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至上主义》 第1章 [现代情感] 《权力至上主义》作者:响尾山【完结+番外】 【全员恶人|野心家】 【观前提醒】 1道德底线低,反派型女主。 2女非男c,xp扭曲。 3群像,事业线与感情线8比2。 4不是女性互助文,现实暗黑向。 1. 作为京都最负盛名的豪门世家,钟家的一举一动都抓足了人们的眼球。 其中最引人津津乐道的,自当是下一任继承人的归属。 有人猜,是长子钟明诀。 他手腕强硬,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有人猜,是次子钟临琛。 他儒雅随和,有豪门世家该有的君子风范。 也有人说,钟家大小姐钟念玺能力不凡,也该有继承权。 更有人道,小儿子钟时寅在扮猪吃虎,恐成为最后赢家。 一场无形的硝烟,弥漫在钟家的每一处角落。 甚至连公司内部成员,也在各自站队。 但无论是谁,在稳操胜券之前,野心都不敢摆在明面。 2. 为了打赢这场继承之战,几人不约而同地将目标放在钟老爷子的那位秘书身上。 一个常年穿着黑白灰色职业西装,永远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无趣女人,高海臻。 跟在钟士承身边八年, 在工作上,高海臻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在生活上,老爷子对她几乎与干女儿无异。 可偏偏这位高秘书对继承人一事从未表过表态,也从未站过队。 但,这也代表着谁都可以拉拢她站队。 于是,他们开始引诱,开始表演。 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直到一败涂地。 内容标签:都市 豪门世家 商战群像 主角视角高海臻牛鬼蛇神 其它:权力的游戏 一句话简介:一场跨越阶级的权力游戏 立意:世界很大,幸福很小,家很温暖。 第1章 高海臻 ◎钟家的钱,是可以点石成金的。◎ 墙上的时针由6转向了7。 方丘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 “方总编您别着急,现在是晚高峰。他们可能有些堵车,应该过会就到。” 坐在方丘身旁的男人,掬着一张笑脸,好声好语地向他解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见状,方丘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拿起水杯,借着喝水的功夫压下心底的不耐。 “没事,可以理解,”他说,“再等一会吧。” 这一等,又是二十分钟过去。 望着面前反复空了三遍的杯子,方丘的眉毛几乎要打成一个死结。 许是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男人抿了抿干涩的唇,道:“方总编,要不您在这稍坐一会,我去打个电话问问是什么情况。” 这次,方丘没有阻拦。凭这一个小时的等待,他无法再说服自己做一个有教养的人。 见他默认,男人拿着手机起身就要往门口走去。 然而他刚一搭上门把手,包厢的门就从外被人推开。 见到来人,男人的脚步顿在原地。 反应了半秒,才忙挂上笑脸,“高小姐,您来了。” 被他唤作高小姐的女人,轻轻颔首。 “抱歉,路上堵车,所以来得有些迟了。”她转头看向坐在桌前的方丘,明明语调温厚,却无形之中裹挟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方总编不介意吧?” 女人的话像一盆水,浇灭了方丘的脾气。 一个多小时的等待,轻飘飘地化为了灰烬。 让他不得不做回一个有教养的人。 “现在正是堵车的时候,高小姐来得晚了些,也是正常。” 尽管如此,他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还是忍不住从齿缝中冒了出来。 女人似是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径直来到桌前坐下。 桌子是一个圆桌,男人居中,方丘则与她对坐。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有机会观察她。 她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套裙,外搭一件灰色羊绒大衣,五官线条感十足。 本应该是极具攻击力的长相,却因为鼻梁上那一副黑框眼镜,柔和了锋芒。 看着看着,那双眼睛突然望了过来。 像一柄钩子,锁定了他。 没来由的慌张让方丘迅速挪开了眼睛。 “高小姐,知道您是坂东人,所以点了一些特色菜,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男人说。 女人弯唇一笑,“张先生您有心了,但今天时间比较紧,所以没办法留下和两位一起吃饭了。” 张先生先是一愣,随后又恢复了那副谄媚的笑,“那真是太可惜了,听说这里的坂东菜很地道,高小姐下次有空的话可以来尝尝。” “当然,”女人端着得体的笑,应付完张先生的客气后,眼神猝不及防地转向方丘,“那方总编,有些话我们就敞开了说吧。” 等了一个多小时,方丘本就心情不爽。 现在对方连饭也不肯留下吃,十足十的傲慢全然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可即使再有不满,方丘也不敢露在明面上。 谁叫来人代表的是钟家,京都最有权有势的钟家。 “请说。” “我听说,方总编前段时间收到了一份关于康利集团某位高管的隐私照片对吗?” “没错。” “虽然不知道照片是哪个不怀好心的人寄来的,”女人扶了扶眼镜,“但我相信以方总编的经验,自然不会被这些明显是合成照片的恶作剧给欺骗对吧。” 女人的话方丘不是听不懂,但现在照片在他手里,谈判权在他。 而且,钟家也该为他们的傲慢付出代价。 “高小姐,照片是不是合成还有待检验。如果是真的话…您也知道,锐思向来直言不讳,且一直致力于报道最公正且最真实的新闻。” 听了他的话,女人交叉的十指松开,似有意似无意地摆弄着面前的瓷器餐具,发出叮叮当当的刺耳声音。 “这个我当然知道,钟会长不止一次地说过贵公司是不可多得的敢讲真话的媒体。”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他老人家特地将锐思的名字提到了金石计划的待选名单里。” “为的就是能让贵公司不为外界因素所动摇,保持住这种品质。” 女人的话让方丘愣了好半晌。 康利的金石计划,简单来说就是长线投资。 换句话说,钟家会成为锐思的保护伞。 也几乎是明示方丘,这把伞是否撑在他的头顶,全在他一念之间。 作为锐思的管理层,他当然是欣然接受。 但对于方丘本人,好处却不尽人意。 这或许是他离阶级跃升最近的一次,所以他必须要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高小姐,我代表锐思感谢钟会长对我们的欣赏,但…”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女人打断。 “方总编,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方丘怔了一下,随即道:“可以。” “我想知道在媒体界最热门的一条新闻,热度持续了多久?” 虽然摸不清女人问题的意图,但他还是如实回答。 “一个月左右。” 女人又问:“那您知道金石计划的投资有效期吗?” 方丘摇头。 女人端起杯子,轻抿了口茶水。 “至少五年。” 方丘正的思维停滞了一秒,也是这一秒的时间,女人放下杯子站起了身。 “我该走了,两位慢吃。” “我送您。” 张先生忙起身说道。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方丘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来谈判的吗? 结果还没谈出来,怎么就先走了? 可就目前的情况,方丘也只能稀里糊涂地跟着一起送客。 来到酒店楼下,一辆黑色奔驰早已在路边等候。 张先生忙上前打开车门,等她上车后,又轻轻关上。 “张先生,”车窗降下一半,女人的声音从里传出,“感谢您帮忙搭桥,以后有机会,再向您好好道谢。” 对于掮客来说,一个人情,一条人脉, 要比钱更来得实在。 女人的话,算是给张先生吃了一颗定心丸。 当然前提是,他能把她留下的场子处理干净。 “高小姐您客气了,钟会长能给我个机会为他办事是我的荣幸。” 听他这么说,女人递过来一个满意的眼神。 “那我就先走一步,这顿晚餐还请您和方总编好好享用。” “您慢走。” 目送车子离开,张先生回头看向方丘。 “方总编,这会菜应该已经上齐了,咱们回去吧?” “张先生,”方丘还有些没缓过神,“高小姐最后那句话我听不太明白。” 第2章 男人走到他跟前,悠悠道:“您知道金石计划为什么叫金石计划吗?” 方丘再次摇头。 “因为钟家的钱,是可以点石成金的。” “现在这个社会信息更新换代很快,再大的新闻不出一个月就会被淹没在信息海里。” “所以方总编,切勿因小失大啊。” 方丘站在路灯下,垂眸凝思许久。 直到头顶的灯闪了一下,他才抬起头。 “这位高小姐,是什么人?” “她啊,是跟了钟会长八年的秘书,高海臻。” 大门打开,车子驶入园林。 绕过一座希腊女神雕像喷泉,停在了庭院外。 高海臻下了车,在佣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三楼。 落地窗前,两条丝线悬挂着一条木杆。 木杆上缠绕着一条通体墨黑的王蛇,蛇鳞在灯下闪着光,好比世上最晶莹剔透的黑曜石。 黑王蛇的眼睛紧盯着老人摇晃的手,似是在找时机,盘上他的手臂。 门一打开,察觉到第二人的气息闯入。 它立马转移了视线,看向门口的女人。 “会长。” “你来了。” 老人的声音浑厚如钟,可还是隐约能听出, 钟表内部因岁月蹉跎后的腐朽。 高海臻走到他面前,“已经和锐思的总编见过面了。” “对方怎么说?” 钟士承伸出手,黑王蛇顺势缠上他的手臂。 “应该马上就会打电话过来了。” 果不其然,高海臻话音刚落, 口袋里就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她背过身,按下接听键。 通话持续不过一分钟,便结束了。 “对方答应销毁照片,后续也会发布澄清报道帮助解决舆论。” 钟士承转身将蛇放回了饲养箱,而后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 “阿臻,照片虽然销毁了,但寄照片的人却还藏在背后。” 他带上眼镜,看着桌上的棋盘。 “这个人既然能拿到老刘的隐私,必然是对他非常熟悉。” 高海臻抬眸,“所以,您是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答案不是很显而易见么。” 钟士承拿起棋盘上一子,落了下去。 高海臻往前一步,看清了棋盘上的局势。 汉士已被吃掉,距离将棋只差一步。 “会长,这之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钟士承笑了笑,“你这不是也猜到了?” 高海臻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他抬手制止。 “刘沛先是我的老兄弟又占着公司高层的位置,有人对他动心思很正常。” 他靠回椅子上,长叹一口气。 “我老了,他是该着急了。” “会长,您会长命百岁的。”高海臻忙道。 钟士承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是。” 高海臻走到门口,刚要抬手开门,身后却传来钟士承的声音。 “阿臻,你觉得明诀和临琛谁更适合坐我的位置?” 钟士承口中的两个名字,一个是钟家排行老大的钟明诀,另一个则是排行老三的钟临琛。 只是,两人并非一母所生。 前者是钟士承第一任妻子所出, 不过他出生没多久,父母便离了婚。 没几年后,钟士承便娶了第二任。 也就是钟临琛与其姐姐钟念玺的母亲。 血缘的疏离,造成了他们天然敌对的阵营。 所以,两人一直都是饱受外界关注的继承人。 高海臻转身,抿唇一笑, “会长,您会长命百岁的。” 钟士承看着眼前的女人,突然朗笑一声。 笑完,他挥挥手,“回去吧。” “是。” 离开书房,走到楼梯拐角,高海臻便迎面撞上一个男人。 男人约三十四五岁,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写满了傲气。 “钟先生。” 钟明诀停下了脚步,“听说高秘书今天去见了锐思的总编?” “是的。” “那看来刘叔的事情很快就会被摆平了。” “预计下周澄清报告就会发出来。” 他眉梢微挑,“高秘书果然一如既往地不会让人失望。” “钟先生过誉了,我也只是代表康利去谈判而已。” 钟明诀看向眼前的女人,永远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不过,她也该是这种模样。 他没再说话,径直朝上走去。 等到钟明诀的脚步声消失,高海臻才继续往下走。 才一下楼,一个女人朝她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身白色家居服,长发披在肩头, 容貌清丽,年龄约三十岁左右。 此刻她手里正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碗蛇羹。 “钟小姐。” “高秘书,爸他现在有空吗?” “应该是有的,但刚刚钟先生上去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去书房。” “好的,你是要回去了吗?” 钟念玺问。 “是的。” “路上小心。” “好的。” 来到门口,车还没到。 十一月的风有些冷,她拢了拢身上的大衣。 闲来无事,高海臻抬头看向月亮。 今天十五,月亮圆满,月光灿烂。 在钟家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却显得那么多余。 “高秘书。” 高海臻应声望去,一个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后。 他穿着一身灰色常服,站在灯下,浑身带着柔光。 因为与钟念玺是一母所生,两人在容貌上都是清雅隽秀的类型,配上他修长的身形,看起来书卷气十足。 “小钟先生。”高海臻低眉问好。 “刚跟爸谈完事吗?” 钟临琛朝前走了一步。 “对,来汇报一些事情。” “辛苦了,这么晚还过来。” “分内之事。” 忽然,又是一阵风吹过。 见高海臻拢紧的大衣,钟临琛脱下披肩,递了过去。 “天气冷,你披着吧。” 高海臻摆手,“不用了小钟先生,车马上就到了。” “披上吧,你是爸看重的人,要是生病了他会担心你的。”他柔声说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海臻不接也得接了。 “谢谢。” 接过披肩,她搭在了身上。 恰在这时,司机将车开了过来。 “小钟先生,那我就先走了。” “嗯。” 车门关上,钟临琛的目光随着它消失在夜色中。 他转身正要往回走, 却看见钟明诀站在二楼窗台,手里晃着酒杯。 两两对视间,一条看不见的线拉锯着两人隔空对垒。 第2章 晚餐 ◎六步的差距,是权力的阶梯。◎ 不出一周,关于康利集团的澄清报道就已经发出。 瑞思媒体虽然规模小,却有一定的公信力。 所以报道一经发出,流言很快停息。 康利的股价也从小幅度的波动恢复了平稳。 黑色奔驰停在大楼外,高海臻下了车,拿着手中的文件走进大楼。 在去往电梯的路上,来往的人向她点头致意。 “高秘书,刘总还没来。” 一个女人匆匆走到她面前。 “联系他了吗?”高海臻问。 “联系过了,三十分钟前说了要来,但现在还不见人影。” 高海臻看了眼腕表,“先去他办公室,五分钟之后再打电话。” “是。” 按下电梯按钮,上升的过程中,她看向手中的文件袋。 从袋子里抽出一小截,离职报告书几个字映入眼帘。 将文件放了回去,高海臻目光里多了一分沉思。 但随即,那份沉思溶于眼底,冒出欣喜。 来到刘沛先的办公室,里面没有人,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虽说高海臻以前来过他的办公室几次,但大多只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 带个话交个文件的功夫,不足以让她好好欣赏这间专属于coo的办公室。 所以现在的空白时间,倒是可以让她好好瞧一瞧,这集团二把手的办公室与她这个秘书有何不同。 办公室空间很大,三面通透的大落地窗让京都的盛景如一副画卷,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看着看着,高海臻回想起自己的办公室,四四方方的窗户像一台没有戴老花的望远镜,模糊了视线的同时也局限了她的视野。 她不自觉轻笑了一声,至于在笑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第3章 恰在这时,在电梯底下的女人小跑了进来。 “高秘书,”她神色慌张,递出了手里的手机,“刘总让您接电话。” 看见屏幕上的通话界面,高海臻眼神一暗,接过手机。 见状,女人也很识趣地离开了办公室。 “刘总。” “我现在在去会长家的路上,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电话里,刘沛先的语气很强势,没有留她商量的余地。 泼皮无赖总喜欢先斩后奏,高海臻已经习惯了他们的招数,所以处理起这种事她很得心应手。 “刘总,恕我直言,您现在去钟会长面前只能是自讨苦吃。为了处理您的事情,会长已经忍痛割下金石计划的一个名额。” 暗绿色的静音地毯,像一片沼泽,吞没了高跟鞋徘徊的声音。 “而且照片里的事情您本人应该比谁都清楚,就此引退,或许还能为您挣得一个为公司着想的好名声。但如果您还要继续纠缠下去的话,结局只怕晚节不保。” “高海臻,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即使隔着手机,刘沛先的怒气也几乎扑面而来。他不敢相信,一个小辈居然敢这样对自己说话。 高海臻却不在意,悠哉悠哉欣赏着墙上挂着的水墨画。 她对古字画没什么研究,只感觉留白留的恰到好处,看起来很赏心悦目。 “高海臻,你有没在听我说话?” 刘沛先的怒气再次传来,将高海臻游离的意识拉了回来。 她这个人有个坏毛病,听到别人单方面发泄情绪的时候,注意力就会不自觉地涣散。 当然她知道这习惯不好,但她没有那么多同理心和别人共鸣。 所以闭而不语做一个倾听者,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礼貌。 “刘总,晚辈不会说话,但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您与钟会长四十多年交情,不是家人胜似家人。” 她放软了声音。 “我知道,您也不想让会长为难,更不想因为这点小事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会长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出发点完全是为您着想。” “晚辈说句心里话,您在康利拼搏了这么多年。功劳无人能及,即使是会长本人,也承认要不是因为您,公司都走不到今天的地步。” “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刘沛先怒声质问。 “刘总,消消气。我知道您委屈,但您有没有想过您有多久没有和家里人好好团聚过了?我记得您最近添了孙子对吗,所以何不顺着这个机会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人忙活了大半辈子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高海臻知道,这些话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 但她还是得说,只有她说了,才能留有刘沛先思考的时间。 果然她说完,对面的人就沉默了好一阵。 如此,高海臻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刘总,市区的晚高峰马上就要开始了,您现在掉头的话还能和家人一起吃顿晚餐。” “我就不继续打扰您了,祝您晚餐愉快。” 没等对方回应,高海臻挂掉了电话。 能做到二把手的人不会蠢,现在穷追不舍估计也是在气头上。 毕竟在公司里卖了四十年的命,陡然一下子被炒,心里肯定很难接受。 但等气消下来了,自己回过味,自然就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好的结局。 毕竟发生了那样的性丑闻,凭哪个公司都不会留下他来损坏公司形象。 说到底,他现在这么张牙舞爪,也是舍不得二把手的位置。 不过也正常,要是她,她也舍不得。 高海臻转过身,眼神落在前方。 从窗前到她现在站着的位置,需要十五步。 而她自己的办公室,却仅仅九步。 六步的差距,是权力的阶梯。 跨过这六步,需要多久呢? 高海臻不得而知,但,想必不会太久。 电话挂断不久,手机的主人就回到了办公室。 “把这份文件转化成电子版发给刘总,签好字以后发送到人事处理。”高海臻将手上的文件和手机一同给了她。 “是。” 白跑一趟,高海臻感觉有些疲惫。 但一想到待会还得去钟宅,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数十年前,因为一次窃听事件。 钟士承对于打电话这件事就颇为排斥,所以每次他交代自己的工作,大多数情况下都得亲自去向他汇报。 