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圈》 第1章 [现代情感] 《兜圈》作者:小凫【完结】 简介: 从富二代到“负二代”是什么滋味?从普通人到暴发户又是什么感觉? 路璐是前者,欧扬帆是后者。 阔别校园多年,两条截然不同的轨迹让他们再次重逢。 落魄销售vs富贵老板,老同学、白月光、甲乙方,犟种对犟种。 路璐说:“欧阳,我们的人生是相反的,背道而驰,不会再有交点了!” 欧扬帆答:“你数学果然不怎么样,就算背道而驰,各走各的,无论绕多大一圈最后还是会碰上。” 第1章 ☆、01路璐,另谋出路 暖气大开的场馆里此刻人头攒动,路璐拨开人群突围出了最热门的区域,后背已开始一阵阵往外冒热气,几乎要捂出汗了。 今年的大型招聘会放在了近万平的展览馆里,企业和岗位众多,不过她也知道,高精尖的行业和她八竿子打不着,也没必要在那一片凑热闹。 她胳膊上搭着刚脱下来的大衣,兜兜转转走进人少一些的综合产业专区。 这名称太笼统,她也不清楚究竟综合了什么,于是带着点好奇走进去。 一抬头,前几家招牌做得各式各样,但都写了某某“地产”。 她盯着那两个字出神,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走上去。 空闲的招聘人员自然而然和她介绍起来,但看了两三家都没有合适的。路璐打算再往里走走,相邻一家公司的人突然出了展位拦住她,极其热情地邀请她过去了解一下。 她不太好意思拒绝,反正来都来了,多看看总没坏处,只是太过积极的招聘行为反而让人怀疑这家公司的正规性。 坐下后,路璐才注意到展位内还坐了一个人,他不像寻常hr那样和求职者保持面对面的状态,而是独自坐在后方翻着手上数份资料,感觉更像个镇场子的。 她低头看了眼招聘单页。 致阁建筑设计工作室。 年轻的hr迅速浏览简历,笑道:“路璐,名字好特别啊。” 她礼貌回以一个微笑,而后面那个不动声色的男人恰好在这时抬头,两人视线相接,不由双双停顿了片刻。 她脑子宛如宕机,挪开目光,草草收场。 之后,hr说的话她只听进去零星几句,就嗯嗯啊啊客气应了几句离开了。 路璐继续向里走,步伐却比之前更快。 她怕遇到熟人,而刚刚那人恰恰让她觉得眼熟,非常眼熟,可任凭她如何搜肠刮肚回忆往昔,都想不起他姓甚名谁、哪里见过,究竟是二十几年人生中哪一阶段认识的,这不免使她更加焦躁。 后来她陆续进出了几家企业的展位,心里有了目标后便渐渐把这事淡忘了。 回到家,妈妈贺芳正在做晚饭。 她把鞋甩到地上,揉了揉发酸的脚后跟,大声说:“妈,今天烧什么好吃的呀?” “清炒虾仁、糖醋排骨,都是你喜欢的。” 路璐正要去厨房凑热闹,手机一响又把她拽定在原地。 贺芳探头问:“怎么样,今天找工作顺利吗?” 她看着刚发来的录用邮件露出笑容,兴奋地冲过去抱住贺芳:“顺利啊,他们通知我后天就去上班。” “别闹。”贺芳扭身挣脱,脸上却笑开了,“什么公司?离家远不远?” “设计公司,过去四十分钟路程。” “设计公司?设计什么?”贺芳的目光立刻从糖醋排骨转移到她脸上。 感应到母亲某根紧绷的神经,路璐俯身揽住她撒起娇来:“设计衣服咯,我还能设计什么?” 贺芳也不管锅里的排骨了,眼睛在她脸上扫来扫去试图看出什么端倪。 虽然贺芳的工作年份少得可怜,但她有常识,而且这些年担惊受怕的日子过多了,疑心病就越来越重。女儿没有相关经验,服装设计也不是需求量大的行业,这碗饭哪能轮得到她? 贺芳板起脸孔说:“你没有骗妈妈吧?” “我怎么会骗你呢。”路璐有的是小聪明,因为她刚才就没把话说完整,“我哪里做得了设计师,就是个助理,别对我要求太高嘛。” 这个解释还算合理。 贺芳笑笑:“我有什么要求,只要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就好。” 路璐嬉皮笑脸,趁机岔开了话题:“什么时候开饭,我饿死了。” “快了快了,你去休息会儿,好了叫你。” 路璐坐到小饭桌前,桌侧放着一个玻璃杯,杯中插了几朵鲜花,手机还停留在邮箱界面。 就在她茫然地准备离开招聘会时,手里乍然被人塞了份地产销售的岗位信息。 招聘专员直截了当地说:“我看你形象不错,成交机会肯定更多。” 路璐看着彩页上的字若有所思,一笔一划仿佛飞舞起来把她团团围住,她忽然就开了窍。 即使这个家对“房地产”三个字几乎敏感到发疯,即使贺芳最不期望女儿从事这个行业,可有时越是忌讳什么,命运就越要向你眼前推。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她只信钱。 骗就骗吧,善意的谎言向来是用爱编织的,她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了。 贺芳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路璐把手机锁屏放到了一旁。 大概因为女儿有正式工作了,贺芳心情格外明媚,菜色稍稍弄了点摆盘,红绿点缀,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饮料倒进玻璃杯,营造些仪式感。 母女俩边吃边聊,好像很久都没有正儿八经上饭店吃过一顿大餐了,只能在家勉强找找感觉。 贺芳感慨道:“八十一难都快过去了,你也有了正经稳定的工作,这下我总算放心了。” 路璐不满地噘着嘴:“原来你觉得我的工作不正经啊。” 贺芳眉头皱起:“整天被人拍来拍去,我是看不惯的。” 路璐摇头晃脑,眨了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笑道:“那也是我有本事被人拍嘛。” 贺芳笑着摇头,换作以前,或许还能对女儿时髦的模特兼职夸奖几句,女人长得好看是优势,在闪光灯下展现自己的美不是人人都够得上的,但美丽不能拿来当筹码,身后没有金 钱和背景支撑的漂亮女人只会被社会吃干抹净,最后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如今的贺芳不再冒险,甚至认可老祖宗血脉里的传统思想,希望路璐步入正轨,稳定下来。所以上个月就开始迫切催促她去招聘会找份工作,最好将来碰到个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人,彻彻底底摆脱过去的阴霾。 她怀着一连串美好的畅想,终于对路璐“下令”:“后天就去上班了,外面那些活不许再接了,知道吗?” “好啦,我知道了。”路璐吐了吐舌头,举起酒杯,像喝红酒那样把可乐摇晃两圈,和母亲清脆碰杯。 路璐听从了贺芳的命令,但又没有完全听进耳朵里。 第二天她就接了个“不正经”的活,这次是出于还人情,但她自己内心也暗暗把这场活动当作最后一次,算是给四处奔走的小模特生涯画上完美的句号,从此“金盆洗手”。 路璐身高173cm,四肢修长,人虽瘦但并不柴。 自从19岁那年家里出事后,她就开始频繁地接一些电商平台和小广告的拍摄工作,大学毕业后还持续干了两三年,几乎当全职来做。 倒不是因为这行有多好,而是钱给人的安全感,只要跑得勤快点,月收入比挣死工资的多出不少。 她今天是帮好朋友李桢桢的忙,李桢桢也是个小模特,之前有两三次,棚里摄像机都架起来了,贺芳突然电话说遇到麻烦,路璐只能临时放鸽子跑路,但只要一句话,李桢桢都会挺身给她救场。 这次碰巧轮到李桢桢有急事,她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桢桢事先来不及嘱咐,只说下午到会展中心的储物室拿她存放好的衣服和道具,去找负责人就行。 路璐心里犯嘀咕,拍什么内容?怎么还需要自己准备物料的…… 结果打开箱子,她顿时傻眼,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桢桢,你怎么没和我说是cosplay啊!” 李桢桢声音压得很低,语速也很快:“这个装扮很日常的,都穿上就成了。” “我不了解角色啊,叫什么名字?摆什么pose做什么表情?弄不好会被人轰出来的大姐,不说清楚我可不干。” “我这里有急事,发文字消息给你行不行?” “不行,电话说得更清楚,不然我走了。” 李桢桢气急:“这场两小时,一万块,你干不干?!” “干……” 一提钱路璐就怂了,李桢桢精准拿捏,之后发消息跟她说了人物的名字和出处,同时还传过来七八张照片:“我之前出过这个角色,你照着我的样子去做吧。” 路璐盯着消息,又看了看服装道具,彻底熄火了。 游戏动漫的角色扮演,这么多年她只接过两次,她不太了解这些,除了众所周知的角色其余确实认知有限。 第2章 这个圈子其实很小,稳妥起见,不熟悉的领域路璐一般不会接,但今天是要回报李桢桢的屡次救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官方负责人和她明确了安排,还有半个多小时就要到指定展台去,时间紧迫,她按网上搜来的教程化妆,因为要贴近角色,所以下手重了许多。 一整套扮上,路璐走到镜子前来回欣赏自己,浅粉发色,头上长角。 她对着镜子笑笑,好像还不错。 从甲方公司出来才四点多,天色还早,杨琦等老板和对接人聊完,上了车,才坐进驾驶室,刚把导航打开,后座的人就说:“回公司也要五点了,放你一马,直接下班吧。你想到公司那儿再回家还是去附近的地铁站?” 杨琦不假思索道:“我坐地铁。” “那一会儿我自己开回去。” 杨琦点头答应,没多久又犹豫不定支支吾吾地叫了他一声:“那个,老大……” “?” “我能开到隔壁的会展中心下来换你么?” “有事?” 杨琦偷瞄着反光镜小心翼翼地说:“这几天那里有漫展,我、我挺想看看的,放心!开过去就两分钟,保证不耽误你时间!” 车内沉默下来,老板没有马上给回应搞得杨琦心里七上八下,正要说算了,他竟然主动提议:“介不介意我跟你一起去?” “啥?”杨琦有点没反应过来,“老大你不会是二次元吧?” “不是……我们这行,什么都看看总没坏处。” “噢,也行。” 会展中心内大部分是放假的学生,要么穿成自己喜欢的动漫角色,要么是汉服、日式校服这类,再就是些偏学生气的打扮。杨琦可以完美融入,但他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混在其中难免有点不自在,甚至被误认成了角色扮演者,一脸期待地询问能不能合照,不禁让他汗颜。 杨琦在一旁拍马屁拍出套理论:“只有帅的人才会被当成coser,世界其实是个巨大的卡颜局。” 他觉得有点“无助”,谨慎地走过大大小小的摊位,杨琦成了领路人,如鱼得水地穿梭其中,还时不时为他介绍两句。 不远处一个大型展台上,顶端屏幕滚动播放着炫目的宣传视频,而阶梯旁,各种长枪短炮围成了大半圈,路过的人也忍不住举起手机从缝隙里按几下凑个热闹。 杨琦好奇地放眼张望,一声“我去”之后,立即加快步伐也挤进了人堆里。 他则依旧不明所以,只是慢悠悠跟过去,走向所有镜头汇聚的方向。 台上的人变换着不同的动作,很漂亮,也很专业,厚重妆容下是张精致立体的脸,他微微蹙起眉心,试图看得更清晰,但越看越觉熟悉。 耳边快门声一片,两级台阶上,她像个走出屏幕的精灵,巴掌大的面庞,细腰长腿,一头粉发居然毫不违和。 尽管妆容夸张,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路璐。 她也注意到那个远远走来的男人,他正两手闲闲地插在裤子口袋里,淡然站在十步开外,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这是昨天招聘会后两人又一次的四目相对。 闪光灯在二人之间不停闪烁,时间仿佛静止。 路璐微微睁大了眼,忽然有点头皮发麻。 这人不会跟踪了自己一天一夜吧?! 近几年的经历让她有了很强的危机意识,心底不由浮上丝丝忐忑,生怕和那件事有关联…… 她努力撑到商展活动结束,四处看了几眼,那人早就不知所踪,但她仍不敢松懈,换下衣服卸完妆就立刻离开了会展中心。 和杨琦走散之后,他打了个电话让他自行安排,自己则开车回公司继续工作。会展中心外的道闸杆缓缓抬起,他一脚油门驶出停车场,开了百米不到,余光看见一个人影从侧旁匆匆闪过。 路璐提着那包衣服和假发昂首走在路上,身后的太阳缓慢斜落,将她的影子拉得足有两人长。 不对。 她站定不动,影子慢慢错成了两条。 “路璐。” 她心下一跳,回头撞上仍有余力的太阳,不由眯了眯眼。 路璐抬手遮挡着,不出所料看见了那一身深灰色的西装。 她有些凶巴巴地瞪着他:“我们认识吗?!干嘛跟着我!” 对方反而心平气和地笑了笑:“我应该不会把同学认错。” 他习惯性地去摸名片,但抬到一半就放下了,转而向前友好地伸手:“欧扬帆,还记得吗?” 第2章 ☆、02阿斯顿马丁与破大众 路璐警惕地扫了他一眼,她当然不会莫名其妙去和他握手,哪怕是出于礼节也不高兴。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有没有姓欧阳的同学,好像是有的,但实在记不清了,更遑论把名字和脸对应起来。 路璐态度似乎缓和了点,又不大好意思细问究竟是初中还是高中同学,毕竟忘记别人总是不太礼貌的事情。她点点头,脸上扯出一个程式化的微笑。 “你误会了。”欧扬帆把手收回仍插进兜里,解释了刚才路璐愤怒的质问:“我正好在附近办事,碰巧遇到。” “哦,是吗。” 她的回应不冷不热,听起来对这个问题已经不太在意,也不愿继续和他聊下去。 包里忽然一震,手机铃声仿佛会看脸色似的适时响起,打断了二人的“叙旧”,屏幕上跳出贺芳的名字。 她边拿手机边庆幸,这下正好可以摆脱尴尬的同学相认,省去许多麻烦。 可电话接起来,路璐越听脸色越凝重。 欧扬帆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见她背对自己接电话,但没有说太多内容,只是不停地重复:“你别急,我马上回来,等我。” 半分钟不到电话就挂断了,二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欧扬帆明显感觉到气氛的沉重与紧迫。 他主动询问她:“有急事是吗,不介意的话我开车送你?” 路璐抬头看他一眼,愣了愣神,木然答应下来:“嗯……好。” 从会展中心坐地铁回去要近一小时的时间,路璐感激于他此刻的绅士风度,几乎称得上天降救星。 但上车的时候她还是不经意瞄了眼车标和车型,在心底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坐上副驾驶后,她频繁地打开手机锁屏看时间,车辆快速穿梭,就在最后一丝落日余晖消耗殆尽时,两旁的路灯同时亮起,映照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却略显苍白。 欧扬帆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不如好好做个“车夫”,力所能及地帮一下这位老同学。 车按她说的位置停在了一处商场外,路璐诚恳地道了声“谢谢”,便急切地下车了。 她手里提着那袋“吃饭家伙”,背着小挎包,留给他一个高挑远去的背影,这时他才想起来,两人之间甚至连个电话都没留。 路璐在商场里找到了贺芳,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她两只手,从上到下检查一遍。 “那帮人又上门了?有没有对你怎样!?” 贺芳惊魂未定,一手紧紧捂在胸口:“吓死我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 路璐疑惑:“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贺芳缓了口气:“买菜回来的时候,我在楼下听到好几个人拼命敲家门,很像以前那些人。” “有没有看清长相?” “我哪里敢上去。” 路璐想了想,毅然说道:“我去看看。” 贺芳不安地拉住她:“要真是他们怎么办?” “怕什么,欠他们的钱已经还清了,白纸黑字都在,大不了报警!” 路璐带着贺芳回家,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就怕是来者不善。 两人走到下一层的楼道探头张望,路璐两手一挡,让贺芳躲在身后,她独自摸索上去。 她抬着头轻手轻脚地挪步,视线一点点从栏杆的缝隙里移动,从邻居家缓慢扫到自己家。 但门前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异样。 虚惊一场,她松了口气,回头安抚贺芳:“说不定是敲隔壁的门,你听错了。” 贺芳心有余悸,过惯了担惊受怕的日子,人就出于本能地倍加敏感,草木皆兵。 路璐把这件事暂时压在心底,决定拿出今天刚赚来还热乎的钱陪妈妈出去吃一顿。 但饭桌上两人都有些沉默,店内的光线明暗交叠,头顶一盏射灯把菜色衬得浓郁可口,也将贺芳头顶的丝丝白发照得更清晰。 她心下感叹,妈妈是不是已经接受命运了呢?婚前她是自由自在的摩登小姐,婚后又做了吃穿不愁的富贵夫人,大半辈子没有吃过的苦,人到中年反而一口气吃完。 如果人生有能量守恒定律,那她顺风顺水的前半生是否已经把幸福的总量消耗殆尽了? 幸福如若守恒,那钱一定也是守恒的,流出去的真金白银就注定有回来的时候。 回到家,贺芳叮嘱她明天是入职的第一天,早点休息。 第3章 她十点就洗漱收拾,临睡还是在镜子前照了半天,选了套稳重低调的职业装作为“开场首秀”。 可躺在床上,路璐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老旧的窗旁亮起一盏暖色小台灯,她给李桢桢发了条消息,却得到她一个语音电话作为难以入眠的回应。 “明天都要做职场丽人了,怎么还不睡?” “万恶的生物钟,平时我哪有那么早睡的。” 李桢桢漫不经心地说:“那你跟着我说的做,来,平躺放松,慢慢呼吸,然后闭上眼睛,回顾一下今天发生了什么,再畅享一下明天的美好新生活。” “嗯,今天被你坑了,明天我要发财。” “等等!”李桢桢不平道,“我哪儿坑你了,多好的活啊让给你干了,事先没说清是因为我真的有急事……” 路璐佯装生气,娇嗔地哼了一声:“什么天大的急事,连个电话也不能打?” 李桢桢嗫嚅几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话就又回到了起点:“那不也没出什么事吗,账结清了,美美赚钱就行。” “没遇到状况算我运气好。”她闭着眼扬起一丝笑容,默默回想起白天的经历。 脑海中,有如电影般放映着画面,平铺直叙,像流水账,却突然在某个场景戛然暂停。 路璐睁开眼,冷不丁说了句:“我今天碰到了个人。” “谁?” “以前的中学同学。” 李桢桢语气里带上一丝不快:“没像之前那捞女那样吧。” “没有,还帮了我个小忙。” “男的女的?” 路璐停顿了一下:“男的。” “有钱吗?”李桢桢直奔主题,不过这个主题其实是路璐内心的想法和潜在要求,只是通过李桢桢的嘴替她说了出来。 “一般般吧,坐他车回来的。” “咦?什么座驾,如实招来!” 她笑了下:“破大众。” “哦……确实一般了点,和阿斯顿马丁比毫无竞争力啊。” 她起身把灯关了,抱着床头的小狗玩偶高深莫测地笑起来:“一个是轿车,一个是跑车,功能不同定位也不同,怎么比较?” “好家伙,轿车才坐一次就开始考虑功能定位啦?那你说说你怎么定位的?” “跑车嘛,拉风,但是不太适合上马路,而且超跑都是手动挡,我是c2驾照,要开跑车还得提升段位、进阶修炼。轿车呢,代步佳选,获取难度低,就是性能普通、硬件一般,有点衬不起我。” 李桢桢听完这翻“高谈阔论”不由感叹:“城里人真会玩,说了半天你也没说两辆车想 看哪辆。” 路璐翻了个身,一掌把玩偶打回床头。 “超模李,世上的车子千千万,谁和你讲只有大众和阿斯顿马丁?再说了,买车难道不需要试驾吗?” 两人间的女性通话时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路璐脑子里各种对比衡量,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要不是隔着电话恐怕要崩李桢桢一脸。 第二天,路璐正式入职地产企业售楼部,不过不是大多数人以为的中介,而是传统意义上所谓的“售楼小姐”。 路璐不是傻子,没有人脉和资源去做房产中介就是割韭菜,而且那把韭菜会是自己。但是售楼部销售对她来说有点不一样,这家属于央企,底薪和五险一金不说,哪怕一个月一单不开也能和二三线城市辛辛苦苦任人差遣的文员工资齐平。 最关键在于,她自认为是做这行的不二人选。 长相是第一眼优势,做小模特这些年,社会经验是她另一把利剑,再者,她绚烂也好,惨痛也罢的人生经历都和地产楼盘挂钩,知道点门道,还多多少少有些渴望的逆袭心态,虽然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最后就是专业了,服装设计出身,再怎么说仅凭审美和理论也能和客户掰扯半天。 领路璐进售楼部的是她之后的上司,销售主管唐晔,一个四十出头的普通职场女性。 了解完公司和售楼部的基本情况后,唐晔不拖泥带水,直接带她去案场看了一圈,给了份关于目前两个在售楼盘的资料,一轻一重,让她先练练说辞,下午再去住宅区和商业圈拓客。 公司这个楼盘走的高端项目,又是近几年热门的新中式路线,路璐大致翻看了一下说辞内容,头疼得不行。 她提前做过功课,知道地产销售确实要背说辞,这是基本功,但是没想到上来就是根硬骨头,字全认识但不知道写了什么,介绍内容掺杂着古诗成语,再看篇幅,足足有一万多字。 路璐在案场来回兜上好几圈,死磕两个多小时,在头脑发昏前还是决定先出去走走。 她补了个淡妆,带上宣传单页,哒哒哒踩着半高跟去了目标住宅区。 彼时已经十点半,再过会儿就是午饭时间,她在人流较多的出入口分发单页,但有兴趣多问一句的人寥寥无几。 住宅区正门对面有一排沿街商铺,半个多小时后,路璐进了家看着较为干净的面馆对付一顿,剩下的单页则随手放在桌上。 店里坐了不少人,路璐只能挤在出菜口边附近,点完单等了一会儿,面热气腾腾端了过来,她顺嘴说了声谢谢。 “姑娘,这个我能拿一张看看吗?” 送面过来的人并没有走,路璐茫然抬起头,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中年人擦擦手赧然一笑,指了指桌上的宣传单。 “当然可以!” 路璐差点跳起来,她的金钱雷达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个油渍沾身的人很可能是面馆老板。 路璐脑子飞转不歇,面馆紧邻住宅区,根据店面情况看已经开了有些年头,而且刚过十一点就几乎客满,且不做外卖,看来是不缺顾客的。 做生意永远比挣死工资更容易实现财务自由,普通餐饮生意能做这么多年,买套房子多半不在话下。 路璐递给他两张宣传单,把早上背的说辞七零八落通通倒了出来,才起个头,后厨里有人叫了声,老板揣起单子跑进去。 路璐跟了两步,眼看他顺手把单页放在出菜位置,转身拿来两碗面,哐哐两下压在碗底,纸张上渗开了一圈面汤。 缺垫子呢? 路璐撇嘴,回到桌前吃面。 面条一入口,路璐心想:味道倒是不错,量也实在。 但吃过半时有人开始候在一旁等位,她觉得心烦,七八分饱就搁下筷子出去了。 路璐仍旧抱着那叠宣传单站在老地方,逢人就上前推销,可刚有人逗留了会儿,下一秒,电话响了。 是李桢桢。 “路璐,你有空吗,今天有场活动我去不了了,你能不能替我一下?” “今天真不行,我上班了啊,时间肯定没以前那么自由。” “好吧,我再问问别人。” 李桢桢打算挂电话,路璐觉出可疑,立即叫住她:“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李桢桢和路璐不一样,路璐要的是钱,她要的是机会,她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能,就像路璐不想错过每一分钱。 电话那头李桢桢含糊说道:“没,没呢,我能有什么事儿。” “那怎么三天两头找人替活?” “哪有三天两头,临时的嘛,好了不说了,你忙吧。”李桢桢也不解释情况,啪嗒一下挂了。 路璐没有多想,继续她艰难的拓客行动,她先去周边附带休闲步行功能的商业圈,瞄准那些有闲也可能有钱的人。 阳光明媚,悠然自得,这世上不上班的人还真是大把大把。 才第一天路璐就开始羡慕这些时间自由的人,但也更清楚地意识到,她拼命赚钱是为了有一天能愉快地不赚钱。 卖力走了大半个街区,应说尽说,又看了会儿说辞,她半靠在拐角的一堵墙边歇了会儿。 职场丽人果然不是一般人做得了的,昨天她还在闪光灯下,今天才过了五六个钟头就粘上了一身挥之不去的班味。 她抬头叹了口气,眼前悬着这堵墙所属的店招,一家北欧装饰风格的咖啡厅。 路璐侧了下身,咖啡厅内坐着各式各样的人,有对着笔记本电脑工作,也有看着像下楼遛狗顺便喝个咖啡的,以及一些花枝招展,比她朝气得多的阿姨。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些人中,居然坐着一个李桢桢! 咖啡厅沿马路的一面是连片的大扇落地窗,路璐赶紧躲到视线死角,李桢桢侧对着她,而对过的椅子是拉开的,桌上有一杯柠檬水,显然是在等人。 路璐走到远处,地形不利,她不打算等李桢桢对面的人出现了,而是决定之后再找机会把她叫出来好好问问。 之后的一周时间,路璐像只无头苍蝇到处跑,啃下了一万多字的说辞却几乎没有用武之地。她辗转在商业区、住宅区和各大商圈之间,甚至犄角旮旯的街道都有她的足迹。 第4章 宣传单页能发到人手里已经算不错了,更多的是直接无视,甚至瞪着她说些难听的话。 直到周五傍晚,她赶了一波下班高峰后,回到公司售楼部。 七点整,同事已经走了一大半,她坐到自己小小的格子间工位上发呆。整个桌面空荡荡的,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布置一个一天里几乎坐不满半小时的地方。 哎,这个月可能注定要拿底薪了。 她心中唉声叹气,手却从包里掏出了气垫和口红。 她从容补妆,用指腹抹上豆沙色的口红,轻轻一抿,对着镜子笑了笑。 唐晔还坐在办公室内敲着报表,偶一抬头,穿过百叶窗的缝隙看到了路璐的揽镜“自恋”。 唐晔推开门,招呼她进来说话。 路璐一愣,心里有些忐忑,但还是打起精神走进上司办公室。 唐晔合上笔记本微微一笑:“第一周感觉怎么样?” 路璐直说:“还行吧,正在摸索门道。” “大多数时候,工作的付出和回报都是成正比的,销售不止要脑子活,还要极度自律,每日的电话、约客、拓客等等,都要积极去推,不过刚开始确实比较困难。”唐晔拿起手边的咖啡抿了口,似乎在想事情。 杯子放下,她从座椅上起身,半靠着办公桌笑道:“明天晚上六点,我约了两个客户吃饭,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领导开口,哪有回绝的可能。 “什么类型的客户?”路璐问。 唐晔眉毛微微一扬:“有什么疑虑吗?” 她笑笑:“没有,见哪种客户穿哪种衣服而已。” 唐晔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富二代,你打算怎么穿?” 第3章 ☆、03阴魂不散的他 路璐提前二十分钟坐进了酒店中餐厅的私人预订包间。 放眼望去,江景一览无余,位置绝佳,吃进去的每一口都价格不菲,好在这顿轮不到她买单。 唐晔还是平常的风格,白色小西装配新中式风半裙,进门时她忍不住从头到脚打量了路璐一遍,笑着瞪大了眼睛。 因为路璐穿了一套堪称平平无奇的运动装。 唐晔好奇:“富二代喜欢这样的打扮?” 路璐说:“不一定特别喜欢,但绝对不讨厌。” 唐晔笑笑:“我不是很理解。” “这样,你想一下,和有钱人打高尔夫的女孩子都穿什么?” 唐晔在心里品了一会儿,倒是觉出点意思。 路璐这几年确实见过不少富二代,甚至白手起家的一代,他们身边什么样的“妖艳贱货”没见过?大胆火辣,性感贴身的衣服恐怕早就审美疲劳,甚至低俗不堪,自降身价,像唐晔这样的职业装,工作中比比皆是。 但干净简洁、青春活力的穿着放在哪儿都不会出错。 二人没有探讨多久,服务员轻敲了敲门,两个打扮休闲的年轻人走进包间,路璐背后仿佛装上弹簧,瞬间绷直了起来。 财富果然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所以才让富二代的圈子小得可怜,就像现在,一个她不认识,另一个,恰恰是李桢桢口中的“阿斯顿马丁”。 而在这种场合,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同时假装不认识。 “阿斯顿马丁”叫董沛雨,是去年年末某场当代艺术展上认识的,那天路璐是负责捧着艺术品出场的礼仪小姐,纯属做个衬托,收工后,她换回自己的衣服兴致盎然地逛起了这场展览。 放在展厅中心位置的是艺术家本人迄今最满意的作品——一块大约一人高的圆形石头,表面诡谲地伸出人类的手脚、头部、面庞等,看上去张力十足颇为震撼。 路璐在大石前驻足,没有注意到身旁早就站了个人。 “它给你什么感觉?” 路璐转头看着突然说话的人,反问:“不太懂,你觉得呢?” “这个作品的材质是石头,但是形状太过规整,像模具搓出来的,人的肢体被卷入其中也变得标准化、统一化,冲不破社会的既定模板吧。” 路璐点头,内心“呵呵”。 他想装逼,但纯属扯淡。 路璐继续看其余展品,他却跟在身旁说附近的哪里哪里还有其他的美术展和装置艺术展,可以一起去看看。 她不是没碰到过各种搭讪的人,这人技术并不高明,虽然长相穿着都还行,但是身高嘛,她微微扬起下巴…… 撑死了一米八,而且还不懂艺术。 路璐礼貌地笑了笑,不置一词,任他在身旁说东说西。 后来她离开展览现场,去了附近一家brunch餐厅和李桢桢相约吃饭,俩人坐在靠窗的位子,刚点完餐,身侧的玻璃上突然冒出个人影,隔着窗户对路璐挥手。 李桢桢觉出点意思,好事地打开窗。 他探头指指空位,满脸诚恳地说:“我也饿了,一起吃吧,我买单!” 李桢桢故意刁难:“买单可以,但我们不和陌生人一起吃饭。” 他看向路璐,诚恳变做恳求:“我想认识你……们,认识完就不是陌生人了,对吧。” 路璐完全没想到他会一路跟过来,而且他开诚布公,来意明确,直球式的做法似乎并不惹人厌。 她勉强答应,但主要是因为有人愿意买单。 一顿饭,各种聊,三个人竟也说得融洽。一餐吃完,她和李桢桢都要回家,董沛雨便自告奋勇开车送她们回去。 三人一拍即合走向停车场,直至董沛雨打开路边停靠的阿斯顿马丁的车门,路璐才意识到,答应和他吃饭绝对是那天最正确的选择。 之后他们偶有联系,也单独出去过几次,从交谈和观察中路璐确认了那辆拉风的跑车不是他租来钓鱼的,此人确实是个富二代无误,家里是做食品行业的,利润颇丰。 欧美通常有date文化,不过她和董沛雨尚处于seeingsomeone阶段,中西结合一下,就是形式传统,没有越界,仅仅是吃饭聊天看看电影,双方似乎都在考察进一步的可能性。 她爱钱,但又贪心,如果钱和爱情可以兼得当然最好不过。 可是今天这顿饭他并非主角,而是他同为富二代的朋友要替父亲物色一套好的新房。 几年前董沛雨的妈曾在唐晔手里买过一套房,所以辗转过来了解了解现在的行情,桌上谈的也大多是房子,路璐则履行着一个花瓶应尽的义务。 这顿饭接近八点散席,她刚把唐晔送出门,董沛雨就来了消息。 【顶楼酒吧见!】 就知道在这儿等着我。 路璐晚饭时就猜到了,她努努嘴,回头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下,直奔顶楼露台。 刚到酒吧,两位“少爷”已经等候在地,董沛雨这位要买房的兄弟叫何朗,初接触就觉得这人爱玩,喜欢来事,果然上手就点了两瓶洋酒,路璐自认为酒量不错,第一杯直接先干了,唬得何朗连连拍手叫好。 720度江景露台视野开阔,他们不聊房子只谈眼前,洋酒喝过半,何朗还不尽兴,亲自去找酒保准备了一个“深水炸弹”,端到他们眼前时,路璐悚然一惊。 五个杯子,上中下,叠成“三炸”。 董沛雨见这架势,笑着挡了挡:“别了吧,人家一个女孩子。” 何朗脖子一梗,皱眉说道:“你这话错了,路璐不是一般女孩儿,人家是女中豪杰,是不是啊,深水炸弹不在话下,哥陪你一起喝!” 路璐只好顺水推舟:“有人陪我还怕什么,冲你这句女中豪杰我也得干了。” “你看你看。” 何朗朝她一指,拿了底下最大的一叠,哐当一声小杯落入大杯,真露啤酒炸弹。 “祝路璐当上公司销冠!”何朗说罢毫不犹豫地一口气喝完。 他抹抹嘴一左一右摊开手掌,挤眉弄眼地看着路璐:“俩小的,怎么样?” 路璐表面粲然一笑,心底却骂开了,不要脸,小的两炸才最上头,这人确实会玩,也确实狡猾。 如果唐晔走前没有和她说那番话,她完全可以开个玩笑蒙混过去或者直接拎包走人,现在呢,有了那样一个承诺,她只能咬咬牙哄着这公子哥。 两瓶洋酒已经让她有 点微醺,但是她不想放弃机会,更不想把钱放跑…… “我来吧。”董沛雨拿过中间那个杯子喝了几口,路璐剜了他一眼,狠狠抢过来仰脖喝完。 “哎哟,爽快!” 何朗大笑,手掌扣住最后一个小酒杯“啪”地一敲,透明的酒液像绚烂的烟火在玻璃中砰然炸出数层浪潮。 她哈哈一笑,最后一小杯下肚,她仿若神游,还险些吐出来。 原本的伏特加被何朗换成了龙舌兰,入口凶烈,辣得她直反胃。 酒桌游戏就像是有钱人捕猎女孩的陷阱,赢了不一定毫发无损,逞强反而更显弱势。 何朗是有坏心思的,但董沛雨还是拦了一把,硬拿白兰地和伏特加夹击何朗,把他灌得浑浑噩噩才终于结束。 第5章 酒店大堂里,何朗倒在沙发上,董沛雨拍了拍路璐的脸,她双眼紧闭,一把推开他的手稀里糊涂睡了过去。 代驾很快到了,董沛雨问前台要了纸笔迅速写下一行字交给门童,又往他口袋里塞了几张红票子,转身扶着何朗去了地下车库。 “路小姐,车来了,我带您出去。” 路璐翻了个身根本不理会,无奈门童又不能扛着她走,只好继续喊,酒店的一位前台也走过来帮忙,艰难地扶她起来,可人刚坐好,转眼又如烂泥般倒了下去。两人手忙脚乱,慎之又慎,为的只是叫醒一个vip客户托他们照看的酩酊大醉的女人。 北区西餐厅有一桌贵宾散了,说不定有订房业务,前台急着叫醒她,用力在她肩上拍了好几下:“路小姐,路小姐!” “路小姐您还好吗?车已经到了,您……” “我来吧。” 背后突兀地冒出一个声音,穿西装的男人单手插在兜里冲他们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是她朋友。” 前台和门童同时松了口气。 说着他走到沙发前俯身看了眼,几秒后,他伸手捏住了路璐的鼻子。 “唔。” 路璐上不来气,两手挥舞着要打,他一把握住她手腕,低声叫她名字。 “路璐,醒醒了。” 她在混沌中听见声音,好像从天外传来,却结结实实敲在耳膜上,震得人心头一跳。 她不由半睁开眼,大堂的水晶灯照出一片模糊光影,她的目光直愣愣地在男人脸上停留了几秒。 “欧……阳……?” 第4章 ☆、04孤男寡女 欧扬帆想叫醒她,但路璐分明叫出了他的名字,却再次侧睡过去,一点机会也不给。 门童见机把董沛雨写的地址递过来,他扫了眼,不禁皱起眉头。 上面的地址虽然和之前送她去的商场离得很近,但极为粗略,没有具体到楼层和门牌,即使送到了,喝成这样也不用指望她能自己走进家门。 没辙。 欧扬帆拿出身份证,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路璐的包,找到证件后他去前台直接付款开房。 他从沙发上横抱起她走向电梯厅,虽然路璐个子高,但分量比他想象中来得轻盈许多。 她穿着一套略显修身的美式运动服,另有一件大衣和一个挎包被他拎在了左手,欧扬帆拿着房卡艰难地扫向房门。 他与那扇门构成了一个狭小的空间,路璐则在中间,似有若无,快要消散的香水味混合着酒精的气息弥漫在鼻尖。 他推开门,将她侧放在床上,不料路璐突然揪住他后领,一头抵在欧扬帆胸前。 她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只能紧紧抓着他。眼前闯入了一片西装驳领上的锁扣眼,精致立体、针脚细密。 她茫然地看了会儿,紧接着一阵反胃。 欧扬帆马上扶起她:“忍一下,我带你去洗手间。” 话还没说完,她捂住嘴用力咽了口气,硬生生把这份恶心吞了回去,路璐缓了缓,抬头冲他笑:“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吐……吐你身上?” “什么?” “不,不行!”她啪一掌软绵绵拍在欧扬帆领子上,“衣服,定制的,贵……我赔不起!” 路璐说完一脸丧气,躺在床上边滚边哇哇乱叫,欧扬帆凑近一看。 竟然哭了? 人在酒后容易暴露丑态,她神经质的表现更让人措手不及,真是哭西装价格这种荒诞的理由吗?恐怕不见得。 而让男人对一个醉醺醺的女人保持高度理智也不太现实,况且是一个漂亮的,也许曾经动过心的人。 好在他的不理智只是点到为止地替她擦擦眼泪,一点也不越矩。 直到路璐哭累了,躺在床上又昏睡过去,房间里只剩下平缓起伏的呼吸声。 欧扬帆松了口气,脱掉外套解开领口的扣子,用力散了散折腾出的汗,他把热空调打低了两度,回头给路璐盖上了被子,却忍不住垂眼看她。 三次了,遇见三次,每次见她都是不同的衣着,不同的身份,求职者、角色扮演、醉鬼,像女生爱玩的换装游戏一样百变莫测,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着想着,右手自然而然地放进口袋里,碰巧摸到了她的身份证。 手握熟人证件,谁能忍住看一眼身份证照的冲动?欧扬帆指尖一弹,正面朝上,赫然跳出一张略带稚嫩的面孔,居然拍得还不赖,真是符合她的性格…… 他笑笑,把证件原封不动地塞回她挎包的最里层,又拎起被甩在椅子上的大衣挂到衣架上。 偏巧刚一提衣角,口袋里就掉出样东西落到他脚边。 他弯腰捡起来,发现是块工作牌,上面印着她的照片以及公司职位。 金奕地产置业顾问,路璐。 金、奕、地、产 欧扬帆把每个字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不禁哑然失笑。 两千一晚的酒店,加上千元的酒水,她的睡眠简直好到令人发指,欧扬帆却在沙发上时醒时睡,担心她咽下去的那口又吐出来堵了喉咙,才始终不敢离开。 孤男寡女一夜,却无事发生。 一直到五六点,困倦侵袭,彻底将他包围,连路璐蹑手蹑脚走到沙发旁都没有察觉。 她开了一盏小小的阅读灯,就着不佳的视 线看向他。 昨晚的深水炸弹令她彻底炸断片,尽管不省人事,但依稀记得有人把她从酒店大堂“解救”过来。 高中同学,好遥远的名词。 她已经和学生时代割席分坐了许多年,从没想过还会有同学帮她一把,甚至已经忘了他是谁。 轻细的鼾声突然中断,欧扬帆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 “吓我一跳……” 毕竟一睁眼就有人死死盯着自己,换谁都得心里发毛。 路璐嗤地笑出来,但下一秒又拉下脸质问:“你、你没对我做什么吧!” 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闭着眼,手背搭在额头,过了半天才揶揄她道:“你会对马路上的醉汉有兴趣吗?” 路璐怒视过去,又问:“你昨天怎么会在这儿?” “谈生意。” 谈生意?!路璐简直要笑出来,心想,他一个人事,最多人事主管,需要谈什么生意?吹牛真是捡大的来。 “神经。” 她嘟哝了句,扭头走向洗手间用力把门一带,上了锁。 欧扬帆扶着额头从沙发上坐起,一整晚腰酸背痛,不仅不领情还被骂了,算什么名堂。 洗手间的淋浴房传来水流的声音,然后是牙刷、玻璃杯、吹风机,等人出来时已经换了副模样,脸上画着淡妆,短发蓬松柔顺,一扫宿醉的状态。 她瞥了眼还赖在沙发上的人,拎包转身。 “走了?”欧扬帆鼻音略重。 “我不是闲人,大哥,我要上班的。” 他踱着步子跟到门口,嘴角挂着一丝笑容,问道:“找到工作了?什么行业那么晚还要陪人喝酒?” 欧扬帆这个问题明知故问,但在路璐听来却是用心险恶,甚至油腻可憎,且不说话里的用意,就他现在领口半开,表情玩味,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就让人异常不爽。 “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她语气不佳,但说完好像意识到什么,拿出手机,脸色冷漠地对他说,“不想欠你的,房费多少,一人一半。” “不用给了。” “别不用,一码归一码。” 欧扬帆说了金额,顺手打开微信的个人二维码。 路璐捂了下手机镜头:“收款码。” 他懒散地往门边一靠,并没有切换界面,明显是要让她加好友。 路璐实在拿这人没办法,只好勉为其难先加进通讯录再把钱转过去。 显示转账,确认收款。 路璐点点头,她没有直视欧扬帆的眼睛,只是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语气终于柔和下来:“谢谢啊,欧阳。” 欧扬帆笑了下:“没事。还有,我姓欧,名扬帆,不姓欧阳。” “我当然知道!”其实路璐刚才明显噎了下,仿佛为了掩饰心虚,她抬头瞪欧扬帆一眼,然后挺着胸,昂然从他眼前走过。 他的目光跟随那抹背影移动,直至转弯,听见电梯到楼层再下行的声音。 从酒店出来,路璐心里始终冒着一小团火,既心疼那aa的一千块钱,又对昨晚的事心生不满。 董沛雨就这么把自己一个人丢在了酒店,哪怕再高级的住所,再昂贵的费用,于情于理都是过分的。她原本觉得董沛雨是个不错的男人,金钱更是极大的加分项,但在昨天这件事上她有的不是生气,而是失望。 深水炸弹的酒劲还没彻底过去,她忍着头痛坐上回家的地铁,又浑浑噩噩地下了车,走出站台时,迎面卷来一阵深秋寒风,害她打了个哆嗦。 这时路璐才想起,她只穿了身运动服出门,大衣被她忘在了酒店的房间里。 第6章 第5章 ☆、05谁发明的拍一拍删掉 那件大衣是她为数不多用来撑场面的衣服之一,价格不便宜,虽然她并不想再见到欧扬帆,但还真没有潇洒到可以把一件冬衣直接扔掉的地步。 路璐思前想后,在手机上在写了删,删了写,最后给欧扬帆发去一句简短的话:“我大衣在房间里?” 等了许久,对方一直没回,路璐也懒得再多说,手机锁屏扔包里直接上楼。 她在楼梯口摸索钥匙的时候,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贺芳神情焦急地冲过来:“你怎么才回家!” 路璐觉得她脸色不太好,赶紧进门解释:“我昨天和李桢桢一起喝了点酒,在她家过夜了。” “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贺芳面色苍白,上前抓住路璐的手腕,“你把李桢桢电话给我,以后再有这种情况我联系她。” “我就是忘记了而已。” “快给我,你知道我昨天一晚上没睡吗?我就怕你出事,你不是不知道那些人!” “我这不好好的吗。” 路璐试图安抚贺芳的情绪,但贺芳却一反常态愈发激动:“路璐,以后十二点之前你必须回家!” 路璐不耐烦道:“开什么玩笑,我都二十好几的人了。” “那你现在把李桢桢的号码告诉我。” 她面色苍白,手上越来越用力。 “妈妈……你别这样。” “给我!” 贺芳伸手去抢她的包,路璐一把扯回来生气地叫道:“好,我给你,给你行了吧!”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把李桢桢的号码告诉了贺芳,贺芳往通讯录里打着数字,却怎么也输入不好,因为她的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她默然看向路璐,眼眶里滚出两行眼泪:“妈妈真的很担心你,我很怕……” 路璐当然知道她在怕什么,那些上门追债的人曾逼得母女俩数度搬家,堵门、放狠话、骚扰亲朋好友,让两个失去顶梁柱的女人始终担惊受怕。 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债务转移到她们头上只能自认倒霉。她这些年打工、做模特,拼命挣钱,就是为了尽快还清那家贷款公司的钱,过上太平日子。 生活远比一时的债务更漫长。 好在今年年头她已经攒够钱,摆脱了被私人贷方追债的日子,但她解决不了贺芳长久以来积压的敏感和忧虑。 她的头更痛了,那是一种贯穿身心的,无言的难受。 路璐为贺芳倒了杯温水,坐在她身旁一直看着她慢慢喝下去。 等贺芳情绪缓和了些,路璐走到她跟前低声说:“我有点累,想休息会儿,你一个人可以么?” 贺芳轻柔地拍拍她的后背:“去吧,我没事了。” 路璐回以一个长久的拥抱,转身走进房间关上门。 她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先给李桢桢发消息通个气,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头埋进被子里补觉。 今天上午她应该是没有心力去工作了。 可人越是困倦有时越难入睡,再加上宿醉头疼的折磨。十分钟后她无奈地抓起床头的手机刷起来。 打开时,界面仍停留在和李桢桢的聊天内容上,她按下返回,视线扫到一个陌生头像,id是“欧”后面缀着一个帆船的表情符号。 想起来了,早上刚加过这人好友问他大衣的事,怎么现在还没回音? 路璐好奇地点开他的微信头像,是一幅用线稿画的建筑草图,平平无奇。 再打开朋友圈,拉到底也就二十来条,不是工作上的东西就是一些风景或建筑照。 好无聊啊…… 路璐顺手打开自己的朋友圈看了起来,她发的内容有很多自拍和模特照出图,她举着手机一张张自我欣赏,但同时也有很多不满意的,于是边看边删,七七八八删除了好几条才结束。 她终于有点困了,在被窝里懒懒地翻了个身,指尖无意触碰到了屏幕,手机就这么脆生生地抖了两下。 “啊!”路璐瞬间从床上弹起,困意全消,她居然不小心按到欧扬帆的头像…… “我拍了拍‘欧’的口袋,并塞进一千块” 救命啊!我没有惹任何人!“拍一拍”这个功能到底是哪个弱智想出来的?!能不能举报删掉! 她在心底疯狂骂脏话,手忙脚乱地撤回再切到别的app,连呼吸都变得小声,完全不敢有大动作,她眼看着其他应用,却总在悄悄留意着有没有新消息进来。 下午,路璐确认了贺芳的状态后,按计划返回工作岗位,她今天没有目标,于是回到了第一天跑过的住宅区,摆开架势准备宣传拓客。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她总有点提不起劲,好多悬而未决的事都在拉扯着她的神经。 何朗没有明说是否会考虑他们的房子,董沛雨让她心烦,李桢桢有事瞒着自己,而用来撑场面的大衣还在那个讨人厌的老同学手里,他却迟迟没有回音。 路璐心不在焉地徘徊在住宅区前的街道上,连有人朝她挥手也没注意。 “姑娘!” 她一愣,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走到了上次那家小面馆门口,冲她招手的正是面馆老板。 路璐笑了笑,面馆老板友好地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又回去忙活了。 路璐有点意外,但转念一想,如果和这片街区的商铺老板混熟了绝对利大于弊。 她忽然之间找到了方向,兴奋地开始构筑计划,刚打开备忘录,手机就开始震动。 “董沛雨”三个字映入眼眸,她撇撇嘴,目光看向别处,不接。 半分多钟后震动停止,她在备忘录上继续打字,没想到电话第二个又进来了。 这次她直接按掉。 消停了一会儿,通话换成消息钻进路璐眼皮子底下。 董沛雨发了很长一段文字,堪比小作文,其实富二代不是草包,他们往往很聪明,很识时务,情感上懂察言观色,处事中知道症结所在。 那是一条道歉的内容,态度诚恳,何、董两家相交多年,两人一起出门父母都清楚,不亲自带回何朗他没办法向家里交代。况且他也并非把路璐不管不顾丢在了酒店大堂,而是让门童叫了车还留了地址的,后来他不放心又派家里的司机深夜跑了一趟,可那时路璐已经不在。 她按掉屏幕没有回复董沛雨,但心已经渐渐软下来,脑海中感性的自己擅自为他说起好话,金钱至上的自己则拼命为他开脱。 只因唐晔在昨晚临走前将何朗这个潜在大客户交给了她,如果能开单,最终提成唐晔承诺与她五五分账。 新楼盘位于市中心,开价千万以上,一旦开张,半年不愁吃喝。 手机再次震了一下,她已经下定觉心要回复董沛雨的这条信息,可通知栏跳出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欧扬帆:明晚八点,复诚商场一楼lepetitprince见,给你大衣。 第6章 ☆、06放鸽子 那天欧扬帆睡到临退房时间才走,中途没有回住所,直接带着路璐的大衣去了工作室。 午休时间,他进茶水间泡了杯咖啡,看见杨琦在工位低头拼模型。他桌上热热闹闹全是手办盲盒玩偶一类的东西。 欧扬帆走到他身旁,参观似的把他桌上那些小玩意儿一个个看过来,杨琦停下手里的事讪讪一笑:“老大,现在午休,做自己的事不违规吧。” 他“嗯”了声,似乎并不在意:“咳,没事,你继续。” 杨琦听他声音有点不太对劲,问道:“老大你感冒了?” “没,大概晚上没睡好吧。” “噢噢。” 老板站在身边,杨琦到底有点忐忑,他不由自主地放慢手里的操作,低着头悄悄留意老板动向。 “这个。” 他耳朵一竖,抬眼看到欧扬帆拿起他显示器前的一块亚克力立牌:“这角色很火吗?” “是啊,人气超高的,是不是很好看。” 欧扬帆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一般般吧。” “哪里一般了?性格和身材都很火辣的!哦对了,上次在展览中心的那个coser还原度挺高的!” 欧扬帆突然垂眸看了他一眼,把立牌倒扣在桌上,走了。 杨琦眼看着他进办公室,费解地凑到同事旁小声问:“救命,我说错什么了?” “不知道啊。” 欧扬帆关上办公室的门静静坐在转椅上,人还是有些昏沉沉,以前通宵好像也没这样。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强忍倦意,目光莫名扫向了那件大衣,浅色的,还挺衬她。 欧扬帆打开出手机,想了想,进入微信,然后按了下路璐的 头像,再转进朋友圈。 他一张张翻着她的照片,时而可爱、时而清新,又时而打扮狂野,她仿佛永远是闪亮的、耀眼的…… 人偏偏是感官动物,总会为赏心悦目的事物着迷,所以即使那么多年没见,他依旧会被她的漂亮所吸引,却又不单单是那副皮囊。 第7章 屏幕跳转,进来一个工作电话,他反应了会儿才接起来。 “小欧,方案我看了,基本没什么不妥,下周五到我们这儿来开个会确认一下吧。” “行啊,没问题。” “好,我再把几个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叫上,到时候大家讨论讨论,顺利的话咱们就直接把合同签了。” “那可太好了,我都听刘董安排。” “就这么说定了,具体时间地点我让秘书发你。” “好。” 挂断后他打开电脑里的最终方案又仔细看了一遍,总觉得精神难以集中,他揉了几下眉心,一个想法滞后地从脑子里蹦了出来。 刚才居然忘记和刘董提了,他笑笑,一通电话又打了回去。 六点,路璐抱着衣服进了更衣室,把身上的职业套装全换下来。 这个时候下班在售楼部算是早的,她自我安慰道:反正也没进展,还不如早点下班呢。 她在镜子前照了照,拿出化妆包补了底妆,但还不够满意,手指在口红膏体上擦了下,朝两颊轻轻打了点腮红。 从洗手间出来,门内两三个案场客服正在窃窃私语,转头见她换了衣服出来又忍不住看了几眼。 其中一个客服朝她招招手,路璐睁大眼走过去,她问:“最近你们部门哪位姐妹有新动向啊?” 路璐没听明白:“什么动向?” “刚刚小徐进来,说门口停了辆阿斯顿马丁,好像在等人。” 阿斯顿马丁?!不会吧…… 路璐假意和她们多聊了几句,六点十分一过她就拎着包离开了售楼处。 她快步走到门口张望,果不其然,传闻中的阿斯顿马丁正是董沛雨那辆。 路璐四下张望了几眼,确认周围没有同事看见才敲了敲车窗。 董沛雨看见招手示意她走进去,路璐刚坐进副驾,他就笑道:“穿这么漂亮,难道你猜到我要来?” “有吗?”路璐抿了下饱满的双唇,玩笑道,“明明一直这么漂亮。” 董沛雨哈哈笑起来,眨眼间不知从哪儿变出捧粉玫瑰送了她满怀,花束正中央嵌入了一块蓝绿色,这份特殊的色彩,从视觉到思维通常会对应一个特定品牌,tiffany。 她定睛细看,也确实是t的首饰包装盒。 路璐一愣:“这是干什么?” “赔礼道歉。” 她甜甜笑道:“我没生你气。” “骗人。” 路璐轻声叹了口气:“真的还好。” “那……你晚饭吃了吗?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路璐一直记着晚上的约定,但又不想拒绝董沛雨的邀请,她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无法选出最优选项其实是因为,自己在无形中给一个不确定的人预留了一个空位…… “改天好吗?”路璐临时想了个说辞婉拒,“今天我和妈妈约好了一起吃的。” “行,那我送你吧。” “不用了,很近的,我自己走过去就……” “路璐。”董沛雨打断她,皱了皱眉心,“你真的没生气?” 车里静了下来,不知为何,路璐竟觉得气氛有一刻紧张,董沛雨语气平缓地说:“你知道,我家里条件还算不错,从小到大凡事想要的都能得到,我也从没在意过什么。但是那天晚上我把何朗送回去以后一直在担心你,第二天你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我发现自己做什么都没心思。” 路璐有了微妙的预感,却没想到他头一歪,沉沉地靠在她肩上:“我们的关系,能不能再进一步?” 迄今为止,他们仅限于“饭搭子”“电影搭子”之类的关系,即使有过片刻暧昧的氛围也和朋友无异,但她完全没想到董沛雨会先一步捅破这层窗户纸。 路璐的沉默宛如拒绝,董沛雨抬头看着她,她也转头,毫无保留地与其四目相对:“我们认识到现在好像也就吃饭、逛街、看电影,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仅此而已,你没有尝试过融入我的生活,也不知道我更多的喜好,对不对?” 他哑口无言,眼神中反而带着一丝委屈,路璐转过身,两手一左一右挤了下他的脸颊,露出滑稽又有点可爱的表情。 她说:“董沛雨,如果你想要一个肯定的回答,那就拿出你的本事来追我吧。” 说完,她只从那一大束玫瑰中抽出一支,拎包下车,潇洒地转身离开。 抵达复诚商场时才七点不到,距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先前欧扬帆从会展中心送路璐下车的地点就是这里,离她的住处很近,不过她现在还不能进那家店,她要比约定时间晚几分钟再进去,让对方等待而不是自己提前出现。 和异性见面,适当迟到仿佛能在两人的关系中占领更高的主动权,因为对方必须原地等待,还不能因为几分钟或十几分钟的时间而和你斤斤计较,像某种人际交往上的服从性测试,轻微的虐待反而能提高忠诚度。 路璐悠闲地上了商场三楼,开始靠逛服装店消磨时间,当她准备试穿第二条裙子时,手机在安静密闭的试衣间里响亮地跳出一条消息。 是欧扬帆。 【我今天来不了了,这两天加班,周末再约,抱歉。】 路璐亮闪闪的美甲在屏幕上戳得啪啦啪啦响,又是写了删,删了写,最后只回了一个字。 【哦。】 她像个小丑一样提前了一小时,却被无情地放了鸽子。 第7章 ☆、07世界很小谁也说不准 这两天路璐接到了一通有些意外的电话,是那家面馆老板打来的,说是想让她推荐推荐合适的新房,路璐喜出望外,连忙约他三天后在售楼处见面。 这是路璐迄今为止第一个主动联系过来的客户,有了开头就有希望,她开始一天跑多个点,除了向其 他潜在区域拓客外还专程和附近的商户店铺套套近乎,打通些人脉。 一旦有盼头人就不容易觉得累,那天她忙活到七点多还没来得及吃饭,索性告诉贺芳,说自己加班不回去吃了。 与此同时,她给好久不见的李桢桢打了个电话相约晚饭。 李桢桢恰好结束拍摄,欣然答应,两人定在了一家常去的西式简餐厅见面。 李桢桢和路璐不同,她怀揣着梦想从北方小镇跑到陌生的大城市,没有别的念头,只想做个专业模特,能登t台的那种。 她比路璐小三岁,裸足身高就有178cm,站在人群中能居高临下秒杀一众男人,而且丹凤眼高颧骨,十足一张“超模脸”。 超模怎么能在晚上八点还进食呢?所以李桢桢只象征性地点了一份不加任何酱料的蔬菜沙拉。 她穿着一身运动服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见路璐就惊呼:“你穿成这样好有压力啊,感觉会天天电话骚扰我问我买不买房。” 路璐一讶:“地产销售不都穿西服套装么,显得专业。” 李桢桢摇头:“但是很沉闷噢,好怕以后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手机会自动标记‘房产推销’。” 路璐撇嘴道:“我就爱这么穿,吃你的草吧。” 她虽然知道李桢桢性格直来直去,但内心还是隐隐有种衣品被人指责的不爽,她穿的不是中介那类呆板无趣、质地一般的西装,而是挑选枪驳领收腰版型,正式感更强。 路璐一边聊着,一边有意无意地透过餐厅窗户的反光偷偷观察自己的穿着,表面不在乎,心里其实在意得要命。 她其实非常讨厌被反驳,被质疑。 不过凭李桢桢的钝感力察觉不到这些,她转而开始关心路璐的工作:“怎么样,卖房子的女人,这段时间赚了多少了?” 路璐懒声说:“别提了,根本卖不出去,要不我跳槽吧,你什么时候出名我做你经纪人。” “出名……我也想啊,但我可能做不了多久了。”李桢桢捏着餐叉反复戳刺一片生菜。 “怎么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爸妈都把相亲对象安排到这儿来跟我见面了,说不定哪天就结婚回老家了。” “什么?!”路璐匪夷所思,“为什么不拒绝?他们还能按着你往民政局送吗?” “不不不,没那么严重。”她解释道,“他们给我找了个在这儿工作的同乡。” “你去了?” “我妈都从老家赶过来了……就是你替我去会展中心cosplay的那次,见了一面,后来又吃过顿饭。” 路璐想起后来在咖啡厅外撞见过她,说不定那时就是在等相亲对象。 她几乎要笑出来:“都什么年代了,也太土了,你这身高有没有吓退他?” 李桢桢尴尬地笑了笑:“没有,人家188呢。” 路璐咋舌:“你老家荷兰吗,怎么个个都这么高?” “呵呵,离河南倒是不远。哎呀别说我了,说说你吧,那个阿斯顿马丁和破大众。” 路璐听见“破大众”三个字不禁冷笑了声,嘴上却只说董沛雨的事,她把这两天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转述给李桢桢听。 第8章 李桢桢猫着腰挤在的桌前越靠越近,大长腿几乎要把整个小圆桌包进怀里,她简直满眼崇拜:“厉害啊璐,能让堂堂富二代变成你的舔狗。” “他舔我?”路璐失笑,一脸洞察一切的表情,“没能真正到手的才最有吸引力,我还要考验考验他。” 八点多的店里只剩两个长腿女人,像两个蜘蛛精,探讨着不确定的生活和爱情,餐盘里的减脂餐绝对称不上美味,可健康的东西不美味,美味的东西不健康。 而对于欧扬帆,路璐全程只字未提。 自从他爽约后二人再没有联系,或许他真的很忙,或许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一个临时放自己鸽子的男人,有什么好提的呢? 她以为欧扬帆可能还要过好多天才会再次想起她的大衣,然后半死不活地约她碰面,没想到就在第二天下午的部门例会上,她收到了他打来的语音电话。 名字亮起的瞬间路璐险些把手机甩出去,唐晔眼神飞来,她直接按了挂断,然后静音。 等到会议结束,打开手机,没有未接语音,没有未读消息,欧扬帆居然又沉默不说话了。 要她打回去吗?明明是他的问题,凭什么? 她放好手机,过几分钟又看了看,没消息,半小时后再看一眼,依然没动静。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路璐心头燃起一股无名火,每次和这人相处总让她火大,拖拖拉拉,不清不楚,自己如果去追问又显得急不可耐。 算了,急就急,衣服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去要。 她一通语音拨过去,没想到马上就接通了。 “喂?” 他的声音在手机里听起来很低沉,顺着信号撞进她耳朵里。 “什么事,刚刚在开会。” “大衣不要了?”他的语气有点戏谑。 路璐听得咬牙切齿:“那你还我啊。” “今天晚上,老时间,老地点。” “今天?!” “有事?” “没有,就这么说定了,不许改了!” 挂掉语音,路璐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四点多,她接下去还要维护几个潜在客户,联系地产经纪人,资源对接,外加填报两个系统平台。 总之先把手头的事完成,管他几点,反正这次不可能早到! 路璐手机电脑两头忙,又是电话又是做表格,抽空还背了会儿说辞好应对之后的介绍。一通忙下来眼看就过了七点半,她补了妆,不打算换衣服,直接下班前往约定的地点。 复诚一楼的甜品店,lepetitprince,也许是店主钟爱那个纯真美好的童话故事,墙上最显眼的位置挂有一副手绘油画——小王子和他矜傲虚荣的玫瑰。 进商场时已过了八点一刻,店招近在眼前,她悠闲地提上包带径直走进去,在沿街靠窗的座位看到了欧扬帆。 今天他没有穿西装,身上是衬衣加夹克外套,品味还算马马虎虎。 路璐走过去,清了清嗓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 “衣服。”她伸手讨还,没有多余的话。 欧扬帆把脚边的纸袋挪到她跟前,袋子里放着那件大衣,领口冒出细细的衣架,外面还套了层防尘袋。 路璐有点意外,没想到他还挺讲究,居然把衣服送去干洗了。 “谢谢。”她不冷不热地道了谢,掂了掂袋子一副马上要走的模样。 “回去了?”他问。 路璐听出他声音确实有点低哑,之前可能并不是隔着电话的缘故。 “你感冒了?” 食指指节在鼻尖摩挲了两下,他嗯一声:“快好了,不会传给你的。” “谁知道。”路璐嫌弃地把座位往后拉了段距离。 欧扬帆很无奈,那晚空调打得不高,被子则全贡献给了路璐,他只穿衬衫睡了一整夜沙发,结果第二天就“倒下”了。印象中已经很多年没头疼脑热过了,谁叫自己碰上了让他感冒的事和让他感冒的人。 他喝了口柠檬水说:“你不点点什么?” 她拧着眉毛说:“大晚上让一位女士吃甜品吗?” 他笑笑,偏着头看向她:“那你说,想大晚上去咖啡厅喝到睡不着,还是大晚上去吃宵夜胖上加胖?” 他知道,恐怕自己选任何一家店见面都不会称她的意。 路璐朝他翻了个白眼,为什么这人说的每一句都那么不中听。 她起身迅速拿上包和纸袋:“好了,我要回家了。” 欧扬帆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吧。” “我就住附近,不劳您大驾了。” 话说得生硬疏远,但欧扬帆还是“不要脸”地坚持了一下:“谈不上麻烦,大晚上的,送一位女士回去很正常。” 太贱了吧这人! “随便你。”路璐扭头走人,欧扬帆跟在后面一起出了商场。 道路依旧川流不息,上班族照常行色匆匆,广场上是人挤人的美食夜市,热闹至极,她穿过摊位去往路口,他加快步伐紧跟其后。穿梭、驻足、前行,人群的浪潮无序推挤着,肩头偶尔碰撞,又迅速分开。 走过两个红绿灯,她慢慢停下脚步,用手顺了一下随风而动的短 发。路璐指指身后的高档住宅区说:“我到了,谢谢。” 阔气的门头之后,是一座欧式雕塑喷泉,奔腾的水流声令她的声音柔软又缥缈。 欧扬帆说:“那我走了,下回再联系。” 路璐笑起来:“没有下回了。” 欧扬帆看着她,也笑:“我们不是偶遇过三次了?世界很小,谁也说不准。” 路璐不屑地哼了一声:“拜拜了,老同学。” 她挥挥手,挎包一下甩到屁股后头,傲然走向住宅区,喷泉水池里,几束灯光色彩炫目,仿佛都是为她而照耀的聚光灯,舞台之下,另有目光追逐。 第8章 ☆、08神仙客户 路璐开始认真思考李桢桢和她见面时说的话。 “沉闷”“有压力”“天天电话骚扰”。 正装可以给人心理上的专业信赖,但也有很强的拘谨感和压迫感,尤其是黑色。 她坐在敞开的柜门前发愣,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一个身影。 是因为衣着的关系吗,之前他一直穿的西装,在交谈和相处时会有一层顾虑和隔阂,但是昨天晚上……他们间的状态似乎更放松、更随意,当然,他也更惹人厌烦。 路璐抿了抿唇,起身把那套职业装收好,放进了衣柜。 她今天比约客的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到,让她意外的是,她一脚刚踏进案场就看到面店老板已经带着妻子在沙盘前溜达了。 路璐上前笑脸相迎:“吴先生,您来的好早。” “没有没有,刚到,我这人就喜欢提前一点。”他边笑边微微前倾着点头,一旁他的妻子也冲路璐友好地微笑。 夫妇二人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淳朴,衣着淳朴、态度淳朴,明明她才是服务方,但是他们对自己格外平等客气。路璐称呼面店老板“吴先生”,但被以听着不习惯为由改为“老吴”,可这么叫她不舒服,而且让唐晔听见了也不好,最后折中一下改称“吴老板”。 半个月前那张宣传单再次出现,上面结了一圈凝固发黄的油渍,有点恶心。 “姑娘,单子上这个价的房还有不?我们想看看。” 路璐汗颜,宣传单页写的价格当然是房产商的千层套路之一,硕大的价位之后跟的是一个眼屎大小的“起”字。客户问起来就说是一房一价,这套已经售出或者根本就是最差的楼层和位置,告虚假宣传都没用。 路璐只好搬出其他几套不错的来介绍,但明显感觉他们似乎兴趣不大。 于是,她当即开门见山:“房子毕竟是大件,陪伴自己的时间也最长,吴老板你们有什么疑问都可以和我说的。” 夫妻俩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价位还是高了点。” “嗯,说实话我也考虑到这点了,那你们的心理预期呢?” “就单子上的价格,最多了。” 单页上的总价几乎只有均价的五折,目前这个楼盘走的是高端型,推荐给何朗那种富二代没什么问题,但是做小本生意的恐怕吃不下来。 她不想放弃第一单成交的机会,却又想不到合适的解决方案,三个人同时沉默了。 她面带微笑,脸部肌肉都有些僵硬,就在即将冷场之际,她脑中终于闪过一丝灵光。 “你们稍等一下,想想还有什么需求,位置、户型、得房率都可以,我这里还有一个项目很适合你们,特别适合!等我!” 她说完快步走进办公室,第一次恨这该死的售楼处面积造这么大,秦始皇登基都走不了那么多路。 她冲到自己桌前猛地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几张金奕地产另一个楼盘的宣传页。 等回到销售中心,唐晔居然也在,不知在和两人聊什么,见路璐回来,她目光一闪,低头抚平衣角的褶皱走过来,小声说:“怎么把客户晾在这儿?我让客服泡茶准备了点心和小礼品。” 第9章 “我去拿资料了。” “不知道提前准备好吗?还有,董沛雨在外边,找你的吧?” 路璐语塞,他怎么老喜欢找到公司来…… 不等她解释,唐晔半真半假地说:“你要是有本事,就让他再买一套。”说完朝路璐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路璐在她背后耸肩,继续回去服务吴老板。 她把单子双手递到两人眼前:“我们的汇璟华苑可以说百分百符合二位的要求。” 汇璟已经是金奕的清盘项目,她先前一直在背手头主推盘的说辞,汇璟只了解个框架,太详细的她实在说不了,但把优势尽可能地放大了。 吴老板笑道:“巧了,刚刚你的领导也和我们提了,说有好些优惠。” 领导?难道趁着刚刚的间隙唐晔也介绍了?路璐心里沉了一下,但没有多想。 两人被清盘的折扣优惠吸引了,路璐跟进说,可以带他们去看看,周边配套和环境经过几年沉淀已经成熟,虽然不在市中心位置,但是紧邻地铁线出行方便。 老板娘点头道:“主要是孩子刚上高中,最好能有个独立的学习环境,我们还想着把孩子的爷爷奶奶从老家接过来住。” “这样的话起码需要三房,这个楼盘中小户型居多,一百多平的当然也有。” “不用那么大,最好是两套,都在一个小区,现在不是流行说一碗汤的距离嘛。” 两套! 路璐眼睛一亮,心里仿佛已经提前开起了香槟,她按捺下兴奋说道:“那二位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们实地看一看,有个更直观的了解,耳听不如眼见。现在折扣力度非常大,因为快收尾了,好的楼层户型只有少量,那边的商务办公区也已经建起来了,再下去很可能会被抢完的。” 路璐舌灿莲花,一通饥饿营销。 她看得出,这对夫妻都是老实人,不太了解行情,如今自媒体和网络如此发达,行业规则几乎公开透明,许多客户对卖房的套路比销售自己还熟悉,而他们主要在听路璐介绍,没有提出什么刁钻的问题或者难伺候的要求。 碰到这样的神仙客户,烧香拜佛也难请来。 她当机立断和他们定好了下次的约访时间,欢欣鼓舞将二人送出了销售中心。 门口,董沛雨靠在车旁玩着手机,看见她和客户一起出来,并没有别的表示,只冲她眯眼笑了笑。 路璐把人送到路口才折返,董沛雨问她:“下班了吗?一起吃晚饭?” “你换车了?”路璐早就注意到了他的车,不是阿斯顿马丁,而是一辆普通的丰田。 “嗯,怕太招摇了给你添麻烦。” 路璐笑了下,他倒是贴心,但路璐巴不得全世界都能看见她上豪车,毕竟这社会总是金钱至上的。 董沛雨从头到脚打量她一圈,说道:“你换风格了,比之前好多了。” 路璐一讶:“真这么觉得?” “真的。” “哪方面的好看?” “什么叫哪方面的好看?” 路璐想了下:“给你几个纬度,更专业、更高冷、更有亲和力,三选一。” “嗯……更有亲和力吧,不过你穿什么都漂亮,只不过之前职业装稍稍逊色那么一点点。” 她笑起来,不轻不重在他手臂上推了下:“少恭维,我要听真话。” 董沛雨重重点了两下头:“就是真话,确实好看。” 路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心里有些小得意,看来这次改进确有成效。 她看了看时间,对董沛雨说:“我还有点事要忙,走不开,你到处转转吧,六点半来找我?” “好吧。” “乖。” 路璐伸手在他头上拍了拍,董沛雨一把握住她手腕,掌心暖热。路璐轻轻甩开,伸出食指朝他眼前点了两下以示警告,临走前,她丰盈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明媚动人的笑容,像打了他一巴掌又给颗糖,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路璐回头踏进大门,销售部同事冲挥手招呼道:“刚刚唐姐叫大家进去开个短会,快点哈。” “噢,来了。” 她拿上本子和笔走进会议室,唐晔指指空位,嘴里继续会议内容。 “周五下午两点,所有人留出时间去总部806参加会议。” 有人提出疑问:“什么会?怎么需要全员?” “公司的决定,是新盘和……”她垂眼看了看记录,“和致阁建筑设计公司的合作会,应该是刘董熟人,大家上点心。” 第9章 ☆、09李桢桢的相亲对象 这两天路璐忙得连轴转,拓客、约客、练说辞、维护同行、联系宣讲打广告等等等等,每天睁眼就是干活,还要不断和何朗保持联系,了解动向。 周五那天,要不是同事提了一嘴,她差点就忘了下午的会议。 她匆匆停下手头的工作,一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 她所在的位置离李桢桢的出租屋很近,小模特的活儿都很零碎,没有固定时间,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路璐给她打了个电话。 “桢桢,你在家么?在的话收留我吃个午饭呗?” 李桢桢似乎在那头愣了下,沉默了会儿才回答她:“我在工作呢,不在家。” “这样啊,那下次找你,你忙吧。” 路璐挂掉电话,有点没了方向,她边走边在手机上搜寻附近干净点的小餐馆解决午饭,脚步下意识地就晃进了李桢桢租住的小区。 路璐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有了目标,刚准备离开,一抬头,堪称惊人一幕! 她连忙窜到绿化带后面躲起来,眼见李桢桢和一个陌生男人从她住的那栋楼里并肩走出来,男人手上提着个垃圾袋。 不是吧……才刚认识就已经同居了? 大大咧咧的李桢桢最近有了烦恼,是关于俗套的相亲与婚恋。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母胎单身,由于个子太高的缘故,即使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也没能谈上恋爱,仅有的一两次心动暗恋也因此无疾而终。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站在身旁有如参天大树的女生。 而且她平时的穿衣风格都是休闲运动风,活像个体育生。她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身高长相恐怕这辈子都和可爱的裙装无缘了。 但她远在老家的父母急得要命,安排了好几次相亲都被李桢桢拒绝,李妈妈认为二十四五岁是女人婚育的黄金年龄,必须把握最好的年华,分秒必争。所以这次,她特意从老家赶过来,亲眼看着她加上男方好友,送她走进见面的餐厅才放心离开。 李桢桢对彭南的第一印象是,有点楞,还有点土…… 她在圈子里待久了,身边又有路璐这样的朋友,自然觉得老家来的男人有点土气,跟不上大城市的感觉,哪怕他和自己一样,从大学开始就已经留在这儿生活工作了。 