零零地站*在场边。 整个1班,只剩下沈琛对她还不错,每天都在她课桌里塞满零食,当然,这时候,尤叶也少不了一声不屑地“嗤”。 让邱千更苦闷的是,清晨的跑道上又剩下她自己,沈骥已经很久都不来了。 她想问问沈琛,沈骥是不是又出国了,但沈琛的心情看起来更差,从前总和路宇嘻嘻哈哈的,最近谁惹他,都是一声“滚”。 邱千也只好将满心的疑问咽回肚子里。 这个冬天来得猝不及防。 某天夜里,细雪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校园。 清晨推开门时,刺眼的白光扑面而来,邱千小心翼翼地踩在积雪上,脚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第37章 她呵出一口白气,将冻得通红的手更深地埋进羽绒服口袋。又回到了独来独往的日子,一个人跑步,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穿过长长的走廊。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最近地理成绩终于有了起色,连一向严厉的慈禧都在课上点了她的名。 周日,她去了千树街的南瓜下午茶。 店里依旧人流如织,但却始终没有看到沈骥的身影。自从那天在车里递给他一颗开心果后,他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快一个月了,不知道在沈骥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心情有没有变好,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再出现。 邱千也想过要不要发微信问问,但最终都忍住了,他们好像还没有熟悉到关心彼此的私事,她还是想给自己留一份余地。 坐在吧台里,思绪飘飞,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节目组的群消息跳了出来,季絮将整理好的台词文档发了上来,让大家在线编辑修改。 邱千点开浏览,大致看了一下,内容十分完善,几乎无懈可击,连大小写都一丝不苟。看来为了这场演出,大家都投入了十二分的热情。 这时,季絮的私聊消息跳了出来: 【考虑过演白雪公主吗?】 邱千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一时不知如何回复。 她从没想过要演白雪公主,当初答应参加,也只是被尤叶道德捆绑。这段时间,两个人形同陌路,再也没有谈过话剧的事。 她至今都不知道哪段台词是尤叶翻译的,也不知道尤叶要演什么角色。 没等她组织好语言,又一条消息接踵而至: 季絮:【不会还在为奶茶的事生气吧?这么不给面子?】 她这么一说,邱千想说“不”都不行了,季絮似乎总是有这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本事。 纠结了片刻,她终于在微信上回了一句,“好。” 下班前,她在南瓜日记墙上,一笔一划写下一句,“我的伪装,不过是我的虚张声势。我昂首挺胸,只是想继续走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除了刷题,她就是在背台词,好在这段内容是自己翻译的,记起来不是那么难,多练习几次,就十分流利了。 周一这天,上周测成绩出来了,班里闹哄哄的,几家欢喜几家愁。邱千的语文和英语发挥比较稳定,数学又掉了两分。 她翻开错题本,想找出丢分的原因。这时,班长于恒突然叫了她一声:“邱千,朱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找她。” “我?”邱千放下笔,又确认了一下。 “对。”于恒正在发卷子,回头又补了一句,“快去吧,她脸色不好。” 邱千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忐忑得手脚冰凉,难道是因为周测数学掉分了?还是因为历史课开小差被点名了? 被单独叫到办公室还是第一次,她一步一步慢慢爬上楼梯,仿佛在拖延时间,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性—— 最担心的就是在奶茶店打工的事被发现,那可是她攒大学生活费的唯一来源。 有些心虚地上到五楼,掌心已经沁出一层薄汗。办公室敞着门,里面人不多,只有几个老师,都在忙各自的事,没人抬头。 邱千硬着头皮敲了敲门,走到班主任旁边。 “老师,您找我。” “嗯。”朱蕾放下手机,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最近在班里怎么样?”朱蕾微微前倾,目光透过镜片直直望过来。 “挺好的。”邱千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和新同桌关系呢?” 邱千眼皮一跳,犹豫一瞬,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就……一般。” “那是觉得原来的同桌更好?” 邱千困惑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明白为什么问这个。 见她不答,朱蕾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单刀直入,“我听说你和沈琛在交朋友?” 第33章 朱蕾的话音刚落,邱千就像触电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绝对没有!”她的声音不自觉拔高,脸颊因急切而涨得通红,手指紧紧攥住衣角,“老师,真的不是……” 朱蕾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的疑虑消了大半。这个总是埋头学习的乖巧女孩,和那个调皮捣蛋的沈琛?确实不太可能。 “好了,先坐下吧。”朱蕾放缓语气,“老师也是听说。不过无风不起浪,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她顿了顿,“这段时间你的进步,各科老师都看在眼里。” “谢谢老师……”邱千低着头,思绪乱如麻线。办公室的暖气开得很足,她却感到一阵阵发冷。朱蕾后面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被“释放”出办公室。 走廊的窗子不知被谁打开了,风呼的一下拍在了脸上,生疼。邱千忍不住眨了下眼,冰冰凉凉的。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她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编排她和沈琛,但沈琛是她唯一的朋友,她不想因为这个,连最后一段友谊也要失去。 拖着沉重的双腿,她慢慢下楼。 回到教室,一进门,就对上了尤叶的眼睛。只是刹那间,尤叶就迅速转回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似的。 邱千顿时明白了,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到座位,把课桌里面的零食都装起来,送回最后一排。 沈琛正趴在桌上睡得昏天黑地,还微微打着呼噜。听到哗啦哗啦的声响,他皱着眉撩起眼皮,朦胧中看到邱千正一脸委屈地把零食往课桌里塞。 他脑子里突然拱起一幅画面,昨天中午吃饭时,鲈鱼神经兮兮地在他耳边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和邱千好上了?” 当时他不以为意,以为鲈鱼欠抽,狠狠地往他嘴巴里塞了一颗鸡蛋。结合邱千当下的表情,他立刻懂了。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沈琛猛地一拍桌子,几乎是用吼的,“谁他妈嘴那么欠,爷就是爱扶贫,关你们屎尿屁的事!” 话音刚落,刚才还乱哄哄的教室,一下子沉寂下来。所有人都立起耳朵,好奇发生了什么。 邱千最是尴尬,不少人纷纷回头,一时间仿佛成了众矢之的,无处遁形。 她垂着头,抿唇轻叹一声,“你别乱发脾气,我先回座位去了。” “你等会儿!”沈琛一把抓住邱千,强按在自己旁边的空位上,“从办公室回来的?” “没。”邱千想站起身,又被按下去。 “那是有人说你了?”沈琛恶狠狠地看向前排那堆人,吓得大家纷纷都转回头。 “你别闹了,要上课了。”邱千把桌上的一大包零食塞进空位的桌子里,“以后别买了,我吃食堂就行。” “到底谁说你了?老朱?”在安安静静的四周,沈琛的声音显得更加洪亮。 “谁也没有。我要回去上课了。”邱千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只想悄悄地和沈琛私下解决,没想到竟成了全班的笑话。 看她委屈地眼角都红了,沈琛更是冒火,智商突然上线,“是不是有人举报我和你早恋?” “……” 邱千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沈琛这番操作,简直是在给她贴上“绿茶”的标签。她绝望地闭了闭眼,感觉全班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关键时刻,班长于恒站了出来,“沈琛,要上课了。有什么矛盾放学后再解决。” “是不是你去告的状?”沈琛突然想起就是于恒叫邱千去的办公室,顿时怒火中烧,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 “你胡说什么?”于恒皱皱眉,怎么摊上了这么个疯批在班里,他站起身,尽量放平语气,“你要是对我有意见,一会儿下课我找你。现在请你保持安静,上课了。” “你……” 沈琛还想说什么,感觉到邱千在扯他的袖子,低头一看,邱千好像就快哭出来了,冲他直摇头。 他握着拳头,瞪了瞪眼,最后还是坐下了。 邱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准备上课。 尤叶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仿佛她是空气一般,甚至连最基本的客气都不愿意。 旁边传过来的卷子,尤叶看都不看一眼,动也不动。邱千无奈,只得站起身,隔着两个人的距离,艰难地弯着腰去接卷子。 两个人终于从形同陌路走到了水火不容。 - 转眼就到了12月。 这期间,邱千的生活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为了避开尤叶,她主动延长了晚自习,常常最后一个离开教室,陪伴她的只有路灯和落在雪地上的影子。 终于,努力没有被辜负。 十一月的月考成绩单上,她的名字赫然排在第十九位,643分的总分像一束光,照亮了这个寒冷的冬天。 然而话剧排练却迟迟没有进展。每次询问季絮,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复——等门妍妍安排。 第38章 这个名字让邱千本能地抗拒,排练的事就这样搁置下来。 圣诞节前夕,北临已经下了两三场雪。在学校的建筑物上积攒了不少的白色,阳光一晒,就散发着夺目的光。 往年这个时候,她总会和江幸交换苹果,两个女孩的笑声能融化整个寒冬。如今,她只能独自站在窗前,看着玻璃上凝结的冰花发呆。 不过,至少还有沈骥和沈琛。 趁着去千树街兼职的机会,邱千在水果超市选了两颗又大又红的苹果,还买了漂亮的圣诞金纸。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沈骥了。所以,这颗苹果准备得十分忐忑,也不知道如何送出去。 她想,如果今早在操场再看不到沈骥,就托沈琛代转吧。 昨夜又下了雪,花坛和建筑物覆满洁白。操场的小路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空气裹着冰冷,她深深地吸一口,浑身舒爽。 空旷的操场,银装素裹。远远望去,天地一片模糊。 她眨了眨被雪光刺痛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沈骥就站在跑道尽头。一袭黑色羽绒服,在这片素白天地间格外醒目,挺拔的身姿如同雪中青松,自有一番凛然气度。 听到脚步声,男生抬起头。 清俊凌厉的线条微微松动,乌黑的眸子陡起一片光泽,眼尾上挑,薄唇轻抿,眉角似叠着笑意。但笑容却很远,像是被远山雾绕,一点都不真实。 “早上好。”他的声音混着白雾传来。 “早。”邱千垂下视线,口袋里握着苹果的右手有些发麻,额角的长发掉在脸上,有些痒。 沈骥眯起眼睛,递来两个精致的纸袋,“圣诞快乐。”他的声音比往日低沉,却格外清晰。 “送我的?”邱千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唯恐自己听错了,像是要确认似的,水润润的眸子怔怔地看向沈骥。 “嗯。”沈骥点点头。 阴影笼罩下来的瞬间,邱千闻到了熟悉的红茶香气。心跳突然失控,像是被困许久的小鹿终于找到出口。 男生的音色如碎玉清脆,“在美国带了一套原版书,相信你一定喜欢。” 顿了一下,他声音放轻,“还有一个笔筒,是送你的圣诞礼物。” “……” 操场四周的雪松低垂着银白的枝桠,微风拂过时,簌簌抖落细碎的雪霰。晶莹的雪粒在晨光中翩跹起舞,宛如冬日精灵洒落的羽翼。 邱千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心跳声震耳欲聋,一下重过一下,几乎要冲破胸腔。 她缓缓伸出左手。手提袋落入掌心的瞬间,沉甸甸的重量让她不自觉地弯了腰。 “呵……” 一声轻笑掠过耳畔。她仓皇抬头,正撞进沈骥含笑的眼眸。 少年漫不经心地插着口袋,眉梢眼角都染着晨光的温柔。下一秒,他已然伸手接过重物,“我来。” 指尖相触的刹那,似有电流窜过。邱千慌忙缩回手,紧张地在口袋里蜷缩成一团。 这时她才蓦然想起,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还藏在另一个口袋里。 “我、我也……准备了礼物。”她声音轻得像是雪落,脸颊却是滚烫。 太阳渐渐升起,一道初阳落在两人的身上。 邱千小心翼翼地捧出那颗精心包裹的苹果,金色的包装纸在阳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芒,映得她掌心如玉。 “谢谢。”沈骥的声音比往常低哑。 邱千怔怔地看着男生的脸,深邃的双眸微微下弯,大约是天气寒缘故,眼角含着一层微晕,鼻线挺直,唇角上浮。 这笑容毫无预兆地穿透层层阴霾,轻而易举就拂去了她两个月来的所有灰暗。 她想要形容这一刻的心动,却发现语言如此苍白。就像此刻澄澈如洗的碧空,纯粹得容不下任何杂质的蓝,美得让人屏息。 邱千不自觉地用脚尖轻轻蹭着地面,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声音细若蚊呐,“我能……现在看看礼物吗?” 第34章 校园里的积雪在晨光中泛着晶莹的微光。 沈骥将手提袋稳稳地立在长椅上,“当然可以。” 修长的手指探入袋中,率先拿出一套书——原版的《dune》。 “科幻经典,对学英语很有用,还有作者的印签。”男生的声音如落在头顶的雪花般轻柔,“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邱千接过来,轻抚封面上五彩斑斓的字母,在心里拼出一句——沙丘。 既然是沈骥推荐的,应该会很好看吧!她脸颊泛起红晕,“喜欢的。” 第二个礼盒入手沉甸甸的。素雅的包装上印着一个低调的logo,打开后,一个精致的石膏笔筒静静躺在绒布上。 灰白的柱身上,带翅膀的小天使栩栩如生,羽翼的渐变棕色最终凝聚成一对琥珀色的眼眸——恰似她的眼睛。 “好可爱!”她不禁脱口赞叹。 将笔筒捧在手心,邱千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小天使的轮廓,“为什么要送我笔筒?” 她抬起头,猝不及防,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世界瞬间安静,唯有彼此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沈骥的眸子闪了闪,小指不自觉地抚了一下眉尾,“希望……在你需要的时候,能带给你好运。” “谢谢,我一定会好好珍藏。”邱千郑重承诺。 她爱不释手地将礼物重新收好,“看来我今天不能跑步了。” “嗯?”沈骥眉梢微挑。 “这么珍贵的礼物放在这,我怕丢。”她小声解释,手指不自觉摩挲着包装袋的边缘。 沈骥眼底浮起笑意,“那我们聊聊天,就回去。” “你也不跑步了吗?”因为戴了围巾,热气涌上眼镜落了一层霜,邱千干脆摘下来,直接放进口袋。 她的眼睫处还挂着一层冰晶,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毛茸茸好像两只小动物。冰冷的红润从两颊蔓延到鼻尖,把整张脸映衬得白皙又透明。 沈骥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嗯,就是来给你送礼物的,前阵子出了一场小车祸,小腿还不太舒服。” “你受伤了?”邱千猛地站起来,声音陡然拔高。 目光急切地扫过他被运动裤包裹的小腿——难怪这两个月都不见踪影。 “已经痊愈了,就是再养养。”沈骥向前伸了伸小腿,“没什么事,在美国的时候,被机车擦到了腿。” “真的?”邱千鼻子一酸,用力咬着下唇。 “真的。”沈骥眼尾扬起一个安抚的弧度,双手插进口袋转移话题,“月考成绩怎么样?有进步吗?” “643分,班级第十九。”她的回答心不在焉,目光仍黏在男生的小腿上,真的没事了吗? “不错,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想考什么大学?” “师大。”邱千的思绪还在沈骥的伤势上打转。 “为什么想上师大?以你的分数,法大、财大都没问题。” “我想当老师。”邱千终于抬起视线,望进少年深邃的眼眸,“你呢?” “还没定,”沈骥微微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大概率会出国。” “……” 尽管早有预设,可当沈骥亲口说出来,邱千的心里还是突然一空,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掉了下去。 下意识攥紧围巾边缘,她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那……还会回来吗?” “当然。”沈骥回答得很利落。 邱千却怔怔地,片刻说不出话。 他真的瘦了,乌黑的眼中透着疲意,下巴紧绷,眉骨微立,就连轮廓也凌厉了几分,仿佛经历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磨砺。 “我……” 邱千张了张嘴,那句“请你吃早餐好不好”在舌尖转了个弯。 想到学校里沸沸扬扬的流言,她纠结片刻,动了动嘴唇,最终将这句话硬生生地改成了,“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好,一定。” 沈骥眉眼微弯,就像是许下一个承诺。 - 回到教室以后,趁着人不多,邱千把课桌里的书都拿出来摆到桌上,腾出空位后,把书和笔筒轻轻放进课桌里,两个手提袋也认认真真叠好,放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心跳得还很厉害。 对了,她想起另外一颗苹果,回头一看,沈琛已经来了。 依旧是一副乖张的模样,外套大剌剌地敞开着,帽子歪歪扭扭挂在头上。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腿伸出老长,从后门进来的人,都得绕着他走。 邱千不自觉吞咽了一下,悄悄拿起手中的黑色袋子,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沈琛旁边,轻声说了一句,“圣诞快乐,这段时间谢谢你。” 沈琛正饿着肚子生闷气,睨了一眼递过来的东西,黑乎乎、圆溜溜的,他有些嫌弃地接过来,暴力一拆,竟然是一颗包装精美的苹果。 “算你有良心。” 第39章 他三下五除二就去掉包装,咬了一口。 吃到嘴里,才想起问一句,“你洗了吗?” 邱千想笑,“洗了。” “这还差不多。” 他又咬了一大口,看到一旁的包装纸,嘟囔了一句,“这苹果怎么和沈一的那么像,他都吃完了。” 邱千心脏猛地一跳,匆匆逃回座位。 一整天,教室都暖洋洋的,流淌着一股浓厚的圣诞节氛围。几乎每个人桌上都摆着精美的苹果,或者其他红绿色包装的礼物,尤叶的桌上也有好几份。 只有邱千一个人,桌上满满当当堆着书。但她并不羡慕,沈骥送的礼物,足以融化一切的不愉快。 放学铃声响起后,邱千故意磨蹭着收拾书包。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慢吞吞地站起身。 这时路宇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把拽住沈琛,“走啊,包厢都订好了!” “不去!”沈琛懒洋洋地站起来,把桌面的东西一股脑都塞进课桌,“有事。” 有事。 两个字钻入邱千脑海,不知道为什么,她陡然想到了兄弟俩最近的异样,再加上沈琛的情绪不高,她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沈琛不会去做什么坏事吧! 立起耳朵想多听一些,沈琛却和路宇出去了。 她飞快地抓起袋子,悄悄跟上。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做贼,沈琛和路宇勾勾搭搭走在前面,她像个小偷一样跟着,怕被发现,只能混在人群中。 一路上,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心跳砰砰的,好像几只小兔子在胸口打架。她放轻脚步,尾随二人出了校门。 不远处,还是老位置,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车身闪闪发亮,外观硬朗亮眼,车牌都是一连串的6。 沈琛不耐烦地向路宇挥手告别,然后拧着眉毛,不情愿地向着那台车走过去。 邱千不敢再往前凑,只是远远地在车门弹开那一刹,看到车里面对面坐着两个女人。一个是沈夫人,另一个没看清,但也是一样的雍容华贵。 原来只是家庭聚会。邱千自嘲地笑了笑,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暮色中,她看着那辆豪车缓缓驶离,尾灯在雪地上拖出两道红色的光痕,像极了这个圣诞节最后的印记。 - 临近元旦,12月的双月考提前到圣诞节的第二天。考完试,正好是个周日,邱千又去了千树街。 这一次,她很快就在南瓜日记墙上找到了上次留下的便签。还贴在原来的位置,不过,下面多了一句话。 苍劲多力、笔扫千军,是沈骥的笔迹。 ——伪装绝非懦弱,或许更是聪明的手段。 邱千凝视着眼前这几个字,仿佛看到沈骥回复她的画面。 橘色的光线下,色彩与光影交错,男生的皮肤泛着微微的暖意,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便签纸上行云流水。 低头的瞬间,颈部线条被拉得极长,像是漫画中走出的人物,纸条与指尖的温度仿佛融在一起。 她不自觉地扬起唇角,轻轻撕下便签,小心翼翼放进口袋。 元旦晚会定在了周六的下午。 周五这天,沉寂多时的话剧群突然弹出消息。门妍妍只发了简短的一句——“今晚六点,第一阶梯教室排练。” 邱千回了个收到的表情,便交了手机。 那些台词早已经倒背如流,她吃完晚饭,从食堂回来后,就直接去了五楼阶梯教室。 教学楼里人不多,五楼更是空荡荡的。 推开阶梯教室的门,喧嚣声扑面而来——所有人都到齐了,正热火朝天地对戏。五颜六色的戏服散落一地,道具堆在角落。 见她进来,大家都纷纷看过来。 “抱歉,我来晚了。”邱千站在门口,呼出的白气还未散去。 “没事,我们也才到。”季絮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笑靥如花,“你先坐一会儿,我们对下词。” 邱千点点头,目光扫过教室。尤叶站在窗边,逆光中的侧脸看不清表情。 除了季絮、门妍妍和尤叶之外,剩下几个都是男生。其中,班长于恒的形象最好,穿了一身燕尾服,文质彬彬的。 看起来,他就是故事中的王子。 今天特意做了发型,后面还带了一个假发,眉毛也修得齐齐整整,有点流量小生的意思。典型的美式发音,语气平稳柔顺,和他的外形十分契合。 另外的几个男生都是中等身高,穿着校服和球鞋,有一个还戴着眼镜,大概是扮演士兵。 尤叶始终挽着门妍妍在窃窃私语,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邱千收回目光,“王子”已经开始走台。 “thepalacewaslikepurgatory.ittookyourbreathaway.” “ihavenotomorrow.” …… 不得不承认,于恒的气质和台风,很适合这个角色。游刃有余、从容不迫、高调又不张扬。听完一段,她跟着大家一起鼓了鼓掌。 “男主角很ok啊!来来来,休息一下,女主角上!”门妍妍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于恒,又转头挥了挥手臂。 邱千正要站起身,季絮却抢先一步答了话。 “马上!” 她抿了一口水,站起身,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邱千,“哎呀!”。 下一秒,娇艳的脸蛋裹上一层慌乱,随即又恢复自若。 “妍妍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本来我提议让你演白雪公主的,但大家匿名投票还是选了我,不好意思啊!” 门妍妍挑了挑眉,脸上挂着不可名状的笑,“哦,对,邱千,我和尤叶都忘记通知你了,本来也快期末了,不想多占用你的时间。你不会生气吧!” 第35章 教室里的空气骤然凝固,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斜阳透过百叶窗,将众人拉扯变形的影子投在墙上,宛如一场精心设计的荒诞幽默。 于恒不自在地抓了抓后颈,拿起水瓶又灌了一大口。邱千也没期待他能站在天平中央,此时他不是什么班长,只是某人的舔狗而已。 季絮正低头摆弄着手机,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门妍妍靠在窗边,脸上的虚伪毫不保留;尤叶则自欺欺人地盯着窗外,仿佛对这一切漠不关心。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角色里演得如此投入,只有她像个蹩脚的临时演员,被随意安插进这场精心编排的戏码。 握紧拳头,邱千有种被欺骗的后知后觉。 这阵子的反常一一对上,从一开始莫名其妙的邀请,到中间不冷不热地分配任务,最后理所当然摆她一道。 一切都是季絮和门妍妍埋好的套路。或许,在过程中又加上了尤叶的推波助澜。邱千终于明白了,也太晚了,接下来的情节可想而知。 她被自动划进道具组,负责把讲台上的桌椅挪到墙角,空出大片位置,方便王子和公主走台。 教室很快就响起了吱吱嘎嘎搬动桌椅的声音,她没再多说什么,垂下眼,默默地做起了搬运工。 在搬椅子的时候,一个没留意,踩到了旁边花花绿绿的道具。 “小心!”戴眼镜的男生抓起那件蓝色的棉袍,半开玩笑道,“可别把咱们的服装弄坏了,这都是租来的。” 邱千有一丝茫然。 男生扶了扶眼镜,以为她不满意节目安排,“咱们几个虽然没有台词,但是蹲在地上也是需要功力的,不要小看这个角色。” 她这才缓过神儿,“什么角色?” “蘑菇啊!”男生抓起那件红色的递过来,“这个就是你的,你演一朵红蘑菇。” “那门妍妍和尤叶呢?” “一个邻国公主,一个女仆。”男生又补了一句,“其实她们戏份也不多。” “……” 舞台上,演员们的配合行云流水。王子优雅的转身,公主恰到好处的停顿,连群演的走位都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 这分明是经过无数次排练才能达到的默契。而她就像个局外人,傻傻守着手机,等着那个永远不会来的排练通知。 真是讽刺。 邱千看着季絮递来的披萨盒,摇了摇头。搬完最后一组道具,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阶梯教室。 走廊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给自己定了十分钟的期限——五分钟用来嘲笑自己的天真,五分钟用来消化这个教训。多一秒都是浪费。毕竟这场闹剧,从一开始就不该有她的戏份。 想通以后,邱千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转身一头扎进了堆积如山的试卷里。 - 周六下午,元旦晚会在学校的多功能报告厅举行。 后台更衣室里,到处弥漫着化妆品和发胶的气味。 套上厚重的蘑菇棉袍后,邱千整个人显得十分笨重。她努力从袖子里伸出手,摘了眼镜,塞进包里。 最后,套上硕大的蘑菇头。有点重,还有点闷,呼吸也不太顺畅,脸上被热乎乎的太空棉包围着,吐出的气都是烫的。 第40章 她晃了晃头,有新鲜空气流进来,用力吸了一口。 这时更衣室的门被推开,季絮她们三个有说有笑地走进来,笑声像碎玻璃般扎进耳朵。 蘑菇头虽然很大,但不影响视线,正前方看得极为清楚,三个人虚假到近乎于真诚的表情,一览无余。 尤其是门妍妍,殷勤地给后台每个人都发了一瓶水,最后才注意到屋内站着的大蘑菇。 她随即又换上更热情的笑容,举起手机对准她。 “呦,是邱千吗?我给你拍张定妆照啊!” “好啊,谢谢。”邱千面无表情地回答,隔着太空棉,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门妍妍眉飞色舞地一连咔嚓了好几张,“我发群里啊,你自取。” 邱千没应声,穿的太多,屋内还有些热,她一晃一晃走出门,靠在过道的窗边透气。 开场舞结束,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出现在走廊里。 “刚刚跳的时候,紧张死了,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当然往台下看啊!难道闭上眼?” “不是,我正对第一排的沈骥,我都不敢看……” “嘘……沈骥那么顶颜,多看几眼还不好……”* …… 邱千突然僵住。蘑菇头里的空气似乎更闷热了,脸颊烧得发烫。她下意识地往墙角缩了缩—— 沈骥竟然在第一排坐着?第一排不是应该都是校领导和老师吗?幸好,幸好,她穿着蘑菇装,沈骥看不到她出丑。 候场时间差不多有二十分钟,终于到他们上台了。 舞台大幕徐徐拉上,几朵彩色蘑菇拖着巨大的身躯走上台,根据舞台上的地标,找准自己的点位。邱千低头一看,自己在最靠边的位置。 她按照彩排时那样,蹲坐在地上,作为几个背景中的一朵,特别鲜艳、特别突出。 王子和公主手拉着手,走上舞台,一切准备就绪。 大幕缓缓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人海。光线伴随着舞台节奏,忽明忽暗地洒在最前排。 邱千一眼便看到了沈骥。 他坐在第一排最边上,两个人台上台下面对面,仅仅隔了不到三米的距离。 与往日不同,沈骥今天穿得极为正式,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笔挺而低调,手腕处隐约露出银色的腕表,在闪烁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邱千第一次看到他穿西装的样子,比平常看起来要矜贵沉稳得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坚定。 沈骥的目光在台上辗转了一圈,最后,漆黑的双眸投到了她的脸上。 瞳孔似深不见底的幽潭,散发着令人不可捉摸的黑色流影。 邱千的心猛地一抖,像是害怕被认出来一样,眼眸飞快垂下,胸口处敲鼓一样,扑通扑通乱跳。 她突然很感激这场意外。 舞台上,王子和公主优雅的英文对白,她已经丝毫听不见。耳边呼啦呼啦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和呼吸声。 再抬眼时,沈骥还在看她。 双手很自然地交叉放在左膝,漆黑的双眸纹丝未动,仿佛有透明的风吹过脸庞,在嘴角留下若有若无的笑。 邱千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双眼又逃亡似地看向别处。 藏在蘑菇里的手指,湿漉漉地捏成一团,过了几秒,眼珠不听话地又转了回来。 这时,那双幽深的眸子,眼角处轻轻上扬,隐约有了笑意,似漫不经心,又似早已看破。 邱千的两颊更红了,她已经笃定沈骥认出了她。那平静而从容的目光,仿佛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把她牢牢地困住。 她不服气地地再次移开视线。 这次,故意多等一会儿,直到心跳渐渐如常,才看回沈骥的方向。 那个位置却空了—— 舞台的音乐声越来越轻,婉转悠扬。白雪公主和王子轻轻拥抱后,携手谢幕,台下涌动着雷鸣般的掌声。 大幕徐徐拉上,节目退场。 几朵“蘑菇”相继站起来,她跟着一动,腿麻差点又跌回地上,幸好蓝色大蘑菇拉住了她,两个人一起搀扶着回到后台。 “王子”和“公主”似乎还没有出戏,你侬我侬互飙着英语。 邱千缓缓摘下蘑菇头,用力吸了一口气。 舞台前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下面请高三年级16班沈骥作为学生代表讲话! 睫毛蓦然颤了一下,邱千不自觉立起耳朵。 “大家好,我是沈骥,很荣幸站在这里……” 她的脑海里隐约浮出画面——黑色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修长的手指轻按讲台边缘,袖扣在聚光灯下流转着细碎银光。 扫向台下时,他漆黑的双眸没有一丝波澜,但是嘴角会微微扬起淡淡的笑…… “邱千,一起出去庆祝?”见她脱到一半不动,季絮走过来,怔住。 女孩的头发虽然一绺一绺地黏在额头上,但丝毫不影响那双漂亮的眼睛,甚至平添了几分性感。她摘了眼镜、拂去刘海的样子,竟与平时那副傻模样完全不同。 胸口免不了涌出一股酸意,季絮的语气变得不自然,“蹲了那么久,累坏了吧!” 邱千也听出了端倪,当一个人不可能成为朋友,也就失去了那层主观滤镜。原汁原味去听,就是阴阳怪气。 “不用了,我想出去看节目。”她直白地拒绝,头也没抬,继续脱着道具服。 季絮自然也不会再强求,假笑一声,和其他人一起走了。 换好衣服,邱千从后台出来,绕了一大圈,才在观众席的后半区找到一个空位。这时,演讲已经逼近尾声。 远远的,看不清沈骥的表情,只有温润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 “……引用《道德经》的一句,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力,自胜者强。与大家共勉、携手向前。” 风暴般的掌声响起,劈里啪啦,似乎有大片烟花散开。 邱千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一股莫名的热意涌到眼眶。反应慢了半拍,掌声响了好一会儿,才随着大家的节奏,用力拍起手。 舞台的聚光灯下,沈骥微微欠身。那一瞬间,邱千恍惚觉得,他的目光似乎穿越了重重人海,落在了这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第36章 元旦晚会结束后,学校破天荒放了三天假。 邱千站在宿舍楼下,看着同学们拖着行李箱,三三两两奔向校门口等候的车辆,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冲动。 她第一次向店长请了假,坐上了回云禾的长途汽车。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儿时的记忆却越发清晰。 福利院门口那棵老银杏树,现在应该光秃秃了吧。十七年前的那个春天,还在襁褓中的她,就是在那里被院长捡到的。 牙牙学语时,她总喜欢黏着院长,仰着小脸喊“妈妈”,后来渐渐懂事,才改了口。 背包里塞满了平时省下的零食,转了三趟公交,福利院斑驳的铁门才出现在眼前。 正午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光秃的银杏枝桠,在院子里洒下细碎的金黄。 孩子们远远看见她,立刻像小鸟般扑了过来,“姐姐、姐姐”的喊个不停,小手争先恐后地往她包里探。 热闹过后,最小的妹妹悄悄贴过来,往她手心里塞了颗大白兔,奶声奶气的,“姐姐吃,很甜。” 邱千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顶,那些在学校里积攒的委屈和不快,不知不觉就消散了。 晚饭后,听说中央广场有跨年烟花秀,孩子们缠着邱千一起去看。临出门时,院长还是不放心,套了羽绒服跟了上来。 路灯在寒夜里一片昏黄,几个裹成粽子似的身影在公交站台跺着脚取暖。孩子们麻雀似的闹作一团,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交织。 此时,班级群里正在疯狂地下着红包雨,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可一片欢腾中,却唯独少了那个最积极的身影。 邱千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中央广场早已人潮涌动。当倒计时的声浪响起时,孩子们立刻跟着大喊起来,挥舞的荧光棒在夜色中划出绚烂的轨迹。 “3——2——1!” 刹那间,万千烟火腾空而起。金色的流火如瀑布倾泻,红色的牡丹在夜空绽放,银色的流星雨簌簌落下。 烟花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地绽放,将整个广场映照得如同白昼,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声淹没在喧嚣里。 邱千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借着人群的掩护,悄悄退到了广场边缘的长椅上。 她低头翻看着手机里刚拍的照片,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精心挑选出最满意的九张烟花照,组合成九宫格发到朋友圈。 在文案框里,她纠结许久,最终只落下最简单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其实这句祝福,她只想送给两个人——沈骥和沈琛,她在八十八中仅有的朋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朋友圈的点赞提示不断弹出,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两个熟悉的头像出现。 第41章 “小妹?”院长温暖的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从刚才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没、没有啊。”邱千匆忙收起手机,脸上滑过一丝心虚。 “你从小就不会说谎。”院长扯过她的手,拇指的指甲已经把食指抠得通红。 ——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永远逃不过院长的眼睛。 “我……”她低着头,羽绒服的毛领几乎要遮住整张发烫的脸。 院长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是遇到喜欢的男孩子了吧?” “您怎么知道。”她猛地抬起头。 虽然没打算欺骗院长,但也不想这么轻易被拆穿,她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和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子的男孩子?”院长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他……学习很好,也很自律,我跑步的时候常常能遇到他。”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表现太过明显,急忙抿住嘴唇。 院长轻笑一声,眼角的皱纹渐渐舒展,“能让你这么在意的,一定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子。还有呢?” “还有……他很喜欢帮助别人,对了,院长妈妈。”邱千眼睛一亮,“您知道吗?我初三那年遇到两个小混混,就是他帮我打跑的。” “嗯。”院长轻轻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邱千的发梢。当年那场意外仍历历在目——就是因为这孩子出落得越发标致,才会招来那些不堪的骚扰。 所以才下决心,让她戴上眼镜、放下刘海,好好保护自己。 “他……他还给我讲过数学题。”邱千的声音突然轻快起来,眼底漾起细碎的光,“在八十八中,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只有他愿意停下来教我。”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尾音不自觉地上扬。 “那你向他表白了吗?” “没!怎么可能!”邱千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抬头,声音拔高了几分。 表白?这个念头从未在她脑海中出现过。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和沈骥之间隔着的,远不止是1班到16班的那段距离。 记得那次,她鼓起勇气给沈骥买了冰红茶后不久,在楼梯转角撞见他正和几个男生说笑。阳光下,他修长的手指握着一个精致的玻璃瓶,瓶身上烫金的英文商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只喝这种红茶。”沈骥漫不经心的声音,像一根细小的刺,悄无声息地扎进她的心里。 当时的她,就像三块钱的冰红茶一样狼狈。 此前,她没想过和沈骥有什么,此后,更是只能把暗恋藏在心底。所以今天院长这么问,她确确实实吓了一跳。 “我真的没有,”她攥紧衣角,声音渐渐低了,“现在只想好好学习,考上师大。”这个回答像是说给院长听,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院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如果真心喜欢,我支持你去表白。”老人温暖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我希望你学会为自己争取,但——” 话音微顿,院长的眼神变得心疼,“现在的你,还承受不起任何一种结果。等过了十八岁,等高考结束,等你真正长大……” 邱千垂眸。 院长的话让她泛起一阵苦涩——等到那个时候,沈骥大概早已飞往大洋彼岸。她连送别的勇气都未必能有,又怎么敢奢望表白? 这段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也终将淹没在漫长的分别里。 烟火秀的余韵渐渐消散在夜色中,返程的公交车上,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邱千蜷缩在座位角落,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指尖机械地滑动着朋友圈,可每一次刷新都让她失望,直到凌晨两点,沈骥都没有任何回应,沈琛也没有在群里出现。 当她想主动发一句“新年快乐”时,已经凌晨两点半,这个时间,明显就更不合适了。 指尖悬停在对话框上方,那句编辑好的“新年快乐”终究没有发送。 三天假期转瞬即逝,邱千带着未散尽的烟火气息回到学校。 照例,双月考后调整座位,她如愿坐到了第三排中间的绝佳位置。一想到不用再面对尤叶那张阴阳怪气的脸,便觉如释重负,轻松许多。 新同桌就是节目组里的“蓝蘑菇”,待人很友好,搬完自己的桌椅,又帮她挪了桌子,动作麻利又热情。 “谢谢你。”邱千的笑容真切了几分。 这声“谢谢”不仅是因为他帮忙搬桌子,也因为在节目组里,他是唯一对自己不错的人。 “客气什么,以后还要多向你请教英语和语文,不过我数学还行,你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男生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弯起右手食指托一下镜片,一看就是学霸的样子。 邱千点点头,虽然转学快一个学期了,但是她和班上大部分人都不太熟悉,对这个男生,也仅仅知道名字。不过从这简短的交流中,她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 很快,大家的位置都调整得差不多了。教室渐渐安静,陆续落座。 邱千整理好书本,不自觉地望向最后一排——沈琛的座位依旧空空如也。 她记得元旦期间大家在群里聊天,很多人发了定位,有去冰城赏雪的,也有去亚城潜水的,季絮和门妍妍都去了日本泡温泉。 “难道……”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书页边缘,“他和沈骥一起出国度假了?” 上课铃声骤然响起,打断了思绪,她强迫自己转回身。 朱蕾开了一节班会,总结分析双月考的成绩,点名表扬了几个进步最大的,其中就包括邱千。 尤叶这次考得不算好,已经排到了三十名以外。不知道为什么,邱千又想起了那次家长会,尤叶妈妈吼出来那句,“你再考不过那个孤儿,就不要叫我妈!” 也许,尤叶也一直活在某种无形的牢笼里吧。 但在这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战场,任何多余的共情都是奢侈。 很快,一周过半,沈琛依旧不见踪影。 邱千心底的不安越发沉重,如影随形。犹豫再三,她给沈琛发了一条微信: 【你怎么还没回学校?是生病了吗?】 然而,信息发送出去后,就如石沉大海。 她抿抿唇,既然微信联系不上,不如趁着下课直接问路宇,作为沈琛的狐朋,他肯定知道。 下课铃一响,邱千就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路宇的身影。 可这家伙像是故意躲着她似的——不是在男厕所门口嬉闹,就是被一群男生围在中间。 有次她刚鼓起勇气要走过去,路宇竟像只受惊的兔子,咻的一下窜出教室。 一直拖到放学后,路宇身边还是围着一群人。等邱千去讲台上找完卷子,一抬头,人又消失不见了。 教室里,只剩下尤叶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书本,笔袋金属搭扣开合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食堂的饭菜索然无味,邱千还是想尽快找到路宇问清楚。 她匆匆扒完几口,便快步赶回教室。刚转过走廊拐角,一个身影突然从阴影处闪出来。 “邱千,”于恒双手插兜站在她面前,“朱老师在办公室等你。” 邱千猛地刹住脚步,警惕地后退了半步,“什么事?” “不清楚。”于恒耸了耸肩,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说完便大步从她身边擦过,消失在走廊尽头。 邱千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自从上次于恒和季絮他们合伙算计她之后,她对这人就保持着距离——说好听点是敬而远之,说得直白些就是能躲则躲、眼不见为净。 邱千没回教室,直接上了楼。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从门缝里漏出一线冷白的灯光。邱千踮起脚尖往里看,却只能看到几个其他班的老师正低头批改试卷,朱蕾的身影被文件柜挡得严严实实。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朱蕾的声音像从冰窖里传出来的。 邱千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朱老师向来温和可亲,这样冷硬的语气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鞋底与地板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老师,您找我……” 朱蕾端坐在办公桌后,眉毛此刻紧紧拧在一起,嘴角压成一道向下的弧线。 面前放着一沓厚厚的钱,五根手指死死按在上面,指节都泛了白。 “这是怎么回事?”她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样直直刺来。 第37章 空气突然凝固了一瞬。 邱千一头雾水,整个人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过了足足三秒钟,才顺着朱蕾老师手指的方向望去。 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沓粉色的百元大钞,上面还包着一个盖了章的捆钱条,在强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第42章 可是,和她有什么关系?这钱是谁的? 朱蕾当着其他老师的面,也不想再拐弯抹角,压低声音把话挑明,“这一万块钱是在你课桌里发现的。” 顿了一下,她指尖轻点着那沓钞票,字字清晰,“老师也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就想问问——这钱是哪来的?” “……” 邱千猛地抬头,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尖大小。 朱蕾的话像一把裹着丝绒的刀,表面温和,内里却十分锋利。那“没有怀疑”四个字,听来简直像最辛辣的讽刺。 她咬紧下唇,死死盯着那沓刺眼的钞票。从小到大,她连一百块钱都很少拿过,更不要说这么足足一沓。 眼前这一万块钱,今天竟然凭空出现在她课桌里—— 分明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陷阱。 “老师,我从来没见过这些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我桌子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能告诉我,是谁发现的吗?我想问清楚。” 朱蕾神色微滞。 邱千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没有慌乱,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超出这个年纪的冷静。 她望着眼前这个瘦瘦瘦的女孩,忽然想起家长会时,福利院院长那佝偻缓慢的身影。其实,她心底也不信邱千会偷钱,可证据摆在眼前,作为班主任,她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沉默片刻,她语气稍稍缓和,“你先回去吧。钱暂时放我这儿,等核实清楚再说。” 避重就轻的回答,邱千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 很明显,这钱目前还没有失主。也就是说,放钱的人和举报的人,不是同一个。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昨晚她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临走前还整理过课桌,里面空空如也。今早到校后,她满脑子都是路宇和沈琛的事,根本没翻过课桌。整个上午,她都没离开过座位。 那么,唯一能把钱塞进她课桌的时间,只有两个——今早她来之前,或者中午她离开之后。 可中午她几乎是最后一个走的,下午又是第一个回来的。时间上能吻合的,只有一个人,尤叶。 但如果是尤叶放的,一定会直接咬死是偷了她的钱。既然没明说,那就意味着——她只是举报,而非失主。 想到这里,邱千没再多留,转身下楼,径直回到教室。 此时,教室里人不多,三三两两地聚了几堆在闲聊。 邱千没有犹豫,直奔尤叶的位置,声音不高不低,前后左右排的人都可以听到。 “尤叶,你为什么要诬陷我偷钱?” 尤叶正心烦意乱地拿着笔乱涂鸦,听到邱千的声音,吓了一跳,笔咣啷一声就掉在了地上。千叮万嘱老师不要说出她的名字,怎么还是被找上了。 “谁、谁诬陷你了?”她硬着头皮反驳,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钱就是在你桌子里发现的,别想狡辩,这是事实!” “你承认了?”邱千冷笑一声,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曾经形影不离的“朋友”,竟然三番两次背刺她。 “少血口喷人!”尤叶咬着嘴唇站起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承认什么了?” “那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桌里有钱?你翻我桌子了?”邱千步步紧逼,“我刚才只是问你为什么诬陷我,你却说钱在我桌里发现的,你怎么解释?” “我……”尤叶一个慌神,这才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事前准备好的辩解一句也用不上,全哽在了喉咙里。 情急之下,她抓起桌上的课本狠狠摔在桌上,“你瞎说什么!有本事你拿出证据啊!” 听到这边的骚动,吃瓜群众越来越多,纷纷都转过头围观。 邱千向前一步,目光如炬,“昨天放学我是最后一个走的,今早到校时教室里只有你。” 她的声音干脆利落,“上次偷看我卷子的是你,翻我零食的是你,这次是想找英语试卷吧?结果意外发现了赃款?对了,举报我和沈琛早恋的也是你——” “你胡说!”尤叶的尖叫像玻璃碎裂般刺耳,整张脸涨成猪肝色。 这时,突然“砰”的一声,教室后方传来椅子倒地的巨响。 “什么?!” 坐在后面打游戏的路宇像是屁股被火烧了一般,迅速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三两步就跨到尤叶面前。 “你举报邱千早恋?”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两人,“还举报她偷钱?她偷谁的钱了?” “她那么穷,课桌里却藏着一万块钱,还说不是偷的!”尤叶已经彻底方寸大乱,声音又尖又急。 “卧槽!”路宇一拳砸在课桌上,震得文具哗啦啦散落一地。 他一把扣住尤叶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恨不得立刻把她生吞了。 “那是我早上放的!是沈琛给邱千的钱!你过来!跟我去办公室找老朱说清楚!” “……” 突如其来的转折像一记重锤砸在尤叶头上,她瞬间脸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偏偏没料到是这样。 这时,一旁的邱千捕捉到了重点,迅速转过头,“你说什么?那沈琛人呢?” “出国了。”路宇挠挠头,神色有些不自然,“他说转账你肯定不收,就让我找机会偷偷给你现金,我又不知道怎么给,只好放你桌里了。算了算了!我自己去找老朱解释。” “等一下。”邱千猛地抓住路宇的衣袖,声音也不自觉变了调,“他为什么突然出国,是不是出事了?”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吃瓜群众秒面面相觑,难怪沈琛消失了好几天。 “我哪知道啊,他手机都被他老爸没收了。上飞机之前,用他家司机电话打给我的,匆匆忙忙说要给你拿点钱,怕你没钱上大学吧!” 路宇哭丧着脸说完,才敢抬头看邱千。事情没办好,闹出这么一个大乌龙,此刻心虚得要命。 说老实话,他也不知道沈琛为什么会在意这个女生,明明一开始很讨厌她的。不过,既然答应兄弟了,肯定不能食言。 眼见着邱千讷讷地站在原地,眼眶越来越红,他突然有种深深的罪恶感。 “你别哭行不行,我现在就这一万块零用钱,等过年收了压岁钱,我再给你。答应琛少照顾你,我说到做到……” 路宇后面的话,邱千已经听不到了。 她模糊地看着这个不算熟悉的男生,喉咙渐渐发紧,像是被人扼住了呼吸。 沈琛真的……走了? 走之前还惦着她上大学的事。那沈骥呢?是不是也一起出国了?否则怎么会一直毫无音信,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定是出事了,不然怎么会没有一声告别? 心里一阵抽痛,邱千哽咽地抬起头,“沈琛和他、那个,是一起走的吗?他还在电话里说什么了?” 沈骥的名字差点脱口—— 可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沈琛的警告,硬生生咬住舌尖。 路宇心思还算敏锐,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是一起走的,他们是被沈爸爸强行送走的,元旦当天就走了。沈琛什么也没说,就让我给你钱,让我照顾你,别被人欺负。” 说到这,路宇扭头看向身后灰溜溜的尤叶,以及一脸幸灾乐祸的门妍妍。 “沈琛是走了,不是死了!你们俩再他妈恶心邱千,等沈琛回来有你们好受的!” 恶狠狠放完话,他就要死拉着尤叶去办公室。 尤叶却死也不肯,紧紧抓住椅子就是不撒手。好像一只受惊的鸟,脸色灰白,既不挣扎,也不吭声。 “路宇你干嘛,别欺负女生。” “就是,怎么还动手。”人群中开始有人叫嚷起来。 “也不是路宇的错,尤叶怎么总跟邱千过不去。” “那一万块钱呢?老朱没收了?”又有不同的声音冒出来。 “尤叶造谣太不道德了,还连着两次。” “再怎么样,路宇也不能打女生。” “路宇也没打吧,就是叫她一起去找办公室。”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路宇急得额头青筋直跳,拳头攥得咯咯响,却百口莫辩。 就在场面即将失控时,朱蕾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都给我安静!回座位去!”她一声厉喝,震得所有人瞬间噤声。吃瓜群众们默默散开,教室里终于恢复了秩序。 几个当事人被带上楼。 午后的办公室空荡荡的,只剩下朱蕾猛拍桌子的声音。 尤叶捂着脸抽泣,肩膀一耸一耸的。路宇梗着脖子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不服。邱千则安静得像个影子,目光落在窗外不知名的某处。 四个人僵持了好一会儿。 最终还是邱千打破了沉默,把事情原原本本陈述了一遍,路宇不服气地又添油加醋说了几句。 第43章 朱蕾的眉头越皱越紧,连拍了几下桌子。 “尤叶!你怎么回事?成绩一再下滑,是不是就天天想着这些没用的!离间同学!捕风捉影!你马上给邱千道歉!下午叫你家长过来!” 尤其抽了抽鼻子,半天没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硬梆梆地扭过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挤出一句“对不起”。 邱千也没那么大度,她面无表情,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没关系”。 朱蕾的眉头拧成了结,一把又拽过路宇的校服袖子,“男生跟女生动手,像什么话!道歉!” “哼!”路宇梗着脖子正想反驳,却在触及老朱凌厉的眼神时,泄了气。 他鼻孔朝天地转向尤叶,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尤叶的哭声更大了,“没关系”三个字混着眼泪劈里啪啦砸在地上。 朱蕾叹了口气,将那叠钞票递给邱千,“既然是给你的,就好好收着吧,别乱花,上大学用。” 邱千机械地点头,伸手接过。纸币边缘划过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掂在手里却有千斤重。 这场闹剧,最终以三个人的不情不愿,两个人各打五十大板,草草收场。 晚自习结束,邱千回到宿舍时,尤叶的床铺已经空了。 那张曾经贴满爱豆海报的墙面如今只剩几处胶痕,像一个个丑陋的伤疤。这段始于虚伪的友谊,就这样潦草地画上了句号。 站在窗前,她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 远处商业区的霓虹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彩色的光斑在窗棂上跳动,却怎么也照不进这方狭小的空间。台灯投下的光圈里,尘埃无声浮动,将她的影子拉长。 邱千忽然想起元旦晚会上最后那一幕,沈骥安静地坐在台下,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流影。 那时,她怎么也想不到,故事是这样无声的结局。 书桌上,那个微笑小天使笔筒依旧安静地守护在那里。邱千轻轻抚过它圆润的轮廓,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胸腔炸开。 温热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啪嗒”一声砸在小天使的脸上,又顺着陶瓷表面蜿蜒而下。 ——我希望它能带给你好运。 沈骥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在耳边响起,清晰得仿佛正站在身后。 她用力咬住下唇,眼泪还是越来越多。 如果没有这些实实在在的“证据”,她几乎要怀疑,过去的四个月是否只是一场幻梦。 那个在操场上和她一起跑步的沈骥,在南瓜日记墙上给她安慰的沈骥,那个天天往她课桌里塞零食的沈琛,那个总是站出来帮她说话的沈琛,都是她孤独青春里臆想出来的幻影。 但笔筒还在,原版书还在,连带着那一万块钱,都固执地证明着那些温暖,是真实的存在过。 它们像散落的拼图,拼凑出两个少年最明亮的模样——一个如高山白雪般清冷矜贵,一个似三月春风般明朗温暖。 邱千小心翼翼地把钱收进柜子最深处,又用铜锁认认真真锁好。 她想,等将来再见面时,一定要亲手把这笔钱还给沈琛。还要告诉他,在那个最灰暗的冬天,是他和沈骥的出现,让她的世界重新有了光。 而如果有一天能再见到沈骥…… 邱千望着窗外的霓虹*星光,仿佛又看见那个站在雪地里的清隽身影。 到那时,她一定会像院长教导的那样,勇敢地、认真地告诉他—— “那时候,我很喜欢你。也许现在,依然如此。” 第38章 梦境在沈骥转身离去的背影中骤然碎裂。 “邱千!着火了!快起来!”刘纯的尖叫伴随着剧烈的摇晃,邱千感觉自己像个被疯狂摇晃的可乐罐,下一秒就要爆炸。 她猛地睁开眼,一道锐利的阳光瞬间刺穿窗帘缝隙,正扎在她眼皮上。 她条件反射地抬手遮挡,透过指缝看到刘纯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像只炸毛的狮子猫坐在她床头。 “骗鬼呢,哪来的火……”她嘟囔着翻过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还没睡够。 “七点半了!祖宗!”刘纯一把掀开被子,眯起眼睛凑近,“说!昨晚去哪鬼混了?凌晨两点我上厕所的时候,你床上还是空的!” 昨晚? 邱千猛地弹坐起来,记忆碎片在脑海中迅速闪回——沈骥俊朗挺拔的轮廓,旗袍美人曼妙的身姿,医院急诊室漂浮的药水味道,一切都像隔了层起雾的毛玻璃,若隐若现。 她缓了几秒钟后,下意识看向墙角。 果然,那里凭空蹲着个满满当当的大号超市购物袋,好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袋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包装。 指尖突然发麻——昨晚的一切,竟然不是梦。 “啊啊啊这哪来的?”刘纯的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拎起购物袋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摇晃,“是哪个野男人买的?” “什么野男人。”邱千揉了揉眼睛,趿拉着拖鞋走进浴室,“昨晚加班回来路上,见义勇为救了个美女,这是她未婚夫给的谢礼。” “真的?”刘纯像条尾巴似的缠着跟进来,“怎么救的?该不会是美女要跳河,被你一个公主抱拦住了吧?金刚大力士千。” “……被你猜中了。江湖神算子纯。” 邱千叼着牙刷,含混不清地问,“对了,上午要我去谈的那个合同,甲方叫什么来着?” “天骥!” 刘纯已经溜回了卧室,蹲在购物袋前正翻得起劲,“哇,这款瑞士卷最近很火的!葡萄口味的软糖!我的最爱!” “……咳咳!”邱千吐掉泡沫,三两步跨出浴室。 “哪个天骥?” 怪不得昨晚就觉得有些耳熟,难道是同一家? “就金融街那家天骥投资,大老板姓沈。” “……” 邱千抓了抓头发,正想再问两句,卧室里的土拨鼠又开始嚎叫,“啊啊啊啊!” 刘纯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僵在原地,两根手指捏着那两盒小雨衣,指尖抖得像得了帕金森。她缓缓转过头,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 “邱!小!千!”一个饿虎扑食冲过来,声音尖得能震碎玻璃,“说好的姐妹一生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狗!” 她晃着手中的“罪证”,仰天长叹,“还是超薄/裸/入款!你这个老司机!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偷干坏事!” “……” 邱千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昨晚下车时手机没电了,微信没加成,诊疗费也没要回来。心乱如麻间,竟把这两盒“定时炸弹”忘得一干二净。 她动了动唇,还没开始解释—— 刘纯就红了眼眶,呜呜地带上哭腔,“姐妹,你该不会为了这个合同……是我没用。” “不是、我……” “呜呜……你怎么可以委身天骥那个秃顶口臭啤酒肚的老色批……我对不起你……”刘纯抹了一把眼泪,“咱们不接这单了!下个月喝西北风也比卖身强!” “噗……”邱千忍不住笑出声,“你怎么知道天骥的老板秃顶口臭啤酒肚,你见过?” “那还用说,咱们那些甲方哪个不是这个德行!” 刘纯狠狠把小雨衣往床上一摔,双手扣住她肩膀,“这个破合同本来就没戏,是导师推荐的,你去露个脸就行!我宁可吃土也不要你卖身求荣!” “姐妹,姐妹,冷静点——”邱千被她晃得头晕,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揉着生疼的肩膀直咧嘴,“你这脑洞不去写短视频剧本真是可惜了。” “我认真的!”刘纯还沉浸在自己写的剧本里,屁股坐在床边,把床垫震得直颤,“呜呜,这世道太不公平,女人创业就这么难……” 邱千见她陷得太深,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语速飞快地把昨晚的离奇遭遇从头到尾复述一遍。 刘纯的脸上一开始还写着“编,继续编”,随着剧情推进,表情逐渐从“吃瓜”升级成“吃到了惊天大瓜”。 吃到最后,她突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所以是你那个白月光买夜宵时顺手拿了两盒小雨衣,而你没拒绝。怎么,想重温旧梦啊?” “阅读理解零分。”邱千拿起一块黑森林蛋糕,塞进某人喋喋不休的嘴里。 “唔唔唔!”刘纯鼓着腮帮子,迫不及待抗议,“我还没说完呢!既然甲方爸爸就是你惦记了七年的白月光,那何不干脆将计就计?以身相许?” - 和刘纯的友情始于大学宿舍那张吱呀作响的双层床。 从本科到研究生,她们一直都像连体婴似的形影不离。毕业后,借着导师的酒局人脉,在出租屋的餐桌上捣鼓出了“千纯传媒”——一家专治各种不服的公关工作室。 刘纯是天生的社交悍匪,谈笑间就能把客户哄得找不着北;邱千则是擅长幕后,运筹帷幄处理舆论风暴。两人里应外合,终于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行业里啃下一小块地盘。 第44章 今天这个单子本该是刘纯的主场,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不得不去签一单关乎生死的大合同。于是这个几乎注定陪跑的竞标任务,就这么砸在了她头上。 天骥投资啊……邱千望着远处高耸的大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策划书边缘。这种级别的公司能让她们这种“麻雀工作室”参与竞标,已经是导师的天大面子了。 来时的地铁上,她匆匆做了功课。 天骥投资是沈氏集团旗下最耀眼的明珠,华北地区首屈一指的投资巨头。而沈氏集团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从地产开发到资本运作,从基建投资到金融服务,触角无处不在。 沈氏集团董事长叫沈闻华——邱千回忆起,在沈园曾有过的一面之缘,想不到他竟是叱咤商界的风云巨头。 记忆中的不苟言笑,与财经新闻上的采访照重叠在一起,恍如隔世。 天骥投资是沈骥从美国回来后创立的,两年来,他把天骥从一个初生牛犊养到了金融大鳄,被奉为业界传奇。 但邱千在沈氏集团网站上一连翻了十几页,也没看到沈琛的任何消息。 金融街甲8号。 邱千仰起头,天骥大厦近在眼前,钴蓝色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跟着旋转门走进大厦,大理石地面光滑地映出她的倒影。 “您好,我是来参加品牌管理部竞标的。”她向接待处递出名片。 “16层,祝您一切顺利。”前台小姐礼貌地双手递上一张访客卡,标志性的笑容刻在脸上。 “谢谢。”邱千接过。 a座电梯间早已人潮涌动。西装革履的天骥员工步履匆匆,锃亮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香水混合的气息。 邱千低头看了看自己——藏蓝色的扎染长裙,宽大的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在一众黑白灰的商务套装里显得格格不入。 原本她也想穿得正式些,但刘纯非说搞文化传媒就要穿得“有艺术气息”,硬是给她套了这件。 她往角落里靠了靠,自觉隐身。 在电梯口等了将近十分钟,终于挤进一部满载的电梯,还被某位女士的细高跟踩中了脚。 密闭的梯厢闷热得令人窒息。 邱千强忍着脚趾传来的刺痛,收了收腹,试图在拥挤中为自己争取一点可怜的呼吸空间。 熬夜过后的疲惫排山倒海般袭来,让她有些头重脚轻,眼前一阵阵发黑。 “叮——”电梯停在14层时,寂静中突然响起一声突兀的“噗”,随即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迅速弥漫。 邱千条件反射地屏住呼吸,余光里瞥见周遭西装革履的精英们——有人嘴角抽搐,有人喉结滚动,最前排的男士甚至悄悄将文件夹抵在了鼻尖。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一个尖利的女声突然划破凝固的空气,“真没素质!” 谁?! 电梯里瞬间落针可闻。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却又微妙地竖起耳朵。 “穿得跟卖菜大妈似的,也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声音的主人,正是踩她一脚那个女人。 浓重的眼妆下,一双吊梢眼正斜睨着打量她。低领衬衫的v字几乎开到胸口,露出大片刺目的雪白,镶着水钻的长指甲故意扇动着面前的空气。 “……” 邱千微微蹙眉,只有她没穿正装,这波针对就差直接报她身份证号了。 唰地一下,全电梯的视线跟聚光灯似的整整齐齐打过来—— 这个场景太过熟悉,仿佛又回到了高三时被沈琛当众刁难的那天。唯一不同的是,沈琛是故意找茬,现在这货纯属势利眼+甩锅侠。 呵……邱千在心底冷笑出声。 “叮——16层到了。” 电梯倒影里,邱千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衣领,“有句话叫贼喊捉贼。” 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对方呼之欲出的胸,她唇角勾起一抹女王笑,“我是来谈合作的,不像某些人——是来卖肉的。” 说完直接一个潇洒转身,把身后的鸡飞狗跳甩出十八条街。 就这水平还想跟她battle?做梦! 16层的装修设计极具科技感,银灰色的走廊像迷宫般向四面八方延伸。每一扇磨砂玻璃门都如同复制粘贴般相似。 邱千第三次经过同样的智能饮水机时,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迷了路。她烦躁地扯了扯扎染裙摆,突然—— “呜……” 一阵熟悉的啜泣声突然飘进耳畔——那梨花带雨的节奏,与昨夜病床上的哭声如出一辙。 邱千的脚步猛地顿住,下意识屏住呼吸,循声望去。 走廊尽头的贵宾室门半掩着。晨光透过270度的落地窗倾泻而入,将整个房间浸泡在琥珀色的光晕里。 那位旗袍美人今日换了一身月白的苏绣旗袍,银线绣成的缠枝纹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受伤的右脚裹着雪白绷带,正坐在轮椅上抹着眼泪。 而那道立在光影交界处的挺拔身影—— 是沈骥! 理智告诉邱千应该立即离开,可双脚却像生了根,耳朵也不受控制地拉长。 沈骥依旧一身黑色西装,长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逆光中,棱角分明的侧脸像是被光影精心雕刻过,下颌线紧绷出一道冷硬的弧度。 “呜呜……人到底躲哪儿去了?”美人哭得我见犹怜。 邱千忍不住挑眉——姐姐,您摔的是脚又不是眼睛,正主不就站在您旁边吗? 美人继续扯着沈骥的袖口,“我们二十年的情分,你就这么狠心?” “啧。”邱千无声地翻了个白眼。现在才知道?昨晚他把你晾在医院还不够明显? “你到底要我怎样?我不想活了……”美人哭得更凶了,珍珠耳坠跟着直晃。 沈骥却连睫毛都没颤一下,依旧逆光而立,轮廓分明的侧脸如同冰雕。 邱千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文件边缘被捏出几道褶皱。 昨晚,沈骥执意送她回家时,那温柔体贴的模样几乎让她产生错觉。可今天面对“未婚妻”,又冰冷得让人生寒。 这种割裂感让她喉头发紧,仿佛无意间卷入了一场荒唐的三角戏。 她后退半步,正想走时,轮椅突然“哐当”一声巨响。 柔弱无骨的美人竟单脚撑地而起,声音从林黛玉秒变母大虫,“我不管!你再不告诉我许炀在哪,我就赖定你了!除非你把他给我找出来!” 许炀?邱千眉心一动,这名字怎么耳熟? 等等……所以眼前这位“未婚妻”,到底算谁的? 第39章 邱千坐在多媒体二会议室的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触感冰凉。 刚才那声咆哮仿佛还在耳边炸响: “姓沈的!你快点把许炀交出来——” 许炀? 她怔了怔,忽然想起——这不就是当年和沈骥一起来“南瓜下午茶”的那只乌鸦嘴吗? 所以……那位旗袍美人,到底是沈骥的未婚妻,还是许炀的未婚妻? 她闭了闭眼,强行掐断思绪。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投标才是生死局。 会议室里,四张桌签一字排开——除了“千纯传媒”,其余三家全是业内顶尖的公关巨头。 其中两家公司的代表已经凑在一起,眼神时不时往她这儿瞟,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邱千暗自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打开背包准备整理材料时,突然,一抹彩色包装的边角从夹层里露了出来。 这是?! 下一秒,她猛地合上背包,拉链“唰”地一声拉紧。 这玩意儿怎么在这儿?!是刘纯塞的? 难怪出门前,那家伙笑得一脸猥琐,还拍了拍她的肩说“牺牲你一个,成全我们俩”。 ……真要命了。 邱千红着耳根,恨不得当场把包扔出窗外。 思虑纷繁之际,一阵“哒哒哒”的鞋跟声由远及近,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五六个挂着胸牌的天骥员工。 邱千一抬头,直接瞳孔地震——这不是电梯里那个深v姐吗?!摇曳生姿地走在最前面,胸卡上“品牌管理部杨柳”七个大字晃得直刺眼。 会议室里瞬间喧哗起来。 邱千随着众人纷纷起身、握手。真是现世报来得快,早知如此,刚才就该把“卖肉”二字咽回去。 黑莲花显然也认出了她。红唇勾起一抹冷笑,将文件“啪”地甩在桌上。扭着腰翘起二郎腿,纤细的手指端起咖啡杯时,还特意朝这边晃了晃。 邱千的脚尖虚虚地敲着地面,尽管胜算渺茫,但那20万的标的还是让她忍不住心存侥幸——这笔钱足够她和刘纯撑过半年的房租水电。 面子算什么?她咬了咬下唇,硬是挤出一个殷勤到近乎谄媚的笑容。 可杨柳连眼皮都懒得抬,做了美甲的纤纤素手漫不经心一扬—— 第45章 “哗啦”一下,半杯美式就洒在了千纯的方案上,褐色的液体迅速晕开,把彩页染得面目全非。 “咝……没关系没关系。”邱千的声音虚伪到发颤,“我们还有备份,电子版也有。” 可惜她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只换来杨柳一声轻蔑的鼻音。 对方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坐姿,纤细的小腿交叠,尖头高跟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像在欣赏一场拙劣的表演。 邱千灰溜溜地坐回座位,深深吸了一口气。 竞标会在一片虚伪的寒暄中开场。 当品牌部副经理介绍到“本项目由杨柳负责牵头执行”时,邱千彻底眼前一黑。最后的希望像被戳破的泡沫,啪地一声碎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的展示环节,简直成了单方面的凌迟。 另外三家竞标方轮流展示与国际品牌的合作案例,邱千死死攥着手中单薄的纸不敢喘气。 她们的客户名单上只有几家本地小公司,最拿得出手的案例是帮一家劳务公司做的讨薪危机公关。 唯一的优势,只有那个近乎自残的报价——12万,连成本都快包不住。 杨柳时不时发出的轻笑,像刀子般一下下剐在她的脊梁骨上。投影仪的光束里,连漂浮的尘埃都在嘲笑她的天真。 当她按部就班地介绍完“千纯”那点可怜的业绩时,副经理公式化地做了总结:“感谢各位参与,结果会在一周内通知。” 说完,就和规模最大的竞标方——“汉霖”的负责人相视一笑。 结果显而易见,邱千长叹了一口气,悻悻地开始收桌上散落的方案。纸张黏腻的触感让她想起被踩烂的菜叶,倒是应景。 几分钟后,人陆陆续续散去,会议室渐渐安静下来,这时,一双铆钉高跟鞋忽然挡在了她面前—— “菜市场大妈也懂公关?”杨柳的红唇勾起讥诮的弧度,“白跑一趟不说,还倒贴几块钱坐地铁,啧,真可怜。” 既然胜负已定,邱千索性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摔,慢条斯理地站起身。 轻笑一声,“卖菜大妈和卖肉小姐,谁比谁高贵?” “你!”杨柳的假睫毛剧烈颤抖起来,“放心,我第一个淘汰你!” “呵……你以为我在乎?”邱千晃了晃手中另外三家的方案,“这趟值了——白嫖三家顶尖公司的创意。” 她凑近杨柳耳边,“放心,都是你们主动发的,不算商业机密。” “给我!”等杨柳反应过来,邱千已经灵活地闪到门口。 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补刀,“对了,汉霖的方案做得真不错,尤其是全媒体投放那块——” 她眨眨眼,“我会好好学习的。” 正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将狭长的回廊切割成明暗交错的两半。 经过贵宾室时,邱千不自主地慢下脚步。然而,空荡荡的房内,只剩一束枯萎的玫瑰歪倒在茶几上。 辗转两趟地铁回到公司时,时针已指向下午两点。 她一进门,便瘫软地跌进椅子上,又累又饿,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 倒不是因为竞标失败受了打击,而是对比之下——千纯传媒和行业顶尖的差距,简直像麻雀追飞机。 她又翻开那三家的方案,从创意构思到执行细节,甚至团队履历,每一页都像在提醒她还差得远。 揉了揉太阳穴,她长叹一口气。 “姐妹!走,请你吃下午茶——” 刘纯这时哼着《孤勇者》推门进来,手里晃着刚签的合同。 “今天这个富婆姐姐太爽快了!我就陪她做了个热玛吉,听她吐槽了两小时废物老公和奇葩婆婆,她就签了包年合作!怎么样,6不6?” “6啊……”邱千丧里丧气地抬头,手指搓着方案边角,“不像我,遇到个黑莲花,价格砍到12万,都快贴地飞行了,连个眼神都没换来。” “什么黑莲花?!”刘纯八卦兴致一起,手里的奶茶瞬间不香了,“快说快说,我要听!” “还能有什么?职场绿茶呗。”邱千三言两语带过,顺手把方案推过去,“你也看看,咱们得抓紧补课。” “卷王饶命!”刘纯猛吸一口奶茶,仰天长叹,“刚签完单,血条都空了好吗!让我喘口气行不行?” 说完,她突然想起什么,又笑嘻嘻凑过来,“有没有看到你的白月光啊?道具都给你备好了,就在包里,看到没?” “……” 这提醒了邱千,她一把抓过书包,正要拿出那两盒——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 她低头一看,是未存号码,一串陌生号码,尾号六个6。 “谁啊?”刘纯靠过来,下巴几乎搁在她肩上。 “嘘,是沈骥。”邱千清了清嗓子,耳根莫名发烫。 “卧槽!甲方爸爸亲自来电?!”刘纯猛地直起身,手里的奶茶差点洒出来,“姐妹这单稳了啊!” “喂?”邱千指尖微微发颤,将手机贴紧耳朵。 电话那头传来沈骥低沉的嗓音,“很忙么?” 邱千呼吸微滞。昨晚的画面骤然浮现—— 便利店门口昏黄的灯光下,她攥着矿泉水瓶,指尖发凉,硬着头皮开口要那两千八时,空气几乎凝固成冰。 更尴尬的是,当她掏出手机准备收款时,屏幕一片漆黑——没电了。 “我有你的名片,回去加你。”她强作镇定,声音却虚得不像自己的。 沈骥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把她送到楼下,转身离开时,背影融进夜色里。 今天她却把加微信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滴——热水壶尖锐的鸣叫刺破空气,她慌忙捂住话筒,“有、有些忙。” “昨晚的事,我再道一次歉。” “没关系。”邱千指甲抠着桌角,声音不自觉发软。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沈骥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说,以后不要联系了。” “?” “那张名片也扔了吧。” “!” ——这是什么意思?怕她纠缠不清?还是觉得她会死缠烂打? 邱千的喉间突然哽住,她狠狠咬住下唇,猛吸一口气,“好。” 沈骥的声音继续传来,“以后你和许炀的事,别拉上我。” “?” 正要挂断的手僵住,邱千眉心微蹙,“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和你父亲谈好,解除联姻不影响两家合作。” “等等——”她打断道,“你拨错号了吧?我不是宋小姐。” “……”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死寂。这几秒钟的空白被无限拉长,连呼吸声都消失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沈骥才迟疑地开口,“邱千?” “……嗯。” “抱歉,”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昨晚你用这个号码联系我,我以为是宋北。我现在加你微信,把昨晚的钱转你。” “好。” 邱千无意识地抿了抿唇,心头掠过一丝异样——沈骥竟然连未婚妻的电话都没存? 听筒里只剩下细微的电流声,和沈骥若有似无的呼吸。 “快提合同的事啊!”刘纯突然凑过来,嘴里还叼着沾满糖霜的甜甜圈。 吓得邱千手忙脚乱地捂住手机,“别闹。” 赶走刘苍蝇后,她才松开手,轻声道,“我这边有点事,晚点微信联系。” “好,再见。” 电话刚挂断,刘纯又像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啧啧啧——” 她眯着眼睛,手指在某人透红的脸上画圈,“脸都红到耳根子了,人家可是有未婚妻的人,你在这春心荡漾个什么劲?” “好像是个误会……”邱千捧着马克杯,小口啜饮着温热的牛奶,睫毛低垂,“他们应该不是那种关系。” “什么?!”刘纯猛地拍案而起,甜甜圈上的糖霜撒了一桌,“那你还等什么!这个合同你必须给我拿下!近水楼台先得月,懂不懂!” 第40章 邱千刚通过沈骥的好友验证,手机就震了一下。 转账通知赫然显示着3000元的金额,数字规整得刺眼。她翻出那晚的消费记录,计算器按了三遍,确认实际金额是2813.72元。 把186.28元的退款转回去时,她特意备注了“多收款退回”,还附上了一个礼貌的弯腰表情。 然而,这笔钱在微信里躺了整整24小时,像一封被标记为“未读”的邮件,最终原路退回。 再退一遍就显得太矫情了,只能有机会再说。 连续三天,邱千都在办公室研究对家的方案,这件事也渐渐被淡去。 第四天傍晚,办公室的玻璃门突然被撞开,刘纯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宝子!宝子!泼天富贵来了!”手机握在手里像是举着胜利大旗,“天骥品牌部打电话!我们入围了!” “真的?”邱千正在喝水,差点呛到。 第46章 她下意识就想到了沈骥——难道是他在暗中帮忙?但转念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沈骥根本不知道她去竞标的事,何况,就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也远没到能插手这种事的程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刘纯大笑三声,揭开谜底,“汉霖被扒出用ai生成方案,天骥一怒之下把他们踢出局。结果顺藤摸瓜,发现另一家也在用ai作弊。” 她仰头灌下一大口冰可乐,将饮料瓶重重搁在桌上,“现在只剩我们和绿江了!明天你去天骥,当面和绿江battle,现场做方案、决胜负!” 说到这,她又狡黠地眨眨眼,“所以——明天必须给我拿下!以你的策划能力,再加上和甲方爸爸的特殊关系……” “别胡说。”邱千脸一热,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手机屏幕上—— 那笔186.28元的退款记录,依然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像一场未完成的对话。 “拿来吧你!”刘纯大剌剌夺过她的手机,“现在就给咱甲方爸爸打电话,约他明天中午吃午饭!” “……” 见邱千没动,刘纯干脆自己上手,划拉屏幕。 片刻过后,她干嚎一声,“你居然改密码了?啊啊啊!你不爱我了……” - 第二天一大早,邱千就站在了天骥集团大厦楼下。晨光在蓝色玻璃幕墙表面流转,晃得她微微眯起眼。 本以为和杨柳的交集就止步于此,现实偏偏喜欢打脸,而且打得又快又响。 走出电梯,12楼品牌部办公区豁然开朗,整面的落地窗将城市天际线尽收眼底。 邱千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西装袖口的褶皱。推门而入的瞬间,仿佛能听见命运齿轮转动的声音——“千纯”这个小小的工作室,今天居然能正面迎战行业巨头绿江传媒。 会议室里,顶灯的冷蓝色调给众人的轮廓都镀上一层锐利。 品牌总监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言简意赅地介绍完项目背景后,将两沓厚重的资料分别推向长桌两端。 “上午熟悉材料,下午两点开始起草方案,下班前提交。”他推了推眼镜腿,“三天后公布最终选择。” 邱千翻开资料,纸张的油墨味混合着若有似无的香氛。余光里,绿江的两位代表正不慌不忙地品着咖啡,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投入到资料中。 天骥集团新成立的沧廪水务尚在襁褓之中,连完整的公关团队都未组建,这才将发布会外包,与揭牌仪式同步举行。 她指尖停在一组数据上——沧廪水务的目标直指开发区200亿的旧城改造项目,而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劲敌,正是业内赫赫有名的连氏投资。 “连氏……”这个名字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案例分析课上,教授曾详细拆解过连氏的手段——他们最擅长操控舆论风向,曾将一个竞争对手的负面新闻连续送上72小时热搜,生生将其逼入死境。 正当她准备搜索相关案例时,一阵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音响起,香水味先于人飘了进来。 邱千抬起头,正对上杨柳摇曳生姿的身影。 对方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投来一瞥。红唇勾起讥诮的弧度,从鼻腔里挤出一声轻蔑的“嗤”。 或许是碍于其他人在场,杨柳并未出言不逊,但眼神里的鄙夷已经快淌到地上了。 邱千嘴角微微牵动,起身走向饮水机。 绿江的策划团队正在激烈讨论,“全媒体矩阵”“声量爆破”等专业术语不断蹦出,显然他们仍执着于惯常的豪华排场。 接水的间隙,邱千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窗外鳞次栉比的写字楼上。 突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开迷雾。 以连氏一贯的作风,对于天骥这边的蠢蠢欲动,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必定会借机操控媒体,对沧廪进行全方位的舆论围剿。 所以—— 常规打法必败无疑,只有另辟蹊径,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回到座位时,杨柳已不见踪影,但空气中仍残留着那股甜腻的香水味。绿江的两位策划还在热烈讨论着媒体投放策略,声音时高时低。 邱千没有着急落笔,而是重新梳理了沧廪水务与连氏的竞争优势、逐条拆解行业布局和市场痛点。 当视线再次掠过“新闻发布会流程表”时,她的手指骤然收紧——答记者问环节那几行小字,或许才是这场战役的关键转折。 午休时分的快餐厅人声嘈杂。 邱千的视线死死钉在手机屏幕上,筷子机械地搅动着早已凉透的面条。视频里,一位企业发言人正被记者连环追问,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如果连氏也如法炮制,那沧廪恐怕三个回合就会血溅当场。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猛地放下筷子。 从手机里调出连氏近三年的对手公司发布会合集。果然,记者的提问如出一辙:先质疑资质,再打击信誉,最后用数据逼问破绽。 她微微蹙眉,一个大胆的方案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把这次发布会打造成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让连氏的每一次进攻,都成为沧廪绝地反击的跳板。 她火速回到天骥的会议室。 翻开厚厚的背景资料,反复推演连氏可能抛出的每一个刁钻问题,为沧廪量身定制回应方案。 很快,笔记本上就密密麻麻写满了关键词,所有的战略推演渐渐成型。 门外,杨柳的高跟鞋声如幽灵般徘徊。那刻意放慢的哒哒声,像是一种无言的窥探。 但邱千连睫毛都没眨一下,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将思维导图*转化为简洁有力的ppt。 五点半,她终于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转了转僵硬的脖子。 手机屏幕亮起,是刘纯的来电。 “给你留了一半外卖,早点回来吃。”电话那头传来含糊的咀嚼声。 挂断后,邱千才注意到微信图标上的红点—— 吴崇戍的对话框里,还躺着一条40分钟之前的语音。 上午他就发了一段小作文,当时因为在开会,她就只回了一句“在天骥大厦培训一天,结束再说”。之后便沉浸在工作中,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邱千点开转文字: “小妹,培训结束了吗?明天我就回南津了,今晚一起吃饭吧!我在天骥楼下等你。” 盯着屏幕上几乎完成的ppt——还差最后几页关键内容。 她飞快回复:【抱歉刚看到,我还在加班,可能要很晚才能结束。要不你先去吃?等我这边忙完再联系你?】 发完这条,就把手机反扣在桌上,继续埋头完善方案。 窗外暮色渐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将天光压得愈发昏暗。 当邱千终于点击“提交”时,才发现会议室已经空空如也,绿江的两位老师都闪人了。她抓起手机——六点二十三分! 吴崇戍的回复赫然在目: 【没事,我等你。】——40分钟前 【我在楼下,等你。】——20分钟前 “糟了!”邱千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边,地面却一片模糊,只有路灯排成蜿蜒的光带。 她慌忙掏出手机,在拨通前一秒时,却突然僵住——都这个时间了……吴崇戍应该早就走了吧? “回家再好好解释……”她小声嘀咕着,抓起背包快步走出会议室。 晚高峰过后的电梯间空荡荡的,金属轿厢映出她略显狼狈的身影。 邱千无意识地拨弄着刘海,这应该不算放鸽子吧?毕竟她也不是故意的…… 一楼大堂灯火通明,休息区的沙发上零星坐着几个人。她快速扫视一圈,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 两侧的推拉玻璃门已经关闭,只留一部中间的旋转门在运行。 邱千背着包,刚迈出去,就看到了台阶上的身影——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一手提着电脑包,正频频看向手机。 