很辛苦,但车接车送,倒也没有那么辛苦。 高海臻按下按钮,等了一小会,数字到了楼层。 电梯门慢慢开启,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出现。 等到门彻底敞开,高海臻看清了男人的身影。 他今天穿着一身褐色哈里斯人字纹羊毛西服,内搭一件黑色水洗衬衫,领带是红色。 在一身的深色中,格外显眼。 “钟先生。” 高海臻走进电梯,停在了钟明诀身前。 “这个时候高秘书怎么会来公司?” “会长让我来处理一些事情。” “我记得刘叔的办公室在这层,所以是爸找他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高海臻知道他在问什么,他或许也知道答案。 但钟明诀就是想让她亲口说出来,得到印证。 但,刘沛先的位置关乎着管理层的更迭。 如果自己说了实话,就代表着向钟明诀投诚。 套话的招数很烂,或许也是因为对她,钟明诀不屑用高明的招数。 “也没什么事,就是会长想就今天早上的报道同他谈一下。”她回答。 钟明诀就猜到她会这么说。 对于这种试探,她从来都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不偏不倚,十足的不倒翁。 放在以前自己可以不在乎,但如果刘沛先真的被老爷子炒了。 他的位置归属,可就是个大问题了。 coo可是公司的二把手,他必须得抢先一步放上自己的人,避免让钟临琛捷足先登。 但在此之前,他也必须摸清老爷子的意图。 如果他心里有人选,自己贸然塞人只会惹得他不高兴,毕竟他最讨厌别人干涉他的权力。 “他人既然不在,要我帮忙联系吗?” 钟明诀继续试探。 高海臻抬眸看向镜子里的男人,模糊的镜面里两人视线相对。 “钟先生,我已经联系过刘总了。他说他在跟家里人吃晚饭,我想还是不要打扰他的比较好。” 钟明诀盯着镜子,嘴角微微向下。 两次三番的试探没得到结果,让他有些不满。 “高秘书,腰板挺得太直,风浪卷起来的时候,很容易断的。” 高海臻知道他话里有话,但到底也只敢藏着话。 于她而言,不过隔靴搔痒。 “钟先生,我不会游泳,所以不会去有风浪的地方。” 话音落下,电梯门打开。 钟明诀眼睑微动,声音阴沉。 “你最好说到做到。” 扔下一句话,他径直走出了电梯。 看着男人的背影,高海臻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 钟明诀的性格很简单。 傲慢一词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放在普通富二代身上,倒是无所谓。 但如果放在一个继承人身上,会是致命的缺点。 半个小时后,两辆车一前一后驶进园林。 大门打开,一个穿着驼色水貂绒外套的贵妇人正坐在沙发上,钟念玺坐在她身边,两人不知在谈些什么,笑得很开心。 “明诀来了。” 妇人将茶杯放到了一边,起身迎接。 而后看到了跟在他身后不远的高海臻。 “海臻也来了。”她热络地说。 高海臻走上前,对着贵妇人微微颔首。 眼前的女人是钟士承的第三任妻子,佘少娴。 因为保养得好,即使年过五十看起来也像四十多岁的模样。 与钟士承结婚后育有一子,也就是钟家排行老四的钟时寅。 此人纨绔的名头响彻京都,平常也总是不见人影。 高海臻看了一眼客厅里的人,不出意料,今天这位小少爷也没在。 “夫人,我来向会长汇报工作。” 佘少娴应了一声,“去吧,他现在应该在花园里浇他那些花花草草呢。” 高海臻还没到后花园,就见钟士承正往回走。 她迎了上去,将下午发生的事跟他简要汇报了一遍。 钟士承将洒水壶放在修理架上,“既然没打电话过来,那就代表他同意了。” 说完,他叹了一声,“他是个脾性大的,心里肯定对我有意见了。” “您和刘总这么多年的情谊,况且这也是为他好,他不会不理解您的。”高海臻安抚道。 第4章 “希望他能这么想吧。” 来到后花园的电梯,高海臻替他按下按钮。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别走了,”钟士承说,“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正好我今晚也有事要和大家说。” 高海臻脸色微变,“什么事?” 钟士承却没有直说,“待会吃饭的时候说吧。” 她喉间滚了滚,“是。” 来到前厅,钟家的人都坐在大厅。 佘少娴朝她招了招手,“海臻,晚餐马上就好先过来坐吧。” 高海臻点头应下,来到了沙发旁。 离她最近的是钟念玺,两人互相点了头算是打过招呼。 在她对面的则是钟明诀,因为刚才的不愉快,倒是没有给她眼神。 佘少娴关心了她一些生活上的问题,高海臻简短地回答了几句,话题便没再在她身上继续下去。 突然,一阵脚步声自门口响起。 众人望去,是钟临琛回来了。 他穿着一件马球长款大衣,衬得身材格外修长。 “高秘书也在?” 高海臻起身对他致以一笑,“小钟先生。” “正好我还想找你呢。” “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将大衣交给一旁的佣人,钟临琛拿着手里的牛皮纸袋走了过来。 “我记得你对黑胶唱片很有研究,我最近淘到了一张老唱片,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帮我看一下。” 此话一出,几人的目光皆集中到钟临琛身上。 有探究,有诧异。 也有人,在看好戏。 钟临琛什么心思,他们拿不准。 但在这个家里,任何事情都少不了补上几个心眼。 在众人似有若无的打量下,高海臻笑了笑,“小钟先生,我对唱片的喜好只是皮毛,没有研究太多。您可以找专业人士鉴定一下,我怕我眼拙,错估了它的价值。” 听到她的回答,钟明诀收回视线,嘴角扬起一抹讥诮。 果然,她还真是一点水也不沾。 “没关系的,就当是听个乐。”钟临琛说。 高海臻正要说话,一道声音自众人头顶响起。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应声望去,钟士承已经换上一身家居服下了楼。 大厅里的人齐齐起身,佘少娴则去到了楼梯边搀扶他。 “上周我让朋友帮我从法国买来的一张唱片,我对这些不是太懂,就想让高秘书帮我看看怎么样。”钟临琛说。 “唱片这种东西就跟画一样,价值全凭一张嘴,”钟士承拿来他手里的唱片看了看,“但这既不是拿来卖的,成色如何也无关紧要,能听就够了。” 钟临琛点头,“您说的是,是我太拘泥于价值了。” 钟士承看着儿子,“这种东西本来就没什么价值,是你花在它身上的心思太多了,才让它有了不该有的价值。” 钟临琛脸色僵硬了一瞬,却又很快调整过来。 “我明白。” 这时,佣人过来通知大家开饭。 随着钟士承将唱片丢到桌上,这场戏码才算结束。 几人按照次序入戏,高海臻作为外人自是末尾的位置,与钟念玺相邻。 餐具摆在桌上,她伸手去拿却不小心拿错。 “抱歉钟小姐,我看错了。” “没事,换一套就好了。” 说罢,钟念玺便叫来佣人换走了那一套还没用过的餐具。 数十盘菜,摆满了餐桌。 高海臻来吃过很多次饭,几乎每次都很丰盛。 但,坂东的口味与京都的口味大相径庭。 即使快十年了,她仍然吃不惯。 “今天既然都在,有件事想和你们说一下。” 钟士承突然发话,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餐具。 高海臻放在腿上的手也不自觉紧攥。 视线紧盯着他,不敢移开。 “我…” 钟士承话才刚开口,一个男生的声音从门口插了进来。 “怎么今天吃团圆饭也没人通知我?” 第3章 烈火 ◎她是外挂,他们要俘获她。◎ 大约是继承了母亲的基因,钟时寅长得很漂亮。 是几个子女中,长相最无可挑剔的那一个。 有钱又有颜,成为花花公子自是理所当然的事。 见儿子回来了,佘少娴第一个站起了身。 “小寅,你怎么回来了。” 钟时寅挑了挑眉,“肚子饿了,回来吃饭啊。” 他大阔步走到餐桌旁,在经过钟士承身边时停了下来。 俯下身,双手搭在他肩上。 “爸,你气色还不错嘛,比我上次回来看着要好多了。” 对父亲,钟时寅不像其他子女那样礼貌尊敬,反而随意至极。 “你不回来烦我,我当然气色好了。” 钟士承偏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无奈。 父子俩拌嘴的间隙,高海臻拿起一旁的餐巾纸擦了擦手上的汗。 在她这么多年观察下来,钟士承对子女的态度各有不同。 或像上司,或像疏离的长辈。 唯有在钟时寅面前,他才像一个真正的父亲。 或许是因为这个儿子嘴甜,亦或者是老来子。 没人能说得清。 不过高海臻奇怪的是,钟士承日常生活中甚少提及这个小儿子,也从没主动见过他。 所以与其说是父亲,他更像是在扮演父亲这个角色。 “我还以为你想让我回来,”钟时寅半是埋怨半是撒娇,“看来我是招人烦了,那我以后不回来了,省得听你说这么伤人的话。” “行了,都多大人了还在那耍小孩子脾气,”佘少娴将他拉了过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刀子嘴豆腐心,快去坐着吃饭吧。” 钟时寅被拉着坐到了餐桌最后一个位置上,正好就是高海臻的对面。 “高秘书也在呢,”他表情突变,“今天不会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吧。爸,你不厚道,居然都不叫我。” “以前你妈给你发信息也没见你回来,”钟士承说,“你这会倒是倒打一耙了。” “不过小寅你回来的也是时候,爸正好有事要宣布呢。”坐在他斜对面的钟念玺说道。 “是吗,我听听看是什么大事。” 话题终于拨回了正轨,高海臻突觉口干,想要拿酒杯解渴。 抬眸时却对上钟时寅的眼神。 他托着右腮,嘴角微勾,姿态散漫。 眼神也是说不出的玩味。 高海臻回应了一个职业性笑容,便移开了眼神,也不再去拿酒杯。 她现在可没心思和他玩什么眼色游戏。 “上周你们刘叔的事情都听说了吧。” 钟士承终于开口。 “听说了,”钟明诀接上,“上午那篇报道发出来后基本上就没什么风波了,您不用担心。” “这个我倒是不担心,我想听听看你们对于这件事的后续处理有什么看法。” 听到是这个事情,高海臻暗暗松下一口气。 她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下一口酒。 喉咙终于不再干渴。 餐桌上安静了片刻,钟临琛看了一眼钟明诀,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开了口。 “刘叔毕竟是公司的老员工,而且这次的流言也没造成太大影响,我觉得小惩大诫一下让刘叔能长个记性就好。” 对于钟临琛的话,钟士承没有表态,神情也没有变化。 高海臻知道,他在等另一个人出场。 “临琛,你不在公司,或许还不知道公司员工对这件事一直持负面态度。如果只是简单的口头警告,只怕他们会对高层心生不满。” 钟明诀看向父亲,“爸,据我了解,刘叔在员工之间的口碑一直不太好。或许我们可以借着这件事,肃清一下风气。” 高海臻垂眸看着盘子边的花纹。 她相信,早在下午看见自己在公司时,钟明诀就已经知道了老爷子的态度。 所以一开始没有发言,而是借着信息差让钟临琛先去踩老爷子的雷,再暗讽他不懂公司事务,最后再利用已有信息出来表态。 钟明诀这招真可谓是阴险至极。 高海臻瞥了一眼钟临琛,脸色果然很差。 “明诀说得有道理,这个事我也早有耳闻,所以下午的时候让阿臻去和他谈了一下。” 听见钟士承这番话,众人才反应过来。 老爷子根本不是想问他们意见,而是考验。 思及此,钟临琛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临琛。” “爸。”他调整好情绪。 “你大哥说得也没错,你对公司的了解太少了。” “这确实是我的问题。” “你也不用自责,”钟士承摆摆手,“你一直在基层管培,对这些不了解也很正常。” 第5章 高海臻坐在末席,突然想到了钟士承那天在书房说的话。 看来,老爷子今天是要另搭戏台了。 “正好你刘叔退休了,所以我想,也是时候让你进公司了。” 此言一出,饭桌上的气氛凝固了片刻。 突如其来的局势倒转,让众人的眼神都不约而同地聚在了钟明诀身上。 只是他神色如常,好似不在意。 可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却藏着说不清的情绪。 钟临琛更不必说,喜色溢于言表。 “但有个条件。” 钟士承的话拐了个弯。 “爸您说,我一定能做到。” “南方沿海地区准备在明年开年后推行医疗先行区,一些创新药械也会简化审批流程,这可是一个好机会。所以我打算在政策下来以前,扩张南方医疗市场。这段时间我派人考察了几个目标公司,但一直没有时间决定。” 他不疾不徐地擦了下嘴。 “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如果完成得好,我相信公司会非常欢迎你的加入。” 南方的贸易和投资政策有太多不确定性,再加上管理半径的问题,要想扩张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但机会摆在面前,钟临琛没有不接的道理。 只是他还没高兴多久,钟士承的下一句话给他的惊喜打了个大折扣。 “你们几个没事也可以去了解一下,如果有好的方案也可以交给我。” 给他,而不是给钟临琛。 个人战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 “搞什么啊,竞赛游戏吗?” 钟时寅陡然插了一句。 “你这小子,脑子里除了玩就没别的了。” 钟士承佯斥道。 “你不是就这意思嘛,”钟时寅咬着叉子上的樱桃,“这么说的话,我,大哥和姐都能玩一玩咯?”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高海臻看见,钟念玺捏着餐具的手在暗暗发紧。 她嘴角弯起浅浅弧度。 看来,戏台上又要多一个人了。 “哦不对,大哥那么忙肯定不会跟我们玩这种游戏对吧?” 钟时寅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引起多方思量。 “公司最近确实很忙,但我跟爸的想法不谋而合,近段时间也一直在关注南方市场。爸既然提出来了,我自然要尽可能地出一份力。” 他的话,在场的人自然都听得明白。 “明诀啊,你的前瞻性一向不错,”钟士承看向二儿子,“所以临琛,你以后可要跟你大哥多学习学习。” 钟临琛笑得有些勉强,“我会的。” “关于收购的事宜,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阿臻,”钟士承看向高海臻,“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一下了。” “是,会长。” “行了,我话说完了,”钟士承站起身,“希望下个月,你们能有人给我一份满意的生日礼物。” 话落,他便离席去了楼上。 佘少娴也放下餐具,一起跟了上去。 桌上剩下的五个人,心思各异。 但这些与高海臻无关。 “钟先生,钟小姐。我吃饱了,就先回去了。” 她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因为刚才老爷子那番话,几人蠢蠢欲动。 他们都清楚,对于收购,老爷子心里肯定有了答案。 作为他的心腹之一,高海臻一定也知道什么。 她是外挂,是可以改变战局的人。 所以,他们要俘获她。 “我送你吧。” 第一个开口的人,让高海臻有些诧异。 但又不是很诧异。 “外面天冷,不用麻烦钟小姐了。” “不麻烦,”钟念玺笑得温和,“就当是吃饱散散步。” 如此,高海臻也不好再拒绝。 佣人给钟念玺拿来披肩,两人一同出了门。 见她们走了,钟临琛看向钟明诀。 “大哥,以后我进了公司,还请多多指教。” 钟明诀饮下最后一口酒,“当然,如果你能进的来的话。” 说完,两人便一前一后离了席。 钟时寅坐在空无一人的餐桌上,慢悠悠吃着牛肉。 吃到一半,又觉没趣,将肉丢回了碗里。 想要去拿酒杯,却发现里面已经一干二净。 见对面的酒杯里还有半杯,他拿了过来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月色下,两人走在石板路上。 却没有并肩前行,而是后者落于半步。 “真没想到,这次我也有参与的资格。” “会长对您也是很重视的。”高海臻说。 钟念玺笑了一声,“你真这么觉得吗?” 高海臻没有回答。 反正她回答什么都不会合她心意。 “这一次我想试试,哪怕没有他们优秀,起码也能告诉爸,我不是一个没用的女儿。” 钟念玺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她。 “海臻姐,以后我可能会多打扰你了。” 这还是高海臻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眉梢不由得挑了一下。 “分内之事。” 她走上前,“谢谢你。” 高海臻看着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冰冰凉凉的。 比这冬夜还要冷。 “不客气。”她说。 车子来到庭院外,钟念玺目送它远离才返回屋内。 二楼阳台处,一个人影也同时消失在了月色下。 等窗帘合拢,钟明诀回到沙发上。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刘沛先的位置空出来了。” “安排不了,老爷子说要让老三他们竞争。” “真没想到,钟临琛胃口这么大,一上来就搞掉了刘沛先的位置,还用的这么阴的招。” “不过你们放心吧,我不会让他进来的。” 四楼书房,唱片机里传来柴可夫斯基的第四乐章。 钟临琛站在窗边,长笛响起时。 他的声音融进入了交响乐里。 “我估计钟明诀自己也想不到,他布下的棋最后给我铺了路。” “他这会肯定在后悔把刘沛先弄走了,虽然是个老顽固,但起码不会跟他抢位置。” “放心吧,这个位置,我势在必得。” 挂掉电话,交响乐突然发出一丝噪音。 虽然细微,但钟临琛还是精确捕捉到了。 他拿开唱针,取出唱片。 在经过垃圾桶时,随手扔了进去。 回到家,高海臻拿着一封信,来到窗台坐下。 打开信封,她抽出里面的照片。 数十张,全都是一个老男人和不同女人亲密的合照。 火苗已经升起。 她将照片一张一张扔进火盆。 有了燃料,火苗烧得越来越旺。 等到手里的信封也被火舌卷走,高海臻拿起桌上的烟盒。 烈火燃烧烟草,生出尼古丁的焦香。 她摘下眼镜,仰头靠在椅子上。 烟雾从嘴里飘出。 织成一张朦胧的网,掩盖了夜空中最后一颗星。 第4章 阋墙 ◎各位稍等片刻,我有话想说。◎ “高秘书,早。” “早,小钟先生。” 高海臻对着钟临琛点头致意。 上次老爷子发话后,他每天都会来到公司。 虽然没有职务,但人事还是为他专门开了一间办公室,各方面的待遇与高层无异。 如同现在,他就正站在高层专用的电梯里。 “其实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不用这么客气。” 钟临琛温尔一笑。 高海臻目视前方,没有正面回应。 “今天上午十点有一场投资讨论会,您要参加吗?” 见她不接自己的话茬,钟临琛眼神微变。 “要的,爸让我来多学习,自然是方方面面都要学透。” “那到时候我派人通知您。” “你把会议时间和地点发给我就好,”钟临琛瞥过头看她,“不用专门麻烦别人。” 高海臻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钟临琛长了一双好看的杏仁眼,看谁都带着温和的笑意,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 也是因为如此,管培的时候,他在员工之间的评价还算不错,甚至还有媒体称他是最没架子的继承人。 而这新闻的背后,只因他在媒体上公开为山区儿童援助事业助力。 至于走出大山的儿童凑不凑得了一个班,高海臻不知道,她只知道慈善这两个字让钟临琛在外界赚得不少好感。 让他和钟明诀两人,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照。 “现在会议室还没确定,”高海臻说,“等确定了,我再打电话通知您好吗?” 从短信变为电话,这话乍一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劲,可她向来只为老爷子服务,而对他们几个子女从来都是保持中立不偏不倚。 第6章 所以,钟临琛很难不揣摩话里背后的意思。 但还没等他琢磨出个结论来,电梯就已经到了楼层。 “行,”他只能先应下,“那我就先走了。” “好的。”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钟临琛的办公室被人事安排在刘沛先办公室的旁边。 与coo这个职位,仅一墙之隔。 以往钟临琛路过时,脚步总会在门口停留片刻。 在他看来,门后的一切就像倒数营业的乐园。 在一天天的倒数中,吊足了他的胃口。 尽管钟临琛的目标并非一个coo,可这是他踏入公司的第一步,也是他与钟明诀分庭抗礼的第一步。 美好的开始让他对这场战争充满无限期待。 看着看着,一个念头忽然在钟临琛脑中闪过。 他往前走了一步,手搭在门把手上试着推开。 许是感受到了他的迫切,往常一直锁着的门,今日却开了。 钟临琛没有来得及多想,径直走进办公室。 尽管以前来过几次,可那时它的主人不是他,钟临琛便没多在意。 可如今,它的主人即将是他。 让他对这里的每一寸,都充满了好奇。 目光从天花板探索到角落的琴叶榕,再到地毯上的花纹。 花纹很老旧,钟临琛不喜欢。 它应该更年轻,更崭新。 所以他决定入职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老旧的地毯换掉。 正当钟临琛还想看看办公室的具体细节时,一道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你走错地方了。” 他回头看去,来人正是钟明诀。 “大哥,是你走错了。” 钟明诀没有理会他的话,迈步走向墙边的书柜。 抽出一份文件夹,他看也没看他。 “你知道为什么门一直锁着吗?” 