现在,她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在小沙发上,茫然看着彭南在厨房里走来走去。 她狠狠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悔得肠子都青。 这通电话怎么会打错人啊! 喝酒误事真的不假,但她居然把最不该叫的人叫到了身边。 事情的起因是她跟了比较久的广告项目终于收工,昨晚和几个固定的模特、摄影师和摄影助理一起去ktv庆祝,结果喝大了,她硬要逞能不让他们送,自己跌跌撞撞走到马路牙子,终于撑不住,一边吐一边给路璐打电话。 李桢桢手机通讯录里根本没写彭南的本名,而是不走心地备注了两个字——老乡。 “老”和“路”都在l栏,她原本要打给路璐,结果头晕眼花竟一按按到了老乡…… 李桢桢只记得彭南把自己安全送到了家,之后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直到今早十点多醒来,头痛欲裂,打开手机发现彭南九点不到就给她发消息说自己在门口,给她带了点东西。 李桢桢心想,都过这么久了,他肯定回去了,于是又安安心心躺了会儿。等她再次醒来已经快中午了,她扶着墙去拿外卖,门一推才惊讶地发现,这人居然傻愣愣地在门外干等了两个多小时。 彭南从墙根那儿站起来,腿有点麻,跺了两下后把手里捧着的一个玻璃饭盒递给她。 李桢桢问:“什么东西?” “醒酒汤。” “噢,谢谢, 你……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算上这趟,她和彭南总共就见了三次面,半生不熟。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相亲对象相处,因为是老家的熟人介绍,所以只好对他客客气气的,生怕他一个不痛快回头告上一状,反而会让父母为难。 彭南进门后李桢桢才想起家里没有男士拖鞋。 她说:“穿鞋进来吧。” 他摇摇头,毫不犹豫地脱了鞋直接踩地上,南方十二月湿漉漉的冬天,李桢桢都替他觉得冷。 家里乱糟糟的,李桢桢没有收拾过,彭南好像并不在意,只问她厨房在哪儿,她指了指,没多久玻璃饭盒里的醒酒汤倒进了碗里,热腾腾端到她眼前。 第10章 他像监督一样坐在她对面只等她喝下去,李桢桢抿了口,想起老妈以前给老爸烧的解酒汤差不多也是这个味儿,是老家那里特有的做法,加了点蜂蜜,甜津津的。 她一口气喝完,痛快地“哈”出一声感叹,又立马捂嘴顿住。 她忘了彭南就在跟前! 李桢桢惊恐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彭南也看着她,冲她咧嘴笑了笑。 除了正经工作的时候,李桢桢从没被男人这么盯过,他的眼神亮亮的,细看之下五官有棱有角,还算不错…… 李桢桢的脸上不由热得发烫,她一下站起来,晃悠着两条细长的手臂说:“你有事的话去忙吧,反正我没事,好得很。” “噢,那我走了。” 她一愣,这回答得太干脆了吧。 彭南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拿起他的饭盒子就走,李桢桢象征性地送他到门外,见他提起自己鞋柜旁那一大袋垃圾打算带下去,连忙上前抢道:“别客气,我自己来!” 结果他根本没有撒手的意思,两人各拉一边,袋子两头吃力,“哗啦”一声对半裂得稀碎,肚子里的内容撒了一地毫无保留。 李桢桢彻底脱力,醒酒汤还没发挥功效她就受不了了。 从昨晚到现在,简直是一团糟,几乎每一步都出乎她的预料。 她痛恨自己酒量差、爱逞能、粗枝大叶、鲁莽冲动。 她蹲在地上又站起来,满眼金星。 “没事。” 彭南蹲下来,安慰似的又说了一遍,“没事的。” 他一个人将满地垃圾收拾干净,里面包括了她吃剩下的沙拉、破了洞的袜子以及生理期用下的卫生巾…… 李桢桢一路沉默地带着他去倒垃圾。 两人并肩而行,彭南似乎刻意放慢了脚步好让她跟上,这种情况极少出现在李桢桢的生活里,通常她才是等别人的那个。 她悄悄瞥了彭南一眼,个子确实很高,说是说188,但目测得有190出头。 身高是男人最爱撒的谎,所有数据都只能列为“官方说法”,比如一米七的非要拔高个五六厘米,甚至更多,恨不得再把脚底磨出几层茧子,头发抓得高耸入云,而一旦过了190cm,又要拼命往矮了报。 她真不知道老妈是如何神通广大找到这样一个稀有的大高个的。 不过也好,反正她不愿意相亲,让对方主动拒绝更好,往后就不会有老乡介绍过来了。 她把彭南送到小区门口,机械地微笑、挥手和他告别。 彭南一手拿着饭盒,另一只手也抬起来挥了挥,随后绕到脑后抓了两下,犹犹豫豫着没有走。 李桢桢疑惑地看着他,彭南移开目光,声音有点低,像是在喃喃自语。 “下次……什么时候再见?” 第10章 ☆、10怎么又又又是你 人的好奇心有时远胜于猫。 越往小区门口走,遮挡物就越少,路璐看不清李桢桢相亲对象的长相,于是打开手机相机把变焦调到最大拍了张照。 她心里也有点小忐忑,觉得自己太八卦,简直像个狗仔,但手上还是毫不犹豫地将照片放大再放大。图算不上清晰,只能看个大概,不过照轮廓来看长得应该还行,主要是个子和身材与李桢桢实在登对。 两人在小区门口不知道说了什么,都低着头没看对方,路璐既不能出去又听不见对话,干等到两人各自离开才走,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合作会两点开始,两点之前所有人都要到位,她连午饭都没吃。 路璐去便利店买了盒饭应付过去,一路小跑前往总部大楼。 八楼电梯厅外,唐晔已经拿起手机要打电话催她,“叮”一声,电梯门开,路璐正巧转换好状态昂首而出。 唐晔回头看见她,脸顿时拉了下来:“怎么这么晚?” 路璐一脸抱歉:“实在没办法,有个客户拉着我问了好久。” 唐晔看看她,没说什么,当先走向会议室。 下午的会议其实有两场,一点开始是设计方和公司的方案讨论会,高层拍板后才进行销售部和其他相关部门参与的合作会。 路璐跟在唐晔身后,已经能听见会议室内双方商谈的声音。 进门后,她微微弯下腰从门口快速走到后排,目光不可避免地扫到了最前方设计公司的人。 一座千万人口的城市里频繁遇见同一个人的概率有多大? 她之前在网上看过一个不知真假的无聊统计:地球上有82亿人,197个国家,5万多个已知岛屿,而两个人相遇的概率是2920万分之一。 他那天说:“世界很小,谁也说不准。” 也许他早就知道,并且打好了算盘,偏就在这儿等着她。 致阁设计……她居然忘了招聘会上就是在这家公司的展位前碰到他的。 路璐默然坐在最后,欧扬帆连眼神都没往她身上瞥一眼,即便她是半路迟到才进来的。 是没注意还是存心的? 他依然是一身西装,正和开发部、工程部经理确认需求和各个环节,身旁的人对着电脑快速敲打键盘,他目不转睛地看向会议大屏,手里只握着一支笔,偶尔记录几次。 他根本不是hr,甚至不是个普通员工。 路璐的直觉失灵了…… 她用手梳理了两下短发,像要理清自己的思绪,却是徒劳无功一团乱麻。空调风口正对着她,吹得心里忽冷 忽热。 欧扬帆的笔尖时不时点着纸页,一下一下,确认完流程后,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双方立即开始了合作会。 致阁的人先开场,说了些大概的合作框架,似乎是要销售部出人提供些客户需求方面的建议。 路璐一句没听进去,别过头,看总部大楼窗外的忙碌繁华,这些事和她一个小员工有什么关系。 话说到一半那人被打断了,欧扬帆和她耳语几句,很快接过内容继续说。 “简而言之,我们非常需要一位熟悉客户心理、客户需求,最好是一线销售担任合作顾问。” 人事和销售部的都愣了一下,这是什么路数?乙方问甲方要人? 欧扬帆扫视一圈,郑重说道:“销售是和客户接触最密切的人,最清楚他们的要求,我先前给刘董的方案就提到,想把视觉感受和生活功能兼顾,既要卖楼又得抓人眼球,有个懂客户又懂楼盘的人可以随时提供建议,我想应该会事半功倍。” 人事经理转过弯来,既然提到了刘董也就明白了,她问销售部:“唐主管,你们有合适的人选吗?” 欧扬帆主动朝唐晔点了点头,开诚布公地说:“我这边没什么太高的要求,销冠之类的当然不考虑,耽误挣钱的话刘董恐怕会对我有意见。不知道唐主管手下有没有懂点设计或美术的。” 路口又是一个红灯,眼看就要跳到黄色,再转绿灯,她在心里倒数着秒数。 3,2,1 “倒是有一个。”唐晔迟疑了一下,缓缓看向后排,稍稍抬高了声音叫道,“路璐。” 信号灯闪烁着,她后知后觉地看过来,不偏不倚撞进欧扬帆的视线里。 他正看向自己,平稳、笃定、似笑非笑。 会议在这个决定生效后彻底结束,关于“顾问”的事都由致阁的另一个人和唐晔沟通,合作协议乙方提前备好,签得极其痛快。 唐晔也觉得疑惑,不清楚路璐是否可以胜任,整个过程仓促随意到多少有点荒唐,而欧扬帆早就离开会议室不知所踪了。 路璐冲进洗手间洗了把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对着镜子补妆扑粉,却越拍越窝火,拍得细粉在面前乱飞,钻进鼻子狠狠打了个喷嚏。 难不成他在骂我? 今天的事没有人询问她的想法,哪怕金奕是甲方,她区区一个销售也没有丝毫自主权。 她有种不受尊重、不被当回事的愤怒,不单单对公司,更是对欧扬帆这个人。凭什么都是他在掌控局面?凭什么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耍的团团转? 路璐气不过,拿出手机打开了和他的对话界面,自从取回大衣后两人再没发过消息,她的手在屏幕上来回踟蹰,但写什么都不满意,说什么都不称心。 不如不说了! 路璐点开他个人页,直接拉黑删除。 她把手机丢进包里,阴沉着脸走出总部大楼。 停车场出口外,一辆黑色大众靠边停着,穿西装的人俯身检查保险杠侧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刮掉了一大块漆。 他弯腰摸了下被蹭的地方,身后突然响起高跟鞋清脆的声音,和一句恶狠狠的咒骂:“呵,活该!” 欧扬帆笑起来,回头说:“不会是你干的吧?” 路璐不屑道:“我不像有的人,那么无聊。” 他明知故问:“谁惹到你了?” 路璐走上前指着他质问:“你是不是故意的?和我有仇吗,非要跑我们公司来还让我做什么狗屁顾问?!” 第11章 “路小姐。”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垂眸看她,“你好像没有那么大魅力,可以推动两个公司的合作项目。” “你!” 路璐一肚子的火,眼神瞟到那辆破大众,一气之下侧身朝掉漆的保险杠上狠狠补了一脚。 “喂,你干嘛!” 欧扬帆没料到她会这么过激,一把拽住她手腕往身前带了把,担心她一个不痛快把公司的车给砸了。 路璐一吓,使劲甩开他,冷笑道:“欧扬帆,你厉害,这次算我认栽。”说完她挎上包扭头就走,脚下突然一个趔趄。 刚才皮鞋踹在车身上反而把自己踢疼了,丢了面子又气不过,她咬牙强忍着,硬是挺起腰杆越走越远。 身后欧扬帆追上来问她:“脚没事吧,要不我捎你一程?” “滚蛋!” “好好好,我滚。”欧扬帆淡定地停步站在原地,“那你后天记得来上班。” 这一句更似火上浇油,路璐恨不得一鞋跟扔他头上,她回头挑衅道:“我要是不去呢。” 欧扬帆车门一关已经做上驾驶座,他慢慢开到她身旁,拿起手边一份文件伸出车窗晃了晃:“白纸黑字,你刚签的。” 这份协议在她眼中同卖身契无异,路璐瞪眼看着那几张纸薄薄的纸抬手就抢,他像早有预料,一把将东西收回车里,痞里痞气地吹了声口哨。 欧扬帆透过车窗看着她气呼呼的脸,又问一遍:“真不用我带你一段?” “滚!!!” 路璐提起包作势要砸过来,他轻笑一声,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第11章 ☆、11顾问的职责 金奕地产和欧扬帆还算有点渊源,主要是他父亲过去在生意场上得到过刘总的一点帮衬,这个人情就一直记到现在,正巧碰上金奕新楼盘的机会,就把儿子推过去给人打一回下手。 如果不是这层原因,欧扬帆恐怕不太会接下这项合作,不挣几个钱不说,他成立工作室以来一直做的是建筑方面的项目,样板房以及售楼中心的设计纯属头一次。 所以需要一个顾问并非临时起意,既然接了他势必会全力以赴。 路璐也许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插曲。 欧父说,金奕的老刘不喜欢一本正经谈生意,偏爱边吃边聊,于是才有了他请刘董在江景酒店的饭局,也有了后来散场时遇见烂醉的路璐,和一系列状况外的事情。 他们之间就像连锁反应 ,一环接一环,没有人刻意为之但总是纠缠不休。 欧扬帆无所谓,但路璐越想越不爽,因为双方协议,顾问每周有两天需要base在致阁,除去公司发的底薪,致阁居然大方地另外承担了一笔所谓的“顾问费”,价格开到了六千。 她当然爱钱,但这钱是欧扬帆出的,让她拿在手里也觉得难受,本质上他们没什么恩怨,但欧扬帆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针对自己,去了那里指不定被他如何使唤,派够这六千块的用场。 隔天,路璐怀着烦躁的心情走进了致阁工作室。 办公点在一处功能重构过的老厂房里,她依着号码找到大门,不料门外已经有人在等她了。 “路璐?”一个眼熟的年轻女性激动地迎面走来,“真的是你啊!” 路璐稍一回忆就立刻把脸和事对上了,眼前就是招聘会那天的hr,难怪当时那么积极主动,看来欧扬帆这老板挺不好惹,惨惨惨。 路璐笑着和她握了下手:“你还记得我?” “那当然,人事人事,就是记人用人的本事。不过真没想到你这次是来做顾问的,看样子你和我们公司缘分不浅,兜了一圈还是进来了。” 路璐脸上粲然一笑,心里巴不得断了这孽缘。 她转念一想,索性就来整顿职场得了,由她专门替员工争取利益对付资本家。 hr小周没有直接带她去找欧扬帆,而是领着她走了一圈,认识了一下工作室的同事。 进入致阁内部,路璐有些意外,大挑高顶,宽敞明亮的空间和自然采光,桌椅和柜子用了暖调棕褐色,整体偏复古风。办公区域则是开放式的,明朗开阔,没有任何封闭感,还有适量的绿植等自然元素。会议室除了传统形式,另有一间小面积的,既有桌椅也有沙发茶几,贴近生活布置,氛围松弛。 路璐不知不觉沉浸其中,她摸了摸只涂着清漆的木质工作台,随口说道:“真漂亮,办公室也是你们自己设计的?” “对,老板自己画的草图,跟初创团队一起完成的。” “这么高配,有必要么。” 路璐语气有几分讥诮,小周却说:“有啊,搞设计的嘛,就是要互相碰撞灵感、沟通交流,我们老板说在优越的环境里工作有助于激发创造力和自信心,而且客户在这里谈项目也更舒心。” “就他歪理多。”路璐嘟哝一句。 小周把她带到一块空的办公区域,面积比较小,只有三五个位子,但挨着一个小型露台,视野很好。 小周说:“这间目前还没人,就等着我招呢,你先在这儿办公吧,隔壁就是老板的办公室,你们要讨论什么也方便。” 路璐撇撇嘴:“没别的地方了?” 小周说:“外面都是设计师的工作区域,他们话可多了,怕吵到你。” “我不怕吵。” 小周面露难色:“老板之前交代过让安排这间的,说你工作应该比较忙,外面可能会影响你。” 路璐不想为难小职员,况且这里环境确实不错,她爽快地拍了拍靠近露台的一个座位说:“行吧,那我就坐这儿了。” “好嘞,需要办公用品或者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们行政,我先去忙啦。” 小周说完笑眯眯地挥手离开,顺便关上了办公室的玻璃门。 她转个弯走到主办公区,椅子瞬间像一辆辆车四面八方向她驶来,大家问东问西,万分好奇:“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新招的?” “哪儿找来的啊!” 小周食指在嘴唇上按了下:“嘘,别激动,甲方的顾问,从金奕请过来的。” 几个设计师胳膊肘互相捅了两下,笑着起哄:“美女诶,你去认识认识。” “你怎么不去!” “我害羞嘛。” “你们不上我可上了啊。” 小周突然拍拍桌子,睁大眼朝门口努了努嘴,椅子们“嗖”地四散而逃,各归各位。 欧扬帆带着杨琦回到工作室,他把车钥匙往杨琦手里一扔,穿过工作区往里走,小周上前说道:“老板,金奕的顾问已经在隔壁咯。” “知道了。” 他并没有去找路璐,而是风风火火回了自己的地盘。 欧扬帆忙于优化落地节点、审施工手册、确认异地项目,左边的办公室里,路璐练说辞、盘客户、录系统,忙得脚不沾地。 在售楼处,不开单、不卖房不代表百分百赚不到钱,路璐空隙之余还在尝试向中介洗客户然后拿返佣的办法。 现在房地产和建筑业都不景气,市场一片红海,有人离开,也有人不断往里扑,人来人往都是围城,兴许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只要愿意付出,总会有回报。 窗外的艳阳一点一点挪到桌上,路璐伸了个懒腰,身旁小小的露台能清晰看见楼下的街景。工作室周围没有商业区步伐忙碌的白领和精英氛围,反而多了一些悠闲的气息。露台上,一张长形桌,周围几把藤编风格的椅子,看着还挺惬意。 她推门走上露台,刚想放眼欣赏欣赏风景却一眼看到了隔壁的欧扬帆。 两间办公室的露台紧挨着,看上去只一墙之隔,他手里的咖啡喝到一半,看见她也在,转身冲她招了下手:“你在啊,过来一下。” 路璐皱眉:“干嘛?” 他说:“工作上的,有事请教。” 路璐“切”一声,扭头绕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场所整洁清爽,唯独桌面略显凌乱地堆放了些图纸资料,路璐看到一旁的大沙发,问也没问就自己坐了上去,翻开笔记本电脑一脸公事公办:“欧总想问什么,请讲。” “把微信给我加回来。” 路璐瞪着他,欧扬帆微挑着眉:“不加上怎么工作?” “工作内容可以发邮件。” “我的原则是高效,麻烦顾问配合一下我司规定。”说完他恬不知耻地笑了下,“看手机。” 路璐打开手机,欧扬帆已经通过她的号码发来了好友申请,验证消息是:拿钱办事。 路璐瞬间上火,恨不得冲过去掐他脖子,但自己在别人地盘,主打一个身不由己。 申请通过,欧扬帆放下杯子,看了眼桌上的记事本:“御水涟湾的详细介绍发我。” 路璐惊讶于他切换状态的速度,于是跟着他的节奏调出楼盘信息打包发过去,等的时候,欧扬帆看了眼手机,突然冷不丁问了句:“班里的同学会你一次都没参加过?” 第12章 路璐按鼠标的手停了下,然后继续:“没去过。” “为什么?” “毕业那么久了,圈子不同,环境不同,还指望聊到一块儿吗?” “你还挺现实。” 路璐瞥他一眼:“东西发你了啊。” 欧扬帆接收文件解压打开,两眼盯着显示器,嘴上继续那个话题:“聊不到一块儿所以连群也退了?” 路璐不由沉了口气,嫌弃地说道:“不然呢?叽叽喳喳,烦都烦死了。” “客户调研也给我一份。” 路璐找出团队的客户定位文件一并发送。 欧扬帆又说:“月底他们想聚一聚,你去吗?” “不去。” 他沉默了一下,不知是在思考工作的事还是她斩钉截铁的回绝,片刻之后才说:“嗯,控规图,打印一份。” “我电脑还没连打印机。” “我来吧。” 路璐把控规图发给他,以为他要自己打,不料一道阴影突然从侧面压过来,欧扬帆凑到路璐身旁轻推了下她手背,自然而然地拿过鼠标开始操作设置,神情专注。 14英寸的屏幕前,两人几乎紧紧挨着,甚至能听见呼吸的声音,他的指尖有力地敲在键盘上,侧面看着干净利落,身板挺拔。 路璐心头一紧,指甲轻轻抠住了沙发边缘。 连接,确认,打印机缓缓吐出一张测试页,在机器运转工作的声音里,欧扬帆转头问她:“我陪你,你去不去?” 第12章 ☆、12险境 “陪”这个字,多少有点暧昧不清。 他们本就是同学,哪来谁陪谁的说法,工作上也仅仅是合作关系,要他陪才去吗?倒显得要他给自己撑腰似的。 路璐没有给他任何答复,欧扬帆问她明天来不来,她说明天不行,有带看。后天呢,也不行,只有大后天才有空。 她这几天除了日常工作外,大部分精力都扑在面馆吴老板夫妇身上,除了不间断地维护,有时间还会去面馆光顾生意,就差亲自送礼上门求着他们买了。 第二天她就带两人去看了汇璟华苑的房子,折扣也好,地段也好,吴老板都很能接受。路璐看得出,他们确实对汇璟华苑的房子比较满意,而且不像有些客户为了杀价而各种藏着掖着,夫妻俩很实在。 将心比心,路璐不想欺负老实人,更不想坑勤勤恳恳努力生活的人,所以她把能拿到的折扣都算了进去,多半是十拿九稳。 没想到,当天下班刚进家门她就接到吴老板电话,正式约好下周签单,她兴奋地跳到床上左右打滚,蒙着被子好一顿尖叫。 两套房,提成足够她吃半年,还能还一些银行贷款! 所以大后天下午,路璐进致阁的时候春光满面,走路带风。小周恰好碰上她进门,看她的打扮不由睁大了眼,米色大衣搭短款的格子半裙,脚下一双麂皮靴,显得活泼靓丽,加上她身材又好,穿出来异常吸睛。 小周笑道:“碰上什么好事了?” 路璐神秘兮兮地说:“我,挣到钱啦!” “啊?” 她冲小周wink一眼,转身走入办公室。 刚取下围巾,欧扬帆就走进来,手里拿着车钥匙。 “走了,今天去御水涟湾看现场。” “今天?现在?” “对。” 路璐气不打一出来:“你不会提前和我说么?那个楼开车过去都要一小时。” 欧扬帆有点莫名:“我开车啊,不是你开。” “我一点准备都没。” “准备什么?”欧扬帆笑着打量他一眼,“准备多穿件衣服?” “要你管!” 路璐的想法被他轻易点破,立马刺猬似的开始反击,她就是因为今天在室内办公才只穿了短裙和一件薄薄的打底。 欧扬帆把钥匙揣回口袋里,指挥道:“你先去停车场等我,我拿份材料就来……” 话还没说完,路璐就已经出去了。 路璐站在那辆大众旁,心情不爽。就算不是hr,但也只是个建筑工作室的小老板,顶多算个个体户,成天开个破车,穿得人五人六,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扭头瞥了眼车子,发现之前车身上被剐蹭的部位好像不见了,凑近一看,保险杠上填补的表面特别粗糙,还有点色差。 居然是用网上买的补漆笔补的色…… 真抠。 路璐鄙夷了一下。 车灯闪烁,欧扬帆迎面走来,她叉腰等着,他今天穿了身休闲装,肩膀宽平,线条明朗,以路璐的经验目测,身高算不上出众,大概182、183的样子,但不得不承认,他的衣品其实还不错。 车子发动,车内音乐同时响起,放的是娱乐类的广播节目,节奏轻松愉快。 这是路璐第二次坐他的车,车里很干净,还有股淡淡的木质香氛味。 欧扬帆把控着方向盘,看着前路,路璐只看得到他的侧脸,从美术角度来说,比例标准,尤其是鼻子,挺拔但不突兀。 欧扬帆单手调整了下内后视镜,路璐慌忙收回视线…… 御水涟湾位于城郊,去年政府颁布了科创区建设政策,周边逐渐培养起一批实验室、研发机构和高新技术企业,吸引大量人才入驻,金奕闻风而动,抢先拿下核心地块开始盖楼。 两人抱着笔记本电脑像民工似的走入钢筋水泥搭建起来的高楼,路璐给欧扬帆搭手进行大致的现场勘测,又去到周围一些规划中的商业和科创区看了看。 整个区域面积非常大,一圈下来天也快黑了,欧扬帆在附近找了家米粉店解决晚饭,打算吃完再回去。 小店孤零零开在街对面,五六张桌子坐了两个食客,踏进店面,地上有些黏鞋,墙面因为油烟而微微发黄剥落。 路璐屁股刚粘上凳子就坐立不宁,她没心思点单,小声和欧扬帆说:“我们换一家吧。” “你不是饿了吗?” “不想吃这个,感觉脏兮兮的……” 欧扬帆抽了双筷子用纸巾擦了下递给她:“周围好像也没别的店,凑合一下。” “我不要。” 他语气懒散地说:“你要是能在附近找到满意的我就跟你去。” “你说的啊!” 路璐来劲儿了,拎上小包就去外面找别的店。 她迈开大步非要找出个像样的吃饭地方,可只走了三五分钟就后悔了。 周围地广人稀,偶尔才有一两辆车开过,楼房也好商场也好都是些在建项目,时不时有钢筋脚手架碰撞的响声。 她有些害怕,但现在回去说不定会被欧扬帆冷嘲热讽,想想就没面子,路璐硬着头皮继续沿路走。 天彻底暗下来,再往前像是村里的小路,连正经路灯都没有,这下她彻底不敢走了。冷风扑面,路璐裹紧大衣打了个寒颤,当即转身折返。 身后传来引擎的声音,她回头看了眼,两辆轻型摩托从黑黢黢的小路开出来,车上的人一来一去聊着天。 摩托车经过她身旁时忽然减速了,两人男人回头看着她问道:“去哪儿啊,我们带你一程?” 路璐没搭腔,继续往前走。 “这里没公交,腿要走断喽。” 两人嬉笑几声,目光一直粘在她身上,令人非常不适,路璐觉出不对劲不由加快了步伐。 “说真的,带带你,这里交通不方便。”摩托紧紧跟在她旁边,一人说完伸手拉了下她的衣袖。 路璐像触电一般猛地后退几步,她掏出手机给欧扬帆打电话并威胁他们:“我男朋友就在前面,你们再敢乱来!” “人在哪儿?没看到啊。”“我们好心送送你嘛。” 她整个人紧绷起来,心脏狂跳不止。两人对视一眼从车上跳下来把她围住,路璐见事态不妙赶紧绕开,但这两个人一左一右拦住了去路。 路璐急中生智,抓起包链奋力一挥,皮包尖角撞到其中一人的额头,趁对方趔趄,她狠狠将其推倒,抬起鞋跟 就要对他重要部位下死手。 这时,另一人从背后一把扯住她头发往后拽。 “救……” 嘴瞬间被捂住,倒地的人快速起身抓住她胳膊,两人合力把她向小路旁的草丛里拖。 路璐拼命挣扎,但根本敌不过两个男人的力气,挣脱不了,无法出声。 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突然“砰”一声巨响,一辆摩托被踹翻在地,两人同时看过去,昏暗的光线里冲过来一个人影。 “欧扬帆!” 路璐甩头脱离钳制,身后的人又伸手往她脸上按,她张嘴胡乱一口咬下去。与此同时欧扬帆飞起一脚一击踢向他胸口,那人翻滚两下摔入路旁沟渠里,欧扬帆回头,气势汹汹地挥拳打向另一个。 对方挨了一拳后躬身扑撞他,他眼疾手快闪身躲过,双手朝那人背后猛推,对方整个人脸朝地重重栽倒。 欧扬帆呼吸急促,上前扯着领子将男人翻过来一拳拳抡上去,动作狠厉。 第13章 打到两人彻底躺倒不动弹了,他拉起惊魂未定的路璐往回走,路过另一辆摩托的时候欧扬帆又上前补了一脚,车被踹倒在路面上,外壳碎了一地。 回到车内,路璐两腿发软,几乎蜷缩在座椅上,她牙齿打着颤呆呆地看向出风口。 欧扬帆把空调温度打高,又从后排拿上出门前准备的毛衣盖在她腿上。 车子发动,一路飞驰回市中心,途中两人都默不作声,她看着路灯一盏一盏地从眼前闪过,鼻子酸涩却哭不出来。 回到家,路璐洗了个澡,本来饿得前胸贴后背,但现在已经毫无胃口,她躺在床上,像个婴儿一样蜷成一团。 她逼迫自己快点睡着来忘记噩梦般的场景,但越是这样越难以入睡,恐惧始终挥之不散。 辗转反侧,直到凌晨两点也没能睡着。 她拿起床头的手机刷了会儿,从这个app换到那个app……毫无睡意。 最后,路璐盯着屏幕发了会儿愣,鬼使神差地打开微信给欧扬帆发了条消息。 “你睡了吗?” “还没。” 他居然秒回。 “干什么呢,这么晚还不睡……” 一个电话不由分说打了进来,果然是他。 “我在审图纸。” 她有点鼻塞,闷闷地说道:“怎么都你自己来的?不会带团队,你就只能干到死。” 欧扬帆“嗤”地笑出来。 “干嘛,我说的是实话啊。”她不满道。 “我知道,现在不是缺人吗。”他说着又忍不住笑了两声,氛围轻松了点。 “明天还要上班,你爬得起来?” “我是老板,还用考勤吗?” 路璐翻了个白眼:“呵,资本家,搞特殊还理直气壮。” 两个人漫无边际地聊着,并且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晚上那件令人心惊的事。 路璐窝在被子里,暖洋洋的,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不快不慢,清晰有力,她心底恍惚生出一种踏实感,悄悄在全身蔓延,她逐渐有了困意,回应的语速也慢了下来。 路璐闭着眼睛,说:“我下周三过来。” “好,我让他们先做个初稿。” 电话里两三秒没有动静。 欧扬帆问:“你睡着了?” “没……” “困了就睡。” 又过了两三秒,她“嗯”一句,低声说:“欧阳,谢谢你。” “知道了,睡吧。” 关于姓氏,他已经懒得纠正,反正她就是这样,明明知道还故意不改,总有种距不肯承认错误的倔。 挂断电话,欧扬帆还很清醒,夜幕中几点星光在最高处闪烁,亮晶晶的,他抬头凝望着,确定了这段时间与她重逢后,心底的某个念头。 第13章 ☆、13甲方请客吃蛋糕 路璐提前半小时急匆匆赶去售楼中心,但迎接她的是个噩耗。 她被抢单了。 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上司唐晔。 这无疑是当头一棒,结结实实把她砸晕了。 她去问安保,问客服,发现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天唐晔提前截胡,在吴老板夫妇抵达门口的第一时间就领去了别的办公室。 为什么唐晔会知道今天是签单的日子? 其实是之前路璐把吴老板留在售楼中心,自己进办公室拿汇璟华苑宣传单的时候,她就瞄准时机,在这短暂的空隙里和吴老板交换了联系方式。 唐晔只消稍稍一接触就能知道吴老板是个老实人,才可以以“领导”身份自居,取得信任,顶替路璐签下两套购房合同。更可恶的是,她以好楼层为由额外多赚取了他们五万元…… 路璐当面质问她,但得到的只有唐晔冠冕堂皇的回复。 单已经签了,她无法改变事实。 而令她更加大跌眼镜的是,隔天,唐晔凭那两单压了对手一头,正式升职为区域销售经理,被指派去了杭州,而据她所知,唐晔的丈夫就在杭州工作,两人异地多年,一直在寻求机会留在同一个城市。 提成到手,夫妻团聚,幸福美满,留路璐一个人气得火冒三丈,原地跳脚。 有的人即使已经站在高处,但依然用着肮脏的操作,无耻地往上爬,唐晔的精致利己狠狠给她上了一课。 要达目的,做事必须狠,心肠必须硬。 但现在,一夜回到解放前,路璐万念俱灰。 她垂头丧气地给李桢桢打电话,问她晚上有没有空,想去找她说会儿话。 晚上,李桢桢开门时吓了一大跳,路璐脸上两行醒目的泪痕从眼睛一直挂到下巴,妆都哭花了。 “桢桢!”她像熊一样扑上去抱住李桢桢,哀嚎起来,“我被抢单了,钱没了!几万块,没了!” “什么什么?你进来说。” 她把路璐拖进房间,像滩烂泥糊在了沙发上。 李桢桢给她倒了杯水,又把纸巾递给她,问道:“怎么了啊?” 路璐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经过告诉她,李桢桢听到一半就气得锤桌子:“抢单?这和抢劫有什么区别!” “就是抢劫,抢完就跑,人现在已经在杭州和老公卿卿我我了,我算什么?!”路璐愤恨地抓起沙发上的玩偶猛掐脖子。 “那你现在怎么办啊?” “我也不知道……” 李桢桢叹了口气,转念想到路璐家里的情况,试探性地问了句:“我手头还有点富余,要不……” “不用。”路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瞬间换了副面孔,摆手故作轻松地笑起来,“我还没到吃不上饭的地步。” 李桢桢听了也不再提钱的事,她心里有数,哪怕路璐真的穷到吃不上饭也不会开口借钱,就像当初遇到她那个同学。 路璐起来擦擦脸,索性去卫生间把妆全卸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后悔转行做销售的决定。 长得漂亮,不是就该靠脸吃饭吗?可她的所受的教育和自尊心总在作祟。 放不下姿态,拉不下脸。 以前同行劝她可以做做女主播,但她一不擅长唱歌跳舞,二不会打游戏耍嘴皮子,更不愿意擦边卖肉用身体讨好别人,于是只能做模特。 正经的模特是个美好的背景板,重点永远在别的地方,一套衣服、一件产品,她努力呈现就够了。 回想那时候,其实也没过去多久,至少银行催收时是能还上的,现在只能拿底薪,再用微薄的积蓄填补一下了。 不对! 她突然想起来,还有致阁!她的另一份顾问工资,这样算的话加一起快小一万了…… 意外的峰回路转,路璐几乎要落泪,她第二次对欧扬帆这个人肃然起敬、感激涕零,头一回救命,第二回救急,菩萨也不过如此了。 妆卸到一半,她拿起洗手台上的手机订了个蛋糕周三送到工作室。 她给不了太多谢礼,只能请“菩萨”吃个甜品表示一下,外加履行协议内容,好好打工。 路璐从洗手间出来,李桢桢一时没看明白,她卸个妆反倒神清气爽了,根本不像刚才要死要活的样子。 路璐坐回沙发,眯眼看着她,像个刑讯官:“问你件事。” 李桢桢纳闷。 “上礼拜你骗我对吧,我到你家楼下才打电话问你在不在家的,你说不在,结果转眼就让我撞见你和一个大高个一起下楼。”路璐往后一靠,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的话题紧急转弯拐到自己身上,李桢桢懵了:“你看到了?!” “看得清清楚楚。” 李桢桢摊手:“就那个相亲对象嘛。” “那为什么会在你家?你们不会……” “没有!”她解释了当时的情况,头摇得像拨浪鼓,“相信我,什么都没发生!” “那你对他什么感觉?” 一个简单的问题把李桢桢难倒了,她没谈过恋爱,无从形容男女之间该有什么感觉,想见他吗?想,也不想。想靠近吗?说不清。 她心底总有一处堪比军事基地的设防领域,彭南的闯入总是让她警铃大作,方寸大乱,会莫名地慌张、想逃避。 路璐看她反应笑而不语,难以形容才最棘手,恐怕李桢桢这次在劫难逃。 但母胎solo女碰上纯情傻楞男,是足以僵死在原地的,路璐暗想:如果找到合适的机会,不如推他们一把。 手机铃声不适时地响起,听上去有点尖锐,一看是妈妈贺芳打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缩紧了一下,接听以后,果然母女连心碰上事了。 李桢桢看她脸上没了表情,什么也没问只关切地把她送出大门。 这时候没办法心疼钱,路璐打车回去,小餐桌上的花因为没有换水显得无精打采。贺芳听见她上楼的脚步声,已经等候在门口,忧心忡忡地把手机屏幕对准到她眼前。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里面赫然出现了一张对准自家大门拍下的照片,拍照人手上还举着一份通知函,短信的文字内容果不其然是来要债的。 第14章 可她已经把欠那家金融公司的钱还完了,现在怎么又变本加厉又多出一份钱来? 她既愤怒又委屈,怒于这群人的无耻恶劣,委屈的是母女二人这些年始终都在替人背债。 而那个人恰恰是她亲爸。 男人远比女人脆弱,小小的感冒发烧都能叫唤个不停,更何况没了房子、车子,背一屁股债呢。投资失败后,他什么反抗都没做就从高楼一跃而下结束了生命,甚至嫌家里三层的独栋别墅跳不死人,特意在周末跑去附近的商务楼实施计划,把加班的小白领吓个半死。 路璐心里有恨,她觉得爸爸太自私,自己解脱了,却把烂摊子都甩在妻女身上,贺芳跟了他以后几乎没上过班,五十岁再进入职场简直痴人说梦。她呢,彼时刚刚怀着对未来的憧憬进入大学生活,却猝然被拖进了巨额债务的漩涡。 可矛盾的是,他又实实在在尽了一个父亲的责任,把亲情和一切昂贵绚丽的生活不求回报地给予她…… 路璐用自己手机给那个催债的号码发去消息,言辞激烈地告诉他们,如果要来,带上工作证、借款合同,并警告他们不允许骚扰她的母亲,否则有任何后果由借贷公司自行承担,她也会追责到底。 发完短信她又开始安慰妈妈,让她不用担心,有什么事立刻给自己打电话,她一直陪伴贺芳,直到她睡下才放心一些。 手机上已经有几条客户的消息和公司同事关于主管人选的八卦。 她看着列表框上的一排红点感到疲倦,地球时刻不停地公转自转,地上的人也一样,要么围着别人转要么为了自己转,一时半会儿也闲不下来。 她打开电脑,登录微信,准备把今天没处理完的事一一收尾。 而那串醒目的红点里,欧扬帆的头像横在当中,看时间已经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又有什么指示了? 鼠标点开,内容竟有些意外,她盯着屏幕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欧扬帆发来的并非工作消息,而是两张地产人的梗图,既好笑又真实。 她啪啦啪啦在键盘上敲下回复:“还有空看这个啊?今天打算几点睡?” 图标跳动,几乎又是秒回。 “躺下了。” 她看看时间,十一点不到。 “这么早?” “明天早上甲方爸爸要过来。” “签了新项目?” “金奕的顾问。” 路璐看着这行回答,吹了吹脸颊旁的碎发,笑着回了两个字。 “神经。” 次日,蛋糕准时送达,她从送货员手里艰难地拎进大门,转身就打开盒子给工作室所有人一个惊喜。 大家闹哄哄起来吃甲方的蛋糕,欧扬帆听见声音也开门出来,路璐冲他眯眼一笑,拿起餐刀分出了一大块。 “什么好事?”欧扬帆问。 杨琦抢先回答:“盲猜过生日,对不对?” 路璐摇头,小周在一旁说:“她生日在九月份噢,已经过了。” 她露出甜甜的笑容说:“哎呀,没什么好事,就是嘴馋想吃了。” 她把最大块的蛋糕送进办公室,欧扬帆本想打开落地门去露台上吃,但看她穿得单薄就打消了念头,拖过茶几,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 纸餐盘边缘印着蛋糕店的店名:lepetitprince。 欧扬帆笑道:“你不是不吃甜品吗?” 路璐微扬着下巴:“谁和你说我不吃的,我只是晚上不吃。” “你分一点过去,太多了。”他把蛋糕往路璐面前推了推。 她没拒绝,歪着头拿附带的小勺子在三分一处一点点划拉。 欧扬帆看着她,室外的光线从侧面照过来,路璐半低着头,面庞丰盈精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短发发梢微微向外翘起,弧度刚好。 指甲又换了新的颜色,车厘子红,说不上鲜艳,但也绝不低调。 “好了。”她把分好的蛋糕推回他面前。 切的时候指尖碰到了奶油,她放到唇上抿了一下。 见欧扬帆没动,路璐看看他,指了指蛋糕:“吃啊,我又不会下毒。” 欧扬帆笑笑不说话,低头舀起一勺子放进嘴里,丝丝微甜在口中沁开。 路璐自己也不客气地吃起来,咬着蛋糕的同时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支笔和几页纸,逐行看过去,偶尔再划两下。 欧扬帆瞥了眼,a4纸上密密麻麻都是楼盘说辞,表面是被反复 摩挲翻看的痕迹,但四角尖尖,干净规整,连中间对折的痕迹也在正中位置不偏不斜。 她总是有点矫情的小洁癖。 欧扬帆看着她背说辞,随口问道:“为什么要做地产销售?” 她想也没想:“能挣钱。” “很难。” 如他所言,现今的地产行业处于下行状态,人人都说行情差,难赚钱,但金奕作为高度集约化后的一员,几乎是金字塔尖的地产企业之一,所以对普通人来说依然是块肥肉,只要政策稍一利好,仍有人奋不顾身往里跳。路璐有时想,她要命的冒险精神或许也是来自父亲在这方面的遗传。 “我管不了那么多。”路璐语气平淡。 欧扬帆却不经意地问了句:“你很缺钱?” 话刚落地,她像条件反射一般立马阴阳怪气地反问:“怎么可能!你看我像缺钱的人吗?” 欧扬帆淡淡笑了下:“嗯……不像。” 路璐抿了抿双唇,有点心虚,便扯开话题问了长久萦绕在她心里的问题:“你之前是真知道我在金奕还是碰巧?” 他轻描淡写地说:“碰巧。” 确实碰巧,那天他并没有刻意想看她工作牌的。 “要是唐晔当时推过来的人不是我呢?”她追着问。 欧扬帆笑了下,没有看她:“那我也有办法把你要过来。” 路璐一向伶牙俐齿,这时却不知道怎么接口,匆匆瞄了他两眼想看他是怎样一副表情,谁知道欧扬帆忽然把目光转过来,抽走她握着的笔。 “说辞不是靠背的。”他说,“是靠讲解的,品牌、区位、沙盘,分解后一块块看,把每段的重点记住就行,用自己的话术去讲。” 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声,数条横线,几个大括号,把内容拆分归类。 路璐思绪渐渐分散,中学的记忆大多都模糊了,但此刻有几个画面又好像清晰起来,聚焦成一个相似的场景与视线重叠起来。 她盯着笔尖出神,上高中的时候班里将近四十个人,她自认为是极受欢迎的那类,但还是会和一些同学在整整三年里说不上多少话。 欧扬帆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她甚至不记得他那时是什么样子…… 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打断了两人,她看了眼接起来,一句句回应着。 “嗯,上班呢。” “你也知道了?” 她起身慢慢走向露台,门没有完全关死,透过缝隙可以听见她在外打电话的声音,语气惊讶:“徒步?我没听错吧?” 路璐望着天,略显无奈,但不知道对方后来说了什么,她似乎开始有了点兴致。 路璐微微耸肩,手臂搭在露台栏杆上,身姿呈现出优美的s型,发尾在阳光下晕出温暖的色调。 她时不时笑几声,似乎聊得挺投机,电话最后,路璐唇角一翘,划出道漂亮的弧:“行呀,那我安排好告诉你,嗯,拜拜。” 按掉电话,她对着手机屏幕捋了捋头发,步伐轻快地转身回办公室。 这时欧扬帆已经坐回电脑前,茶几上只剩吃完后丢下的纸餐盘和勺子。 “你……这就算好啦?”路璐指着桌上的一片狼藉看向欧扬帆。 他两眼盯着制图软件,淡然说道:“嗯,你收拾一下,谢谢。” 路璐懒得计较,还是照办了。 她抽了几张纸巾,故意“哐哐哐”动静很大地把桌面擦干净,然后挽起袖子走去洗手间。 点鼠标的声音停了,欧扬帆看了眼门口,一直转动着手里那支笔。 刚才路璐接起电话的时候,对面的声音隐约从听筒里冒了出来,虽然听不清内容,但很明显,是个男人想邀约她外出。 第14章 ☆、14她的谎言 傍晚忽然下起一阵小雨,滴滴答答打在玻璃后的地面上,他一抬眼,发现隔壁露台还透着灯光。 欧扬帆整理了一下,走到那间办公室外敲了敲门。 “还没下班?” “嗯,快了。” 他走近两步:“外面下雨了,我送你?” “好啊。” 路璐没有推辞,在备忘录上写了几笔后关机收拾东西。 她其实带了伞,但既然有人愿意自告奋勇,她也完全乐意接受。 二十多分钟的车程,路璐时不时接打电话,依然在忙着卖她那些房子。 她已经迅速从被抢单的阴影中满血复活,没空悲春伤秋,怨天尤人,生活还要继续,大把的钱还等着她去赚。 第15章 路上,欧扬帆觉着自己插不上话,也就不说了,全程握着方向盘闷头开车。 红灯、绿灯,闪烁而过,雨水打湿玻璃,雨刮器规律地一来一回抹成细碎浅淡的水痕。 她终于挂断电话,很小声地叹了口气。 “对了。”路璐划着手机对他说,“这周我不过来了,请个假。” “哦,去徒步?” 她猛地转头:“欧扬帆,你偷听我打电话?!” “门没锁,我是光明正大地听。” “好吧。”路璐无所谓道,“听见就听见,反正我就是出去玩儿的。” 他没有多言,转向灯哒哒哒跳出富有节奏的声音,车子转了个弯后慢慢停稳。 路璐还想说什么,欧扬帆直接朝窗外扬扬下巴:“到了。” 车停在之前送过她的小区门口,白色喷泉仍在工作,水花四溅,听上去如同一场倾盆大雨。 路璐简短道别,解开安全带后立即推门而出。脚刚着地,人却被肩上突如其来的一股阻力拽住。她低头一看,安全带居然卡进了包链的环扣里。 她反身坐回去,没想到位置卡得很刁钻,奋力解了半天也没能解开。 “我看看。” 欧扬帆转身靠近,两手在她身前调整着安全带和环扣间的角度。 车里很静,只有空调往外喷吐热气,路璐偏着脑袋看向窗外。 距离太近了…… 近到可以感觉他手里的动作、身上的温度以及衣服上淡而清爽的肥皂味。 欧扬帆用力扯了下包链,路璐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伸手把空调出风口给关了,脸被吹得直发烫,她的指甲轻轻划拉车门,不耐 烦地问:“好了没有?” 他没说话,越过她把安全带抽出一截,链条晃了几下后终于彻底解开。 欧扬帆靠回驾驶座,路璐拿起后座上的雨伞,刚要开口道谢,他不冷不热地来了句:“不用谢了,早点回去吧。” 路璐看了他一眼,撑伞直接下车,湿冷的空气让她下意识收紧了围巾。 她边走边把凉嗖嗖的指尖搭在脸颊上,不干嘛,只是用来降降温。 欧扬帆坐在车上,视线还是随她一步步进入雨中。 她打的长柄伞,透明的底色上印着花纹,五彩斑斓,就像教堂的玻璃彩绘,精致、绚丽,这么一把漂亮的伞似乎专为下雨天而准备,百分百符合她的喜好。 转向灯再次亮起,欧扬帆掉头把车停在马路斜对面。他进便利店买了瓶水,想起晚饭没吃又懒得自己弄,就顺带加了盒饭。 他把东西扔进车里,关门前,习惯性地回头看了眼路况。 结果好巧不巧,那几片惹眼的“玻璃彩绘”突然闯进余光。 他眯起眼将视线聚焦。 路璐躲在伞下,迈着小碎步走向紧邻的路口,欧扬帆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又刻意在两人间拉开足够的距离。 玻璃窗花忽然旋转起来,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转动手中的伞柄,万花筒、车后灯,水洼倒映着城市霓虹,镜面般,被她一脚踏碎。 在沿街招牌的照耀下,路璐转头进入一个老旧小区,里头视线很差,她却轻车熟路地用门禁卡打开了侧门。 冷风呼呼地吹,欧扬帆停步,风雨往他身上盖下了一层薄薄的水珠,门内的小路似乎还回荡着她鞋跟踩过的声音。 回到家,贺芳准备好晚饭一直在等她,路璐吃完陪她看了会儿电视就躲进房间,对着一柜子的衣服发呆。 徒步啊…… 她没什么正儿八经的户外套装,而且现在紧急下单也来不及了。 她开始翻箱倒柜找合适的衣服,既要适合徒步需求,又要搭配得好看。她一边埋头在柜子里“挖掘”,一边给李桢桢拨电话。 李桢桢很快接起来,路璐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周五去不去徒步?董沛雨约我的,他说还能带两个朋友,人多热闹点。” “马丁?你们出去谈情说爱干嘛拉上我,不是当电灯泡吗……” “别乱说,我和他还没确认关系呢。” “那我算什么?助攻?” “是我助攻你好吗,你把彭南叫上,看两个人合不合适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去旅行一次。” 李桢桢倒吸一口凉气:“你疯啦,我和他才认识几天!” “感情无关时长,只凭吸引力,我问你,你对他有没有感觉?” “怎么说,我和他……就是……”李桢桢支支吾吾给不出确切的答案。 “答不上来?那正好,我帮你们找答案,就这么说定了哈。” “不是,我……” 路璐直接挂了电话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其实是她算盘打得响亮,帮李桢桢明确心意只是次要,主要是她和董沛雨还不能发生什么,关键时刻必须拉李桢桢出来做挡箭牌。 感情上任何操之过急的举动,都是自降身价。 她在镜子前比对挑选,终于找出一套满意的装扮,各个角度照了好久才去洗澡。 一通捯饬,一不小心就十一点多了,她撕掉面膜纸正准备睡觉,手机震了一下进来条消息。 路璐滚到床头抓起来看了眼,是欧扬帆。 他这人很古怪,总喜欢偶尔、没来由地发几条无关工作,甚至无关任何事的信息,路璐看着他的头像,心里有点没底。 他到底什么意思呢……是想靠近,还是无所谓,或者压根就没其他想法?有时让她莫名地慌乱猜疑,却从来没有下一步动作。 想起刚才车上的事,她耳根又有点泛红。 路璐点开欧扬帆发来的内容,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镜头侧对着车窗拍下的,雨散落在窗户上,每一滴水珠都折射出城市绚烂的灯光,大大小小,宛如宇宙星辰。 她不懂摄影,只觉得还挺好看的,角度、光线都恰如其分。路璐放大画面细看倒映里的色彩,而模糊的背景也被一并放大。 流光溢彩之后是虚化的某个地点,像被蒸汽覆盖的玻璃,那片玻璃恰好是她现在租住的小区。 女人都有第六感,而此刻的第六感让路璐心头猛地堵了一下。 第15章 ☆、15徒步 男与女,在恋爱观上有着截然不同的理念。只要不是自己讨厌的类型,女方但凡使出点手段,真心相付抑或死缠烂打,男人总是会接受的,好像不谈白不谈,反正自己也不吃亏的心态。 董沛雨就是这样,以他的条件,生扑的女生不在少数,他还有挑挑拣拣选择一番的余地。有些故作矜持的,花点钱和小心思也就拿下了,但久而久之他也会觉得没劲。 路璐是他少数几个“主动出击”的女孩儿之一,除了外貌,接触几次后他发现路璐身上有种能量,知道自己想去哪儿,要做什么,她爱钱,但好像又不限于此,总之日子过得和自己很不一样。 周五下午她和李桢桢、彭南先汇合,董沛雨开车来接他们。 这次当然不是阿斯顿马丁,而是辆新款的奔驰越野,后排足够宽敞。李桢桢和彭南先上车,几个人各自介绍了一下,特意把副驾空出来留给路璐。 她最后上去,没想到车后排还坐了个陌生人,她惊讶道:“怎么还有个外国人呢?” 董沛雨回头介绍:“我表弟伊安,还在上大学,我舅妈是德国人。” “混血呀,难怪。”她朝后排挥挥手,“小帅哥你好!” 伊安点点头,扒着驾驶座椅问董沛雨:“女朋友?” “你猜。” 伊安意味深长地笑了下:“阿姨同意么?” “管她呢。”董沛雨皱了皱眉。 路璐从包里拿出唇膏往嘴上抹,她没有插话,偷偷瞟一眼内后视镜,觉出点微妙。 车子发动,伊安的方向转到隔了一个座的李桢桢身上,几次绕过彭南和她搭话,路璐抱着看戏的心态,时不时透过中间那面小镜子看向三人。 彭南看着个子高 压迫感强,但气场竟然意外地弱,多少显得有点无助,中途伊安想加李桢桢微信,彭南抢先掏出手机冷不丁说了句:“你加我。” 路璐差点笑出来,李桢桢却浑然不觉,只是出于友好地把那小老外加进了通讯录里。 这次选的是近郊山岭两天一晚徒步露营,营地可以租用帐篷,所以除了各自的衣服和生活必备品,食物、锅碗瓢盆一类的东西全部打包装车由董沛雨和伊安准备。 路璐第一次体验这种形式的运动,新奇感占据了上峰,山不高走起来却有点陡峭,攀上一个高坡时,大跨度让抬腿变得十分艰难。 路璐踮踮脚给自己一个助力,但没想到下一秒她就差点歪进草丛里。 董沛雨紧张地回头,继而朝她伸出手:“我拉你上来。” 他示意路璐牵住自己,这意图太明显,可能也是他挑选徒步的用意所在,他的手心向上,就这样摆在自己眼前,不动也不收回。 第16章 路璐总该给他个面子,于是自然地回握住,董沛雨用力拉了把,她顺利爬上去,想松开手时却被他紧紧包在了掌心。 路璐半垂着头,一声不吭,山上气温偏低,他的手好像也没比自己暖和多少。 背后突然一声低呼,李桢桢被彭南托住腰一把带上了坡,李桢桢满脸通红,他的行动永远先于语言。 伊安用两只灰绿色玻璃珠般的眼睛看向李桢桢,也伸手求助,结果彭南挺身一挡,豪爽地把他也拉上坡。 小老外一脸不乐意,路璐还想看他们怎么斗,董沛雨就牵起她自顾自往前,脚下的枯叶声音清脆,他们穿过一段山路后视野平坦开阔。 山间微光,空气凌冽,董沛雨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渐渐握紧,进而蛮横地拉着她恣意奔跑,有种不顾一切的架势。路璐彻底放松下来,一切烦恼忧虑似乎在此刻烟消云散,她得以短暂自由。 身后远远传来掉队三个人的声音,路璐“噌”地抽回左手朝他们远远挥了挥。 临近傍晚,他们从山顶折返前往露营地,天色渐沉,风也大了起来。 路璐大部分行李都被董沛雨背在身上了,衣服则由她自己拿着,下山的路不好走,李桢桢为了自己的模特梦坚持健身,但路璐仗着自己吃不胖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工作忙起来就更少锻炼了,爬了小半天她不禁有点腿软。 连续下行的阶梯在半山腰收窄了一段,她藏在裤管里的腿都快发抖了,还甩着小背包她假装游刃有余地和董沛雨开玩笑。道旁几丛枯枝横出,包带不慎挂了一下,路璐没拿稳,小包被枝叶的韧性弹到地上又顺着坡度滚了下去。 “完了,我的包!” 她去“抢救”时为时已晚,包身已经落到视线看不见的地方,只有一截背带挂在半当中,后面就是山崖。 董沛雨跳下台阶一步跨入草丛里,路璐拽住他说:“不行,太危险了,下面都是陡坡。” “里面有什么?” “外套。” 董沛雨“嗯”一声:“我去给你拿,晚上很冷。” 说完他立马踩着树叶石子反身往下爬,周围天光更暗了,董沛雨用脚尖踩着土石边缘往下挪。 路璐的心始终揪着,眼看他往背包的位置行径。突然崖边一阵响动,董沛雨猛地下滑了一段,她尖叫起来:“别过去了,衣服我不要了!” “我没事!” 董沛雨抓着横斜的树干一点点往挂着包的地方走,又是哗啦一声,其他三个人也紧张起来,伊安忍不住叫道:“哥,上来吧,我把我的衣服给她。” “别吵。” 那只背包像一面旌旗在董沛雨的眼前招展,似乎非要拿到才肯罢休,他热血上涌,脚踩着山体突出的边缘跨步,路璐急得一把抢过伊安手里的登山杖,大喊:“董沛雨!你给我上来!” “知道了,马上!” 他的声音略显艰难,左手正努力去够近在眼前的小包,不料脚下土石骤然松动,他再次往下坠,路璐倒吸一口凉气,董沛雨稳了稳身体,右手抓住灌木中的枝丫向旁一探终于碰到了包带,他用手指勾住,重重往上一甩。 路璐惊恐中接住他抛过来的背包,急切地放下登山杖,彭南趴在台阶边缘也朝他伸手,几人合力把他拽了上来。 一落地,路璐由焦急转为生气,大声埋怨道:“你不要命啦?!为了这点东西爬下去,万一出事怎么办!” 董沛雨丝毫不在意,甩甩头发上的枯叶和尘土笑起来:“我这不是没事么。” “有事还来得及吗?受不了。” 路璐抱着他捞上来的小背包,气呼呼地往前走,董沛雨屁颠屁颠跟在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她原本放松的心情也随着刚才的惊心动魄彻底消散了。 理智告诉她,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或许可以就此牢牢抓住董沛雨,以胜利者的姿态让一个男人为她俯首称臣,她是个贪心的人,既奔着钱去,又对爱情心存侥幸,可现在,面对董沛雨的铤而走险,她并不觉得有多么感动和快乐。 第16章 ☆、16山顶信号不佳 露营地除了帐篷还有烧烤架等物品租借,董沛宇和伊安一早就把食材全放进了箱子,一路拉过来。 东西当然不会是他们亲自准备的,可能是家里的保姆,也可能是预先在餐馆定下的,总之不会是两位少爷。 吃饭的时候,路璐一直在悄悄观察彭南和李桢桢。 很难得,居然有相亲认识的男人并非奇葩甚至还能配得上她,他有种难能可贵的性情,不是李桢桢所谓的土,而是质朴和真实。 乍一看也许是个粗人,但吃饭时会细心地给每一个人添满水或饮料,随时收拾掉可能戳人的竹签,大部分体力活也全由他包揽下来。 李桢桢或许还没意识到,她已经接受了他的体贴与保护,她的内心远比迟钝的脑子先靠向了他。 饭后,半山腰的风也变得凌冽起来,路璐拉着李桢桢躲进帐篷里,两个女人得以独处,她们疲倦地半躺在这个小小空间里聊天,像个安全的秘密基地。 路 璐单刀直入:“诶,你对彭南到底什么想法?” “嗯……还、还行吧。” 李桢桢挠挠头避开了她询问的目光,倒是有点昭然若揭了。 路璐还想细问,李桢桢的手机忽然噔噔噔跳进来好几条消息,打开一看居然是伊安。 她满脸疑惑,嘟哝道:“这人干嘛。” 路璐问:“谁啊?” “马丁表弟。” 路璐不屑地哼笑:“人就在外面还给你发消息?真是个小绿茶,别上他的当。” “唉,他干嘛老盯着我,我欣赏不来外国人的。” 李桢桢说的是实话,有时工作上合作的男模特会有国外或混血的,她的“中国胃”不适应这些异域长相的男人。 路璐笑起来:“你能被一个小老外一见钟情,说明你符合超模审美,有高级感。” “得了吧,我小时候一直觉得自己丑得要命,你是美女体会不到的,富二代就好你这口。” 路璐不由沉默。 好她这口?不好说。 她自诩敏锐却时常看不透董沛雨到底喜欢她什么,因为她无法确切感知。 女人是很奇怪的,当她向内求时,往往强大而自洽,可一旦向外求,总有无限的纠结与矛盾。 别人夸她漂亮,她却不希望仅仅因为漂亮才被喜欢,别人夸她聪明,她又觉得是否是一句不走心的敷衍或迎合。 她不愿深究,于是岔开话题回到李桢桢身上:“对了,彭南做什么工作的?” “新能源技术,我也不太懂。” 路璐感叹:“多好,朝阳产业,有技术就等于有了铁饭碗,不像我。” “你很厉害啊,跨界也做得不错,但是我还是觉得服装设计才是你该干的,你那些稿子,真的很棒。” 路璐垂头摩挲着美甲边缘:“我已经没有机会了,说现实点,没有相关工作经验不会有公司要我去。” “你说这个还太早,我年纪也不小了,不是还在在坚持?要是有一天能穿着你设计的衣服上t台就好了。” 李桢桢也许还是理想主义,她对未来和爱情似乎都保有纯粹的期待。 自己还有吗,不知道呢。 路璐低头笑了下。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伊安,正想出去“教训教训”他,拉开帐篷一看竟是董沛雨。 他看了眼李桢桢,李桢桢心领神会,当即翻身撤离,把独处的空间让给他们。 路璐没有躲避,反而腾出更多位置给他,他眼里闪着光芒,笑盈盈看向她。 董沛雨进来纯是和她聊天的,他们聊过很多次,但他好像还有无尽的问题和事情要说。 问她喜不喜欢今天的安排,她说喜欢,又小心翼翼问她工作的事。 而后路璐得知何朗已经签下了另一个金奕之外的楼盘,她早有所料,唐晔这样自私的人会把好机会留给她吗?不,只是为了在当时拉拢她而已。那些金字塔尖的家庭凭借资源和人脉势必有更优的选择,为什么要选你路璐这样的无名小卒来买房? 她有些哀伤,觉得世界现实过了头,以至于有点荒诞怪异。她想到以前,爸爸还在的时候…… 而后立即止住,不愿再回忆。 回忆过去算不得英勇。 “你在想什么?”董沛雨问。 想一个去世的人,于是她随口说:“星星。” “星星?你没看吗,这里观星很美。” 他示意路璐往外坐一点,又指指天空。 夜凉如水,山间除了露营地几乎没有灯光,不同于城市,她可以完整地看见点点星辰缀在天上,挂在枝头,漫无边际,让她想伸手抓上一把握在掌心。 星辉之下,董沛雨没来由问:“路璐,你出生的时候是什么天气?” 第17章 “我哪儿知道啊。” 路璐忍不住将手伸向天际,却被董沛雨轻轻握住。 他翻开她的掌心,用指尖一点点勾勒她的掌纹,路璐觉得有点痒,但没忍心收回,他边低头划拉边说:“我妈生我的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大到四处积水,人都没法出门。后来我爸去找大师给我算名字,大师说把天上的水请到我命里来,我这一生就圆满了。” 路璐笑道:“所以你叫董沛雨?” “嗯,不过我感觉那大师就是骗钱,我爸一高兴给了他十万,但我没觉得圆满。” “等等!”路璐比了个停止的手势,“你要什么有什么还不叫圆满?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真的。”他抬起头,直直看着她,眼珠黑漆漆,“我过的是被安排好的一生,去哪里留学,学什么专业,现在又在自己家的公司工作,可这些都没有意义,也不是我想要的。” 路璐也看着他,活像只被雨淋湿的狗,起了点怜爱之情。 “你要什么?” 她问了句有点危险的话,因为预感到了一部分答案,而答案很可能与她有关,与星辰有关,与欲望有关。 他或许仅仅为了这句话而筹备了今天的一切,她或许为了等那个答案而特意问了那一句话。 他说:“自由,爱,还有你。” 路璐笑了下,正如她所料。 氛围、温度、语调,一切的一切都刚刚好。 但她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了,这样刻意和矫揉造作的表白让她觉得尴尬至极,要情还是要钱?!她在心里逼问自己。 /:. 突然,手机铃声在这时像要把它们撕碎般猝然响起。 路璐一抖,用毯子盖上不去管,但它却响个不停,原本轻柔的乐声变得聒噪吵闹,对方竟也丝毫没有想挂断的意思。 董沛雨先松的手,他勉强笑了下:“接吧,可能有什么急事?” 路璐咬着唇,拿起手机走到敞篷之外。 “喂?干嘛。”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尽管对面是个经常令她火大的人。 “有事和你说。” 路璐叫嚣道:“咱们俩只有合约关系,你现在给我打电话要算加班费的!” 欧扬帆在电话那头爽朗一笑:“你这人怎么老想着钱啊。” “出来打工,不想钱想什么?” 路璐裹着董沛雨从山崖边捞回来的冲锋衣还是觉得冷,山头的风呼啸而来,她开始绕着圈子小跑,试图制造点热量。 “到底什么事?” “也没……” “你是不是太无聊了?”她大声打断他。 “还好。” 除去她的声音,欧扬帆同时听见对面的强风撞击,像有人在耳朵边捏着纸袋。 “那干嘛打电话给我。” “我故意的。” “你说什么?”风吵得她听不清电话内容。 “没什么。” “啊?” “你下周哪天过来?”他提高了声量。 “周一。” “嗯,那到时候说,挂了。” “诶,你!” 什么跟什么啊…… 这通电话莫名其妙的程度简直不亚于上课收到小纸条,打开一看,就两个字:在吗。 路璐感觉自己像被耍了,打开微信给欧扬帆发过去一个暴揍的表情包,又对着手机屏幕做了个愤愤的鬼脸。她捧着手机迟迟没有回到帐篷,她在等着他的消息,心里热烘烘的,差点就忘了山顶的冷风冷景。 作者的话 小凫 作者 05-12 数据凉凉有点疲倦,大家到底想看什么样的呢? 第17章 ☆、17酒会邀约 刚到上班时间,欧扬帆毫无预警地造访了行政和hr办公室,小周和行政小陈电脑都还没打开,放下包就洗耳恭听。 老板不知道是受了刺激还是异想天开,突然说下个月想搞次团建。 一直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也不遑多让,上半年已经组织过一次团建,他仍坚持,并且指明要贴近自然而非运动协作类的活动,两天一夜,放在工作日。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列入工作计划。 欧扬帆走后又忽然折返,提了个额外的要求。 “住的酒店必须干净、舒服、宽敞。” 说完他才回到自己办公室着手工作,听见隔壁有动静也不动声色,过了许久,直到路璐忍不了了,自己找上门来。 她进门就往沙发上一坐:“说,什么事。” 欧扬帆从旁边桌子上拿出一整版材料样块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大部分内容金奕已经认可了,你看看,根据风格把材料定一下。” “这也问我?” 欧扬帆手插兜里,微微一笑:“我需要甲方确认。” 路璐抬眸看他一眼,嘴上甲方甲方的,但话里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在各种材料上来回转悠,最后指着其中一块说:“现代简约风用岩板比较好,空间质感更强。” 说完她思索会儿又指向另一块:“意式那套大理石和玻璃可能更好,其实还可以试试加点金属元素。” 路璐也不大好直接拍板,毕竟她不是专业的,真选出问题影响的不仅仅是公司,最后她踟蹰地问欧扬帆:“你觉得呢?” 他颇感意外:“和我想的一样。” “那你水平也不怎么样,跟我一个业余的差不多。”她有点小得意,指尖在茶几上敲了数下,“没什么事的话我过去了。” “等一下。” 欧扬帆叫住路璐,挨着她坐到沙发上,他轻咳了声,说:“是这样的,22号晚上七点半有个酒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酒会?”路璐不解,“什么意思?要我去应酬?” “当然不是。”他拿出手机打开一条信息递到路璐眼前,内容自然是酒会的邀请,组织人叫李尚,她偷偷留心了一下消息发送人,名叫欧鸿文。 “这个李尚你有兴趣可以在网上搜一下,干实业的。”他收回手机继续说,“经济下行,所有人都在寻求机会,找突破口,说是酒会,其实是来找友商、谈合作的。”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欧扬帆反问:“你不想卖房子了?” 路璐失笑:“不是,你什么意思?一屋子的老板天南海北谈生意,我直接上去推销房子?合适吗?” “你也不傻嘛。”欧扬帆看着她笑起来,眼睛亮亮的。 “你……” 路璐瞬间挺直了腰,准备狠狠回怼他几句,欧扬帆紧接着说:“谈买卖是第二步,第一步,先得认识人。” 路璐呛人的话在舌头上打了个转,最后咽了回去。 他说的确实在理,销售拓客的根本目的就是“广撒网”,尽可能把握更多资源和人脉。 她撇撇嘴:“好吧,那我是用金奕的身份去还是致阁的?” “都不是。”他顿了顿,转眼看向她,“是作为我的……女伴。” 路璐觉得心口砰砰震了两下,节奏全乱了,屁股装了弹簧似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欧扬帆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样子,笑道:“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 路璐一句没说扭头走了,不是出办公室,而是打开落地门去了外面的露台。 冬风凛冽,令她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她需要钱,需要机会,而且这个月是零开单,每天从早忙活到,大量时间成本都打了水漂。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阳光勾勒她的背影,欧扬帆静静看着,不忐忑是假的,不期待也是假的,先有想法的那个人往往最被动。 路璐狠狠揉了下造型精致的头发,乱了,再重新理顺,她的肩耸起又落下,最后转身回到他跟前。 “去就去,我干嘛不去。” “行,那……”欧扬帆看着她的眼睛说,“22号6点半,我就在你住的小区外面等?” “行啊。”路璐侧身避开他的视线,欧扬帆却有心追问:“要不你告诉我住哪一栋,我直接开到楼下等你。” 路璐警惕起来:“知道这个干什么?” 欧扬帆伸手把她没有归位的一绺发尾整理好,路璐像猫似的急退一步,脸颊有点红,手不自然地在脑袋上顺。 欧扬帆观察着她的表情,故意逗她:“提前了解一下你住哪儿,万一你再喝醉我就不用住酒店被吹感冒了。” 她果然小脾气上头:“闭嘴吧你,我走了!” 路璐飞速走出他的办公室,除了不爽,心底还有些不是滋味。 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好多天,试过几次旁敲侧击地问,但欧扬帆再也没漏出过半点蛛丝马迹。 路璐提前了15分钟站在那座硕大的雕塑喷泉前,人当然还没来,她垂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发呆。 当她冷静下来回想这些天的事就不难发现,欧扬帆总是若有若无地在向她释放信号,哪怕是微信里无关紧要的照片、讯息,都像是往她这片小池塘里不断投着石子,故意激起一圈圈涟漪。 第18章 她不是没有察觉,而是压在内心深处不去面对,高中同学,哪怕是别人的只言片语都有可能令他知道自己的境遇。 她的自尊心总在作祟,但又犹犹豫豫逃不开这个人,是逃不开?还是不想逃? 欧扬帆快速打着方向盘进入最后一个路口,透过车窗,已经能看见那座浮夸醒目的喷泉。 路璐站在前面不远,低着头若有所思。 她的短发弧度自然地垂在脸侧,柔顺服帖,一边夹到耳后,有种不同于平日的温柔妩媚,黑色廓形西服下是一身酒红色连衣裙,只收出些许腰线,并不高调。 车停靠路边,欧扬帆在里面坐了会儿,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 她和上学的时候比一点也没变,漂亮,倔,是蛮横的国王,举起尖刀一通指挥,而他就像臣民只能任其摆布,看似目标明确,实则是她在指引方向,左右他的心情。 马上到点了,路璐抬头搜寻接自己的人,来往的车流与行人,她只一眼就看见了欧扬帆。 他远远走来,西装板正,潇洒挺拔,车钥匙在手中一抛,朗声说:“走吧。” 路璐披好外套,默然跟在后面,可走到泊车位也没见他的车。 欧扬帆在一辆大家伙旁站定,打开副驾的门朝内一指:“愣着干什么,上车啊。” 路璐努力控制表情坐上座位,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不知道欧扬帆是碰巧还是故意为之,或者仅仅想用豪车撑撑场面。 路虎揽胜,她爸爸以前会开着他喜欢的座驾送她上学。 第18章 ☆、18争吵 车挂内饰在前方微微摇晃,中央的扶手箱宛如隔在两人间的分界线,拉开好一段距离。 不知过了多久,欧扬帆开口把她从沉默中唤醒:“怎么不说话?” “这车租来的?” 他一笑:“我没那么虚荣,犯不着。” 那就是他自己的了…… 路璐心下有种隐隐的不痛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谈不上嫉妒,也不能说是失落。 虚荣?干嘛这么说,难不成是故意点她的?这人真无聊。 路璐又不说话了,别过脸看向窗外,各色灯光飞速从眼前闪过。 欧扬帆又问:“晚饭吃了?” “没有。” 他几乎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现在带你随便吃点?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不要。” 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因为怕吃饱了会显肚子,穿收腰的连衣裙不好看,当然这个理由她不会说出口。 气氛再次冷场,欧扬帆悄悄瞥了路璐一眼,他不清楚自己哪句话又惹到她了,也不明白她生的哪门子气,因为车? 他知道路璐其实一直挺嫌弃公司那辆办公用车的,今天又因为酒会的缘故,他特意开了自己的车出来,结果好像并不怎么受待见。 还以为车和人都姓“路”会比较投缘。 两人一直沉默,直到抵达目的地后下车,关门,走到会场外,路璐突然停步用指尖戳了他一下。 “手给我。” 欧扬帆伸出手掌。 “笨。”她抓起他的手臂摆出自然的弧度,细长的胳膊穿过中间空隙,轻挽着他,故作亲昵,低声说,“做戏做全套。” 他嘴角微微扬了下,没出声,任由她勾着走进去。 有钱人的聚会其实不像电视剧里奢华富贵的那套,越有钱越松弛,真有谁穿个大貂皮或燕尾服来反而显得格格不入,容易被人当成怪胎。 欧扬帆扫视了下四周,场内也就三十来人,带女伴或者亲属的也不少,这些人中只有一小部分是他面熟的,其余都来自各行各业。 欧扬帆手臂上的力道忽然紧了一下,紧接着主办人李尚就朝他们缓步走来:“扬帆,老欧可没和我说你还要带个人来啊。”他面带笑意冲路璐点了点头,说,“不介绍介绍?” 欧扬帆赧然一笑,但在介绍路璐时并没有明说两人间的关系,识趣的人也不会多过问。 李尚将二人往里引了引,话题转到了他更关心的地方:“你爸怎么没来,我和他可有日子没见了。” “他这段时间陪我妈去欧洲玩了。” “怎么,打算退休啦?” “没听他提起过,我也不太清楚他怎么想的。” 李尚笑了两声:“真是,我约他的时候这家伙直接把你推了过来,怎么样,你最近在忙什么?” “还是自己那点事儿,和家里没什么关系。” 李尚笑着拍拍欧扬帆肩侧:“挺好挺好,对了,我那边还有人等着,你们自便。” 说完他转身走开,挂在欧扬帆胳膊上的手也随之松了下来。 周围全是陌生人,他察觉到了她的紧张。 欧扬帆没有带路璐往中间走,而是靠边拿起了甜品台上的一碟小蛋糕递到她眼前。 “先垫垫肚子,一会儿可能要喝点酒。” 一看见吃的,路璐才发觉自己确实饿了,她不像李桢桢必须得控制饮食,一日三餐,路璐很少会委屈自己,今天属于特例。 她看看蛋糕看看他,扭捏了一下才接过盘子,不料又有欧扬帆认识的人同他打招呼,照常是一通寒暄,再问候一下他爸,欧鸿文。 进门到现在,路璐已经从零碎的只言片语里猜出来了,欧扬帆的家境很好,而且是超出她预期的好。 那辆揽胜就是最合理的佐证。 他自己出来创业,年轻有为,一表人才…… 耳边,聊天、脚步声、轻柔的乐曲,欧扬帆和旁人正相谈甚欢,路璐在这些声音中放下盘子,忽然没了胃口,趁欧扬帆不注意,她背过身深呼吸几下,打算继续按原定计划尽可能多认识些人,毕竟赚钱才是第一位。 就在她调整好情绪的档口,视线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去哪儿?”欧扬帆看她要走。 路璐松了松外套说:“看到个熟人,我去打声招呼。” 说完她不管不顾地径直走向一处人多的地方,欧扬帆刚打算跟过去,李尚偏偏领着一个人叫住了他,表示有意向了解致阁的项目范围。 路璐独自走到几人年轻人旁,在那个“熟人”肩上轻轻一拍:“董沛雨。” 他猛地回头,既惊讶又惊喜:“路璐?你怎么在这儿?” 她编了个瞎话谎称跟着公司来的。 他没有多问,笑容微微一沉。董沛雨四下看了两眼,拉起路璐单独跑到一处僻静的角落。 路璐轻微绷紧的神经稍感放松,她和董沛雨开起玩笑:“少爷是来谈生意的?” “别逗了,是我妈硬拉我来的,你呢?” “我来找机会挣钱嘛。” “唐晔那事对你还有影响?” 她低头笑道:“早没了,是我自己没摸着门道成交不了,努力努力白努力。” 董沛雨说:“我还认识两个最近想买房子,就在场子里。” “真的?” 路璐满心期待地要他介绍,董沛雨故意卖起关子,倾身朝她招了招手,路璐知道他的把戏,但还是把耳朵凑近了听他细说。 李尚带来的人果然有合作意向,也是个老总,在郊县买了块地皮打算搞一栋自建房。 中年男人畅想着舒适惬意的生活和设计构思,欧扬帆点头认同,时不时询问需求,他抿了口侍应生刚倒的酒,目光却总在不经意间转向别处。 她和那位“熟人”正聊得热络,脸上挂着笑容,他们交头接耳,小声谈论,仿佛有两人间才懂的秘密。男人招招手,路璐凑过去听,圆形波浪耳环来回反射着璀璨的灯光,闪亮又刺眼。 年轻男人忽然兴起,打开了侧边的落地窗,拉着她偷偷溜出去,短暂逃离出光怪陆离的金钱世界。 冷冽的空气让路璐浑身打了个寒颤,平台连着一座小花园,铁架拱门上枝枝蔓蔓地缠绕着爬藤蔷薇,满眼深色的 叶,没有一朵花。 她深吸了口气,脑中顿时清醒透彻。 “冷不冷?”董沛雨问。 “还好。”路璐边说边小幅度地搓了搓手。 他笑笑,绅士地脱下外套披她身上,路璐的背后感受到衣料沾染的暖意,她被董沛雨用衣服拢住,他轻声说:“你今天,很漂亮……” 路璐笑了笑,有些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段距离,他拉着衣襟忽然收了点力,路璐惊慌地往前跌冲,眼看就要摔进他怀里,花园内装饰灯一暗,皮鞋底敲出清晰的声响,有道影子稳稳拽了她一把。 “路璐。”欧扬帆低头在她耳边笑道,“我到处找你呢。” 董沛雨的动作滞了一下,立即松手,欧扬帆先声夺人:“这位是?” 路璐轻轻拂开那件外套,平静地说:“董沛雨,我朋友。” 董沛雨似乎并未意识到什么,主动向他伸出手,欧扬帆嘴角带着一丝浅笑,两手插兜,没有回应。 空气变得微妙而尴尬,欧扬帆的沉默带着明显的压迫感。 第19章 “欧阳,你先……” 路璐刚开口就被欧扬帆打断,他向着董沛雨逼近了一步:“不好意思,李总正找我们,你和她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需要聊吧。” 路璐扯了扯他的袖子,不希望把场面弄得太难看。 欧扬帆不为所动,甚至更进一步。 董沛雨笑了下,耸耸肩:“ok,你们随意。” 说完他提着那件没有为路璐披上的外套折返回去,落地窗响亮地合上。 路璐一直看着他走,眉头紧锁。 他退却了,而且也是他,先选择了离开。 路璐从胸膛里极轻地叹息,回过头没好气地说:“你干嘛针对他,我跟朋友聊几句而已。” 欧扬帆严厉说道:“今天是我带你来的,李尚也好,其他人也好全都看在眼里,你跟别人走这么近,合适吗?” 她不满道:“所以我难得有个认识的人就不能交谈,不可以说话了是吗?” “我不是这意思,但你要搞清楚状况。” 路璐反问:“什么状况?李总如果要找,找的也是你,他压根没提起过我吧?” 欧扬帆看着她沉默了,沉默就是默认。 她愈发气不过,禁不住冷笑起来:“你带我来,不过是想让我做个陪衬、一个花瓶,好让你出门在外看上去有点面子。” “面子?”欧扬帆也笑了,“你可真是高看自己了。” “对!我就是自以为是、高傲自大,还虚荣,反正就你的场合重要,我不值一提,我都是沾了你的光!”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欧扬帆脾气也有点上来了。 路璐越激越凶更不愿示弱:“你马上去和刘董说,说我不讲道理,不配做你们致阁的顾问,我恳请你把我退回去,行吗?不行的话我自己打申请,反正公司的人多得是。” 欧扬帆上前用力拽住她胳膊:“这跟今天的不是一回事,你我有合约。” “合约哪一条写了你可以限制我的自由!” 她的声音尖锐,狠狠甩开他,没想到情急之下太过用力,甩脱时手一扬,尖尖的指甲刮到了欧扬帆的下巴,瞬间起了一道红痕。 路璐愣了一秒,却冷硬地转过头,当做没看见。 两人一时都不说话了,冷风在中间不停穿梭,灯光昏暗,身后拱门上的花枝被吹得凌乱不堪。 欧扬帆压下情绪,用一种冷静、审视的眼神看着她:“你今天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 他笑了下:“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 他说的时候,目光始终跟随着她,眼神、表情,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些他要的答案。 路璐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花园深处,眼中划过一丝哀伤。 “呵。”她不屑地笑了声,用手指一点点顺着头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第19章 ☆、19数学题与巧克力 欧扬帆没想到路璐翻脸比翻书还快,撇下一句话就自己叫车回去了,打她电话也不接。 之后一周,她照常有两天来致阁工作,但都是公事公办,和欧扬帆之间也只说业务的事,别的一句不提。 午后,窗外下起了毛毛雨,欧扬帆揉揉眉心,暂时停下手头的工作,静坐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起身去露台上晃了一圈。 雨滴飘飘洒洒地落下,将露台的地面敲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隔壁露台空荡荡的,看上去有些落寞。 欧扬帆站在雨里,疲倦地望向马路,微雨轻飘,有人撑伞,有人不以为意,湿润寒凉的空气迎面钻入鼻腔。 这种相似的感觉让他想起很多年前,学生时代的某个场景。 那天是高一过完国庆假期后上学的第一天,也是阴沉沉的天色,下着牛毛细雨,水雾似的飞着,欧扬帆骑着自行车一路飞驰进校园。 他们班的位置比较特别,在一楼到底的最后一间,所以走教学楼的边门是最近的,班上大多数同学也喜欢从那里进教室。 停车棚拐出来就是边门,欧扬帆挎上背包低着头大步流星地走向台阶,才刚跨上去,他就来了个急刹。 台阶最上面一级坐着个女生,手里拿着把撑开的雨伞转来转去,浅蓝的伞面缀着一点点白色小花,像飘逸的裙摆。 台阶上的人看见欧扬帆,没有让路,先是盯着他几秒,然后问了个让人吐血的问题。 “不好意思,你叫什么来着?” 欧扬帆低头看了她一眼,连着军训那段时间,高中才上了一个多月,班里已经逐渐形成了各自的小团体,这个叫路璐的女生身边总有一群人围着,男的女的都有,很受欢迎。他当然知道她的大名,可离谱的是,同班这么些日子,她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叫不出…… “欧扬帆。”他淡淡说道。 “噢!对,复姓。” 不是复姓……他在心里嘀咕但并没有说出口,因为误会的人太多了,他有点懒得解释。 路璐收了她的小花伞呼啦一下站起来,欧扬帆一惊,差点从阶梯上倒摔下去。 她大眼睛小鼻子,一张巴掌脸,站起 来却跟北极兔一样,明明只差了一格台阶的高度,路璐起身竟然可以和他齐平。 欧扬帆有点窘,讪讪地跟在她后面走到教室门口。 因为要配合老妈上班和做早餐的时间,欧扬帆会比到校时间早上半小时过来,通常是第一个进班里的,所以班主任就把每天开门的大任交给他。 欧扬帆用钥匙拧着门锁,周围时隐时现地飘来阵阵香气,洗发水或者衣物香氛的味道,跟朵花儿似的。 门一开,他揉揉鼻子,坐到自己位子上,没想到路璐也跟了过来,一屁股坐上他身旁同桌的座位。 她有点扭捏地问道:“你数学作业做完了吗?” “干嘛?” “我有几题不太会,借我看看步骤好不好?” “你要抄作业?” 谎话被揭穿,路璐一怔,最后索性也不装了,伸手命令道:“快点快点,速战速决。” 他想了一下,他们班的班主任就是数学老师,而且是个脾气火爆的女人,一旦发现漏做少做绝对会劈头盖脸地炮轰,兴许她也是害怕这点才那么早进了学校。 欧扬帆还是心软,决定帮一把,于是掏出练习册递了过去。 可没想到,她所谓的“有几题”居然是整整两张,四页纸。 路璐开始一行行往自己作业本上抄,边写边打着哈欠给自己找补:“昨天刚飞回家,时差都没倒过来……” 欧扬帆没搭腔,沉默中路璐抬眸瞥了他一眼,他有点不自在,居然鬼使神差地顺着她的心思问:“去哪儿了?” “英国。”她为这份默契感到满意,冲他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欧扬帆迅速转开目光看别处,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她手上的笔唰唰写个不停,她速度很快,没几分钟就抄完了大半。 欧扬帆坐在一旁发愣,不知道做点什么好,毕竟之前和她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路璐似乎没觉得尴尬,反而大大方方地继续刚才的话题,又问:“你去过英国么?” “没有。” “那你知不知道丘吉尔庄园?” “我只知道丘吉尔,庄园是他开的农家乐?” “噗……土包子。”她被逗笑了,扬着嘴角笑他,但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右手抄至最后一大题,左手伸到他眼前问,“嗳,有没有白纸?” 欧扬帆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而且一时也找不到单页的空白纸,于是拿出本笔记本,翻开最后一页给她。 路璐此时已经大功告成,她身体微微斜向他,把本子横了过来。 她盯着天花板费劲地想了想,而后在纸上大开大合地落笔。 欧扬帆好奇地看着,她的注意力都在a4大小的纸上,红润的双唇微微抿起,专注、认真,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上下,像蝴蝶振翅。 路璐全凭记忆在纸上作画,看似凌乱的线条和单调的黑白完整描绘出了建筑、草坪,城堡般的风格,透视也极其精准。 “你看,这样的。”她把笔记本推到欧扬帆眼前,有些炫耀、有些期待。 那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高中生略显幼稚的显摆,她脸上还挂着时差没倒过来的困倦,眼下微青,但眼神亮晶晶地望着他,美丽又骄傲。 清晨的太阳在天边划出一道弧,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洒在桌上,一切都仿佛金光闪闪。 教室外的走廊上开始有别班的人陆续走过,路璐还没等到他的反馈就收拾起来。 欧扬帆无意中看见了她抄在练习册上的内容,速度虽快,但字迹工整,干干净净。 看着看着忽然发现个问题,犹豫两秒,他还是在路璐合上册子前叫住了她:“等一下。” “嗯?”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欧扬帆指着两个分式上的分子说:“不是5152,是s1、s2。” 第20章 “哦。”路璐低头重新改过。 欧扬帆垂眼看着她,忍不住嘴坏道:“抄都能抄错啊。” 路璐凶他一眼反击回去:“是你自己写得乱七八糟好不好。” “我写得很清楚。” “哪里清楚了,狗爬字,丑死了!” “我……”欧扬帆哑口无言。 “你什么你,早知道不找你了,谁知道做得对不对,要是错得太离谱我找你算账!” 欧扬帆被说懵了,没想到她一点就炸,自己好心帮忙还被倒打一耙。 他挠挠眉毛,偃旗息鼓,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又被她怼。 外面人渐渐多了起来,听脚步声是从边门进来的,路璐已经拿上练习册和书包准备搬回自己的座位。 刚跨出两步,她又突然回头看过来。 欧扬帆整个人一紧,背都挺了起来。 她没说话,手伸到书包里搜寻了一番,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放到他桌上,眉心微簇着,有点别扭又有点勉为其难的样子。 她含糊地说了句:“谢谢你了。” 欧扬帆有些茫然,也实在猜不透女孩的心思,不知道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教室门口,有两个同班同学背着包进来,路璐转身,很快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其中一个进门的正好是欧扬帆同桌丁一晨,他走到最后一排,一眼就看见了台面上色彩精美的小盒子。 “咦,什么东西?”他抓来拿起来研究,看着包装背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一头雾水,只总结出了三个字,“巧克力?” 欧扬帆一把夺回塞进自己包里,丁一晨耷拉着嘴角说:“又不会吃你的,藏这么牢。” 欧扬帆没理他,视线悄然看向那个女孩儿,她似乎根本没听见,自顾自地趴在桌上,耳朵里塞着耳机。 笔记本依然摊在桌上,只是被风吹到了空白页,他翻到最后,静静看着那座“城堡”。 风自顾自吹,不知在何时埋下了一颗种子。 第20章 ☆、20同学会 路璐一直避开和欧扬帆更多的接触,直到手机日历提醒她才想起,月末那天有高中同学会…… 她后来还是答应了,而且被加回了班级群,刚进去,大家都很热情,但一连串象征性的问候结束就再也没动静了,好像是她的到来捂了所有人的嘴,让这里噤若寒蝉。 路璐点开群名单,欧扬帆当然也在群里,是开了免打扰还是故意的?他一句都没说,也根本没有出现。 她心想,多稀奇的男人,当初说要陪的是他,现在打闷包什么都不提的也是他,自己反而弄得像个笑话。 切到两人的聊天界面,这几天他一条信息都没发给她,没有解释,没有道歉。 别人只是随口一言,早忘到九霄云外,最后只有她自己信了。 月底那天,路璐提前把工作收尾,回家化妆换衣服,这个节骨眼路璐不会临阵脱逃,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时隔多年的相聚,恐怕有些人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她虽然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但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而且她确实过得不尽如人意。 路璐戴上耳环,在镜子前抿了下唇,抱着一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战斗”的心态出门赴约。 地方约在一家私房菜馆,闹中取静,位置隐蔽,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和准备菜品,也不知是哪个飞黄腾达的同学特意挑选的。 欧扬帆到的时候,他那位同桌丁一晨正站在门外吞云吐雾,大老远看见他就眼神一亮:“哟,欧老板,来挺早啊。” 他伸出手,欧扬帆流畅地上前一拍同他默契击掌。丁一晨笑笑,猛抽了口,说:“毕业以后聚会搞了有五六次了吧,之前你就来过一趟,怎么这次想着参加了?有集体意识了?” “有空就来了。” “少装。” 丁一晨是欧扬帆高中毕业后少数还能保持联系的同学之一,他拿出烟盒递给欧扬帆,欧扬帆摆手:“不想抽。” 丁一晨调侃道:“生意场上还能有不想抽烟的时候?” “朋友之间别搞这套,谈生意也不靠抽烟喝酒。” “那靠不靠你老子?”丁一晨嘿嘿笑起来。 欧扬帆反倒很坦诚,直言不讳道:“他以前做地产,我现在搞建筑,完全脱离他的资源不现实,人情世故有时候就是无形的,但人知道自己要什么,走起来会更坚决点。” “可以啊,大建筑师。” 丁一晨往他胳膊上撩了一拳头,笑着吐出一圈烟雾,他知道欧扬帆算是“后半辈子”才发家的,二世祖那些臭毛病他都没有,反而清醒通透,心态也更平和。虽然面上看着吊儿郎当不太靠谱,但做事执着、踏实,对什么状况都能心里有个数,是丁一晨对他的一贯印象。 两人站在树下闲聊,直到丁一晨手里的烟快抽完了,他往灭烟柱上碾了两下说:“对了,那时候姚堃和赵诚伟的‘女神’也要来。” 欧扬帆反应了一下,想到是谁,他没说话,漫不经心地低头用鞋尖拨开一片枯叶。 “那些风言风语也不知道真的假的,颜雪惠还使劲在提,多大仇啊。” “今天看了不就知道了。”他淡定地扯着嘴角笑笑。 “也对。”丁一晨点点头,朝欧扬帆肩上揽了下,“走吧,进去了,今天哥们儿请客,不许跟我抢啊。” 路璐差不多掐整点进了餐馆,服务员把她引到门外,她举起手机,对着黑漆漆的屏幕左左右右快速检查了下自己的妆发,然后才踏入包间。 里面是新中式格局,桌椅和装饰古朴又特别,她踩着柔软的地毯一步占据了一个不错的空位。 所有人的反应几乎都在她意想之中,惊喜、感慨、欢迎,声势浩大,但有几人真心就不好说了。 欢闹的怀旧场,吵嚷到耳朵都疼,此时欧扬帆安静地坐于其中,目光直直看向她,像专注的凝视和探究。 班里一对“模范情侣”还带了孩子过来,从校服到婚纱,两人毕业就结婚生子,孩子都已经四岁了。除了他们,颜雪惠竟然也把儿子带来了,小男孩在她左边,而右边恰恰是欧扬帆。 其实路璐进门就注意到了,但视线只是从他身上扫过,没有片刻停留。 她有点生气,气完心里又酸溜溜堵得慌。 七嘴八舌稍稍告一段落后,颜雪惠让孩子坐定嘱咐了几句,她穿着紧身的运动套装,似乎试图扮演一个辣妈的角色。室内的制热空调温度开得挺高,那小孩还穿着羽绒服和厚棉裤,包得像只小粽子。 路璐暗想:她这个妈当得真不够格。 紧接着,服务员开始陆续上冷盘,但不论几个菜都没能堵住有些人的嘴,颜雪惠笑盈盈地对路璐说:“亲爱的,你怎么从来不参加同学聚会呀,大家都想死你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同学们附和起来,目光齐刷刷看向路璐,她笑着摆摆手:“没办法,平时太忙了,今天我不是来了嘛,只要你们办,以后我一定常来。” 颜雪惠笑道:“嘴上说说没诚意,都多少年了,怎么样都该罚一杯酒吧!” 路璐咬咬牙,暂且咽下这口气,大方说道:“行啊,我认罚我认罚。” 她倒了满杯啤酒,泡沫扣在杯缘,她二话不说仰头直接干了。飒爽喝完,杯子倒扣滴酒不留,一旁的男同学都鼓掌叫好,只有欧扬帆默不作声。 没想到颜雪惠又开始第二轮攻势。 “哇,不愧是咱班班花,实力真不是盖的,诶,你刚刚说忙,没想到做珠宝店柜姐这么辛苦,现在工作真不好做,你也挺不容易的。” 就知道…… “什么珠宝店?”路璐睁大眼睛装傻。 颜雪惠说:“哎呀,就是我家老陈给我买钻戒的时候,不是碰到你了吗,还是你全程服务我的呢,我后来给你打了五星好评噢!” 她笑声刺耳又猖狂,路璐早猜准她要提这事,于是特意搬出说辞道:“那里啊,我早不干了,那时候想着独立,不好意思问家里拿钱,就先出来随便做做嘛,你不说我都快不记得了,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一眨眼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没办法,老陈心急,说想赶紧把我娶进门。” 路璐笑起来:“是啊,你先生这个年纪急一点也正常,不过这么顺利就有了孩子,那他身体还挺好的噢。” 丁一晨正喝着酒,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欧扬帆也没绷住,转头提了下嘴角。 其实颜雪惠就是李桢桢常提起的“捞女”,她大学时也不知道怎么搭上了一个比她大了两轮都多的香港商人,碰巧丧偶未娶,她仗着自己年轻有点姿色一来二去也就“拍拖”了。 李桢桢替路璐耿耿于怀的正是那次挑戒指事件。 那是路璐毕业后第一次碰见颜雪惠,彼时她正在拼命打工还私贷公司的钱,又做模特又去奢侈品珠宝店做柜姐,李桢桢就是那会儿和路璐认识的,她因为身材好形象符合品牌风格而做了迎宾的门面。 第21章 颜雪惠挽着那老头进来时,看见站在柜台之后的是老熟人,瞬间像打了鸡血,不仅极尽刁难和冷嘲热讽,还让路璐像伺候上帝一样给她频繁介绍和试戴,鸡蛋里挑骨头,几乎把店里所有钻戒都来了一遍。 路璐为了不丢工作只能尽量保持体面,李桢桢却在门口听得牙都要咬碎。 当面对共同的敌人,女人的友谊就变得坚不可摧。 颜雪惠最后买下了一个钻戒,1.5克拉,她要炫耀,但路璐想的却是提成到手万事不愁。 在座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颜雪惠的嫁了个老东西,有人怕场面尴尬,就把内容引到别的地方,颜雪惠也不说什么,转头照顾孩子,说了几句话后往他手上塞了根烧汁排骨,小孩子啃得满嘴油光。 吃到一半,小朋友突然跳下凳子去和“模范夫妻”家的女儿玩,孩子总比大人更容易成为朋友,跑来跑去地玩耍,桌上的人都没怎么在意。 话题几乎在各人间转了一圈,落到欧扬帆时,都知道他家现在实力不俗,众人话语里多少带着点溢美之词。颜雪惠一向是拜高踩低的,这时嘴里说的全是好话,她倾身靠近欧扬帆,肢体语言里全是套近乎,又调侃他也是个稀客,叫他常来聚聚。 路璐不发表意见,却一边吃菜一边留心细听,原来他虽然谈笑风生,但也没有和这群同学走得很近。 没多久,热菜逐一上桌,摆盘一个 赛一个的精美,中间一道大菜又是竹叶又是篱笆,弄得像个田间小院,噱头十足。 大家仍揪着欧扬帆问东问西,别人敬他酒他也不摆谱,潇潇洒洒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路璐微微抬头,顶上的水晶灯亮得明晃晃,穿过那些繁杂的花花草草,她瞄了欧扬帆一眼,对面似乎感觉到什么,平静的眼神毫无避讳地迎上她的目光,嘴里应着别人的话,表情带了几分玩世不恭。 视线一触,路璐瞬间移开,装模作样地和旁边人说了两句,耳朵有些泛红。 欧扬帆时不时看向她,看似不经意却莫名紧追不舍,直到路璐转过头,直视他,其中带着警告的意味。但她整张脸都有点红,被白皙的肤色衬出一点羞怯,不经意流露出女人的风情,使这个警告多少显得气势不足。 包间地板砰砰砰沉闷地响了几下,大家都在聊着喝着,没人留心周围的状况,没想到追逐中男孩突然一头撞进路璐怀里,两手结结实实拍在她衣服上,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裙子和椅背上的白色大衣顷刻沾上了大片厚重的酱汁油渍。 路璐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站起来,孩子也吓到了,反身哭着去找颜雪惠,结果刚跑出几步就扑通一跤摔在地上,旁边的欧扬帆冷眼看了看,弯腰把他扶到颜雪惠跟前,一时间耳边全是独属于孩童的刺耳哭声。 第21章 ☆、21恰逢其时 颜雪惠抱着孩子满脸歉意道:“不好意思啊路璐,真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 旁边的同学递过来几张纸巾,路璐心里已经骂出了毕生所学的脏话,但表面还得淡定。她象征性地擦了两下,脸上淡然一笑:“你不是小孩子了,好像也不太懂事。” 颜雪惠立刻拿出弱势的态度,看了眼同样带孩子的夫妇:“我一个人实在没办法面面俱到,你也别和孩子置气嘛,这样,我把干洗的费用转给你。” 路璐完全没有和她客气的意思:“行,转过来吧。” 一旁几个人想尽快把事揭过去,谁都不希望场面弄得太难看,于是各打五十大板,和稀泥道:“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坐下继续吃,人家小孩儿也不是故意的。” “就是,雪惠啊,你把孩子看牢了。” 路璐冷笑几声,眼下干洗不干洗已经不重要了,最关键的是她的白衣服上全是酱渍,根本出不了门。 路璐笔挺地站着,半垂下眼扫了所有人一圈:“你们继续,我去趟洗手间。”她转头面带微笑地看向始作俑者,“雪惠,真有你的,怎么把孩子教得和你一样。对了,干洗费如果用不够我再问你要。” 说完路璐头也不回地提着大衣走出了包间。 小男孩还在哇哇地哭,听得人头脑发涨,颜雪惠对着儿子哄了半天不管用,也有点烦了。 场面略显尴尬,欧扬帆在这时低声对颜雪惠说:“你要是放心,我带他出去走走?” 颜雪惠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满脸堆笑道:“放心放心,当然放心,交给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欧扬帆笑了下,一把将孩子抱起来,小孩眼泪竟收了回去一动不动,颜雪惠把儿子外套整理好,朝欧扬帆肩上亲昵地拍了下:“这小兔崽子怎么跑你怀里就老实了?欧扬帆,要不让他认你做干爹得了。” 欧扬帆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应,侧身避了过去。 他带着孩子走到门外,小孩儿在臂膀里热腾腾的,额头还缀着汗,他瞥了一眼,不太地道地抓起孩子自己的小袖子抹了两下,又一把将他身后的帽子扣在脑袋上。 私房菜馆位于市中心,步行五分钟不到就有个商场,路璐挽着大衣遮住裙子上的油渍快步去往商场。 那熊孩子不仅一巴掌按在她衣服上,还死命抓了两下,这么大片的酱渍油污,即使饭局结束立即送去干洗店也不一定能恢复原样。 她以为颜雪惠只会逞逞口舌之快,反击回去就是了,没想到竟然来了招损的,她本身就有点洁癖,更讨厌在人前出糗丢面子,而且还是多年不见,对自己的境遇猜测不断的同学。 为了自尊、脸面和那一口气,路璐毅然决定去商场重新买一身大衣和半裙。 可当看着小票账单,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笔账她可能根本没有办法讨回来。 当再次回到饭店包间时,她有些恍惚,水晶灯照得人犯晕,她依然是最闪亮、最耀眼的那个,颜雪惠不再作声,路璐知道自己扳回了一局,但内心并没觉得畅快。 欧扬帆这时已经回来,但两人再没有视线相接,哪怕他已经感受到什么。 她的别扭、倔强和高傲迫使她不断为难自己,他想知晓背后的原因,可每每试图探究又总是无果。 路璐双唇的口红吃掉了些,没有补,露出原本淡淡的唇色,看上去略显苍白。 欧扬帆撇过视线,往颜雪惠身侧看了眼…… 路璐已经没什么胃口了,她正拿着筷子心不在焉地戳着一块肉,颜雪惠的儿子从凳子上蹦下地,直愣愣地跑到她跟前,路璐吓一跳,以为他要故技重施,不料他端端正正立得笔直,嘟哝着小嘴给她鞠了一躬:“姐姐对不起,刚才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不止路璐,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包间传出阵阵笑声,堪称皆大欢喜的局面,颜雪惠脸色难看,但还是跟着干笑了两声,偏头压着嗓子对欧扬帆说:“可以啊你,带他出去就是教这个的?” 欧扬帆一脸无辜,装傻充愣道:“教什么?做错事要道歉,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不需要教。” 颜雪惠被这句呛得不轻,想争又不能争,她原本还为他的“善意”而沾沾自喜,现在看来他空有一副皮囊,才会帮衬同样只有一张脸的女人,而内里实在是个刻薄冷漠的人。 一顿饭局,聊到八点多终于散场,众人三三两两结伴走到门口,丁一晨预先结了账,站定在门外抽烟,他问欧扬帆:“你怎么回去?” “打车。” “我找了代驾,捎你一程?” “不用,我叫好了。” 他闲闲地站着,时不时往身后看看,像在等谁。直到路璐提着小包从旁走过,欧扬帆慢悠悠地转头说:“我送你回去吧。” “草。”丁一晨骂了句,“你们俩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她是我甲方。” “啊?” 路璐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有疑问、怨怼以及些许无措。 在门口等车或道别的同学听见了也纷纷退回,熟人间交错的情感关系,尤其是男女关系会勾出人极大的好奇心。 话题顺势折到璐璐身上,问她什么甲方乙方,现在做什么工作,她摸着耳垂,轻描淡写地说:“地产啊。” 颜雪惠一听,满腔妒意又有了落脚点:“地产行业啊,在你爸的公司?” 气氛顿时一冷,这句话旁人轻易不敢提及,简直要撕破脸的节奏。 中学毕业后,关于路璐的传闻一直没有断过,有同学去她家的小别墅找过她,但门上早已贴了封条,人去楼空。 这是公开的秘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家的公司倒了,房子抵押了,她不再是高不可攀的富家千金,但他们也只知道这些,不然不会有人如此好奇她的近况,还特意把她叫来同学聚会。 没关系,无所谓,只要扯个慌就行。 路璐轻笑一声,张了张嘴。 “她在我的甲方公司,签了合同,所以算起来比我高了一头。” 第22章 关键时刻,欧扬帆主动替她挡了下来,他的声音坚定不容置疑,他的回应坦坦淡淡、游刃有余。 说完,他冲她笑了笑,无比平和。 车适时开到餐厅外,欧扬帆让路璐走在最前,伸手替她拉门、挡着头顶护送她进去,在别人看来还真带了几分恭敬的意思。 门一关,隔绝了身后一切的猜忌与恶意,周围安静下来。 路璐说:“挺会演啊。” “实话而已。” 夜色渐深,路灯如一簇簇火焰点亮黑夜,她沉默了很久。 对于这群同学,她不傻,甚至很敏锐。 谁会不喜欢一个漂亮、有钱,还舍得对同学朋友慷慨大方的女孩,路璐以前就是这样。 可时过境迁,他们可以在过去无限追捧,也能在当下成为推倒高墙的一双双手。 颜雪惠曾是她的头号跟班,也是诋毁她最多的人,她想看她跌入泥潭,想看她闹笑话、过得不如人意。而她自己,拼命地寻找依附,以为靠近了金钱和权力,自己就成了上位者本身。 手机一响,她缓缓打开,发现是颜雪惠的微信转账:干洗费,100元。 她在心底轻笑着,甚至都懒得表达鄙夷和不屑的情绪。 道旁的树木、行人、高楼矮房都从眼前飞速掠过。 她问欧扬帆:“群里应该有我不少八卦吧。” “嗯。”他承认,然后开始一个个数,“说你在酒吧陪酒挣钱,一晚上陪好几个老男人,或者说你去国外念书但是付不起学费,成天刷盘子。” 路璐在车里发出一声震耳的爆笑,她夸张地拍着大腿,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要出来。 她今天戴的还是之前的金色耳环,光芒随着她的动作在耳畔起伏流动,欧扬帆的目光长久停驻于这片虹彩中,他出奇地冷静:“我从来没信过。” 路璐敏锐的感官仿佛紧绷起来,她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假装若无其事地缩了缩肩膀,不无调侃地说:“今天真冷啊。” 确实冷,她新买的大衣敞开着,里面只有一件薄薄的内搭毛衣,连条围巾都没戴。 欧扬帆伸手替她把两边拢紧:“你穿太少了。” “穿多了不好看,哪有美女把自己包成粽子的。” “没有的事,你穿再多都漂亮。” 他的手从大衣挪到她手背,路璐没有动弹,他的掌心便完全摊开,将她冷冰冰的手包裹在里面,温柔紧握。 他没什么白月光情结,只是她刚好出现,分秒不差,恰逢其时。 第22章 ☆、22建筑学概论 路璐辗转反侧,翻了个身依然没有睡意,她有点失眠了。 拿起手机又看了眼,已经凌晨,没有收到道别、晚安、早点休息,没有只言片语或者任何说法…… 她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从各方面考虑,欧扬帆的条件都很好,有钱、有能力,颜值嘛也算不错,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想这个人,也从未直面过对他的感觉。 他喜欢她吗?这个问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按理说他这样的人,挑拣的余地实在太多,凭什么选路璐?即使是高中同学,情感并不会与相识时间成正比。 如果他知道路家欠了一屁股债还会像现在这样靠近她、维护她吗?或者他只是玩玩,压根没当真? 她脑中有一连串疑惑,一个一个都亟待解决。 除此之外,还包括工作的困境,她不能靠着欧扬帆那些“救济金”过活,却也不知该在这份工作中如何自处,听说下周接替唐晔的新主管即将到任,一切又成了未知…… 她翻来覆去之后,起床看了看窗外高升的月亮,抓起床头的玩偶狠狠揍了几拳,折腾一番又去客厅喝了两口水。 虽然轻手轻脚,但一点动静还是吵醒了客厅沙发床上的贺芳。 她摸索着打开桌上的小台灯。 “怎么了,睡不着?” “没有,出来喝水。” 贺芳看她眼里还冒着精光,根本不像睡到一半起来的样子。 “有烦心事?” 路璐摇头:“没有啊。” “和我聊聊?要是开不了口的话找你朋友说也可以,那个李桢桢,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 “我没事,就口渴了而已。” “真的?” “真的。”路璐用力点着头。 贺芳觉得她有点古怪,自己生的女儿自己最清楚。她就着冬天暗淡的灯光,问了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路璐皱眉反驳:“谈什么谈,哪有这闲工夫。” “话也不能这么说,二十来岁,多正常的事。” 贺芳向来是个开明的女人,哪怕在路璐中学期间她也不避讳女儿青春期的恋爱问题。 “好啦,你快睡吧。”路璐两手在贺芳背后轻轻推着她回去。 贺芳半回过头:“你看,你在躲我。” “好吧。”路璐顺了两下头发,搬来凳子和母亲面对面坐下了,小桌上,今天贺芳从花店挑回来的鲜花有一点垂头丧气。 路璐不知道怎么开口,托 腮沉默了会儿,思绪仿佛飘得很远,就在贺芳以为她不想说的时候,她开口了:“妈妈,有个人,我不知道他对我有没有想法,有时候对我挺殷勤,有时候又没下文了。” 贺芳不问对方是谁,什么工作,家庭条件如何,她只说:“这不是关键,问题在于,你对他有没有。” “你怎么不问问他跟我合不合适?万一经济条件差很多呢?” 贺芳眼里闪着母亲独有的滤镜:“你都这么大了,完全有能力把握好自己的人生,合不合适这话我不好说,毕竟你是我的女儿,我觉得再优秀的人配你也不为过。” 其实贺芳自己也没多少感情经历,更多的是人生经历,尤其是丈夫自杀以后,她也想通了很多。 “不要考虑得太复杂,太多弯弯绕反而消耗心力,独处也好,聊天也好,不要凭空去猜,和那个人多接触接触,答案就有了。” “嗯,也对……” “当然了。”贺芳眼眉弯弯,眼梢聚起柔和的鱼尾纹,“你要是享受这种猜测的话,就当妈妈没说吧。” 路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椅子往后弹了下,她站起来说:“他以为他是谁呀,我困了,睡觉了噢!” 本就简短的谈话戛然而止。 路璐重新回到床上,陷入被子和枕头的柔软里,与贺芳聊完她松弛许多,躺在床上也懒得想了,随他去吧。 金奕与致阁的协议上没有固定顾问去乙方的具体日子,路璐一般都是周三周四到,但这周的第一天她早早进了工作室大门。 其实她手头是有东西和欧扬帆对接的,只是没那么着急。 她把包放下,整理好办公桌,磨蹭了会儿才转到欧扬帆办公室门外。 路璐放慢脚步整了整衣领和头发,冷着一张脸抬手敲门,轻叩了两下,没动静,又敲了敲,还是一样听不见声儿。 她上手推了下,门居然没锁。 路璐探头走进欧扬帆办公室,人果然不在里面。 她忽然想起杨琦上周提过一嘴,这周一三五上午欧扬帆都要业务外出。 出去怎么不锁门?心这么大。 她没有立刻从办公室离开,站在原地,好像隐隐松了口气。她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间房间,他们在这里一起做过很多工作,看图纸、定风格细节、选材料等等。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路璐踱着步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她站在一面柜子前,中间一层是一个个黑色的文件盒,上层则放了二十来本书,从高到低整齐摆放着。 《建筑语言和法则》《图解思考》《民用建筑场地设计》……还有几本英文原版专著。 路璐打开柜门,随手取出一本翻阅了一下,原以为只是他用来摆摆样子,装装腔调,或者当作办公室设计的一部分的,没想到书上竟有他做记录的痕迹,划线、打星号,有的还写几行注解。字算不上漂亮,笔画随性但不糊弄,有点像他这个人的感觉。 最右端有本类似漫画风格的书,小小一册隐藏其中,她想看看是什么内容,于是踮起脚尖,食指抵住书脊顶端往下按,架上的书排得很紧凑,她刚把书拿出来,不料连带着抽出了旁边另一本,哗地一声坠落到脚边。 路璐捡起来,拿在手里看了看,一本硬质封面的旧笔记本,右下角陈旧的笔迹写着两个大字“英语”,看着很土,和她上学时喜欢买的漂亮文具简直不在一个层次。 她嗤得笑出来,觉得有点滑稽。 路璐好奇地翻了几页,意外发现这居然是本英语课堂笔记,纸张边缘一圈已经明显泛黄,知识点好像还是高中的。 这东西他怎么还留着? 路璐不禁有些怀念,她饶有兴趣地一页页往下翻,一直翻到最后的空白页。 她微微一笑,准备合上,最后几张纸偏从拇指下迫不及待地倒向另一边,封底跃入视线。 第23章 一幅画几乎占据了整个页面,稍显稚嫩的结构和线条描绘着一座童话般的城堡。 被她刻意尘封的记忆终于安上了一扇门,打开了一条缝。 他们过去的交集似乎少的可怜,甚至连座位也相隔甚远,他们只相处过一年,是的,她想起来了,高二的时候他不知怎么就换了班级,她模糊的记忆一点点清晰起来。 她掏出手机,点开他的微信头像…… “你在看什么?” 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顺着耳朵震到心弦上,打断了思绪,她猛地回头,笔记本脱手落下。 她惊讶无措的样子完全暴露在他眼前,欧扬帆稳稳接住本子,心里滑过一丝愉悦,凑近了,看看柜子又看看她。 路璐心跳加快,在胸膛里直蹦,倒像是做贼心虚似的。 看着看着,他漫不经心地笑了:“怎么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 路璐慌乱地躲开他的目光,有些气急败坏地说:“是你自己门没关,我可什么都没碰,不信你查,文件、资料,我一样没动。” “这叫没动?”欧扬帆举起笔记本,将封底那一页展开在她眼前,表情似笑非笑。 他发现自己其实挺喜欢她耍脾气,闹别扭的样子,有理咄咄逼人,没理争上三分,特别逗,而且她生气时的表情也异常生动。 路璐一把抢过笔记本抱在怀里:“这本来就是我画的。” “东西是我的,你动了要负责的。” 这句话说得暧昧而轻佻,路璐的脸“唰”地红了,她瞪他一眼:“让开,我走了!” 欧扬帆右手撑在柜子上,直接拦住她的去路,眼神紧紧追着她,看穿了背后的虚张声势。 他认真问道:“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路璐突然笑笑,眉梢微挑,绽出一个令人沉醉的笑容。 她也不是吃素的。 “不好意思,没、空!” 第23章 ☆、23新起点 回到办公室,路璐不由自主地轻声哼起了歌,才刚坐下又站起来,在桌椅之间大摇大摆晃了一圈,照照镜子,梳梳头发,随后走到窗边轻快地给绿植浇起了水。 她没管欧扬帆怎么想或有什么动作, 自己姿态放高了不禁有种俯瞰脚下,运筹帷幄的感觉。 水浇得差不多,叶片滴答往下滚落一串水珠,手机也在这时噼里啪啦连续进来几条消息。 她打开一看,工作群里清一色的全是“收到”。 往上翻了几条,一个叫“陈羽薇”的人被拉进群里。 她之前听到点风声,陈羽薇就是接替唐晔的新主管,听说只是来过渡一段时间,之后很可能直接坐上总部销售管理层的交椅。 陈羽薇进群先和众人打了招呼,然后直接甩出个群公告,叫所有人次日下午两点通通回部门开会。 没想到这人还挺雷厉风行,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树威立信,可以理解。过去,唐晔只是表面严肃,领导架势足,但真细究一下工作效率恐怕刚够及格线,不然也不至于靠抢下属的单子实现职位家庭双“飞升”。 路璐仍憋着这口气,又带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在第二天到了公司会议室。 她去的不早不晚,但是长桌最前面已经有人稳稳端坐着了。 她一眼认定这人就是新来的上司陈羽薇。真人和她的名字简直截然相反,名字听着纤细柔弱,但眼前却是个高大结实的女性,四十多岁,面皮紧贴骨骼,不是干瘪凹陷,而是一种饱满、强健的状态,像个体格不错的运动员。 路璐挑了个远点的位子,人一到齐,陈羽薇就翻开一沓资料当众把所有销售人员最近半年的销售额和回款情况在大屏幕上排了个清清楚楚。 会议室气氛骤冷,有种人人自危之感,而路璐的名字落在最底下,倒数第一,和销冠的醒目程度几乎等同。 陈羽薇扫了所有人一眼,并未对任何人进行评价,她直接大刀阔斧地安排之后的工作走向,制定每周汇报内容以及后续培训等等,除了销售额前三的,大部分人员被她进行了重新洗牌。 在此期间,路璐始终没有被提及,她也心有疑惑,难道是因为自己进公司才一个多月所以特别开恩放自己一马? 她正暗自庆幸陈羽薇没拿自己开刀时,会议室里就传来了点名的声音。 “路璐。” 她抬头,笔直迎上陈羽薇的目光。 陈羽薇看眼资料,头歪了歪:“你站起来我看看。” 路璐心里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刚一站直,陈羽薇就下命令道:“下周起,你去做直播这块。” “可我手头还有跟致阁的合作约,每周要过去两天。” “两天你照常去,其余时候听我的,我安排小虞和你换。” 路璐想说什么,但考虑到场合还是硬给咽回去了。 会议结束,她稍作停留后决定去办公室找陈羽薇说清楚。 陈羽薇放下手头的东西恰巧要去直播现场,看到路璐来找她,微笑道:“正好,我们一起过去。” “我就不去了,关于直播这块我想聊聊。” “那就边走边说。” 她没给路璐拒绝的余地,风风火火走在她前面:“什么事?你说吧。” 路璐把之前的腹稿在脑中过了一遍,直言不讳道:“我可能做不了直播,这种形式我接受不了。” “哪种形式?” “我觉得……我们公司很多销售做的直播,穿着打扮上都是软色情,我做不到。” 陈羽薇特意停下脚步:“你说韩经理那边?” “对。” “他那边我管不着。”她回得干脆利落,步伐又起,“我昨天另外要了一间房间做直播,注册了新的账号,开播的时候你就算披棉被上我也不会说什么。” “可是我没有任何经验。” “学啊。”陈羽薇瞥了她一眼,理所当然地说,“这是你的工作职责,熟悉说辞和直播流程,怎么介绍卖点、搞互动,都可以开始准备了。” 路璐被她说得有点懵,她好像只用入职一天的时间就规划好了新的销售直播账号未来的运营方向。 陈羽薇问:“你看过地产直播么。” “大致看过点。” “大致就是没看,难怪你会垫底了。我翻了你这一个多月的报告和数据,看着天天在拓客、联络、宣传,那叫一个勤奋,不过恕我直言啊,纯属瞎忙!” 陈羽薇配合着手势,连珠炮一般说道:“入行不了解行业业态,不探索有潜力的获客条线,不尝试自身优势所在,你这不是张着嘴非要西北风往肚子里灌嘛。”她回头打量起她,“真是聪明脸孔笨肚肠。” 这话听得路璐心里不好受,憋不住讥讽道:“那干嘛还找我一个垫底的。” 陈羽薇眼带轻蔑:“怎么,垫底还理直气壮呢?如果不是你这张脸和学历我也不会让你来,整个销售团队只有你是正正经经大学毕业,还是设计专业的,你难道没有规划吗?没有野心吗?没有赚钱的欲望吗?要是真没有我可以立马放你回去,做鸡都要讲业绩呢,韩经理那儿更轮不到你,想擦边也要有男人愿意看啊。” 这绝对是一顿实打实的贬损,而且说话还极其难听,路璐当场气懵了,钉在原地头脑沸腾般地发热。 愣了半晌后,她抬腿追着陈羽薇的步伐,面对面拦住她,胸膛起伏,透着怒意:“现在不管你是不是我上司,我会不会因此被针对甚至解雇我都要说,你刚刚的话极其过分,很不尊重人。这个活我接,只要接下来我就百分百投入,但是,你必须给我道歉。” 陈羽薇看着她笑了下,眼神忽而微微发亮,竟一点都不着恼:“好,我和你道歉,为我刚刚的话跟你说声对不起。” 她的歉意来得如此之快,没有丝毫犹豫,表情上也看不出任何应付敷衍的态度,路璐反而感到费解,这人怎么回事…… 陈羽薇却没有给她深思熟虑的时间:“记住你说的百分百投入,从现在开始。” 她绕开路璐,几步走到一间会议室前,双手一推,打灯光从门后唰地亮起,刺得人睁不开眼,原本的小会议室俨然布置成了直播间的样子,里面有两个人正在调试灯光和设备。 “过来认识一下。”陈羽薇把她叫进门,指着里面两人简单介绍了几句。 其中一名直播运营是从韩经理那里借来的。 韩经理是销售二部的领导,主要负责直播和线上销售工作,以前就和他们没什么太多联系,线上线下各管各的,办公也不在一处。 按理说陈羽薇不该做这块,她硬要搞直播往小了说算分块蛋糕吃,往大了说是在抢韩经理的销售份额,侵占他的板块,而且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能从韩的手头拉人过来,连路璐这个新员工都知道二部的韩经理心眼小,做事不大气。也许真像同事揣测的那样,陈羽薇来头不小,以后是直升总部的要员,所以韩经理才会忌惮她几分。 第24章 陈羽薇把直播运营小李叫过来,又从她那儿拿来一沓材料翻了翻:“一会儿小李会和你详细解释地产直播的基本流程,她以后会提前梳理,把控节奏,不过小李是我硬讨过来的,要是韩经理哪天不同意了,多半得回去,所以直播流程、内容脚本,走播、坐播你都得一个人扛起来,懂了吗?” 说完把那叠的材料递到路璐手中,缓缓走近一步:“尊重是要靠自己挣的,这社会很现实,没成绩就没有话语权,唐主管的事就是最好的教训。” 陈羽薇冲她浅浅一笑,显然之前那件事她都已经一清二楚。 她伸手在路璐背后拍了一下,劲儿着实有点大,路璐不由趔趄了半步:“来吧,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赶紧动起来。” 左右两侧的打光灯齐刷刷亮起来,她像被包围在了光圈之中,眼前顿时白茫茫一片。 第24章 ☆、24直播嘉年华 既然陈羽薇明确了不打擦边球那套的态度,路璐也就放心了。 但直播这个形式对她而言很陌生,她本人就不爱看直播,脾气急,不愿在屏幕前耗着,有活动了还得手上擦出火星子拼命抢。而且无论做模特到现在还是入行销售至今,她都没有任何直播经验,她可以在镜头前摆好姿势,展现所谓的时尚感,甚至cosplay也不会觉得尴尬,但要像说单口相声一样介绍个不停,并且有技巧地留客,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时间非常紧迫,陈羽薇限她三天后就上手进行第一场直播。 路璐暂时搁下不着急的事,闷头把各大平台上几乎能看的全国地产直播都看了一遍,坐播走播都有,从主题介绍、说辞、粉丝互动到主播的走位、机位、环节衔接、背景布置等等细节。 可看了十几个小时依旧有点抓瞎,毕竟背后的准备她无从知晓。 情急之中她想到一个人,丁一晨。 上次同学聚会得知他目前在经营自媒体公司,而且做得还不错,一年净收入四五百万不成问题,所以才大方邀请同学去高档会所一聚。 路璐从群里加了他好友,也不绕弯子,刚一通过就直接电话过去,两人约定第二天下午见面聊。 她对丁一晨还是挺有印象的,这人成绩中游,但老师们都很喜欢他,天生自来熟,性格活跃想法多,还油嘴滑舌的,做这一行有点天然优势。 地方是路璐挑的,商业区一家相对僻静的咖啡馆,她有求于人自己当然提前一点到,边喝着咖啡边等人来,才呷了两口,外面就停下一辆车。 丁一晨从车上下来,甩手关门,他一身休闲西装,模样不错。 路璐不由自主地想起欧扬帆,他穿西装的样子格正挺拔,走路还自带气势,这么一比,眼前的好像确实差了点意思…… 丁一晨昂周阔步走进来,推门就冲她来了句:“千年等一回啊,女明星!” 咖啡厅里几个人听了都扭头看看他们,路璐瞪他一眼,丁一晨却是一副嬉皮笑脸毫不介意的样子,气氛开场就变得格外轻松。 等转入正题,对方就显露出专业的一面,丁一晨很实在,既然路璐问了,他就慷慨畅谈自己的经验,反正没有利益纠葛倒不如顺水推舟卖她这个人情。 路璐一听才明白,直播其实很有门道,打标签、投流、平台推广、吸引精准人群而非泛粉等等,引流只是第一步,如果她后续要把运营也挑起来,策划能力更是关键,必须自己做流程表、直播脚本和数据分析。 丁一晨只能说个框架,毕竟他那里娱乐性质的直播和商业直播有很大区别,她不能全盘照抄,只能借鉴一部分。 路璐用手机备忘录记了不少内容,她好像从来没这么认真对待过这项工作,陈羽薇那些话已经调起了她的好胜心,也许只是激将法,但冥冥之中总觉得自己这次可能跟对了人。 她问丁一晨:“你们那儿有培训课吗?要不我来培训一下吧,我付学费。” 他说:“还真没有,我们招的都是有经验的专业运营。”丁一晨想了下,“你要是想学,我可以叫个大主播和运营抽空给你开开小灶,不过得给人点加班费。” “行啊,你帮我联系一下。” 路璐诚心想把这件事做好,可以走到哪一步她不敢确定,但至少不能让陈羽薇或者其他人看轻了。 她昨晚功课做到半夜,今天又研究得忘了吃午饭,直到现在才觉得饿,她要来菜单打算点个三明治垫一垫。 丁一晨正拿眼睛盯着她,忽然“诶”了一声,笑嘻嘻问道:“你和欧扬帆最近怎么样?” 她纳闷:“什么怎么样?” “你们真是甲乙方?” 她淡定地翻着菜单,上次那人饭桌上就捧着自己说是他公司的甲方,其实也没错,倒不如借坡下驴接着糊弄得了。 “骗你干嘛,合同都有,不信你上他公司去问。” 丁一晨惋惜道:“还真是啊,那算了。” “什么算了?”路璐的目光敏锐地从菜单转到他脸上。 丁一晨摇摇头:“甲乙方能给什么好脸色,好好的同学闹到这个地步,真是。” 路璐被他这番话逗笑了:“别岔开,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甩甩手:“没什么,都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本来想你们要真的关系不错也无所谓,现在你是甲方,那好歹给我兄弟留点面子。” 路璐心下觉得好笑,他可能真把自己和欧扬帆想象成了敌对关系,难不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么一来她更加好奇,于是激道:“你不说也没关系,就是怕你自己憋得难受,上学的时候你就藏不住事,班里的小道消息全是你带来的。” “我风向够准,大多都是真消息。” “准不准你说了不算,要其他人认可,你告诉我,我不和欧扬帆说。” 绕来绕去还是要他讲,丁一晨只当是个笑话,想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说出来也无所谓。 他摆起了谱,拿过菜单给自己也点了份吃的,直到东西上桌才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以为他以前暗恋你呢。”他嚼了两口,终于把之前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高一结束他不是换去别的班了吗,我跟他后来还经常一起出去打球,高三填志愿那会儿,他突然和我打听你填了什么学校哪个专业。” 路璐有些吃惊:“他问我的?” “嗯,我也觉得奇怪,你俩平时都不说话啊。” “你告诉他了?” “我哪儿知道你的志愿,我是问了你‘好闺蜜’颜雪惠。” 路璐鼻子里哼出口气,丁一晨接着说:“她其实也不太清楚,和我说你填的是设计类专业。一直到上次聚会才知道,原来你学的服装设计,他跑去搞建筑设计,我想想觉得不太对劲。” 路璐用叉子反复戳着三明治,低头说:“凑巧吧,以前我和他又不熟。” “也是,后来他莫名其妙还跑国外去了,弄不懂他。”说完丁一晨立马提醒,“这些话别告诉欧扬帆啊,免得说我卖他,保不齐以后哪天要合作的。” 路璐笑笑:“放心,我还要你给我培训呢。” 两人边吃边聊,过了会儿丁一晨被一个工作电话催走了,路璐也不闲着,马不停蹄回公司找运营小李演练次日直播的全部流程。 她和小李之前在微信上已经频繁沟通过,但和丁一晨聊完发觉她对自己好像有所保留。确实,以韩经理的心思,他势必不会让手下人在业务上 对她倾囊相告。 看样子陈羽薇判断得确实不错,自己有本事才能饿不死。 接到任务的第三天晚上,路璐草草吃完饭就坐进了布置妥当的直播间,陈羽薇有事,但她强调自己会在手机上看着。 开播前,路璐除了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还一直反复翻看说辞和流程,嘴里絮絮叨叨,调设备的工作人员笑道:“小路,你不用那么紧张的。” 她说:“我不紧张,就怕出岔子。” 工作人员说:“真出了岔子观众也只盯着你脸看,细节一句话就过了,根本不会怎样,再大的岔子顶多我给你掐了下播呗。” 路璐点点头,心说有道理,直播毕竟不是演话剧,也不是走t台,就算发生难以应对的事直接下播说设备出问题就行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到点后,镜头一架,灯光一打,路璐正式开启人生中的首次线上直播。 灯光聚焦的瞬间她竟然觉得不习惯,略显机械地说出了开场白,运营小李坐在对面示意她微笑,路璐立马挤出笑容继续说下去。 她似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但说辞却几乎能脱口而出。 幸亏那些内容她早看了百八十遍,烂熟于心,终于越讲越顺,越讲越清晰流畅,仿佛在镜头前重新把自己找了回来。后期在介绍的同时还不断进行留言互动,渐入佳境。 运营一步步替她把控节奏,她也能一一应对和调整。 第25章 晚上十一点,临近下播,她此时的状态已经很放松,高峰时在线人数竟然意外的不错,小李靠在椅背上摸出手机,笑着给了她最后的提示。 路璐按要求开始收尾,心里已经在想一会儿出去吃点夜宵什么的。 眼前一晃,公屏上赫然跳出一个色彩艳丽的特效,不断旋转向上展开,路璐一时没弄明白,睁大眼睛盯着屏幕发愣,小李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龙飞凤舞地在提示板上写了大大的“感谢”二字。 路璐忙不迭说道:“呃……谢谢,感谢用户37882送的嘉年华。” 第25章 ☆、25优秀青年 陈羽薇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统计,念道:“曝光率9.7%,最高在线人数115,线索29条,还有……嘉年华一个。” 她说到最后不由拍着大腿笑了:“不错嘛,我就说你可以吧,光往那儿一坐就是首战告捷,都有人送嘉年华了。” 路璐干笑两声:“那我宁愿多换几条线索。” “话不能这么说,不要错过任何一个机会。”陈羽薇迅速查看后台留咨,“说不定那个榜一大哥还留了联系方式要买房,你得马上跟进。” “早看过了,没有这人。” “没有吗?”陈羽薇滚动鼠标一路往下翻,果然没见到送嘉年华的人,“大概人家单纯就好你这口,我可不贪你的啊,到时候礼物收益直接从公司打你卡上,好像也有千把块吧。” 路璐想,千把块也不错,既然有冤大头爱送,那就心安理得地收。 “对了。”陈羽薇合上笔记本一刻不耽误地交待起后面的工作,“本来想趁热打铁连做三天直播的,不过情况有变,后天你跟我去tt展会,明天先继续播,后天我让别人顶一下。” 路璐嘴上应了下来,心里却觉得有点累,她仿佛一头拉磨的驴被陈羽薇拽着连轴转,因为直播她已经一连几天都没睡好觉了,陈羽薇每天忙不停却照样神采奕奕斗志昂扬,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精神头。 陈走后她开始复盘直播、分析数据,满屏的数字和百分比看得眼花缭乱。路璐叫来小李帮忙分析,一边学一边根据第一场直播的反馈制定了下次的调整计划。 第二天,她转变了小部分的直播细节和思路,等下播再复盘时,发现关键数据出现了小幅度的上涨,令人信心大增,人一获得成就感和实实在在的收获时也就不觉得累了。 她迅速根据留咨联系客户,不过依然没看见到那个“榜一大哥”。 捣腾到半夜一点多,路璐眼皮打架实在撑不住了才关机睡觉。 这一晚睡得格外踏实,早上闹钟响后,她顺手按掉,没想到一扭头又睡了过去,直到手机铃声大作,一看是陈羽薇,这才想起今天要跟着她一起去地产博览会,她以为这种事跟自己一个小喽啰没什么关系,但还是被陈羽薇给点名叫了去。 techtech国际地产博览会是全行业最大的一场展会,内容不仅包括传统地产,还涵盖了物业管理、建筑技术、绿色材料、智慧城市等板块。 早在一个多月前公司就已经把这项工作提上了日程,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金奕除了住宅还另有一部分商业地产项目,因而设置了一个面积较大的展位。 除了工程技术部,还有销售、宣发、推广齐齐出动,一线销售人员这块则由陈羽薇和韩经理管着,把控现场的各类互动活动,还包括介绍购房资讯与优惠政策解读等等。 刘董受邀参加下午的高峰论坛,所以首日开场之前就到了,特意带人到展台边晃了一圈视察工作。 路璐穿着统一的正装在展台内帮忙摆放物料,刘董一来,陈羽薇叫住她和几个人端端正正地迎着。领导了解情况,说了些激励员工给大家打气的话。 瞥见陈羽薇在旁,刘董问她是否适应新岗位诸如此类的话,看着挺关切的,韩经理则在一旁悄悄侧目。 刘董忽然想起什么,问陈羽薇:“之前唐晔给致阁的小欧总派去的人是谁?进度应该差不多走完了吧?” 陈羽薇伸手揽了一下路璐,把她拉到身边:“是这位,我们小路,那里已经快收尾了。” 刘董点点头:“嗯,这个合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欧总那边的反馈也挺好,等结束后又要辛苦你们销售部了。” “都是分内工作嘛,这项目我刚接手也不太清楚,是小路一个人在弄,非常上心,呈现的效果很不错。” 没想到陈羽薇会在老板面前夸自己,路璐生出一丝小窃喜,刘董似乎也挺满意,认可了几句,便接着去看技术部的工作。 人走后,陈羽薇转头冲她笑笑,豪爽地拍了拍她的肩。 下午,行业高峰论坛在场内的大 礼堂召开,因为刘董要上台,秘书嘱咐观众里最好安排点自己员工撑个场面。 陈羽薇不是不长眼的人,路璐这段日子的卖力她都记在心里,于是趁机会把她一起叫进来坐会儿,暂时休息一下。 路璐坐在靠后排的观众席,除了地产方面,论坛很多涉及建筑行业和新型技术,她也太不懂,于是边听边刷起手机研究直播门道。 昨晚那一觉并没有补足她这几天消耗的精力,没过多久她就低着头开始犯困了,手机握在手心,屏幕慢慢暗了下来,路璐没听见主持人的话和周围的掌声,脑袋不由自主朝下一点。 陈羽薇就在这时拍了她一下,两眼盯着正前方说:“诶,这就那个致阁的欧总啊。” 路璐抬起头,后知后觉地将眼神聚焦至台前的人身上。 还是一身利落的西装,衣架子一样。 陈羽薇笑道:“长得挺帅嘛,还是个老板,估计挺有背景的,我要是年轻十岁肯定抓住机会穷追猛打。” 路璐撇撇嘴,口不对心地说:“也就那样吧。” 陈羽薇看看她:“你对他有意见?” “没有啊。” “那他对你有意思?” 路璐无语:“你这什么逻辑,讨厌的反义词不是喜欢。” 陈羽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那我给你透露个小道消息。”她凑近了些,低声说,“我刚到销售部那天部门邮箱里收到了一封致阁发来的邮件,公司名义的,很官方,就是对我们派人表示感谢。” “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路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陈羽薇笑盈盈看着台上,“他有意帮你呢。早上刘董为什么特意问我和致阁的合作?几套样板房设计不是什么大事,他既然问起来就说明这人有些分量在,而且你看,他能作为青年建筑人代表上圆桌会,必然不是普通的私企小老板。致阁在给我暗示,让我重用你,所以我顺水推舟把你这个销售额倒数第一的家伙抓来做直播,你要感谢他,这个社会不是谁都愿意送人机会的。” 路璐没有吭声,困意也散去了大半,她的眼神落在欧扬帆身上,身后的大屏幕、头顶的聚光灯都将他映照得耀眼夺目,他淡然沉稳地坐在最前方,浑身上下彰显着精英、创业者、建筑人应有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其实很羡慕。 主持人在台上洋洋洒洒地介绍主题和与会人,欧扬帆的视线散漫移动着,人群错落,他的脸上忽然噙起一丝隐约的笑容。 五点多,展会结束,陈羽薇马不停蹄叫车走了,路璐打算坐地铁回去,还没走到门口,手机一震,进来个电话。 欧扬帆:“在哪儿?” “三号门。” “嗯。” 很快,大门外两辆车齐齐停下,后面是公司那辆黑车,欧扬帆则从前面的揽胜上下来。 “我看到你了。”他手插兜里,要笑不笑地看着她,“你怎么回去?” “地铁。” “我让杨琦送你吧。” 路璐挑挑眉:“嗯,优秀青年当然不会亲自送了。” 他无奈笑笑:“我后面有个饭局,杨琦跟我一起,送完你他还得回来。” 说完他走到黑车旁敲了敲车窗,等了会儿窗户才放下来,他俯身对着驾驶座的人说话,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杨琦趴在方向盘上有气无力。 “怎么回事?”他问。 杨琦屈着身说:“没事,就有点胃疼。” “胃疼?你行不行,一会儿还要吃饭。” “休息会儿,应该没事吧……” 路璐看情况不对,开门问他:“你中午吃什么了?” “中午太忙了,吃的是早上剩下的半个面包。” 路璐皱了皱眉:“会场里空调开那么热,估计有点坏了。” 欧扬帆两手叉着腰四处看了看,半晌后说道:“你先去医院,车别开了,我一会儿放停车场里,晚上饭局我一个人去。” “啊?那些老板怎么交代?不是说好了……” 路璐心思略微一动,抬头看向欧扬帆说:“我替他去吧。” 欧扬帆诧异地盯着她:“你?以金奕的身份还是致阁的?” 第26章 “请的是致阁,我当然代表你那边,你们公司的项目我也知道点,没什么大问题” “不行。”欧扬帆别过头,皱眉道,“那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路璐没搭腔,把杨琦扶下来顺便给他叫了辆出租送去医院。 车开远,路璐打量了欧扬帆两眼,他面色凝重,显然很不愿意,她却是另有打算:“没事的,饭局嘛,无非是吃饭喝酒,况且不还有你在么。” 她拿眼瞟他,存心接下去说:“前几天你不是想邀请我共进晚餐吗,这一顿就当补上了。” “有病。” 他语气里有几分愠怒的意味,路璐上前用肩顶了顶他,看他没反应,又暧昧地扯了下他的领带:“嗳,我可是在帮你的忙,你不说谢谢就算了,还骂我有病,伤心了。” 欧扬帆没好气地把领带扯扯松,低眉瞪她:“我拿你没办法,你怎么高兴怎么来吧,别怪我没提醒你。” 第26章 ☆、26用户37882 路璐把展会时的工作装换下来套上自己的衣服,今天正好在大衣里穿了一身连衣裙,去应酬不至于显得太过随意。 六点二十,两人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到饭店,地方选在距会场十分钟车程的一家会所,位置很隐蔽,车子开进小巷拐了两三个弯才见到一桩占地面积颇大的联排小楼。 周围绿化植被显然是精心设计和修剪过的,整个环境从里到外透着格调。 欧扬帆还是有些不大乐意,路上一句话没说,临下车时他才开口:“你 一会儿要是觉着不舒服就提前走,知道吗。” 路璐“嘁”地一笑:“有什么大不了的。” “里面都是些老油子,怕你吃亏。” “知道了,我随机应变。” 路璐解开安全带跟着欧扬帆进了会所,会所内部新中式风格,灯光既不会过分明亮,也不太过暗淡,一报名字就有服务生领着往里走,又是迷宫般的一段路,最后停在了一间包间外。 她是听了陈羽薇那番话才跟来的,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而且她知道,欠下的迟早要还。除此之外,还有个原因,她在暗暗较着劲儿。高峰论坛的台下,灯光之外的观众席,她意识到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是,没能力、没事业、没钱。 她居然暗暗开始嫉妒欧扬帆拥有的那些东西。 她从小就心气高,家里还好的那些日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后来的变故几乎让她落到尘埃里,甚至被颜雪惠瞧不起。 眼看着债款快还完了,她不用再低头,她可以听从内心的声音,任由那些不服输和不甘心肆意生长。 包间内,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从眼前晃过,一一介绍后才知道,这桌人里既有上市公司老总,又有工程单位的高层,还有政府部门的负责人,都是为同一件事聚在一起的人物,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联合拿下政府建设项目这块肥肉。 菜上了大半桌,他们有的已经动筷,欧扬帆过去和众人热络寒暄几句,席间一人笑道:“欧总这儿终于来了个女将啊!” “这是要使出杀手锏了。” “不得了不得了。” 几人笑作一团,目光在路璐身上反复逡巡。 欧扬帆说:“我们这行女人都当男人使了,没什么两样。” 工程公司的赵姓副总站起来开腔:“话不能这么说,女员工肯定有女员工的长处嘛,是吧路小姐。” 路璐点头笑道:“是,赵总说得很对。” 他哈哈一笑,拍着欧扬帆肩膀说:“现在的女孩子特别优秀,稍微调教一下就能干得很啊。” 话说得言辞暧昧,极具歧义,一桌子男人当然听懂了,欧扬帆却渐渐冷下脸,路璐看情况不对赶紧拿起筷子垫两口菜,举着酒杯对中间的政府部门领导和几位高管说:“别光顾着说话,我和欧总还没敬各位呢。” 她主动上前倒酒,刚陪着喝了两杯欧扬帆就上来换她,之后但凡要喝酒的时候他都能挡就挡,那群中年男人还时不时蹦出个三俗段子,欧扬帆也从不接茬。 一桌人吃到尽兴时,有人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两瓶白酒,直接让服务员开了倒上,那姓赵的本就好这口,拿着杯子当先给领导敬了一杯,一来二去又把话题转向路璐这儿,他走到近前,说着说着手慢慢搭在了她肩上,路璐笑了笑并没有直接躲开。 欧扬帆却一把拉开其胳膊,把酒杯塞进他手里笑道:“赵总,王总这酒好,你也不多喝点,你是品酒专家,人家王总还等着你说说口味如何呢。” 路璐赶紧接过话打了个配合:“我听说白酒有什么酱香、浓香、清香的,门道多,赵总既然懂那不如开个金口,让我们长长见识?” “哦?老赵还懂这个?” 主位的领导饶有兴趣,赵总听见他发话便乖觉坐回,在小小一杯酒上发表了一通深刻见解。 席间没有提及任何关于项目的事,显然是一场非正式的饭局,无非摸个底而已,中间的领导自己提起建筑方面的话题,其他人才应承上去说,但也都不约而同地回避了争取项目的事,只谈论行业趋向和主流技术。 这块欧扬帆知道得多,领导便和他多言语几句。 他神色如常,没有点头哈腰卑躬屈膝的态度,该怎样就怎样,侃侃而谈,他知道这帮做管理的老狐狸要么压根不懂技术要么离开一线太久,都是半瓶子水晃荡装模作样,所以只要为首的那个提出观点,他便顺着聊下去就万无一失了。 路璐见欧扬帆渐入佳境,索性也豁出去了,使劲喝酒说好话,把桌上几个有头有脸的男人唬得得意忘形,以柔克刚地使出洽谈的招数。 她在酒桌上与一圈年长许多的男人调笑,欧扬帆拦不住,只是冷眼看着。她妩媚、轻佻,话语间都在迎合那些人。平时不是很高傲么?不是不屑以色侍人么? 她拿起一杯酒就往喉咙里灌,直辣得呛出眼泪,路璐扭头飞快在眼下抹了抹,转头又是笑脸相迎。 欧扬帆全看在眼里。 说话间,酒又轮了几圈,好在那位体制内的领导虽是私人赴约,但毕竟爱惜羽毛,说话喝酒较为克制,桌上都要看他脸色,没人敢弄得太过火。 一顿饭结束已经九点多,等人散了,欧扬帆硬撑着去了趟洗手间,胃里翻腾,把吃进去的东西全吐了。 路璐也有点头晕,不过她喝的并不多,跟何朗那次比起来算不上什么。她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休息,等了半天欧扬帆才出来,他洗了把脸,额头的发丝沾着点水,神情略显狼狈。 路璐上去扶着他,又赶紧叫来了代驾,她问前台要了两瓶矿泉水,随后撑着欧扬帆半边身子走到会所外,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人稍稍清醒了些。 风里飘来她说话的声音:“酒量这么差还拼命喝。” 欧扬帆哑着嗓子说:“我是替谁喝的?” 路璐不作声,心里却是高兴的,她用力拧开瓶盖把水递给他,欧扬帆漱了漱口又喝下去小半瓶。 代驾来得很快,二人上车后,欧扬帆报了个地址,那条路在城郊,离这里有这段距离。 车子不快不慢地行驶着,因开的是豪车所以代驾格外小心翼翼,路上她又给欧扬帆递了几次水,车窗开了条缝他也没觉得冷,反而让酒精散掉不少。 他缓过点劲来,没多久便靠在座椅背上睡着了。 没想到大路口一个转弯,欧扬帆侧了侧身顺着惯性枕到路璐肩上,无奈人瘦胳膊细,靠着着实硌得慌,他含混说道:“能不能多吃点,都是骨头。” 她反驳:“我肩膀又不是用来给你服务的,嫌硌就别靠着。” 路璐没好气地推了下他的头,欧扬帆“啧”地一声,头栽下去直接枕她腿上,路璐心下猛跳,脸红了,人却没动弹。 说他成熟吧,在外面意气风发人五人六的,说不成熟,现在确实幼稚又可笑。 路璐扭头看着窗外,万家灯火、车水马龙,她的手搭在欧扬帆肩上扶着,任他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三十多分钟后,车开进一处别墅区,一桩桩独栋小楼错落有致。 到了欧扬帆说的那一栋,路璐拽着他先下车,代驾把车倒入车库后完成使命离开。 他大半个人挨着她,两人跌跌撞撞走到门前,路璐累得脑袋冒热气,叉腰看着门边的密码锁说:“起来,开门!” 欧扬帆含糊道:“帮我按一下。” “密码多少?” “37882……” “啊?” 欧扬帆抬头看了看路璐,一个一个数字报给她听:“3、7、8、8、2,记住了?” 第27章 ☆、27迷魂 欧扬帆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用冷水搓了把脸,神色略带倦意。 她实在不会照顾人,只知道一个劲儿给自己猛灌矿泉水,不过托她的福,吐了一回上了两次厕所他反而觉得好多了。 路璐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眼前这栋房子,现代简约风格,设计感上远不及他的工作室来得考究。 第27章 路璐暗自疑惑,他和父母住一起,还是一个人住这儿? 因为在别人家,她不敢到处走动,只能抬着眼默默打量。房子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什么生活痕迹,看起来都不像个家的样子,更像售楼处的样板房。 “车钥匙呢。” 欧扬帆走出房门,倚着二楼的栏杆问她。 “在我这儿。” “拿上来。” 他一副给员工下指令的语气,说完转身回房,路璐懒得和他计较,上楼走到房门外,门半掩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去把东西交到他手里。 房间里只有角落的一个落地灯亮着,昏黄朦胧。欧扬帆坐在沙发椅上,手握车钥匙,看起来清醒了许多,他抬眸问她:“你怎么样?” “有点头晕。” “晕死你算了。”他恨恨道。 “我惹你了?” “让你别来,非要来,一定要跟我唱反调。” “我非得听你的?你是我谁啊?” 欧扬帆一顿,说:“不是让你听我的,你至少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路璐看向别处,笑了声:“我干嘛要考虑你的感受,你是我谁啊。” 欧扬帆瞧着她没说话,眼神有点凶。 她心头没来由沉了沉,转身说:“你休息吧,我走了。” 他把手里的钥匙往旁边一扔,快步迈到她背后,伸手把门关了。 路璐一惊,回头撞上欧扬帆的视线,他逼近两步,把她框在门前,不说话。 “让开,我要回去。”她察觉到了危险,甚至冥冥中可以预料到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他不让,也不开口,死死盯着她,一双眼里隐约布着血丝。 酒桌上,她摆明了在委屈自己帮他拿下项目,可他要的不是这种答谢和感激。昏暗的灯光里,他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看清她到底哪里好,为什么能让自己记这么多年,以至于在重逢后还是会被她吸引,克制不住地想靠近她、占有她,以他如今的条件身边完全不缺人,好看的、聪明的、温柔的,比比皆是,可她每次出现总会扰乱他,情绪和心思全被牵着鼻子走。 路璐撇开眼,心底越发紧张,气势上也弱了,声音听上去又轻又细:“用得着么?不就是吃了顿饭,我还没怎样呢你就先气上了。” 他仍不说什么,一身酒气钻进鼻子里,她不耐烦地回视过去:“你有完没完……” 欧扬帆皱了下眉,忽然低头封住她的唇。 路璐彻底慌了神,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上涌,头更加晕,她退无可退,抬手去打他,欧扬帆却变本加厉,一掌扣住她脑后,揽腰把她往怀里按。 坚实的双臂将她紧紧裹住,挣不开、逃不脱、跑不掉,她试图理清思路找对策,但全无用处,心跳的声音铺天盖地,宛如擂鼓敲在耳边,将她震得头晕目眩。 等到稍有松懈,路璐两手并用努力推开段距离。 不能这样,再下去就要出事了。 “欧扬帆,你喝多了,别……” 他喘着气:“我是认真的,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感觉?” 路璐紧紧抿着唇。 “说话。” 她还是不肯回答。 “嘴硬。”欧扬帆没有松手,反把人抵在门上再一次吻了下去,蛮横地撬开齿关,唇舌纠缠,呼吸更急。 因为喝了酒?还是缺氧?她手脚发软,仿佛被抽去所有气力站也站不稳,不由自主地扯住他的领子。 欧扬帆单手一托抱起她扔到床上,像陷入了一团惊心动魄的迷雾,一切都是乱糟糟热烘烘的。 炙热的掌心隔着衣料抚过皮肤,火烧火燎般不断挑逗着她的神经,裙子被轻巧地脱去,衣服全甩到了地上。 他的吻顺着额头、面颊、脖子缓缓落到胸前。她微微瑟缩,欧扬帆没给她退却的机会,牢牢桎梏住她的腰,一点点试探、一寸寸进入。 心剧烈跳动着,酥麻的感觉顺着腰腹一路上窜,令她情不自禁地低吟出声。他时而强硬时而温柔,酒精无形中将感官刺激放大数倍,浪潮迭起,目眩神迷。 半夜,路璐去了趟洗手间,头脑仍是昏沉沉的,陌生的房间,衣服扔得一片狼藉,她看着床上熟睡的男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算酒后乱性么?不对,两人其实是借着酒劲心照不宣地上了床,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 她头痛,没有精力想太多,被子一掀又睡了回去,欧扬帆转身把她捉进怀里,不让她动弹,温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 二人睡到中午才醒,天光透过窗帘,欧扬帆侧躺在旁,路璐叹了口气,只觉得神奇,像做了场梦…… 她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脸以确定是真的。 