她瞬遭雷击,下意识缩回脚步,随着旋转门又转回了大堂。 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像是做了天大的亏心事。她背对着门口,死死攥着包带,疯狂祈祷: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 第四遍还没念出来,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小妹!” 第41章 一楼大堂的吊灯明晃晃刺进眼里,邱千猛地刹住脚步,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拽住,不得不僵硬地转过身。 隔着旋转玻璃门,两人面对面,尴尬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她站在原地,十指无措地绞着,感觉到耳尖发烫,像有两团小火苗在燃烧。 吴崇戍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自然地接过她沉甸甸的托特包,“这么晚?” “在改ppt。” 邱千低声解释了一句,心里不免掠过一丝侥幸——他应该没看见自己的落荒而逃吧? 可这侥幸刚冒出尖—— 第47章 “怎么突然往回走?忘东西了?” “啊、对!”心里一慌,差点咬到舌头。 为了把这蹩脚的谎言继续下去,她只能硬着头皮转身往电梯间走。 吴崇戍的脚步声很快跟上,每一下都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几楼?”他问。 “12。” 邱千加快脚步,瞥见远处的电梯门正在缓缓闭合。那道逐渐缩小的缝隙,仿佛是她最后的逃生通道。 “等等!”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了过去,完全没意识到这个掩耳盗铃的举动,有多像是要甩掉某人—— 两人成功挤进电梯,她缩在角落里,手指用力戳向12楼的按键。 没反应。 她又按了一下关门键。 还是没反应。 “难道故障了?”吴崇戍也跟着按了几下,电梯依然纹丝不动。 “算了,换一部吧!” 两人正要转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斜后方伸来,食指轻点触控屏的瞬间,电梯发出悦耳的“叮”声,门扇缓缓合拢。 “谢谢……”邱千下意识补按了一下“12”。 抬头的刹那,视线顺着西装袖口一路上攀—— 挺拔颀长的身形,棱角分明的下颏线,鼻梁高耸出硬挺的弧度。短发微微挡在额前,半遮住那乌黑的眸子。 沈骥?! 邱千的心脏猛跳两下,原来他们误闯了总裁专梯,难怪怎么按都没反应…… 她第一次来天骥大厦时,就被前台反复叮嘱过,8号电梯时总裁专梯,不可以用。 她微微抽了一口气,刚想开口道歉,就被吴崇戍打断。 “今天很忙?” “嗯。”她含糊地应着,余光从电梯镜面偷偷往后瞄——沈骥的目光始终平视前方,雕塑般的侧脸不带丝毫表情,仿佛她只是个素不相识的路人。 算了,她抿紧嘴唇,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怎么突然来这边培训了?你不是在创业吗?”吴崇戍浑然不觉她的异样,语气熟稔得仿佛回到从前。 “我……临时接了个项目。” “你不是做策划的吗?怎么还要跑市场?”吴崇戍皱了皱眉,声音不自觉拔高,“这种抛头露面的工作不适合你。天骥这么大的公司,凭什么找你们这种小中介合作?还不是——” 他刻意顿了顿,“看你长得漂亮。” “咳咳。”邱千猛呛一下。 “看吧,才一天就累成这样。” “……” 她死死盯着电梯显示屏,数字才跳到5层,慢得令人窒息。 “小妹,”片刻后,吴崇戍放软了语气,“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放弃读博?你不是想当大学老师吗?”说着,他的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要搭上她的肩。 邱千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声音平静,“吴哥哥,我们不一样。” 她抬起头,“福利院供我上完大学已经倾尽所有。现在院长病了,医药费像无底洞,我得赚钱,没有选择。” “我……”吴崇戍的手扑了个空,耳根肉眼可见地涨红,“其实、我也想过回去看看,只是养父母那……” “嗯,理解。”邱千飞快地打断,视线重新落回电梯显示屏——7层,还有五层。 她疏离的反应让吴崇戍喉间一哽。 这个曾经跟在他身后甜甜喊“哥哥”的小姑娘,如今变得陌生又遥远。 那张精致的脸庞依旧明艳动人,却仿佛覆着一层看不见的冰霜,让人不敢轻易触碰。 电梯里的空气骤然凝固,只剩下机械运转的细微嗡鸣。 他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地掂了掂手中的包,“里面装的什么?这么重。” “电脑、资料、水杯,还有充电宝。”邱千一板一眼地答。 吴崇戍点点头,语气不自觉地又带上说教,“你先历练两年也行,但千万别跟这些商人走得太近。” 他脸上渐渐浮起讥诮,“像天骥这种公司,老板能是什么正经人?” “咳!”邱千想打断,可这人的语速就像机关枪上了膛,根本没有她插嘴的空隙。 “这大厦里不知道养了多少他的金丝雀。”吴崇戍嗤笑着摇头,“我看过两年你还是回去读个博,安安稳稳的大学老师才适合你。” “……” 邱千不自觉吞咽了一下,余光不自觉瞥向身旁的沈骥。 男人半边脸浸在电梯的冷光里,另半边隐于阴影,像一副被刻意虚焦的黑白肖像。即便被当面羞辱,也没颤动一下睫毛,仿佛这些话与他毫无干系。 邱千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显示屏,吴崇戍还在絮絮叨叨什么,但那些她好像已经根本听不到了。 11层。 12层。 “叮——” 电梯门刚裂开一道缝隙,她就像箭一般冲了出去。 吴崇戍的说教戛然而止,满脸诧异地追出来,“小妹,你落什么东西了?慌成这样?” “没、没什么。”邱千勉强稳住声线,直到听见身后电梯门重新合上的声音,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故作镇定地低头翻找背包,手指在包里胡乱摸索,最后揪出一团缠成麻花的充电线,“啊,找到了,原来就在包里……” 吴崇戍不疑有他,反而露出怀念的神色,“还是这么丢三落四,和小时候一样。”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饿了吧?想吃什么?” “都可以。”邱千心不在焉地卷着电源线,视线频频飘向电梯方向。 “还是去你最爱的那家江鱼馆?我明天就要回南津了,不过偶尔还会来北临开研讨会。其实我有些话想……” “轰隆!” 这时一道闪电劈开天际,雷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仿佛连整栋大楼都在震颤。 “要下暴雨了!”邱千如获大赦,急忙打断,“要不下次再……” “没关系,”吴崇戍晃了晃车钥匙,“我开了导师的车来。”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小妹,这些年我其实一直很……” “等等!”邱千突然手忙脚乱拍遍所有口袋,“谁的手机在震?” 她故作慌张地掏出自己黑屏的手机,“啊,不是我的,是不是你的?” “……”吴崇戍的眼神黯了黯,最终无奈接起电话,“现在?外面……好吧。” “导师有急事。”挂断电话后,他满脸歉然,“晚饭恐怕……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邱千指向窗外,“学校在东边,不顺路,一会儿下雨还要堵车。我自己叫车就行。” “那好……”吴崇戍深深看了她一眼,“下次回来再约。” “嗯嗯。” 邱千点头如捣蒜。直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雨幕中,恍惚看见了多年前福利院门口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 他们之间,始终横亘着一道无法修复的伤痕。 暴雨越发肆虐,邱千裹紧单薄的外套,退回金碧辉煌的一楼大堂,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冷光在大理石地面上流淌,显得四周越发空旷。 盯了一会儿叫车软件,“37人排队”的提示纹丝未动,她泄气地陷进沙发,强迫自己点开新闻发布会集锦。 耳机里的声音怎么也压不住暴雨凿窗的闷响,两种声音撕扯,搅得她心烦意乱。 十分钟后,她扭了扭僵硬的脖颈。窗外雨声还没有停,软件上的排队人数却只少了两个,根本遥遥无期。 再也坐不住,她决定回12楼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借把伞应急。 走到电梯间,指尖还未触到按键—— “没带伞?” 低醇的嗓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惊得她背脊一颤。 转身时,沈骥正站在电梯里,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在顶灯照射下投下一道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你朋友呢?” “他、临时有事。”想起方才的狼狈,邱千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飘。 “吃饭了吗?”沈骥漆墨的眼眸微动,“一起?” “不、不用了。”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死嘴,为什么要结巴。 “正好我也没吃。”男人倒不介意,眉梢微挑,“刚才在电梯看见你有朋友,就没打扰。” “……” 他若无其事的语气,反而让那根刺扎得更深。 “抱歉。”邱千深吸一口气,“刚刚我朋友说那些话不是刻意针对你,要不——我请吃饭赔罪?” “也行。”沈骥唇角微扬,小指随意地刮了下眉尾。 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小动作,让她心跳猛地加快。密闭的电梯空间里,熟悉的红茶香气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像是无声的撩拨。 她下意识吸了一下鼻子,目光怔怔地盯着电梯镜面——两道模糊的轮廓,近在咫尺。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操场。 第48章 那时的沈骥总是在前面,而她悄悄跟在后面,像追逐一道遥不可及的光。 偶尔他一回头,她便会手足无措,不安又雀跃,像儿时偷藏了一颗奶糖,既怕被发现,又忍不住欢喜。 “怎么来天骥了?”沈骥微微俯身。 邱千抿了抿唇,“我在12楼做沧廪的新闻发布会方案。” “你们中标了?” “还没……” “噢——”男人拖长的尾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带着隐约的笑意,“我还以为……这栋大厦里,又多了一只金丝雀。” 下一秒,电流般的战栗顺着脊椎攀爬而上,邱千的耳尖红得几乎透明。 ——沈骥全都听见了!那些难堪的对话,他分明一字不落地收进耳中,却偏要装得若无其事。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坐进副驾驶,胸口仍堵着团化不开的躁郁。 此刻,男人唇角泛起的若有若无的弧度,与重逢那晚的禁欲姿态,简直判若两人。 密闭的车厢里,淡淡的烟草香与红茶的醇厚气息交织缠绕,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某种危险。 邱千无意识地揉了揉发烫的耳垂,半晌才挤出一句,“从前倒不知道,沈总还有养鸟的爱好。” “……” 沈骥的眉峰微妙地一挑,顿了顿,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如果工作上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 找你?邱千在心里咕哝一句,那才真是自投罗网。 想到还差沈骥186块,她勉强扯了扯嘴角,“我请客,想吃什么?” “馄饨吧。” “……”邱千一怔。 当年,他们还是学生的时候,一起吃过两次馄饨,第一次是沈骥请客,第二次是她请客。 这是第三次。 她轻咬下唇,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里带着几分克制,“好,我知道师大那边有家不错的。” “二嫂馄饨?”沈骥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地转了个弯。 “你怎么知道?”邱千猛地抬头,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跳,“你也去过?什么时候?” 车窗外的霓虹灯影流转,斑驳的光掠过沈骥深邃的侧脸,在明与暗的交界处,他的下颌线倏然绷紧,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片刻后—— “很久以前,记不清了。” “……” 邱千死死盯着他,几秒后,突然别过脸。夜风拂过她微微扬起的唇角,带着几分自嘲—— 七年了,她还在幻想什么? 飞掠的霓虹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雨刮器机械地摆动,将窗外斑斓割裂成模糊的光点。 二嫂馄饨的招牌在雨夜里泛着暖黄的光,尽管“十一点打烊”的牌子早已挂出,店内却仍鼎沸喧嚷,人头攒动。 三十多平的空间里,几对情侣依偎着占据了大半位置,只剩门边一张窄桌——得贴着坐才能放下两碗馄饨的那种。 邱千和沈骥推门而入时,带进一阵潮湿的风,引得几道目光不经意扫来。她不自觉地拢了拢衣领,让沈骥先坐,自己快步走向点餐台。 “一大碗牛肉,一小碗鱼肉。” “咱家鸡肉馄饨是招牌,不尝尝?”大姨停住笔,笑吟吟地介绍。 “不用,他喜欢牛肉的。”话一出口,邱千猛地僵住。 大姨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秒,突然一拍柜台,“呦!这不是以前常来那小姑娘吗?你毕业了?今天带对象回来吃馄饨啦?” “不、不是!就一个老同学。”邱千耳根一热,摸出手机仓皇扫码,视线直往角落飘,沈骥正低头划着手机,灯光在他轮廓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似乎对这边的对话浑然未觉。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等到付款成功的提示音一响,便第一时间逃回座位。 逼仄的角落里,沈骥修长的双腿局促地收在桌下,西装袖口就搭在桌子的陈年油渍上。 他放下手机,“点了什么?” “一碗牛肉、一碗鱼肉。”邱千尽量回答得自然,声音很快淹没在喧嚣里。 “牛肉是给我点的?”沈骥支起手臂,黑曜石般的眸子直直望进她闪烁的眼睛。 “我随便点的,你想吃鱼肉也行。”邱千随手掰开一双方便筷,无意识地磨着上面的毛刺,“但他们的牛肉是招牌……” “哦?”沈骥低笑一声,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吃馄饨还需要筷子?” “我……” 邱千还没来得及辩驳,就瞥见桌角那个褪色的二维码贴纸,清清楚楚几个大字,“进店必点!招牌鸡肉馄饨。” “……”耳后倏地烧起来。 为什么沈骥可以这么从容,她却总像个慌脚鸡。 几秒后,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干巴巴挤出一句,“我喜欢夹馄饨吃。” “也行。”沈骥轻咳一声,视线落在她唇角,似乎有一块微小的疤。抿着嘴时,疤痕就藏在梨涡里,若隐若现,像是在和他捉迷藏。 “怎么弄的?以前好像没有。” “什么?”邱千停下手里的动作。 沈骥的指尖虚点自己唇角。 两桌客人先后推门离去,店内的喧嚣渐渐淡了下来。 “高考前,有一次我在教室里看《沙丘》,门妍妍偏要抢,和她争的时候……” “她打你?”沈骥眼神一沉。 “也不是,就是抢书的时候,指甲不小心……” 沈骥的的指节骤然收紧,眼底翻涌着晦暗的情绪。 恰在此时,老板娘便端着青花大碗穿过蒸腾雾气,打断了邱千的话。馄饨在浓白高汤中起伏,葱花如碎玉浮沉,香气瞬间充盈四周。 “鱼肉给姑娘,牛肉给这位先生。”老板娘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趁热吃。” 邱千飞快避开老板娘暧昧的视线,匆忙低头咬了一口馄饨—— “咝。”滚烫的汤汁瞬间在舌尖炸开。 她倒抽一口冷气,烫得眼眶泛红,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能徒劳地用手扇风。 “慢点,我不跟你抢。”沈骥眼底的阴这才郁散了几分,替她倒满温水。 顿了顿,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听你男朋友的意思,你还是想做大学老师?” “咳咳……”邱千嘴里刚含了一口水,差点呛进肺里,“咳咳!他只是我以前在福利院的哥哥,不是什么男、朋友。” “哦?”男人的小指不自然刮过眉尾。 邱千垂眸,假装没看到这个小动作,“本来想在师大读完博士当老师的,但……经济上有点困难,就放弃了。” 她轻轻搅动汤底,褐色的发丝垂落在雪白的颈间,“不过塞翁失马,现在的生活也挺有意思的。” 隔着氤氲的热气,邱千鼓起脸颊认真吹凉馄饨的模样,让沈骥突然想起那年雪后的操场,女孩也是这样呵着白气暖手,鼻尖懂得通红。 他喉结微动,刚要开口—— “砰!” 一声玻璃杯砸地的脆响,骤然撕裂店里的平静。 “你眼睛是长在手机上了吗?”女生的声音尖刺入耳,“我看看这女主播的脸到底叠了几层滤镜!” “看个直播你鬼叫什么?”男生一把摔掉手中的勺子,“我又没打赏,礼物少送你了吗?” “你还有脸提!上次送我的海蓝之谜是假货!害我长了一堆痘!” “你脸不是一直都那样……” “哗啦——” 一碗滚烫的馄饨迎面泼来。 沈骥的动作快得惊人,西装下摆在空气中划出凌厉一道,瞬间将邱千严严实实护在身后。 下一秒,滚烫的汤汁在两人之间炸开一片狼藉。 几叶葱花滑稽地挂在邻桌渣男的头发上,这边,沈骥的西装袖口也洇开一块深色痕迹。 “你没事吧——” 邱千呼吸一滞,本能地抓起沈骥的手腕,触到他微热的皮肤时,才发现自己抖得厉害。 翻开西装袖口,那片灼伤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绯红的边缘已经微微隆起,泛着些许红肿。 心脏这时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疼得发紧,她转身从冷藏柜里抓出一瓶冰水。 “没事,不疼。”沈骥低沉的嗓音混着红茶的醇香,擦过她的耳廓。 “别乱动……”邱千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拧开瓶盖时,冰凉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腕蜿蜒而下,在桌面汇成小小的水洼。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 这个画面突然与记忆重合—— 那年运动会上,她扭伤了手腕,疼得眼眶发红。 沈骥也是这样半蹲在操场上,小心翼翼地用冰镇矿泉水为她冷敷,怕皮肤太刺激,还特意找来医用口罩包住瓶身。 鼻子蓦地一酸。 无论是那个在树荫下为她冰敷的校服少年,还是如今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沈总,给予她的始终是这样沉默而坚定的守护——从未改变,也从未有过半分伤害。 第49章 而她这日子的疏离、抗拒,那些故作冷静的试探和刻意的躲避,不过是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未婚妻”,还有七年前那场不告而别。 夜风拂过发梢,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天的别扭与执拗有多孩子气。 “当年……”走出馄饨店时,她终问出那个在心底压了七年的问题,“你们为什么突然离开?” 雨后的夜风裹挟着潮湿扑面而来。霓虹灯在积水中扭曲变形,斑斓又冰冷。 沈骥立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烟嘴被他咬出一道浅浅的齿痕。打火机“咔嗒”一声,蓝焰窜起的瞬间照亮他紧绷的下颌线。 烟灰无声坠落,在积水里发出细微的嗤响。 片刻过后,低沉的声音才在夜色中传来,“家里有事。” 邱千太熟悉这个表情——当年沈骥坐在车上,夹着烟的手指搭在车窗外,就是这样微微绷紧下颌,双眼浮光迷离,深不见底。 七年了,难道沈骥还没有走出当初那件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路灯将男人的轮廓勾勒得格外锋利,曾经那个在阳光对她微笑的少年,如今连吐出的烟圈都带着沉重的枷锁。 邱千不自觉地抬起手,又在半空中顿住。 “沈琛呢?”她生硬地转移话题,“还在国外?” “下个月回来。” “那……能把他微信推给我吗?” 沈骥捻烟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手机冷光亮起的瞬间,照亮他眉间一闪而逝的微动,“发了。” “谢谢。” 点开好友申请界面时,沈琛的微信名从“家庭一级保护废物”变成了“地球一级保护废物”。这个熟悉的中二调调让她心尖一暖。 “对了,”她状若无意地提起,“沈琛走之前留了一万块钱,我想……” “联系他就行。”沈骥干脆地截住话头,车门在他手中发出咔嗒一声轻响,“上车吧。” - 那晚过后,她和沈骥又退回了客套的疏离。七年时光在他们之间划下的鸿沟,不是一碗馄饨就能填平的。 微信聊天框里,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冰冷的转账记录上。 至于沈琛——好友申请石沉大海。 竞标结果公布前的日子像被按了慢放键。明明忙得脚不沾地,抓起手机一看,却才下午两点。 好容易熬到晚上,邱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手机屏幕亮了又灭。 对面卧室传来动静,刘纯踩着拖鞋趿拉趿拉地走出来,应该是去洗手间。 邱千忙把被子捂上,装睡。下一秒,就听到“嘭”的一声。 浴室门被推开—— “邱千!快来!快来!” “怎么了?” 邱千一个激灵跳下床,光着脚冲进浴室。预想中的惨状没见着,倒看见刘纯像只壁虎精似的扒在水管上,耳朵恨不得钻进墙里。 “你……”担忧瞬间化为无语,“大半夜演什么聊斋呢?” “嘘”。刘纯把食指放在唇边,向她招招手,“你也过来听听,证明一下是不是我的错觉。” ? 邱千满头雾水,站在原地没动。 刘纯急得冒烟,左手摇得好像招财猫,“快点!一会儿停了!” “这样不好吧!”邱千话还没说完,就被刘纯一把按在墙上。 ……隔壁真的有声音!隐隐约约,好像是女人痛苦的声音。 邱千皱眉,换只耳朵贴上去。这次听得更清楚了,那声音时高时低,还夹杂着喊声。 她反应过来,猛地拉起刘纯,“快!我们去隔壁敲敲门,她是不是突发了什么急症?” “卧槽你等等!”刘纯一把拽住她睡衣后领,差点勒断她脖子,“你特么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吗?!这是在做——” 才说一半,隔壁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要死了要死了!” “你听!这绝对是心梗的前兆!”邱千急得直跺脚,手指已经按在了门把手上。 “我特么……”刘纯一把捂住额头,“大姐你这些年光顾着兼职赚钱,是把春*梦都睡过去了吗?” 她二话不说拽着邱千的睡衣帽子,像拖麻袋一样把人薅到客厅,塞进沙发里。 “坐好!”刘纯双手叉腰,睡衣领口因为激动歪到一边,“今天姐姐就给你补上这堂生人必修课!” 她一个箭步冲回卧室,抱着笔记本杀回来时,拖鞋都甩飞一只。 邱千看着她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操作: 【我的电脑】→【学习资料】→【春色满园】→【电影】 “睁大眼睛看好了!”刘纯把屏幕一转,“这才是成年人的夜生活!” 邱千心不在焉地瞟着屏幕,耳朵还惦记着隔壁的动静。 《罗密欧与祝英台》、《七个白雪公主和一个小矮人》、《将军闯后宫》……这些都是什么?名字怪怪的。 她猛地站起来,“不行!隔壁那声儿越来越大了!” “给我坐下!”刘纯一个猛虎扑食把她按住,顺手抄起茶几上的薯片袋当惊堂木,“啪!本法官宣布你现在需要紧急补一堂生人课!快选一部学习!” 生什么人??? 邱千还是不懂刘纯在打什么算盘,但见她这么坚持,也不好再多说,只好随便晃动了一下鼠标。 “那就这个吧!《罗密欧与祝英台》。” 刘纯嘴角抽搐,“不行不行,这个是换老公的,不适合你这种红旗下的小白兔。” “?” 没听懂,也懒得问,鼠标落到第二个,《七个白雪公主和一个小矮人》。 “pass!”刘纯嫌弃摆手,“欧美片声音太夸张,跟杀猪似的。” 鼠标又下滑一个。 “这个也不行,光有画面,没声音。” 都是什么跟什么?邱千干脆把鼠标一扔,“你帮我选吧!” 刘纯搓着手奸笑,“来来来,姐姐给你挑一个教学经典。” 鼠标在《将军闯后宫》和《夜莺一夜七啼》之间徘徊纠结了一会儿,最后点开《夜莺一夜七啼》。 “这个吧!声音更专业。” “……” 深夜的客厅里,微热的晚风裹挟着窗外栀子花的香气,轻轻掀起纱帘的一角。邱千如坐针毡,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衣下摆。 电脑屏幕亮起,悠扬的三味线乐曲流淌而出。 画面是间典雅的日式茶室,身着樱色和服的女子正低眉顺眼地斟茶。男人粗粝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不就是日剧吗? 画面持续了几分钟,邱千也听不懂日语,渐渐开始觉得无聊。 直到女子缓缓松开腰带,衣襟如花瓣般散落。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纯纯你——”她慌忙别过脸,却被闺蜜一把按住后颈。 下一帧画面,长发妖娆的女人就肆意摆动着腰肢,白得像道光。 缱*绻*旖*旎的声音不断从耳畔飘过,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声,忽高忽低,时远时近。 邱千脸烫得能滴血,死死咬住下唇。 原来隔壁是在这样? 救命!要疯了。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又直观地欣赏“成人世界”。画面中交叠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每一帧都烫得眼皮发颤。 几秒后,她猛地弹起来,“我困了,你自己看吧!” “害羞了?”刘纯慢条斯理地调低音量,嘴角挂着促狭的笑,“现在知道了吧?刚才要是真去敲门,不被人丢枕头才怪。” 邱千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往浴室走。 “哎——”刘纯“啪”地合上笔记本,像个操碎心的老母亲,“你天天忙着当家教赚钱的时候,姐姐我可是在潜心钻研生人必修课。” 邱千脚步更快了。 “这才哪到哪啊!”刘纯抱着电脑追到浴室门口,“改天还得给你补补进阶版!” 邱千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声音响起。 “女孩子要多学点性*知识才能保护好自己!”刘纯拍着门板苦口婆心,“姐姐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 水声戛然而止。 浴室门突然打开一条缝,邱千探出一颗脑袋,“所以你是一只腌了二十几年的咸鱼吗?” 刘纯,“???” 趁她愣神的功夫,邱千砰地关上门,反锁声清脆利落。门外传来刘纯气急败坏的跺脚声,“邱!小!千!” …… 果然,第二天两人双双睡过了头。 当刺眼的阳光从窗帘缝隙扎进*来时,邱千迷迷糊糊摸到手机—— “七点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光着脚冲到对面卧室,直接把刘纯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两人在卫生间上演了一场兵荒马乱的洗漱大战,最后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冲出了公寓大门。 一路狂奔到公司楼下,刘纯弯着腰大口喘气,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活像只落汤鸡。抬头一看,邱千却只是呼吸微乱,连发丝都没怎么散。 第50章 “你是机器人吗?”刘纯咬牙切齿地瞪着她,手指发颤地伸进包里摸索门禁卡。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 来电显示让她瞳孔骤缩,接电话时差点把手机甩出去,“什么?!天骥?!” 尖叫吓得路人纷纷侧目,“入围了?!现在就去签合同?!20万?!” 邱千也愣住了——那个临时起意的方案,居然真的击败了行业巨头绿江? “宝!你真是我的招财猫!”刘纯一个熊抱差点勒断她的肋骨,“走!去收割甲方爸爸!今天不把他们榨出油来我就不姓刘!” “……” 两人雄赳赳转身就要冲向地铁站,刘纯却突然一个急刹。 “等等!”她一把拽住邱千的手腕,扬起下巴,“我们现在是天骥的合作伙伴了!逼格不能掉!打车!” 话音未落,就踩着细高跟冲到马路中央,霸气地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天骥大厦!” 一上车,刘纯就化身成了兴奋的喜鹊,叽叽喳喳掰着手指算钱,“我们可以在合同里加项!年度服务!舆情复盘!月度媒体赠送……” 邱千把发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车窗上,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城市风景。玻璃倒影里,嘴角不受控地上扬。 一个隐秘又没出息的念头突然冒出来:会不会遇见……沈骥? 早高峰的cbd堵得水泄不通,出租车花了足足半小时才挪到天骥大厦。玻璃幕墙反射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刘纯深吸一口气,陶醉地感叹,“啊!这该死的金钱的芬芳——” 邱千默默掏出手机,“……你还没扫码付款。” 刘纯撇撇嘴,“扫兴。” 两人在前台登记时,她还不忘对着大厅的灯饰一顿狂拍。 电梯间此刻正上演着“牛马围城”,最后一个人挤进去的瞬间,电梯门在她们眼前无情关闭。 “算了。”刘纯耸耸肩,“还有十分钟,等下一趟吧!” “掐着时间到不好吧,要不爬楼梯?才12层。” “12层?!”刘纯夸张地捂住胸口,“姐姐我穿的可是十厘米的细高跟!刚才就差点跑断,我可不想一瘸一拐地去见甲方爸爸。” 说着就扭着腰走向休息区,找了个最舒服的卡座,从包里掏出化妆镜和粉饼,开始补妆。 邱千无奈地坐在旁边,眼睛却一直瞟着电梯方向。 “你今天怎么没按时起床啊!和你同居了七年,都没这么晚过!”刘纯瞄了她一眼,对着小镜子抿了抿唇,又拿出一支口红。 “我……”邱千不敢说自己失眠,顿了一下,“半夜做噩梦了……” “噩梦?”刘纯双眼促狭一眯,明显不信,“是春*梦吧!” “怎么可能?”邱千下意识反驳。 见四下无人,刘纯也不再低调,大嗓门几乎能炸出一朵蘑菇云,劈里啪啦就是一顿炮轰。 “都是成年人,你害羞个什么劲!是不是学习还不够深入?你要是愿意,晚上我再多找几部,你喜欢亚洲的,还是……” “我……” “亚洲主要是日韩。” “……不是。” “欧美就更豪放一些。” “停停停!” “但我觉得还是亚洲的更适合你……” 邱千几次开口,都没打断刘纯,急得想捂住她的嘴。 这时,一道阴影突然笼罩下来。 落地窗边的吧台处,一个修长身影缓缓起身。白色衬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袖口处若隐若现的银色腕表折射着冷光。 当那人转过身时,邱千呼吸一滞。 沈骥?! 第42章 邱千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刚刚在车上,还偷偷想能不能看到沈骥,真遇上了,还不如不遇! 刘纯却还在眉飞色舞,“昨晚看的那部,男主简直离谱!七次哎,这科学吗?要我说——” “咳咳咳……” 猛烈的咳嗽也盖不住刘纯高亢的声音,“肯定是假的,哪有男人那么厉害的?我不信。” “咳咳咳……” 余光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靠近,邱千扯着刘纯的袖子,拼命咳嗽示警,却只让她更兴奋,“我跟你说啊,这男人行不行——” 好死不死,沈骥后面好像还有一个人,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 脚步声近在咫尺,邱千只好压低身子,伪装成沙发的背景板。心脏扑通扑通,混合着二人的脚步声,响彻耳霄。 人都走到了眼前,刘纯才后知后觉地闭上嘴。在男人面前,尤其是顶颜的男人面前讨论“行不行”,够社死一百回的。 她一秒埋头,还不忘狠狠掐了邱千一把。 就这样,一对齐刷刷地小鹌鹑,缩在卡座里一动不动。 两步……三步……邱千数着他们的步子,目送他们越走越远,心里那只兔子,扑通扑通快把胸口踩出一个窟窿。 终于拉出一段距离,她正要松口气,那个眼熟的男人突然回过身,似笑非笑丢过来一句—— “我说童工啊,几年不见,你的夜生活丰富不少嘛!” ???!!! 想起来了,他就是许炀!那个乌鸦嘴! 一时间,全身的血液都涌上脸颊,耳尖烫得快要烧起来。邱千死死盯着地面,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这辈子所有的尴尬加起来,都不及今天的万分之一。 直到走出大门,许炀那张嘴还在喋喋不休。 “沈一,你还记得她不?就高中那个,你逼着我写纸条道歉的女生。没想到在这边上班。” 他不怀好意地眨了下眼,“啧啧,原来好学生也熬夜看小片。” “没想到小白兔的外表下,竟然藏着小野猫的心。” …… 自顾自说了半天,许炀才瞅见沈骥一直戴着蓝牙耳机,好像还在通电话,难怪连个眼风都没扫过来。 “没劲!”他悻悻地嗤了一声,长腿一迈,把车门摔得震天响。 坐定之后,沈骥慢条斯理地摘下耳机,“虽然成立了沧廪,但是并购的事,你还要多上心,听说刁安最近去了好几次梧东。” “所以这和你老同学看小电影有什么关系?!” 沈骥微微蹙眉,从西装内袋摸出一根烟,“和她没关系,和你有关系。” 许炀不满地撇撇嘴,“我刚才在和你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听到!” 金属打火机“咔嗒”一声脆响,沈骥点了烟,降下车窗,“下车。” “哈?” “再多一句废话,”他吐了一口烟雾,“你就跟着车跑,正好帮我醒醒脑。” “卧槽,沈一!”许炀气得五官乱飞,“你以为小爷稀罕坐你这破车?小爷家没车?” 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想到什么,忽然咧嘴一笑,“小时候在我家车库捉迷藏,你找不到我,都急哭了,黑历史忘了?要不要爷给你挖出来……” 沈骥重新戴上耳机,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你说的那是沈二。还有,他当时才三岁。” - “绝交吧!”刘纯猛地转身面向电梯内壁,留给邱千一个气鼓鼓的背影,连发梢都写着“我很生气”四个大字。 “……” 邱千有点想笑,又怕再火上浇油。过了几秒,才小心翼翼地勾了勾刘纯的马尾辫。 “我错了还不行嘛,丢人又不是你一个。” “错哪了?”马尾辫纹丝不动,声音闷闷地从电梯壁方向传来。 “我应该当机立断捂住你的嘴,”邱千故作认真,“或者直接拿纸巾把你嘴巴塞起来。” “唰”地一声,马尾辫狠狠甩过来。 刘纯瞪圆眼睛,窜出两簇小火苗,“你应该当场咬舌自尽!” 邱千拼命抿住飞扬的嘴角,“那不行,我舍不得你。” “……” 刘纯做了个夸张的干呕表情,突然凑近,“刚才那俩人到底是谁啊?” 邱千抓了抓头发,“我怕说出来你更崩溃。” “还能怎么崩溃!”刘纯抓狂地跺着高跟鞋,“在两个顶颜男神面前大谈小电影,老娘这辈子都没这么社死过!再也没有比这更崩溃的了!” “不,还是有的。”邱千退到电梯角,“那个话多的,就是沈骥的朋友,许炀。” “?” 刘纯突然安静如鸡,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旁边那个呢?” “沈骥本骥。” “……” 刘纯的天塌了,说好的秃顶口臭啤酒肚呢? 为什么她谈的客户都是些油腻大叔,偏偏邱千遇到的就是个极品霸总?这是什么人间不公! 她气鼓鼓地,用杀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邱千。 “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邱千忍住笑,又勾了一下她的马尾,“我不会告诉他,有人说他秃顶口臭啤酒肚。” “啊啊啊!”刘纯捂着脸哀嚎了一瞬,突然又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邱千的肩膀,“那两盒宝贝你带了没?这还等什么,今晚就给老娘冲了他!” 第51章 “……” - 上午的签约出乎意料的顺利,刘纯精心设计的增值服务条款全都白纸黑字落了地,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那么,关于下周的发布会……”品牌总监翻动着合同附件,突然顿住,“沧廪刚刚成立,还没有品牌团队,新闻发言人谁来担任?” 会议室骤然安静,大家面面相觑。 杨柳慢条斯理地翘起二郎腿,左手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耳垂下的珍珠坠子,美甲镶的钻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合同扉页。 “我倒是有个提议。”她忽然开口,鲜红的唇角缓缓上扬,露出签约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听说邱小姐不仅口才了得,对整个发布流程也最为了解。这个重任,非你莫属呢。” “……” 邱千呼吸一滞。 新闻里那些游刃有余的发言人在脑海中迅速闪回——他们或沉稳如松直面镁光灯,或妙语连珠化解刁难,或刚柔并济掌控全场……而这些特质,她一个都不沾边! 杨柳唇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分明是赤/裸/裸的报复! 一股无名火窜上喉咙,她下意识地看向刘纯。 就在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品牌总监突然推了推眼镜,语气笃定地附和,“邱小姐的方案很有见地,对连氏也研究透彻,确实是最佳人选。如果没问题,合同就这么签了。” 说着就把签字笔推了过来。 “……” 会议室再次陷入死寂。 二十万的合同近在咫尺,邱千却如鲠在喉。她攥紧拳头,莫名有种被套路的无力感。 刘纯生怕她临阵退缩,在桌下又悄悄戳了戳她的腿。抬眼望去,杨柳那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更是刺痛了她的神经。 “好。”邱千猛吸一口气,抓起签字笔,在合同上重重落下自己的名字。 “合作愉快。”品牌总监满意地伸出手,笑容里带着几分如释重负。 邱千勉强扯了扯嘴角,回握时掌心微微发凉。余光瞥见杨柳挑了挑眉,似乎没料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成那副看好戏的神情。 “既然合同签了,那后续的发布会安排……”眼看氛围不妙,刘纯及时插了一嘴。 “当然是由邱小姐全权负责。”品牌总监笑容可掬,目光在邱千和杨柳之间转了一圈,又补充道,“具体执行方面,杨柳会全程配合,邱小姐只需要专注新闻发言人环节即可。” 他微微颔首,“我们很期待您的表现。” “那就谢谢总监的信任了。”邱千微微一笑。 从天骥大厦出来,刘纯憋了一路的火终于爆发。 “千算万算,漏了个新闻发言人!”她咬牙切齿地踩着高跟鞋,“早知道还得替他们干这个,我就在合同里狠狠加价了!幸好天骥还算识相,留了五万块的浮动空间……” “对了”,刘纯突然压低声音,“那个杨柳,就是你之前说的黑莲花?啧,果然一副绿茶样,这两周你可有的熬了。” 邱千点点头。 会上说的什么“配合”,什么“专注”,分明是杨柳在给她挖坑。不过,她可不会傻傻地跳进去,反而要借这个坑种树。 刘纯搂住她肩膀,“姐妹,忍一时风平浪静!等尾款到手,咱们直接咸鱼翻身!” “再说——”她促狭地眨了眨眼,“等你拿下那位帅逼白月光,摇身一变天骥老板娘,我看绿茶还怎么嚣张!” 邱千终于被逗笑,轻推她一把,“少做梦了,先想想怎么拿这二十五万吧。” “嗯——”刘纯作势歪头想了一秒,然后眼睛一亮,“那必须得边吃烤鱼,边去想办法!” “……好吧。” 两人难得奢侈地去了一家网红烤鱼店。 烤盘上红油翻滚,花椒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在美食和美酒的双重攻势下,刘纯不仅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还把邱千那点往事套了个干净。 “所以,”刘纯夹了块鱼肉塞进嘴里,“你现在还是喜欢他?” “……” 烤鱼在铁盘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红油裹着花椒在鱼身上跳动,香气混着热气直往人脸上扑。 邱千的筷子顿在半空,睫毛在蒸汽里轻轻抖了抖,“我也不知道。”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刘纯用筷子尖戳着鱼眼睛,“什么叫不知道?” 鱼眼珠“噗”地一声被她戳爆了。 “噢——”刘纯突然拉长声音,夹起一块鱼鳃肉,“难怪你对吴大博士一直爱答不理的,原来心里还装着甲方爸爸呢。” 她把“甲方爸爸”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不是,”邱千右手摩挲着冰镇酸梅汤的杯壁,铁盘里的汤汁已经收得浓稠,海带粘在鱼皮上,“就算没有沈骥,我和吴崇戍也不可能。” “为什么啊?”刘纯诧异得差点打翻啤酒罐,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人家可是机械学院的院草,追他的女生能排到校门口。虽然比不上你白月光那么惊为天人,但好歹也是相亲市场上的抢手货。” “别提他了。”邱千低头搅动着碗里的金针菇。 “那就是承认还喜欢甲方爸爸咯?”刘纯一针见血,脸上分明写着“洞悉一切”四个大字。 邱千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想起院长当年在元旦烟花秀时对她说的——“喜欢就要勇敢说出来,最遗憾的不是失败,而是不敢尝试。我希望你成为一个敢于争取的人。 可她拿什么去尝试呢? 这七年来,她拼尽全力地追赶,考上名校、顺利保研、开始创业,但依旧是一只尘埃里的麻雀。沈骥却早已是盘旋在九霄的苍鹰,她仰断脖子都望不见身影。 当年还能并肩坐在教室里的两个人,如今连在同一栋大楼里偶遇,都需要运气和巧合。 滚烫的辣椒香气灼烧着鼻腔,邱千深吸一口气。 第43章 接下来的两周,邱千完全埋进了工作里。 白天,顶着巨大的压力准备发言材料。晚上,对着镜子反复雕琢每个微表情、每个手势的力度。 高强度的工作就像一针麻醉剂,让她无暇再顾及那些翻涌的情绪。 这种近乎于自虐的工作状态,让她在短短时间内,就摸清了与自媒体周旋的门道,更能在ai模拟演练中游刃有余地掌控节奏——那些精心设计的陷阱问题,都被她四两拨千斤地化解。 这期间,她又去了天骥大厦三、四次,但一次也没有遇到过沈骥。 和杨柳的几次工作沟通,还算顺利。不过,这份看似的融洽也仅仅局限于人前,单独在洗手间或者走廊遇到,对方还是鼻孔朝天。 转眼间,就到了沧廪建设揭牌的日子。 阳光把整条金融东街都镀了一层金,高耸的银灰色建筑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揭牌仪式现场政商云集,盛况空前。住建局、交通局、质监站以及经开区管委会的领导们陆续抵达,各大地产投资集团掌门人与材料供应商代表也济济一堂,祝贺声此起彼伏。 在新办公楼前,两位投资人如同光与影的对照。 沈骥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西装,棱角分明的轮廓在阳光下投下锋利的阴影。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沉淀着岁月的重量,连呼吸都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而站在他身旁的许炀,一袭浅色休闲西装衬得他愈发轻狂,剑眉下那双桃花眼流转间尽是张扬,一举一动都流露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呼啦!” 随着红绸缎掀开的瞬间,礼花冲天,沧廪建设集团正式宣告成立。 下一瞬,沈骥和许炀就被媒体的长/枪/短/炮围得水泄不通。 “沈总、许总,听说二位是铁杆发小,这次强强联合是不是专程为了政府新建30亿水厂而来?” “有消息说,政府后续还有打包的200亿工程,许总,您觉得能从连氏嘴里抢下这块肥肉吗?或者说,您认为连总会坐以待毙吗?” “沈总,听说您这次光注册资本金就花了5个亿,如果输给连氏,沈氏集团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董事会那边会不会进行问责?” …… 政府新建净水厂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沧廪与连氏的竞争态势已然明朗。但明眼人都能看穿,这不过是沈氏与连氏两大商业帝国多年博弈的又一战场—— 三十亿的水厂项目只是开胃菜,后续两百亿的打包工程才是真正的饕餮盛宴。 现场媒体阵仗堪比电影节红毯。 财经记者们举着长焦镜头虎视眈眈,自媒体大v端着着云台相机来回游走,连金融博主都拿着手机开启直播。 所有设备齐刷刷对准两位商业巨子,闪光灯连成一片银白色的海洋,个个都渴望能捕捉到爆点素材,梦想打造出今天的10万+。 沈骥面色沉静如深潭,修长手指轻轻松了松墨蓝色领带,不动声色地避开最刺眼的闪光灯。 第52章 “各位,我和许总稍后要出席市发展规划洽谈会。今天的新闻发布会由公司新闻发言人主持。” 随后,他目光如隼般扫过提问的记者,“刚刚听到有媒体朋友问我,会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您可以顺便问问,先失陪了。” 话音一落,沈骥就与许炀转身离开。 媒体记者们来不及反应,又如潮水般涌向一楼宴会厅——新闻发布会现场。 一眨眼的功夫,猩红色的波斯地毯上已经挤满了争抢机位的人群。十五米宽的主席台前,三脚架林立如森严的仪仗队,摄像机红灯接连亮起,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战场。 主视觉以深邃的蓝色为基调,右上角并列着天骥集团和沧廪水务的鎏金logo,正中央“沧廪建设揭牌新闻发布会”几个大字格外醒目。 发言台一侧,邱千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腔里加速的心跳,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在那支深红色的话筒上。 过去十个昼夜,她啃完三本行业白皮书,分析过217个危机公关案例,对着浴室镜子调整过上千次微表情。 每个音节的重音、每次抬眉的幅度、每处停顿的节奏,都经过反复打磨。 今天,就是她破茧成蝶的时刻。 缓步走上发言台,邱千优雅地展开手稿,手指稳稳握住话筒,“各位媒体朋友好,我是沧廪建设新闻发言人邱千。” 抬眼的瞬间,台下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投来目光,记者们早已按捺不住,纷纷高举手臂。 “邱小姐,”一位戴金丝眼镜的男记者抢先发难,“请问沧廪在政府发包前火速成立,是不是天骥临时抱佛脚?”问题尖锐见血,仿佛瞬间在场上扔下一枚炸弹。 邱千后背渗出一层薄汗。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想起那些深夜反复研习的危机公关案例——越是锋芒毕露的问题,越要以柔克刚。 她将话筒稍稍拉近,微微扬起唇角,“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藏在您的提问里。临时抱佛脚的下一句是——来不及。但您也说了,这是在政府发包之前……” 她故意停顿半秒,眼波流转,“所以,又何谈来不及呢?” 这个四两拨千斤的回应让现场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 邱千紧绷的肩线也舒展了几分——首战,告捷。 但更棘手的问题也接踵而至,“据我们调查,许氏近期有不少工人上访讨薪,请问拖欠工资问题是否已经解决?如果许氏目前资金短缺,又如何确保与天骥共同投资的沧廪建设正常运转?” 记者连珠炮般抛出问题后,立即举起相机对准邱千,镜头后的眼睛闪烁着捕猎般的兴奋,似乎笃定能抓拍到她措手不及的窘态。 邱千不动声色地松开攥紧的手指——这些围绕许氏债务的刁难,早在她预料之中。连日来的模拟演练,让她对这类问题早已胸有成竹。 从容地侧身,她做了个优雅的引导手势,“请各位媒体朋友将目光转向主屏幕。” 会场灯光随之调暗,大屏幕上“沧廪建设揭牌新闻发布会”的标题格外醒目。 “正如各位所见,”她的声音干脆有力,“本次发布会的主题明确而聚焦。关于许氏集团的相关问题,恐怕要请各位另行咨询许氏的新闻发言人。毕竟在座各位都是专业人士,应该很清楚——” 她脸上扬起职业化的微笑,“沧廪建设的新闻发言人,无权代答关联企业的经营问题。” 话音刚落,台下那个眼镜记者又迫不及待地举手,好像今天非要和她较个高低,厚厚的镜片折射出不依不饶的光芒。 “据我所知,沈总高中没毕业就出国了,而连总可是国内top1土木工程专业的高材生。” 他推了推眼镜,语带讥诮,“沧廪作为行业新兵,凭什么与连氏这样的老牌劲旅竞争?沈总一个连国内高考都没参加的人,拿什么与学霸连总一较高下?若最终落败,沈总在连总面前岂不是矮一头?” “矮一头?” 邱千微微扬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随后,指尖在话筒上轻轻一敲,“沈总身高184公分,连总181公分——” 她故意拖长音调,“这道小学生都会的算术题,难道——还需要我帮您按计算器吗?” 这波漂亮的反击,让资深记者直接涨红了脸,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有人不满地皱眉,更多人则忍不住大笑出声。 趁着这个间隙,邱千微微侧首与身旁的礼仪小姐低语几句,而后从容地整了整面前的资料,“抱歉,刚刚只是和这位老师开一个小小的玩笑。” 她唇角拉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现在正式回答您的问题。沈总高中就读于八十八中特培班,如果您不知道,我也很乐意为您科普,八十八中是国内最顶尖的高中,特培班是精英中的精英。所以,您认为这样的履历会为了躲避高考,去国外读一所野鸡大学吗?” 很快,礼仪去而复返,邱千从她手中接过一张支票。 “为了表示歉意,”她语气真挚,“这一万元支票,就当是我个人对您专业精神的致敬。” 邱千利落地捏着支票,见台下记者一脸错愕,似乎还在揣测她的用意。她也不急,只是手腕轻轻一抖,那张支票便如落叶般飘然坠地,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咝……”现场的人纷纷瞠目,不知道她在玩什么把戏。 邱千弯起嘴角,笑容逐渐扩大,带着说不明的意味。 “这张支票本来是送您的,现在掉在了地上,想必以您的傲骨,一定不会矮人一头去接受它。那么这张支票就送给其他人吧!谁捡到就送给谁。” 话音刚落,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骚乱中,最前方的一个晚报女记者捡起了那张支票。 邱千向她微微点头示意,“这张支票就作为您今天来参加发布会的酬劳,很抱歉,由您亲手捡起来。如果您介意,可以扔回地上,我再帮您捡起来,它依旧属于您。” 这番戏剧性的互动引得现场哗然四起。摄影记者们像嗅到血腥的鲨鱼般蜂拥而上,闪光灯此起彼伏,争相记录这出人意料的一幕。 邱千重新拿起话筒,定了定神,待骚动声渐渐停止,才缓缓开口。 “各位,犹太典籍《塔木德》中提到,金钱平等,因此人格平等。这正是我想表达的——在商业追逐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沧廪无论成败,都会保持谦逊进取之心。毕竟,商海沉浮,波云诡谲,瞬息万变。” 第44章 沧廪大厦八层会议室内,交通局局长正激情洋溢地讲解着北临环城路规划。投影幕布上,卫星地图被红笔勾勒出一个醒目的心形轮廓。 “我们计划将环城路打造成心形交通枢纽,建成后将设置双向六车道。其中两条专供货运车辆,两条作为观光专用道,另外……” 沈骥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卫星图上那些尚未开发的空白区域。 商业地产向基础设施转型——这个他三年前就提出的战略构想,当时正值商业地产最后的辉煌,连老爷子都持反对意见。 如今看来,转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些空白区域就像未开发的宝藏,正等待人去开掘。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助理发来的一段答记者问现场视频。 沈骥打开蓝牙,视频进入下一阶段,拿着支票的记者离开现场。此时与邱千对话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光头男。 “邱小姐,据我所知,政府200亿待发包工程需要水务一级资质,而沧廪建设并没有水务相关资质。贵司是否已经锁定并购目标?梧东的恒众水务……就是你们盯上的猎物吧?” 呵……沈骥勾了勾唇,看来连黑子下了不少功夫,把他的家底都摸透了。他手机平放在办公桌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实木桌面。 视频中的邱千一身奶白色西装,剪裁利落,衬得她格外干练沉稳。面对记者咄咄逼人的提问,她始终保持着从容不迫的微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沈骥微微眯起眼,这几日在欧洲开会,竟让他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幕——邱千居然不声不响地成了沧廪的新闻发言人。 画面中,她正不疾不徐地回应: “感谢这位记者朋友的关注,看起来您前期做足了功课,的确,我们有意向并购恒众,这几天也在初步接触。” “但没什么进展吧!”终于抓到了邱千的话尾巴,记者得意地上前一步,“听说,许总到现在为止连恒众大门都没进去,请问,沧廪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沈骥眸色一沉,两根手指划过屏幕,将画面放大。连家的消息网倒是铺得够快,看来在恒众那边没少下功夫。 下一秒,镜头前的邱千却忽地轻笑出声,那笑容仿佛在说“你中计了”。 “这位朋友,”她微微偏头,“请问您会打牌吗?能开局就把底牌亮出来给对手看吗?” 第53章 她优雅地向前迈了半步,一字一顿道,“所以,我今天能说的只有四个字——拭、目、以、待。”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邱千整个人仿佛焕然一新,那个曾经默默无闻的女孩,就在这一刻,蜕变成气场全开的职场女王。 沈骥不自觉地勾起唇角,胸腔里涌荡起一阵莫名的情绪。 口干舌燥的局长临时接了个电话,会议暂时中断。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许炀探头过来,正好看到邱千掷地有声地说出“拭目以待”四个字。 他夸张地瞪圆眼睛,活像见了鬼,“这不是那个看小电影被抓包的老同学吗?她什么时候成咱们新闻发言人了?” “嗯,邱千。” 许炀根本不信,手指狠戳屏幕放大,“她整容了?以前看着好像唯唯诺诺的,丑小鸭什么时候变成天鹅的?你给她安排到沧廪了?” 沈骥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退出屏幕,“别胡说。” 手机被主人扣在桌上。 ??? 许炀一撩眉,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干脆夺过手机,把片子从头看了一遍,“啧,上学时闷不吭声的,开了她几句玩笑,还差点掉眼泪。现在倒是伶牙俐齿了,真看不出来。”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沈骥,“难怪,刚才热搜第一是你的身高。我都不知道你多高,她怎么知道?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当年你就护着她。” “还有还有,”许炀越说越来劲,“你没*事总往那家奶茶店里跑,还贱兮兮地写什么字条。我知道了!这剧情我熟啊——” 他一拍大腿,“久别重逢?破镜重圆?还是追妻火葬场?” 沈骥根本没听许炀的叨叨,脑海中还回放着邱千从容不迫的身影,记忆中的青涩与眼前的明艳重叠在一起,让他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喂喂喂!”许炀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嘛呢?光天化日的,在会议室发什么情!” - 发布会结束后,邱千靠在休息室的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这才发现后背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 今天的表现应该算可以吧!幸好连夜突击了不少案例,这些媒体人的嘴巴还真是刁钻。 收拾好手稿正准备离开,她突然想起那张支票的事——那是批给发布会的经费,临时挪作他用必须得向品牌部的总监报备。 “怎么了?脸皱得跟包子似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邱千一激灵。回头一看,李总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李总!”她慌忙站直,“我正想找您汇报支票的事,那个应急支出……” “哈哈哈!”李总监爽朗的笑声在休息室回荡,“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应变能力。今天表现非常出色,杨柳举荐你果然有道理,那些钱不必在意,本来就是给媒体的车马费。” 他拍了拍邱千的肩膀,“我特意过来找你的,中午在格丽大厦三层有个庆功宴,高层都会出席,作为今天的主角,你可千万别迟到啊。” 高层都会出席——沈骥也会来?那……他知道她是今天的新闻发言人吗? 这念头像一滴浓墨,瞬间在邱千心间晕染开。 格丽大厦也是沈氏的产业,沈氏集团本就是商业地产起家,大大小小的酒店不计其数。 上楼送完资料,正好碰上品牌部的小洪也要过去,她就搭了个顺风车。 在环路车流中,小洪开着老旧的丰田像条灵活的鱼,左突右拐,几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地下车库几乎爆满。 在昏暗的车道里转悠两圈,终于看到一个勉强能塞进去的车位,小洪示意邱千先下车,“你帮我看着点,这位置太犄角了。” “好。”邱千点点头,抱着两个人的包,站在过道上帮他指挥。 “往左,往左!不行,那边太窄了,不行,还……” 这时,一声尖锐的喇叭声在耳边炸响。她吓得一个激灵,本能地往旁边跳开半步。 转头望去,一辆骚包的亮黄色跑车不知何时停在了身后。 许炀那张欠揍的脸从车窗里探出来,左手比了个轻佻的手势,“哟,小黄!在这儿等男朋友呢?” 邱千起初一怔,但看到许炀嘴角挂着的那副坏笑,她立刻明白了“小黄”的出处。 ——跑不了就是那一晚的“小电影”。 耳根瞬间烧了起来。这个混蛋,不仅给她起了这么个羞耻的外号,还非要在公共场合喊出来。 她憋住一口气,装作没听见似的转过身去,留给许炀一个决绝的背影。 好在这位爷今天也没打算多纠缠,只是无聊地吹了个口哨,便开着那辆招摇的跑车消失在车库转角,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尾气味在空气中飘散。 作为沧廪的总经理,他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但邱千心里已经拉响警报——待会儿的庆功宴上,他指不定又要作天作地。 “走吧。”小洪终于艰难地停好车,小跑着追了上来。 两人并肩走向电梯间时,邱千能感觉到他不断投来的探究目光。 “你认识许总?”果然,没等电梯门完全关上,小洪就按捺不住蹭蹭上窜的八卦之火。 “也不算认识。” “那他怎么叫你小黄啊?”小洪的眼睛瞬间眯成两道缝,整个人像被磁铁吸引般往邱千这边倾斜了至少十五度。 这个比邱千还大一岁的男生,平时在茶水间最热衷的就是扒各路明星的绯闻八卦,简直是狗仔本仔。 邱千不动声色地往角落挪了挪,“他……认错人了吧。” “啊?哈哈哈!”小洪的笑声在电梯间里格外响亮,“那许总眼神还挺差的。” 其实他和邱千也不熟,满打满算才认识了几天。 印象中这个女生总是独来独往,每次来沧廪开碰头会都忙得脚不沾地,像只勤勤恳恳的小蚂蚁。 今天的发布会,着实让人意外。 最初,办公室几个女生还在背后打赌,这次发布会肯定会很“精彩”。 没想到,的确精彩。她一站上发言台就像变了个人,气场全开大杀四方,狠狠地让那几个女生打了脸。 就连他都倍感震惊。 很快,电梯爬到了三层。 两人出了电梯,悠扬的钢琴声混着香槟的醇香扑面而来。 庆功宴现场已经人头攒动,四张铺着雪白桌布的圆桌,每张桌上都立着烫金边的桌签,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奢华。 还没等邱千找到自己的位置,小洪已经眼疾手快地把她的桌签挪到了自己旁边。 也好,她暗自舒了口气。 与其和那些不认识的高层尬聊,倒不如和这个八卦小能手坐一起,至少能放松些。 此时,已经三三两两来了不少人,桌上的气氛逐渐热络。 邱千一边喝着果汁,一边听大家闲聊。 渐渐地,话题自然聚焦到今天的发布会上。 一位眼镜大哥探身过来,手里举着一杯鸡尾酒,“邱小姐,我敬你一杯,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然还看过《塔木德》?” 第45章 “邱小姐很有犹太人的智慧。”大哥语气满是赞赏,“我们品牌部就缺个邱小姐这样的人才。” “您过奖了,我只是碰巧看过相关案例。”邱千抿了一口果汁,“品牌部人才济济,在座各位都是我的前辈和老师。” “哈哈,邱小姐太谦虚了。” 两人商业互吹了片刻,桌上的话题风向骤转,落到了两位大boss的身高上。 有人顺势问道,“邱小姐怎么了解得那么详细?沈总和连总的身高都一清二楚。” “这个——相关的资料里身高、学历都有提到。” 邱千面不改色,把谎撒得天衣无缝——实际上资料里只有连城的详细履历,沈骥的信息寥寥无几。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就在桌面上飞速传递开。 众人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好像调色盘般精彩纷呈。 转眼间,手机就传到了小洪手里。只见他瞳孔骤然放大,一个箭步冲到邱千面前,差点把手机屏幕怼到她脸上,“我的天!你快看这个!” 热搜榜首赫然挂着一条爆炸性话题:#北临国民老公真实身高遭曝光#,后面还跟着一个火红的“爆”字标识。 话题下方是并排的两张照片,左边是沈骥在剪彩仪式上的挺拔身姿,右边是连城出席活动的照片,中间一排红色加粗字体——“沈骥184cmvs连城181cm”,还贴心地附了个身高对比柱状图。 评论区早已炸开了锅,点赞最高的热评居然是——只有我把cm看成了mm了吗?这尺寸必须是国民老公![狗头口水](点赞9.8w) 184mm?!沈骥?!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第54章 邱千一口果汁呛在喉咙里,差点喷了小洪一脸。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口说出的一个数字,竟会像火星溅入油桶,瞬间引爆全网热议,还生出那条令人脸红心跳的评论。 四周窃窃私语不断,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或暧昧或戏谑的笑容,眼神交汇间尽是心照不宣的调侃。 沈骥的名字被反复提及,夹杂着低笑和意味深长的停顿,让邱千如坐针毡。 就在她局促不安时,余光忽然瞥见一道高挑的身影——杨柳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双臂交叠,唇角微扬,正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 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一袭贴身的暗红连衣裙将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 杨柳扭着腰肢款款走近,红唇微启,尾音带着明显的讥讽上扬,“哟,我们的大红人今天可真是出尽风头啊!” 说着,就大喇喇地坐在了一旁的空位上。 浓烈的香水味瞬间扑鼻,熏得邱千喉咙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什么意思?”杨柳脸色一变,眼神像刀子一样剜过来,“你故意的?” 邱千揉了揉鼻尖,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杨经理说笑了,这几天筹备发布会太累,鼻炎犯了。” “你——”杨柳被气得眼角直跳,眼线都跟着颤了三颤。 周围的同事们丝毫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火药味,依旧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不过此时,职业本能已经压过了吃瓜热情——毕竟事关重大,舆情处理才是当务之急。 讨论片刻后,有人拿着手机匆匆走向主桌请示总监,很快又风风火火地折返,开始着手联系撤热搜的事宜。 杨柳几次想插话都被讨论声打断,只能阴沉着脸小口啜饮香槟,水晶杯沿留下一个鲜明的唇印。 终于,在话题稍歇的间隙—— “呦邱千,”她突然拔高音调,红唇掀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条置顶的评论,不会是你自导自演的吧!” 尖锐的嗓音如利刃划破空气。 刹那间,整个宴会厅仿佛被按下静音键。所有人的目光都如聚光灯般打过来,连隔壁桌的餐具碰撞声都戛然而止。 邱千冷笑一声——这朵黑心莲的算盘珠子都嘣她脸上了。 她放下酒杯,不紧不慢地抬眼反问,“你说哪一条?我手机没电了,要不……你念给我听听?” “?!”杨柳的眉毛顿时挑得老高。 她猛地倾身逼近,香水味如浪涌来,“装什么糊涂,你们这种小作坊工作室,不就是靠打擦边玩营销吗?” “敢拿沈总开黄腔——”她压低声音,恶狠狠道,“你怕是活腻了。” “哦?是么。”邱千余光倏地捕捉到贵宾厅的门被服务生推开。 她唇角悄然弯起一丝狡黠,“真巧,沈总来了……要不,你再说一遍?” “……”杨柳猛地抬头,沈骥修长的身影正迈入餐厅,身后跟着神色莫测的许炀。 四周瞬间鸦雀无声,在座众人都下意识绷直了脊背。她也只能不甘心地剜邱千一眼,把到嘴边的狠话生咽了回去。 宴会很快开始,觥筹交错间,许炀已起身致辞。 邱千随众人目光望去,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越过许炀,悄然落在他身旁那道静默的身影上。 ——沈骥。 自那晚吃过馄饨后,他们再没见过。 此刻,他一袭深蓝暗纹西装,银线织就的暗纹在灯光流转间若隐若现。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弧度,三分礼貌七分疏离,将分寸拿捏得滴水不漏。 那双深邃的眼眸始终平静无波,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只有在极其罕见的瞬间,才会泛起一丝转瞬即逝的微澜。 许炀的致辞已近尾声,举杯邀饮。邱千正要收回目光—— 沈骥却毫无预兆地偏过头来。 那道凛冽的视线,就这样穿过喧嚷人群,精准地攫住了她。 猝不及防,被逮个正着,她连半分闪避的余地都没有。耳尖腾地一下灼烧起来,滚烫的红晕瞬间漫上双颊。 不知沈骥有没有看到那条面红耳赤的“184mm”评论? 她心虚地攥紧了桌布——毕竟今日这场热搜风波,始作俑者正是她。 所幸,沈骥很快收回视线。 邱千悄悄舒了口气,心底却莫名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失落。 但这微妙的情愫来得快去得也快,未等她细想,就被此起彼伏的“cheers”声打断了。 午宴渐入佳境,席间推杯换盏,笑语喧哗。 沈骥与许炀起身,依次向各桌敬酒。在第二桌热络的寒暄过后,两人转身,径直朝这边走来。 嘈杂声浪中,那股熟悉的伯爵茶香混着醇厚酒气已然迫近。两人一前一后行至桌前,众人纷纷起身相迎。 许炀像是等候多时,嘴角勾起一抹痞笑,酒杯不由分说便递到她眼前,“小黄,今天表现不错,先敬你一杯。” 邱千握紧酒杯,后颈一僵——这乌鸦嘴果然没把门。 市场部的李姐,及时帮忙解围,“许总,人家姑娘叫邱千。” “哈哈!是吗?那是我记错了。”许炀故作恍然大悟状,眼底却闪着促狭的光。 他故意越过沈骥,将酒杯强势地横在邱千面前,逼得她不得不抬手碰杯。 就在两杯相触的瞬间,身旁的杨柳高跟鞋突然不稳,不小心一个“失足”踉跄—— 哗啦! 暗红的酒液,瞬间在邱千的小白西装上晕开一片狼藉。 “哎呀!对不起啊邱小姐,刚才不知道谁碰了我一下。”杨柳捂着嘴惊呼,声音甜得发腻,成功将全场的目光都引向了这边。 冰凉的酒液迅速渗透衣料,黏腻冰冷地紧贴在皮肤上。邱千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涌到喉头的怒火压了回去。 明知对方是存心,此刻也只能咽下哑巴亏。 “没关系。”她匆匆抿了口酒,转身离席。 洗手间的镜面里,白色西装上那片暗红酒渍格外刺眼,像一道丑陋的伤疤。这套衣服是她省吃俭用两个月,才咬牙拿下的战袍,若真毁了—— 她反锁隔间门,毫不犹豫地脱下外套。单薄的打底背心瞬间激起一身寒栗。把外套浸入冷水,挤上大把洗手液,揉搓出绵密的泡沫。 可努力了好几分钟,痕迹却只是淡了一点。 唉!她有些泄气地套回身上,推开洗手间的门。 蓦地,撞进一泓幽深的眼眸。 沈骥不知何时已静立在走廊转角,颀长身形闲适地倚着大理石墙面。 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白衬衫勾勒出完美的肩颈线条,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修劲小臂。顶灯斜落,在他高挺的鼻梁投下阴影,衬得下颌线愈发凌厉。 邱千脚步一滞。湿透的外套紧贴皮肤,中央空调的冷风一激,寒意丝丝。 “衣服脏了?”低沉的嗓音裹挟着淡淡茶息。 “已经处理过了。”她下意识攥紧袖口,视线飘忽不定,生怕他是因为那桩绯闻来兴师问罪的。 不过,显然是她多虑了—— 沈骥目光扫过她洇着红痕的衣摆,眉梢微不可察地一蹙,将臂弯的西装朝她一递,“湿衣服容易着凉,先穿我的。待会儿让人送套新的来。” “不用了。”邱千后退半步。 眼前这位可是热搜上那个“184mm”的男主角。她可不想惹火烧身,坐实了“自导自演”的嫌疑。 沈骥也不勉强,从容收回手,话锋一转,“今天发布会上的答记者问,应对得漂亮。” “谢谢。”邱千轻声回应。 原来他看了直播。一丝莫名的暖意悄然漫上心口,她抿了抿唇。 这时,男人的声音再次落下,“还没当面恭喜你,不声不响就拿下了这个项目。” “……” 不声不响?什么意思?说得好像她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见不得光似的。 几乎是立刻,吴崇戍在电梯里那句刺耳的话就撞入脑海—— 像天骥这种公司,里面有几个正经人?那些来谈合作的女人,最后还不都是靠身体上位?一个两个的,这栋大厦里不知道养了多少金丝雀…… 她猛地扬起脸,声音绷紧,“我是参加公开竞标的,可不是谁的金丝雀。” “呵。”沈骥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小指无意识擦过眉尾,“怎么还记上仇了?那些话又不是我说的。” “……” 第46章 “邱千!” 这时,一道清朗的男声划破了走廊的尴尬。 包间门被猛地推开,小洪三步并作两步跨了过来,“去这么久?我还以为你醉倒在洗手间了。” “没事,刚刚在洗酒渍。”邱千弹了弹衣摆。 “嘿,原来是湿身了。”小洪大咧咧开了一句玩笑。 “咳咳!”这时,阴影里传来两声轻咳。 “沈总?”小洪这才注意到立在落地窗前的男人,逆光的侧脸如同精雕的剪影,此刻看不出任何表情。 第55章 他一秒升压,腰板挺直,声音也不自觉地正经了几分,“沈总,您也在。” “嗯。”沈骥微微颔首,转身走向落地窗,接起了电话。 危机暂时解除,小洪又恢复了元气。 “红酒渍我有办法,”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得意,“我妈教过我一个小妙招,一会儿微信发你。” “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小洪挠了挠后脑勺,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李总说要组局唱k,一起去?” “你们公司的活动,我就不掺和了。”邱千轻轻摇头,“而且我这周熬了几天夜,实在没精神。你们玩得开心点。” “那——”小洪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尖,“明晚我请你吃饭吧!听说你是师大的硕士?正好帮我妹请教一下考研的事。” “明天……还不确定有没有安排,晚点再联系?” “也行!”小洪咧着嘴,夸张地做了个扒饭的动作,“那咱继续回去干饭?” 邱千点点头,路过沈骥身侧时,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可那缕熟悉的红茶气息还是固执地钻入鼻腔,心尖也跟着微微一颤。 回到包厢落座。 刚拿起筷子,杨柳拖着长调的嗓音便刺了过来: “呦,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直接杀去商场买件新的呢——” 她晃着红酒杯,目光在邱千身上来回逡巡,“原来是洗洗还能穿啊?啧……真够勤俭持家的。” “咝……真酸。”邱千眼皮都没抬,直接夹了块话梅放入口中,向小洪点点头,“这个酸酸的,开胃。” “你……” 被狠狠阴阳到了的杨柳,终于自觉没趣,又火速切换成社交模式,花蝴蝶似的满场乱飞,挨个敬酒刷存在感。 可她越敬酒越窝火。 几个部门总监举着杯子都在夸邱千——“发布会多亏邱小姐临场应变”“能控场、反应快”“方案做得漂亮”,连半句都没提到她杨柳! 她硬着头皮敬了几杯,就阴着脸回到了座位。更可恶的是,邱千居然还在那气定神闲地嚼话梅! 杨柳“砰”的一下把红酒杯砸在桌上,斜眼瞟向她的衣领—— 啧,连个像样的logo都没有,八成是拼夕夕几十块包邮的便宜货。呵。 “邱总,”她突然拔高嗓音,指尖把酒杯敲得叮当作响,“接了天骥这么大的单子,还舍不得换套像样的行头?也是,卖菜大妈自然只能穿这些地摊货。” “……” 又来了,邱千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巾轻轻拭了拭嘴角。 她侧过身,凑近杨柳轻声道,“杨经理这么关注我……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不等杨柳变脸,她已施施然举起酒杯,唇畔漾开一抹明媚得晃眼的笑意,“来,敬我们亲爱的杨经理一杯,感谢对千纯的特别关照。期待下次合作。” 说完便仰颈饮尽。 “合作?”杨柳从鼻子里哼了一句,“某些人怕是没下次了。沈总最忌讳被人蹭热度,你今天这一出直接把他送上热搜,不封杀你都是仁慈,还想要下次!” “噗!”邱千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她突然对天骥的用人标准产生了怀疑。都说他们校招985,社招211,这位该不会是靠211分的智商混进来的吧? 正想回敬一句,一个陌生女孩提着烫金logo的纸袋,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 杨柳远远瞥见,立刻像只开屏的孔雀般弹了起来,腰几乎都要扭断,“滟滟!你怎么来啦?我正说要给你打包些好吃的呢!快过来坐……” “不用了,杨姐,我是来替沈总办事的。”名叫滟滟的女孩脚步未停,目光径直锁向邱千。 “请问是邱小姐吗?” “我是,你是?”邱千微微一怔,有些意外。 “我是沈总的前台秘书。”女孩微微欠身,声音平稳,“沈总吩咐给您准备了一套白色小西装。”她举起手中印着某高奢品牌logo的纸袋,“我陪您去休息室试穿一下?” 邱千目光一顿。原以为沈骥只是客套,没想到…… 从他们分开到现在不过十几分钟,也就是说,早在走廊相遇前,他就已经安排妥当了? 她胸口漾起一阵莫名的暖意,正要起身,余光扫到杨柳惊掉下巴的表情——好家伙,简直能塞下一颗鸵鸟蛋。 心底那点促狭忽地被勾起,她优雅地又坐回原位。 “帮我谢谢沈总,不过……”邱千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杨柳,“有人说我只配穿拼夕夕。” 杨柳一张脸瞬间调成青椒色,两条眉毛几乎要竖起来,“邱千你——” “杨经理,”邱千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我能把pdd穿成skp,而你……” 她弹了弹某人放在桌上的经典老花手包,“拿着skp,也像pdd。” 看着杨柳气得发抖的嘴唇,邱千转身对秘书眨了下眼,“走吧。” 一旁的滟滟,强忍着笑意,嘴角抽动得快要憋出内伤。 两人走出包厢,行至安静的拐角处,邱千停下脚步。 “滟秘书,心意我领了。”她将纸袋轻轻推回,唇角微扬,“麻烦转告沈总……对于我们创业狗来说,比起礼物,更期待项目尾款准时到账。” - 宴会散场,沈骥刚从洗手间出来,便瞧见许炀吊儿郎当地倚在走廊墙边,指尖灵巧地翻转着一枚银质打火机,脸上挂着一副看好戏的玩味表情。 “一中午出来好几趟?肾还没用过就不行了?对得起你这184mm的型号吗!” 沈骥眉心微蹙,“少胡说八道。” “嘿!胡说八道的锅我可不背!”许炀夸张地一翻白眼,几乎要翻到后脑勺,“热搜评论里扒出来的,虽然撤得快,但我可听说了,这是小黄策划的。行啊,真没白看那么多小电影,策划爆款手到擒来?我看沧廪的公关部,趁早外包给他们得了……” “你的资质方案改到第几版了?”沈骥直接打断他,“递到陈瞿手上没有?有闲心盯着我,不如去查查他明天到底在不在梧东。” “老小子又拒了。”提起这个,许炀就一脸的丧,“这次的借口是他爹身体不适。累了,真的,我往梧东跑了七八趟了,鞋都跑烂几双了,放过我吧!” “那你下次别穿鞋。”沈骥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擦过,带起的气流直接拍在许炀脸上。 “卧槽!”许炀小跑着追上,“我他妈就差卷铺盖卷去他家门口蹲着了。他软硬不吃,我有什么办法?” 挤进电梯,他斜眼瞪着沈骥,“小爷学的是建筑设计,又不是商业并购!你行你上!” 沈骥仿佛没听到,弹了弹袖口,看到两颗洗手时的水珠。不知道怎么,就想起邱千从洗手间出来袖口湿漉漉的,耳尖微微泛红。 他微微敛眸,不动声色开口,“既然陈瞿这么重视家庭,就从他家人下手。” “what?你要绑架?” 许炀一蹦三尺远,火速退到沈骥的对角线位置,喊了一句,“我可不干,要干你自己干!” 沈骥眉心一跳,用看智障的眼神瞥了眼这个“许家阿斗”。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一层。 一股凉风吹上头,许炀似乎有些清醒,摩拳擦掌地跟在沈骥身后。 “难道让我去演男美人计?那你可找对人了,可我没听说陈瞿有老婆啊?” “那正好——”沈骥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把你最讨厌的宋小姐介绍给他。或许他一感动,就把水务资质给你了。” “操!”许炀瞬间跳脚,“杀了我吧,宁可不要这30亿,我也不敢那惹旗袍作精……” 说到一半,他猛地蹿到沈骥面前,“等等,干嘛总惦记她?你的白月光小姐姐……” 话音未落,沈骥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许炀识相地摸了摸鼻子,乖乖闭上了嘴。 本来他也不知道沈骥心里藏着一个人。直到几年前在美国过圣诞节,一堆二代留子狂欢,唯独沈骥坐在角落里,盯着掌心一颗开心果出神。 他跑去捣乱时,那颗开心果滚落在地。下一秒,从不弯腰的沈骥,竟然直接单膝跪地,伸长手臂在沙发底下一通乱摸。 当时他就察觉不对劲,最后他帮忙找到,却只换来一句含糊的答案——是一个朋友送的。 朋友—— 许炀在心里翻了个纯纯的白眼。沈骥有几个朋友,他能不知道吗?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个女生。可这个女生到底是谁,至今成谜。 两个人一左一右上了车,许炀晃着二郎腿,突然灵光一现。 他眼珠滴溜溜转,凑近沈骥,“要不让小黄一起去?给陈瞿那老小子再量身定做一条热搜,搞不好……” “不行。”沈骥直接打断。 “卧槽,我说什么了,你就不行。”许炀气得一脚蹬在前座椅背上,“我说让她陪你去,陪—你—去!不是陪我去!” 他喘了口气,立刻又抛出理由,“再说了,她那个小公司签的合同里不是包含月度宣传吗?就算不给陈瞿上热搜,做个并购专访总行吧?资源最大化利用嘛!” 第56章 几秒后,沈骥眸光微动,“打算哪天去?” “后天?”许炀试探着问。 沈骥眯着眼,修长的手指在膝头轻叩两下,“明天。” “这么急?”许炀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太赶了吧!我明天约了人,要不你俩去?” “你一起去。”沈骥不容置疑地打断,“这是你的项目。” “我……”许炀一口气堵在胸口,憋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去!” 第47章 沧廪计划并购的恒众水务,曾是北方水务建设行业的翘楚。前两年,因为施工的一个码头项目地质塌陷,造成透水事故,将三名工人困在水下两天两夜。 虽然最后施救成功,没有出现人员伤亡,但市场形象大幅受损,舆论一边倒,导致这两年都没有承接像样的工程,营业额严重缩水。 据说已经向银行多次申请延期还款,陈家甚至开始变卖古董画作,填补资金空缺。 恒众现任总经理陈瞿,是董事长瞿一舟的独子。瞿一舟本是陈家上门女婿,瞿夫人虽已亡故多年,但陈家是梧东旺族,根基还在。 高铁飞驰,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邱千把手头的资料翻了又翻,才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今天一大早,就接到天骥李总监的电话,让去一趟梧东。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新闻发布会已经结束,还能有什么事?直到刘纯在旁边拼命使眼色,她才迟疑着应下。 挂断电话后,邮箱里跳出一份文件,标题赫然写着:《沧廪并购恒众水务——专访安排》。 李总监没提同行人,也没说细节,只丢下一句“到了有人接”,就把她推上了这趟高铁。 邱千拿着手机看了一路的并购材料。 业内对恒众的评价出奇一致——已是日薄西山。尽管沧廪率先抛出橄榄枝,但暗处仍有几双眼睛虎视眈眈,其中最棘手的,莫过于盛安集团。 盛安虽然早已声名狼藉、舆情不断,可老板刁安是连氏总裁连城的表舅。这层关系,就让一场普通的企业并购,瞬间又演变成沈氏与连氏的角力。 车速渐渐放缓,邱千从资料中抬起头。 窗外,梧东郊区的景象缓缓铺开——灰白的厂房、高耸的烟囱,在阴沉的天空下静默伫立。 车厢广播响起,提示列车即将到站。邱千扫了眼时间,才过了一个多小时。她利落地将东西收好,起身拎起背包。 列车滑入站台,乘客们陆续涌向车门。手机就在这时震动起来。 “邱小姐吗?请到西广场出站。”电话那头,司机的声音干脆利落。 “好的。”她简短应答,顺手存下号码。 梧东站是个中转大站,人流如织,邱千随着人群穿过幽长的地下通道。冷风从四面八方钻来,她下意识拢紧身上单薄的防晒衣。 今天没有正式场合,她只随意穿了件t恤,外搭的防晒衣轻飘飘的,根本抵不住通道里的穿堂风。 将背包护在胸前,她加快脚步刷证出站。闸机外接站的人三五成群,她张望片刻,也没找到目标,只好回拨电话。 “你好,我到了,您在哪?” 左前方,一个穿深色夹克的男人同时举起了手机。 四目相向,对方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邱千急忙小跑跟上。 “你好,我们直接去恒众?” “对。”司机头也不回,大步走向停车场那辆银灰色商务车。 刚走几步,一*个轻佻的声音就在前方炸响,“小黄!这边!等你半天了!” “……” 邱千心头猛地一跳。这个声音……不会吧?! 果然,许炀那张招摇的桃花脸从车窗探出,冲她眨了眨眼,还打了个响亮的舌音。 一时间,邱千汗毛竖起,这位许乌鸦嘴总平时就这么撩妹的?这浮夸的感觉怎么都像是在逗狗。 不对,她才不是狗。 低头匆匆拉开副驾驶的门,后排还坐着一个人—— 沈骥隐在车厢的阴影里,修长的双手随意搭在膝上,肩线在西装下舒展出一道从容的弧度。 他微微抬眼,深邃的目光在狭小的空间里准确截住她的视线,像黑夜突然擦亮一星火光。 “沈、沈总。”声音卡了一下,左手还攥着车门把手,半个身子尴尬地悬在车门外。 周遭突然静得出奇。 她慌忙钻进车里,动作僵硬得像个木偶。 “哎,小黄?” 许炀歪着身子从后座探过来,“你是选择性失明还是怎么着?我这么大个总经理坐这儿呢。” 邱千抿紧嘴唇,“许总好。另外,我姓邱。” “知道啊!”许炀笑得见牙不见眼,“小黄多亲切,跟你丰富的夜生活绝配!” “……” 邱千直接偏过头,看向沈骥,“沈总,李总监只通知我来做专访,没提到其他安排。您看需要我准备什么材料吗?” “什么也不需要!跟着我们就行!”许炀抢答完毕,又嘟囔一句,“干嘛非要今天来,明天来能饿死?我妈的干女儿今天在北临大剧院首演,我还想去捧场呢!” 说完,他又转向邱千,“是吧小黄?你今天是不是也有约会?” “我没有特别安排。”邱千老实答道,“就是品牌部小洪约我吃饭,只能推掉了。” “哦?噢——” 某人的桃花眼在沈骥身上转了一圈,故意拉长声音,嘿嘿一笑,“我说你怎么非要今天来。” 他作势要去拍邱千的肩膀,“小黄,我告诉你个秘密……” 话音未落,沈骥已经抬手架住了他的手腕。 “现在给陈瞿打电话,”沈骥的声音低而有力,沉甸甸地砸下来,“就说我们想过去讨论并购方案,晚上请他吃饭。” “你——” 许炀瞪了瞪眼,悻悻地收回手,掏出手机拨号。 手机好像漏音,逼仄的车厢里,嘟嘟声分外清晰。一声、两声、三声……邱千跟着节奏轻呼出一口气。 这个乌鸦嘴要是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她真怕自己会当场跳车。 那边,终于有人接了电话,许炀咋咋呼呼说了两句就挂断了。 “姓陈的老小子让我们在恒众会议室等他,妈的,架子摆到天上了,无非就是想要钱,老子又不是给不起。” “未必。” 沈骥的手指在膝头轻叩两下,“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邱千在前排正襟危坐,感觉到男人温润的气息扫过耳廓,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你就是想太多,”许炀大喇喇地往后一瘫,双腿岔开,“现在恒众不是并购就是破产,他都开始低价卖收藏了,听说还一直在裁员。” 许炀得意地扫了扫眉毛,“我兄弟都帮我打听清楚了,陈瞿现在官司缠身。他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交出资质,一个是等死。” 说着,探身拍向邱千的左臂,“是吧!小黄。” “啊?我……不太了解。” “嘿!你——”许炀坐起来,语气骤然升高,“不是你在发布会上说要拭目以待吗?霸气一出,我还以为你抓住陈瞿的命根子了。” 命根子—— 邱千,“?!” 沈骥,“闭上你的嘴。” “我……” 许炀还想说什么,见沈骥情绪不对,也只好不情不愿地窝了回去。 那双眼睛却不老实地围着两人来回打转。几秒后,突然精光一闪——该不会真是他想的那样? 不能吧!? 就算沈一眼睛再瞎,也不至于看上这种——干巴巴地、胸前二两肉都没有的黄毛丫头。 - 这是沧廪与恒众的第四次并购谈判。 前三次陈瞿都未露面,谈判组提出的意见也尽是些不痛不痒的套话。所以,今天才算真正意义上的交锋。 原定下午一点开始的会议,已经推迟了一个小时。谈判秘书将他们领进这间小会议室后,便匆匆离去。 这种怠慢的态度,直接引发了许炀的不满。这边门一关上,那边他就一脚踹向身旁的椅子。 “操!姓陈的这是存心给我们下马威?”金属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几个亿的并购案,就安排在这破仓库谈?” 听他这么一说,邱千才仔细环顾四周。 会议室不过二十来平,装修风格还停留在十年前。老旧的铝合金窗框,发黄的天花板,连监控摄像头都没安装。那张中规中矩的会议桌,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寒酸。 作为一家老牌施工企业,这样的办公环境确实寒碜得过分。看来传闻不假,恒众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沈骥却对许炀的抱怨充耳不闻。 他微垂着头,全神贯注地审阅着电脑屏幕上的并购方案。冷白光线下,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拓出一片阴翳,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触控板上轻滑,方案页面如流水般飞速掠过。 第57章 邱千不自觉地被吸引,目光追随着那些闪烁的数据图表,身子微微倾向沈骥。 她屏息凝神,调动全部知识储备,才勉强跟得上六七分思路。 沧廪开出的条件堪称优渥,但为什么恒众始终不为所动? “嗯,继续跟进。” 男人突然接起的电话让她猛然回神。低沉的嗓音裹挟着胸腔共鸣,震得她耳廓微微发麻。这时她才惊觉—— 两人的距离近得危险。 她的脸颊几乎贴上沈骥的右肩,稍一偏头就能看清那截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以及随呼吸起伏的喉结。衬衫领口处散发的温热气息混着茶香,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邱千呼吸骤停,脊椎瞬间绷成一条直线。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面,一点一点向后挪动,直到后背完全贴上椅背,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许炀骂得口干舌燥,终于放下架子,端起茶杯猛灌一口。 待沈骥挂断电话,他凑到电脑前,指尖敲着屏幕某处数据,“沈一,你看这里,去年第四个季度恒众是有回款的……” 邱千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餐,中午下车后就直接被带到这里。现在胃里空得发慌,只能靠不停喝茶来压制那阵阵抗议的咕噜声。 当她第三次给自己添水时,会议室的门终于被推开。 陈瞿大步走进来,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利刃。他留着近乎光头的极短发,将整张脸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灯光下—— 高耸的眉骨下是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鼻梁如刀削般挺直,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每一个表情变化都清晰可见,没有丝毫掩饰,透着狠厉的精明。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第48章 陈瞿推门而入时,眉间一道疤格外凌厉。 目光扫过会客区的三人,厉色瞬间敛去,换上谦卑的模样。 他右手率先伸向沈骥,腰身微躬的弧度恰到好处,“沈总稀客,梧东这交通实在不像话,堵车堵了两个小时,我看,日后还得仰仗沈氏资金支持,帮政府好好修修路!” 虽是演戏,但也真诚。 沈骥唇角微抬,回握的力度不轻不重,“陈总客气了。能为梧东发展尽绵薄之力,是沈氏的荣幸。” “不过——”他话锋一转,“说到底,沈氏只是锦上添花,真正要挑大梁的,还是恒众这样的本土翘楚。” “抬举抬举。”陈瞿笑着点点头,又看向一边的许炀,“没想到许总也能一起过来,陈某的小庙今天真是蓬荜生辉。” “切!“许炀把头扭到一边,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懒得跟你演”。 “呵呵……”陈瞿生笑一声,收回手。 沈骥也不拖沓,敲了敲桌上的方案,开门见山切入正题,“陈总,不知道并购方案还有哪些问题?直言无妨。” “嗨!”陈瞿嘴角一扯,眼角的精明毫不掩饰,“恒众这点家底,在沈氏面前不就是砧板上的肉?横竖都是要割的。不过……” 他随手拿起方案,翻了几页,“老爷子那边对并购方案还是不太满意。家母去世后,恒众一直都是他老人家说得算,如今就算要改弦更张,也得选个他心情好的姓不是!”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沈骥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侧眸瞥向许炀。 两人飞快对视一眼,空气凝固了片刻。 最终,许炀被沈骥的眼神压住。他握紧拳头,硬生生把涌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脸上挤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假笑,一字一顿道,“那是当然。作为晚辈,我们会完全尊重老先生的意愿,毕竟大家求的就是共赢。” “有什么要求——”他双手按在桌上,咬牙切齿地蹦出三个字,“尽管提。” “好吧!”