不等钟临琛回答,他翻开手上的文件,继续说:“就是怕一些不长眼的东西,走错了地方,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给公司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他话里的意思钟临琛何尝听不明白。 他走到钟明诀面前,“大哥,人越怕事,就越有事。更何况公司每年花那么多年在安保系统上,他们自然也不敢吃干饭。你又何必这样胆小如鼠,处处设防呢?” 听到他这番话,钟明诀眼神微变。 话里话外虽没明说,挑衅之意却已经很明显了。 “我先去找邱姨了,她说今天要带我熟悉一遍公司的财务情况。” 话落,钟临琛走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 “大哥,你要是还怕的话,走的时候记得让人锁好门。” 身后的脚步声消失,钟明诀看向门口,眼中的不屑不再掩藏。 临近十点,高海臻收拾好资料。 钟士承平常不常来公司,会议一般都是由她代理参加顺便担任主持,再向他进行汇报。 眼见已经快十点,她没忙着打电话通知钟临琛,而是拿着资料来到钟明诀的办公室。 “钟先生,这是会长那边让我交给您的会议额外补充资料。” 钟明诀接过资料,却没有看,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关的话题。 “这次会议还是高秘书主持吗?” 高海臻眼睑微动。 明知故问的背后,必然是另有所图。 “是。” “高秘书有没有考虑过换一下?” “钟先生指的是?” “换秦助理。” 秦助理,钟明诀的助理。 话说到这,高海臻也明白了他的意图。 说是换主持,实则是暗示她改换门庭。 从钟士承转到他的手下。 “之前都是高秘书主持,这次不如坐下来一起听,顺便也可以听取一下你的想法。” 以前在会议桌上,高海臻作为钟士承秘书自是没有什么发言的资格。 钟明诀这番话等同于告诉她,只要答应便可以带她上桌。 “不麻烦了钟先生,今天参会的都是专业人士,有他们的想法就足够了,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钟明诀坐在桌前,双手靠在下巴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虽不说话,但那双眼睛里所蕴含的信息胜似千言万语。 “我还要去通知小钟先生开会,如果您没什么其他事要吩咐,我就先走了。” 短短一句话,像颗不起眼的沙砾。 在钟明诀的眼里激起一圈涟漪。 亲自通知钟临琛开会。 她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只是不等他想明白,她却早已离开,不见人影。 等高海臻打完电话,她没忙着进去会议室。 尽管与会人员尽数到场,她却还在原地等着。 直到五分钟后,钟临琛从电梯里出来。 “小钟先生,会议快开始了您随我一起进去吧。” 钟临琛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好。” 两人进入会议室时,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视线最强烈的,当属最上席。 将钟临琛安排到会议桌最末的位置,高海臻拿着资料来到发言台。 她的目光绕着会议室环视了一圈。 要说自己不想坐在下面,那是不可能的。 但,她想要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发言权。 高海臻的目光在钟明诀身上停留了一瞬。 他似乎在出神,并没有捕捉到她的视线。 自然也没看见,她昭然若揭的觊觎。 “我看了一下他们前三年的财务数据,虽然利润率不高,其中大部分的成本都在研发上,但从去年开始他们的研发占比就已经趋于平稳,技术成熟并开始商业化,上半年毛利率甚至已经接近于55%,所以在funkyai的投资上面我建议可以大胆一些。” 听了总分析师的话,钟明诀的笔在桌上叩动了两下。 对fa的投资原本就是他一手跟进的,今天的会议明面上是讨论,实则也只是走个流程。 “人工智能现在确实是行业趋势,市场需求很大且回报率很高。既然他们的技术已经趋于平稳,现在确实是投入的最好时机。” 他身体后仰,眼神扫了一圈。 “各位有不同的意见吗?” 桌上的人都没做声,他们都清楚这次会议的目的是什么,自是不会反对钟明诀的决定。 再说,他们作为集团的老员工,对于钟明诀这个人也早已了如指掌。 他这个大儿子几乎完美继承了老爷子的独断专行,如果公然反对他,基本上是升职无望了。 见没人出声,钟明诀放下了手中的笔。 “既然没有其他的意见,那就…”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声音自会议桌末端传来。 “各位,据我所知现在科技行业竞争市场很大,特别是fa的核心技术已经出现了可替代产品。如果现在投入的话,未来股价很有可能会长时间处于一种不稳定的状态。”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声音的主人,钟临琛身上。 “所以你是要投反对票吗?” 钟明诀的眼神紧盯着他。 “我的意思是可以再观望一会。” “你知道以fa现在的股价,观望一天的成本有多高吗?” “观望的成本取决于未来的投资回报,如果fa长期处于不稳定,回报率又怎么会达到预期效果。” 钟临琛分寸不让,“而且今天的会议不就是讨论投资fa的回报和风险,可刚才好像完全没有讨论风险的组成。既然如果结果早已定好,那今天这个会议又有什么开下去的必要呢?” 会议室里的人都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 钟临琛的话无异于是公然与钟明诀对抗了。 现在看来这场继承战,已经开打了。 众人心中盘算着小九九,钟明诀的脸色却已经沉了下去。 他知道,钟临琛在借着这个机会打擂台。 告诉所有人,他有资本与自己抢位置。 “既然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请各位综合考量后进行表决吧。” 钟明诀毕竟已经在公司待了七年,积攒的声望和人脉岂是他一个只在公司上了两天班的人可以比的。 所以他要让钟临琛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任何人都不可能随意撼动。 高海臻坐在一旁,将这场兄弟阋墙的戏码尽收眼底。 两人现在的争斗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这,也是钟士承想要的效果。 拿出竞赛游戏,打得就是斗蛐蛐的心思。 毕竟在刘沛先没被踢走之前,在外人眼中,钟明诀确实是已经有当家做主的意思。 但现在刘沛先走了,公司二把手的位置空下来了。 钟明诀虽然还是执行总裁,但到底名头前还加了个副字。 只要钟士承一天不退,他手上的权力就一天不会听从于他。 第7章 如果真让钟临琛拿到了刘沛先coo的位置,到时候两人基本算是平起平坐了。 甚至,还有可能权力更大。 所以即便钟明诀作为目前游戏等级最高的玩家,不能停歇,不能妥协。 十分钟讨论过去,投资会议到最后的表决阶段。 无一例外的,每个人都投了同意票。 看到这个结果,钟临琛下意识站起身。 他之前的预料最少也有一比九,弃权或反对的那些人就是自己可以争取的人脉资源。 但现在一边倒的趋势,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钟临琛舔了舔嘴唇,显然已经慌了阵脚。 他不自觉看向斜对面的高海臻,然而对方却挪开了视线。 小小的举动,压垮了钟临琛心里最后一根稻草。 “既然意见一致,”钟明诀看向颓然的弟弟,嘴角勾起一抹笑,“关于fa的投资方案从下周开始正式执行。” 他的话,宣告着钟临琛的第一次失败。 而且是大失败。 他茫然地靠在椅子上,眼神空空。 颇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觉。 可就在众人起身预备起身离席时,一道声音却强制让所有人留了下来。 “各位稍等片刻,我有些事情想了解一下。” 第5章 反攻 ◎三张弃权票,偷走了他椅子上一颗不起眼的螺丝。◎ 在康利谁人不知,高海臻是老爷子的心腹。 是大红人,是最接近权力中心的人。 她一发话,众人自然只能乖乖坐回原位。 钟明诀的眼神几乎能将她看出一个洞来。 他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然而对方却没有理会他,顾自说道: “方才的会议,各位对fa的投资分析都很有见地。我不如各位专业,有几个地方不是很明白,能否耽误大家几分钟帮我解答一下?” 她都已经提出口,在场的人自是不会拒绝。 “高秘书…” 钟明诀本想阻止,却被高海臻打断。 “钟总如果繁忙,可以先行离开。” 她的强势,让他暗吃一惊。 也让其余的人暗自咋舌。 他们还第一次见,有人敢这么对钟明诀说话。 还是一向圆滑的高海臻。 “不急,”钟明诀绷起的嘴角微弯,“我也想听听看高秘书有哪里不明白,或许我也可以帮忙解答一下。” 他很清楚,高海臻绝不可能只是留他们答疑解惑这么简单。 虽不知道目的,但钟明诀也明白自己现在不可能离开。 走了,这帮人指不定会怎么样。 见钟明诀不走,钟临琛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一半。 说实话,他也摸不准高海臻的意图。 可他知道,也只有她才能让局面扭转。 意识到这一点,他又重新坐直了身子。 “我只有三个问题,不会占用大家太多时间。” 高海臻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如果fa的核心技术在未来三年内丧失了市场独特性,其公司成果转化率是否能保证跟得上市场更新速度?如果不能,那么他们的优势在哪?” “二,如各位所说fa属于高投入高收益公司,当投入达到一定比例且短期内无法收获成效时,公司会采用什么方式来降本增效?” “三,fa的市场份额占比在15%上下波动,这个数字不高也不低。有一定的投资价值,而非绝对。据我所知,在云数据这一领域,南方有一家科技公司的市场占比已经到达了26%,如果未来对方扩张北方市场抢占份额,他们又有哪些应对策略?” 三个问题一口气撂下,在场的人皆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她问的都是基础的风险,fa的报告里也有提到过。 但坏就坏在,没有拿在会议上来讨论。 就像钟临琛所言,这次会议是讨论回报与风险。 放在平常,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钟明诀要的项目自然是往好了说就行。 但现在高海臻提出了风险,那就是一个大问题。 因为他们不知道,究竟是她是在问。 还是她背后的人在问。 而且她的三个问题,都是围绕着钟临琛在会上的那一番话来问的。 所以这个中意思,就更难以捉摸了。 但其余人不明白,钟明诀可是明白得很。 她在帮钟临琛挽回局面,这显而易见。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站到钟临琛那一边了吗? 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老爷子最器重谁,她为什么还要站他那边? 他喉间不自觉滚了滚,眼神也渐渐暗了下去。 不,不行。 仅几句话就想推翻他的结果,绝没有这种可能。 “高秘书你提的这三个问题,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了,在已知的风险下fa的回报估值可以达到投资标准,而且刚才大家也已经表决了,也证明了这个项目的可行性。” “钟总,”高海臻扭头看他,“我当然知道一个项目的投资自然是经过多方考量多次讨论。我也事先说过,我只是有几个问题不明白想请各位给我解惑,而并非质疑各位的选择。” 她弯唇一笑, “所以钟总您大可以放心。” 一句放心,在桌上的人听来各有意思。 高海臻却不在意,她的意思已经传达得很明白。 至于他们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情。 针对她的三个问题,几位投资分析师给出了详细解答。 高海臻认真听完,“谢谢各位替我解惑,我没什么问题了。” 见她这么说,钟临琛也不蠢,自是知道现在的局面该怎么办。 “各位的分析我也听懂了,但既然大家将风险和收益重新分析了一遍,我觉得是不是重新再投一次票会更妥当?” 反反复复,搞得几个人有点懵。 他们不自觉看向钟明诀,想要探一探他的意思。 见状,钟临琛立马道: “大哥,你一向是个谨慎的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都把他架到这了,钟明诀没有说不的余地。 不过他也有自信,高海臻的搅局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十分钟后,会议重启投票。 随着一只只手举起,两个人的心都不自觉紧攥。 然而在听到有人弃权时。 钟明诀一向没有情绪的脸上,陡然出现一丝裂痕。 甚至手中的笔也几乎要被他捏断。 有一个人弃权就有第二个。 虽然最终投票结果没有改变,但三张弃权票,却偷走了他椅子上一颗不起眼的螺丝。 从此他坐着随时会坏掉的椅子,惶惶不可终日。 会议室的人陆续离开,钟明诀从椅子上站起身。 “高秘书。” “钟先生。”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又恢复了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丝毫没有方才的强势。 “不会游泳的话,”钟明诀加重了声音,“就小心水。” 高海臻微微颔首,不改颜色。 “是。” 见她还是这副模样,钟明诀将手中的笔扔到了桌上,转身走向门口。 只是他刚一出门,门还没关上,就听见钟临琛的声音从门缝飘来。 “高秘书,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关于爸上次说的那个收购案我有些事想咨询一下你。” 钟明诀站在门口,等待着高海臻的回答,不料秦助理却没有眼色地直接关了门。 后面的话,他便听不见了。 “不好意思小钟先生,”高海臻整理好手中的资料,“我晚上一般有预定餐,恐怕不能和您一起了。” 说罢,她起身走向门口。 钟临琛先她一步打开了门,虽然他很早就意识到高海臻的重要性。 但经过最后投票的那场戏,他更加确信,这个女人的威力。 所以自己必须尽快拉拢她。 “我说过你不用喊我小钟先生,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也算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 高海臻不置可否。 见她不说话,钟临琛退让一步。 “如果你觉得不行的话,那我可以喊你海臻姐吗?” 他和钟念玺不愧是亲姐弟,称呼都一模一样。 高海臻再次转移了话题, “关于收购案的事情,您可以把问题整理成文档发给我,我会尽快给您的解答。” 她总是这样一副模棱两可的态度,让钟临琛有些烦躁,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他试探性说了一句,“海臻姐,下午发给你可以吗?” 高海臻点头,“可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办公室了。” 得到答案,钟临琛嘴角扬起一个笑。 “好。” 回到办公室,钟明诀烦躁地扯开领带。 第8章 他双手撑在桌边,脑中不断分析着会议桌上的事情。 到底是她站队,还是老爷子授意。 钟明诀怎么也想不明白。 如果是后者,情况倒没有那么糟糕。 钟临琛只接受过几年管培,空有理论没有经验,半吊子一个不足为惧。 但要是前者… 高海臻的影响力是他们有目共睹的,特别是今天这出戏,足以证明她的能力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而且她跟在老爷子身边八年快九年,说是最了解他的人也不为过。 如果她成为了钟临琛的左膀右臂,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不能让高海臻站到钟临琛身后。 绝对不能! 下午三点,高海臻点开钟临琛发来的文件。 格式,间距,排版都很漂亮。 但内容言之无物,十几页文档全是空谈。 利弊优势分析不在点上。 收购无非两点,一是看财务状况,二是看业务资源。 可钟临琛的收购案里关于这两点的讨论少之又少,洋洋洒洒几千字全都是当地的政策与目标公司的辉煌史。 偏偏选的这个公司又是个老传统公司,不会出错但绝对不是钟士承心头的最优选。 如果按这个方案交给他,隔天可能就会被钟士承送回基层。 她看着这份收购案,双手搁在下巴,目光沉思。 半晌,镜片后的眼睛忽然一亮。 这么好的机会, 不来一出引蛇出洞,岂不可惜。 回复完邮件,高海臻看了眼窗外。 阴沉沉的,似乎有下雨的趋势。 这时,手机里跳出来一条消息。 是钟士承发来的,让她今天不用去汇报。 想来,也是得知了会议上的事情。 公司里耳目遍布,有什么事自然瞒不过他。 今天不让她过去,想来也是不满她的做法。 借此,从心理上磨一磨她。 不过老爷子怎么想,高海臻不在意。 如果他问起来,她可以有一万种理由解释。 这么多年,她早已经摸清了他的脾性。 拿上包,高海臻穿好大衣。 进电梯前给司机发了条信息,让他把车开出来,便去了一楼。 走出玻璃门,雨已淅淅沥沥。 冰凉的风,吹得她头发有些乱。 等了两分钟,司机还没有来。 高海臻有些奇怪,想打个电话询问情况。 只是她刚拿出手机,司机就先一步打了过来。 “高*小姐,车的发动机好像出了点问题,一直打不着火。” 有风刮雨过来,高海臻朝后退了一步。 “行吧,那我打车回去,今天晚上可以修好吗?” “可以,我待会就让维修的来拖车。” “好,明天早上不要耽误我时间。” “是。” 挂掉电话,高海臻在手机上打车。 或许是因为下雨天,打车人数激增。 即使是最贵的一档,也有十个人排队。 无奈,她也只能等着。 正当她想返回室内时,身后传来一声喇叭。 高海臻回过头,眼前的车她再熟悉不过。 后座的车窗慢慢降下,露出那张压迫性十足的脸。 “钟先生。” “高秘书在这做什么?” “等车。” “等得到吗?” 高海臻下巴微昂。 “在等。” “上车,我送你。” “不麻烦钟先生了。” “上车。”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高海臻眼眸微垂,思考几秒。 随即冒着雨来到车的另一侧。 等车子离开后,地下车库驶出一辆黑色奔驰。 绕着反方向疾驰而去。 第6章 小偷 ◎忙着偷大富豪的家产。◎ 雨下得越来越大,雨珠如一颗颗石子砸向车窗。 声音敲得震天响,倒让车内的气氛显得不那么紧张。 “去爸那?” “会长说今天不用过去。” 钟明诀手搭在膝上,看了眼窗外的雨。 “他还真是心疼你。” “会长是个宽厚的人。” 他轻笑一声,“他对你的确宽厚。” “对您也一样。” 钟明诀收回了眼神。 “那高秘书觉得,他对我和钟临琛,谁更好些?” 高海臻没有说话,拿出包里的眼镜盒取出擦布。 她摘下眼镜,转头看他。 “会长不会偏心。” 擦完镜片上的雨水,她将眼镜重新戴上。 冬日的夜晚来得早,夜色混淆着雨水。 让车内视线变得昏暗无比。 但她的眼睛,却在晦色中清晰地展露在钟明诀眼前。 这双眼睛,陌生又熟悉。 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却又像是什么都变了。 “那你呢?”他突然反问。 “我?” “我看高秘书好像就有偏心他的意思。” “不知您这话从何说起。” “你心知肚明。” “我只是提出自己不懂的地方,并且也是在投票已经结束的情况下提出的,并没有影响任何结果。” 高海臻弯唇一笑, “所以我实在不知道,您所说的偏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结论。” 她的做法的确滴水不漏,不留话柄。 重新投票是老三提出来的,与她确实不相干。 但明眼人心里都清楚,没有她那一番话,钟临琛是绝对没有机会重启投票。 话说到这份上,钟明诀也没办法再揪着这个事情说下去。 雨势有减弱的趋势,高海臻看向窗外。 是往商业区去的路。 “钟先生这是要去哪?” “吃饭。” “您没有提前和我说过。” “说了你就会同意吗?” 高海臻看向他,“不会。” 钟明诀嗤笑,“所以我为什么要提前和你说。” 车驶进了京都有名的摩天大楼。 高海臻拎上包,跟着钟明诀下了车。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早已在停车场等候,见到两人,忙走了过来。 “钟先生,欢迎光临neomasion,您预定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钟明诀嗯了一声,随后便朝着电梯走去。 高海臻则与西装男人紧随其后。 进到电梯,男人按下摩天大楼的顶层按钮。 这个餐厅高海臻有所耳闻,人均价格在京都名列前茅,令人咋舌。 她倒是没来尝过,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人傻钱多。 钟明诀今天带她来这,想必也不是单纯吃饭这么简单。 但,也不至于是鸿门宴。 所以这场饭局大概也只有一个目的,摊牌。 电梯打开,入目便是一个大长廊。 长廊两侧是高海臻看不懂的西式浮雕,灯光打在画中,倒是栩栩如生。 特别是坐落于最中间的圣母雕像,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受到一股神圣与庄严。 高海臻嘴角微动,收回了眼神。 难怪消费贵,光是这两面墙,估计就在账单里占去了不小份额。 餐厅内部的装潢是很典型的法式浪漫风格。 雕花餐桌,丝绒座椅。 摆放整齐的银质餐具,在水晶灯下闪着清冷的光泽。 男人引领着两人绕过大厅,走上旋转楼梯来到二楼。 