两人之间大幅度的突破反而让想法清晰了,男与女,身体互相坦诚,心好像也更近了一步。 路璐枕着他的手臂不经意地随口一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意思的?” 他闭着眼懒懒应道:“说不清。” “不会是高中那会儿吧。” 欧扬帆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路璐心头泛起一丝甜蜜,下巴搁在他肩上,问:“那你干嘛不来找我?” “找不到。”他睁眼,静静看着天花板,“毕业没多久你退群了,手机号注销,人也不住那儿了,我找不到。” 路璐“嗯”了声,语气轻松地说:“我爸生意没做好,搬家了而已,那时候要面子不太想让人知道。” 她笑笑,隐瞒了父亲去世,债务缠身的日子,心想这种不光彩的过往没必要说,即使说也不能是现在。 她想到件事,顺便转开了话题:“嗳,前天我搞直播,那个嘉年华是你送的?37882。” 他笑起来:“正好刷到。” 路璐拍他一下:“钱太多没地方花是不是,还不如直接给我。” “也不是不可以。” “哟,小破公司赚多少钱啊,这么大方。” “反正够你花的。” 欧扬帆凑过来在她鼻尖亲了下,路璐依稀闻到昨夜的酒气,赶紧推开,自己先起床洗澡去了。 她洗个澡把欧扬帆烦死,一会儿问他要护发素,一会儿问有没有磨砂膏,有没有身体乳。 他吐槽她洗澡像腌肉,必须抹好几种调料把自己腌入味才罢休。 等她披着浴袍出来,欧扬帆已经洗漱完,正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拾好,路璐用毛巾擦着头发问午饭吃什么,他走过来搂她,浑身上下一股香味,面颊和嘴唇被热气蒸得红润,欧扬帆的手开始不老实地往浴袍里钻。 路璐笑着去推,他愈发闹得起劲,手机在这时候乍然响起来,路璐挣开他去床头柜拿,看到来电人的名字她一愣,迅速按掉、锁屏。 “怎么不接?”欧扬帆低声问,暖热的鼻息喷在耳边,有点痒。 她躲了下,说:“推销电话。” “推销还给人备注名字?我看到了,姓董。” 她答:“我可以推销房子,就不允许其他人和我推销别的?” “可以。”他没多想,低头在路璐脸颊上啄了一下:“和你说件事,明天我要去个异地项目,要一周时间,等我。” “嗯。”她撇撇嘴往他肩窝里蹭了蹭,伸长手臂把手机扔回了床头柜。 第28章 ☆、28妈宝男 昨夜她又拿李桢桢打掩护配合了一波,所以贺芳并没有疑心,但她也不敢在家多呆,一早就去了公司。 路璐坐在电脑前发愣,刚把心思挑明,欧扬帆就要出去,眼看才过了一天路璐就觉得难熬,一周七天更是遥遥无期般漫长,好在工作忙,她只有静下来的时候才会想到这些。 回忆昨晚的情形她依然脸热心跳,路璐过往经验并不丰富,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虽然周围不乏追求者但她眼光毒,要求高,并非人人都入得了眼,加上家里情况复杂,多数时候无心扑在谈情说爱上。 而且不得不承认,欧扬帆技术还不错,两人在这件事上竟意外地合拍…… “想什么呢。”陈羽薇走过身后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她劲儿大,路璐吃痛:“轻点好不好,我今天已经联系好两组带看了,你还打我。” “好好好给你揉揉,怎么脸都被我打红了,我也没用多少力气啊。” 路璐心下尴尬,当然不可能告诉她刚刚想的是难以启齿的男欢女爱。 陈羽薇拽了把凳子坐到她旁边,真给路璐揉了几下肩:“你现在直播基本上手了吧,接下去就做成固定时段常态化,一个月后把线索到访比和到访成交比统计给我,根据数据再对直播策略进行调整。” “嗯,韩经理那边目前没什么意见吧?” 陈羽薇瞧她一眼:“干嘛?他针对你们了?” “没有,不过我看他最近路过我们这边的时候眼神不善,而且我听说他去总经理那边诉苦了。” “管他呢,我来的第一天他就对我不爽了,照这形势小李很可能马上就被他要回去,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赶紧把运营工作做熟,技能在手,不怕别人搞事。” 第28章 陈羽薇交代完这些,风风火火又去忙别的了。 复盘结束后路璐就直奔售楼中心准备带看,两拨人一前一后连着安排好,得益于在致阁时了解了不少建筑设计上的基础,路璐讲说辞时抛出些专业术语足以唬人,留咨人的购房意愿都比较高。 下午把第二组客户送出大门,手机震动,董沛雨终于把昨天那通拒接的电话打通了。 “路璐,你昨天怎么不接电话?” “我……昨天太忙了,在带客户,接不了。” “那你明天有没有时间,一个朋友的画廊新开业,首场请的是位法国知名当代画家来办展,你应该会喜欢。” 路璐沉默片刻,答应了。 董沛雨条件上的优势显而易见,他是富二代中的富二代,父母连同爷爷辈都是百科上能搜出一长串影响力的人物。 纵使她再精明爱财,也不想把感情当一桩买卖,不然她大可选择早年遇到的各种暴发户老头,岁数比自己大两三轮,身上都快有老人臭了但钱大把大把的那种。 董沛雨是好,可惜他们之间仿佛永远差口气,像在高原上烧开水,就是不到沸点,点不着、煮不开。 她和欧扬帆的事自己也预料不到,但必须得趁这个机会和董沛雨说清楚,也不能吊着人家开感情上的玩笑。 第二天路璐没让他开车接,而是自己坐地铁准时到达画廊。 董沛雨早在那里候着,但神情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同。 画廊其实后天才开业,但里面已经布置停当,零星两三个人大多都是老板专业领域的朋友,先邀请来看看提提意见。 他们进去后周围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两人边聊边看画,漫无边际,走到深处,他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眼中漫上一抹阴郁。 “路璐,我现在都不清楚你有没有好好看待我们的关系,你总这么忙,还是说你在用这个推脱我。” 路璐笑道:“怎么可能,是你太闲了,我最近简直忙到飞起。” “我说真的。”他手上用了点劲,“虽然我周围女孩儿很多,但我就是……我很少这么着急过!” 路璐看出他认真了,话到这个份儿上必须坦白,她张了张嘴正要说,相邻的隔断后面突然冒出一个的声音:“什么事这么着急?我不是和你说过么,事情是急不来的,越急越乱。” 路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她明显感觉到董沛雨的掌心僵硬了一瞬,而后迅速松开。 后面闪出一个中年女人,个子不高但气质出众,仅一眼就能看出她和董沛雨有血缘关系,母子俩长得很像。 路璐还在思考要怎么开口,她已经当先自报家门和她握手。 路璐礼貌地与她指尖相触,报上名字,她竟追问一句:“路小姐气质不凡,做什么工作的?” 想到她曾在唐晔手里买过房子,不想生事,便只回她是销售。 董母点点头,说销售这行最考验人,自己和丈夫白手起家的那会儿也是从销售干起,要做好不容易,非常时刻用点非常手段也正常。 路璐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多半是认为她在耍手段勾引自己儿子。 路璐笑了笑,看一眼董沛雨,他却低着头一言不发。 画廊老板也认识董母,但分开通知了二人,没想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赶巧了碰上同一时间段过来。 董母后来说一起看画更有氛围,却借着交流艺术的幌子时不时刺她几句,话里话外就是要掂量自己身份,切莫越界,最好是能彻底断干净。路璐嘴上仍是客气,只频频看向董沛雨。 这男人依旧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董母问他什么也只管回答不敢反驳,有时欲言又止的样子更添几分窝囊。 她不禁无奈,她本不对董沛雨寄予多大的希望,尤其是感情上,况且她已不需要,可哪怕是朋友也不至于被人母亲这么数落还不出言相帮半句的。难怪徒步那天的车上,表弟伊安会突然问他“阿姨同不同意”,原来早就有迹可循。 她心想,这是追人的态度么?而且这妈也挺有意思,既然要断个干净怎么不学学电视剧里那招,给她拍个百来万的,她可以立马走人也不用费这么多口舌了。 呵,没种的儿子,小气的妈。 不大的画廊好像永远逛不完,路璐早就不想奉陪他们母子俩,只是出于从小到大的教养才没有走人,三人停在一副油画前,路璐看了眼时间。 “妈。” 董沛雨突兀开口,二人齐刷刷同时看向他,怀揣各自的想法只等他说出想听的内容。 “时候不早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路璐和董母同时笑了下。 路璐也不想多逗留,她抢在二人之前说:“我也正好有点事,今天很高兴学到了不少,受益匪浅。”她侧目看向董沛雨,笑道,“我也该把你还给你妈妈了。” 第29章 ☆、29红玫瑰 周五白天她顺利成交了一套房,曲曲折折两个月,终于拿到了做地产销售以来首笔业绩,金钱带来的刺激令她无比亢奋。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尝试指向了她想要的成功方式。她不齿于韩经理手下那些出卖色相边缘游走的办法,也不需像其他女同事,面对男客户时总掐着嗓子谄媚,用性别作为营销优势,将自尊和姿态放低来迎合别人。 越如此,她越佩服陈羽薇,敢于拍板,愿意担责,无论面对客户还是在业务中据理力争,她都展现了过硬的能力和绝对的自信,性别反而成为最不重要的因素。 当天晚上,直播数据也异常好,路璐一口气播到了十二点,回家后欢欣鼓舞地在贺芳耳边念叨自己做项目挣了钱,贺芳从睡梦中醒来,二人欣喜一阵后她才去洗漱收拾,接近两点,她往床上一躺仍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 路璐捧着手机,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欧扬帆,当晚却暂无回音。 第二天周六,她睡了个小小的懒觉,太阳照入屋子正中,她坐在床上抱着笔记本慢悠悠地工作,贺芳在厨房忙碌午饭,她偶尔去喝杯水晃荡一圈,两个月来的忙忙碌碌,似乎此刻才觉得放松惬意。 果然是钱给人的底气。 上午复盘和维护客户的时候,路璐想起有几个客户的信息落在了致阁,她越想越心神不宁,好像一件事迟迟拖着完不成,难受得很,于是决定下午跑一趟工作室,把东西带回来。 路上接到电话,一看,居然是董沛雨。 她以为他们俩的事随着董母的出现已经彻底宣告结束了,没想到他还会联系自己。 电话里问她在哪儿,他想约自己吃个晚饭,要把事说开。其实画廊那次,路璐本就是抱着说开的目的去的,却有人半道杀出,很多话都没说完。 想了想,还是心软,不如就当做最后一次见面好好告个别。 路璐赶到致阁,发现有两三个设计师在加班,杨琦也在,她打了个招呼拿上资料就离开了。看看时间,现在去吃饭的地方还早,路璐去附近商场逛了一圈,试衣服的时候突然接到欧扬帆的电话,说看到了消息。 欧扬帆问她在干什么,她只说在家,欧扬帆笑道:“没出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她说:“嗯……不高兴出去了。” “那等我回来带你去。” “好啊,我要吃贵的!” “行,满汉全席我也奉陪。” 两人说说笑笑,隔着手机话语温存,聊了半个多小时才挂线。 路璐在电话里刻意隐瞒了今晚的事,觉得没必要说,省得麻烦。 走出商场时,天已不知不觉黑了。 董沛雨约在了致阁附近的一家餐厅,路口位置,灯光明亮,正好适合“打开天窗说亮话”。 两人在靠窗的桌前坐下,董沛雨还是那副郁郁的神情。 “以后我不能来见你了。” 路璐随口揶揄:“你妈给你下禁足令了?还是只禁我?” “别说了。”他苦笑。 路璐说:“我们以后确实没必要见了,我找到更合适的人了。” 董沛雨抬头,眼神流露出低落:“是上次那个么?” “对。” 他轻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说实话,是的。” “我妈给我安排了个女孩儿认识,生意圈子里的,我觉得聊不来。” 路璐翻着菜单笑了:“可你又没办法反抗。” 董沛雨沮丧地说:“我的信用卡被她停了,工作也是自家子公司的,我逃不掉。” 路璐看看他,顿生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滋味:“那你为什么还来找我?你明知道自己摆脱不了。” “我以为我可以!”他语气略显激动,“我一直觉得你和我不一样,如果我们在一起说不定就能有勇气共同改善那样的局面,让我挣脱出来,只为自己活。” 路璐听得哑然,可当她细细品着这句话,心里却越发膈应,也许他只把自己当做离开家庭捆绑的借口,甚至希望她能带动他一起抗争,殊不知那样的家庭,外人随时可能被扯入旋涡成为众矢之的。 第29章 她笑了下,觉得心寒。 他也许希望由她高举大旗冲锋陷阵,自己呢,只想品尝自由的果实,董沛雨的底色本就是自私,和他妈根本上没什么两样。跟何朗喝酒那次,他把自己一个人扔在酒店,酒会那时,面对欧扬帆的苛责他没有一句维护,只会独自隐身,他自始至终都在扮演逃避者的角色。他说想要自由,但是从长久以来的生存模式脱离需要巨大的勇气和剥脱骨肉的代价。 他的这顿道别晚餐只能说明,他还没有胆量和能力离开家的羽翼。 路璐看透了,懒得多说,表面上玩笑道:“没我你能万古长青,没有你妈,你一秒都过不了。” “别讽刺我了路璐。” “我说的是事实。”她耸耸肩,“那不谈这个,吃饭吧。” 不知道为什么,路璐突然松了口气,庆幸这段关系没有继续,不合差口气的人周旋也是种礼貌。 于是这顿饭就吃得轻松随意,她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想到哪儿聊到哪儿,反正以后也不会有关系了,说话间气氛渐渐松弛,射灯从顶部斜斜照下来,将两人映得坦白敞亮。 欧扬帆下了飞机才看到路璐的信息,当即电话过去,但没告诉她自己提前了一天回来,想着 晚上给她个惊喜。 回来后他有不少事要马上处理,回去放完行李又跑了趟工作室。 一进大门,杨琦“咦”了声,“今天什么日子,周末都往这儿跑,老大你没回家啊?” “都?还有谁来了?” “小路姐啊,她说过来拿点东西,一个多小时前吧。” 欧扬帆没说什么,拿起手机想发个消息,想想没什么必要,于是一头扎进办公室里,开始对着手头几份合同忙碌。 晚上七点多,加班的人陆陆续续走完,他才意识到时候不早了。 欧扬帆活动两下肩颈,利落地关机走人,准备驱车开往路璐家附近那个高档小区。 华灯初上,他心情愉悦,食指随着音响节奏一下下敲打着方向盘。周末的道路旁,许多情侣依偎而行,幸福洋溢。 他也心焦,迫不及待想见她。 车开到路口,欧扬帆本想迅速冲过去,但黄灯一跳还是把车拦下了。 他闲闲地看向窗外的行人,路口意式餐厅外,一对年轻男女正驻足说着什么,而后缓缓地,展臂相拥。 恰逢年底,路上张灯结彩,餐厅外的装饰令人眼花,他面无表情地撇开眼看向前方。 绿灯终于亮起,欧扬帆没有发动,直等到转弯灯亮,他猛打方向盘,一脚油门掉头回去。 那个男人他见过,在上次的酒会,就是因为他二人当时起了争执。 餐厅前,两人松开怀抱,她脸上的笑轻松又随意,兴许是道别了,最后几句说完才转身而行。 路璐提了提肩上的包带,慢慢踱到人行道前,一抬头,瞬间愣在原地。 十字路口处,车流不息,欧扬帆静静站在斑马线后,在人群中那样醒目。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两人之间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无数尾灯匆匆划过,他仿佛在审视她,目不转睛。 可刺眼的信号灯迟迟不动,漫长得仿佛一整个世纪,当另一边终于开始数秒,一下下,有节奏地催促时,欧扬帆忽然转身走开,迈向不远处停靠的车边。 他动作粗鲁地从副驾驶拿出一捧玫瑰,鲜艳的花瓣随风飘落,他大步走向一旁的垃圾桶,毫不留情地扔进去。 那辆车赶在了红灯跳起的前一秒驶出路口,扬长而去。 作者的话 小凫 作者 05-21 儿童节快乐~ 第30章 ☆、30债 两天,欧扬帆没有一个电话一条信息,她主动打过去,他接了,语气平淡,只说在忙,别的什么也不谈。 看来他这人脾气也不小。 周一一早,路璐索性去了趟致阁,她自己问心无愧,但欧扬帆一定是介意的,而且那天的事他并不知情。 等到十点多欧扬帆才进公司,她拿上手头几份金奕的项目验收资料,敲敲门走进去,欧扬帆稳坐办公桌后,没有抬眼。 她握着文件,第一句就开门见山:“我们出去聊聊?” “就在这儿说吧。” “好。”她沉了口气,解释道,“那天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去和董沛雨摊牌的,让他以后别再联系我。” 他淡淡说道:“我看不像,你要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也没必要在离公司那么近的地方。 路璐听笑了:“亏你还在国外留过学,走前跟他道个别,出于礼貌抱一下怎么了?” 欧扬帆仍看着电脑不动声色:“如果那天是我呢,我和另一个女人,你会不会介意。” 路璐哑然,预想未出现的情境下自己会有何种反应是很荒唐的事:“你这样的假设没有意义。” “那你说什么有意义?钱?还是傍上食品业富二代?” 路璐心中猛得一抽,不可置信地看着欧扬帆:“你是这么看我的?” 他没说话。 路璐把文件甩在他桌上,纸张一腾,雪片般飞散一地:“你还去调查了董沛雨。”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欧扬帆让人进来,行政小陈前脚踏入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她自觉地说等会儿再来,欧扬帆却让她直接汇报。 小陈局促不安地说明了年底尾牙会的安排,并双手把方案呈了过去,欧扬帆大致翻了几页,交代一番才放小陈走。 路璐已有些失去耐心,两人都是强硬的个性,真要吵起来只怕在公司闹得不好看。 小陈走后,气氛已不如先前紧张,但她不想多说什么,欧扬帆也侧身转向另一台电脑,两人一时无话。 路璐看了眼地上凌乱的文件,不想收拾,欧扬帆仍盯着电脑,低声说了句:“下班后再谈吧。” 没有犹豫,路璐拉门走出去,鞋跟的声音从这间辗转到隔壁。欧扬帆靠在椅子上微微沉后沉,手背挡住了眼,心情不由烦躁。 那姓董的几度横亘在他们中间,让他极其不舒服。他还记得在酒店遇见醉得不省人事的路璐,跟她喝酒的是他,酒会时候是他,连那天在欧扬帆家中,两人欢爱后打进电话来的还是他,路璐呢,还可笑地骗自己说是推销的。 她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因为在意,所以内心才会一反常态的急躁。 边工作边熬到六点多,路璐那间灯还亮着,他呆不住了,直接下班走人。 到停车场后给她发了个消息,一直等到七点她才姗姗来迟。 欧扬帆一手撑在车上,一手拿着手机,眉头皱着心不在焉地不停滑屏幕,其实什么没看进去。 路璐在暗处观察他一会儿,出差一周,他看着似乎消瘦了点,听杨琦说这次的客户不好对付,要求苛刻,没日没夜地周旋、喝酒、陪同才松口继续合作。 路璐心软了一下,但想到他早上那通冷嘲热讽便又开始愤恨,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反复争斗撕扯。 他忽然感觉到什么,一抬头,从车与车的间隔里远远看见她,双唇微微抿着,若有所思的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路璐拎着包走过来,双手在胸前交叠:“还有什么想聊的,都说出来吧。”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人站直了,垂眼看着她,过了会儿才说:“我希望你对我坦诚一点 ,我不是圣人,我也会有胡思乱想的时候,而且我们刚在一起,有些事我不太确实。” 她话语尖锐:“不确定什么。” “你对我的态度。” “怕我是图钱才跟你在一起的?” “我不是这意思。” “你就是这意思。”她仿佛一触及到某些问题就剑拔弩张,寸步不让,“董沛雨有钱,你觉得我跟他来往就是因为我贪财,所以认为我也是为了钱才和你在一起,坐你的豪车、去你的别墅。” 欧扬帆咬牙道:“你一定要从这上面想吗?那我告诉你,不是。” 她把包往后面一甩,越说越来劲:“是不是都无所谓,社会早就开放了,不就睡了一觉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简直像只遇敌的刺猬,根根刺朝向他,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一提到金钱方面的问题她都会如此激动,欧扬帆不禁想,人在越没有底气时越爱虚张声势,她的夹枪带棒有时类似一种防御,那块领地也许是她有所保留,不愿展示给他的角落,所以她极力遮掩、极力反抗。 “路璐,你能不能听我好好说?”他抑制情绪,用力握住她两个手腕,往自己身前拉了一把。 她正要发脾气,空旷的停车场里清晰听见手机响声,僵持了一会儿欧扬帆松手让她接。 她听了没几秒顿时脸色煞白,只说一句“我马上回来!”就挂断电话冲出停车场。 欧扬帆看出事态严重,追上去说:“我送你。” 第30章 “不用,我打车。” “开过来不用等吗,上车!” “别管我!” 欧扬帆刚才就憋着口气,到眼前的地步再也没必要忍了,两手一抄把路璐横抱起来往回走,不管她挣扎与否,直接往副驾驶一丢,扣上安全带。 车开得飞快,一路上她无心再想其他事,十指紧紧抓着衣服,手心冒汗。 车一开到家附近,那座喷泉隐约可见,路璐开始思索要怎么让欧扬帆把自己放下来,劝他先回去,之后再一路跑回家。 眼看就要到了,路璐作势解开安全带,可欧扬帆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路璐扭头看他一眼,他神色如常,开到路口继续直行,两三百米之后,紧接着一个拐弯,疾速驶入道路狭窄的老小区,欧扬帆找了个空旷处换挡减速,靠边停下。 他平淡地说:“你去吧,我找个车位。” 路璐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她无话可说,低头解开安全带匆匆下车。 路璐飞快跑到自家楼下,刚上了几格台阶就听到了令人心惊的敲门声。 “大姐,开门,咱们都是为了工作不会把你怎样的,有话好说。” 铁门长时间紧闭,但他们知道人其实就在里头。 路璐奋力跑上楼,果然有两个男的围堵在家门口,不断地拍打铁门,她吼道:“你们干什么!” 那人轻松一笑:“噢,小姑娘回来了,那和你说也是一样的。” 她走上楼梯,大门这时候突然打开,路璐被贺芳一把拽进了门内,贺芳握着门把手半掩着门说:“钱我们已经还清了,别再来骚扰我和我女儿!” 门外两人虎视眈眈,路璐心觉不对,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不能靠逃避处理,只怕以后会愈演愈烈。 她反手挡住门,开到最大,站在她身前说:“妈,就把门开着,看他们会怎样!” 其中一个男人笑了两声,眼神极为露骨地打量着她,说道:“不好意思啊,晚上还打扰你们,我们当然不会怎样,就是最近公司从文件里又找出遗漏的份借款协议,是你爸爸之前的一笔款子了,我们工作失误,抱歉抱歉。” 另一人从手里的文件袋中取出一张彩色复印的文件,递到她眼前:“你看看,白纸黑字,都签好了的。” 路璐冷笑一声:“这协议凭什么你们说有就有了?空口白牙,想伪造签名来诈骗是吗,我现在就报警!” 他手一摊,既笃定又无所谓:“可以,警察来了拿去鉴定也没关系,真的假不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大不了打官司,到时候看法院怎么判。” 路璐指尖微颤,硬着头皮强撑气势,其实她心里明白,这些贷款公司都是钻了法律的空子,有专人研究条文,规避风险,真要对簿公堂也没法用相应的条款约束,否则这么多年路璐也不可能还掉那么大一笔钱。 那人又催促道:“你不仔细看看?别到时候警察说是真的,好好一个姑娘家就成老赖了。” 她抢过协议书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了遍,本金十万,累积到现在不知道多少钱……目光扫到底下的签字栏,她盯着那三个字,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路少隽的签名,比起她自己的还要熟悉。 路璐头脑发胀,一个字都说不出,她的气焰被彻底浇灭连同灰烬也淋得透凉。 楼道的声控灯灭了一下,马上又被脚步点亮,她呼吸一窒,昏暗陈旧的楼道缓步走来一道身影。 两个催债的同时看向他,欧扬帆不紧不慢走到中间,隔开他们与母女二人的距离。 他从路璐手里拿过那份协议扫了眼,问那两人:“有笔吗?” 对方语气不善地逼近一步:“你是哪位?” 他没有回应,挺直立在原地不为所动,指尖轻晃了两下:“笔。” 对方揣摩片刻,从文件袋里拿出笔给他,欧扬帆对着协议拍了张照,翻过来在背后空白处写了一行字,写完连同笔一起丢还给他们。 “十五万,明天下午汇过来,要是三天内没到账,你们可以照这个地址来找我。” “欧扬帆。”路璐看着他,伸手推了把,不希望他掺和进来,可他稳稳站着像脚下生了根,无法撼动分毫。 催债的人此时已迅速拨通纸上留的号码,耳边立时内响起沉闷的手机震动声。 楼道灯再次暗了下来,路璐几乎无法思考,浑噩中感受到一片暖意,一只有力地手在她腕上轻轻握了握。 第31章 ☆、31和好 贷款公司的人走后没多久,欧扬帆因跟贺芳第一次打照面,很客气地问候几句。等他离开, 贺芳问路璐两人什么关系,路璐只答是同事,贺芳没作声,硬让她下楼送送。 欧扬帆的车停在楼下没几步的地方,体积大,在老小区里特别扎眼。 他坐在车里一直没发动,担心那两个人会趁他走后折返,便有意等了会儿,直到路璐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两人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四周一圈花坛已不剩什么长叶子的植物,周遭略显寂寥,寒风刺骨。她以为家里的糟心事被撞破,会极其窘迫和尴尬,但真发生了,也就那样,反倒觉得松了口气。 风卷着地上的枯叶吹出一个旋,她裹紧了大衣,肩头立即一暖,欧扬帆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路璐把脖子缩在衣领里,低头看着鞋尖,衣服上有他的味道和冬季干燥的气息,让她稍感平静。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住这里的?” “有次下雨送你,正好看你往这儿走。” 路璐没吱声,欧扬帆问她:“房子是自己的还是租的?” 她有点诧异,但现下也没什么可隐瞒了,照实说道:“租的。” “你爸……”他的声音明显低下来,“怎么回事?” “没怎么啊,死了。”她笑了一下:“投资失败跳楼了,当年好像还上过财经新闻,有记者跑家里来采访,全被我大吼大叫打跑了。” “只有你们两个?亲戚朋友难道……” 路璐哈哈两声打断了他:“高楼在时,家里的亲戚都想借力往上爬,楼一旦倒了,逃还来不及,谁管砖头底下压着谁。” 欧扬帆静静看着,两旁昏暗的路灯照着她半张脸,她仿佛在说一件趣事,脸上是笑着的。 他仰头看着路灯,说:“换个地方住吧,借贷行业黑白两道通吃,会做出什么事谁也说不准,就你们两个人太危险了。” “搬家也不是今天想明天就能走人的。” “你要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我自己能解决。” “好。” 两人沉默了会儿,路璐吸了吸鼻子,说:“钱,我会还你,但要给我点时间。” 欧扬帆本想让她别把钱的事放在心上,但转念一想,觉得不妥,于是回答:“没事,慢慢来吧。” 欧扬帆伸手揽住路璐的肩,以前坐豪车、住别墅的是她,性格多少有点娇气,围着她转的同学也像众星捧月把她高举起来,一朝跌落是什么滋味?他沉默着,理解了她怒火的根源和那些看似肤浅、浮躁的行为。 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吸引力最初也许只是外貌、身材,他同样不例外,他对路璐是有征服欲的,并且当有第二个人争抢时更激起了本能的好胜心,但他始终认为自己不是头脑发昏、一时冲动。她的内里有吸引他的东西,也许从今天起,这副美丽皮囊下的灵魂会展露更多,好的、坏的、愉悦的、失落的,像花坛里沉寂却永不枯死春来绽放的枝蔓。 想到这里,他突然前事重提:“我们的问题还没解决。” 他心里有气,平时做事又是个极讲效率的人,对所爱之人的事始终没那么豁达,所以急不可耐地想从情绪里尽快解脱。 路璐却没有心力同他纠缠:“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你那天明明不在家,为什么在电话里骗我?” “我……” 她不作声地望着他,试图理清思路,欧扬帆又道:“什么?说话。” 路璐的双眼因为怒气和怨气而微微泛红,欧扬帆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要真心想和我在一起,前面那些人必须断干净,可你呢?你没有。” “对,我是骗了你!”她一下站起来大声吼道,“因为我觉得没必要!” 身上的外套滑落在地,她情绪激动地说:“因为董沛雨早就是过去式了,甚至根本没有开始过,因为我对我们的关系有足够的信任,因为我喜欢的是你,明白吗?!” 欧扬帆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直勾勾盯着她看,路璐就拼命瞪回去,不解恨,又往他肩膀上用力捶了一下:“你怎么叽叽歪歪个没完,没说几句就刺我、惹我,非要和我吵是吗?” “没有。” “哪里没有?你是不是见不得我高兴,是不是特别喜欢跟我吵架?” “不是……” 路璐越说越生气,好像所有的不如意、不痛快都能随言语和动作发泄出来:“你这人、你这人,从碰到我第一天起就开始和我作对!” 第31章 她在欧扬帆身上胡乱抡出一套“王八拳”,边捶边骂,欧扬帆任其推打,嘴边渐渐噙起一丝笑容,直到她累了,满意了,快打不动了,欧扬帆一伸手把她拽过来抱住,硬把她脑袋往肩上按:“好了,我们不吵了。” “谁要和你吵!” 她一通挣扎根本没用,欧扬帆两手箍着她一点余地也不留:“不吵了,好好谈恋爱行么?” 路璐扭了两下,闷着声故意说道:“你要是随便玩玩的,我们就算了。” “我没那闲工夫,你不玩儿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玩你你也得受着。” 他笑笑:“奉陪到底。” 路璐“嗤”地一声终于乐了,歪头乖乖靠他身上,风刮过,树叶沙沙地响,她低声说:“抱紧点。” “冷了?” “嗯。” “去车上。” 欧扬帆拾起外套甩了甩,想起她的挑剔和讲究就没给她再披上,把人往怀里圈着上了车。 刚坐下,欧扬帆就探身将她按在座椅上,一亲下去全是唇膏味儿,又甜又腻,他撑着椅背调整了下姿势,路璐迎上去,两人吻得更深更密。 唇舌相依,气息交融,两人都像在拼命填补上周的空白,玻璃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路璐有些透不过气,稍稍错开了脑袋,却被欧扬帆捏住脸颊转了回来,他胸膛起伏,温热急促的吐息落在耳边:“附近找个地方?” 路璐茫然地点了下头,但很快摇头反悔:“不行。” 他动作没停,压着她慢慢吻上脖子、锁骨,手掌探入衣物,炙热的呼吸在肌肤上燃起一波波欲念,路璐浑身无力,两手绵软地抵在他胸前,声音断续:“我、我妈还在等我……” 欧扬帆被接连推了几次,逐渐克制下来,他喘着气把头埋在她颈间只露出两只眼睛瞧着她。 路璐平复思绪,逗狗似的摸摸他的头。 欧扬帆哼出口气,重重靠回驾驶位,他拖长了音调说:“行,你就玩儿我吧。” “你说了奉陪的嘛,大男人讲话要算数的。”她斜眼瞥着他笑,没能得逞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 路璐对着车内的镜子理了理头发,末了转身在他脸上亲了下:“我走啦。” 她伸手去开门,欧扬帆突然叫住她:“等等,有东西给你。” 见他从置物层里拿东西,她心里估摸着是礼品一类,暗自高兴但装着不在意的样子继续整理衣服,欧扬帆取出一个寻常的牛皮纸袋递了过来:“恭喜,顺利做下第一单,花下次补上。” 路璐接到手里,没什么分量,她不打算当场拆开,要是东西真不满意也不至于让他看出来搞得太尴尬。 她收下礼物,二人温存片刻就上楼去了。 到了家,贺呆坐在小桌前若有所思,路璐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把欧扬帆送的东西偷偷藏在大衣里,先去房间收好才走出来。 “妈你别担心了,钱我百分百要还,这地方也不能继续住了,我这几天就去找找房子。” 贺芳叹了口气:“你爸爸真是……” 路璐无所谓道:“人早没了,也没什么好怨的,几百万都还了还能被十五万逼死吗。” “我不想你欠下人情。”她指向身旁的椅子,“刚才那个,不是一般同事吧。” 路璐坐下摇头晃脑地打哈哈:“同事就同事嘛,分什么一般两般的。” 贺芳往她手背上没好气地拍了下:“是上次那个让你心烦气躁的人?” 她不吭声,贺芳说:“看得出,那小孩家里条件不错,人也礼貌有教养。”她顿了顿,“我看见他车了,你知道的,我就认识以前家里那几辆。” “妈,你想说什么?”路璐直问。 贺芳犹豫了下,担忧道:“今时不同往日,我最怕你受委屈。” 路璐声音提高了些:“谁让我受委屈?谁敢?” 贺芳叹道:“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经济决定话语权,如果层级不同、背景不同,是很难走长远的。” 路璐别过头笑了声,心说这话讲得实在无稽:“我跟他八字都没一撇呢,怎么提到结婚了,你想得真多。” 路璐兀自喝了口水,不愿多谈,母女各有心思却并不同频。 她回到房间,一眼看见桌上的牛皮纸袋,应该是欧扬帆回来时买的,连同那束被扔进垃圾桶的玫瑰。 路璐打开袋子,发现里面还套着原包装,正红底色,样式精美,取出来看到包装上的英文,她怔了怔。 盒盖翻开,里面是条项链,玫瑰金色的圆环缀着两颗亮眼的钻石,她打开品牌官网,价格果然和猜测的差不多,她既欣喜又心惊。 第32章 ☆、32危机转机 算上之前直播时送的嘉年华,欧扬帆半个月内在路璐身上花了将近二十万,甜蜜与无措同时交织在心头让她极其矛盾。 项链是赠与,十五万却是借贷,她背够了债,恨不能马上把这笔钱如数奉还。 于是接下去的日子路璐拼命工作,销售,业绩为王,单子就是真金白银。 每周四天的固定直播,如果没有带看她百分百全勤上播,时长积累到一定的阶段,数据自然就好看了,第二个月她又拿下一单,刨去家里的吃喝用度和银行债款,她一次性往欧扬帆卡里打了三万块。 欧扬帆让她悠着点,她却不以为然,甚至享受这种刺激的、一个劲往前奔的感觉。 直播势头一起,整个销售大部门都有所耳闻,韩经理韩峥倒是不见动作,只偶尔在她准备期间进来看两眼,美其名曰“取取经”。 但几次下来风平浪静,韩峥反而给她这边的设备和场景提了点有用的意见,不过路璐始终对他有所提防,生怕着了道。 这期间韩峥并没有把运营小李要回去,有时到了饭点还跑路璐跟前问几句经验,羡慕她做得不错,留咨率高,直播节奏把控得好等等。 职场和宫斗差不多,业绩好了,部门里不少同事对她开始另眼相看,夸奖听多了确实更有干劲,也难免心生得意,有些飘飘然。 在路璐接下第三单后,韩峥竟公开在销售部例会上给路璐说了些好话,甚至在总经理面前表达溢美之词。 陈羽薇也困惑他的举动,以为他想把自己这员爱将挖过去,但见他迟迟没什么后续动作就稍微放下点心。 没过多久,陈羽薇接到总部的培训通知,课程重要,且是面向内部管理层的,机会难得,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培训地点在城郊一所高等院校,需要脱产集中半个月,她走前叮嘱路璐有什么消息随时联系。 路璐这头则照常工作,按时直播,直到月底例会,临近年关,总经理召集众人进行的明年工作务虚会。 这次会议韩峥似乎有备而来,特意准备了一个策划方案,是关于直播投流的,简而言之就是通过付费带动流量,吸引更多用户留咨甚至购买。 这自然涉及到一系列的成本问题,公司需要投入一笔资金用于投流起号。 之前韩峥那里从未做过引流方面的操作,他让底下人准备了一个ppt,言简意赅地展示了投流的基本逻辑和收益成效,就线上运营来说确实很吸引人。 房地产近两年形势低迷,销售部压力一直不小,马上步入新年新阶段,人人都想摆脱颓势有个好的开局,当领导的也不例外,总经理浏览方案后颇有兴趣,两人竟一拍即合,会后特意将韩峥留下来讨论后续跟进。 关于投流直播谁来做的问题却众说纷纭,一部二部都有人私下传是路璐接手,还有人说可能是要在两个部门里重新洗牌云云。 三天后,路璐被叫去了销售部总经办,虽然她早就听了那些谣传,但总经理当面属意她全权负责投流直播时,路璐仍觉万分意外。 因她尚且算个新人,总经理就让她回去先考虑考虑要不要接,确定了就立即再给他答复,不要耽搁。 出了总经办,她整个人热血澎湃,像踩在棉花上摇摆轻飘,既有前路开阔的兴奋,又有对未知的忐忑。 路璐一时成了众望所归,搞销售的都是人精,眼看她被总经理寄予厚望不少人上来巴结,想着给她做做助播之类的分一杯羹。 也许是气氛太热烈,路璐产生了一种半场开香槟的错觉。 她既紧张又期待,辗转反侧一夜后,在次日一早特意去了趟致阁。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用来,金奕和致阁的项目临近收尾,双方已不需要对接什么,只等银行账户上打款收款。 一进门,她发现最近工作室招了两个新人,但有地方不坐,都挤在了外面的大间里,她那半边隔间依然空着,倒像刻意给她留的独立办公室。 一上午两人几乎是各忙各的,都抽不出空来交谈。快到饭点,内线电话忽然一响,她接起来,对面是欧扬帆,仅仅隔着一堵墙问她中午吃什么,要不要叫两份饭一起。 第32章 她答应,一眨眼半个多小时,几下敲门声响,她还没起身门就被推开,欧扬帆拎着两盒饭往她桌上一放。 她继续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打字,欧扬帆默默给她拆开包装,几个菜在旁边一字排开,最后把筷子塞进她手里:“吃饭。” “嗯。” 路璐心不在焉地捏着筷子,欧扬帆把她另一只手从鼠标上移开:“行了,事情忙不完的。” 他把电脑一合,路璐死心,老老实实开始吃饭。 但满脑子还是工作,刚才她一直在查资料,觉得投流前景可观,可以一试,一抬眼瞧见欧扬帆就在跟前,这才想起今天来这儿的目的。 如今他也不算外人,而且商业上的经验一定比自己足,路璐直接把这事告诉他,希望得到点肯定或者建议。 欧扬帆听 完没说话,往她碗里夹了几片肉,过了会儿才道:“得一望十,得十望百,不要飘了。” “你觉得我不能接下来?” 他想了想,说:“要是做成了,有利么?” “嗯,对我、对公司都有利。” 他反问:“那为什么他不做?”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其实他那里数据不如我,不一定做得好。” 他放下筷子,轻笑:“你就做得好?” 路璐有点生气:“你瞧不起我?” “没有瞧不起你,是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要么根本达不成,要么替人做嫁衣,你现在一头陷进去,看不明白。” “那我到底接不接?” 他笑了下,带着点痞气:“不急,你还可以问问你的军师。” “我什么时候……”路璐反应过来,一筷子戳在饭菜上,“丁一晨这个大嘴巴。” 一周后,陈羽薇从培训班回来,刚进办公室就连着几通电话催命似的把路璐叫过来。 一踏进门,路璐就知道她要说什么,陈羽薇铁青着脸重重把门关上。 “韩峥给总经理的那个方案你接了?” “对,我接了。”路璐点头承认。 陈羽薇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脑子长着是摆设吗?才做了几天主播就真以为自己是头部啊?!” 路璐并没有受她的怒火影响,冷静回应道:“我是考虑过后才做的决定。” “你考虑个屁!他韩峥摆明了想趁我不在灭掉你,不然这么好的事他为什么不自己做?你还上赶着当出头鸟等着被人毙了!”陈羽薇在办公室来来回回地走,越想气越不顺,她恨恨地瞪了路璐一眼,抓起早上打印的那份方案说:“我去和总经理提,你做不了,他韩峥爱找谁找谁,别打我这里的主意。” 路璐说:“我已经答应下来了。” “我去推了,这件事不用你出面。” 门打开,路璐迅速跟过去合上,陈羽薇一向是直白的人,和她也没必要拐弯抹角遮遮掩掩,路璐实话实说道:“如果是我自己想做呢?这段时间我的工作状况如何有目共睹,而且你我认识的第一天我就说了,只要接下来,我会百分百投入,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陈羽薇冲她短促地笑了声,神情不屑:“好,我现在就掰开揉碎了和你讲讲。”她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拉了凳子坐下,“公司根本没有把线上当做主要销售渠道,所以韩峥做成那副鸟样还能继续耗着。他大费周章搞这一出完全是在针对我们,还有这方案。”她指节对着方案内容咚咚猛敲,“上面把预期设想得太完美了,是个人看了都心动,但据我所知投流现在已经不好做了,钱出去了很有可能颗粒无收,到时候韩峥去上头吹吹风搞点小动作,几句话就能把你弄走。” “那既然投流不一定成功为什么总经理还会答应?不提前做一下调研么?” “这么大的企业,一旦改变销售策略,就要开会、审批、层层把关,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必要。上面同意他的投流方案,估计也只是想试个水,找找瓶颈期的突破口,成了皆大欢喜,不成,背锅的就是你。现在金奕在地产业仍处于金字塔尖的位置,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试错成本还是有的,出了问题大不了开掉个把人,开你肯定比开韩峥方便,你说呢。” 陈羽薇句句在理,把利害关系全摆在了面前,她不是没考虑过胜算,但她想顶住压力搏一搏。 路璐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放到陈羽薇眼前:“你先看看这个。” 她熬了几个大夜做出一套完整的计划书,里面列举了投放规划、模型建立和前中后期实施步骤等,准备充分,内容详尽。 期间陈羽薇不置一词,路璐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拿不准她的态度。 等陈羽薇翻到最后一页,她两手合上,沉默了会儿,突然斜斜看了她一眼:“有高人指点?” 路璐低头笑了笑:“算是吧。” “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陈羽薇用力揉了揉眉心,“提醒你一下,开头做得好没用,如果不能保证一季度有明显效果,公司照样会把投入砍掉。想好了?” “想好了。” 陈羽薇听见回答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椅背上,将计划书随手一扔:“放手做吧,天塌下来我顶着呗。” 路璐闻言如蒙大赦,心跳得振奋激昂,她步履轻松地走出办公室,从她连夜开始做计划书直到刚刚和陈羽薇阐明态度、据理力争,她的脑子里总是回荡着先前欧扬帆和她说过的一句话:“如果能把危机变转机,以后金奕的销售部,没人敢动你。” 第33章 ☆、33电梯 冒险精神也会遗传,路少隽当年不顾父母反对执意投资地产业,竟意外一路向好,后来也同样是对地产的孤注一掷,最终满盘皆输。 福兮祸兮路璐比谁都明白,但现在她只是个最基层的销售,本来就没什么可以输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反而更豁得出去。 路璐原先不想麻烦丁一晨,她那时候开玩笑说要上培训课,丁一晨顺嘴答应,本来也没认真,只当同学间的客套,如今到了紧要关头,她也不得不开这个口了。 丁一晨信守承诺,找来了公司里资深的运营,给她开班补习,算是临时抱抱佛脚。 很快,路璐收到了公司的第一笔投流资金,并安排了一名助播,助播名叫谭云,是市场部的员工,但之前做过一阵直播运营,是有些线上经验的。 路璐的重头戏放在直播这块后,陈羽薇特别允许她可以中午到公司,不硬性设置工作时间。前期准备阶段,她每天中午都和谭云一起吃饭,想着两个人之后要长时间共事,磨合好关系才是关键。 接下去,她按照计划和丁一晨提出的部分建议选择了更合适地产直播本身的推流模型,战战兢兢先投了一周,等每天下播复盘时再看,数据量和留咨人数都有大幅度增加。 路璐喜不自胜,开头完美,简直能狠狠打韩峥的脸,自觉在公司腰杆都硬了,部门内不少人开始和她渐渐热络起来,而韩峥那头的销售二部对她似乎虎视眈眈,因而路璐不敢张扬,每天仍旧埋头做好自己的事。 一是怕韩峥因此事面上挂不住使出非常手段,二是要顾及陈羽薇这头,作为手下过 于高调并不合适,而且她隐隐觉得陈羽薇可能还有别的打算。最后,其实于她自己,名和利都是过眼云烟看不见摸不着,有钱进账才是实打实的,有那功夫搞对立不如多拉几个客户签单。 不过路璐也不做埋沙的鸵鸟,谭云性情开朗,没事就喜欢到处乱窜闲聊,路璐就借机从她那里打探一些部门间的消息。 有天中午吃完饭,谭云一溜烟跑出去和人聊起了八卦,再回来时莫名垂头丧气,她坐到路璐身边问:“下午有个总结会你知道吗?” 她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陈羽薇前两天当面提过,她漫不经心地说:“知道。” “为什么没叫我们去?是不是排挤我们?” 路璐瞥了瞥她:“别瞎想,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薇姐让我们专注手头的事,特意避开那种听领导吹牛逼还得送上鲜花掌声的会。” “好吧,我还挺想去看的……” 路璐无奈:“没什么实质性内容的,我可不想去。” 谭云满眼期待:“听说排场不小,合作方的几位经理、老总也来了。” “嗯,是吗。”她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距离直播倒还有会儿,“你实在想看就去看个十几二十分钟吧,开播还早。” “yes!”谭云顿时阴雨转晴,喜笑颜开。 下午谭云果然屁股坐不住,硬捱了十来分钟终于憋不住,和路璐打了声招呼跑直奔楼上的大会议室。 她继续手头的数据分析,做成报表的同时一期期对比,这几天她切身体会了什么叫忙得昏天黑地。要把别人几年的经验在几天之内融会贯通,所需的精力可想而知,她内心暗暗自嘲,这活干的竟比当年高考还刻苦努力。 梳理到一半,手机app的物流信息上更新了消息,新购入的一批场景搭建材料到了,东西不多,路璐不等谭云回来就自己去一楼前台拿。 第33章 三个快递盒大小不一,好在都不重,她把纸盒挨个叠起来慢慢走向电梯厅,几步之外,电梯门眼看要关上了,她快步跑过去按几下。 即将闭合的窄门从两边重又打开,电梯正中,有个人神采奕奕地站着,眼神在她脸上打转。 两人对视一眼,她笑了下,总结会,合作伙伴,早该想到欧扬帆肯定会被叫来。 路璐侧身问他:“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没来么?” “我让他们先上去了。” 她揶揄道:“总裁这么没气势,不用手下人给你开路的?” “等你啊,磨磨蹭蹭。” 他用力按几下关门键,电梯上行,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欧扬帆注意了下她的脖子,玫瑰金的链子在颈间若隐若现,很衬肤色。 他把礼物送出的当晚路璐就发了条朋友圈,为搭那条项链还特意穿了件黑色的小礼服,在镜头前按下一张略显矫揉造作的自拍照,张扬又艳丽,看得出她很喜欢。 他心说这条项链算是买对了,不吝啬赞美地给这条内容点了赞,并回复两个字“漂亮”。 欧扬帆此刻在电梯里与她并排,他松了松领带,垂眼看向路璐手里那堆快递:“当上女强人了?” “对,还蛮爽的。”路璐眉毛微挑,难掩一副得意劲儿,“我现在,强得可怕。” 她眼神故意瞟过来,昂首挺胸的样子透着股小女人姿态,有那么点做作。 欧扬帆似笑非笑:“你几天没联系我了?” “最近太忙了,等我……” “三四天了吧,消息也不回。”他转身靠近,拿起最上面的快递盒在手里甸了甸,“尾巴翘天上了。” “怎么这么小气,就你能做成功人士,我不能当回地产精英?”路璐笑着白他一眼,下一秒,怀里另两个盒子突然被他一手掀翻,还没反应过来,欧扬帆抬腿将她逼到角落,低头吻住她双唇。 路璐脑子一炸,猛拍他的背,压着声音叫道:“有摄像头!” “有就有吧。” 他不听,收紧手臂制住她的反抗,他的膝盖抵着自己的腿,路璐被他略带侵略性的动作惹得脸上火热、头皮发麻。她担心有人中途上电梯,又想到两人出格的举动会被头顶的摄像头毫无保留地记录下来,半公开场合下的羞耻感竟在脑中升腾起莫名的兴奋。 一阵轻微的失重出现,欧扬帆戛然而止,两人迅速分开,路璐这才瞥见他的另一只手正半举刚才的快递盒,他个子高,抬手就能挡住电梯内的摄像头。 楼层直达,幸好外面没人,她松了口气,慌忙拾起地上那两个纸盒子,欧扬帆单手抵着电梯门看她收拾,笑得有点贱。 路璐瞪了他一眼,嘴里骂骂咧咧,正要出去,他弯腰拦了把,在她耳边低声说:“以后看到我消息,不管多晚,回一个,别把我晾一边。” 说完撤步退回,电梯关了门继续上行,她放下东西呆呆看着楼层跳动的数字,两只手捂了捂发烫的脸颊。 接近两个小时的总结会临近傍晚才散,见有人回来,路璐走出办公间透过玻璃往楼下看,几个合作方和销售大部的一二把手聚在大门外,互相握手道别。 从十几层看过去,人人都只有团差别不大的轮廓,但她一眼就认出了欧扬帆,个高、身板笔挺,在那群中年人士里格外打眼。 他与周围人交谈寒暄,举止稳重大气,像刚才电梯里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他迅速转换到了该有的角色上。 路璐挨着窗沿看下去,心中淌过细密的欢欣和柔软,她确实享受这种感觉,喜欢的时候看人像加了层滤镜,里里外外都好,而且他这样的带出去也挺有面子。 上学的时候,她眼前乌泱泱总有好多人转悠,所以从来没注意过他,后来人生转折,起起落落,她依然心高气傲,从不留意身边那些看不上的男人。 如今不能算失而复得,只是庆幸她或许还没有倒霉透顶。 但是,对,她总要加个但是,这些年奔波混乱的日子把她折腾得想法也变了,世界上真会好事会轮到自己吗?他的爱真就纯粹不带瑕疵吗?他凭什么喜欢自己?又为什么这么多年还要回过头呢…… 陈羽薇从楼上回来,收拾完手上的事就去了直播间,路璐正在里面摆放新购入的物料和互动礼品,陈羽薇看她十个指头做了美甲,花花绿绿妖里妖气的,感觉包装拆起来都费劲,于是走上前跟她一起弄。 “谭云呢?你这指甲那么花里胡哨,也不怕掰断了?” “她去叫人拿设备了。”路璐说着停下来看看美甲,然后凑到她眼前干脆利落地扯开了快递包装袋,“有技巧的,你不懂。” 陈羽薇不知想到什么,噗嗤一下自己先乐了,路璐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陈羽薇边笑边抓起她手指研究:“我有个疑问。”她说到一半又憋不住笑,强忍了会儿才说,“你上完厕所怎么擦屁股?” “神经啊!”路璐笑骂道,“你要不是领导我早就怼你了。” “我真心求教,你快说说技巧呀!” “你自己去做一个就知道了。” “会不会弄手上?啊?” 陈羽薇笑得前仰后合,路璐从旁边抽了张纸巾要往她嘴上抹:“来来来,我告诉你技巧,你协助我演示!” 两人女人没心没肺地大笑一通,等房间归于安静,陈羽薇用纸巾擦擦笑出的眼泪,路璐则拿着气垫在脸上各种按,漂亮得跟多花儿似的。 陈羽薇看看她,扔掉纸巾说道:“诶,问你个个人问题。” “说。” “你是单身还是……” “名花有主,不用给我介绍了。”她“啪”地合上气垫盖子,明媚一笑。 陈羽薇抿着嘴,语气试探性地问道:“是不是……致阁那位?” 第34章 ☆、34和她逛街和他吃饭 “致阁哪位啊,他们人不少呢。”路璐装傻,低头打开散粉,啪啪啪往脸上一阵猛拍,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心里却做贼心虚似的浮现各种猜想。 她看到了?不可能,就算现在去保卫科调监控也没那么快,还是公司有人发现了什么?也不对,自己没在公司里做过出格的事,也从未提过半个字,连致阁的人都不知道,周围谁会知道。 她装腔作势地又掏出口红抹几下,看上去一副很忙的样子,这在陈羽薇眼里倒像昭然若揭了。 “被我说中了?” “说中什么?” 路璐仍旧打死不承认,陈羽薇笑着朝她指了指:“你脸都红了。” 她忙用镜子对着脸左左右右地照,但是她刚上完气垫和散粉,哪里看得出什么脸红,陈羽薇分明在诈她。 “行啦,别装了,就那个欧扬帆,郎才女貌,多好的事儿。” 路璐还想辩解,但她自己也理不清了,索性寻求本源:“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有谁在传?” “没,我先前是猜的,不过看你这反应可以肯定了。” 路璐自嘲地笑了下,有这么明显吗?她又对着镜子照了照,难道恋爱中的人真能一眼出来? 陈羽薇起身把房间门关上,两人待在不大的直播室里,此刻尤为安静。 “你放心,我自己抿出来的。之前唐晔交接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哪有乙方公司问甲方要人驻场的?还要一个新人。今天会后总经理把我留下来,特意说致阁那边对你评价很高,考虑年终给你个嘉奖,我越想越有问题,结果还真有问题。” 路璐不愿声张,表情严肃道:“这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陈羽薇道:“我守口如瓶,你自己也小心为上,现在韩峥那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就盼你出点岔子把你我一锅端了。” “我当然明白。” 陈羽薇点点头,话锋一转忽然开起玩笑来:“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定过一阵你能当我的顶头上司了。” 路璐一脸不服气:“我可不靠男人啊。” 陈羽薇说:“靠男人怎么了,靠男人又不犯法,多少男人是靠老婆、老丈人打点关系、拿的第一桶金?何况女人帮了男人那么多怎么不提,有几个男人下了班还洗衣做饭带孩子的?更何况,能让男人心甘情愿为自己打点前程,也不失为一种本事。” 路璐笑道:“你女权主义者?” 她回:“我算不上女权,也没想过去欺压男人,应该属于平权吧,其实这些东西都是互相的,以后他只要不在意,你就别往心里去,不要有什么压力。” 路璐抿抿口红,张嘴欲言时有人敲门,两人同时缄默。 谭云带着器材和人进来,三人便开始各自忙碌。 调试设备的同事在架机位、布置灯光,路璐看着电脑屏幕,手搭在鼠标上,眼前是直播后台的东西,她脑子里想的却是其他。 心思转了又转,她换了界面点开搜索网站,迅速打入“欧鸿文”三个字。 第34章 欧扬帆父亲的名字是在酒会那时得知的,网页上有各种报道和介绍,数量并不多,她便随意浏览了几页。 原来他父亲从事汽车行业,做零部件制造与销售,企业规模不小。前些年新能源汽车强势崛起,这一块几乎是井喷式发展,算是收获了一波政策红利,她身边都有不少同行跳槽去做汽车销售的。 路璐又在搜索框并列打入欧扬帆的名字,但除了他自己在建筑行业的那些事,竟搜不到任何与他父亲之间的关联信息。 看样子父子俩一直对外保持低调,没有公开过二人的关系。 她关掉几个窗口,无意中看到了一篇五六年前的访谈报道,从欧鸿文白手起家开始说,文章篇幅不长,言简意赅。 身后,直播设备都已经准备妥当,谭云走到路璐背后问:“璐璐姐,东西都弄好了,桌上的摆放需不需要调整?” “什么?桌上吗?” 她猛然扭头看了眼场景,有些不自然,谭云疑惑地看着她,伸长脖子凑到屏幕前:“看什么这么认真?” 路璐鼠标一划匆匆点回桌面:“行了,后面细节我自己调整吧,你去熟悉熟悉今天的流程脚本,准备一下。” 她支开谭云,把网页放进了收藏夹。 第二天,难得不用加班加点的周末,路璐一觉睡到快中午才醒,想找欧扬帆,但记起他今天和杨琦要出去做某个自建房项目的施工交底,连着两天人也抓不着。 她躺床上百无聊赖地翻起了朋友圈,在同事同行铺天盖地的推广消息里看到了李桢桢夹在缝隙中的一组照片,也不知道是哪家网店的模特图。 她点开头像发了两条消息过去。 恰好李桢桢今天也没工作,两人约着午饭出去吃,路璐请客。 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聊,自从接了直播任务后她们有一阵子没见面了,互相说了说近况,就逃不开她与欧扬帆确认关系的事。 路璐觉得感情状况没必要对好朋友隐瞒,就把两人间发生的事和李桢桢大致“交代”一番。 李桢桢原以为路璐对那位“破大众”多少抱着点不屑,没想到她口是心非的本领高超,二人绕了半天还是在一起了,对方也并非寻常hr,而是创业公司老板。 李桢桢随口问道:“建筑公司一年能挣多少?” 路低头看菜,轻飘飘地说道:“啊,小公司,刨去成本千把万吧。” “这么厉害……” 她眉毛微挑,嘴里边吃边不屑道:“也就那样。” 李桢桢用探究的目光看向她,路璐吃吃饭摆弄摆弄手机,始终没有与其对视。路璐颈间悬着的项链透着玫瑰色的光泽,很衬她,正是前些天在朋友圈出现过的那条,奢侈品,价格有五位数。 路璐的“家底”李桢桢是知道的,平时背的包里有四个是a货,只有一个是托人从国外代购来的正品,项链多半是那位送的。 “对了,你和彭南怎么样?”路璐把话题抛回来。 李桢桢撇撇嘴:“没什么变化。” “不是我说。”她放下叉子认真道,“没进展可不行,彭南估计也没什么恋爱经验,你要推一把的。” “我哪里会嘛。” “我想想,能不能给你们制造点机会。” 路璐侧头思考着,李桢 桢没说话,低头吃了口蔬菜沙拉,紫甘蓝的味道泛着苦涩,她其实不太爱吃。 两人吃完饭去商场逛了一圈,再过十多天就是春节,刨去这个月还给欧扬帆和银行的钱以及生活费,算下来手头还有点结余,路璐精挑细选看中个了两件折扣款。 临结账前,她注意到有件连衣裙李桢桢拿起来反复看了两次,她怂恿说:“这条裙子挺好看的,你试试?” 李桢桢有些犹豫,店员见机跟进,强烈建议她上身看看效果,李桢桢一没扛住就被领到了更衣间。 待到帘子掀开,她站在明晃晃的灯光下,路璐不由眼前一亮。 那条裙子是极浅的粉色,到李桢桢膝盖上方两寸不到,外层薄纱质地,设计简约,胸侧有朵黑白两色的蕾丝缎带花。 店员眼睛一直,顿时愣了半刻,等反应过来忙给她找了双黑色小皮鞋,换掉她脚上的运动鞋,又递来一个手提包,如此一来更显高级,十足t台模特的效果。 店员一阵惊叹,眼里都冒星星,知道送上门的机会来了,赞赏的话语中带了不少点推销促单的心思,但不得不说,李桢桢确实时尚感强。 她站在镜子前,面对店员轰炸般的赞美显得有些局促,不禁向路璐投去求助的目光。 她问:“这么穿会不会太装嫩了?” 路璐从头到脚端详一遍,说:“你笑一笑。” “干嘛?” “笑一下嘛。” 李桢桢依言挤出个笑容。 她的眼睛细细长长,平时略显凌厉,但笑起来却是双月牙似的笑眼,弯弯两道,极具感染力,气质上和这条裙子简直百分百相配,仿佛给她量身定做的。 路璐正要开口,店员立即加码说道:“你们要是一起买单还有优惠,三件折上九折。” 路璐当即拍板:“买,一定要买!” 李桢桢叫道:“为了那点优惠你就要拖我下水啊?” 路璐反驳:“你都说了,才那点优惠,我何必呢,分明是这衣服上写了你李桢桢的名字,非买不可了!” 李桢桢哑火,对着镜中偷偷看了眼,人和裙子,般配得无以复加。 挑衣服试衣服买衣服最杀时间,当两个女人拎着大包小包出商场时外面已是傍晚,路璐心情大好,李桢桢也跟着开心,两人站在商场门口,提着“胜利的果实”,不由对看一眼,嗤地一笑。 晚上,路璐想回去陪贺芳吃晚饭,她们就在地铁内分别,各自回家去了。 李桢桢拎着放衣服的大纸袋和两个装小玩意儿的袋子回家,一看时间已经五点了,家里没有吃的东西,自己又不高兴吃附近的外卖。 她站在路灯下想了想,拨通了彭南的电话。 “你晚上有时间吗,我家里没什么吃的,一起出去吃?” 对面说:“有,你想吃什么?” 李桢桢沉默了下,说:“我也不知道。” “粤菜?” “换一个吧。” “川菜火锅?” “太辣了。” “日料?” “我不喜欢吃生的。” 彭脑抓了两下头发,虽然电话那头根本看不见,他茫然之际,李桢桢忽然问:“你会做饭吗?” 他只说了一个字:“会。” “那……那你,要不你来做给我吃吧。” 李桢桢用了极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而后匆忙挂断。 她顺了口气,拎着东西上楼回家,怕他到得太快,赶紧打开空调换了身合适的衣服。 大约一小时后,彭南按响了门铃,她去开门,他拎着几袋子菜笔直站在那儿,李桢桢心想,这人要是再高一点恐怕能撞上门框。 这是彭南第二次进李桢桢家,门口的垫子上多出了双新的男士拖鞋。 因为吃东西少盐少油,李桢桢出租屋的厨房几乎常年不用,锅碗瓢盆都像新的,彭南默默在里头忙碌,她想去帮忙却被他温柔地“请”了出去。 水流声,刀切在砧板上的声音,抽油烟机的响声,她坐在沙发上竟在这些声音的包围中睡着了。 直到彭南叫醒她,李桢桢起身看了眼,餐桌上三菜一汤干净利落。 她刚睡醒有点迷糊,愣愣地看着一桌子菜说:“你点外卖了?” 彭南笑了声,低头放好碗筷,李桢桢反应过来不由红了脸。 一顿饭下来,吃也吃了,聊也聊了,他手艺意外地不错,吃进嘴里全是老家的味道,两人相处起来竟像相识多年般自然,但李桢桢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饭后,因为是彭南做的菜,她就打算洗碗收拾残局,可他又不让,硬是抢去打扫干净了。 李桢桢闲下来,想着后面还要不要有其他安排,比如出去逛逛或者哪里看个电影也行,谁知道这个男人太有分寸,怕再留下去耽搁女孩子休息,李桢桢也不好多说什么,她本就在感情上很保守,现在已经拼了命让自己迈出一大步,都有点忐忑了。 李桢桢说要送他到小区门口。 彭南说:“外面冷,不用送我下去。” 她说:“我穿件外套就行。” 他摇摇头,不想让她冷着,可李桢桢却觉得没劲。 沉默了会儿,她回房间拿了一袋妈妈给她订的水果送到彭南手里,他想推辞,李桢桢硬要塞给他。 两人手指缠绕着碰了碰,他耳根微微发烫,客气说道:“那我收下了,谢谢。” 李桢桢嗯一声,彭南反手要替她关门,她用力抓住门把探出脑袋说了句:“你对所有人都这么礼貌的吗。” 彭南愣了下,他当时并不明白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35章 人走了,下楼慢慢出小区,她躲在窗帘后透过缝隙看着,从楼下经过时这个男人还回了下头,看向她的窗口。 她心里一动,手机恰好也跟着震动。 发消息来的是之前拍摄合作过的一个模特,关系还算可以,她快三十岁了,年底决定回老家彻底不干这行了,毕竟青春饭吃不了多少年。 走前她给李桢桢带来一个消息,发了张邀请函给她,下周日晚七点半,碧玉山庄有个私人派对,让她去认识点人碰碰运气。 李桢桢存下内容,设了个提醒。 她反反复复地看那条信息上的每一个字,叹了口气,有时她瞧着周围人,心里经常越来越沉,越来越没底。 别人都在向前,只有自己还原地踏步。 /:. 第35章 ☆、35年会 这周照旧忙里忙外,但直播反响平平,路璐有点着急,因陈羽薇之前说过,如果一季度的成交比不能节节攀升,或者和高峰保持齐平,她们都有危险,险棋是她信誓旦旦下的,于情于理她都得负责到底。 路璐找丁一晨公司那个运营开开小灶帮了帮忙,之后又埋头钻研起来,连同和欧扬帆出去吃饭看电影的时候都心神不宁,捧着个手机对比来对比去,到处学经验。 欧扬帆看得不耐烦,扔下给她分牛排的刀叉一把抢了手机放一旁:“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吃饭?” “别闹,还给我。” 路璐伸长手去夺,他一把按住,将餐刀放进她手里,又朝盘子扬扬下巴:“快吃,帮你切好了。” “先把手机还我我才有心情。” 欧扬帆慢悠悠地笑着打趣:“怕我翻你记录还是查你隐私?” “我急都急死了,你还和我开这种玩笑。” “放心,天塌不下来。” 她“哼”一声,皱起眉头,像在冲他撒气。 欧扬帆眉毛轻抬:“工作上的事吗?军师呢。” 路璐白他一眼:“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归根结底是要看自己的呀。” 欧扬帆不怀好意地笑道:“靠自己多累,明天带好身份证去民政局和我领证,省得麻烦了。” 路璐知道是玩笑话,但还是听得脸上火烫:“你要养我啊?你知道我爸爸以前什么实力?按照这些年的通货膨胀算,没有几个亿你养不起的。” “靠你现在这点工资就养得起自己了?” 路璐冷下脸来:“你就知道气我,我是打工人,你是老板,你体会不到我的心情。” 欧扬帆看她认真了,不再和她斗嘴,只把餐盘往路璐跟前推了推,叉起一小块切好的牛排送到她嘴边:“知道你要强,但就算是机器也得充电,人更要吃饭睡觉。张嘴。” 路璐拿眼角看他,嘴巴故意抿成“一”字。 欧扬帆觉得好笑,手朝她两边腮帮子捏了捏,哄小孩一样拖长音“啊”了一声。 她笑出来,乖乖张开嘴,任他在餐厅大堂里一点没有避讳地喂自己吃东西。 路璐在钱上算来算去,感情上也喜欢翻点小花招,时不时和他作一作,闹一闹,但每次都不过分,只点到为止,不让男人觉得没趣或者难堪,如此,欧扬帆反而很受用,明知道她那点心思,但每每哄她时都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 等吃得差不多,欧扬帆把手机还给路璐,用毛巾擦擦手看着她。 “和你说件事。” “什么?” “下周四五两天,请个假,我们公司团建加年会,我把你也算进去了。” 她惊讶道:“你们公司活动我去干什么?” “共事那么长时间,叫上你也无可厚非。” 路璐叫起来:“我哪有时间啊,请假两天班不上了?我手头的事烦得要命。” “越到紧要关头越要调整心态,竞技体育不是总在赛点叫停么,就是给运动员调整休息的,你现在也需要。” 路璐没拒绝,只问道:“两天,还要住一晚咯?” “嗯。” 路璐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猜到了几分:“我不和你住一间,免得别人说闲话。” “想多了,我单独给你开一间。” “也不行,大家一起上班的,凭什么我搞特殊?” “那随你,我让他们照计划安排就是。” 路璐笑着噘起嘴,食指往他脑门上重重按了下。 路璐还没为直播流量的事烦恼几天,时间已经飞快跑到了第二周,又眨眼来到周三夜里。 她下班到家,看看日程安排,终于想起明后天要去参加那个团建和年会胡乱捏在一起的活动,她不敢乱请假,只说家里有事,和另一个主播调了两天。 想想真是讽刺,自己在金奕一个字不敢说,跑到致阁反而像回了娘家,什么事都能答应去。 路璐眼下倦得要命还得收拾出门的行李,瓶瓶罐罐,七七八八,东西塞了一堆。 因为经济原因,她已经好久没有出去玩过了,别说到远的地方旅游,就连这种只需要住一晚的近郊都没什么机会。 周四一早,大巴在公司附近的停车场候着,欧扬帆也没搞特殊,跟车一起过去。 大巴上,人还没齐,路璐提着个小行李箱上来,他坐在第一排伸手拉了把,顺便把她拽到自己身边的座位上。 “才两天,怎么还带个行李箱。” “这么小个箱子你也要说我?才刚谈就想管我了。” 欧扬帆扯着嘴角笑笑,逗她道:“不说你,知道你事情多,毕竟洗个澡像腌肉,要十几味香料抹匀了的。” 路璐一掌抬起要打他肩,余光瞄到后排还有其他人,手举到一半赶紧缩回去不动。 等人到齐车子发动,路璐和他没讲说两句就说困得不行要睡觉,结果往椅背上一靠真就睡着了。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先去酒店放好行李,然后马不停蹄到了一处依山傍水的景点,最近都是大晴天,就算冬日到了人烟稀少的露营地也没觉得多冷。 致阁不学其他公司那一套,搞什么拓展训练,他们的团建是大家纯玩,谈天说地,做做小游戏,再租几个炉子烧烤,最后落到实处就是年会抽奖发钱。 不过现在离年会还有好几个小时,行政人事已经开始组织游戏了,致阁都是年轻人,玩起来放得很开,露营地时时传出一片欢声笑语。 到午饭时间,他们协力般来了准备好的食材,男士再去采买一些水果饮料之类的。欧扬帆这个老板当得没什么架子,出钱出力一样不落,路璐就精明,只坐一边乐享其成。 一顿闹哄哄的烧烤吃完,想玩的继续,想回酒店休息的便回去,营地里还有十来个人,或两两散步或小团队间嬉笑玩闹。 欧扬帆回车上拿了根树枝一样的东西,走到近处才看出是钓鱼的鱼竿,他看了路璐一眼,慢慢跑到溪流上游去,路璐好奇他要干什么就甩开其他人跟了过去。 远远地,他把长竿一挥,然后旋转着轮盘一样的东西收线。 “哟,你还会钓鱼呢?” “随便玩的,要试试吗?”欧扬帆把竿子往她眼前递,路璐也不客气,拿过来学着他的样子转轮子收线,却等回来个空钩,她眼巴巴看着欧扬帆。 “钓鱼要有耐心。”他说着替路璐朝溪流中心甩饵。 她则继续握着轮柄转,没两圈的功夫鱼竿突然一沉,水下有股力道在往前拽。 欧扬帆说:“上鱼了,提竿子匀速收线。” 路璐小心翼翼地照做,好在水里的家伙不大,单凭路璐的力气完全可以拉上来。 鱼提出水面的一刻她激动万分,高兴得差点抱住欧扬帆,但脑子仍清醒地意识到场合不对做法不对,眨眼就收住了念头。 钩子上挂着的鱼活蹦乱跳她不敢靠近,欧扬帆娴熟地摘了钩,鱼大概和他手掌差不多长,他问:“溪流马口,想带回去吃了还是养着纪念一下?” 那条鱼长得难看,身上又绿又黄,还不如菜场里的鲈鱼鳊鱼河鲫鱼来得更像食用的。 她摆摆手说:“我可不要,放了吧。” 欧扬帆抬手一扔,鱼扑通落回水里游走了。 尝过中鱼的滋味,路璐对此竟有点意兴阑珊了,她低头看看手里的鱼竿,做工精细,手感又很轻,她知道好的钓竿是有钱人的玩具,想来这根“树枝”一定也不便宜。 路璐揶揄:“你平时不会就钓钓这种小鱼吧?” “当然钓过大的。” “有照片么?让我看看。” 他故作诧异:“不是活生生在眼前吗。” 路璐一愣,品出了他的意思,偷偷朝他臂膀上拧了一下,欧扬帆反过来把她的手握住在手心里,眼神炽热:“我技术确实不错,钓上你这条美人鱼。” “也可能是食人鱼,把你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欧扬帆笑着去抚摸她的嘴唇:“嗯,牙尖嘴利,确实像食人鱼。” 路璐还想回敬他一句,却看见杨琦正往这里走,只得抿起嘴跨开两步,不笑也不说话。 第36章 杨琦大声问:“老大,小路姐,鱼钓上来没有?” “一条二两多的马口,放了。” 欧扬帆说着把竿递给他,杨琦说:“才二两啊,小了点吧。”他转头冲路璐解释,“我们老大平时不是这个水平,他以前去挪威钓过三文鱼,在意大利抓过梭子蟹的。” 路璐鄙夷道:“跑那么大老远抓海货?飞机又带不回来,吃了空。” 杨琦讪 讪笑道:“没有没有,是在英国读书那会儿。他比我大两届,以前叫我出去钓鱼,现在抓我过来上班,可怜啊。” 欧扬帆伸手在杨琦脑后拍了下。 路璐哼哼笑两声,说:“哦,原来不是鱼,是只‘大海龟’。” 三人说笑间天色渐晚,招呼回了酒店后路璐进房间换衣服,她被安排和hr小周同住,之前年会报节目她来问了自己一嘴,说自愿报名的人少担心活动撑不起来,路璐出于好心报了首歌曲上去,还另准备了衣服,就是和李桢桢逛街新买的一件。 致阁员工不多,但年会搞得挺正经,该有的一样不落。路璐穿着裙子身披大衣坐在偏后排的桌子上,欧扬帆则坐在最前面不与她同桌。 表演环节开始后,路璐也没什么心思欣赏,直奔到后台去准备她那首歌了。以前面对照相机摄影机,上上台、大庭广众汇报个工作,她从来不胆怯的,但今天倒有点心怦怦跳。 难道因为台下坐了他?真不可思议,自己竟会为他感到紧张。因有董沛雨的前车之鉴,她原本对这男人也没报多大期望,但越相处越有点欲罢不能。 将近十年时间,她过得跌跌撞撞头破血流,做模特时占便宜、笑话她的不在少数,一身“公主病”被磨得几乎痊愈,只剩对钱和自尊的渴望。 如今碰上他,温情可靠,避风港一样,她就像个气势汹汹的流浪猫突然被塞了一口罐头,既是惊惶又是窝心,还有点难以置信。 路璐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态登台,她太忙,没有参加过彩排,只是听小周口头描述过流程。 先时灯光全暗,然后一束追光砰地照下来将她笼罩其中。 伴奏响起,她自然而然地开嗓唱了一首很多年前的老歌。 副歌部分的词全是一堆“哎哟”,谈不上什么唱功,但她声音绵软悦耳,听上去反而有些像平时的矜娇作闹。 红裙摆,高跟鞋,玫瑰金项链,她在台上女明星一般闪闪发亮,灯光目光全在她身上。她呢,把所有人都看了一圈,偏偏不去看欧扬帆,气得他牙痒。 等年会结束,该发的钱全发完,该拿的奖都到手,公司员工便散了各自回房间,有的还兴致昂扬要相约第二趴。 路璐不高兴和他们去,小周也不高兴,两人结伴回去卸妆休息敷面膜。 