陈瞿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那就劳烦许总亲自把方案再汇报一遍。” “亲自”和“汇报”还被刻意咬了重音。 这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哪里受过这样的折辱!? 他瞬间青筋暴起。 邱千甚至能听见他后槽牙摩擦的咯吱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掐断陈瞿的脖子。 但令人意外的是,许炀竟只是冷笑一声,用力地从笔记本上拔出u盘,插入会议室电脑上。 “根据并购协议,企业并购后,恒众水务不再具备法人资格,与原恒众建设100%剥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邱千起初还在认真做记录,但很快就停下了笔,她注意到—— 斜对面的陈瞿虽然面朝屏幕,眼神却始终飘忽不定。多数时间都在转笔,或者漫不经心地在面前的a4纸上写写画画。 更可疑的是,他的左手始终握着手机,指尖时不时敲打着机身,每次屏幕亮起,他的瞳孔都会条件反射般收缩。 果然,汇报进行到三分之一时,陈瞿开始如坐针毡。 他不再转笔,而是用笔尖狠狠戳着纸面,力道大得几乎要穿透纸张。甚至开始频繁地看表,手机每震动一次,他的太阳穴就跟着抽搐一下。 四点半左右,刺耳的铃声突然炸响。陈瞿几乎是弹跳而起,草草甩下一句“失陪”便快步冲出会议室,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这边门一关,许炀“砰”地一下就把电脑扣上,五指狠狠插进发间一抓,“操!这王八蛋压根没带耳朵来!老子在这给他唱独角戏呢?” “他确实没听,”邱千转头直视二人,“因为一直在等电话。” “废话!谁看不出来!”许炀又嘟囔了一句。 这时,沈骥突然推开椅子,“起来。” “啊?” 某人还张着嘴发愣,就被沈骥拎着后领提溜起来。 沈骥坐在电脑前,晃动着鼠标,盯着方案里的标星重点条款看了几秒,上手改动了几个字。 “作为沧廪的子公司,恒众水务不进行财务的单独核算,人力资源由沧廪统一管理,除商务、生产、技术及质量系统员工外,其余全部裁员,按照n+5的比例,由恒众支付赔偿金……” “卧槽!你疯了吧!”许炀急得一掌拍在会议桌上,“恒众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还给你支付赔偿金?还尼玛n+5?怎么不直接让他们去抢银行?!” 他伸手就要夺键盘,被沈骥一把按住。 僵持之间,邱千轻声道,“许总,不如按沈总的意思改改看?正好试试陈总到底有没有听方案。” 许炀一怔,随即恍然——沈骥这是在故意把方案改得离谱。若陈瞿真有意并购,定会当场跳脚;若毫无反应,便说明他压根没把谈判当回事。 “啧。”他悻悻地甩开沈骥的手,故意把键盘推得哐当响。 眼角余光瞥见邱千与沈骥交换的眼神,心里突然冒出一个问号——小黄什么时候跟沈一这么心有灵犀了? 走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翻了个白眼,立刻点击保存,在陈瞿推门前一秒已经端坐如松。 去而复返的陈瞿,整个人轻松不少,手机已经收回了口袋。坐下后,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刚刚有个急事,抱歉,继续继续。” 许炀假咳两声,刻意放慢语速,“人力资源由沧廪统一管理,除商务、生产、技术及质量系统员工外,其余全部裁员,按照n+5的比例,由恒众支付赔偿金……” 他把尾音拖得极长,目光如钩子般钉在陈瞿脸上。然而对方连睫毛都没颤一下,手中的钢笔依旧在纸上画圈圈,仿佛此刻播报的只是明日天气。 憋着一口气念完方案,许炀慢慢拔下u盘,还想再给这老小子最后一个机会。 可惜,陈瞿已经站起身,再次和沈骥握了握手,“沈总,方案不错,和我的思路基本一致。稍后还请发到邮箱,我会尽快和老爷子沟通。今天还有事,就不陪几位吃饭了。” 目光忽然转向邱千时,他眼皮夸张地抬了抬,像是才发现会议室里还有第四个人,“呦,这位美女是?” “陈总,您好,我是沧廪的新闻发言人,邱千。”她轻触了下对方指尖,迅速收回。 陈瞿不以为意地笑笑,“那几位请自便,老爷子这几天不太舒服,先失陪了。” 脚步声沿着走廊渐渐远去。 沈骥这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夕阳余晖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一层冷峻的阴影。 许炀跟在后面,拳头握的咯吱咯吱响,恨不得下一秒就砸在陈瞿鼻子上。 邱千落在最后,余光扫到那张被钢笔戳得面目全非的a4纸——那些凌乱的线条下,隐约可见几个被反复描画的单词。 她眉心一蹙,趁着无人的间隙,迅速用手机拍下照片,而后若无其事地快步跟上。 强忍着火气坐进车里,许炀一秒爆发。 拳头猛砸在向前排座椅,震得司机一个激灵,“操!老子为这破方案熬了半个月通宵,连我妈煲的汤都没喝上一口!” “你居然还能跟他客客气气握手?为了三十亿连脸都不要了是吧?沈一。”他扯掉领带,抄起苏打水猛灌几口,“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当猴耍过!你别拦我,今晚我就找人废了那孙子!” 第58章 “这是梧东,不是北临,别轻举妄动。”沈骥发了两条微信后,抬起头,“一会儿吃完饭,你先回去,其他的我来处理。” “交给你?你怎么处理?”许炀又砸了座椅一拳,“那孙子摆明在耍我们!” “如果你不能控制情绪,现在就回去。”沈骥干脆阖上双眼,闭目养神,“给你五分钟想好吃什么。开车。” “……” 许炀张了张嘴,悻悻地瘫回座椅。 他向来有自知之明——这些年要不是沈骥在暗处帮忙周旋,许家那些豺狼早就把他啃得骨头都不剩。 哼!等这仗打赢,让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私生子,统统跪着叫他爸爸! 邱千还惦记着刚拍的那张照片,她放下文件袋,悄悄摸向口袋,指尖却扑了个空。 她又快速翻了一遍文件袋——根本没有手机的影子。 心头骤然一紧,难道是落在会议室了? “能不能消停会儿?”许炀烦躁地丢掉领带,“跟个跳蚤似的扭来扭去。” 邱千没心情和他斗嘴,把整个外套口袋都翻了出来,“我手机可能落在恒众了……” “想让我给那孙子打电话?拿手机?”许炀冷笑一声,瘫进座椅里,“做梦!” 这时,一旁的沈骥掀开双眸。 邱千正弯腰去够座椅下方。她今天扎的高马尾,此刻有几缕碎发黏在颈后,在空调风里轻微颤动。 “确定是落在恒众了?不是之前就掉了?”他问。 “对,我看陈总一直心不在焉的,在纸上写写画画,我想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就用手机拍了陈总留下的那张纸……” “卧槽!” 听到这话,许炀突然暴起,眼睛瞪得要吃人,“你他妈敢在陈瞿的地盘上作妖?监控把你拍得清清楚楚信不信?” “我看过了,会议室里没有监控,真的。”邱千越说声音越小,后知后觉的恐惧让她胃部一阵绞痛,脸色也渐渐泛白。 沈骥不动声色地调高车内温度,“你拍到了什么?” “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a4纸,上面被画得乱七八糟,没有一个完整的汉字,我印象里,有几个英文单词涂得模模糊糊,好像有avenge、plunder、foe,其他的我没记住。” “复仇、掠夺、敌人。”沈骥一字一顿。 第49章 晚餐选在了一家网红火锅店。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许炀领着两人穿过云观街熙攘的人潮,最终停在一座飞檐翘角的仿古楼阁前。 空气里浮动着牛油的香气,“澜居”二字鎏金匾额高悬,朱红窗棂内透出暖黄的光晕。 等位的长龙座椅,已经蜿蜒至人行道上。 “许少!”经理小跑着迎上来,腰弯得几乎要折成直角,“观澜阁一直给您留着呢,这边请!” 许炀点点头,大剌剌推开雕花木门,长腿一迈便占据了主座。 他转着手机,冲两人挑了挑眉,“看见没?要不是小爷这张脸,你俩现在还在外面数人头、喝西北风呢。” 说完,就得意地抄起平板,开始疯狂点菜。 十分钟后,服务生捧着ipad的手已经开始发抖,“许少……您点的量够八个人吃了……” “啧,行了!”许炀这才心满意足地把平板一推,抱起双臂,不耐烦地扫向餐桌对面—— 这哪是来吃饭的?简直像来奔丧!一个盯着手机屏幕,脸色沉得像在看讣告;另一个则把餐巾纸当成了画布,涂得密密麻麻像鬼画符。 “咳咳!”他猛地踹了下桌腿,铜锅里的清汤都跟着荡起一圈涟漪。 这动静终于惊动了沈骥。 他缓缓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蒸腾的火锅白气在灯光下氤氲蒸腾,隔着这片朦胧的雾气,邱千似乎毫无所觉,仍专注地低着头。 雾棕色的长发有几缕滑落,随着她清浅的呼吸轻轻晃动。火锅的热气将她白皙的脸颊熏得绯红。 突然—— “我想到了!” 邱千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亮光。她下意识地就想把涂满“符咒”的餐巾纸摊开在桌上,手甚至要伸向那口滚烫的铜锅边缘—— “当心!” 低喝响起的同时,沈骥温热的手掌已光速覆上她伸出的手腕。 灯光下,一道横亘在他手背上的红痕清晰刺眼——正是上次为她挡馄饨汤时留下的烙印。 霎时间,火锅蒸腾的雾气、许炀含混的絮叨,周遭的一切声响都化作了模糊的底噪。 邱千只觉得喉间不断发紧,怔怔地望着两人相触的肌肤,一时忘了呼吸。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她猛地惊醒,仓皇地抽回手,“……谢谢。” 几秒令人窒息的静默后。 她清了清嗓子,“陈总故意迟到,来了又对方案充耳不闻,拿着笔一直画来画去,我猜想,复仇、敌人、掠夺,这几个词的意思或许……” “他根本不想并购。”沈骥自然地接过话茬,目光掠过她泛着绯色的耳尖,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他敲了敲许炀面前的桌面,“陈瞿放出消息并购又原地不动,这场局不简单。你先回去,我明天再会他一下。” “so?赶我走?” 许炀一直在大吃特吃,根本没留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 这会儿刚夹起一筷子羊肉,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呜呜地反对,“你俩该不会想背着我开房吧?” “噗——”邱千一口茶呛住,滚烫的液体灼得她眼眶发红,手忙脚乱去抽纸巾时差点碰翻油碟。 “想留下就管好你的嘴,明天见到陈瞿敢掀桌子就滚蛋。”沈骥面无表情,抽出几张纸巾递给邱千。 “得得得,走就走。” 许炀恨不得把陈瞿拆了喂狗,但要他装孙子?门都没有。不过就这么灰溜溜回去,又实在不甘心。 一顿晚饭下来,嘴巴就没停过,像上了发条,不是在吃,就是在噼里啪啦地说。 “小黄晚上记得反锁门啊,某个老男人憋了快三十年——” 话音未落,“涮你的毛肚。”沈骥面无表情地把一整盘毛肚推到他面前。 许炀塞了满嘴,含糊不清地又瞄准下一个目标,“沈一你也当心,有个小白兔看着人畜无害,背地里可是小电影的死忠粉——” 邱千的脸“腾”地一下热透了。 “毛肚好了!”她几乎是抢着说,飞快地把漏勺连同刚涮好的毛肚转向许炀。 幸好有火锅的热气罩着,她的“火烧脸”才不那么显眼包。那段不堪回首的黑历史,怕是要被这乌鸦嘴钉死在耻辱柱上。 就在邱千想拿一杯冰酸梅汤降温时—— “给我看看。” 沈骥低沉的嗓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温热的吐息几乎扫过她的耳廓。 邱千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那张被冷落在桌角的涂鸦纸,慌忙抓起递了过去。 “是我凭记忆画的……可能画得乱七八糟,没什么价值。” “嗯。”沈骥只应了一声,目光已落在纸上。 纸张在男人长指间发出轻微的脆响。顶灯昏黄的光线流淌而下,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在鼻梁和下颌处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看得极其专注。片刻后,单手抖出一支烟,咬在唇间,金属打火机“咔嗒”一声脆响,火苗窜起的瞬间,映亮了他微蹙的眉心。 “介意么?”烟火明灭间,他忽然抬眼。 邱千下意识地摇头,视线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缕袅袅升腾的灰白烟雾。 烟丝与火锅蒸腾的热气在空中缠绵、交融,如同一层薄纱,在他深邃的眉眼间缭绕,模糊了他的神情,却意外地衬得双眸愈发幽深锐利。 铜锅里汤汁持续沸腾的咕嘟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填补着两人之间沉默的空白。 半晌,沈骥眯起眼,夹着烟的手指在纸面上点了点。 邱千不自觉地倾身向前,发丝扫过纸面——她凭着记忆临摹的陈瞿涂鸦,凌乱的线条间,几个歪歪扭扭的“e”字母格外显眼。 “如果——”沈骥的声音混着沙哑,在烟雾中沉沉落下,“这不是字母,而是欧元符号?” “?!” 邱千醍醐灌顶,倏地抬起头—— 目光猝不及防地、直直撞进沈骥的眸子里。 那双幽深的眼,此刻近在咫尺,仿佛吸纳了窗外所有的黑暗,比她记忆中任何时刻都要摄人心魄。 视线纠缠的刹那,一切嘈杂瞬间被抽离、湮灭。 七年了,她第一次放纵自己这样打量他—— 男人的下颌线绷得紧直,棱角比少年时更加硬朗分明。眉骨投下的深邃阴影里,是被岁月沉淀后的成熟。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剧烈撞击,咚咚的声响震得她耳膜发颤,几乎能听见血液奔涌冲刷血管的呼啸。 就在这时—— 第59章 “爽!嘭——!”许炀猛地把啤酒杯拍在桌上,打了一个酒气熏天的饱嗝。 邱千如梦初醒般浑身一颤,仓促别开脸。 “小爷把陈瞿那孙子当羊肉涮了,这口恶气总算出了一半!” 咕咚咕咚又灌下半杯啤酒后,许炀甩着袖子站起来,扫过两人面前几乎没动过的小料碗碟,嫌弃地直咂嘴,“和你们吃火锅真没劲,好像在吃丧席!走不走?” 他脚下发飘地拎起外套,身子晃了晃,“小爷还得连夜赶回北临呢……半路要是撞上个狐狸精,嘿,我可把持不住!” 三人走到停车场,夜风裹着凉意扑面而来。 邱千刚在副驾驶坐定,车窗就被“咚咚”敲响。 许炀不知何时又小跑过来,硬是扒开车门探进半个脑袋,“喂!退房记得要水单啊!小爷回头非得查查你们开了几间——” 话音未落—— “砰!” 一声干脆利落的闷响,几乎贴着许炀的鼻尖炸开。 沈骥面无表情地甩手关上了车门,指节在膝头轻轻敲了两下。 “坐后面。”低沉的嗓音与引擎启动的微震同时传来。 邱千微怔,最终还是推开副驾驶车门。 刚坐进后座,空间感骤然收紧,甚至比预想中更为局促。男人脱下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一旁,若有似无的冷冽茶香悄然浮动。 她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 车辆平稳滑出停车位,融入稀疏的夜行车流。 “许炀就这样,别往心里去。” “嗯。”邱千应得很快,指尖摸索着去扣安全带。 可不知怎么,那个小小的金属卡扣滑不溜手,像是故意躲着她,笨拙的指尖捏着带子,却偏怎么也塞不准位置。 “呵。” 一声短促的低笑从左侧传来,轻得像夜风掠过寂静的湖面。 她甚至来不及转头—— 骨节分明的大手已迅捷地越过她的视线,精准地捏住那根不听话的带子,“咔嗒”一声轻响,安全带稳稳归位。 温热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激起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战栗。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沈骥侧过头,小指习惯性地划过眉尾。低沉的嗓音在狭小空间里缓缓铺开—— “你长大了。” “?” 这是什么话?明明只差两岁,摆什么长辈架子?还是说—— 她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仓促地向下扫过胸前,再抬眼时,整张脸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沈骥简直—— “咳。”沈骥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虚虚的指节抵住上扬的嘴角,“抱歉,只是突然想起以前,许炀在奶茶店逗你,你气得眼圈都红了。” “……” 原来他指的是这个,邱千怔了怔,心头那点羞恼莫名散了几分。 不自觉就回了一句,“你还记得。” 沈骥薄唇微动,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就在这微妙的间隙—— 嗡——嗡——嗡—— 一阵突兀而持续的手机震动声骤然响起。 男人眼神骤然转冷,长臂一伸按下接听键,冷白的腕骨从熨帖的衬衫袖口利落地探出一截。 方才还噙着三分笑意的唇角,已然抿成一道锋利的直线。 “说。” 他的声音冷硬直接,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一旁的邱千,目光不自觉就被那张完美的侧颜攫住。 昏黄的路灯光透过车窗,勾勒着他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下颌绷得如刀削般,每一处棱角都仿佛凝固着无声的锋芒。 鬼使神差地,刘纯那句“名言”突然撞进脑海—— “知道男人最致命的两个瞬间吗?专注工作时绷紧的下颌线,解皮带时骨节分明的手。” ——停! 她猛地闭上眼睛,耳根烫得吓人,心里疯狂默念: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一四得四…… 第50章 不知过了多久,邱千正数着窗外飞掠而过的路灯。 沈骥低沉的嗓音骤然划开寂静,“先送你回酒店。” “好。”她下意识应声,舌尖飞快地润过嘴唇,“那你呢?” 话音刚落—— 司机的声音从前座突兀地响起,紧绷中还带着几分警觉,“沈总!” “知道,”沈骥眉头都没动一下,“继续开。” 这没头没尾的对话像一堵无形的墙,瞬间将邱千隔绝在外。 她抿紧嘴唇——下次,一定要记得带耳机。 突然,车身猛地一震! 她还没反应过来,引擎就爆发出压抑的嘶吼,车速陡然飙升!强大的推背感像一只无形巨手,将她狠狠摁进座椅深处。 邱千本能地攥紧安全带,窗外的景物瞬间被拉长、扭曲,融化成一片令人眩晕的色块。 紧接着,“砰!砰!”两声沉默的巨响,轮胎粗暴地碾过减速带,剧烈的颠簸顺着脊骨直冲头顶,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她强忍不适,余光飞快地扫过身侧。 沈骥却依旧坐姿挺拔,眼帘微阖,波澜不惊。 她咬紧牙关,只得收回视线,将所有力气都集中在对抗胃部感觉上。 时间在颠簸和忍耐中变得格外粘稠和漫长。 她反复用力呼吸。 不知捱了多久,直到车身一轻,终于下了环路,驶入酒店地面停车场,窗外的世界才重新清晰。 沈骥已经睁开了眼。 他指间松松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那枚银色的金属打火机在他掌心灵巧地翻转、开合,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咔嗒”声。 “先去大堂等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被烟草浸润过的低哑,“抽支烟。” 邱千如蒙大赦,用力点点头,逃也似地推开门,生怕再耽搁一秒就会吐在车里。 迎着夜风,她狠狠吸了几口凉气。 ——这司机也太狂野了,简直在翻拍《速度与激情》。 直到邱千的身影消失在酒店旋转门内,沈骥才缓缓靠向*真皮座椅,慵懒地咬着烟,打火机的火苗在昏暗车厢里一跳。 “跟了多久?” “从出餐厅就一直咬着。”司机转动方向盘,缓缓踩住刹车,“就是斜后方那台蓝色路虎,北c3b678。” 沈骥吐出一缕青烟,降下车窗的瞬间,那辆路虎已经嚣张地横挡在前。车窗相对而落,露出刁安那张泛着油光的脸。 “巧啊沈总!”刁安咧着嘴,暴出一口凹凸不平的黄牙,“这叫什么?千里送人头?” 他肥胖的上身又往前探了探,目光猥琐地扫视着酒店入口方向,“这是你给陈瞿送的外卖,被退货了?啧啧,脸蛋还行,看身材还是差点……” “刁总,”沈骥轻笑一声,打断,“生意场上有输有赢,死缠烂打——” 他顿了顿,指尖烟灰簌簌落在冰冷的柏油路上,语调陡然转冷,“就太难看了。” “开个玩笑!沈老弟还当真了?”刁安拍打着方向盘,故作豪爽地大笑出声,“恒众的门路,要不要老哥帮你疏通?” “不劳刁总费心了,”沈骥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您辛苦。不过……” 他抬眼望向车窗外沉沉的夜色,“最近气候多变,刚刚还晚霞满天,转眼就——”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卷起满地落叶。 “哈哈!老弟不愧是美国回来的高材生!对气象也有研究。行吧,不打扰你的好事了,上次那个项目当我送你的。” 他肥胖的身体在座椅里扭动,目光再次猥琐地瞟向酒店方向,笑声愈发刺耳猖狂,“今晚这口夜宵要是吃不惯,随时给老哥送来啊!帮你好好调教调教,哈哈哈!” 沈骥咬着烟,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 几秒钟的沉默后,刁安自觉无趣,又嚣张地大笑两声,才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后视镜里,沈骥的双眼骤然阴沉如墨。他拿起手机,声音冷得淬冰,“是我。” - 酒店大堂的灯光奢侈得令人眩晕。 十米挑高的穹顶垂下三盏巨型水晶吊灯,千万颗水晶折射出的光芒在大理石地面上流淌,将整个空间浸泡在奢华的琥珀色里。 邱千陷在丝绒沙发中,不自觉地并拢双膝。原以为只是当天往返的短差,连换洗衣物都没准备。现在还把手机丢了,明天如果还不能回去…… 正盯着脚尖出神时,旋转门突然转动,带进一缕微凉的夜风。 沈骥的身影出现在光晕交界处,俊隽的轮廓像是镀了层寒霜,周身挟着未散的戾气。 刚刚还鼻孔朝天的大堂经理,一见到沈骥立即鞠下腰,“沈总晚上好,很荣幸为您服务。您在55楼的套房,这位邱小姐安排在21楼的vip房间,我和贵服送您上楼。” “不必,”沈骥抬手截断了对方热情的尾音,“我想安静一会儿,有需要会叫你。” 他微一侧首,对紧随其后的司机交代了几句。声音压得极低,但邱千离得近,几个词还是钻进了耳朵——“手机”“卡”“女装”。 第60章 耳尖迅速烧了起来,让陌生男人去买衣服?她下意识想开口婉拒,司机却已利落转身,背影迅速消失在旋转门外。 “叮——” 恰在此时,一旁的全景电梯玻璃门无声滑开。 沈骥率先迈入,侧身时,余光扫过邱千,才发觉她脸颊通红,像一颗熟透的番茄。 紧绷的神经莫名一松,他唇角微不可察地轻扬,“怎么不说话?还以为你没进来。” “……” 电梯平稳上升,脚下,城市的灯火在夜色中变幻。 沈骥目光落在流动的光影上,小指不自觉抚了下眉尾,“抱歉,原本只是让你参与并购流程,方便后续纪实报道。没想到会滞留,还让你丢了手机。” “没事。”邱千抿抿唇,“反正差旅费都是你们报销。” 沈骥喉间溢出一声低笑,随即话锋一转,“复仇、掠夺、敌人,你觉得陈瞿在布局什么?” 邱千摇摇头,她一个小小公关中介,哪懂得商业大鳄们的棋局。 “陈瞿根本不想并购,他随母性,家里大部分资产都是陈家的,他父亲瞿一舟在他母亲去世后,独揽大权,把陈家的根基都破坏了,顺道还气死了他外公。甚至……” 沈骥语气加重,“两年前那场舆论战,恐怕都是陈瞿自导自演,要的就是他父亲身败名裂。” “啊?”邱千突然反应过来,“他想同归于尽?” “不,”沈骥顿了一下,“陈瞿早就在开曼群岛注册了一家科技公司,已经秘密上市了。他现在按兵不动,就是想生生把恒众拖垮。” “原来是这样……” 但邱千还是似懂非懂,正想开口追问—— “21层到了!”清脆的抵达提示音骤然响起。 她只得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匆匆留下一句“晚安”,便快步迈出了轿厢。 走廊里,厚实的羊毛地毯无声地吞噬了脚步声。走出约十几米,房门已在眼前。 房卡贴近感应区,“滴”的一声轻响,门锁应声弹开。扑面而来的奢华让她呼吸一滞—— 米白色调的宽敞空间里,kingsize大床正对着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左侧的真皮躺椅旁,极简设计的落地灯投下温暖光晕,在胡桃木地板上勾勒出柔和的光圈。右侧的日式屏风将休息区巧妙隔开,灯光透过格栅在墙面上投下斑驳的竹影。 读研时跟导师出差住的都是连锁快捷酒店,这样奢华的行政套房还是第一次体验。 邱千随手按下遥控器,财经频道主播冷静的声音瞬间填满整个房间,“……第三季度净利润同比下降23%,主要受原材料价格上涨影响……” 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k线图,思绪却飘回白天的会议室。那些数字、条款、博弈,在脑海中不断重组又散开。 如果并购的“内幕”真如沈骥推测,那这份并购纪实该怎么下笔?甚至……这次并购能否顺利实施,似乎还都是一个未知数。 正当她揉着太阳穴拼命思考时,清脆的门铃声骤然响起。 “谁?” “是我。” ——沈骥?! 邱千触电般从床上弹起来,梳妆镜里映出她瞬间涨红的脸。凌晨十一点?她低头看了眼身上松垮的睡袍,指尖碰到腰带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 刘纯那句“单手解皮带的动作特别性感”不合时宜地在耳边炸开,让她整个人像被扔进火堆。 “咳……”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却还是发颤,“我……我已经准备睡了,有急事吗?”手指虚虚地按在门把上方,迟迟不敢落下。 门外,沈骥明显顿了一下,低沉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我给你送换洗的衣服和手机。” 呼……邱千长出一口气。 刚刚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利落地拉开房门。 沈骥长身而立。走廊的暖光从他身后漫过来,为他修长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色。 他只穿了件白色衬衫,领口微敞,隐约可见锁骨的凌厉线条。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手腕上那块闪着光的银色腕表。 手里提着两个精致的纸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却让她耳根不自觉地发烫。 邱千心虚地别开眼,盯着地毯上的花纹,“……麻烦你了。” “应该的。“他声音清淡,听不出情绪,“太晚让陌生人送,我不放心。”说着,递过纸袋,“里面有张临时手机卡,你先用着。” 邱千手指无意识捻了一下,正要伸手去接—— “唔……讨厌……” 一声娇媚婉转的轻笑,带着黏黏的鼻音,猝不及防从走廊尽头飘来。 一对紧紧拥抱的情侣旁若无人地经过,女人穿着紧身的吊带裙,半个身子都挂在男人身上。 路过这边时,女人还醉意朦胧地看了沈骥两眼,随后朝着她勾起一抹心照不宣的笑。 ——好像她和沈骥之间有什么暧昧交易似的。 邱千猛地收回视线,一把抓过手提袋,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那……晚安!” “嗯。”沈骥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门一关上,她就像被抽干了力气,整个人直直地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把发烫的脸深深埋进被子里,胸腔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 等她撑着发软的手臂,晕晕乎乎爬起来时,才发现购物袋不知何时歪倒了。 一条墨绿色的真丝长裙静静滑落在地毯上,紧接着是两个长条盒子滚落出来。一个是崭新的手机盒,另一个赫然印着一个英文logo。 她狐疑地捡起那个深灰色盒子,掀开盒盖—— 里面竟然是一套薄如蝉翼的性感比基尼!!! 这还不如让司机送来呢!!! 第51章 梧东的清晨,烟火气十足。 街道上,电动车如游鱼般穿梭于车流之间,摩托车的轰鸣声不时划破晨雾。 十字路口处,行人三三两两随意穿行,一个光头司机探出车窗,操着浓重的方言,对着前方变道车辆破口大骂。 邱千别扭地坐在车子里,时不时揪一下裙腰的系带。 太紧了——呼!她悄悄出了一口气。 这条xxs码的裙子,她本来打死也不想穿的,不仅短得堪堪遮住大腿,上身更是紧得令人窒息。 可昨天那件t恤被许炀溅上了芝麻酱,搓洗半天,还是顽固地留着一块黄渍,实在没法穿出门。 早晨出门前,她在穿衣镜前足足折腾了十分钟,才勉强把背后的拉链扯上去。金属齿扣咬合的那一瞬,勒得她差点当场去见太奶。 晨光斜斜地透过车窗洒落进来,在车内投下温暖的光斑。邱千正试图调整呼吸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一旁。 沈骥今天穿了件新的白衬衫,此刻正微微蹙着眉,左手有些费力地在对付右手的袖扣。 那枚菱形的蓝色贝母袖扣,在修长的手指间滑来滑去,顽固地不肯就范。 邱千指尖微动,“要不要帮忙”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见沈骥的指尖忽然灵巧地一捻、一压—— “咔嗒”一声轻响,袖扣稳稳归位。 她立刻收回视线,飞快地转向窗外,假装欣赏街景。 十分钟后,车子缓缓停靠在荷香楼门前,陈瞿约在这里吃早茶。 古色古香的三层小楼在微熹中格外典雅,红棕色的墙体上爬着几缕青藤,雕花木窗棂光影斑驳,处处透着岁月沉淀的韵味。 两个身着黑色马甲、打着领结的服务生早已恭候多时。见他们下车,立即迎上前,毕恭毕敬地引着上二楼。 木制楼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檀香。 “沈总,陈总已经点好餐食,就在v8包厢,您请。”面容清秀的服务生小心翼翼地推开包厢的雕花木门。 圆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早茶点心。水晶虾饺晶莹剔透,流沙包金黄诱欲,桂花糕香气逼人,玫瑰蛋挞粉红浓郁,数十种精致茶点散发着勾人的香气。 但奢华的包厢却空无一人,只有茶壶蒸腾的热气在静谧中缓缓上升。 邱千正纳闷怎么不见陈瞿时—— “沈、沈总。”一旁的服务生几乎把头埋进胸口,声音直发颤,“陈总让我转告您,说、说他去晨跑了,就不陪您用早餐了。” ??? 他们被耍了! 邱千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视线飞快地瞥向身侧的沈骥。 落地窗透进来的晨曦,为他锋利的侧脸镀上一层冷白,他单手插在西裤口袋,身姿笔挺,神色平静得如同深潭,窥不见一丝波澜。 服务生早已吓得面如土色,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头越埋越低,整个人几乎要缩进衣领里。 沉默无声地蔓延,像滚烫的沸水在密闭空间里持续加压,每一秒都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忽然—— 沈骥极轻地嗤笑了一声,抬腿便要离开。 第61章 “沈、沈总……”服务生如同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一个激灵,跨一步拦住去路,声音抖得不成调,“这顿早餐、陈总说是、您请客。” “……” 这一次,连邱千都清晰地嗅到了空气中的危险,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陈瞿这哪里是失约?这分明是在当众打沈骥的脸! 念头刚闪过—— 沈骥猝然停步。 他缓缓转过身,方才的平静已然褪尽,眼底凝满寒霜,唇角向上勾起一道锋利的弧度。 “好。”他声音低沉,字字清晰,“我,先用餐。” 话音未落,他已大步流星迈进包厢,姿态从容地在主位落座。 又看向那个战战兢兢的服务生,“把多余的桌椅和餐具撤掉。” “好、好的,沈总。”服务生如蒙大赦,慌忙应声,立刻招呼几个人进来,手脚麻利地将多余的物件迅速清空。 偌大的包厢终于安静下来。 沈骥拿起温热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接着,夹起一块金灿灿的南瓜派,送入口中。 邱千被这急转直下的局面还闹得有些发懵,她定了定神,目光落向案几上的青瓷盘,就近夹了块碧玉般的翡翠绿豆糕。 糕体细腻得入口即化,清甜的豆香裹着淡淡的奶香,在舌尖温柔地弥漫开来。这熟悉的滋味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精致的转盘无声地缓缓转动,琳琅满目的茶点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转盘转过两圈,正当她的筷子伸向那个粉嫩诱人的玫瑰蛋挞时—— 沈骥突然摸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 “慢慢吃,不急。我叫陈瞿过来买单。” “……” 这话说的,好像她馋得不行似的,邱千囧得放下筷子。 沈骥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左手随意握着手机,右手搭在桌面,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喉结微动,眉梢轻挑,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松弛,“陈总,这儿的早茶确实不错,您真不过来尝尝?” “噢?还在晨跑?”他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无妨,来日方长。”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沈骥忽然眯起眼睛,这个表情让邱千想起雪原上锁定猎物的白狼,优雅而危险。 “我暂时不回北临,”他的声音忽然刻意放轻,却一字一句都那么清晰,“用完早餐正好去拜访瞿伯父。最近听说了一些两年前透水事故的事,很有意思,想和他老人家聊聊。” “哦?哦——”沈骥的眉宇渐渐舒展,眼底浮过一丝胜券在握的悠然,“也好,我们慢慢吃,等你一起?待会见。” 电话挂断。沈骥指尖随意一点,重新按下转盘按钮。琳琅满目的茶点再次在桌上划出无声的弧线。 “最好都吃完,别浪费。” “?” 邱千茫然地抬起头,刚刚不是说等陈总一起吗?正是因为听到这句,她才下意识按了桌面暂停。 不过,她还没有蠢到直接问出口,那不等于承认自己竖着耳朵偷听? 但沈骥显然已经看穿,手指在桌上一叩,语气带着几分戏谑,“真以为我会等他?” 话音未落,他已伸向近处那碟荷叶甜卷。恰在此刻—— “咔——” 一声突兀的轻响!旋转台毫无预兆地快速反转了半圈,无比精准地将那碟甜点稳稳停在了邱千面前。 空气瞬间凝固。 邱千只觉得一股热气腾地冲上脸颊,恨不能原地消失。她慌忙伸手去按控制旋钮,指尖用力,旋钮却纹丝不动,仿佛焊死了一般。 ——老天作证,真的不是她转的桌!这桌子精是故意的吗? “呵。”一声极轻的笑从沈骥唇边逸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他收回悬在半空的手,姿态闲适地向后靠进椅背,目光掠过那碟甜点,最终落在邱千窘迫的脸上。 “看来是桌子转累了,想歇歇。”他半开玩笑道,“就这么吃吧。” “……” 邱千轻轻吸了一口气,这人到底是怎么在凛冽冰霜与和煦春风间无缝切换的? 前一秒眼神还煞得能冻结一切,此刻又仿佛无事发生。 两人在一种微妙的安静中各自动筷。 不知过了多久,“嗡……嗡……”桌上的手机闷闷地震动。 屏幕骤然亮起,清晰地映出两个大字:陈瞿。 沈骥垂眸瞥了一眼那跳动的名字,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旋即起身,径直朝门口走去。 走廊,灯光昏黄。 两个身形挺拔的男人对峙而立,灯光将两道颀长身影斜斜钉在墙上。缭绕的烟雾中,看似平静的气氛下暗潮汹涌。 “沈总,一个玩笑而已,没必要闹到找家长吧!”陈瞿叼着一根雪茄,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所以陈总就亲自来买单了?”沈骥冷笑一声,指尖的香烟明明灭灭,“若我真想做什么,就不只是拜访令尊这么简单了。”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对了,听说陈总昨晚特意跑到北临,接回一个孩子?” “你什么意思?”陈瞿紧绷的脸掠过一丝警惕。 “放心!”沈骥把玩着手中的烟,从喉咙处挤出一声笑,“在梧东,谁敢惹陈家。不过,在北临……可不一定。”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瞿猛地抬头,目光如炬。 “我以为沧廪的并购意愿已经足够明显了,”沈骥无所谓地扬扬眉,“如果陈总还不明白,我不介意再重复一次。” “姓沈的,警告你!别打她的主意——”陈瞿猛地将烟头掼在地上,狠狠碾灭,铁青着脸,一字一顿,“否则,倾家荡产我也要玩死你!” “陈总,何必动怒。”沈骥神色自若,指尖轻弹烟灰,夹烟的左手随意搭在扶手上,“我是生意人,只想赚钱,对欺负女人孩子的事不感兴趣。” “少废话,直接说条件吧!”陈瞿绷着脸没动,“给你五分钟时间。” 沈骥转过身,两个人身高不相上下,气势更是难分伯仲。 “沧廪想和连氏争北临开发区的200亿项目,偏偏少了水务一级资质,只能麻烦恒众割爱了。” “笑话!公司现在江河日下,我再把水务给了你,带着一万多员工喝西北风?” “7-7-9-2。”沈骥清晰地报出一组数字,“耳熟吗?这时我今早拿到的最新数据,恒众连着半年没发薪水,离职率居高不下,目前在职员工就这么多。我在欧洲有一个新兴的科技项目,如果你有意,我可以一并送你,就当交个朋友。但水务资质,必须给我。” 沈骥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何必跟钱过不去?陈总,为了斗气,眼睁睁看着家族基业毁在你手上……值么?“ “好了,早餐还没用完,陈总要一起吗?或者……”沈骥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先下楼结账?” 第52章 陈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猛地转身,一把推开包厢厚重的门板。 偌大的圆桌前,只剩两把椅子,邱千还坐了其中一把。桌上的餐碟也已空了大半。 “啊,忘了说——”沈骥慢条斯理地跟进来,“刚才让服务生把多余的椅子都撤了。要不……” 他唇角微勾,故作体贴地建议,“陈总自己去搬一把?” “不必了!”意识到被彻底将了一军,陈瞿的怒火终于冲破压制,重重摔门而去。 沈骥仅有那点伪装的温和也随之敛去,眼神彻底冷下来。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目光扫过面前的骨碟时,他顿然凝住—— 洁白的骨碟中,静静躺着两块被仔细剥开的荷叶甜卷。甜润的卷皮上,甚至还均匀地蘸好了琥珀色的红茶奶酪。 浓稠的奶酪正沿着甜卷边缘,缓缓地淌下来。 喉结突兀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伸出筷子,稳稳夹起一块送入口中。 酥脆的外皮在舌尖迅速化开,荷叶的清香与茶涩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甜腻,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顺着喉咙悄然滑下。 他缓缓抬眸,视线锁住邱千,声音里罕见地裹着一丝沙哑,“味道很好,谢谢。” 邱千被他看得耳根发热。 “那个你、你别误会……”她虚虚地攥着垂下的桌布,声音轻得几乎要飘散在空气里,“这、这是我我剥了没吃完的,放这了……不是特意给你的。” “噢——”沈骥悠悠地拉长尾音,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两块甜卷很快见了底。 他拿起手边的红茶,姿态优雅地轻啜一口,漱了漱。 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吃好了?走吧。” “嗯。”邱千应声站起。 旋转的木质楼梯踩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咚咚响。 第62章 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 走着走着,邱千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落在男人背影上。 深色西装完美勾勒出他挺拔劲瘦的腰背线条,气质矜贵疏离。然而,那垂在身侧的右手,却拎着一个格格不入的红色打包餐袋,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怎么也没想到,沈骥竟然会把剩下的点心打包。她心尖微动,偷偷扬起唇角。 下到一楼时,又是那个系着黑色领结的服务生,怯生生地拦在他们面前。 “请问……”男孩的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是、是邱小姐吗?” 邱千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他,“有事?” 服务生慌忙双手捧出一个手机,声音带着明显的瑟缩,“这、这是您丢的手机吗?刚刚有人捡到送过来的。” 粉红色的财神爷外壳,右下角开裂的钢化膜——邱千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手机。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下意识伸手去接。可就在要碰到手机时,动作却猛地僵住! 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椎倏然窜上。 不对! 那个捡到手机的人……怎么知道手机是她的?! 又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吃早餐,甚至能掐准这个时间点送回来??! 所有的疑惑瞬间化为尖锐的警报,在脑海中疯狂鸣响。 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转头看向身边的沈骥。 男人却只是微微颔首,沉静地扫过那只手机,深不见底的眼眸看不出丝毫波澜。 邱千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强压住心头的惊悸。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机,指尖与服务生的手一触即离。 声音轻得像一缕烟,“……谢谢。” “走吧。”沈骥声音平淡,步子却迈得极大,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利落的声响。 邱千不得不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这团疑云包裹着一个危险的名字在胸腔里急剧膨胀—— 陈瞿! 车门关上的瞬间,她终于捺不住侧身看向沈骥,声音直颤,“是不是陈瞿的人拿了我的手机?” 屏幕亮起的冷光映着她苍白的脸,“那他为什么……” “嗯。”沈骥单手松了松领带,喉结随着动作上下滚动,“先看看那张照片还在不在?”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她。 慌忙低头解锁手机,点开相册后,呼吸骤然停滞。 照片,果然消失了。 邱千一阵后怕,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他……怎么会知道我拍了照片?!什么时候拿走的?我、我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没事。”沈骥看着她惊惶的脸,语气不自觉带上一丝安抚,“他既然把手机还了,就证明这件事翻篇了。” 邱千低头看向失而复得的旧手机,仿佛还残留着那个男人阴鸷的气息,让她几乎想立刻把手机扔出去。 “所以……”她蜷了蜷发凉的指尖,“并购的事谈成了?你们……是怎么谈的?” 宾利恰在此时驶出浓密的林荫道,骤然倾泻的刺目阳光涌入车窗,逼得人眯起了眼。 沈骥侧脸的轮廓在强烈光影的切割下,显得愈发冷硬锋利,紧绷的下颌线如同刀削。 “商场上没有干净的赢家。”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从胸腔深处震出来的,指节在膝头轻叩两下,“就像你永远不知道——” 话音微顿,他忽然倾身,轻而易举地从她掌心抽走了旧手机。 “……陈瞿是怎么在你毫无察觉时,顺走了它。” 邱千被这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怔。 “以防万一,这手机不能再用了。”沈骥在手机背面轻敲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如果还想用这个号码,就重新办张卡。手机放我这吧,你用那台新的。” “不好吧。”邱千抿了抿唇,目光认在两台手机之间来回逡巡,带着点固执的认真,“这台要九千多,我那台才两千出头……” “这是你应得的,”沈骥喉间逸出一声低沉的轻笑,“如果没有你拍下的关键的照片,我也想不到陈瞿真正的意图。连累你手机不能用了,换台新的理所当然。”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轻松的调侃,“怎么有好的不用,非要旧的?没苦硬吃呢!” 邱千被他噎得彻底无言,只能默默咽下反驳。 最终,沈骥也没有透露与陈瞿谈判的具体细节,只是简洁交代许炀准备相关资料供她后续参考。 这惊心动魄的两天,终于落下帷幕。 当邱千回到北临时,正午的骄阳正炙烤着柏油路面,蒸腾的热浪让空气都微微扭曲。她顶着烈日,先去营业厅补办了电话卡,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天骥集团做了简要的出差汇报。 中午约了刘纯在公司对面的快餐店见面。 正是饭点,店里人声鼎沸。邱千端着餐盘,在角落找了个位置。 她点了两份米饭、啤酒鸭和丝瓜炒蛋,又接了两杯苦荞茶,一杯放在对面。 等了差不多半小时,刘纯才姗姗来迟,眼角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怎么了这是?”看她明显哭过的样子,邱千赶紧递过纸巾。 “别提了!” 刘纯狠狠把包甩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抄起筷子就泄愤似的,用力戳向餐盘里的鸭肉,鸭骨头被杵得哐当作响。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个富婆?她居然怀疑我勾引她老公!真是有大病!” “天杀的!”刘纯咬牙切齿,筷子戳得更狠了,“她老公那破体检报告我都能倒背如流!前列腺钙化、高血压、脂肪肝……” 酱汁随着她的动作飞溅到桌面上,洇开一小滩愤怒的油渍。 “我图什么?图他印度神药口味多?还是图他降压药当饭吃?”刘纯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口水都说干了,怎么解释都不听,最后直接把我从她家轰出来了!气死我了!” “好了好了,”邱千夹了块最大的鸭腿放到她碗里,“消消气,那你就把她当作这只鸭子,狠狠啃了!” “还是宝宝最懂我!”刘纯恶狠狠地对着鸭腿咬了一大口,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说,“幸好尾款昨天到账了!这种极品客户,谢天谢地,老死不相往来!” “对了,”刘纯啃完鸭腿,突然把筷子往餐盘上一拍,眯起眼睛,“昨晚我给你发了八百条微信,电话打到没电关机,你死哪儿去了?” “手机丢了,刚补的卡。”邱千心虚地搅着苦荞茶。 “哟!”刘纯眼睛一亮,抓过放在桌上的新手机,夸张地翻看着,“最新款!这得小一万吧?沈总送的?” 在她灼灼的目光下,邱千的耳根速度变红,点了点头。 “哇哦——”刘纯拉长声调,“沈总为什么给你买手机?该不会是……你们已经……”她伸出两根食指暧昧地对在一起。 “咳咳咳!”邱千被茶水呛得满脸通红,“胡说什么!就、就是怕联系不上,他让司机临时买的。” 关于并购案的细节,沈骥明显讳莫如深,她也不便多说。 “真的?”刘纯撇撇嘴,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夹起一大块苦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控诉,“没良心的,我担心得一晚上没睡好,你也不知道用酒店座机报个平安。” “我发了短信啊!”邱千急忙辩解,“用昨天那张临时卡发的!” “短信?!”刘纯拿起手机就朝邱千怼了过去,手指头一下下用力戳着屏幕,“来来来!睁大你的卡姿兰眼睛给我好好找找!哪、里、有?!” 邱千被她吼得缩了缩脖子,立刻埋头,在手机信息里上下划找一通。 终于,在铺天盖地的促销广告和垃圾短信堆里,挖出了那条孤零零的、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 “……喏,这不是嘛。”她底气不足地把手机推回去。 刘纯凑近瞄了一眼,随即翻了个惊天动地的大白眼,“行吧行吧!算你有理!我这破手机老爱把陌生号当垃圾过滤!” “但是!!!重点来了!”她又翻回微信界面,“看看你失联这一晚上,老娘给你发了多少条夺命连环call!*多少条血泪控诉!” 邱千只看了一眼,血液就直冲脑门,差点当场表演原地爆炸。 前几条还算正常: 【到站了吗?】 【吃了吗?】 【顺利吗?】 【人呢?活着吱一声!】 再往下画风突变: 【卧槽你夜不归宿?!该不会和白月光干柴烈火了吧?】 【那两盒小雨衣带了吗?】 【战况这么激烈?手机都不看?记得吃药啊姐妹!】 【他技术咋样?比小电影里如何?】 【这都几点了,还不起床?】 【嘿嘿嘿,几次啊?】 …… 邱千眼前闪过一道晴天霹雳——沈骥拿走她的手机,该不会全看了吧?!! 第63章 她只是想拍张照片而已,怎么就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路滚进这大型社死现场啊! 要是沈骥看到了这些…… “啊啊啊啊!”她不敢想象地捂住脸,从指缝里发出绝望的哀嚎,“你、你发这些干什么!万一被他看到……” “谁能看到啊!”刘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你不说手机丢了嘛!谁认识你!看了又怎么样。” 邱千,“……” “安啦安啦,你不就是怕沈总看到嘛……”刘纯晃了晃手机,“姐妹早给你想好退路了。” 邱千战战兢兢地瞥向屏幕,最后一条消息赫然写着:【沈总别误会啊,我是小秋千的朋友,嘿嘿,我发错人了!】 “噗……”邱千卒。 第53章 暮色四合,沈园的壁灯次第亮起,喷泉池水面碎金浮动,倒映着二楼摇曳的灯影。 沈骥刚踏上花岗岩台阶,二楼就爆出一声瓷器炸裂的脆响。 “堕落!沈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刘妈慌慌张张从偏厅小跑出来,刻意将雕花铜门推得哐当作响,“老爷夫人!大少爷到家了!” 二楼的争吵总算停住。 很快,楼梯转角处传来窸窣的动静。沈琛趿拉着麂皮拖鞋慢悠悠下楼,孔雀绿的丝绸衬衫在灯光下直扎眼。 两兄弟擦肩时,他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故意把手里的啤酒罐摇来摇去,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瘫进客厅沙发里。 沈骥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带。 “沈骥回来了,这两天在外面是不是都没吃好?”听到声音,栾虹也下了楼,身上淡淡的栀子香混着中药味,心疼地抓着大儿子左看右看。 “姨妈,我都多大了。”沈骥笑了笑,揽过栾虹的肩。 “多大也是我儿子。”栾虹佯装愠怒瞪了一眼,拿下他的手,“走,吃点宵夜,厨房特意煨了蜂蜜南瓜羹,你弟弟也是今天回来的。” 餐厅内,水晶吊灯的光晕笼罩着长桌。沈闻华端坐主位,面容沉肃,栾虹与沈骥分坐两侧,沈琛懒散地倚在末席,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啤酒罐。 差不多吃到一半,沈闻华放下筷子。 “宋家昨天打电话过来赔罪了。” “嗯。”沈骥没抬头。 沈闻华眉毛一拧,指节重重叩在黄花梨桌面上,“我在和你说话,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正要向您汇报。”沈骥放下汤匙,拿过纸巾擦了擦手,“沧廪拿下水务资质了,接下来就是竞标政府的水厂。” “你装什么糊涂?”沈闻华脸色一沉,正要继续开口。 突然旁边“噗”的一声。 沈琛懒洋洋地后仰,把易拉罐捏得咔咔作响,“抱歉啊,德国黑啤后劲足。”他声音拉长,“要不……我出去放?” “不想吃就滚出去!”沈闻华向来对小儿子没有好颜色。 “谁说不想吃了,我刚回国,胃口好极了。”拿起汤勺,沈琛盛了一大碗雪梨汤,咕咚咕咚大声喝下去。 沈闻华瞪了一眼,随即又转向沈骥。 “南津的池家一向和我们交好,他家大女儿刚从剑桥回来,昨天特意来沈园探望你姨妈。我想着……” “爸。”沈骥突然开口,“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说什么?”沈闻华眉头皱紧,“我警告你,那个宋北你想都不要再想!我们沈家丢不起这个人!” “扑哧——” 沈琛跟着笑出声,手指把玩着银质餐汤匙,“我看您老该配个花镜了,不行我下午带您去一趟?” 他戏谑地瞥了眼沈骥,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沈一想宋北?还不如说他想许炀。” “混账!你再说一遍!”沈闻华脸更黑了。 “我说——”沈琛故意拖长声调,眼神在沈闻华和沈骥之间游移,“外面都在传,你大儿子喜欢……啧啧。”他意有所指地耸耸肩。 “够了!”沈闻华一拍桌子,怒喝如雷。 “当事人”沈骥却连睫毛都没颤一下,从容地舀起一勺南瓜羹。 倒是向来温婉的栾虹忍不住皱眉,“沈琛,你能不能懂事点!怎么一回来就气你爸爸!” “呵……”沈琛满不在乎地靠在椅背上,“又不是我说的,我听说的还不行?” 沈闻华看他这副烂泥的样子就来气,一把夺下他手里的啤酒罐,“我还没说你呢!车库里那辆蓝色法拉利是哪来的?” “当然是我买的!”沈琛两腿一蹬,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家里十几辆车,还装不下你了?” “呵,那些不是你的破老爷车,就是沈一的黑棺材板!”沈琛翻了个白眼,“土不土洋不洋的,开出去我都嫌丢人!” “你哪来的钱买车?”沈闻华厉声呵斥,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姨妈给的!”沈琛混不吝地扬起下巴,“怎么样!你有意见!” “你——混账东西!”沈闻华怒不可遏,猛地将手中夺来的啤酒罐狠狠砸向地面,金黄色的液体伴随着泡沫四处飞溅,“竟敢跑去跟你姨妈要钱!谁给你的胆子!” “什么要钱?说得那么难听!”沈琛不耐烦地皱眉,“我回国之前,去芝加哥看了趟姨妈。她让我给她朋友带幅画回国,这三百万是给我的跑腿费!” “跑腿费你懂不懂!”他得意地嗤笑一声,站起身,“我劳动赚钱,你也要管?管天管地管我拉屎放屁,还要管我赚钱?呵!” 他冷哼一声,转过头,“对了,姨妈让我带话,说你们两个好久没去看她了。” 说完,就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双手插兜,晃晃悠悠踩着台阶,径直上楼去了。 餐厅里一片狼藉,金黄的酒水在地毯上洇开难看的污渍。 栾虹正想叫佣人过来打扫一下,沈闻华的余怒又落回了沈骥头上,“我不管你喜欢的是谁,是宋北就不行!还有,下个月跟我一起去芝加哥!” - 接下来的日子,邱千像只陀螺似连轴转。自从公司接下天骥的订单后,仿佛触发了某种连锁反应,合作邀约如雪片般纷至沓来。 刘纯一个人分身乏术,邱千不得不替她分担一部分工作,晚上还要留在公司赶制方案。 常常一抬头,窗外已是华灯初上,肚子后知后觉地咕咕叫起来。 沧廪的并购计划始终没有新动静,连氏集团却在新闻发布会上高调放话——沈氏垂涎三尺的水厂项目,对我们而言不过是囊中取物。 垂涎三尺vs囊中取物。 这八个字像记响亮的耳光,把沧廪比作摇尾乞怜的乞丐。连邱千这个外人都听得心头一刺,暗暗替他们捏一把汗。 十月底的结款日,空气里已浸着初秋的清冽。 邱千一大早就赶到了天骥大厦。结款手续异常顺利,不到半小时,她便拿着签好的单据,从财务部明亮的玻璃门走了出来,脚步轻快地迈向电梯间。 “叮。”电梯稳稳在一层停住。 视线刚触及大厅,她的脚步瞬间停滞—— 沈骥和许炀正站在大门口,与几位西装革履的人握手道别。 沈骥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身姿如松,举手投足间尽是沉稳的商务风范,在秋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 他正侧首对身旁的人说着什么,唇边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节性弧度。恰在此时,他像是感知到什么,目光不经意般朝电梯间方向扫来—— 邱千的心脏毫无预兆地重重一跳! 下意识地退后半步,敏捷地侧身,将自己藏在了空电梯的阴影里。背脊紧贴着冰凉的金属墙壁,屏住呼吸,指尖微微蜷起,心头涌上一丝莫名的慌乱…… 她在躲什么?! 明明早上出门前,对着镜子梳头时,还特意多扫了一层蜜桃色的腮红。怎么一见到沈骥,这点可怜的武装就瞬间瓦解,只剩下本能地想逃? 片刻后,门口隐约的交谈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视线。 走出天骥大厦,初秋的风裹挟着凉意,卷起人行道上的几片枯叶。 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时,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喂,您好?”她带着一丝迟疑按下接听键。 “邱千。”许炀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还在大厦吧?上来一趟,19楼我办公室。” “……” 这人是开了天眼吗?怎么时间掐得这么准? 仿佛看透她此刻的犹豫,对面又轻飘飘地补了两个字,“公事。” 难道是并购案的相关材料? 邱千不敢耽搁,挂断电话立刻转身,回到天骥大厦。 电梯门停在19层。 与楼下金碧辉煌的大厅截然不同,这里光线幽暗,只有稀疏的几盏射灯在地面投下模糊昏黄的光晕,将空旷的空间切割出大片的阴影。 四下里更是静得可怕,只听得到她自己的脚步声。 第64章 邱千下意识攥紧了肩上的包带,加快脚步。 绕过冰冷光滑、倒映着模糊身影的中庭立柱。终于看到一个穿着干练白色套装的女孩坐在前台后,低声接打着电话—— 她紧绷的心弦才骤然一松,无声地吁了口气。 见有人走近,前台女孩迅速挂断电话,抬起头,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您好,请问找哪位?” “你好,我是千纯传媒邱千,许总打电话叫我过来的。” “请稍等。”秘书微微颔首,起身引路。 绕过几道漆黑的玻璃墙,停在一扇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的隐形门前。 “许总,千纯传媒的邱小姐到了。” “进来。”头顶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邱千抬头,发现门框上方嵌着一个监控摄像头,红点闪烁,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带着细微的电流杂音。 还未等她反应,秘书已经推开了门。 一股空旷冷峻的气息扑面而来。整个空间以深沉的黑色调铺陈,唯一的亮色来自落地窗外倾泻而入的天光。偌大的房间里,仅有一张线条利落的办公桌、一组黑色真皮沙发,以及—— 沙发上那个存在感极强的身影。 男人指间夹着一支烟,青白的烟雾袅袅上升。他左手随意搭在扶手上,右手垂落膝头,斜射而入的光线描摹着他的轮廓,姿态看似慵懒,周身却散发着一种无声而厚重的压迫感。 沈骥?! 邱千的脚步陡然钉在原地,大脑“嗡”地一片空白。 “哟!主角登场了!” 这时,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许炀那张令人牙痒痒的脸就挡在了她与沙发之间。 “叫你来,可是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并购案成了!小爷我论功行赏,晚上请你吃大餐!” “真的?!”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散了方才的局促,邱千眼睛一亮。 并购案可是今年的重头戏,虽说她只是撰写报道的小透明,但能全程参与其中,也足够在公司的业绩书上大吹特吹了。 “瞧你这点出息。”许炀嗤笑一声,“请你吃顿饭,乐得跟饿了三天的流浪猫似的。” 第54章 邱千默默翻了个白眼。 跟这乌鸦嘴就别指望交流超过三句——多说一句准跑偏。 这念头刚在心底落下,许炀的手机就“嗡嗡”震了两下。 他漫不经心地垂眼一瞥—— 下一秒,玩世不恭的脸瞬间变色,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卧槽!沈一!她她她……她绝对在我身上装了gps!我都骗她说我出国度假了!她怎么还能摸到这儿来?!” “快快快!救命!” 方才还气定神闲的许大少,瞬间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办公室里四处乱撞。一条腿还绊在酒柜旁,脖子却拼命往对面墙上的油画后面探。 “赶紧的!帮小爷找个藏身之处!要是被她逮到,我今晚就别想活了!” 眼见这只乌鸦嘴秒变丧家犬,邱千差点当场笑出声。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许炀慌成这样?莫非是传说中那位“未婚妻”驾到? 一直沉默坐在沙发上的沈骥,终于有了动作。 他慢悠悠地抬起夹着烟的手,修长的食指不偏不倚,精准地指向那张极其宽敞、下方空间充足的深色办公桌底。 “操!”许炀马上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弹开三米远,满脸嫌恶,“让我藏桌子底下?给你拉裤链?想得美!” ? 邱千眼皮狠狠一跳,这乌鸦嘴果然吐不出象牙,她耳根不自觉地发热,不动声色地往往门口挪了半步——再待下去,天知道他还能口无遮拦说出什么来。 正犹豫要不要找借口开溜,忽见那只“无头苍蝇”眼珠一转,直勾勾盯住了她。 “那个……小黄!”许炀一个箭步冲过来,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腕,“待会作精来了,你就说是我女朋友!” “我?”邱千指尖抵着自己胸口,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废话!就你!”许炀下巴一扬,像在施舍天大的恩典,“给小爷当女朋友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哪有半点求人的态度? 邱千脑子还没转过来,手腕猛地一紧,整个人被大力扯得踉跄两步,重重跌进沙发里。 这一下力道太猛,她身体失控地后仰,失重感袭来,手忙脚乱地抓住沙发扶手才勉强稳住身形,心跳如擂鼓。 她涨红着脸挣扎着想坐直,一定神,才惊觉自己竟被夹在了两个男人中间—— 沈骥身上清冽的红茶气息,与许炀浓烈的香水味在空气中厮杀,鼻子忍不住就痒了一下,怕打出喷嚏来,她本能地用手捂住鼻子。 这个动作无疑刺激到了某人敏感的神经。 “呵——”他鼻孔朝天,冷嗤一声,“还嫌弃上我了。” “……” 想到确实是自己失礼在先,邱千放缓语气,“现在是我帮你。” “……行。”有人嘴短,悻悻瞪了她一眼,没吭声。 反倒是沈骥,不知何时已悄然起身,慢条斯理地松了松领带,踱回远处那张宽大的办公椅。姿态疏离,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淡淡的,唯有那对漆黑的瞳仁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微光。 邱千缓了一口气,又莫名有些不安。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就同意帮忙了。 许炀还在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忽然,走廊尽头隐约传来高跟鞋哒哒哒的声响,清脆又急促。 “你躲到哪里去了?许炀!”一道娇脆的嗓音破空而来,尾音微微上扬,甜得发腻,却又透着一股子刁蛮,“你要是不出来,我今天就睡在这儿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声音酥软入骨,又十分耳熟。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道窈窕的身影闪现—— 果然是那个旗袍美人。 她今天换了一身鹅黄色真丝旗袍,裙摆绣着精致的蝶恋花纹样,衬得肌肤如雪。 乌黑的长发挽成复古的发髻,鬓边簪着一支珍珠发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右腿显然已经痊愈,十公分的细高跟踩得十分带劲。 她杏眼含怒,红唇微抿,手里攥着一只小巧的鳄鱼手包,二话不说就朝许炀脸上砸去—— “啪!” 许炀猝不及防,被砸得偏过头,脸上瞬间浮起一道红印。 “许炀!你居然没躲进衣柜?”美人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和那晚柔弱无骨的模样判若两人,“好啊!今天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邱千见状,默默往沙发边缘挪了挪,试图降低存在感,把战场完全留给这对冤家。 然而这个细微的动作还是被许炀捕捉到了。他狠狠瞪了她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你敢跑试试”。 这一来一回的“眉目传情”,自然全落入了旗袍美人的眼里。她瞬间火冒三丈,涂着丹蔻的食指几乎要戳到许炀鼻尖上。 “你们俩,什么关系?!你明明答应爸爸要带我去法国,结果把我骗上飞机就自己跑了!” 说到这,旗袍美人忽然黛玉附体,纤长的睫毛沾着细碎泪光,声音也变了调,“害我在巴黎街头流浪了好几天!你、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许炀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扑哧”一声笑出来。 他懒洋洋地支起身子,指尖随意掸了掸袖口,“大小姐,你在半岛酒店住总统套房,一周扫空爱马仕,这也叫流浪?” 他不紧不慢地掰着手指数落,“六岁摔破膝盖,你说自己要截肢,十二岁流鼻血,你嚷着要立遗嘱,去年脸上冒颗痘,你就闹着要去首尔整容……你说,我该信你哪句?” “你——”美人气得直跺脚,珍珠耳坠随着动作剧烈摇晃。 她一把揪住许炀的袖口,带着哭腔威胁,“我现在就给你爸爸打电话!” “行啊,打呗。”许炀突然伸手把邱千拽到身前,唇角勾起一抹痞笑,“正式介绍一下,这是你嫂子,黄……不,邱千。” “什么?!” 旗袍美人的瞳孔骤然收缩,樱桃小嘴张成一个完美的o形。她这才正眼打量起许炀身边这个灰扑扑的女人。 扎着一丝不苟的低马尾,穿了一身死气沉沉的灰西服套裙,好像刚从哪个尼姑庵里跑出来。但奇怪的是,这张脸莫名有些眼熟…… 邱千正不知所措,突然被许炀狠狠掐了下虎口,疼得她“嘶”地倒抽冷气,不得不迎上女孩审视的目光。 旗袍美人确实明艳不可方物,巴掌大的小脸嵌着一双会说话的杏眼,微翘的鼻尖下是涂得娇红的唇。只是此刻那眸子里燃烧的怒火,硬生生把十分美貌折成了七分。 空气凝固了整整十秒。 “啊!!!”旗袍美人突然爆发出一声震碎玻璃的尖叫,“许炀!你变态!” 许炀眉梢一跳。他不过是随便拉个人挡桃花债,怎么就上升到人格攻击了? 第65章 “你前世肯定是条瞎眼狗!”美人气得浑身发抖,纤纤素手直指邱千,“不然怎么会看上这个土尼姑!” 话一落,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猛地瞪大眼睛,“等等!原来是你!那天晚上你故意撞我……就是为了勾引许炀对不对?” “……” 这是什么脑回路? 还没等邱千解释,旗袍美人一把抓起鳄鱼皮包就狠狠砸向茶几。气愤中,高跟鞋还在地毯上崴了一下。 之后,就头也不回,踉踉跄跄冲出办公室。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许炀望着还在微微震颤的办公室大门,懵懵地抓了抓后脑勺,“这就……完了?早知道这招这么好使,当初上小学被她抢橡皮的时候就该用了。” 他懊恼地咂咂嘴,转头看向邱千嘿嘿一笑,“谢了啊小黄!” 说完,整个人就弓起背、夹着腿,以螃蟹横行的姿势,急急朝休息室方向挪动,“那个……你们先聊,小爷先去放个水,真要炸了!” 一出荒诞的狗血剧终于落幕,男女主角各奔东西,她这个临时拉来的龙套,也是时候退场了。 邱千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告辞—— 倏地,一片料峭的阴影兜头罩下。 沈骥已无声地立在身侧,不过半步之遥。混合着红茶与淡淡烟草的气息,无声地漫过她的呼吸。 邱千心脏猛地一窒。 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刚刚怎么不反驳?” 他微微垂眸,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低垂、微微颤动的眼睫上,“就甘愿受着?” 甘愿? 邱千当然不。 只是觉得许炀和宋北都是他圈子里的人,没必要计较一时的口舌之快。 可被他这么一问,喉头突然就像被什么硬物死死堵住,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直冲上来。 ……怎么还反倒怪起她了?明明他就在一旁,还始终冷眼旁观! 一股莫名的委屈倏地冲上鼻尖,直逼眼底。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控诉,“那你也没帮我说话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同时僵住。 四目相对,一种难言的、令人窒息的尴尬,在骤然凝滞的空气中无声炸裂开来。 沈骥幽深的目光如同无形的玻璃罩,将她牢牢禁锢在原地。 巨大的羞耻感和悔意瞬间漫过头顶,将她彻底淹没——刚刚那句不假思索的话里,分明裹挟着一丝不该有的、近乎娇嗔的埋怨。 可她凭什么?凭什么这么说? 脑中顿时嗡鸣一片,邱千恨不得立刻咬断自己的舌头,或者原地化为灰烬! 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炭火上煎熬。现在!她只想立刻、马上从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消失! “呵……” 就在这时,一声短促的、辨不出情绪的轻笑,忽然从男人喉间逸出。 沈骥不知何时已叼上了一支烟。 银质打火机在他指间发出咔嗒一声脆响,幽蓝的火苗腾地窜起,瞬间将他低垂的眼睫和眼底那片深潭映得忽明忽暗,更加莫测难辨。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邱千头顶——为什么他总是这般气定神闲、置身事外,而她却像个手足无措的慌脚鸡?! 胸中那团羞愤的火焰越烧越旺,邱千梗着脖子,正要将所有委屈和怒火倾泻而出,忽地记起一件“更重要的事”—— 残存的羞耻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她几乎是本能地垂下眼睫,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那个……旧手机,能还给我了吗?” “嗯?” 男人似乎没料到这个突兀的转折,从鼻腔里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带着点烟草味的慵懒气息,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耳畔,莫名地撩人。 邱千眼睫不安地颤了颤,硬着头皮补充,“就是、里面有些私人的东西,不太方便。” “照片?回头传你。” “不用!”邱千声音急得变了调,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刘纯发来的那些露骨调笑—— 要是被他看见……她头皮一阵发麻,几乎是哀求般地脱口而出,“你能不能、别看?” “看什么?”沈骥忽然来了兴趣,毫无预兆地俯身。 “不、没什么!”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耳膜嗡嗡作响。 邱千的视线仓皇逃窜,掠过脚下地毯繁复的黑白纹路,扫过百叶窗细密的光栅,就是不敢触碰近在咫尺的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反、反正……”她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你不能看。” “噢——”沈骥拖长的尾音里浸满了玩味,“行。” 猩红的烟头划出一道微亮的弧光,被他摁熄在近旁的烟灰缸里。 “我不看。” “看什么?”许炀这时恰好晃出洗手间,只听到最后两句,戏谑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两人之间逡巡一圈。 最后饶有兴致地钉在邱千涨红的脸上,“啧,你又没脱,怕什么看?” “你闭嘴!”沈骥眉头骤然拧紧,语气是鲜有的冷厉,“以后——少开她的玩笑。” “啧。”许炀浑不在意地耸耸肩,“小黄自己都没吭声,你急什么!又不是你老婆!” 邱千:“……” 沈骥:“……” 第55章 为了安抚沈骥那张风雨欲来的黑脸,许炀不得不将功折罪。 他大手一挥,极其大方地将晚宴地点定在了“日月食邸”,还特意嘱咐邱千打车前往,拍着胸脯保证给她报销车费。 周五的傍晚,出租车驶向城郊。 当熟悉的湖光山色再次映入眼帘,邱千心头微微一动。上次来日月湖畔,还是七年前沈琛邀她到沈园吃饭。 如今故地重游,湖畔的垂柳依旧袅娜,蔚蓝的湖水依旧静谧。 出租车在雕花铁门前停下。暮色中,石榴树枝桠交织成密网,将整个院落裹得严严实实。 喷泉池畔,十道大理石拱门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柔光。 迎宾是个人精——日月食邸只为日山府和月山府的贵宾服务。瞥见从出租车里下来、东张西望的女孩,他心里便有了数。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他迎上前,标准微笑无懈可击。 “有的,许先生。”邱千连忙回答。 迎宾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抬了半寸,“许先生?他今晚没有预约。” 邱千顿了一下,“那就沈先生,他到了吗?” “今天大沈先生和小沈先生都有预约,您说的是哪位?” 邱千刚要开口说“沈骥”,迎宾已先一步打断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您大概是找小沈先生吧?他在二层卡洛斯,已经到了。” 这样的女客他见多了——仗着年轻,整日就想着攀高枝,每天把自己包装得好像一份精美的礼物,只等着被那些二代拆开。 谁又比谁高贵呢?迎宾在心里冷笑,脸上却仍挂着得体的微笑,熟稔地侧身引路。 邱千跟着他穿过迂回曲折的走廊,拐过几道弯,眼前的光线忽明忽暗,最后停在一扇雕饰繁复的门前。 迎宾抬手轻叩,随即推开—— 浓烈的烟酒味混杂着甜腻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视线最先撞上的,是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她仰躺在宽大的扶手椅里,修长的双腿微微叉开,黑色超短裙早已滑至腰际,几乎遮不住什么。浓密的波浪卷发如瀑布倾泻,发梢几乎垂落地面。 而她的上方,正压着一道男人的身影—— “对、对不起!我走错了!”邱千脸颊瞬间滚烫,慌乱后退,下意识抬头确认门牌。 可就在这时—— “邱千?” 一道带着几分玩味的男声,自沙发深处传来。 她脚步猛地顿住,视线越过那对纠缠的男女,猝不及防地撞进沙发深处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 男人顶着一头雾霾蓝的鸟窝,懒散地陷在沙发里,虎头t恤下野性的纹身若隐若现。 指间夹着烟,隔着缭绕的烟雾,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仿佛欣赏一出意外上演的好戏。 “沈、沈琛?!”邱千瞬间倒抽一口冷气,瞳孔因震惊而放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个散发着颓靡气息的野杂毛,真的是记忆中那个处处维护她的少年?! 最刺眼的是,他右臂上还印着两枚新鲜的猩红唇印!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沈琛摇摇晃晃地直起身。 邱千下意识蹙紧眉头,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我来找沈骥。” 余光里,那女人正慢条斯理地整理滑落的肩带,她飞快移开视线。 “沈骥?”沈琛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你们搞到一起了?” “……” 邱千被这赤/裸/裸的字眼刺得耳根发烫,强压着怒火解释,“是许炀约我来的,我和他们的新公司有合作……” 第66章 “啧,连许炀都攀上了。”沈琛掐灭烟蒂,火星在玻璃缸里刺啦一声,“七年不见,你本事不小啊。” “你——” 邱千被这刻薄刺得胸口发闷,生硬地截断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沈琛脸上的笑意褪去,整个人懒洋洋地陷回沙发深处,手臂一捞,便将身旁的女人拽过来箍在怀里,眼神却牢牢锁着邱千,“这么想我回国,要请我吃饭?” “哎呀,小沈先生好坏呀!”女人顺势攀上他的肩膀,红唇几乎蹭上他的耳廓。 邱千咬了咬下唇,眼前的沈琛陌生得让她心头发苦。 明明知道应该抓紧离开,双脚却像生了根。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才勉强找回一丝平稳,“既然……你现在不方便,那我先走了,改天再约。” 话音未落,她已霍然转身。 背对着沈琛,邱千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艰涩,“对了,那一万块钱,怎么还你?当年的事,我还没有好好道谢。微信好友申请……你一直没通过。” “哎哟喂——”女人拖长了调子,艳红的指甲戳着沈琛的胸口,语调甜得发腻,“这位小姐姐手段真高呀!想要联系方式,还编出个还钱的由头?” 沈琛竟也默认般不作声,只是目光沉沉地*锁着邱千,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怎么?还不走?想留下一起玩——” 听到这,邱千再也忍不住了! 她握紧手指,猛地转过头,利落地抄起桌上那杯鸡尾酒,用力一扬! 琥珀色的液体裹挟着晶莹的冰块,劈头盖脸、毫不留情地泼向沈琛的脸! “哗啦!”刺耳的脆响与惊呼声同时炸开! 邱千却仿佛没听见,头也不回,摔门而出。 厚重的门板终于将那些令人窒息的味道彻底隔绝。 冲到走廊尽头,一把推开窗扇。深秋的冷风裹挟着夜的气息,猛地灌入滚烫的肺腑。 她扶着窗框,大口大口地喘息,才勉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怒火与屈辱。 片刻过后,理智回归,路宇那句话,又清晰地浮现出来—— “是沈琛让我给你留点钱的,可能怕你没钱上大学吧。” 记忆的闸门豁然洞开。 上大学后,她办了助学贷款。沈琛留下的一万块钱,一部分用作住宿费,一部分买了那台支撑她完成无数作业的电脑。 /:. 虽仍需四处兼职,但至少在那段日子里,和朋友逛街时,她不用再因囊中羞涩而退缩;同学提议聚餐,也不必找借口匆匆逃离。 仿佛直到那时,她才真正触摸到生活的温度,笨拙地融入集体,有了能并肩的朋友,也有了停下来欣赏风景的闲暇。 后来,她靠兼职攒下的钱,不仅还清了助学贷款,更把那一万块钱单独存成定期。固执地每年到期转存一次,仿佛一种沉默的仪式,只等着亲手将它交还给沈琛。 可她万万没想到,当年那个默默为她铺路的少年,竟会变成今天这副陌生的模样! 心绪如同被狂风搅乱的池水,邱千僵立在凛冽的风口,甚至没察觉到身后急促追赶的脚步声。 “小姐!小姐!实在是对不起!是我搞错了!”刚才那位迎宾此刻满头大汗,脸上堆满了惶恐,对着她连连鞠躬,态度与之前的职业疏离判若两人。 “我领错房间了!刚才、刚才小沈总在里面发了好大的火!我向您郑重道歉!请您千万别往心里去!要不我工作就保不住了,抱歉,抱歉!” 邱千脑中仍被沈琛那副讥嘲的语气占据,嗡嗡作响,对这份道歉也只是恍惚地点了点头。 跟着迎宾,她木然地穿过灯光迷离的走廊,停在了许炀的包房门前。 包房内,许炀正喋喋不休,手指不耐地敲击着桌面。见沈骥始终沉默,他忽然咧嘴一笑,抽出一支烟,不由分说便塞进对方唇间。 沈骥眉心微蹙,本能地偏头躲闪,却终究没推开。 他深吸一口烟,任由烟雾在唇齿间缭绕,修长的手指松松夹着烟卷。火星明灭间,烟灰簌簌跌入剔透的水晶烟灰缸。 听见动静,沈骥撩起眼皮,目光落向门口。 邱千今天穿了条鹅黄色的长裙,清新婉约,衬得肤色愈发白皙,是少有的柔和模样。 一旁的许炀照样没脸没皮,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怎么才来?迷路了?” 邱千却像没听见似的,只是僵硬地在空位上落座,眼神有些发飘。 “怎么了?”捕捉到她的异样,沈骥起身坐在她身旁。 熟悉的烟草与红茶的温热气息靠近,邱千这才抖了抖睫毛,声音带着一丝低落,“我看到沈琛了。” “嗯。”沈骥弹烟灰的手指一顿,语气倏然平淡,“他回来有几天了。” 邱千抿唇,正要追问,却被许炀塞过来的ipad打断。 “来,你点。”许炀一脸促狭,压低声音,“沈一最近累坏了,给他多补点生蚝。” “哦。” 邱千被动地接过ipad,指尖悬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松露裙边、百合花胶、风沙翠鳕、溏心干鲍……这些菜名她听都没听过。 正拧着眉寻找生蚝字样时,沈骥温热的呼吸毫无预兆地拂过她耳际。 “和沈琛说什么了?” 邱千睫毛一颤,“我走错房间了,看见他和……一些人在里面。” 她咽下了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又在胡闹。”沈骥的声音平淡无波,“过阵子他消气就好了。” “可沈琛好像完全变了个人。这些年到底发生了……” “你很关心他?”沈骥忽地侧过脸,锁眉打断。 邱千一噎,“……我和他、是朋友。” 沈骥没有立即接话,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眸光倏忽间幽深难测。 就在邱千以为他要揭开当年旧事时,他却淡淡移开,“点菜吧。” 戛然而止、又意有所指。 这模糊不清的态度,让邱千更加摸不着头脑。好像一团乱麻,塞进心口。 她有些泄愤似地在平板上胡乱戳了几下,随即往沈骥面前一推,带了几分负气,“我点好了,该你了。” 沈骥接过,垂眸一扫—— 屏幕上赫然列着:九杯生蚝、金银生蚝、松露生蚝、柠檬生蚝…… “你……爱吃生蚝?”他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不是。”邱千坐得笔直,一脸正经,“是许总让我给你点的,说给你补补。” “咳咳!”沈骥小指不自然地划过眉尾,嘴角肌肉抽动了一下,扯出个僵硬的弧度,“行,我吃。” 第56章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邱千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屏幕,耳边飘过零星的“并购”、“股权”。 沈骥和许炀聊着公事,她不懂,也无意细听。 反正……她想问的,沈骥总是避而不答。 直到服务生端着餐盘,鱼贯而入。报菜名的声音陆续响起,包厢内的气氛陡然微妙起来。 “金银生蚝——” “九杯生蚝——” “松露生蚝——” “蚝情万丈——” 每报出一道菜名,都像一记重锤。 “哈哈哈哈!” 许炀终于忍不住,猛地一掌重重拍在沈骥肩上,洪亮的笑声震得桌上的杯碟都仿佛在颤。 “沈一,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现在就叫医生来检查检查?”他挤眉弄眼,刻意压低了声音,“该不会是力不从心了吧……” 说到一半,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沈骥腰下。 这一眼,杀伤力巨大! 连垂手侍立在一旁、极力维持专业表情的服务生都瞬间绷紧了嘴角。 邱千的脸颊“轰”地一下,像被点燃般滚烫灼烧。 直到此刻,她才醍醐灌顶,明白了许炀那意味深长的“补补”背后,藏着什么弦外之音。 更要命的是——正是因为她一时置气,才让沈骥陷入如此难堪的境地! 巨大的羞耻与内疚如电流窜过四肢,整个人都麻了。 就在她以为沈骥会冷下脸,甚至拂袖而去时—— 那个处于风暴中心的男人,却缓缓抬起眼睫,目光越过缭绕的淡薄烟雾,精准地落在她脸上。 那眸光幽深似潭,深处却翻涌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迷离的蛊惑,危险又引人沉沦。 邱千的心跳骤然失序。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骥—— 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近。 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下颌线上淡青色的胡茬,近到她能在他深邃的瞳孔里,捕捉到自己那副惊慌失措、面红耳赤的倒影。 男人长指夹着烟,猩红的火星明灭。 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轮廓,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不仅没有半分怪罪她,反而四两拨千斤地为她解了围—— 第67章 “我确实爱吃生蚝,谢谢。” - 直到躺在公寓的床上,邱千的脑子还在嗡嗡作响。 整顿晚饭她都吃得浑浑噩噩,食不知味。面对许炀拍着大腿、时不时蹦出的荤腔,她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面前的餐盘里。 每一秒都是煎熬,只想立刻逃离。 更要命的,是沈骥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无形却滚烫的存在感。 即便后来两人之间隔开了些距离,那灼人的热度却仍能穿透空气,固执地烙印在她皮肤上,挥之不去。 她不明白,沈骥为什么总是这样若即若离?有时近得能看清他眼底的情绪,仿佛触手可及。 有时又遥远得像隔着一片冰冷的雾霭,模糊不清。 还有沈琛……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邱千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昏昏沉沉之际,一阵手机震动声嗡嗡响起。 ——是刘纯。 她按下接听,重新合上眼,将手机搁在枕边,含糊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这么久才接,你该不会睡了吧?”话筒里传来兴奋的嚷嚷。 “……醒了。”邱千带着微微的鼻音,“你怎么还没回来?” “出来唱歌了呗!”那边突然压低嗓子,神秘兮兮地说,“今天我去一家科技公司谈事,碰见个副总工程师,帅爆了!简直是科技界的吴彦祖,跟你男神比都不差。” “我男神不是吴彦祖。”邱千下意识纠正。 “嗨!我知道!”刘纯听上去快活极了,“你男神是沈总嘛!这位吴彦祖不仅帮我搬椅子,还主动给我端茶呢!哎,你说他会不会有女朋友啊?” 邱千闭着眼忍笑,“那你加油。” “必须的!等我拿下了,第一个就问他有没有弟弟,有的话,铁定介绍给你!” “……” 邱千的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床头的笔筒上,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你说……男生要是喜欢一个女生,应该什么样子?” “怎么?!”刘纯一秒破音,“有人跟你表白了?!” “……不是。” 邱千揉了揉眼睛,忽然想听听刘纯的想法。她翻了个身,把手机重新贴回耳边。 “就是、刚在某乎刷到一个段子。” “什么段子?”某人的八卦雷达立刻启动。 “嗯……女主暗恋男主,后来男主转学了。多年后重逢,两人都单身。男主对女主特别好,有时甚至比当年还好。女主就想知道,男主是不是对她也有那么点意思。” “哦——”刘纯故意拉长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你想问,沈总是不是对你也有意思?” “不、不是!”邱千舌头像打了结,慌忙否认,“我说了,是看的段子!” “段子啊……”刘纯的语调回归正常,带着点理性分析,“那估计没戏。男主要是真惦记女主,这么多年怎么一次都没找过她?哪怕主动一次呢。” “……也是。”邱千声音低了下去。 “不过——”刘纯话锋陡然一转,想象力开始起飞,“也可能男主找过,女主不知道呢?万一,男主某天悄悄回来了,去他们以前的老地方怀旧,结果撞见女主正和别的男生甜甜蜜蜜……或许还不止一个。啧啧,男主心碎一地,连夜买站票跑了……” 刘纯的“狗血剧场”还在即兴发挥,邱千已经默默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也许……真是自己想多了。 以沈骥的出身和教养,那些不过是刻入骨髓的本能。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对谁都一样,无关亲疏远近,更不掺杂什么特殊情愫。 她一把拉过被子蒙住头,心头的烦闷还没消散,又添了几分清醒的涩意。 - 没过两天,刘纯就收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沧廪集团直接将公关业务外包给了千纯传媒。 这是她们拿下的首个50w+大单,两人激动难眠,彻夜畅谈未来的宏图大业。 但签了这份合同,也就意味着邱千需要每周固定一、三、五三天,前往沧廪总部打卡坐班,深度参与起草公关管理制度,撰写并购案的全程纪实报告。 对于邱千的到来,许炀的态度也转了一百八十度大弯。不仅收敛了往日的嬉皮笑脸,更是将她视作心腹,甚至把重要往来函件的处理工作也交给了她。 这原本不在职责范围里,但一想到接触各大协会、拓展人脉,邱千也就点头接受了。 于是,每临近下班时分,邱千就准时出现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整理当天送达的信件和快递包裹。 许炀不常来,仅有的三四回,都是匆匆喊她一声“小黄,辛苦!”,便又迅速缩回办公室门内,不知在忙些什么。 至于沈骥,自从那晚过后,邱千再也没见过他。 转眼到了国庆长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 今天的信件不多,只有三份分别来自不同协会的ems快件,以及两个包装精致却未署名的包裹,看样子多半是供应商送来的贺礼。 邱千推着快递小车,顺口问路过的秘书,“许总今天来了吗?” 秘书刚拿起电话听筒,闻言摆了摆手。 看来人不在。 邱千也没敲门,握住把手就推开了。 总经理办公室十分宽敞,入口处有一片空地,她通常在这里拆好,再分门别类摆上办公桌。 今天也不例外。 只是那两个未署名的包裹沉甸甸的。邱千使出全身力气才将两个箱子同时抱起,刚直起腰,身后骤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不是她的。 “喂?”一个熟悉的低沉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邱千心脏猛地一缩,霍然转身抬头! 沈骥就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一叠文件。额前几缕垂落的发丝随着微风拂动,露出冷峻的侧脸。 他怎么在这儿?! 邱千脑中警铃大作。大意了!只问了许炀,却忘了他们用一间办公室…… 沈骥最近重心都在天骥那边,沧廪这边的事务基本全权交给了许炀。他今天也是临时抽空过来处理点事情,没想到会撞见邱千。 简短结束通话,他的视线自然而然转向门口,邱千穿了一套简单的t恤牛仔裤,怀里正吃力地抱着一摞文件和两个快递箱。 几天不见,她怎么干起了快递的活儿? 他眉峰不自觉微蹙,目光在她怀中的箱子上停顿片刻,语气听不出情绪,“许炀让你负责起草制度,不是收发快递吧?” “……” 邱千抿了抿唇,避开他审视的目光,快速解释,“是许总让我帮忙处理他的快件。今天建筑协会和勘察设计学会各发来一份邀请函,还有这两个包裹。” 她示意了一下怀中最重的箱子,“没有寄件人信息,可能是供应商的节礼。” “嗯,放那吧!”沈骥略一点头,恰好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陈瞿发来一封标注紧急的邮件。他眉头重新锁紧,划开手机。 趁这个间隙,邱千麻利地拿过美工刀,准备拆开包裹。 这类供应商的贺礼,她一般都是直接拆开清点登记的。只是今天这两个包裹格外沉手,大约是些厚重的陶瓷装饰品或金属摆件。 她蹲下身,刀尖小心翼翼地刺破封箱胶带,沿着箱缝利落地划开。打开外层纸箱,里面还裹着厚厚的防撞气泡膜,保护得相当到位。 找到胶带接缝处,邱千又小心地挑开封口。 气泡膜被剥开的瞬间,一个光亮的黑色方盒露了出来。盒面上赫然印着一个身穿金色比基尼的欧美女郎,火红的长发如海藻般铺散至腰际,姿态极具挑逗意味。 