直至到一扇门前,才停了下来。 打开门,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位请稍座,餐品马上会送过来。” 说完,男人便关上了门。 一瞬间,屋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钟明诀率先来到方桌前坐下,对着她昂了昂下巴,“坐吧。” 高海臻拉开对面的椅子。 窗外,大雨已苟延残喘。 它喷出最后一口薄雾,遮住了城市里的每一扇玻璃。 让白昼亮不起,让黑夜凝聚成形。 “如果只是一顿晚餐,钟先生未免太破费了。” “如果只是一顿晚餐,我也不会选在这了。” 高海臻眉梢微挑,“我不懂您的意思。” “高秘书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懂我的意思,”钟明诀身体后仰,十指交叠,“这里没有别人,你用不着拐弯抹角。” 两人说话间,几名服务生推着餐车从侧门走了进来。 在上菜的间隙,屋内持续了半刻的安宁。 给了谈话缓冲的时间。 大大小小的餐盘,摆满了桌面。 等服务生走后,钟明诀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杯子放下的一刻,他说道: “既然来到这,我们不如有话直说。” 高海臻没有接话。 第9章 “高海臻,我需要你一个明确的态度。” 她第一次听钟明诀直呼自己的名字。 倒是新奇。 “明确什么?” “我知道,爸他有心让我们争,但你真觉得以他们的能力能争得赢吗?” 他话里话外自信无比,“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他们几个的水平,根本不足以坐上ceo的位置。” “所以呢?”高海臻无谓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很明了。 可她一句所以呢就把他给打发了,如此敷衍的态度让钟明诀有些窝火。 “所以如果你有心站队,我随时欢迎。如果你无心,就保持中立,不要给我找麻烦。” “钟先生,”高海臻唇角露出讥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您这是害怕了吗?” 钟明诀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他不可置信,她竟然敢对自己说出这种话。 再次拿起桌上的酒杯,他灌下一大口。 在酒精的刺激下钟明诀调整好情绪。 “你凭什么觉得我在害怕?” “那您为什么会带我来吃这顿晚餐呢?”高海臻摆弄着桌上的餐具,“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您在向我示好?” 钟明诀交叠的手指一紧。 没有否认,就是承认。 “不过很抱歉,钟先生,恕我无法接受您的示好。” “你对钟临琛就这么自信?” “不是我对小钟先生自信,而是在您身上,我看不到一点诚意。”高海臻道。 “我的司机是您授意的吧?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上您的车,然后不顾我的意愿强行把我带到这里来。” “钟先生,谈判不是这样谈的。”她站起身,“在您没学会尊重之前,我和您无话可说。” 说罢,高海臻便拿上包朝门口走去。 “高海臻。” 钟明诀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她停下了脚步。 “不要不识抬举。” 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代替了她的回答。 来到一楼便利店,高海臻买了一只打火机。 空气是湿润的。 她打了两次火,才将烟点燃。 烟雾从嘴中吐出,融进了蒙蒙雨雾。 高海臻站在街边,冷冽的风吹得鼻尖泛红。 可她不觉得冷,这一阵风刚好平息了她心中的火,冷热均衡。 对于钟明诀的态度,她并不生气。 要是连这点事都要计较,她早就在这钟家混不下去。 至于这团火从哪里来,高海臻嘴角弯了弯。 也许,答案会在他的身体里。 终于,一辆计程车停在了她面前。 捻灭手中的烟,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您去哪儿?” 高海臻原本想报家里的地址,但话拐了个弯,说了另外一个地方。 车开了二十分钟,在一条小巷子外停下。 她付了钱,走进巷子。 巷子两边住有人家,日晒风吹的墙瓦却丝毫不见京都的繁华。 高海臻熟稔地绕过巷子的路,积过水的路面让穿着高跟鞋的身体有些吃力。 绕了好一会,她停在一家面馆前。 上万块的高跟鞋也因为这段路鞋底严重磨损。 她抬头看向招牌,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 杨奶奶面馆。 掀开发黄的布帘,高海臻走进了店内。 店内面积很小,约十来平左右。 摆放着老式桌子和塑料凳,桌子上的油腻反射出刺眼的白灯。 见店里没有人,高海臻喊了一声。 不多会,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从后面的房间露出了脑袋。 看见来人,她眼睛微亮,“你怎么来了?” “来吃饭。” “进来进来,外边冷。” 外边冷,房间里的暖气片也不太热。 “你要来也不早说,我刚把东西收拾起来。” “那就再重新收拾,我饿了,要吃饭。” 见她耍无赖似的要饭吃,杨奶奶无奈苦笑,“你说说你,一来就打搅的。等着吧,冰箱里还剩点猪肉,我给你加里面去。” 说完,她便转身往厨房里去。 等得肚子咕咕叫,高海臻突然有些后悔刚才没在餐桌上吃两口。 毕竟是大几千的饭,不尝两口也确实可惜了。 不过,她也的确好久没吃杨奶奶做的面。 她钟爱这家面馆不为别的,只为面馆里的小老太太跟她的口味一样。 重度嗜辣。 这也就导致,小面馆平常没什么人来。 而自己就是这里的最大客源。 小小的电视里正放着不知名的电视剧,高海臻坐在暖气片旁。 暖烘烘的,烫热了她的脸。 也放松了她的思维。 她看了看周围,逼仄的房间里没有多余的空间。 所有的东西都旧旧的,泛着黄。 唯有架子上有一抹白,是书页开封不久的白。 她觉得有些诧异,想要看看那两本书是什么, 可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屋外就传来了杨奶奶的声音。 “快吃吧,特地给你打了两个你喜欢吃的溏心蛋。” 高海臻接过碗,碗里是满满的肉丝以及两个蛋,和满目的红油漂浮在汤上面。 她闻了闻,“果然还是你这儿的味道闻着香。” 杨奶奶坐到她身边,“外边都快零下了,你这衣服这么薄不得冻坏了。” 高海臻取下眼镜,放到一边。 拿起筷子,戳破了溏心。 “放心吧,这衣服很保暖的,冻不着。” “你就是嘴硬,不冷的话怎么一进来就坐到暖气片旁边。”杨奶奶扯了扯她的大衣,“这里面加点绒还差不多,这么薄薄一点能有多暖和。” 高海臻吃了一大口面,口感很筋道。这么多年她几乎吃遍了京都的珍馐美味,可她最爱的还是这碗猪肉面。 “那你帮我改改,怎么往里加点绒合适。” “你脱下来我看看。” 见她把自己的话当真,高海臻忙说不用。 然而杨奶奶却坚持,她拗不过只好脱下了大衣。 拿到大衣的一瞬间,杨奶奶蹙起了眉头。 “你又抽烟了?” 高海臻手一顿,埋头吃面不敢做声。 要知道这小老太太鼻子这么灵,她就不抽了。 可烟早已成了她生活里的必需品,这高压锅一般的世界,烟也是放气的一种途径。 “跟你说了多少次,抽烟不好,怎么就不听呢,下次再抽烟我可不让你来了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下次我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过来,免得惹你嫌弃。” “你这丫头,我是这个意思么,”杨奶奶替她把衣服平整好,“我看你是吃惯了好的,瞧不上我这老太婆的手艺了,才这么久不来了。” “哪有,我是最近太忙了。” “这个忙那个也忙,也不知道一天天都在忙啥。” 吃下最后一口面,高海臻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 她靠在床沿,“当然是忙着当小偷呢。” 杨奶奶表情先是怔了下,随后抬起手给了她脑袋一个爆栗。 “你这孩子,净说些浑话。” 高海臻痛得直皱眉,“你要问,我说了你又不信。” “那你说说看,你忙着偷什么东西在?” “偷一个大富豪的家产。” 说完,她满脸得意。 杨奶奶却是半点不信她的话,“连我店里以前那大黄狗都怕得要死,你能有这么大胆子?” 高海臻长叹了口气,收拾好碗筷, “你看你,不信也就算了,还嘲笑我。” “信信信,”杨奶奶拿过她手里的碗筷,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等你偷到了,记得给我买个大房子,我这辈子都还没住过大房子呢。” 第7章 敲打 ◎成为一条狗,为钟家卖命的狗。◎ 黑王蛇藏在角落。 鳞片与暗色融为了一体。 锁在笼子里的白鼠,察觉到了暗处的窥伺。 它慌忙逃窜,却逃不出这一方天地。 只能在无尽的恐慌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阿臻。” 钟士承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高海臻收回视线,不再关心白鼠的结局。 “会长。” “周末还叫你过来,不介意吧?” 高海臻垂眸,“会长您说笑了。” 钟士承绕过她身边,来到饲养箱旁。 “这小东西,吃得还挺快的。” 她看了过去,笼子里已经没有白鼠的踪影。 “上次我提的那个收购案,他们几个进展怎么样?” “小钟先生给我发过预案,”高海臻如实回答,“其他人我还不清楚。” “哦?那他的预案怎么样?” 第10章 “预案目前还在基础阶段,但能看得出来,小钟先生在目标选择上花了很多心思。” 她的回答不算个回答,没贬也没夸。 “临琛的性格就是这样,做人做事比较周全。再加上又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情,多做些准备工作也是正常。” 高海臻难得从钟士承口中听到正面的评价。 但她直觉,对方说这番话必然不是单纯为了夸钟临琛这么简单。 “小钟先生做事的确心细。” 她斟酌回答。 清理完饲养箱,钟士承来到窗边的摇椅坐下。 “他虽然心细,但有些时候也莽撞,沉不住气。就像前段时间开会,我就听说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顶撞他大哥了?” 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那场会议上。 前面铺垫了钟临琛那么多好话,现在又故意用顶撞二字。 看来,又是在测试她的态度。 如果自己真信了他前面说的那一大通,替钟临琛说了好话,估计下一秒就会被打上站队的标签。 下属站队,是权力削弱的开始。 这对于一个掌权多年的人来说,是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两位先生一个注重收益一个关注风险,讨论的过程中出现分歧也是常有的事。但我相信,他们心底肯定都是以公司的经济利益为共同目标。” 高海臻站得笔直,接受钟士承的眼神审视。 好半晌,那股压迫感才慢慢收了回去。 “这两个孩子啊,一个太激进一个太保守,要是能综合一下就好了。所以我就想着让临琛进公司,能给他大哥当个缓冲带。” 钟士承叹了口气, “但现在看来,他这个缓冲带还没你有用,我现在觉得你倒是更适合刘沛先这个位置了。” 这话里几分真心几分试探,高海臻自是清楚。 估计钟士承是以为有人在拿高管的位置诱惑她。 “会长,任何职位都是能者居上,论能力我觉得自己还不够格。” 领导试探,唯有自谦不会出错。 “带了你这么多年,你有没有能力我心里清楚。” 钟士承从椅子上起身,“阿臻,其实公司交给谁我都不放心。但无论交给谁,只要有你在,我这个心就能放下一半。” 他的话,很好听。 意思也很清晰, 成为一条狗,一条为钟家卖命的狗。 “会长,”高海臻话语间满是诚恳,“我会尽我所能协助您和几位先生的工作,绝不会辜负您对我这么多年的栽培和照顾。” 从来到钟士承身边起,她就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此刻表起忠心,自是信口拈来。 “都是一家人,”钟士承拍拍她的肩膀,“别说这么见外的话。” 话说到这,会议上的事情基本上到此为止。 该敲打的,该表忠心的,也全都表演完毕。 两人一同离开书房,下楼时正巧遇上钟念玺回来。 “爸。” “今天又去哪了,怎么最近老看不见你人影。” “还不是忙着你说的那个收购案的事情,”佘少娴从后面的楼梯走下来,手臂上还挂着一个外套,“你这一拍脑门的决定,可苦了几个孩子没日没夜地工作讨你欢心。” 听见这话,钟念玺脸色微变。 “佘阿姨,能为爸和公司出一份力是我们这些孩子该做的。”她说道。 “难为念玺能有这个心,”钟士承走下楼梯,“要是都像时寅那样,对公司的事一点也不上心,那咱们老钟家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要我说你也别指望他了,他脑子里装的全都是吃喝玩乐,要把公司交给他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再说有明诀他们这样能干的哥哥姐姐们顶着,公司的事也轮不着他来指手画脚。” 佘少娴一边说着一边帮钟士承披上外套。 这番话几乎是单方面宣告,钟时寅不会参与继承权的争夺。 可即使她不争,其他人未必容得下她。 毕竟是个继母,跟其他几个子女也没有血缘关系。 高海臻突然有些不明白,这佘少娴打得什么如意算盘。 钟士承:“你倒是想得开。” “我们这把年纪了,不想开点能怎么办,总不能寻死觅活逼着他上进吧。我只盼望着啊,他将来能懂点事,多陪陪你这个老爹。” 替他穿好外套,佘少娴从保姆手里接过帽子给他戴上。 “走吧,司机已经在门口了。” “念玺,你好好招呼阿臻,我和你阿姨就先去医院了。” “好的爸,您和阿姨路上注意安全。” 将老爷子送到门口,高海臻便随着钟念玺一起来到了后院。 时值山茶花开的季节,虽没到盛花期,但艳丽的颜色也是冬日里一抹好风景。 今天天气好,太阳放晴。 两人坐在庭院中,杯中飘出清幽茶香,倒生出些许惬意。 “前段时间我去了趟南方,给你带了点礼物,待会我让人拿给你。” “钟小姐客气了。” “都是些小东西,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高海臻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红茶的甘甜流连于唇舌之间。 “您这次去南方,是为了会长的收购案吗?” “是啊,收购毕竟不是小事情,不亲自去看一看我不放心。” “钟小姐有心了。” “不过我也只能做这些了,”钟念玺的笑意泛着苦涩,“和大哥还有临琛比起来,我能力不足又没有经验,唯一的优势就是时间多。” 高海臻放下杯子,“您不必这么想,如果我是会长,听到您亲自去实地考察,肯定很欣慰。” 钟念玺默默叹了口气,“可我毕竟没经验,就算做了这些,也不一定有他们好。” “钟小姐,其实会长在意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您不必太过焦虑。” “海臻姐,我也不想焦虑。但这次去了南方以后我感觉自己就像无头苍蝇,理不清思绪。” “为什么这么说?” “本来在去之前,我心里已经有了考察目标,是一个叫山艺的医药公司,但现在倒是有些拿不准了。” 高海臻不爱来钟宅,其中最大的原因,是钟家的人说话太爱绕弯。 无论是钟士承还是钟念玺,在说出自己的目的前都会铺垫一大堆话。 这或许也是商人的通病。 毕竟在生意场上,话说得太满太直接,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她没办法,却也只能配合着演戏。 见她不说话,钟念玺有些慌张。 她不敢肯定高海臻是不是看透了自己的想法,但现在她是唯一能帮自己的人,不然她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示好拉拢。 就在钟念玺的心思荡了个九转十八弯之后,她终于开口。 “山艺的营收比的确可观,近两年利润率很稳定,市场份额也有20%,是个不错的选择。” 听她这么说,钟念玺心中一喜。 然而还没高兴多久,就被一句但是给咽了回去。 “但我记得这家公司好像在7年前被爆出过一次产品事故,不知道我有没有记错。” 不管她有没有记错,只要但是两个字一出来,钟念玺就知道自己可以放弃这个选项了。 可她为了这家公司做了那么多调研准备,放弃再重新做选择实在太浪费时间了。 而且她听说钟临琛早在周一的时候就已经给出了预案,自己这边却连个目标都还没有确定。 她可以输,但不能接受自己输得这么难看。 “那丘和呢,他们披露的财务数据我都看过了,虽然比起山艺营收差了些,但口碑要好许多。” “只不过我听说临琛好像选的也是这个公司…” “听说?钟小姐听谁说的?” “我…”她干笑一声,“猜的。” 高海臻没有说话,低头抚了一下裙摆上的刺绣。 金丝线绣成的荷叶,在阳光下闪着莹莹光辉。 漂亮极了。 当初她买下这条裙子,正是因为看见钟念玺也有一条类似的。 只不过比起工艺,自己这条着实差远了。 “钟小姐,您还记得五年前会长的生日宴上,钟四先生送了什么寿礼吗?” 钟念玺有些听不懂她的意思。 不是聊收购吗,怎么一下子又跳到了五年前的寿礼上去了。 “记得,是那条黑王蛇。小寅也真是不像话,送小猫小狗这种宠物也就算了,居然送一条蛇。” “可会长很喜欢这份礼物不是么。” 高海臻的语气耐人寻味。 “其实选什么礼物在会长看来都是儿女的一份心意,他都会欣然接受。但比起那种不会出错又体面的寿礼,我想或许这种意料之外的惊喜更能让他老人家开心。” 不等钟念玺反应,高海臻站起身。 第11章 有些话她只能点到为止,至于对方领不领悟得到,只能看她自己的本事。 如果领悟不到,以后公司估计也就没她的事了。 “钟小姐,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见她要走,钟念玺也只能将她的话搁在一边。 回到客厅,佣人提过来一个手提袋。 看纸袋的质感,高海臻也能想到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 她笑着接过,对钟念玺再一次道了谢。 管家早已将她的车开到门口,她接过钥匙,正要上车,却见另一辆车迎面驶来。 是钟明诀的车。 “高秘书,”他看向她手里的车钥匙,“怎么自己开车?” “司机接了两份工作,我怕他忙不过来,就给他放了个长假。” 钟明诀轻嗤,“高秘书还真是善解人意。” “钟先生过奖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看着那辆黑色奔驰驶出大门,钟明诀才收回视线。 他走向站在门口的钟念玺,“爸叫她来的?” “嗯,估计是来汇报工作。” “爸呢?” “和阿姨去医院体检了。” 了解到信息,钟明诀正要进到屋内,钟念玺却叫住了他。 “大哥,你和高秘书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没有,怎么了?” “我看你最近对她…好像很排斥。” 钟明诀回头看她, “我看你最近对她也挺关注的。” 钟念玺眼神躲闪,“我没什么朋友,平常也只能和她说几句话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劝你还是离她远点。”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说完,钟明诀便抬脚朝屋里走去。 第8章 表演 ◎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小提琴演奏的欲望之音。◎ 上次和钟明诀谈崩以后,高海臻在公司的工作就少了很多。 她知道,他在向自己示威。 但自己到底是钟士承手底下的人,有些工作即便是钟明诀也无权插手。 所以对他的所作所为,她倒无所谓。 反正工作少了,自己也乐得清闲。 下班前,高海臻收到钟临琛的晚餐邀约。 犹豫再三,她答应了下来。 不为别的,只为钟临琛预定的那家餐厅。 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 “海臻姐,这家餐厅虽然不如neomasion有名,但我觉得味道要更好一些。” neomasion。 是上次那家钟明诀带她去过的餐厅。 这顿饭果然不单纯。 虽然不清楚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但很明显,钟明诀这招离间计是起了点作用。 “您说的那家餐厅我还没尝过,”高海臻目光坦荡,“不过既然您说这家味道更好,以后估计也没有去那家的必要了。” “海臻姐没尝过?可我怎么听说,上周大哥带你去过那家餐厅?” “是去过,但当时我有急事就先走了。” “那大哥不得气死,”钟临琛笑道,“他可是很少约女人吃饭的。” 高海臻拿起叉子,叉起一块鹅肝放进嘴里。 味道一般,有些腻。 不是很符合她的口味。 “没办法,事情比较急,钟先生肯定也能理解。” “应该吧,但他的心思一般人很难猜得透。我和他朝夕相处十几年,都很难看透他的心思。” 钟临琛忽然放下手中的刀叉, “不过我很好奇,大哥怎么会突然约你吃饭。我真的从来没见过他跟哪个女人单独吃过饭,海臻姐,我可以八卦一下吗?” 如果是一个局外人,看他这副模样,大概真的以为他只是单纯八卦。 但,钟家的人哪有单纯的呢。 老的刚试探完,这不小的就开始了。 “小钟先生,我想您是误会了,钟先生请我吃饭也是想向咨询我一些收购案的事情。不过您也知道,他管理公司这么多年,已经有自己的一套做事标准和风格。所以他对我提出来的建议,并不是很认同。” 论如何表忠心,高海臻已经炉火纯青。 钟临琛挑了挑眉,对她的话仍保有三分猜疑。 他重新拿起刀叉,切割盘子里的牛肉。 “的确,大哥他个人意识比较强烈,有时候爸的建议都不一定听得进去,更何况你了。不过海臻姐,你的建议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会好好听取你的意见修改方案的。” 高海臻弯唇一笑。 试探结束,她终于可以专心吃饭了。 这两兄弟,一个比一个会折腾人。 不过,这菜的味道着实有些不尽人意。 摆盘虽然好看,但就像钟家的晚餐一样华而不实。 偏偏他们家里的人就喜欢这种调调。 她不喜欢吃,但也没办法。 谁叫自己现在只是钟家的一条狗呢。 试探得到了满意的结果,钟临琛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我新改的预案,海臻姐你有空的话,帮我看看哪里有不足的地方。” 高海臻拿过文件,开始仔细翻开。 人家说有空再看是客气,要是真怠慢了,那就是自己不懂事了。 “小钟先生,您的预案里的分析都很专业,所以我想您也应该清楚生物医疗公司和科技公司一样,属于技术驱动型行业,都非常注重创新和研发。” “这个我明白。” “所以您发现问题了吗,”高海臻合上手里的文件,“一个已经成熟的技术驱动型企业,其研发与专利费用的占比却高达21%,而它当年的营业收入却只减不增。” 钟临琛不傻,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一个成熟的生物医疗公司,如果出现这种状况,极大可能在于公司管理层对于市场的判断不够准确,亦或者研发方向出现问题导致跟不上市场风向。 公司的收益转化率,对投资者来说是很重要的一项指标。 但钟临琛在收购的选择上,是以市场份额为先。 毕竟老爷子的目标是扩张南方市场,选一个口碑好的老牌公司必然不会出错。 至于研发这方面,等以后康利接手,换一批技术人员就可以解决。 “海臻姐,”钟临琛抿了抿唇,“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比起丘和,其他公司的口碑和市场都不太稳定。” 高海臻明白,这家伙是不想放弃现有的选择。 “口碑好不好,市场份额高不高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条件,够不够大胆才是会长最看重的。” “所以你觉得,有更好的选择对吗?” 其实钟临琛也想让高海臻给透个底,但到底是有傲气在,肯定是想靠自己答对题。 只是凭他再傲,胜负欲总会从中作祟,摇摆他的信心。 毕竟答案就摆在面前,谁不想看一眼,得到满分答卷。 “没有什么更好不更好的选择,”高海臻将预案推回他面前,“但我觉得您的能力可以支持您做一些更大胆的选择。” 钟临琛对她的话持保留态度,但到底也是听进去了的。 “好,我知道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我需要提醒一下您。” “什么事?” “在收购的准备过程中,保密性也是很关键的一点,不然被对方听到什么风声可能会采取一定措施。” 钟临琛握着刀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后怕。 他怎么忘了,自己还有个敌人潜藏在暗处。 他不自觉咽了下喉咙,“我知道了海臻姐,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 咬下一块半生不熟的肉,高海臻拿起酒杯刚想压一压嘴里的肉腥味时,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钟先生,您来了,晚餐和道具我们工作人员都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听到有人喊钟先生,两人下意识望了过去。 才发现,此钟先生非彼钟先生。 “三哥,这么巧你也在这呢。” 钟时寅今天穿了一件灰色马海毛戗驳大衣,内搭一件半高领黑色毛衣。 头发全部梳到脑后,露出精致的眉眼。 总体来说,像个人样。 钟时寅偏头看了眼他对面的女人,有些诧异。 “真是稀奇,你们俩居然在一起吃饭。干嘛?私下里找高秘书帮你作弊啊。” 被人戳中了心思,钟临琛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们现在是同事,吃顿饭很正常。要是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以坐下来一起。” 钟时寅眉梢微挑,“不了,我这个人可是很有眼力见的。而且我今天还有场好戏要表演,你们如果吃饭吃得无聊的话可以看看,不收钱的哦。” “你又要做什么。”钟临琛问。 他拍拍他的肩膀,“待会你就知道了。” 说完,钟时寅朝着餐厅最中间的座位走去。 第12章 等他坐下后,不多会就见一个女生被人带进了餐厅。 女生长得很漂亮,瓜子脸杏仁眼。 皮肤白,身条好。 脑袋后面扎着一个高马尾,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青春气息。 只是身上的衣服简单了些,背的包也是不知名的小牌子,这身打扮倒是与餐厅的环境格格不入。 或许是引来了太多人的视线,她表情有些局促,双手紧紧攥着包带,身体却还挺得板正,没有因为自己的打扮而怯场。 女生被工作人员引到了钟时寅的座位,等她坐下后没多久,餐厅里就响起了小提琴的声音。 是高海臻没听过的曲子,但还不错。 “时寅他每天倒是悠闲得很,光是我看到过的,这已经是今年第六个了。” 钟临琛的话,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她忽然想起了佘少娴那番话, “钟四先生现在年纪还小。” 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 “看他这副样子,就算长到多少岁,也不会有什么太大改变吧。” 这话他敢说,高海臻可不敢接。 意识到自己失言,钟临琛忙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这次打算送爸什么礼物?” “还没想好,送会长寿礼这种事情,可以算得上是我的年度难题了。” “是啊,爸他什么都不缺,送什么东西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样。” 话题结束,那边的音乐声也结束了。 小提琴手退场后,一个抱着大捧玫瑰花的工作人员走了过去。 这一连串的浪漫举动,引得餐厅里的人频频侧目。 从高海臻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女生的表情。 有些愣神,但能看出来她很喜欢。 毕竟这些排场砸下去,没有社会阅历的女生很难招架得住,更何况对方还是钟时寅这样的人。 其实高海臻有时候很好奇,在这场游戏里,花花公子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能收获到什么? 但现在,她隐隐明白了。 他们很闲,闲出了屁。 闲得甚至开始拿起笔,写一篇属于他们自己的童话故事。 他们丝毫不吝惜笔墨,赐予女主角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小提琴演奏的欲望之音。 他们喜欢看她漂亮,喜欢她高兴。 喜欢她,沉醉于自己精心打造的梦境。 然而等到灵感耗尽,他们将纸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故事里,女主角戛然而止的人生, 便只剩下烂尾的结局。 或许富二代也有真情,也有真爱。 但高海臻能确定,至少钟时寅不是。 她懒得再去看这场无聊的表演,收回眼神时,却看见角落里一个黑乎乎的镜头对准了钟时寅。 等镜头挪开,高海臻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第9章 坠落 ◎下属有下属的学问,领导有领导的学问◎ “餐具用黑金色系的。” “红酒待会下午四点时会有车运过来,拿到以后及时保存,记得保存温度不要超过15度。” “还有最重要一点,所有餐品都不能含花生,花生酱和花生油都不行。” 酒店经理对着所有宴会员工交代完毕后,便来到高海臻面前。 “高秘书,您交代的事情我都已经嘱咐好了。” “辛苦了,吴经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钟会长这次七十岁寿宴能选择京都柏瀚,是我们酒店莫大的荣幸。” “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工作了,后续有什么变动,我会让人电话通知你的。” “好,我送您。” 经理一路将人送到酒店门口,直到车子驶出了视线,她才返回酒店继续忙自己的工作。 “会长,”高海臻拿出手机,“酒店这边已经检查完了,邀请函也已经全部查收完毕。唐市长那边回复说要晚半个小时到,其余不能及时到场的人员名单我刚刚发送到您的邮箱了。” “好,辛苦你了。” 钟士承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会长,您客气了。” 钟士承没有挂电话,似乎还有话要说。 “阿臻,你今年有三十二岁了吧。” “是的,会长。” “也老大不小了。” 高海臻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所以没忙着接话。 “晚上好好打扮一下,你母亲不在,有些事我得帮她操心操心。” 此话一出,她也明白了他的意图。 “谢谢您,会长。” 挂掉电话,高海臻将手机放回了包里。 她望着窗外,表情若有所思。 红灯亮起,车等在路边。 一扇巨大的橱窗,停在她眼前。 橱窗里是一条金色晚礼服,经由灯光的照耀,每一根丝线看起来都华贵无比。 当然,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毕竟在钟士承的生日宴会上,随便在宾客里抓一个人穿的都要比这条裙子贵得多。 但那些人里,从来就没有她。 她不可以出挑,因为她不是主人。 她不可以显眼,因为她也不是客人。 她是配菜,是陪衬。 是角落里,随时待命的服务生。 要说高海臻委屈吗?不会。 她从不觉得委屈,委屈是无能者的狂怒。 除了消耗自己,一无是处。 绿灯亮起,汽车重新发动。 “在前面的路口停下吧。” “您要在这下车吗,高小姐?” 新来的司机问。 “嗯。” “好的。” 车开到红绿灯过后的路口停下,高海臻下了车,走到那扇橱窗前。 橱窗很高,高到她需要仰望。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任何物品,都只能为她服务。 而不是放在高高的展台,受她瞻仰。 人也一样,没有人天生就应该仰望, 除非她天生就被人仰望。 高海臻收回眼神,推开门走进了店里。 “爸,您的衣服送过来了。” 两个中年人捧着盒子,跟在钟念玺身后。 “放那吧。” “您不试一下吗?” “都是照着身体量的,”钟士承瞥了一眼,“不合适的话,那这个裁缝也没什么用了。” 这话听得两个中年人心里一紧,头埋得更低了。 “放桌上吧。”钟念玺说。 “是。” 将盒子放到了桌上,两人便忙退回到门口。 “那我就先带他们出去了。” 钟念玺正要走,却被钟士承给叫住。 “让他们先走,你留下。” 听到这话,两个中年人也很识趣地离开。 门关上,钟念玺无端感觉有些紧张。 “你的收购案我看了。” 提到收购案,她放在腿侧的手不自觉攥起。 “怎么选了一个,我没提过的合川?” 钟念玺仔细观察着父亲的表情,只可惜她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够,丝毫看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坚持高海臻跟自己说过的话。 “我认为,合川的财务、市场还有口碑综合起来要比那几家公司更值得收购。” “谁告诉你的?” 钟念玺从小就害怕看父亲的眼睛,他的眼睛像是一个漩涡。 谁也不知道漩涡里有什么,谁也不知道被吸进去后会发生什么。 充满了太多的未知。 所以她从来无法揣测父亲的心思。 她喉咙滚了滚,突然很想说出高海臻的名字。 但钟念玺也知道,一旦说了她的名字, 自己将会永远被父亲剔除在继承权之外。 他不容许懦弱,也不容许背叛。 “是我自己决定的,”她强行让自己镇定,尾音却还是忍不住发颤,“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让自己局限在几个选择之中。目光放得长远些,或许能发现更好的选择。” 钟士承望着这个女儿。 这个,从小就没让她操过心的女儿。 “念玺,”他撑着椅子站起身,“你知道,我在收到你这份收购案时是很诧异的。因为在我的印象中,你从来不插手家里的生意。” 钟念玺站在原地,听着他的下一句话。 “所以我从来没有对你的能力,抱过任何期待。” 听到这句话,钟念玺的心猛地一沉。 她就知道,自己不该听高海臻的话。 这个女人早就把宝压在钟明诀和钟临琛身上,怎么可能还会真心帮自己。 那些话,说不定就是让自己做个可笑的陪衬,来衬托他们的聪明。 自己究竟是有多蠢,才会听了她的鬼话。 钟念玺的手攥得越来越紧,她舔了舔唇,脑中不断思索着应对策略。 第13章 但钟士承的下一句话,给了她意料之外的转折。 “但这次,你确实让我改变了看法。” 钟念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父亲的意思。 “对比你大哥还有两个弟弟,你给了我最满意的一份生日礼物。我听说你还为了这事去了一趟南方考察,辛苦你了。” “爸,只要您能满意,这点辛苦不算什么的。” 钟念玺强忍住内心激动。 钟士承来到她身边。 “念玺,你还记得你姑姑吗?” 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姑姑,但她知道,姑姑对于父亲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亲人。 “记得,”她表情悲怆,“要不是因为那场车祸,姑姑今天肯定也会跟我们一起为您庆生的。” “其实你很像她,”钟士承搭上女儿的肩膀,“所以每次看到你和临琛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以前她还在的日子。” “你知道吗,你爷爷从小就喜欢你大伯,我和你姑姑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他目光深远,仿佛隔着时空回到了那些年。 “爸,可您比大伯做得要好多了,现在您才是钟家的一家之主不是吗?” “是啊,但是康利也有你姑姑的一半。如果不是她当年的无条件帮助,现在我可能就是你大伯的处境。” 钟念玺越听越奇怪,她总感觉父亲话里有话。 “我很感谢她,真的。如果她还活着,你刘叔的位置可轮不着你们这些小辈了。” “临琛他现在年纪小,能力有限,进到公司里也掌不了大局。” 父亲的话,让钟念玺的心猛地一跳。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有些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得到了父亲的正视。 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可以进公司,和钟明诀他们竞争。 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父亲的眼睛便又将她卷进他的漩涡之中。 “所以我想让你进公司,临琛需要你,就像当年我需要你姑姑一样。” 书房的门关上,钟念玺站在门口,神情恍惚。 她不记得自己最后回答了什么。 但她知道,面对父亲,自己永远无法说不。 房内,钟士承来到窗边,拿出了手机。 屏幕里,显眼的新闻标题映入眼帘。 「丘和生物医疗用于减缓特定疾病的药物临床试验结果显示55名受试者中,有8名患上了血液循环的恶性肿瘤,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 他眼神暗了暗,退出了新闻软件。 而后,翻出通讯录里的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你的收购案我看过了,”他对着电话里的人说,“做的很不错,我很满意。” 听到这话,钟临琛抑住心中狂喜。 “是爸您的眼光独到,我也只是在您的既定范围内,帮您做出一个选择而已。” 钟士承笑了一声, “做得好就是做得好,不用什么都拉上我,我又不需要你这份功劳。要说功劳你应该谢谢阿臻,我可听说这段时间她提点你不少。” “在高秘书身上,我的确学到了不少东西,改天我一定会好好谢她的。” “学归学,但用起来得谨慎一些。毕竟,你们不是一路人。” 父亲的话,钟临琛有些不太明白。 “您的意思是?” “下属有下属的学问,领导有领导的学问,这两者可不能混着学。” 钟士承的话说得如此直白,钟临琛再蠢也不可能听不出他的话外音。 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的喜色几乎要抑制不住。 “我知道了,爸,未来我会好好向您还有公司的高层前辈学习的。” “行了,”钟士承说,“不耽误你工作,去忙吧,忙完晚上早点过去。” “是,爸。” 将手机收起,钟临琛看向电脑。 屏幕里,赫然是与钟士承方才看的一模一样的新闻。 早不曝晚不曝,偏偏今天他向老爷子提交收购案的时候报。 如果自己没有听高海臻的话,更换目标。 今天老爷子恐怕就不是这副语气了。 如果只是巧合,钟临琛万万不信。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背后给自己捅刀子。 至于这个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他紧盯着屏幕,在黑体字的缝隙里, 他看见了另一双阴森的眼睛。 “钟总。” 钟明诀收回眼神,关掉了新闻。 “什么事?” “会长那边来电话说,让您晚上过去接他。” 钟明诀眉头一蹙,“让我?” “是的。” “知道了。” 等助理离开,钟明诀站起身来到窗边。 不是亲自打电话,而是让助理转述。 他忽然有些捉摸不透父亲的心思。 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大概也只能因为这。 可老爷子既然放话竞争,就不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来问罪他。 毕竟他自己,就是从这条路厮杀过来的。 他不怕儿女们争,怕的是不争。 所以钟明诀才敢做这些事情。 更何况,丘和有问题也是证据确凿的事情。 钟临琛眼光不行,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想到这,他心情也放松了些。 可又总觉得,事情不会像自己想得那样简单。 这种感觉,像一块石头卡在他的心间,硌得人难受。 【作者有话说】 女主不会动心,不会结婚这个可以放心。 一切算计和撩拨都只为了得到公司,至于用什么方式什么身份,后面就会慢慢明白的捏。 因为本人不太会写感情戏,所以拉扯都会比较直白,请大家见谅哦~ 还有感谢大家的投雷和收藏,我会继续努力哒~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10章 家人 ◎人一害怕,就会自乱阵脚,破绽百出。◎ 夜晚,星月相聚。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玻璃幕墙闪烁着霓虹灯光。 车水马龙交织成一条条光带,似星河川流不息。 于茫茫星河而言,任何人不过一粒尘埃。 可于京都而言,钟士承便是今夜的主人翁。 车内,口袋里的电话震动个不停。 “爸,不接吗?” 钟明诀坐在他身侧,问道。 钟士承闭着的眼缓缓睁开。 “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 “您今天…怎么没让高秘书接您?” 想来想去,钟明诀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她有她的事情,就让她直接去酒店了,”钟士承偏头看他,“怎么,我不能叫我儿子来接我了?” 虽然是笑着问的,但他还是感觉到一丝压迫感。 “怎么会,只是以前都是高秘书来接您,我好奇而已。” “阿臻她也忙,更何况我也好久没和你单独说话了。正好也借着这个时候,和你好好谈一谈。” 钟明诀记得,自己和父亲的确很久没有单独相处过了。 没有什么事,他们父子俩总是无话可说。 “临琛最近在公司表现得怎么样?” “挺好的,”钟明诀回答,“每天都在跟着高层学习。” “那你觉得他能够胜任刘沛先的位置吗?” 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就抛出关键问题。 钟士承这一招打得钟明诀有些措手不及。 “coo毕竟是公司二把手的位置,在人选任用我觉得还是要优先考虑资历更成熟一些的人。” “你说得也没错,公司不是过家家的地方,是该谨慎些。”钟士承语气放缓,“不过这个位置不像执行长,对于能力的要求没有那么高。” “当初你爷爷让我担任这个职位时,我跟临琛一样也是28岁。” “不瞒你说,你大伯当时是集团的执行长,对我进公司这件事表面上无所谓,背地里却偷偷给我捅了很多刀子。” 说到这,钟士承突然笑了起来。 可钟明诀却笑不出来。 “不过我很乐于见他对我做的那些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这恰恰证明了,他怕我,怕我抢了他的位置。” “人一旦感觉到害怕,就会自乱阵脚,破绽百出。而这,就是你大伯失败的原因。” “明诀,你明白吗?” 钟明诀镜片后的眼睛微微颤动着。 尽管父亲对他在钟临琛背后捅刀子的行为只字未提,但字字句句都在告诉他,他做错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父亲要袒护钟临琛这种废物。 