十点多,小周靠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酒店里的网络电视,地方台在放某个很浮夸的相亲节目,小周这些日子和路璐混得熟了,就问她:“路璐,你有男朋友了吗?” “嗯,有的。” 她心想,那人就是你们老板啊,可惜明明都认识就不能让别人知道。 小周叹口气:“想也是,你这么漂亮肯定有,不像我,相亲十几趟没一个成功的。” 路璐笑道:“相亲的男人都是市场上淘汰下来的,你还是不要去翻垃圾桶了,干垃圾脏手,湿垃圾熏人,有害垃圾还可能折寿。” “那怎么办,我又不是很主动的人。”她撕去脸上的面膜滚到床沿处问,“你和你男朋友怎么认识的?” 她顿了顿,说:“我们以前是同学。” “想不到,好纯情噢,你们是双向奔赴还是单箭头暗恋?” 这一问把她给问住了,他们这样算什么呢?学生时代少有交集,说他一直暗恋自己嘛好像也没有确凿证据,他都没亲口承认过。 被子上放着的手机闷声抖了一下,她拿起来看了眼,果然是他。 消息就短短一句:“1603,坐等甲方。” 路璐边在心里骂“不要脸”,边和小周借口说吃多了出去散步,抓了件衣服就跑路了。 她看着电梯楼层跳跃的数字,又看看两边走廊,有种偷鸡摸狗的感觉。 他肯定早就想好了吧?! 还甲方乙方,等等,不会准备了什么花样吧?平日饱受折磨,现在趁机发泄在甲方身上,爽听甲方求饶……我靠,好变态。 她抱着发烫的脸脑子里莫名浮想联翩。 第36章 ☆、36回忆碎片 路璐上了一层楼,做贼似的走到1603,还没敲门,电子锁一响门就自己开了,里面伸出一只手,后面跟着一张俊朗的笑脸。 照计划安排,照计划安排,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们最后还是钻到一间房去了。 路璐和他腻了会儿就开始催他去洗澡,十来分钟后,欧扬帆穿着浴袍出来,发现她竟靠在床上睡着了。 她卸了妆素面朝天,除了中学时期,欧扬帆后来几乎没见过她不化妆的样子,不着脂粉皮肤依然很好,没有“女强人”的假气势,乖巧安静,要是再架副眼镜,看着就像刚进校的大学生。 她眼睛闭着,睫毛像两面小扇子盖下来。在大巴上她就睡了一路,现在又睡,是多缺觉? 他难免心疼,不忍把她吵醒,但刚轻轻迈出两步她就有所察觉,睁开眼看他,一眼瞧见他浴袍领口下紧实的胸腹。 她笑嘻嘻抬手指了指:“样子不错嘛。” 欧扬帆手撑在床头,神情略欠:“路小姐还满意吗。” “还行,不过今天你是财神爷,发钱散财的样子更帅一点。” “就知道钱。” “出来上班不惦记钱惦记什么?” 欧扬帆欺身靠过来,路璐两手一推绕开他下了床,她对着镜子摘了头上的发夹和塑料的珍珠耳环,欧扬帆从背后缠抱上来,声音低沉:“你在台上的时候只看别人不看我,当时我就想,今晚要怎么收拾你。” 她透过镜子看看他,语气无辜:“我是 为了避嫌呀,难怪你那时候眼神阴丝丝的,好像我衣服已经被你剥光了,你才是条张着嘴的食人鱼。哦不对,是大白鲨,专在电影开场吃海边度假的比基尼美女。” “闭嘴。”欧扬帆笑得咬牙切齿,索性就变成鲨鱼追过去咬她的唇,路璐勾住他脖子仰头疯笑,欧扬帆扛起她灵巧地一带,两人一同陷入枕头被子的柔软中。 欧扬帆两臂半撑着,将她包围其中,两人忘情地拥抱、接吻,把恋人间能做的事都做了遍。 期间,小周发消息问她怎么还没回,她只能说自己在健身房,让她先睡,不用担心。 欧扬帆笑她谎言拙劣,健身房,谁大半夜去健身房?谁洗完澡去健身房?她也笑,两人额头相抵胸膛起伏地喘着气,浑身发烫,欧扬帆想:这样和健身也没什么两样。 闹到不知几点,欧扬帆感觉枕在手臂的重量忽然轻了,他睁开眼,发现路璐已经走到床边开始匆匆忙忙穿衣服。 她有很多顾虑,总留不住,两人弄得像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他恨不能直接在公司群里发个群公告把事挑明了,谁也别碍着他。 他烦躁看了下时间,伸手拽了一把:“你是灰姑娘?赶着十二点前回去?” “我怕出状况。” “什么状况,过了点被打回原形?” 夜色中她的双眼明亮,语气带着自嘲的意思:“我倒希望被打回原形,最好是打回高中。” “我不希望。” 路璐白他一眼:“你当然不希望,因为现在对你有利,而我,只能做梦。” 她说得不留情面,就跟她现在穿戴整齐马上准备抽身走人一样干脆。 “回到高中,我们就是陌生人了。” 房间里只有一点墙下的小夜灯亮着,昏暗中他紧盯着她,声音却轻描淡写带着点戏谑的笑。 她转过身笑:“原来你在意这个啊?怎么当初没使劲表现一下呢?欧阳同学。” 她又故意叫错他的名字,伸手在他下巴那儿挑逗地挠了挠,欧扬帆捏着她的手腕,皱眉头。 天地良心,怎么没表现过?操场、午后,那段青葱岁月里,她和那些好朋友经过球场时,他总想装一把,运球过人,投篮得分,但是小半个球场的男生仿佛都在热血沸腾,使出浑身解数要让她看自己一眼。 就是眼前晃悠的人太多了,她索性谁也不看,谁也不理,说说笑笑就和身边的女生们走远了。 还有高二那年的运动会,他们已经不在一个班,比完参赛项目后欧扬帆独自坐在场外休整,恰好看见路璐站在跑道内圈准备之后的四人接力。 她爱漂亮,头上别了亮眼的发卡,细细的腕上还戴着手绳手链,校服裤脚刻意卷了两圈,显得与众不同。 她是焦点本身,自然引来众多目光,包括他在内。 发令枪一响,各条赛道的女孩奋力奔跑,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呐喊与加油,路璐在最后一个紧张等待。 第37章 欧扬帆有些意外,原以为她会是那种不喜欢体育课,讨厌运动后出一身臭汗的娇娇女,没想到她竟站在了比赛最关键的位置。 当接力棒交到她手中,她冲刺而出,靠着先前几棒的优势一举跑在首位,并逐渐拉开差距。 进程过半,胜券在握,操场中央的足球队不知是谁一脚抽射,角度稍斜撞在了门框上,球猛地反弹竟直挺挺飞向了赛道。 路璐想躲避时已经来不及,双脚一滞跪趴着摔在了地上,惯性使膝盖在地面狠狠搓了一下。 等她反应过来,腿上已火烧般疼痛,其他赛道的人陆续跑过终点,有同学围上去问她情况,她二话不说站起来继续朝终点走去。 可才迈步,她就痛得险些飙泪,却非要强忍着一步步走向赛道尽头,走过终点线才罢休。 她咬着唇回望跑道,扭头愤怒地瞪向踢出那颗球前来道歉的男生,把人吓得僵在原地不敢说话。 四周围了一圈人,老师也迅速赶来,手忙脚乱地搀她走到场外。 路璐额头冒出一层汗,那些女生叽叽喳喳问她怎么样,疼不疼,大家都有些慌神不知如何是好,她却硬是一声不吭,在心里生着闷气。 周围人忽然被拨开,一道高大的影子落下,说话简明直接:“去医务室,快点。” 欧扬帆背对路璐俯身蹲下,指指自己后背,一旁的人反应过来,小心翼翼把她扶过去。 疼痛愈发明显,路璐根本没心思去管这人认不认识,姓甚名谁。 欧扬帆就这么背着她,她的发尾垂在他颈边,一走就晃来晃去弄得他脖子发痒,还有洗发水的花香味总在旁边绕啊绕的。 尽管他步伐很稳,但每晃动一下路璐都疼得龇牙咧嘴。 送到医务室后,校医慢慢卷起她的裤管,没想到膝盖早就渗血,布料粘连着干结的血块一同提上去,直接撕到了伤口。 路璐唰地流出眼泪,虽说没有摔到骨头,但还是要受点皮肉之苦。校医一边处理一边和她说话分散注意力,消毒的时候还告诉她如果害怕就把眼睛闭上,随后转头问欧扬帆:“你和她同班?”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去把班主任叫来。” “好。” 走到医务室门口,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她根本没有遵循校医的建议,嘴角绷着,两眼睁大,紧盯那令人惊心的伤口,像在和它较劲,可眼眶又泛着一圈红,在清创的疼痛下不住地掉眼泪。 下午运动会结束,学生们早早散了,欧扬帆没有马上回家,他去篮球场和几个男生打了会儿半场赛。 直到南楼里传来“踏踏踏”的声音,医务室就在南楼的一层,正对球场。他下意识转过目光,眼见路璐用好的那条腿一蹦一蹦地从球场边缘走向校门口。 “喂!”丁一晨在篮下边跑动边喊,“干嘛呢。” 欧扬帆的视线转向球场,他突然进攻,运球上篮拿下两分,又抢了个篮板远投三分,随后甩甩手把球往丁一晨身上抛去:“我有事,先走了。” “你几个意思啊,我们刚开打!” “走了。”欧扬帆挎起书包挥手开溜,他去车棚骑上单车就往校门外追,路璐才走出校门没几步,欧扬帆一个急刹车停在她身边。 “喂,我送你吧。” 她看看他说:“不用。” “你要走回去么,还是坐车?车站有点远。” 路璐觉得这人真傻,竟想不出更便利的交通工具了,她分明是要去路口打车。 今天不巧,她爸爸出差司机跟着去了,妈妈在和几个太太们逛街喝下午茶,一定赶不过来,这点小伤她也没当回事,还不如自己回去。 见她不说话,欧扬帆下车一路推,一路跟,路璐有点不耐烦:“你别跟着我行不行。” 欧扬帆一本正经地胡扯道:“据说这么走路腿会有长短,不养好皮肤会留疤。” “什么!” 她被气到,继续往前蹦,但她又那么爱漂亮,所以忐忑不安,害怕出问题。 “踏踏踏”的声音渐渐停止,到路口还有两三百米,她回头瞥了眼欧扬帆,他迅速把单车后座推至她眼前,下巴一扬:“怎么说。” 路璐鼻子里“哼”一声,小心上了后座。 欧扬帆一路听着她左来右去的指挥,穿梭于大街小巷,最终骑入一片安静的住宅区,过了保卫室后,单车停在某栋小楼前,她蹦跳着去开门,保姆一看,惊叫:“我的妈呀,怎么伤成这样!快进来快进来!” 路璐被她拥着入内,欧扬帆呆呆站在树荫下,保姆仍在长吁短叹,没注意到送她回家的人,顺手就要合上门。 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挡住,门后探出她的脑袋,冲树下的人笑着挥了挥手。 十六七的年纪,他不知道这算好感还是喜欢,只是觉得她与众不同。 后来,欧扬帆毕业、出国、创业,他心里的念头渐渐被时光的尘土覆盖,蒙了厚厚一层灰。 直到重逢,他的记忆和感受才又一次挖掘出来,不管灰有多厚,它依然在那儿,她这阵风轻而易举地吹去了尘土,让他再次看见,并成倍放大。 以往她只是纯粹的傲气倔强,现在更多了些过去无从得知的柔软可亲,以及有时近乎暴戾的、让人欲罢不能的情感,直到后来他才真正意义的喜欢上她。 他伸 手,五指搭在她细软的手腕上,平静地说:“别走了,他们知道就知道吧。” 路璐触电般抽回手臂,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发什么疯?” 他心底冷了片刻,短暂沉默,路璐像是在暗淡的灯光里感受到这一丝不合时宜的尴尬,于是软下语气对他说:“你也为我考虑考虑,好不好?” 他想的是堂堂正正,毫无顾虑,她想的却是项目结束,顾问费不再,她千千万万不能丢了工作。 第37章 ☆、37犟种对犟种 可是,她有心隐瞒的关系在回公司的第三天突然变得众人皆知。 起初只说销售部的路璐傍上了合作方老总,后来开始传那位老总是刘董的旧相识,她正是靠着“脱衣服”的关系拿到了直播投流项目的位置和大笔资金。 随后小道消息逐步荒谬,甚至说刘董打算将销售部总经理调去其他部门,内定她来接手业务云云。 同事看她的眼神开始怪异,厕所里、茶水间,只要稍稍留意就能听见各种闲言碎语。造黄谣不过是嘴皮子一张一合的事,成本最低也最能羞辱女人。 路璐一个电话打给欧扬帆,问他是不是告诉了谁,有没有人知道。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可她气不过,对着电话那头发了好一顿脾气。 欧扬帆也被搅得心烦意乱,那时他正在开车去往场地的路上,只能被迫把车停在路边听她抱怨,挂了电话后他一声不吭地握住方向盘,脑子里想着各种事。 杨琦听见了他手机里传出的大呼小叫,但内容没听清,观察了会儿才小声问一句:“老大,出什么事了?” 他没说话,过了半晌,瞥杨琦一眼说:“被人骂了。” “谁啊,敢骂你。”杨琦一脸震惊,心里暗自好笑,只是没想到欧扬帆的回答让他差点惊掉下巴。 “女朋友。” “啊?老大,你……” 一阵推背感把杨琦的话压了回去,欧扬帆短促地笑了下,猛踩一脚油门起步。 路璐那边却根本笑不出来,她一早就进了公司,坐在直播室里远程对着欧扬帆狂轰滥炸,他起初还冷嘲热讽回敬几句,后来索性不说话,任她凶狠,路璐甚至怀疑他把手机搁一边听也不高兴听了。 她早就能感觉到欧扬帆不是什么温柔好脾气的男人,两人针尖对麦芒互不退让的时候不在少数。 电话收线,她泄了气般坐在椅子上。 陈羽薇刚好推门进来,见她这幅样子,她用指头在椅背上用力敲了几下:“韩峥在煽动情绪,大做文章,要是传到刘董耳朵里你就做不长了。” 路璐冷漠道:“欧扬帆是他生意伙伴的儿子,他能开了我?” 陈羽薇叉着腰指向她:“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了?你等着瞧吧,说不定在哪儿恶心你呢。反正你一口咬死不认,我尽量帮你想想办法把那些话压住。” 她没回应,疲惫而茫然地在直播室里扫视了一圈,从天花板的石膏线到地面角落的灰尘,她只和陈羽薇一人袒露过,但她们拴在一条藤上,她完全没有必要说出去自找麻烦。 难不成小周那晚都看到了? 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该答应欧扬帆去参加什么团建,不该上赶着去敲他房门,不该贪恋那点情爱欲念。这不该,那不该,她把自己骂了一百遍,烦躁得不行,最后想了想,又将那一大把后悔全部推翻。 我有什么错?错的根本不是我。 整个房间里,设备、场景、道具全都摆在该放的位置,她的工作电脑在桌上,电源灯亮着。 第38章 路璐突然站起来,问陈羽薇:“你把我电脑拿出来的?” “我才刚到公司,拿你的干什么。” 她定在原地,凝神看着那台公司配的笔记本电脑,又抬眼看了看顶上的监控探头。 门把被拧开,谭云拿着水杯和外套进来,和两个人笑吟吟打了招呼。 路璐也回以一个微笑,边整理东西边问:“电脑是你帮我拿出来的?” 谭云看她一眼,咧着嘴马上笑开了:“是啊,知道你要用的嘛,不止电脑,其他东西我也都放好了。” 路璐摆手说:“下午才播,这么着急干嘛。” 谭云低头笑道:“早点晚点不都要用嘛。” 她平下心绪照常开始工作,过了会儿,路璐不动声色走出直播室,给陈羽薇发了个消息。 等陈羽薇从办公室出来,她一路走到楼梯通道,把墙面那么厚的安全通道门带上,当即问:“这个月的考勤有吗,发我一份。” “考勤?你怀疑……” 陈羽薇没有说下去,拿起手机动了动指头给路璐发去一份当月的打卡记录。 路璐在手机上放大一天天核对,随后拉着陈羽薇去了保卫科。 路璐不好判断谭云是否有眼神的躲闪,但此刻她已经一扫先前颓势,拿出了搏斗的姿态。 路璐和保卫科工作人员借口说前些天直播室里少了东西,想查是否失窃。 陈羽薇亮出工作牌,保卫科的人一看,脸色郑重道:“东西还没找着?上周你们部门也有人来看过了,如果金额大的话就报警吧。” 两人对看一眼,心里似乎明朗了。 路璐说:“我同事确实来看过,她看的哪几天,我和她错开一下。” 保卫科的人说:“上两周的,都是九点多刚上班的时候。” 路璐选了几个时间,都是考勤记录上谭云比她早到或晚走的时段。 翻到大约五天前晚上十一点多,她已经下播回家,而监控屏上,谭云在她走后拿出她没有带回去的电脑轻而易举地输入六位数字密码成功开机。 进度条在走,她也不必看下去了。 她在公司步步谨慎,却没想到有人手段更辣,竟能想到一天一天做侦探似的等她把电脑落下,又调监控看她在键盘上按哪个数字来确认密码,进而找出她与欧扬帆之间的蛛丝马迹。 心寒多过愤怒,她原本想听保卫科的话去报警,不告失窃告她侵犯个人隐私,可被偷被抢都不一定追得回,又有谁会来管你不涉任何经济损失的感情事呢。 那天下班已经十点多,路璐拎着包走出公司大楼,长久地驻足在路口,漠然看着车流穿梭于眼前。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爸爸不在了,住的地方相继变卖,被追债、被落井下石、被亲戚朋友拒之门外,四处奔波。 那时候她以为日子到头了,天崩地裂不过如此,可最后不还是熬过来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正要穿过马路,忽然有两道光快速在眼皮子前亮了亮,她抬头,路旁有辆车正在冲她打着双闪。 她看清了,打开车门坐进去,心里安定了几分。 “气消了?”欧扬帆问。 “没。” 他笑一下:“那找到嫌疑人了?” 她嗯一声,静了会儿扭过脸说:“我怎么感觉你挺高兴的。” “有吗?” 路璐用探究的目光看他,瞧得他快要发笑,快要藏不住。 看到这反应,她尖锐地怪罪道:“不会正中你下怀吧欧扬帆,你不就想让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吗?你还真是居心叵测啊。” “还有力气和我争,看来没事了。” 他总喜欢用这个标准来判断她的心情,路璐也确实没事了,以她的韧性还不至于被这种小事打倒。 她说:“你不要扯开话题。” “我谁都没说。”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但我不喜欢藏着掖着,你明白吗。” 路璐移开目光望向窗外。 他继续说:“让人知道又怎样,天塌不下来,你也不会有事,往后工作还能方便点。” “可我架不住有些人别有用心,比如现在,公司里谣言满天飞,你解决得了吗?” “都是点废话。” “这种废话我听够了!你打开那个同学群的记录翻一翻,多看几遍就知道我什么感受了。” 欧扬帆咬咬牙,不说话了,路璐不想妨碍他开车便没再争下去。 他送她到楼下,两人都没开口说什么,道别的话也没一句。 欧扬帆老板当惯了,要他主动放低姿态求和不太容易,但路璐这人是越激越和人拼命的,可他觉得自己刚才在车上并没说错。 路璐放慢了步子,她试图给他一个台阶,可他就跟在后面一言不发,跟着她上了一楼、二楼、三楼……跟得她有点不耐烦了,路璐索性停下来不再往上。 欧扬帆跨上去几步,回头看看她,路璐就这么拿眼瞪着、盯着,等他道歉。 他被看得心里戳火,伸臂把她直挺挺抱起来,旱地拔葱一样,摁在墙上。 禁锢住她的手臂、钉住她的身体,俯身压着去吻她的唇。 她想反抗他却偏不答应,时而温柔时而粗暴,屏着呼吸的吻密实到快要断气。她追赶着他的舌尖要去撕咬发泄,他则捏着她的下颌令她无力施展。 他们吵架、说不通、互相不理解时就转作身体的对抗,可她对抗不过,她知道他们两个就是所谓的“生理性喜欢”,然而欧扬帆总是想优先安抚情绪、解决问题,很少试图理解自己。 她假装服软,任他亲吻,直至焦灼的对战偃旗息鼓,唇瓣逐渐分开,她抬头骂道:“欧扬帆,你混蛋!” 他又露出那副贱嗖嗖的样子,点头:“对,我是。” “去死吧你!”她指着他鼻子骂道,“祝你cad没保存就致命错误,祝你刚开工就甲方撤资,祝你每个项目都碰到住建抽查!” 欧扬帆笑得直不起腰,她挣开怀抱独自上楼,气他也气自己。 手机在这时候突然响了。 她拿起一看,号码完全不认识,但又不能不接,万一是客户呢? 路璐心怀怨恨地接通了,可对面说出的内容让她惊诧万分,一度怀疑是场诈骗。 深夜的楼道内异常安静,听筒内传出的声音过于清晰,欧扬帆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电话来自属地警局,李桢桢因涉嫌聚众犯罪目前被暂时扣留。 第38章 ☆、38闹事 欧扬帆托公安的熟人联系上属地派出所,大致了解了情况,他陪路璐到警局后,一位民警立即上前与他们沟通。 李桢桢因涉嫌聚众吸毒被暂扣,地点在西区的某幢别墅,有人办了场私人聚会,结果被人匿名举报涉毒。同时被带来的还有一群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如今正坐在警察局里轮流做笔录。 李桢桢一个人在这座城市,所以只好假称路璐是她表姐,让派出所联系她。 听完情况,路璐急这要见人,民警解释说:“不好意思,你们现在还不能带她走,要等尿检结果出来才行。” “什么时候出结果?” “大概十几二十分钟吧,你们先坐会儿。” 民警领两人去休息室等着,但路璐根本坐不住,她不明白李桢桢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被牵扯进去。 野模圈确实会有这种事,但她们俩都不是新人了,对活动性质的判断应当是有的。 警局内忙忙碌碌,两人坐在冰冷的长椅上相顾无言。 欧扬帆看出了她的心神不宁,之前他从路璐口中听说过李桢桢的名字,两人关系应该不错,他当然知道路璐做过挺长一段时间的模特工作,不然他也不会在会展中心的漫展上看见她“大放异彩”。 欧扬帆并不介怀,但今天的事让他有点没来由的紧张。 他看了她一眼,路璐的眼妆有些花了,眼线最末晕出一小团黑色,他抽了张纸巾轻轻给她向上抹了下。 路璐赶紧拿出镜子来看,本来花掉的眼尾稍稍向上提,看着反而精神了点,他这一笔的手法竟还不错。 可惜路璐没有心情欣赏,休息室的门没关,外面那些男女有的神志不清胡话连篇,有些仍旧摇头晃脑,不知为什么,她竟觉得这一幕让她极为狼狈。 她莫名笑了下,扭头看向欧扬帆:“你怎么不问问我以前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欧扬帆伸手理了理她的短发,若无其事地说:“有过吗?” “有。”她坦然承认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直视他,此时没了丁点傲慢和怨气:“可我从来没有越过界,你相信我。” 她无力解释其他,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笑里更多的是无奈和若有似无的哀伤。 欧扬帆见不得她这样的笑,他握紧路璐的手,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我信你,都过去了。” 路璐默然埋在他肩窝处,想,她糟糕的经济与家庭状况几乎已经剖开了 第39章 、挖出来,毫无遮拦地呈现在欧扬帆眼前,以往经历过什么,和怎样的圈子来往,他一定有自己的揣测,这是她不愿意可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她的低落并非源于自卑,因为就算面对董沛雨,她也没有丝毫低人一等的不配得感。她心里更多的是难堪,是从高处跌进泥里的不甘,也是不知不觉对这个人的在乎。 白月光在金钱与世事的消磨下会不会真的变成无足轻重的饭粒子? 没多久,有个女警走到门口询问:“你们是李桢桢的家人吗?她尿检没问题,可以带回去了。” 路璐起身走到门外,李桢桢被另一名女警陪同走来,浑身酒气,好在人还算清醒,一眼看去,她身上穿的就是两人先前去商场买的那条连衣裙。 路璐把人接过来,向女警道谢,女警说:“赶紧回去休息吧,以后别再犯糊涂了。” 路璐一迭声应下,李桢桢看看她,又看了眼她身边的陌生男人。 这人应该就是那个“大众”吧,她想。 临走前,欧扬帆和熟人帮忙联系的那位民警再一次道了谢,路璐则带着李桢桢上了车。 两人坐进后排,门一关,她问道:“谁告诉你这个局的?我认识吗?” 李桢桢低头说:“你不认识的。” 路璐严肃道:“你以后小心点,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知道了……别告诉彭南。” “我明白。” 路璐不想责备她,本来派出所里进出一趟就很让人糟心了,再多说只会给她压力。她瞥了李桢桢一眼,她好像并未受到影响,除了略有疲倦外看不出什么异样,路璐放下半颗心慢慢靠在了椅背。 李桢桢也靠下来,好奇地打量起这辆车。 空间宽敞大气,内饰豪华,座椅是航空真皮座,满眼都是显而易见的贵。 欧扬帆给朋友打了个电话,处理完场面和人情上的事才回到车里。 他坐上驾驶位,刚准备系安全带,忽然回头对李桢桢说:“你好,我是欧扬帆,常听路璐提起你,刚刚没机会和你打招呼,不过应该没人想在派出所做自我介绍。” 李桢桢“唔”一声,冲他点点头:“你好,李桢桢,路璐也和我提过你。” 他笑了下,转眼看向她身旁的人:“我猜没什么好话。” 李桢桢连忙替好友否认:“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路璐却挺起胸膛说:“对啊,没说过你好话,怎样。” 欧扬帆爽朗一笑,回身系好安全带说:“不敢怎样。” 说完车子启动,二十分钟的路程中路璐没有多搭理欧扬帆,只和李桢桢随意闲聊,但都不再提今晚的事。李桢桢偶尔回应着,她知道路璐是为照顾她情绪才没有多说。 虽说后排是两个女人的主场,但她还是注意到前排开车的人遇上红灯后会有意无意地透过中央后视镜看一眼路璐,注意到路璐脖子上挂着那条玫瑰金项链,注意到两人即使不开口也有情感在空气中有来有回地流淌。 两个人从身材样貌到脾气性格都很般配。真好,她想,她为路璐高兴,却同时对自己感到失望。 她望向窗外霓虹,不经意想起几小时前的那番五光十色,和现在仿佛两个世界。 把人送到家后,路璐怕有其他情况,给贺芳打了个电话“报备”,之后便留在李桢桢家照顾。 两人躺在一张四尺半大小的床上,路璐上了一天班累得不行,几乎倒头就睡,李桢桢却瞪着天花板发了半天呆,她拿起床头的手机看见了几条未读信息。 第二天一早,路璐从李桢桢家里出来就直奔公司,一路上她除了想今天的工作计划,还在思考昨晚的事,怎么想怎么蹊跷,李桢桢昨天并没有喝醉,但一反常态地沉默。她是真没看出那场聚会有状况,还是清楚但仍旧选择留下呢?为了什么? 她和李桢桢向来都有明确的底线,至少触犯法律的事情绝不会做,难道昨天另有什么人或事让她留下来? 路璐出地铁站走了百来米,思路被一阵吵闹的声音打断,再一张望,发觉是从公司方向传来的,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金奕楼下,大约七八个人堵在正门口,为首的一名男子气势汹汹骂道:“说好的折扣怎么就做不到了,不行就别播啊,这不是赤裸裸的诈骗吗!” 身后人纷纷附和:“对,你们就是欺骗消费者!” “我们有权去政府部门投诉!” 一楼的两位前台出面安抚道:“大家不要激动,先进会议室坐下来,喝口水,我们马上请相关负责人过来,大家心平气和地聊,好吗?” “凭什么,你们打算息事宁人啊?我们不进去,不上你们的当,我们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欺诈!”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的,咱们谈事也不能在门口干站着吧。”男前台靠近两步,开始有意伸手往里引导。 没想到其中一位女性猛退一步,大声嚷嚷起来:“干什么干什么!你推推搡搡的想干嘛,动手是吧!” 此话一出,情绪被瞬间调动,一张张嘴分贝大涨,将两个前台团团围住、据理力争。 路璐正走到门口,陈羽薇不知从什么地方窜过来一把把她带去侧门,边走边骂:“妈的,是冲我们来的。” “我们怎么了?” 她咬牙切齿地说:“这些人从早上七点多开始蹲在门口,胡搅蛮缠一个小时了,抓住了你直播时候介绍折扣的口误。” 路璐纳闷:“口误?我哪怕嘴瓢了也会马上纠正,提供出去的信息不可能有误的。” “我知道啊!可他们不管,直接断章取义把回放截下来说事。” 她气得发笑:“春晚主持人都不能保证几小时的直播一丁点口误都没有,这还怎么干?” “所以我才说是冲我们来的,有人在背后挑事,故意找茬,目的就是想把事情闹到让管理层都知道。” 路璐心头一紧:“是不是韩……” 陈羽薇冷笑:“还有谁?” “你有证据?” “我猜的。” 陈羽薇哼笑两声,看向吵吵闹闹的正门,用力提了提挎包肩带:“你先上去定个会议室,我想办法把那群人请过来。” 路璐依言迅速去楼上要了间会议室,电脑和资料全都放着以备唇枪舌战时好有证据,一切准备妥当,她抬头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脖子,目光瞥向角落的摄像头。 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关上会议室门直冲到保卫科。 她们居然遗漏了件事,调取监控是需要部门经理或主管授意的,当时陈羽薇和保卫科的人出示了工作牌,那谭云来的时候是谁作为负责人的? 路璐一进保卫科的门就气喘吁吁询问是谁带着销售部谭云来看的监控。 但保卫科以内部信息为由拒绝查实,路璐也不和他们来硬的,扯谎说道:“我同事去度假了才让我来查监控的,但我真不知道是哪个领导要她去查的,现在东西找到了,我急着汇报呢。” 对方板着脸说:“哪个领导指派的任务你们一个部门的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交给你处理了?” 路璐笑道:“因为丢的是私人物品,同事也没和我说,总不能随随便便在工作群昭告天下吧,而且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他是真以为不见了呀。” “你那个同事呢,度假也不至于一条消息都不能发吧。” “还真发不了。”路璐脸不红心不跳地把谎话往大了说,“她现在人在南半球的公海上一点网络都没,不信你打一个试试?”她从手机通讯录翻出谭云电话,直接推到保卫科人的眼前,他愣了愣,路璐料定他不会真打,也料定了保卫科会松口。 路璐拿到调取登记册后飞快翻找,她盯着日期上的登记栏心里一乱,看到的竟不是韩峥的名字。 第39章 ☆、39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路璐回到会议室时,发现陈羽薇已经带着那群人坐在里面,将原始直播调出来给他们看。 为首的男人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你们有回放,我们手机平台上看得到吗?” 陈羽薇回应道:“先生,口误卡壳在所难免,后面主播有立即纠正,希望你们不要断章取义。” 男人嘴里呵了一声,明显不服,看看两边的其他人:“你们说,谁会一天到晚盯着直播看啊,那肯定是片段的吧,我们恰好看到合适的优惠了,那后面其他内容没听见很正常吧!” 众人附和,左一句右一句没个停,搞得陈羽薇完全插不上话。 争论不休之际,路璐快速推门进去,会议室内的目光顿时看向她。 “噢!就是你啊!” 他们一眼认出了路璐,她也不怵,挺直脊背应道:“是我是我,今天大家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吵架的,我去给大家倒点水,我们和和气气才能把事谈好嘛。”说完她麻利地泡了几杯茶,眉梢嘴角一弯,摆出过去做模特时常用的笑容。 第40章 对面感到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由收敛了些。 路璐心里舒了口气,欠了欠身坐到陈羽薇身边,在桌子底下悄悄把刚拍的登记信息推到陈羽薇面前,她看了一眼,眉心不由蹙起,表情渐渐从原先需要安抚这些“客户”所必备的歉意转变成了冷漠。 保卫科的登记信息上并非她预想的人,更不是哪个高管高层,而是销售总部经办一位小职员的名字。 当对方再次大声质问起解决方案时,她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高声说道:“我们也想尽可能给大家优惠,我也可以承诺在原有基础上给大家打个折,但揪住一个口误的问题实在是冤枉。” “冤枉?自己功课没做好,我们凭什么要为你们的错误买单?!我们就要那个价格,去把你们老总叫来,和你们说不通,我要找他谈!” 陈羽薇极力耐着性子:“你们和我说就行了,我是这块的负责人。” “你说了不算,我们要找老总!” 一声呼喝,凳子发出刺耳的挪动声,旁边几个也纷纷站起来要去找上级谈。 陈羽薇坐在椅中岿然不动,冷眼看着他们,反而衬得对方像个笑话,周遭一静,气氛紧绷起来,这种无视激怒了那群人,静默过后,突然爆发似的指着她们鼻子,你一言我一语,如猛兽张着血盆大口咬下来,会议室吵得像个菜市场。 陈羽薇被吵得耳朵疼,她抬眼,目光锐利地将人挨个扫了一遍,清晰响亮地说:“你们去投诉吧。” 话刚抛出去,耳边顿时安静。 对方短暂地愣了一下,陈羽薇敏锐地捕捉到细节,挑衅地说:“投诉还不解恨的话报警也行,既然你说我们诈骗,那就让法律来裁决,简单得很。”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面那些人搞不清她的路数,面面相觑了两三秒,再开口气势反而弱了,扯了半天也只是反反复复地说:“你们等着,你们等着!” “不用等了。”她干脆利落地把手机推到桌子中间当众搜工商投诉电话,然后拨号。 这一举动明显把对方震住了,电话接通,语音询问开始。陈羽薇双眼盯着她,带着胁迫、威慑、笃定。 “打,现在就打!” “你以为我们不敢吗?” “别废话,快打!”陈羽薇把电话硬往他们眼前推。 带头的男人露出怪异的目光,退了半步,他避开陈羽薇的目光,大声骂出句:“神经病吧!” 说完他愤怒地和其他几人一起走出了会议室。 陈羽薇追出去叫道:“打完就去找老总,别急,我带你们去啊!” 走廊里再无回应,挂断电话,陈羽薇缓缓靠进椅背,她两手撑在桌子上,十指插进发根,用力抓了几下,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路璐浑然不在意,漫不经心地说:“我们才不是蝉,最起码是蟑螂。” “恶不恶心。” “对啊,就恶心,打不死的小强,恶心不死他们。” 陈羽薇嗤地笑了,她用一通电话逼退闹事的人,路璐也用一通电话找到了幕后主使,两人不免产生惺惺相惜的感觉。 路璐脸上的妆依旧服服帖帖,表情神采奕奕,面对今天的事竟没在怕的,她不知道,这种程度的纠缠和追债的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胆量和酒量一样,时间长了、次数多了总会训练出来。 陈羽薇把眼前用作解释的资料文案随手一推,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她没有带路璐回办公室或者直播间,而是一路坐电梯直达大楼中部的景观天台。 金奕没有把这里布置得太惬意,绿植座椅都陈旧随便,偌大的平台上零星四五个人,都分散在角落里说事。 陈羽薇也挑了个偏角,她解开小西装的扣子,夸张地做了几个伸展动作,柔韧度让路璐吃惊。 她语气轻松道:“我是体育大学毕业的,以前搞田径,看得出么?” 路璐说:“难怪啊,雄鹰般的女人。” 她笑起来:“我就喜欢那种挑战的感觉,一直都喜欢,我也不记得当初怎么会去干销售的,反正做了就做了,越是有难度我越想试试。跟你一样,我不喜欢把性别当手段,不管男女只要足够专业就有赢面。所以我花了很大的功夫和精力,然后连续做了三年销冠。” 路璐静静听着,她继续说道:“第四年,刘董让人从鼎盛把我挖了过来。” 鼎盛集团,地产业排名在一个手以内的公司,比金奕资历更深,根基更牢。 “坐这个位子的不会无缘无故用人,我后来才知道,金奕可不是什么同心戮力其乐融融的企业。” “等等。”路璐参透了她的意思,经过这一连串的事她已经不堪其扰,她一手按着太阳穴烦躁地说,“我只是来赚钱的,不是参与内部斗争的啊。” 陈羽薇耸耸肩:“没办法,你已经站队了。董事会有两个人一直和刘董不对付,咱们亲爱的总经理就是他俩的人。我本来想弄走韩峥,把业务彻底捏在手里再慢慢和他磨,没想到他先一步怀疑上我了,直播投流看样子全是算计好的。” “但他没想到这块硬骨头确实给我们啃下来了。” 陈羽薇扯着嘴角哼笑两声:“所以开始用点下三滥的手段。”她掌心用力拍了下金属栏杆,“那帮人明显就是他雇来做给外人看的。” “现在刘董那边呢?有没有给你什么说法?” 她垂下目光:“我 投靠刘董是因为他的人品,之前答应我的条件一样不落,项目依然可以推进,我是没什么好怕的,主要担心你。” “我……不会被开吧?”路璐警觉起来。 “事出在直播上,我们没有证据证明这些人是总经理找来的,那个小秘书更是拉出来背锅用的。我会尽全力保你,但上级不一定。”她陈述完事实,立即给她提出一个解决方案,“或者,你去你们家总裁的公司干得了,省得整天担心失业。” 天台风大,路璐将吹乱的短发夹到耳后,露出凝重的表情:“不行。” 陈羽薇明显有另一种想法:“大女人能屈能伸,在关键节点上依靠一下男人不是坏事,不过这也不叫依靠,算是利用吧,你有经验了还能跳槽或者单干,有什么不可以?” “那不一样,我不要。” 路璐毅然拒绝,陈羽薇也不强求,爽快说道:“好啦知道了,我再想办法吧。”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路璐看向天台之外,微微昂着下巴,好像这样就能让她依然立于不败之地。之前恨不得和欧扬帆划清界限,现在反倒要靠关系求得工作,她感到可悲,当一个女人没有钱又向往自尊和自由,就会发现,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对。 可是再低又能低到哪里去?大不了重头来过,大不了再去应聘,又怎样呢? 第三天,她站在金奕的大楼下,也这样抬高了下巴,眯眼眺望整齐的玻璃幕墙。 不管有推手还是客户自发,金奕都担心惊动媒体,上级迅速作出反应,虽然没有任何辞退路璐的说法,但她的直播被迫叫停,重新策划后,主播被总经理换成了谭云。 路璐一点也不意外,自嘲似地笑起来,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她抱着两打厚厚的宣传折叠页,头也不回地迈步,玻璃折射出数道刺眼的光芒在背后晃过。 楼上的一扇窗后,百叶帘被拉开个口子,他出神地盯着那个人,眼看她艰难地提了提宣传单跨步走下台阶,可能视线受了遮挡,她一脚出去差点踏空,整个人趔趄地晃悠了两下。 心惊片刻,她尴尬地理了理头发,像是怕同事看见她的糗态,随后把包往肩上甩去,一瞬不瞬地看向前方昂首挺胸地走了。欧扬帆躲在层叠的帘片后,嘴角浮出一丝轻松的笑,想象她现在应该是一副死要面子,硬装没事人的表情。 “扬帆。”刘董坐在大班桌后头打断了他的联想,“考虑得怎么样?既然你大大方方承认她了,那在工作上用自己熟悉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这不是我单方面可以拍板的。”欧扬帆说得很回避也较为中立。 刘董说:“老欧还不认识她吧?” 他一手抄在裤兜里,别过头神情有些不自在:“总会认识的”。 刘董观察了一会儿,笑道:“我看过她几场直播,这女孩子挺有能力的,也很有个性。” “确实。” “那就好办了,去你或者老欧那里是上策,机会更多,毕竟我这儿夕阳产业了,又涉及公司的发展前景,当中恐怕要有不少人事纠葛,我跟你爸爸是多年的朋友了,要是真把他未来的儿媳妇弄走了我可罪孽深重啊。” 欧扬帆扭头看向他,微微皱了皱眉。 “董事会毕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应该明白。” “刘董。”欧扬帆转身直面他,语气有些变了,刘董从椅子上稍稍挺直了身,进门到现在他一直称呼自己“刘叔”,猝然间的一字之差把距离生硬地拉远。 第41章 他伸手转了下椅背,坐上与之面对面的椅子,四肢舒展,平视着金奕这位董事:“作为雇主应该尽力保障员工的基本权益,被无端地造谣、生事,上面总不能一直装聋作哑吧。而且她的工作,决定权在她自己,刚才的问题您应该去问她。”他说着歪了下头,又拿出了晚辈的姿态,和和气气地笑道,“在商言商,没有别的意思,你说呢,刘叔?” 第40章 ☆、40突发事件 路璐重回原点,售楼处那些人多多少少带着流言和揣测,但她该怎样就怎样,似乎这件事并未对她造成任何影响,虽然还是要为业绩奋斗,但至少不用播到三更半夜再下班了。 她这么安慰自己,然后照旧工作、打扮、一日三餐。 日子悄悄进入四月,这个城市才开春不久就恨不得赶紧入夏。她这段时间争取到一个小户型刚需楼盘的项目,于是跑到商业区,趁着公司小白领们午休时间,架开宣传板在外拓客。 一般小户型走得更快,所以短短两小时内有不少上班族逗留或拿宣传单去看。 她站在大太阳底下滔滔不绝地和潜在客户们介绍楼盘,马路对面奢侈品牌门外新搭建的艺术装置繁复华丽,金属色的流动装饰随风把阳光反射到眼前,路璐展开宣传页遮阳,询问的年轻人目前有购房意向,路璐抓住机会介绍楼盘优势。 “八九十平的面积刚刚好,而且您到这边工作也很方便,开车不到十五公里,地铁直达不换乘,生活非常便捷。” “价格呢?” “您问到点子上了,我们目前价位非常合适……” 路璐把手里的宣传单放下铺展开,光线时不时折过来,她抬头扫一眼往旁边靠去。 马路沿停下一辆车短暂地替她挡了下,车后排下来一男一女,男的穿着夹克背影挺拔,女的瘦高个,扎眼,且熟悉,而后车子一拐弯开向了旁边的地下停车场。 “这个楼盘我看跟环西那边的类型差不多,没什么优势嘛。” “当然有了!您仔细看一下户型、得房率、周边配套,个人认为同等楼盘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那个……”她把单页翻到最后,指着底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说,“要是有兴趣的话一定记得找我,一定!我有点急事走开一下,实在不好意思!” 小白领一呆,刚才还介绍得好好的,现在突然急匆匆跑出去,连宣传板也扔下不管了。 路璐趁着绿灯飞奔向马路对面,隔着十来米距离鬼鬼祟祟地跟着进了商场,两人并没有什么过于亲昵举动,倒是那个男的时不时面带笑意看向身旁的女人。他们似乎不是来逛商场的,见二人径直走入电梯后,路璐被迫放弃了跟踪。 晚上九点,李桢桢听到急促的门铃声,门打开,路璐单手夹着块地产宣传板在门口盯着她看,然后气势汹汹地从 她身旁挤了进去。 她把板子往边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刚沾着皮肤,她就觉得触感有异,再一看竟是个新的,简约又不失大气。 客厅角的落地衣架上挂着两件新衣,她学了四年服装,面料版型一眼看得出,价格不便宜。 蹊跷太多,路璐拿两只眼睛觑着她。 李桢桢刚洗完澡,毛巾团在手心慢慢擦着湿发:“什么事急着现在过来?” “今天下午你在哪里。” “我……在做商单拍摄。” “你撒谎。” 李桢桢略不自然地笑着:“骗你干嘛。” “你、撒、谎。”她重复一遍,“你和一个男人去了博庭广场,那个人不是彭南。” 谎言被直截了当的拆穿,甚至不给她丁点辩解的余地,路璐观察着她细微的表情,歪头说道:“李桢桢,你说是说没谈过恋爱,但一来就玩个大的,脚踏两条船?” 李桢桢低头,发尾慢慢滴下水:“我跟彭南……我们本来也没开始,算不了一条船。” “那那个人呢?叫什么名字?” 李桢桢泄气了,她是玩不过路璐的。 “他叫付思衡。” “年龄。” “三十九。” 路璐吸了口气:“离异?” “快了。” 路璐的声音变得小心起来,似乎怕接下去的事更离谱、更大开眼界:“职业。” “topmodel副总裁。” 真的大开眼界了,还纱窗擦屁股给她露了一手,仿佛网络短剧般的炸裂开端让人应接不暇。 她冷静下来,脑中飞速闪过一个令人不齿的念头。 “李桢桢,你不会是因为我和欧扬帆,才去贴上这么个大你一轮都多的总裁吧……” “不是的,他不一样。” “不一样。”路璐气笑了,“不一样在哪儿?有钱、有地位?还是年纪大、有老婆?” “就知道你会骂我。” “我当然要骂你,你要是陌生人我什么都不会说,尊重祝福!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要我亲眼看着你当小三被有钱男人耍吗?” “你别说了。”李桢桢抱膝坐在地上,固执地反驳道,“他对我很好,而且他愿意把想法告诉我,可彭南不是。你说我神经大条也好迟钝也好,都行,因为我感觉不到!如果喜欢是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那等同于没有。” 在感情里,不长嘴是件很致命的事,甜言蜜语可以把人哄得晕头转向,但闷着不说,做再多仿佛都事倍功半,就像工作,既要能低头拉车,又要会抬头吆喝。 路璐说:“彭南怎样我管不着,跟他谈不谈是你的自由,但这个付思衡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眼神在房间里溜了一圈,“你手机呢?” “干嘛?” 路璐没有回答,等锁定目标,她眼疾手快跳起来抓住了放在一旁的手机,李桢桢扑过来抢,两人在沙发上扭作一团,路璐瞪着腿爬到沙发另一头灵巧地转开,撒丫子跑到卫生间把门反锁。 “路璐,你把手机还给我!” 卫生间静悄悄一点动静都没,李桢桢拼命拍门,里面的人偏就不回应。 “快点!我要生气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别去给他发消息行不行,算我求你了!”“路璐你开门啊!” 就在她情绪不断积攒,恨不得破门而入的时候,门骤然打开,路璐把手机扔回李桢桢手中:“既然在派出所登记的时候说我是你表姐,那我就执行一下表姐的权利。” 她看着路璐用她账号发给付思衡的消息,气得差点飙泪:“你没有权利阻止我的选择,你可以跟欧扬帆这样的有钱人在一起,为什么我不可以?” 路璐一讶:“所以你果然是因为钱,因为嫉妒?我和欧扬帆是高中同学,而且他单身,李桢桢,你非要自降身份去做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三吗?拜托别让我看不起你。” 李桢桢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冲她吼道:“他真的和你想的不一样!” “好啊,正好。”她一边点头一边说:“既然这么不一样,那我亲自去会会他。” 两人不欢而散,心里都有气,出了李桢桢家,路璐没有一直苦恼下去,而是给欧扬帆打了通电话。 他正开车驶入父母住的小区,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有几分严肃:“欧阳,麻烦你帮我查个人。” 他笑:“我又不是警察,哪儿那么大权利。” “我可没忘啊,你连董沛雨都能查。反正也是你们有钱人圈子的,有什么查不到。” “基本信息呢。” “付思衡,topmodel副总裁,40岁,我就知道这些,三天内我要这个人的全部资料。” 欧扬帆笑着把车停入车库,电话转接通到手机上和她闲扯了几句,直到挂断才进家门。 按开门锁,客厅里空无一人,隔断后方的餐桌那儿传来欧母和另一个人的对话,听声音应该是又来蹭饭的表妹方悦然。 “大姨,表哥都几岁了,怎么还不考虑考虑个人问题。” “个人问题?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搞建筑,整天灰头土脸,像个农民工一样外面跑,连我都不知道他情况。” “是不是中国女孩子不对胃口?他以前在国外读研不是找过什么英伦玫瑰吗。” “哎哟,你别吓我,还英伦玫瑰,我们家没那福气进洋媳妇。哎,我有个老同学的女儿倒挺合适,上个月刚从国外毕业回来,家境也不错,知根知底的。” “有照片么?” “有啊。”欧母戴上老花镜,从手机相册里翻出照片。 方悦然好奇地凑过去:“不错嘛,颜值能打到八分。” “好是好,可不知道小帆怎么考虑的,他心浮气躁,想定下来估计还要磋磨磋磨。” 欧鸿文的声音在这会儿插进来:“不用磋磨了,搞不好你儿子老早有女朋友了。” 欧扬帆站在门口不高兴再听,趿上拖鞋懒懒散散地走了进去,三人同时望向他,氛围一时沉默。 “稀客嘛。”欧鸿文开口,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明显是有话说的表情。 第42章 “今天周五,下班顺便回来一趟。” 欧母埋怨道:“你还知道回来,一个人在外面住着哪还想得到我们。” 欧扬帆苦笑:“所以我这不回来看看嘛。” 方悦然吃着零食幸灾乐祸:“我们在说你怎么还不找女朋友,哥,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他懒得理她,欧母则要笑不笑地冲她脑后拍了一下,欧鸿文摇摇头,起身朝儿子招了招手:“来,有话和你说。” 父子二人一同进了书房,欧鸿文坐进书桌后的皮椅,往后一靠:“最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老刘都和我说了,你因为他底下一个销售呛了他几句,面子上挂不住了。” 欧扬帆不屑道:“我以为什么事。” “还不坦白?我特意把你拉进来不让你妈听见,她要知道了肯定问个没停。” 欧扬帆知道这事瞒不了多久,他拿起他爸案头上的一本书随意翻了几页:“那我说了。” “说啊,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是我女朋友,跟我们家……也算有点渊源。” 欧鸿文不明所以。 “你不认识,但是她爸你知道。”欧扬帆的双眼从书里缓缓移至父亲的脸上,揣摩说出实情后会有怎样的变化,“她叫路璐,是路少隽的女儿。” 第41章 ☆、41通宵夜 欧鸿文盯着他,一点点坐直了身,脸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下:“你知道路少隽当年欠了多少钱吗?”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就和他女儿……”他说到一半忽然顿了顿,又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高中同学。” “什么?!”欧鸿文语气诧异,像在听天方夜谭,“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欧扬帆反问:“你参加过我家长会么?” 欧鸿文不语,自知理亏,也惊讶于世界上竟会有如此巧合,不是冤家不聚头,可两边根本谈不上冤家怎么也能撞上。 他不想从负面的角度猜测,但内心仍然充斥着怀疑,怀疑那个女孩是否带着目的或是预谋。 “她知情吗?”欧鸿文问。 “她还不知道。” “你现在什么打算?就继续这么玩下去?” 欧扬帆把书合起,平静地放回桌上:“我打算和她结婚。” 欧鸿文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儿子,但在他脸上只有坦然与固执,甚至隐约带着一丝跟自己唱反调的意味。 欧鸿文冷笑:“路少隽所有房产都抵押了,估计有不少于七位数的借贷,他的妻女不见得全部还完了吧。” 欧扬帆短暂地沉默,他施压道:“你找个家境一般的,普通人,什么会计、销售、老师、护士,都无所谓,不是非要你门当户对,毕竟我和你妈结婚的时候也穷得叮当响,但你至少不能娶一个欠债的,结了婚债务会分摊到你的头上,你想做慈善替她还是不是?” 欧扬帆轻描淡写地说:“那就当彩礼了。” 欧鸿文腾地站起来怒道:“彩个屁的礼,想都别想,我们没这套,要么今天你是老子,我是儿子!” “我没意见。” “他妈的,你这小兔崽子!” 欧扬帆笑着看向他气急败坏的“老子”,笃定地起身拉了两下衣领:“爸,早点休息吧,我的事你别管了。” 他扔下这句径直出去,转头上了二楼的卧室。 欧扬帆外衣没脱,一头倒在了床上。 他有段时间没回来住了,因为公司刚起步,很忙,为了图清净就常住在城郊那套房子里。 他想起那晚,俩人是先办事,后确认关系,可结婚又完全不同了,他有心想娶,她却不一定肯嫁,欧扬帆甚至冥冥中有预感,即使抛开父母的反对,想娶她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他把被子往脑袋上一盖,没想到一两分钟的功夫就睡着了,再醒来已接近十二点,他被一通电话吵醒。 路璐托他查人,他怕忘了就转手发给一个人信得过的朋友,那人人脉广,效率奇高,两个小时以后就摸索出了大概。 他担心路璐已经睡着就打了一段文字发过去,不料半分钟后她直接回电。 “已经查到了?” “嗯,确实是那家模特经纪公司的副总裁,红三代,已婚,老婆孩子都在国外。” “原来是真的……” “你又有目标客户了?” “不是我,是李桢桢的事,不方便跟你说。” “嗯,对。”他起身揉了几下头发,“忙挣钱、忙家里、忙朋友,最后一位才轮到我。” “心里不平衡啦?”她在电话那头声音轻快,笑得猖狂,她施展出小女人的作和闹屡屡将他套牢。 “那要不要出来吃夜宵?”她问。 “几点了,你不是晚上八点以后不吃东西么。” “看跟谁吃呗。” 十二点多的街边大排档食客不少,灯火通明,小半条街飘着烧烤的烟雾和香味,贺芳已经睡下,路璐保险起见留了张字条才敢出门,刚坐下欧扬帆就到了。 他一只手抄在裤子口袋里,痞里痞气地走向她那桌,拉开塑料凳在旁边坐下。这处大排档很符合她的选择标准,桌椅都挺整洁,没有饱经油烟洗礼的油腻味儿。 欧扬帆不禁想:这么干净的大排档会好吃? 头顶打下的暖黄灯光拢出一张红润的脸,她转头瞥他一眼,笑意舒展:“你飞过来的啊,这么快。” “见你我都是用飞的。” 她想起以前不知在哪里看到的哪个语录,“我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但如果去见你,我一定是用跑的。” 路璐哼哼笑,心里有点美,指着桌上塑封菜单说:“快看看你吃什么。” 两人点了些烤串和炒海鲜,欧扬帆打车过来的,于是兴致盎然地另点了两瓶啤酒。 等待的时候,欧扬帆撑着下巴看她,两人好像很久没有心平气和地面对面一起吃饭了,她像个陀螺,一天总有无数的事情需要她转来转去。 菜还没齐,酒先上桌了,路璐拿过绿玻璃瓶子两个空杯全部满上,然后冲他那杯碰了碰。 “碰杯得要说法。”欧扬帆说。 路璐想了想:“那就庆祝我们第一次凌晨一起吃饭。” “这说法不好,我给你一个。”欧扬帆拿起酒杯轻轻回碰,声音清脆,“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97天,大后天我不在,提前当100天庆祝了,礼物过两天给你补上。” 路璐一时愣住,半张着嘴说不出话,她以为他一个干建筑搞工程的肯定是个大老粗,没想到竟会连日子都一天天记着,年近三十,连她都不会这么做,这种小女生一样的行为让她觉得滑稽中又透着点温暖。 老板娘热情地把烤串端上来,她垂头拿起一串,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一笑却给欧扬帆抓个正着,伸手捏着她脸问:“你笑什么?” 她架开他的手笑得更欢了:“笑你像个娘娘腔,这都记,你恋爱脑啊。” “对啊,我暗恋你十多年了,纯纯恋爱脑,满足一下我的少男心不行吗?” 路璐看他满脸贱样,一巴掌打在他胳膊上:“去死,我信你个鬼!” 虽然表面嫌弃,但她心底却特别高兴,被人长久的喜欢和牵挂是多么幸福的事,也许这是她见惯了人情最刻薄、最冷漠的一面后的动容。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至少再次相遇欧扬帆一眼就认出了她,招聘会时认出了她,化着cosplay浓妆也认出了她,原来他一直一直都没有忘记。 这顿宵夜又是剥虾又是拆蟹,忙忙碌碌吃了一个多小时,啤酒断断续续喝了四五瓶,却越喝越清醒。 凌晨两点的马路上车辆稀少,路璐愉快地跑到横道线上闯了个红灯,欧扬帆跑过去一把将她高高抱起,她放声大笑,低头吻在他唇上。 有一点粗粝的质感,却又温暖柔和,让她深陷其中。 欧扬帆说:“我送你回去?” 她说:“不想。” 他问:“想去哪儿?” 路璐说:“去你那里吧。” 欧扬帆抱着她颠了一下:“羊入虎口。” “谁是羊谁是虎?”路璐笑起来,一口咬在他肩上。 车叫到欧扬帆城郊的住处,上一次来去匆忙,这次进门路璐像看房似的打量,不知道谁的设计品味,样板房一样无欲无求。 她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抬头看着挑高顶说:“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不害怕么?” “我守法公民,半夜不怕鬼敲门。”说着他拉起路璐的手带她去二楼。 里间卧室内连接着一个极为宽敞的阳台,放了茶几和一个长藤椅,因为远离闹市区,这里的深夜格外安静,不见街边耀眼的霓虹,却能抬头看见一轮无比清晰的满月,连月坑都看得清清楚楚。 路璐人随心动,坐上长椅看天,欧扬帆拿了条薄绒毯盖她身上,路璐抓起一个角闻了闻,欧扬帆好笑道:“放心吧,干净的。” 第43章 就着月光,两人裹着同一条毛毯坐在同一张椅子,路璐把头靠在欧扬帆肩上:“今天十六吗?月亮这么圆,圆得像一枚金币。” 欧扬帆说:“你掉钱眼里了?” “是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钱,最好在百元大钞里游泳,那也叫红海,比阿拉伯的还好。” 这套人民币“红海理论”把他逗笑了,路璐拿头顶碰了碰他下巴:“听丁一晨说你家也是地产发家的,说说成功经验给我借鉴一下,说不定哪天我东山再起呢。” 欧扬帆心跳忽然沉得像钟摆,哐哐敲了几下,他低头看她,她抬头看月亮,温和安静。 欧扬帆沉默了会儿,但他又心虚于这种沉默,立即回道:“是我大学时候的事了,纯属运气好,我爸买下了一家破产清算的公司,拿旧资源重整了。” “那也不全是运气了,我记得大学那会儿楼市有个很大的飙升,你爸爸挺有远见的。” “还好吧。” 抱她的手臂紧了点,慢慢把人彻底揽进怀里,他很想换个话题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要顺着说下去。 “不像我爸,前脚跳楼,后脚就政策利好,房价一个劲儿往上涨。” “你不会觉得不公平么?”他低声问。 路璐释然一笑:“印钞厂里钱就印那么些,我家的散光了,必定有你这样的赚进了,运气也一样,我和我妈妈走了下坡,总有人再上高位。” 欧扬帆听后更加不是滋味,她毫不知情,所以越轻松他就越酸楚,好像是自己欠她的。 欧扬帆低头在她额旁吻了吻:“你可以偶尔依靠我一下,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能想到我,我很愿意让你麻烦。” 路璐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哈欠:“我习惯一个人解决所有事情了。” 她太自我、太独立,以至于让欧扬帆常常觉得自己毫无用武之地,他只能重复,带上点强硬的口吻:“记住我今天的话,有困难不一定要找警察,可以找欧扬帆。” “你比公检法还厉害?”路璐嗤嗤地笑,有点没心没肺。 不知不觉,月色竟开始渐消,天际泛出青白色,欧扬帆把长椅搬去另一侧的露台,看月亮成了看日出,朝阳薄雾,破晓黎明。 太阳渐渐升起后路璐才觉得困了,欧扬帆催她睡一觉,她让欧扬帆先去洗澡,她也要洗一把才能好好入睡。 不像她租住的老破小一室户,洗个澡外面是能听见水流声的,欧扬帆把浴室门一合,里里外外都没声响。 她看着咸蛋黄似的太阳,嘴角不由牵出笑容,很美好的感觉。 耳边听见衰弱的低电量音,她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了眼,一晚上没碰的手机早前进来过一条消息,竟是陈羽薇半夜发送的语音。 她把手机放到耳边静静听。 “提前和你说一声,我打算曲线救国,过两个月去金奕在海州的楼盘干,那里正在发展,机会多。你考虑考虑,一是跟我去,二是我动动关系把你调去宣传部、人力资源或者行政部,二选一,想好了给我答复。” 第42章 ☆、42模特与总裁 天亮以后她还是打车回去了,上次是不过十二点的灰姑娘,这次像太阳升起的小美人鱼。 好在六点多到家的时候,贺芳还没醒,蹑手蹑脚走进房间,冲了把澡后蒙上被子就睡,直睡到傍晚才醒,顿觉神清气爽。 她有一点好,觉睡够七八个小时就能管一天的精力。 李桢桢给她发了张截图,气冲冲打电话进来发了通脾气,她生气的时候有种老实人的执拗,揪着不放。路璐那天躲在厕所,用李桢桢的手机给付思衡发了信息,她要和这个人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谈。现在对方回复了,欣然答应。 她说,拜托你不要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尤其像他那样的,要自己去判断,我和他约好了时间地点,你也来,在别桌听。 李桢桢犹犹豫豫地答应了,于是路璐又要开始战斗,这次是为朋友。 她那天穿上带防水面料的外套,因为她做好了泼那男人一脸水的准备,可以泼出去,但别溅着自己。 她订了间茶室,做销售这么久商业区咖啡馆、茶室、餐厅的情况基本摸得一清二楚。这家店私密性不错,但是她选的这间比邻公共区域,只要把窗打开些,外面紧挨的那桌是有机会听见对话内容的。 她提前了十分钟到,不料付思衡早早坐在里面,向路璐点点头。 他年近四十,但衣着和外貌都显年轻,看上去比李桢桢大不了几岁,五官端正,浑身透着随和、体面的气质,更有成熟男性的稳重。 路璐进门,他起身迎了迎:“路小姐你好。” 她冷淡道:“付总好啊。” 他笑:“叫我名字就行,不然外出也有种在工作的感觉。” “行。” 他问路璐喝什么茶,要什么茶点,路璐不客气,随便选了一通。她看得多了,四十岁,有点身份地位的男人这时要开始对红茶绿茶黑茶各种茶发表长篇大论,但他没有,只是笑说自己不懂茶,一点架子没有。 李桢桢此刻正在外惴惴不安地听着。 路璐不喜欢绕 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问了付思衡婚姻状况,希望他不要在婚姻存续期间和李桢桢接触。没想到这个男人也配合,态度诚恳地请她听一听他与他太太的事。 路璐想,我是来劝分的,为什么要听你说和没离婚的太太有什么故事?你们那么多故事干嘛还要离婚? 付思衡说:“我们正在走程序,解释一下也可以让你对我不要有那么大误解。” 她一楞,竟被完整看透了想法,她尴尬地喝了口茶,听起付思衡描述。 他没有任何狡辩:“我是个不称职的丈夫,也是个不称职的恋人,但是我经常没有办法。我出国留学时还小,才十三四岁,这个年纪就出来的孩子不算多,我和她就是年少时认识的。她家境也很好,但因为是第三个女儿,不受什么重视,所以早早独立。” 他点了点手机屏幕,打开相册推到路璐面前。 老照片里,两个半大的孩子并排站着,笑容灿烂。 “你知道所谓的吊桥效应吧,在异国陌生和孤独的环境里,确实很容易产生互相吸引的感觉,在我跟桢桢差不多大的时候,我和我太太完婚了,第二年就有了孩子。但是……人是会长大的。”他无奈地笑笑,“如果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还不清楚自己要什么,那步入婚姻后会很快意识到的,我太太就是这样。物质上我们什么都不缺,她也不需要出去工作,但恰恰在这种一成不变的家庭生活里,她找到了真正想追求的东西。她学法律出身,当初在双方父母的劝说下放弃了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和我结婚,后来她越来越觉得不能被周围这些东西困住,她是有能力的,她要出去闯。” “所以你和你太太在这方面有了矛盾?” “算不上矛盾,她是个非常有头脑的人,再加上勤奋努力,现在是美国一家律所的合伙人,有自己的事业、爱好,还有孩子在身边。”他把相册往后翻了几张,还是他们的合影,先前照片里的女孩几乎等比例长大,穿着一身黑色西服,别着律师徽章,自信、干练。 “挺厉害吧。”他毫不掩饰对太太能力上的认可与欣赏,但眼中流露出一丝沮丧,“我的工作都在国内,不可能去美国陪她,她更不愿意跟我回来,我们也不可能随时随地打个飞的就见面,毕竟她很忙我也很忙。我想是我们走散了,各有各的方向。” 路璐眉毛一挑:“我看你不忙,你还有空偷腥。” 付思衡愣了片刻,随即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路璐不满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早点结束?” 付思衡说:“我和她分居至少三年了,一直聚少离多,去年四月份我太太就提过离婚,我思考了很久,实除了亲情,我和她早就没有爱情了,所以到年底我同意了。离婚是个挺漫长的过程,孩子的抚养权,还有财产分割等等,走美国的法律程序也要些时间。”说着他又从手机里调出律师草拟的离婚协议书,“我知道你约我出来的目的,也知道你作为桢桢好友的担心。” 他客观冷静地说明一切,而且有理有据,路璐预想的诘问、针锋相对,甚至泼水的机会完全用不上。 她一时哑然,不得不承认,他从各方面来说是个极其优秀的人,那么问题来了…… “你到底喜欢李桢桢什么?”她问道。 当不再凝重地谈论自己即将到头的婚姻时,付思衡渐渐眉目舒展:“桢桢有个特别有趣的地方,你见过她笑吧。” 当然,她见得太多了,李桢桢笑起来的时候…… “她有双笑眼,很有感染力,笑起来像个精灵,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是被她的笑吸引的。” “就这样?”路璐神情不屑,微微侧过头,“她其实又笨又傻,你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地位和身份欺负一个势单力薄的傻瓜。” 第44章 付思衡大笑:“你这么损她,说明确实是关系非常亲近的朋友了。” “请你不要扯开话题。” 付思衡收敛笑容,认真地回到正式的谈话:“她是个很善良、很有趣的人,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让我很心动。路小姐,我知道你是来挑我错的,证明我在欺骗她,客观地说,我和她可能会走到最后,也可能像普通情侣一样出现矛盾然后一拍两散,但至少现在我是真心的,问心无愧。” 话说得实在,无可指摘,路璐心里不免有些服帖。 或许真有不对等的恋爱关系?她想起李桢桢生气时的控诉,说既然路璐能和欧扬帆好上,为什么她不能和付思衡在一起?她开始反过来怀疑自己的用心,难道是见不得朋友好么?也太可耻。 做销售几个月,有钱的没钱的见识多了,可面对这个人,现阶段实在挑不出什么错,真应了那句“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她无奈,只能持保留态度。 以李桢桢为话题,他们又聊了会儿,茶泡到第二壶路璐就说后面还有事,要走了,外面的李桢桢听见,赶紧开溜。 路璐去结账,结果服务员说那位先生进门时就买掉了,一回头,付思衡走出来笑道:“找辆车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别客气,你是桢桢的好朋友,应该的。” 他说完立即打了个电话,才过去三五分钟就有辆黑色轿车停在外面。 她没有让司机送到自己家,而是去了李桢桢住处附近的一条步行街,她们早约好了在那里碰头。 一见面,颇有默契地双双叹气。 李桢桢是松了口气,路璐是憋着口气。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她捧着冒汗的冰饮问李桢桢:“你工作时候怎么认识的大老板?” “我们不是工作认识的啊。” 两人对看一眼,竟然从没说过她和付思衡哪里认识。 其实就是李桢桢被不慎抓进局子的那一晚,是付的朋友做东开party,请了不少模特作伴,邀请函是李桢桢一位同行给的,那人要回老家不吃这碗饭了,于是给她,模特经纪公司的副总裁在,说不定可以被注意到。 路璐倒抽一口凉气:“他不会吸毒吧!?” “不会,那晚你不是在警局吗,警察说是有人私下带来偷偷玩,被有利益冲突的人发现故意举报的。” “最好,不过我看他身体健康、面色红润,确实不像,他还挺像样的。” 路璐终于夸了一句,李桢桢像尝到了甜头:“是吧,他很厉害,工作能力强,还会弹钢琴、打网球,连游戏也打得好。” 路璐看看她,发现她对付思衡是一种类似于小女生的崇拜和爱慕,爱踩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路璐不好评判孰对孰错,只能再观察观察。 “对了,他说如果我想继续做模特,可以把我签进他们公司,进topmodel,天哪,我想都不敢想,这可是国内排名前三的模特公司啊。” “那他岂不是要做你领导?疯了吗!” “多好的机会,我从老家跑这儿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路璐不语,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伤心,她没有厌恶没有反感,多的是担忧。其实无论做主妇还是女强人,只要女人自己高兴,乐在其中,是不需要别人去指手画脚教对错的,可花花世界,除了女人还有男人,有钱的男人、处于上位的男人、或好或坏的男人,是不是她们仅仅窥见了规则中的一角而已? 第43章 ☆、43灌迷魂汤 当陈羽薇拿起笔像军事指挥作战一样在海州的地图上乱飞时,路璐还在想李桢桢的事情。 因国际赛事和经贸会议,还有人才引进政策的加持,海州关注度不断上涨,地价也急速飙升,金奕即将有两三个楼盘开建,很显然,黄金窗口期到了。陈羽薇不想在本部和那些对手们耗着,还是那句,用实力说话。 陈羽薇问路璐,机会难得要不要去,路璐反问,你老公没意见? 她说,重大决策不会有意见,况且海州离这儿也就两百公里,开车随时能回来。 路璐嗯一声,说:“那他挺好的。” 陈羽薇看看她,觉出意思:“怎么?有人不同意啊?” 路璐心不在焉道:“你觉得和家世差自己太多的人谈,到底是玩玩还是认真的?” “你说欧扬帆?” 其实路璐说的是付思衡和李桢桢,但想想情况类似就也应了下来。 “是不是玩玩,相处一段时间其实就知道了,如果要结婚,还得看对方父母的意思。你看,明星嫁豪门都得处理好婆媳关系,他对你没意见,不代表他的家人也认可你。” 路璐当然没想那么远,目前换住处和最棘手的债务问题仍未解决,她是没心思想这个的。 “既然要考虑你们家欧总,那就去别的部门吧。” 到海州似乎不太现实,她的家还在这儿,虽然作为根基的房子没了,但也没想过去其他地方,她偏要哪里跌倒哪里爬起,半路逃走不是她的性格,况且去别的部门只能领死工资,每个月除了房租、债款、吃喝用度,几乎剩不下多少钱。现在她摸清了些售楼的门道,虽说离销冠还差得远,但也早就不是垫底的角色了。 路璐说:“我哪儿也不去,就赖在销售部。” 陈羽薇食指尖戳了两下路璐的脑门:“我一走你就是孤军奋战,销售那俩老狐狸会给你机会吗?” 路璐无所谓地摆摆手:“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大不了跳槽干中介去。” 陈羽薇左右不了她,心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刘董的董秘私下和她八卦,说欧扬帆也是个臭脾气,说话冲。 俩人酒杯碰酒壶,恰好一对。 拒绝了陈羽薇“曲线救国”的建议,路璐坚决里带几分茫然,接下去怎么办?如何办?她也没有头绪,下午,偏巧大姨妈造访,更平添几分烦躁,于是六点就准时打卡下班。 走到售楼处外,天下起雨,她从架子上拿了把给客户用的伞出门,路上接到李桢桢电话,她艰难地举着伞提着包接听。 果不其然,她真和付思衡的公司签了约,算是彻底结束了打零工的野模生涯,得到三年辗转漂泊以来的最佳答卷,李桢桢想叫她出来庆祝,她却用大姨妈作挡箭牌拒绝了。 李桢桢或许不带什么目的,但她自己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早早回家,吃完晚饭,路璐帮着贺芳一起洗碗,水龙头哗哗地冲去油腻,贺芳说:“感觉你有日子没在家吃饭了。” 路璐一想,确实,自从做了销售她忙得脚不沾地,除了经济方面几乎已经管不了家里多少事了,这里俨然像一处借住的旅馆。 她低头,像犯错似的小声说:“太忙了,赚钱不容易啊。” “衣服不好设计?还是同事处得不愉快?” 她一愣,想起贺芳还不知道她的工作情况,于是笑笑掩饰过去:“上班要是事事顺心,那才奇怪,我都要怀疑有什么陷阱了。” 贺芳面无表情,碗洗到一半,水龙头忽然被她一把按下去,关了。 耳边也瞬间安静,路璐以为她想到以前的事,心里难受,刚要出言安慰几句,贺芳接下去的话却把她吓了一跳。 “做售楼小姐当然不是什么顺心的事。” 路璐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她平日在家电脑、宣传单、笔记本等等一干工作相关的东西全都藏得好好的,和客户打电话也是要关上门,到窗口去,半捂着嘴说的。 她也放下碗,有了点认命的意思:“你知道啦?” “我是你妈,怎么会不知道。” “你……没意见?”路璐自己先支吾起来,因为贺芳既没有责备也没有歇斯底里,一反常态更让她提心吊胆,她不是没见过妈妈情绪崩溃的时候,尤其是自己干了地产这行,过去她是很忌讳的。 “我有意见,可有也没用,我已经想通了。”她又打开龙头开始刷碗,动作不紧不慢,“因为我发觉你比以前开心了。” 开心? 路璐意外,这又是从何说起,难道她以前看着很不开心不快乐么?即使因为家庭变故,她也很少在母亲面前发脾气或表现沮丧,她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什么事都冲锋陷阵在前,大多数时候根本没心思去表达低落的情绪。 贺芳说:“你现在好像做什么都带着劲头,比当模特那会儿一回家就躺着,死气沉沉的好,你和你爸一样,越闹腾越兴奋。” 她笑了两声,不是她要闹腾,是生活逼的,而贺芳一辈子岁月静好,就算租房住也有闲情逸致布置,富贵人的爱好总也放不下,桌上经常换的鲜花就是最好的证明,即便那花是街对面花店剩下来的,她也能兴致盎然地修剪,不是农民那样的施肥种花,是插花,做造型、搞意境。 路璐没她那么好兴致,吃不饱饭还有心情玩高雅,比起挺身奋斗,贺芳更像是自然而然地接纳命运,上半辈子靠丈夫,下半辈子靠女儿,不慌不忙。也不是不好,只是自己经常为了挣一点碎银两而辛苦奔波时,母亲并不能成为她很好的倾诉对象和依靠的人,这不是代沟而是意识上的问题。 第45章 路璐因此才深刻体会到,一个女人,光有钱也不行,还得每一张钱都写着自己的名字。 贺芳见她不说话,眼睛倒乱转,知道女儿思维一定飞到别的地方去了,她赶紧往回拉了拉:“上次那个同事呢?