邱千手一抖,里面到底装得什么? 内盒开启的瞬间,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探入。担心碰坏里面的宝贝,只好连带着厚厚的保护泡沫一起往外拖出。 膝盖死死抵住纸箱边缘借力,才终于将那个沉甸甸的物件抱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撕开最后一层包裹的保护膜—— 一个栩栩如生、尺寸惊人的女人屁/股,猝不及防地、赤/裸/裸地撞入眼帘! “啊——!”一声惊叫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 邱千像是一股电流狠狠击中,整个人猛地向后弹开! 巨大的惊吓让她瞬间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倒退几步,“砰”的一声重重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震得脊背生疼。 血色“唰”地从脸上褪尽,又在下一秒猛地涌回,双颊瞬间烧得滚烫。大脑一片嗡鸣,彻底死机。 “怎么了?”听到声音,沈骥霍然抬起头。 只见邱千满面潮红、眼神慌乱,正以一种极其僵硬且手足无措的姿势,捧着一个又大又圆润的女性/臀/模! 第57章 最后一丝暖外阳从窗外斜射进来,如同聚光灯般,毫不留情地打在那个女人/臀/模上。 近乎肉感的、泛着暧昧桃粉色光泽的肌肤纹理,在光线下纤毫毕现。 第68章 每一道诱人的凹陷,每一寸饱满圆润的起伏,都被勾勒得清晰无比,甚至能看清皮肤上细微的仿真毛孔,刺眼得令人头皮发麻!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又灼热得像是要将一切融化。 两人尴尬地对视了几秒,时间长得令人窒息。 最终还是沈骥率先打破了这要命的沉默,“咳……” 他目光飞快地从邱千身上移开,定格在桌面的文件堆上,嗓音里压着涩意,“许炀这家伙……先、先放回去吧。” 即便他不开口,邱千也绝不想多拿一秒。 倒抽一口冷气,她嫌恶又粗暴地将那玩意死死按回纸箱深处。 紧接着,抓起地上散落的气泡膜,一股脑地、用力地塞进箱子,胡乱地覆盖、拍打,直到彻底掩埋。 整个动作带着一连串的发泄和急促。 这该死的许炀!居然把这种……这种东西寄到公司来!简直荒唐头顶!不可理喻!无可救药! 难怪他每次来时,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还拉上厚厚的窗帘!原来竟是在…… 下一秒,邱千连呼吸都屏住了。这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污浊粘腻,不干不净。 可是—— 余光扫到地上另一个没拆封的包裹,拆……还是不拆? 万一里面是更不堪入目的东西……她迅速转开视线,把烫手山芋抛给沈骥,“剩下这个……还要拆吗?“ “不用了。” 沈骥轻咳一声,目光从箱子飞快转到她脸上。 眼前的人儿脸上还残留着未褪的红晕,混合着羞赧与气恼,在这混乱的背景里,竟恍惚间让他看到了几分高中时的青涩模样。 他喉结微动,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晚上一起吃饭吧……我替许炀,向你道歉。” 邱千胡乱地点着头,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滚烫,再多待一秒都要窒息。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语无伦次地挤出几个字,“我、我去趟洗手间!”话音未落,人已冲了出去。 拧开冷水龙头,她掬起一捧刺骨的冷水,狠狠地、泼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 冰凉的水珠顺着下颌滑落,却浇不灭脑海里翻腾的火焰。刚才那个画面毫无征兆地再次冲入脑海—— 那过于逼真的轮廓,深红的凹陷,还有那道清晰得令人心悸的缝隙……绝不是什么普通摆件! 许炀怎么会买这种东西?他不是有宋北了吗?难不成……是送给沈骥的?!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激灵! “不!不可能!”她猛地甩头,又用力拍打了几下冰凉的脸颊,仿佛要把这荒唐的想法甩出脑海。 几秒后,才勉强压下混沌的思绪,扯过纸巾胡乱抹掉脸上的水渍,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停车场里,a区1号车位的北as6666车牌格外醒目。 沈骥左手随意地搭在降下的车窗沿上,右手松松扶着方向盘。侧脸浸在昏黄的光晕里,高挺的鼻梁在光影交错处投下深邃的侧影。 邱千几步绕过车头,拉开车门,利落地坐进副驾驶座,顺手系好了安全带。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车身平稳滑出车位。 “今天是我赔罪,”沈骥顿了顿,“想吃什么?地方你定。” “好。”邱千没有客套。 她低头划开手机屏幕,正好借此平复一下未散的尴尬。 很快,美食软件上一家网红餐厅跳入眼帘,就在附近的购物中心五层,评分不错。 她报出地址,沈骥微微颔首,“嗯,我知道那里。” 车子汇入街道的车流。 沈骥开车很稳,姿态从容。即便坐着,剪裁合身的西装依旧不见一丝褶皱,宽阔的肩膀间逸散着淡淡的茶香。 短暂的安静中,车载屏幕骤然亮起,“许炀”两个大字疯狂闪烁。 沈骥指尖轻点接听键。 下一秒,许炀拔高的声音撞进车厢,“喂?沈一!” “嗯。” “快递帮我收了?” “……” 邱千呼吸骤然一窒,眼尾余光不受控制地飘向驾驶座。 沈骥目视前方,右手流畅地转动方向盘,喉结无声地滑动了一下,“嗯。” “收了就行!”许炀正要挂断,忽然想起什么,“哎?等等!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快递?你他妈拆了?!” “……” 邱千的耳尖瞬间又热得滚烫,那句歌词在脑海里疯狂刷屏——“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沈骥手指刚触到挂断键,许炀兴致勃勃地又抢先一步,“嘿!怎么样,我那宝贝?” 他继续热心地分享,“你要是感兴趣,兄弟给你也整一套玩玩?” “……” 邱千恨不得当场失聪。这人自己胡来还不够,竟想把沈骥也拖下水!她面不斜视,只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这时,听到沈骥冷冷的声音—— “这种东西,以后别往公司寄。” “靠!手滑选错地址了而已!”许炀还在电话那头不死心地嚷嚷,“你肯定摸过了吧?手感怎么样?跟真人比起来……” “挂了——” 沈骥面无表情地切断了通话,指尖在屏幕上一划,动作干脆利落。几乎同时,他轻点刹车,车身平稳地滑入地下停车位。 电话的余音仿佛还在狭小的空间里震荡,令人窒息的尴尬感无声地弥漫。 “抱歉。”沈骥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没、没事。”邱千飞快地回了一句。 这确实不是他的错,全是许炀那个不着调的家伙惹的祸。真要道歉也轮不到他。 邱千垂着眼睫,在心里已经把许炀反复“凌迟”了好几遍。 沈骥没再说话。车子稳稳停好,熄火。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沉默地走进电梯,直达五楼。 “辛蒂瑞拉”网红菜馆的招牌跳入眼帘。 整个店面设计成一个巨大的金色南瓜,在明亮的灯光下几乎闪闪发光。童话女主辛蒂瑞拉手捧脸颊,俏皮地坐在南瓜蒂上。 更夸张的是,门口甚至还停着一驾童话风格的仿真马车,有不少家长在带着小孩拍照打卡。 方才心头那点不悦,瞬间被这梦幻的景象冲淡了。邱千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然而,当她下意识侧过头,目光掠过西装革履、身姿挺拔的沈骥时—— 这份优雅沉稳,与眼前的童趣似乎……格格不入。 “要不……”她刚想提议换去隔壁的西餐厅,沈骥却已迈开长腿,几步便走到了那金色南瓜的入口处。 邱千只得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定了定神,跟了上去。 正值晚高峰,店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目光逡巡一周,只发现一个半包厢还空着—— 一张黑色长桌配着两把蓝色欧式高背椅,四面围着精美的屏风,但上方与其他隔间相连,交谈声隐隐传来。 落座后,邱千拿出手机,快速浏览一遍app上的推荐,点了四道菜:滴水牛肉、脆皮乳鸽、葱煎杂菌和生焗百合。 最后又加了一份甜品,南瓜派。 “我点好了,看看,需要再加点什么吗?” 沈骥接过单子,眼帘微垂,扫过那几行娟秀的字迹,嘴角忽然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他抬眼看她,幽深的眸子里漾着几分了然,“没想到,我们的口味这么相似。” 他顿了顿,声音多了点玩味,“怎么点的——都是我爱吃的。” 邱千耳根微热,手指下意识地捻紧了桌边的笔,“都是网友推荐的招牌菜。” “噢——”沈骥尾音微扬,那点玩味似乎更浓了些。 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话锋一转,“在沧廪工作,还适应吗?” “一开始不太适应,”邱千微微坐直,“我毕业之后就创业了,没怎么体验过大公司的氛围,但这段时间确实学到了不少。” “嗯。”沈骥微微颔首,指尖在桌面轻叩了一下,“我会和许炀说,快递的事你不用再管了,安心做好本职工作就行。” “不、我不是这意思。” 见他误会了,邱千连忙解释,“分拣快递……呃,我是说这份工作,对我其实挺有帮助的,能直接接触到各大协会和核心供应商的人脉,以后千纯去谈合作也会方便很多。” “原来如此。”沈骥眉峰微挑,眼底掠过一丝意外。 他还以为邱千是迫于许炀的压力,才勉强同意打杂,没想到她竟在借势铺路,不动声色编织着自己的网。 邱千虚虚地捻着桌布边缘,这短暂的沉默让她心头发紧,沈骥不会认为这是以权谋私吧…… 她硬着头皮转移话题,“对了,沈琛最近怎么样?他一直没通过我微信好友,那一万块钱我还没……” 话未落地—— 沈骥眼角的笑意就瞬间冻结,气场急剧沉降。 邱千喉头一哽,后半句话硬生生卡住。 第69章 她张了张嘴,还想补救点什么,却见男人已经掏出手机,长指在屏幕上用力地划动,眉头紧蹙,俨然一副“到此为止”的模样。 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沈骥向来都是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即便那次在电梯里,被吴崇戍当面编排污蔑,他都能神色自若、从容应对。 像此刻这般毫不掩饰的失态,邱千从未见过,更不敢相信会发生在自己眼前——尤其是还在他赔罪请客的饭桌上。 难道兄弟俩的关系已经恶劣到——连名字都成了禁忌? 想到这,她也摸出手机,飞快地戳开刘纯的对话框,迅速发出一条求救信息: 小秋千:【救命sos!为什么我一提沈琛,沈骥就秒变冰山脸???他们俩关系从前好像没那么差。】 第58章 纯元本纯:【……宝贝,你为啥非要在a男面前,反复cue另一个男人b?[捂脸][捂脸][捂脸]】 小秋千:【我这不是没话找话嘛!冷场太尬了!】 纯元本纯:【既然这么不自在,干嘛还跟他吃饭?[吃瓜]直接走人啊!】 小秋千:【我没有不自在!我不走![裂开]别打岔!快分析!】 纯元本纯:【我哪知道大佬的心思?不过嘛……[坏笑]该不会是在吃醋吧?要不……你再试试?】 小秋千:【[心动][心动]怎么试???】 纯元本纯:【简单!继续提沈琛,坚持不懈地提,锲而不舍地提!直到把他气跑为止![狗头保命]】 邱千有些心虚地将手机塞回包里。 对面,沈骥依旧面沉如水,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神情专注而冷峻,不知道在和谁交流得火热。 她喉咙发紧,按照刘纯的馊主意继续提沈琛?这简直是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 “你……很忙吗?” 沈骥敲击屏幕的手指微微一顿。 目光扫过邱千紧张的神情,他脸上那层冰霜消融了少许。放下手机,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不忙。” 机会稍纵即逝! 邱千把心一横,几乎是闭着眼睛豁出去了,“那个、沈琛……” 话刚开一个头,沈骥的眉峰就瞬间锁死。 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啪”地一声,干脆利落地再次抓起桌上的手机!那姿态比刚才还要冷硬决绝,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能将空气冻结! 完了,邱千心头猛地一沉。 这哪里像吃醋?分明是兄弟间有仇啊! 她懊悔得恨不能立刻咬掉舌头——怎么就鬼迷心窍信了刘纯那个不靠谱的狗头军师! 怎么办?怎么办! 正在一筹莫展时,万幸!一个白色的送餐机器人滑至桌边,平稳地放下餐盘。 “祝您用餐愉快。”毫无波澜的机械音搅散了紧绷的空气。 “谢谢!”邱千本能地回了一句。 没想到对面的机器人也回应了她,可惜回的是——“工作期间,不闲聊。” 一遍不行,它竟然连说了三遍! “工作期间,不闲聊。” “工作期间,不闲聊。” “……”邱千尴尬地侧了侧身,试图挡住邻桌投过来的异样目光。 沈骥终于有了反应,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伸手拿过筷子,夹起一块乳鸽放入口中。 呼——邱千也暗自舒了口气。 拿起汤匙,舀起一勺软糯甘甜的百合,滋味在舌尖化开,稍稍安抚了方才的惊悸。 两人各自用餐,餐桌上只剩下细微的、富有节奏的金属与骨瓷的轻碰声。 片刻过后,这份难得的宁静被一串“哒哒”的高跟鞋声打破。 一位穿着黑白女仆装的服务员正朝这边走来。 尽管脸上画着浓妆,但眉眼间那份未脱的稚气,仍看得出她是个来兼职的*学生。 目光从几步开外就精准地锁定了沈骥,脸上堆砌着甜腻的笑容,连声音都掐得又软又嗲: “先生您好,打扰一下哦,”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沈骥,“我们现在有超级划算的活动呢!充值两千元,今天这顿就能直接免单啦!而且以后来我们店消费,还能享受95折专属优惠哦!方便留一下您的手机号码吗?我现在立刻就能帮您办理呢!” 邱千的筷子一顿。 这点昭然若揭的心思,简直像霓虹灯招牌一样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哪家店菜刚上齐、客人筷子还没动几下,就火急火燎推销会员卡的?不都是等结账时才提吗? 分明就是打着办卡的旗号,骗沈骥的联系方式! 以她对沈骥的了解,这种带着明显目的的搭讪,绝对会被他冷着脸、毫不留情地当场挡回去,说不定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然而—— 她这念头还未完全成形,就清清楚楚地听到沈骥低沉的回应—— “好。买单时一起办。” !!! ??? 邱千猝不及防,嚼到一半的滴水牛肉猛地卡在喉咙口,呛得她差点当场失态。她慌忙捂住嘴,强行咽下。 这男人……什么时候开始吃美人计了?! 这个女生——不过就是身前的弧度比她更……饱满些,身后的线条更……夸张些,动作神态也更……拿捏了些。 难道沈骥喜欢这挂的?连手机号码都能轻易给出去? 胸口突然像是堵了团吸饱水的棉花,沉甸甸的,闷得透不过气。 滴水牛肉也变得索然无味,她匆匆扒拉完碗里剩余的米饭,便放下了筷子。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着,忍不住在沈骥和那个服务员之间来回打转。 反观沈骥,倒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慢条斯理起来。手机被随意搁在一边,悠然自得地品尝着最后一块南瓜派。 邱千胸口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可转念间又冒出一丝侥幸—— 也许……他只是客套一下?不想当场驳人面子?或许等会儿结账时,他就会找个借口推掉,不再提这茬…… 这么自我安慰着,心里那点失衡感似乎被强行按下去一些。她勉强又夹了几口菜送进嘴里。 终于,沈骥放下了筷子,用红茶漱了漱口,随即按了下桌上的买单铃。 几乎是铃声落下的瞬间,那个身姿摇曳的服务员便款款而至。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加甜美,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笃定。 邱千的视线像被钉住了一样,紧紧锁在她身上。 “先生您好,“这声音甜腻得几乎能拉出丝,“本次消费378元,现在办理会员卡可以享受免单,您看……” 邱千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高高悬到了嗓子眼——只等着预料之中那声冷淡的、干脆的拒绝。 然而—— 沈骥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点头,“好,办吧。” ???!!! 邱千再也坐不住了! 她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埋进餐盘里,刻意避开那边正在进行的互动。 滔滔不绝的怒意在心口翻腾,她一把抓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泄愤般地疯狂敲击,又快又急,简直要把薄薄的玻璃屏幕戳出洞来。 无处安放的无名火,此刻全化作了对刘纯的疯狂控诉! 就在她指尖飞舞、劈里啪啦的间隙—— 一个无比熟悉的数字组合,清晰无比地钻进了她的耳朵:“158****2568。” 邱千一愣,愕然抬头,不偏不倚,正撞上沈骥那双带着几分促狭、似笑非笑的眼睛。 “这、这不是……”她舌头瞬间打了结,“我的手机吗?!” 沈骥微微颔首,眼底的笑意一圈圈漾开,“嗯,这地方我不常来,会员卡给你用正合适。” “……” 一股热浪倏地从耳根窜上脸颊,烧得她通红。 她严重怀疑——不,是确信!沈骥就是故意的! 难怪刚才还一副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架势,那个小服务员一出现,他立刻就变得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原来从那时起,不,甚至更早,他就已经不动声色地想好了怎么“回敬”她! 邱千感觉白白灌了一桶陈年老醋,又酸又闷。直到坐进车里,脸颊仍滚滚发烫。 手机在掌心嗡嗡震个不停,不用看也知道,是刘纯被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后,终于回过神,火力全开: 纯元本纯:【没出息没良心没智商的白眼狼!你吃醋冲我发什么疯!有种你找正主儿去啊!】 纯元本纯:【有本事你扑上去啃两口啊!挠他啊!】 纯元本纯:【就你这怂包样儿,搁《甄嬛传》里活不过片头曲!一个夏冬春就把你踩死了!】 纯元本纯:【我要是你,现在就扑倒沈总,先堵上他的嘴,然后扯开衬衫!在车上就把他给……】 后面的话简直没眼看! 邱千“啪“地按灭了刺眼的屏幕,将滚烫的手机死死攥住,挺直脊背。 沈骥似乎毫无察觉,双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语气轻松得如同在聊窗外的夜色,“十一假期有什么安排?” 第70章 “没、什么特别的安排。”邱千尽量让语气自然,“我打算回福利院看看,几个月没回去了……” 说完,她本能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男人,看到那轮廓分明的下颌时,脑子里竟鬼使神差地冒出刘纯那句“扑上去啃两口”。 ——天!她在想什么?! 这个胆大包天的念头吓了她一跳,慌忙收回视线,强迫自己死死盯住前方不断延伸的道路。 - 第二天就迎来了国庆假期,整个北临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刘纯坐高铁回了老家,邱千也挤上了回云禾的长途汽车。 郊区的人流不少,车厢里闷热拥挤。 她提着给院长准备的补品,被人流推搡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吊环站稳,腰侧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起初她没在意,只当是太挤了。又过了两站,臀部再次传来明显的撞击感。 邱千尴尬地悄悄挪开,换了另一个吊环,强忍着不适又站了几分钟。然而,腰间紧接着被捏了一把,臀部更是被用力顶了一下。 她猛地回头——身后人头攒动,攒动的人影模糊成一片,根本辨不清是谁。恰逢列车进站,她毫不犹豫地随着人流涌下了车。 在站台稍等了片刻,下一趟公交进站。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挤了上去。这回运气不错,还抢到了一个座位。 一路颠簸摇晃,终于到了东郊站。下车后,扫了辆共享单车,径直骑向福利院。 孩子们像一群欢快的小麻雀般迎了出来,七嘴八舌地嚷着,“姐姐!姐姐!大哥哥来了,在院长办公室呢!” 大哥哥? 邱千心里微微一动。跟了过去,轻轻推开门—— 里面坐着的,竟是吴崇戍。 “吴哥哥?”她迅速压下嘴角那一丝失落,换上笑容,“你什么时候来的?” 吴崇戍穿着一件灰色冲锋衣,正低头专注地擦拭眼镜。 闻言抬起头,“昨天放的假。爸妈出去旅行了,我就顺道来看看院长,正好也回临大办点事。” “怎么不早说呢?”邱千一边说着,一边把带来的礼盒放到桌上,“我去高铁站接你,一起过来多好。” “又乱花钱,”院长佯装瞪了她一眼,眼角却漾开慈祥的笑意,“我不爱吃这些。” 邱千亲昵地搂住她的肩膀,哄道:“这可不是我买的,是甲方给的。” “哦?”院长拿起桌上的老花镜戴上,凑近礼盒仔细辨认上面的小字,“哪个甲方这么好?” “天骥。”邱千整理着礼盒的丝带,随口答道。 话音未落,身旁的吴崇戍猛地一僵。 他倏地抬起头,眉头瞬间紧锁,“天骥?!它怎么成你甲方了?你上次那个方案……过了?他们怎么会和这种小工作室合作?” 邱千在心底“咝”了一声,暗恼自己嘴快。随便编个名字,也不至于惹出这一连串的追问。 当着院长的面,她也不想深谈,只敷衍道,“另外两家用了ai,剩下一个对手方案跑偏了,我捡了个漏。” 吴崇戍显然不信,整张脸都绷紧了,“小妹,你说实话,到底怎么中的标?” 第59章 邱千本还想含糊应付两句,可见吴崇戍这副不分场合、刨根问底的架势,连最后一点敷衍的兴致都没了。 她干脆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走到墙角,抄起扫把就开始闷头扫地。 吴崇戍似乎还想继续他的说教,这时院长拍了拍他的手,“小树,来,正好帮我看看这个含糖量高不高,我能不能吃?” 他不得不暂时作罢,低头仔细看起配料表。 邱千抓住这个空隙,立刻抱起还在一旁专心剥糖纸的宝妹,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活动室里,几个大孩子正辅导小的功课,一见邱千带着宝妹进来,立刻欢呼着围拢过来,说附近新开了一家披萨店,都嚷着要尝尝。 “好好好,不要急,排好队,”邱千笑着安抚躁动的小家伙们,“咱们从最小的宝妹开始,告诉姐姐要吃什么口味的?我们两个人分一份披萨好不好?点多了浪费,争取一顿吃光!” “好!我要吃鸡肉的!”宝妹抢先举手。 “我吃水果的!” “我要火腿的!” ……孩子们纷纷报上心仪的口味。 邱千耐心地记下,一个个点进购物车,确认无误,支付下单。 这时,吴崇戍也跟了进来,“小妹,你点这么多,他们该不好好吃饭了。”他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不赞同。 “偶尔解解馋嘛。”邱千笑着直起身,顺手将手机揣回口袋,“吴哥哥,你不用陪我,多陪陪院长吧,这些年她可没少念叨你。” 吴崇戍点点头,“行。那你这几天都怎么安排的?” “下午帮院长大扫除,明天上午去趟书店。” ——这是刘纯刚派给她的任务。 那位网红爱豆“vc说日本”明天要在迷宫书店签售,刘纯回了老家,托她代购一本,邱千自然应下了。 中午,陪着孩子们热热闹闹吃完披萨,又一起收拾干净,邱千便拎起抹布,专心擦起玻璃。 院长和吴崇戍在一旁低声聊天,邱千手上没停,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擦着擦着,想到来时公交上的遭遇,她还是忍不住转头叮嘱院长,“最近让大点的女孩子坐车时多留个心,我来时就碰上咸猪手了。” “什么?!”院长顿时脸色一变,拉着她前前后后仔细查看,确认没吃亏才稍稍放下心来,“变态这么多,你以后可千万要当心!” 吴崇戍从洗手间出来,刚巧听到后半截对话。 “小妹,我这两天也要用车,一会儿你跟我一块儿回城里吧。我租辆车,顺道给你当司机。” “不用麻烦你,我坐公交就行,”邱千立刻婉拒,“明天要是太晚,就不过来了。” 吴崇戍和院长交换了个眼神。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院长不由分说地抽走邱千手里的抹布,“小树难得回来一趟,你们年轻人在城里好好转转。这儿真没活儿了,快走快走!” 话音未落,她已经半推半搡地把两人往门外赶。 再拒绝就显得刻意了。邱千心里一沉,暗自叹了口气,只得压下心头的不情愿,默不作声地跟着吴崇戍走向路边那排共享单车。 扫码、开锁,两人骑上车,直奔地铁站。 路上,吴崇戍单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看了看,说:“查好了,附近新开了一家飞驰租车,坐地铁过去很近。” 邱千默默点头。跟着他停好车,刷手机进站、过闸机。 郊区地铁人不多,车厢空旷,三站路转眼就到了。 从略显昏暗的地铁西南口出来,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开阔的露天停车场赫然铺展在面前。 场地似乎刚平整过不久,干燥的尘土在午后阳光里静静浮动,各式车辆整整齐齐停放着。 吴崇戍转了小半圈,在一排suv前停下脚步,回头问邱千,“小妹,看上哪辆了?” 邱千对车一窍不通,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停车场,最终随手一指最前排那辆白色轿车——和沈骥的有些类似。 “这个……还行吧。” 一旁的工作人员反应极快,立刻小跑着迎上来,“小姐姐好眼光!这可是宝马7系运动新款,正搞活动呢,日租才3888,特惠价!” “这么贵?!”邱千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头,“算了算了,太贵了,还是坐地铁吧。”她往后退了半步。 “贵?” 一个带着戏谑、熟悉得令人厌烦的声音,突然由远及近插了进来,“小姐,搞清楚,我这是宝马,可不是什么宝骏。” 又是许炀!真是阴魂不散。 几乎是同时,邱千立刻就联想到了“快递事件”,瞬间没了心情,一把拽住吴崇戍的胳膊,“走,换一家。” “哎,小妹……“吴崇戍试图商量,“要不看看别的?你今天才遇上咸猪手,开车总归安全些……” “真不用!”邱千斩钉截铁,头也不回地拉着他往外走,态度坚决。 “啧!”许炀撇撇嘴,倒也没拦着。 眯起眼,看着两人几乎是拉扯着远去的背影,心里直嘀咕:这是新交的男朋友?眼光也不怎么样。 等人走远,他耸耸肩,拉开那辆白色宝马的车门就钻了进去,“得嘞,小爷替你们试试新车!” 接着,便一脚油门到底,引擎轰鸣着直奔日月会所。 沈骥和萧晟已经到了好一会儿,桌上的果盘酒水下去一小半。 “说好的给我接风,怎么才来?迟到罚款!”萧晟顺手抄起一瓶啤酒就朝他抛了过去。 “卧槽!小爷我车行新开张,你偏挑这节骨眼回来,不去捧场就罢了,还嫌我来得晚?” 许炀稳稳接住酒瓶,挤到两人中间的沙发里,拧开盖子就灌了一大口,“赶紧的,红包补上!微信支付宝现金,小爷来者不拒。” 第71章 冰凉的酒水下肚,他忽然想起下午的事,嘴角一咧,“对了,给你们说个乐子——小黄有主了。” 沈骥几不可察地一顿,缓缓将杯子放在桌上。 “谁?“萧晟刚从美国回来,还一头雾水。 “嘿,你不认识,沈一的老同学,长得嘛……马马虎虎。”许炀来了劲儿,眉飞色舞地把停车场的事添油加醋抖搂了一遍。 尤其提到“咸猪手”,更是灵感爆发,绘声绘色地编排,“据说在公交车上,被俩臭流氓围着,上下其手,又摸腰又蹭屁股的,好像还被偷拍了!” “……” 萧晟嗤笑一声,晃着酒杯,“那她都没报警?还跟你详细汇报了这事?” “嘿嘿!”许炀被噎了一下,抓抓头发,“懂不懂什么叫夸张的修辞手法?重点是有这么回事儿!” 萧晟懒得跟他掰扯,脸上明晃晃写着“信你才有鬼”。 这时,沉默许久的沈骥,慢条斯理地摸出银质烟盒,弹出一支烟递给许炀,“打个赌?” 许炀顺手接过叼在嘴角,一边在茶几上胡乱摸索打火机,一边问,“什么赌?赌你穿什么颜色底裤?猜对了有奖?” 沈骥没接话,目光沉静地盯着他看了两秒,才慢悠悠吐字:“猜你的。红的。” “……”许炀眼睛一瞪,随即噗嗤笑出声,“操!猜错了,愿赌服输,给钱!” 沈骥无所谓地挑挑眉,捞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 叮咚—— 许炀手机一震,低头瞥见屏幕:微信收款:50,000.00元。 “啧,”许炀乐得眉毛都飞起来了,烟在嘴角一翘一翘,“行啊沈老板,老子一条内裤就值五万?” “呵……”沈骥鼻腔里溢出一声轻笑,带着点玩味,“不止。”话音未落,他又拿起手机,指尖随意一划。 许炀狐疑地点开新消息—— 微信收款:0.01元 “操!”他呛咳着差点把嘴里的烟喷出来,没好气地把手机往沙发垫里一摔,“沈老板您今儿抽的什么风?有事直说!有屁快放!到底什么事儿?” 沈骥摸到火机,“啪”一声轻响精准地丢到他面前的茶几上,“那台车,租给他们吧。” “呦呵?”许炀一把接住火机,烟也不急着点了,眯起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沈骥,“真没看出来啊,对老同学这么慷慨?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 不等沈骥反应,他又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股坏笑,“还是说……沈老板看上小黄妹妹了?” 沈骥神色未动,许炀却像是想起什么更乐的事,目光“唰”地转向萧晟。 他拖长了调子,“对了!生哥,重磅八卦还没跟你分享呢!就昨天,昨天!某人给我发信息,啧啧,那字里行间,一股子老陈醋打翻了的酸味儿!你猜他问我什么?” “什么?!”萧晟瞬间从沙发里弹起来,眼睛放光,“快说!” “问我,他哪里不如他家沈二!哈哈哈哈!”许炀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差点被口水呛着,“我一看这信息,赶紧问,到底怎么个事儿啊?” “他怎么回的?”萧晟迫不及待地往前探身,吃瓜热情空前高涨。 两人一唱一和,完全把“当事人”当成了空气。 “沈一那边啊,支支吾吾半天,还不好意思呢……” 许炀好不容易止住笑,抹了抹笑出的眼泪,“大概意思就是,某个女神,老在他面前提沈二。我一听,这还不简单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也让她尝尝那酸溜溜的醋味儿不就得了?” “不愧是你!”萧晟竖起大拇指,一脸“学到了”的表情,“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什么天仙姐姐,能让沈一酸成那样?我太好奇了!” “我也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啊!”许炀摸着下巴,眼神贼兮兮地瞟向沈骥,“喂,不会……真让哥们儿猜中了,是那位小黄妹妹吧?” 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个“你懂的”眼神,目光神同步地齐聚在沈骥身上。 然而,某人只是眼帘低垂,深深陷进沙发里,双手十指紧扣搁在小腹上,整个人散发着“人狗勿近,闲话免谈”的冰冷气场。 萧晟跟沈骥认识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见他这副近乎自闭的模样。 他疑惑地用眼神戳了戳旁边的许炀,许炀也只回了个耸肩摊手。 不过,为了兄弟的心理健康,当然也顺带满足一下自己膨胀的八卦心,许炀觉得自己责无旁贷。 “得嘞!”他利索地拍了拍裤子站起来,掏出手机,“这就打电话安排,保证明天让小黄风风光光、顺顺利利地坐上这台宝马!” 第60章 从车行出来,3888的租金彻底打消了邱千的念头。 吴崇戍拗不过她,只得作罢。两人在附近简单吃了顿烤肉米线,便送她回了公寓。 晚上,刘纯特意打来视频电话,事无巨细地交代签售会的细节和攻略。邱千听得呵欠连天,眼皮直打架,挂了电话便洗漱睡下。 第二天一早爬起来,她睡眼惺忪地灌下一杯芝麻糊,刚换好衣服,吴崇戍的电话就进来了,“小妹,我在楼下等你。” 邱千裹上厚外套下楼。公寓门口清冷寂静,不见人影,只孤零零停着一辆白色的车。 “小妹!”车窗应声降下,吴崇戍探出头朝她招手。 邱千后退两步,狐疑地打量着车身,“这……是昨天那台?你怎么还是租了?” “运气好,店里第88位幸运用户,一折拿下!”吴崇戍咧嘴一笑,“信不信?” “不信。”邱千双手插在口袋里,原地不动。 “我也不信,”吴崇戍耸耸肩,从副驾摸出一份合同递过来,“但白纸黑字在这儿呢,还盖了章。” 邱千凑近瞥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条款间果然压着鲜红的公章,不似作伪。 见她仍迟疑,吴崇戍索性下车,一把拉开副驾车门,“再不走,真赶不上签售了。” 邱千半推半就地上了车,心里仍七上八下的。难道是许炀? 昨天装作不认识他,他就给吴崇戍使绊子?倒也不至于,两人又没什么深仇大恨。 节假日车流渐密,好在书店不远,又一路绿灯,二十几分钟便到了。 邱千解开安全带,还是忍不住叮嘱,“吴哥哥,这车这么贵,你开的时候小心点,千万别刮着碰着。” ——万一被许炀讹上就糟了。后半句她咽了回去。 “放心吧小妹,我驾照都换过一回了!”吴崇戍语气轻松,“等会儿回趟学校,忙完就来接你。” 邱千刚想说“不用”,但车窗已缓缓升起。她只得站在原地,目送那抹白色汇入车流远去。 走进书店,一楼早已人头攒动。几幅巨大的海报几乎覆盖了所有墙面,色彩鲜明地印着几个大字—— vc哥读者见面会。 说起来,刘纯痴迷这位vc哥快两年了。她心心念念想去日本,关注了不少相关,vc哥是其中最火的一个,新书一上市便备受追捧。起初见面会定在南津,不知为何临时改到了北临。 根据海报指引,需先在入口处登记缴费,戴上特制的纸质手环,才能进入排队区域。 vc哥迟迟未到,书店里的粉丝越聚越多,空气渐渐稀薄粘稠。邱千排了两个小时队,有些头晕脑胀,喘不过气,还被拉去做了个街头采访。 好不容易,主角才姗姗来迟。 真人比照片差了一大截:微胖身材,架着一副宽大的金边眼镜,头顶稀疏,已然接近“地中海”。邱千悄悄拍了张照发给刘纯。 那边秒回:【……】 邱千默默收起手机,继续熬着排队。 终于拿到签名书,已是下午两点多。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丝。邱千看了眼手机,吴崇戍毫无音讯,她决定自己坐地铁回去。 走到门口,探头望去,地面已湿漉漉一片,外面雨势丝毫不减。 折返到登记处,有两个志愿者正埋头吃着盒饭。 “你好,请问这里有伞可以租借吗?”邱千问。 “没有!”一个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 邱千回过头,竟是沈琛。 他今天的穿着打扮总算回归正常,浅米色长款风衣,黑色九分长裤,正抱着个大纸箱。 “下雨天不老实在家躺着,瞎跑什么?” “……” 邱千有一肚子的话想顶回去,可看他难得像个正常人,又不想刺激他,“加你微信为什么不通过?我还没还你钱呢。” “我是差钱的人么?”沈琛嗤笑一声,“你加我微信就只为了还钱?” 不然呢?难道为了欣赏你那些五颜六色的女友?邱千在心里嘀咕一句。 见她沉默,沈琛长腿一迈,挡住去路,“等着!我先去给老板送修复好的雕塑,一会儿开车捎你。” “不用,谢了。” “矫情什么?哥的车还委屈你了?”沈琛挑眉。 第72章 “你是谁哥?我比你大。”邱千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自打会所那晚之后,沈琛在她心里的恶劣程度已远超过许炀。 ——彻底不纯洁了。 “行行行,”沈琛投降,“不叫哥,那喊什么?总不能干瞪眼没个称呼吧?” 他俯视着矮他一头的邱千,七年了,这家伙愣是没长个儿,怕是连一米七都不到。 邱千毫不示弱,扬起下巴迎上他的视线。对峙几秒,她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沈、二。” “欠揍!”沈琛瞬间板起脸,“沈二也是你叫的?老实待着,我马上下来!” 撂下话,他转身大步上楼。 邱千才不吃这套,抬脚就往外冲。手机就在这时响了,是吴崇戍。 “小妹,我到了,你在哪?” “还在书店。” “我进去找你,哪个门?” 救星来了!邱千踮脚望向门外,那辆白色宝马稳稳停在门口。吴崇戍推门下车,手里攥着一把湿淋淋的伞。 “小妹,等急了吧?路上堵得厉害。”他快步走近,目光落在她的白外套上,“北临的雨太脏,白衣服不好洗。”说着,就要脱下自己的冲锋衣给她披上。 陌生的气息突然裹上来,邱千下意识想躲开。 “啧啧。”这时,一声轻嗤从楼梯口落下。 沈琛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踱下台阶,“让你等我,没让你出墙吧?” “你胡说什么!”邱千脸色骤然一沉,“这是我朋友,来接我的!” “呵……”沈琛的目光慢悠悠扫过吴崇戍,最终定格在那把滴水的伞上,“怎么?二位打算雨中漫步,走回去?” “吴哥哥,我们走!”邱千不想再听他的阴阳怪气。 吴崇戍点头,手轻轻扶了下她的肩,像是安抚,又像无声的支持。或许是沈琛轻慢的语气刺伤了他,他不动声色地按下了口袋里的车钥匙。 门外,宝马车灯倏然亮起,划破雨幕。 “哟嗬!”沈琛短促地冷笑一声,“约会排场不小啊,还租辆宝马?” “你——别太过分!”吴崇戍脸色终于挂不住了,“你开的又是什么车?” “巧了,我今天开的也是宝马……的车标。”沈琛故意顿了一下,闲闲地往门框上一靠,视线钉在邱千身上,“过来。” “我不过去。”邱千冷着脸,声音绷得紧紧的,“你太不尊重人了。” 她一把拽住吴崇戍的胳膊,硬是从沈琛身边挤了过去。 沈琛轻嗤一声,惦着手里的车钥匙,“小子,追女人不光要看对方的脸——” “你什么意思?”吴崇戍猛地刹住脚步。 沈琛淡淡地扫过他平平无奇的五官,“还得看看你自己的脸!” “你——!”吴崇戍气得浑身发抖,眼看就要挥拳相向。 邱千心头猛地一紧,生怕两人在书店门口动起手来。她拽住吴崇戍的胳膊,几乎是把他拖向了停在不远处的车。 “吴哥哥,你别往心里去。他是天骥沈总的弟弟,也是我高中同桌,他脾气一直都是这样的。”坐进车里,邱千安慰道。 “没事。”吴崇戍声音低沉,伸手摇下车窗。冷风“呼”地灌入车内。 冰凉的空气让怒火平息了几分,“反正今天有空,顺路接你。” “嗯。”邱千轻轻出声,点点头。 外面雨势越来越大,劈里啪啦砸在车子上。 沉默片刻后。 “我怎么觉得……”吴崇戍忽然转过头,目光直直地探向邱千,“他喜欢你?” “怎么可能?”邱千像是被烫了一下,连忙摆手,“他就是专门找我麻烦,上学时就以捉弄我为乐,现在还是老样子。” “呵,是么。”吴崇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再追问。 引擎低吼一声,车子缓缓启动。 邱千扣好安全带,这才悄悄舒了一口气。刚才那一瞬间,她真怕两个男人会在书店就打起来。 不过,返程的路况并不理想。 车子走走停停,窗外的雨又急又大,视野中模糊一片。 这时,吴崇戍又叫了她一声,“小妹。” “啊?”她转过头。 “你明天有安排吗?我想……” “我明天和同学约了逛街。” “那明晚——“ “绿灯了!“邱千突然提高音量,“吴哥哥,该走了!“ “……” 吴崇戍无奈地笑了笑,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在逃避。车子重新启动时,他瞥见后视镜里一抹刺眼的蓝色。 “后面那辆蓝色跑车跟了我们一路,你认识?” 邱千转身望去,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车影。 “看后视镜。” 她倾身凑近后视镜。就在这时,蓝色跑车仿佛感应到什么,突然变道至右后方,车窗缓缓降下,一只长手伸出来,比了个挑衅的手势。 “肯定是沈琛。”邱千皱皱眉。 “他到底想干什么?”吴崇戍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经常这样骚扰你?” “他就……纯粹闲的!”邱千的手指攥紧书包带子,语气带着烦躁,“要不,前面地铁站放我下去吧?” “小妹,这是法治社会,你不用怕他。” “不是怕,”她摇摇头,眉头蹙得更紧,“他这人有时候根本不讲理。再说,这车是租的,万一他故意找茬磕碰……” 后面的话,邱千没有说出口,但是吴崇戍也听得明白。这车修一次不知道要多少钱,没必要和那个二傻子硬碰硬。 沉默片刻后,他点点头,“好吧,那你小心点。”随即缓缓减速变道,驶向最右侧车道。 后方的跑车也随之放慢速度,几乎同步。 等车子在临时停靠点一停稳,邱千就推开车门,抱着书包跳了下去。 “吴哥哥再见!”她顾不上密集的雨点,小跑着冲进地铁站入口的雨檐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几乎是同时,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沈琛的跑车嚣张地横在路边。 降下车窗,他探出半个身子,“在等我?” “别跟着我了,我自己坐地铁回去。”邱千别过脸不看他。 “傻不傻?有专车不坐非要挤地铁?”沈琛嗤笑一声,“那小子把你赶下来了?” 邱千要被他颠倒黑白的态度气死,“你到底想干什么?” “怕你被人骗,行不行?”沈琛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跟没进化好似的,上车!” 邱千不想理他,转身要走,身后却突然响起刺耳的鸣笛声,尖锐得几乎要刺穿耳膜。 她深吸一口气,捂着耳朵回过头,气冲冲拉开车门,“你到底要怎样?” 第61章 “不是说了吗?怕你被骗。”沈琛漫不经心地启动车子,“他要是老老实实把你送回公寓,我自然不会跟着。” “那要是没回公寓呢?” “要是敢带你去酒店……”沈琛突然踩下油门,引擎发出野兽般的轰鸣,“我就废了他。” 这个回答让邱千一愣。她转头看向沈琛的侧脸,一时无言。 这么多天的郁气,好像突然就消了大半。 她虚虚地抓着安全带,视线望向窗外。 几分钟后,感觉路线不太对,顿时又紧张起来,“这不是回公寓的路,你要带我去哪?” 沈琛斜睨她一眼,“酒店。” “你——”邱千猛地去拉车门,却发现早已被锁死,“疯了吗?放我下去!” “现在知道害怕了?”沈琛冷笑,“晚了!” “到底要去哪里!”邱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挺直了背脊。 “屠宰场。” “?” “把你当猪卖了。”沈琛懒洋洋地转着方向盘。 “沈二你神经病啊!”邱千气得声音都变了调。 沈琛猛地踩下刹车,转头逼近她,“再叫一声试试?信不信我现在就改道去酒店?” 邱千彻底放弃沟通,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她默默掏出手机。 “干嘛?”沈琛余光瞥见她的动作。 “报警。”邱千面无表情地按下110。 “操!”沈琛气笑了,“老子好心请你吃饭,你他妈要报警?真行。” 邱千一脸严肃地锁屏,“你刚才涉嫌谋杀未遂,还预谋分尸。” “哟,”沈琛挑眉,“这么快就承认是猪了?” “……”邱千索性闭上眼,拒绝继续这个荒谬的对话。 二十分钟后,车子竟真的停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邱千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条件反射般把书包护在胸前。 “啧。”沈琛上下打量她一遍,嗤笑,“就你这身材,也值得我图谋不轨?下车,去吃自助。” “多少钱一位?”邱千警惕地问,七年前那次面条的阴影还在。 “不知道、七八百吧。”沈琛熄火。 邱千立刻系回安全带,“那我不去了。” 第73章 “嘿!”沈琛气结,“还赖我车上了?” “我请不起你。”邱千往车门边又缩了缩。 “放心,今天我请客。”沈琛利落地替她解开安全带,嘴角噙着揶揄的笑,“瞧你这点出息,都七年了,还是这么小气。” 邱千撇撇嘴,这才提着书包准备下车。 “书包就别带了,”沈琛瞥了眼她怀里的书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拐了个高中生。” 餐厅位于酒店二楼,通透的玻璃墙敞开两扇门。圆弧形的落地窗将城市景观尽收眼底,中央的深红色吧台宛如水晶宫殿里绽放的玫瑰。 正值下午茶时分,用餐客人三三两两,静谧的空间里飘荡着轻柔的钢琴曲。 一位身形修长的服务生快步迎上,双手交叠欠身,“小沈先生,下午好。” “嗯。”沈琛随意点头,“两份套餐。” “今日推荐法式龙虾套餐和地中海烤鸡套餐,您看……” “就……”沈琛刚一开口,突然挑眉,玩味地看向邱千,“你点吧!” 邱千看了一眼服务生手中的菜单,上面没有价格,但是龙虾一听就要比烤鸡贵很多。想起曾经的惨痛教训,她毫不犹豫道,“烤鸡/吧!” “噗!”沈琛突然笑出声,摆摆手让服务生先下去。 然后,就用一种看原始人的眼神,看向她,“口味挺野啊?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 有毒吧! 邱千瞬间涨红了脸。这个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她气鼓鼓地转身,选了张靠窗的圆桌坐下,掏出手机用力划拉着屏幕,打定主意不再搭理这个神经病。 沈琛却浑不在意地挨着她坐下,下一秒,邱千又冷着脸霍然起身,径直走向对角线最远的座位。 “啧。”沈琛挤出一声,总算没再追过来。 餐点很快铺满桌面。 半只蜜色烤鸡泛着油光,衬着金黄的海鲜焗饭,奶油蘑菇汤蒸腾着热气,玻璃盏里还有一颗焦糖布丁。 邱千早就饿得五脏六腑都贴在了一起,正好也不愿意和沈琛闲聊,干脆直接扯下鸡腿,泄愤般塞了满嘴。 沈琛瞪大眼睛,捏着刀叉的手一顿。 他二十三年的人生里,从没见过哪个女生这么吃饭,嫌弃的眉头拧成死结,“你这么粗俗,还想嫁给沈一?” “……” 邱千差点被骨头卡到,咳了好几下,“你说什么?” “别装蒜,我知道,你看上我们家沈一了。”沈琛翘着二郎腿,叉子上那块肉悬在半空。 “我没有!”邱千脸一红,低头连喝几口汤。 “呵……”沈琛懒得和她争论,把肉丢进嘴里,就放下刀叉,双手抱在胸前靠在椅背上。 “既然看上沈一了,就离某些人远点。就今天死要面子那个,给沈一开车都不配。” “你不能这么说他。”邱千脸色沉了下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他是我的朋友!” “行行行,算我失言。”见她气得像只鼓胀的河豚,沈琛难得没再逗弄,拿起叉子敲了敲她的餐盘,“好好吃饭。” 邱千垂下眼——今天的沈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沉默地又吃了一会儿,她终究按捺不住心底的疑问,试探着开口,“你和沈骥到底……” “呵!”沈琛讥笑一声,不耐烦地打断,“这还没嫁给沈一呢,就急着管我们了?”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盘中的烤鸡,“安安心心吃你的-鸡-吧!” 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又重又慢,顽劣又不堪。 邱千忍不住蹙眉,终于彻底认清现实——她和沈琛之间,根本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从这一刻起,她决心闭紧嘴巴。无论沈琛再说什么,她都打定主意充耳不闻,绝不搭腔。 这招果然奏效。 一顿饭在诡异的安静中吃完,沈琛竟也规规矩矩地买了单,没再生出别的事端。 回程路上,他似乎有其他的事,电话接个不停。 邱千靠着车窗,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难得享受了一路清净。 假期第三天,雨还是下个不停。 她也没出门,就蜷在小床上重读《沙丘》。 这套书不知翻过多少遍。每次阅读,感悟各异,可脑海深处挥之不去的,总是那年圣诞清晨——操场上少年茕茕孑立的孤影。 这些日子忙得昏天黑地,沈骥与沈琛当年发生的事,几乎被她抛在脑后。但看两人如今的状态,即便她再开口问,怕也问不出什么。 或许,答案终会在某个恰好的时刻浮现。 第四天一大早,刘纯就回到了北临,两人提前结束休假,一头扎回工作里。 趁着大多数公司还在慢悠悠享受剩余假期,她们关起门来,把公司成立以来的每一笔支出和开销都仔仔细细地盘了一遍。 账本合上,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谱:就现在这连轴转的节奏,有必要再招个手脚麻利的实习生了。 任务刚定下来,刘纯就一拍胸脯,豪气干云,“放心!包在姐身上!高低给你捞个一米八五的男大回来!养眼又实用!” 看她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邱千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眼疾手快地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擦擦,口水快滴到账本上了。” - 七天眨眼而过,节后第一个工作日,天空被雨水洗得透亮澄澈。 天骥总部紧急召开了一个海外市场风险评估视频会。 走进7层沉浸式会议室,邱千没看到期待中的身影,却意外撞上了杨柳。 两人视线一触即分,心照不宣地各自走向会场两端——这样正好,眼不见为净。 很快,巨大的弧形屏幕倏然亮起,清晰地映出美国公司会议室的实时画面。 一位金发碧眼、约莫五十岁、气质干练的女人走进会议室。而当她身后的身影清晰映入眼帘时,邱千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沈骥原来去了美国。 美方会议室里围坐着十几个人,沈骥是其中唯一的黑发亚裔面孔。即便置身于一群肤色迥异的人群中,他那份沉静而强大的气场依然锋芒不减。 国内这边,海外部市场副经理简要通报了当前情况。紧接着,屏幕那端的美国公司代表就近期复杂的国际形势展开了分析与建议。 邱千拿起手机,起身绕至会议椅的后排,对着整个会议现场,快速而精准地拍下几张照片,以备后续留档。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骥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好几次,她悄悄抬眼,都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深邃的眼底。 几个无声的交锋回合下来,她耳尖已然悄悄发烫。 很快,轮到沈骥发言。 他从容起身,走到前方的发言台。目光扫过台下时,眉宇间那份清隽更添了几分疏离的矜贵。发言全程英文,没有借助任何讲稿,对美洲市场的洞察精准深刻,一切了然于胸。 邱千终究没忍住。再次悄悄举起手机,佯装拍摄会议全景,指尖却不动声色地滑动放大焦距,将镜头对准屏幕中央那个身影,快速连按了两下快门。 一张捕捉到他发言间隙抬眸望来,唇角似乎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另一张则定格在他从容抬腕看表的瞬间。 做完这一切,她心跳微快,迅速收起手机,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抓起笔在本子上装模作样地记录起来。 二十分钟后,会议结束。 邱千随着人流起身走向门口。刚迈出一步,一道身影突兀地挡在了她面前。 杨柳双臂环抱,挑剔的目光将邱千从头到脚逡巡了一遍,鼻腔里轻嗤一声,“呦,你还有脸来开会?” 邱千心下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你什么意思?” “想知道?”杨柳扬着下巴,高高在上,“那就去一趟品牌部,这会儿,李总监估计已经被你气得血压飙到一百八了。” 第62章 16层品牌部,此时已经炸了锅。 邱千推门进去的瞬间,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她身上。四周陷入突兀又诡异的寂静,只有小洪朝她招了招手。 邱千不明所以地走过去。 小洪压低声音,把手机塞到她眼前,“快看!这是不是你?” “什么?”她下意识接过来。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像是什么路人采访的合辑片段,背景模糊不清。但当画面切到第二个人时,邱千的心猛地一沉——那分明就是她! 采访者并未出镜,只有一支话筒伸出来。 “小姐姐,请用一个字形容你的身材。” “辣。” 邱千瞪大眼睛——她从没回答过这种问题啊! “请用一个字总结你的择偶标准。” “大。” 冷汗瞬间冒了出来。这都什么跟什么?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第74章 “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吗?” “渴。” 荒唐透顶!这分明是张冠李戴!现在的营销号为了博眼球,居然毫无下限! 视频仍在播放: “请用一个字,概括你最最看重的东西。” “性。” ??? 屏幕上,一个血红的、硕大的“性”字猛然弹出! 轰——! 仿佛一把邪火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邱千头皮发麻,眼前一黑,踉跄着几乎站不稳。 “你没事吧?”小洪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要不……我把视频发你?” 邱千麻木地点点头。 显然,刚才杨柳阴阳怪气指的就是这个。从大家心照不宣的眼神来看,这段视频恐怕早就在品牌部、甚至整个天骥传开了。 她长吸一口气,拖着沉重的双腿挪到电梯间。 小洪的微信很快弹了出来,正是一个视频链接,发布者竟然是“vc哥说日本”的官方大号! 邱千调成静音播放,弹幕刺眼地刷着屏,下方评论和转发都已突破1w+。 “真是你吗?”小洪的消息紧跟着又追了过来,末了还不忘提醒一句,“办公室的人……应该都看过了。” “是我。但他当时问的根本不是这些问题。”邱千手指僵硬地回复完,目光扫过屏幕顶端——那里还躺着12个未接来电,全是刘纯打来的。 微信里,刘纯的信息更是刷了屏,最上面一条,同样是那个该死的视频链接。 那天参加vc哥的签售,现场有派发盲盒活动,条件是参与他们组织的街采,当时她回答那些问题时,就感觉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 现在想来,那些古怪的问题,根本就是为恶意剪辑埋下的钩子!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扭曲事实、制造噱头来的! 刘纯的留言从最初的愤怒指责,到后来的拼命道歉,几十条信息像潮水般涌入: “他们太恶心了!原来那个盲盒是用你的尊严换来的!呜呜,宝子我对不起你……” “不对不对!宝!他们问的肯定不是这些吧?这绝对是恶意剪辑!打死我也不信这是你!”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粉那个垃圾sb哥了!!” “宝,你理理我!营销号为了流量什么屎都敢编,你别往心里去啊!” “那些在评论区喷粪的键盘侠,中午吃的都是屎!你浅千万别看!!” …… 邱千背靠着冰冷的楼梯间墙壁,脑中嗡鸣一片,心乱如麻。 说实话,评论区那些污言秽语,她根本不在乎,大不了不看。 真正让她忧心的,是万一有人吃饱了撑的人肉她——那不仅会连累千纯工作室和天骥集团的声誉,更可能波及福利院和孩子们! 怎么办?! 当务之急,必须立即向品牌总监报备。无论如何,不能因这场无妄之灾,影响到至关重要的项目合作。 邱千顾不得多想,用力吸了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思绪,果断推开楼梯间的门。 品牌部大办公室里,议论声正此起彼伏。见她去而复返,瞬间又都噤了声。 杨柳更是踩着高跟鞋,一脸幸灾乐祸,跟着她左晃右晃。 邱千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总监办公室门前,抬手叩响了门板。 “进来!”门内传来硬梆梆的声音。 邱千推门而入。 总监左手攥着手机,右手握着笔,见来人是她,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 “总监,抱歉打扰您。”邱千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开口,“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请您放心,绝不会让天骥的声誉因此受损。” “你怎么处理?!”总监正在气头上,声音不自觉地拔高,“邱小姐!你自己就是开公关公司的,怎么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对不起,总监,”邱千挺直脊背,迎上他喷火的目光,“我向您说明一下具体情况。国庆期间,我去书店参加签名售书活动,现场有街采送盲盒的环节。我确实参与了街采活动,但视频里那些争议性问题,并非现场真实提问,而是后期恶意配音的。” 解释完毕,办公室陷入几秒空寂。 片刻过后,总监才抬起头,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点,“真相是什么,现在对我、对天骥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你立刻、马上把这事摁下去!” 从办公室退出来后,邱千脚步虚浮地走向楼梯间,阴凉寂静的楼道,终于给了她一丝喘息和思考的空间。 眼下,解决办法只有两个:一是删了视频,但不排除有无良自媒体会二次加工;二是让vc哥把原版发出来。 坐在冰冷的楼梯上,她把那天的事仔细捋了一遍。当时接受采访时,似乎有两个粉丝也在用手机拍摄现场活动,镜头还扫向了她这边。 如果能找到这两个粉丝,就能还原真相。可网络发酵的速度快得惊人,根本容不得她慢慢去大海捞针。 “唉!”邱千疲惫地叹了口气,将脸埋进膝盖。 “躲这偷偷哭呢?”这时,消防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地闯进来。 她抬起头,竟然是沈琛。 “你来干什么?” “啧……”沈琛懒洋洋往门上一靠,摸出一根烟叼进嘴里,“我来看看新晋网红够不够辣。” “……” 邱千被烟味呛得皱眉后退,不想纠缠,起身就要走。 沈琛长腿一伸,精准地横在狭窄的台阶上,堵住去路。 “你想干嘛?”邱千声音绷紧。 “我刚来,你就要走?”沈琛晃了晃挡路的腿,吐出三个字,“让让道。” 邱千抬眼,警惕地盯着他,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让我坐会儿,”他嘴角勾起一抹痞笑,眼神带着明晃晃的威胁,“不然,我就坐你腿上。” “……沈二你有病吧!”邱千没忍住,这人是刚从精神病院出来吗? 沈琛也不介意挨骂,反而勾勾唇,“要不,你坐我腿上?” 说完,作势要伸手抱她,吓得邱千赶紧挪开位置。 沈琛大大咧咧坐下,烟夹在手上,“放心!我一会儿就叫那小子把视频删了,敢不听话,我就剁了他。” “不行。”邱千想也没想。 “嗯?” “杀人犯法。” 沈琛气得想笑,“你也就敢冲我咬牙切齿的,还没问你呢,拍得什么鬼!你觉得自己身材很辣?还想要……” “是他们套路我的!”眼看着那个脸红心跳的词就要从他嘴里蹦出来,邱千连忙打断。 “他们问我签售会规模大不大,问我四川火锅辣不辣!” “真的?”沈琛皱眉,“还有呢?” “问我喜欢吃桃子还是杏。” “那你怎么不说喜欢吃桃子?” “我就是说的喜欢吃桃子,他们又问我,不喜欢吃桃还是杏!” “啧……”沈琛抖抖腿,“这个vc哥有点意思啊!行,你先回去上班,晚上等我消息。” 邱千抿抿唇,“你不会真要去砍人吧!” “怎么?你担心我?”沈琛又不怀好意地凑过来。 “没有。”邱千一板一眼开口,“我是怕你斗殴又被他拍下来,衍生二次舆情,对天骥造成更大影响。” “咝……” 沈琛烦躁地站起身,一把捞起她的手臂,“回办公室去,多大点事儿,至于躲这来?” “我不是躲,我是在思考,”邱千被他像小猫一样提起来,还不忘嘱咐他,“你可别去打架啊!要是能联系到vc哥本人,就带我一起去。” 与此同时,美国奥黑尔国际机场,vip候机室。 沈骥靠坐在沙发上,双眸微阖,眉心微蹙,周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寒意。 四下安静清冷,只有手机在茶几上嗡嗡震动不止。 片刻,他缓缓掀开眼帘。屏幕上挤满了群消息: 睡美羊羊:【没人看我发的视频???】 睡美羊羊:【没想到小黄私下里玩得这么嗨!】 睡美羊羊:【能喘气的都吱一声!不然小爷明天挨个送白包!】 睡美羊羊:【人呢?沈一?】 睡美羊羊:【……】 沈骥面无表情地关掉微信,接过贵服递上的红茶,轻抿一口。 助理章邰在一旁抹了把额角的汗,小心翼翼地汇报,“大太太说、说明天上午约了美术馆馆长品茗。明天晚上,还安排了一场华人晚宴,邀请……” “航班几点落地?”沈骥突然打断,“那个vc哥什么来头?” 章邰连忙道,“是个旅游网红博主,已经派人处理了。航班经停香港,到北临傍晚五点左右。” “嗯。”沈骥略一颔首。 “那董事长和大太太这边……” “我会和她解释。” “好的,沈总。”章邰收好行程单,直起身,“那我先去安排了。” 第75章 沈骥抬扯了扯领带,没有回应,算是默许。 片刻后,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那个沉寂许久的微信对话框。 邱千的头像是一张卡通风景照,金黄的银杏树下,一个小小的秋千随风摇摆。 自从加上好友之后,两个人只有过一次转账记录,聊天界面空空如也。 他的目光在那小小的头像上停留片刻,指尖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轻轻一点,滑进了她的朋友圈。 最新的一条状态发布于一个小时前—— 没有文字,只有一条气鼓鼓、头顶冒火的小蛇表情包。 沈骥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几乎能想象出屏幕那头,她此刻气到炸毛的样子。 不过,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坐以待毙,大概正火力全开琢磨怎么反击。 印象里,邱千似乎没在他面前掉过泪……除了那次在奶茶店,被许炀无意间戳中“妈妈”两个字。 拇指轻轻抚过那条气呼呼的小蛇,他点回对话框,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 【别担心,我会处理。】 第63章 嗡嗡——嗡嗡—— 沉闷的手机震动声从办公桌抽屉深处闷闷地传来。 邱千强迫自己不去看——刚刚她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评论区,那铺天盖地的恶意差点让她眼前一黑。 干脆把手机扔进抽屉最里面,用力关上,眼不见心不烦。 沈琛那边依然没有消息,看来还没找到“vc哥”本人。 就算沈琛能帮她删除那段视频,但现在铺天盖地的自媒体账号,怎么可能放过这种自带争议的热点?随便截取一段,配上耸人的标题,又是一条崭新的流量爆款。 可她暂时也想不到更有效的解决办法了。 邱千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或许事情没那么糟。 她拉开抽屉,决定问问刘纯有没有粉丝群能帮忙引导下舆论。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未读微信赫然跃入眼帘。 沈骥:【别担心,我来处理。】 …… 一股热意猛地冲上鼻腔,直逼眼底。邱千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沈骥不是在美国吗?他也看到了那个视频?他甚至……连一句原委都没问? 从风波骤起,刘纯的震惊追问、沈琛的玩笑确认、小洪小心翼翼的试探……所有人的关心,都不可避免地围绕着同一个核心——“那视频里的人是不是你?”、“你为什么要录那种东西?”…… 只有沈骥。 他越过了所有的质疑和恶意,直达她身处漩涡的困境,给出了最直接也最有力的承诺——他来处理。 虽然她向来不是坐等援手的人,但这不问缘由、毫无保留的信任,还是如同一道撕裂阴霾的强光,精准地照进她心底。 就在这一刻,深埋的记忆被猛地唤醒——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海选失利又遭人诬陷的至暗时刻。那时,沈骥同样没有一句安慰或质疑…… 他只是在那面“南瓜日记墙”上,默默留下了一段小小的、却足以点亮她整个世界的句子。 啪嗒! 一颗滚烫的泪珠突然砸落在手机屏幕上。 邱千慌忙抽出纸巾,飞快地擦去屏幕上的水渍,又下意识吸了吸发堵的鼻子。 巨大的安慰裹挟着酸涩猛烈地冲击着她,喉咙发紧,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想向上弯起——让她既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又想不管不顾地笑出声。 航班刚飞越半个太平洋,章邰就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沈总,原视频已经删除了,但不是我们安排的,是邱小姐自己做的。” 紧接着,章邰又发了一条链接,是另一个视频号的页面,点击量赫然已突破10w+。 沈骥点开链接。屏幕上播放的,是邱千接受街采时的原版视频。评论区与弹幕早已炸开了锅,清一色地倒向邱千这边: “vc哥为了流量脸都不要了?恶意剪辑坑人!” “这么套路一个女孩子合适吗?要不是有完整版,真被他骗了!” “反转虽迟但到!坐等vc哥滑跪道歉!” “张冠李戴玩得飞起,亲妈看了都认不出这是同一件事吧?” “课代表总结:vc哥,危!” “……” 很快,第三条章邰又发了第三条链接,这次是vc哥本人最新发布的一条视频。 内容依旧是那个引发争议的片段,但结尾处,vc哥本人出现在了镜头前,表情带着一种刻意的“幡然醒悟”: “hello各位!vc哥在这里和大家开个小玩笑![摊手]其实呢,这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实验,专门用来揭露那些无良媒体是如何恶意引导舆论、断章取义的!目的是提醒广大网友,上网千万要擦亮眼睛,保持理性思考,别盲目跟风评论转发哦!欢迎继续关注,我们下期见!” 看着屏幕上vc哥煞有介事的“澄清”,沈骥眉梢微挑,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一场沸沸扬扬的舆论风暴,竟如此戏剧地、甚至堪称“完美”地落了幕。 沈骥脑海中不由地浮起《小窗幽记》里的一句话——御事而留有余不尽之智,用以提防未测之变。 原本他没读过这本书。 七年前,他在最低落时,看到邱千在南瓜日记墙上写了一句——将难放怀一放,则万境宽。 他查了出处,才找来《小窗幽记》一读。 这似乎也正是邱千的处世之道—— 无论何时,总为对方留有余地。无论是高中时代的邱千,抑或初入职场的邱千,她总有办法,将事情处理得尽可能圆融周全。 为vc哥寻一个冠冕堂皇却又不失体面的台阶,由他亲自为这场风波画上句号。网上那些喧嚣嘈杂,自然便会渐渐平息。 思忖片刻,他放下手机问,“她怎么找到这人的?” “听说是小沈总找到的……” “怎么又是他?”沈骥脸色倏然沉了下去,“落地直接去沧廪。” “好的,沈总。” 章邰默默缩回一旁。boss这反应……莫不是吃醋?可既然对邱小姐有意,您倒是有所行动啊?不能因为买一次衣服被退回来,就偃旗息鼓啊! - 次日清晨,刘纯坐在马桶上,捧着手机哈哈笑个不停,还不忘吹一波邱千的彩虹屁。 “还得是我宝子!大佬的女人就是不一样,雷厉风行、机智果断、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沈总要是不娶你,那真是天骥的一大损失……” “等你嫁给沈总,我们千纯和天骥就是强强联合,如虎添翼……” 邱千实在听不下去,索性关上洗手间的门,留她在里面独自发挥。 吃过早饭,邱千直奔天骥,找总监汇报。 总监早已是满面春风,“视频我看到了,处理得非常漂亮!不愧是我们选定的合作伙伴。这个案例堪称经典,邱小姐甚至可以把它放进千纯的业绩展示里,作为标杆案例来推荐。” “谢谢总监。”邱千深深鞠了一躬,“这次确实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千万别客气。”总监脸上难掩意外与惊喜,“说实话,没有这次事件,我还不能这么全面地见识到千纯和邱小姐的实力。以后有合适的外包工作,我一定优先推荐你们。” “谢谢您的肯定,千纯一定全力以赴。” 走出总监办公室,邱千迎面就撞见了趾高气扬的杨柳。 对方显然憋着一肚子不服气,端着杯滚烫的咖啡,刻意放慢脚步在走廊上左摇右晃,眼神挑衅地斜睨着她,那架势,分明是故技重施,又要“失手”把咖啡泼到她身上。 但邱千这次可没给她机会。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就在杨柳假意趔趄、手臂微抬的瞬间,邱千快如闪电地伸出右脚,精准地绊在杨柳的鞋尖前。 杨柳完全没料到这一出,重心猛地失衡,惊叫一声,一个趔趄狠狠向前扑去! “哗啦——”一声刺耳的脆响,整杯热咖啡一滴不浪费地全浇在她身上。 “哎呀!杨经理,您没事吧?”邱千立刻换上无比关切的表情,声音里满是“真诚”的担忧,迅速从包里掏出纸巾,要上前帮她擦拭。 杨柳今天穿了件浅杏色真丝长裙,此刻深浓的咖啡渍正以惊人的速度在胸前疯狂晕染、渗透,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几缕被咖啡溅湿的头发黏在脸颊,更是狼狈。 “你!”杨柳被烫得倒吸冷气,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邱千的手指都在打颤。 可身上的黏腻也容不得她再发作,*只能狠狠剜了邱千一眼,捂着胸口,踉跄着冲向洗手间。 邱千心情大好,离开天骥便径直回了沧廪。 出乎意料的是,这场危机化解竟在业内火速传开。 短短一天,她的手机几乎被猎头电话打爆。好几家知名大厂纷纷抛出橄榄枝,试探合作意向。整整一天,手机几乎都没停歇。 第76章 可唯独沈骥的微信对话框,始终安安静静地躺在列表顶端。那条“我来处理”的信息,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心头,她迟迟不知如何回应。 想中规中矩回个“谢谢”,又觉太过敷衍。想说“已经处理好了”,又怕显得不识抬举。 思忖再三,她指尖轻敲,多写了几句: 小秋千:【谢谢!你还在美国吗?什么时候回来?】 正要发送时,她蓦地顿住——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盼着他回来似的? 她抿了抿唇,指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删了个干净。 就这么对着空白的输入框删删改改,磨蹭了小半日,最终发出去的,依然只有那最稳妥也最疏离的两个字: 【谢谢。】 ……算了。 一直捱到下班时分。刚收拾好东西,握在掌心的手机猛地一震。 屏幕亮起,赫然跳出沈骥的名字:【下楼】 邱千心头毫无预兆地一跳,快步闪进电梯。 梯门一开,她抬眼望去——暮色中,一台黑色宾利正静静泊在公司正门口。 车灯亮着,车窗半降,男人指间夹着一点猩红,在夜色里明灭。 听见脚步声,他侧过脸。 路灯的光影划过他深刻的眉宇,发丝略显凌乱,下颌依稀可见淡青的胡茬,黑色羊绒大衣的领口随意敞着。 下一秒,那挺拔的身影已近在眼前,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也随之笼了过来。 邱千呼吸微滞,脚下仿佛踩在虚软的云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落地。”他声音低沉,透着风尘仆仆的微哑。 一阵冷风拂过,她下意识吸了口凉气,“你、是来找我的?” “不然呢?”沈骥唇角微勾,短促一笑,利落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上车。” 邱千坐进温暖的车厢,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红茶气息,思绪还有些懵。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过密集,像被按了快进键,几乎没给她喘息的空间。 “想吃什么?”沈骥系好安全带,目光沉静地转向她,“给你压压惊。” 看来他已经知道事情解决了。 邱千定了定神,刘纯这几天挂在嘴边的“神仙烤鱼”倏地跳了出来—— “马连路上有家烤鱼,听说口味很多,环境也不错。” “好。”沈骥应了一声。 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车厢内一时陷入安静。邱千蜷了蜷手指,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思绪却纷乱如麻。 他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周四才到吗?他说他会处理……难道他也去找了vc哥? 这个念头刚冒尖,一股强烈的悔意就攫住了她。 ——糟了!事情解决那一刻,就该立刻告诉沈骥的! 这样一来……他岂不是白跑一趟?甚至还可能做了些无用功?都怪自己昨晚心烦意乱,犹犹豫豫拖到现在…… 这感觉,简直像把别人郑重递来的好意随手扔在了地上,还摔得四分五裂——显得她既不领情,又糟蹋东西。 思及此,喉头骤然像被什么堵住。邱千张了张嘴—— “到了。” 沈骥的声音突然响起,车子已稳稳停在了灯火通明的烤鱼店门口。 第64章 今天的路况出奇顺畅,快得几乎有些不真实。那份酝酿了一路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走进店里,只剩三楼一个小包间。地方不大,方桌顶多坐四人。 两人在窗边相对落座。窗帘半掩,深蓝的夜色宛如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嵌在窗框里。 服务员递上菜单。沈骥接过,自然地推到邱千面前,“你来点,我不挑。” 猜测沈骥或许不常光顾这类小店,她便选了最稳妥的搭配:金针菇、豆皮、海带、青笋,外加六条黄骨鱼。 “可以吗?”她抬眼询问。 服务员核对菜单时,沈骥目光仍落在窗外,只眼睫微抬,低低应了声,“嗯,好。” 邱千想了想,又加了一份店里唯一的茶饮——苦荞茶。 很快,焦香微苦的气息便在狭小空间里氤氲开。 包间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嘈杂,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沈骥脱下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顺手解开衬衫领口那颗纽扣,利落的锁骨线条在领口下若隐若现。 邱千下意识地垂下眼睫,避开了那片皮肤。 这时,沈骥忽然开口,“微信,怎么才回?” “……” 该来的总归要来。 邱千无意识地揪着桌布褶皱,声音发飘,“没、没看到信息,这一天电话就没断过。”后半句倒是不假。 “呵,”沈骥唇角勾起极浅的弧度,“还以为你气得把手机砸了。” “哪有!”邱千眼皮一跳,心虚猛地涌上来。 ——毕竟昨天她确实像躲避洪水猛兽般,把手机关进了抽屉。 也确实看到了他的信息,没有及时回。 沈骥微微一笑,转了话题,“事情处理得很漂亮,怎么想到的?” 邱千总算松了一口气。 “一开始,”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我本来只是想找他商量删视频的事。但那人根本不同意,还特别理直气壮!说什么只是娱乐效果!” “然后呢?” “然后……我突然想起上次在梧东谈判,陈总不也是虚虚实实的出招嘛?” 邱千深吸了口气,语序渐渐加快,“我就直接对他说,已经找到原版完整视频了,要是不删,我就把完整版放出去!看他半信半疑,我立刻趁热打铁——让他自己主动把原版视频发出来,再配上段诚恳的解释说明,危机变转机,大家双赢,他这才照做。” “……这就完了?”沈骥身体微微前倾,眉梢微挑。 “嗯。”邱千语气里带着小得意,却又被他这反应弄得有些茫然。 沈骥没立刻接话,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那杯苦荞茶,啜了一口,才抬眼,“要是我,还要借这波流量,让他狠狠给千纯打个免费广告。” “啊?对哦!”邱千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感觉好像错过了一个亿,“我当时光顾着灭火了,脑子里一团乱,根本没想这么多!” 沈骥低笑一声,笑意在眼底漾开。 他放下茶杯,指腹无意识地沿着杯沿摩挲了一下,状似随意地开口,“那家书店……是我们以前去过的?” “你还记得?”邱千眼睛倏地一亮,脱口而出,“要不是沈琛认得那老板,我们也没那么快揪住vc哥。” “当然记得。”沈骥转回视线,幽深的眸子直直看进她眼里,“你和沈二在迷宫里转晕了出不来,最后是我把两只迷途小羊领出来的。后来,你们俩倒是开开心心结伴吃饭去了。” “……” 邱千心尖一颤,这话看起来明明很平常,可不知怎么,她竟品出一点若有似无的……委屈?好像当年故意不带他似的。 她下意识撇清,“不是约好的!是沈琛非要缠着我请他吃面不可!他还狮子大开口,狠狠宰了我三百多块!” “哦?”沈骥眉峰微动,指节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一下,“你请他吃三百多块的面条——” 他顿了顿,慢悠悠接上,“就请我吃一碗馄饨?” “……” 完了,越描越黑。 邱千索性咬紧下唇,盯着桌布上细密的纹理,彻底成了哑巴。 今天的沈骥实在太不对劲了。那眼神时深时浅,仿佛带着无形的钩子,无端搅得她心慌意乱,坐立难安。一股莫名的燥热悄然从颈后窜起。 她有些局促地在椅背上蹭了蹭,试图缓解那份不自在,却毫无作用。最后,干脆也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 就在衣服刚刚搭好时,“吱呀”一声轻响,包间门被推开,服务员端着硕大的烤鱼盘侧身进来。 盘子里油泡沸腾,热气裹挟着霸道浓烈的香气汹涌升腾,蛮横地冲散了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氛围。 与这汹涌香气同时抵达的还有——她的胃。 “咕噜。” 一个响亮又突兀的声音,毫不客气地从她空荡荡的肚子里传了出来,格外清晰。 邱千的脸颊瞬间烧红。 这两天食不知味,胃里空空如也,此刻被这浓烈的饭香一激,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发出了最直接的抗议。 幸好,沈骥仿佛浑然未觉。他神色自若地拿起一双筷子,轻轻放到她面前的骨碟上。 “吃吧。” 邱千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慌忙埋下头,无比专注地对付起碗里那小半碗米饭。 片刻过后—— 一口裹着厚重红油的辣椒突然呛进喉咙! “咳、咳咳!”她呛咳着,抓起冰水猛灌几口,才勉强压住那股火辣。 缓过气抬起头,视线无意间扫过沈骥的骨碟——几乎空空如也,只躺着几片煮烂的青笋和几块豆皮。 第77章 再低头看看自己面前的小碟子——剔出的鱼刺已堆成尖尖小山。 鲜明的对比让她微微一怔。 “是不是……”她试探着开口,声音还带着点呛咳后的微哑,“太辣了?不合胃口?” “没有,味道很好。”沈骥语气如常,又从容地夹起一小块海带送入口中。 他吃得不急不徐,仿佛在刻意放慢节奏等她。 这个念头让她再次瞥向沈骥面前丝毫未动的烤鱼。 突然,一个模糊的记忆闪过脑海——前几次和他吃饭,餐桌上似乎从未见过鱼的影子。 就连在沈园那次家宴上,也是如此。 难道……他根本不吃鱼? 她忍不住侧过头,试探着轻声问,“你是不是怕腥?这家的鱼烤得很透很焦,火候十足,没什么腥味的。” 沈骥的筷子突然一顿。 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抬眼看她,目光反而垂落在自己面前的骨碟上,声音极轻,“不是,我不太饿。” 这理由实在敷衍,刚下飞机,怎么会不饿。 沈骥依旧坐得笔直,姿态堪称端正,却只夹了几口素菜,对眼前那盘色泽诱人、香气四溢的烤鱼视若无睹…… 这近乎刻意的回避,让一个荒唐却又合理的念头倏地钻进脑海—— 像他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到大被众星捧月般伺候着的豪门少爷,恐怕连吃鱼这种小事,都有人提前把刺剔得干干净净,直接送到嘴边吧? 所以,真相可能是……他根本就不会挑鱼刺?! 答案清晰的瞬间,一股难以抑制的笑意如同气泡般直冲喉咙。 邱千慌忙咬住下唇,猛地低下头,假装去喝面前那杯水。 那个无所不能、随时能掌控一切的沈骥,竟然……被小小的鱼刺给难倒了?!这反差带来的荒谬感几乎让她破功。 沈骥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神色变得更加不自然,连向来冷硬的耳根,都悄悄漫开一丝极淡的红晕。 邱千心中暗笑,正想再偷瞄一眼他这百年难遇的窘迫模样—— 一旁的手机突兀地嗡嗡震动起来。 下一秒,沈骥脸上的不自在倏然褪尽,周身气息骤然冻结。 他迅速起身,只丢下一句“接个电话”,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包间。 径直走到走廊最僻静的拐角,沈骥才站定,“喂?” 电话那头,女人的语气明显带着不悦,“你怎么不声不响就回国了?知不知道我还安排了一堆节目!” “有事。”沈骥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没什么表情,“下个月有时间再去看您。” “听你爸爸说,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嗯。” “什么时候带来让我看看?” “再说吧,”沈骥语气平淡,带着明显的疏离,“您保重身体,我挂了。” 通话结束,沈骥在原地静了片刻,才沿着悠长的走廊返回。 推开包房门,脚步倏地一顿—— 在他面前那方洁白的骨碟里,竟静静卧着一条被剔得干干净净的鱼! 鱼头已被干净利落地去除,只留下鱼腹最丰腴饱满的腩肉。鱼肉被剔得细腻光洁,不见一丝骨刺的踪影,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一股微妙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撞上心口。 记忆里,除了姨妈和保姆刘妈,邱千是第三个这样细致为他剔除鱼骨的人。 他甚至能清晰地勾勒出那个画面:女孩纤细的手腕素净简洁,不戴任何配饰,两根乌木筷子在她白皙的指间灵巧地翻转、游走,专注而耐心。 沈骥猛地抬眸,目光越过餐桌,直直地、毫无遮掩地落向邱千。 几乎是同时,邱千也正悄悄抬眼看他—— 四目相接的刹那,她眼睫猛地一颤,慌乱的红晕迅速从耳根爬上脸颊。 沈骥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一股汹涌而陌生的悸动,瞬间冲开了理智的闸门,奔腾而至。 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他沉默落座,伸出筷子,稳稳夹起碟中那块温软细腻的鱼肉,缓缓送入口中。 鲜美的滋味在舌尖温柔地化开——味道,果然很好。 “谢谢。” 他顿了一下,语气低了几分,“小时候,我被一根很细的鱼刺卡住过,连夜送到医院才取出来。我父亲很生气,以后就不准厨房再做鱼了。” 第65章 话音落下的瞬间—— 小小的包间里陷入一片深沉的寂静,唯有烤盘底层的洋葱发出微弱滋滋声。 这……似乎是沈骥第一次向她揭开过往? 邱千悄悄吸了口气,一股酸涩混着奇异的甜味悄然漫上心尖。 她抬起眼,声音带着一种柔软的试探,“那、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沈骥几乎是立刻应声。 邱千唇角弯起一个回忆的弧度,“六岁那年,有家工厂给福利院捐了一批鱼肉罐头,院长特别高兴,给每个去上学的小朋友都塞了一罐。” 她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雀跃,“那是我第一次吃鱼罐头,好吃到连最后一点汤汁都拌着饭,吃得干干净净!” “可是……万万没想到,那晚好多小朋友都因为腹泻进了医院。原来,那批罐头早就过期变质了。” “那你呢?”沈骥脱口而出,“你怎么样?” 邱千摇摇头,“我没事,我从小身体就很好。” 她顿了顿,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执拗的小女孩,“后来那批罐头全被销毁了,我还偷偷跑去找院长,让她给我留着,我不怕肚子痛,可惜被院长板着脸拒绝了。后来我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了好久。” “……” 沈骥呼吸一沉。 明明是苦涩的过往,从她口中讲出来,却像是在分享童年趣事。 眼前这一幕,悄然与七年前图书馆那个午后重合—— 彼时,他掌心微潮,喉头发紧,不敢承认看过她那篇关于身世的作文。 而她,就那样迎着光,清澈坦荡地将自己的故事和盘托出,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自然。 似乎每一次,当他在往事前踟蹰难言时,她总能以最坦然的姿态,将那些沉重轻轻托起。 一股隐秘的暖流悄然漫过心底,仿佛人生中那些被他视作缺憾的罅隙,正被她无意洒落的阳光温柔填满、抚平。 沉默在两人之间徘徊,目光却不期然相撞。 就在视线交错的刹那,邱千竟似被那幽深的眸子牵引着,鬼使神差地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袖口。 那细微的触碰,像一颗石子投入静湖,漾开圈圈涟漪,难以言喻的微醺倏然弥散。 这奇异的氛围一路蔓延,直到回去的路上。两人都默契地沉浸其中,谁也没有打破这份心照不宣的宁静。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流淌的星河,连绵不绝地滑过车窗玻璃。 车厢内,这份弥漫的寂静愈发微妙,唯有空调嘶嘶的风声和轮胎碾过路面的轻响,在无声的间隙里往复。 不知过了多久,沈骥忽然开口,“照片,给我看看?” “嗯?”邱千下意识地侧过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含着半笑的眼里。 “昨天——”沈骥刻意停顿了半拍,拖长的尾音在车厢里格外清晰,“会议室的照片。” “……” 邱千脑子里“嗡”的一声! 完了!偷拍被发现了?!可他当时明明在全神贯注地发言,怎么会分神注意到屏幕这端、角落里举着手机的她?! 一股滚烫的热意从脖子根直冲上脸颊,耳朵尖瞬间烫得惊人。 否认已经来不及了。 她认命般地、慢吞吞地伸手去摸手机,“那个……我、我找找看。” 指尖一划开相册——更糟! 屏幕上密密麻麻铺满了缩略图。除了最新那两张无比清晰的“罪证”外,还有几十张她平时在各种会议上拍的。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有两张还是她从oa系统视频里截图下来的! 一股巨大的羞耻混合着热气,如同火山喷发般直冲头顶! 她条件反射地将手机塞回口袋,声音也因为心虚拔高了一度,“我手机突然没电了!等、等回去充上电,我发给你吧!” “嗯,行。”沈骥淡淡应了声,居然真的没再追问。 邱千紧绷的神经刚要松懈,一口气还没完全吐出来——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尾音微微上扬,“所以……到底拍了我多少张?” “……” 邱千猛地抬起眼,心脏几乎要撞出胸腔! 沈骥不知何时已完全侧过头来,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正毫不避讳地、直直地锁定着她! “我、我没有拍你!”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语无伦次地辩解,“我……是拍的会议照片!全景的那种!” “噢——”沈骥拉长了声音,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极具深意的弧度。 第78章 车厢内的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邱千身体僵硬,大脑一片空白,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模糊成一片。 就在她感觉快要在这无声的对峙里融化时,车身一个平稳的停顿,惯性让她微微前倾,她才彻底惊醒—— 车子不知何时已悄然停在了她公寓楼下,熟悉的建筑轮廓如同救命的浮木。 “到了。”沈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尴尬。 邱千如蒙大赦,“谢谢!路上小心!” 抢着说完,她不敢再看沈骥的眼睛,一把推开车门便钻了出去。 冰冷的夜风瞬间裹住她滚烫的脸颊,她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沉沉的、带着玩味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仓皇的背影,直到公寓大门“砰”一声关上,才将那无形的压力隔绝在外。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邱千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脏,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 然而,当理智稍稍回笼,一阵强烈的沮丧又涌了上来,她到底在怕什么?!鱼刺都挑了,就算承认拍照了又怎样! - 这一晚,西伯利亚冷空气大举南下,覆盖华北地区。寒潮过境,北临市的气温一路俯冲,骤然跌至零度。 睡梦中,邱千被冻醒了,爬起来想换床被子,又怕翻箱倒柜的,动静太大吵醒刘纯,那边呼呼睡得正香。 最后只得草草灌下几口热水,瑟缩着重新躺下,又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才睡着。 无视身体信号的下场,显而易见—— 早晨一睁眼,两个鼻孔就像死死堵了一团棉花,连呼吸间都带着滞涩的闷响。 洗漱完毕,邱千本想套件厚实的毛衣御寒,但想到沧廪上午那个重要的会议,还是咬咬牙,仓促套上单薄的小西装,下身勉强加了条厚丝袜,最后裹上那件不算厚实的小棉服出了门。 室外,刀锋般的冷风刮在脸上。 刘纯也冻得像狗,两个人商量,今天下班去商场转转,添置粮草。 赶到沧廪后,邱千飞快脱下棉服塞进柜子,捧起保温杯猛灌了几口热水,直奔会议室。 天骥要参评“华北地区最具影响力慈善企业”,需要拍摄一个6分钟公益短片。任务下达至各分公司,要求结合实际,各自提出一个拍摄主题方案,筛选讨论后,确定最终方案进行拍摄。 邱千揉了揉依旧堵塞的鼻子,强打精神,仔细将手边的通知逐字研读了两遍。 或许是寒意未消,或许是鼻塞影响了思考,她翻来覆去,脑子里能和“公益”挂钩的,似乎只剩下一个福利院。 前天和院长通电话才知道,附近大规模拆迁,取消了福利院公交站点,现在最近的一趟公交车都要走两站地。 这段时间下雨,路面湿滑泥泞,孩子们每天都要跋行两公里,最小的宝妹甚至还崴伤了脚。 如果这次能借这个机会帮他们修路…… 一上午,邱千都在天人交战,既想借这个机会帮他们一下,又怕被认为假公济私。扔了十几回硬币,还是没有结果。 捱到午休,邱千悄悄约了刘纯在附近的沙县小吃碰头,想听听她的看法。 出乎意料的是,刘纯的反应斩钉截铁,“假公济私?钱又没流进你私人账户?” 她一拍桌子,“这明明是双赢!既真真切切帮到了那些孩子,又能拍出最打动人心的真实故事,不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强百倍?” 听她这么一说,邱千底气足了,破天荒多吃了一个豆皮肉卷。 回到办公室,她没有午休,认认真真查询相关数据,草拟发言提纲。 下午的会议,在天骥总部12层召开。 当她匆匆赶到时,会议室近乎满座,大家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各自的提案建议。 扫眼望去,提议大多围绕着常规拍摄模式展开—— 有人主张用震撼的视觉特效,将天骥历年捐赠的庞大款项化作流动的数字星河; 有人提议组织员工集体出镜,拍摄交通引导、清理城市垃圾等志愿服务场景,展现企业社会责任。 轮到邱千时,她深吸一口气,按照精心准备的提纲开了场。 “我认为,一部真正有力量的公益短片,根基必须扎在真实的土壤里,不能脱离实际。它的核心,必须是一个能打动人心的、真实发生的故事。” 她略作停顿,见无人提出异议,才继续道: “就在北城郊区,因为大规模拆迁,原有的公交线路被大幅调整,多个站点被撤消。太阳福利院的八个孩子,每天上学,需要徒步两公里,才能到达最近的公交站点。 而这段路的情况极其糟糕——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淤泥沉积。更要命的是,时有工程大车路过,对孩子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 邱千略微提高了声调,抛出核心内容: “我建议,是否可以联动项目管理部,协调与我们长期合作的分包商,为孩子们修缮好这两公里上学路?可以将修路的过程,以及这条路带给孩子们的切实改变,真实地记录并凝结成六分钟的短片。 通过讲述一条路如何从困境变为坦途的故事,借此来展现天骥的慈善理念和行动力。这不仅能够树立天骥正面、务实的品牌形象,更能切实改善孩子们的生活,引发社会各界对福利院的真正关注。我认为,这才是慈善应有的、看得见的温度。” 话音落下,偌大的会议室陷入一片突兀的沉寂,连纸张翻动的窸窣声都消失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过来,各种情绪交织在安静的空气中,难以分辨。 邱千莫名有些慌,不自觉地吞咽一下,手心握出了汗。 几秒钟后,总监严肃的脸庞渐渐舒缓,他合上面前的笔记本,“邱小姐的提案很具体。大家都听到了,现在,对这个建议有什么看法?” 