无论从哪方面,他都不如自己。 让他进公司,完全是多此一举。 他想不通。 “我明白的,爸。” “明白就好,你弟弟现在年纪还小,等他进了公司以后记得多带带他。” 第14章 此话一出,钟明诀明白,钟临琛出任coo一事已成定局。 他颓丧地靠在椅子上,双目空空地看着过往的灯影。 京都柏瀚门口,豪车云集。 一辆又一辆车驶进园林,一辆又一辆车驶出夜色。 “你凭什么不让我进。” 女人的声音之大,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我说了要核实完之后才能进。” 保安不耐地说。 “为什么他们不核实,就我要核实。我是收到正式邀请的,你不能无缘无故针对我。” 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身上那条单薄的衬衫裙,女人的双颊泛着微红,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她指着自己刚刚递给他的邀请函,企图让对方看清上面的名字,却不料保安对她完全不予理会。 “你信不信我曝光你们,”女人翻出包里的记者证,“我告诉你我可是记者,就你们这个态度曝光出去,不光你要被开除你们酒店也少不了吃顿舆论饭。” 保安看了眼她的记者证,撇了撇嘴,“谁知道你这证是真的假的,就算是真的,你看看今天来的都是什么人,你觉得你一个小记者有资格被钟家邀请吗?” 面对他毫不留情面的羞辱,女人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她下意识朝四周看了看,酒店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穿着华丽的贵客,随便哪一个都是在京都叫的上名号的人。 而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花边新闻小记者。 连姓名说出去都不会有人记得的小记者。 穿着一条杂牌衬衫裙,和保安在这里扯着嗓子争论不休。 在听说有人低价出售邀请函时,她也曾怀疑过真伪。可她是记者,只要有一丝机会,她就不会错过。 所以她花钱买下了这张邀请函,却没曾想,还没进去就遭受这样的羞辱。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对于她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多。 眼泪悬在眼眶,她死死咬着嘴唇才没有让它落下来。 见保安死活不让进去,她将记者证重新放进包里,抢回保安手上的邀请函。 “狗眼看人低。” 放下一句不痛不痒的狠话,她欲要离开,却被一个女人拦住了去路。 “可以把邀请函给我看看吗?” 她望着眼前的女人,对方穿着一条金色丝绒晚礼服。 一头长发,柔顺丝滑,如瀑布般垂落在肩头。 脖颈间戴着一条银月项链,月亮中心镶嵌着一枚蓝色宝石,如一片蓝海,与柔和月光交相辉映。 然而,她这身打扮与那些贵妇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既不端庄也不优雅。 这感觉全在于,那一双眼睛。 她的眼睛狭长而深邃,眼尾微微上扬,仿佛藏着无尽的狡黠与魅惑。 眼皮极薄,瞳孔幽深,近乎墨色。 被她看着,仿佛一脚跌进深不见底的幽潭。 她不自觉将手里的邀请函交了过去。 女人打开邀请函,看清了上面的标志。 她合上邀请函,走到保安面前。 “这确实我们发出的邀请函。”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听女人这么说,保安有些迟疑,却也不敢太无礼。 “我是钟会长的秘书,高海臻。” “原来是高秘书,”保安立马换了脸色,“请进请进,抱歉这位小姐,是我怠慢了。” 罗泽琳没给他好脸色,转而对高海臻道谢。 “谢谢你,高小姐。” “您不用谢我,应该是我向您道歉才对。是我们的准备工作没做好,才让您有了这么不好的体验。” 闹剧结束,看热闹的人也陆陆续续散开。 罗泽琳跟着她一起进到了酒店内,“没关系,要道歉也该是酒店的人道歉,和你无关的。” 高海臻抿唇一笑,“您不怪罪就好,宴会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您可以先进去吃点东西。” “你要去哪?” 经过保安这一遭,此刻罗泽琳很不想落单,特别是在这种地方。 “我还有工作要做。” 听她这么回答,罗泽琳也知道自己问得冒昧了。 她拽着自己的手臂,“好,你去忙吧。” “那我就先告辞了。” 等她离开,罗泽琳没有忙着进去宴会厅。 她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起高海臻的名字。 她记得钟士承身边是有这么号人物,但肯定不是这副模样,不然那些娱记早就让流言满天飞了。 当搜索的照片跳出来后,罗泽琳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下意识朝着高海臻离开的方向看去,那里却早已没有了她的身影。 因为钟士承和钟明诀还没有到,钟家几个子女便跟着佘少娴在酒店内庭等候。 “姐,听说你也给爸提交了收购案?” 钟临琛来到钟念玺身边。 “闲来没事,就想试试。” “姐什么时候开始对公司的事感兴趣了,我记得你以前对这些事情完全都不上心的。”他问。 “我是钟家的人,也是爸的孩子。”钟念玺虽是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对自家公司的事上心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我只是想关心关心。毕竟咱俩是真正的家人,这是其他人不能比的。” 家人。 钟念玺心中不禁嗤笑。 “怎么?感觉你好像不高兴。” 钟临琛察觉到她的异样。 说实话,钟念玺现在很不想看见这个弟弟。 他的每一句话,在她看来都是在炫耀。 炫耀她明明在这场游戏里赢了, 却还是输给了他。 “没事。” “真的吗?” “今天是爸的生日,我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话虽是这样说,可钟临琛还是从她身上隐隐感觉到一股怨气。 但见她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样子,他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妈,爸和大哥他们还没有到吗?” 等了二十分钟,钟时寅等得有些烦躁。 “现在这个时间路上正是堵车的时候,”佘少娴说道,“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先去招呼客人。” “我才不去,我跟那帮老头老太太可没什么话说。” “小寅,再胡说我就让人把你赶出去了。” “好好好,我闭嘴可以吧,”钟时寅躺到了沙发上,“真不知道爸怎么想的,非要大哥去接他,难不成他俩有什么悄悄话要背着我们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钟临琛在听到这件事时,原本还在为通过老爷子的考验而高兴,可现在心情直接消去了大半。 毕竟以往都是高海臻去接,偏偏今天让钟明诀去,而且还不让其他人跟着。 谁又知道,钟明诀会怎样在父亲面前说些什么。 他可是最不待见他的。 “三哥,你那个收购案怎么样了?” 钟时寅突然把话跳到了钟临琛身上。 “已经交给爸了,你呢?” “我昨天也交给爸了,不过他什么评价也没给,估计是看不上吧。” “怎么会,爸最疼你了。可能是他这两天太忙了,没来得及看。” 钟临琛很喜欢这种谎言,站在他人之上的善意谎言。 “可能吧,不过我觉得我做得还挺不错的,”钟时寅从沙发上起身,凑到他身边,“对了三哥,爸今天没有骂你吧?” “骂我干什么?” “丘和不是出了那个负面新闻吗?我听说你选的就是这个公司。” 丘和是他选的第一家公司,只不过后来被高海臻提醒之后就换了一家,明明是保密的事情怎么这个草包会知道。 钟临琛正想要问些什么,内庭的大门却在这时被人打开。 钟士承率先走了进来,而他的身后还跟着钟明诀和高海臻两个人。 第11章 合作 ◎坐山观虎斗,我坐收渔翁之利。◎ “爸,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爸,恭喜您又老了一岁。” 听儿子说这种混账话,佘少娴拍了他胳膊一掌。 “没大没小的,怎么跟你爸说话的。” 钟时寅捂着胳膊,“我又没说错,你说是吧,爸?” “我能说不是么,”钟士承无奈地笑,“指不定你这张嘴还能说出什么来。” “那肯定能说出个花来。” “海臻,你今天真漂亮。” 佘少娴来到高海臻跟前。 她脸上羞涩,“谢谢夫人。” “阿臻今天确实比平常漂亮多了,”钟士承笑着看向她脖颈间的银月项链,眼中多了片刻柔和,倏忽间却又恢复了正常,“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快过去吧,别让客人等急了。” 一行人跟着他一起,离开酒店内庭。 钟临琛刻意放慢了脚步,与钟明诀平行。 第15章 “大哥,下周我会去找你拿钥匙的,麻烦你这段时间替我保管了。” 钟明诀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钟临琛也不恼,“祝你今晚玩得愉快。” 在两人身后,钟时寅来到高海臻身边。 “高秘书,你今天简直让人眼前一亮。 “谢谢。” “就是你这没趣的性格改一改就好了。” 她没接话,只是含笑看着前方并肩行走的两人。 宴会厅的门一打开,喧闹的人群立刻噤了声。 人们纷纷朝门口看来,目光随着钟士承一行人移动。 行走的过程中,祝贺声络绎不绝。 钟士承也保持着笑意,回应这些人的恭贺。 等走到人群中央,他拿来服务生端上来的酒杯。 “今天是我人生里一个特别的日子,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前来参加我的70岁寿宴。你们的到来让我倍感荣幸和欣慰,钟某不胜感激。” 等钟士承说完,众人齐齐举起酒杯。 致辞结束,晚宴便到了跳舞环节。 开舞的自然是钟士承和佘少娴这对老夫妻。 佘少娴今天打扮得很优雅,即便年过半百也不减风韵。 “高小姐。” 高海臻转头看去,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想了好一会,她才记起眼前人的身份。 锐思总编,方丘。 “方总编,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 方丘笑着说。 “谢谢,您今天看起来也很不一样。” 无话可说,方丘有些尴尬。 想了半天,才找到话题。 “刘总那件事后续怎么样了?” “得益于贵社的报道,他现在已经退休了。” 方丘一惊,“退休?那件事不是澄清了吗?” 高海臻被他的反应逗笑,“刘总他年纪大了,也不想再给公司带来什么负面影响,所以向会长请辞了,顺便也回去陪陪家人。” “你看,退休之后他现在多开心。” 方丘朝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就见刘沛先正抱着小孙子和钟士承一起,两人逗着小孩,画面其乐融融。 他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那篇报道出了什么问题呢。” “怎么会呢,锐思的报道一向很公正不是吗?” 方丘点了点头,他看着眼前的女人,脑子里开始百转千回。 “对了,”他从西装内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另一个人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高秘书。” 高海臻转头看去,“钟小姐。” 听见她喊钟小姐,方丘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正是钟家大小姐,钟念玺。 “钟小姐,您好,我是锐思媒体的总编方丘。” 钟念玺对他笑了笑,“您好,方总编。” “你现在方便说话吗?”她转头问高海臻。 看对方这表情,高海臻不可能说不。 “抱歉,方总编,我可能得失陪一下了。” 钟小姐要人,方丘哪敢不从。 “没事,你们去吧。” 等两人走后,他悻悻地收回名片。 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离开了原地。 来到人少的窗台,钟念玺却看着手里的酒杯久久不语。 “发生了什么事吗?” “爸爸他看过我的收购案了。”她终于开口。 “会长不满意?” “没有,”拿起酒杯,钟念玺灌下一大口酒,“他很满意,还考虑让我进公司。” “那您为什么还不高兴。” “他说让我进公司帮助钟临琛。” 高海臻了然,她斜过身靠着栏杆。 眨眼的功夫,她便明白了钟士承的意图。 估计是因为下午的新闻,老爷子看出了钟明诀对钟临琛的排斥。 而且这小子的能力还远远够不上他大哥,进了公司也只能是被压制的份。 所以,就想让钟念玺进公司帮助她这个弟弟制衡钟明诀。 但他究竟是老糊涂了,还是完全不在乎自己这个女儿,居然没想过钟念玺也有争权之心。 让她进公司,这不是让钟临琛腹背受敌么。 “会长起码对您的能力是认可的。” “认可,再怎么认可,在他眼里我也只是个配角。” 在高海臻的印象里,钟念玺一向温婉,娴静。 不争不抢。 但现在看来她不仅争,而且好胜心好像还挺重。 “钟小姐,等您进了公司,还会有很多证明自己的机会。是主角,还是配角,就看您能不能把握住这些机会了。” “海臻姐,你觉得我能做主角?” 她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为什么不能呢?” “可是爸完全没有这个心思。” “现在没有这个心思,不代表以后没有。” 钟念玺握着酒杯的手一顿,她偏头看向高海臻。 “什么意思?” “钟小姐,当主角只有一个而竞争者却不止一个时,你会怎么做?”她问 “比他们表现得更好,让所有人都看见我的能力。” 她摇摇头,“这种方法只适用于公平的赛场上,而你参加的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 “那你说该怎么办?” “如果是我的话,*”她目光深远,“先借机分化敌人,避免他们合作的可能。然后伪装成配角,表示出合作的态度,降低对手的警惕性。最后坐山观虎斗,我坐收渔翁之利。” 钟念玺无奈地笑,“高秘书,你说得太容易了。” “容不容易,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第12章 分化 ◎我要钟夫人的位置。◎ 高海臻的声音轻飘飘的,却让她听得心头一颤。 她转过身,京都的盛景像一张画铺在眼前。 这张画里,装载了她三十年的人生。 三十年的人生,如同茫茫星河里的一盏灯。 没人能看得见她。 甚至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也有机会做执笔人。 沉思良久,她偏头看向高海臻。 “如果我想试的话,你愿意帮我吗?” “我不是正在帮你吗?” 钟念玺愣住,她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 “为什么,我以为你会选择钟临琛或者钟明诀。” “钟小姐,只有你才能给我想要的东西,其他人不行。” “你想要什么?” “您能给我什么?” 钟念玺思忖片刻,却看到不远处钟临琛正朝两人这边走来。 “我不知道,但你可以尽管开口,只要我能给。” 高海臻碰上她的杯子,“成交。” “姐,高秘书。” 钟临琛走到两人跟前。 “怎么了?” “想问问高秘书方不方便,我想请她跳一支舞。” 高海臻与钟念玺对视了一眼,而后将酒杯放到一边。 “不胜荣幸。”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钟念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此时,一簇烟火从夜空中升起,在她眼中炸开。 一声又一声,像是冲锋的号角, 为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而她将要在这场战争中,创作属于自己的故事。 舞池里,钟临琛搭上高海臻的腰。 “你今晚很漂亮。” “谢谢,小钟先生好像很高兴。” “爸很满意我的收购案,说到这个,我还得好好谢谢你。” “那是会长对您能力的认可,我也没做什么,您不必谢我。” “海臻姐,你不必和我客气。如果不是你及时提醒,下午那条新闻一出,爸肯定就要对我失望了。” “那也是您懂得及时取舍。” “懂得取舍的前提是对局势的敏锐性,我觉得你在这方面比我要强得多。所以我希望,咱们以后也能像现在这样继续合作,互惠互助。” 舞台上的交响乐进入主旋律,两人交换了位置。 “您是会长的儿子,帮助您是我的分内之事。” “海臻姐,我不是以会长儿子的身份寻求你的帮助,而是以康利未来ceo的身份和你合作。” 高海臻了然,“那钟明诀先生呢?” “怎么,你觉得他会赢?” “小钟先生,”高海臻朝他靠近了些,轻声道,“其实不论谁坐上ceo的位置,我作为会长的秘书,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难道你就不想更进一步?” “您是指?” “公司高层。” 高海臻笑了笑,“高层说到底也只是给集团打工的,不仅没多少权力,工作也比会长秘书繁重得多。” “那你想要什么?” 第16章 “我要,”高海臻靠近他耳边,“钟夫人的位置。” 听到这个回答,钟临琛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目光充满了疑惑。 音乐声恰在此刻停息,高海臻脱离了他的手掌。 “小钟先生,音乐结束了,我们该离场了。” 钟临琛眨了下眼睛,思绪渐渐回笼。 他再次端详起眼前的女人,聪明且漂亮。 作为伴侣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以他的身份,注定不会娶一个这样的女人。 “可以。” 但目前的情况是,他需要她这样聪明的女人为自己掌舵,好让自己以后的路一帆风顺。 至于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您不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钟夫人的位置,非你莫属。” 高海臻粲然一笑,“小钟先生,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音乐再一次响起,在新一拨人上来前,两人挽着手离开了舞池。 在经过人群时,高海臻忽然对上了一个人的视线。 他眼神冰冷,像是冰块融进了骨子里,让人不寒而栗。 高海臻回以一个得体的笑,便收回眼神不再理会。 “喂,我还说你们俩跑哪去了,原来是跳舞来了。” 钟时寅不知从哪冒到了两人身后。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太无聊了,想邀请你们去玩个游戏。” “玩游戏?什么游戏。” “去了就知道了,怎么样,高秘书要不要也一起去看看?”钟时寅问。 “好的。” 见高海臻答应了,钟临琛也不好推脱。 两人便跟着钟时寅一起,来到了酒店一楼。 到了十二月,天气有些冷。 钟临琛便叫服务人员拿来毯子,递给了高海臻。 “我说老哥,你什么时候跟高秘书关系这么好了。”钟时寅问。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关系好一些不是很正常吗?” “不对劲,你们很不对劲,”钟时寅凑到他面前,“该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钟时寅,注意你的言辞。” 钟临琛加重了声音。 “好好好,我不乱说。友谊至上,友谊万岁。” 跟着钟时寅七弯八拐,三人来到了酒店的露天游泳池。 虽然已到冬季,游泳池里却还蓄着水。 为了这场生日宴,钟家今天差不多包了半个酒店。 此刻围在游泳池旁的,也有不少人。 不过大多数也是年轻人,毕竟老年人可不抗冻。 钟时寅给了身后两人一个眼神,便大阔步走到游泳池上方的台阶。 “各位,今晚这么无聊,不如我们一起来玩个游戏吧。” 他的声音很大,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有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生应和了一句。 “钟四,今天是你老爹生日你不去围着他,怎么还跑这来玩游戏了。” “他现在身边全都是人,我可挤不进去,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跟我玩一玩。” “你先说,玩什么?” “玩潜水,谁潜的时间长谁就赢。” 一听要在这大冷天的潜水,那人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你知不知道现在多少度,还下水,拿命玩游戏啊。” “我又没说自己下水。” “那谁下?” 钟时寅眼神环视一圈,然后脱下了手上的手表。 “这个手表是去年买的,现在应该还…值个四五百万吧。”他将手表搁到一旁的桌上,“谁愿意替我下水,赢了之后这只手表就归谁。” 第13章 游戏 ◎山里,堆满了垃圾。◎ 他的话说完,游泳池安静了一瞬。 众人面面相觑,皆没做声。 “时寅,你别胡闹。” 钟临琛斥了一句。 “三哥,玩个游戏嘛,要不要一起。” “拿这种事情玩游戏,你不怕爸骂你。” 或许是听到了动静,钟念玺也走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玩游戏呢姐,你要参加吗?” 她摇摇头,“不了,你们玩吧。” “高秘书呢?” 高海臻摇摇头,“抱歉。” 见几个人都不玩,钟时寅觉得没意思。 