你和他怎么样了?” “哪个同事?”路璐茫然片刻这才想起是谁,“哦,他啊。” “什么时候领家里来坐坐?” 路璐惊讶:“上次还说走不长远,今天怎么了。” “还是那句话,你开心,说明他待你不差,做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每天都能高高兴兴。” 路璐语带几分讥诮:“哟,你不担心家庭差距啦?” “担心。”贺芳说,“可你主意大,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性格,做任何事都不见后悔,既然是你自己挑的,妈妈就信你。” 路璐哼两声,玩笑道:“你变卦可真够快的啊,有人给你灌迷魂汤了?” 贺芳笑笑,没说话,洗干净碗筷收拾好又去摆弄她的花花草草,路璐走回房间,贺芳还特意指着花朝她笑了笑,花束底下换了个精致漂亮的花瓶,不是原先那个和苏打水包装差不多的玻璃瓶了。 她夸了几句,给点情绪价值,说着突然想起件事:“对了,这几天把家里东西收拾收拾,我同事给我找了两个地方,我挑个合适的交了定金就准备搬过去了。” 贺芳对搬家已经习以为常,便一口应下了,路璐交代完,转头又躲进自己房里开始照常维护客户。 电话、信息,一圈忙下来已近十点,大姨妈折磨得她难受,于是放下工作去洗漱,想着早点休息。 等她洗完 ,贺芳接着进了浴室,路璐用毛巾慢慢擦拭湿发,她歪着脑袋,目光又瞥见了小桌上的鲜花。疏密有致的造型确实好看,她走近多欣赏了两眼,发现花苞饱满完整,比往日的更新鲜艳丽,完全不像从花店里剩下的。 她懂行情,这么一束,如果正经售卖估计得百来块。 路璐把毛巾扔到一边,弯腰看了眼垃圾桶,里面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她又去平日放纸箱塑料袋的角落里翻,才动动手指就发现一个写满英文的纸盒子,上面印着花瓶的图案,和桌上那个一模一样。 她用购物软件扫了一下,东西是国外进口的水晶玻璃花瓶,网上折后都要一千多。 纸盒底下还压着几张包鲜花的纸,中间有点硬度,她顺势翻开看,软纸当中夹了好几张送花时附赠的寄语卡片,所有卡上清一色只写了两个字“祝好”,落款是个圈儿。 圈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那叠留言卡思索,而后忽然笑出声。 欧,拼音首字母不就是“o”? 她开始佩服这个男人,勇气可嘉、毅力可嘉、智商也可嘉,只进了她家一次门就能精准捕捉她母亲的爱好,还知道投其所好先收买家长,难怪刚才贺芳的态度有那么大转变,真是喝了递上门的迷魂汤了。 她暗笑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妈,才送了一个花瓶几束鲜花就被轻易拿下,天真程度堪比大学生,真怕她老了被卖保健品的盯上。 路璐嘴角带笑径直回了房间,正打算给欧扬帆发个消息夸夸他,不料偏巧进来个电话。 看见来电人的名字,她瞬间变脸,扯着嘴角干笑。 险些忘记还有这号人。 路璐接通听了会儿,两三句话的功夫就提高了声音骂道:“别问为什么,你也别去找她了,你们俩就当聋子放炮仗,散了吧!” 第44章 ☆、44抉择 过了十二点欧扬帆才回到父母家,上次落了样东西在那儿,为了避开父母,他特意等到深更半夜再回去。 偏偏越想躲开就越容易撞上,他刚进门,二楼就探出个脑袋。欧母起夜,见楼下客厅灯亮着,有人影在底下晃,一看竟是自家儿子。 她问:“这么晚回来?饭吃过了?” 他无奈,走上楼梯说:“几点了,夜宵都吃过了。” “没个正经。”欧母朝他肩上轻拍一记,“快去洗澡睡觉,别熬夜了啊。” 欧扬帆应下来,回房间时又被欧母叫住:“跟你说个事儿,下个礼拜五早点回家,晚上跟蕙平阿姨他们出去吃顿饭。” 他问:“哪个蕙平阿姨?” “你忘了?我的老同学,你以前还给她女儿补过课呢,人家女孩子上个月刚从国外回来。” 欧扬帆的眼风立马扫过来:“什么意思?相亲?” 欧母一脸无辜,摆手道:“你自己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就是两家人好久没见了一起吃个饭,聚一聚,顺便给她女儿接风。真是,想那么多干嘛,人家说不定还看不上你这小包工头。” 他半信半疑地打量了她一眼,没有回是或者否,只说了一个“哦”。 欧母踏进卧室,马上背身把门关了,欧鸿文靠在床头看她一眼说:“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小帆回来了,我把跟蕙平吃饭的事和他说了。” 欧鸿文立马坐了起来:“他什么态度?” 欧母说:“算是答应了吧,我反正照着你之前交待的说了,不提相亲不提介绍,挡不住他脑瓜子转得快,一上来就问我是不是相亲,还好我糊弄过去了。你儿子啊,长了毛比猴子还精。” “我看他不是精,是蠢,放着那么多姑娘不要,非找个欠一屁股债的。”欧鸿文气不打一出来,把手里的平板电脑往床头柜上一扔,“这次不管成不成,先把他人骗过去再说。” “这倒是,多看看总没错,万一碰上更合眼缘的呢,不过我倒是蛮好奇那个女孩子什么样,能把他弄得五迷三道的。” 欧鸿文不屑:“多半没安什么好心。” 欧母钻进被窝,笑眯眯说道:“怕不是个小妖精。” 路璐坐在小书桌前对着镜子化妆,偏紫调的口红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上午李桢桢突然来电,说公司给她接了个商业拍摄,是意大利某轻奢品牌的,虽不及一线大牌听起来名头响亮,但却是她第一次正正经经给叫得上名字的品牌拍宣传照。 她在电话里兴奋了好半天,问路璐下午有没有时间来陪陪她,她紧张得不行。 恰好路璐昨天刚卖出一单,提成过几天就能到账了,小小放自己一天假也不是不行。 她想,模特公司的漂亮姑娘一抓一大把,自己也必须捯饬一下,既是为了不让自己泯然众人,也为了撑撑场面,不丢朋友的脸。 路璐不抢主角风头,穿了一身简洁的套装就去了发来定位的地点。 那边,李桢桢妆发已经做好,那双细长的笑眼被化妆师重点照顾,显得更加别具一格。 路璐啧啧两声,感叹道:“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超模李光彩照人啊。” 李桢桢一脸忐忑,抓着路璐的手臂说:“今天只拍我一个人,还要换好几个造型,我感觉我脸都僵了。” “我这不来给你撑腰了吗,怕什么。” 李桢桢凑到路璐耳边低声说:“还好听了思衡的提议,你一来我就没那么紧张了。” “原来是他让你叫我的,不是你真心想见我咯?”路璐嘴角一撇,怪腔怪调地重复:“还好听了思衡的提议,思衡思衡思衡。” 李桢桢又气又笑,伸手在她腰上掐了把,两人互相打打闹闹,没说一会儿,摄影师就招呼李桢桢过去拍摄了。 大公司,高效、卓越,时间不等人。 李桢桢在灯光之下不断变换动作,还真有点超模的意思。 路璐独自站在不远处,她是第一次见到国外品牌团队的棚拍,不是以前那些草台班子能比的,打光、摄影以及置景都极为专业,每个岗位各司其职,像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 她旁边还有品牌方员工、美术指导、化 妆助理等等十来个人,一会儿干这一会儿干那,全都忙忙碌碌的。 她一个陪同的闲散人员,也没人搭理,就在棚里四处晃悠,走到门口,她低头盯着一堆设备器材看,余光瞥见门外进来一个人影,所有人像被突然按了暂停键全静了下来。 付思衡身着正装,颇具风范,此时站在人堆里很是抢眼,他态度随和地说道:“大家不用管我,继续吧。” 说完,紧锣密鼓的拍摄便照常进行,只是公司上级在场,众人又多了几分专注。 付思衡冲李桢桢笑了笑,李桢桢也回以一个羞涩的微笑,腮红都不必打的程度。 路璐在一旁冷眼看着二人,付思衡走过来,看着刚刚拍出的一组照片笑道:“她条件非常好,而且很专业,表现力强。” 路璐看向眼前专注工作的李桢桢,面带微笑。 打光板把整个摄影棚照得亮堂堂,耳边时不时传来快门清脆的声响。 他站在路璐身旁,稍稍移动目光就能看见她。 年轻、漂亮,身材恰到好处,从下巴一直到锁骨,牵出柔美修长的颈部线条,双唇饱满,自带一种风情韵致。 第46章 似乎感受到目光,路璐转头看他一眼,付思衡侧过身,半开玩笑地说:“其实路小姐条件也不错,要不要考虑进我们公司?” 路璐扯着嘴角笑:“你们公司的合同是批发的吗,什么人都可以签?” “那也得看是谁。” 说完他提了下西装衣领,微微躬身,礼貌问道:“路小姐,我还要去别的部门看一下,晚上要不要跟我和桢桢一起吃个便饭?” 路璐推辞:“我不凑这个热闹了,你们去吧。” “嗯,那就不勉强了,谢谢你今天特意抽空来陪桢桢,我先告辞了,路小姐。”付思衡冲她客气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出摄影棚。 宣传照拍完差不多正是饭点,李桢桢也有心留她一起吃饭,但路璐不想自讨没趣挤在两人中间,趁付思衡还没找过来就提前撤退了。 付李二人自然不会约在公司见面,李桢桢先去附近的咖啡馆坐了会儿,等付思衡的车到了再同去吃饭的地方。 晚上选的粤菜,人均奇高,店里环境清幽私密性好,服务员都是一对一的。 也许因为结过婚,付思衡挺会照顾人,再者可能家庭背景比较特殊,从小接受所谓的精英教育,他给人的感觉始终谦逊有礼,面对任何事都不急不躁,颇有亲和力,不像一些贵胄子弟那样目中无人。 那时在派对上的初遇,他就给李桢桢这种感觉。 她一时冲动,只身前往一个并无太大出头可能的场合,感到陌生又孤独,既没有认识的朋友,也不知怎样才能把握更好的工作机会,入场后,她几次都想,算了吧,回去得了,何必勉强自己。 周围喧哗热闹,她独自坐到角落的位置思考怎么办,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仅几步开外的沙发上有个人。 他安安静静地坐着闭目养神,看上去像睡着了。 李桢桢脑子里设想着各种可能,一会儿抬头望天花板,一会儿看看周围的俊男靓女,又是叹气,又是挠头。 干坐了十多分钟,旁边休息的男人突然开口,结结实实吓她一跳。 “小姐,你是演员吗,表情这么丰富。” 李桢桢慌张地看过去,他坐正,温和地看向她:“不去和他们玩儿么?” 她下意识说道:“你不也没去么。” 他想了想,笑道:“我是局外人,你好像也一样?” 有些人天生带着种特殊的气质,引导对方试图一步步了解下去,付思衡会用贴切的称赞和欣赏的目光对待女人,让她看见自己的与众不同,让她意识到自己也有达成梦想的可能。 那天,直至警察进门前李桢桢才从旁人口中知道他是谁。 从餐厅出来,外面下起了小雨,雨水在车窗上一点一滴地汇聚,变成小溪般的一弯随风流动。 付思衡亲自将李桢桢送到小区外,她不希望他淋到雨,下车前就叮嘱不用送自己到门口。 车渐渐远去,她撑伞走回家,因为下雨,小花园里不再有小孩吵吵嚷嚷的声音,雨滴敲打在伞顶。 “李桢桢。” 有人叫她? 李桢桢回头,看见石凳前的人站了起来,好高,高大到把路灯的光亮遮去大部分。 是彭南。 她无意识地退了半步,像心虚一样。 “你来干什么……” 他举了举手里的袋子,走近一步把袋口拉开,里面七七八八放了几盒东西,都是用保鲜盒装好的食物。 “你妈给你做了你爱吃的东西,寄到了我这里。”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袋子,语气平静。 李桢桢知道她妈的意思,把东西送到彭南那儿,不就给了人家找上门拉近距离的理由? 她接过袋子,刚要说谢谢,彭南抢在她开口前沉声说道:“回去以后我会和介绍人解释清楚,你觉得我不合适,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对不起,浪费你时间了。” 他沉默片刻,说:“我宁愿浪费。” 雨下个不停,李桢桢难以回应,只能咬着嘴唇不说话。 彭南转开话题:“少喝点酒,老家醒酒汤的配方我写好放袋子里了。” 昏暗的路灯下,他的发尾带着湿漉漉的反光,不知道他在雨中坐了多久,应该是很久,以至于整个人都沾染了南方的潮气。 潮湿像一张蜘蛛网,黏糊糊地堵着心肝脾肺,李桢桢想:我手长脚长,没有一技之长,抓住机会没有错,一定没有错,最重要的是付思衡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第45章 ☆、45搬家 李妈妈得知自家女儿把眼前的大好青年无情“淘汰”后,第一时间给李桢桢去了电话,话里话外数落了她好一会儿,恨不能从老家赶过来教育女儿,李桢桢不响,只说两人不合适,也没打算把付思衡的事说出来。 几天后,她谁也没说,擅自做了个决定,当然,是先由付思衡提出的。 付思衡希望她搬进他的住所,并把门锁密码告诉了她。 李桢桢答应了,退掉出租屋,一个人陆陆续续打包了三天行李,最后叫了辆小货车,毫不犹豫地搬进了付思衡的房子里。 直到彻底安顿下来她才告诉路璐,路璐边听电话边撕了好几张宣传单泄愤,但又实在无可奈何。 房子近市中心,高层,两百多的面积住起来很是宽敞,下午的时候有阿姨上门打扫过一次,动作麻利,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兢兢业业干好自己分内的工作。 阿姨走后,独留李桢桢一人在房子里,人在这种时候一定抵挡不住好奇心,尤其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更具诱惑。 她穿梭在每个房间,窗帘、地板、厨卫,装修精致考究,卧室小几上还放着他平时抽的烟,外国牌子,里头还剩七八根,衣柜里挂着他日常穿的衬衫,每一件都干净笔挺。 她在这里瞧不出什么“破绽”,唯一觉得奇怪的是,付思衡和妻子已经形同陌路,没有照片或摆台很正常,但连他的孩子竟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李桢桢站在窗前,猜想这套房子也许并不是付思衡真正意义上的“家”,他没有在法律程序上离婚,总不见得让一个情人登堂入室吧。 但她不在乎,反正那是他承诺过的,早晚的事。 当她看着高楼下车水马龙的繁华世界,既又期待,又不安。 她做事永远是犹犹豫豫,虽然毅然决然地来到大城市打拼,但犹豫着到底是继续做模特还是回老家另寻出路,又犹豫着接受了父母安排的相亲,认识了彭南,拉拉扯扯中却选了另一个人。她的每一步都迈得没那么坚定,她既想去做内心渴望的事,又唯恐选择伴随的后果与代价。 夕阳西下,金红色的余晖洒在对楼的玻璃窗子上,一片璀璨夺目,脑海里冒出一个词——金丝雀。 她摇摇头立马打消这个想法,心说,我当然不是,这里不是关鸟的笼子,我也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只要想,随时随地都可以走。 她说服自己,然后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 电子锁悄然发出短促的响动,而后是皮鞋底踩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房间太大,她并未听见。 付思衡走过玄关和客厅,缓缓停在了卧室前。 李桢桢一身深色连衣裙,外面套了件宽大轻薄的白衬衫,对楼窗前的金光折射而来,朦胧映出她的身姿。 他不开口,只细细打量她的背影,想象她脸上是何种神情,年轻女孩的满腔热忱的确让人着迷。 付思衡迎上去,从背后抱住她。 男人的气息毫无预警得扫过耳边、颈侧,燥热而暧昧,李桢桢不禁一颤,下意识要躲。 他的手臂轻轻箍住她,指尖在腰侧摩挲:“怎么了,这么紧张?” 他明明很温柔,甚至没用什么力道,却令她浑身紧绷,几乎想逃走,但她死死压抑住这个举动,僵硬地思考着是否要开口说点什么,以免因为自己的不解风情而让他不高兴。 没想到,付思衡先打破了沉默。 他的手松了一些,问:“刚住进来不习惯?” 他笑了声,听起来并不怎么在意,转而说起别的事缓和气氛:“周末要不要出去放松一下?” “去哪儿?”她细声问。 “跟两位董事,还有合作方的朋友约了打高尔夫。” 她迟疑:“我不会,去了会不会给你丢脸?” 付思衡笑道:“没关系,任何事都是从不会到会的。” 李桢桢看着落日下的车水马龙,有点反应过来了:“你是去聊生意的吧?我去合适吗?还是算了吧……” 付思衡皱了下眉,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没什么不合适的。” 李桢桢看他一眼,犹豫之际,付思衡放开她去厨房倒了杯水送到她手中:“要是觉得无聊,可以把你那位好朋友叫来陪你,我不介意。” 她抬眼:“可以吗?” 付思衡微一耸肩:“有什么不可以?也不是正式洽谈的场合,都是娱乐。她不是置业顾问么,说不定很乐意。” 第47章 不知什么时候起,路璐似乎成了她的底气,好像处于这种不熟悉、离她生活很远的场景时,只要有她陪着自己就能安心很多。 晚上,李桢桢洗完澡倒在床上,想也没想就给路璐打了个电话,问她愿不愿意一同去。 那头果然大呼小叫起来:“你们出去happy干嘛非拉上我做电灯泡?我不干!” “来吧,求你了,给我搭个伴儿。” “总裁同意?” “他同意了的。再说高尔夫我一点儿也不会,怕到时候露怯,你以前不是……” 路璐烦躁地说:“以前是以前,你以为我会啊?去去去,让你家总裁教你。” “他也不可能一直给我当教练,而且……”李桢桢看了眼一旁的付思衡,“你去多认识点人说不定能多卖几套房呢?” 对面突然不说话了,又是精准拿捏。 路璐隔着信号心念电转,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这些能跟付思衡打高尔夫的必定非富即贵,确实是个机会,至少多认识些人总不会吃亏,思前想后,她最终还是同意了。 挂断电话,李桢桢终于吃了颗定心丸,笑眼渐渐眯成了两道弯,付思衡侧对她,目光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指间夹着一支烟,听见没了声响便偏头看过来。 “她答应了?” “答应了。” “这下高兴了。” “高兴了。” 付思衡轻促一笑,把烟按灭了,房间里的烟草味渐渐散去,过了会儿,他嘴里冷不丁说了句话,像在自言自语:“小孩儿心性。” 李桢桢觉得很奇妙,除了父母,从来没有人说她像小孩,他毕竟比自己大了十几岁,有时真有种被宠爱的感觉。 正想着,付思衡不知什么时候合上了手里的笔记本,欺身过来在她额头吻了下,一切都自然自然。 她愣神了,床头灯柔和明亮,眼前人的轮廓泛着一圈金边,两手撑在左右,似有若无地困住她。 李桢桢常恨自己个子太高走在人群中没有归属感,其实付思衡并不矮,也有一米八,但在她身旁是不显高的,只是此时此刻,他像密不透风的墙将自己包围起来,仿佛口岸的港湾给泊靠的船只以安全感,高大、稳固,终于觉得放松。 李桢桢伸手在他脸颊上摸了摸,情不自禁地在他唇上啄了下。 付思衡微讶,低声笑了出来,指尖落在她眉眼处细细描摹了一遍,而后摊开掌心覆住了那双眼睛。 /:. 另一只手从她的颈侧滑到腰腹,一路徐徐向下,她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慌乱与战栗并存,心砰砰乱跳。衣物褪去,身上感受到空调吹出的风,凉丝丝的,心口却窜起熊熊烈火仿佛要把她燃烧殆尽。 两人在这团火焰中纠缠、奔腾,这把火飞抵云霄又坠入深潭,令她晕头转向,无法呼吸。 他从来不会用粗暴的态度迫切相求,而是引导她,温声细语、处处关怀,像个领路人一般在契合之时奋勇开拓,又像夤夜中的恶魔一口口啃噬她,拖拽着她不断下落。 纤长的四肢,紧致贴骨的皮肉,他当然碰过那些行业内的人,身材样貌好的比比皆是,但是把女孩变为女人依然可以刺激到男人本性中的某根神经,令其倍感振奋。支配欲、征服欲仿若毒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一浪接着一浪,身下的人像屈从于猎人的猎物,柔弱无力的呼喊、绵软的身姿,时时撩拨着敏锐的感官。 中央空调照旧送来细微的凉意,汗水湿粘,李桢桢下意识把被子踢掉了点,伸出胳膊和长腿,付思衡拉开窗帘又将窗户推出条缝,拿起桌上的烟点了一支。 她迷蒙中看见外面的点点灯光,脸埋在枕头悄然瞄着他。 他笑笑,觉得轻松又舒畅,他喜欢李桢桢的乖巧。 没错,乖巧。 不会旁敲侧击打听他的资产,不会借着事后还没回过神的间隙缠着他问一堆无聊的问题,譬如“你爱不爱我”、“有多爱”、“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婚”等等等等…… 毫无意义,烦不胜烦。 付思衡咬着烟回望一眼,她也正好看着自己,视线交汇,她的脸又红了,嗖一下缩回手脚,恨不得钻进被窝里不让他看到半分。 女孩子,还是简单点好。 第46章 ☆、46人在江湖 路璐接电话的时候欧扬帆刚进浴室洗澡,电话内容简短,只是邀请她当电灯泡打个高尔夫。 中学时候她爸爸带她去过几次球场,自然也挥过杆,但绝对谈不上会打,当年纯粹是有钱有闲的体验,眼下却要为了生计上赶着凑过去,现在回想起来恍如隔世,心里到底有几分落寞。 她叹口气,从被子上抓起手机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举到眼前觉得手感不对劲,竟是不小心错拿了欧扬帆的。 她食指往上一按,锁屏就解了。 当初她开玩笑说要检查他手机,他就直接打开放到路璐眼前,还捏着她指头录入了指纹随她审查,她其实并非有意要看,但这番大大方方的举动不免让人放心。 她百无聊赖地跳转着一个个窗口,他手机里都是常用的以及工作上的app,竟然连个游戏都没,点开相册,除了她有时发过去的自拍,就是满眼的图纸、方案、现场,看得头晕…… 欧扬帆有时像个机器人,工作的时候可以心无旁骛,连轴转十几二十个小时不带休息的,他忙,她也忙,于是一周能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在感情里不怎么粘人,但这个相处模式让热恋中的双方都觉得难熬,可又没办法放低工作频率,因为时间就是金钱,她格外需要。 她指尖机械地在屏幕上滑动,也不知道要翻什么,顶上通知栏突然跳了下,她一碰,不小心打开了微信的对话框。 是欧扬帆妈妈发来的。 【小帆,下周五两家吃饭不要忘记,地址我发你。另外,蕙平女儿小郑下班晚,你开车去接一下,你们到时自己联系。】 紧接着就推了联系人名片过来。 她想,看都看了,索性弄个明白,于是点开名片,头像是那位“小郑”的照片,白白净净,清新可人。 凭女人的第六感,她多少发现点异常,应该是欧扬帆家里要给他介绍对象。 浴室里流水声停歇,她返回微信主界面,对着联系人轻轻一划,标为未读。 欧扬帆赤裸着上身出来,浴巾在头发上一顿乱搓,像离水而出的狗,甩着毛把水溅得到处都是,路璐嫌弃地看了看,翻个身挪远一些。 他停下来瞥了眼,把浴巾往边上一扔就报复性地扑了过来,身体重量恰如其分地压在她身上。 “躲什么。” “哎呀。”路璐推了把,手隔在两人中间:“欧扬帆,我都知道了,你脑筋转得可够快的,还知道讨我妈欢心啊。” 事情“败露”,他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那倒没有,尊敬长辈是应该的。” 他看着平静,其实心里多少有点自得,但路璐却是有意往她在意的方向上引,要不是那条消息,她今晚估计也不会开这个腔。 路璐说:“既然这样,那我是不是也该买点什么孝敬孝敬你爸妈?” 欧扬帆不正面回答,吊儿郎当地问:“想上门了,急着要嫁给我?” 路璐往他胸口轻轻打了一拳:“性质不一样,我们要公平公正,不能只有你给我妈买花吧?显得我多不真诚。” 欧扬帆觉得她话里有话,盯着她看了几秒:“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就是……”她眼珠子转了转,凑过来说,“跟你一样,不用亲自上门,给你爸妈买点小东西投石问路。” 欧扬帆稍一琢磨,不由在心底乐了,她七拐八弯绕了一大圈就是希望让他父母知道他有女朋友,有这么一号人存在,送东西都是次要,主要是得明里暗里宣示点主权,又能知道他家里的态度。 他笑笑,也不说破:“行,东西你看,钱我出。” “哇,这么好啊。”路璐多云转晴,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 欧扬帆摸了两下脸颊,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没想到路璐刚给完一颗糖又紧接着打了一巴掌:“周末没时间找你了,我周六去跟李桢桢他们打高尔夫,周日约了客户。” “高尔夫?”欧扬帆默然半晌,脸色渐沉,“少掺和别人的事。” “李桢桢又不是别人,她是我朋友,她帮我好多回了,我不能不念这个情。” 他问:“姓付的也是你朋友?” 路璐白他一眼:“跟这人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 说完转念一想,通了,敢情是小心眼,不希望她和别的男人走太近,她兀自笑笑,偷瞄他两眼,头发乱糟糟,多几分跟平时不一样的傻气。 周六,天朗气清,路璐坐在球车后排,前面是付思衡和李桢桢,旁边则是某企业的汪姓老板。 此人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坐一块儿的,这就不得不佩服付思衡的能力了,他明面上不说,但绝不让路璐白跑这一趟当陪衬,正因为那老板有购房需求才稍作安排、顺水推舟。 第48章 她觉得自己这次是赚到了,等于免费上了堂面授课,还附带随堂练习,让汪老板掏钱买房就是她的课后作业。 高尔夫一局时间不短,从前期预备到吃饭休闲,付思衡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生意和社交场上态度老练,连几位合作伙伴带来的秘书、助理或随行人员都细致安排,各有去处。比之欧扬帆时有的耿直和强硬来得柔和体面、经验老道。 李桢桢看来也不需要她作陪,她的目光几乎没离开过付思衡,毕竟谁不喜欢一个阅历丰富、头脑清晰,兼顾情绪价值的人呢,她过去做野模的时候是绝难接触到这种男人的。 球车到达目的地,几位男士先挥了一轮,偌大的绿茵场地连个遮阳的地方都没,老板们有球童或助理撑伞拿东西,路璐几乎站在太阳底下直晒,又不能撇开众人躲到别的地方去。偶尔有付思衡那些客户和她搭话,但她觉得颇不自在,倒不是因为他们举止上有所冒犯,而是她作为 在场唯一一位落单的女士总是要面对有意无意的轻佻言语,有时甚至是带点颜色的。你认真了,别人说你上纲上线,你不在意他们可能变本加厉。 一个小时后,摸上球杆的路璐生出一股茫然,李桢桢自有她的靠山,而轮到自己时却是绞尽脑汁地回忆过去仅有的几次打球经历,她尽量使自己显得游刃有余,可越是假装轻松,动作越是僵硬难看。 topmodel的几位合作伙伴视线一起扫过来,一群中年男人,此刻带着点饶有兴趣的态度,那不是善意的,而是期盼着年轻女孩显露出笨拙、愚钝的一面,以符合他们的心理预期,满足他们“传道受业解惑”的“爹味”意图。上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还是和欧扬帆同去谈项目的饭局,但有他时刻拦着,自己并没有吃亏。 窘迫之际,她缓缓扭转上身,扬臂猛挥出一杆。 眼前空空,没有击球的声音,没有打中的触感。 直接挥空了。 草地窸窣微响,传来几声笑,身旁早有人伺机而动,一双男人的手直接左右握住她双手,声音在近处低低笑道:“你看,你这手腕、肩膀、骨盆的运动状态都不对。” 路璐瞬间一滞,转头笑道:“哎呀,就说我不会嘛,我还是先去练习区适应适应。” “去什么练习场,现成的教练在这儿。” 男人贴得更近,她手心出了层薄汗,飞速想着如何留有面子地逃脱。 李桢桢在旁欲言又止,却终究身份尴尬是不敢开口替她反驳的。 “小路啊。”汪老板恰逢其时地走过来,冲她举举杆子,说道:“老陈,你管你自己打嘛,打球不是小路今天的主题,她还要给我讲讲合适的房子呢,是吧。” “对对对,我俩刚刚在车上就说好了。”路璐迅速抽身,那男人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下,付思衡眼光移过来,也说,太阳大,让汪老板和路璐随意,颇有点替她解围的意思。 汪老板名叫汪建荣,六十不到,个子偏矮,人有点发福,两鬓一圈已然斑白,说话平翘舌不分,有挺重的南方口音。 他坐到一旁慢慢喝着水,跟路璐隔开了一点距离,她暗暗松了口气,内心不由感激。 高尔夫她不行,介绍房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汪老板小县城出身,打拼几十年,临近退休想买块地皮造个自建房,回归田园生活,但犹豫很久迟迟没有做决定。 他说:“买地,离城中心太远,晚上出门连个鬼都碰不到。我老了,要有个三长两短,最后因为路程太长半当中咽气,怎么甘心?” 路璐说:“那就买中心地块。” 汪老板摆摆手:“个个都给我介绍房子闹中取静、私密性好,但是周围没山没水,一出门就是乌央乌央的人,烦了。” 路璐心想:这小老头倒是难伺候,我上哪儿给你变一套既要风景宜人,又要配套齐全的房子。 见她短暂沉默,汪老板和善地说:“我也不急,慢慢找嘛。” 她又想:急,怎么不急,陈羽薇眼看就要动身去海州,她一个人想在销售部立足必须有两把刷子,况且欠欧扬帆的十五万还有三分之一没还,银行那头还剩几十万,她想赶紧翻身的。 这头,汪老板好像确实不急,悠闲地看向正在打球的付思衡和李桢桢,问道:“小李是你朋友?” “是啊。” 汪老板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感叹道:“付总艳福不浅,总有美女作陪啊。” 路璐还在纠结业绩,于是打趣道:“我不是美女吗?我还能作陪看房买房。” 汪老板喝着水,差点呛一口,他哈哈笑起来,目光仍看着那对“鸳鸯”,嘴里说:“小路啊小路,你看着精明,本质上还是容易吃亏。” 她探究:“我哪里会吃亏?” 汪老板只笑:“人在江湖,万事小心。” 第47章 ☆、47真面目 这边才打完高尔夫没几天,李桢桢不知道又抽什么疯,说公司周五有场拍摄意外缺人,让路璐顶替个两三小时凑凑数,不然品牌方来了难看。 她一通发作,觉得李桢桢脑子都快成浆糊了,付思衡手里那么大一个模特公司临时凑不出一个小模特?非要她外面人来顶上? 李桢桢好说歹说,事态紧急,品牌实力雄厚,模特都有日程安排,来不及叫人了,因为是临时加急,结束会给一笔不少的劳务费。 最后又在五斗米上折腰,外加心软。 打高尔夫那天汪建荣留了联系方式让她帮忙物色房子,有合适的他就去看,显然是信任自己了,这里面是有付思衡的功劳的,她只当是回礼帮人一个小忙。 她的身高在大部分女孩中属于拔尖的,但在模特圈里就比人“矮了一头”,所以出门前特意挑了双跟高点的鞋缩短视觉差距。 一到地方,发现李桢桢不在付思衡倒在,他正跟品牌方的人交谈,全英文沟通,目光注意到她时,不着声色地冲她点了下头。 这次拍摄的规模远超她想象,除了内景竟还有外景,好在专业的模特公司效率奇高,坐车直奔外景一切已经准备妥当,拍完也就用了三个多小时。 因为是合作的最后一天,公司宣布已经预订了场地给所有模特和工作人员办个庆功会。 路璐只想赶紧开溜,哪知这帮小模特热情高涨,硬要把她一个临时员工留下来一起喝酒吃饭。 她婉拒,走到门口,恰好撞见付思衡。 他侧身挡了挡,偏头笑问:“听她们说你不去?” 路璐心想还不如折成人民币当工钱给我呢,但嘴上却说:“多谢付总好意,我临时凑数的,就不必了。” 付思衡道:“品牌方规模如何你也看到了,今天你确实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就当是我借公司名义请你吃顿饭表示感激,可以吗?” 他态度诚恳,彬彬有礼,周围又有不少他手底下的员工穿梭走动,路璐不想让人下不来台,只好看在钱的面子上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一车人吵吵嚷嚷拉到酒店宴会厅,一看,居然是之前那个两千 多一晚和欧扬帆aa的酒店。 碰巧她今天脖子上戴了条欧扬帆去国外给她买的小丝巾,她想了想,特意按了两张自拍发给他。 发照片是其次,主要是她记得现在差不多是欧扬帆和那个蕙平两家人吃饭的时候,她总不能说自己偷看了他手机查岗吧,那就发个自拍,提点提点,敲敲警钟。 整个团队陆陆续续进餐厅,排场果然不小,模特们熟门熟路似的开始把酒言欢,付思衡也在,正与路璐坐同一桌。 这种场合必然有会来事爱闹腾的,早有小模特走上前给老板敬酒,满场的人看他兴致不错都开始闹场,一时更显热闹。 付思衡不想扫兴,把握着分寸,浅浅抿了几口。 见老总都喝了,模特们愈发来劲,也为了不落人后,拿到更多工作机会,这些“蜘蛛精”们便一个个端着酒杯上前敬酒,讨喜的话说了一箩筐,欢声笑语不断。 架势到这一步,路璐也不得不拿起杯子走过去,她大大方方上前说道:“今天谢谢付总,让我这个编外的也沾了光。” 付思衡面带微笑:“谈不上沾光,是我要多谢你救场。” 马上有人起哄:“哎呀老板,编外编内多麻烦,要不你把路璐也签进来,以后天天都能给咱们救场了,是不是啊!” 他笑着摇摇头,端起酒杯说:“我没意见,但路小姐不一定愿意赏脸。” “哪里的话。”路璐举杯,豪爽道,“付总都没意见,我还有什么意见。” 话说完,两人的酒杯全给满上了,旁人愈发兴致高涨,插话道:“没意见,没意见就喝完呗!” “对对对,都干了才算表态,不喝完不算!” 路璐暗自咋舌,到底是娱乐行业,这些模特、摄影师、时尚助理全都经验丰富会玩会闹,好在她知道酒桌上的场面话圈子里当不得真。 第49章 路璐抬起杯子慢慢放到嘴边,只听付思衡说了句:“这杯我喝完,路小姐随意。” 眼见他不紧不慢地把酒喝干净,一滴不剩,路璐见状,心知随意不得,举杯抬头也往肚子里灌。 付思衡垂眸静静看着,她扬起纤长的细颈,酒顺着喉咙一点点咽下,脖子上围着的丝巾衬托出白皙的肤色。 待喝尽了杯里的酒,她笑着把杯底朝他眼前亮了亮,周围人大声拍手叫好。 庆功会并没有闹太久,因为付思衡突然提前离场,宴会厅里不再热闹,这群人累了一天,意兴阑珊不高兴再玩。发工钱的都走了,戏唱给谁看?都是见风使舵、修炼千年的妖精,便收拾收拾该干嘛干嘛去了。 路璐乐得自在,早点回去还能维护维护客户。 她刚踏出酒店,手机突然响了,来电的不是别人,竟是付思衡。 她接起来,对面没有立即说话,好像是缓了口气才道:“路小姐,不好意思,你走了吗?” “什么事?” “我在楼上的西餐厅,能麻烦你……过来一趟吗。” 电话里,付思衡声音听着有点不太对劲,路璐也没多想坐电梯上了酒店的西餐厅。 一进去,就见他坐在门口沙发上,脸色看着不大好。 “付总你没事吧?” “有点喝多了,胃不舒。”他眉头微皱,靠仰在沙发椅上休息。 “我给你叫辆车吧。” “不用了,我在这儿住一晚休息一下就行,应该没事,就是要麻烦你了。” “什么?” 付思衡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人有点趔趄:“能稍微扶我一把吗,叫自己员工实在有点丢面子。” 路璐犹豫片刻,拿起手机说:“这样,你坐会儿,我把桢桢叫来照顾你吧,她比我细心。” 付思衡缓缓摆了下手:“她今天有拍摄任务,我不能打扰她,你送我到门口就行了,谢谢。” 他把房卡递给路璐,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路璐也没办法,况且他向来对她客客气气的,就算刚才喝酒吃饭那样折腾的情况下也没有任何逾矩的话,而且今天一轮接一轮的敬酒没个消停,他确实喝了不少。 路璐扶着他走进电梯,中间刻意拉开了点距离,他没注意,一手撑着电梯厢,双目紧闭。 抵达楼层后,路璐带着他走到房外刷卡开门。 路璐把付思衡扶到沙发上,他咳了两声,抬手朝外指了下:“能帮我拿瓶水吗,谢谢。” 台面下方有个小冰箱,路璐弯腰打开冰箱门。 她穿着高跟鞋,小腿线条被修饰得精致匀称,短发夹在耳后,发丝勾勒出半边侧脸,冰箱冷色调的光鲜映在她面容上,付思衡慢慢站起来,扯松领带,惬意地倚在沙发边看着。 他确实喝得有点多,但不至于喝醉,微醺可能正好。 路璐转身把水递过去,赫然撞进他的眼神里,心中顿时一沉。 路璐一言不发,放下水转身就走,却被人一把握住手腕。 “都送我进来了,还要走?” 两人距离很近,付思衡身上弥漫着浓重的酒气,路璐使劲抽回手,义正言辞道:“付总,麻烦你放尊重点!” “怎么,生气了?” 他语气轻佻,暧昧地伸手拨了下路璐的发梢。 路璐头皮发麻,用力拍开他怒道:“放心,今天的事我一定会告诉桢桢的!” 付思衡垂头低笑,肩膀耸动着:“桢桢知道也没事,她有她的特别之处,你有你的风情万种,有什么关系呢?她会理解的。” 路璐哑然,惊异于他的无耻,他表面的温文尔雅、斯文和善全是内心欲望的伪装,她真傻,她早该想到,陪李桢桢拍摄、陪李桢桢打高尔夫还有今天的品牌救场全是付思衡在打她的主意,无一例外。 就在她放松警惕,渐渐信任时,他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胃里泛起恶心,脑中闪现汪老板那时对她说的话:人在江湖,万事小心。 路璐转身要逃,一道影子从背后追过来,付思衡手抵着墙将她罩住,靠向她耳边说:“我知道,你在经济方面有困难,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一把,怎么样?” 说话间,对方的指腹落在她颈侧,轻轻一抽,解去了她脖子上的丝巾。 路璐心脏猛跳,急切地退后一步,可慌乱中高跟鞋踩到了桌腿,付思衡趁机将她揽进怀里。 混着酒精的鼻息喷在她身上,路璐死命挣开,“啪”一下,在他脸上重重打了一耳光。 周遭静默,付思衡也是一愣,路璐冷笑道:“这一巴掌是替李桢桢还有你那个在美国的老婆打的,什么快要离婚的钻石王老五,你他妈就是个精虫上脑的王八蛋!” 说完,她飞奔向玄关,夺门而出。 幸好!幸好她刚才留了心眼,没有把门彻底关上! 路璐跌跌撞撞冲出去,等不及电梯,顺着安全通道不疲倦地一圈圈盘旋而下,心中满是恐惧与惊慌。 十二层楼,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下了多少个阶梯,当推开厚重的通道门步入一楼时,她差点腿软。 付思衡没有心情在那间房里住一晚,他从电梯厅走出来,偏巧一眼看见了她。 他手里仍捏着那条丝巾,眼神却像变了个人。 付思衡步步逼近,鞋底在大理石地面敲出声响,都带着空旷的回音。酒店大堂内,灯光晃眼,另有一个步伐声从他侧旁掠过,看见了他手中玫瑰色的丝巾。 付思衡突然被人拉了把,余光闪过一道黑影,随即一记闷拳打中他下颌,他愣住,未做反应,又是一拳迎面砸过来。 “欧扬帆!” 路璐冲过去拉他,欧扬帆根本没有作罢的念头,引臂还要再打。 旁边已有工作人员过来阻拦,还有围观住客准备报警,路璐怕出事,急道:“别打了欧扬帆,我没事!你不要闹出人命来!” 他抬头看她,眼中布着血丝,拎起倒地的付思衡抡了最后一拳。他抽走付思衡手里的丝巾,缓缓挺身,从西装内侧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扬手扔在了地面上。 第48章 ☆、48好朋友 酒店前,欧扬帆喘着粗气把路璐塞进车里,转头坐入驾驶位,但发动引擎迟迟没有发动,双闪灯的声音滴答作响,他沉默着,用力拍了下方向盘。 路璐抿唇看向窗外,两人都没有开口,直到后方有车朝他们狂按喇叭,才发现欧扬帆不管不顾地把车停在了酒店必经之路的中央。 车终于开出去一段,可没多久又靠边停下了,酒店临江,车也就停在了江边附近的位置。 人越乱,脑子就开始回避当下的问题进行自我保护,路璐此时此刻想的不是他为什么停车,他准备说什么,而是:这里停车费一小时多少钱?应该不便宜。 欧扬帆推门下去,路璐木然坐着,他回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她拉了出来。 岸边风大,吹得她短发乱舞,手都压不住,她想开口,却被欧扬帆抢先。 “我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你那么多话,我怎么记得哪一句……” 她抬眉瞥了他一眼,不禁愣神,她从未见过他的脸色如此严肃冷峻,他顶着大风,路灯下,目光沉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少掺和别人的事,你今天差点把自己卷进去!” 她迷惑而愤懑:“这能怪我吗?你少跟我受害者有罪论。” “我没怪你,我只是让你防着、绕道走,因为你玩儿不过他。他那样的人为什么几次三番找你,你到底搞没搞清楚状况?!” “我搞不清楚,我就是笨就是蠢,我上赶着要往陷阱里跳,你满意了吗?” 他捏着她的手腕吼道:“对,你真是够蠢的,一点道理都不讲!” 路璐死死盯着他的脸,她的妆花了,眼下熊猫眼似的晕出一片,心中满是委屈、难堪、愤怒,她甩手推他一把,尖着嗓子大声反驳:“讲道理?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你真以为我天不怕地不怕?欧扬帆,你有没有心啊?!” “我没有心还会来找你吗!” 欧扬帆深吸了口气,一把拽住路璐的手臂强行把她往自己怀里按,他气得要命,气她的倔强、鲁莽、不计后果的努力,让他想保护也无从下手,还说不得、怨不得。 路璐挣扎几下,他却更加用劲,越抱越紧,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男人捏得散架了,叹息一般吐出口气。 欧扬帆缓缓松了力道,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仍旧紧抱着。 不知抱了多久,偶尔路过的行人会看一眼,笑一下,两人便逐渐平静下来,路璐吹着风头脑也清明许多,回想起刚才的事终于发现点问题。 她推开欧扬帆,问:“你怎么会过来?谁告诉你的?” 他说:“有人给我打了个电话。” 他确实是因为一通电话来的,仅仅一个电话。 彼时他正漫不经心地坐在餐厅包间里,他当然不会乖乖听话去接蕙平阿姨的海归女儿,也早就猜透了这顿饭局的真正目的。 第50章 欧母能这么做,一定是得了欧鸿文的首肯,如果拒绝,父子俩又得针锋相对,老父亲每次都面红耳赤、血压飙升,他出于“孝心”才保持缄默,装傻充愣去吃那顿饭,打算事后私底下和人说清楚也就解决了。 包间内灯影绰绰,两家围坐一圈,他和那个女孩正好面对面,初中时候教过一两次习题,只记得她总是闷声不说话,教再多遍也不知听没听懂,很让人无奈。 蕙平夫妻俩似乎对欧扬帆很满意,话语间有不少溢美之词,欧父欧母与他们相谈甚欢且时不时提到自家孩子,他基本不吭声,礼节上找不出错就行。 服务员进门送菜,同时介绍了几句,桌上凉菜已差不多上齐,欧母忙不迭招呼客人动筷。 对面那女孩儿文静端庄,性格腼腆,说话也细声细气,欧扬帆伸手夹了一筷刚摆上来的菜,她却在这时偷偷拿眼瞧他,白瓷碗、玻璃杯映出流动的人影与光彩,他半低着头,抬眸直视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她的眼神立即躲开,突如其来的对视让女孩极其尴尬。 热菜还未上,他手机先响了,来电的是当初给他打听付思衡的朋友。 欧扬帆有点意外,但还是去洗手间接了。 对面没有弯弯绕,开口就问:“是谁要付思衡的信息?不是你的姐姐妹妹小姑小姨之类的吧?” 他答:“我女朋友。” 对方听后,语气紧张:“要命,你别后院起火!那老小子是贾宝玉,对哪个妹妹都好,他和他老婆属于两家利益牵扯太深,离不掉,于是就各玩各的。而且这人表面上斯斯文文不动声色,其实最有欺骗性,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女人。还有小道消息说他会把底下一些模特送人,你懂吧?反正你小心点,别让你女朋友……” 欧扬帆挂断电话回了包间,欧母埋怨道:“这时候接什么电话,快坐下好好吃饭,来来来,你们年轻人兴趣爱好都相近,多聊聊。” 欧扬帆没接茬,把椅子往里推了把:“我先走了,公司有事。” 欧鸿文眉毛拧着,嗓子里轻咳了一声,欧母一把抓住他压低声音说:“不行,你给我坐下,什么天大的事要你现在过去!?” 他也不理,拿起外套挂在手臂上,直接冲对面那一家三口点了点头:“叔叔阿姨,实在不好意思,公司有点急事一定要我出面,下次有机会再约,失陪了。” 他事做得果决,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出餐厅,坐上车,这一路油门就几乎没松过。 江面上的风带着丝丝寒凉,他回答路璐的时候只说了电话,没说吃饭,怕她不乐意。说完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那条红色丝巾,欧扬帆把东西拿到栏杆外,路璐眼看着他松手,丝巾随风飘入江水,没一会儿就彻底消失不见。 他的指关节泛红,应该是打架时留下的,路璐拉起他的手摸了摸,刚刚这双拳头挥得又凶又狠,她差点以为他要把付思衡打死才甘心,她喃喃问道:“疼不疼?” “不疼。”他摇头,略带得意地牵起嘴角:“那姓付的一定疼。” 路璐笑了下,脸色忽又凝重:“他要是告你怎么办?他不是做不出来。” 欧扬帆看看自己手背,无所谓道:“没打太狠,最多轻微伤,蹲不了监狱。” 其实他心里有数,特意留下名片就是要付思衡知道自己是谁。 欧鸿文虽不算响当当的人物但在商圈里也不能忽视,都是生意人,结怨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况且即使付 思衡有心送欧扬帆进监狱也不一定可以达成,你有你的手眼通天,别人也有别人的旁门左道,都是疏通关节的事,闹到最后免不了各退一步,谁也没办法对谁出气。 他算准了、料定了,偏要动手打他,还得让这畜生忍气吞声还不了手。 路璐见他神色淡然知道多半是有把握的,也就不再多问。 两人上车,欧扬帆准备送她回去,刚发动,路璐就自己打开导航指指屏幕说:“我去找李桢桢,按这个路线走。” 他头痛:“你还要趟这滩浑水?” “欧扬帆。”她系好安全带看向前方,语气平静而认真,“我现在没什么钱,也没什么朋友,工作上,羽薇姐算一个,可她现在去了海州很难碰面,生活上,李桢桢算一个,我们俩认识就是因为颜雪慧的刁难,她是第一个跳出来替我打抱不平的,我记得那天中午她还请我吃了顿快餐,和我说对付小人就是要比她凶比她狠。”路璐笑了下,“她那时候刚来这里,付完房租,身边只剩下四百块。” 他没说话,方向盘一打到底,调头更换了路线。 欧扬帆本想在车里等,但被路璐硬拉上了电梯,说万一要搬行李他可以搭把手。 她风风火火敲开了那间大平层的门,付思衡不在,偌大的客厅内,路璐和李桢桢面对面,欧扬帆则独自站在远处装透明人。 听完路璐的话,李桢桢出奇地平静,倒不如说冥冥之中,在那么多个悄然无声的夜里她曾有过这样的猜测和预感,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没想到会是自己的朋友。 她低头,把脸埋在掌心,久久没有说话。 路璐不再多言,直奔衣帽间,打开衣柜的一扇扇门,把一件件女装从衣架上扯下来。 “听我的,今天就走。” 李桢桢的声音从手掌间冒出来,发沉发闷:“你让我想一想。” “还想什么?你难道要和这种男人一直耗下去吗?!我告诉你李桢桢,你在他眼里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他外面说不定还有小四小五小六一大堆女人,他能对我下手就说明他根本不在乎你,这种垃圾不值得你留恋!” “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别告诉我你真的图他有钱,这样我会看不起你。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这一百万,就是命运给你开的价!” 李桢桢望向她,路璐在愤怒之中把付思衡骂到一文不值的同时也让她觉得无比难堪,仿佛连同自己也成了罪人。 钱重要吗?既重要又不重要,可除了感情之外她现在确实需要考虑钱,虽然她没有外债、没有银行欠款,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是她有一纸合约。 和topmodle签下的经济合同。 她进卧室,默默找出那份合同放在茶几上,路璐看她一眼,抓起合同翻阅,看到条款的后半段,路璐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哑口无言。 合同上赫然罗列着一百万违约金和三年竞业限制期。 这无异于葬送了一位模特的整个职业生涯。 周围安静到让人心慌,唯有纸张偶尔发出点不合时宜的声响,欧扬帆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拿起合同扫了一眼:“我有个提议。”停顿稍许,他说,“他老婆不是律师么,可以找人聊聊。” 第49章 ☆、49三对二 欧扬帆的提议听来有点异想天开,付思衡的妻子人在国外要怎么找?而且一个美国律师哪里管得了国内的经纪约?连法律体系都不相同,况且,登门找原配和自寻羞辱没有区别,到时还不知对方会怎么贬损谩骂,实属下下策。 李桢桢已经心寒,更没有和付思衡当面对峙的必要了,她默默收拾东西,默默订了处旅店解决今晚的住宿,明天再想去处问题。 欧扬帆不再发表其他意见,任劳任怨地帮忙搬行李、开车、送人到目的地。 等李桢桢安顿好,时间早过了十二点,一晚上发生了太多,路璐疲惫地歪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欧扬帆不去打扰她,但她仍是满脑子朋友的事。 “你怎么会想到找付思衡老婆的,太不现实了。” “只有从人情下手才有机会脱身。” “什么人情,到时只会被人戳脊梁骨。” 欧扬帆态度客观:“他有家族背景、有公司法务、有代理律师,字是李桢桢签的,打官司都赢不了,如果要闹上法庭就只能摸一百万再赔上三年时间,她接受得了吗。” 路璐睁开一只眼瞥瞥他,他说的不无道理,甚至完全准确,从现实角度来看只可能有这一个结局,但是…… “人家老婆就愿意帮忙?正房帮小三,可能吗,别到时候好处没捞着,还被人反咬一口。” “那就要看你们本事了。” 路璐一脸纳闷,欧扬帆脚下带点刹车,方向一拐,进了小区内部路:“人我有办法托朋友找来,我不会出面,你们解决。” 路璐从座位上直起身:“你说真的?” 他边挂倒挡边浅浅叹了口气,叹息声就这么轻易地被车内空调盖过:“真的。” 紧绷了一晚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解开安全带,潜意识里知道有一线生机,心头的阴霾稍稍散去些,她想谢谢他,可觉得生分又古怪。 车停在楼下,欧扬帆坐驾驶位不动,两人一时无话,车里的气氛变得沉闷。他既不开口,也不动弹,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过了会儿,他拿出置物格里的薄荷糖,抓了三四粒丢进嘴里,咔啦咔啦嚼出声响。 第51章 “你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 “有话直说。” 他停了片刻,直说:“累,你什么时候才能想想咱俩的事儿。” 路璐点点头,平静地说:“等桢桢那边有眉目吧,你不是想结婚吗?该上门上门,该见家长见家长,我就这么个情况,你不是不知道。” 欧扬帆微讶,他其实没别的意思,只想叫路璐对他们的感情上点心,别再整天东奔西走为别人忙活,他好歹是个男人,生理和心理都有感情需求,可没 想到她竟直接提了上门、结婚这回事。 欧扬帆低头掏出手机,举到她眼前:“再说一遍,我录下来。” 路璐哼笑:“好话不说第二遍。” 其实她心里慌乱,欧家父母有意给儿子介绍人,她不慌,是假的,自己欠着外债还谈婚论嫁,不乱,也是假的。 但这些问题并不能够马上解决,不如船到桥头自然直,试试吧,万一他父母开明不在意呢?实在不行,只能好聚好散。 她咬牙在心里七拐八弯,不免苦涩,眼神复杂地黏在他身上多看了两眼,亲吻过后,转身上楼了。 欧扬帆果然说到做到,一周时间,李桢桢还在和公司周旋之际,付思衡的原配妻子已经搭上了回国班机,那个男人全然不出面,冷冰冰地让法务去处理李桢桢的事,协商不行就打官司,态度像随手丢一块抹布。他还是喜欢乖巧听话,顺人心意的。 李桢桢的心已经冷到几乎结冰,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她不敢和路璐多说,只能自己挺住。路璐这头,花了大功夫,跟了某个客户快快半年终于又签下一套房,打算拿到提成歇个十天半月,养精蓄锐去给李桢桢冲锋陷阵。 钱还没到手,就被欧扬帆通知人已经到了,甚至约好了日期,几点,哪里见面。路璐不禁有点佩服,替她做事他永远上心,永远诚实守信,连带着她的朋友也一起帮进去,不由更加感动和愧疚。 三天后,路璐拎着李桢桢去和对方见面,但李桢桢有些萎靡,眼圈也发黑。 两人走向约定的咖啡厅,几乎同时瞄准了露天座位的一个女人,很洋气很松弛,略略深色的皮肤已是西方人审美,不用细看就能确定她是谁。 女人正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指着招牌上的字挨个教她中文念法,孩子汉语太蹩脚,说了好几遍,发音全不对,但女人看她仍是满心满眼的爱意。 旁边另坐着一位胖胖的女士,穿职业装,笔记本电脑摊在面前,偶尔从屏幕转向一大一小,脸上带笑。 路璐壮着胆子过去,果然没猜错,抱孩子的女人是付思衡妻子。 两边,四个人,像对垒一样面对面坐着,唯独小孩单独坐旁边,舔着叠了三层的冰淇淋,样貌有六七分像她爸爸。 女人立时收敛笑容,冷眼看她们:“第一次有人找上我,竟有两个,我先接待谁?” 路璐说:“两个都是受害人,不过只有一个急需解决问题。” “我猜猜。”她的目光在二人中徘徊,指指李桢桢,“你吗?应该很难睡好吧。” 她的语气不无嘲弄。 李桢桢闷声不反驳,明知付思衡有家室还做了第三者,她是理亏的。 可路璐不服气,经过点艺术加工后说清来龙去脉,不卑不亢。谁知对方阅历深厚,更是块钢板,推出身旁那位“重量级”女士,称其作王律,说是自己在国内的律师朋友,有什么问题可以咨询她。 王律较为严肃,就事论事,美其名曰咨询,结果竟是完全按照法律条文来,该赔的赔,该等的等,完全没有为李桢桢辩护帮忙的意思,最后假惺惺安慰几句。 路璐心说,果然吧,原配必不会给好脸色。 有钱人家的第三个女儿,处境可想而知,真要什么还得自己去争,和付思衡离不掉也是因为利益关系,利益加脸面,难上加难。 双方僵持了几口咖啡的时间,小孩眼睛骨碌碌在两边之间转,一时忘了张口,冰淇淋球滑下来一颗。 当妈的眼疾手快,迅速接在手心,也不觉得冷,端着冰块似的东西先给孩子抹嘴擦衣服。 李桢桢凝视这一幕,死气沉沉的目光回复点神采,她凑近孩子,掐起嗓子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付太太不咸不淡地说:“她听不懂中文。” 女孩看她一眼,李桢桢却道:“语言也许听不懂,但大人做什么,孩子全看在眼里。” 路璐惊诧,她好像拿出了珠宝店回敬颜雪惠的劲头。 付太太一派轻松,波浪发甩到背后:“谢谢,还是你自己的事紧迫。我身为母亲当然会给孩子最好的环境,远离不必要的是非。” “哪怕是非是她父亲带来的。” “她不会知道那些。” 李桢桢也笑起来:“女孩不会永远无知。” 付太太抬眸看看她,明明刚才也是这么看她,但眼神里已有点不一样。 她默不作声仍旧照料孩子,李桢桢觉得自己有转机了。 童装上残留的冰淇淋渍被擦净,她说:“多带个人以为气势能占个上风,没到也有朋友替你撑腰。” 路璐接过话,讽道:“大家都一样,只有问题焦点置身事外。” “不会有人总做常胜将军。而我们是二对二,打个平手。” “不不不,三对二。”她看向孩子,“今天她面子最大。” 付太太笑了,显得豁达,孩子也呵呵地笑,都不会为那个男人烦恼太多的样子。 咖啡喝完,她没给任何回应,抱起孩子拍拍朋友的肩。 “走了。”她没有回头,也不想听两个年轻女孩对她告别说再见,她们没必要再见。 不苟言笑的女律师收起东西跟上去,走出几步,她转头冲两人笑了一下。 与人对峙是件伤神的事,回到家,路璐只想躺下。 进门看见桌前凳下堆着几个纸箱,这才想起自己走前让贺芳慢慢收拾起来,房子已经找好,下月初就能搬去新地方。 一台缝纫机拦在路当中,那是当年她考入大学后路少隽为她购买的进口工业机,旁边还堆着过去的设计稿,边缘一圈早就泛黄。 她已经离梦想很远,只是舍不得扔,好像上辈子的事了。 贺芳从里面出来,灰头土脸的,手上戴着橡胶手套。 “理了半天,那几个纸箱里的东西要还是不要,检查一下?” 路璐说知道了,等吃过晚饭才有点心情和力气,贺芳在一旁看书,屋里安安静静。 她打开纸箱,里面放的无非是点本子、相册、过去的物件,不忍缅怀。翻到最后一个箱子,简直沉得不像话,也不知贺芳一个人怎么把它挪出来的。 纸箱还用封箱带粘着,显然从上次搬家后就没动过。 路璐用剪刀划开封口,里面竟放满了文件材料,白纸黑字、盖了公章,全是当年路少隽最后时刻的公司文件,她看来已经麻木,只想知道还有没有遗漏的债务,生怕再被人上门追讨。 路璐一叠叠翻着,她是第一次看这些文件,像在翻父亲生命最后的历程,直到箱底的资产收购协议,这是路少隽的结束,但是别人的开始。 协议上已有黄斑,她以为是灰尘,抖了几下也没能抖掉,反而把订好的纸张抖散了,飘落在地上。 她收拾起来,按页码归位整理好,最后盖公章的地方还有路少隽的签名,不知当时是什么心情写下的,笔迹像飞一样,她伸手在名字上抚摸,五味杂陈。 隔了段空白,是收购了公司资产者的签名,字迹端方,写得清晰,也让她清楚看明了那个名字。 贺芳仍在看书,沉浸其中,没有注意到女儿已经在几个纸箱前坐了很久,久到像尊雕像。 第50章 ☆、50明天不下雨 王律陪同李桢桢一起去了公司,付思衡看她的眼神像陌生人,王律似乎对他颇有微词,表现得很是轻蔑。 他先用法务搪塞,后叫来代理律师解决,王律雷厉风行不再多废话,直接冲进他办公室,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大约半个钟头出来了,事情竟然圆满解决。 李桢桢大致能猜到,应该是付太太那边给了压力,看来她还是愿意相帮的,为了女儿,也为了自己。 法务没好气地通知过两天去拿解约书,她们从公司出来,王律拍拍她的肩让她放下心来,女律师不像第一次见面时严肃,反而富有幽默感,她已经完全站在了李桢桢这边。 “不怪你被骗,付思衡身经百战。” “我太傻了……天上掉馅饼的事都相信。” “没有啊。”她郑重其事地说,“你是受害人哎!” 李桢桢呆视她,王律笑:“你真像个番茄。” “番茄?哪里像番茄。”简直莫名。 “我和你不熟,但感觉得出,你不是因为钱才和他好的,你很纯粹,理想主义者,不像我这种拼杀的人,弱肉强食,刀刀见血。可把你切开,发现里面外面一个样,不是番茄是什么。” 第52章 “那好还是不好?” 她哈哈笑:“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很难得的性格,非常可爱。” 告别王律,眼前条条大马路人来车往,她没有觉得如释重负,反而感到沮丧,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那么大的城市,她带着那么多的期望,可爱情、事业,通通辜负。 她想到一会儿还要回旅店,这么住下去不是办法,路璐也有自己的事不能催她找房子。 李桢桢翻开通讯录找人,或许有谁愿意合租或者正好有要退租的,往下翻,看到之前那位房东阿姨的电话,思前想后还是厚着脸皮拨过去。 客客气气聊了十来分钟才挂断,好在结果是好的,她刚退掉不久的房子还没有人租下,房东阿姨懒得再折腾,又对她熟悉,所以仍愿租给她,更重要的是这个阿姨知道分寸,丝毫没有打探她去了又回的缘由,在这种困难时刻叫她格外感激。 她浑浑噩噩地睡了两天,隔日就收拾东西搬回去,路璐执意要过来帮忙,但这次没叫上欧扬帆。 两个瘦不拉几的女人像男人似的搬东西,忙进忙出,还好她独居,东西也不算多,付思衡送的那些她怕落人口实,一样没带回来。 八九点钟,家什全都放进门,李桢桢请路璐下馆子吃饭,吃完折返,两人双双放慢脚步,都不想马上上楼面对现实。 小区健身花园里有两个并排的秋千,平时有小孩把守霸占,今天太晚,早到了孩子睡觉的时候,秋千终于空置。 她们坐上去,不由自主地蹬着长腿摇晃起来。 路璐说:“好啦,这事儿终于算过去了。” 李桢桢说:“好像我第一天来这里,兜了个圈回到原点,中间的努力全白费。” 她反驳:“历史是螺旋式上升的,你只不过旋到低谷,之后就该上升了。” “螺旋是个漩涡,把你也连累进去。” 路璐摆手:“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李桢桢又一次道歉:“对不起,是我太贪心,闹出这么多麻烦事来。” 路璐故意玩笑道:“谁不爱富得流油,谁不爱被人追捧?不贪不是中国人。” 李桢桢眼睛鼻子都发酸,她糊涂时,她提醒;她落难时,她帮衬,这情谊实在珍贵。 她怕自己哭出来,转去问她的近况:“你呢,是不是和欧扬帆好事将近了?” “哈,谁知道呢。”路璐把秋千高高荡起,晃得看不清表情。 “他对你挺好的,把付思衡下巴都打脱臼了。今天去,他戴了墨镜,我故意站侧面,看到他眼角还是青的。” 路璐咬牙切齿:“活该,我当时真应该踹他下面,直接毁灭作案工具。” 李桢桢笑着拉回话题:“这段日子我看出来一点,有钱人特别注重自己的声誉和人脉,说话做事都得小心谨慎,欧扬帆肯为你动手已经很了不得了。” “他有时候很自我,脾气不怎么样。” 路璐并不说他好,脸上也不笑,李桢桢却想,这个说法倒像在形容她自己…… “别说我了。”路璐把焦点重新扯到李桢桢身上,“你接下去怎么办,继续做零活?” 她神色黯然:“我可能再也签不了模特公司了。” 路璐不禁语塞,毕竟和行业名列前茅的公司解约,以后恐怕很难被其他地方录用了。 李桢桢说:“要不回家吧。” 路璐用脚后跟抵住地面,秋千停下来。 “回老家?回去更没有上t台的机会了!” “不一定要做这个,回家考个编或做份稳定的工作。” “浪费你的天赋,被人呼来喝去,当牛做马?” 路璐似乎比她更不甘心。 男人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外拼事业,女人总因现实被困住。就算如付太太那样,家境优渥事业有成,照样要考虑经济效益离不了婚,照样孤身国外独自带孩子,还有她妈妈贺芳,做了一辈子享福人,没一点本事,顶梁柱倒了,便失去了独自承担的能力,全要靠女儿。 李桢桢因为一个男人断了前程,罪犯尚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她却已经没有权利追求职业理想。太荒谬了。 “先不要回去,总有办法的。”她现下只能干巴巴地道出一句挽留的话。 李桢桢平静道:“我这两天一直在考虑,安安稳稳不是挺好的。” 路璐情绪激动起来:“那你这些年为了什么?他们和你是正常解约,不是违约,不妨碍再找经纪公司的。” “没用,这种事很快会在业内传开。” “你连试一试都不肯?吉赛尔邦辰都被拒绝过40多次。” “天,你拿我和吉赛尔比,更不用劝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打道回府,至少要亲自打付思衡的脸!”她抓着李桢桢手臂不放。 不行,不行。 她在心里暗暗说“不行”,莫名在夜里显化成洪亮的“no!no!no!”的叫声,不断回荡耳边。 两人吓到,差点从秋千上摔下来。 草丛里钻出只小狗,冲她们nonono继续地吼叫,一个“高耸入云”的身影紧跟而来。 三人互看一眼,呆呆立在原地,狗仍然在叫。 路璐觑起眼:“彭南?你怎么在这儿?” 他答:“遛狗。” 李桢桢没有去想他为什么突然养了狗,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觉得尴尬、难堪、拧巴。 路璐挡在她前面,上次徒步,送人回去时知道他住的地方离这儿大约五六公里,路璐“呵”地笑起来:“真有你的,什么狗,能遛五公里。” “学名是米格鲁猎兔犬。”他以不变应万变。 李桢桢此时蹲在地上摸小狗的脑袋和耳朵,彭南走前两步,她已经调整好心情把狗抱起来,交还给他,不着情绪地说:“回去吧。” 其实是路璐最不想多逗留,她趁这个档口抢先撤离。 可该走的不走,彭南拽着狗绳坐在秋千上,狗挣脱怀抱到处乱跑。 李桢桢起身要走,彭南问:“搬家需不需要帮忙?” “谁告诉你的?” “路璐,朋友圈。” 她打开手机,果然看到朋友圈有条新内容,路璐弓起手臂对着后方的一堆箱子自拍,角落里是她提着行李的背影,真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他以为她要搬走,其实是搬回来,灰溜溜地搬回来。 彭南忽然开始说那条狗:“我不是故意跑五公里的,是他要遛到没精力才不会闹。” 李桢桢的心思也被带过去,蹲下来摸摸小狗的大耳朵:“怎么会养狗?” “朋友不想要了,我觉得扔了不好。” “弃养确实不好。” “嗯,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李桢桢听出意思,心底涩然。他却仍是聊狗,小狗完全不怕生,在她周围跳来跳去,又扒住她膝头,热情洋溢。 彭南从背包里抓了把狗粮给她,李桢桢摊开手,他说:“你小心,它是饿死鬼投胎。” 小狗果然冲过来埋头猛吃,尾巴摇得像直升机螺旋桨,彭南摸着它的背问:“你要起飞了?” 她不禁笑了下,笑完又觉得不对,立马敛起嘴角。 他很狡猾,小动物作杀手锏,没有人会遛狗遛到别人小区,也不知道这段日子他跑了多少个五公里,而李桢桢那段短暂的经历他还完全不知情。 她不是没有羡慕过路璐,有个无可挑剔的欧扬帆为她鞍前马后,连她这个朋友都连带受益。 而眼前这个人呢?何尝不是死心塌地、坚韧不拔。 女人总喜欢“坏男人”或“成功男人”,可那种男人滑得像条泥鳅,看看可以,真要抓,瞬间就脱身甩开,游向下一片流域。 她意识到自己当不了婊子,也立不起牌坊,她永远处在尴尬无着落的位置上,摔不死也爬不上任何一级台阶。 她不是有本事的女人,只想过简简单单的生活,有喜欢的工作,有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可是她想做的工作充满了无限的诱惑和考验,她喜欢过的人也只是虚幻的泡沫,好难。 狗有些累了,趴在地上哼哧哼哧吐着舌头。 李桢桢看着前方,动了动嘴:“告诉你个事儿。” “嗯,你说。” 她淡淡笑了下,双眼月牙似地弯起:“我之前和别人好了,搬去他家,今天我是搬回来。” “……” 沉默了会儿,她洒脱地挥挥手:“我今天很累,先回去了,再见。” 李桢桢起身就走,背后响起声音。 “明天不下雨。”他说。 “什么?”她诧异地回头。 “不下雨可以搬家,还可以遛狗。”他把牵引绳递到李桢桢眼前。 她瞪大眼睛,不知道回什么。她低估了这个男人,他愿意做台阶,不论你往上还是往下走。 她没有接过绳子,时间确实很晚了,她连人带狗目送出小区,而后默默折返小花园。 第53章 秋千还在晃,李桢桢扶着冰冷的秋千架子啪嗒啪嗒掉起眼泪,忍不住大哭一场。 第51章 ☆、51背道而驰 路璐还在公交上,先是收到公司电话,财务规则调整,她的提成要下月初才能到账,她叹了口气。随后紧跟着接进了李桢桢的电话,一边吸着大鼻涕一边述说刚才的事。 := “你看,爱你的人无论怎样都爱你,我说你的螺旋要往上走了吧。” 电话那头嘟哝说:“什么爱不爱的。” “换句话说,允许男人处处留情,就不允许女人有点经历吗?看不出,彭南挺有格局的,不简单。有空带我去你老家,多见识见识你们那儿的男人。” “那欧扬帆会杀了我。” 她靠着椅背笑笑。 她不太敢听到欧扬帆的名字,也不敢回家,不敢上楼,因为一上楼就要看见那几个尘封多年的纸箱。 她这几天一直在告诉自己,那只是再正常不过的资产收购,碰巧是欧鸿文从路少隽那里接手过去而已,和欧扬帆、和路璐没有任何关系,但它像摸过劣质竹筷后不慎扎进手指的一根刺,时隐时现地扎一下,又不算痛,只是反复提醒你它一直都存在。 电话还没说完突然断线,手机彻底没电了,还好没多少路就能到家,清净一会儿也好。 路璐走到小区边门外掏门禁钥匙,摸索出来登时一愣,钥匙不知何时断成两截,幸好身后还有晚归的人开了门。 像预示什么,她隐隐不安,加快回家的脚步。 楼道内寂静无声,她一口气爬到家门外,无人堵门闹事。 一块石头落地,她缓了缓,慢慢打开房门。 屋内,堆叠打包的东西中间,贺芳背坐其中,听见开门声,她快速地回头看,人显得有些惊恐。 短短一瞬间,她的眼神变了又变。 “妈?”路璐不由小心翼翼地叫她。 “你还好好的是不是?”她突然上前握住女儿的两只手,声音发颤。 “我当然好,发生什么事了?又有人上门了?” “我接到你同事的电话,说你在医院!” 她失笑:“我怎么会在医院?谁打给你的?” 贺芳抬头,路璐这才看清嵌在眼下皱纹里的泪痕。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拿出手机,想起它已没电。 贺芳激动地说:“九点、十点,我打了二三十个电话你都没有接!” 路璐有些懵,那时候她正和李桢桢在小区花园,而包放在了楼上,完全不知道有人如此疯狂地打她电话。 贺芳蹲下身,似要隐入那堆纸箱中任人丢弃放置,终于,她道出实情:“有人称是你同事,打电话给我,人名、信息都对得上。她说你在加班,急性胃出血被送去医院抢救,马上要预交 十万块押金和手术费,家里只有九万。” “你都转给她了?!” “给了,没什么比得过你的命。我问她要医院地点,她说先要缴费救人,稍后打给我。” 杳无音信,一定是的。 她用贺芳的手机再去打那个电话,预料之中,忙音占线。 她退后两步,几乎也跌进凌乱中。 九万,家里仅有的九万元存款。 她几乎从来不动,只往里填,这是她努力存下以备不时之需的“基金”,本想这次租房稍微抽出来几张,现今却落入骗子之手,一分不剩。 她不怪贺芳,如果碰到同样的情况她也一定会拿钱救人,她只恨骗子,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满地纸箱和收拾好的物件,她定定看着一动不动,不知该说什么。 提成下月才到账,这里已经退租,房东很快找了下家,新看好的房子需押一付三,拿不出钱就要流落街头。 李桢桢焦头烂额,并不宽裕,欠欧扬帆的账还余三万未付清,谈何再借? 她觉得恐怖,通体生寒,仿佛被打入负债的漩涡里永世不得超生。 “要不,我去找你舅舅?”贺芳看出端倪,她提议时声音极小,说得谨慎,但还是让路璐恼怒。 她决绝道:“我什么时候有过舅舅。” “话不能这么说……” “爸爸公司倒了,就一个亲戚也没有了,不要忘记他们当年怎么对待你我。问他借钱才给几个碎银打发,连春节拜年都被他老婆说‘狐狸给鸡拜年’,他呢,连个屁都不敢放!” 当你一无所有时,才能把人看清,知道周围人都是什么嘴脸。 贺芳无法,在一旁落泪,她也只会落泪。 当晚,路璐头痛欲裂,睁眼到天亮,她明明应该筋疲力竭但如何都无法入睡。 天刚明,她拿起手机,在通讯录中翻了很久,找出两三个人,也不管会不会打扰对方就发去了同样的消息。 勉强睡了两小时,半梦半醒,再拿手机时发现已有人回复,她看着反馈过来的信息起床洗漱。 一直捱到下午,她在贺芳面前戴足面具佯装无事,说去找关系密切的朋友借钱,对方一定会理解。 她顶着浑噩的思绪坐车去往别人发来的地址。借?问谁借,谁会给?她早就死心,也拉不下这个脸。 不能借,要想办法挣。 地点在一处商务大楼内,十七层,以前做模特时认识的朋友说那里工作都在公司下班之后,来钱快,不妨当个副业试试。 她进门说要找工作,立即有人接待了她,从头到脚把人打量一遍后问她年龄、身高、体重,是否有直播经验。 她说有,对方没有任何其他面试过程就带她进了类似影棚的办公室,最前面像个搭建好的小舞台。 里面还有五六位年轻女孩,打扮艳丽地排着队等候。 一个职员进来,没有别的话,只让她们去更衣室把外衣脱了,留贴身衣物,并要一字排开站在台上,有才艺的展示才艺,没才艺的按流程回答问题即可。 逼仄狭窄的更衣室内,飘着一股脂粉气。 旁边两个女孩似乎认识,说说笑笑就脱去了衣服。 路璐的t恤还半挂在脖子上,她慢吞吞,只脱出一条手臂。 外面骤然响起音乐,震得她未睡醒的头脑嗡嗡发胀,那两个衣着清凉的女孩子“唰”地从身旁掠过,跳上台,面带笑容地开始跳舞,扭腰、摆胯,肢体与表情全是讨好,竟是那么自然。 “哇,她们好厉害。” “是啊,你说这样一个月能赚多少?” “只要豁得出去,付出总有回报嘛。” 身后还有两个女孩,谈论时全是期待。 她开始耳鸣,声音越来越怪异,这个世界也变得怪异了。 她惶恐,觉得自己昏了头,更衣室好像某处边界,稍有闪失就会坠堕入深渊,再回不了头。 路璐突然粗鲁地拨开那些面试者,惊起一片叫声。她穿好衣服,拎包就走,仿佛落荒而逃,走过大楼中间走廊,电梯刚好关门,她飞奔向另一侧的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 她在镜子前站了很久,凝视着镜子里的人。 别装了,你一定一早就猜到是做什么的,糊弄着把自己骗过来,现在知道颜面了?先前还教育李桢桢,到了自己居然愿意出卖色相换取金钱,真下贱。 足足过了二十分钟,她拖着步子走出洗手间,电梯行至一楼,她一步一步迈向大楼外。 阳光普照,她眯起双眼觉得被光线刺痛,楼下停着辆旧大众,太阳照射玻璃,又是一道锐利的光芒。 轿车眼熟,她忐忑去看车牌,瞬间呆立在原地。 她是该去叫他还是假装路过,然后走开? 欧扬帆适时从车上下来,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他说:“来,上车。” 路璐没有说话,依言坐入副驾驶。 她笑得僵硬,扯谎道:“你怎么在这儿,我来找客户。” “我看到了。” “嗯?”她嘴角已经牵不大动。 “你从十七楼电梯外经过,我看到了。” 欧扬帆今天带着行政一起去签合同,去的二十楼某家公司,他不会眼花看错,于是让行政去下面转一圈。 十七楼,另一边装修,仅此一家,美其名曰文化传媒,做的什么,进门一目了然。 