会议室紧绷的气氛这才稍稍松动,细碎的讨论声响起—— 有人说“这主意挺实在,可以试试”,也有人皱眉“太费周章了吧,找分包商多麻烦”,但更多的声音是明显的质疑。 很快,坐在斜对面的杨柳“唰”地站起身,锐利的目光直直刺向邱千: “邱小姐,”她扬起下巴,声音清晰,“恕我冒昧,你刚才提到的福利院孩子步行两公里的事情,具体是在哪里看到的消息?如果仅仅是刷的小视频,那就算了吧!” 她脸上挂着一抹嘲讽,“谁都知道,网上99%都是博眼球的剧本,邱小姐前几天不就是受害者么?所以,单凭这点捕风捉影的信息,就提议动用公司资源和分包商去修路?那是不是太草率了?” 杨柳仿佛又一次精准地掐中了邱千的软肋,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 “不是看的小视频,”邱千迎着她的目光,声音平稳而清晰,“这件事千真万确。” “你、去过?”立刻有质疑者紧追不放。 “是的。”邱千坦然点头,语气不容置疑。 肯定的答复让四周陷入短暂的哑然。 这时,一直没作声的李姐温和地开口,“我倒觉得,这个题材切入点很好,真正关注了被遗忘的角落和弱势群体。” “这个……”总监正要开口,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随即颔首,“今天先到这里,会议纪要尽快整理好,我需要和许总汇报一下,散会吧。” 很快,大家三三两两地陆续起身,低声交谈着鱼贯而出。 杨柳故意磨蹭到最后。经过邱千身边时,脚步猛地一顿,手臂看似随意地一扬,“啪”一声狠狠拍在灯控开关上。 第66章 眼看临近下班,邱千索性没回沧廪,直接在品牌部找了个空位“鸠占鹊巢”。 打开电脑,调出中午草拟的方案初稿,逐字逐句地精修打磨起来。 埋头忙到下午四点四十,她才终于从方案里抬起头,给刘纯回了条微信:【准时下班!逛吃逛吃!】 消息刚发送成功,手机还没捂热乎,就听吱呀一声——李总监推门从办公室闪了出来,手里还捏着一份文件。 他视线扫过开放式办公区,带着点“抓壮丁”的急切,“谁手头暂时没急活?” 四周瞬间安静,连敲击键盘的声音都稀疏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回避——马上就到下班时间,谁也不愿在这个节骨眼被新任务砸中。 等了好几秒,回应他的还是一片沉默。几个同事甚至刻意埋低了头。 总监环视了一圈,看到邱千时,眼睛倏地一亮,“邱小姐还没走?那正好!” 他快步上前,“沈总那边想亲自听听你的方案细节,他现在在日月会所。麻烦你跑一趟当面汇报。顺便,我这还有份文件急需他签字,你帮我一起带过去。” 话都递到这份上了,邱千哪还有拒绝的空间?这跑腿的“美差”结结实实落在了她头上。 邱千认命地抓起包和文件,转身就朝电梯间走去。按住下行键,金属门无声滑开。她踏进狭小的空间,看着楼层数字逐一闪动下降。 第79章 很快,电梯稳稳停在一楼。 门刚一打开,一股毫无防备的刺骨穿堂风猛地灌了进来,邱千猝不及防,狠狠打了个寒颤,整个人瞬间缩了起来。 糟了!棉服忘在柜子里了!出门太急,竟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 算了算了,横竖也是打车。 她咬着牙,裹紧单薄的西装外套,快步冲到路边,扑进一辆刚停下的出租车里。暖意瞬间包裹住冻僵的身体,坐定后,她才带着愧疚掏给刘纯发消息“请假”。 约莫五分钟后,刘纯的回复跳了出来:【收到,鸽王。】 邱千指尖飞快,一个【疯狂下跪】的表情包紧随其后:【娘娘,奴婢知罪!】 手机屏幕暗下去,车厢内恢复了安静。可她的心脏,却像是被那暗下去的屏幕猛地按了一下,骤然跳快了好几拍,怦怦地撞击着胸腔。 这么快就要再见到沈骥了?她似乎还没准备好。 昨晚回去后,那点微妙的情绪搅得她有些失眠。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一切快得不真实。仿佛一尊停摆了七年的旧钟,秒针突然开始疯狂转动,快得让她措手不及,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在周身反复萦绕。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点开了前置摄像头。 屏幕微光里映出的自己,脸上还残留着仓促的痕迹。 她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将鬓边几缕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又从包里摸出那管常用的豆沙色口红,对着小镜子,极轻极薄地点染了一层。 最后,习惯性地抿了抿唇。 出租车司机是位健谈的大叔。透过后视*镜,瞥见邱千这一系列动作,嘴角忍不住扬起笑—— 这模样,跟他家闺女出门约会前简直如出一辙。 “小姑娘这么高兴啊?”大叔乐呵呵地问,“是去日月会所约会?” “……”有这么明显吗? 邱千慌忙收起手机,挺直脊背,“不是的,我去给老板送份材料。” “哎哟!你们老板在日月会所见贵客吧?能去那地方的,可都是大人物!” “……可能吧。” “哈哈!我闺女跟你年纪差不多,她们老板还经常满世界飞呢!”大叔打开了话匣子,一路兴致勃勃地分享着家常,直到车子驶近风景秀丽的日月湖畔,才缓缓减速。 日月会所近在眼前,但没有通行许可,外来车辆连园区大门都进不去。 “小姑娘,导航显示还有一两公里,”大叔指着前方紧闭的雕花铁艺大门,“你看是在这儿下车自己走进去?还是打个电话,让保安给开门?” 邱千瞄了眼车窗外被寒风吹得狂舞的树枝,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件薄得像纸的西装外套,果断掐灭了“锻炼身体”的念头。 硬着头皮,点开那个烫手的微信头像,主动发了重逢后的第一条消息: 【沈总,总监让我来……】 好像有些刻意,她飞快删除,纠结了两秒,干脆省略掉称呼,直奔主题。 【我替李总监送文件,现在到日月会所门口了,麻烦通知保安放行,谢谢。】 谁能想到啊!七年后,她主动联系沈骥的第一句,竟然是——请求开门! 几乎就在她刚放下手机的同一秒,“叮咚”一声,沈骥的回复干脆利落地跳了出来,简洁得令人窒息: 【308套房】 “……” 这扑面而来的社死感! 邱千捏着手机,感觉空气都凝固了。单看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她简直要怀疑沈骥是故意的—— 这要是被脑洞大开的刘纯截了图,分分钟能脑补出一部百万点赞的“霸道总裁强制爱”狗血短剧,而她就是那个主动送上门的“小娇妻”! 在原地做了几秒钟的脚趾抠地运动,那扇气派的雕花铁艺大门终于无声地、缓缓地向内滑开。 司机驾车驶入,沿着蜿蜒静谧的环山路又行驶了几分钟,掩映在苍翠山色中的日月会所主楼才缓缓展露真容。 约五层高的欧式建筑,外墙由历经风雨的深灰色石材砌成,窗户是优雅的半圆拱形。斑驳的灰色墙面上,肆意攀附着爬山虎藤蔓,叶片在深秋的风里微微摇曳。 邱千依稀听说过,日月湖曾是北临市早几代权贵名流的首选栖居地,能在此处拥有一席之地的,非富即贵。 下了车,立刻有穿着考究的迎宾上前,将她一路引至三楼308套房的深色实木门外。 厚重的门扉隔绝了内外,邱千定了定神,抬手轻轻敲了敲。 “笃、笃、笃。” 门内一片沉寂,无人回应。 她迟疑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微微倾身,屏住呼吸,将耳朵小心翼翼地贴近冰凉的门板,试图捕捉一丝动静。 指尖下意识地加重力道,又敲了三下。 还是听不真切。她蹙着眉,身体不自觉地又往前凑近了几分。 这时,厚重的门板毫无预兆地从里面猛地向内拉开! “啊!” 骤然失去倚靠的平衡,加上身体前倾的惯性,邱千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扑跌过去! 预料中的坚硬地板并未出现。 下一秒,一股熟悉而凛冽的气息,强势地钻入她的鼻腔——清冷如松针初雪,又隐约缠绕着一缕红茶的余韵,瞬间侵占了她的全部呼吸。 邱千身体骤然僵住! 片刻后才惊觉,她竟死死攥着男人肌肉紧绷的小臂,半边脸颊深陷他温热坚实的胸膛。 那件原本一丝不苟的白色衬衫,早已被揉皱,而更令人窒息的是,就在她脸颊紧贴的位置,赫然晕开了一抹暧昧而清晰的……豆沙色唇印! 沈骥正垂眸看她,瞳孔幽深得不见底,紧绷的下颌线几乎抵着她的额角。 “抱、抱歉!”邱千触电般缩回手,感觉指尖都麻了。 慌乱中,她一把扯过肩头的托特包——文件袋和包上的金属扣叮当作响,活像自带出场bgm。 “总监让我来送合同!还有、汇报一下慈善视频的拍摄方案!” “嗯。”沈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先进来。” 虽说是会所包间,陈设却更像一间视野开阔的私人办公室。 两张大沙发并排靠窗,中间横亘着一条深色木质茶几,其上摆放着整套骨瓷茶具,温润光洁。另一侧,整面墙的书柜与一张宽大的办公桌相对而立,露台边还静置着一台跑步机。 “先在沙发上坐会儿,我马上有个海外视频会,合同稍后看。”沈骥说着,倒了杯热茶置于茶几上,随即理了理领带,转身坐回办公桌后。 很快,电脑屏幕里就传出叽里咕噜的会议开场白。 现在问题来了:她坐哪儿? 邱千的目光在两张沙发间来回扫射。无论选哪边,都是侧对着办公桌——而沈骥的办公桌,此刻正像个监控探头一样,精准地笼罩着整个沙发区! 左边?右边? 左边离门近,右边有盆栽挡着点。 纠结了仿佛一个世纪,她最终把自己斜斜地、深深地、塞进了角落的阴影里。 邱千这副刻意回避、略显僵硬的姿态,恰好落进沈骥无意间抬起的视线里。他眉尾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 窗外寒风呼啸,温度已直逼零下。 她竟只穿了件单薄的西装外套,冻得通红的双手和鼻尖,在暖黄的灯光下格外扎眼,好像一只误入冬日冰面,被寒风吹得瑟缩的白嘴鸥。 “沈总,您的客人是个美人吧?不然,您怎么都不看我们了?”视频会议那头,一位浪漫的法国代表半开玩笑地飘来一句法语。 沈骥倏然回神,指尖在桌面轻叩一下,目光重新聚焦于屏幕,用法语回到,“抱歉,刚才信号有些干扰。” 半小时后,视频会议终于结束。 沈骥合上电脑,目光转向沙发区时,却发现邱千不知何时已歪着头睡着了。 暖气熏得她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纯白的西装外套贴合着上身柔和的曲线,包臀裙下,一双纤直的腿自然交叠着。蜷在角落,呼吸清浅,安静得像一幅画。 他取过自己的外套,动作极轻地盖在她身上。随后,在她身旁另一张沙发轻轻坐下,拿起茶几上那份文件,小心地翻动起来。 纸张细微的窸窣声,像羽毛拂过耳际。 邱千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倏地睁开眼,下意识坐直身体,“你……散会了?” “嗯。”沈骥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要不再睡会儿?” “不、不用了。”邱千被他看得脸颊微热,一股陌生又突兀的感觉悄然涌上心头。 空气仿佛凝滞,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变了质,让她生出几分不自在。身体下意识想后挪,却深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无处可退。 幸好—— 沈骥的视线已落回摊开的合同上。他利落地签下名字,拿起座机听筒,简洁吩咐内线取走文件。 第80章 眼见任务完成,邱千立刻清了清嗓子,坐得端端正正,开始一板一眼地汇报视频拍摄方案。 汇报完毕,她特意补充,“关于这个慈善活动的具体执行,我本人可以全程不参与。这只是一个初步建议,供公司参考。” “呵,”沈骥一眼看穿她急于撇清的心思,唇角轻扬,“你不牵头,谁来负责?” 他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点了一下,“这是件好事,即便不为拍视频,也值得一做。” “这么说……”邱千的眼睛倏地一亮,“你同意了?” 沈骥含笑,微微颔首,“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 “什么时候吃的?” “就、来之前。”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出几分含糊——来时不过五点半,路上通勤至少一小时,难道她四点多就下班吃饭了? 沈骥眉尾一挑,显然捕捉到了她的心虚。 他勾了勾唇角,却并未点破,“我有些饿了,介不介意再陪我吃一顿?” 顿了顿,又仿佛不经意地补充道,“正好,顺路送你回去。” 第67章 邱千原本计划立刻飞奔回公寓,冲个热水澡驱散寒气的。 可不知怎么,对上沈骥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拒绝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临出门时,沈骥将一件深灰色的大衣递到她面前,“外面冷,穿上这个。” 这好像是第一次……穿他的衣服。 邱千脸颊微烫,默默接过外套。宽大的衣料几乎将她整个人包裹,清冽的红茶气息瞬间笼罩。 她下意识攥紧了衣襟边缘。 熟悉的味道弥漫开来,毫无预兆地,刘纯那句暧昧的话,跳入脑海—— “嗅觉记忆最顽固,尤其在爱情里。一旦习惯了某个人的味道,再换别的,鼻子第一个不答应。” 这念头刚闪过,她的鼻尖就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般,悄悄地深吸了一口。 要命! 邱千下意识地又屏住呼吸,简直想把自己埋进土里,太没出息了! 电梯平稳下沉,数字一层一层地跳动着,下降的速度似乎比平时慢了许多。 熟悉的味道仍若有似无地萦绕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提醒她刚才那个偷偷摸摸的、羞耻的动作。 邱千垂着头,用力压下胸腔里那匹脱缰野马般的心跳。 在心里默默数着五、四、三…… “叮——” 清脆的提示音响起,电梯门刚刚向两侧滑开—— 一个熟悉又讥诮的嗓音便直直地刺过来,“哟,一个两个的,不好好上班,跑这来鬼混?” 沈琛斜倚在光洁冰冷的电梯厅墙壁上,双臂环抱胸前,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并肩走出的两人。 目光扫过她穿着的男士外套时,嘴角毫不掩饰地溢出一声轻嗤。 这瞬间点着了邱千脸上刚褪下去的热气,火苗一路烧得耳根都发烫——上次在沈琛面前还嘴硬否认和沈骥的关系,转眼就被抓个正着! “你、你怎么在这?”强烈的羞耻感,让她本能地拔高声音,“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乱讲什么!” “那我怎么说?”沈琛身体微微前倾,透着邪气的脸逼近几分,“说你们俩大白天的……在这儿偷偷摸摸私会?” “……” 邱千喉头一哽,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人简直翻脸比翻书还快!上次帮她对付vc哥时,明明还一副凛然正气的模样。才过去几天?就又完全换了副嘴脸! 不仅如此,还重新拾掇起那身花里胡哨的行头——刺眼的、蛋黄般的金发,皱巴巴的白衬衫上,绣着一只姿态张扬的翠绿色孔雀。 她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被什么附体了。 “你走开!”她冷着脸,伸手去推沈琛横在面前的胳膊。 “啧,”沈琛翻了个大白眼,身子却像钉在地上似的纹丝未动,“没你事,一边去,我跟沈一有话说。” “好了。”一直静默的沈骥上前一步,隔开沈琛的长腿,他侧头看向邱千,“你先去大堂等我。” 邱千抿紧唇,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酒店大堂。 但脚步虽动,耳朵却不愿意走,全神捕捉着身后那片空气里的每一丝动静。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们兄弟之间,藏着不想让她知晓的秘密。 一定就是那件事,沈骥讳莫如深的那件事,也是当年他们仓促转学的真正原因…… 她悄悄侧身,借着大堂光洁立柱的掩护回望。 沈骥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如松,立在电梯厅与大堂交界的光影明暗处。 他沉声问,“姨妈很担心你,这几天去哪了?” 沈琛左手夹着烟蒂,食指与拇指漫不经心地捻着,几点烟灰簌簌飘落。 他挑衅地抬了抬下巴,拖长尾音,“这不——都看见了?” 他夸张地耸了耸肩,声音里带着气死人的调调,“一直在这儿加班呢,跟你一样。” “怎么不回家?”沈骥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 “回去找骂?”沈琛朝着他的脸吐出一口烟,“我可没你那么贱骨头,上赶着找不自在。” 沈骥并未闪避,只微微偏了下头,抬手扇了扇鼻端,“走吧,一起吃饭,晚点回沈园。” 这份淡定彻底激怒了沈琛。 他眉毛一竖,猛地从唇间拽下烟,狠狠摔在地上,用力一碾,“你他妈到底累不累?我真好奇,这些年你是怎么把自己活成父慈子孝、岁月静好的模范标本的?” 手中的打火机被他啪嗒啪嗒按个不停,“你猜我为什么把头发染得跟野鸡毛似的?我为什么每天穿得跟马戏团似的?” 他猛地往前逼近一步,双眼死死锁住沈骥,“因为我不想和你用一张脸!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瞎了?咱们俩长得一模一样,你看不见?!你他妈……就不觉得这恶心?!” 最后一句嘶吼,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 邱千大脑“嗡”地一声,瞬间被炸得一片空白,所有思绪都化作了刺耳的蜂鸣。 未等任何人反应,沈琛已猛地转身,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冲进电梯,泄愤似的用拳头重重砸下关门键! “叮!”电梯门冷酷地合拢,瞬间抽走了所有的喧嚣与怒火。 转瞬之间,空旷的走廊只剩下沈骥一人,以及地上那一小堆面目全非的烟蒂。 顶灯惨白的光线瀑布般倾泻而下,将他孤零零的身影牢牢罩住。强光模糊了他清隽的五官轮廓,在脚下拖出一道浓重而沉默的影子。 邱千这才惊觉——倘若剥去沈琛那些浮夸招摇的装扮,兄弟俩的五官轮廓的确惊人地相似!说他们是同卵双生的兄弟,恐怕都没有人会怀疑。 可是……为什么在沈琛眼中,这竟然成了一种无法忍受的耻辱? 巨大的疑问如同一个冰冷的死结,在她心底越缠越紧。 就在快要勒得她喘不过气时,一片浓重的阴影忽地覆下,沈骥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面前。 然而,他的目光只是极淡地在她脸上掠过一瞬,便沉默地转身,径直走向玻璃大门。 邱千心虚地连忙跟上,也不敢张口去问。 直到坐进车里,引擎启动才打破凝固的空气。 “想吃什么?”沈骥的声音很低,辨不明情绪。 “甜品吧。”邱千几乎是脱口而出。 “怎么不想吃鱼了?”沈骥垂眸,眼底的微光轻轻流转。 “今天穿的白衣服……”邱千捻了下衣角,随便扯了个借口,“我怕沾上油。” “穿我的衣服,你怕什么?” 沈骥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邱千屏着的那口气,才无声地慢慢吐了出来。 “还是……吃甜品吧。”毕竟刘纯昨天把那家网红店的南瓜派吹得天花乱坠。 “听你的,指个路。” “好!”邱千伸进大衣口袋,想摸手机导航——没有。 她一愣,不信邪地又在包里一通翻找,触手所及都是空空荡荡! 冷汗瞬间就渗了出来,手机不会又掉了吧! 沈骥余光瞥见她急得满脸通红,像只团团转的小喜鹊,不由得嘴角微扬。 “你刚刚翻的——”他慢悠悠地提醒,嘴角噙着了然的笑意,“是我的外套口袋。” “……” 邱千如梦方醒,慌忙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导航。 车子平稳启动,沈骥依着导航提示打了左转灯。 邱千还是不放心—— “小心!前面有电动车!” “红灯红灯!” “左转!当心有坑!慢点慢点!” …… 沈骥握着方向盘,若是许炀敢在副驾这么聒噪,他早把人扔下去了。 可此刻,耳畔这带着点紧张变调的软糯嗓音,还有那只在空中紧张兮兮、不停比划指点的小手,竟奇异地让他感到无比可爱…… 第81章 心头莫名掠过一股难以言喻的燥意,指尖在方向盘上无意识收紧,某个瞬间,他甚至想要捉住那截在空中晃动的、雪白手腕。 他不动声色地按下车窗按钮,微凉的夜风立刻从半开的缝隙钻入,拂过脸颊。同时,脚下轻点刹车,车速平缓地降了下来。 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入口,绕行了片刻,最终在b3层稳稳停住。 两人乘电梯直达四楼。刚踏出梯门,邱千的心就“咯噔”一下—— 怎么又选了个幼稚的地方?! 巨大的奶油色卡通店招,甜腻梦幻的少女气息几乎要溢出来。 店内,铺着繁复蕾丝花边的桌布,搭配着缀满法式水晶珠串的窗帘错落垂落。浅绿色的球形吊灯折射着璀璨流光。门口,一排墨绿色的丝绒长椅更添几分复古感。 最让人头疼的是,这里连个单独的卡座都没有! 她只能硬着头皮,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环顾四周,店里坐的大多是情侣,还有不少女生的视线似有若无地往他们这边瞟。 ——十有八九是在看沈骥。 邱千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挪椅子,把一部分目光挡在身后。 所幸沈骥从进门起,就在低头处理微信,对周遭“危机”浑然不觉。 邱千扫码下完单,百无聊赖地打量起四周。这时,斜前方不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猝然进入视线。 定了定睛—— 竟然是刘纯?! 还有……那个新来的男大实习生! 她本能地抄起桌上那份巨大的甜品菜单,像举起一面盾牌,严严实实挡在自己和沈骥前方,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紧张又兴奋地锁定目标区域。 心脏在菜单后怦怦狂跳。 难怪刘纯最近总是神神秘秘、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原来如此! 这位“男大”甚至有几分神似年轻时的吴彦祖,正是刘纯梦寐以求的理想型。 就在她把心中的线索连成一排时—— 刘纯极其自然地、带着点撒娇意味地一歪头,亲昵地靠在了“男大”的肩头! 哇哦! 邱千瞬间精神抖擞,全神贯注、津津有味地沉浸在吃瓜前线,视线像被胶水粘住一样牢牢锁在那对身影上。 始终低头处理信息的沈骥,冷不防一抬眼—— 就看到缩在菜单后的邱千,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正无比专注地……看着远处那个年轻的男大学生。 “咳!”他刻意地、清晰地清了下嗓子。 然而,邱千却毫无反应,视线依旧焊死在了那个白皮男大身上,一动不动。 沈骥眉心微蹙,声线沉缓地压下几分,“邱千。” “啊?” 邱千这才转过头来,眼神还带着点被打断的茫然。 沈骥的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黑? “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邱千慌忙收回视线,她可不想承认自己正在吃瓜。 “那个男生……”沈骥的指节在桌面不轻不重地一叩,语气平淡无波,“很好看?” 邱千脑子一抽,顺着话茬就脱口而出,“嗯嗯,是挺好看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骥周身的气压明显又低了一格。 他冷冷丢过一句,“再好看也是人家的男朋友。” 第68章 邱千抿紧嘴唇,沈骥这是……吃醋了? 不至于吧?夸别人一句都不行?再说,好看?能好看过他? 她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立刻找补一句,“好看……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沈骥眉宇间的寒霜终于有一丝松动,面色稍霁,却依旧沉默。那双深邃的眼只定定锁着她,带着点审视,又像在耐心等她吐出点什么好听的象牙。 算了……哄哄吧。 邱千捏着手机,硬着头皮开口,“我觉得……嗯,男生应该像一座大山,默默为我遮风挡雨;像一颗太阳,在我的世界里洒满阳光;更像一座灯塔,引领我前进的方向……” 咝,肉麻死了。 “怎么不继续念了?”沈骥一眼看穿,“用的什么ai?” “哪、哪有!”邱千一抖,手机差点脱手,慌乱地一把藏到身后。 沈骥没再追问,目光掠过她绷紧的肩头,投向远处,状似随意地抛出一句,“哦,那个人走了。” “走就走呗!”邱千冲口而出,“我喜欢的又不是他。” 等晚上回去再找刘纯算账,但后半句她没说。 沈骥的脸上这才浮起一丝笑意,慢条斯理地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抬眸看她,“哦?那你喜欢谁?” ??? 还带这样直接问的?! 这人到底是毫无恋爱经验、不懂分寸,还是太有经验、故意为之?! 邱千被这直球砸得措手不及,退路全无。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撞得耳膜嗡嗡作响。 偏偏沈骥的目光越来越沉,像无形的网罩下来,让她呼吸阵阵发紧。 就在快要窒息时—— “打扰一下,两位的甜品。”服务生端着精致的托盘走近,“两份南瓜派,两份荔枝乳酪,两杯柠檬红茶少冰,请慢用。” “谢谢!太感谢了!” 邱千如蒙大赦,声音里的热情满得快要溢出来。 然而,心里的小人却在疯狂咆哮:凭什么!凭什么每次都是沈骥气定神闲,掌控全局,她却像个被猫逼到墙角的慌脚鸡,手足无措! 不行!必须扳回一城! 她端起那杯柠檬红茶,就猛吸一大口。 “好——酸——啊——”她刻意拖长调子,尾音打着旋儿,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 随即,深吸一口气,学着沈骥方才那副洞悉一切、带着点玩味审视的模样,目光勇敢地迎了上去。 沈骥咬下一口松软的南瓜派,香甜还未化开,便听到那声拖长的“好酸啊”。 他下意识抬眼望去—— 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目光里带着几分生涩的执拗,直直撞进他眼底。 心口毫无征兆地一滞,动作瞬间僵住。唇齿间那半块南瓜派不上不下地悬着,咀嚼都忘了。 时间停了片刻。 他才不动声色地将口中那点东西咽下,拿起餐巾优雅地拭了拭嘴角,“太酸就不要勉强了了,再点个别的?” “……” 邱千只觉得一股气顶到嗓子眼,又闷闷地砸回胸口。这感觉简直是对着铁板弹琴! 这人到底是真宇宙钛合金直男不开窍,还是梁影帝朝伟附体演技炉火纯青?! 她赌气似的又捏过吸管,吸了满满一大口! “不用!我、我就喜欢喝酸的!” 看着她这副嘴硬又别扭的模样,沈骥眼底的笑意终于不再掩饰,低低的出声。 他凑近杯沿,也轻啜了一小口,舌尖回味般抵了抵上颚,“嗯,确实……酸中带甜,别有风味。” 邱千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沈骥绝对、绝对是故意的!这男人切开绝对是黑的! 她气呼呼地扭过头,视线在餐厅里漫无无目的地乱扫。恰在此时,邻桌新来了一对依偎着、低声说笑的情侣。 好机会!她心一横,带着点刻意的挑衅,目光直直投向那个陌生的男生,试图找回点场子—— 下一秒。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温度的大手,毫无预兆地横亘在她眼前,掌心严严实实地盖住她的眼睛。 “不许看。” 低沉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带着一丝微哑,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鬓角。 邱千呼吸一顿,心脏像是被那只手攥住似的,几乎是本能地脱口,“为、为什么?” 男人的手并未移开,反而微微倾身靠得更近。 墨色眼眸如一潭不见底的幽井,牢牢锁住她未被遮挡的半边脸,深得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 “因为——” “我会不高兴。” “……” 邱千耳朵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 ——这人!这人怎么总是不按套路出牌!这种话是能直接说出来的吗?! 啊啊啊! 熟悉的慌乱感瞬间席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她感觉自己像只被架在火上烤的的虾米,从头到脚都冒着热气! 鸵鸟般火速埋下头,她泄愤似的戳起一块荔枝乳酪塞进嘴里,狠狠嚼着。 脑子里却乱得像马蜂窝:沈骥这是什么意思?这算表白吗?还是在开玩笑? 真是的!要说就说清楚啊!这模棱两可、不上不下的! 煎熬死了! 心绪翻腾加上满嘴食物,喉咙突然一紧——噎住了! 她看也不看,伸手就抓过旁边那杯柠檬水,猛吸了半杯。 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刚缓过一口气,抬起头—— 又对上了沈骥那双近在咫尺、似笑非笑的眸子。 第82章 他唇角勾着一抹促狭的弧度,“你喝的那杯——是我的。” ??? !!! 邱千刚顺下去的那口气又倒呛上来,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脸颊憋得更红。 脑子里,一个加粗加大的念头疯狂刷屏:她居然用了他的吸管!这跟……间接接吻有什么区别?! 邱千哆嗦地抓起那杯惹祸的“罪证”,猛地推回沈骥面前,“对、对不起!我我我拿错了!” 然而,杯子还没在桌面中间停稳—— 沈骥的长指已经无比自然地探出,径直端起了她的那杯冰柠檬茶,放在唇边,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天经地义。 !!! 邱千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啪”地一下彻底折断! 这哪里是间接接吻!这简直就是……就是明晃晃的交杯酒现场直播!还是她主动的那种! 最可恶的是,做完这一切,沈骥脸上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甚至还好整以暇地将杯子放回原位,指尖轻轻敲了敲杯壁。 “你……”邱千羞愤难当,几乎语无伦次,“你、你怎么……那是我的杯子!” “哦?”沈骥微微挑眉,声音不高不低,“看你喝得那么痛苦,我以为柠檬茶不合你口味,想着就别勉强了……”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扫过她早已红透的耳尖,“还是说——其实你爱喝酸的?” “我……”邱千被这轻飘飘的反问噎住,只能狠狠瞪着他。 这男人!脸皮是钛合金锻造的吗?! 这顿饭的后半程,她彻底化身埋头苦吃的鸵鸟,至于那两杯“罪魁祸首”,坚决不再瞟去一眼。 最可气的是,沈骥竟真就看着她噎到食不知味,也没有再给她点一杯的意思! 好不容易熬到上了车,密闭的空间更让人憋闷。 幸好车上有一个小冰箱,她立刻打开,抽出一瓶冰镇苏打水,仰头猛灌了好几大口。 冰凉的液体裹挟着细密的气泡,刺得她一个激灵,脸上蒸腾的热度这才勉强压下去几分。她长长吁出一口气,正想拧上瓶盖—— 就在这气息将平未平、心神稍懈的刹那—— 沈骥毫无预兆地侧过身,一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朝着这边伸了过来! 他又要干什么!!! 邱千脑子里警铃大作,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往后一缩,脊背紧紧贴住座椅,“不用,我自己会系安全带!” 沈骥伸出的手在半空顿住,看着她这副浑身立刺的样子,笑意终于彻底漾开,连嗓音都带上了一丝慵懒的调侃,“嗯?我只是……想去拿盒烟。” 说着,手指方向微转,无比自然地拉开了她身侧那个储物盒的盖子。 “……” 邱千只觉得一股热气再次轰上头顶! 沈骥今天简直比那个讨厌的许炀还要恶劣一百倍! 她死死咬住下唇,半个字也不想再说!固执地扭过脸,去看窗外飞逝的霓虹,任凭沈骥怎么叫她,也坚决不肯再转过来分毫。 十几分钟后,车子终于在公寓楼下停住。 引擎熄火的瞬间,邱千如同刑满释放,一把扯开安全带卡扣。 丢出一句“谢谢”就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冲向公寓楼。 直到电子门在身后严丝合缝地合拢,彻底隔绝了那道可能追随而来的视线,她才像被抽干了力气,大口大口地喘息。 颤抖地掏出钥匙,拧开门锁。屋内一片漆黑,静悄悄的,刘纯还没回来。 她后背抵着门板,双手不自觉地捧住了自己滚烫的脸颊——仿佛还残留着今天这场“意外”带来的余温。 这陌生的滚烫让她几乎无法招架。冲进卧室,甚至顾不上开灯,就把自己狠狠摔进被子里。 奇异的感觉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四肢都蒸腾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的燥热。思绪像脱缰的野马,完全不受控制。 脑海中反复播放的都是沈骥那句——因为我会不高兴。 啊啊啊! 她在被子里烦躁地翻滚了两圈,还是甩不掉这个让她心慌的声音。 这到底算什么?! 难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暧昧?! 第69章 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听到声音,邱千瞬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差点忘了正事! 飞快地甩开被子,趿拉着拖鞋冲出卧室。 客厅里,果然看见刘纯*正哼着不成调的《甜蜜蜜》,脸上春光明媚,整个人都在发射着“老娘今天心情爆好”的强烈信号。 “我去!” 刘纯被突然从暗处冒出来、头发蓬乱、眼神幽幽的邱千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钥匙差点扔出三米远。 “吓死我了!”她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绕过邱千,径直走向冰箱,拉开门,摸出一瓶养乐多。 邱千像个小尾巴似的,紧跟着蹭到沙发边,挨着刘纯坐下,状似随意地开口,“吃晚饭了吗?” “吃了啊。”刘纯撕开封口,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嘬了一口。 “在哪儿吃的?”邱千强压住上扬的嘴角。 “干嘛?”刘纯这才觉得不对劲,停下动作,歪头狐疑地看向她,“就、公司楼下食堂呗!还能在哪儿?” “噢——”邱千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刘纯的脸,“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什么意思?”刘纯手指微微收紧,坐直身子,有些警觉,“你看错什么了?看到谁了?” “没什么,”邱千摇摇头,捞起旁边的抱枕贴在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边角。 “就是下班后,我去了你之前说的那家超火的甜品店嘛,就那个网红餐厅。看到一个女生,那背影、那发型,跟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旁边就坐着你招的那个宝贝男大。” “啊、是么……”刘纯的声音明显虚了半分,不自觉地往沙发另一侧挪了挪,掩饰性地又灌了一大口养乐多。 “对啊!我特意确认了,就是他!”邱千假装叹了口气,“原来他有女朋友!之前面试的时候,还跟我们说是单身,啧,年纪轻轻,这么不老实。我觉得不行,这人不能用,谁知道工作上会不会也耍滑头?等满一个月就让他走人吧!” “啊?不、不至于吧!”刘纯语气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急切,“这、这也不是什么大、大不了的事儿,年轻人谈个恋爱瞒着同事也……正常。再说,我、我觉得他挺踏实肯干的呀!跑腿什么的也不含糊。” “欸?”邱千眯起眼睛,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上上下下、慢悠悠地打量着刘纯,“奇怪了,你平时不是最痛恨别人撒谎吗?怎么今天这么……宽容大度了?” “没、没有!没有的事!”刘纯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腾地站起来,眼神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邱千,“我、我就是觉得……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嘛!公私分明,没必要混为一谈,对吧?” “嗯、有道理。”邱千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仿佛被说服了。 她手指捻着抱枕的流苏,又像是闲聊般问道,“哦对了,还想问你呢,今晚点的那杯杨梅花园味道怎么样?好喝吗?” “还可以,就是糖有点多,下次去点个半糖就……” 话音未落,刘纯整个人一僵,眼睛倏地瞪圆—— 糟了! “啊啊啊啊啊!小邱千!你、你诈我!!!”她瞬间爆炸,整张脸红得像个大番茄! 一把抄起沙发上的抱枕,狠狠蒙在自己脑袋上,整个人缩进沙发里,双脚咚咚咚地疯狂跺着地垫,发出阵阵闷雷般的哀嚎,“没脸见人了啊啊啊!救命!” “怕什么呀?”邱千眼疾手快,抽走她捂脸的抱枕,揶揄地凑近那张红得能滴血的脸蛋,“咱们理工大学吴彦祖都是你的了,这脸皮……还要它干嘛?又不能当饭吃。是吧!” “呜呜呜!邱小千!你学坏了!”刘纯羞愤欲绝,像只受惊的鸵鸟,把滚烫的脸再次埋进沙发深处,死活不肯抬起来。 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闷闷的抽气声。 邱千又在原地笑了一会儿,才准备起身去洗漱。 这时,刘纯终于回过神儿,猛地弹坐起来。 智商恢复上线那一刻,脸上的潮红就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八卦烈火—— “等等!”她食指如闪电般指向邱千,“你!你怎么会去那家店?跟谁去的?快说!是不是沈总?!好啊你邱小千!还以为自己深藏不露!还想套路我!被我逮到了吧!哈哈!” “……” 邱千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力全开的八卦反杀,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全然招架不住。 “快说快说!老实交代!一个字都不许漏!我说你怎么突然变聪明了!原来是跟沈总学的!”刘纯瞬间满血复活,战斗力爆表,饿虎扑食般将想要开溜的邱千按回沙发。 第83章 那双眼睛雪亮得惊人,紧紧盯着她不放,“跟沈总!进展到哪一步了?嗯?小手牵没牵?小腰搂没搂?小嘴亲没亲?还是说已经直接……” “停停停!”邱千被她按得陷在沙发里动弹不得,脸上发热。 憋了半天,才含糊又带点小报复地挤出几个字,“就、就那样呗……反正,没、没你们进展快!” “啊啊啊!” 刘纯又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土拨鼠叫,双手抱头,仿佛世界末日降临,“你到底都看到什么了啊!完了完了!我端庄稳重知性优雅的形象啊!全毁了!” 嚎了几秒,她总算放下手,“咳!那什么……不、不说我了!说你们!重点!沈总他是不是终于憋不住跟你表白了?” 邱千摇摇头。 “那难不成是你?”刘纯眼睛瞪得更圆,满怀期待地凑近,“勇士啊!你向他冲锋了?” “……也没有。” “唉!!!”刘纯泄气又瘫回沙发,恨铁不成钢地拍着大腿,“啰嗦!太啰嗦了!你俩真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急死人了!” “……” 邱千被她这通评价噎得彻底无语,干脆站起身,“我得去准备慈善拍摄的方案了,明天上午还要去天骥开会碰头呢。” “沈总答应你的方案了?”提到工作,刘纯又支棱起来,“天呐,邱小千!果然还是你的面子大!我就说——” “不是。”邱千停下脚步,认真纠正,“沈骥没有看我的面子,他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是因为方案本身有价值,他才考虑的。” “知道啦知道啦,我们邱老师最讲原则!” 刘纯笑嘻嘻地摆摆手,显然没太往心里去,她的注意力已经像火箭一样蹿到了九霄云外,“既然是给天骥做的方案,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她双眼冒光,“合同!我得赶紧改合同!上次外包签的是沧廪那种小庙的预算,这次可是真佛爷天骥啊!我的钱钱——” 正说着,人已经飞扑到笔记本电脑前,“我来了!” - 接下来的日子,邱千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整日穿梭在公司、福利院和媒体之间,像被精确切割的齿轮,严丝合缝地转动着。 常常是刚结束一边的工作,马上又要奔赴另一个战场,连喝口水都显得奢侈。这种连轴转的状态很快就到了“双十一”。 这天晚上,邱千总算挤出一点喘息的空间,和刘纯一起窝在公寓,准备为慈善活动需要的物料凑一波“满减”。 正绞尽脑汁、算得头昏眼花时,沉寂已久的“八十八中1班群”突然像诈尸一样,“叮咚”一声蹦出一条消息。 原来是班长于恒回国了,正张罗着组织同学聚会。 邱千扫了一眼,没太在意,手指还在屏幕上飞速计算着折扣,群里不知是谁忽然艾特了她一下。 “诶?!”刘纯眼尖,立刻捕捉到了那个闪烁的消息,“谁找你?” 邱千滑开一看,发消息的居然是门妍妍。 时隔多年,她丑陋又刻薄的样子有增无减。 @小秋千,在哪高就呢?前几天我路过一家咖啡厅,里面有个端盘子的服务员,侧脸跟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差点就喊你名字了![捂嘴笑表情] “这tm谁啊?嘴巴吃屎长大的?!”刘纯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手指狠狠戳向那个头像放大—— 一张浓妆艳抹、滤镜开得五官都快糊成一团的“网红脸”跳了出来。 “呦!这姐刚从首尔回来的?” “噗……”邱千忍不住笑出声,“我高三同学,门妍妍。上学时就这样,不阴阳怪气两句浑身难受。” “去她大爷的,这你都能忍?!” 刘纯一把夺回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飞快,带着一股替天行道的豪气,噼里啪啦打下一行字,重重按下发送: 真巧!我前两天在楼下遇见一条流浪狗,那龇牙咧嘴的样儿,也一下子让我想起了你![微笑表情] 群里顿时炸开了锅,消息像沸腾的水泡一样疯狂滚动。 门妍妍一连串的控诉刷了屏: “邱千!你太过分了!” “我好心惦记你,你居然这么恶毒地骂我?!” “果然是福利院出来的,没有爹妈教导,就一点教养都没有!” …… 字字句句,恶毒刻薄,显然是气疯了。 不过此刻,邱千正和刘纯杀红了眼,在购物平台浴血奋战,根本没空搭理手机。 就在这时! 万年潜水的沈琛,突然冒泡了。 他二话不说,直接甩出一个经典《甄嬛传》动图表情包—— 画面里,一个接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扇在宫女脸上,配文更是杀气腾腾,“臭婊子,给本宫闭嘴!” 群里突然寂静了一瞬。 前一秒还在群里上蹿下跳的门妍妍,一看沈琛出面,立刻像被掐住了脖子,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沉寂了几分钟后,话题才被其他人小心翼翼地重新拽回同学聚会。 这边,邱千终于结束了“双十一壮举”,想起刚刚群里的“战争”,又点开了微信。 看到沈琛发的简单粗暴的表情包时,她心里突然一热。 熟悉的调调,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高三那年,沈琛也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替她出头。 打开沈琛头像,她又点了添加好友。 没想到,沈琛这次秒拒。 咝—— 邱千真是弄不明白他了。 一旁的刘纯还在为她鸣不平,“聚会你必须去!给我打扮得光芒万丈!艳压群芳!气死那个整容怪!” “我不想去,”邱千放下手机,“这么多年都不联系,而且……我只跟他们同班了一年,没什么感情。” “姐妹!清醒一点!”刘纯一把夺过手机,手指快如闪电,在聚会接龙的名单上,干净利落地戳了个大大的“+1”。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八十八中!你去拓展拓展人脉、刷刷存在感也好啊!” 第70章 刘纯一巴掌拍在邱千大腿上,“姐妹,做人真没必要时时刻刻都端着高贵!该伸爪时就伸爪,该吐口水就吐口水,对那种整容怪绝不能手软!” 邱千扑哧一声,竟被这套霸道的歪理说得哑口无言,何况名字已经报上去了。 算了,去就去吧。 她认命般拿起手机,转身进了卧室。 刚拧开台灯,屏幕又亮了。 沈骥:[微信] 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睡了吗?” 心脏猛跳了一下,她本能地伸手拉上门。 然后才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下回复,“还没。” 沈骥很快又问,“在忙什么?” 邱千盯着屏幕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说出了聚会的事。 沈骥:【你去吗?】 小秋千:【嗯,应该会去。】 沈骥:【在哪?】 小秋千:【周六晚上,在东边那个黑天鹅会所。班长于恒刚从德国交流回来,他牵头组织的。】 沈骥:【哦】 一个冷冰冰的“哦”字弹出来,邱千的眉头立刻拧紧了。她洋洋洒洒写了一堆,他就回个“哦”? 这算什么?敷衍?无聊?不耐烦?还是觉得……这种聚会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喉咙像是被什么突兀地扎了一下,一股说不清的失落和烦躁直往上涌。真扫兴!早知道就不该多嘴告诉他。 邱千有些赌气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拉高被子,严严实实蒙住头。两秒后,又伸出一只手,把手机屏幕倒扣。 眼不见为净! 第二天,为了帮助她在聚会上扬眉吐气,狠狠打脸门整容怪妍妍,刘纯简直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热情,硬是押着她去商场精挑细选,斥巨资购置了一身足以艳惊四座的“战袍”。 一件闪耀着冷冽光泽的银色包臀鱼尾裙,上半身是大胆的深v设计,搭配一副摇曳生姿的长流苏耳环,脚下踩着五寸高跟鞋。 甚至还主动割爱,把那只精致的小香包借给了她。 周六晚上,邱千裹紧大衣,在刘纯的连哄带吓、软硬兼施下,半推半就地坐上了出租车。 路上,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忍不住掏出手机,调出前置摄像头照了又照。 这身打扮……是不是太张扬,太像去砸场子了?要是大家都穿得随意普通,她就立刻找个机会开溜,绝不当那个显眼包。 可当车停在金碧辉煌的黑天鹅会所门口时,邱千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身着笔挺制服的迎宾彬彬有礼地将她引上二楼,推开206贵宾包房厚重的大门时—— 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下璀璨光芒,最前方一个铺着深紫色丝绒的舞台。四周是摆着各色精致点心的长条餐桌,空气中高级香氛与食物诱人香气交织弥漫。 俨然一场顶级的西式自助晚宴。 第84章 更让她惊讶的是在场的女士们。放眼望去,珠光宝气,衣香鬓影,华丽的晚礼服、剪裁得体的旗袍、闪耀的钻石与翡翠…… 相比之下,她的银色包臀裙反而显得低调而恰到好处。 与大部分同学不过是点头之交,她礼貌地微笑致意后,便选了个靠边的角落,将自己半隐在光影里,做个安静的局外人。 沈琛这家伙果然没来,好友申请石沉大海,每次见面又都像只炸毛的刺猬……真不知道到底在折腾什么。 邱千从一旁的香槟塔上取下一杯晶莹剔透的酒,小口啜饮着。 偶尔有几位面生的男同学过来搭讪,客气地索要微信,却连她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邱千只是浅浅一笑,并不在意。毕竟那时的她,戴着笨重的黑框眼镜,顶着厚厚的齐刘海,是班级合影里最容易被忽略的背景板。被遗忘,再正常不过了。 几轮这样不咸不淡、浮于表面的寒暄过后—— 一个刻意拔高的尖锐女声,毫无预兆地从她身后炸响,“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我们班的扶贫生邱千吗?” 邱千循声抬头。 门妍妍正倚在包厢门框上,脸上涂着厚厚一层粉底,却遮不住眼底那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还是七年如一日地倒胃口。 “好久不见。”邱千神色平静,语气客气得滴水不漏。 “是啊!好久不见!” 门妍妍亲昵地挽着一个戴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士走了过来,示威似的紧挨着邱千坐下。 “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她刻意加重了“男朋友”三个字,目光扫过邱千空着的身边,“你呢?一个人来的?” “嗯。”邱千微微颔首,对那男士礼貌性地笑了笑,“你好。” 看到邱千那副处变不惊、云淡风轻的模样,门妍妍心头就就冒火。 她倨傲地抬起下巴,声音又尖又酸,“啧,变化可真够大的!不会是偷偷跑去整了吧?” “整?”邱千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扑哧一笑,“我哪有钱呀!” 她随即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几分“真诚”的好奇,细细端详着门妍妍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倒是你……好像比以前漂亮多了,整了几次?” “我、我当然没有!”门妍妍脸色一僵,下意识反驳。 “噢——开个玩笑嘛。”邱千笑着冲旁边的男士点点头。 反正懂得都懂。 门妍妍不甘下风,眼珠一转,立刻祭出回马枪,“那你现在还单着呢?” “嗯……”邱千顿了一下,勾勾唇,“算是吧。” “啊哈哈……”门妍妍终于扳回一城,得意地大笑出声,“那你可要加把劲儿哦!年纪也不小了!” “借你吉言。”邱千不咸不淡地应了句,眉梢轻挑,优雅地端起香槟杯,抿了一口。 门妍妍讨了个没趣,讪讪地哼了一声,扭着腰肢,一摇三摆地走向包厢里面那群聊得正欢的人堆。 很快,就加入了那圈叽叽喳喳的中心,时不时地还回头朝邱千这边瞥上一眼,然后立刻凑到旁人耳边,捂着嘴,压低声音,不知在散播些什么。 邱千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人群,最终,在不经意间定格在两张熟悉的面孔上。 季絮——比记忆中更耀眼夺目了。 身着一袭剪裁精良的纯白礼服,发髻精心挽起,缀着细碎的钻石发饰,仪态万方。她似乎察觉到了邱千的视线,远远地朝这边颔了颔首,带着一种疏离的高贵感。 而一旁的尤叶,邱千几乎没敢认。 她胖了不少,气色倒是挺好。只是身子一直侧着,目光飘向远处,像是没看见邱千,又像刻意在回避。 后来听说她高考发挥失常,只考上了一所外地普通的医学院,算起来,现在硕士应该还没毕业。 邱千收回视线,百无聊赖地划拉手机,刷了两个短视频打发时间。 这时,头顶的光线骤然一暗—— 门妍妍领着她的“姐妹团”,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呼啦一下围拢过来。 邱千抬眼,季絮和尤叶竟也被她们拉了过来,此刻就站在几步开外,尤叶依旧侧着身,视线低垂。 一股不祥的预感沉沉压下。 “哎,邱千!”门妍妍双臂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跟你说个好事儿!我老公家有个远房亲戚,在工商局工作,今年刚满三十就升副处了,前阵子离了婚,人特别老实本分,也没孩子拖累……” “……” 邱千明白了,她们刚才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原来是在热火朝天地给她张罗相亲对象! “怎么样?”门妍妍挑高了眉毛,“给你牵个线?” “正好你不也单着嘛,试试呗!”一个小姐妹立刻接腔。 “大家也都清楚你的情况,”另一个小姐妹紧接着补刀,“总想着偶像剧里那些情节,就太不切实际了。” “是啊,邱千,”季絮似乎也被这气氛裹挟,用一种“完全是为你好”的温和语气开了口,“妍妍介绍的这位,工作体面又稳定,人看着也挺踏实的。” 邱千眉头紧蹙,正要拒绝—— 门妍妍却已迫不及待,直接将手机屏幕怼到了她眼前,“喏,给你看看照片!我这亲戚条件还可以吧?” 邱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按她的性子,本可以抬腿就走,半点情面不留。但此刻,一股莫名的恶趣味悄然滋生—— 她倒真想看看,被这几个人吹捧得天花乱坠的优质对象,究竟是何等尊容。 于是,勉为其难,目光落向那近在咫尺的手机。 屏幕上赫然是一张油光满面的脸,五官在有限的面积里拥挤不堪。 只短短半秒,八个大字便如烙铁般烫进脑海:肥头大耳,脑满肠肥! “哦……”她故意拖长了尾音,伸出两根手指,客气地将那只碍眼的手机推远了些,“实在抱歉,这位……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哎呀,你这就不懂了!”旁边一个小姐妹立刻凑上来,语重心长地拍着她的肩膀,“找对象不能光看外表,踏实可靠才是最重要的!你看妍妍多为你着想,这样的条件打着灯笼都难找……” “就是!”门妍妍也立刻开启导师模式,滔滔不绝、唾沫横飞,手指恨不得戳她脸上,“男人的皮相能当饭吃吗?关键得疼你、对你好!你年纪也不小了,别太挑三拣四……” “算了,妍妍,”尤叶在一旁怯生生地插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邱千既然没意思,就别……” 话未说完,就被门妍妍一记凌厉的眼刀狠狠剜了回去,“要你管!” 随即尖声讽刺道,“她穿成这样,花枝招展地坐这儿,不就是为了钓男人吗?装什么清高!” “你说什么?”邱千脸色骤然转冷,最后一丝客套也消失殆尽,“我再说最后一次,我!没!兴!趣!” 目光扫过几个丑陋的媒婆,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过——既然这位副处长条件这么好,不如你们几位内部消化一下?” 话音落地,空气瞬间凝固。 一张张精心描画的脸,刹那变成调色盘,青红交加,精彩纷呈。那些勉强挤出的笑容,彻底焊死在了厚厚的粉底上。 邱千不再多言,从容地端起香槟杯,起身,径直走向另一侧几位正在交谈的同学。 她可没忘今晚的正事——推广“千纯”。 机会难得。她迅速调整好状态,脸上挂起得体的职业微笑。 走到几位同学面前,自然地融入话题,随后从精巧的手包中取出名片,优雅地一一递出,在轻松的寒暄中,简洁介绍着工作室近期的作品。 不多时,包房里的人便陆陆续续到齐了。 班长携着系花女友抵达,在一片喧闹的寒暄和打趣声中,红光满面地宣布开宴。 杯觥交错间,大家追忆着青葱岁月,谈笑风生。 就在这喧腾的气氛渐入佳境之时—— 不知是谁一声惊呼,瞬间刺穿了嘈杂,“沈骥!他在隔壁!” 第71章 话音一落,周围瞬间沸腾。 这位商界巨擘的名字仿佛带着魔力,顷刻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和攀附欲。 原本还在高谈阔论的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方向,不少人甚至已经蠢蠢欲动,盘算着如何搭讪一二。 于恒反应最快,脸上堆满热切的笑容,立刻牵起未婚妻的手,“走,我们去请沈总过来喝一杯!”两人快步走了出去。 宴会厅内弥漫开一种紧张而热切的期待。 原本分散的议论声渐渐汇聚成一种低沉的嗡嗡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下意识地放下酒杯,迅速整理着衣领,彼此交换着兴奋与猜测。 很快,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沈骥便在几位核心人物的殷勤引领下,被簇拥着走进来。 第85章 一身剪裁极其考究的纯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修长。他步履从容,脸上带着一丝疏离而客套的浅笑,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强大气场瞬间让四周安静了几分。 邱千隔着攒动的人群远远望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沈骥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她这个方向停顿了一下。 这让她心头莫名一跳,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微凉的香槟杯。 门妍妍像只苍蝇似的又凑了过来,语带讥诮,“啧,沈骥也是你能惦记的?我男朋友的公司跟他有个合作项目,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搭上的线呢。” “噢?”邱千淡淡一笑,“真巧,我的小工作室和天骥也有合作。不过,我是直接竞标拿下的。” “就凭你?”门妍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满脸写着不信与轻蔑,“你在哪家公司给人当牛做马呢?” “算了,”邱千懒得与她纠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了你也不会信。” 目光随即重新落回沈骥身上。 举手投足间那份沉稳从容的气度,在人群中总是如此耀眼夺目。 这时,不知是谁起哄,提议让季絮唱歌助兴。 季絮刚从茱莉亚音乐学院毕业不久,如今在英国一家贵族学校任教,能请动她开嗓,绝非易事。甚至还有人撺掇沈骥与她合唱。 但沈骥只含笑摆了摆手,礼貌婉拒。季絮不甘心,又抬手示意了一次。沈骥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 待季絮一曲终了,满堂喝彩,起哄声再起。 就在这当口,门妍妍看热闹不嫌事大,突然一把抢过话筒,扬声喊道,“邱千说她特别想唱!让她来一首!” 刹那间,整个所有目光如同聚光灯般,齐刷刷照了过来! 邱千只觉得头皮猛地一炸,耳膜嗡嗡作响——她上辈子是刨了门家的祖坟吗?!这门妍妍怎么老是和她过不去! 话筒转眼就被硬塞进她手里。 众目睽睽之下,邱千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选了一首张国荣的经典粤语歌——《有谁共鸣》。 谁知,沈骥竟毫无预兆地从季絮手中抽走另一只话筒。 “我陪你,”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背景音,“不过粤语我不太熟,你唱粤语,我用日语唱副歌部分,可以吗?” 下一秒,周围被这意外的转折彻底引爆,拍手声、唏嘘声响个不停。 谁也没想到,两个看似毫无交集的人,竟会在此刻同台献唱!尤其还是在沈骥接连拒绝季絮两次之后! 季絮和门妍妍的脸色霎时间异常难看。 邱千更是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她原以为在这种公开场合,沈骥无论如何也会避开他们之间的私人关系。 没承想他不仅接过了话筒,甚至在前奏响起时,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了一束花,无比自然地递到了她面前! 耳根彻底烧了起来,这人……到底想干什么啊! 幸好沈骥没再说什么惊人之语。邱千只得一手笨拙地捧着那束百合花,一手紧紧握住话筒。 这首歌,正是当年在沈骥车里听见的那首,不过那时播放的是谷村新司的日语原唱。后来她特意去学了哥哥翻唱的粤语版。 那时的她,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竟能和沈骥并肩合唱。 更遑论是在全班同学面前。 沈骥握着话筒,温润而低沉的歌声汩汩流淌,邱千心尖随着他的每一个音符轻轻颤动,仿佛要融化在这迷人的声线里。 周遭的喧嚣骤然褪去,那一刻,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彼此缠绕的歌声。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带着灼人的温度,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点燃。邱千笨拙地附和着曲调,一颤一颤地,都不知道是怎么唱完的。 一曲终了,掌声热烈地响起。 就连季絮和门妍妍,也勉强挤出笑容,上前客套了一句,“唱得不错。” 邱千心知肚明,这掌声都是给沈骥的,她不过是沾了沈骥的光,甚至后半段紧张得还跑调了。 众人寒暄了片刻,一直沉默的沈骥忽然开口,目光锐利地投向季絮旁边,“你是门妍妍?” “啊?”门妍妍一怔,想不到沈骥主动和她打招呼,下意识就抓住身旁男友的胳膊,语速飞快地试图拉关系,“沈总,我是吴远的女朋友,季絮的好姐妹!吴远他们公司以后还请您……” “嗯。”沈骥只冷淡地微微颔首,便不再言语,移开目光。 邱千也是一头雾水。 好在众人的注意力很快被下一轮的喧闹吸引过去。她悄然退回到角落,刚拿出手机,屏幕便亮起一条新信息—— 沈骥:【走】 邱千抬眼,果然,包房里已不见沈骥的身影。 她抓起外套,从包间后门溜出来。 昏暗的走廊里,沈骥正斜倚在门边,指间夹着一支烟,星火明灭,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干、干嘛?”那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下意识抬手理了理散落在颊边的碎发。 沈骥勾勾唇角,俯身凑近她耳畔,低沉的嗓音裹挟着淡淡的烟草气息,清晰落下,“今晚很漂亮。” 这人—— 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从前那副生人勿近、不苟言笑的样子呢?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这么会撩? 生怕被人撞见似的,邱千埋着头加快脚步,直到闪身进了电梯,才敢抬起发烫的脸颊。 视线却不偏不倚,直直撞进了沈骥那双含笑的深邃眼眸里。 她心尖一颤,无措地抱紧了大花束,“看什么看,我……” “歌唱得也不错。”沈骥轻飘飘又丢过来一句。 “不过……” 他话锋微顿,探究的目光牢牢锁住她,“你怎么知道,那是我最喜欢的歌?” “谁知道,”邱千飞快地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就、凑巧会唱。” 密闭的电梯空间仿佛蒸笼,她的头发都快烧起来了!为了掩饰慌乱,她悄悄侧过身,只留给沈骥一个写满“别问我”的后脑勺。 停了几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又转过头,“你怎么提前走了?不是在隔壁会客吗?” 这时,“叮”一声轻响,电梯平稳抵达地下二层。 门缓缓滑开,沈骥轻笑出声。 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我来,就是为你撑腰的。顺便……认认门妍妍是谁。” 邱千一时怔住,“看她干嘛?一个整容怪。” 沈骥却只是笑而不答,径直走到车旁,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上车。待她坐定,他也自然地坐进了后排。 想到沈骥还有前半句,邱千红着脸咕哝一声,“干嘛给我撑腰……我自己有腰,站得稳着呢。” “嗯,”沈骥似有若无地在她腰线处轻轻一扫,语调平淡却意味深长,“看出来了,还挺细*。” !!! 邱千下意识瞄了眼前排正襟危坐的司机,然后狠狠瞪向沈骥——他难道不知道车上还有别人吗?!! 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她决定彻底屏蔽这个危险分子。索性低下头,专心拨弄起怀里的花束。 洁白的百合花瓣柔嫩,散发着清冽的香气,沁人心脾,渐渐将车厢里原本的气息覆盖。 这是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束花。 心底那点说不清的羞恼,不知不觉就变成了隐隐的欢喜。她忍不住拿出手机,借着花束的遮掩,悄悄对着自己和怀里的百合拍了一张自拍。 看着屏幕里映出的笑脸,唇角忍不住悄悄翘起。 “很喜欢?”男人低沉的声音再次落在耳边。 “嗯。”邱千的注意力还在花上,几乎是本能地点了点头。 “那以后每天都送。” “啊?”邱千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沈骥的大手忽然探向花束,竟要去掐那朵开得最饱满漂亮的百合花头! “你干什么!”她本能地抬手去挡,掌心“啪”地一下拍落在男人温热的手背上。 动作定格。 两个人同时顿住,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邱千脸颊滚烫得快要烧起来,这个姿势实在是…… 因为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拍下去的手,不知怎么竟然顺势握住了沈骥的两根手指! 啊啊啊啊! 下一秒,沈骥那带着促狭笑意的声音,更是给了她致命一击—— “想牵我的手啊?” “……” 邱千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抽回,顶着张快要爆炸的脸,火速扭过头,死死盯住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这人简直坏透了! 谁、谁要牵他的手了?! 再说……这种事,哪有女生主动的! 她完全想不通,自己和沈骥怎么突然就滑向了这种……难以言喻的暧昧境地。 第86章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可这、这根本也不算表白啊! 连个名分都没有,怎么能随便拉手!!! 接下来的几天,沈骥果然言出必行,每天雷打不动地准时送来一束花。 有时候送到沧廪,有时候送到千纯。邱千捏着娇嫩的花瓣,心里直犯嘀咕——他怎么能把自己的行踪掌握得这么精准?简直像在她身上装了定位器。 幸好刘纯这几天去了南津谈一个跨城项目,人不在。 不然,以她那咋咋呼呼的性子,看到这连绵不绝的花海攻势,怕不是要当场炸开锅,直接把她打包押送到婚姻登记处门口。 不过,除了这雷打不动的花束,沈骥那边却再无其他动静。 邱千甚至仔细翻看过每束花里的卡片,上面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留言。 每天的内容都大同小异,无非是“天天开心”、“愿你今日有好心情”之类的,看起来更像是花店提供的模板。 这怎么样也不能算是表白吧?难道,沈骥是在等她先开口? 不不不!这个念头刚冒出头,邱千就像被自己吓到一样,猛地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第72章 周五,一个小项目进入竞标阶段。刘纯特意发来微信,言辞恳切地叮嘱邱千:这次务必让男大获得实战锻炼的机会。 她的意思很明确:让男大负责这次竞标宣讲,不能再只干杂活。邱千只需在后方做好支持和保障就行。 毕竟这只是个“走过场”的小项目,刘纯私下早已和甲方沟通得七七八八了。 邱千应承下来,心里不免莞尔:原来一向精明干练的刘纯,谈起恋爱来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 转眼到了竞标日。 邱千带着略显紧张的男大抵达甲方会议室。竞标开始前,她一直忙着与甲方负责人寒暄应酬,手机放在包里几乎无暇顾及。 直到宣讲即将开始,她才终于得以坐下喘口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刘纯的未读微信几乎刷屏。 纯元本纯:【他第几个出场?】 纯元本纯:【给我拍照!!!】 纯元本纯:【干嘛不理人?在线等,急急急!!!】 她的新头像是一片星空,点缀着细碎的光,和沈骥的微信头像有些相似。 邱千连忙低头回复。 小秋千:【你怎么换头像了?】 纯元本纯:【好看不?这叫“星辰大海”!他头像是深邃的海洋,我这璀璨星辰,配一脸吧?】 小秋千:【你俩进展到哪一步了?】 纯元本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小秋千:【北温带地区,秋季只有强冷空气南下后的回暖阶段,才可能出现短暂东风。】 纯元本纯:【我谢谢你啊,地理老师!干啥啥不行,气人第一名!】 小秋千:【……】 纯元本纯:【哼!就算你一口气排六颗卵也没用!】 这什么跟什么呀?!邱千脸颊一热,果断锁屏收起了手机。 总算轮到男大上台宣讲了。 她尽职地举起手机,假装认真拍摄会场环境,实则镜头焦点稳稳对准了台上的身影—— 咔嚓咔嚓,远景、近景、特写,特别是那个神似吴彦祖的侧脸角度,多拍了好几张。嗯,确实有几分姿色,难怪纯纯那么上头。 360度无死角记录完毕,邱千刚回到座位舒了口气,手机屏幕倏地又亮起—— 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是刘纯的头像。 【在干嘛?】 小秋千:【当然是拍吴彦祖咯![得意][得意]】 对方回了一串无语的省略号…… 邱千轻嗤一声,说我排六颗卵?你自己不也一样! 她报复心起,手指翻飞,把刚才拍的那些帅照,一股脑儿全选,点击发送! 小秋千:【帅不帅?思维流畅,口齿清晰,气度雍容,人间难寻,果然非凡!】 发送完毕,她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准备继续听会。 两分钟后,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又在掌心疯狂震动起来! 纯元本纯:【快拍啊!】 纯元本纯:【快拍啊!】 纯元本纯:【快拍啊!】 纯元本纯:【照片呢?快拍啊!】 邱千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往上滑动聊天记录——空空如也,一张照片的影子都没有! 一股不祥的预感猛地攫住了她! 她火速退出当前聊天窗口,目光扫过最近联系人列表—— “沈骥”两个大字,赫然排在顶端! 而她刚刚那一堆照片,居然全发给了沈骥! !!! 毁灭吧!就现在! 一股热气轰地直冲天灵盖,邱千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撤回!快撤回!! 手指哆嗦着狂点屏幕上的“撤回”选项——已超过可撤回时限! 啊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另一边。 沈骥刚点开邱千发来的那一连串照片,还没来得及回复—— 一只爪子“嗖”地伸过来,闪电般夺走了他的手机! “一脸春心荡漾,看哪个美女呢?”许炀抢过手机,贱兮兮地就想偷窥,结果屏幕直接黑了! 沈骥没搭理他,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整个人慵懒地往后靠进后座。 “不对劲!沈一,你很不对劲!”许炀抖着腿,把脸凑得极近,鼻子还夸张地嗅了嗅,“我闻到了发情的味道。” “无聊。”沈骥闭上眼,“你怎么不开自己的车?” “卧槽!昨晚油价刚涨你不知道?”一说起油价,许炀就刹不住了,嘴巴叨叨个没完。 沈骥懒得听,随手捡起掉在一旁的耳机就往耳朵里塞。 “喂!”许炀不满地拔高音量,“不就是让你陪我去会会陈瞿么,至于摆出这副欲求不满的样子?你那个积极向上的工作狂人设呢?” “沧廪,”沈骥眼皮都懒得抬,“不归我管。” “行行行,我认!”许炀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当初分工是说了我来管具体业务,可那姓陈的孙子油盐不进,我不是怕控制不住把他揍得满地找妈嘛!” “那就揍,我帮你们叫120。” “少废话!我看你就是憋得慌,发情期到了!”许炀一脸洞悉的模样,见沈骥没反驳,更来劲了,“喜欢就上啊!沈大少爷看上的女人,想睡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装什么纯情!” “闭上你的嘴!”沈骥声音冷冷的。 许炀悻悻地扭过头,“切!老子跟你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要拉什么屎!装什么大尾巴狼?谁规定只能跟老婆睡……” “……” 沈骥没搭理他,伸手拿过旁边的苏打水。 刚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手里的瓶子就被许炀劈手夺了过去,“操!老子说得嗓子冒烟,也没见你递口水!还以为你穷得连水都喝不起了!” 他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满足地打了个嗝,才把瓶子递还给沈骥。 沈骥却眼皮都懒得抬,没接。 “卧槽!”许水牛炀眼睛一瞪,嗓门拔高,“你嫌我?!” “嗯。”沈骥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干脆利落。 “行!呵呵!”许炀气笑了,赌气似地“吨吨吨”把剩下那点水全灌进肚子里,然后把空瓶子往前座一扔。 沈骥终于懒懒地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最后一个服务区已经过了,下一个出口至少还得一个小时。” “谢谢您嘞!”许炀梗着脖子,故意跷起二郎腿,“老子膀胱是钛合金的,憋得住!” 沈骥轻嗤一声,重新阖上双眼闭目养神。 许炀反倒越想越气,忍不住对着空气开炮,“沈一,不是我说你,你现在这点感情上的破事儿,老子小学毕业前就门儿清了!不过——”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鉴于你刚才的表现极其恶劣,我决定让你自生自灭,自学成才!” 沈骥纹丝不动,仿佛没听见。 许炀讨了个没趣,悻悻地哼了一声,捡起一只耳机塞进耳朵里。 还有一个多小时呢,与其跟这木头怄气,不如找点乐子!他熟门熟路地打开手机里某个加密文件夹,精准点开一个视频文件。 几分钟后,屏幕上的画面渐入佳境。耳机里传来女主一声声婉转低徊的吟哦,听得人眉飞色舞,浑身舒坦,正沉浸其中…… 一旁的“木头人”沈骥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你在听什么?” “卧槽!”许炀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当场萎了,没好气地吼回去,“听梧东市十四五发展规划!学习!懂吗?!” “呵。”沈骥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充满嘲讽的冷笑,同时,一个小东西被精准地抛到了许炀腿上。 许炀低头一看—— “卧槽!谁让你戴我另一只耳机的!变态的偷听狂!腹黑的大灰狼!” 第87章 沈骥不再理会许炀的跳脚,拿出随身携带的并购报告,专注地看了起来。翻动纸页间,目光被一个词攫住—— 善行无辙迹。 指尖在字上停留片刻。最近的通稿里,古文引用的频率似乎特别高,这……是邱千的写的? 他不自觉地抬了抬嘴角,翻开下一页。 高速路上遇到一起追尾事故,堵了将近二十分钟。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才终于驶入梧东地界。许炀憋了一路,眼尖地瞥见一个路边破旧的货车加油站,立刻拍着司机椅背大喊,“停停停!就这儿!快!” 车刚停稳,他慌慌张张推门跳下,夹着腿就往加油站院里冲。 跑到近前,心却凉了半截——厕所门口居然挂着“临时封闭”的牌子!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一个保洁大婶在慢悠悠扫地。 “喂!大婶!”许炀捂着肚子,语气又急又冲,“厕所在哪?快告诉我!” 保洁大姐皱着眉,抬头打量眼前这个满头大汗、穿着花哨又没礼貌的年轻人,没好气地问,“男厕女厕?” “废话!当然是男厕!”许炀感觉膀胱快要爆炸了,急得直跺脚。 “男厕在女厕旁边。”大姐轻飘飘回了一句。 “那女厕在哪?!”许炀简直要抓狂了,这梧东人是不是都跟陈瞿一样轴! “你一个小伙子,”大姐警惕地握紧了扫帚柄,狐疑地看着他,“找女厕所干什么?”说完,扭头就要走。 “卧槽!”许炀彻底崩溃了,冲着大姐的背影怒吼,“老子发誓!再来你们梧东我就是他妈一头猪!” …… 抵达陈家私房菜时,夜幕已完全笼罩,唯有几点星光明灭闪烁。 餐厅门口,一串串大红灯笼沿着屋檐垂挂下来,连成一排暖融融的光带,映衬出浓浓的中式复古情调。 陈瞿还是老样子,一身黑衣,身形挺拔,气场沉凝。 许炀憋了一路的气和尿,见到陈瞿这张“债主脸”,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忍不住开呛。 “我说陈总,什么时候能大方一回?敢不敢请兄弟我去个正经八百的餐厅吃顿好的?回回都在你家里吃,没意思!” 陈瞿嘴角微勾,语气不咸不淡,“许总真像个孩子,脑子里成天就惦记着吃喝。” “你——”许炀他噎得火冒三丈,刚要发作。 陈瞿却话锋微转,“对了,许总,今晚我带了妹妹过来。”他随即转向沈骥,微微颔首,“沈总,好久不见。” “嗯?”许炀的怒气瞬间被“妹妹”二字冲散,眉头一挑,眼睛发亮,“漂亮吗?” “还可以,粉嘟嘟的。” 许炀脑子里瞬间勾勒出一个粉嫩娇俏的美人,迫不及待地大手一挥,“行了行了,快进去吧!” 话音未落,人已抢先一步,大步流星地踏上回廊,抬手就推开了包房的门。 果然是个“妹妹”! 还是粉!嘟!嘟!的那种! 此刻,这位“粉嘟嘟的小妹妹”穿着蓬蓬裙,正瞪着乌溜溜、圆滚滚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门口。左手紧紧攥着一颗棒棒糖,右手则抱着一个咖色的毛绒玩偶。 看见陈瞿跟在后面进来,小短腿噔噔地跑去抱住他的腿,奶声奶气地抱怨,“哥哥!怎么还不开饭呀!我都咕咕叫啦!” 第73章 妈的,又被耍了! 许炀气得鼻子都快歪到耳根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板着脸瞪向那个粉嘟嘟的小女孩,没好气地吓唬道: “喂,小丫头!你妈妈没教过你少吃糖吗?当心牙齿被虫子啃光!” 本以为小女孩会被吓得哇哇大哭,没想到对方只是嘟起小嘴,大眼睛忽闪忽闪,带着点委屈和茫然,“我没有妈妈呀。” “咝——”这句话瞬间扎破了许炀鼓胀的气球,尴尬得脚趾抠地。 := 陈瞿不自在地掩嘴咳了两声,声音低沉地解释,“咳,这是我父亲的……” 话未尽,意已明。 许炀立刻懂了,这小丫头八成是陈老爷子遗留在花丛里的遗珠。一股同情夹杂着懊恼涌上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沈骥—— 就这一眼! 他撞上了沈骥有史以来最无情、最冷戾、最决绝的目光!那眼神像淬了冰,瞬间刺得他遍体生寒! 操! 许炀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他脑子是进水了吗?!这种心照不宣的事,他干嘛要作死去看沈骥?!这一眼,简直是把他们二十多年兄弟情都看飞了! 沈骥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上了一层寒霜。 陈瞿虽不明就里,但也察觉气氛骤降冰点。偏偏这时妹妹又嚷着饿,他只能赶紧打圆场安排上菜。 许炀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他心虚地摸了摸脖颈,硬着头皮把椅子往沈骥旁边挪了挪,脸上堆起十二万分的谄笑,绞尽脑汁试图活跃气氛: “嘿嘿,沈一,你看人小丫头都叫你哥哥了,你好意思空着手来?连块糖都没有?” “要不……你看我一眼?十眼也行!就当我刚才瞎了成不?” “这样!回去路上我再干一瓶水!保证憋回北临!绝对!不!上!厕!所!这惩罚够诚意了吧?” …… 但任凭许炀说什么,沈骥都像一尊冰雕,纹丝不动,一言不发。 碍于陈瞿还在,许炀也不好再低三下四,只得悻悻地收了神通,转而主动和陈瞿聊起了工作上的事。 好在他今天并无刁难之意,并购大局已定,眼下不过是些收尾的细枝末节。 小女孩吃了没多久就饱了。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后,不自觉被身边这位沉默寡言的哥哥吸引。见他始终不动筷子,有些好奇。 “哥哥,”她小声唤道,小手指向餐桌远处那盘晶莹饱满的荔枝虾球,“你怎么不吃饭?那个好吃!” 沈骥依旧没有反应。 女孩眨巴着大眼睛,忽然灵巧地滑下高高的儿童椅。她跑到那盘虾球前,踮起脚尖,努力地用小小的勺子,笨拙却认真地挖起一颗,小心翼翼地端回来,轻轻放在沈骥面前的骨碟里。 “哥哥,你吃!”她仰着小脸,声音清脆,带着纯粹的期待。 沈骥垂眸看着碟中那颗圆润的虾球,又看向女孩亮晶晶的眼睛,终于动了。 “谢谢。”他低声道,声音比平时缓和了些许。随即用筷子夹起虾球,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嗯,味道不错。” 得到回应的小女孩,立刻开心地用小手扒着桌沿,踮着脚,眼巴巴地望着沈骥,仿佛在等待更多的肯定。 沈骥放下筷子,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瞿棠!海棠的棠!” “很好听。”沈骥点点头,“几岁了?” “五岁!”小瞿棠挺起小胸脯,“明年我就能上一年级了!” 见有人和她聊天,她更加雀跃,干脆推着自己的小椅子,努力地想往沈骥那边靠过去。 一旁的服务员见状,连忙过来帮忙,将她抱上椅子挪近——她的个子实在太小了。 “五岁……” 沈骥低声重复着,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骤然滑向回忆—— 他五岁那年,外公去世,第一次见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女人。 “哥哥,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小瞿棠伸出小手,轻轻推了推沈骥的手背。 “嗯?”沈骥从短暂的思绪中抽离,看向眼前粉团似的小人儿,“那你平时都喜欢些什么?”他放柔了声音问道。 “我……我喜欢吃虾!吃糖!吃樱桃、吃火龙果……”小姑娘掰着手指头数得认真,忽然眼睛一亮,响亮地补充道,“还有榴莲!” 榴莲? 沈骥的唇角终于忍不住勾起一丝弧度,“怎么都是吃的?除了好吃的,还有没有其他喜欢的?” “其他?”女孩歪着小脑袋,努力地想了想,“我喜欢阳阳!” “阳阳是谁?”沈骥耐心地问。 “阳阳是我哥哥养的牧羊犬呀!”瞿棠的声音清脆又骄傲,“它就叫阳阳!可帅啦!” …… “噗——咳咳咳!” 一旁的许炀差点把酒呛进气管,憋得满脸通红,他猛地抬头瞪向陈瞿,妈的!这老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空气中掠过一丝尴尬。 “别误会,别误会,”陈瞿连忙摆手解释,“我家阳阳今年都五岁了,那时候我跟许总还不认识呢。” “……” 许炀咬着后槽牙深吸了一口气。行,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他还能跟条狗争什么名字不成?! 另一边,被这么一打岔,沈骥眉宇间的寒意似乎消散了些。他重新看向小女孩,“除了阳阳,还喜欢什么别的?” 瞿棠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恍然大悟般拍了下小手,“哥哥!你是不是想送我礼物呀?” 不等沈骥回答,她就一本正经地宣布,“不过你要排队哦!我们幼儿园已经有四个男生说要追求我啦!” 第88章 “……” 沈骥终于被逗笑了,手指下意识地刮了下自己的眉尾,带着点无奈,“嗯,行。” 见沈骥应了自己制定的“规则”,小女孩得意地弯起了眼睛,立刻举起怀里的小熊玩偶献宝似地说,“那我告诉你我喜欢什么!我最喜欢小熊啦!” 沈骥的目光这才落在玩偶上,原来是只穿着背带裤的小熊。 看着好兄弟的黑脸终于转晴,开始动筷夹菜,餐桌另一边的许炀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真是多嘴又犯浑!沈骥的身世是他埋得最深的那根刺,从小到大谁都不敢碰,怎么他今天脑子一热去捅这马蜂窝! 一顿饭下来,小瞿棠显然对这位沉默又好看的哥哥充满了好感。 下了桌,她还是依依不舍地紧攥住沈骥的衬衫,沾着粉色火龙果汁液的手指头还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鲜明的印子。 沈骥破天荒地竟然把她抱了起来。 “哥哥,”她仰着小脸,“你今晚住我家吧!我家是大别墅哦!就是、就是我自己睡三楼,晚上醒了有点怕怕的,奶妈半夜总不见人……” 陈瞿在一旁听得满头黑线—— 一顿饭的功夫,自家妹妹就要被拐走了?他赶紧上前,一把将小棠棠捞回怀里,“这个哥哥是客人,要住在酒店的。别担心,今晚哥哥去三楼陪你睡。奶妈不在,你怎么不早说?” “我、我有时候也不怕的!”瞿棠搂着哥哥的脖子,另一只手还紧紧抱着小熊,认真地解释,“只要不做噩梦,我就不怕啦!” 说完,她又甜甜地转向沈骥,“哥哥!你答应送我的小熊,可别忘了买给我哦!” 然后朝着沈骥用力地挥了挥小手,声音甜甜的,“哥哥再见!” “再见。”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和笑脸,沈骥也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摆了摆。 这罕见的一幕,看得一旁的许炀浑身一激灵,搓着胳膊怪叫,“嘶,你他妈该不会有恋/童/癖吧?!” 沈骥直接无视他,利落地转过身,只丢下几个冷冰冰的字,“我回北临了。” “?” 许炀还愣在原地,就见沈骥已经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下一秒,引擎轰鸣,车子如离弦之箭般擦过他身边,卷起一阵风,呼啸着绝尘而去。 “靠!!!”许炀这才反应过来,他被扔下了,气得直跳脚。 冲着车尾灯消失的方向怒吼,“有车了不起!你以为小爷家里没车吧?!小时候在我家车库玩捉迷藏,你丫找不到我急得都哭了……” - 转眼间,十天飞逝。 两公里的道路修缮工程已全部完工。曾经泥泞不堪的城乡结合部土路,如今焕然一新,变成了宽阔平坦的水泥板路,甚至还细心地为孩子们画上了醒目的人行线。 自从那天手滑将照片误发给沈骥,两人便断了联系,对话框里一片沉寂。 邱千心里难免有些打鼓:他是不是生气了? 可事后她也解释过了呀……这男人,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反正拍摄宣传片时会见面,大不了再当面好好解释清楚。 拍摄这天,天公作美,晴空万里。 凌晨一场急雨,将天幕洗刷得澄澈明净,阳光高悬,空气里弥漫着秋日特有的清冽。 邱千一大早就带着品牌管理部的同事在福利院忙碌。 调试设备、布置灯光道具,福利院的孩子们也穿戴整齐,在摄影师的引导下准备着。小小的院落里一下子挤了几十号人。 上午十点左右,一阵车轮碾过落叶的沙沙声由远及近,黑色宾利缓缓驶来,最终在院门外平稳停下。 司机迅速下车,拉开了后座车门,沈骥的长腿率先迈下车。 阳光从他身后斜斜穿透枝叶的罅隙,光斑跳跃着落在他周身。那俊逸的眉眼在光晕中显得沉静而温润,敛去了几分平日的疏离。 沈骥一出现,几位部门负责人立刻围拢上前。 “沈总!”“沈总!”“沈总!”问候声此起彼伏。 “嗯。”沈骥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忙碌的现场,“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切就绪,沈总。” 总监上前一步,详细汇报了整体安排,末了,目光转向稍远处的邱千,“邱小姐策划的这个公益项目,确实很有亮点。” 突然“遭到”表扬,邱千微微一僵,面对沈骥那若有若无的视线,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连指尖都微微蜷起。 只能略显局促地点了点头。 简单的寒暄介绍过后,院长热情地迎上前与沈骥握手,侧身引路,“沈总,这边请,我们去办公室详谈?” 沈骥点点头,两道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拍摄工作正式启动。 按照摄制组的计划,先拍摄空镜头和小朋友的群像。 邱千负责将孩子们一个个引导到指定位置。年龄稍大的孩子还算配合,但几个年纪小的,面对陌生的机器和人群,难免露出怯生生的表情,缩在后面不敢上前。 尤其是宝妹,她年纪最小,性格内向又敏感,此刻正死死揪着邱千的衣角,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说什么也不肯过去。 邱千蹲下,悄悄摸出两块雪饼塞进她的小手里,“宝妹乖,不怕。姐姐答应你,等他们一走,姐姐就带你去吃汉堡包!我们现在呢,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和大家一起站一小会儿就好。” 她轻轻碰了碰宝妹的脸蛋,鼓励道,“宝妹最勇敢了,一定能做到的,对不对?” 宝妹低头捏了捏手里的小雪饼,想到香喷喷的汉堡,纠结片刻,终于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她松开邱千的衣角,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着,慢慢汇入了哥哥姐姐们中间。 沈骥从办公室出来时,正看到一群人围着摄像机,围得水泄不通。他往前走了几步,才从人缝间看清——原来是个小女孩在闹别扭,不肯配合。 邱千正蹲在那女孩面前,一只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另一只手拢在女孩耳边,低声说着悄悄话。只见那小女孩脸蛋红扑扑的,大眼睛扑闪了几下,终于点了点头。 看到这一幕,心口像是被突兀地烫了一下,某个坚硬角落悄然无声地塌陷了一角。 孩子们适应后表现极佳,摄影师迅速调整机位,很快就完成了花絮部分的拍摄。接下来,是互动的温馨画面。 根据脚本安排,沈骥需要抱起福利院年纪最小的女孩——宝妹,并拿着小风车逗她开心。 章邰本想上前替沈骥婉拒这个环节,刚一张口,就被沈骥抬手制止了。 沈骥径直走到宝妹面前,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平视着小姑娘怯生生的眼睛,向她张开了双臂。 声音是章邰从未听过的温和与耐心,“宝妹,让沈叔叔抱一下,好不好?” 第74章 宝妹才六七岁,原本就瘦小怯懦,刚刚才克服了巨大的心理障碍站到镜头前。 此刻,这个完全陌生的高大叔叔突然要抱她,恐惧感瞬间复苏。 她的死死攥住旁边一个稍大男孩的衣角,乌溜溜的眼珠慌乱地在人群中搜寻着院长和邱千姐姐的身影,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掉下来。 沈骥维持着半蹲的姿势,脸上不见丝毫急躁,反而再次放柔了声音,耐心地抛出诱饵,“一会儿拍完,叔叔请所有小朋友吃冰淇淋,好不好?” “冰淇淋”三个字一出,宝妹竟“嗷”的一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吼! 她用力推了毫无防备的沈骥一把,然后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撒腿往后跑,慌乱中甚至带着哭腔尖叫,“骗子!你是大骗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懵了!只有章邰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被推得微微后仰的沈骥。 站在拍摄圈外的邱千,听到宝妹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顿时揪成一团,立刻想拨开人群冲进去安抚。 然而,她身旁的杨柳动作更快! 风风火火地冲到沈骥身前,单手指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宝妹,柳眉倒竖,尖声斥责,“哎!你这孩子怎么不识好歹!” 斥责完孩子,杨柳转过身对着沈骥时瞬间变脸,声音掐得又软又甜。 “沈总,您没事吧?要不要先歇会儿?”她瞥了一眼哭闹的宝妹和周围有些无措的孩子,自以为聪明地建议,“这些没妈教的野孩子,都不懂规矩,要不咱们换个镜头?或者……” 话还没说完,沈骥的脸色就骤然阴沉下来,眸底染上一层寒意。 杨柳误以为沈骥还在生孩子的气,非但没收敛,反而更加“贴心”地火上浇油: “依我看,干脆找几个儿童艺术团的来拍这段,形象好气质佳又听话!这些孩子……” 她嫌弃地扫视一圈,“土里土气又没教养,果然没妈教就是不行……” “你说什么!”一声厉喝如惊雷炸响! 邱千再也忍不住了,像一头发怒的小母狮冲上前,猛地拨开人群,将惊魂未定的孩子们牢牢护在身后。 第89章 “你凭什么骂宝妹?谁说没妈的就是野孩子!我要你立刻给孩子们道歉!” 话音未落,现场骤然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平日里温柔和气的邱千竟会当着大boss的面发难! 就连章邰也震惊得愣住,反应了两三秒才合上嘴。 杨柳自然不甘示弱,一肚子火正要回击,却被总监一把拉住。 “沈总,咱们别耽误了*拍摄节奏,这件事我回去处理,”总监脸上堆着笑,“继续拍吧?” 院长也忙上前解释,“沈总,对不起,这孩子的父母……就是给她买了个冰淇淋后,把她扔在公园的。” 她低头拉住女孩的手,“宝妹,叔叔不是坏人,你看他还带来了那么多礼物,对不对?还有你很喜欢的秋千架哦!” “没关系,接着拍吧。”沈骥面色稍缓,看向女孩时眼神更加温柔,“要不……叔叔请你吃蛋糕?想吃什么告诉叔叔?” 他向前伸出手。 宝妹抽抽嗒嗒地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试探着也伸出小手,轻轻抓住了沈骥的两根手指。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 担心拍摄再生波折,邱千丝毫不敢松懈,始终守在孩子们中间,为她们加油鼓劲。 “一会儿拍完,姐姐就去买肯德基,你们都想吃什么呀?”邱千压低声音,只有围拢的几个孩子能听见。 “太好了姐姐,我要吃两个汉堡!” “我要牛肉的!” “我吃薯条!” 沈骥拍完一个镜头,按摄影师要求又换了身衣服。推开车门时,正看见邱千抱着一个小男孩。 正午的阳光垂直洒落,微凉的秋风拂过,几片银杏叶悄然停驻在她肩头。她伸出一只手指,和小男孩认真地拉钩,嘴角的笑意深挚而自然。 沈骥西装下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 这大概就是她当了妈妈的模样吧?! 后续拍摄顺利许多,下午一点多,所有镜头便基本完成。 摄制组已先行离开赶制成片,五六辆车驶离后,喧嚣的福利院骤然安静下来。 总监绕着银杏树踱了几圈,见车门弹开,沈骥换回衣服走下,他忙小跑上前。 “沈总,您看我们部门的人……是先回去,还是……”因着上午的冲突,他问得格外小心。 沈骥抬眸,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远处。邱千穿着一件浅灰外套,独自坐在台阶上,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在她身边,怀里的宝妹咯咯咯笑个不停。 邱千转过头,拿起手机,给怀里的宝妹拍了一张照片。 “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事。”沈骥站在车门前未动,目光紧紧锁住那个发丝被风轻轻撩起的女孩。 邱千刮了下宝妹的鼻尖,柔声道,“今天姐姐请你吃汉堡,改天再让沈叔叔请客吃蛋糕,好不好?” “为什么今天不可以吃蛋糕?”温润的声音突然响起。 邱千一扭头,只见沈骥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正微微垂首,含笑看着她。 “因为……”她抿了抿唇,“今天星期四,我答应了孩子们吃肯德基。” “肯德基以后再吃不行?”他追问。 “不行!今天有半价!” 沈骥不自觉地眯起眼。眼前这副急切又单纯的模样,和刚才那个炸毛凶悍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静默片刻,他才撩起眼皮,低沉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隐隐的亲昵,“那……我可不可以留下蹭个饭?” “……” 这近乎示弱的语气,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让邱千根本无法拒绝。 她下意识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语气带着点不自在地飘忽,“当、当然可以。其实……我该替福利院谢谢你。孩子们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今天表现不太好,你别介意……” “嗯……”沈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淡淡扫过院子里嬉闹的孩子们,语气平淡无波,“确实,表现不算太好。” 邱千的心猛地一紧,直往下坠。 “不过……”他话锋陡然一转,“表现不好的,不是他们,是我。我缺乏和小孩子沟通的经验,以后、注意。” “……” 邱千悬着的心这才“咚”地落回实处,这人说话怎么还带转弯的! 不过——以后注意?难道他还打算常来? 她困惑地蹙起眉,“什么意思?福利院……不缺义工的。” “呵。”沈骥喉间溢出一声低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要向你好好学习,怎么和小孩子怎么沟通,毕竟……以后用得上。” 邱千彻底懵了,以后用得上?什么用得上?她越琢磨越糊涂。正想追问个明白—— 恰在此时,院长牵着宝妹的手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哥哥,对不起。”宝妹怯生生地挪到沈骥面前,仰着小脸,声音细细的,“我不应该推你。” 没想到宝妹会专门来道歉,沈骥明显愣了一下。 他很快蹲下身,视线与宝妹齐平,“是哥哥说错话了,不怪宝妹。”他甚至还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宝妹的小脑袋。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给了宝妹勇气。她立刻嘿嘿一笑,胆子也大了不少。 看看沈骥,又看看站在一旁的邱千,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好奇,然后,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就这样蹦了出来—— “哥哥,你是邱千姐姐的男朋友吗?” 邱千的脸颊“腾”地一下烧起来,这是谁教的啊?! “不、不是!别乱说!”她几乎是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捂住宝妹的小嘴。 没想到,沈骥非但没有澄清,反而眉峰微扬,带着点饶有兴味的探究俯下身,追问,“哦?宝妹是怎么看出来的?” 宝妹被捂着嘴,大眼睛眨巴眨巴,发出“唔唔”的声音。 邱千只好松开手。 小家伙一得自由,立刻脆生生地大声宣告,“因为哥哥只对邱千姐姐笑!对别人都好凶好严肃,所以宝妹才害怕得哭了!” “……” 邱千觉得脚下的地都在晃。 她猛地站起身,语无伦次地抛下一句,“那个肯德基!肯德基快送到了!我去门口接一下!” 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出了院门。 这个宝妹!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蹦啊!这下好了,院长肯定听得清清楚楚……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呢! 还有沈骥!居然也不反驳?!还顺着宝妹的话问!也太不分场合了?! 一口气跑到马路边,心脏还在胸腔里咚咚咚地狂擂不止。 邱千懊恼地揪着衣摆,任凭秋风拂过滚烫的脸颊,才勉强压下那份灼人的燥热和窘迫。 好在肯德基的配送员很快到了。 早已望眼欲穿的小家伙们顿时欢呼雀跃,像一群终于被放出围栏的小马驹,争先恐后地从院子里涌了出来,瞬间将配送员团团围住。 邱千赶紧上前签收。孩子们则七手八脚地抱起那些香气扑鼻的袋子,叽叽喳喳、簇拥着涌回食堂。 根本不需要大人发话,十几只小手已经以惊人的麻利,拆开了包装。 转眼间,整个食堂便被孩子们兴奋的尖叫、欢呼和满足的咀嚼声彻底填满,刚才那点微妙的尴尬瞬间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等沈骥踏进食堂时,孩子们早已整整齐齐排排坐好。最中间的位置空着,像是精心预留的“主位”。 邱千独自坐在最外侧的角落,正低头假装核对那张长长的餐单。 沈骥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步履未停,径直走向她身旁的空位,坦然落座。 这举动让章邰瞬间心领神会。他立刻笑着站起身,极其自然地挤进孩子们中间,轻松填补了那个特意为沈骥留出的空位。 院长也正忙着照顾宝妹,早已浑然不觉地融入了孩子堆里。 于是,这张长条桌的角落,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意外地圈出了一方相对独立的小天地,只剩下邱千和沈骥两人。 从沈骥坐下的那一刻起,邱千就觉得周遭的空气稀薄起来。 那股清冽沉稳的红茶气息被无限放大,丝丝缕缕地弥漫在这方寸之间,让她如坐针毡。 她几乎不敢抬头,垂着眼帘,“你、想吃什么?我去拿。” “和你一样就行。”沈骥答得飞快,低沉的声音裹着温热的气息,几乎是贴着脸颊擦过。 邱千耳根发烫,硬着头皮站起身,伸长手臂,直接从桌子中间够到两个汉堡和两杯可乐,飞快地堆在沈骥面前。 “谢谢。”沈骥没多话,利落地剥开汉堡的包装纸,咬了一口。 邱千双手捧着自己那杯可乐,凉意稍稍缓解了脸上的燥热,也让她想起了那件悬而未决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那个、其实那些照片,我是要发给刘纯的,不小心发错了。你们的头像……有点相似。” “是么?”沈骥放下咬了一口的汉堡,慢悠悠地抽出纸巾擦了擦指尖,眉梢微挑,“那个就是你上次偷瞄的大学生?” 第90章 “……”邱千简直无语,这人怎么还揪着不放! 她声音有些急切,“我、没看他!我看的是他旁边的女生,纯纯,我好朋友!” “噢——”沈骥拖长了尾音,缓缓点了点头,一副了然又意味深长的样子。 邱千想起此前那番那长篇大论的解释,忍不住追问,“这些我微信里都跟你说了啊?你怎么……不回我?” “因为——”沈骥的目光倏然一沉,像带着无形的钩子,牢牢锁住她微微闪躲的眼睛,“我想听你亲口解释。” “你……”邱千被这过于直白的理由噎得一顿。 此刻,两人因低声说话,头挨得极近,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呼吸间温热的气息。 邱千强压下心头的慌乱,“那我解释完了,你还生不生气?” 第75章 沈骥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仿佛要穿透她眼底的慌乱,细细分辨其中藏匿的情绪。 短暂的沉默后。 他才微微启唇,声音里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在乎我生不生气?” “当然了!”邱千几乎是脱口而出。 “为什么?”沈骥又向她靠近了一寸,距离危险地缩短。 “因为……”邱千被他猝不及防的反问击中,大脑瞬间空白,结结巴巴地扯出挡箭牌,“因为、你是甲方爸爸!” “爸爸?”沈骥玩味地重复着这个词,眉峰挑得更高,眼底的某种东西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擦着她耳垂,“你知道,这个词……在哪个地方用得更多么?” “……” 邱千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就算她不知道具体指什么,但沈骥那个眼神分明告诉她——绝对、绝对不是正经地方! 一种暧昧的、带着强烈暗示的联想瞬间冲上脑海,这人怎么这样不分场合,竟然当着院长和孩子的面……说些乱七八糟的。 她脸颊滚烫,目光四处闪躲,最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钉在男人手中的汉堡上,强行扭转话题,“好、好吃吗?” 沈骥原本正要将那剩下的一角汉堡送入口中。听到这生硬到近乎笨拙的转折,动作在空中一顿。 他慢悠悠地抬眼看她,眼底那抹未散的戏谑不仅没退,反而更深了。 直接将那个被咬过的汉堡递给她,带着蛊惑般的意味,“好吃,你尝尝?” “……” 这人简直——!!! 邱千脑中嗡鸣一片,那递到眼前的汉堡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几乎要灵魂出窍。 “谁、谁要吃你剩的!”她本能地向后一缩,脊背撞上椅背,视线像被火燎到般从那暧昧的齿痕上弹开。 耳根红得几乎滴血,院长探究的目光和孩子们咀嚼薯条的咔嚓声仿佛被无限放大。 她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看也不敢再看沈骥一眼,转身就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冲去。 洗手间的门“砰”地一声撞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 “他绝对是故意的……”邱千又羞又恼。 这到底算什么?他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地撩拨她,用那种暧昧不清的态度把她搅得方寸大乱,却又没有任何明确的表示。 烦!邱千郁闷地掬起冷水狠狠拍在脸上。 那顿尴尬的午餐之后,邱千刻意避开了所有与沈骥碰面的场合。把精力都投入到公益短片的后期跟进上,试图用工作填满思绪。 几天后,当邮箱提示音响起,显示“太阳福利院公益短片样片”已送达时,她几乎是立刻点开了文件。 画面里,孩子们欢快地在路上奔跑,宝妹捂着小嘴羞涩地眨着眼,大明明从银杏树后探出圆圆的脑袋,东东笑得看不见眼睛…… 镜头轻转,捕捉到沈骥弯腰抱起宝妹的瞬间。他动作轻柔而沉稳,一只手自然地轻揽着女孩的腰,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小短腿。 宝妹依恋地把脸蛋贴在他的下颌处。他垂眸看向女孩,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嘴角无意识地扬起一抹浅笑。 短短六分钟的片子,邱千竟不厌其烦地看了好几遍。 午休时间,院长打来电话。 “小妹啊,这次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这次活动反响特别好,已经有好几家企业联系我们要捐款捐物,还要来这边做义工。” 院长的声音透着掩不住的激动,“对了,天骥集团今天又送来十台笔记本电脑。” 邱千一怔,“怎么还捐了电脑?合同里没有这项啊!” “这个啊,嗨!”院长有些不好意思,“上次沈总来拍片时聊到福利院的近况,我就随口提了句孩子们缺电脑上网课。哪想到他就记心上了……要不、你帮我好好谢谢沈总?请他吃个饭,或者准备个小礼物?我这把老骨头跑趟城里也不方便……” 听着电话里的托付,邱千心里叹了口气。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应了下来,“行,我会联系沈总的,这事您就别操心了。” 道谢是应该的,可一想到要主动联系沈骥,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一下午的时间匆匆而过。 因为一直在对接修改视频,连口水都忙得没顾上喝。直到窗外夜色浓重,邱千才终于关上电脑,疲惫地揉着发酸的眼角,拿起手机点开沈骥的微信,斟酌着怎么道谢—— 这时,手机突然一震,这边公寓管理群弹出一条新消息。 通知:因附近电缆施工不慎导致天然气管道受损,需紧急维修。今日20:00至明日14:00暂停供暖。请社区居民提前做好准备,合理安排。 与此同时,刚下高铁的刘纯也正好看到通知。 直接在群里回了一句,“靠!怎么不早说!!!” 邱千正想提醒她发错了,那边已经火速撤回。 下一秒,刘纯的电话就打过来,“不行不行!我可不想明早起来变成肉冰棍!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一会儿定个酒店,咱俩直接过去!” 邱千本来还想硬抗一晚,可是话还没出口,就结结实实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这天气,确实对抗不了。 从沧廪大厦出来,才知道外面下雪了。马路上银白的一片,雪花被强劲的北风卷着,劈头盖脸地砸来。 车也叫不到,好在宾馆不远,邱千几乎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被风推着往前走。 到宾馆楼下,正巧碰见刘纯从出租车往下搬行李。 “16层!快!快!冻死人了!”刘纯推着箱子,两人狼狈地一头扎进电梯。 “呼——还是桐西暖和!”门一关上,刘纯就使劲搓着冻僵的手,牙齿直打颤,“我在那边就穿件薄外套,谁知道回来直接入冬!” 邱千看着她单薄的外套,有些懊恼,“早知道你穿这么少,我该回公寓给你拿件大衣的。” “嗐,没事儿!”刘纯一扬头,语气里带着亢奋,“姐心里揣着桐西这个大单子,就跟揣了个小火炉似的,零下二十度都不怕!” 电梯很快抵达16层。“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 下一秒,两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刺目的大红色墙壁扑面而来,上面挂着几幅线条暧昧扭曲的抽象人体油画,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前台坐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板寸头,一身黑t恤。他眼皮都没抬,“我们这是主题宾馆。现在只有大床房和圆床房,要哪种?” 邱千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什么主题?” “咝……”男人不耐烦地抬起头,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两人身上扫了两圈,最后,落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 刘纯在底下狠狠捏了她手心一把,示意她闭嘴。 自己则挺了挺腰板,努力装出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掏出两张身份证拍在台面上,“行,那就大床房吧。我们团购了优惠券,你核销一下。” 男人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形容的表情,麻利地在读卡器上一刷,然后连同房卡一起,“啪”地丢回台面,“1612,左转走到头。” 两人收好身份证,拖着行李在前面转了弯。 刚走了几步,刘纯就气鼓鼓地压低声音,“情趣主题!怪不得这么便宜!那前台看咱俩的眼神,绝对把我们当成一对了!” “啊?这……”邱千后知后觉,脸腾地红了。 “有什么办法!”刘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鬼天气,出去再找地方非冻成冰雕不可!凑合住吧!” 推开房门,两人再次石化—— 满屋子暧昧的红色灯光差点闪瞎眼!床顶还垂挂着层层叠叠、轻薄透亮的红色纱幔。 “我的老天奶!关掉关掉!太吓人了!” 刘纯惊呼着,像盲人摸象一样在墙上摸索了好一阵,总算把所有诡异的灯光都按掉了。 两人惊魂未定,最后连澡都没敢洗,挤在那张令人浑身不自在的床上,摸着黑勉强入睡。 第91章 …… 第二天一早,邱千就和刘纯分道扬镳——她得赶去沧廪那边处理工作。 从宾馆到沧廪倒是不远,一条主路拐个弯,再过两个红绿灯就能到。 一夜降温,地上的冰霜结得更厚实了,路面像打了层蜡。马路上的车辆都龟速爬行,大清早就排起了长龙。 邱千拐过了那个弯,回头望了一眼,红绿灯前等待的车流依然纹丝不动。她暗自庆幸,这种时候还是靠“11路”最靠谱。 时间还早,她在写字楼下吃了个早餐,才上楼。 手头有份制度需要许炀签字,她走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前,抬手敲了敲。 里面静悄悄的,无人应答。看来人还没到。她转身正要离开,恰在此时,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有人走出来。 邱千的目光毫无防备地撞上沈骥,脚步瞬间一滞。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沈骥依旧穿着那件挺括的黑色大衣,面容沉静,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自从那次暧昧的对话后,两人还没碰过面。 一股热意悄然爬上耳后,她飞快地垂下眼睫,声音含混地挤出一句,“早。” 沈骥的视线在她微红的耳廓上短暂停留,薄唇微启,还未出声—— “早什么早!都几点了!”许炀的声音像炸雷般响起,突然从旁边窜了出来! 他不由分说一把薅住邱千的胳膊,连推带搡地将她和沈骥一起塞进了办公室,随即“砰”一声,干脆利落地把门甩了个严严实实。 邱千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勉强站稳,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许炀几步绕到邱千面前,目光像探照灯似的上下扫射,“啧,我就说早上没看错!穿着土掉渣的羽绒服、背着个小书包、在冰天雪地里吭哧吭哧走的,就是你!” 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手指几乎要点到邱千鼻尖,“小样儿!别以为摘了书包我就认不出来了!” “干嘛?”邱千被他这劈头盖脸的指控弄懵了,下意识后退半步,脊背绷紧。 “哈!心虚了!你肯定心虚了!”许炀像发现了新大陆,跳过来按住邱千的肩膀,一副要审问的架势,“快说!你早上是不是从临州路那边过来的?” “临州路?”邱千眉头紧蹙,她对路名向来迟钝,“我不知道什么临州路……” “还装?!”许炀的眼睛危险地眯成一条缝,紧紧攫住邱千,仿佛要把她里里外外看穿,“说!” “许炀!你到底要说什么?”沈骥的眉头骤然锁紧,沉下声音。 随即长臂一展,宽阔的肩背已如一道坚实的屏障,将邱千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后,彻底隔绝了某个神经病那咄咄逼人的视线。 “为了兄弟你,我今天豁出去当回恶人了!” 许炀一屁股重重坐进沙发,手指越过沈骥的肩膀,直指后面的邱千,语气斩钉截铁,“你敢不敢说!今天早上——你不是从那个伊甸园情趣主题宾馆出来的?少在这装糊涂!” 第76章 情趣宾馆?! 邱千瞬间明白——原来许炀早晨看见她从那栋大厦里出来了! 她正要开口澄清—— 一旁的沈骥倏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让她自己说啊!”许炀翘起二郎腿,晃悠着脚尖,脸上写满了“抓到你小辫子”的得意。 邱千看着他那副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轻轻推开沈骥挡着她的手臂,不慌不忙地走到许炀面前,“是啊,是从那儿出来的。怎么了?” “还怎么了?!”许炀被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够呛,“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啊?” 他本来坐着,但邱千那毫不畏惧、甚至带着点挑衅的姿态让他觉得自己气势矮了一截,猛地弹起来,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俯视邱千。 一字一顿,“我-不-信-你是一个人去睡的!” “……”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邱千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对,不是一个人。我和刘纯一起去的。因为昨晚公寓停暖,零下十几度,冻得受不了,临时找了家最近的宾馆过夜。” 她顿了顿,迎上许炀的目光,“有什么问题么?” “噗!!!”许炀一口热咖啡,毫无预警地全喷了出来。 “够了!” 沈骥一声沉喝,打断了这场闹剧。他不再看狼狈的许炀,转过身,目光沉静地落在邱千身上。 她的脸色比刚才明显苍白了几分,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甚至能感觉到气息有些不稳。 感冒了? 沈骥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声音不自觉地放低放缓,“别理他,一会儿给他送精神病院去。你是不是着凉了?听着鼻音很重。” “嗯……”邱千闷闷地应了一声,鼻腔深处又是一阵难以抑制的痒意,她飞快地侧过身,抽了张纸巾捂住口鼻,压抑地打了个小喷嚏。 沈骥扫过她身上那件单薄的羽绒服,眉头锁得更紧,“穿这么少,还走着来上班?” 不知是不是有些低烧,邱千觉得脸上热意更甚,“没、事。”声音含混在浓重的鼻音里,明显底气不足。 “我带你去……”沈骥的话刚开了个头—— “喂喂喂!!!” 许炀就像颗炮弹一样猛地弹起来,硬生生挤到两人中间,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你们俩什么情况?!当我死了吗?!在我办公室里就眉来眼去?!快说!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许炀指着沈骥,惊得舌头都捋不直了,“沈一!你!你你你……” 电光火石间,之前那些零碎的线索——什么狗屁打赌租车!什么朋友送的开心果!甚至把他连夜从梧东赶回来……突然严丝合缝地拼合在一起,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 嘴巴永远比脑子快一步,他脱口而出,”卧槽!不是吧?!你们在梧东那晚就睡了?!“ “……” 邱千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猛地冲上头顶,脸颊瞬间烧得通红!巨大的羞耻和社死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让她再也无法多待一秒! 这个疯子!在公司也敢这么大声嚷嚷!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办公室门——万幸刚才关上了! 不能再待下去了!谁知道他接下来还会造出什么黄谣?还是交给沈骥去应付吧! “我、我先走了!制度放桌上了!”她一把推开挡路的许炀,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 一路冲回自己的工位,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强压下翻涌的羞愤,她抓起桌上的空水杯,佯装镇定地走向茶水间。借着接水的动作,眼尾余光不动声色地在整个办公区快速扫过—— 还好……大家似乎都在电脑前稳坐泰山,键盘声此起彼伏,也没有人交头接耳或异样的低笑。 邱千这才悄悄吁了口气,悬在喉咙口的心落回去一点。 时间在密集的键盘敲击声里,一格一格缓慢地挪动。不知过了多久,许炀办公室的方向终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邱千浑身一凛,瞬间屏住了呼吸,本能地竖起耳朵。 不敢大大方方地去看,只能死死盯着电脑屏幕,凭着听觉捕捉——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不疾不徐,踏过走廊的地毯,渐渐远去……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电梯间的方向,再无一丝动静,她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精神过度紧张后,脑袋就昏昏沉沉的,像塞满了湿透的棉花。她只能一杯接一杯地灌热水,试图驱散困意。 十点多的时候,沧廪迎来了一位稀客——沈骥的前台秘书,滟滟。 两人实在谈不上熟络。唯一的交集,便是上次滟滟替沈骥送来一套西装,结果被她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这,是第二次。 邱千站起身。只见滟滟步履轻盈地走近,手里提着一个质感极佳的大纸袋,外加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 她心头一跳,隐约猜到了什么。 滟滟走到她工位旁,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邱小姐,沈总让我给你送点感冒药。” 她把那杯奶茶轻轻放在桌角,“这是刚煮好的黑糖姜母茶,沈总特意嘱咐要你趁热喝,效果才好。” 接着,又将那个大纸袋递过来,“另外,沈总让我帮忙挑了一件羽绒服,不知道款式和尺码……合不合你心意?” 邱千的脸颊“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什么情况?她和沈骥的关系,怎么好像一夜之间就人尽皆知了? 幸好,沧廪的工作氛围始终忙忙碌碌的,没人特意关注这边的小小插曲。她连忙强撑起笑容道谢,又客客气气地将滟滟送出了办公区。 回到工位,她悄悄从药板里抠出一颗感冒药,就着那杯温热的姜母茶仰头吞下。 第92章 温热的液体一路滑入胃里,腾起一股暖烘烘的热意,迅速向四肢蔓延。混沌的脑子被这暖流一激,顿时清明了不少。 午休时间,趁着大家都去吃饭。邱千拿出纸袋里的新羽绒服,闪身进了洗手间。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竟意外地合身,仿佛量身定做一般。 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点开沈骥的微信: 【衣服很合适,谢谢。】 犹豫了几秒,她又轻轻敲下一行字: 【还有,院长特别感谢你捐了电脑,哪天方便的话,我请你吃个饭?】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心跳莫名快了两拍。 但沈骥似乎一直很忙,一天都没有回复。 晚上回到公寓时,刘纯还没回来。 邱千迫不及待地冲进浴室,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裹着浴巾出来,经过客厅时,无意间瞥见刘纯卧室的门开着—— 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溜回来了,正背对着门口,对着笔记本屏幕视频聊得眉飞色舞。 听见动静,刘纯猛地一回头,目光撞上裹着浴巾、发梢滴水的邱千,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啪!”一声脆响,笔记本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得严严实实! “小腰精!”刘纯夸张地捂住胸口,瞪圆了眼睛,“竟敢湿身勾/引我的吴彦祖?!别以为你腰细就了不起!” “……我哪知道你在视频?”邱千被她一惊一乍的样子气笑了,脚步没停,擦着头发往卧室走。 换好睡衣,才返回客厅。 刘纯已经无缝切换,正举着手机继续视频。邱千刚走近沙发,就听到她捏声音甜得发腻,“嗯,那明天见啦,拜拜!” 电话一挂,刘纯立刻转过身,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量。 刚洗完澡的邱千,脸颊被水汽蒸腾得粉粉嫩嫩,湿发拢在一侧颈边,周身似乎笼着一层说不出的风韵。 “不对劲儿,”刘纯眯起眼睛,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转了两圈,“我怎么瞅着你这两天……啧,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她突然凑近一步,挤眉弄眼地八卦,“老实交代!姐不在的这些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嗯嗯嗯的事情?” 邱千看着她那副八卦精附体的样子,本来也没想藏着掖着,嘴唇刚动了动—— “打住!”刘纯猛地一*抬手,做了个紧急暂停的手势,“听八卦,没有酒怎么行!等我火速洗个澡,咱们必须边撸串边整点儿小酒,才够味儿!” 话音未落,她已经像阵风似的卷进了浴室,顺带抄走手机下单。 邱千被她这一连串操作弄得哭笑不得,转身去阳台把晾干的衣服收好,叠整齐放回卧室,又顺手拿起拖把,在客厅里来回推了几下。 等刘纯吹完头发从浴室出来时,烤串外卖也掐着点儿送到了。 “完美!”她欢呼一声,从阳台拎出两罐啤酒,往桌上一墩,“来来来!开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醉不睡!” 明明说好是听邱千的“八卦”,可几口啤酒下肚,刘纯自己先滔滔不绝起来了。 “有次他笨手笨脚把我新买的小裙子蹭脏了,中午二话不说,立马拉着我去商场赔了一条新的!那速度,啧啧,生怕我跑了似的!” “还有啊,你别看他长得高高大大,结果!”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又忍不住笑出来,“他居然超级爱吃蛋挞!你能想象吗?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路过甜品店橱窗就走不动路!” “最戳我的是他细心,”刘纯脸上泛起甜蜜的红晕,声音也软了几分,“有一次我们去郊区那个小破厂子,路上颠得很,他就主动给我系安全带……” 邱千默默地拿起一串香菇,小口吃着。 沈骥也给她买过衣服,还不止一件。 沈骥喜欢吃南瓜派。 沈骥似乎从来没提醒过她系安全带,都是她自己默默拉上的。 那边兴致勃勃地讲了十来分钟,这边,她就在心底默默地对号入座了十来分钟。 邱千忽然惊觉,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和沈骥之间,竟也积攒了这么多片段。 刘纯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灌了一大口酒,这才发现邱千反应平平,眼神都有些飘忽,明显没在状态。 她顿时不乐意了,手里的竹签“啪”地往桌上一拍,人也跟着凑近,几乎要贴上邱千的脸: “喂!邱小千!姐在这儿掏心掏肺呢!你魂儿飘哪儿神游去了?老实交代,是不是在想野花?” “……” 邱千脸上微微发热,“怎么会!我就你这一朵家花。” “哼,算你识相!”刘纯满意地哼了一声,又切换回没心没肺模式,开始输出男大的性格特质,从生肖星座一路扒拉到mbti。 邱千垂下眼帘,默默吃完手里的香菇串,顺手又拿起面前的一根烤肠。这时,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10086的话费充值提醒。 她左手拿着烤肠,右手点开微信准备缴费。输入支付密码时有些心不在焉,下意识地,她就着左手,从烤肠圆润的顶端轻轻咬了一口。 “啊!!!” 下一秒,刘纯一声惊叫,然后举起手机火速拍下照片。 第77章 “怎么了?”邱千被她吓得手一抖,烤肠差点飞出去,“有蟑螂吗?” 刘纯先是摇摇头。 随即立刻暴起,食指几乎要戳到她鼻尖上,“完了完了!邱小千!你学坏了!你绝对不纯洁了!快!老实交代!你跟沈总到底几次了?!” ??? 邱千一脸懵。 直到刘纯把她的手机屏幕怼到眼前,是刚抓拍的照片—— 暖黄的灯光下,她唇色嫣红,小巧的舌尖正无意识地、恰好抵在烤肠那圆润饱满的顶端…… “……” 邱千只觉得一股热浪直奔头顶!这画面、这角度……精准复刻了某些深夜教学片里的经典镜头! “啊啊啊!删掉!快删掉!”她又羞又急,扑过去就要抢手机。 刘纯哪能让她得逞,灵巧地一躲,高举着手机,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想销毁证据?没门儿!坦白从宽,快!从头到尾,细节一个都不许漏!” 被她缠得没办法,邱千只能面红耳赤、磕磕巴巴地开始交代和沈骥之间那点“进展”。 刘纯听得两眼放光,像打了鸡血,还不时插嘴打断,“等等!这里展开说说!细节呢?重点细节呢?!” 最后,硬是把邱千含糊带过的片段都掰开了揉碎了,挖出点“干货”才肯罢休。 当说到同学聚会那段时,刘纯听得格外认真,“等等!你家沈总这是要替你收拾那个门妍妍?后来呢?有下文没?” 邱千摇摇头,她都快忘了这茬了。 “哎呀!你这没用的!”刘纯恨铁不成钢地一拍大腿,一把抢过她手机,熟门熟路地点开那个八十八中校友群,“哪个是她?指给我看!” 邱千凑过去,在群里翻了翻,很快找到一个滤镜开得最大、妆容最浓的头像,“这个就是。” 刘纯立刻点开门妍妍的朋友圈。 下一秒,她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激动地猛拍邱千的胳膊:“啊啊啊啊!快看!我就说沈总出手了吧!狠!太狠了!” 只见门妍妍的朋友圈,一连刷了十几条,内容大同小异,透着一股焦头烂额的绝望: 【紧急求助!槽钢、钢管、钢筋,不限量求购!】 【重金急求!槽钢、钢管、钢筋!华北地区周边有货速联!】 【求求求!槽钢、钢管、钢筋大量求购!有相关资源的老板救命!马上联系!!!】 …… “门妍妍家是做建筑供应的吧?沈总这招釜底抽薪,是直接把她家的后路给断干净了!” 刘纯心满意足地往后一靠,舒服地陷进沙发里,幸灾乐祸地晃着啤酒罐,“还得是沈总啊!够狠!敢给我老婆介绍对象?自寻死路,哈哈哈!” “你别乱说……”邱千低声反驳。 “这怎么是乱说?”刘纯眉毛一挑,“我看沈总对你,那绝对是动真格的!” 她收起嬉笑,坐直身体,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眼神难得地透出几分认真。 “而且,我有种特别特别强烈的预感,他高中那会儿就喜欢你了!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一直在逃避,不敢面对。” 这番话,如同一颗石子,精准地落入邱千心湖,莫名地与她心底那个盘旋已久却模糊不清的猜测对上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悄然蔓延。 她心头微动,下意识滑开手机,点进沈骥的微信界面。 叮咚—— 几乎是同一瞬间,沈骥的微信心有灵犀弹了出来: 【睡了吗?】 邱千心跳加快,指尖飞速在屏幕上敲出: 【还没】 消息刚发送成功,旁边的刘纯就像闻到腥味的猫,“嗷”地一声就扑了过来! 第93章 “谁?!快给我看看!”说着就要来抢手机。 这次邱千反应极快,抱着手机就从沙发上弹起来,鞋都顾不上穿,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回卧室,“砰”地关上门,咔哒一声反锁! 门外立刻传来刘纯不甘心的拍门声,“小气鬼!开门!” 邱千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沈骥的消息已经更新: 【感冒好些了吗?】 小邱千:【好多了,谢谢。羽绒服多少钱?我转给你。】 沈骥:【我不要钱】 邱千的指尖一顿,悬在屏幕上片刻,才轻轻点下: 【那要什么?】 沈骥:【你说呢?】 轰—— 一股热流猛地从脚底窜上,这人……怎么回事?! 是不是跟许炀那个不着调的混久了,真就近墨者黑了?以前那个高冷自持、谦谦君子的沈骥去哪儿了? 怎么现在的每一句话都藏着点暧昧似的。 她咬住下唇,决定装死,坚决不回复这条透着危险的信息。 手机屏幕却固执地再次亮起,幽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刺眼: 沈骥:【嗯?】 明明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音节,却仿佛裹着电流,在耳畔劈里啪啦! 邱千猛地一掀被子蒙在头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闷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探出头。 抓起手机,强行转移话题: 【门妍妍的事,是你做的吗?】 沈骥:【这次怎么不问为什么了?】 …… 邱千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这个沈骥!怎么总能戳中她最想回避的死穴?! 每一次都是这样!他气定神闲地步步紧逼,她就只能兵荒马乱地节节败退! 凭什么啊! 不服输的劲儿忽地窜了上来!她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趴在床上,决定反客为主—— 【还用问?霸道总裁都是这么欺负小白花的!下一步就等着小白花自动上门,总裁奸计得逞,小白花人和心就都归他了!】 发送! 沈骥几乎秒回:【少刷短剧】 “噗哈哈哈!”邱千盯着屏幕上那四个字,再也忍不住,整个人笑倒在床上,抱着被子滚来滚去,直蹬腿。 她简直能脑补出屏幕那头沈骥的样子——肯定是被她噎得眉心微蹙,嘴角抽搐,却又无可奈何! 这局!完胜! 心满意足地把手机往枕头边一扔,拉高被子,睡觉! - 第二天一大早,刘纯要去天骥集团收尾款。 按说邱千完全可以不去,但实在架不住刘纯的十八般武艺软磨硬泡,最终还是被她生拉硬拽着一起出了门。 刘纯嘴上可怜兮兮地说着“对天骥不熟,心里发怵”,可邱千只要一瞥见她那双亮得惊人、写着“快让我吃瓜”的眼睛,心里就门儿清—— 这家伙!分明是打着工作的幌子,恨不得能当场活捉点什么她和沈骥的“罪证”。 雪后初霁,难得的好天气。两人坐地铁很快就到了天骥大厦。 这回,刘纯倒没像上次那样深呼吸“金钱的味道”,反而在玻璃门前站定,昂首挺胸,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 一脸雄心壮志地宣布,“哼!早晚我要吞下天骥!做整条金融街最靓、最有钱的仔!” 邱千听得眼皮直跳,一把将她拉进了旋转门,生怕再慢一步,有人会把她当病人带走。 商务部在8层。 两人在前台登记后,电梯门一开,就随着人流挤了进去。 狭小的空间里,电梯平稳上升。 邱千正微微仰头,盯着跳动的红色楼层数字。突然,手臂被刘纯狠狠掐了一把! 她猝不及防,倒抽一口冷气,侧头看去—— 只见刘纯脸色煞白,五官痛苦地扭曲成一团,额角甚至渗出了冷汗。 “怎么了?”电梯里还有其他乘客,邱千只能强忍着痛,压低声音问。 “肚子疼!”刘纯无声地做着夸张的口型,嘴唇哆嗦着,“要、要炸了!憋不住了!” “噗!”邱千差点当场破功,“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八楼了!” “你不许笑!”刘纯愤怒地用眼神表达态度。 “好,我不笑。”邱千用力抿紧嘴唇,一边小声安抚,一边飞快地瞥向电子屏——7层了! 快了! 终于,8层的指示灯救赎般亮起! 电梯门刚滑开一条窄缝,刘纯便捂着肚子,“嗖”地一声从人缝中挤了出去! 邱千斜倚着洗手间外的墙边等她。 走廊里人来人往,不少胸前晃着工牌的女员工进出洗手间,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 百无聊赖间,她摸出手机正想刷会儿朋友圈—— 一个清晰的名字,混杂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毫无预兆地漏了出来: “沈总……好像有情况了!” 沈总—— 邱千瞬间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耳朵立起,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真的假的?”另一个女声立刻接上,带着促狭的笑意,“我一直以为他和许总……嘿嘿,你懂的。” “哪跟哪啊!许总女朋友多着呢,跟走马灯似的!不过这次沈总,啧,”第一个声音压得更低,却十分笃定,“感觉是来真的了!” “别卖关子,快八一下!我等不及了!” “就前两天,我去楼上找滟滟签个单子,正好撞见她从沈总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件白衬衫,你猜怎么着?”声音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胃口,“胸前!明晃晃一道口红印!” “真的假的?!”声音里充满吃到大瓜的兴奋。 明知这种闲话不可信,可身体还是背叛了意志,邱千不由得绷直,耳朵贴得更近。 “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而且那口红印肯定不是滟滟的!”爆料者的语气斩钉截铁,“我亲耳听见滟滟小心翼翼地问沈总,要怎么处理!” “哇哦!”门内瞬间爆出几声压抑的惊叹。 与之相对的,邱千的心却猛地一沉。她用力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 这时,刘纯也推门从洗手间走了出来。见邱千这副表情,立刻明白了几分。 她一把挽住邱千的胳膊,“切!男人身上蹭点红色就一定是女人的嘴?什么脑回路!” “就上次,那个谁坐地铁,”她扬了一下头,“旁边一小个子女生补妆,胳膊肘一拐,口红啪一下蹭他袖子上了!红艳艳一道,我亲眼所见!指不定咱们沈总也就是坐地铁时……” 说到一半,突然噤声,“沈骥坐地铁”这个画面似乎不太合理。 她偷瞄了下邱千僵硬的侧脸,立刻生硬地拐了个弯,“呃……还、还有一次!那谁吃火龙果,手一滑,整个掉胸口了!那红彤彤一块,不也跟口红印差不多嘛!你说是不是?” “嗯。”邱千用力抿了抿唇,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走吧,先去商务部把尾款合同签了要紧。” 刘纯不放心地紧走两步跟上,小声嘀咕,“你可别听风就是雨啊,那些八卦都不知道是第几手了……” “我知道,真没事。”邱千迈开步子,声音轻飘飘的,明显不想多说。 两人沉默地沿着宽敞的走廊寻找商务部。 经过一间虚掩着门的贵宾室时,里面一个熟悉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传出来。 ——是许炀! 几乎是本能地,邱千透过门缝往里探去。 果然是许炀。他大咧咧地瘫在沙发里,正和一个陌生男人高谈阔论,唾沫横飞。 对面的男人显然更稳重些,语气平淡地提醒,“行了,别编排沈一。” “我编排?!”许炀一拍大腿,“就前几天,我俩去梧东谈事,沈一跟陈瞿他妹,那叫一个火花四溅!” “你是没看见,沈一那殷勤劲儿,又是精心挑礼物,又是体贴夹菜的,临走了那丫头还抱着他脖子不撒手,一口一个哥哥叫得那个甜腻……啧啧,我在旁边听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第78章 邱千的脚步猛地顿住,大脑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后面的话再也灌不进耳朵里。 一股强烈的酸涩直冲鼻腔,眼眶瞬间发热发胀。 连一向能言善辩的刘纯,此刻也彻底词穷了。 她无措地拽了拽邱千的衣角,小心翼翼开口,“要不、咱们先回去?今天这尾款,改天再收也行?” “不、不用。”邱千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力摇摇头,声音绷得紧紧的,“先办正事。许炀那张嘴,一向都是满嘴跑火车的。” 这话与其说是解释给刘纯听,不如说是她在竭力说服自己。 刘纯不敢再多言,只能更用力地挽住她的胳膊,几乎是半扶半架着她,快步走进商务部办公室。 两人以最快速度办妥了尾款合同的手续。 按原计划本该接着跑财务部,但看着邱千那副失魂落魄、下一秒就要碎掉的样子,刘纯当机立断,“财务那边不急!改天再说!” 第94章 话音未落,她已拽着邱千径直走向电梯间。 刚转过走廊拐角,两人便一头撞见了正在等电梯的许炀和那个陌生男人。 更要命的是,沈骥不知何时也静立在一旁,身影在电梯厅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 刘纯心里“咯噔”一下,头皮瞬间发麻,也只能硬着头皮,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沈总!许总!”声音干巴巴地飘在空气里。 而邱千,却像完全没看见几人似的,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沈骥的目光落在她苍白失神的脸上,眉峰微蹙。他拨开挡在前面的许炀,走上前,“来天骥怎么不告诉我?是不是感冒还没好?” “没有。” 邱千硬邦邦地砸出两个字。随即把脸拧向一旁,只留给沈骥一个冰冷而抗拒的后脑勺。 嘶—— 在场的几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目光在邱千的后脑勺和沈骥僵硬的脸上来回逡巡——敢这样当众给沈骥甩脸子,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刘纯只觉眼前一黑,仿佛一群乌鸦嘎嘎叫着飞过,留下满屏省略号。 内心os:姐!我的亲姐!你这哪是甩脸色,你这是要弑神啊!那可是咱们的甲方爸爸!! 许炀则飞快地和萧晟交换了一个眼风,无声地挑起眉梢,用口型示意,“沈一的,炸毛了——” 两人嘴角抽搐,用尽毕生功力才压下当场爆笑的冲动。 被晾在原地的沈骥,无奈地用小指蹭了下眉尾,深吸一口气,再次绕到邱千面前,声音放得更软,“我现在有急事要出去,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 “不吃。”邱千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死死钉在前方虚空的一点上,斩钉截铁吐出两个字。 同时再次扭过身,彻底用冰冷的背影对着他,如同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沈骥被这突如其来的尖锐刺得莫名其妙,“怎么不高兴了?” 他耐着性子追问,“昨晚不是还挺开心的将我一军?” 然而,邱千像是彻底屏蔽了他的存在和声音,连一丝呼吸的起伏都吝啬给予回应。电梯门一开,她头也不回迈了进去,抬手就按了关门键。 还在一旁屏息吃瓜的刘纯,直到电梯门开始合拢才惊觉自己被落下了! “哎!等等!”她尖叫一声,慌忙朝沈骥和许炀方向胡乱地鞠了个躬,“沈总、许总,抱、抱歉!我们先走了!”说着,就火速冲向正在关闭的电梯门。 留下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 出乎意料的是,邱千一回到办公室,瞬间就切换到了百分百工作状态。像一台精准的机器,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积压的方案,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刘纯早已在脑海中预演了各种安慰剧本——沉默的陪伴、崩溃时的拥抱、甚至发狂时的阻拦。 为此,她甚至在回来的路上就遥控指挥男大出去跑腿一天,清空了战场。 然而,邱千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整整一天,她思维缜密,高效得惊人,将那些堆积许久的棘手方案一一梳理完毕。 这份异常的平静,像一块巨石压在刘纯心头,让她坐立难安,一整天都小心翼翼。 直到下班前,邱千将最后一份文件归档,才说了今天第一句与工作无关的话,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波澜,“公寓里还有啤酒吗?”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应该……还有吧?”刘纯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虚。 “那晚上陪我喝。”邱千依旧没有抬头,抽出一张湿巾,将桌面擦拭得一尘不染。 “好。”刘纯喉咙发紧,只能点头。 一路战战兢兢回到公寓。 刚一进门,邱千就陷进了沙发里,身影在渐浓的暮色中缩成一团。 刘纯换好家居服,从卧室出来时—— 邱千的眼泪正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板上,整个人空洞得要命。 同居七年,还是第一次见她哭成这样! 刘纯彻底慌了手脚,连忙抽出纸巾想替她擦拭。可指尖刚一触碰到那湿漉冰凉的脸颊,泪水反而像找到了出口,变得更加汹涌。 “宝子,你别吓我啊,”刘纯硬着头皮挤出干涩的安慰,“要不、你给沈总一个解释的机会?万一是误会呢?” 邱千摇摇头,声音破碎不堪,“我、我不知道……心里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好难受……” 许炀那些刺耳的话,仿佛有了生命,正源源不断、反反复复地从那个洞里灌进去。 “我不想哭的、可我控制不住……”她哽咽着几乎喘不上气。 “好了好了,不哭了啊!”刘纯用力将她从沙发里挖起来,让她靠稳,“喝酒!对,咱们喝酒!说好的!” 说着,就奔向阳台,拖出一箱啤酒,“哐当”一声砸在两人面前的地板上,“来!不醉不休!” “啪啪啪”几声干脆的脆响,瓶盖四散飞落。 邱千抓起最近的一瓶,对着瓶口就狠狠灌了下去。 冰凉苦涩液体凶猛地冲过喉咙。半瓶下肚,眼前的光影随着悲恸,开始扭曲旋转。 “我、我真的以为……他也喜欢我的……” 她含混地呜咽着,酒精混合着酸楚在胃里翻江倒海,“没、没想到……他还有别人……” “哪来的别人?我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刘纯也抄起酒瓶,“来,别想了!” “我怕是、我一厢情愿……”邱千醉眼朦胧,开始语无伦次,“我问他那么多次……他都不说……” “当年一声不响就走……回国以后也没找过我,我还在傻傻地等……” 脚边散落的空瓶已堆起小山,她手里还紧攥半瓶,不管不顾地又要往嘴里倒。 “别喝了!”刘纯再也看不下去,劈手夺过那酒瓶子,“走,我扶你去洗把脸清醒清醒,然后睡觉!” “不洗!”邱千将酒瓶又夺了回来,仰起脖子又是一大口,呛得直咳嗽,却还执拗地喊着,“找、找个电影看!我不要睡……” “行行行,看!想看什么类型的?”刘纯投降。 “励志的、讲、人生的都行……”邱千瘫在沙发里,眼皮沉重地半阖着,声音含混得像含了块糖。 刘纯认命地起身去拿笔记本电脑,支在茶几上捣鼓好,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夹里翻了半天,终于点开一部——《七个白雪公主和一个小矮人》。 “看这个不?”她把电影调到全屏,音量放大,“够励志吧!一个小矮人征服七个白雪公主!” “嗯?”邱千费力地歪着脑袋,醉眼迷离地瞪着闪烁的屏幕,“是挺鸡血的,谁说青蛙……吃不到天鹅肉!” “不对、”她突然顿住,混沌的脑子努力分辨着,“我不是青蛙,我是小矮人、也不对……” 下一秒,她猛地拔高声音,带着一种哭腔喊出来,“我是白雪公主!我必须是!” “对对对,你是白雪公主,全世界最漂亮的白雪公主!”刘纯哄着,把醉鬼扶正坐好。 影片的节奏渐渐暧昧起来,激昂的配乐悄然转为缠绵悱恻的低吟。 画面中,女主角双颊酡红,衣衫半解……紧接着,一个身影推门而入——竟然是个留着大胡子的矮人! 足足比白雪公主矮了两个头!只见他甩掉鞋子,猛地朝床上扑去…… “啊!!”邱千尖叫一声,双手死死捂住了眼睛,声音都变了调,“纯纯!你放的什么鬼东西啊!” “让你快乐的东西!”刘纯憋着笑,一把将她捂眼的手扒拉下来,强行把她的脸转向屏幕,指着某个不可描述的画面,“你就说刺不刺激?好不好看?!” …… 混沌的意识不知沉浮了多久,最终被喉咙里火辣辣的痛感拽回现实。 邱千挣扎着从床上支起沉重的身体,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痛欲裂,像有把钝斧在里面不停凿击。 在黑暗中摸索着拧开床头台灯,强忍着眩晕,她踉踉跄跄地下床,想冲去客厅找水。 脚尖却猝不及防地踢到几个硬邦邦、冷冰冰的东西! “哐啷”几声脆响——低头一看,满地的空酒瓶横七竖八,狼藉一片。 昨夜那些混乱、羞耻的记忆碎片瞬间汹涌倒灌,狠狠砸进脑海! 不仅灌了那么多啤酒,还、还看了一部欧美大片?! 天啊!她真是太癫了! 扑进厨房,她抓起水杯就“咕咚咕咚”猛灌下去,冰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缓了口气,她转身走进浴室,拧开花洒。 温热的水流兜头浇下,那些翻搅不休的委屈和酸楚,终于在这片氤氲升腾的水汽中渐渐沉淀,露出一丝澄澈—— 这样单方面的痛苦沉溺,除了消耗自己,毫无意义。 根本不值得。 回到床上,她将这念头反复默念了好几遍。直到身体彻底放松,才沉沉睡去。 第95章 第二天一早,刘纯揉着酸涩的眼睛,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一眼望去,客厅窗明几净,连地板缝都亮得反光。 焕然一新的景象让她瞬间清醒,差点以为家里半夜来了田螺姑娘。 发现邱千正在阳台晾晒最后几件衣物,她打着哈欠走过去,“干嘛自己都收拾了呀?晚上回来一起弄呗!” “没事,醒得早,顺手就做了。”邱千利落地挂好最后一件,语气平静,转身回房换衣。 两人收拾妥当出门,心照不宣地对昨夜种种绝口不提。 到了办公室,邱千如同往常一般,将自己沉入工作。 唯一细微的差别,是那张贴在桌角的行程表——原本标注着“沧廪打卡”项,被她用红笔无声地、干脆地划掉了。 一上午的时间,在键盘敲击声中平稳流逝。 当桌面上那只手机固执地响起第十五次时,邱千终于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 她面无表情地划过屏幕,将铃声彻底掐灭,然后像处理杂物一样,随手丢进了抽屉深处。 紧接着,又极其自然地拿起座机听筒,淡定地继续与客户沟通方案细节。 是个狠人!这一连串的操作,看得刘纯暗自咋舌。 面对沈骥这样的超级甲方爸爸,还能如此沉得住气,这份定力简直让她膝盖发软。若换作是她,恐怕早已抓心挠肝,恨不得立刻揪住对方问个水落石出了。 然而,当最初的愤怒褪去后,冷静下来想想—— 沈骥在众目睽睽之下,放下身段、小心翼翼哄着邱千的样子,还有眼神里的关心和无奈,绝不是虚情假意。 昨天,她和邱千一样,被愤怒冲昏了头。 此刻跳出那个情景再看—— 或许那些流言蜚语,只是被她们断章取义误解了,真相很可能不是她们以为的那样。 趁着吃饭的间隙,刘纯小心翼翼地试探,“其实、或许你该给沈总一个开口的机会?万一真有误会呢?” 第79章 刘纯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随即换上轻松的语气,“你有没有发现爱情电影的一个规律?那些男女主角啊,十对有八对都是因为没长嘴,才白白错过那么多年。” 邱千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筷子一直在碗里划着圈,米粒被拨来拨去。 刘纯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个角度切入,“你有没有想过,昨天当着大家的面,你为什么敢那样对沈总?摔脸子、不理人、甚至直接走掉?” 邱千一顿,终于抬起眼,“……什么意思?” “因为你潜意识里知道——”刘纯直视着她的眼睛,语速放慢,“无论怎样发脾气,沈总都不会跟你计较,他总会哄着你、迁就你。你在他那里,有一个别人没有的、独一无二的情感安全区。” “我没有!”邱千声音虽快,却明显有些发虚。 “那换个人想想,”刘纯循循善诱地引导,“就凭我现在跟男大这关系,我再上头,都不敢像你昨天对沈总那样,对他甩脸子发脾气。怕什么?怕他受不了,怕关系崩了呀!”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品,你细品?这差别,说明了什么?” 邱千蹙紧眉头,嘴唇微微动了动,还是什么也没说。 “哎——”刘纯急得直拍大腿,“这么跟你说吧,我感觉,昨天那个口红印充其量就是根导火索!”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邱千,语速加快,“其实你心里那口闷气,早就憋着了!对他当年的不告而别,对他现在的三缄其口。而昨天那破事儿不过是嘭的一声,把你心里那堆干柴彻底点炸了!” 邱千瞳孔一缩,正要反驳—— “打住!”刘纯果断抬手,精准地截断了她的话头。 “你先别急着否认。昨天在气头上,你怎么做都情有可原。但今天你已经冷静下来了吧?可你依然拒听他的电话,为什么?说不定,他现在还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你为什么发火呢?” “通常来说,”刘纯站起身,绕到邱千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女人生气了,总要让对方明白错在哪里,这样叫对事不对人,才有解决的可能。而你现在呢?” 刘纯俯身逼近,“你更像是对人不对事——你就是在单纯地、冲着沈总发泄你积压已久的情绪!你拒绝去解决那件事本身,你只想让他感受到你的痛苦。” “……” 邱千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她只是僵硬地坐着,任由刘纯的声音在耳*边盘旋。 一直到晚上,这短短二十分钟的说教,似乎还没散去。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反复咀嚼着刘纯的每一个字眼,像要把它们嚼碎、吞下、再吐出来。直到天光熹微,意识才终于抵挡不住疲惫,沉沉睡去。 梦里,她站在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四周人影幢幢,面孔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浓雾。她焦急地张望、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最想见的身影…… “嗡——嗡——” 枕边的手机突然震动,瞬间将她从混沌的梦境里拽了出来。 邱千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已经铺满了半个房间。她下意识地抓过手机,屏幕上“章邰”两个字正刺眼地跳动闪烁。 ——她心口一紧,会不会是……沈骥借章邰的手机打来的? 指尖悬在红色挂断键上方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滑向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公事公办的声音,“邱小姐,今天有个会……” “会?”邱千微微一怔,将手机贴紧耳畔。 “今天下午5点,在格丽酒店五层,有一个对外投资洽谈会,希望您能参加一下。这个洽谈对公司明年发展至关重要,请您结合会议内容,策划一个年终爆款方案。” “……好的,我准时到。” 挂断电话,她盯着天花板发立刻一会儿呆。这明显是沈骥的安排,可他到底什么意思?是公事公办,还是…… 思绪像缠在一起的毛线,越理越乱。见面要说什么?装作若无其事?还是干脆当他是空气? 转眼就到了下午。 邱千刷卡走进酒店电梯,思绪却还在原地打转。 电梯平稳上行至五楼。走廊里,只有零星工作人员在低声交谈或调试设备。 邱千放轻脚步,目光扫过会议室紧闭的门,心跳莫名加快,下意识地就一拐,推开了旁边洗手间的侧门。 她拧开水龙头,想再整理一下这乱麻般的心绪。这时,对面男厕的磨砂玻璃门“咔哒”一声被推开—— 走出来的,竟是陈瞿。 “邱小姐,”陈瞿的声音一改上次的阴冷,反而染上几分戏谑,“好久不见,都不和陈某打个招呼吗?” “……” 邱千瞬间没了整理心情的念头。 当即关上水龙头,走出洗手间,在连廊上站定,才公式化地伸出手,“陈总,您好。” 陈瞿嘴角的弧度似乎深了些,指尖蜻蜓点水般掠过她的手指,算是握过。 “陈总,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进会场了。”邱千被他那打量的目光盯得极不自在,垂着眼侧身就要绕开。 就在她抬步的刹那—— 斜前方的走廊转角,一名会服人员端着堆满滚烫茶盏的托盘,步履匆忙地冲了出来! “小心!” 电光石火间!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箍住她的肩膀!手掌温热而有力,强硬地将她向后一带—— 几乎是同时!滚烫的茶水裹挟着灼人的热气,“哗啦”一声紧贴着她的手臂泼溅过去! 会服吓得面无人色,托盘哐当掉地,“沈、沈总!对、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没事,你去忙吧!”沈骥利落地甩了甩湿透的袖口,目光立刻锁住邱千,焦灼地上下逡巡,“烫到没有?” “没有。”邱千压下心头翻涌的巨浪,唇线抿得冷硬,“谢谢沈总。” “啧啧啧……” 陈瞿斜倚在墙边,慢条斯理地转着手上的戒指,眼底的玩味几乎要溢出来,“这态度……可不像是甲方爸爸该有的待遇啊?” 他嘴角一咧,又勾起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弧度,“怎么?小两口这是……闹别扭了?” 下一秒,邱千和沈骥的身形同时僵住。 邱千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被茶水烫坏了!这种轻佻的玩笑,居然是从那个阴沉狠戾、手段强硬的陈瞿嘴里蹦出来的? 她嘴唇微微颤抖着,正想反驳—— 沈骥突然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全遮挡在身后,“陈总真会开玩笑。” “哎呀?失礼失礼……”陈瞿装模作样地拱手,可眼底的戏谑丝毫未减,“是陈某眼拙,会错意了。” 邱千耳尖烧得通红,再多待一秒,恐怕就要原地爆炸。几乎是沈骥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就头也不回地冲进了会议室。 会议冗长得像一场马拉松。 邱千死死盯着投影屏幕,却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第96章 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地瞥向主位——沈骥居然像个没事人一样,轮到他发言时,声音清润干脆,逻辑滴水不漏,仿佛这两天什么都没发生。 这份置身事外的从容,在她心底又点起了一簇烦躁的火苗,烧得她坐立不安。 会议结束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映照着城市的喧嚣。 宾客鱼贯而出。邱千刻意落在人群末尾,磨蹭着整理文件,想等人潮散尽再离开,图个清净,也避免再见到某人。 然而—— 她刚走出会议室,踏入电梯间,迎面就撞见了从贵宾室出来的沈骥和陈瞿。两人似乎还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有了那场尴尬的前车之鉴,邱千这次格外谨慎,将礼貌与疏离拿捏得分毫不差。 她默默上前按住下行键,随即客套地侧过身,语气平稳,笑容标准,“陈总慢走,一路顺风。” 陈瞿早将两人之间那点若有若无的冷热看在眼里,他促狭一笑,故意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邱小姐,女士优先?” 这话滴水不漏,邱千连个拒绝的缝都找不到。只得略显僵硬地点了点头。三人一同步入那部刚刚抵达的电梯。 轿厢门无声合拢,狭小密闭的空间瞬间将三人包裹。邱千几乎是本能地紧贴住冰凉的内壁,努力将自己缩成一道没有存在感的薄影。 沈骥和陈瞿站在她身后稍高的位置。 两人颀长挺拔的身躯填满了本就逼仄的空间,沉甸甸的压迫感让她如芒在背,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 电梯平稳下降,她却感觉自己的心在不断悬起。 “咳!”陈瞿状似无意地清了清嗓子,目光在两人之间暧昧地打了个转,“沈总下次什么时候再来梧东?我妹妹可是望眼欲穿,天天惦记着你呢。” “……”邱千呼吸一滞,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了衣摆。 没等沈骥回应,陈瞿又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沈总要是再不抽空去看看她,这小祖宗可就要闹着来北临找你了!天天抱着你送的那只小熊念叨。哦对了,就前晚,还尿床了,哭唧唧地说梦见你被大灰狼叼走了,把她吓坏了!” ?! 尿床?小熊?! 邱千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石化在电梯冰冷的墙壁上! 大脑里疯狂刷屏着一个巨大的、加粗的问号:这个妹妹到底几岁?! “呵……”沈骥低沉的轻笑声在身后响起,“下个月吧,小家伙是不是自己睡三楼害怕了,又想找借口让你上去陪她?” 轰! 邱千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许炀那日含糊暧昧的话语,再次尖锐地刺入耳膜—— 他确实……从头到尾!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提过陈瞿妹妹的年纪! 是她在听到“口红印”传言后,便先入为主地……往那最不堪的方向脑补! 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这样……误会了沈骥!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攫住了她。几乎是本能地,邱千飞快瞥了一眼电梯光亮的金属内壁—— 然而镜面冰冷模糊,根本看不清沈骥的脸。 “叮——” 一声轻响,电梯门在一楼无声滑开,仿佛终于放过了这狭小空间里的三个人。 陈瞿与沈骥简短握手道别,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门外的夜色。 宽阔的酒店台阶之上,高悬的两盏大红灯笼随风轻曳,在地上投下明明灭灭、摇曳不定的大片光影,将两人的身影时而拉长,时而揉皱。 沈骥低沉的声音率先划破沉寂,“送你回去。” 邱千慌乱又心虚地点了点头,安静地跟在他身侧,朝着不远处泊着的黑色轿车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刚刚踏下最后一级石阶—— “嘀!!!” 一声极其突兀、尖锐的汽车喇叭声,毫无预兆地在寂静中猛地炸响! 第80章 邱千被惊得一震,循声望去—— 一辆灰色轿车如同鬼魅般,嚣张地抵近沈骥的车头。驾驶座车窗“唰”地降下,探出一张肤色黝黑、轮廓粗粝的陌生面孔。 那人顶着油亮反光的大背头,一副金边眼镜虚虚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神如毒蛇般毫不掩饰地直刺过来,瞳孔里淬着赤裸裸的挑衅与恶意。 “这是……”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沈骥目光沉静地投向那人,冷冷吐出两个字,“刁安。” 参会车辆早已散尽,偌大的停车场被惨白的灯光笼罩着,显得死寂般空旷。 沈骥的车停在最显眼的一号vip车位。刁安一个斜插,霸道地横亘在沈骥车头的正前方,严严实实堵死了去路。 显然是专程在守株待兔。 见沈骥此刻纹丝未动,只如磐石般静静伫立,周身散发着深海般沉凝的低气压,邱千一肚子翻腾的疑问都死死咽了回去。 刁安推开车门,懒洋洋往车门上一靠,双腿极其不雅地交叠着。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而轻蔑的“哼”。 沈骥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唇间。随即“啪嗒”一声脆响,幽蓝的火苗窜起。 他深深吸了一口,灰白的烟雾从薄唇间缓缓逸出、弥散,“找我有事?” 刁安最恨的,就是沈骥这副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的模样。 他嘴角硬生生咧开一个狰狞而扭曲的冷笑,两腮肌肉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紧接着,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咕噜”声,脖颈猛地向前一抻,“呸!” 一口浓黄粘稠的浓痰飞射而出,吧唧一声,精准地落在沈骥的脚下。 “嗬,”刁安夸张地呲着牙,装模作样地撇撇嘴,“不好意思啊沈总,最近咽炎犯了,您大人有大量,多见谅。” “有话直说。”沈骥冷冽的目光扫过去,如同在看一堆恶臭的垃圾。 “没啥大事儿,”刁安慢悠悠扭了扭脖子,浑浊又贪婪的小眼睛在邱千身上转了一下,“就想找沈总叙叙旧,顺便……借点钱花花。” 邱千被他盯得汗毛倒竖,本能地向后踉跄一步。 “你先回酒店大堂等我。”沈骥宽实的肩膀挡在她面前,为她隔绝了那道恶心的视线。 “呦呵!”刁安咧开嘴,露出一口焦黑发黄的牙齿,甚至伸出猩红湿腻的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上唇,“沈总够怜香惜玉的啊!怎么这就心疼了?怕吓着这娇滴滴的小美人儿?” 他猛地踏前一步,脸色瞬间狰狞,“你他妈给老子听好了!” 唾沫星子几乎喷溅出来,“背地里使阴招抢了老子的生意,害得老子银行贷款到期,连个屁都还不上!老子想着去澳门翻个身,结果输得连裤衩子都掉了!小兔崽子,你心可真够黑的!” “刁总,”沈骥慢条斯理脱下大衣,随手抛向邱千,“我说过,你再管不住那张嘴,沈某不介意亲手替你封上。” 邱千接过大衣的一瞬,两人目光短暂相接——沈骥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一旁的刁安仍在不知死活地狂喷—— “姓沈的!老子风光的时候你他妈毛都没长齐!要不是老子当年路子野,你老子和你妈、还有你那小妈那点烂裤子的破事,你能知道?哈哈!你是不是还当你亲妈死透——” “死”字未落! 沈骥的拳头已如一阵狂暴劲风,狠狠砸在刁安鼻梁上! “呃啊——!” 沉闷的骨肉撞击声爆响! 刁安脑袋猛地后仰,眼前金星乱窜,碎裂般的剧痛直冲脑门,温热的鲜血瞬间汹涌喷溅! 他呛咳着喷出血沫,仍歇斯底里地嘶吼,“老子还纳闷呢,沈闻华怎么年年雷打不动去国外呆半年,跟狗认路似的!呸!原来是把你妈偷偷摸摸养在芝加哥!你老子不愧是你老子,一床睡了亲姐妹!还他妈搞出俩儿子!真是享了一辈子齐人之……” !!! 邱千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颤!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骤然停跳! ——亲姐妹?! 沈骥和沈琛的母亲……竟是一对血脉相连的亲姐妹?! 这个惊雷般的事实炸得她脑中一片空白,随即,过去所有零碎的疑惑、所有看似无关的蛛丝马迹……如同被一道闪电瞬间照亮! ——沈夫人是沈骥的亲姨妈! ——难怪沈琛会像中了邪一样,憎恨沈骥那张酷似的脸! ——难怪沈骥对当年之事讳莫如深,三缄其口! 那些散落的拼图碎片,在这一刻轰然汇聚,严丝合缝地拼凑出那令人窒息的全貌! 邱千僵在原地,目光死死追随着沈骥的身影——那裹挟着刺骨寒风的拳头,一拳接一拳,狠戾地砸在刁安血肉模糊的脸上。 眼前的血腥暴行让她胃部翻搅,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然而,一个更沉重的问题却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些年……沈骥……到底独自背负着怎样一座地狱?! 第97章 砰!! 一声更沉重、更令人牙酸的闷响骤然炸开! 沈骥最后一拳带着恐怖又致命的力道轰出!刁安那早已瘫软的身体竟被砸得双脚离地,像个破败的玩偶向后狠狠甩出! 重重撞在他那辆轿车的驾驶侧车门上,金属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凹陷下去一大块,不知什么东西被震得“咣啷啷”一阵翻滚乱响,稀里哗啦地砸落下来。 “我操你妈!”刁安被剧痛和屈辱彻底烧红了眼,猛地拉开驾驶座车门,从黑暗中抄起一个沉甸甸的物件,看也不看就朝沈骥猛甩过来! 下一秒,一个深色酒瓶擦着沈骥的肩头呼啸而过,结结实实砸在他身后那辆车的引擎盖上! 玻璃爆裂的巨响终于将邱千从震惊中惊醒。 “保——”她本能地要喊保安,声音却瞬间卡死在喉咙里——刁安嘴里那些恶毒的秘密,绝不能被人知道!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求生的本能和保护欲压倒了一切! 她猛地扯下肩上的背包带,双手死死攥紧包带末端,铆足全身力气,朝着刁安仍在叫嚣的脑袋狠狠抡了过去! 这毫无征兆的袭击让沈骥迅猛的动作骤然一顿!他意外地侧过头—— 当看清那个不顾一切扑上来、用背包砸人的身影竟是邱千时,眼底翻腾的暴戾怒焰中,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快得无法捕捉的惊愕! 然而,就是这不足半秒的分神! 濒死的刁安如同嗅到血腥的困兽,趁机死死揪住沈骥的衣领,用尽最后一丝凶性,发狠般将他朝那坚硬冰冷的车门猛摔下去! “啊!”邱千一声惊叫! 眼看沈骥的额角就要狠狠撞上那棱角分明的金属边框—— 千钧一发之际,沈骥腾出左手,精准无比地砸在刁安左眼窝上! 杂乱的脚步声和保安急促的呼喝声终于由远及近,刺破混乱的空气。 但场中的沈骥显然已掌控一切。 每一拳都落下沉闷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短短数秒,刁安终于像一滩烂泥,顺着那早已凹陷变形的车门滑落在地,只剩下喉咙里发出的粗重喘息。 沈骥这才后退一步,站直身体。 他抬手,用指关节随意蹭掉嘴角渗出的血迹,“把他扔出去,不准再踏进这里半步。” 目光扫过刁安那辆碍眼的车,“叫拖车,把这堆废铁拖去郊外,越远越好。” 保安立刻应声而动,七手八脚地架起死狗般的刁安,迅速拖离了这片狼藉的现场。 沈骥扯下早已松垮歪斜的领带,随手团成一团塞进裤袋。他转向匆匆小跑过来、额头冒汗的大堂经理,眼神如刀。 经理被他看得一个哆嗦,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沈、沈总!监控室那边已经处理了!您、您看今天这事是否需要……” “别让老董事长知道。”沈骥打断,“一个字都不准提。” 说完,他利落转身,自然而然地拿过邱千怀里的大衣。另一只手拉开黑色轿车的副驾车门,声音低沉,“上车,送你回去。” 邱千这才回过神。借着停车场昏黄的光线,看清了他脸上的伤痕—— 额角擦破了,右颧骨微微红肿,下颌处一道划痕正渗着血珠。 “你受伤了!”她颤抖着,想要去碰触那道伤口,“我、我去大堂拿药箱!” “不用。”沈骥眉心一蹙,细微的动作牵动伤处,忍不住“嘶”地抽了口气,“先上车。” “可是……你在流血!” 沈骥忽然注意到她眼尾泛起的红,喉结又动了动,语气不自觉软下来,“听话,先上车。这里人多……” 邱千这才注意到酒店窗口似乎还有人朝这边看,她垂下眼眸,默默坐进副驾驶,目光却固执地胶着在他受伤的侧脸上。 “安全带。”沈骥顿了顿,声音比刚才更哑,“刚才……吓到你了。” “前面找个药店停一下好不好?”邱千的注意力全在他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上。 ——甚至连握方向盘的手背也擦破了皮,白衬衫上洇开好几处暗红的血印。 沈骥低低“嗯”了一声,倾身,替她扣好安全带,车子终于发动。 邱千强忍喉间翻涌的酸涩,但让她心口窒闷难言的,远不止那些伤痕,还有那个惊心动魄的真相。 七年了,她无数次想过沈骥当年为何不告而别,却从未想过竟是这般缘由。 从刁安零散的叫嚣里,她艰难地拼凑出了那件事的轮廓—— 七年前的圣诞节,沈骥的母亲从美国回来。全家去看舞台剧时,在大剧院被人偷拍。 刁安特意选在元旦当天爆料,沈家一时间成为北临上流社会的笑柄。不堪重压,沈骥的母亲只好带着两个孩子远避美国。 她依稀记得,在那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沈骥和沈琛都异常低落。或许,他们正是在那时得知了真相…… 这个念头让她几乎要呜咽出声,不敢深想兄弟俩在异国他乡的那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车子无声地驶过两个路口。 就在等红灯时,邱千眼尖地瞥见了路边亮着“24小时”的药房招牌! “停!快停车!我看到药店了!”她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你、就在车里等,千万别走开,我买了药马上回来!” 话音未落,她已经推门下车,小跑着冲向那点光亮。 正要推开玻璃门时,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隔着冰冷的半扇车窗,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沈骥的视线。 她心头骤然收紧——那目光里面糅杂着她从未见过的疏离与忧郁。 一股莫名的不安袭来,她慌忙推门闪进药店。 酒精、碘伏、棉签、创可贴、无菌纱布……不过短短几分钟,便抱着一袋急救药品走出来。 然而—— 夜色沉沉如墨,方才停车的位置,只剩下空荡荡的柏油路面。 沈骥的车,连同他的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81章 沈骥竟然就这样走了…… 他怎么能走呢?! 一阵排山倒海的失落,骤然从邱千心口扩散。 难道是因为她撞破了那个深藏的秘密?让他再也无法面对,所以打算彻底、干净地划清界限? 还是说……他又要像七年前一样,再一次从她的世界里无声无息地消失? 川流不息的车灯骤然糊成一片晃动的光晕。她死死咬着下唇,还是挡不住喉咙深处不断涌起的苦涩。 这时—— 一阵微凉的夜风拂过,夹杂着一声极轻、几乎被车流声淹没的低笑。 邱千一怔,心脏像被无形的线骤然提起,循声转头—— 路旁光秃的梧桐树下,一道熟悉而挺拔的黑色身影,正闲适地斜倚着粗粝的树干。 男人微垂着头,细碎的黑色短发柔和地遮住了额角的伤痕。指间一点猩红明灭不定,袅袅的青色烟雾升腾而起,如薄纱般朦胧了他半边冷峻的轮廓,平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沉。 沈骥唇边勾起一抹弧度,深邃的眼眸穿透迷离的夜色望过来。 邱千心头倏地一松。 委屈、气恼、释然……种种滋味瞬间翻腾而上。 她负气地别开脸,狠狠用手背抹了一下微湿的眼角,紧接着,像是要彻底隔绝他的视线般,赌气地背过身去,又用力地、近乎发泄地抹了两下脸颊。 树下的身影动了。 沈骥将指间燃尽的烟蒂摁熄。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 一股混合着淡淡烟草气息和他身上独有的、清冽红茶味道的暖意,自上而下将她密密实实地包裹住。 “这里不能久停,”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柔软,“我把车挪到前面车位了,怎么……买了这么多?” “你、留着……下次用。”听了他的解释,邱千用力吸了吸鼻子,逼退眼眶中的酸涩。 “不、不是!”慌忙中,她又闷闷地补了一句,“下次……别再跟人打架了。” “嗯。”沈骥低低应了一声,伸出手去接那沉甸甸的药袋。 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冰凉的手背,邱千如同被细小的电流刺了一下,飞快地把手藏进了大衣口袋。 “要不……”她生硬地转移注意力,“先回你办公室?我给你处理完伤口再回去……” “也好。”沈骥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先上车,外面冷。” 脚步转向前方的车子,高大的身躯为她挡住侧面吹来的风,无言地示意她跟上。 - 邱千虽来过天骥总部多次,但踏进沈骥的办公室,还是头一回。 180度弧形的落地窗,半座城市的璀璨灯火无声地在脚下铺展。室内空间极尽开阔,宽大的办公桌在数米外静立,一侧横陈着线条简洁的米色沙发与矮几。 沈骥进门后,随手将外套往沙发扶手上一搭,整个人便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沉沉地陷进了沙发深处。 第98章 他头向后重重仰靠在靠背上,双眼紧闭,一只手臂倦怠地横搭在额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灯光倾泻而下,清晰地勾勒出他眼下的青黑。那份被强行压抑的、近乎衰颓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在空气里。 邱千的心脏像被狠狠剜了一下。 原来,即便高高在上如沈骥,也会有卸下所有盔甲、不愿伪装的时刻。 她默默垂下眼,伸手去掏袋子里的酒精。可手指冻得发僵似的,试了几次,瓶盖都像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无声地探了过来。 沈骥甚至没有抬眼,只是凭着感觉,轻而易举地从她僵硬的指间将那瓶子拿了过去。 “啵”的一声脆响,瓶盖应声而开,浓烈的酒精味骤然在空气中弥散。 他依旧阖着眼,随手将打开的瓶子搁置在矮几上。身体维持着深陷的姿势,长腿随意地支在地毯上,露出一截脚踝,在灯光下透出几分易碎的苍白。 这是邱千从未见过的失态。 凌乱的发丝垂落,在灯光下投出小片晃动的阴影。那双锐利的眼紧闭着,眼皮如疲惫的蝶翼细微震颤,鼻梁的轮廓随着气息,深浅不一地起伏。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男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她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邱千深吸一口气,捏着棉棒倾身向前,小心翼翼地移向他下颌那道新鲜的伤口—— 就在棉棒即将碰到皮肤的刹那,沈骥骤然睁开了眼。 咫尺之间,距离骤然缩短。 近得他能清晰看见——女孩新生的柔软碎发,脸颊上细若凝脂的绒毛。 她的眼窝比常人更深邃,此刻浓密卷翘的睫毛正随着她的屏息,无声而急促地扑闪着。 终于,那根棉棒落下,轻轻点在他的伤口边缘。 几乎是同一瞬间,他喉结猛地一滚,不受控制地滑动了一下。一股清幽的香气自她手上传来,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端,如同初绽的晚莲。 女孩的眉头始终紧锁着,动作专注而精准。每用完一根棉签,都细致地用纸裹好,再捻起一支新的。 当棉签触及一处较深的创口时—— “咝——”猝然一阵锐痛,沈骥下颌线瞬间绷紧。 “很疼吗?”邱千猛地停住,抬起眼,秀气的眉尖几乎拧成了结,“那我再轻点。” 她下意识地又凑近了几分,对着那处泛红的伤痕,轻轻、柔柔地吹了一口气。 温软的气息拂过皮肤的瞬间—— 沈骥的心脏猛地悬空! 几乎是仓促地别开头,声音陡然冷硬,“你回去吧!” 话音未落,他已倏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压抑的劲风,几步走到宽大的办公桌旁。 利落地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几口。灰白的烟雾迅速升腾、盘旋,在他周身织起一层朦胧而疏离的薄幕,将他隔绝开来。 邱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骤变钉在了原地。 视线里缭绕模糊的背影,仿佛无声地裂开一道深堑,让她想靠近的步子变得千斤重。 时间在烟雾的吞吐间无限拉长。 久到邱千几乎能数清每一团烟雾微粒的轨迹,沈骥终于抬手,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道,将烟蒂摁熄在冰冷的金属烟灰缸里。 再抬眸时,眼底沉郁得如同窗外的浓稠夜色,声音艰难地从喉间滚出,“刁安说的……你都听到了。” 邱千心尖一涩,那句“没有”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觉得欲盖弥彰,最终只是抿紧嘴唇,极轻地点了点头。 “呵……”沈骥自嘲般苦笑一声,视线虚虚地落在地毯某处,声音低哑,“我家就是这样,荒诞畸形,千疮百孔……我一直以为……我妈妈早就不在了。直到高三那年她突然回来,我和沈二才知道……” 邱千屏住呼吸,在脑海中断断续续拼凑着画面。 出身名门,不谙世事,却明艳不可方物。为了追寻艺术,她远赴重洋,在圣彼得堡的大教堂下坠入爱河。 两年后,她的妹妹也踏上那片土地。妹妹承袭了姐姐的美貌才情,更添了几分乖巧。 而那位青年在见到妹妹的第一眼,心中便掀起惊涛骇浪——他仿佛看到了恋人更年轻、更温柔的倒影。 一种病态的占有欲疯狂滋长。 这桩事最终闹开,出身世家的栾父宁死不肯原谅。 彼时,女孩腹中已有骨肉。迫于高压,她只能生下孩子,随后远赴欧洲,将爱人让给了妹妹。直到多年后父亲病危,她才匆匆赶回见了最后一面…… 沈骥声音低沉,断断续续地将这段尘封的往事铺陈开来。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才像耗尽了所有力气般,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眸子里涌动着的挫败与灰暗,甚至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浓稠。 邱千的心口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闷闷地疼。 她看着他眉宇间那道深陷的沟壑,仿佛看到了七年时光也无法抚平的刻痕。 眼前这张写满颓败与疏离的脸,竟与七年前那个傍晚重叠——昏沉的光线里,少年沈骥靠在车子前,指尖一点猩红明灭,烟雾缭绕着他孤寂的侧影。 那时他眼中的荒芜,与此刻如出一辙。 邱千用力眨了眨眼,将那弥漫的水汽狠狠逼退。 不行!她不能由他继续这样! 一股倔强的力量破土而出,邱千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但仍向前半步,迎上他灰败的目光,“可是你还有爸爸、妈妈,还有那么疼你的姨妈、弟弟!” “如果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谁不盼着父母和睦、家庭圆满?可我们没得选!”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还记得七年前你问过我,为什么要把伤口摊开吗?” “因为——”她声音里带着七年前的孤勇,“只有自己不怕痛了,才能不惧怕任何眼光!” 这番话像一把尘封多年、却依旧锋利的钥匙,精准地旋开了沈骥记忆深处那道厚重的门—— 他从她摊开的作文本里,第一次窥见了她身世的裂痕。少年心头的困惑盘桓不去,为何有人甘愿将伤口袒露在阳光下? 而邱千回答他时,眼神清澈又无畏,正是那份直面疮痍的勇气,轻而易举凿穿了他封闭的心防。 未曾想,七年后,兜兜转转,这句话又重新落回他的心头。 那些他视为无底深渊的过往,在邱千面前,竟似骄阳下的水洼,轻轻一踩,便跨了过去。 他抬起头——不知何时,女孩的眼角竟已无声地滑落了两行清泪,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心脏像是被那泪光烫了一下,骤然缩紧。 喉结滚动了数次,干涩的喉咙才艰难挤出几个字,“你……不在意?” “我为什么要在意?这是上一辈的事。”邱千伸手抹掉眼泪,声音带着点执拗。 沈骥猛地一震,积压多年的阴霾仿佛被这句话骤然劈开,一股久违的释然在胸口奔涌而出。 难以抑制的笑意就这样漫上了他的嘴角。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上邱千湿漉漉的脸颊,声音里浸满温柔,“那你哭什*么?” “那你又笑什么?”邱千本能地反问,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鼻音。 “想知道?”他的嗓音低了几分,目光变得蛊惑又迷离。 邱千的思绪还悬在半空,后脑已被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稳稳托住,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带着不容拒绝的轻柔,覆上了她因惊愕而睁大的双眼。 视野陷入温暖的黑暗。 下一秒—— 一种陌生的、温热柔软的触感,霸道又精准地覆上了她的唇。 邱千倏地睁大了被盖住的双眼,身体在巨大的震惊中瞬间绷紧、僵直,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淡淡的红茶气息若有似无地撩拨着她的心尖。他微凉的指腹擦过颈侧肌肤,灼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脸颊,激起一阵战栗。 周遭的空气仿佛被抽空。 脑中嗡鸣,奔腾的血液如同滚烫的岩浆,轰然席卷四肢百骸。 她被吻了??? 第82章 邱千的意识混沌一片,只能任由他紧拥。世界仿佛在急速倒流,所有声响都渐渐消弭。身体如同融化的春水,双腿虚软得几乎站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沈骥的怀抱终于松开了些许力道。 她茫然抬眼,红霞一路蔓延至颈间。 “傻了?”沈骥低笑,指腹蹭了蹭她发烫的耳垂。 “为什么……”邱千气息不稳地轻喃。 “什么为什么?”沈骥眉毛一挑,声音压得更低,“为什么吻……” “不、不是!”眼看那暧昧的字眼就要出口,邱千慌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我想问,“为、为什么是我?” “因为——”沈骥目光灼灼,“你比我勇敢。” 他用力握住她欲抽回的手,“当年没联系你,是因为我和沈二的手机都被我妈妈没收了,怕我们看到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刚到美国的第一个月,我们被关在一栋陌生别墅里,彻底与世隔绝……” 第99章 低沉的声音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沉甸甸地坠入邱千心底,激起一片污泥,眼前仿佛就是那段阴霾笼罩的日子。 “起初是联系不上你,”沈骥喉结微动,声音带着一丝艰涩,“后来……就是没勇气面对了。” 他轻轻将女孩单薄的肩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细软的发丝,“谢谢你……谢谢你改变了我。” 邱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直白砸得心头一懵,呆楞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声嘟囔一句,“谁、谁要你谢了……” “那要什么?”沈骥偏过头,唇边那抹笑意搅得人心慌,“这几天为什么生气?” “是……那天、我误会你了。” “什么误会?”沈骥微微倾身,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她发烫的耳廓,“严重到直接把我拉黑?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因为……”积压的委屈和羞恼几乎冲口而出,“因为你身上的口红印!” “口红印?”沈骥彻底愣住,下意识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我身上什么时候沾过口红?” “就、就是那天……滟滟拿出来的那件衬衫……”邱千想后退拉开些距离,手腕却被牢牢扣住,动弹不得。 “就为这个?”沈骥指尖不由分说地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 他低笑一声,“那是陈瞿家的小丫头闹腾,扑过来时蹭上的火龙果汁。” ??? 一股滚烫的血气瞬间炸上邱千的脸。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浓浓的羞窘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她恨不得立刻原地蒸发!