他重新站到泳池旁,“没有人来的话,手表我就扔水里咯。”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手表,作势就要扔进水里。 这时,人群之中一只手缓缓举起。 “我可以来。” 众人寻着声音望去,发现举手的人是一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男生。 他年龄大约二十四五岁,被这么多人看着,神情有些局促。 听到有人愿意参加游戏,钟时寅一路小跑到他身边,揽上他的肩膀。 “可以啊哥们儿,很有胆量,我喜欢。” 他重新看向人群,“还有人要来的吗?没有人的话,手表就归他咯。” 或许这个服务生起到了带头作用,他话刚一结束,就陆陆续续有人举起了手。 清一色的都是穿着工作制服的年轻人。 见状,钟时寅兴奋地鼓起了掌,“不错不错,看来今晚终于不用无聊了。喂,你要不要跟着一起下注啊。” 他问方才应和的那个男生。 男生也很上道,脱下自己的劳力士腕表扔到了他手里。 “我选那个染黄头发的。” 由他这么一带头,场上的二代们也陆陆续续脱下身上的饰品,投买了自己心仪的选手。 “小寅。” 听到钟临琛叫自己,钟时寅跑了过来,手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戒指手链和手表。 “怎么了三哥。” 钟临琛摘下自己的钻石袖扣,塞进了他的口袋。 “我跟你投。” “那我把这个给你吧。”钟念玺摘下腕上的手镯。 “够意思啊。”钟时寅玩味地勾唇,“哥,姐,相信我的眼光,绝对不会让你们输的。” 他捧着一大堆东西,来到高海臻面前。 “高秘书,真的不下注吗?” “钟四先生,我想您手上的这些东西应该也够了。” 钟时寅啧了一声,“扫兴。” 重新回到泳池边,几个参与游戏的服务生已经脱得只剩衬衫,等待着入水。 钟时寅将手里的东西全都放到桌上,大大小小的钻石首饰腕表聚在一起,像一座会发光的小山。 山里,堆满了垃圾。 “各位入水吧,我说开始之后就可以潜水了,谁坚持的时间长就可以拿走所有的东西。” 服务生一个又一个地进到水里,冬夜的游泳池堪比冰窟,才刚入水没几秒钟他们就开始冻得瑟瑟发抖。 “三、二、一,开始。” 随着他一声令下,服务生们一个又一个低头潜入水中。 游泳池变得拥挤,溢出人们的贪欲。 围在水池外的人陆陆续续凑了过去,充当起裁判,检查他们的情况。 高海臻站在原地,没有过去凑热闹。 默默注视着这场无聊的游戏。 忽然,她目光锁定在角落里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人举着手机,摄像头正对着泳池。 一分钟过去,泳池里的人大多已经坚持不住。 只有少数几个,还埋在水里。 一分半过去,那少数几个也放弃了一半。 目前场上只剩下最一开始举手的服务生,和劳力士下注的黄发工作人员。 “哥们儿,坚持住啊,可千万别让我们钟家丢脸。” 钟时寅来到他旁边喊道。 至于那人听不听得见,还是两说。 又是二十秒钟过去,黄发服务生终于坚持不住,从水里抬起了头。 只见他满脸苍白,整张脸没有一丝血色。 眼球里布满了红血丝,身体也抖得跟筛糠一样。 决出胜者,游泳场内响起热烈掌声。 为还在泳池里的那位。 作为赢家,钟时寅笑得合不拢嘴。 他拍了拍那人的后背,“喂,你赢了,可以起来了。” 然而他喊了好几声,泳池里的人都没有回应。 察觉到不对劲,场上的欢呼声和掌声渐渐熄了下来。 “看看怎么回事。” 钟时寅一发话,立刻就有几名男人冲进泳池里把人捞了起来。 将人放到地上,服务生的脸已经变成了青紫色,几人立刻开始为他做心肺复苏。 有几个参与者看到这情况,想要趁乱离开游泳池。 毕竟谁也不想因为一场游戏而牵扯上命案。 然而离开的路早已被人封锁,他们只能默默地返回,祈祷服务生能醒过来。 角落里,罗泽琳按下暂停键。 正要将视频发送出去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第17章 “罗小姐,视频一旦发出去,后果可不是你能承担得了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手机差点没拿稳,她回过头,发现高海臻正站在自己身后。 “高小姐,这可是一条人命。” “你看看站在这里的人,除了钟家还有多少权贵子女。他们动动手指头,就能把这件事改写成服务生失足落水。届时不仅他家里人拿不到赔偿金,而你本人也会彻底消失在媒体界。” “所以你要拿你的前途,还他一个真相吗?” 罗泽林沉默了。 她握紧手机,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服务生。 十分钟过去,他仍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对于高海臻的话,她丝毫不怀疑。 作为专门收集豪门八卦新闻的记者,她听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也只是听过,今天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罗泽林的手越攥越紧,良心与前途在脑中不断博弈。 她突然很想很想让那个服务生醒过来,至少自己不用再做选择,不用受良心的谴责。 福临心至一般,在经过二十分钟的心肺复苏后,服务生终于吐出了一口水。 而救护人员,也已经到达现场。 钟时寅打了个哈欠。 在医生将人抬上担架时,喊住了他们。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在桌上的小山上随意抓了一把。 来到担架旁,他半蹲着身,将戒指一个一个塞进服务生的手指。 等塞不下了,便换成了腕表戴到了他手上。 等到双手塞满以后,他拍了拍他的胳膊。 “恭喜你,辛苦了。” 等到救护人员离开,钟时寅回到泳池边。 桌上的小山还剩下一部分,他抓起剩余的一部分。 手臂一挥,那些首饰腕表在灯下如天上繁星。 一转眼,便纷纷落进了污水池里 “送给各位的辛苦费,先到先得。” 说罢,他便挥挥手离开了游泳池。 “罗小姐考虑好了吗?” 罗泽琳收回视线,虽然很不想答应,但现实让她不得不答应。 “高小姐,视频我会删除的,就当是谢谢你今天为我解围。” 高海臻扬唇,“多谢。” 等她离开游泳池,罗泽琳重新拿起手机,看着相册里的视频。 删除的消息框弹出,她的手指却迟迟按不下去。 等到达酒店休息室,一进门,就见钟家的人都在这里。 而钟时寅,正跪在地上。 “会长。” “阿臻,外面解决得怎么样了?” “现场没有媒体,摄像记录已经联系酒店方删除了,所有涉事人员也都签了保密协议。” “那孩子呢?” “已经度过了危险期,至于有没有其他的后遗症还得他醒过来才能检查出来。” 见她处理得当,钟士承满意地点点头。 恰在这时,佘少娴三两步走到儿子面前。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房间。 “混账东西,今天是你爸的生日,竟然还搞出这么晦气的事情。要是人家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把你爸的名声往哪搁,把钟家的名声往哪搁。” 佘少娴明显是气急了,一巴掌打下去,连她自己都差点站不稳。 钟念玺忙过去扶住了她, “佘阿姨,小寅他也不是故意的。” “是啊阿姨,人现在已经没有事了,你就不要怪他了。”钟临琛也跟着说。 “念玺临琛,你们就别替他说话了。这孩子我要再不管教,以后只怕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钟时寅扯了扯她的裙子,“妈,我知道错了,你打归打,可别气坏了身子。” 四个人,一出好戏。 唯有钟明诀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几人飚演技。 看着几人你来我往,一直坐着沉默不语的钟士承,悠悠站起身。 他俯视着地上的钟时寅,“回去跪着,别在这里脏了人家的地。” 钟时寅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语气欠欠,“好嘞爸,只要您消气,我跪多久都可以。” 钟士承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高海臻。 “阿臻,有什么事随时跟我汇报。” “是,会长。” 高海臻着目送一行人离开。 就在所有人出门之后,落在末尾的钟明诀却突然转过了头。 突如其来的,两人对上了视线。 第三次了,今晚第三次,他们四目相对。 看来,他很有话想对自己说。 等所有人走后,她没忙着离开房间。 坐在沙发上,颇有兴致地数着时间。 直到五分钟后,一道敲门声终止了她的计时。 【作者有话说】 以后改为18点更新嘞[垂耳兔头] 第14章 衬衫 ◎我想我们可以开个房。◎ “钟先生。” 钟明诀进了屋,却没有说话。 高海臻转身关门,身后就响起了他的声音。 “今天这件事,钟临琛也有参与吧。” “酒店泳池是公共区域,任何人都可以参与。” 关上门,她走了过去。 “你就这么维护他?” “实话实话而已。” “钟临琛可以进公司了,你很开心吧。” “钟先生,有家人同您一起管理公司,难道您不开心吗?” 他冷笑一声,“你觉得我应该开心吗?” “不开心,”高海臻莞尔,“但又关我什么事呢?” 钟明诀脸色微变,抬腿走到她面前。 他盯着她,很明显,钟临琛能进公司。 这个女人,有一半的功劳。 如果再放任他们这么合作下去,自己迟早要在他手上栽跟头。 “上次餐厅的事,是我不对。” 事到如今,钟明诀不得不低头。 高海臻背手看他,嘴角是似有若无的笑意。 “小事而已,没关系。” “所以能重新谈谈吗?” “可以。” “那我就直说了,他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钟先生是也要给我开条件吗?” 似是没想到她如此直白,钟明诀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时,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清洁阿姨看见里面有人,慌张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里面有人。” “没事,我们待会就走。” 高海臻说。 等到门再次关上,他终于开口。 “无论他什么条件,我可以给你更高的价码。” 她朝他走近一步,两人的鞋尖几乎相触。 面对高海臻突如其来的靠近,钟明诀眉头紧锁,却还是没有往后退。 “你干什么?” “钟先生,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谈?” “去哪?” “这里是酒店,”高海臻抬头,直勾勾地看着他,“我想我们可以开个房。” 听到她的话,钟明诀瞳孔震动。 “高海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没说话,只是望着他笑。 视线相对,一丝似有若无的情绪在空气中摩擦。 钟明诀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已经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忽然,眼前的女人朝后退了一步。 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钟明诀的眼神随着她的背影,他突然搞不懂她的意图,方才发生的对话就像一场莫名其妙的幻觉。 “拿一个打火机。” 接过服务员手里的打火机,高海臻付了钱,离开了便利店。 寒风吹在她身上,像无数根针,刺进她裸露的皮肤。 这时,一件衣服丢了过来。 高海臻接住,寻着方向看去,发现钟明诀正穿着西装马甲和衬衫站在不远处。 高海臻将外套搭在肩上,跟着他一起离开了便利店。 夜晚十点,月亮已高悬。 由于酒店附近没有什么住宅区, 街上冷冷清清,只剩几盏昏黄路灯。 路灯后的草坪,是一辆藏进夜色的黑色宝马。 “现在可以谈了吗?” 高海臻没忙着搭话,她翻出包里的香烟盒,抽出一根烟放进嘴里。 打火机的火苗蹿起,一缕烟雾顺着窗外飘向无人的夜里。 钟明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他不爱抽烟,闻到这个味道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高海臻…” “钟先生,那条关于丘和的新闻,是你做的吧?” “是又怎样,你是在为钟临琛打抱不平吗?” “打抱不平?”她手搭在窗边,烟头被风吹得忽明忽灭,“钟临琛压根就没选丘和,这条新闻除了你自己,谁都没有损失。” 一瞬间,钟明诀像是明白了什么。 第18章 他被她耍了。 难怪自己这么轻易就查到了他的方案, 原来是她故意放出钟临琛选择丘和的消息。 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出手对付他,惹得老爷子不快。 而自己居然还真的犯蠢,上了她的当。 “所以他给了你什么条件,让你这样为他做事?” “钟先生真想知道?” “不想说可以不说。” 钟明诀被她的拉扯弄得有些烦躁。 高海臻吐出一口烟,偏头看他,“钟夫人的位置。” “什么?” “他给了我钟夫人的位置。” 他嗤笑出声,“你真觉得他能娶你?” “他不能,那你能吗?” 钟明诀觉得她简直疯了。 “不能。” “那就免谈。” “你就这么想嫁进豪门?” “为什么就不能是单纯的喜欢呢?”高海臻欺身靠近,声音柔情,“我喜欢你,想嫁给你,不可以吗?” 钟明诀看着她,她的眼睛就像一条毒蛇缠绕着他的喉咙。 “高海臻,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他的声音被缠得有些发紧。 “我可没有当妈的爱好。” 牛头不对马嘴。 钟明诀觉得自己跟她已经没什么聊下去的必要了,至于她愿意站钟临琛那边就让她站。 他就不信,多了一个她,胜负就会有什么改变。 “你可以走了。” “我的司机下班了。” “所以呢?” “钟先生,麻烦您送我一程。” “你打个电话给钟临琛,”钟明诀看也没看她,“他会帮你叫车的。” “我手机没电了,要不您帮我打?” 他们认识快九年,但钟明诀恍惚觉得,今晚自己好像第一次见她。 记忆中的高海臻,总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无趣,无味。 可今天,她就像变了一个人。 变成了无赖一样的女人。 他转头看她,她已经闭眼靠在椅子上。 路灯的光影透过车窗投在她脸上,漂亮的线条恰似被最细腻的笔触勾勒而出。 她很漂亮,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钟明诀见过太多漂亮的女人,高海臻甚至都排不上号。 可她却用这种方式,让他记住了她。 “钟先生,”她缓缓睁眼,“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一直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 “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赖在别人车上,也不礼貌。” “那如果我卖个消息给你当车费呢?” “什么消息?” 她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 钟明诀犹豫了会,还是凑了过去。 她的脸缓缓靠近,不知带起了哪阵风, 吹起她的几缕发丝,似有若无地掠过他的肌肤。 “会长让钟念玺进公司,帮钟临琛对付你。” 钟明诀眸光一暗,他觉得可笑,却又笑不出来。 “为什么爸会让她进公司?” 他问完,耳边忽的传来一阵轻笑。 笑里的每一次呼吸,都像一片羽毛, 飘进他的耳朵里。 “我只答应回答你一个问题,你该送我回去了。” 钟明诀抿着唇,他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好心。 深吸了一口气,他发动车子。 转眼间,便逃出了绮靡夜色。 半个小时过去,车停在了观月公馆门外。 高海臻下车来到另一侧,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还有什么事?” “过来感谢你。” “你已经付过车费了。” 她脱下身上的外套,塞进了车窗,“钟先生现在是要回会长那里去吗?” “怎么了?” 他话刚说完,一阵馨香突然靠近。 眨眼间,高海臻的嘴唇已近在眼前。 就在他诧异时,她忽然低下了头。 钟明诀感觉,自己的衬衫领口被一只手扯住。 她的呼吸停留在了他的脖颈间。 “钟先生,晚安。” 耳边留下一句话,等钟明诀反应过来时,手上只剩她归还的外套。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他忙拿出手机,调出相机对准自己。 果然就见衬衫的领口处,有一个鲜红的唇印。 他一把将手机丢到副驾,扯了几张纸擦去衬衫上的唇印。 然而这口红像是印在了上面,怎么也掉不了。 越擦,晕染的范围反而越大。 纷乱的口红印,长出无数根红线钻进他的身体,干扰他的情绪。 他烦躁摘掉眼镜,和纸巾一起扔到了一边。 疯子。 她就是个喜欢耍弄人的疯子。 自己居然还跟她周旋,谈条件。 他也疯了。 钟明诀看了眼窗外的小区,重新发动车子, 脚底猛踩油门离开了这个地方。 听到有人进门,佘少娴望了过去。 “明诀,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有点事处理。” 见他表情不是很好,她起身走了过去,“很麻烦的事吗?” “没事,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佘少娴注意到他的衬衫领口被折了进去,“你的衬衫怎么回事,怎么翻到里面去了。” 说着,她就准备伸手过去帮他翻出来。 钟明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用了,我马上就换下来了。” 佘少娴感觉他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有多问。 “那你快去洗澡休息吧,现在也晚了。” “嗯,您也早点休息。” 说完,钟明诀三两步走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门一关上,他就立刻将外套丢到了地上。 啪嗒一声,一个红色的东西甩到地上。 他过去捡起,发现是一个打火机。 自己不抽烟,这个打火机只能是高海臻的。 他厌恶地将火机丢进了垃圾桶。 紧接着又脱下自己的衬衫,也一起丢了进去。 纯白的衬衫即使是在垃圾桶里,那一抹刺眼的红色也没放过他的眼睛。 钟明诀紧紧盯着那抹颜色,脑中不自觉浮现出她靠近自己时的嘴唇。 他揉了揉脑袋,感觉身体有些热。 便冲进浴室,打开淋浴开关。 冰凉的水从头顶倾泻而下,刺骨的冷意让他的思绪慢慢镇定下来。 她到底想干什么? 钟夫人? 不,她的目标绝对不是嫁到钟家。 不然她应该早就勾上了钟临琛,不用等到现在,费尽周折拿利益交换。 但到底是什么,钟明诀一时半会还想不通。 他感觉,自己就像走进了她布下的迷宫。 至于迷宫的出口,不会太绕。 这其中,一定有他没注意到的地方。 关掉水源,钟明诀回到卧室。 他盯着垃圾桶,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好一会,才弯腰将衬衫和打火机捡了出来。 啪嗒一声,火焰在他的瞳孔中一点点升起, 转眼的功夫,衬衫便化为了灰烬。 第15章 董事会 ◎是人,就很难反抗自己的本能。◎ 康利集团总部坐落于京都金融区最核心的位置,由于其400余米的层高,与周边写字楼相比,它无异于巨人一般俯瞰着整座城市。 然而,清晨八点的雨雾遮住了它的眼睛。 看不清,多少阴谋诡计进入了它的身体。 “阿臻,董事会的成员都到齐了吗??” 进入电梯,随行人员按下按钮。 “有两名董事因故不能参加,除此之外其他董事都到齐了。”高海臻回答。 “好,通知临琛没有?” “已经通知了。” 约一分钟,电梯到达。 一行人跟随工作人员前往会议室。 门一打开,里面的人齐齐起身迎接钟士承的到来。 “会长。” 钟士承来到会议桌最上首的位置坐下, “都坐吧。” 等他发话后,会议室里的人又齐齐坐下。 高海臻虽然是钟士承的秘书,但他的秘书有三个,她并不负责公司业务方面的,所以没资格留在这个会议室,只能在外面等候。 离开之前,她看了一眼桌上的人员情况。 康利的董事会有12人,内部董事七人,独立董事除去没来的两个有三人。 今天这场会议主要是对钟临琛出任coo的表决,不过老爷子在公司一向独断专行,他说一没人敢说二。 所以这场表决,大概率也只是走个过场。 门关上前,钟临琛朝她看了一眼。 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高海臻回以一个笑容,算是预祝。 两人的眼神交流,被坐在对面的钟明诀收进眼底。 第19章 他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恰到好处的水温,入口却是令人燥热的沸腾。 “今天开这场董事会的目的,想必大家也知道。” 钟士承缓缓开口。 众人早已收到风声,皆点头称是。 “各位有什么异议吗?” 作为集团老板,他要让儿子进入公司谁敢说不。 “会长,小钟先生这段时间在公司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至少在我看来,他担任公司coo完全没有问题。” 说话的人,是康利集团的cfo,邱淳雁。 此人也是跟随老爷子几十年的老员工了,跟钟临琛的母亲以前有过一些交情。 算是明面上的老三党。 现在说出这番话,基本上也是给这场董事会的开场定调子。 “是啊,我听说小钟先生还是沃顿商学院的杰出毕业生,有这么优秀的年轻血液加入,相信康利的未来必定如虎添翼。” 