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别人在暗影里翻云覆雨,衣角都不曾沾湿,轮到你,不过是在门槛外蹭了蹭鞋底,聚光灯就“啪”一声打下来,照得你狼狈不堪,仿佛天底下就你一个人做了亏心事。 可是我没有,我没有。 “欧扬帆,我……” “但求钱财,不问手段,是吗?” 她愣住。 “你好像一直在拼尽全力证明自己。” “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只想生存。” 欧扬帆沉默半晌:“生存不止一条路,今天呢,你想证明什么?证明你很厉害,很能赚钱?你有经济压力就和我说,你觉得无功不受禄,那我可以先借你。” 第54章 “我已经欠你很多了,不想再这样没皮没脸地问你要。” “你觉得我会在乎吗?” “我有我的尊严。” 欧扬帆讪笑:“尊严,问我借钱叫没有尊严,那你去拍那些东西就有尊严了是吗!” “你在怀疑我?”她被刺痛,“那我告诉你,我没有!即使有也轮不到你来诋毁我,因为你压根没过过提心吊胆被人成天追债的日子,我连做梦都能听见有人半夜敲我家门逼着我和我妈还钱!” “好。”他缓缓点了点头,“你一直把我当无关紧要的人,你满脑子只有钱,就是他妈的几张人民币隔在我们中间!” “是,就是钱,不是自己挣的我不踏实,不捏在手里我心里没底,我不想做第二个我妈了你明白吗!欧扬帆,别以为你现在有钱就了不起,如果没有我爸爸那些资产……” 她顿了下,这片刻的沉默让两人都胆战心惊。欧扬帆有些惶恐地去拉她的手。 她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你还记得自己当富二代前的日子吗?!还记得默默无闻的时候吗?你就是踩了狗屎运的土包子!” 她的双手微微颤抖,开了两次门才下车,腿脚都有些软,心中的悲凉是别人无法理解或分担的。 欧扬帆追上去,路璐竟觉得他是不罢休,一定要吵出个结果。 她回头说:“算了吧,我们根本不合适。” 他以为听错。 “如果要结婚,我是上嫁,我高攀不起。而且你家已经给你物色过门当户对的人了,不是吗。” 欧扬帆心慌,她从没说过这种话,两人的一切即将覆灭。 “路璐,别说了。” 他服软,想去抱她,却被一把格开,路璐转身,郑重说道:“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欠的钱我照旧打你卡上,往后我做什么工作与你无关。” “你能心平气和跟我谈一谈吗。” “不谈!” 他上前死死拽住住她胳膊。 “放手。” “不放!” 路璐按住他的手一点点拉开,微笑道:“我们分手吧,别跟过来、别找我,我们的轨迹是相反的,背道而驰,不会再有交点了。” 她背过身,自认为走得还算潇洒。 家庭、性情、社会地位, 他们都不般配,何必互相拖累。 她越走越快,昂首挺胸,却感觉脸上凉飕飕的,抬手一抹,竟浑然不觉自己流了满脸的泪,不停往下坠,止都止不住。 第52章 ☆、52离开 电话、微信通通被拉黑,他觉得万分疲惫。 当夜,欧扬帆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丁一晨那里。 丁一晨一人住大平层,在家喝酒、对着大屏幕打游戏,保持单身,很是惬意。 欧扬帆坐着一言不发,沉默片刻,拿过手柄加入进来,专心同他砍杀对面的怪物。 费尽气力杀完,还有下一关,继续杀。 直到手臂有点发僵,他才搁下游戏。 丁一晨看着他:“你来这儿不是为了打游戏的吧。” 欧扬帆靠着沙发,疲倦地揉了几下脸:“她要跟我分手。” 丁一晨笑了下:“我还以为你是来给我送喜酒请帖的。” “别寻我开心了。” 打火机“哒”地一响,丁一晨点烟耐着性子道:“说说,怎么回事。” 三言两语,欧扬帆把事说清楚,丁一晨听得直摇头:“人在气头上说不出好话,脑子也不会转弯,你想想,她那么要强,摆明了自尊心爆棚,会去搞那套么?她说没有就是没有,争什么争。” 他承认:“是我的问题。” “说句实话。”丁一晨拍拍他,“你们不大合适。” 这个他心里不是不清楚。 去国外念书前,因为群里流言不断,他不放心,悄悄问到了路璐的地址,骑着单车就去找她。 那天热得出奇,他一身臭汗骑到别墅区外,跟着前面的人偷偷混了进去,寻到门前,发现封条贴着,房子被抵押出去,里面空无一人。他坐在她家门外的台阶上,一个人默默喝完了两瓶冰饮。 常有人说,年少的好感都会随时间淡忘,一点也不可靠。 丁一晨盯着电视屏上的结算画面喝了口酒,突然转过脸看着欧扬帆:“你还要追着她跑吗?学设计、去留学、跑英国看那什么庄园。” 欧扬帆什么也没说,转头眺望大落地窗外的夜空。 他心里狐疑,隔着缕缕烟雾,不禁问:“这么多年,你不会一直对她……” “不算。” 丁一晨嘿地笑了下,不再多说。 这种人,打死不肯承认。 闲扯到凌晨,欧扬帆回去了,没回自己单独的住处,而是去了父母那里。 并非需要谁安慰,只是家里有点人气儿自己也能好受些。 刚进门,客厅中央的电视竟亮着,在放一部二十多年前的日剧,沙发上,表妹方悦然正自在地半躺着。 听见声响,她转头:“天,你怎么回来了!” “又来住店了。”欧扬帆不客气地说。 “别说这么难听,我爸妈出去潇洒了,投靠姨妈不犯法。” 欧扬帆自顾自去厨房倒了杯水。 方悦然按下暂停,觉得气压不对,视线穿过厨房的玻璃门看他。 衬衣皱成一团,颓唐地蹙起眉,虎着脸,像她学校那帮被甩的男大学生,丧家之犬相。 她问:“哥,你怎么了?” “管好你自己。” 她瞪他一眼,故意刺激:“和蕙平阿姨的女儿相处得顺利吗?” 欧扬帆重重放下杯子,没理她。 她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搬出那套常对女人讲的说辞:“你年纪也不小了,别挑挑拣拣啦,找个合适的娶了吧。” “没人要我。” “不是吧。”方悦然表情夸张,戏谑道,“堂堂富二代。” “暴发户罢了,都是爸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冲着钱来的没意思,捧着钱去的不领情。” “我懂了,是一般的人你不要,你要的人又不要你,世纪难题。” 欧扬帆侧目看看她:“什么歪理,一套一套的,你自己去实践就行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过呢,我是理论的巨人,行动的小人,我只等真爱出现。” 欧扬帆没好气道:“什么时候?赶紧把你从我家领走。” 方悦然嬉皮笑脸,抬起遥控器把电视剧倒回去一段,随即暂停,指向荧幕中一块广告牌上的词:“你看,trueloveneverrunssmooth,真爱从来不会一帆风顺。” 欧扬帆凝视那行字,咬着杯沿沉默很久。 方悦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许是雄性某种求胜意识又占领高地。 “给你参谋参谋?” 方悦然拍拍沙发,他坐下,表兄妹难得和平,目标一致。 也许是深夜的关系,欧扬帆扯着头发,展露少有的苦恼沮丧,方悦然觉得很有趣,从不见表哥有这样一面,为情所困,至真至性。 她笑道:“现代女性不必依靠男人,来去自由。” “所以她野性难驯。” “是吗?”方悦然拿起手边一袋零食,咀嚼着,含糊问:“具体什么性格?” 欧扬帆思索,一股脑倒了几个形容词。 方悦然嘴里咬得咔嚓咔嚓响,语气像个情场老手:“这种女生往往嘴硬、心软,坏脾气是她的保护色,那你应该‘变成猫,变成虎,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 欧扬帆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她装老成道:“好好想想吧,年轻人。”说完转头继续看电视,可立马又纳闷起来,“你喜欢的到底什么人啊,那么多缺点。” 欧扬帆听后哑然。 刚才方悦然问她的性格,他其实是心平气和,甚至笑着说出那些缺点的,原来这些已从缺点变为了特点,完全不计较,他才意识到她的分量轻重。 方悦然提醒:“哥,别做盖茨比,不要一厢情愿、飞蛾扑火。” 他不屑:“我不是,她也不是黛西。” “那是什么。” 他想了想:“我住在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星球上。” 方悦然恍然大悟:“哈哈,她是那朵烦死人的玫瑰。” 欧扬帆不说话,方悦然继续看她的电视,带着“姨母笑”。 欧扬帆当然不高兴作陪,起身上了楼,她忽然站起来起来冲他招了下手:“哥,要扬帆起航哈。” 欧扬帆似笑非笑:“快睡了,少看点日剧。” 劝人早睡,谁都会,他自己却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一早,不到上班时间他就出门,不是去公司,而是去找她。 他又不是从小富到大,有什么架子可摆,所以这种性格有一点好,厚着脸皮,不管不顾,大不了重新来过。 欧扬帆飞速驶入老旧的小区 ,才开百来米,车被一辆搬运公司的大货车堵住,按喇叭也没用,他急切地找个空位停下,大步跑进去。 第55章 平日安静的楼栋今天竟人来人往,有住户搬家,忙得不可开交。 欧扬帆擦着工人的后背挤进楼,两级并一级,层层旋转而上。 阳光明媚,她家的大门敞开着,像在欢迎他,可门内却是一名陌生的女主人,指挥人运送桌椅、沙发、茶几,一件件往里搬,她疑惑地朝门口张望一眼,问他:“找谁?” 欧扬帆不语,转身时碰到某样东西。 楼道的转角处,一个纸箱翻覆在地,他一脚踩在散落发黄的打印纸上,红色印章异常醒目,欧鸿文的签字就写在旁边。 “喂,让一下,别挡路!”后方的工人扛着大件家具催促,欧扬帆侧过身匆匆下楼。 他茫然看着四周,想到什么,慌忙翻手机,这才记起,他连李桢桢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又是夏季,他出了一身的汗,兜来兜去,循环往复,她再一次,悄无声息地走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第53章 ☆、53lepetitprince 早上起床,路璐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但并没有感冒的迹象,可能有点粉尘过敏,或者换季导致的。 直到她洗漱完,贺芳才拎着买好的早饭匆匆返家,说是和邻居聊了一会儿,差点忘记。 路璐有些意外,她居然会和邻舍攀谈,放以前是很稀奇的事。 吃完饭,她赶赴汪老板处。 推开一楼小院的铁门,汪老板的太太正坐在小板凳上侍弄她种的小番茄,见路璐进门,忙叫道:“小路快来扶我一把。” 路璐赶紧上前搀起她:“孙姨,真是满满的中国人基因,别人都种花,你种菜。” “花不当吃不当用,还不如种菜呢。” 路璐笑笑,不禁想到自己那个唯独喜爱鲜花的妈,但自己已经是个“种菜”之人,也许不切实际的母亲更容易养出“实用主义”的孩子,人不能单单靠着开心过活。 汪建荣此时也迎出来,汪太太说去厨房准备点心就走开了,留他们坐在面积不足三十平的小院里聊房子的事。 汪建荣对金奕在中环区域的合院别墅颐山墅颇有兴趣,远离闹市,看得到山景,并且周边配套成熟,合院的形式很对他胃口。 不过,他迟迟没有明确过购买意向。 颐山墅的房子动工到二分之一就已开售,那时便卖出了五六栋,之后陆陆续续不断有人购买。 汪建荣这单她跟了好几个月,她自认为对方已经考虑得差不多了,海州这次的合院楼盘应该百分百符合他的购房需求,实在没理由不拿下。虽然他嘴上没说,但路璐大致摸清了心理,他们做商人的讲究眼见为实,恐怕得等到主体结构全面竣工,看过房子以后才会松口。 反正她不急,便慢慢和他耗着,时不时刷刷存在感跟进。 汪建荣让保姆泡了茶送过来,一口进去味道苦涩,路璐瞪大眼,压住了下意识想蹙起的眉头,赞道:“这茶好,醇厚。” 汪老板哈哈笑道:“小年轻喝得惯这茶?不见得,你就装吧。” 结果保姆紧跟着就端来果汁,显然是早准备好的,根本没打算给她喝那苦茶水。 路璐咋舌,眼睛倒是毒。 “房子要竣工验收了?”他问。 “对,下个月。” “到时候带我去看看。” 果然。 路璐暗喜。 汪建荣喝进一口茶:“老房子有念想,但到底落后了,哪儿哪儿都不方便。” 他和汪太太现在住的是其父母还在世时他们孝敬给二老的房子,地方就在原来拆掉的祖宅附近,整体干净宽敞,但设施都有些旧了。 得知汪建荣老家就在本地纯属意外,刚搬来时路璐还什么眉目都没有,汪建荣突然联系她,开口就问路璐,替他留意的房子寻觅到没有。 彼时她焦头烂额、一堆破事,就算圆谎也圆不起来,不如老实坦白,说自己已经去了海州的分公司,没想到汪建荣很惊讶,因为他本人就是从海州小镇一步步走出去的。 如今他半退休,产业交给女儿女婿打理,一个月有一半时间都待在老房,年纪大了就是希望告老还乡。 聊到一半,汪建荣接到个电话,推门出去接听。 汪太太端着刚做好的茶点过来:“咦,人呢?” “在打电话。” “那咱们先吃,趁热。” 汪太太手艺不错,能文能武,和汪建荣一起闯下这番事业,又能把家照顾妥当,路璐很佩服她。 茶点入口味道绝佳。 “太好吃了!怎么做的?”路璐说。 赞美总没有错,谁不爱听。 “你要学吗,我可以教你。” 她尴尬:“我连菜都不会烧。” “所以才要学嘛,自己吃或者做给别人吃,多一项技能总有用处。”汪太太忽然抬头看她,“没有男朋友吗?” 路璐摇头:“没。” “需不需要介绍?” 她推辞:“不用,工作都来不及忙。” “这样啊,那算了。” 路璐诧异,居然放弃了?这倒有点出乎意料。 “你不拉着我牵线搭桥么?” “为什么?”汪太太疑惑。 “我好多客户都这样。” 她朗声笑起来:“可你不需要啊。” 她抿了口丈夫喝过的那杯茶水,说:“女人最好的状态是不刻意,不必为了有事业而干事业,为了结婚而结婚,当下想做才最重要。” “很多时候不是自己想做,是责任在推着你。” “责任固然重要,但不是人生的全部,放轻松点。” 外面汪建荣的电话 已进入尾声,似乎快挂断了,汪太太压低声音说:“告诉你件开心事,不出意外,我们会买颐山墅的房子。” “真的!?”路璐几乎尖叫。 汪太太微笑收声,点到即止。 两夫妻确实是很好的客户,几乎没有让销售当牛做马的要求,路璐更感激汪建荣在付思衡这件事上的提醒,说明他是个有底线、有原则的人。 下午,她去找陈羽薇问竣工具体时间,打算早做安排,尽快成交。 一套合院别墅的提成金额可观,陈羽薇感叹:“早叫你过来,这里发展快,房子不愁卖,幸好你没待在原地死磕,不然得饿死。” “对对对,薇姐英明。”路璐笑嘻嘻地给她捏肩。 是,她没有饿死,而是咬着牙熬过了艰难时刻,仅仅几个月,她感到自己的心已经老去许多,愈发能屈能伸、任人捏扁搓圆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和陈羽薇的关系也更加密切,不单是同事、上下级,亦师亦友,无话不谈。 因此陈羽薇升职加薪的事第一时间告诉了路璐,她如今任职杭州分公司销售部副经理,薪资跃升一大个台阶。 陈羽薇说:“我买了个蛋糕,下班后请你吃加薪饭。” “行啊,你什么时候提拔提拔我。” “指日可待。” 路璐举双手欢呼,还待庆祝,办公室门被叩开,陈羽薇见到来人笑道:“小姚,不对,该叫姚主管了,恭喜升职啊。” 办公室门口的人回她:“同喜,同喜。” 陈羽薇把他请进来介绍,是一个样貌周正的年轻人,三十多岁。 “邮件收到了吧,姚嘉源,现在是工程部主管,正好负责颐山墅项目。” 同在一个公司,但路璐和姚嘉源还是头一次打照面,二人点点头,笑一笑。 姚嘉源过来正是说颐山墅的事,验收在即,以后沟通合作的地方多,彼此打个招呼熟悉一下。 路璐打趣道:“升了职这种事还要亲自交代么。” 姚嘉源说:“我是劳碌命,还没学会当领导。” 路璐笑起来:“当领导还不简单,人人都会,做摊烂泥,只动嘴不动手就好了。” 陈羽薇作势要打她:“你把我也骂进去是不是?” 三人笑作一团。 聊不了几句就有工程部的电话召人回去,姚嘉源退出陈羽薇办公室,脚下迈了几步,忽然又折返回来。 门再次推开,他抓抓后脑勺,问:“今天晚上我请了手底下几个员工吃饭,你们要不要一起?” 两人对看一眼,陈羽薇忽然想起来,两手一拍说:“正好,我买的蛋糕够七八人分的,吃完省得我拎回去了。” 两桌并一桌,一举两得。 预订的餐厅在市中心,交通便利,包间里一屋子都是年轻人,工程部男多于女,吃饭时对陈、路两人都很照顾,气氛轻松融洽。 吃到后半程,因为喝了点酒,路璐觉得有些闷,便出去透透气。 餐厅是沿街店面,外面即是海州繁华地段的夜景。 她长吁出口气,眼前一切不疾不徐,有序展开,她很久没有感觉这么轻松过了,好像所有不快都已揭去,人生换个地方重新来过。 “你怎么出来了?” 姚嘉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一旁。 第56章 他看她,格外安静,好像眼神深处藏着一丝落寞。 “菜不合胃口吗?” “没有没有,我喝了点酒,出来吹吹风。”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儿都是些大老粗,一会儿不能喝我替你推了。” 路璐摆手:“放心,这点还喝不倒我。” 姚嘉源道:“别勉强,你要是有个差池陈经理不会放过我。”说着他拿出手机,“咱们加个联系方式吧,工作方便。” “行啊。” 加入联系人,姚嘉源在手机上打着备注,不由说道:“你的名字很特别,过目难忘。” 路璐客气:“你名字也不错啊,嘉源、家园,难怪做地产,还像个楼盘的名字。” 他苦笑:“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小时候考试,等我写完名字别人都做完两道题了。” 路璐忍不住笑起来,不知谁手机响了下,姚嘉源看一眼,说:“陈经理的蛋糕到了,叫我们进去。” 陈羽薇已经在热热闹闹地分蛋糕,你一言我一语,恭喜祝贺,人声嘈杂,升职的两人被哄着拿到了最大的两块,姚嘉源却搁在一边,过了会儿悄悄和路璐换了换。 她不解。 姚嘉源低声说:“我不太吃甜食,帮个忙。” 路璐皱眉笑:“这得多少热量。” “没事,你可以多吃点,瞧着全是骨头。” 话很耳熟,她恍惚了下,想到另一个人。 茫茫然间切下蛋糕一角放进嘴里,味蕾的记忆先涌了上来,很熟悉,她低头看了眼盘子里的蛋糕。 陈羽薇坐在身旁,路璐凑近问:“味道还不错,哪家店的?” 陈羽薇愣了下,忽然笑:“哎呀,我忘了,是一串英文来着。” 路璐嗯一声,若有所思。 饭吃完所有人各自回家,姚嘉源开车,载了两个住附近的同事,又问陈羽薇和路璐住哪里,一车人一块儿走,结果恰好也都顺路。 众人齐齐走出餐厅,路璐慢吞吞走在最后,临出包间,姚嘉源回过视线找她,她转眼看见了角落的垃圾桶,蛋糕的包装袋扔在一旁。 她走过去,抬腿踢了一脚,纸袋躺倒,正面朝上,底下印着一行字母:lepetitprince。 第54章 ☆、54计划巧合 月初,颐山墅完成竣工验收备案,入户通知顺利发出。 南方秋季气候宜人,汪建荣按约定时间带着太太到访。 姜还是老的辣,汪建荣问了些法定交付和房屋结构方面的问题,还另要了份备案材料和施工与管线图,让路璐不禁汗颜。 好在这几天一直去工程部那边做功课,庆幸基本可以应付下来。 大概是听说了业主挑剔,入户查验的时候姚嘉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亲自陪同汪氏夫妇验房,测试地漏排水、检查电路接地等等,路璐在旁介绍引导,两人竟完美地打了个配合。 走完一圈,夫妻俩坐在会客室内商量,路璐察言观色,自觉退出去倒茶,把空间留给他们做决定。 十分钟后路璐返回会客室,恭恭敬敬放下茶水,汪建荣当即开口:“装修全包给设计方没问题吧,到时候要你们配合了。” “当然可以,我们可以毛坯交付,您自己请人来装,工程师全流程对接。” “好。”汪建荣笑着拍了拍沙发扶手,“那就签吧。” 路璐像是没做好准备,心头忽地一跳,愣了两秒才回过神。她强装镇定地踏出会客室,可刚走几步就再也按捺不住激动劲儿,踩着小高跟兴奋地跑去拿合同文件。 姚嘉源和底下人在销售部办公室进行分户验收的沟通,见她一阵风似的飞进来, 问道:“怎么样?” 她握拳,高兴地挥了两下,早就乐开了花:“拿下!” 姚嘉源笑着冲路璐竖了个大拇指。 终于开始顺利,终于可以轮到我,她感激自己当初选择来这里,何等幸运,何等的风水宝地。 看着汪建荣在一张张纸上签下大名,她晕乎乎有种不真实感。 这种晕眩持续到傍晚、深夜,她叫陈羽薇出去庆祝,自己却抢着喝了许多酒。 昏暗的灯光和迷醉的人,她叫人开了一瓶近千元的洋酒,以前都是看客户点,今天她全靠自己,扬眉吐气。 两人碰杯,路璐仍在重复今夜说了无数遍的话:“轮到我时来运转了对不对,薇姐。” 陈羽薇拍拍她的头,哄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再说就烦了。” 她一把拽过陈羽薇抱住,哭丧着脸说:“我走得好辛苦,好辛苦,要不是你当时替我找房子付房租,我真的要睡桥洞了。” “你和你妈,几箱行李两张火车票就直奔海州,我不帮还是人吗?” “谢谢你。” 陈羽薇低声安慰:“不用感谢我,应该感谢自己,是你选对了,挺了下来。” “嗯,是,是。”她一下一下,拼命点头。 陈羽薇也有些微醺,摸着她那一头柔软的短发说:“钱赚到了,不考虑下个人问题吗?” “什么个人问题?” “明知故问。” 路璐笑道:“唉,你怎么也变成俗人,情啊爱啊都是假的,钱才是我个人最大的问题,我要赚下一单,下下一单,盆满钵满。” 她抬头,痴痴地笑。 陈羽薇却点她:“有人想追你,销售部跑得很勤。” “哈,管他呢。” 早不是涉世未深的人,她心里也清楚,揭晓之前装作不知道就好,不然有的麻烦。 陈羽薇还穷追不舍,借酒精打开话匣子:“问你,和欧扬帆为什么分手?” 她蹙眉笑:“性格不合。” “用官方说法搪塞我?” “真的。”她咚咚灌下半杯:“感情嘛,合则来,不合则去。” 其实是一言难尽,从何说起呢?他们乱七八糟的关系。她已经无心回望过去,再诉说一遍只会心烦意乱。 “他其实对你很好。” “好吗?”她失笑,昏沉沉靠在沙发座上,“也许他的家庭不能接受我,他也不在乎我工作与否,挣不挣钱,只要依靠他,躲在他身后就行,可一旦依附别人,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陈羽薇敲敲酒杯:“不对,这和我听到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她笑起来,翻身,脸贴在沙发光滑冰冷的皮面上,有些醉了。 “他为你得罪过刘董,生意人的大忌。” “瞎说……” “如果瞎说,我拿不到本月奖金。” 很重的赌誓了,路璐挂着微笑,困意深重,陈羽薇的声音仿佛飘到很远,被风慢悠悠送过来:“是董秘私下告诉我,客户闹事那次,刘董希望你去致阁或者他父亲的公司,他拒绝了,说尊重你的意见让你自己选择,还怪公司没能保护好员工。你看,他很在意你。” 路璐没有回应,她抱着身后的靠枕,在酒吧睡着了。 翌日醒来,人在家中,抓起床头的手机看,已近中午,陈羽薇替她请了半天假。 头还痛着,外面阳光明媚,她坐在床上想到的不是工作、不是挣钱,空谷回音一般,是陈羽薇昨天那番话。 喝断片多是假象,只有你想不想醉。 拿下汪建荣的单子,她无比喜悦,她告诉贺芳,告诉陈羽薇,告诉李桢桢,可仍觉得不够,缺出一块,无处诉说。 路璐摇摇头,一股脑下了床。 洗漱时,手机进来一个电话。 陈羽薇语气急促地在那头催:“起床了没?快点过来。” 她含着一嘴泡沫问:“什么事?” “汪老板下午带设计团队来看,要制定装修方案。” “什么?这么快!” 她一看微信,汪建荣果然发了消息说下午过来。 “大老板都雷厉风行,快点啊。” “知道了,马上!” 她火急火燎冲进售楼处,办公室几乎空荡荡,其他人都没见着,唯有姚嘉源在。 “汪老板呢?” “放心,还没来,再过半个多小时。” 她松了口气。 “你负责他那栋房子的工程对接?” “嗯。”姚嘉源转开话题:“听陈经理说你昨天喝多了。” “还行吧。”路璐暗暗埋怨陈羽薇话太多。 “酒尽量别喝,伤身。” 路璐看他一眼:“知道。” 两人坐在案场的沙发上等候汪建荣,她拿出业主进场流程和装修相关文书临时抱佛脚,以备不时之需。 材料内容枯燥得很,她还没完全醒酒,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发胀,只能用力揉几下额头。 不料,面颊上忽然一温,一瓶热饮轻轻贴在她脸侧,姚嘉源提着手中的饮料说:“喝点热的,恢复一下?” 路璐一惊,下意识要站起来,结果抬头撞上饮料瓶底,又摔回沙发。 一团乱。 姚嘉源笑起来,温柔地把饮料递到她手中,路璐尴尬地牵了下嘴角:“谢谢。” 第57章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埋头盯着资料。 谈不上抗拒,也尚未产生坦然接受的心情,此刻她只希望汪老板可以快点来,再解一回窘迫之境。 热饮就这样在手心缓缓淌出暖意,她似不解风情,鼻子没来由一痒,狠狠打了个喷嚏。 路璐伸手去抽桌子上的纸巾,门外停下一辆车,汪建荣带着名年轻人迈入售楼处大门。 路璐匆忙擦了擦鼻子迎上去。 “小路,小姚,我那套房子的设计和装修全部交给他们来办。”他指指身旁的年轻人,“大家坐下谈谈,需要什么手续你们沟通。” “好啊。” “还有。”汪建荣看向路璐,“你知道的,我一个月最多也就过来十天,装修的事你替我留心,帮我多看着点?” “好嘞,我及时向您汇报!” 汪建荣身旁的人适时递上名片,自我介绍道:“两位负责人好,我是致阁建筑设计的唐蕾,合作愉快。” 沉默突如其来。 姚嘉源见她不动,连忙伸手和唐蕾轻轻握了下,打破僵局。 她的太阳穴却突突跳着,几乎是抢过那张名片来看的。 致阁建筑设计,公司名称、地址、名片样式全部一致…… 眼前的不是杨琦,也不是她所认识的任何一位设计师、建筑师,也许是个新人,在她离开后才入的职。 会有这么巧的事吗?汪建荣偏偏就选择了致阁? 案场客服安排好了会议室,几人入内详谈。 路璐心不在焉地听着方案流程,确认后续事项,脑中一片纷乱。前脚送走汪建荣,她后脚直奔陈羽薇办公室。 敲开门,路璐气势汹汹冲进去。 “上次的蛋糕谁买的。” 陈雨薇松开鼠标:“嗯?什么蛋糕?” “你说呢!” 陈羽薇笑着看向她,悠闲地喝了口水:“有朋友听说我升职,大老远急送过来的,怎么了?” 她哑然失笑,一百多公里,只有她才知道的蛋糕,以及一个人根本吃不完的最大磅数。 他有多少把握,自己就一定会尝到,他有多笃定,自己会因为一块蛋糕而想起他? 第55章 ☆、55相向而行 别墅装修是个漫长的力气活,从制定方案到土建、基装、全屋定制等等,极为繁杂。 致阁设计出图花了大约一个多月时间,效率奇高,审美在线,汪太太格外满意。 十一月初,正式动工前几天,汪氏夫妇把路璐叫去,说是安排了餐厅,开工前请大家吃一顿聊表诚意。 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生意人果然八面玲珑,人情世故拿捏得恰如其分。 路璐笑道:“饭不是应该等大功告成后再吃吗?” 汪太太说:“那也是要请的,你们也像公司团队,齐心协力才能完成目标,就当给大家涨涨士气,一定要来啊。” 路璐却之不恭:“那我去告诉我同事,麻烦汪老板和致阁那头联络了。” 中午,她趁休息时间去把消息通知给姚嘉源。 他正坐在电脑前边吃饭边看工程图纸。 路璐拉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汪老板说后天请我们去沁心园吃饭,晚上六点。” 姚嘉源纳罕:“怎么突然请客?” 路璐笑道:“他愿意请,我们就去,人家自有道理。” 时间地点交代完,路璐注意到屏幕上的图,探身凑近电脑:“这是汪老板那栋?” “对,结构图和墙体拆除图。” 她面向屏幕,后脑勺对着他,一头短发清爽靓丽,显示器的光线描摹着她的发尾,模糊又清晰,引人出神。 “真麻烦……” “什么?”他反应过来。 “我说,做建筑搞工程,看着好麻烦。” 姚嘉源耸耸肩:“没办法,工作性质。” 路璐没接下去聊,起身把椅子推回原位:“好了,消息带到,我走了。” “那,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姚嘉源叫住她。 路璐犹豫了下,说:“也可以,那就下了班一起走呗。” 说完,她笑笑,又一阵风似的走了,留下一丝浅淡的发香。 姚嘉源回到电脑前,静对着屏幕坐了片刻。 不过两天,时间飞快,下午五点半不到姚嘉源就在销售部外候着,陈羽薇见了,在办公室里朝路璐挤眉弄眼。 她故意不理,收拾好东西就走,还在气蛋糕那件事,气她是个叛徒。 到停车场,姚嘉源主动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车里弥漫着恰到好处的香氛味。 上次只是搭个顺风车,今天坐在副驾驶,她便不由自主地观察起来。 她不是势利的人,不会因为价格而给代步工具与车主分三六九等,她坐过爸爸在世时的那些车,坐过阿斯顿马丁,坐过路虎揽胜,也坐过陈羽薇的沃尔沃,但今天坐在姚嘉源的车上,她没来由觉得乏味。 或许是学理工科的关系,一路上虽然聊了不少内容,可姚嘉源的话总是踩不到点子上,后面七八分钟,路璐沉默,转眼去看海州的街景。一切都在发展,欣欣向荣,金钱搭成的一座城啊。 好在姚嘉源很礼貌,有懂得体贴女生的行为,比如替她开门、拉凳子、让她走在人行道内侧等等。 可路璐并不在意这些,大喇喇地走在路中间,自己费劲去开售楼处厚重的大门,姚嘉源笑说:“这种事交给男士来就好。” 她不喜欢这样的话,女人又不是废人。 还好沁心园门后有迎宾主动开门,踏进餐厅,一看就知人均不低,姚嘉源问:“还有谁来?” “汪太太,唐蕾。” “今天不许喝酒。”他说,“我会看住你的。” 路璐听过算过,不甚在意。 带路的服务员领着他们去到二楼,穿过深邃的走廊,停在了某一间门外。 服务员从两侧开门,汪太太见到他们,当先迎了过来:“一起来的?好啊,这下人都到齐了。” 包间内,一大面落地窗外是布置精美的中式庭院,灯光幽微,透过玻璃缀在人身上,点点闪烁。 她心中跳空一拍。 “来,介绍介绍。” 汪建荣伸手招呼,五人的饭局,平白无故多出一个,预告全无。 她愣在原地,主位旁,那个多余的人缓缓站起,一身深灰西装,径直朝路璐伸手。 他笑,一双眼盯着她不放:“你好。致阁,欧扬帆。” 她轻轻抿了下嘴唇,提着口气微笑回握:“你好,金奕销售,路璐。” 他指尖的温度传递而来,但又很快收手,消散。 汪建荣想起什么,侧头对欧扬帆说:“看样子我还得请李尚吃顿饭呢,要不是有他酒会作契机,我真是没方向了,地产建工这块没有人脉,无头苍蝇啊。” “我也是得了双方的便利,届时我做东吧,一起谢过了。” 路璐竖着耳朵在听,心想:他们是那次酒会认识的?奇怪,我当时也在,对汪建荣怎么丝毫没有印象。 各方坐定,汪建荣先开口说:“这顿饭就当是开工仪式,明天我要回公司,也不去现场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了。” 每人手边的玻璃杯都斟上了红酒及饮料,姚嘉源因为开车便以茶代酒。 转眼,瞥见路璐要用红酒碰杯,他迅速伸手将酒移到一边,把果汁推到她面前。 欧扬帆冷眼看着,路璐拿起果汁,六人齐齐举杯。 这顿饭,两个演员,默契地共演互不相识的戏码。 饭局过半,路璐起身去卫生间,她不急不忙、磨磨蹭蹭,只为消耗时间,少和那人共处一室。 洗完手,出门,外间走廊却站着一个人。 餐厅规格高档,每间包间都有固定的服务员在里面随时提供服务,环境清幽宁静,除了送菜以及引导的,走廊很少有人经过。 长阔的通道,仅仅两人,说话都要传回音。 “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他开口时,语气有些许埋怨。 路璐冷硬道:“我没必要向你汇报我的行程。” “不用汇报我也知道。” 她不搭腔,直接转身走人,但欧扬帆步幅更大,跨两步就挡在她面前:“你旁边那个,是同事?” “是我老公也和你没关系吧。” 他痞里痞气地笑起来:“噢,那我还有机会。” 路璐抬眼看看欧扬帆,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重修旧好?不可 能了。即使再在一起也不过是重复之前的错误,该有的裂痕还会有,该吵的架还会吵,循环往复,没有长进。 路璐绕开他,冷淡地说:“对不起,好马不吃回头草。” “是吗?”他站在原地,并没有跟过来,他一贯四平八稳,一贯让她上火,“你数学果然不怎么样,就算背道而驰,无论绕多大一圈,我们还是会碰上。” 第58章 路璐边走边回头,冲他眯眼一笑,不无嘲讽地说:“好啊,那咱们走着瞧。” 回到包间,各归各位,他们继续装陌生人,继续暗自较劲。 别墅的前期准备已经大功告成,次日,土建施工如期进行。 答应了给汪建荣抽空当个临时监工,自然要负起责任。 路璐一大早就提着三杯咖啡赶往工地。 拐进汪建荣的那栋,光秃秃的院子里站着个人,她远看还以为是姚嘉源,正要上去和人打招呼,恍然间背后一激灵,赶紧急刹。 她快步退出来,绕了个圈跑去找到场的工人,随便叫了一个就把手里的咖啡送出去一杯,然后慢悠悠踱回楼前。 “怎么是你,唐蕾呢?”路璐当先对着他开腔。 欧扬帆说:“唐蕾回去了,她负责设计,我负责施工和后续。” 她揶揄道:“这么不专业啊,还没动工就换人。” 他回头,打开抱在手里的笔记本电脑端到她面前,内容全是团队的沟通记录和各类表格:“分工不同,我们别的没有,只有专业。” 路璐“切”的一声,不屑去看。 姚嘉源也到了,路璐和他打个招呼,主动把咖啡递给他。 两人说笑聊了几句公司里的事,路璐用余光观察欧扬帆的表情,他不爽,她就爽了。 姚嘉源此时才注意到欧扬帆,客气地朝他点点头:“欧总你好,这么早就来了。” 他不咸不淡地说:“今天开工首日,早点进场,不然容易被人说不专业。” 路璐忍不住白他一眼,没想到欧扬帆转头去拿姚嘉源开涮:“姚主管怎么还亲自对接,不叫下面人来?” 姚嘉源回道:“主管也不是吃干饭的,总不能全扔给底下人吧。” 他两手抄在口袋里,笑道:“颐山墅这么多幢楼,亲力亲为不容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会带团队,你就只能干到死。’” “咳咳咳!”路璐一口咖啡呛进喉咙,差点咳出眼泪。 “怎么了?”姚嘉源慌忙找出纸巾递给她,路璐捂着嘴,摆手说:“没事……我,喝太快。” 欧扬帆在旁要笑不笑,不再去管,独自走到楼前,打开电脑进入工作状态。 什么都还没有的院落里仅仅放着足够三四人坐下的简陋桌椅,他今天穿了身方便活动的卫衣,安安静静坐在那儿,阳光穿过结构空荡的别墅洒在身前。 装修工队是致阁长期合作的一批人,流程、节点清晰无误,按要求,施工人员开始对墙面进行拆改,欧扬帆叫来工头老周,他拿着杯咖啡过来,边走边喝。 欧扬帆转头去看后面那俩人,手里握着一样的杯子,同一个品牌。 他对工头说:“挺时髦,喝起咖啡了。” 他挠头,不好意思道:“小路送我的,其实我也喝不大惯,老觉得有股中药味儿。” 欧扬帆说:“不想喝就扔了。” 周工看看旁边,纳闷道:“咦,你没有?是不是对你有意见?” 他苦笑:“意见大了。” 但周工怎会知道内情,只好拍拍他的肩已读乱回:“那……你好好改正。” 第56章 ☆、56针锋相对 午休,路璐把陈羽薇叫出去吃午饭,把这两天的事情和盘托出,她笑得伏在桌上起不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啊。” 路璐没好气道:“你不也被他收买了?真不该来找你聊。” “你又没和我签保密协议,他诚心诚意问我人在哪儿,我中立,当然没必要撒谎。至于蛋糕,我哪知道你爱吃哪个牌子。” 路璐皱眉:“可怕的男人,太有心机。” 陈羽薇不认同:“他是真对你下了功夫,如果不喜欢,理都不理。” “可我不想重复之前的错误,分了就是分了。” “那姚嘉源呢?” 天,又关他什么事…… 路璐轻描淡写道:“姚嘉源怎么了,他挺好的。” 陈羽薇却摇头:“太无趣,配不上你。” “我也不是什么香饽饽。” “女人就是被规训得太卑微,其实你已经胜过很多人了,他不过是个经济适用男,你对他没有兴趣。” 陈羽薇一语中的,不感兴趣才是原罪,所以她才会在姚嘉源的示好中尴尬逃避。 过得去的长相,过得去的财力,过得去的性情,各项均衡,即是各项平庸。 她无所谓:“又不是考试,非a即b,我选弃权,单身更好。” 陈羽薇干笑两下,看着她的眼睛:“你心有不甘。”她放缓语气,带着点劝解:“你不能抱着他拿走了你所有荣华富贵的想法,做生意这件事太公平了,各凭本事,能力说话。” 路璐心中咯地一跳。 回到家,她独自想了很久。 她知道,他们之间不是电影电视剧,并没有处心积虑的阴谋陷害,欧鸿文只不过正常收购了她爸爸破产的公司,以低廉的价格获取资产与业务,最后靠着低成本翻盘,也许就像欧扬帆说过的,运气好。 她坐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门响。 “下班了?”贺芳开灯。 “都快八点了。” 贺芳带着点歉意:“和楼下张太太聊得忘记时间了。” 到海州后路璐一直在外奔波,哪里知道什么张太太李太太,但贺芳最近明显愉快不少。 是啊,毕竟债款还得差不多了,无人上门追款,积蓄也一点点在累积。 钱果然是女人最好的底气和保养品,即使不是她赚来的。 “对了,下周我和张太太她们约好了,想……去近郊玩两天,可以吗?” 她语气有点谨慎,虽然是两人共用的账户,但是要从里面支取钱款还是得听女儿的态度,即使是母女,也逃不开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道理。 贺芳有多少年没出去旅行了?早不记得,路璐看得出,她如今有了自己的生活和交际圈,何尝不是件好事,她没理由对自己的妈妈管头管脚。 她浑不在意地说:“好啊,去玩吧,多拍点照片给我看看。” 女儿大度、坚韧又聪 明,她一时有些激动,上前拥抱她。 路璐边推边说:“哎呀,中国人不搞搂搂抱抱那套。” 贺芳贴上她面颊:“我还要亲你呢。” 母女俩又笑又闹,好像回到了从前。 时间晚了,贺芳从房间出去准备带上门,路璐忽然叫住她,突兀地问出一个问题。 “爸爸的公司,因为什么倒的?” 她平静地说:“是他没有预估好形势,走了风险最大的一条路。” 路璐神色黯然。 “你还在怪他吗?” 她笑笑:“怪别人,伤的是自己。” 海州已进入深秋,温度一天比一天低,路璐上午完成了两组带看,下午再风风火火赶到颐山墅给汪老板拍进度视频。 今天欧扬帆也在现场,他和周工正拿图纸说着什么,路璐不希望他注意到自己,于是猫着腰钻进场地内。 工程进度每天都在按计划推进,二楼的墙面已开始拆改,头顶时不时传来沉闷的锤击声,她举起手机正准备拍。 上面忽然有人大吼:“让开让开!” 路璐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人猛力拽了一把,楼层间中空的位置眨眼坠下几块拳头大小的碎石,摔在她刚才站的地方。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她惊魂未定,转眼看见欧扬帆生气的脸。 “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每次、每次都搞不清状况。”他神情极为严肃,紧紧抓着她手腕,把人拉到院子里。 路璐被捏得生疼,甩手怒道:“我不是没事吗!” “出了事还来得及?这不是开玩笑的。” “不用你管!” 她扁着嘴要走,欧扬帆拿过一旁一顶安全帽扣在她头上,才发现她也被吓得不轻,肩膀微微起伏,呼吸很急。 欧扬帆看在眼里,不禁一涩,心里极为懊恼。 后悔自己老毛病又犯了。 他弯腰给她扣好下巴上的搭扣,态度缓和,低声说:“是我不好,没事了,别怕。” 路璐拿两只眼瞪着他,仿佛要咬人,半圆形的安全帽盖在她头顶,像个生气的蘑菇。 “记住了,安全第一。”欧扬帆抬手拍拍帽檐。 那帽子尺寸大,才一拍就顺着额头滑下去,盖住了她半张脸,欧扬帆忍不住笑出声,路璐把帽子往上扶,嘴里骂骂咧咧,他手贱,重又扯下来逗她,路璐急了,扬手打他胳膊,气呼呼骂道:“你有病啊欧扬帆!” “我怎么了。”他笑着向后跳开一步,路璐竟习惯性地追上去和他闹脾气。 目光一偏,看见姚嘉源不知何时走到院门外,几乎一览无余。 路璐瞬间一滞,有些僵硬地和欧扬帆拉开距离,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是否看到刚才那一幕。 第59章 欧扬帆却好似没事人,甚至自然地朝门口招了下手。 路璐脸上发热,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只好假装冷静地跑到楼前,戴着安全帽继续拍视频。 两人一打照面,欧扬帆便切换状态,和姚嘉源说:“汪老板要微调二楼南面管线,提升工艺要求,加长闭水试验时间。” 姚嘉源说:“微调管线可能造成开裂漏水,工艺提升完全没必要。” “结构师已经复核过,南方多雨很可能出现问题,而且汪老板应该不再会换住处了。” 但姚嘉源似乎不肯退让:“不用那么麻烦,按国标行标要求即可。” 欧扬帆加重语气:“是标准适应人,不是人贴合标准。” 姚嘉源沉着脸:“既然如此,那后续任何问题由你们团队和业主自行承担风险。” 欧扬帆笑了一下,原来是怕潜在责任与维保麻烦。 “责任我们可以担,不过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难道不该以业主为重?”他微微侧过脸,强硬道,“或许我去找上一级更说得通点。” 说完,他转身拍了拍姚嘉源的肩,笑道:“干工程的,要有点担当。” 路璐在一旁清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本想出面调停,但觉得这种形势下可能会越说越乱。 姚嘉源离开,路璐过去质问欧扬帆:“你也太傲慢了,我们工程部也有自己的标准和原则,为什么为难他。” 欧扬帆略微皱眉瞧着她:“汪老板的要求合理且必要,他没理由阻拦。” “金奕是开发商,当然有控制权和话语权,而且所有房屋都经过检验,符合国标行标。” 欧扬帆沉默片刻,他没有动气,而是看着路璐认真解释:“你要明白谁是掏钱买房的人,以最低标准作要求才是不负责,姚嘉源是希望减少变数,划清责任边界,你明白吗。” 路璐说:“那你们也可以好好沟通,或者和汪老板一起谈。这个工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讲话也太冲了。” 欧扬帆扯着嘴角冷哼:“恐怕是他不愿意好好谈。” 她一噎,心知肚明。 静了静,欧扬帆闷声开口,像在埋怨:“你在帮他说话。” “我实事求是,没有帮任何人。”她避开目光却是底气不足。 至于欧扬帆,路璐早就知道,他是个执着的人,有自己的工作原则。 正如他所说的,他亲自去找工程部经理商谈,结果当然是让业主满意的。 工作上可以就事论事,但私下里路璐实在怕尴尬,既要避开惹人厌的欧扬帆,也得避开姚嘉源。 但同在一个公司,海州就那么点大,逃又能逃到哪儿去,连出门吃饭都会被逮个正着。 那天晚上,路璐和贺芳去附近新开的茶餐厅吃饭,就偏巧在里面遇到姚嘉源。 贺芳很识趣,借口去洗手间,把位子腾出来。 姚嘉源很坦诚地与她坐到一桌,路璐同样不是扭捏的人,聊就聊,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点了两杯港式奶茶,又主动为她添了块蛋糕。 路璐推辞:“我刚才吃挺饱的,你吃吧。” 姚嘉源说:“吃不了可以拿回去,我记得你挺喜欢吃蛋糕的。” 她诧异:“我说过吗?” 姚嘉源看着她笑:“你忘了?庆贺升职那回,我听见你问陈经理蛋糕的事。” “这你也记得。” 他笑笑:“你的事我大部分都记得。” “姚嘉源,我……”“你和欧扬帆认识?” 两人同时开口。 路璐开始烦躁,觉得越来越麻烦,说太多麻烦,什么不说也麻烦,于是隐去一半实情。 “对,他是我高中同学,不过毕业以后就没联系过。” “听人说他是个富二代。” 路璐抿了口奶茶,喃喃道:“嗯,我也听说了。” “呵,他在工作上挺傲的。” “没办法,这也是汪老板的要求,拿钱办事嘛,虽然这人是挺讨厌的……” “他们这个圈子应该挺乱的吧。” 路璐突然抬头看他。 他说:“富二代多数都玩得花,又是利益为重的人,利己主义者。” 奶茶里的冰块融化与杯壁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她说:“我觉得不要在背后议人长短比较好。” 他哂笑:“他能接手汪建荣的项目不也是因为圈子互利……” “够了。”路璐站起来,已没什么好脸色,“姚嘉源,不知全貌就随意批评别人,这样很没有风度。” 第57章 ☆、57侮辱 出餐厅,迎面吃进一口冷风,外面居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她这些天四处奔忙,为了漂亮只穿一件单薄风衣,此刻身上冷,心里更加凉嗖嗖的。 贺芳正在外面的花店里踱步,见路璐走来,却是眉头紧锁。 “怎么了?”她问。 路璐勉强笑了下:“没事。” “和同事聊得不愉快?” 她没有回答,贺芳已觉出端倪。 “上次那个同事呢?” 她知道贺芳在说欧扬帆,摊手道:“闹翻了,我脾气差,和同事关系都不好。” “同事不一定要做朋友,过得去就行。” 她自嘲:“再下去要被孤立了。” “那就换工作,我女儿漂亮又能干,做什么都不会差的。” 路璐欣慰感动,但贺芳又怎知打工挣钱的艰难。 她叹了口气:“上次那个同事……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贺芳只见过那一个“同事”。 “人品不会差,至少对你慷慨,即便家境优渥的人也不是个个大方,你爸爸过去那些朋友,有些甚至越有钱越小气。与人交往,最重要的是品行。” 路璐笑起来,看向贺芳:“你知道以前那些花是谁送的么?” 贺芳愕然:“是他?我一直以为是你买的。” “我很小气的。” 贺芳心存疑惑,试探地问:“你为了避他来的海州?” “一半一半。”路璐无奈一笑,“工作机会比较重要,谁想到,他也跑过来了。” 车打到了,贺芳坐进去不再说话,留给女儿思考空间。 之后两三天,欧扬帆有别的项目暂时离开,仍旧是熟门熟路的唐蕾来跟。 汪建荣的别墅似乎冷清下来,她还是照常抽空过去,唐蕾客气地同她打招呼,并提及工程部已经同意管线升级的请求。 她说:“没想到金奕这么爽快,我之前跟的项目要和开发商磨好久,还怪设计师和业主纸上谈兵不切实际,不过听说欧总好像认识金奕的人。” 路璐心想,她果然是新来的,还不知道欧扬帆当初在总部和刘董面前怎么“横行霸道”。 她不禁调侃:“你们欧总本事比天大,都盼着他来呢。” 唐蕾竟没听出讽意,同她说:“你别急,欧总很快回来接手了,他说这个项目意义不同,要跟到底的。” “我急什么。”路璐脸上一热,“这种项目能有什么不同。” 唐蕾笑道:“不知道啊,不敢妄揣圣意。” 下班回办公室收拾东西时,有同事叫她一起出去唱k,她正打算推掉,但对方特意说是自己生日,最近业绩都不错想一起热闹热闹。 海州这儿不像总部争抢得厉害,初来时不少同事还帮她熟悉过当地楼市,碍于情面,路璐还是答应了。 一群人欢天喜地去了ktv,到门口才发现根本不止一波人,同事竟还叫了几位案场客服和工程部的人。 姚嘉源同样在场。 路璐起初还有些不自在,后来转念一想,我又不欠他什么,当时也只不过有话直说,不算得罪,怕什么呢。 所有人进包厢悉数入座,他们做销售的本来就能喝,先叫了一打啤酒,又杂七杂八弄了一堆吃的,边唱歌边玩酒桌游戏。 耳边吵吵嚷嚷,外加酒精作用,路璐有点胸闷气喘。 游戏一圈轮到路璐,她晃晃悠悠用骰子叠罗汉,对面竟是个高手,垒到十个还不倒,她聚精会神往上叠,有人点了首劲歌,音响震天,手一抖,功亏一篑。 “来来来,喝酒喝酒!” 坐在一旁的人替她绿茶混洋酒倒了一满杯,她指着那人笑骂道:“你胳膊肘往外拐呢,帮着工程部来打压自己人。” “没有没有,公平公正!” 众人催着她喝,路璐拿起杯子,豁出去了! 突然姚嘉源靠过来,把杯子推开:“行了行了,适可而止,你们还唱不唱歌啊。” “姚主管你才是胳膊肘往外拐!” “就是啊!” 路璐极力撇清,豪爽道:“没事,愿赌服输,我干了。” “算了算了。”姚嘉源阻止,把她那杯酒倒了一半进自己杯里,“我们以后还要合作呢,留点面子,我替路璐喝一半好不好。” “替她喝?你们什么关系啊就替来替去!” 第60章 “难不成有猫腻?” “哎哟哎哟,你们可以啊!” 周围男男女女拼命起哄,路璐被调侃得有些生气,还想解释,姚嘉源竟仰头把两杯酒全喝了。 路璐一个头两个大,索性转移注意力说:“酒我没喝,那我给大家唱歌行了吧,我自罚三首!” 旁边同事嬉笑道:“行,你唱呗,反正姚主管肯定爱听。” “别乱说。”路璐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却无人在意。 闹到后半场,她实在有些难受,出了包间直奔ktv门外缓口气。 站了两三分钟,姚嘉源也出来默默走到她身边。 里面暖气大开人声鼎沸,外面却满是着深秋寒意。 姚嘉源主动道歉:“不好意思啊,他们就那样,你别放心上,第二天酒一醒上了班就全忘了。” 她“嗯”一声,没接话。 “路璐。”姚嘉源语气放得低缓,前事重提:“那天是我口无遮拦,他毕竟是你高中同学,实在对不起。” 路璐感到意外,既然他道歉了总要给个台阶下。 “都过去了,我没有介意。” 她转头冲他浅浅一笑,撞进姚嘉源的眼神里,“你也穿太少了。”他脱下外套披在路璐身上,她有一瞬间的心惊,退开两步说:“我不冷,真的。” 他还是执意为她披好衣服:“知道你们女生爱漂亮,美丽‘冻人’嘛。” “我……” 姚嘉源双眼目不转睛地看向她:“你应该感觉到了我对你的心意,你温柔大方单纯,刚见你的时候我就心动了。” 她耳中嗡嗡钻过一阵耳鸣,温柔大方单纯?这是我吗?有没有搞错…… “别开玩笑了。”她摆手笑起来。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么?”他整理了一下语气,郑重道:“路璐,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她笑笑,慢慢推掉肩上的衣服:“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那,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他锲而不舍。 她沉声说:“保持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偶尔和同事出来聚聚,吃顿饭什么的。”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 她打断道:“这勉强不来的,抱歉,希望今天这些话不会影响我们以后同事之间的相处,我先走了。” 他追问:“是因为他?” 他?路璐一下听懂,惊觉不可思议,回头道:“这和欧扬帆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吗?那天我看到了,你和他都笑得挺开心的。”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你不要误会。” 姚嘉源深吸一口气:“就这么巧,同学重逢?” 路璐深觉可笑,人的秉性果然不是轻易能改变和伪装的,不然何来日久见人心一说。 她字句清晰地说道:“我再声明一遍,我和欧扬帆,他是他,我是我,没有任何关 系。” 姚嘉源也低声笑起来:“我明白,女生都需要物质保障,很正常。” 路璐一把将衣服甩在地上:“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不可理喻。” “我怎么了?我没他有钱有势对吗,他一个目中无人的富二代有什么本事,有什么真心,他只是跟你玩玩而已,我才是真心为你好!” 路璐再也听不下去,她强忍着头痛和恶心与他面对面,指着姚嘉源鼻子厉声说:“为我好?你这是在侮辱我!我警告你,我做任何事喜欢任何人都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噢,还是说你嫉妒心作祟,认为自己根本比不上他?” 他气极,竟然开始人身攻击:“你太清高了,贪慕虚荣,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哈哈大笑:“对,不爱你的人全都打入十八层地狱,不过就算下地狱也是我自己的事,我劝你赶紧摆正心态,人脏,看什么都脏,少在我面前丢人现眼!” 她不等姚嘉源回击,当先去街上拦了辆出租车。 同这种人无话可说、无理可讲,骂得他跳脚就走,发作不出来才更气人。 她根本不在乎姚嘉源会怎样,同事关系差就差,大不了不相往来,工程部又不止他一个,汪建荣的项目派别人来也没什么区别,工作照做罢了。 路璐痛痛快快地吐出一口气,回家,洗澡,睡觉! 只是这一觉不太平,频繁做梦,不是逃难就是被追杀,疲累不堪。 第二天上午已经约好了客户去看学区房楼盘,她只得起个大早热情接待。 工作是辛苦的,好在结果是喜人的,客户当即决定购买,一切手续完备。 又拿一单。 路璐兴奋地带人去签合同,看到签名、印章齐齐落下,心头骤然一松。 随之而来的便是筋疲力尽。 午休时,她去洗手间,考虑下午要不要和陈羽薇请个假,不料手机一响,又是客户信息。 她在隔间内逐句回复消息,洗手台传来流水声,伴着两个人的交谈。 “你们部门那个路璐,听说跟客户设计团队的老板不清不楚啊。” “你听谁说的?” “工程部有朋友和我八卦的,好像是个富二代,我朋友认识总部的人,貌似以前两个人就乱七八糟的。哎,我还以为她和姚主管在一起了呢。” “是吧,我也以为,姚主管还挺认真的,没想到啊。” “连我都知道了,怕不是在总部乱搞男女关系,混不下去了才来分公司的。” “不是吧……” “姚主管好像一直很关照她,人这么好,还是输给钱了呀。” 路璐苦笑,金奕太小气,如果龙头水量够足,声音够大,她就不必听到这种话。 外面的人正在啧舌感叹,隔间的门突然被推开。 她走到水槽前洗手,透过镜子看向那两个人:“你们要是觉得姚嘉源不错,大可当面给他点爱的同情,而不是在背后乱嚼舌根。都是女人,何必呢。” 说罢,她狠狠甩去手上的水珠,转头冲两人扬眉笑了笑。 她一路头也不回地踏出公司,明明怒火攻心,推门吹了风竟觉浑身发冷。 秋风萧瑟,脚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虚浮不稳,好像所有的气力从脚底被抽走,人都快要散架。 她走到路边,撑着护栏,举步难行,然后,听到一声重重的,关车门的声响。 欧扬帆匆匆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独自驱车赶往海州,没想到在门外的马路边看到她。 他一把扶住路璐,急问:“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 “没事,我要回去。” 她一直低着头,气有点喘,欧扬帆看出不对劲,捏了下路璐的手,他一愣,又去摸她额头。 热度传入手掌,简直烫得像个火炉。 第58章 ☆、58生病 欧扬帆一路飞驰把人送进医院,护士台一量体温,都快40度了。 他托边上候诊的大姐稍稍照看一下,自己去排队、缴费,跑上跑下。 不大的输液室内挤满了人,他带路璐找了个空位坐下,自己则一直站在她身边寸步不离。护士往架子上连挂了三瓶水,锋利的针尖扎进手背,她不禁皱了下眉。 欧扬帆走开了一会儿,再过来时手里拿着一次性杯子接的热水和一条小毛毯,他半蹲着,让路璐喝了几口水,然后把毛毯展开盖在她身上。 她问:“哪儿来的?” “车上备着的,有人冬天一向穿得少。” 她露出嫌弃的表情:“干不干净?” 他笑:“放心,洗过了。” 路璐瞥他一眼,抓起来闻了闻,上面有淡淡的洗衣液味。 没过多久,旁边的病患输完液和家属一起走了,位子空出来,欧扬帆坐下替她掖了掖毯子。 路璐闭眼靠在椅背上,姿势显然不太舒服,他坐直,轻轻把她脑袋按到自己肩上。 “别趁机占我便宜……”她的嘴依旧不饶人,但声音听着有气无力。 欧扬帆轻笑着拍拍她的头:“睡吧,省点力气。” 路璐没有体力和他多说,枕着他的肩很快睡着了,输液室内有人来,有人走,点滴像沙漏一滴一滴往下掉。 他侧头看向她的脸庞,苍白、憔悴,没什么血色,但仍是好看的。 高中那会儿她一头长发,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剪了短发,很多男人都爱女生长发飘飘,但他觉得路璐短发更漂亮,也更像她自己。 毯子下,她的手忽然动了动,欧扬帆怕她把针头弄歪,掀开一角查看,她的右手无意识地在左手臂上慢慢轻搓。 他一碰,发现手背到小臂那一大截都是冰凉冰凉的。 她瘦,胳膊又细 ,大瓶点滴输进去当然发冷。欧扬帆的手掌轻轻握住她手腕,温暖着她的皮肤,却始终控制着力道不压在上面。 他保持这个姿势很久,直到三瓶全部输完。 离开医院,天已经黑了,欧扬帆驱车送路璐回家,一直看着她进楼才走,可没几步,他突然回头又跟了上去。 第61章 她租的房子仍旧是老小区,六楼,因为图便宜,所以选了楼层高又没电梯的。 艰难爬到二楼,见人折返,路璐不解地看着他。 欧扬帆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指指自己后背:“我背你上去。” “我走的动。” “快点,别耽误我时间。” 其实她也愁,六楼,今天这情况确实爬不太动,只能算了。 路璐不情不愿地伏在他背后,听着他的心跳一点点变快,呼吸慢慢变沉,爬到五楼他也有些喘了,路璐在后头笑着说:“菜狗。” 他没搭腔,像是不甘心,提起一口气哐哐走到她家门口。 把人放下,他还没有要回去的意思,看了眼大门说:“我和你妈打个招呼吧。” 路璐警惕地瞄着他:“你又要耍什么心眼?” 他痞里痞气地笑:“尊敬长辈,基本礼貌。” 她有些迟疑,但还是磨磨蹭蹭地拿钥匙开了门,结果家里空荡荡压根没有人在。这才想起,贺芳上周说过,这两天和邻居张太太也不知道李太太去周边近郊游。 路璐尴尬道:“我忘了,她出门了。” 两人一时沉默,欧扬帆也有些意外,看看时间,已经七点,他索性反手把门关了。 路璐叫道:“你干嘛!” 欧扬帆平静问她:“家里有米吗?” “有……” “你去休息会儿,我给你弄点吃的。” “你会做饭?” “一点点,我也不是出生就在罗马。” 她将信将疑,躲进房间换身衣服洗了把澡,再出来时,桌上已经放了一锅粥。 路璐都不知道自家冰箱里有什么,他却变戏法似的做出一道生滚牛肉粥,倒有种洗手作羹汤的感觉…… 粥稠度正好,卖相也不错。 可惜病来如山倒,她舌头发苦,完全尝不出味道。 欧扬帆自顾自拉开椅子也坐下来吃,两人隔着张桌子,面对面,却一言不发。 时间有如刚才吊瓶里的点滴,嘀嗒坠落,她有些恍惚,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放松的感觉,不为任何事所累,暖流包裹着她,也包裹着胃。 吃完,欧扬帆主动收拾,路璐已经开始赶人:“我不耽误你时间了,走吧,我自己来。” 他不肯,执意洗完,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路璐气笑了:“你这是要赖在我家吗?” 他说:“医生不是说了,你如果晚上再烧还得送医院,你妈又不在。” “我自己会打车。” 他坐着,不说话也不动。 路璐彻底没辙了,坐在沙发另一边,两人盯着电视屏幕,却都不知道看了什么。 她面无表情地说:“你放弃吧,我不会跟你复合的。” 他看她一眼:“为什么?” “脾气性格不合适,容易吵架。” “不算问题,我会改。” “你父母不同意。” “我来解决。” “我绝不做全职老妈子。” 他嗤一声笑出来。 他们从没有开诚布公地聊过这些,把所有顾虑和阻碍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但她要的不是口头答应,随随便便的许诺谁都会。 她起身,赌气似的说:“不管你了,我困了,睡觉去。” 关上门,她又打开,探出头命令道,“不许进来。” 欧扬帆就这么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这是她第二次让自己睡沙发了,上一次还是在酒店里。茶几下,有一个未整理过的纸箱,开了口却不拿出来,里面是一叠大开面的本子。 欧扬帆没有窥探人隐私的兴趣,但封面上贴了贴纸,写着“手绘稿”三个字。 他纠结了会儿,随手抽出一本翻开。 里面每一页都用精简流畅的线条画下款式图,他不懂服装,但好的设计一眼可知。 如果当年没有那件事,也许她可以继续做喜欢的事,出国深造,找一份热爱的工作,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后半夜,他还是进了路璐的房间,她睡得很熟,摸了下额头,热度完全退了。 欧扬帆坐在地上,心中沉沉,外面清灰暗淡的天光照出她影影绰绰的轮廓,连睡觉时眉头都是微微皱着的。 他没有任何不合时宜的想法,只是在想,因为变故,警惕、怀疑、拒绝成了她的生存法则,他应该耐心一点,再等一等。 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很笨的人,笨到认定了她就再也撒不开手,笨到分开后才认清,从学生时代至今,他其实根本没有忘记过她,她不是心底多么强烈的执念,而是一道影子,如影随形,成为他人生中的某个组成部分。 第二天,路璐醒来时已经九点,她睡了足足十二个小时。 清醒后,她想起件事,光着脚冲到了房间外。 阳光明媚,照透了这间小小的屋子,桌上的鲜花依旧是昨天的样子,但欧扬帆已经离开。 她有一瞬间的失落。 转头去卫生间洗漱,镜子正中贴了张便签条。 她又急忙跑去厨房打开微波炉,里面放了几样清淡的早餐,牛奶还是热的。 她坐在桌前,有点想哭。 他们之间,好像已经有了改变。 陈羽薇刚坐入工位,办公室进了位不速之客。 欧扬帆没有铺垫,直截了当地说:“让你帮忙照顾一下她,怎么连她生病也不知道。昨天烧到40度,人都快傻了。” 陈羽薇一头雾水:“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妈,还得关心身体健康?” 欧扬帆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也有点憔悴。 “她现在怎么样?” “烧退了,在家休息,给她放两天假吧。” “她确实应该避两天,这儿又乱套了。”她看欧扬帆一眼,语气烦躁,“你们那点破事传来传去,当中还夹着个姚嘉源。” “传什么?” “黄谣,说得很难听,和总部那次如出一辙。”陈羽薇叹道:“女人面临的恶意可比男人多得多,尤其是漂亮女人。” “哪里传出来的?” 她耸耸肩:“你猜。” 欧扬帆不语,装修队以及唐蕾都是自己手下的人,汪建荣的别墅则在住宅区内部,没有旁人,而今天,才是他第一次踏进金奕分部的大楼。 欧扬帆骤然起身,陈羽薇一吓:“你干嘛?” 他笑了下,面色硬朗:“东躲西藏永远比藏着掖着好,与其让人胡乱揣测,不如都摆明面上讲。” 工程部内,欧扬帆直接找上了姚嘉源,开门见山道:“姚主管,咱们找个地方聊两句。” 姚嘉源看看周围,大明大方:“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行。” 欧扬帆笑了下:“行,就在这儿说。” 他毫不客气,随手拉了个椅子坐下与其对视:“你应该知道的,我在追求路璐。” “什么意思?”姚嘉源不清楚他的目的。 “没什么意思,我们俩公平竞争,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公开谈,没必要在背后耍手段。” 姚嘉源的脸色冷了下来:“我耍手段?你觉得你有立场和我说这种话吗?无风不起浪,还是你们心里有鬼?” “不是吗?”欧扬帆眯起眼看他,“她既没有接受我,也同样没有接受你,陈经理也好,汪老板也罢,有人看到我对她有出格的举动吗?她优秀、漂亮、事事认真,有心追求很正常,你有什么可以冲我来,但得不到就去抹黑,那也太没品了吧兄弟。” 姚嘉源脸色大变,霍地站起,怒道:“欧扬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抹黑她?!” “那你又是哪只眼睛看到她和我不清不楚的?”他吊儿郎当地笑起来,“我倒是特别想和她不清不楚,很可惜,她不肯给我这个机会。”欧扬帆扬了扬嘴角,起身拍拍他的肩,“行了,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说完他大步走出工程部,心里一阵痛快,因为他就是要所有人都看到听到,彻底摆平,就此揭过。 第59章 ☆、59翻车实录 欧扬帆在金奕给人留下了不好惹的印象,连带上路璐,别人因此对她客气不少。两天后回去上班,陈羽薇又是一通笑,让他们“雌雄双煞”赶紧在一起别再害人。 姚嘉源已经撒手让其他人接管汪建荣的房子,这一页便算翻过去。 好在别墅项目并没有因此耽搁,且初具雏形。 那天汪太太也来施工现场查看,路璐向她说明了进度和周期节点。 汪太太对路璐一向很信任,路璐也觉得自己遇到了好主顾,汪太太从来都是态度亲和,以诚待人。他们这种白手起家的一代,荣华富贵享了,但苦也是真真切切吃了,所以从不刁难其他人。 看完房子,汪太太转头和她说起别的事。 “下周几家朋友搞聚会,翻遍了衣柜都找不出一身满意的衣服,你要是有空,陪我去看看?” 第62章 路璐心想,汪建荣做面料生意,和傅思衡又有来往,怎么家里太太还会选不出衣服。但转念一想,其实汪太太平时穿着就很朴素,并不怎么打扮,加上身材略微有点发福,果然,人的身价到一定程度,许多外物也就不关心了。 但再怎么说,人家让自己挣了大几万,陪同逛街绝不过分。 汪太太准备回去挑选,大城市选择多,路璐也答应下来,反正只有一百多公里,有空还能找李桢桢。 汪太太又说:“第二天我要留在那里,我让司机晚上再送你回海州吧。” 一旁久未开口的欧扬帆忽然接口插话:“正好,我那天上午也要回公司,可以顺道把她带回来。” 好一个司马昭之心。 路璐当即拒绝:“我还是跟司机的车吧,有始有终。” /:. 他不让步:“顺路的事,何必破费油钱再打个来回,费时费力。” 路璐搬出客套的态度:“我不好意思打搅欧总工作,要候着我们的时间,多麻烦。” 两人一来一去,汪太太慧眼,了然于胸。 她佯装苦恼:“兜马路确实算不准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欧扬帆笑道:“等待女士逛街是我的荣幸。” 汪太太点点头:“嗯,建荣说不定也要用司机。” 路璐连忙抓着汪太太手臂,但为时已晚,只听她说:“还是跟小欧的车吧,他知根知底,我放心。” 汪太太拍拍她的手背,话一说完,知道没戏,路璐转身狠狠踩了欧扬帆一脚。 他身手矫健地躲开,脸上不住地笑,幼稚的得意。 定制服装来不及,好在商场里大牌多,只要愿意花钱总买得到。 当代五十多岁的中年女性偏爱改良旗袍、中式款,但试了几家总缺口气。 起初路璐跟着汪太太喜好走,不便多说,后来见她也茫然,便提议不看中式服装。 销售身边多的是纸笔,她在纸上画草图。 汪太太沮丧道:“怪我手臂看着粗。” “那就袖子遮。” “身板厚实。” “v领正肩。” “肚子又像救生圈。” “哪有,线条利索板正就行。” 笔尖在纸上刷刷地飞,汪太太探头去看她画点什么,却大大出乎意料。 路璐举起纸,一本正经道:“我们按类似样子来找,扬长避短。” 汪太太看着她速涂的几个轮廓样式惊叹:“你学过?” “大学学的服装设计。” “怎么会干销售,大材小用了。” 路璐歪了歪头,无所谓道:“优先考虑生计。” 汪太太若有所思。 两人按照设想好的款式去找衣服,选了颇有骨架的大衣来穿,配丝巾和珍珠饰品,硬朗里带着柔和。 汪太太满意之至,请她去江边吃下午茶,翻开菜单,一口一个吃不饱的甜点,放进套餐就要六百多。 路璐想,小时候吃不是这样,同等的东西以前只要三分之一价格,物价飞涨,可工资还是那点。 红茶点心上桌,两个女人面对面聊天,能谈的话题其实不多。 “你这么能干,陈经理什么时候给你升职?” “快了吧。” “感情上呢,有没有方向?”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 汪太太笑起来:“小欧好像很欣赏你。” 路璐垂眼:“那是他的事。” 汪太太疑惑:“你另有喜欢的人?” 路璐没给正面回应,只说:“和家庭背景悬殊的人在一起,有希望么?会不会被轻视?” 汪太太眺望江面:“人人都想做灰姑娘,也确实有人做成了灰姑娘。” “但灰姑娘又不差。” “正因为不差,才让王子去配她,王子也不傻。” “可是经历相差太多,又会有分歧,就像有些人婚前很好,婚后问题全部暴露。” 汪太太笑:“怎么会这么想?如果开始就预设一个坏结局,那之后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走向它,你会时时担忧我们之间哪天要出问题,到真出了问题反倒不是去解决,而是想,看,果然是这样,所以算了吧。” 路璐被她的通透吓到,她确实是抱着一颗充满警惕、讽刺、好事都轮不到我的心去的,随时以为会散了,也就真的散了。 她忙请教:“那我该怎么办?” 她悠闲喝茶:“看牢眼前,不要多想。” 她敬佩汪太太,这样明白的女人难怪可以和汪建荣一起打天下。 出餐厅,欧扬帆的车适时开到,看样子是汪太太掐好时间通知的。 汪太太自己叫车回去,把人交给欧扬帆,嘱托他安全送到。 冬天,四点多,天已开始暗下来。 她坐在副驾驶一声不吭,只有车内音乐在流淌。 几条马路过后,欧扬帆看看她:“你打算一句话都不说?” “没什么可说的。” “你生病我好歹送你去医院,照顾过你,怎么连句谢谢都没。” “谢谢,下次你生病记得通知我,我给你排队,但钱得刷自己医保。” 欧扬帆笑了,她这张嘴真是坏得没边。 他说:“你生病的时候我可是很担心的,我要是病了,你会吗?嗯?” 他说的是实话,但语气轻佻,脸上笑眯眯的不正经。 路璐瞪眼骂道:“我会你个大头鬼!” 欧扬帆痞笑,露出两排白牙,继续开车。 过了收费站,高速上连着有多辆重型卡车在行驶,欧扬帆变道接连超过去。 路璐病刚好,逛了一天,坐上车就抵不住困意。夜间的高速路灯时隐时现,身边车辆无声穿行,她慢慢合上眼,欧扬帆注意到,将音乐调得轻些。 思绪逐渐陷入一段空白,车里有他身上、衣服上的味道 ,淡淡的皂香和安稳感。 恍惚中,一股极其强烈的减速突如其来!她整个人向前猛甩,安全带紧勒,来不及反应,耳边钻入刺耳的鸣响,在轰然一声撞击后戛然而止。 安全气囊瞬间弹出,一切完完全全在意料之外。 路璐僵在座位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恐惧的余波中反应了好一会儿,她看向一旁,发现车身半边撞在了护栏上,她又惊又惧,颤抖着拍开气囊拼命喊:“欧扬帆,欧扬帆你怎么样!” 没人回话,她带着哭腔继续叫:“欧扬帆你说话,说话啊!” “我没事。”他声音低哑,转着方向盘开上应急车道。 车停稳,路璐推门下去,她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一下车就看见欧扬帆按着左手手肘处,胸口微微起伏,但身姿仍旧挺拔沉稳。 她强硬掀开他的袖子,欧扬帆把她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一把抱住。 刚才轮胎泄气,车头向右偏,他拼命把住方向盘往自己这边带。 路璐急得两眼泛红,推开他检查伤口。 手肘那里擦伤流了点血,好在并不严重,她从包里掏出纸巾擦拭,用自己防后跟破皮的创可贴给他粘上。 他哭笑不得,大大小小的创可贴像在打补丁。 他弯腰检查车胎,轮胎侧面扎进了一根七八厘米的钢钉,很可能是刚才那些运输卡车掉下来的,车门一侧往里凹陷,a柱也有点受损。 万幸的是,这根道车流小、车距远,没有造成二次碰撞或追尾。 路璐红着眼看他,一句话不说,脸上还带着几分委屈。 欧扬帆拍了下她的脑袋:“吓傻了?” 路璐拍开他的手,扭头吸了吸鼻子:“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医院。” 欧扬帆揉揉她的短发:“没事,一点皮外伤,过会儿我开另一辆车送你。” 他住的地方本来也不在市区,离这里倒近,一来一回不会耽误太久。 他利索地处理好一切,通知保险公司,车子被拖车拉去维修,他们下高速便打了辆车回去。 又是那幢熟悉的别墅,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欧扬帆直接去车库拿车,路璐跟在他身后。 她照旧穿得很少,根本没有吸取感冒发烧的教训。 欧扬帆把外套脱给她,她不理:“马上上车了,你自己穿吧。” 他不说话,突然用外套把她整个人兜住,往身前拉了把,昏暗的车库内,两人面对面,他的眼睛亮闪闪地看向她:“刚才你是不是担心我了。” 她别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我才不会担心你。” “我看得出。” “你看错了。” 路璐挣脱他去拉车把手,连使了两次力都拉不开。 回头,见欧扬帆低头摆弄着车钥匙,迟迟没有开锁。 他走近一步,声音低沉,轻敲在耳膜上。 “明天上午有客户么。” “干什么?” “问你话。” “没有……” 第63章 “会议。” “没有。” “好。” 她不耐烦地看着他,正准备开骂,腰间忽然一紧,措手不及跌入一个坚实的胸膛。 路璐的下巴被扣住,他的吻不由分说地压下来。 熟悉的气息强有力地逼近,皮肤变得滚烫。 理智让她挣扎、抵抗,却被他抓住双手,吻得更深。 她本就不坚定的防线节节溃败,没有一刻放下过,所以装潇洒能装到几时? 她腿一软后靠在车门上,欧扬帆紧贴过来,极具攻击性地封住她的双唇,湿软的舌尖在口中缠绕着互不相让,狂热、温柔、气势如虹,几乎窒息。 她的双眼蒙了层水雾,抬腿用膝盖抵着他,迫使两人分开。 路璐微微喘息,盯紧他的双眼,灼热的呼吸来回交织着:“在我家说的那些话,你要兑现,否则我还会走。” “再难也扛得住。” “难?和欠几百万比呢?” “比不上,你比我厉害得多。” “我……” 话没说完,他俯身向她腿弯一勾,打横抱起走向门口。 “开门……”他呼吸很急,轻柔细密的吻一下下落在她颈间,路璐伸长手去按密码,混乱中不小心按错了两次。 两人跌跌撞撞进门,包和外套滑落在地也无心去管,身体的纠缠似乎更能述说心事。 她扯着他衣领拉向自己,鼻息交融,欧阳帆仍追着她动情地亲吻。 客厅没有开灯,不辨方向,两人撞了一下玄关的柜子,同时笑起来。 她半睁着眼,室内昏暗迷蒙的光线怪异地发生了变化,她忽然一愣,只见沙发前缓缓立起一道黑影。 路璐瞬间清醒,瞪大了眼,浑身一颤。 “怎么了?”欧扬帆缓缓顺着她的视线向后看去。 她倒吸一口凉气飞奔出门,欧扬帆僵立原地,看向那人,喃喃道: “爸……?” 第60章 ☆、60反对 欧扬帆追出去,一时无法解释,只好让路璐进车里等。 他折返,去和欧鸿文面对面。 十二万分的尴尬。 不止他,当爸的看到这个场景也许比他更加震惊和局促。 他只是和朋友喝多了,怕老婆啰嗦才暂时躲儿子这里休息,打死也想不到会撞见这一幕。 他坐在沙发上,欧扬帆坐他对面,两人沉默了很久欧鸿文才开腔:“路少隽的女儿?” “是她。” 他抬手对着欧扬帆重重指了指:“你啊你!” 他无所谓道:“我回自己家怎么了。” “你还有脸说?!我以为你已经跟她断了,现在是想干什么?要把人肚子搞大你才罢休?” 欧扬帆皱眉:“话能不能别说这么难听。” “你还知道难听啊,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你知道人家是冲着钱来的还是为了什么。” 欧扬帆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她事先完全不知情,而且你当初正常收购,根本不涉及利益问题。” “我当然问心无愧,但人家不一定这么想,儿子,别把人心想得太简单。” 他看着父亲,坦率而真诚地说:“爸,我了解她 ,也是真心喜欢她。” 欧鸿文根本不在乎:“喜欢顶个屁用?没见过你这样上赶着替人还债的。” “我愿意就行,不用你管。” 欧鸿文听得来气,抄起手边一个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我不同意!” 欧扬帆也是个犟脾气,丝毫不为所动,他态度冷然地说道:“你有权不同意,我也有权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好啊,有本事你别进这个家门!” 一句话说出,父子俩都僵着,互不让步。 过了很久,欧扬帆在沉默中看了父亲一眼,没有话,起身便走。 欧鸿文在身后吼道:“你去哪儿,给我回来!” 欧扬帆无动于衷,大步走向门口,头也不回。 欧鸿文怒火中烧,砰一声,另一个杯子也被他扔得稀碎:“滚!我告诉你,走了就永远别回来,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欧扬帆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他已经调整好情绪,和路璐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在。” “他……骂你了?”路璐谨慎地问。 “没有。” “是不是叫你跟我分开。” “没,跟我说了点别的。”他隐瞒。 路璐不信,几乎脱力,刚才的震撼程度完全不亚于一场车祸,她险些有心理阴影。 欧扬帆发动车子,她把半张脸埋在他外套的衣领里:“第一次见到你爸爸就是这种场面,我脸都丢光了。” 回想一下,意外的戏剧性,他在神经紧绷之余竟然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扬了下嘴角。 路璐白他一眼:“你笑什么?我没脸见人你很高兴?” “我们不是一样么,丢脸的又不止你一个。” “啊啊啊,烦死人了!跟你在一块儿就没好事。”她撒气似的拉起衣服盖住整张脸,鸵鸟一样躲起来。 过一会儿,旁边静悄悄的,欧扬帆伸手掀开,发现她早就蒙着头睡着了。 车开回海州住处的楼下,欧扬帆叫她,她却从惊慌中醒来,一看就知道是做了噩梦。 她揉了下脸颊,回过神后如释重负:“梦到被追债,还要卸我手臂,幸好醒了,一切都是假的。” “你碰到过?”欧扬帆紧张起来。 她嗤笑:“你以为古惑仔?断手断脚这种事早不干了,人家合法催收。” “债款,还差多少?” 路璐顿了下,回:“没多少了。” 欧扬帆知道她自尊心强,不再多问,踟蹰了一下,忽然说:“有件事,可能你已经知道了……” “什么?” “路氏的公司,最后是我爸收购走的。” 她点头:“知道。” “相信我,纯属巧合,没有阴谋。” “我知道,相信你。” 欧扬帆望着路璐,她露出平和的笑容,让他安心。 “我送你进去。” 一走入楼栋,两人都没说话,却也不愿分离,呆呆站在原地互相看着对方。 楼道的声控灯灭了,她抬头望他,双眼明亮如星,只有路灯幽微的光线照出他的轮廓。 路璐喜欢他的鼻子,直而挺,从眉心平坦处起伏,线条流畅,就和他这个人一样,率直诚恳,硬朗坚韧。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喜欢他,即使分开后隔着一百多公里,吃饭、工作、睡觉,遇到相似的场景她总会想起欧扬帆,想起他们相处的那段日子。 她觉得自己真走运,好像坎坷人生里的一点甜头,戈壁荒漠中的一片绿洲。 欧扬帆不知她在想什么,又低头吻她,像要把这段时间的空白全都填补上。 可这个吻不像刚才那样,攻城略地,欲念甚深,现在,只是柔软地落在唇上,轻缓熨帖如羽毛,他亲她的脸颊、鼻尖、额头,温柔绵长。 这样的吻,叫做珍惜。 她经历了太多波折,早就变得铁石心肠,但此刻,没有鲜花掌声、没有钻石香槟,她内心坚硬的外壳在最真挚的温暖与爱意中一点点消融。 过去她太高傲,不曾看见任何人,也不知道有这样一个男孩追随她的步伐一路向前。 有人下楼,灯随脚步亮了,路璐一愣,红着脸推开他:“我上去了。” 欧扬帆脸上浮起笑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路璐夸张地抖了一下:“要是我妈现在下楼,我真的不做人了。” 他笑着点头:“行,你上去吧。”说完朝着她屁股拍了一下。 死性不改。 晚上这么一折腾,欧鸿文的酒彻底醒了,留在这幢房子里便气不打一处来,于是立即叫车回了自己家。 一进门,他把包和手机往桌上一扔,发出不小的动静,客厅里的欧母和方悦然都吓一跳。 欧母呛他:“怎么回事,吃枪药了?” 欧鸿文冷笑不应。 方悦然识相,主动说:“姨妈,我先撤了,有空再来陪你。” “你坐着。”欧母按着她的肩,不许她走,“放心,你姨夫不是冲你来的,该怎样就怎样,我去找他聊聊。” 方悦然点点头,一副老江湖的样子分析道:“中年人发脾气无非两件事,工作不顺,子女不孝,你开导开导。” 欧母进房间,给丈夫泡了杯消火的茶,坐他身边询问:“出什么事了,这么大火气。” “都是因为你的宝贝儿子!” “小帆?”她疑惑,“现在一个月都见不了他几回,还能怎么惹你?” 欧鸿文火气又旺了:“他还和路少隽女儿好着呢,非她不娶了!” “他亲口和你说的?” 欧鸿文脸阴沉下来,把刚才的事和她大致说了遍。 她却笑道:“年轻人嘛,很正常,况且小帆也不知道你要过去。” 第64章 “这是关键吗?!关键在他就不该和路少隽的女儿好上!” 欧母劝解:“也许人家女孩子确实优秀。” “优秀什么,还欠着债呢!谁知道带着什么目的来的。” “你别搞阴谋论,孩子这么大了有辨别能力。要是欠款剩的不多就算了,当彩礼吧。” “你!”他指着她重重点了点,“真跟儿子一个样,他小子不知好歹,你也稀里糊涂!” 欧母听这话也不乐意了,故意和欧鸿文唱反调:“又不是你结婚,你反对有什么用?就算两个人以后结了婚也不会跟我们住一起,眼不见心不烦,他要帮着还债那就还呗,我还能按着他不让他去吗?” 欧鸿文一听,更加火冒三丈,拍桌子说:“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他这样都是你宠出来的!” 欧母不甘示弱:“我宠?我照顾儿子吃喝拉撒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管过吗!他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你负过多少责任?” 欧鸿文听见这话立即头大:“好好好,我不和你争,我睡觉去,行了吧。” 欧母懒得和他多说,自己把泡的茶全喝了,咚咚咚下楼回客厅。 方悦然看姨妈脸色不佳,小心翼翼地问:“吵架啦?” “和他说不通,一会儿怪儿子,一会儿怪我,他自己一点责任都没。” 方悦然摸不着头脑:“到底什么事?” “小帆谈恋爱了,女方家里情况复杂,他不同意。” 方悦然靠回沙发上:“我还以为什么事。” 欧母看看她,凑过来问:“你见过那个女孩子?” “没见过,听说过。” “什么样?” 方悦然回想一下:“感觉是个挺要强的人,好像长得还不错,哥可痴迷她了,茶不思饭不想的。” 欧母一讶,儿子平常虽然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做事我行我素、不计后果,可真碰上在意的事,恐怕很难说动。 方悦然笑嘻嘻说道:“大概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哥把姨夫惹到大动肝火,她又把哥拿捏得服服帖帖。” 欧母略一思考,对方悦然说:“悦悦,有空多和你哥哥联络联络。” 方悦然愣了愣,当即会意,左 手在脑袋边比了个军礼手势:“懂了,收到!” 第61章 ☆、61天光暗时 做父母的,孩子大了反倒失去威严,地位颠倒,要小心试探才能从他们口中知道点实情。 方悦然这“通信兵”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欧扬帆心想,何必要用这种方式“刺探军情”,是怕他不高兴么,直说不就好了。 几天后,路璐进汪建荣的别墅,除了欧扬帆,没有旁人,他仰头看着框架已成的房子说:“我妈想和你见一面。” 这也来得太快了……  路璐头皮发麻,随即镇定下来。  怕什么呢,起码不是见他爸。  她说:“好,你也去吗?” “我不去,你们聊。”他怕路璐紧张,补了一句安慰她,“我妈这人挺好相处的,见了就知道了。”  “嗯。”  “你已经很占便宜了。” 路璐不解,他说:“长得漂亮,看着心情愉悦,有气也消了。”  说不紧张是假的,临见面时路璐依然忐忑。 不知道他妈妈会是怎样的人,随和还是难搞?或者像电视剧里演的,拍出五百万,请你离开我儿子。 她想,那也不亏,但欧扬帆一定比五百万还贵些,得要一千万才行。  坐在约定好的餐厅,人来人往,欧母没有过多思考就认出进门的是儿子心爱的人。 她穿着时髦而得体,给人的初印象是漂亮、高挑,眼睛里神采奕奕的,她不是那种任人宰割、天真单纯的女孩子。 可能真应了方悦然的话,可以反过来把儿子拿捏得服服帖帖。 欧母穿着朴素,笑脸相迎,并无架子。  路璐手里提了东西,是见面礼。 双方打过招呼,路璐把礼物取出,像幅油画,又像一束花。 她说:“实在不知道送什么,我想阿姨你平时什么都不缺,不如送点好看的。这个半壁花瓶上的油画是我画的,鲜花是我妈妈亲自挑选做的造型,装点一下家里应该不错,希望你喜欢。” 欧母没见过这个新奇做法,色彩搭配协调,花选得也雅,品味不俗,倒显得她送的耳钉平淡寻常了。  其实两人的对话没什么实质性内容,无非是欧母想了解了解路璐这个人。 她有问有答,并不夸张虚浮,提到工作还会同她笑着聊那些稀奇古怪的客户,侃侃而谈。  一顿饭下来,欧母对她印象不错,好好说话、好好吃饭,身体健康、大方自然。 饭后,两人打车去商场闲逛,进了店面,欧母忽然一惊,说:“花是不是落车上了?”  路璐说:“没有啊,拿着东西不方便,我刚刚存在服务台了,一会儿走的时候再取。” 欧母觉出她细心,其实这一套全是做销售后摸爬滚打学出来的。  之后和陪同汪太太出门如出一辙,闲逛,置办漂亮衣服,路璐汗颜。  不过逛街她是老手了,选了两套衣服,一问店员价格不低,欧母没有作声,路璐磊落大方地直问:“有折扣吗?” 店员这才道出,她低头看看服务台的商场信息,还有额外的优惠和信用卡优惠叠加。  计算机一按,体面顺利地拿了折扣,还帮欧母付了账单。  欧母一看小票,嚯,打了将近六折。  她不由惊叹:“你比我会讲价。” 路璐说:“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干嘛平白跑别人口袋里,多问一句的事。”  欧母笑着点头。  买完东西,坐楼梯抵达商场一楼,楼梯口的店铺前摆着一排开业用的麦穗花篮,是一家刚开业的蛋糕店,路璐瞥了眼招牌,忽然兴奋地说:“阿姨,你想不想吃蛋糕?” 欧母有些茫然,但看她眼中闪着微光,不自觉地也想去试试。  lepetitprince  两人坐在落地窗的位置,各自点了块小蛋糕,欧母舀了一块放进嘴里,甜润的味道绵柔化开,让人舒心愉悦。 她的视线移向路璐,阳光透窗而入,她拿着勺子轻轻抿一口,像广告模特一样。察觉目光,她大大方方地看向自己,微微一笑。  欧母想,儿子实在挑剔,就知道选漂亮的。 当初她对欧扬帆得罪蕙平一家的事不能说不动气,但说到底,日子是自己过的,何必在意其他人高不高兴。  蛋糕在嘴里,路璐有点含含糊糊地说:“这家做得很好,没想到居然开了分店,挺不容易。” 欧母笑笑:“只要用心,就能排除千难万阻,终得回报。”  她抬头,回以一个微笑:“是,真心的喜爱,往往无关得失。”  爱情也一样,终归是吸引,不全是利益。 傍晚回家,欧鸿文不在,开门倒见儿子在客厅静静坐着,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回来听结果的。  他看着手机不声不响,但注意力全在母亲身上。  欧母穿上拖鞋,故意放缓动作,慢吞吞地放包,洗手,不表现任何情绪。 欧扬帆忍着没说话,过了半天,欧母才坐到他身边,打开一个包装盒,拿出花与花瓶,高兴地说:“你看这个,好看吗?”  欧扬帆看看她:“她送的?” “是啊。”  欧母笑吟吟走到壁炉前,挪开其他东西,花瓶在上面摆来摆去:“放这里怎么样?还是放这里?是不是很合适?”  欧扬帆看回手机屏幕,漫不经心地笑了下:“都行,很合适。” 不用多问,他已经知道了母亲的态度。  欧母会看人,她虽然身负债务,但并非思想举止都是贫瘠的,她没有穷女孩的敏感、脆弱和小心,而是坦然真诚的,她热爱生活,乐于分享自己的喜恶,表达自己的观点,她的身上没有自卑感,更不会高攀任何人。 母子二人达成了共识,欧扬帆想,在这个家,他已经得到了三分之二的肯定。  欧母问他:“晚饭吃了没?”  “还没。”他说。  家里还有些菜,但她觉得不够,今天想亲自下厨。  欧扬帆说:“我开车,一起去买?”  她问:“想吃什么?买条鱼还是买只老母鸡?” 两人在玄关换鞋,他还没回答,门一开,欧鸿文回来了。  欧母的心霎时沉下去。 欧鸿文看见儿子,脱口就说:“不是不进这个家门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欧母一把将丈夫拽到旁边:“不会好好说话就闭嘴。”  欧扬帆一声不吭,走到门口穿鞋。 欧鸿文还不依不饶道:“你不是硬气得很吗?以为自己捣鼓个小公司就了不起了,你……” “妈。”欧扬帆打断他的话,只对母亲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晚饭不吃了。”  他侧身绕开欧鸿文,挺直了脊背,没有一丝一毫的妥协,硬气而决绝地离开。 欧鸿文愤怒地看着他的背影,重重把门关上,欧母上前朝他推搡一把,气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难得回来一趟,你就一定要把这个家闹得鸡犬不宁吗?” 第65章 “你怪我?都是因为路少隽的女儿把那小子的魂都勾走了!”  欧母沉住气,语声坚定道:“告诉你,我今天去见过那女孩子了,我没有任何意见,而且这是儿子自己的事,你管不着!” 欧鸿文却也态度强硬:“那也我告诉你,我有我的办法。”  他像是威胁一样甩下这句话,板着面孔夺门而出。  家里瞬间静下来,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这顿晚饭终究没能吃成。 欧扬帆无心逗留,开车穿梭在夜黑里,一路赶回了海州。  路璐下午已经搭车回来了,她正站在约定好的地点,天越来越冷,她搓着手等他来。 路尽头,一抹银灰疾驰而至,他摇下窗说:“我去停车,马上来。”  欧扬帆在路边停完车,回头看见路璐小跑着朝他走来,越跑越快,到了眼前时伸出双臂紧紧勾住他胳膊。 她偏头靠在他肩上,厚实的外套透出他身上的暖意,衣服是她挑的,卡其色的夹克,笔挺帅气。  欧扬帆揽着她,没有说话,路璐问:“你怎么这么早来了,没在家吃饭?” “嗯,你呢?”  “收到你消息我就出来了,还没吃。”  “那正好。”  两人钻进家餐厅热烘烘吃了一顿,然后到处闲逛,对着路上的灯光、招牌、行人、见闻七嘴八舌的讨论,似乎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夜深,他们依旧不愿分开,又一次在楼下道别。  停留很久,欧扬帆才脱手让她上楼,可刚走几级楼梯,他又追上去伸手一捞,把人搂进怀里,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下去。 路璐勾着他的脖子,炽热的亲吻让人晕头转向,她一时起了玩心,两条纤细的长腿用力一跳,挂在了他的腰胯上,欧扬帆两手托着她屁股笑起来:“和我闹是不是,不怕我吃了你?” 他张开嘴作势要咬她,路璐主动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今天我妈不在家。”  欧扬帆沉默了一瞬,啄了下她饱满的嘴唇,一把扛起她就往外走。 路璐大笑着被塞进车里,载到一处酒店。  门一关,两人又动情地亲吻,一件件脱去衣服,他的手开始不老实,顺着腰背向下游走,指尖刮过后惹起细微的抖动。 她躲了一下,他却紧追不舍,掌心抚摸她滑腻的皮肤,身体紧贴在一块儿,黏在一起,呼吸可闻,然后默契地直奔主题。  心跳快得似要过速,扑通扑通,为对方敲打着,滚烫的皮肤触碰和相拥,他强硬蛮横,她却温软柔和,在颤栗中包裹着他,互相渴求。 他把头埋入她的肩窝,轻吮她的锁骨、颈侧,印下痕迹,在喘息中深吸她身上的味道,无比沉迷。  四肢纠缠,时快时慢,身体最深处渐渐涌起一阵狂浪,她忍不住轻吟,却又被他用吻堵住,激烈到晕眩,又如浪中沉浮…… 直到呼吸渐渐平复,他没有退出去,头抵在她胸口,像是睡着了,一语不发。  其实她早就察觉他的反常,欧扬帆并不是一个话特别多的人,今晚他们竟然能聊个不停,好像在用话语掩饰什么。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有一点点粗硬,像大狗,发丝一下一下滑过指尖。  “你妈妈是不是对我印象不好?”  “没有,她很喜欢你。”  “你有心事。”  “没。”  “欧阳,如果我家里没有欠债……” 他伸手摸到她的面庞,大手覆住了半张脸,拇指在她唇上摩挲:“有我在,路璐,不要担心了。”  她嗯一声答应着,蜷起身体,欧扬帆从背后抱着她,相拥而眠,直至第二天的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她的手机提前响了,在床头一阵摸索才接起来。  电话内,陈羽薇语速急促地说:“出事了,八点半到我办公室来找我!”  “什么事?”她醒了一半。  对面明显迟疑了一下,声音压低了点:“你现在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她顿了顿:“怎么?”  陈羽薇听明白了:“不要让欧扬帆知道你来找我,事情有点复杂,到时候和你细说。” 第62章 ☆、62爱人 路璐匆忙抵达公司,第一件事就是冲进陈羽薇办公室。 她早已经在里面等着了,陈羽薇把门关紧,神情复杂:“今天一早我就接到人事的紧急电话,你被调职了。” 调职?匪夷所思。 “我?”路璐快要笑出来,“我何德何能,需要公司紧急处理?” “给你的通知还没下,我刚知道就来找你,简直离谱,人事部准备把你调去深圳,原地升一级,做主管,薪资番现在一翻。” 她震惊:“为什么?是谁在背后……” “董秘告诉我,欧扬帆他爸亲自去找了刘董,上面立即下达的命令。” 所以欧扬帆昨天才不对劲?不,如果他知道了这么大的事一定会告诉她,或者已经替她争取了,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陈羽薇说:“所以你先不要让欧扬帆知道,由我和他说,胳膊扭不过大腿,到时候他一冲动,说不定父子关系要僵,你夹在中间更难办。” 她沉默着坐进办公室的沙发,脑子乱如一锅浆糊。 深圳,升职,双倍薪资,真有趣,还不如直接送一笔钱让她离开欧扬帆。 路璐自嘲道:“怪了,这和电视剧里演的怎么不一样,我连一百万都不值,还得继续打工,太小气了。” 昨天他妈妈还和颜悦色同自己逛街闲聊吃蛋糕,今天他爸就来下最后通牒,把人调得远远的,碰不着自己儿子一根毫毛。 也许他是因为父亲和自己的意见不统一所以才一反常态。 得不到父亲的祝福,他也很痛苦。 路璐问:“最晚什么 时候过去?” “下下周一,大概还有十天时间。” 才十天,十天内,要么让欧鸿文对她改观,要么离职,不然就是灰溜溜地被“发配岭南”。 “你怎么办,去不去?” 路璐直截了当地说:“不去,我好端端一个人,凭什么由别人一句话就到东到西。” 陈羽薇叹了口气:“璐,这下我是真没办法了,你们俩好好想想吧。” 其实路璐也同样没有办法。 陈羽薇放了她一天假,周中,没有客户邀约,没有报表要做,也没有心情。 她迷惘地到处乱走,不知不觉坐上一趟长途客车,兜兜转转回到原来的城市,回到了以前住的那栋别墅外,但只能远远看着,甚至连看都看不到,因为她早就不是住户,连外面的大门都进不去。 她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去高中,她站在铁栏外,操场上是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这里是她和欧扬帆最最开始的地方,回想那个男孩大方地给自己抄数学作业,背自己去医务室,骑单车送自己回家。很怀念,但这种怀念是凄凉的。 她一度忘了他,现在竟为他发愁。 她又乘公交,不知道坐了多少站,竟一路晃到了李桢桢家。 上楼敲门,无人应答。 李桢桢应该在工作,毕竟不会有人像她一样,不打声招呼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过来。 路璐再也找不到去处,她走进小花园,秋千空置着,她坐上去一下一下地摇晃。 她的不走运似乎远没有结束,明明从没想过要高攀谁,可金钱社会、欲望世界,硬生生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爱与财不可兼得,否则你就是那个贪心之人,人人唾骂。 她明明不差,明明很努力,明明独立、聪慧、能赚钱,可为什么还是困难重重,她真的不甘心…… 手机铃忽然响了,一看是欧扬帆,她不接。看来陈羽薇应该已经告诉他了。 再响,还是不接。 电话很执着,响了一遍又一遍,就在她和铃声博弈的时候,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李桢桢回来了,不止她,还有彭南,两人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牵着条狗,像一对老夫老妻。 彭南一个人在厨房忙活做菜,她和李桢桢坐在沙发上。 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类似的家庭,相近的性情,一切都正正好好。路璐黯然,如果没有对比,她不会难受。 李桢桢拉着她两只手说:“你们好不容易又在一起,怎么临门一脚出这种岔子。” 路璐淡淡说:“这难道不是必然的吗。”她转头看看彭南又看一眼李桢桢,“你们多好,门当户对。” “关键是,你现在怎么办?” “我要是知道怎么办,还会这个样子吗?要不算了,我去深圳吧,好歹双倍薪资,很快就能还完债了,多好。” 李桢桢知道她在说违心话:“你不争取一下?这不是你的性格,当初你还敢扇付思衡呢。” 路璐夸张地笑:“那我现在去扇欧扬帆他爸的耳光?” 李桢桢严肃道:“可是你逃到我这儿来更不能解决问题。” 逃,对,她真是落荒而逃,连电话都不敢接。 路璐抓乱自己的短发,她原以为自己只爱钱只爱自己,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欧扬帆,她变得容易退缩。 第66章 这时,彭南端出两碟热腾腾的菜放在桌上,不久又捧来一大锅汤和一盘时蔬,香气四溢。 他擦擦手说:“先吃饭吧。” 她想起欧扬帆那天为她娴熟地煮牛肉粥,心里又是一酸。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斗争。 她拿起筷子,房间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路璐吓一跳,听见这种声音就下意识地戒备,李桢桢却自然地起身去开门。 没有一句对白,欧扬帆直冲了进来,他喘着粗气看向路璐,像赶了八百里路来见她。罗密欧听闻朱丽叶死讯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么一副神情、这么一种心情赶去她的墓穴的。 他没有凶巴巴地质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一个人跑了回来,他气还没平,眉心紧蹙着,让她的心也揪得很紧。 他总有办法找到她。 他走到路璐跟前,与她平视:“我很担心你。” 她的眼中簌地滚下两行眼泪,他有多喜欢她,原来自己一清二楚。 路璐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举着筷子问李桢桢:“他可以一起吃吗?” 彭南迅速拖来一把椅子,欧扬帆替她抹掉眼泪,四个人围坐桌前。 朋友、爱人同时在身边,吃着同一桌菜,多么珍贵。 饭后,收拾完桌子,李桢桢拿来一根牵引绳,一头套在小狗身上,一头递给路璐:“饭不白吃,要帮忙遛狗。” 路璐笑了,蹲下来摸了摸狗头:“五公里!” 这条狗促成了一对姻缘,李桢桢希望今晚还能再灵验一次。 “五公里”确实精力旺盛,他们绕着小区走了两圈,它完全没有要回去的打算,一个劲儿的往外跑。 小区外,他们连着走了几条马路,也许是霓虹光彩的吸引,它拉着路璐飞奔至一处硕大的店招下,抬头看着灯光不动了。 她喘了口气。 背后亮堂堂的,下班的人只想尽快回家,没有人关心两个人和一条狗。 欧扬帆站在她身旁,手抄在口袋里:“下午你不接电话,我急得想杀人。” “我没有勇气接。” “你一向什么都不怕。” 她撒气:“我高攀不起,怕摔死。” “摔不死,我会给你托着。”欧扬帆回头瞄了眼招牌:“等我一下。” 说完他转身绕到街角的另一边,只过了五分钟他就回来了。 路璐第一句话就是:“你去买戒指了?” 后面的店招就是知名的珠宝品牌,这么明显的事她一猜就能猜到。 欧扬帆不解释,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盒子。 “伸手。” 路璐把手给他,他取出戒指慢慢套在她的无名指上,一气呵成。 “现在这样算求婚吗?” “算。” “你爸爸要我滚去深圳呢。”她笑。 “我去找他谈,心平气和,把问题解决。” “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 他是个男人,做决定不必畏畏缩缩通过他人,也不能够让爱的人胆战心惊。 路璐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镶钻,价格不菲,大小正好,他这么聪明,要知道她的戒圈尺码并不难,而他自己手上那枚早已经戴好。 他说:“嫁给我。” 她答:“好。” 最简单的话最能表达心意,真心爱一个人,不必花言巧语,你说的我可以感知,你做的全都明白。 他又说:“那明天就去领证。” “不行,明天不行。” “为什么?” “现在结婚,等于逃避。” 她不希望先斩后奏,退到婚姻的壳子里万事大吉。那样的话他们父子之间的裂痕只会更大,她不愿意因为自己让他与家庭决裂。私奔、为了心爱的人放弃一切,都是童话故事,听听就好,不能做数,她又怎么忍心让他众叛亲离。 路璐抬起头:“我们一起面对。” 欧扬帆依旧手插口袋,笑着说:“好,一起面对。” 她摸摸自己的脸,在发烫,直到此刻她才觉出胸膛里的心一直砰砰乱跳,她被求婚了!如此简陋又如此昂贵,如此直接又如此真诚。 戴着戒指的手紧紧相握,小狗趴在脚边,月色真美。 错的人才会各自逃避,相爱的人自会一往无前。 第63章 ☆、63最好的安排 回到家,路璐长久戴着那枚戒指,偶尔还会伸长五根指头,手心手背地来回欣赏。 贺芳看见,打趣道:“我女儿要结婚了?” 她趴在沙发上笑,神情有些得意:“对啊,你女儿要结婚了。” “什么时候?” “日子还没定,确认好第一时间通知你。” “和谁?” 她憋着笑:“同事。” “真是他?” “一直是他。” 贺芳不再开玩笑,抓起路璐的手看那枚戒指。她识货,贵的。 女儿的主意一向很大,终身由自己定,不用其他人认同,省心但也有点无情。 贺芳问:“他对你好吗?” “再好没有了。” “他家里呢?也能接受你?” 做母亲的敏锐,她的心结一下子就被提起,她笑笑说:“都是靠自己双手打拼赚钱,不分高低贵贱,嫁给他以后,我也不会做个只吃喝玩乐的人。” 贺芳点点头:“带家里来。” “一定。” 但没想到比欧扬帆先到的居然是他妈妈。 欧扬帆说他妈妈特意来讨教怎么做花艺装饰,路璐心知,她其实是来探访准亲家的。 贺芳有点无措,去花店买了许多好的品种,还有花泥和工具,像要开班授课一样,大清早就开始准备。 路璐抽空赶回家的时候,欧母已经到了,穿一身简洁的深色衣裤,戴着手套在剪根。 路璐和她打招呼,欧母笑说:“我早就想出去上花艺课,没想到你妈妈是个现成的专家。” 路璐看了一圈家里,已经收拾得很干净,但难掩狭小,和欧家住的地方比起来简直称得上“陋室”。 好在阳光洒下,美好温馨,并不寒酸。 路璐给她们打下手,最后把剪下的枝枝叶叶收拾掉,扔去垃圾房。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人对坐,各自为自己的子女考虑。 “我女儿脾气不好,以后请多担待。” “我儿子也爱钻牛角尖,惹人心烦。” “哪里的话,小欧的爸爸应该挺忙吧,下次有机会一起吃顿饭。” 欧母脸上有些阴晴不定,她笑了笑:“好,等他空了坐下来商量商量孩子的婚事。” 路璐回来,欧家的司机也到了,欧母带着花和她们告别。 路璐内心十分感激她,即使欧鸿文反对,她也愿意主动拿出态度,令母女俩安心。 欧母一路道别,让她们不用再送,坐进车内,她吃了一惊,欧扬帆竟躲在车子后排的角落里。 “你怎么在?” “跟你一起回去,找我爸聊聊。” “你打算怎么聊?” “有什么说什么,给他一个交代。” “也好,不过他这脾气说不出好话。” “我忍着,话说开了就好。” 欧母心中一动,儿子比过去成熟了,反而是那个当爸爸的,还像个小孩子,总喜欢和家人硬碰硬,对着干,以显自己的权威。 回家进门,一楼书房的灯亮着,欧鸿文果然在家。 欧母自己把东西搬进家门,在背后拍拍儿子的肩:“去吧,和你爸好好说。” 欧扬帆点点头,走进书房,但欧鸿文看见他还是劈头盖脸骂起来:“谁让你回来的?出去!” “爸……” “别叫爸,我承受不起。” “爸。”他认真道,“我想和你谈谈。” “你都要放弃这个家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欧扬帆不说什么,默默把桌上的水杯、笔筒、瓶瓶罐罐全收了起来。 他纳闷:“你搞什么名堂?” 欧扬帆老实说:“怕你一生气就摔东西。” 欧鸿文哼了声,看儿子态度平和,确实像来谈事的样子,他也冷静了下来。 他点了支烟,雾气缕缕,过了很久才皱着眉头问:“你老实和我说,她家现在还欠着多少。” 欧扬帆在他对面坐下,答:“三十二万。” 欧鸿文愣了愣:“几百个的贷款只剩三十二万?没有骗你吧?” “她说的是实话。” 欧鸿文心下震动,那笔欠款不是一个小数目,她竟然已经还得差不多了,不简单。 “所以你打算替她还清这三十二万?” “全由我来她不会答应,但我还是想跟她共同承担。”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一个女人,没出息的东西!” 欧鸿文又忍不住骂,欧扬帆低着头不反驳不辩解,任他训斥。 第67章 欧鸿文往烟缸里掸了两下烟灰,又问:“她现在和她妈两个人住?” “嗯。” “以后呢?怎么安置。” 欧扬帆抿了抿唇,看了父亲一眼,淡淡说道:“她妈妈和她相依为命,就算我们结婚也不可能把她丢下。我打算买套大点的房子,这样既可以住一块儿,也能有各自的空间。” 欧鸿文深吸了口烟,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他很冷静,一个人真正下定决心时,往往是在沉默中。 他明白,儿子已经铁了心了。 欧鸿文久久没有说话,直到一支烟抽完,按在烟缸里,橙红色的火星彻底熄灭,他说:“我劝你放弃这个念头,她不适合你。” 欧扬帆不作声,仿佛当头被浇了盆冷水。 路璐一直没有去打扰欧扬帆,她知道这两天他会留在家里和父亲详谈,她要留给他时间。 接下去一周,她几乎成了赋闲人员,一切售楼的事好像都跟她无关,甚至有人听闻消息私下来祝贺她。 她觉得讽刺。 眼下只有汪建荣那幢房子是她唯一可以去的地方。 那天约好了汪太太在颐山墅内碰面,她踏出公司大门时竟迎面撞见了姚嘉源。 她在心底暗叹,此人已经仿佛上辈子的事了。 路璐礼貌地冲他点点头,绕过去。 姚嘉源忽然在她面前停下,不着情绪地说:“恭喜了,得偿所愿。” 她觉得好笑,自己都不清楚她的“愿”是什么,但升职加薪,在外人眼里确实称得上得偿所愿,他一定认为都是欧扬帆的功劳,配得上她的轻浮虚荣。 男人看男人,分为两类,一种是有钱有势或有样貌的,但被认为狂妄自大、风流花心,既没文化又没素质,还有一种就是他们眼里的自己,虽然平平无奇没几个铜板,但勤劳勇敢、深情专一,既有知识储备又有风仪涵养。但凡选择第一类男人的女人,不消说,就 是肤浅拜金,立即打心眼里看不起。 路璐无力和他解释,话说得极为官方:“是公司对我努力的认可,我很感激。” 姚嘉源低头笑笑,伸出手说:“祝你在深圳一切顺利,前程似锦。” “谢谢。” 这番话不无嘲讽,她懒得理会,也没有同他握手,转身走出了大楼。 深圳?她才不会去深圳。 她的邮箱里已经存了一份辞职信,随时可以发出,如果欧扬帆依然无法说动他父亲,那就简单粗暴,辞职走人。 世界上又不止一家地产公司,销售也不只有卖房子而已。 大不了,兜个圈再从头来过。 别墅前,汪太太已经在看,一切井然有序。 路璐想,既然有可能走人,必须把这事提前和客户说清楚,不管最后结果如何。 她如实和汪太太说明自己有可能不再接手海州的工作了,汪太太十分惊讶,但似乎并不遗憾或者惋惜,她思虑了片刻,说出一个让她更加意外的消息。 “我本来想等事情确定下来再和你提的,现在看来说不定是个时机。”她拉起路璐的手拍了拍,“你知道我们是做面料生意的,认识不少服装公司的人,上次看了你画的款式图,我特意替你留意了一下,姿和那边正好有个设计助理的空缺。” 姿和服装,她听说过,做国内中高端女装市场,设计上有自己的风格和辨识度。 汪太太看她不响,继续说:“可能薪资不及现在的,但是个机会,就看你自己怎么想了,如果你没有意向的话听过算过即可。” 路璐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嘴里说着:“我要走运了?” “走运?”汪太太疑惑了一下,随即笑开,“人生苦多乐少,所以更应该抓住乐的时候,想好了告诉我,我替你联系。” “不用想了,我去!” “得面试哦。” “我一定好好准备!” 她知道这样的面试多数是走走过场,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不是太离谱,基本都能被录用。 她打开邮箱,恨不得立即按下辞职信的发送键,但还是克制住了,切忌半场开香槟。 路璐兴奋地开始上网查资料。 姿和不在海州,而是在她出生长大的地方,那就意味着她可能又一次搬家。 搬回去,有一份热爱的工作,和欧扬帆在同一座城市,和李桢桢常常见面。 她迫不及待要告诉欧扬帆,但接下去三天他几乎杳无音信。 第64章 ☆、64事故 起先她觉得欧扬帆可能在父母家,谨慎起见还是不要频繁联系,以免触怒他爸爸,可过了两天、三天,打电话不接,发过去的消息要过很久才得到几个字的回复。 她急了,不明白这算什么意思,如果迫于家庭压力想和她分手,也不必用这种方式。 去问唐蕾,她只是员工,并不清楚。 最后,她想到了杨琦。 虽然很久没有联系,但最有可能知道欧扬帆在什么地方、干什么的只有他。 路璐给杨琦打了个电话,一经接通,直奔主题:“欧扬帆呢?他在哪儿?” “找他有什么事?” “我打电话他不接,发消息回了等于没回,他到底在干什么?” 杨琦说:“在项目上。” “你联系得到他吗?让他马上给我回个电话!” 杨琦支吾了一下:“他,他可能在忙。” “我不管,他在哪里?或者你把地点告诉我也行,我自己去找他。” “小路姐,你先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路璐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心往下沉了沉,“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杨琦忽然没有应答,这段短暂无声的空白让路璐神经紧绷,心惊肉跳。 她追问:“你说话啊,他人在哪儿?!” 杨琦吸了口气,让声音冷静下来:“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个工程……出了点小问题……” “他人没事吧?” “没事。” 一块石头落地,路璐整理了一下情绪:“什么问题让他这么多天都不联系我?” “等事情出结果了我再告诉你吧……” “不行,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我有权知道他的事。” 杨琦进退两难,路璐却步步紧逼:“你不告诉我,我就去找他妈,我总能找到人帮我问出来!” 杨琦没办法,只好坦白:“是我们刚成立工作室那会儿接的项目,一个私人工艺馆,只负责设计,那时候设计师里也有刚毕业的,我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工艺馆上周说梁柱开裂,有严重的质量问题。设计是终身责任制,字是老大签的,项目有任何情况都是他担责啊。” “可是出图不都有把控或者手续一类的吗,当时怎么验收的?” 杨琦叹了口气:“是有把控,我们做事绝对不会突破底线,但是为了生存谁都会打一些‘擦边球’”,而且当时施工队是甲方找的,现在还找不找得到人都不知道,根本没办法回溯界定。” “那甲方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所以老大亲自过去了。” 路璐顿了顿:“这种问题,会有什么结果?” “最坏的结局……可能是面临刑事责任。” 她茫然失措,胃里忽而猛地一抽,额角渗出层冷汗。 “你把那个地方告诉我,我去找他。” “现在去也没用,我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解决的,他……” “说啊!”路璐在电话那头尖锐地叫起来,“快告诉我,我一定要见到他人!” “他在江西……” 路璐买了最近的一班火车票照着地址赶过去。 她没有耽搁一分一秒,直奔向他住的那所旅馆。 她用力敲门,直到半分钟后,门才从里打开。 他好像瘦了一点,眼神透着倦意以及惊讶:“你怎么来了?” 路璐踮起脚紧紧抱住他,他收拢手臂,缓缓低头,把脸埋进她的发尾和肩窝,深吸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 “杨琦都告诉你了?” “嗯。” “我没事。”他很镇定,“有问题解决就好了。累了吧?你进去休息会儿。” “怎么解决,你有办法了?” “正在想。”他往里退了半步,把门关上。 路璐松手走进去。 旅馆房间俨然成了一间办公室,笔记本电脑、打印机、堆起的文件。 她问:“需不需要我帮忙?” 欧扬帆笑了下:“不用,我和杨琦他们实时沟通。” 晚上,他带路璐去附近吃了顿饭,回来后继续忙碌,好像永远有做不完的事。 她问过杨琦,要想分清责任,就得把当时的聊天记录、函件、图纸中间稿和最终稿都找出来。但这个项目已经是四年前的,有些记录不一定双方都保留完整。 那晚他一直坐在电脑前,直到路璐睡下。 第68章 青暗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屏幕的光亮照着他沉默坚毅的脸。 她无法安心入睡,总是半梦半醒,后半夜外面下起了雨,打在窗户上滴答作响,不知为何,听着这样的 声音她内心深处格外寂寥。 雨下啊下啊,不知过了多久,身侧忽然传来热量,她伸手,试图抓住旁边的人,却反过来被他的重量压在床板上。 双唇也被覆住,他两手解开扣子扯去她的衣服,路璐抬腿,软绵绵地踹了他一脚,他一把捉住她脚踝将人拖过来。 她浑浑噩噩地嘟哝了句:“你混蛋。” “我是。” 整个身体压了下来,厚重的呼吸喷在耳边,他有些粗鲁地进入,四肢纠缠在一块儿。 她喘了几声,有些痛,用力往欧扬帆肩上咬了一口,他没吭声,任她一点点用力。 路璐松了牙,他说:“怎么不咬了。” 她定睛看着他,突然抬起头一下咬在他嘴唇上,啃啮他的舌尖。 他伸手按在她脑后,禁锢着她,掌心划过背部,手上那枚戒指散发着微微凉意,在她脊背激起一瞬间的战栗。 她逃了下,却被抱得更紧。 他一下下抚摸她柔滑细腻的后背,脑袋轻轻蹭着她颈下,他很喜欢这样。 “明天我送你回去吧。” “为什么?我不走。” “不上班了?” 路璐摇头:“不上了,还没告诉你,我换工作了。” “嗯?什么工作?” 路璐的手指在他发间来回捣乱:“是汪太太帮的忙,做设计助理,我已经拿到录用通知了,下月一号入职。” “很好。”他为她高兴,“比我厉害得多。” “难道不是势均力敌。” 他笑了起来,双肩微微颤动:“我连我爸都搞不定,项目也是。” “有什么关系,只要不放弃就可以重来。” “可能我就像别人说的,傲慢、目中无人,我谁都看不起,才有今天的结果。” 路璐一愣,伸手摸索到他的脸,扳正了问他:“欧阳,这个项目到底怎么了?” 他低头避开她的目光:“犯了错,就得认。” “犯什么错?这就确定是你的错了?” “大概率是图纸的问题,当时我们经验不足,我签的字,我担责,我认……” 路璐久久凝视着他,她认识的欧扬帆聪明、认真、坚定,他比谁都热爱这个行业和所做的事,怎么会犯错,怎么可能犯错。 不,哪怕犯错又怎样?天不会塌下来,地球照转不误。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大,如同一粒粒小石子砸在玻璃上,路璐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话音清晰地说:“不要怕,欧扬帆,这个世界上,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事可以把人打倒。” 他闭眼,疲惫地靠在她肩头,一言不发。 她第一次看见他的脆弱和迷茫,但她深知,他们都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也许只要太阳升起,他仍会振作。 那晚他们相拥而眠,等她醒来时,却不见身边的人。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不过七点多,雨后,冬天的太阳才刚刚清醒而已。 路璐困倦地躺在床上,揉揉眼睛,拉扯了下旁边的被子,呢喃含糊地叫他名字。 洗手间的门嚯地拉开,他探头:“你叫我?” 路璐睁大眼,她以为他出门了,没想到就在眼前。 一身西装,干净利落,潇潇洒洒,欧扬帆回到了她熟悉的老样子。 路璐跳下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上露出微笑。 “你笑什么。”欧扬帆被她看得不好意思。 “我笑你帅啊。” “那不是肯定的么。”他抬手理了理她乱糟糟的头发,和她碰了碰鼻尖,“你再睡会儿,我给你叫了早饭,大概八点半到。” “你要去项目上?” “对。” “我等你。” “好。” 欧扬帆捏了捏她的脸颊,不舍地出发了。 大门合上,她忽然有种在家相夫教子的太太等待丈夫归家的迫切心态。 但她知道,她一辈子都不会做那样的太太。 路璐拨通了李桢桢的电话,她仍在睡觉,得大声重复几遍才能给回答。 要来了她需要的信息,路璐又打了一个电话。 拨号音响了几声,对面接起。 她自我介绍道:“王律您好,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李桢桢的朋友,路璐,我们见过,就是半年前和付太太碰面那次。” 对面回忆了一下,有些不满地说:“小姐,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我九点钟才上班。” “我知道你们大律师都是按时计费的,一小时多少钱,我转给你。” 王律叹口气:“什么事,你说吧,和停车费一样,不超过十五分钟不收钱。” 路璐切入正题:“您对口的是哪一部分业务?” “看你什么需求吧,我们事务所又不止我一个。” “地产建设工程呢?” “可以。” “如果有官司,我能请你担任律师么?” “具体什么纠纷?” “工程质量问题。” 她轻描淡写地说:“没压死人就行。” 路璐忽然意识到什么:“没压死人是不是不用坐牢?” 对面哈哈笑起来:“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会坐牢?不过请我打官司也不太可能让你坐牢的,但我收费不低。” “没关系没关系!”虽然对面看不见,但路璐还是兴奋地隔着电话拼命点头,“费用不是问题,正好他家有钱!” 说完,她自己都在心里笑,这话要是让欧扬帆听见,他一定哭笑不得。 第65章 ☆、65成熟是勇于面对 路璐把知晓的情况向王律一一阐述,王律竟非常笃定地说:“甲方不会告他。” “为什么?” “照你的描 述,这个工艺馆不算多大项目,进入司法起诉的话,周期长、结案久,工程量巨大,再加上律师费、检测费各种费用,有这精力还不如坐下来沟通协商呢。” “那接着就是谈赔偿的事?” “根据具体情况赔偿和制定修复方案,就看双方怎么聊了。” 路璐松了口气,王律却说:“但你要做好准备,你们承认责任方在自己的话,赔偿费用可能不低,毕竟出了事故,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尽量找出有力证据避免责任。” “我知道了。”路璐紧跟着问,“我们聊了多长时间了?” “十二分钟。” “好的,谢谢王律,拜拜!” 她迅速挂断了电话。 下午三四点钟,欧扬帆回来,进门后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外套也没脱,直接一头躺在了床上。 “脏死了,快起来。”路璐过去拉他,欧扬帆头枕着胳膊一动不动,反手一拉把她带了过去。 路璐侧坐下来,问他:“今天怎么样,什么结果?” “还没结果,因为和施工因素混杂,但是图纸确实有偏差,我没法辩解。” 路璐点头:“我问过律师了,她的意思是尽量合理推卸责任,不要全权承担。” 他没出声,过了很久才开口:“图纸有问题的话我很难推卸,分析不全,没有严格依照规范,这件事我有责任。我昨天一直在想……我可能根本就不是个合格的建筑人。” 话音刚落,路璐竟激动地反驳:“因为这个你就怀疑自己的能力?工艺馆的项目是你刚刚回国时做的,也许经验不足,可现在你哪个项目不是做得有模有样?” 欧扬帆坐起身,两手撑着前额,天色已黑,他的轮廓分外黯淡。 “这件事可能会影响公司声誉,我自己无所谓,但我手底下还有那么多人,他们要吃饭要生存。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太自以为是,认为当时的设计没有问题。” 路璐看出他的脆弱和无助,轻轻抱着他说道:“欧阳,人无完人,是人都会犯错,其实我昨天都看到了,你一直在做加固修复方案,对不对?” 他没有说话。 “还记得去年的tt展会吗,那次你是青年建筑人代表,你在台上,我在台下,当时我远远看着你,心里真的很嫉妒,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又做得那么好,认真、专业、面面俱到,好像没有任何困难能绊住你。”她的不由鼻子泛酸,眼前人的面庞变得模模糊糊,“你知道吗,你研究图纸的时候,在施工现场的时候,还有和姚嘉源据理力争的时候,特别帅,特别男人。” 她灿烂地笑起来,眼里却坠下一串眼泪。 欧扬帆替她抹去泪水,有些勉强牵起嘴角:“可是我得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工艺馆的损失是要赔偿的。” 他有他的担当,就像他昨天说的,犯了错,就得认,否则人就永远无法前进。 第69章 路璐呆呆地问:“赔多少?” “还没有仔细算过,大概近百万。” 路璐徒然睁大了眼,泪水无声地往下掉,她抬手抹了抹,却掉得更凶。 欧扬帆抱着她,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对不起,路璐,对不起……” 她把脸埋在他肩窝,反而安慰他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反正都这样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要后悔。” “你不怨我吗。” 她眼泪不争气地落在他的衬衫上,打湿了一小片:“我是个脾气很倔,嘴很硬,打死都不肯承认心意的人,但是我想告诉你,欧扬帆,我很喜欢你,超级喜欢。” 不知为何,他的眼前也蒙起一层水雾,窗外,月亮露出半张脸,这里没有大片的灯光,天空被月色照得那样明亮,那样温柔。 从青涩到成熟,他没有刻意保存这份喜欢,但是她的再次出现又将其点燃,她拥有自己不可超越的勇气,明烈如火焰,始终照耀着他。 “是因为你,才有现在的我。” 她笑:“我哪有那么厉害,我只知道,没什么事不能重新来过,没有一个低谷爬不出来,你看我,到现在不还是好好的?” 她和他就拉开一段距离,含泪的眼睛盈盈看向他,热烈得仿佛夏日骄阳。 他爱的人耀眼、强大、永不服输。 欧扬帆笑着伸手捏捏她泛红的鼻尖,她一把拍开,抽出两张纸巾捂住鼻子,差点被他挤出鼻涕来。 他嘴角噙着笑,一脸欠揍相:“诶,我发现个问题,怎么我刚给你买完戒指求完婚就碰上这事儿?” 她眉毛一横:“你什么意思。” 他故意逗她说:“你是不是欠债体质,过给我了都。” “你神经病啊,这都能怪我?!”路璐破涕为笑,跳起来往他脸上轻呼了一巴掌,“打你噢!” “来。”欧扬帆抓住她两只手往自己身上锤,路璐重心不稳倒在他怀里,欧扬帆把她垂下的短发捋到耳后,“等这件事处理完,我们就办婚礼,行吗?” “你先把自己的事搞定再说,我不急的。” “我急。”他捧起她的脸吻了吻,“就这么说定了。” 之后两天,欧扬帆仍在江西处理工艺馆的事,路璐抽空回去了趟,一是和贺芳说明两人结婚的打算,二是把以前的缝纫机、人台等等全搬出来,图样稿重新整理一下,入职前彻底把专业捡回来。 路璐从柜子里找了几块一直没舍得扔的材料,想做个简单的立裁练练手。 布往人台上一围,珠针固定褶皱时不小心扎了手,以前被珠针扎到是家常便饭,她没有在意。 准备再下一针时,手机响了,她以为是欧扬帆,但意外的是,打来电话的竟然是欧母。 她接起来,欧母语气焦急地问:“路璐,小帆在不在你旁边?” “没,他在项目上。” “什么项目连电话都不能接!” 路璐想,欧扬帆一定在关键时刻,所以才没接到电话,但她不能直说,只好解释道:“他应该在开会,手机静音了,阿姨你找他什么事?” “小帆爸爸住院了。” 欧母的话让她脑袋发懵,反应了一会儿,她冷静地问:“叔叔严重吗?现在怎么样?” 欧母叹了口气:“高血压急症,人没什么事,你替我告诉小帆一声,我想等他爸缓缓再让他来,你应该知道,最近俩人都较着劲,不能再刺激到他了。” “阿姨别急,你先把医院、病房号告诉我,我想办法通知他。” “好!” 挂断后,路璐又试着打欧扬帆电话,同样打不通。过了十来分钟,她又拨了一次,铃声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他还是没法接的时候,电话突然通了。 “刚出会议室,什么事?” 她急忙说:“你妈妈刚刚打电话给我,说你爸病了,人在医院。” 电话那头,他深吸了口气:“我现在就回来。” “等等,你手头的事处理好了么。” 欧扬帆滞了片刻:“没,明天还有检测鉴定的团队过来……我让杨琦替我两天。” 路璐想了想,说:“你不用急着现在回来。” “为什么?” 她把欧母那番话原封不动告诉他,欧扬帆沉默,路璐当即说:“既然已经做不孝子了那就做到底,我去看他,你先把自己的事处理好,过两天再来。” “你去?”欧扬帆诧异,“你去干什么?” “我趁这个机会拉近一下关系,表个态,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欧扬帆低叹一声,他现在也焦头烂额,倒不如试试看,她鬼机灵主意多,说不定能歪打正着解开父亲的心结。 第二天上午,路璐买了水果、保养品和一堆东西,上医院探望欧鸿文。 欧母其实也有些担心,怕丈夫脾气又上来,叮嘱了路璐好几句才 陪同她一起进门。 病房是个豪华单间,生活用品一应俱全,阳光透过南面的玻璃窗洒下来,静谧祥和。 路璐深呼吸一下,鼓起勇气跟进了病房。 “鸿文,有人来看你了。” “谁啊?”声音从房内传来,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听着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欧母带着她走到床前,路璐面带微笑,朝欧鸿文点了下头:“叔叔你好,我是欧扬帆的女朋友,路璐,他已经准备赶过来了,我先替他来看看您。” 欧鸿文惊讶地盯着她打量了两三秒,随后竟态度不悦地说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路璐愣了下,觉得惊奇,睁大眼睛说:“您怎么会这么想?想法太消极,人不会快乐的,对身体也不好。” 欧母在旁忍不住笑了下。 欧鸿文瞥她一眼,说:“你先出去吧,我想单独和她聊聊。” 欧母皱了皱眉,临出门时又看了他一眼,在路璐背后冲他比了个平心静气的手势,三步一回头地出去了。 路璐正襟危坐,丝毫不敢怠慢,欧鸿文坐在病床上,脸色虽略显苍白,但感觉精神不错,严肃中带着股倔老头的气势,想到上一次见面的场景,两人都有些尴尬。 坐了得有一分钟,欧鸿文终于发话。 “你应该知道,你们的事我是不同意的。” 路璐抿了抿唇,沉住气,冷静说道:“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但这件事的决定权可能不在您这儿,欧扬帆是独立、成熟的人,他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 第66章 ☆、66起点亦是归途 欧鸿文不客气地说:“你倒不怕得罪我。” 路璐笑笑:“我相信您是很大度的人。” 欧鸿文不绕弯子:“你的债务还剩下多少?” “还有三十二万。”她也同样直截了当,当面锣对面鼓,“如果您不放心,我可以签个婚前协议,那些钱和他不会有任何关系。” 欧鸿文少许沉默,忽然提到:“你父亲的事……” 路璐咬了下唇,尽力显得平静:“我相信欧扬帆,也相信您,我爸爸也许已经成为过去式,但我的生活还要继续。” 欧鸿文看了她一眼,转而凝视窗外,没有再说什么。 他会看人,真正急功近利的人不会像她一样有那么强烈的性格,他的儿子也不会喜欢上一个只有外表,没有头脑的女孩。 成见和芥蒂就只能交给时间了。 他不说话,路璐还是忐忑,心思百转千回,放软了语气试探性地说:“叔叔,欧扬帆其实很在乎家里,我和他提过领证的事,但是他希望得到您的认可后再去。” 欧鸿文哼了一声:“你都说他能自己做决定了,那我还管什么。” 真犟,还爱钻牛角尖。路璐心想,说不定欧扬帆老了也这样,挺惹人厌的。 病房又静下来,她又绞尽脑汁思考要说什么,护士恰好进来“解救”。 在欧鸿文吃药的间隙,欧母带路璐出了病房。 她言语关切地说:“他没有为难你吧,哎,他这人就是这样,把家里人都当他员工看,脾气臭得不行。” 路璐笑道:“没有没有,叔叔挺直爽的,沟通起来反而顺畅。” 欧母觉得有些抱歉,谁家的孩子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宠爱的,因为上一辈的错误就要受这份气,实在不值。 她还想劝慰几句,走廊另一头忽然有道熟悉的身影急匆匆跑过来,她心中一热。 欧扬帆开口就问:“爸怎么样?” 欧母说:“没什么大事,过两天就能出院了,我不是让你明天再来吗。” 他转眼看了看路璐,她什么也没说,只轻轻点了点头。 “我进去看看。”欧扬帆转头打开病房的门。 护士推着治疗车出去,房间只剩下父子俩,安静无声。 欧扬帆坐在凳子上不知该说什么,欧鸿文看看他,不咸不淡地问:“工程的事解决了?” 第70章 他猛地抬头:“你知道了?” 欧鸿文冷哼:“你以为我这血压为什么会往上跑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小子瞒不了我。” “爸……” “这事我没告诉你妈,她知道了又得睡不着觉。”他停了停,语气稍稍缓和,“你从小到大,学习、生活都没让我和你妈操过心,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但是后来我才想明白,你就是我行我素、不服管而已。当初我让你念电子,以后我这公司一点点交给你打理,你不肯,非得跑国外学建筑,读个老些年回来,又说要自己开公司单干,我真是头疼得要死。” 欧扬帆皱眉:“我没那么差。” 欧鸿文厉声说:“注册资金是谁的?” “早还你了。” 欧鸿文喝了口水,压下火:“不说这个,当时就有朋友讲起,别叫自家孩子开公司,吃不穷用不穷,创个业反而容易把钱全搭进去。我那时候还想,我儿子嘛,不至于,没想到,还真有这一天。” 欧扬帆立即硬气地辩驳:“我的错我自己担,不会问你要一分钱,而且这几年的项目没有出过任何岔子。” 欧鸿文摆摆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你的成绩我都看在眼里,我只是觉得,这次的事也算一个警醒。你啊,有时候太傲,太自以为是,正好让你知道知道,你欧扬帆没什么了不起的,没你老子这层关系你是谁?谁服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静下心踏踏实实地干才最要紧。” 欧扬帆低着头,不说话了。 紧张的父子关系似乎逐渐松动缓和。 欧鸿文叹了口气:“你妈说得对,你的成长我参与得很少,怪我,好在你还算争气。”他说着打开旁边的抽屉,拿出一个文件袋扔到欧扬帆手里,“我去年找老刘拿了套房,两百多平,你愿意和谁住就和谁住吧,这面积往后有了孩子也是宽敞的。” 欧扬帆打开文件袋,心中震惊,他完全没想到:“爸,我不能要。” 欧鸿文抬手示意他别推辞:“当父母的没什么大心愿,就希望孩子过得好。” 他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心 头微酸,不由动容。 “我有点好奇。”欧鸿文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随口问,“你当初为什么想去学建筑,吃力不讨好。” 欧扬帆忽然咳了一声,抓抓头发:“也没什么,就……因为她。” 欧鸿文不可思议地看着儿子,呵地一笑:“想不到,咱们家还出了个情种。” …… 出病房,欧母看儿子脸色如常,就知道父子俩谈得还行,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路璐安安静静坐在走廊座位上,她对两人说:“别在医院多呆着了,你们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欧扬帆答应:“行,那我们先走了,有什么事联系我。” 路璐和欧母道别,跟着他一起出了医院。 坐上车,欧扬帆问:“你和我爸说什么了?” “稍微替你说了点好话,怎么了?” “没什么。” 路璐纳闷,以为他爸又出什么难题。 路口红灯,欧扬帆刹车,手指在方向盘上来回点了几下,说:“这辆车,我打算卖了。” 路璐明白了他的心思:“填工艺馆的赔偿?” “嗯。” 路璐欲哭无泪,伸手摸着车窗、仪表台,无限留恋:“这车怎么和我缘分这么浅啊……” “你喜欢?那等以后赚回来了买最新款。”他起步,车稳稳向前,“还有,结婚的话,婚房也不是我现在住的地方,那房子是我爸妈的。” 她一呆,一下通了,难怪房子里陈设从来不动,而且收拾得干干净净,始终维持着同一个样子不变。 路璐气得嚷嚷起来:“欧扬帆,你还有点什么啊!车要卖了,房子也不是自己的,我嫁的是穷光蛋吗?” 他贱嗖嗖地笑:“你嫁的是我这个人,又不是钱,对吧。” “不行,让我看看你银行卡里到底有多少存款,我们不会要租房子住吧?!你这没良心的男人!骗我和你谈婚论嫁,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他被嚷得耳朵疼,指指放在中间文件袋:“好啦好啦,有地方给你住,你自己看。” 路璐一把将文件袋抢过去,取出里面的东西。 竟是一本房本。 她愣愣地看着他,欧扬帆微微扬起嘴角:“干嘛,傻了?” “你买的?” “我爸送的。” “他同意了?” “你说呢。” “停车。”她忽然说。 “干嘛?” “快停车。” 欧扬帆没办法,把车停在了附近划线的位置里。 路璐拉着他走到个僻静的地方,道旁就是一排树木,欧扬帆还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没想到下一秒她就伸手勾住他脖子,兴奋地又跳又尖叫:“啊啊啊,你爸同意了?他真的同意啦?!” “真的。” “真的真的同意了?” “真的,完全同意。” “我们可以结婚了?” “本来就可以。” 路璐高兴地挂在他身上乱晃,欧扬帆胳膊顺势一带,把她圈在怀里,大手捏着她脸颊吻了下去了,直到有人从背后路过,她才红着脸推开他。 欧扬帆靠在树上,一手插兜,一手牵着她的手,说:“到时候,把你妈妈也接过来住吧,我们一起照顾她。” 路璐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她没想到欧扬帆能够考虑得这么周全。 路少隽走后,她和贺芳两个人相依为命,整整十年,多少心酸苦楚,她不可能抛下母亲独自去过幸福生活,所以她一直在考虑,也一直在犹豫,总担心婚后把贺芳接来同住欧扬帆会介意,所以始终没有勇气提。 但他看出了她的顾虑,看清了她的心事,又当着她的面亲口说出这个承诺,她边笑边用力点头,笑着笑着,忽然就流下了眼泪。 人在幸福时,泪水都是甜的。 她带着哭腔说:“干嘛对我这么好,你让我拿什么还。” “为什么要还?男人对老婆好不是很正常。” 她破涕为笑,伸手就去打他:“谁是你老婆,谁是你老婆!” “你啊,还有谁?”欧扬帆往她腿弯那儿一抄,抱起她就走,引得路人侧目,路璐脸红透了,捂着脸靠他肩上不敢露脸也不敢动。 等回到车上,路璐又忍不住心痒地翻开房本欣赏。 看了两行,她“咦”一声。 “怎么?” “这房子是金奕的?” “对,我爸让刘董留的。” 她还记得这套楼盘的说辞,坐标王者,五大核心商圈环抱,你拥有的不仅仅是家,更是整座城市的精华。 路璐往后一靠,捂嘴偷笑:“卖了金奕这么多套房,终于,我也是尊贵的业主了。”她举着房本缓缓打开,对自己说,总裁,欢迎回家! 第67章 ☆、67我们终将抵达罗马 两个月后还有件让人振奋的事。 李桢桢和彭南在北方老家办订婚宴,邀请路璐欧扬帆一同参加。 宴席请了几桌关系密切的亲朋好友,两人站在布景前,身高身材,像来拍广告的,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 路璐和欧扬帆挤在两方家人中间,她有点不知所措,还有点无聊,因为准夫妇不是被亲戚拉去聊天就是向人敬酒,忙得好似陀螺,吃不了几口饭。 才一个订婚宴就这样? 路璐说:“要不我们婚礼不办了,直接旅行结婚。” “我没意见,酒店还没订。”欧扬帆笑起来,“不过又得和我爸博弈了,他那么多朋友,不风光大办很难收场。” 路璐定定看着眼前的菜,不知道在想什么。 欧扬帆看向她:“不想要白纱、城堡、梦幻婚礼么。” “我是个虚荣的人,但最好钱是自己用,不是给别人看。” 他笑:“那我去说,大不了再被骂一顿。” 她胜利地笑:“经得起骂的,才是真男人。” 宴席结束,路璐没有马上离开。 李桢桢在酒店内卸妆换衣服,她陪在一旁,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回想起来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在一块儿说话了。 路璐开玩笑说:“晚上拍照的时候你们要是都板着脸,活像杂志封面。” 李桢桢说:“板着脸干嘛,我就想笑。” “尽情笑,你们也算修成正果,还我以为你不喜欢彭南。” 李桢桢思考:“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不是说他不长嘴么。” “嘴是没有,但是有手有脚,用行动证明,况且,用嘴说爱你的人不一定真的爱你。” “咦,什么时候变情感大师了。” 李桢桢取下耳环,透过镜子看向路璐:“大师问问你,欧扬帆家里人怎么样,他爸爸有没有再为难你?” 第71章 路璐说:“没有了,他爸是有点老古板,但他妈妈待我很好,他家是后发制人,父母身上还是有点勤劳勇敢的中华美德的。” 李桢桢笑道:“你的风水真要转了?” “有没有可能,该轮到我了呀。” 就像虔诚的信徒一生行善积德以期进入极乐世界一样,她积累辛苦、困顿、波折,这下幸福总该轮到她了。再说了,即使好运不再降临,她也决定用双手拼了命地拽过来。 “工作还顺利吗?我可等着穿你设计的衣服呢。” 路璐歪在沙发上笑:“我现在只是个助理,整天帮忙画图、跑工厂、跑面料市场,挂衣服拿衣服,被上司呼来喝去,工资还比以前少一半,求仁得仁,想穿我设计的衣服黄花菜都凉了。” 李桢桢不担心,路璐这样的人无论到哪儿都能站住脚,然后蓬勃发展起来,野玫瑰一样。 李桢桢拍拍脸说:“没关系,我会为你保持身材的,到退休前。”说完她忽然一顿,想起什么,“结了婚你可能不需要上班了吧?” “为什么?难道以后吵架的时候要说,我给你做了多少家务,照顾多久孩子?像个讨薪的保姆一样,和挣钱的人要钱总是理亏的。”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笑,“我希望,我在他眼中永远有那么一点点难搞。” 李桢桢摇头:“你这个坏女人。” 扯下夹子的时候,喷过定型的头发打结,路璐边取笑边给她理顺。 李桢桢看着她,想,但是坏女人身上的刺会给她筛选出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男人。 新房还在装修,硬装软装全按路璐的喜好来,但由欧扬帆设计动手,既要忙工作又要忙家里。 他的路虎车已经卖了,谈妥了一切赔偿事宜,一个差错,付出去近百万的钱,他承担下来,然后脚踏实地,继续努力。 他们暂住城郊那栋属于欧父欧母的房子里,奇怪的是明明住一起,但总是忙着各自的工作,然后又在工作时间格外想念对方,恨不得马上下班,奔回家去。 贺芳回来后仍坚持租房子住,一个人,路璐没有多问,打算新房装修完后再邀请。 一天,她被领导安排去附近某家线下店查看店面服装,拍几张照片反馈,路璐照做,踏进门店,工作日几乎没人。 刚打开照相机,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叫她的名字。 “路璐,是你?” 她扭头,很意外,居然是颜雪惠。 她穿着一身长款、领子袖口围狐狸毛的咖色大衣,戒指项链手镯耳环几乎全戴着,光鲜亮丽到俗气的地步。 看样子她的老丈夫还愿意给她花钱,且没有潦倒。 真是可怕的审美,我要是设计师,真不希望她买自己设计的衣服。 她问:“你也来这儿买衣服?” 路璐礼貌一笑:“我是员工。” “啊,卖衣服。”她露出抱歉的眼神。 路璐简直想咬她,但脸上还是笑,懒得辩解。 “为什么不找个可以养你的男人呢?还要辛辛苦苦出来工作、受老板的气,你长那么漂亮,简直浪费。” 颜雪惠一定不知道她和欧扬帆的事,不然不是带着“同情”,而是冷嘲热讽,妒意横生。 路璐摊摊手:“没办法,我是劳碌命。” 她心里却想:我才不要做谁的宠物,毛领毛袖口,像个巨型贵宾犬。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她说话。 颜雪惠说什么她都认可,都赞同,全肯定,甚至哄她买了两件衣服,直到对方觉得没意思,不再说,最后几乎是悻悻而归,直懊恼自己没能让路璐气得跳脚。 送走“贵客”,路璐满不在意地继续工作,然后骂骂咧咧地回到住处。 打开门,上卧室,她吓一跳,欧扬帆这个时间竟然坐在里面,对着电脑屏幕伸了个懒腰。 看见她回来,欧扬帆露出笑容。 路璐说:“做什么坏事了,笑这么开心。” “是有些事圆满解决了。” 他走过来,衬衫还是笔挺的,高高大大站在她面前。 他在重整事业,就像她也在努力一样,她很欣赏他的沉稳、可靠,不像自己毛毛躁躁,急急忙忙。 “晚上出去吃?”他问。 “要吃好的,我想想。” 她开始搜寻贵且一定要好吃的餐厅,还没看两家,手机就进来一个电话。 她真是不想接,生怕公司打来又要叫她回去加班。 欧扬帆沉着脸说:“我要出去吃饭,我饿了。” 她把食指贴在嘴唇上,让他闭嘴。 好在来电的是hr助理,“情报站”同事。 挂断电话,她愣了几秒,欧扬帆问她话也全然没听见,她绕过他占了他的电脑,打开私人邮箱,只看到hr发来一张偷拍她领导桌上一则纸质通知的照片。 欧扬帆探头来看,眼神渐渐复杂。 服设部决定派路璐去米兰进修一年,但需再签五年合同。 不愧是姿和,一件大衣可以抵她两个月血汗钱的姿和,做事如此大方,当然这里面还可能有汪建荣汪太太以前帮忙的缘故。 路璐没说话,转头看向欧扬帆。 他先是苦恼,但最后还是笑了,喜悦却硬装无奈:“你去吧,反正我永远追着你跑。” “你不挽留我?” “我挽留也没用。” “真乖。”路璐情不自禁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他一愣,忽然松开她走到柜子那里拉开抽屉翻找东西,样子很匆忙。 “你找什么?” “身份证、户口本,你也拿来。” “干嘛?没那么快办签证。” “明天,去民政局登记!” 路璐哭笑不得:“你怕我跑了?” 他竟然有些焦头烂额:“意大利男人很会调情。” 她大笑:“神经,我不会溜的!” “一年!”他大声说。 “一年又怎样,姿和还给我定了五年的卖身契呢。” “不行,明天就去,已经被你拖很久了,这件事不能放过你。” 欧扬帆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她觉得他固执起来有点像孩子,很可爱,于是她也站在了抽屉前,笑眯眯地一起找。 …… 八月,国内热得不像话,李桢桢早已在春季结了婚,但没有留在老家,而是继续在模特事业上奋斗。 贺芳也没有搬进路璐两百平的新家,而是租在了离她很近的地方,安逸地过着她平静独立的生活。 欧扬帆坐了十三个小时的飞机,提着行李赶向约定的地点,走过两三条马路,绕过许多张异国面孔,站定,他看看表,时间应该差不多。 一抬头,就在隔着一条马路的地方,一抹红裙映入眼帘,格外醒目。 那抹红色像团火焰,粲然一笑,朝他飞奔而来。路璐伸手勾住欧扬帆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ciao,amoremio!” 欧扬帆笑起来,搂着她往上提了提:“想我吗?” “想。” “真不该放你过来。” “现在说晚了呀。”她亲了亲他的唇,从欧扬帆身上下来,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 他这才注意到她身后停着一辆红色小轿车,简直跟她的人一样张扬美丽。 她在意大利千辛万苦考了驾照,可能为的就是今天。 行李搬上车,路璐坐入驾驶位,欧扬帆才下飞机就被迫又一次出发。 他给自己放了二十天假,就是为了陪她自驾旅行。 “你想游欧洲以后我可以抽时间带你好好玩一圈,非要现在搞得这么急。” “你带我?因为你姓欧,所以欧洲才叫欧洲吗?我就是想自己开车玩玩。” “行,一切听你的。” 他惬意地靠上椅背,大晴天,眼里每一处都像油画。 “我们去哪儿?”他问。 路璐戴上墨镜,吹了声口哨:“亲爱的,下一站,罗马。” “为什么是罗马?” “没有为什么,因为条条大路通罗马。” 汽车发动,踏上旅程,人生永不停歇。 一切好像没有变,可一切都在向前,我们绕了好大一个弯,这段弯路上虽有荆棘,亦有鲜花,而我们,终将抵达罗马。 作者的话 小凫 作者 07-30 完结啦!!!万分感谢大家的支持!(180度鞠躬)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