眼神慌乱地四处飘,就是不敢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沈骥被她这副快要冒烟的可怜模样逗笑,顺势将人稳稳地按向自己胸口,目光灼亮如炬,直直锁住她躲闪的视线,声音低沉又充满蛊惑,“放心……” 他一字一顿,“我——只吻过你。” “……” 空气仿佛瞬间抽干,邱千大脑里像被投下了一颗震撼弹,炸得一片空白。 许久过后,她才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猛地弹起身,声音又急又高,“你说什么呢!药、药上完了!我得走了!” “这么晚,你怎么走?”沈骥下意识伸手去捞她。 “我、我叫车!”邱千慌乱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指尖在漆黑的屏幕上滑动,假装要解锁。 “你手机——”沈骥眉梢微挑,一语点破,“不是早就没电了?” “……” 他怎么会知道?!刚刚在车上,她只是不死心地悄悄按了下那毫无反应的屏幕,难道就被他余光捕捉到了? “那你……”她强作镇定,“先帮我找个充电宝?充一会儿就行……” “好像真没有那东西。”沈骥摊开双手,一脸的无辜坦荡。 “那、借我点钱也行!” “行啊,”沈骥眼底笑意更深,慢条斯理地从裤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要多少?微信转你。” “等一下!”邱千按住他的手臂,又触电般缩回,“我、我手机没电了,收不到的!你能不能给我现金?” 沈骥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现在谁还用现金?” “……”邱千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 看着她彻底败下阵来的可怜模样,沈骥终于收起了逗弄的心思。 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单薄发颤的双肩,俯身凑近,“好了,别折腾了,这么晚了,就在我这将就一夜,嗯?” 那个尾音上扬的“嗯?”,仿佛带着细微的电流,猛地窜过邱千的脊背—— 男人眼中炽热的光焦灼着她每一寸神经,距离太近,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那墨黑深邃的瞳仁里,满满地映着自己小小的、惊慌失措的影子。 仿佛在这一刻,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邱千想摇头,却发现身体早已沦陷。她咬着下唇,脸颊绯红,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旋即又想到了什么,猛地抬眼,“那、你睡哪里?” “嗯?”沈骥喉间逸出一声低沉的回应,鼻尖轻触,“你说呢?” 下一秒,室内的温度随着他的靠近无声攀高,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邱千只觉得仿佛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温暖的漩涡,被他的气息、他的温度全然占据,只能被动地跟随、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席卷一切的热潮才稍稍退却,留出一丝喘息的空间。 邱千偏过头,躲开他再次欺近的唇,声音断断续续,“我、觉得我们、不该这么快。” “什么太快了?”沈骥微微退开些许距离,明知故问。 “就住、住一起……”邱千滚烫的脸埋在男人胸口,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袖口。 “逗你的。”沈骥松开了环抱她的手臂,“还有些文件要处理,晚点我在外面沙发上凑合,你睡里面休息室。” “……” 邱千紧绷的神经这才悄然松懈,目光扫过那张宽敞的沙发,确实足够躺下一个成年人。 沈骥走到书柜旁,在某个隐蔽的凹槽处轻按了一下,咔哒,一扇与墙壁浑然一体的门无声滑开。 邱千好奇地看过去,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空间比她租住的小公寓客厅还要大,双人床、衣柜一应俱全。靠窗处还有一套小沙发,侧面还连通着一间卫浴。 “你先坐。”沈骥拉开衣柜门,拎出一套叠放规整的深色睡衣,“洗完澡先穿这个,明天我让人送新的过来。” 这语气,好像她要常来住一样…… 邱千迟疑地接过那套睡衣,衣摆都能到大腿,“这也太大了?” “要不,”沈骥又勾出一件宽大的白衬衫,“穿这个?” 下一秒,邱千脑海里瞬间闪过那部“生人片”的画面——女主角清晨穿着男主角的白衬衫,光裸的长腿晃得人心慌—— 脸颊“轰”地再次爆红,她一把推开身边笑意促狭的男人,抄起那件巨型睡衣,几乎是踉跄着扑进浴室,砰地甩上门。 看着她遁逃的背影,沈骥小指轻轻掠过眉梢,低沉闷笑一声。 手机一直在口袋里震动个不停。拿出来一看,屏幕上已经攒了数十个未接来电和未读微信。 他草草掠过信息,看来下午的事还是惊动了家里,姨妈都急疯了。 点开置顶的家庭五人小群,简洁回复:【没事,在公司。】 退出时,无意间扫过一个不知何时混进来的群——“日山府男模天团”。 ??? 这扑面而来的骚气……不用想,肯定是许炀那家伙手欠改的。 沈骥嫌恶地蹙起眉,利落地将群名改回原样——“三好学生”。 浴室的隔音效果一般,持续的水流声渐歇,传来吹风机沉闷的低鸣。 他下意识瞥向那扇磨砂玻璃,暖黄的光晕下,一个晃动的身影。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了一下,倏然起身,拉开抽屉摸出一支烟,径直走向外间办公室。 坐进宽大的办公椅,拧亮桌角的暖黄台灯,随手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他指间夹着那支未点燃的烟,目光落在书页上,有些心不在焉,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 浴室的声音终于停了。须臾,门被极轻地推开一道缝隙。 邱千像小猫一样悄悄伸出脑袋,沈骥的睡裤腰太肥,她一穿上就掉,就只能套一个上衣。 视线飞快扫过空荡的休息室,确认沈骥不在后,立刻扑向大床,掀开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裹了进去,蜷成小小一团,只余几缕半湿的发梢露在被子边缘。 紧闭双眼,装睡。 真不该头脑一热留下来! 她习惯在洗澡前顺手把换下内裤洗好,今天却是在洗头的时,才猛然想起,她没有换洗的内裤! 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用吹风机勉强吹到半干,胡乱套上就逃了出来。 至于头发根本没时间再吹了。只有一间浴室,总不能一直霸占着,湿着睡就湿着睡吧! 她紧紧闭着眼,耳朵却像雷达般竖着,捕捉着外面办公室最细微的声响。沈骥说过要处理工作,应该……不会那么快结束吧? 她不安地翻了个身。 等等!外面好像有椅子移动的摩擦声?紧接着,是沉稳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最终,停在了休息室门口。 邱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如同雕塑,努力维持着“熟睡”的姿态。 片刻寂静后,沈骥的笑声从她头顶落下,“吹了那么久,头发还没干透?要不要我帮你?” 邱千纹丝不动。我是睡着的,听不见,听不见…… 接着,她听到脚步声再次响起,方向……似乎是朝着浴室去了。 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松——沈骥去洗澡了。 她悄悄睁开眼,本能地看向浴室方向。下一秒,整个人如同被钉住,血液瞬间倒流—— 第100章 浴室的玻璃墙竟清晰得如同无物! 灯光勾勒出沈骥挺拔的身影,衬衫、西裤的轮廓都纤毫毕现! ?! 居然看得这么清楚!那她刚刚岂不是……?! 邱千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住,恨不得立刻消失!没脸见人了!难怪他刚才出去了……肯定什么都看见了! 毁灭吧! 原地爆炸吧!为什么要留下来啊啊啊啊! 懊悔的岩浆还在脑中翻腾,熟悉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由远及近。 邱千在被子底下皱紧眉头——他又要干嘛?不是说了睡沙发吗?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 藏在被子里的手死死揪住身上宽大睡衣的下摆,眼皮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最终……竟然稳稳停在了她的床头! 时间仿佛被拉长,空气凝滞。 邱千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她按捺不住,手指悄悄捏住被角,想掀开一丝缝隙偷瞄,动作却瞬间僵住—— 被角掀开的缝隙里,沈骥那双深邃的眼眸,正温柔地看着她。 “别装睡了,我帮你把头发吹干。 第83章 邱千脸颊滚烫,被当场拆穿,只得慢吞吞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像个被迫出壳的蜗牛。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给她吹头发,对象竟然是沈骥。 她半倚在床头,双手紧紧揪着被子,堪堪盖住腰际以下。 沈骥插好电源,俯身靠近。 吹风机低沉的嗡鸣混合着他身上的热息,扑面而来。邱千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微微侧过头,避开那过于灼人的视线。 “在浴室吹了那么久,”他的声音裹着暖风,几乎贴着耳廓送进来,“怎么还是半湿的?” 邱千没应声,心里却咕嘟咕嘟翻腾起小小的酸泡—— 他这手法,怎么……这么娴熟? 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沈骥轻笑一声,长指穿过她湿漉漉的鬓角,指尖带着暖风轻轻拨弄着发丝,缓缓开口,“我有时会帮姨妈吹头发。” 心思骤然被点破,邱千脸上微热,咬着下唇别开视线,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是么?吹得也不怎么样。” 沈骥一顿,随即唇间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那正好,以后你帮我多练练?” “……”一股难以言喻的痒自耳根蔓延开来,邱千忍不住抬手挠了挠。 忽然想起一件更要紧的事,“能不能把手机借我用一下?我得给院长发个信息,今天答应过要给她打电话的,还得告诉纯纯一声。” “哦?”沈骥挑眉,指尖依旧拨弄着她的发丝,“你打算告诉她们,今晚要……夜不归宿?” “谁夜不归宿了!” 邱千心虚得厉害,一把抓过沈骥递来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42个未接来电,微信图标上更是刺眼的99+。 看来这一晚,找他的人快把手机打爆了。 不过,既然沈骥无意处理,她也只能当作没看见,指尖飞快地点进短信界面。 输入院长的号码,【院长,我是小妹。手机没电了,用同事的手机跟您说一声。今天事情太多,一直没抽出空给您打电话,别担心我。】 点击发送。 短信发出去的瞬间,邱千感觉脸颊烫得像要烧起来,右手无意识地抠着大拇指。 幸好,院长的回复几乎是秒到:【知道了。太晚了,注意安全。】 邱千悄悄舒了一口气,抓紧给刘纯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刚按下发送键,突然感觉腿上一凉,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天!被子竟不知何时已经滑到了腰际,腿根处大片肌肤在昏昧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邱千脊背瞬间绷紧,双手猛地攥紧被子慌乱地向上一拽,死死掩住那片不慎泄露的羞涩。 沈骥低低笑了一声,状似无意地移开目光。关掉吹风机嗡嗡作响的余音,起身走向角落的冷鲜柜,拿出两瓶冰凉的苏打水。 拧开一瓶,递到她面前。 邱千接过,只敢飞快抿一小口,压压惊——这么尴尬的夜晚,她可不想再半夜爬起来去洗手间。 她放下水瓶时,男人仍微仰着头,颈线绷紧,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在颈间滑出一道清晰而有力的轨迹。 袖口随意卷至小臂,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腕线条。松弛的慵懒里,无声地裹挟着一种侵略感。 邱千呼吸一滞,心尖莫名地抖了一下。 就在这微妙的刹那—— 沈骥倏地欺身逼近,单臂撑在她身侧,温热的呼吸挟着苏打水的微凉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后,嗓音低沉又玩味: “是不是……还想要个晚安吻?” “……” 邱千脸颊瞬间如同火烧。 男人似乎在这种事上,总有着无师自通的天赋。明明都是头一遭,他偏能游刃有余、步步为营,而她只能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凭什么! 她猛地缩进被子里,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住,带着最后一点倔强,瓮声瓮气丢出来一句,“关灯!” 床上瞬间鼓起一个密不透风的“茧”。 沈骥的眉眼被昏黄光线悄然柔化,在床头静立片刻后,才轻轻关掉床头灯,身影无声地融入门外办公室。 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房间沉入一片黑暗的寂静,那团僵硬的“蚕茧”才小心翼翼地破开一道缝隙,探出半个滚烫的脸颊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清凉的空气,热度仍未退散。 黑暗中,感官反而更加敏锐—— 沈骥沉哑的耳语仿佛还贴在耳边,眼底翻涌的暗潮,烙铁般滚烫的触感……今晚的一幕幕,不受控地在脑海中循环往复,每一帧都清晰得灼人。 她鬼使神差地拿过床头那瓶冰水,贴在发烫的脸颊,好一会儿,温度才渐渐降下来。 又在黑暗里不知发呆了多久,意识终于渐渐模糊,沉入梦境。 梦里,秋色正浓。古老的教堂广场上,一群白鸽振翅掠过,雪色的羽翼划破晴空。 其中一只雪白的小鸽子,在空中轻盈地盘旋了几圈,最后,稳稳地落在她的掌心。 小鸽子歪着小脑袋,正好奇地打量她。身旁忽地传来低笑,男人用长指轻轻点了下鸽子的小脑袋。 小家伙一惊,“扑棱”一声飞远了。 她下意识扭头,声音不自觉揉进一丝娇嗔,“沈骥……” 门外,氤氲的水汽尚未散尽,刚踏出浴室的沈骥脚步一顿。 这似乎是邱千第一次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软糯得像是花园里那只流浪猫生下的猫崽。 他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目光沉沉地投向床上熟睡的女孩。 乌黑长发如海藻般散在深灰枕上。两只纤细的胳膊搭在被子外,在深色床单映衬下莹润生光。 樱色的唇瓣无意识微微翕动,卷翘的睫毛随着眼珠转动,蝶翼般轻颤。 片刻,她翻了个身,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这是……梦到他了? 沈骥放轻呼吸,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白皙的手臂,一寸寸地送回温暖的被子里,又仔细地将被角掖好。 直到确认邱千呼吸均匀绵长,才悄然退出休息室,轻轻带上门,躺在了那张略显冷硬的沙发上。 - 清晨,生物钟准时将邱千唤醒。 意识在混沌中漂浮了几秒,映入眼帘的是全然陌生的景象。 浅灰调的天花板与墙壁,黑色沙发配着晶莹剔透的琉璃茶几,床头伫立着一盏造型别致的落地灯。 这里是……沈骥的休息室! 她瞬间清醒! 猛地坐起身,低头一看——上身还套着沈骥那件过分宽大的睡衣,而下身……她一把扯上被子紧紧实实盖好。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的水流声穿透了寂静。 她本能地循声望去——磨砂玻璃后,一道挺拔健硕的身影在氤氲的水汽中若隐若现,肌肉的线条起伏贲张。 邱千惶乱地回过头,脸颊连同耳根瞬间烧得滚烫。 这人怎么一大早又洗澡! 对了!昨晚换下的衣服!记忆回笼,她依稀记得慌乱中把它们塞进了沙发后面那个矮柜里。 必须趁沈骥出来前拿到换好! 她侧过身,伸长手臂,指尖拼命去够沙发后面矮柜的拉手。距离太远,身体几乎要探出床沿,试了好几次,指尖还是勾不住。 把心一横,她掀开被子,一只脚试探着就要踩上微凉的地板—— “哗啦……” 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 她动作一僵,“嗖”地缩回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盯住浴室那扇门。 很快,门被拉开,蒸腾的热气率先涌出。 沈骥裹着深色浴袍走出来,发梢湿漉漉的,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没入领口深处。浴袍带子松松系着,露出大片紧实的胸膛。 看到床上那个大号“蚕茧”,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第101章 “醒了?我先出去打个电话。给你半个小时洗漱,够不够?” “嗯……”邱千含糊地应了一声,下意识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 这人洗完澡怎么穿得这么……随意! 刚才弯腰揉她头发那一下,领口敞得肆无忌惮,紧实的胸膛直晃眼,她都不知道该往哪看…… 等沈骥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她立刻掀开被子跳下床。几步冲到沙发后的矮柜前,拉开柜门,捞出自己那叠衣物,冲进浴室。 手忙脚乱地洗漱完毕,又在浴室里换好衣服。出来一看,才过去十分钟。 沈骥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肩背线条宽阔而挺直,双腿修长匀称。 高大挺拔的背影恰好遮住了一束斜射进来的晨光,素白的衬衫被染成一片暖融融的鎏金色,宛如画中剪影。 只是那通电话的语气低沉而冷硬,实在算不上温和。 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微微侧过头。看到她那一瞬,眼眸中的冷冽瞬间褪去,连下颌线条都柔和下来。 “嗯,先这样,一会儿到了再说。”他利落地结束通话。 长腿迈开,几步便缩短了距离,停在她面前。 指尖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有点急事,不能陪你吃早餐了。先送你回公司?” 邱千脸颊微烫,顺从地点了点头。 她本就无意占用他太多时间。更何况,今天还得回公司安抚纯纯。 那家伙发现自己一夜未归,估计已经脑补出一部爆款短剧,想想就忍不住提前头痛。 两人搭乘总裁专梯直下停车场。 邱千拉开副驾车门,正要低头坐进去,车门边缘一道明显的划痕赫然闯入眼帘。 下一秒,刁安扭曲暴怒的砸车画面毫无预兆跳进脑海,她差点忘了这颗定时炸弹。 扶着车门的手微微收紧,她侧过脸看向沈骥,“刁安……他会不会报复你啊?” 沈骥轻笑一声,替她扣上安全带,“放心,我命硬。” 他坐正身体,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语气平淡无波,“当年在美国,他都没撞死我。” 美国?被撞?! 听到这两个词,邱千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寒意直灌肺腑,激得她浑身一颤! 高三那年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狂风掀开—— 沈骥有将近两个月音讯全无,再出现时已是深冬的圣诞。 空旷寂寥的操场上覆着薄雪,他穿着黑色羽绒服,身形显得格外孤寂,脸上还透着一种不寻常的苍白。 她问时,他却只随意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拢了拢衣领说,“没事,就是小腿有点不舒服,在美国不小心被车蹭了一下。” 那时她被重逢的巨大喜悦冲昏了头,只顾着雀跃地拆他带来的礼物,竟丝毫没有深想…… 原来那不是一场意外!而是刁安蓄意报复! 可那时沈骥还只是个高中生! 刁安怎么下得去手?! 后知后觉的惊惧和愤怒如同巨浪席卷而来,邱千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攥紧。 这些年……在她看不见的阴影里,沈骥到底经历了多少这样的黑暗? 第84章 邱千的血液“轰”地冲上头顶,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要撞碎肋骨。 几乎是屏着快要炸裂的呼吸,她硬着头皮,飞快地倾身过去,在他的右边脸颊印下一个羽毛般的轻吻。 然而—— 手腕上的钳制非但没松,反而收得更紧!男人眸间的暗色翻涌得更加浓稠,几乎就要溢出来。 “……” 这人简直是得寸进尺!邱千羞恼得耳尖滴血,别开脸就要逃跑—— 腰间却陡然一紧!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将她按回椅背,几乎失重。 下一秒,滚烫的唇就重重压了下来! 如同肆虐的风暴瞬间席卷了她肺腑间所有氧气,凶猛又霸道。 邱千惊得想呼出声,残存的理智却猛地记起——沈骥的通话还在继续! 她死死咬住下唇,将那声呜咽硬生生堵在喉间。 瞪大的双眼迅速氤氲起水汽,男人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在她敏感的肌肤上微微震颤,带来一阵阵令人战栗的电流。 时间在灼热的交缠中无限拉长,无处安放的双手,终于被迫环上了男人坚硬的后颈。 不知过了多久,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缓缓撤离。 沈骥眼神依旧深暗如潮,指腹轻轻擦过她微胀的唇瓣。 而最可恨的是—— 他竟还能若无其事地对着电话那端应声,“嗯,你继续说。” 邱千又羞又恼,猛地一把推开沈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跌下车。 直到那辆车的尾灯彻底消失在街角尽头,她才捂着滚烫的脸颊,脚步虚浮地飘回了公司。 刚推开玻璃门—— 一道带着戏谑的声音便斜刺里响起,“哟——” 邱千一抬头,正撞见刘纯斜倚在门框边,脸上挂着洞悉一切的坏笑,“啧啧,彻夜未归啊……瞧这魂不守舍的样儿,战况相当激烈?” “你……”邱千闪电般伸手捂住刘纯的嘴,紧张地飞快扫视四周—— 万幸,没瞧见男大的影子。 “呜……呜!”刘纯使劲掰开她的手,喘了口气,“放心!我一大早就把他支出去跑腿了,没个把小时回不来!” 她不由分说地把邱千按进椅子,挤眉弄眼,“快坐下歇歇!瞧这累的!要不要给你冲杯枸杞红糖水补补元气?” 邱千太阳穴突突直跳,“你想哪去了!真没有!” “鬼才信!”刘纯一甩头,自顾自就去拿红糖罐子。 “真的,我昨晚就是担心他出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总能出什么事?我看你担心自己吧!”刘纯放下水壶,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灼灼锁住她的嘴唇,“坦白从宽!你们现在到底什么关系?你是他正牌女友了吗?” “……” 邱千被问住,沈骥似乎没明确说过。 刘纯看她支支吾吾的,一股火就冒了上来,“被我说中了吧!他就算没明说要你做女朋友,总得说句喜欢你吧?” “……没有。”邱千摇摇头。昨晚那种兵荒马乱的氛围,哪适合谈这些? “你是傻子吗?!”刘纯恨铁不成钢地狠狠戳她的眉心,“都睡了还不给名分?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小声点!”邱千压低声音辩解,“我们没、没睡一起!我睡的床,他睡的沙发……” “行行行!打住!”刘纯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手,叉腰追问,“那承诺呢?定情信物呢?总得有点实质性的表示吧?!” “……也没有。” “真没用!那你给我听好了!他要是再约你,绝对、绝对不许轻易答应!晾他几天,让他尝尝滋味,知道你不是那么好追的!懂不懂?!” “可是……”邱千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他好像也没主动约过我。” “你!”刘纯被她这句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抄起旁边半杯凉白开,咕咚咕咚仰头灌了个底朝天,这才顺过来。 “好了好了,别气啦!”邱千赶紧凑过去,讨好地顺毛捋,“说工作吧?不是说今天要重新讨论分工吗?” “说工作?”刘纯一声冷笑,“更来气!” 她拿起手机,直接怼到邱千眼皮底下,“你自己看!” 邱千定睛一看,是一个备注为“潜在客户刘总1号”发来的消息: 【恕我直言,千纯的体量有限,我们董事长一看你们的办公地址,就……下次有机会再合作吧。】 “这……算委婉拒绝吗?” “这还叫委婉?都啪啪打我脸了!”刘纯眉头拧成了疙瘩,沮丧地叹口气,“也不怪人家董事长看不上眼,咱们这确实太寒酸了,我都不敢请客户来坐坐!” “要不……”她抬眼看向邱千,试探地问,“干脆、咱们咬牙换个正经点的写字楼?其实最近营业额涨得挺快,年后我还想再招几个人,眼下这地方有点拿不出手了,客户一看就掉价。” 邱千陷在椅子里,一时没说话。 最近积压的方案像山一样堆在眼前,光是应付天骥和沧廪的业务就让她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连那个实习的男大都被抓了壮丁,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地做方案。扩充团队,已经是箭在弦上。 她视线缓缓扫过四周。这蜗居在小区底商二楼的办公室,又小又挤。当初两人创业勉强塞下,现在多一个人,感觉转个身都费劲。 “行,是得换。”邱千终于点了头。 于是整个上午,两人都忙着核算收支、筛选新址,规划节后招聘的方向。 刚草草扒完午饭,邱千就接到沧廪那边的临时电话,催她下午过去做个年底总结报告。 和沧廪的合同眼看只剩半年服务期,她还得紧锣密鼓地给他们赶制明年的品牌规划方案。 第102章 这一埋头,就扎到了下午四点半,桌角的手机屏幕忽然一亮—— 沈骥那个熟悉的微信头像,猝不及防地跳了出来。 邱千下意识就要点开,就在触碰前的刹那,刘纯那句“别太好追”的警告兜头浇下。 指尖一颤,猛地又缩了回来。 不行!打住!她狠狠闭了下眼,用力甩甩头,工作!现在只能想工作! 然而,不到五分钟,心里那点蠢蠢欲动又像小爪子一样挠了上来——万一……是工作的事呢? 唉,*算了算了,还是看看吧!自暴自弃地想着,手指终于点开了对话框。 沈骥:【晚上一起吃饭。】 本着“晾一晾”的想法,邱千深吸一口气,手指翻飞,敲下回复: 小秋千:【不想吃。】 信息弹出“发送成功”的提示,她突然有些后悔,万一沈骥真不约了怎么办?! 几乎是条件反射,她闪电般戳下了“撤回”。 盯着对话框里孤零零的“撤回了一条消息”的提示,她又陷入新一轮纠结,这次写什么呢? 小秋千:【不好说,晚上未必有时间。】 ……不行!她一个项目外包,比天骥总裁还忙?太假了!删掉。 小秋千:【去哪里吃?】 ……更不行!显得她多迫不及待似的!手指一划,再删! 这边还在删删改改、反复措辞,那边屏幕又跳出一条新消息—— 沈骥:【在纠结什么?五点二十,沧廪地下停车场等你。】 他怎么知道她又来沧廪了?而且,这什么霸道口吻?凭什么他说约就约,连个问号都没有,直接甩个句号过来下命令?! 邱千抿紧唇,带着点赌气的意味,把手机扔进抽屉。 起身去茶水间接了杯果汁,慢吞吞地喝掉,又在空荡的走廊晃悠了两圈,最后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整理头发、补口红……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回到工位。 认命似的,拉开抽屉拿出手机,敲了一个最简单的“哦”。 熬到五点十分,办公室的人开始陆陆续续起身,她也戴上口罩,混在第一批人潮里溜出了门。 到了地下一层,又特意避开人流,从光线稍暗的另一侧通道绕过去,摸到vip专用停车区。 一辆白色迈巴赫亮着示廓灯静静停着。 副驾驶一侧的车窗无声降下,沈骥的手肘随意搭在窗沿上。斜斜的光线穿过他额前的发丝,勾勒出俊朗深邃的轮廓,深陷的眼窝在光影下显得格外分明。 捕捉到她的身影,男人唇角便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过来。” 邱千心头一跳,飞快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四下无人,才小跑过去,“哧溜”一下钻进了车里。 刚坐定,就听见他问,“怎么还戴着口罩,感冒了?” “没。”邱千压低声音,“……怕被别人看到。” 沈骥侧过头看她,眉梢微挑,“怕什么?和我一起吃饭见不得人?” “……” 邱千低头摘下口罩,声音闷闷的,“你当然不怕。就算被人看到,被议论、被说闲话的也是我。” “说你什么?”沈骥身体微微向她倾过来,清冽的红茶气息骤然变得清晰,幽深的眼眸仿佛跳跃着无数灼热的星火。 邱千被他看得心慌意乱,睫毛直颤,“就、就说我痴心妄想、死缠烂打……” “呵……”一声低沉的轻笑从他喉间溢出,带着点玩世不恭,又像调风弄月,声音比平时更沉哑了几分,“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这句轻飘飘的反问,彻底点燃了邱千的委屈和焦躁。 “我怎么知道!”她脱口而出,脸颊气得微微发红。 他明明心如明镜!却偏要这样步步紧逼,像个恶劣的棋手,非要她先亮底牌才肯罢休吗? 可她凭什么要说?这种不清不楚、不上不下的关系,别人当然会误会、会嚼舌根!难道他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邱千一时间胸口堵得发慌,把这股气全撒在了安全带上。 然而,越是心浮气躁,卡扣越像故意作对似的,左滑右偏,怎么也对不准那个小小的插口,急得她鼻尖都沁出了一层汗。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带着气音的笑。 沈骥探身过来,掌心不由分说地覆上她慌乱无措的手,稳稳地捏住卡扣,只轻轻一带—— “咔哒。” 一个清脆利落的嵌合声响起。 刚才那个悬在半空、带着火药味的话题,仿佛也随之被按下了暂停键。车厢内陷入一种微妙的、被强行中断的寂静。 车子平稳地驶出昏暗的地库,瞬间融入了傍晚川流不息的车河。 邱千靠在椅背里,虚虚地望着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渐次亮起,车流的喧嚣和光影的流动,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刚才那场无声的硝烟隔开。 激烈翻涌的情绪,在这流动的背景里,才像退潮般缓缓平息下来。 直到车子在一个漫长的红灯前稳稳停下。 窗外是完全陌生的街景,邱千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转头问,“去哪里吃?” “经开区,”沈骥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那边有家店,做全鱼宴不错。” 听到是吃鱼,邱千紧绷的神经下意识松了一瞬,心底那点残余的小火苗也跟着晃了晃。 嘴上却还刻意维持着平淡,“我吃什么都行的,不用特意跑那么远。” 沈骥侧过头,眼底晃着细碎的光,“是我想吃鱼。” “不过……”他顿了顿,尾音微微拖长,“得请你帮个忙,替我挑刺,好不好?” 第85章 好不好…… 暧昧的三个字瞬间点燃了邱千耳根的燎原大火。她强迫自己直视前方,不想暴露这份没出息的心慌意乱。 “你能不能……”她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声音,带着虚张声势的强硬,“别用这种腔调讲话。” “哦?”沈骥尾音微微上扬,侧过脸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那该怎么讲?” 邱千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跳擂鼓。 “就、跟以前一样。”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以前?”沈骥扯动安全带,朝她这边靠了一下,嗓音蛊惑,“以前是什么样?” “以前就……”邱千慌乱地搜刮了几个看似安全的形容词,“温文尔雅,光风霁月、彬彬有……” 话未说完,便被身边男人低低的笑声打断。 那笑声像是带着小钩子,钻进她耳朵里,痒痒的,“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完美?” 这近在咫尺的逼问,让邱千脸上更烫了。 不行!心底的火苗腾地窜高。 她不能再这样了!不能每次都像个提线木偶,被他牵着鼻子走! 一股不服输的劲儿猛地冲上来。 她决定豁出去扳回一城,“嗯,不止呢——” 她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甚至煞有介事地掰起手指头,一根根数过去,声音绷得又平又直,“你还道貌岸然、虚与委蛇、两面三刀、老谋深算……” 她把能想到的、带点贬义又不太过分的词一口气全甩了出来,说完还故意抬了抬下巴。 没想到,沈骥非但没有半分愠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飘飘地来一句,“哦?那又如何?” 他侧过头,目光沉沉地锁住她,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难道你不喜欢?” “不喜欢!”邱千本能地尖声反驳,“我才不喜欢!”声音大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一嗓子吼出来,她心里那点不服气终于清晰了——她输就输在脸皮不够厚! 沈骥这家伙,全凭一张厚脸皮,才能次次都能稳稳压她一头! 他明明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一定是许炀!肯定是那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家伙在背后出谋划策,才把沈骥教唆成了现在这个……油腔滑调的德行! 她越想越气,几乎能在脑海里勾勒出许炀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 然而,沈骥的笑意加得更深,甚至还带着明显的兴味。虽然没有继续开口,但长指一直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轻敲,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继续? 这副全然掌控、气定神闲的姿态,无异于火上浇油。 邱千被他这波无声的反击气得直咬牙。干脆闭上嘴,把头扭向窗外,打定主意在抵达餐厅前,绝对不再跟他说一个字! 这份刻意制造的寂静一直持续到车子减速,驶入全鱼宴灯火通明的地面停车场。 车刚停稳,邱千一秒也不愿多待,推开车门就下了车。冰冷的空气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扑面而来,她深深吸了一口,试图压下胸口的憋闷。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车门的轻响。 她下意识回头,见沈骥竟从后车厢抱出一个足有半人高的毛绒大熊猫—— “兰兰!”邱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惊喜地低呼出声,“那个网红大熊猫!是……送我的?” 第103章 她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雀跃,目光紧紧黏在那团柔软的黑白上。 沈骥唇角微勾,眼底漾开一丝纵容的笑意,“你说呢?” 邱千此刻也顾不得和他斗气了,捏捏兰兰圆滚滚的耳朵,点点它小巧的黑鼻子,甚至还忍不住蹭了又蹭它毛茸茸的脸。 爱不释手地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抬起脸,声音里还带着点蹭过绒毛的软糯鼻音,“你……为什么会送我这个?” 细碎的雪花无声地穿过两人之间。 邱千微微歪着头,长睫扑闪,那好奇又珍爱的模样,竟与粉嘟嘟的小棠棠收到礼物时如出一辙。 沈骥心头悄然一动,一丝隐秘的期待悄然升起——或许下一秒,她也会像棠棠那样,扑上来在他脸颊印上一个响亮的亲吻? 然而,几秒静默。 预想中的温热并未降临。邱千依旧稳稳地抱着那只巨大的熊猫,站在几步之外,亮晶晶的眼睛只是专注地望着他,等待答案。 沈骥喉结微动,一股不易察觉的窘迫掠过心口。他小指飞快地划过眉尾,拂去那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因为——”他的声音比平常低沉了几分,“这第一份礼物,我想送给五岁的你。” 浓浓的嗓音仿佛带着无形的暖流,熨帖得邱千心尖微微一颤。她下意识收紧了抱着兰兰的手臂,“为什么是五岁?” “六岁的礼物,下次再送。”沈骥微微俯身,俊朗的脸庞凑近了几分,“我不认识四岁的小女孩,不知道四岁的女孩会喜欢什么……” 他刻意顿住,尾音带着一丝/诱/哄般的缱绻,“要不……你告诉我?” “我怎么知道、早就忘了……”邱千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和气息扰得心跳失序,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但这、才不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 “嗯?”沈骥眉峰微挑。 “高三时,送过我圣诞礼物啊!”邱千无意识地揪着熊猫玩偶的绒毛,小声细数,“一套原版书,一个笔筒,你还让司机……给我买过一条裙子。” “从前的不算,”沈骥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簌簌落雪声,“今天才是开始。以后我送的礼物会越来越多,多到你记不清。” “……” 邱千呼吸猛地一窒,完全没料到他会在这里、用这样的方式,给出这样一个承诺。 她怔怔地望着他深邃的眉眼,周遭的一切仿佛瞬间模糊、远去,手脚僵硬得不听使唤,连翻涌的心绪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直到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轻轻一带,她才如梦初醒般被他牵着转身,走进灯火通明的餐厅。 坐在雅致的包房里,方才那句掷地有声的承诺仍在心头萦绕,邱千捧着温热的水杯,还有些飘忽。 这时,服务员轻敲了敲门走进来,语气恭敬,“两位贵宾,请问现在方便点餐吗?” 沈骥侧过头,温和地问,“想吃什么?你来点。” 邱千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应了一声“好”,伸手接过厚重的菜单。目光快速溜了一眼价格,又条件反射地合上了。 “还是……你点吧。” 沈骥点点头,在招牌菜里挑了几道,“冷锅鱼、豆花鱼、松鼠鱼、葡萄鱼、麻椒鱼、鱼皮饺、鱼头汤。” 等服务员一一记下,他合上菜单递还,又问邱千,“喝点什么饮料?” “不用饮料,”邱千立刻摇头,转而问道,“有茶吗?” “有的,女士。”服务员应声,利落地翻开酒水单,双手递上。 邱千接过来:金骏眉、正山小种、滇红、祁红…… 她犹豫了一下,将茶单轻轻推到沈骥手边,小声问,“你要哪个?” 沈骥在金骏眉上点了点。 服务员应声退下。 门扉轻合的细微声响还未消散,邱千便感觉身侧沙发一陷。 沈骥的手臂自然地穿过她与椅背间的空隙,温热的手掌在她腰间轻轻一揽,就将她拢近了几分。 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带着低语拂过她的额发,“怎么这么贴心,每次都记得给我点茶?” 邱千耳根发热,抿着嘴,不吭声。 沈骥看着她这副害羞又倔强的模样,胸腔里又溢出低低的笑声。 他以前……好像没这么爱笑?邱千被他笑得心慌意乱,飞快找了个话题岔开,“你刚刚是不是点太多了?我们肯定吃不完的。” “谁说要吃完的?”沈骥手指随意地卷着她一缕发丝,“只是想让你多尝几样味道。” “那怎么行?不能随便浪费的。”邱千瞪着眼睛,像是准备给小朋友上课。 沈骥马上妥协,“好,下次注意。” 见她仍微嘟着嘴,一副不依不饶的小模样,他心头发软,放低了声音哄道,“知道我为什么爱喝红茶吗?” 邱千好奇地摇了摇头。 “其实以前并不喜欢,”沈骥缓缓开口,“小时候我身体不是很好,特别容易感冒,姨妈不知从哪听说用红茶漱口能杀菌,就逼我养成了这个习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那……”邱千微微抬眼,“沈夫人对你一定很用心。” “嗯,”沈骥颔首,“其实她待我比沈二还要好。你说得很对,这些年我得到的亲情,并不少。” 短暂的沉默里,只有茶香袅袅。 沈骥拿着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不经意地提起,“马上就是圣诞节了,有什么安排吗?” “这么快?”邱千这才惊觉已近月中,“完全没想,最近事情堆得喘不过气,一桩接着一桩的。” “那我来安排?”放下毛巾,沈骥宠溺地捏了捏她纤细的手指。 恰在这时,包房门被推开,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邱千指尖一蜷,迅速把手收了回来。 沈骥却淡定如常,“最近很忙?” “嗯,”说起工作,邱千叹了口气,“我们想租个像样点的写字楼,正到处找地方呢。” “对了!”她眼睛忽然一亮,身体微微前倾,“你有什么好地方推荐吗?金融街那种地方,我们可租不起!” 沈骥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了关键问题,“你们目前的客户主要集中在哪些行业?未来想重点拓展的客户群体又是哪些?选址最好还是围绕目标客户来考虑。” 这个问题戳中了邱千的痛点。 她略微蹙起眉,“我们接的订单……比较杂,能接到项目就不错了,客户行业还真没什么特别明显的规律,指向性不强。” “这就是你们销售策略的一个误区了,”沈骥语气温和,但观点犀利,“眉毛胡子一把抓,效率低还辛苦。不如先锚定一两个核心行业深耕。这样不仅营销推广更精准高效,市场拓展也会事半功倍。” 邱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明白沈骥的意思。以前市场这块主要由刘纯负责,她专注后期方案。但现在新的分工要求她也参与市场开拓,这几天她确实也在琢磨。 沈骥自然地推进思路,“目前你们最大的客户是哪两家?” “就是你们天骥……”邱千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还有……沧廪。” “那正好。就从投资和基建行业入手,尤其是基建行业,舆情需求高频且刚需。” 沈骥像是早已料到,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就事论事地给出具体方向,“向城路可以考虑。那边聚集了不少老牌建筑企业,离金融街的潜在客户也不算远。最近那边新开发了几个写字楼项目正在招商,应该还有些不错的优惠条件。” 向城路的写字楼,邱千不是没考虑过。但一想到那边动辄上百平米起租的规模,心里那点刚冒头的念头就自动缩了回去。 沈骥捕捉到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迟疑,“租金不是问题,如果你们……” “不不不!”邱千几乎是立刻摇头,语速快了几分,“我们账上有钱,只是……我习惯精打细算,一下子投入这么多,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她顿了顿,缓和了语气,“不过,我会认真考虑你这个建议的。” 第86章 大概是美食当前,又或是为了驱散刚才那点小纠结,邱千这顿饭吃得格外投入。结束时,胃里沉甸甸的,满足地轻叹了一声。 走出餐厅,夜色已浓稠如墨,街灯在寒风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圈。 车子在晚高峰的洪流中走走停停,耗费了近一个小时,窗外才掠过熟悉的街景。 再过一个红绿灯,就是公寓楼下的路口。 眼看车子刚转过街角,邱千便解开了安全带,“就在这儿停吧。” “急什么?”沈骥转头看她一眼,“雪还没停,送你到楼下。” “别!”邱千连忙摆手,压低声音,“公寓楼下有个大婶,简直是村里的情报站!我可不想让你变成她明天的头条!” 沈骥被她如临大敌的模样逗笑,也松开了自己的安全带,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别忘了那个熊猫。” 第104章 “嗯,好。”她指尖在他掌心微微一动,不舍地悄悄抽回。 她抱起兰兰下了车。站在飘雪的街边,回头朝车内的沈骥挥手告别。目光掠过车窗时,无意间扫到了车牌—— 北aqs666 难怪之前没见过这车,原来是台新车。 这个车牌……是巧合吗?一丝甜意悄然爬上嘴角,她忍不住弯起唇,抱紧怀里的熊猫,转身一路小跑冲进了公寓楼。 拧开房门,客厅里灯火通明,震耳欲聋的歌声扑面而来,“乌蒙山连着山外山……” 刘纯正在瑜伽垫上奋力跳操,一见邱千抱着个熊猫进门,瞬间炸了毛。 “哇!哪搞来这么大一只熊猫!给我抱抱!”她二话不说抢过去,对着玩偶就是一顿暴风骤雨般的猛撸。 “沈骥送的。” 邱千话音未落,刘纯顿时变脸,掐着熊猫的手都开始用力,“沈总竟然这么抠,只送你一个玩具熊?” “怎么了?我很喜欢啊!”眼见刘纯的手已经从抚摸变成了蹂躏,邱千想抢回来,却被死死按住。 两个人抢了半天,一根熊毛都没扯掉。 刘纯发现了新大陆,从头到脚检查了一下熊猫,终于在尾巴下面看到一个隐藏的标,竟然还是v家的联名。 “算了,先恕沈总无罪,这个玩偶是联名的,怎么也要五位数,不是便宜货,刚才是我走眼了。” 这么贵!一个玩具竟然要一万多? 简直不敢相信。 她强行从恶魔纯手里拯救回兰兰,把那些被薅起来的毛发抹平。无论是一万块,还是一百块,都是沈骥送给五岁邱千的礼物。 把兰兰端端正正摆在床头,紧挨着枕头,睡不着还可以摸它的jiojio。 刘纯跟着进来,靠在墙上一脸狭笑,“是不是把熊猫当成咱们沈总了?想抱着睡……” 邱千捂住她的嘴。 “唔唔……你要杀我灭口啊!”刘纯挣脱出来,“你们不是都共度一夜了吗?还不让我说!” “对了,我还没审你呢!”刘纯一脸贱兮兮地凑上前,“沈总吻你的时候,有没有那样?” 她挤眉弄眼,手指在空中神秘地比划了几下。 邱千被她这古怪的样子弄得一头雾水,茫然道,“哪样?” “就是……那样啊!”刘纯对着空气比划了一会儿,看邱千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顿时泄了气,肩膀一垮。 “算了算了,我直说了!就是有没有伸舌头和摸你啊!”话音未落,她的手已经作势要往邱千胸前探去。 !!! 邱千瞬间瞳孔地震! 这人简直……她一把拍开刘纯作怪的手,“我忘了!不记得了!” 说完,她就半推半搡地把这只喋喋不休的八卦精推出了门外,然后“咔哒”一声,利落地反锁了门。 “喂!邱小千!开门啊!”门外的刘纯不死心,拍打着门板,开始“授课”,“我可不是八卦啊,我这是帮你判断沈总是不是第一次!” 邱千背靠着门板,正准备喘口气,闻言呼吸一滞——什么意思? 刘纯的声音继续飘进来,“男人要是第一次亲你就伸舌头又摸你胸的,那肯定不是新手!要是啥都没有,规规矩矩的,嘿嘿,那就是纯情小男生啦!” 黑暗里,邱千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那天……沈骥的手,一只箍着她后脑,另一只扶着她的腰……除非他有第三只手,这“摸”的嫌疑算是排除了。 舌头……这个根本不用想,他肯定有! 那这……一半一半的,到底算不算啊? 她烦躁地把自己整个缩进被子里,脸颊滚烫。翻来覆去半天,最后忿忿地捏了一下怀里小熊的脚丫。 片刻过后,她又从被子里钻出来,伸手翻开了桌上的台历。 圣诞节,恰好是下周六。 她拿起笔,用红笔在那天的空白处,认认真真画了一颗小巧的心。画完,又像怕被那抹红色烫到似的,飞快把台历翻回今天这一页。 接下来的几天,邱千忙得脚不沾地。既要物色办公地址,又要筹划节后的招聘,根本抽不出空去见沈骥。 最终,她和刘纯还是采纳了沈骥的建议,在向城路的耘台大厦7层,租下了一个300平米的办公区,规划了一间财务室、一个会客室和一个宽敞的开放式办公区。 为了享受那半年的免租期,两人咬咬牙,签下了三年租约。这一下子,账上的钱除了预留的工资,几乎见了底。 周五下班,邱千直奔超市。 在南瓜堆前精挑细选了十分钟,才挑出两颗完美无瑕的贝贝南瓜。接着又转到粗粮区,拿了盒最贵的红豆,最后还不忘捎上一盒红彤彤的苹果。 没想好给沈骥送什么圣诞礼物,干脆就做一份南瓜派和一份苹果派吧,心意都在里面了。 刘纯回到公寓时,一眼就看见邱千坐在厨房,一瞬不瞬地盯着小烤箱。 “做什么好吃的呢?也不提前吱一声?我都在外面吃完麻辣烫了。” “南瓜派和苹果派。照着网上教程一步步来的,马上烤好了,一会儿你帮我尝尝。” “给沈总做的?”刘纯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这恋爱谈得跟小学生似的,约会还带吃的。行吧,做好了叫我,我先去洗澡了。” 邱千的心思全在烤箱上,刘纯的话像风一样从左耳进右耳出。 不知过了多久,面团表面终于染上了诱人的焦糖色,一股浓郁的南瓜甜香弥漫出来。 等烤箱的指示灯一灭,她立刻戴上厚厚的隔热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烤盘。 一个饱满圆润、色泽金黄的南瓜派,宛如刚出炉的小太阳,散发着温暖诱人的光泽。 顾不上烫手,邱千握紧餐刀,小心翼翼地切分成几块漂亮的三角。 刘纯裹着浴巾出来后,邱千挑出一块切得不太规整的,放进盘里给她,“快!尝尝味道!” “不!”刘纯一扭头,手就要伸向烤盘,“我要那块最漂亮的!” “那可不行!”邱千死命护住。 “看把你急的!逗你呢!”刘纯凑近吹了吹热气,小小咬了一口。 外皮酥软,内馅绵密,“唔!好吃!真好吃!”她眼睛一亮,含糊不清地催促,“你也尝尝!” “真的?”邱千将信将疑,又挑了块卖相稍差的,轻轻咬下一小角,“好像跟外面卖的比还是差点?” “这你就不懂了吧?外面全是科技与狠活,哪有你这真材实料的心意?放心好啦,沈太太!”刘纯咽下最后一口派。 “你乱喊什么!”邱千脸一红,伸手又要去捂她嘴,却被刘纯灵巧躲开。 “这怎么是乱喊?我只不过是提前行使了知情权而已。”刘纯擦擦嘴角,一脸“我掌握了真理”的笃定,“而且!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明天,就是明天,沈总绝对要表白了!所以——” 她猛地直起身,食指用力点了点邱千的鼻子,“你明天必须给我穿得美美的,听见没?这可是历史性时刻!” 被她这副能掐会算的样子一忽悠,邱千心里那点隐秘的期待,顿时不受控制地咕嘟咕嘟冒出小泡。 “那……”邱千咬了咬下唇,眼神飘向衣柜,犹豫了半秒,还是伸手把刘纯拽了过来,“你帮我参谋参谋?” 她拉开衣柜门,在一堆衣服里翻了翻,拎出一条温柔的米色长款毛衣裙,又抽出一件白色短款轻薄羽绒服,“这套……你看行吗?够正式吗?” 刘纯像点钞机一样迅速而挑剔地拨过衣架,目光扫视一圈,叹了一口气,“都一般,不适合约会穿。不过……这样也好。” “嗯?”邱千不明所以。 “正好给沈总一个表现机会!他一瞧见你,哎呀!我的大宝贝怎么穿得这么朴素?当即大手一挥,走!给你买家商场去!这不就赚大发了?” “……醒醒!”邱千又好气又好笑,无语地推了她一把,“才几点就开始做梦了。” “哎哎!别动!”刘纯的目光突然锁住邱千的脸,不由分说按住她肩膀,“你的眉毛……啧,有点乱了,影响明天的运势。等着本大师给你修修!保你明天容光焕发!” 话音未落,她已经埋头在化妆包里哗啦哗啦翻找起来。 很快,那柄小小的修眉刀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微冷的银光。刘纯瞬间进入状态,屏住呼吸,眼神专注,手腕稳而轻巧地移动着。 邱千紧闭着眼,能清晰地感觉到刀锋贴过皮肤,细小的毛发被轻轻刮掉的簌簌感。 “嗯……这里再修掉一点点……好了!” 折腾了足有十来分钟,刘纯才长长舒了口气,后退半步,歪着头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一拍手,“搞定!完美!行了行了,赶紧睡觉!养精蓄锐,迎接你的历史性时刻!”她一边说着,一边打着哈欠把邱千往卧室推。 邱千被推回自己房间躺下,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刘纯那番“预言”在脑子里翻腾,搅得她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105章 第二天一早,闹钟刚发出第一个音节,邱千就像弹簧似的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对面刘纯还在熟睡。她蹑手蹑脚走进浴室,快速冲了个澡,把头发仔细吹干,打理好刘海,换上毛衣裙。 最后,轻轻打开冰箱门,小心翼翼捧出那个装着南瓜派的保鲜盒。 一切收拾停当,墙上的挂钟指向七点二十分。邱千深深吸了口气,尽量放轻脚步,悄悄带上门下了楼。 她实在不愿意让沈骥在楼下多等,哪怕一分钟。万一被大婶撞见,那热情的盘问和意味深长的笑容,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推开公寓楼的玻璃大门,一股清冽的晨风扑面而来,瞬间卷走了室内残留的暖意,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路边,安静地停着一辆线条流畅、光泽低调的黑色轿车,不是沈骥平日开的那辆。 她正迟疑着,只见后排的车门无声地旋开,沈骥利落地探身而出,冬日上午特有的清冷曦光落在他身上。 脸上架着一副设计简洁的墨镜,衬得他本就高挺的鼻梁更加冷峻锋锐。 “今天怎么……戴墨镜了?”邱千脱口而出。 沈骥左手搭在敞开的车门框上,右手摘下墨镜,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不是怕被人看见?” 第87章 邱千脸上微微发热,加快脚步迎上前,“等很久了吗?怎么来这么早……” “刚到。”沈骥自然地拉过她的手,走向后排车门,“上车吧。” 她今天看起来精心打扮过——米色的过膝裙勾勒出盈盈纤腰,外搭一件短款羽绒服,微卷的发丝自然垂落肩头,白皙的脸蛋,唇上一抹石榴红。 沈骥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待她坐稳,才温声问,“带你去吃早点,想吃什么?” “啊?”邱千下意识抓紧了腿上的帆布袋,“其实……我给你带了。” 沈骥的视线落在那个朴素的袋子上,“什么好吃的?” “南瓜派。”邱千摸出保鲜盒,打开盖子,带着点小小的期待,“你要不要尝尝?” “好。”沈骥欣然应允。 盒子里,几块金黄的南瓜派切得整整齐齐,三角形的边缘利落,上面还均匀点缀着粒粒红豆。 沈骥拿起一块,“你吃*过了吗?一起吃点?” 邱千正要伸手去接,不经意瞥到前排安静开车的司机,动作一顿。三个人在车里,他们两个在后排偷吃,不太好吧…… 没想到,下一秒,沈骥就在后排中控按了一下,隔断无声升起,将前后空间彻底分隔开。 “别多想。”他慢条斯理地擦净手指,“司机工作期间不吃东西。” 说完,捏起一角南瓜派送入口中,一股恰到好处的南瓜香在舌尖迅速蔓延。 “嗯,”他咽下,目光落在保鲜盒上,“在哪里买的?” “我自己做的。”邱千眼神亮亮地看向他,“好吃吗?” “是吗?”沈骥眉梢微挑,略显意外,他又咬了一口细细品味,“味道不错,和刘妈的手艺不相上下。” “真的?”邱千的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见沈骥三两口就吃完了,她心情一片大好,“我们要去哪里?” “郊区,我定了个度假别墅。”沈骥回答得云淡风轻。 “啊?”邱千却心头一跳。 度假别墅……过夜? 刘纯那句叮嘱蓦地在耳边炸开,“其实,外面衣服不重要啦!但内衣一定要成套的!不能让沈总兴致高昂的时候,看到你内裤上画了一颗大草莓吧!” 这话像颗小火球,“腾”一下把邱千的脸烧得通红。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车厢里安静得只剩下她擂鼓般的心跳。 好半晌,她才像蚊子哼哼似的,从齿缝里挤出细若游丝的一句,“那……晚上还、还回来吗?” 车子平稳地驶出市区,笔直宽阔的高速公路向前延伸,两侧的树林覆盖着厚厚的白雪,视野里只剩一片苍茫空旷。 沈骥慢悠悠地勾起唇角,目光在她手指上停留了一瞬,再缓缓移到她低垂的、染满红霞的侧脸,“放心,晚上十点前,保证把你安全送回来。” “呼……” 紧绷的肩线瞬间松弛,邱千无声地吁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稳稳落下。 就在这时,沈骥抬了抬下巴示意旁边,“看看。” 邱千扭过身—— 几个印着无比醒目c家经典logo的奢华购物袋,正并排端坐在宽大的座椅上,散发着矜贵的气息。 “这是……?” “圣诞礼物。” 果然……被刘纯说中了。 邱千看着那些袋子,心里却莫名有些沉甸甸的。她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想要这些。” “嗯?”沈骥见她睫毛低垂,整个人突然像被阳光晒蔫了,这反应怎么跟许炀拍胸脯保证的完全不一样? 前几日,他问许炀送什么礼物合适,许炀呲牙咧嘴、信誓旦旦地向他打包票,“女人哪有不喜欢衣服和包的?听我的准没错,小爷我小学四年级就会给女生买超短裙了,你还信不过我?” 看来是真信不过。 沈骥看着她抿紧的唇线,沉默了几秒。 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逗弄,“想什么呢?这是送给小邱千的开学礼物。六岁的小邱千要上学前班了,是不是得穿新衣服、新鞋子,背上新书包?” 邱千一愣,随即“扑哧”一声被他这神来一笔的说辞逗笑了,脸上那点沉郁瞬间消散,忍不住嘟囔,“那也不用买这么多。” 见她笑了,沈骥语气更浮夸起来,“难道不用换洗的?六岁的小邱千这么不讲卫生啊?” “喂!”邱千刚想反驳。 沈骥却抢先一步,悠悠然补上关键一句,“再说,也不全是你的,还有我的——情侣装,行不行?” 情侣装……? 沈骥居然主动提议穿情侣装?一丝隐秘的甜意忽地在邱千心底漾开,甚至生出几分期待。 见她久久不语,沈骥自然转了话题,“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有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或者最喜欢做什么?” 邱千回过神,目光落在窗外飞掠的雪景上,声音轻轻的,“也没什么朋友……就是和小树哥哥玩得最好。后来……他被领养走了,我就成了福利院里最大的孩子。” “小树?”沈骥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格外亲昵的称呼,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就是……吴崇戍。”邱千的脖子无意识蜷缩了一下,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虚,“就是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 沈骥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一脸严肃说教的男人,也是后来租车的人。 许炀发来的租车合同上,身份证显示他是南津人。所以,他被领养到了南津?而且这些年一直和邱千保持着联系? “看来,我得好好谢谢他,”沈骥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酸气,“替我照顾了你那么久。” “也不用。”邱千几乎是脱口而出。 “嗯?”沈骥侧过头,目光沉沉地锁住她,“他是不是在追求你?他很喜欢你?” 邱千一顿,没料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 车厢内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秒。她垂下眼睫,避开了他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似乎在斟酌词句。 几秒钟后,才重新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不能算追求。对他来说也许更像是一种……补偿。” “补偿?”沈骥的眉头瞬间蹙紧。 “他被领养的前一天晚上,我去找他……”邱千的目光越过仿佛穿透了车窗,落回那个遥远的、充满欺骗的夜晚。 “我听到他们在院长的房间里的对话。原来……吴氏夫妇想领养一个成绩好的孩子,当时在福利院里,只有我和他学习最好,吴夫人就选中了我。这件事被他听到了,他跑去告诉吴氏夫妇,说我哭闹着不愿意离开福利院……他说,他愿意跟他们走。” 邱千苦笑一声,“那时候我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什么都懂了。我万万没想到,一直那么信任和依赖的小哥哥,竟然会这么对我。后来,我抑郁了整整三个月,才慢慢开口说话……”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骥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 他垂眸,视线落在女孩写满落寞的侧脸上,喉结无声地、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再也忍不住,他猛地伸出手臂,将人紧紧揽过按进怀中! 下颌沉沉地抵住她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柔软的发丝,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传递出来,“我不会离开你。” 邱千眼眶突然发烫。她几乎是本能地把脸埋进那片令人心安的温暖里,“我相信。” 停顿了片刻,她又轻轻补上了一句,“我也不会离开你。”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沈骥低下头,温热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轻轻划过她微湿的刘海,“我知道。” 第106章 窗外的景色无声变换。 车子继续平稳前行,度假山庄位于东郊,差不多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下了高速,沿着蜿蜒的匝道盘旋而下,一片风格独特的巴洛克建筑的尖顶在冬日稀疏的林间若隐若现。 车子缓缓滑近山庄大门,感应卡口“滴”的一声轻响,自助语音清晰播报:“沈先生,下午好。” 又行驶了几分钟,视野豁然开朗——一片开阔的雪地上,八只小梅花鹿撒着欢儿奔跑嬉戏,还有两只在稀疏的树影下安静地休憩。 “好可爱的小鹿啊!”邱千忍不住探出半个身子,伸长手臂朝鹿群的方向挥了挥,她扭过头,眼睛亮晶晶地,“你常来这儿吗?” “不算常来。”沈骥的目光掠过那些跳跃的身影,唇角牵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倒是想起小学时,姨妈在花园里养过两只,但沈二总欺负它们。” “他怎么从小就这么坏!”邱千立刻忿忿地为小鹿抱不平。 “他想骑鹿,鹿不愿意。” “后来呢?” “后来?沈二就被送去学骑马了。”他侧头瞥了邱千一眼,语气微酸,“你……好像对他小时候的事挺感兴趣?” “才不是!”邱千急切澄清,“我是问后来那两只鹿怎么样了!” “……”沈骥顿了一下,声音里又带上笑意,“后来它们在这里安了家,结婚生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些小鹿,大概就是它们的后代。” 这还差不多!是个he的结局。 邱千心里那点小担忧烟消云散,随即问,“我可以去喂吗?” “当然可以。”沈骥点头应允。 车停稳后,一位工作人员提着一只小木桶迎上来,恭敬地递给沈骥。 “沈总,这是给小鹿准备的饼干。它们性情很温和,不会无故攻击人。我就在旁边,您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 “好,谢谢。”沈骥接过木桶,转手就塞进了邱千怀里,“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邱千开心地抱着饼干桶,从小侧门走进了鹿苑。 几乎是刚踏入这片雪地,两只活泼的小鹿便蹦蹦跳跳地奔来。 她连忙打开桶盖,抓出几块小巧的鹿饼干,将它们摊开在掌心,带着点期待和小心翼翼。 两只小鹿顶着毛茸茸的耳朵,先是好奇地围着她嗅来嗅去。很快,其中一只发现了她掌心的小饼干,粉嫩的舌头灵巧地一卷,饼干便进了肚子。手心被舔得痒酥酥的,邱千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笑眯眯地扭过头,朝栅栏外的沈骥扬了扬手里的饼干桶,“你要不要也进来一起喂?” “我帮你拍照。”栅栏外,沈骥举起手机。 镜头里—— 皑皑白雪如同蓬松的糖霜覆盖大地,几株落光了叶子的树木静立一旁。女孩时而抬起纤细的手腕递出饼干,时而弯下柔软的腰肢亲近小鹿,脸颊几乎要贴上那毛茸茸的耳朵。 阳光倾泻,在雪地上投下清晰的树影,枝桠在蓝天下勾勒出简洁有力的线条。 那一刻,阳光、雪地、依偎的女孩与小鹿,仿佛凝固成了世间最纯净美好的一帧风景。 沈骥静静立在原地,心底浮起一片从未有过的安宁。 第88章 不知过了多久,饼干桶见了底。邱千拍拍粘在腿上的雪,依依不舍地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鹿苑。 回程路上,沈骥看着她仍带着兴奋红晕的脸颊上,“饿不饿?” 邱千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好像……是有一点饿了。” “那正好,回我们的小屋吃饭。”说着,沈骥轻转方向盘。 午后的阳光穿过道旁光秃的枝桠,在雪地上织出跳跃的、斑驳的光影。就在那光影流淌的尽头—— 一大片彩色蘑菇屋,如同梦幻的礼物,静静伫立在皑皑白雪之上! 邱千屏住呼吸,睁大了眼,仿佛被施了魔法,瞬间缩成了童话里的拇指姑娘。 “好可爱!能去看看吗?”她声音里满是雀跃。 “当然。”沈骥嘴角微扬,含笑点头。 车子刚停稳,邱千就跳了下去,绕着那几朵“大蘑菇”转了好几圈,迫不及待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她微微歪着头,正凝神盯着屏幕调整角度—— “想不想……拍张情侣照?”一道含着笑意的嗓音在她身侧响起。 邱千闻声回头,微微一怔。 只见沈骥不知何时已换上了一件深米色的羊绒大衣,身姿挺拔地立在雪地里,手里还拿着另一件浅米色的。 邱千眨了眨眼,接过大衣披上。指尖刚碰到纽扣,手机就被沈骥轻巧地抽走了。 下一秒,他长臂一伸,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另一只手已举起了手机。 “咔嚓咔嚓”,清脆的快门声接连响起。 “换个姿势?”他微微低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 邱千依言侧身,想从他臂弯里挪开些距离。谁知沈骥下颌一低—— 她的唇竟重重低蹭过了他温热的喉结! 几乎同时,快门的“咔嚓”声再次响起,精准地捕捉了她瞬间的愕然。 “我还没准备好呢!”邱千耳尖泛红,伸手就要去抢手机,“拍得不好的你要删掉!” “谁说的,”沈骥手腕一抬轻松避开,眼底笑意融融地将屏幕转向她,“都好看。” 步入客厅,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层叠垂落,与落地窗透入的天光交相辉映,在地毯上洒下梦幻的光斑。 奶油色的宽大沙发围出舒适的休息区,浅灰色地毯柔软蓬松。最让邱千惊喜的,是那个开放式壁炉。 她兴致勃勃地探索了整栋别墅:一楼是开阔的客餐厅,二楼分布着几间客房,三楼则是休闲健身区。等她回到客厅时,沈骥已经打开了巨幕电视。 “看个电影?” “好啊!”邱千应声,在沙发里找了个最舒服的角落窝进去。 几乎在她坐定的同时,一个智能茶几无声滑至沙发前,上面琳琅满目地摆满了零食和新鲜水果。 沈骥俯身拿起一包开心果,长指灵巧地一捻,饱满的果仁便静静躺在他掌心。 他微垂着头,侧脸浸在斜照的阳光里。 邱千的心猛地一跳——时光仿佛倒流,七年前,她也曾将一颗小小的开心果,轻轻放在他低垂的掌心…… “猜猜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沈骥抬眸,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邱千茫然地摇摇头,心跳却悄然加速。 “或许……是因为那朵红蘑菇?”他一句话,瞬间将她拽回更深的记忆里。 “高三元旦晚会,《白雪公主升职记》舞台边,”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朵总在偷看我的红蘑菇……是谁?” “啊……有过吗?”邱千的脸颊瞬间飞红,眼神飘忽。 “噢?”沈骥拖长尾音,故作遗憾地挑了挑眉,“看来是我认错人了。一直以为,那朵可爱的红蘑菇,是你呢。” 邱千垂着头,好半天才嗡声挤出一句,“原来你、那么早就看到我了。” “不是你先偷看我的?”他反问,眼底笑意更深。 邱千下意识脱口而出,“那、那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话音刚落,视线正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 “……” 不知是窗外斜射的阳光太盛,还是他眼底的笑意太浓,沈骥弯起眼睛看向她时,目光深邃得让人心慌。 汹涌的热意直冲脸颊,邱千慌乱之下,几乎是本能地转移话题,“对了!刚才拍的照片呢?看看照片!” “好。”沈骥顺从地拿出手机,递给她,“要不……直接发个朋友圈?” 朋友圈?! 邱千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可、可以吗?”声音因紧张微微变调,“会不会……太早了?” 问出口的瞬间,那份隐秘的期待又被不确定紧紧缠绕——这算是……正式确认吗? 沈骥目光灼灼地锁住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果发了朋友圈,就等于向所有人宣布,你是我女朋友了。” 他微微倾身,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鼻尖几乎相抵。 “再想反悔……”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可就来不及了。我也不会同意。” 温热的气息拂过鼻端,那强势的蛊惑令人心尖发颤。邱千几乎是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沈骥眸色骤然转深,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那作为女朋友,是不是应该……” 话音未落,他缓缓低头,眼看就要吻上那抹诱人的嫣红—— 叮咚! 门铃声骤然响起,瞬间撕裂了满室的旖旎。 邱千如同受惊的小鹿,猛地向后弹开,脸颊瞬间红透。 沈骥喉间溢出一声低笑,指尖在沙发扶手的智能屏上轻点。 “咔哒。”别墅大门应声解锁,自动开启。 第107章 门外,身着制服的酒店管家恭敬行礼,“沈先生,中午好,为您安排午餐。” 两名服务生利落地走进来,布置餐桌。 看着一道道精致的菜品摆上桌,邱千的目光落在锃亮的刀叉上,忽然想起什么。 等服务生离开,她轻轻拉了拉沈骥的衣袖,“你知道吗?那次在你家吃饭,我一直不敢动筷子……是因为根本不会用刀叉。后来,你让刘妈端来那碗桂花粥,我才敢用勺子吃了一点。” 原来如此。 难怪当时她显得那么拘谨不安,他还以为是她手伤未愈。 沈骥眼前,瞬间浮现出那天的画面—— 女孩捧着粥碗,小口小口吃着,带着点劫后余生般的安心。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嗯,回来的路上,你还给我讲了个小狮子的故事。” “你还记得?!”邱千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当然,”沈骥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关于你的事,七年前发生的每一件,我都没忘。” 他微微一顿,目光如同穿越了时光,“甚至更早,你第一次递给我开心果的时候,我也记得。当时我就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坚强又可爱的女孩子?” “……” 邱千彻底愣住了,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呼吸都窒住了一瞬。 他竟然……一直都知道那是她?! 一股巨大而滚烫的暖流猝不及防地从心口炸开,瞬间涌遍全身——他记得!他全都记得! 原来这漫长的七年,并非只有她踽踽独行,那些珍贵的瞬间,也同样清晰地烙印在沈骥的时光里。 强烈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发热发胀。 邱千慌忙低下头,几乎把脸埋进盘子里,掩饰般地胡乱叉起一大块食物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试图压下喉头的哽咽和眼底的潮意。 这人真是……总把这么重要的事,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就这么随随便便说出来,一点都不正式! 这份带着甜意的恼意一直持续到午休时间。 阳光透过玻璃窗斜射进来,将卧室的空气也染得暖融融的。 邱千蜷缩在沈骥身边,或许是昨晚没睡好,也或许是这温暖让人安心,她很快沉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恍惚间又回到了七年前初见沈骥时—— 她忘了问他的名字,只能在他转身时,着急地一把拉住了他…… 意识缓缓从梦境深处浮起,邱千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这才发现自己被沈骥牢牢地圈在怀里。 他温热的呼吸均匀地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后,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尖微颤的酥麻。 她下意识地想翻身坐起,刚一动弹,腰后却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了。睡得还有些懵,她本能地伸手向后探去,想把这个碍事的东西推开—— “唔……”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沈骥倏然睁开了眼。 邱千整个人瞬间僵住。她手心正握着滚烫的……竟然是那个! 下一秒,迟来的认知如同惊雷般在脑中炸开,她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甩开手,整张脸腾地一下红得快滴血,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色。 沈骥眼皮微掀,瞥了她一眼,又迅速合上,仿佛从未醒来。 透过那狭小的眼缝,他看到邱千如同被定住一般。 羞赧和慌乱同时从她通红的皮肤里溢出来,脑袋深深埋着,双腿僵直地斜支在床上,一副想立刻逃离却又怕惊动他的模样,显然在紧张地判断他是否真的醒了。 她小巧的嘴唇不安地蠕动着,似乎在酝酿勇气。过了好半晌,才用几乎细不可闻的气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唤道,“沈骥?沈骥?” 沈骥强忍着胸腔里翻涌的笑意,屏住呼吸,连眼睫都克制着纹丝不动。现在要是“醒”了,这小鹌鹑怕是连晚饭都不敢吃了。 邱千浓密卷翘的睫毛紧张地颤动着,眼珠慌乱地转动了两下,屏息凝神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依旧呼吸平稳,毫无醒转迹象,紧绷的神经才如释重负般稍稍放松。 她一点点地从他怀里挪出来,双脚一触到地毯,就踮着脚尖飞快地闪进了卫浴间。 带上门,邱千背靠着门板,才敢张开嘴大口喘气,一只手用力拍着剧烈起伏的胸口。 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好险! 她无意识地抬起右手——指尖仿佛被烙印过一般,竟然还顽固地残留着那滚烫的触感,连带着整根手指都像被灼伤似的泛着不自然的红。 天哪!怎么会这么不小心?竟然抓了他那里……幸好,幸好他还没醒…… 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扑了几把脸,冰凉的水珠顺着发烫的脸颊滑落,感觉脸上的热度总算降下去一些。 又对着镜子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调整好表情,确认看不出异样后,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卫浴间。 膝盖半跪坐在床前的地毯上,状似随意地轻轻推了推男人的肩膀,声音努力挤出几分轻快,“沈骥,该起床了哦!” 沈骥适时地“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惺忪。 邱千的目光刚与他接触便慌忙移开,耷拉着脑袋四处乱瞄,视线扫过床头柜时,恰巧瞥见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 是刘纯打的视频电话! 第89章 这通电话真是来得太及时了! 邱千几乎是抢着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刘纯火急火燎的声音,“大宝子!刚接到物业电话,说我们水管爆了!水都漏到8楼去了!我临时和男大来南津看话剧了,一时半会儿赶不回去!你能不能回去处理一下?” “行行,你别急,”邱千立刻应道,“我这就回去!” “出什么事了?”沈骥跟着坐起身。 “公寓水管爆了,淹了楼下,”邱千语速飞快,“纯纯在南津回不来,我得赶紧回去处理,你再睡一会儿,让司机送我一下就行。” “女朋友有难,”沈骥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敢袖手旁观?” “……” 片刻后,车子驶离公寓,平稳地汇入午后街道的车流。 紧绷的神经稍松,邱千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出神。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腿。 她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 腰侧倏地一紧。 一股霸道的力量将她整个捞起,天旋地转间,人已稳稳地落坐在沈骥腿上。 她惊得杏眼圆睁,心脏骤停般漏跳一拍! 第一反应就是飞快地扭头瞥向驾驶座方向。 中间的隔板严丝合缝,但羞赧还是让她气急败坏地用口型控诉,“你-真-讨-厌!” 沈骥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也学着她的样子,无声地、带着点促狭地动了动唇,“他-听-不-见-” 尾音还没落地—— 车子突然一个猛烈急刹! 巨大的惯性瞬间将邱千像布娃娃一样向前狠狠抛去! 整个人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再次砸回沈骥坚实的怀里,腰间猝然抵上的,正是下午那个位置的、熟悉的滚烫坚硬触感! “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点燃,她像被火燎到尾巴尖的兔子,手忙脚乱地就要从他腿上挣脱下来。 但沈骥的手臂却骤然收紧,将她死死禁锢在原处,力道大得让她动弹不得。 邱千越是慌乱地扭动挣扎,他手臂的钳制就越发强硬,勒得她胸腔发紧,几乎喘不上气。 “别乱动……” 男人灼烫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廓,伴随着一声压抑到极致、从喉间碾磨出的、沙哑得危险的低语:“再动我就真忍不住了……” 这句话让邱千瞬间僵滞,连指尖都不敢再颤一下,直挺挺地僵在沈骥灼热如烙铁的怀里,连呼吸都死死屏住。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的感官在极致的紧张和羞窘中被无限放大。 男人心脏沉稳而有力地搏动,一下、又一下,隔着彼此的衣物,清晰地传递过来。 邱千感觉到他喉结似乎压抑地滚动了一下,下一秒—— 温热的大掌就从她的腰间缓缓向上滑去。 “唔!”一股强烈的电流猛地窜遍全身!细微的呜咽刚刚冲破喉咙,又被邱千死死咽了回去。 身体深处涌起的热潮让她瞬间脱力,只能虚软地任由沈骥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点火,每一寸肌肤都像燃起了细小的火苗。 空气忽地变得稀薄而粘稠。 车窗外,行道树浓密的绿荫飞速掠过,连成一片模糊的绿影,将狭小的车厢隔绝成一个摇晃的、只属于两人的小小世界。 窗外远处高楼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矗立,像无声的观众。 邱千羞恼至极,几乎是凭着本能、报复性地伸出双手,揪住男人微凉的耳朵,用指尖狠狠掐了下去! …… 第108章 灼热的较量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日落西沉,车子终于稳稳地停在了公寓楼下。 邱千一把解开安全带,逃难似地冲下车。冷风迎面一吹,脸上的燥热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像被泼了油的火苗,烧得更旺了。 她把脸埋进大衣领子里,低着头,迅速缩进电梯最里侧的角落。 沈骥慢条斯理地跟了进来,瞥见她这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唇角微勾,直接攥住她冰凉蜷缩的手指,一起插进大衣口袋。 这个动作瞬间唤醒了车上那些令人脸红的画面,邱千窘得头皮发麻,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羞窘中,一个更惊悚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和刘纯昨天洗的内裤还大喇喇地晾在客厅的阳台上! 电梯很快在9层停住,两侧门无声滑开。沈骥步履从容,率先迈步而出。 邱千却像脚下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沉重无比。 眼看沈骥就要走到门口,她用力吞咽了一下,“那个……你、你能不能……在门口稍微等我一下?我、我先回去简单收拾一下,就一小会儿!很快就好!” “我和你一起收拾,更快。”沈骥拿出手机,“先把重要的东西拿出来,其他的我叫章邰找人处理。” “不、不是这个意思。”邱千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阳台晾的衣服得先收一下……你等会儿再进来,行么?” “……” 原来是这个。 沈骥瞬间懂了,难怪她在电梯里一副欲言又止、视死如归的表情。 一丝极淡的笑意掠过眼底,他没多说什么,主动侧身让到大门一侧。 邱千如蒙大赦,立刻掏出钥匙,拧开门锁钻了进去,门咔哒一声在她身后关上。 沈骥耐心地等了大约两分钟,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 接着,门被拉开一道窄窄的缝隙。 邱千红扑扑的小脸从门缝里小心翼翼地探出来,眼神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好了……你进来吧。”说完,又飞快地把头缩了回去,只留下那道缝隙。 沈骥推门而入,眼前的小两居室果然一片狼藉。 地面上积了浅浅一层水,大约半公分深,一脚踩上去就发出“吧唧”的声响。 客厅是简单的方正格局。右手边是卫浴间,空气中若有似无地飘荡着一丝熟悉的木樨香气。 厨房哗哗啦啦的水声还没停,汹涌的水流正隔着橱柜门板缝隙往外喷涌,路过时差点被溅一身。 邱千的卧室朝北,受灾情况比客厅更严重。小床下的箱子被水浸泡得变了形,箱体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水痕分界线。 沈骥将其中一个塞满书的箱子拖了出来。 邱千在对面卧室,像是在接语音电话,里面传出刘纯焦急的远程指导。 沈骥没再打扰她,转身在阳台角落找到一个闲置的塑料收纳箱。 他先把床底下散落的小物件一一捡起装进箱子里,连同那箱湿漉漉的书一起暂时堆放在了客厅门口。 等邱千收拾得差不多,走进小卧室时,沈骥这边也已经整理了大半。 “床下的书箱我放门口了,”沈骥直起身,“泡得挺厉害。回头你理个书单,我给你买新的。” “没事儿,晒晒还能用!”邱千倒挺乐观,目光随即落在他怀里抱着的那个收纳箱上,“这个要放哪儿?” 沈骥脚步一顿,“你还打算住这儿?” “对啊,”邱千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把地上的东西挪到我床上,晚上我睡纯纯那屋就行。” 沈骥眉头微蹙,“这屋子潮气一时半会儿散不掉,你今晚先去我那儿,收拾点这几天要用的东西带上。” 邱千一怔,他那?是哪?脑子里瞬间闪过沈园那深宅大院的景象。 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沈骥手上动作不停,淡淡补充了一句,“广宁路上有一套公寓,我很少去住,你先去住*几天。我一般都回沈园。” 邱千张了张嘴,本不想麻烦他,但看着沈骥动作略显生疏、却异常认真地收拾东西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地面上的杂物基本清理完毕。 邱千想拉开书桌抽屉拿几根发绳,手指刚搭上金属把手,猛然间想起什么,脸色微变,想立刻关上——却已经来不及了。 沈骥一眼就瞥见了角落里那个小方盒子,两指一夹,轻松地就将那盒安全套拎了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微微挑眉,“不是有两盒?我记错了?” 邱千:“……” 天杀的!那天明明扔进垃圾桶了,怎么又长腿回来了?难道是刘纯那个不靠谱的? 脑子里顿时一片混乱,她连耳朵根都烧了起来,解释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 最终只能顺着他的话,硬着头皮挤出几个字,“被、被纯纯拿走一盒。” “嗯?”沈骥俯得更近,温热的气息几乎直接喷薄在她的唇间,“这种东西……你们也共享?” 邱千只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或者一头撞晕算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没收了。”沈骥倒是从容自若,顺手就将那东西揣进口袋。 “……” 他怎么总是这样厚脸皮! - 紫云湾是有名的高档小区。以前路过时,外围都被高大茂密的常青树墙严密地包裹着,视线被挡得严严实实。 真正走进,才发觉别有洞天。 精心打理的环境宛如一座小型公园,喷泉、池塘一应俱全,只是时值深冬,喷泉早已停歇,池面也覆着一层薄冰,这些景致都暂时沉寂在萧瑟的冬日里。 邱千跟着沈骥刷指纹进了电梯。 公寓面积适中,三居室的格局:一间书房,两间卧室。屋子里异常整洁、空旷,显然久未住人。玄关处冷清清地只摆着一双深灰色的男士拖鞋。 邱千很自然地选了小一点的那间次卧,刚简单归置好带来的行李,沈骥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一个紧急电话。 第90章 沈骥接电话时,邱千不经意扫过—— 他的袖口不知何时蹭上了一块暗黄色的灰渍,视线微抬,竟连额角也意外沾着一点,在冷白肤色上显得格外突兀。 望着那两处不协调的污渍,邱千心尖蓦地一跳。 这点意外沾染的狼狈,倒真像个为女朋友搬家的普通男友,带着点烟火气的真实。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伸出手,轻柔地探向男人的额角——想拂去那点尘埃。 指尖还未触及,下巴便被一只温热的手倏然攫住! 沈骥眼底幽光一闪,一个不由分说的吻便已强势地覆了下来,瞬间攫夺了她的呼吸。 窗外,城市的光影被窗帘滤成一片昏昧的暖黄,邱千本能地闭上眼,在他的气息与掠夺下微微发颤。 迷蒙的意识浮沉间,那原本稳稳扶在她腰间的大掌,又灼热地悄然向上游移…… 这过于直白的暗示瞬间将她惊醒! “你、你不是有急事吗?”她气息急促不稳,双手慌乱地抵住沈骥胸膛,“快走吧,别耽误了!” “嗯。”沈骥沉沉应了一声,目光在她泛红的唇上停留了一瞬,又在她额头蜻蜓点水一吻,这才转身出门。 门扉“咔哒”一声合拢。 邱千靠在门板上,双手抚上滚烫的脸颊,长长吁了口气。这一天的兵荒马乱,简直像场光怪陆离的梦。 目光漫无目的地掠过空荡的客厅,最终定格在墙壁上—— 那是整个空间里唯一的软装,一幅油画。冷冽的色调描绘着大地上的残雪尚未消融,几丛桦树却已透出微弱的生机,几只鸟雀正悄然飞来。 正是那幅俄罗斯名画《白嘴鸥飞来了》。 一时间,七年前的记忆猛地撞进脑海。 少年指间夹着笔,心不在焉地在素描本上涂抹,而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未成形的轮廓——少年也因为她的敏锐明显一怔。 那模糊又清晰的悸动,仿佛就是彼此心动的起点。 胸口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像春芽顶开冻土般不可阻遏。 邱千的手指先于意识触到了手机屏幕,几乎是立刻选定了今天那张照片—— 画面里,沈骥垂眸,睫毛在鼻梁投下细碎阴影,她仰着头,两道视线在空中无声缠绵。 点开朋友圈,她在发布框里敲下一行只有沈骥能懂的字——白嘴鸥飞来了。 然后附上这张大图。 发布之前,邱千咬住下唇纠结片刻,最后还是勾选了“不让他看”,把院长和吴崇戍的名字沉进灰色列表。 指尖终于落下,动态发送成功。 像是完成了一件隐秘的心事,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手机,起身去收拾房间。 待她转了一圈,熟悉了厨房的各式电器再回来时,朋友圈已经炸了。 “恭喜!”“999!”“什么时候办婚礼?”满屏的祝福里,突然一个名字骤然出现——地球一级保护废物。 第109章 她呼吸一滞,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指尖迅速点开那个头像确认,没错!这个头像,这个名字—— 沈琛?他是什么时候,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加了她好友? 更让她心头狂跳的是,就在这满屏祝福的间隙,手机又连续震动了几下——竟然还有好几个认识沈骥的重要客户,也发来了私信! 坏了,这下好像……闯祸了。 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来,邱千攥着手机指尖冰凉,拿不准沈骥在忙什么,不好贸然打电话。焦灼地在原地转了小半圈,她心一横,索性截下那条朋友圈的界面,给沈骥发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分钟了,沈骥那边石沉大海,对话框安静得像结了冰。 就在她忍不住再次刷新朋友圈时——那条状态下面,赫然多了一个来自沈骥的、无比醒目的“赞”。 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至少,这表示没给沈骥带来麻烦吧?可邱千这口气还没喘匀,沈琛这家伙又憋了个大的—— 他直接把那张合影甩进了班级群! 仿佛一滴冷水溅进滚油,平静的群瞬间沸腾。尤其门妍妍,几乎是秒回:“这图谁p的?” 沈琛立刻回敬一个“皇后翻白眼”的表情包,外加三个字:“眼瘸了?” 群里瞬间被“吃瓜”、“震惊”、“磕到了”的表情包刷屏,季絮也在一片混乱中插了句:“这图……是真的?” 邱千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轰炸震得头疼,还没来得及在群里打出一个字—— “嗡——嗡——嗡!” 手机又在她掌心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闪动着刘纯的视频请求。 她手忙脚乱地接了,那头的刘纯先是凑近,眯着眼仔细看了两秒,随即尖叫一声—— “死丫头!你、你这是在哪儿?”她眼睛瞬间瞪圆,声音拔高八度,“这背景……什么神仙地方?!” 邱千把镜头转向身后的客厅,“他的公寓。” “哇!”刘纯的惊叫差点冲破屏幕,“你俩这就……同居了?闪电战啊!” “没有,他平时不住这儿。”邱千赶紧把镜头转回来对着自己,“公寓那边处理好了,就是有些潮气,我就先过来这边住两天。” “啧啧啧!我的天……”刘纯的视线在她身后宽阔的客厅扫来扫去,“这房子……也太豪横了吧!快说在哪?” “好像在广宁路,叫紫云湾。” “紫云湾?我没听错吧?传说中的金融街精英豪宅啊!”刘纯倒抽一口冷气,猛地贴近镜头,“那你跟沈总这算是官宣了吧?我看不少客户都点赞了!哈哈,这下好了,以后谁还敢给我甩脸子!姐也是有后台的人了!” 她兴奋地拍了下大腿,马上又嚷嚷起来,“不行不行,酸了!我要去做客!立刻!马上!你给我安排!必须安排!” “行,等你回来。”邱千抿嘴笑了笑,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视频角落——刘纯的手正被一只男人的大手紧紧握着。 她眉梢轻轻一挑,“那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官宣?” “啊,你说什么?信号不好,太卡了,我挂了啊!”刘纯像是被踩了尾巴,手忙脚乱地对着镜头一通乱点,视频瞬间中断。 看着黑掉的屏幕,邱千忍不住轻笑出声。点开依旧热闹的班级群,消息如同沸腾的岩浆般翻涌不息,满屏的@提示几乎要将她淹没。 无奈,她只好在群里敲下一行字,“谢谢大家的祝福啦!”(附带一个可爱的表情) 尽管心知肚明群里真心祝福的没几个,但她这一表态,事实已然摆明。 再加上聚会上沈骥主动陪她唱歌、又送花,当时或许还有人觉得是巧合,如今女主角亲自发圈盖章,只要不是装聋作哑,心里那点疑惑也都该烟消云散了。 当然,门妍妍这位脑子不太清楚的大小姐除外。 她依然不肯罢休,消息像连珠炮似的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追问个不停,字里行间都是不甘。 邱千眼皮都懒得抬,一概置之不理。 倒是沈琛,仿佛就蹲在屏幕前等着这一刻,化身“沈怼怼”,门妍妍每蹦出一句,他就秒回一个“你眼瘸?”的经典表情包。 几个来回之后,门妍妍显然被这复读机式的精准打击惹毛了,在群里气急败坏地吼道,“我问邱千呢!关你什么事?!狗拿耗子!” 沈琛那边罕见地顿了两秒。就在这短暂的、令人屏息的沉默后—— 一行字猛地砸了出来:“她是我嫂子!你说关不关我事?屎壳郎说书!” 这行字如同按下了整个群聊的消音键。前一秒还沸腾的群,瞬间好像被拔了网线! 屏幕那头的门妍妍,盯着这行字,彻底傻了眼。 邱千也没料到沈琛会这么直接,一股热气窜上脸颊,耳根都烫了起来。这声“嫂子”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心尖都颤了颤。 点开沈琛的私聊窗口,她飞快地敲了个“谢谢”发送过去。 沈琛的回复几乎秒到,“所以……丑媳妇啥时候见公婆?” 邱千揉了揉发烫的脸颊,生硬地扭转话题,“我把这当年那笔钱和这些年的利息一起给你,真的谢谢你。” 出乎意料,这次沈琛竟然秒收! 她刚一愣神,消息又来了,“啧,这改口费也太寒碜了,还有零有整的。不行,我得找沈一要去!” 盯着屏幕上的一行小字,邱千先是微怔,随即,一股说不出的暖流豁然冲到喉间,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熟稔的、带着点耍赖的抱怨……看来,当年的沈琛又回来了。她甚至能想象沈骥被他“勒索”时,那副无奈又纵容的表情。 夜深人静,窗外的灯火渐次熄灭。 躺在柔软却依旧陌生的床上,邱千翻来覆去,思绪纷乱如潮,毫无睡意。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一帧帧回放着今天的种种—— 上午喂的可爱小鹿,庄园里的大蘑菇别墅,午后和沈骥在床上那场意外,朋友圈的照片,群里的一大片风波,以及……沈琛终于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在她二十五年的生命里,这无疑是浓度最高、最跌宕起伏,却也是最开心的一天。 第91章 圣诞节一过,沈骥便飞去了美国探望母亲,邱千也从紫云湾搬回了小公寓。 转眼间,就到了元旦,她便趁这难得的空闲,动身回了趟福利院看望院长。 推开那扇熟悉的房门,邱千瞬间怔住——才短短两个月,院长就憔悴得快认不出来了。 老人虚弱地蜷缩在被窝里,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脸色灰败,说话时气息十分虚弱。听宝妹说,两周前就感冒了,拖拖拉拉一直没好。 邱千在床边轻轻坐下,看着院长疲惫又苍老的脸,鼻子猛地一酸,这段时间她真的疏忽这边了,连电话都打得很少……内疚涌上心头,她伸出手,小心地帮院长掖了掖被角。 “院长,”邱千声音放得很轻,“我接您去市里的大医院看看吧!” 院长费力地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沙哑,“傻孩子,大医院人多又麻烦,折腾。过两天要是还不好,我就去旁边社区医院看看。你工作忙,别操心我这儿。” 她缓了口气,浑浊的眼睛望着邱千,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对了……交男朋友了吗?” 邱千本就想告诉院长这件事,此刻被问起,便没犹豫,干脆地点了点头。 “是……”院长像是攒了点力气,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些,“……沈总?” “您、您怎么知道?”邱千一惊,连忙伸手扶稳她的胳膊和后背,帮她靠坐好。 院长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疑问,目光带着点审视和担忧,“你们现在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 “没有!”邱千瞬间明白院长问的是什么,脸一热,急吼吼地打断。 院长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轻轻拉过她的手—— 邱千有个习惯,一撒谎,拇指就会不自觉地抠食指指节。 此刻,院长缓缓摩挲着她的手背,仿佛在无声地探查。邱千的手指都安安静静地蜷在掌心,指节平整,没有一丝说谎的痕迹。 “唉……”院长这才低低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是那种老古板,就是怕你陷得太深。那次半夜,你用他手机给我发信息,我就猜到了。” 邱千一愣,这才猛地想起来,之前沈骥来福利院参加活动,大概是留了名片,院长把他的号码存下了。 “如果你是想问我同不同意,”院长的声音渐渐沉下来,“那我告诉你,我不同意。” “为什么啊?”邱千嘴角一下就瘪了,心里委屈又不解,“您以前……不是还鼓励我去跟他表白的吗?” “是,我知道,沈总这个人确实很好,稳重又细心,你念书时就很喜欢他。”院长费力地吸了口气,“可是小妹,我怕他那个家不能接纳你啊,我怕你以后受委屈。但是……” 第110章 她顿了顿,握紧邱千的手,“我又盼着你能得偿所愿,你就跟我亲闺女一样。我这辈子没生养,一直把你当亲生的疼。” 院长的声音有点哽咽,“我、我现在就跟所有当妈的一样,一颗心掰成了两半,一半巴望着你能开心快乐,另一半……又揪着,怕你日后摔了跟头,承受不住……” 院长这番话,像无数根小刺密密麻麻扎进邱千心口,疼的发胀。 眼泪毫无预兆就涌了上来—— 这些年,她只顾着埋头读书、拼命工作,像只陀螺一样不停旋转,竟在不知不觉间,把院长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疏远得如此彻底。 尤其想到自己发那条“官宣”朋友圈时,还特意把院长给屏蔽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简直自私透了。 剩下的三天假期,邱千哪儿也没去。寸步不离地守在院长床边端茶倒水,恨不能把所有的亏欠都补回来。 可那缠人的病气反反复复,任凭她如何悉心照料,也不见丝毫消退的迹象。 到了第三天下午,吴崇戍突然来了。 他裹着一件剪裁考究的深色大衣,头发理得极短,露出利落的鬓角,看起来比几个月前沉稳精干了许多。 邱千刚给院长喂完药,一抬头,有些意外,“吴哥哥?你回来了?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这不是想给你和院长一个惊喜嘛。”吴崇戍笑着,像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抽出一个细长的礼盒,深色包装纸上系着精致的丝带,“来,打开看看?” 邱千看着那盒子,心头微微一跳,但还是出于礼貌接了过来,“这是……” 她小心地拆开包装纸,露出里面b家的经典彩妆礼盒。几乎是一瞬间,邱千就想起了刘纯圣诞节在朋友圈晒出的那组照片——一模一样的同款。 “太贵重了,”邱千下意识地就要把盒子递回去,“我不能收这个。” “别多想,”吴崇戍语气轻松,“前段时间在封闭试验,错过了圣诞,这就当是补给你的新年礼物,一点心意。” “是啊,”靠在枕上的院长轻声开口,带着点虚弱的笑意,“小树的心意你就收着。女孩子大了,学着打扮打扮也好。”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就显得刻意生分了。她只好攥紧了盒子,低声说了句“谢谢。” 吴崇戍又拿出不少礼物分给院长和孩子们,很快哄得屋里一片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 午饭时,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着吴崇戍,七嘴八舌地问着问题,听他分享求学奋斗的经历。院长靠在椅背上,满眼欣慰地看着,不时插话夸赞几句。 整张饭桌上,只有邱千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碗里的米粒。 趁着大家谈兴正浓,她偷偷拿出手机,在桌下飞快地查了一下——那个彩妆礼盒,标价竟然快三千了! 这该买点什么回礼才合适呢? 饭后,邱千找了个收拾的借口,便钻进厨房洗碗。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她挤了几滴洗洁精,白色的泡沫迅速在水槽里膨胀。她机械地拿起一个碗,抹布在上面来回擦拭。 就在这时,身后的厨房木门被轻轻推开,又“咔哒”一声带上。 “院长?”邱千闻声回头,水流声还在响,“您怎么下床了?快回去躺着吧。” 院长摆摆手,扶着墙慢慢挪到水槽旁。沉默了几秒,才轻声开口,“小妹啊……你觉得小树这孩子,怎么样?” “很优秀啊……”邱千攥紧洗碗布,对着手中那根早已洗得锃亮的筷子,用力地来回擦拭,“能一口气读到博士……很厉害。” “小妹,”院长靠近一步,枯瘦的手轻轻搭上她湿漉漉的手腕,“你觉不觉得,小树对你……好像有点不一样的心思?” 邱千擦拭的动作骤然停住。 她咬着下唇,缓缓将抹布搁在水槽边,转过身,目光直直迎向院长,“可我只喜欢沈骥。” 厨房里霎时静了下来,只剩下水龙头单调的哗哗声,冲刷着这突兀的沉默。 院长看着她倔强的神情,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那……你还是找个机会跟小树说明白吧,这样不清不楚的,对你们两个都不好。” “我也想说,可他……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我怕贸然开口,反而显得自作多情。”邱千顿了顿,像是下了决心,“那要不……等会儿回城里的路上,我找机会说吧。” 谈话结束后,邱千默默地将院长的屋子又仔细收拾了一遍。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小院时,她和吴崇戍告别院长,踏上了返城的路。 通往地铁站的小路两旁是疏落的树木,寒冷的空气有些凝滞。 两人骑着车,一路沉默。 车轮碾过冻硬的地面,发出细碎而单调的碎裂声。邱千低着头,目光虚虚地落在前方,心里反复咀嚼着院长的话。 该怎么拒绝呢?直接说“我对你没那种意思”?万一他真的只是出于兄妹情谊……她越想越乱,握着车把的手不知不觉地收紧。 这段路并不长,却好像走了很久。直到地铁站灰色的水泥墙撞进视野,邱千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终究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说出口。 周末从郊区回城的人不多,地铁车厢里略显空旷,稀稀拉拉空着几个座位。她选了靠门边的位置,吴崇戍在她斜对面稍远处坐下。 邱千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大衣,背着c家的一款经典入门包。 吴崇戍的目光围着她不自觉打转。 这一身会不会是仿品?但以他对邱千的了解,她既不屑为了面子买假货,也绝不会为了面子咬牙买真品。唯一的解释是——这身行头都是正品,而且是别人送的。 这个念头一起,他突然有种强烈的危机感。 在临大读研时,他想再等等,因为那时的邱千看起来还那么普通,时间似乎很充裕。 可谁能料到,短短不到一年,眼前的女孩竟已蜕变得让他几乎认不出来,像一幅原本模糊的画突然被赋予了鲜明色彩,让他一时有些看不清方向,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 送她奢侈品的,多半是上次那个开着超跑、举止浮夸的富二代。但邱千今天是坐地铁来的福利院,连出租车都舍不得打。 这又说明什么?是已经和那富二代分道扬镳了?还是……她压根就没接受对方? 经过这一路的反复推敲,吴崇戍越发笃定,无论原因如何,他和邱千之间,希望犹存。 凭他的条件——南津大学博士,父母都是体面的教授,配一个无父无母的邱千,怎么算都是绰绰有余。 更何况,邱千绝非那种轻浮随意的女孩。她对待生活一丝不苟,对待感情更是谨慎持重,怎么可能看得上那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废物? 这么一想,他心底那份自信又稳稳当当地落回了实处。 邱千从坐上地铁就闭上了眼睛。 她实在受不了吴崇戍投来的那种眼神,仿佛自己是一件复杂几何体,被他在演算纸上解析得乱七八糟。这种无声的解剖,让她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既然已经对院长说明了,那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把剩下的窗户纸捅破。至于那个昂贵的礼盒,肯定是要还的。 具体买什么回礼,晚上问问刘纯的主意吧,她决定小睡一会儿。 意识在混混沌沌中沉浮,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冰冷清晰的机械女声骤然刺破了朦胧的睡意,“下一站,广宁路站。” 邱千猛地惊醒,条件反射般睁开眼—— 坏了!沈骥今天回国!约好了在公寓见面,她差点给忘了! 她慌忙起身准备下车。 斜对面的吴崇戍见状,满脸疑惑,“到站了?我记得你租的房子还要过两站。” “去那边见个朋友。”邱千简短回应。 “朋友?什么朋友能住在广宁路?”吴崇戍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个含糊的答案很不满意,声音瞬间拔高,“那边的房价可是天价!” 第92章 邱千不想在拥挤嘈杂的人流中解释,只想尽快脱身。 “吴哥哥,紫云湾楼下新开了家咖啡馆,要不我请你喝一杯?” “紫云湾?”吴崇戍的声音在下一秒陡然拔高,几乎变了调。 震惊瞬间化为熊熊怒火。 他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攥住邱千手臂,“那个顶奢楼盘?你怎么会知道那里新开了咖啡厅?” 他的眼神死死钉着,怀疑的声音几乎发颤,“小妹,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认识了什么人?!” 这逼问的架势让邱千瞬间蹙紧了眉头,她用力一挣—— 将手臂硬生生从他铁钳般的掌中抽了出来,随即平静地后退一步,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清晰、冰冷的距离。 恰在此时,一波汹涌的人潮从站台涌来,脚步声、交谈声、行李箱滚轮声混成一片喧嚣的洪流。 陌生的身影不断从他们之间匆匆穿过,将他们短暂地切割开来。邱千就隔着这晃动模糊的人墙站着,眼神平静无波,甚至透着一丝令人心寒的疏离。 第111章 吴崇戍被这眼神刺得心头火起,他想不通,为什么小妹连一句解释都不肯给他,还能如此云淡风轻! 脸上最后一点温和也彻底粉碎,他语气生硬得像块冰,“紫云湾走哪个出口?” “b口。”邱千没有多言,利落地转身汇入人潮。 从广宁路地铁站出来,吴崇戍的脸就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咬紧牙关,鼻翼剧烈地翕动着,像一头压抑着怒火的困兽,一言不发地紧跟在邱千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尽管心中已隐隐有了预感,但当转过街角,看到紫云湾气派非凡的大门时,整个人还是像被钉在了原地,脸色瞬间灰败如纸。 恢弘的唐风中式门楼,飞檐翘角。两尊威仪凛凛的石狮镇守两侧,半开的厚重门扇后,隐约可见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墨雕画影壁。 最上方巨大的斗拱之下,悬着一方金底黑字的匾额,赫然写着“紫云湾”三个遒劲大字。 “小妹,”吴崇戍死死盯着邱千的背影,声音带着最后一丝挣扎,“你老实告诉我,这……是你什么朋友?” 邱千终于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我男朋友。” “上次……开跑车那个?”他脑海中闪过沈琛那张跋扈嚣张的脸。 “不是,”邱千摇头,“那是他弟弟沈琛。他叫沈骥。” “沈骥……”吴崇戍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名字,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人影,“天骥的……沈总?” “嗯。”邱千点点头。 “呵……”吴崇戍发出一声短促而扭曲的冷笑,像是终于拼凑齐了所有碎片。 一股难以抑制的妒意直冲喉头,刻薄的话冲口而出,“难怪你们那个小作坊能和天骥合作!你把他当男朋友?他把你当女朋友吗?他身边有多少女人你清楚吗?” 他的视线狠狠剜过邱千身上的大衣和包,“这一身都是他买的吧?买了这点破东西,你就巴巴地跟他同居了?这和被人……有什么区别!” 吴崇戍双拳死死攥紧,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包养”两个字在舌尖滚了几滚,终究还是被他用最后一丝理智,死死地咽了回去。 然而,强行压抑的后果,并没有平息愤怒。他不能容忍邱千的沉默,更不能接受她此刻近乎冷漠的平静—— 仿佛他所有的愤懑和痛苦,都只是在演一出可笑又可怜的小丑戏! 他猛地往前踏出一大步,身体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几乎要撞上邱千,目眦欲裂地吼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荣!姓沈的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什么也没给她灌。” 这时,一个沉稳平静、甚至带着点慵懒磁性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眼前的咆哮声,自身后不远处传来,“就是带了几本原版书。” 邱千闻声猛地回头—— 只见沈骥穿着与她同款的情侣大衣,闲适地立在几步开外的冬日街景中。 他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缝隙,恰好在他深邃的眼窝处投下几道狭长的暗影,更添几分难以捉摸的沉静。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邱千脸上的冰霜瞬间消融,几乎是立刻转身,小跑冲到沈骥身边,“不是说好晚上?” “嗯,临时换了航班,提前到了。”沈骥自然地反握住她的手,将另一只手里拎着的几本厚实精装书递给她,唇角微扬,“答应给你买的,上次泡了水的那几本原版,都在这儿了。看看喜不喜欢?” 邱千没想到他不仅记得,还这么快就漂洋过海地带了回来。她接过沉甸甸的书,心口一热,重重点头,“嗯,喜欢!” “那就好。”沈骥捏了捏她冰凉的耳垂,目光才终于转向不远处那个如同被雷劈中、僵立原地的男人。 “这位是……不给我介绍一下?” 邱千像是被他的目光提醒,这才想起身后还杵着一个火药桶。 她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声音低了些,“……这是我福利院的哥哥,吴崇戍。” 顿了顿,她转向吴崇戍,语速很快,“吴哥哥,他是沈骥。” “你好,吴先生。”沈骥从容地向前半步,姿态无可挑剔地伸出手,嘴角带着一丝惯常的弧度。 然而,那只修长干净的手,却被彻底晾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吴崇戍的视线死死钉在沈骥伸出的手上,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呵,”他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尖锐的冷笑,“沈总?呵,有钱就了不起吗?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的声音因为某种被轻视的屈辱而剧烈拔高,“我告诉你!小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可以用钱砸的女孩!别再骚扰她!她在福利院长大,一路靠自己摸爬滚打才到今天,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你不能因为一时兴起,就毁了她的名声和前途!” “……” 沈骥脸上那点浅淡的笑意瞬间敛去,收回悬在半空的手。 “吴先生,”他掠过对方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再次开口,“要不上楼坐坐?喝杯水,我们慢慢聊?” “不必!”吴崇戍断然拒绝,目光灼灼地射向邱千,“小妹!跟我走!”说着便上前要拉她胳膊。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扫过邱千衣袖的刹那—— 沈骥的身影迅捷地横插进两人之间,不动声色地将邱千完全护在身后。 “这恐怕不行。”沈骥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随便抓别人的女朋友……这习惯可不好。” “小妹!”吴崇戍难以置信地看向她,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就在刚才他伸*手去拉她时,她竟躲到了沈骥身后。 那像受惊小鹿般寻求庇护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 小时候,小妹每次被欺负,就是这样躲在他身后,用那种全然的信任与依赖望着他。可不知何时起,重逢后的小妹,对他只剩下疏离与防备,那熟悉的依赖感早已荡然无存。 吴崇戍僵在原地,大脑如同被钝器狠狠击中,一片昏沉混沌,连愤怒都被冻结,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是失神地望着躲在沈骥身后的邱千,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 空气瞬间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无法喘息。 邱千深吸一口气,从沈骥的肩后走出半步,“吴哥哥,谢谢你曾经对我的照顾和关心。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很重要的家人,像亲哥哥一样。” 她顿了顿,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所以,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如果你不愿意上楼坐坐,那……” 她毫不犹豫地握住身旁沈骥的手,“我们先走了,再见。” 话音落下,她不再去看吴崇戍的脸,拉着沈骥决然转身—— “咔哒。”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锁扣合拢声响起。 那扇沉甸甸、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铁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严丝合缝地闭合,将门外那令人窒息的质问、灼人的视线,以及所有翻腾的过往,彻底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庭院里,高大的树木滤去了喧嚣,耳边只剩下风吹过树枝的沙沙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 邱千牵着沈骥的手,沿着鹅卵石小径默默走了几步,内心的波澜仍在翻涌。 快到楼下时,她停住脚步,仰起头看向身边沉默的男人,清澈的眼眸里映着庭院疏朗的光影,声音带着一丝微颤,“……对不起。” 沈骥也止住了脚步,深邃的目光沉静地笼罩住她。 抬手轻轻抚过她单薄的肩膀,良久,才低沉开口,“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是我做得不好,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和确定感,才让他产生了误会。” “不、不是。”邱千摇头。 她心里明白,这根本不是谁的错。只是两个人悬殊太大,好像平地与山巅,小鱼和飞鸟,落叶看繁花。生来的参差,如同一条看不见的鸿沟,横亘其间,无法回避。 沈骥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细腻的脸蛋,声音低沉而坚定,“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带你回家。” “不要!”邱千像受惊般猛地后退一步——沈琛那句戏谑的“丑媳妇什么时候见公婆”毫无预兆地撞入脑海,瞬间让她心慌意乱,“我、我还没准备好。” 沈骥被她这反应逗笑,悬在半空的手转而揉了揉眉尾,唇角勾起一丝纵容的弧度,“好,都听你的。” 这直白的宠溺让邱千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抓了抓发烫的耳垂,目光微垂,“那……你吃饭没有?” “幸好没吃,”沈骥眼底带着促狭,故意拖长了语调,“不然——女朋友都被人拐走了。” 邱千耳根微热,小声反驳,“……才没有。” 像是为了证明,她伸出手指,先是轻轻勾住男人的指尖,然后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将他整个手掌握住。 下一秒,腰间骤然一紧,整个人就被沈骥圈进了怀里,力道大得不容挣脱。 第112章 长指轻轻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低沉沙哑的声音拂过耳畔,“谢谢你……选择了我。” “不。”邱千在他怀中摇摇头,望进他眼底的眸光异常坚定,“我从来都没有选择过。自始至终,我都只有你。” 沈骥的呼吸蓦地一滞,圈着她的手臂瞬间收得更紧,眸光深邃得仿佛要将她整个灵魂都吸进去。 两人贴得极近,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气息在方寸之间无声交缠,越来越重,越来越灼热…… 就在这时,“扑棱棱”一声脆响,一只喜鹊突然从窗外枝头惊飞掠过。 旖旎的氛围瞬间被打破,邱千像被烫到般猛地惊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颊瞬间红得如同滴血。 空气骤然安静,只余下被打断的悸动。 沈骥身上还带着刚下飞机的风尘,他闭了闭眼,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回到公寓,沈骥径直进了浴室。 淅沥的水声响起。邱千定了定神,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冷藏室里,除了几瓶孤零零的饮料,空空如也。 不多时,水声停了。沈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发梢还滴着水珠。邱千见状便提议道,“我们出去吃馄饨吧?” “好啊,”沈骥把毛巾搭在颈间,很自然地接话,“还去二嫂馄饨?” 邱千看了眼时间,刚过四点,眉头下意识地蹙起,“这个时间过去……可能会碰上晚高峰。” “没关系,”沈骥放下毛巾,一边说着一边走向衣柜,“从天鹤路绕过去就好,我之前去都是从那边走,避开主干道,就很好走。” 他话音未落,抬手准备拉开柜门时忽然顿住。 邱千仍站在原地,像被钉住了似的一动不动,眼神复杂地胶着在他身上。 “怎么了?”沈骥心头一跳,转身握住她的手,触到一片冰凉。 他立即将人带到沙发边,按着肩膀让她坐下,“手这么冷,出什么事了?” 邱千怔怔地看了他片刻,才像终于找回声音,颤抖着嘴唇问,“你……到底去过几次二嫂馄饨?” 第93章 空气仿佛突然被冻住。 沈骥脊背瞬间绷紧,喉结失控般上下窜动。 半晌,才从齿缝里艰难挤出几个字,“四五次吧。” “四五次?”邱千瞳孔猛地收缩,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二嫂馄饨在师大门口!沈园、金融街……哪头都不沾边!你绕那么远的路,到底去干什么?”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沈骥,像要穿透他的瞳孔,捕捉他每一丝细微的躲闪。 “我——”沈骥的呼吸猝然卡在喉咙里。 他狼狈地别开脸,避开那几乎要将他灼穿的目光,声音沉得坠入谷底,“四年前的圣诞假期……我第一次回国……忍不住,想去师大看看你。” 他闭了闭眼,声音干涩,“连着去了三天,都落空了。”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邱千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我的手机号一直都没变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沈骥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那次回国只待了一周。第四天,我终于看到你了……” 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清晰而遥远的画面,“你和一个男生一起去的……有说有笑,看起来很……好。” 这断断续续的几句话像几根长针,狠狠扎进邱千的心口。 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瞬间攫住了她,蓄积的泪水再也无法遏制,汹涌滚落,大颗大颗砸在冰凉的手背上。 光是想象着那个画面:他独自坐在店里的某个角落,看着她和别人谈笑风生……就让她窒闷得无法呼吸。 原来在她全然不知的那些时刻,她曾离他那么近过,近在咫尺,却擦肩而过,浑然未觉。 泪水模糊了视线,记忆却在汹涌的情绪中艰难地挣扎浮现—— 三年前的圣诞前后……是了!她猛地记起,那天她确实去了二嫂馄饨!她参加了学校的圣诞晚会,和一个同班同学顺路去打包馄饨,准备带回宿舍给舍友当宵夜。 当时她满脑子都是晚会和赶时间,只在柜台前匆匆结账、等单,连头都没往店里深处多看一眼…… 如果当时……她哪怕只是不经意地、稍稍往里看一眼,或许就能看到她只有梦里才能见到的那个身影…… 她心口骤然紧缩,几乎不敢再深想下去,“后来呢?你就……再也没回来了吗?” “毕业了才回来的。”沈骥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那是、那是我和同学一起去买打包的馄饨!我们不熟的!”邱千猛地抓住他的衣襟,哽咽着解释,“只是因为一起排练节目才顺路!真的只是顺路!” “我知道,我现在都知道了。”沈骥心疼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手臂环住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不用解释,不怪你。真的。” “可是我怪我自己!”邱千将脸深深埋进他胸膛,呢喃着,“我为什么就不能往里多看一眼?你那时候一个人坐在那儿,多孤独啊……” “是有些孤独,”沈骥的吻轻柔地落在她湿润的眼角,带着一丝低哑的叹息,“但……也没那么难过。” 他稍稍拉开一点距离,深邃的眼眸望进她水汽弥漫的眼底,“至少那时我想,终于有人能照顾你,让你依靠了。虽然心里也酸得要命,总觉得那个男生配不上你。” 这句话像是一簇火苗,瞬间引爆了邱千心底压抑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占有欲! 他竟然觉得——别的男人也可以让她依靠?!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直冲头顶!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最原始的反应—— 她狠狠一口咬在他颈侧! “唔……”沈骥猝不及防,肌肉瞬间绷紧,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硬生生忍住。 几秒钟后,邱千才像是被自己这疯狂的举动吓到,猛地松开了口。 糟了! 她定睛一看,一小块清晰的红痕赫然印在他颈侧白皙的皮肤上,暧昧的形状像极了某种印记。 心头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一股心虚的惶乱猛地攫住了她。 邱千不自觉地皱紧眉,声音矮了下去,“我好像犯错误了……” 沈骥侧过脸,视线扫过颈侧的“罪证”,紧抿的唇角却缓缓向上牵起,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甚至带着点玩味的弧度。 “解气了?”他低沉的嗓音像带着砂砾,清晰地碾过她的耳膜,“你看,这像什么?” “我、不知道!”邱千像被烫到般飞快地别开脸,心脏在胸腔里撞得咚咚作响。 “那我告诉你……”沈骥长臂猛地一收,将她狠狠按进怀里! 炽热的唇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压了下来,瞬间撬开她的齿关,含混地吐出一句滚烫的低语。 下一秒,邱千全身的血液轰然冲上头顶! 天旋地转间,她的后背重重陷入柔软的沙发,男人精壮滚烫的身躯随即沉甸甸地压下来。 她像只受惊的蝴蝶般徒劳地拍腾,双手却被轻易捉住,反剪着按在头顶。 时间在急促交错的喘息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某人才仿佛餍足的猛兽,终于肯稍稍支起一点距离,在她上方撑开一丝几乎令人窒息的稀薄空间。 邱千大口喘息着,冰凉的空气触到皮肤才猛地惊觉——上衣不知何时已被揉搓堆叠到颈下,更糟的是,内衣的搭扣竟松开了! “沈骥!” 一声又羞又急的低喊冲口而出,她猛地推开男人沉重的身躯,连滚带爬地弹开,跌跌撞撞冲进浴室,“砰”一声巨响甩上了门。 自那次狼狈的“浴室逃亡”后,邱千便下意识地拉开了与沈骥的距离。 只要一想起沙发上那混乱失控的一幕,滚烫的羞赧就直冲耳根,烧得她脸颊发烫。 情侣间的亲昵再正常不过,可她心里总横亘着一个结——馄饨店的事,如果不是她恰好提起,沈骥恐怕根本不会主动开口。 整整七年,她一直以为他是彻底失联。原来,他曾回来找过她。 那……他到底还藏着多少事没说? 邱千觉得,沈骥就像一团深不见底的迷雾。 看似在一点点向她靠近、消散,却又顽固地凝聚着,不肯彻底散开。仿佛在玩一场只有他自己知道规则的捉迷藏,只吝啬地让她窥见模糊的一角。 这股闷气在胸口郁结,让她负气地决定,先晾他几天再说。 恰逢年底,工作本就忙得脚不沾地,公司的新址、装修等繁杂事务又接踵而来,让她喘不过气,也没太多空闲去琢磨其他了。 这天下午,办公室格外安静。 刘纯照例去盯装修现场了,只剩下邱千和男大各自对着电脑屏幕,敲键盘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时,桌上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 第113章 邱千瞥了一眼陌生的本地号码,顺手接起,“喂,您好?” “您好,请问是邱菊女士的联系人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到近乎刻板的女声。 邱千握着电话的手一僵,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脊椎窜起。 声音不自觉地绷紧,“是我!院长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这里是云禾医院。邱菊女士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初步确诊为喉部恶性肿瘤,需要尽快转院进一步诊疗。我们尚未告知本人,现在需要联系临医二院的专家会诊,您这边如果没有异议,我们就启动转院程序了……” 后面的话语,邱千已经听不清了。电话那端的声音仿佛隔着厚重的玻璃,扭曲又模糊。 只有几个冰冷的碎片,狠狠刺进她的意识——“至少准备十万治疗费”“专家资源紧张”“尽快安排手术”…… 电话不知何时已经断线,忙音单调地响着。 她呆在座位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知觉,只剩下那彻骨的的寒意,从心脏蔓延到四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麻木的血液才开始迟钝、缓慢地回流。 钱! 这个字眼猛地烫醒了她的意识。 十万手术费!来不及了!必须立刻弄到钱!她猛地抓起包,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办公室。 “邱千姐!”男大被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惊得站起来,“等等!我跟你一起!你这样一个人不行!” “啊?好……”邱千本能地应着,脚步虚浮踉跄,“正好你、你一会儿帮我提东西,院长要手术,我得马上去临医二院……” 出租车一路疾驰,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心脏恐慌地几乎要跳出胸膛,手心里全是冷汗。 原本存下的十万块,是她省吃俭用攒下的安全感,可这段时间新公司选址、装修押金、租金预付,账上早就被掏空了,她还垫付了三万的装修材料费…… 手头能动的钱,恐怕连七万都不到! 十万还只是医生保守估计的国产药费用,如果是进口药呢?那根本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这还不算后续那些看不见尽头的化疗、康复…… 第94章 除了钱,还有更迫在眉睫的——顶尖的专家! 院长的时间拖不起,可偏偏沈骥这几天人还在国外。算了!先凑钱办转院要紧! 沈骥……晚点再想办法联系,看他那边能不能搭上专家这条线……只能这样了,邱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无助。 “姐,你先别急,总会有办法的……”男大在一旁生硬地劝着。 但邱千像是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院长有个三长两短……那她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了。 这念头像块冰冷的巨石,压得她胸口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几乎是飘着回到公寓,邱千一头扎进卧室,反手甩上门,开始翻箱倒柜。 男大留在客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刚在微信上焦急地向刘纯汇报完情况,对方正跟装修队扯皮,只火急火燎地回了一句,“我这暂时脱不开身!你寸步不离守着她!别让她一个人待着!” 紧闭的卧室门内,断断续续传来压抑的呜咽声。他既心焦,又不敢贸然打扰,几次蹭到门边,手指悬在门板上方,最终还是放下了。 徒劳地在狭窄的客厅里转了几圈,烦躁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旁边的柜子—— 突然,一个线条流畅的笔筒像映入视线。 这线条……这风格……简直和导师那只宝贝笔筒一模一样! 他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屏住呼吸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笔筒,颤抖着缓缓翻到底座—— 一行熟悉的的铭文狠狠撞进眼底。天!这竟然真是导师苦寻多年、遍寻不获的“另一只”! 导师当年砸下三十万才捧回家的心头肉……另一只,竟然就这样随意地摆在这里?! 巨大的震惊让他一时失语。 呆愣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将笔筒放回原位。 掏出手机,飞快地在屏幕上给刘纯敲了一行字,那边很快回复:“是邱千的,沈总送的。” 盯着这行字,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卧室门开了。 邱千红着眼圈走了出来,整个人蔫蔫的,像被抽走了大半精气神。 她吃力地提着一个巨大的行李袋,“收拾好了,我们马上去医院。公司的事……这段时间要辛苦你和刘纯了。” “对了,”她抬起肿胀的眼皮,声音沙哑急促,“你在临医二院有没有熟人?我想找一位姓宋的耳鼻喉专家。” 男大摇摇头,目光下意识又扫过那个笔筒的位置,心一横,脱口而出,“邱千姐……那个笔筒,”他指了指柜子,声音有些发紧,“你考虑卖掉它吗?” “什么?”邱千先是一脸茫然,随即就被一阵焦躁覆盖,“笔筒?我现在哪有空看什么笔筒……” “不是、你听我说!专家我确实不认识!”男大急急打断她,生怕她拒绝听下去,“但我导师肯定有门路!他一直在找这只笔筒!” 他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这是已故的建筑大师栾老的遗作!您要是愿意出手,我导师绝对求之不得,保守估计……至少三十万!那样院长的医药费也有着落了!” “你说多少?三十万?”邱千像是被这个数字砸中,身体不受控地晃了一下,下意识扶住了旁边的柜子才站稳。 七年前圣诞清晨的画面,再次浮现—— 沈骥嘴角噙着温和深邃的笑意,“拿着,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 原来如此! 原来他口中这轻描淡写的“好运”,竟是如此沉甸甸的重量! 他早就预料到了吗?预料到有一天,当他无法及时出现在她身边时,这份“好运”能化作实实在在的依靠,帮她渡过难关? 原来早在当时,他就不动声色地为她铺下了一条后路…… 汹涌的酸涩混着说不出的沉重狠狠堵在胸口,邱千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眼眶的灼热。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轻柔地、一遍遍摩挲过小天使温润的轮廓,最后极其小心地捧起那个笔筒,异常缓慢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再看男大,她转过身,将那承载着七年心意的笔筒,重新捧回了卧室。 男大尴尬地杵在原地,望着她决绝的背影,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两人匆匆赶到了临医二院。 转院的救护车还未抵达。医院大厅里熙熙攘攘,浓重的消毒水味弥漫在四周,更添了几分焦灼。 邱千的心被无数根线拉扯着,乱成一团。无论如何,手头的六万多至少能应付今天的住院费。晚上……无论如何都得给沈骥打电话了。 至于那个笔筒,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温润的触感——那是沈骥七年来无声的守护。卖掉它?绝不可能。 时间在焦躁中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一阵尖锐刺耳的120鸣笛声由远及近。 “来了!”邱千和男大同时奔向门口。 救护车停在门口,顶灯刺眼地旋转着。 后门“哗啦”一声被拉开,医护人员动作迅捷而凝重,七手八脚地将担架床推了下来。雪白的被单下,院长瘦弱的身躯显得格外单薄,脸色灰败,双目紧闭。 “院长!院长!”邱千踉跄着扑上前,手指死死抓住冰冷的担架床,积蓄已久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决堤般汹涌而出。 她一路失魂落魄地紧随医护人员冲向病房,巨大的悔恨冲击着她的胸口。 元旦回去那次,院长明明咳得厉害,有气无力地一点也没见好……她怎么就这么粗心?就只当是普通感冒,轻飘飘地放过去了? 都怪她太大意了! 病房里,点滴管中的液体无声滴落。邱千双手来回绞着,越想越悔恨。 院长艰难地睁开眼,枯瘦的手微微动了动,气若游丝地挤出几个字,“小妹……别哭……没事。” “嗯!我不哭!”邱千点点头,用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甚至没完全从院长身上移开,语速飞快地转向对男大,“一会儿帮我办完手续你就先回公司吧,今天还有个方案要交。” 男大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邱千眼神坚决,也只能点点头,默默接过银行卡,转身下楼了。 趁院长闭眼休息的片刻,邱千强打起精神,去找了主治医生。 办公室里,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凝重,“必须尽快手术,万幸发现还算早期。但是……” 他顿了顿,眉头紧锁,“病变范围广,位置也棘手,普通医生……恐怕把握不够。必须请宋主任主刀!只是宋主任现在极少出诊,手术日程极其紧张……” 第114章 邱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只觉得双脚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走到病房门口,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了口气,然后用力搓揉了几下僵硬的脸颊,努力牵动嘴角,这才推开门。 “院长,”她脸上努力维持着笑容,“问过医生了,问题不大!咱们只要尽快安排手术,肯定能好!您千万别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院长像是松了口气,枯瘦的手却费力地伸过来,拉住邱千的手腕,“我、还是想跟你交代一声……”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院里孩子们的事,“小辉该打、打乙肝预防针了……玲玲数学太差,得找人补补……还有东东那孩子,总、总被欺负……你得多看着点……” 邱千强忍着心酸应着“好,好”,一边摸出手机,想记下这些沉甸甸的嘱托。这时—— 嗡……嗡……嗡……手机在掌心震动起来。 竟是沈骥。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喉头,几乎哽住。她飞快地闪身冲出病房,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接听。 沈骥沉稳而有力的声音落在耳边,“院长的事,刘纯告诉我了。专家已经联系好,最快后天手术,我明晚赶回去。这两天安心陪着院长,费用不用担心,我让章邰过去处理。” 他甚至都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寥寥数语,却如惊雷滚过,瞬间将她心头那块压得喘不过气的巨石,碾得粉碎。 邱千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抑制住汹涌而上的哽咽。千头万绪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模糊不清、带着浓重鼻音的“嗯”。 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隐约传来快速的日语对话和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原来他在日本。 不敢再占用他宝贵的时间,邱千匆匆说了句“你忙”,便按下了挂断键。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那股一直死死绷在邱千身体里的力量,仿佛“啪”地一声断开了。 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安心感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双腿发软,不得不微微倚靠在墙壁上。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几秒后,才又抬手抹了把脸,挺直脊背,推开病房的门。 院长还在吃力地絮叨着,“小妹啊……我这把老骨头倒不怕什么。就担心……万一,院里那些孩子可怎么办……” “不会的!”邱千几乎是扑到床边,紧紧握住那双冰凉枯瘦的手,“您别瞎想!手术一定会成功的!真要有什么,不是还有我吗?您放心!我一定把孩子们都照顾好,一个都不会落下!” 第95章 时钟指针挪向凌晨两点,医院走廊的灯光昏昏沉沉。 邱千坐在院长病床前的小凳子上,握着那双干枯的手。浓重的困倦一波波冲击着她,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块。 然而,脑海深处却翻腾不息——院长的忧虑、孩子们一张张小脸、手术台上未知的风险……无数画面和念头疯狂轮转、碰撞,将刚刚袭来的睡意碾得粉碎。 她抬起手臂,用力揉了揉几乎要裂开的额头。 本来刘纯说要过来替换她守夜,可装修的事已经焦头烂额,公司年底还有不少账要收,邱千就没让她过来。 时间在寂静中粘稠地流淌。不知这样枯坐了多久,意识都开始模糊—— 病房的门锁忽然轻轻旋开,一道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门口。 邱千回过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紧绷到极限的那根弦骤然崩断,眼前一黑,软绵绵地就向前栽去。 …… 意识在无边的混沌中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浓烈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蛮横地涌进鼻腔,将她从虚无的深渊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眼皮沉重得如同被黏住。她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头顶是刺眼的白光。冰冷的金属点滴架立在床边,轮廓在模糊的视线中晃动。 “醒了?”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邱千迟钝地转动眼珠,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正连着透明的输液管。 “我……”她干涩地开口,“怎么了?” “体力透支,加上急火攻心,身体撑不住休克了。”沈骥倾身靠近,微凉的手指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护士给你挂了葡萄糖和电解质,补充体力。” “院长呢!”邱千瞳孔一缩,挣扎着就要撑起身体。 “别动!”沈骥轻轻压住她的肩,“院长的情况很稳定,一直在睡。” 他微微俯身,“我在楼上安排了护工,24小时守着。你现在在二楼,安心休息,把吊瓶打完。” 邱千这才微微舒了口气,身体软软地陷回枕头里。 目光落在沈骥脸上,眼下有隐约的乌青,下颌也透着胡茬。 “你……是不是下飞机就过来了?快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 “我在这儿陪你。”沈骥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手,深邃的目光锁住她,“以后无论什么事,都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吗?” “嗯……”邱千鼻尖泛酸,乖乖地点了点头。 “还知道嗯?”沈骥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动作亲昵又带着点惩罚的意味。 “我知道你出国了,想着晚点再联系你……”邱千被他捏得有些痒,缩了缩脖子,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看着她这副模样,沈骥忍不住低笑一声,指腹蹭过她微红的脸颊,“好,原谅你了。” 他转身从矮柜上拿过一个厚厚的保温袋,小心地解开扣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温热的食盒。盖子掀开,一股香气飘散出来。 “给你点的山药鸡茸粥,还温着。”他拿起配套的小勺,舀起一勺,放在唇边仔细地吹了吹,送到她嘴边,“来,张嘴。” 邱千顺从地微微撑起点身子,就着他的手,将温软滑糯的粥含入口中。 暖意顺着食道蔓延开,猛地触动了记忆深处某个角落。 她倏地抬起头,紧紧锁住沈骥,“那个笔筒……是不是很贵?” “嗯?哪个?”沈骥正专注地舀着下一勺粥,动作未停。 “就是那年圣诞节,”邱千的语速加快了些,“你送我的那只,刻着小天使的笔筒。” “哦,那个。”沈骥把粥递向她唇边,“还好吧。是我外公生前的作品,他老人家喜欢做些小物件。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邱千含住一口,很快咽下去,目光固执地停在他脸上,“为什么要送我那么贵重的东西?那时候……我们明明只是普通同学。” “……”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一声声回荡。 沈骥凝视着邱千眼中那份不容闪躲的固执,慢慢收回了递出的手,将粥碗稳稳搁在床头柜上。他沉默了片刻,才微微倾身,靠近了一些。 “想听实话?”他的声音低沉。 邱千无声地点了点头,屏住了呼吸。 男人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当时家里已是山雨欲来,我怕……来不及告别,就再也没机会为你做点什么。”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深水里艰难地捞出来,“我想,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困难,那只笔筒卖了,至少能帮你应急。当然——” 他的声音轻缓了些,带上一点微不可察的希冀,“如果你永远用不到它,那最好,就让它一直陪着你读书吧。” 那段被刻意封存的、仓皇离别的记忆,骤然被他的话语掀开一角—— “我……”邱千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喉头像被什么堵住,最终没能发出完整的声音。 “后来果然出了事。”沈骥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我们走得极其匆忙,连手机都被爸爸强行收走了。幸好沈二机灵,借口上厕所,偷偷拿了司机的电话联系路宇。” 他顿了顿,眼神似乎飘向了那段混乱的过去,“我听到他认认真真地交代了那么多细节,当时心里乱糟糟的,却第一次觉得,这小子……或许也不是那么浑。” “谢谢、谢谢你……”邱千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红,酸涩涌上鼻腔,“还有沈琛……” 本能地,她伸出手,紧紧抓住沈骥的手腕,“我、我那时候还那么怪你,怪你为什么不声不响就走了……” 这七年,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这个疑问像针一样反复扎着她——究竟是怨他的不告而别,还是思念在作祟?她自己都说不清。 直到此刻—— 真相终于如同破晓之光,刺穿迷雾。所有的不解与怨怼,也终于尘埃落定。原来在她懵然不知的年月里,他早已无声地为她筑起堤坝,连那场仓促的离别,都为她预留了退路。 泪水决堤般涌出,滚烫地滑过脸颊。视线一片模糊,心口却像被滚烫的泪水冲刷过,骤然一轻。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如同破云而出的朝阳,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犹疑和恐惧。 第115章 过往的阴霾、未来可能的阻碍,在这份沉甸甸的、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无声守护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微不足道。 一股巨大的冲动攫住了她,那三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仿佛连心底最后一点尘埃也被拂去。她甚至想到了更远的未来——等院长康复了,她也要告诉院长,她要和沈骥坚定地、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时间在无声的相守中悄然流逝。 床头柜上那碗山药鸡茸粥,早已凉透,表面凝了一层薄薄的脂。病房里的灯光被调得很暗,只留下朦胧柔和的光晕,勾勒着寂静的轮廓。 在这片温柔的静谧里,邱千在被子下悄悄伸出手。 几乎是同时,躺在陪护床上的沈骥仿佛感应到她的心意,温暖的手掌也从黑暗中伸出来,精准地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十指紧紧相扣。 邱千缓缓闭上眼,在这份温暖而踏实的包裹下,连日来的疲惫终于汹涌袭来,她很快便沉入了安稳的梦乡。 日子在担忧与希望中平稳前行。 万幸,院长的手术非常顺利,术后恢复良好,住院观察一周后,便回到了熟悉的福利院静养。 邱千自然一百个不放心,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也住回了福利院,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贴身照料。 然而,这份“殷勤”只持续了短短三天。 这天,当邱千正小心翼翼地给院长喂水时,老人家忽然板起脸,不由分说地把水杯推开,“好了好了!快回去上班!别在我这儿耗着了!我吃得好睡得好,你天天守着我像什么话?别耽误了工作!” 邱千还想争辩,可看着院长那不容置疑的坚决神色,深知老人家说一不二的脾气,最后只得妥协。 离开前,她联系了一位护工,暂定照顾一个月,又仔仔细细地把院长的饮食起居习惯交代了一遍,才依依不舍地出门。 转眼到了月底,春节的脚步近了。 新办公室的装修接近尾声,旧办公室的租约也正好到期。邱千和刘纯一合计,索性赶在春节前把东西搬过去,节后就能直接在新地方开工了。 不过,新办公室离她们现在合租的公寓很远,上下班实在不方便。 这天,邱千刚把洗好的衣服晾好,一回头看见刘纯正窝在沙发里咔嚓咔嚓地吃薯片。 她擦了擦手,随口提议,“纯纯,要不咱俩重新找找,租个离新办公室近点的房子?” 刘纯闻言动作猛地一顿,差点呛着,赶紧仓惶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眼神开始飘忽,“呃……这个,邱小千……我……” 她搓了搓手指,“其实、我最近在考虑……想自己单独住来着。” 邱千晾衣服的手停住,有些意外地转过身,“你要抛弃我?你不是老说自己住害怕,半夜连厕所都不敢去吗?” 刘纯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呐,“就、就是那个谁……偶尔会过来找我嘛……” 她飞快地抬眼瞥了下邱千,“合租的话……确实不太方便……” 第96章 ——原来刘纯是嫌弃她这个大灯泡了。 这样一来,邱千只能自己单独再找房子。 连着几天,她都在租房网站刷来刷去,看得眼花缭乱,不是价格高得离谱,就是位置偏得吓人,怎么也没找到个合适的。 正烦躁时,刘纯又凑了过来,瞄了眼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租房信息,忍不住用手肘捅了捅她,“嘿!我说你是不是傻?你直接搬到紫云湾不就得了!还在这儿找啥呢?装什么矜持呀!” 她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我才不信沈总会舍得让你自己出去租房子住!” 邱千被她说得心里有点乱,也确实被找房弄得心烦。 犹豫再三,还是跟沈骥提了找房的事。没想到,沈骥听完,很自然地就接话,“不如住到紫云湾去?那边交通方便,坐地铁五站就能到耘台大厦。” 邱千认真考虑了一下。沈骥平时主要在沈园,只是偶尔才在紫云湾留宿。两人工作都忙,确实不太会相互影响。 最终,她点了头。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千纯工作室提前放了假,刘纯和男大都回了老家。 邱千独自回到租住的房子,里里外外仔细打扫干净,物品归置整齐,又和房东办妥了退租手续。一切安排停当,她打算明天就动身回云禾福利院过年。 只是,回云禾之前,她还是想先见见沈骥。 两人约好晚上在紫云湾见面。此刻,她先一步回来,一边听着热闹的综艺节目,一边叠着最后几件衣服。 空荡荡的客厅里,门铃骤然响起。 这里平时少有人来,邱千有些意外,走到门边,凑近可视门禁的屏幕——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都穿着社区工作服。 确认了身份,邱千这才打开门。 “您好,”女工作人员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开口,“我们是社区居委会的。区里春节要办个新年献歌活动,街道这边想推荐些居民参与。正好这套公寓换了新业主,我们也顺道上门走访一下。” 她顿了顿,礼貌地问道,“请问您是业主本人吗?或者家里有没有人方便参加活动的?” “献歌活动?”邱千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上还捏着刚叠了一半的衣服。 “对,就是区里组织的春节文艺汇演,咱们街道打算组织退休老干部们唱几首经典红歌,当然也欢迎年轻居民参与!您看家里有没有人感兴趣?”女工作人员热情地补充道。 邱千脑中瞬间闪过沈骥西装革履、站在一群热情洋溢的大爷大妈中间唱红歌的画面…… 她赶紧捂住嘴,把笑意压下去,“呃……不好意思啊,业主他可能参加不了。” “哦,这样啊。”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男工作人员低头翻开手里的登记簿,插话问道,“那您不是业主?请问您和业主的关系是?” “我是他女朋友,我叫邱千。” “邱千?”男工作人员眼神里满是困惑,手指在登记簿上划过,“不对啊!我们这登记的业主,名字就是邱千!” “不、我不是业主,业主是沈骥。”邱千下意识地否认,伸头想看清对方手里的花名册,但密密麻麻的字迹什么也辨不清。 工作人员狐疑地抬起头,“我们这里有全部的房本复印件备案,清清楚楚写着1602的业主就是邱千。您……真的是邱千女士?” “我是本人!”邱千立刻反应过来,连忙从门口挂着的包里翻出身份证递过去,“您看,这是我的身份证。” 工作人员接过身份证,仔细地核对着上面的照片、姓名和号码,又反复对比着登记簿上的信息。 最终,两人交换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邱千关上门,还有些一头雾水。 她在沙发上呆坐了几分钟,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突然,一个模糊却惊人的念头倏地浮上心头—— 可这个念头太过匪夷所思,她几乎不敢深想,如芒在背地拿起手机,给沈骥发去一条微信: 【刚刚居委会的人上门,说我是紫云湾1602的业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信息发出后,邱千只觉得心像被悬在细线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 直到晚上八点多,沈骥才回复:【方便打电话吗?】 邱千几乎是秒拨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背景音。 “稍等……”沈骥的声音传来,接着是脚步声和门开关的声音,背景的喧嚣迅速褪去,变得一片安静。 男人清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居委会找你什么事?” “问业主参不参加区里的春节联歌会。” “哦?”沈骥的声音里笑意更明显了,“那你参加吗?” “当然不去,我又不会唱歌。”邱千闷闷地回了一句,立刻把话题拉回正轨,“别打岔!我想问,我怎么莫名其妙成了业主?这房子到底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忽然又喧闹起来,急促的脚步声、杯盏碰撞的脆响、模糊不清的劝酒声,各种声音乱糟糟地涌进听筒。 邱千屏息等待着,直到那片喧嚣再次平静,沈骥的声音温柔地响在耳边,“这是我送给9岁邱千的礼物。喜欢吗?” “我不要。”她本能地拒绝。 就在几分钟前,才刚查过北临的二手房网站——紫云湾的单价六位数起。两百平米……她甚至不敢去细算那个令人眩晕的总价。 “为什么?”沈骥的声音低沉而耐心,“小邱千不是最想要一个自己的家吗?” “……你怎么知道?” 邱千话一出口,立刻明白了。 从那个玩偶开始,沈骥送的每一份礼物都是她的生日愿望,难怪刘纯最近总是躲躲闪闪的,上次身份证还莫名其妙消失了两天又出现…… 第116章 “你什么时候……收买了纯纯?”她的声音瞬间蔫了下去,“你们还偷看我的日记!” “这可冤枉你的朋友了。”沈骥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是有一次你喝醉了,自己拿着日记本,非要念给她听。” “……” 想到这个慷慨激昂朗读日记的英勇画面……邱千头皮炸开,脚趾尴尬得能原地抠出三室一厅!天,她喝醉以后竟然这么癫! 听筒里静默了两秒。 沈骥的语气沉凝而郑重,“所以,让我给小邱千一个家,可以吗?” “……” 邱千指尖猛地一颤,手机差点脱手。 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所有推拒之词都死死卡在声带里,徒劳地挣扎。耳中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用力地吞咽了好几下,直到将那团莫名的酸涩咽下去,一个带着浓重鼻音、轻若蚊蚋的单音节,才从□□的喉咙深处挤出: “……嗯。” 电话挂断后,忙音在耳边嗡嗡作响,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沉寂下去。 邱千怔怔地握着手机,整个人像踩在云端,脚下虚浮,心绪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巨浪搅成了一团乱麻。 这份沉重的礼物带来的不真实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驱散了部分恍惚,却滋生出更深的不安。 她不甘心地再次打开房产网站,找到同小区类似户型的挂牌价,那串触目惊心的数字吓得她立刻又关掉了页面。 时间在无措的等待和焦灼的思绪中,一分一秒地粘稠流淌。窗外夜色渐浓,沈骥却始终不见踪影。 蜷缩在卧室的床上,邱千翻来覆去,心头的乱麻和身体的疲惫相互撕扯。最终,紧绷的神经抵不过连日积累的倦意,眼皮越来越沉…… 意识在昏沉与清醒的边缘浮浮沉沉。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轻微的窸窣声钻入耳膜,像是布料摩擦,又像是某种东西在极其缓慢地移动。 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心脏骤然缩紧。 深更半夜!这声音……? 念头一起,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心脏在嗓子眼里疯狂擂动! 她屏住呼吸,悄悄摸到手机,又探手从床头柜上抓起那柄冰凉的防身水果刀。赤着脚,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无声地拧动卧室门把手,将门拉开一道极细的缝隙。 就在门缝开启的刹那—— 一阵馥郁的花香率先乘着微凉的夜气,幽幽钻入她的鼻腔。 她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心底的疑虑却更深更浓。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用脚尖点着地,又往前挪动了极小的两步。 紧接着—— 客厅深处,竟然传来压得极低的交谈声!还不止一个人!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还不如锁好门装睡!她慌忙想缩回脚步,退回卧室—— 然而,脚步声却毫不迟疑地朝着卧室门口的方向,步步逼来! 她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邱千。”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昏暗,像根救命稻草般抛了过来。 是沈骥! 紧绷的弦骤然断裂。邱千双腿一软,几乎是跌撞着扑进沈骥怀里,死死攥住他的衣襟。紧握在手里的水果刀哐当一声砸落在地板上,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头顶传来沈骥低沉的笑声,“怎么,把我当贼了?” “谁让你……”邱千又羞又恼,声音还带着未褪的颤抖,攥着他衣襟的手更紧了,“大半夜在客厅鬼鬼祟祟的!吓死人了!” 她气不过地抬手捶了他肩头两下,这才像找回力气般,从他怀里微微挣开,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和强烈的好奇,急切地朝客厅望去。 只一眼,便彻底怔住—— 第97章 整个客厅,目之所及,已然化作一片绚烂的百合花海。 雪白、明黄、娇粉、嫣红……层层叠叠的花朵在壁灯柔和的光线下恣意绽放,几乎淹没了沙发和茶几的轮廓,馥郁浓烈的花香霸道地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中。 两名花店人员正摆放着最后几枝花,见她出来,立刻收拾好工具,对沈骥无声地点点头,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门扉轻合,汹涌的花香瞬间将两人裹得更紧,静谧的四周,只有彼此的心跳清晰可闻。 邱千张了张嘴,可喉咙却一直发紧,寻不到合适的词句。 沈骥抬手,温柔地揉了揉她凌乱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带着歉意,“本想等你明早醒来,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把你吵醒了,还吓了一跳。” 他垂眸看了看腕表,再抬眼时,目光温柔得仿佛能融化冬夜,“不过,刚好过了十二点。现在是除夕了。选在这一天,”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缓也更清晰,“想和你一起开始,属于我们的、崭新的一年。” 话音落下,在邱千还沉浸在花海带来的眩晕时—— 沈骥竟毫无预兆地单膝跪地! 邱千彻底僵住,眼睁睁看着沈骥从西装内袋里取出那个深蓝色的丝绒小盒,轻轻打开。 她大脑一片空白。 一对设计简约却光芒流转的戒指,静静地躺在丝绒上,折射着壁灯细碎的光,如同将璀璨星河温柔地捧到了她眼前。 “邱千,”沈骥仰头深深望着她,幽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脸庞,“嫁给我,好不好?” 他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和沙哑,“我知道……现在这样可能有点突然,甚至可以说是仓促……”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砸下来,“但其实,我已经在心里……整整等了七年。” 七年…… 这两个字顷刻炸开了邱千心底的闸门,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决堤,彻底模糊了眼前绚烂的花海、璀璨的星光……还有他深情的眼。 隔着朦胧晃动的泪帘,那对戒指上跳跃的光芒,如同遥远星河温柔地落入了掌心,美得像个轻轻一碰就会破碎的梦。 巨大的幸福伴着着强烈的不真实感,猛烈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心。 下意识地伸出手—— 她轻轻拧了拧沈骥温热的耳垂,随即又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清晰的痛感让她浑身一颤。 不是梦,是真的! 滚烫的泪痕纵横交错,她胡乱抹了一把,喉咙被浓重的哽咽死死堵住,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用力地点头,一下,又一下。 手颤抖着终于伸向那枚璀璨的戒指,就在即将触碰到丝绒的刹那——沈骥恰好起身! 电光火石间,她微启的唇,竟猝不及防地贴上了他凸起而正剧烈滚动着的喉结! “对不……”她刚吐出一个模糊的音节,下一秒,“唔……” 所有未尽的歉意被男人一口吞下!独属于他的、混合着红茶与烟草气息的浓烈味道,铺天盖地般强势压下,瞬间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刹那间,世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声响。 耳畔所有的背景音骤然消弭,只余下彼此粗重滚烫的呼吸和胸腔里那震耳欲聋、疯狂共振的心跳声,在方寸之间猛烈地撞击、沸腾! 邱千脑中一片空白,手臂却本能地攀上他宽阔的肩背,雪白的脖颈微微仰起,将自己毫无保留地送入他炽热的怀抱。 馥郁的百合馨香温柔地围绕着相拥的两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滞。 窗帘缝隙间,流淌进一泓鎏金色的月光,在两人交缠的身影上投下斑驳摇曳的暗影。情迷间,一丝微凉的金属触感,毫无预兆地滑过她的无名指—— 那枚璀璨的戒指,严丝合缝地套在她的手指上。 感觉到一丝奇异的悸动,她微微退开毫厘,双眼下意识地想要去确认—— 却被男人抬起下巴,危险的嗓音紧贴着她响起,“这种时候……还分心?” 她红唇微启,想要含混地辩驳,男人又再次重重压下。 先是带着点惩罚意味地,不轻不重地啮咬,在她吃痛轻吸气的瞬间,他便强势地撬开她失守的寸地,长驱直入。 她被迫承迎着,耳廓早已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 时间在气息交融中模糊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压抑不住的、细弱而婉转的嘤/咛,终于不受控制地、颤抖地从她齿间逸出…… 这声轻吟落入男人耳中,全身肌肉霎时绷紧如铁。沈骥猛地抬起头,眼底翻涌的暗潮汹涌澎湃,浓稠的占有欲几乎要将眼前的人彻底淹没。 邱千抖了抖睫毛,原本攀在他双肩的手,悄然下滑,试探性地触碰到他领口的第一颗扣子。 这无声的邀请,瞬间点燃了沈骥燎原的野火,他闷哼一声,滚烫的双手沿着她敏感的颈窝一路向下,留下滚烫的印记。 第117章 直到丝质的睡裙肩带悄然滑落…… “可以吗?”男人喉间溢出的声音粗粝如砂石磨砺。 邱千咬紧下唇,没有出声,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他的颈窝。 下一秒,身体骤然悬空,男人有力的手臂将她稳稳打横抱起,转身大步走进了卧室。 她被轻柔地放在大床上。沈骥倾身,拉开了床头的抽屉…… 窗外,夜色悄然褪去,透出熹微的晨光。床头那盏幽若的灯,犹如一弯残月,在精致的雕花床头上投下朦胧而缠绵的暗影。 不知过去多久,百合仿佛收拢了盛放的姿态,大片花瓣带着露水般的倦意微微低垂,如同敛起羽翼的蝶,轻柔地向内卷合。 邱千整个人都缩进了蓬松的被子里,蜷成小小的一团。她紧闭着双眼,长睫如同蝶翼般簌簌颤抖,只有鼻尖以下留出一点缝隙,小心翼翼地呼吸。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一幕幕回放着方才的炽热与失控……天!好像还是她主动缠上去的!她怎么会那么大胆! 这个认知让她羞得脚趾都蜷起来,恨不能连人带被子都化作一颗尘埃,就此消失! 浴室的水声终于停歇。 沈骥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清爽走出来,那个小小的鼓包依旧一动不动。 “去洗洗?”他在床边坐下,长指探入被中,缓缓掀开紧裹的被角。 被下的人儿明显瑟缩了一下,随即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翻了个身,迅速把被子整个拉过头顶。 从里面瓮声瓮气地挤出一句,“等会儿再去。”几缕栗色的发丝从被沿溜出,凌乱地散落在纯白床单上。 沈骥眸光微沉,双臂霸道地穿过她的肩背与膝弯,稍一用力,便将人稳稳地抱起。 “啊?!”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邱千失声轻呼,本能地抓紧他微敞的睡袍,“放、放我下来好不好?我自己去……” “不好。”沈骥扫过她粉红的脖颈,声色发紧,“我想抱你过去。” 这人……邱千被他紧紧抱着,心跳如鼓。 平时看着温润有礼,怎么到了某些时刻,就变得这么不讲道理?强势得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尤其是方才某些片段,她明明都带着哭腔求饶了,他却…… 想到这,她又浑身发烫,像只埋进沙堆的鸵鸟,一路都不敢再睁眼。直到身体落入注满温水的浴缸,暖流温柔地包裹住身体,她才像重新找回呼吸般,长长地吁了口气。 浴室里雾气氤氲,似乎还残留着男人温热潮湿的气息,浓得让人心跳加速。 “你、你先出去!”邱千的声音绷得紧紧的。 “嗯?”沈骥非但没退,反而俯身靠得更近,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真不用我帮忙洗?” 眼看着侵略性的压迫感再次笼罩…… 邱千急了,双脚无措地扑腾起水花,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不要!你快出去!” “逗你的。”沈骥低低笑出声,终于松开了手,嘴角噙着显而易见的愉悦,“我去给你拿睡衣。” 邱千脸颊烧得快要冒烟,心慌意乱间,趁他转身的刹那,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浴缸里扑爬出来,踉跄着扑到门边,“咔哒”一声,飞快地反锁了门。 背脊紧紧抵住浴缸,她才敢大口大口喘气。 水声淅淅沥沥,持续了许久,却怎么也冲不散脸上的滚烫和脑海的羞窘画面。她一遍遍深呼吸,试图让自己过快的心跳平复下来。 “邱千?” 沈骥走到门口,笃笃两声轻叩。 “我、我还没洗好!”里面立刻传来她闷闷的、带着水声的回应,“那个……你、你先回自己房间睡吧!不用等我!” 这明显的拒绝让沈骥动作一顿。 下意识地用指节蹭了蹭眉尾,这才第一天,他就被拒之门外了? 无奈地笑了笑,他将准备好的睡衣轻轻挂在了门把手上。 转身,回到卧室里,把一片狼藉的床单换下、铺好新的。做完这一切,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卧室的门。 第98章 窗外已是阳光灿烂。 卧室沉浸在宁静的晨光里,窗帘半掩,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邱千费力地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光线瞬间涌入。她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挡在眼前,缓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坐起身。 残留的困意让她脚步有些发飘,迷迷糊糊地趿拉着拖鞋走进了浴室。 坐在马桶上,脑袋困得东倒西歪,意识飘忽。忽然一个激灵,身体失重般惊醒,昨晚发生的一切瞬间涌入脑海,清晰得让她心惊。 像是急于验证,她猛地起身冲到镜子前。 镜中人双颊染着未褪尽的绯红,眼角眉梢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旖旎的倦意,最要命的是……往下全是一片片红红的印记。 她慌忙别开视线,几乎不敢再看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 客厅里一片寂静。 沈骥还没起? 邱千放轻脚步,走到主卧门口。门虚掩着,一束明亮的晨光斜斜透入。她迟疑地推开—— 男人修长劲瘦的双腿随意搭在床尾,流畅的肌肉线条在晨光下起伏,他只扯了被角堪堪盖住腰腹,此刻正赤着身,拿着手机低声讲着什么。 “啊!”邱千足足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惊呼一声猛地背过身,“你、你怎么不穿睡衣!” 沈骥抬眼看向门口那个瞬间僵直的背影,喉间溢出一声极低的轻笑,慢条斯理地坐起身,随手扯过搭在床尾的浴袍披上。 “怎么起这么早?” “你、你先穿好衣服再说!”邱千背对着他,声音有些发颤。 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与昨夜某些记忆碎片瞬间重叠,让她的心跳再次失控地狂跳。 她深吸了口气,压住翻腾的心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早餐……你想吃什么?我平时就煮个番茄鸡蛋面。但冰箱里也有牛奶、鸡蛋、面包,你吃什么?” 话音未落,一股温热的气息毫无预兆地从身后笼罩下来——沈骥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贴近。 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颌,邱千的视线被迫抬起,撞进男人深邃的眼底。 他随意套了件灰白色睡袍,腰带松松系着,领口微敞,紧实流畅的线条在晨光下若隐若现,带着难以忽视的张力。 邱千眼睫快速颤抖了几下,“你、你干嘛?” “呵……”一声低沉的笑音贴着耳廓传来,“紧张什么?以为我要……” 他故意顿了顿,尾音拖长,“吻你——” “才没有!”邱千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炸毛反驳。 沈骥眼底笑意更深,不再逗她。转身随手拿起搭在一旁的衬衫,作势就要换下睡袍。 邱千几乎是立刻别开了脸,视线死死盯住门框。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微窸窣声,沈骥解开睡袍带子的动作似乎格外清晰。 “和你一样吃面吧,省事。我九点还有个视频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长裤,动作流畅地套上,“家里人都飞去芝加哥过年了,今天就剩我一个。” “什么……意思?”邱千下意识转过头,想问个清楚。 视线却猝不及防地撞上沈骥刚套上长裤的身影——腰带还没系上,裤链甚至都敞着…… 她像被烫到般猛地闭上眼,耳根瞬间红透。 沈骥却浑不在意,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着,又从容地喝了一大杯水,举手投足间带着点刻意为之的“折磨”意味。 邱千闭着眼,感觉时间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睫毛因为紧张和羞窘而微微颤抖着,才终于听到他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要不要……陪我过年?” “可是,我答应院长……”邱千一边小声回答,一边试探地掀开一点眼缝,想偷偷确认他是否穿戴整齐了。 就在她睫毛掀动、视线刚刚聚焦的刹那—— 一直站在她侧前方的沈骥,竟毫无征兆地突然俯身凑近! 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两人温热的唇就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惊愕迟滞了半拍,大脑一片空白。 当她迟钝的神经终于捕捉到那清晰的触感时,沈骥的手掌已霸道地扣住了她的后颈! 邱千本能地挣扎,双手推拒着他坚实的胸膛,却被男人的手臂箍得更紧。 灼热的呼吸,带着细密的电流,一路蜿蜒喷洒在她的颈侧、锁骨……越来越靠近心口的位置。 邱千只觉得浑身力气瞬间被抽空,只能软绵绵地依附着他。 沈骥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冲动,将她稳稳抱起,放在堆满洁百合花的沙发上。 晨光温柔地倾泻,勾勒出她陷在柔软花瓣中的玲珑轮廓。肌肤染着诱人的绯红,唇瓣微微红肿,正无意识地翕张着喘息,整个人散发着不自知的的诱惑。 第118章 半蹲在沙发旁,沈骥一手虚虚按在她纤细柔软的腰侧,指腹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声音低哑,“还疼不疼?” “……”邱千身体微微一僵,脸颊瞬间又烫了几分,羞得把脸埋进花瓣里。 这、这人……怎么问得这么直白…… 沈骥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捏了捏她红得滴血的耳垂,带着明显的促狭,“嗯?知道我问的是哪里?” 她当然知道,可这让她怎么说得出*口! 纠结地咬着下唇,半晌,她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模糊的“嗯”。 沈骥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坏笑,慢悠悠地俯身,灼热的气息故意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哦?我是想问喉咙疼不疼?昨天晚上……又哭又叫的,喊得那么厉害。” “你——!” 一股滚烫的羞愤瞬间直冲天灵盖!邱千想也没想,抄起手边的一支百合花就狠狠朝那张可恶的笑脸砸了过去! 下一秒,她猛地弹起来,光脚跳下沙发,趿拉上拖鞋,噔噔噔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厨房。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几乎要撞出来。沈骥怎么这么坏!简直坏透了! 整个早上,邱千都紧绷着小脸,全程目不斜视,坚决不肯再看他一眼。 餐桌上,她匆匆扒完碗里最后几根面条,把空碗往桌中间一推,起身就溜回了卧室,还不忘上锁。 好在沈骥没有跟过来,卧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 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每一秒都拉得格外长。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方向终于传来模糊的视频会议讨论声。 邱千屏住呼吸,侧耳仔细听了听。确认那声音持续不断后,才像解除了警报一样,悄悄拧开门锁,拉开一道窄窄的缝隙。 确认空无一人,这才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溜回了空旷的客厅。 站在客厅的花丛中,她绞了绞手指,目光在手机和紧闭的书房门之间游移不定。 又在原地不安地踱了两小步,最终还是一咬牙,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 “喂?小妹呀?”电话那头很快传来院长熟悉的声音,听起来精神头不错,“你几点到?就等你啦!” “院长,”邱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不自觉地放轻,“那个、我今年……能不能和沈骥一起过除夕?他家里人都去美国了,就剩他一个人……我们初二,初二一定一起回去看您!行么?”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邱千屏住了呼吸,握着听筒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她几乎能想象到院长失落表情。 然而—— 出乎意料地是,听筒里竟是一声温和的轻笑,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我还以为你不敢告诉我呢?” “啊?”邱千完全愣住。 院长的声音继续传来,“傻孩子,沈骥没告诉你吗?他昨天下午就来看过我了。” “他……去过了?”邱千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是的,他来看了我和孩子们,带了不少东西。也跟我好好聊了聊,把他家里的情况都跟我交了底……” 院长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欣喜,“他还说啊,已经跟家里提过你了。他妈妈知道后特别高兴,早就想见见你呢!” “真、真的吗?” 一股热流毫无预兆地直冲上邱千的喉间,瞬间哽住了呼吸。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嘴,用力吸了一口气,“他家里……还有您……都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傻孩子,”院长宠溺地开口,“初二和沈骥一起回来,我给你们包饺子吃,他最爱吃牛肉馅的是不是?我都打听好了。” “嗯!”邱千重重地点头,仿佛电话那头的人能看到似的。 这一刻,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砸在手背上,啪嗒啪嗒洇开一片潮湿。 原来…… 原来他早就看穿了她心底那份隐秘的不安。 原来在她辗转反侧、患得患失的时候,他早已坚定地为她扫清了前路的障碍,更替她安抚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 这份不声不响的担当,这份细致入微的周全,瞬间熨帖了她心中所有的畏惧,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踏实和温暖。 邱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目光越过窗棂,嘴角像是被暖风牵引着,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心头一片澄澈。 …… 沈骥合上笔记本电脑,揉了揉眉心,推开书房的门。 客厅静得出奇,并没有看到邱千的身影。 他脚步一转,朝晒洗区走去。 邱千踮着脚尖,正轻巧地将雪白的床单抖开、抚平。阳光透过浅色纱帘温柔地洒下,把她包裹成一团柔软的光影,像一幅静谧的画。 沈骥悄悄走过去,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下巴轻蹭她的颈窝,“中午想吃什么?我叫人送过来。晚上订了酒店的年夜饭,我们一起去。” 邱千被突如其来的亲昵吓了一跳,脸颊飞快地浮上一抹红晕,“随、随便吧,我不挑的。” 沈骥失笑,在她耳边低语,“那我帮你挑。” 午饭是章邰送来的。 桌上摆满了她喜欢的菜色,沈骥还特意多加了一份红糖燕窝,将小盅推到她面前,意味深长道,“多吃点,补补。” 邱千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晕又腾地一下涌上来,没好气地拍了他胳膊一下,“……吃你的饭!” 午饭的气氛有些微妙,看着那碗红糖燕窝,邱千不自觉总是往昨晚某些片段想去。 好容易吃到碗盘渐空,她悄悄放下筷子,又想溜回卧室—— “别跑。”手腕猛地一紧,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牢牢扣住。 沈骥不由分说,稍一用力便将她从椅子上拽进怀里,手臂紧箍住她纤细的腰身,“午休时间到了。” 话音未落,他已揽着她径直朝主卧走去。 起初,邱千被他搂在怀里,身体还有些微的僵硬,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沈骥察觉到她的不自在,手臂收紧了些,下巴搁在她发顶,带着点威胁低语,“再乱动试试?” 邱千立刻像被按了暂停,乖乖地不动了。 阳光透过落地窗暖融融地包裹着两人,困意如温柔的潮水般悄然上涌,不知不觉间,她便在他安稳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安稳。再睁开眼时,房间已被橘黄的暮色洒满。 身旁的位置空了。 沈骥起身,正在换衬衫。 他刚在衣帽间整理好袖口,转身扫过大床——却见邱千不知何时又把自己整个缩回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小撮柔软的发顶。 “怎么了?”沈骥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声音带着刚醒的低柔。 被子下的鼓包纹丝不动,毫无回应。 “嗯?”沈骥唇角勾起,俯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被角边缘,往下掀开一小块,露出她微微颤动的睫毛。 邱千把脸埋进枕头里,双手紧紧揪着被子,过了好一会儿,才传出一声闷闷的、带着点委屈的嗔怪,“你要去哪?不是要一起过年吗……我都和院长说好了……” “……” 沈骥的小指无意识地划过眉尾。 他低笑一声,将人整个从被窝里捞起来,稳稳放在自己腿上。随即,一个温热的吻便轻柔地印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 稍稍退开些许,他凝视着她惺忪的眸子片刻,薄唇凑近敏感的耳垂,声音低沉又沙哑,“昨晚……那盒用光了。” 他顿了顿,掌心在她腰侧不轻不重地摩挲着,“这种东西,总不好再让章邰送吧?我请十分钟假,再去买几盒,沈太太……批准吗?”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