好话一波接着一波,众人纷纷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顺序轮到钟明诀,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放在桌下的双手也紧紧交握着。 见他不说话,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去。 坐在他身旁的法务总监冯道全,用手肘戳了一下他。 钟明诀刚进公司时,就是他带的。 所以他本人算是坚定的老大党。 被他这么一戳,钟明诀桌下的手渐渐垂落, 他松开紧绷的嘴唇,“我没意见。” 见他松口,钟临琛眼梢微扬。 却在触及到父亲的眼神时,迅速调整了回来。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就直接表决吧。” 钟士承发话。 “同意钟临琛进入集团担任副coo的人,可以举手。” 原本将要举手的人,听到副这个字时,手直接僵在了半空。 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疑惑的表情。 作为当事人的钟临琛也呆在了原地,他愣愣地看着坐在最上首的钟士承。 阳光打在他的身后背后,为其笼上了一层阴影。 他想要去看,却怎么也看不清父亲的表情。 “爸…” 钟临琛忍不住询问,可还没开口就被钟士承给打断。 “我知道各位对临琛抱有厚望,但他现在还年轻,需要多磨练。所以我想让他先从副职做起,等到他能独当大任的那一天,再转正也不迟。” 钟临琛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突然变卦。 他无措地看向方才为自己说话的人,企图从他们的神情中得到答案。 可他得到的只有回避,唯有邱淳雁对着他轻轻摇头,示意他接受这个事实。 邱淳雁跟在钟士承身边几十年,哪能不明白他的意图。 老爷子可能打从一开始心里就没想过要让钟临琛当coo,毕竟钟明诀也只是个副ceo。 既然要制衡,天平的双方就得势均力敌。 一旦哪方权力过重,也就违背了平衡。 可仅仅就是*这样吗? 邱淳雁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随着一只又一只手举起,钟临琛出任副coo的事情已成定局。 “会长,coo的位置现在还空着。” 冯道全提醒道。 “我知道,”钟士承身体前倾,双手搁在桌面,“所以现在请各位开始表决,coo的人选。” “谁?” 有人问。 “严仁城。” 听到这个名字,钟明诀和冯道全对视了一眼。 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诧异之色。 邱淳雁搁在桌上的手慢慢收回,她靠在椅背上,揣测着这个人选背后的意图。 严仁城,康利五年前收购的一家金融公司的创始人。 那件收购案,是老爷子亲自督办的。 收购之后,严仁城本人一直留在外省工作,自然与家族内部的人没有联系。 没有联系,就代表没有站队。 没有站队,就代表他对钟士承的绝对忠心。 毕竟集团高层与家族成员之间关系颇深,他无法保证哪些人是否在暗地里已经站过队。 所以为了避免分权,就选择了一个听话的外人。 一如之前的刘沛先。 对权力掌控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设计自己的儿子互相斗争。 邱淳雁心里不禁颤动。 “各位,有异议吗?” 钟士承问。 “没有异议。” 钟明诀第一个举起了手。 他举手之后,冯道全自然也举起了手。 邱淳雁缓过神来,跟着大多数人一起举起了手。 只有末席的钟临琛,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明天就让人事就发通知。” “是。” “另外还有最后一件事,我打算扩张南方的医疗市场,这是拟好的预案,你们看完之后给我答复。” 钟士承将一份文件扔到了桌子中间。 “临琛,这件事交由你负责。” 说完,他便站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丝毫不在乎,钟临琛拿到文件时错愕的表情。 见门打开,等在门口的高海臻立马站起了身。 “会长。” 钟士承看了她一眼,“回办公室吧。” “是。” 进到电梯,钟士承忽然长叹一口气。 “会长为什么叹气?”高海臻问。 “说的话太多,”他笑了笑,“有点累了。” “那要不要我让人准备一些茶点?” 钟士承没有回答,他看着屏幕上不断下降的数字,有些出神。 “阿臻。” “会长。” “你觉得我是一个好父亲吗?” 高海臻眼皮一跳,“我觉得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以前我看到过一句话,说父与子之间的关系本质是传承。” 他望着前方,自说自话。 “所以我尽所能地去做了,但我没有做到。” “我是一个父亲,也是一个人。” “是人,就很难反抗自己的本能。” 高海臻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能肯定,董事会上一定出了什么变数。 不然,他在为自己辩解什么? “会长,您是一个父亲,也是康利的主人。” 钟士承转头看她,眼中流露出些许情绪。 “阿臻,你妈妈要是还在就好了。” 高海臻表情黯然,“我也很想她。” “她的祭日快到了吧,到时候我抽空去看看她。” 她扯了扯唇角,“嗯,我相信她肯定会很高兴。” “对了,”钟士承想到什么,“你再帮我做件事。” “您说。” “查一下帮时寅代写预案的人,给他一笔辛苦费。我看他能力也挺不错的,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来康利上班。” “是。” 会议室内。 董事会的大部分成员都已经离开,只剩下钟家两兄弟还坐着没有走。 “你知道这份预案是谁写的吗?” 钟临琛下意识问,“谁?” “钟念玺。” “谁?!” “而且她过两天就要来康利上班了,”钟明诀靠在椅背上,嘴角轻笑,“你不是她亲弟弟吗?怎么,她没和你说吗?” 钟临琛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说了又怎么样,没说又怎么样。她是我亲姐,我欢迎她进公司。” 他最看不惯钟明诀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你当然应该欢迎,毕竟你身边又多了一个帮手。” 钟明诀手指划过文件上合川两个字,“钟临琛,你说爸为什么不选你写的方案,而是钟念玺的呢?” 钟临琛抬头看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和你有什么关系。” “无关,好奇而已。” 钟明诀从椅子上站起身,“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身后没有响起关门声,钟临琛却知道他已经离开。 他仰头靠在椅子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纵横交错的灯管像一团理不清的毛线,绕得钟临琛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他怎么样?” 冯道全守在电梯口,见钟明诀出来,便按下了按钮。 “不怎么样。”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严仁城这个人,要试着接触一下吗?” 钟明诀摇头,“先不急,等过段时间再说。刚刚那个收购案,你觉得怎么样?” “写得很稚嫩,不像是出自会长之手。” “是钟念玺写的。” “你怎么知道。” “猜的,而且钟念玺马上也要进公司了。” 自那日高海臻说钟念玺要进公司,钟明诀就大约猜到了什么。 钟士承是不会让一个废物进公司的,再加上今天钟临琛看到那份预案的反应,就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 第20章 “她进公司做什么,帮钟临琛的吗?”冯道全问。 钟明诀眼神幽暗, “是,也不是。” 第16章 雪糕 ◎惆怅的爱情,金钱与权力。◎ “财务副主管,爸还真是大方啊。” 钟念玺觉得可笑,却又觉得可悲。 高海臻放下杯子,“钟小姐,会长做这个决定也是经过多方考量的。” “我知道,我知道。”她努力想让自己扬起嘴角,可怎么也做不到,“我没他们履历光鲜,以前也只在一个小事务所干过五年,现在进到公司确实得从基层做起。” 财务副主管,少说也是个中层。 而且还是康利的中层。 但对于钟念玺而言,自己是钟家的大小姐。 大哥是代理总裁,弟弟是副运营官,而轮到自己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副主管。 这样比起来,也的确算得上是个基层了。 “副主管这个职位比起高层来说学到的东西会更多,相信过个一两年,您所掌握的知识肯定能让您更上一层楼。” 钟念玺知道她在安慰自己,也知道爸的命令没有人能够改变。 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接受。 “谢谢。” “对了,忘了恭喜您。” “什么?”钟念玺疑惑。 高海臻放下筷子,“董事会通过了合川的收购案。” 听到这个消息,钟念玺有些发愣。 “你,你的意思是,爸用了我的收购案。” “是啊,会长很满意您的方案。” 惊讶过后,钟念玺的嘴角变得有些不受控。 “那我会参与这件收购案吗?我那里还有很多资料,因为当时我想让收购案看起来更精简一些所以没有用上,需要的话我可以随时拿过来补充。” 她的语速很快,似乎被惊喜席卷了大脑,而想表达的意思却追赶不上速度。 “当然,”高海臻重新拿起筷子,“您是收购案拟定者,又是小钟先生的姐姐。有您配合他,相信这次收购案一定能完美收官。” “配合钟临琛?什么意思?” 一丝微不可查的狡黠在高海臻眼中流转。 她再度收回了筷子,疑惑道: “您不知道吗?这次收购案小钟先生是总负责人。” 一瞬间,钟念玺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呆滞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钟临琛为什么会负责我的收购案?” “收购案一般都是由高层负责,我想会长可能也是想借由这次收购案,给您和小钟先生一个展示的机会。” 钟念玺泄了气似的,靠在椅子上。 滑稽,这事实在太滑稽了。 滑稽到,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总负责人是钟临琛,做得好了也只有他一个人风光,而她一个副主管很可能连名字都无法留下。 钟士承那番话,又在钟念玺脑海中响起。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事情真正发生时, 她还是觉得很不好受,即便钟临琛是她的亲弟弟。 自己在这个家里,唯二的亲人。 她突然很怀疑,当年姑姑真的毫无怨言吗? 还是因为她过世太早,而来不及抱怨呢。 然而过世的人,说不出话。 钟念玺心中烦闷,拿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杯子放下时,却一不小心落了空。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在餐厅里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工作人员闻声来到桌旁, “两位请稍等,清洁人员马上就会过来清理。” 钟念玺深吸一口气,扶着额头,“现在就清理掉吧。”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随即马上换回了笑容。 “麻烦您稍等一下,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清理的。” 钟念玺脸色突变,语气加重, “我说现在就清理掉,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似是没有应对过这种状况,被这么一吼,工作人员彻底呆在了原地。 他嘴唇微张,眼神茫然地看着她。 这时,一个打扮干练的女人带着清扫人员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钟小姐,清扫人员已经过来了,我们马上为您打扫干净。” “我说了,要他清理干净,”钟念玺看着男孩胸前的铭牌,似乎陷入了某种执拗,“如果你们餐厅都是这种听不懂人话的员工,我想也没有开下去的必要了。” 餐厅经理知道眼前的人得罪不起,便连忙示意那名工作人员按她的话去做。 男孩喉咙滚了滚,紧攥的拳头慢慢松开。 他蹲下身,在手指即将触及到地上碎片的时候,却被人喊停。 “钟小姐,小心招惹是非。” 被高海臻这么一提醒,钟念玺几乎是立刻从情绪中清醒过来。 她环顾四周,发现已经有人举着手机对准她这边的方向。 她忙转过头,“让清洁人员打扫吧。” 见她改变想法,餐厅经理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便使了个眼色让那名男孩赶快离开。 “抱歉钟小姐,让您有了不好的体验。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今天这顿晚餐的费用由我们这边承担,您看可以吗?” “不用,我自己付,还有杯子的钱也一起算上。” “那您…” 钟念玺不想再多掰扯, “我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的。” “非常感谢,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 突然来了这么个插曲,钟念玺也没了吃饭的心思。 “海臻姐,我没什么胃口,就先回去了。” “我送您。” 车门关上,车窗降下。 “明天等我进公司以后,要多麻烦你了。” 高海臻抿唇一笑,“应该的。” “那我先走了。” “好,您慢走。” 目送车离开,高海臻返回了餐厅。 她来到前台,餐厅经理忙迎了上来。 “钟小姐今晚心情不好,还请您和那位工作人员谅解。” “没有没有,是他年纪小不懂事,冒犯了钟小姐。” 她打开手提包,从里拿出一张支票,“这是钟小姐的一点心意,还麻烦您转交给他,希望他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影响了工作。” 看到支票上的金额,餐厅经理眼神颤了颤。 她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心意,而是钟家给的封口费。 “您放心,我会转交给他的。” “麻烦了。” “您客气了。” 给完支票,高海臻重新回到餐桌旁继续吃晚餐。 剩了那么多,不吃也可惜。 二十分钟后,她擦了擦嘴,拎起包离开了餐厅。 等人走后,经理来到储备间。 依稀可以听见,似有若无的啜泣声。 “小童。” 堆杂物的角落传来响动,方才那名男生从里走出。 “王姐。” “你怎么样?” := “我没事,”男孩压下喉中哽咽,“钟小姐她不会再追究咱们餐厅的麻烦吧?” “不会的,过了今晚她就把这事给忘了。” “那就好。”男孩松了口气。 “小童,以后你要是再遇上这样的情况记得放机灵点,千万别再像今天这样傻站着,听到了吗?” “可是我已经说过了马上有人过来打扫了,她怎么还这么不讲理呢?”男孩不服。 王经理叹了口气,“没办法,像这种大小姐哪有理给咱们这种小老百姓讲。” “那她也不能…” 男生气愤地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经理制止。 “好了小童,咱们都知道她的身份,今天这件事就烂在肚子里吧,避免再节外生枝。” “你也别再伤心了,我前两天中了两张自助餐券,就新安那家。我最近也没时间去吃,明天我拿来给你,你带着你朋友或者去女朋友去吃吧,就当是换换心情。” 新安那家高档自助他知道,人均接近四位数。 男孩忙摆手拒绝,“王姐,今天是你替我解围,应该我请你吃饭,怎么还能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你才刚上班,省着钱自己花吧,等你以后发工资了再请也不迟。” 见对方这么为自己着想,男孩感动, “那就谢谢你了王姐,以后我转正拿工资了一定请你吃饭。” “没事,”王经理拍拍他的肩膀,“待会去卫生间洗把脸缓一缓,外面还有客人,我就先出去了。” “嗯,我马上过来。” 离开卫生间,王经理手伸进口袋。 薄薄的支票如同一把锋利的刀,触及手指的一瞬间,割开了皮肉。 无知无觉中,金钱深入骨髓。 车停在一座商业大厦外,高海臻走进一楼某家便利店。 她在货架之间转了转,最后停在了冰柜前。 第21章 即使是冬天,冰柜里雪糕仍摆得满满当当。 眼神扫了一圈,高海臻看到了角落里熟悉的包装盒。 她打开冰柜,拿出了那款雪糕。 “八块五,”服务员笑着说,“这么冷的天还吃雪糕吗?” “小时候吃过,很久没吃了,就想尝尝。” “原来是这样,不过还是要注意些,毕竟冬天吃太凉了对身体不好。” 扫了码,服务员将雪糕和勺子递给她。 接过东西,她道:“谢谢提醒,谢小姐。” 谢轻宜眉毛微蹙,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钟士承会长的秘书,高海臻。” 一提到钟家,谢轻宜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想必是因为钟时寅的事情才找上了她。 “我还有半个小时下班。” “不着急,”高海臻扬唇,“我可以等你。” 拿上雪糕,她来到便利店的窗边坐下。 透过玻璃的反光,高海臻仔细观察起女生。 她身上穿着便利店的工作服, 同上次在餐厅里一样,扎着清爽的高马尾。 即便如此朴素的打扮,也难掩她容貌的艳丽。 晚餐的点,便利店来往客人很多。 面对每一位顾客,她都保持着和煦的笑容,没有变过脸色。 长得漂亮,性格又好。 也不知道这次的机遇对她来说,是福还是祸。 收回眼神,高海臻拆开雪糕的塑料盖。 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放进嘴里。 冰凉的劣质奶精,融化在她的舌尖。 过了二十多年,雪糕的味道没有变化。 记忆的载体重现往日,高海臻忽然想起了那个午后。 她和母亲坐在电视机前,一边吃雪糕一边看电视剧。 电视剧里,富家公子为和出身平凡的女主在一起,正和家族闹决裂。 看到这,母亲点起了烟。 烟雾朦胧中,她的声音迷离恍惚。 她说,她曾经也有过这种爱情。 轰轰烈烈,死而后已。 可到头来却是黄粱一梦,人去楼空。 那时候高海臻年纪小,不懂她惆怅的爱情。 但她却真实看见了,无所不能的金钱与权力。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请假[垂耳兔头] 第17章 抄底 ◎利益,是比一切感情都要牢固的东西。◎ “换个地方说吧。” 下班时间到,谢轻宜套上了羽绒服。 “谢小姐,方便的话咱们可以在车上谈。” 她想了想,“我学校在西城区。” “我可以送你。” 八点的京都正是拥挤的时候,天边的夜色如一张深渊大嘴,吞噬着望不见头的灯带车流。 “谢小姐,”高海臻扶了扶眼镜,“会长看了你的收购案,他很乐意为知识付费,并且也很乐意为你提供进入康利实习的机会。” “谢谢钟会长的好意,不过那是钟时寅的收购案,与我无关。” “谢小姐,你心里应该清楚,我邀请你谈话这就代表着我们已经掌握了所有信息。” 谢轻宜点头,“我知道。” “所以,你可以放心接受。” “抱歉,那真的是钟时寅的方案。说实话他做这个方案的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只是他做完了之后给我看过一眼而已。” 谢轻宜的态度让高海臻有些意外。 她没忙着再说服她,一瞬间,车厢内安静了下来。 看着窗外倒,高海臻默默整理着思绪。 很显然,他们都清楚钟时寅是什么水平。 连马克思主义都没翻过几页的哲学生,又怎么可能写得出这种水平的方案。 但如果说谢轻宜是想加价,高海臻又觉得不像。 她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如果是想抬价, 谈话都会走向迂回,而不是像对方这样决绝。 难道是真爱? 为了不让他丢面子,而坚决隐瞒吗? “其实那天在餐厅,我见过你。” 高海臻决定换一种思路。 “是吗?”谢轻宜笑着,“我那天表现得很傻吧。” “收到惊喜的时候,人很难处理兴奋这种情绪,谁都不例外。” “确实很惊喜,像做梦一样,”她撑着手臂,靠在车窗,“浪漫总是会给人这种幻象。” 听到这句话,高海臻转头看她。 车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闪烁的霓虹。 给了她掩藏,让人无法看清她的神色。 “你喜欢那场晚餐吗?” “喜欢啊,”谢轻宜看向窗外,“那么浪漫的场景谁能不喜欢,更何况还是钟时寅这样的人。” 话说到这,高海臻已然明白了什么。 “谢小姐,这件事情钟时寅不会知情,你可以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情。而且进了康利以后,你会有更多优质的选择,在任何方面。” 前方红灯,车停了下来。 商业广场上的巨大灯牌照进车窗,照亮了她的脸庞。 “高小姐。” 她看过去,一向温和的声音变得漠然。 “你知道在股市上,人们通常不会关注那些半死不活的股票,因为没有人会觉得他有投资价值。” “但如果有人在他颓靡的时候选择抄底,无论从哪种层面来说,他都会牢牢抓住这次机遇。” “股票市场瞬息万变,”高海臻目光深远,“但人的本性,很难改变。” “没关系,我只是需要一只股票入市而已。至于他是好是坏,我不在乎。” 十分钟后,车到达了京都大学门口。 谢轻宜解开安全带,“谢谢您送我回来,麻烦您告诉钟会长,他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康利,我会以我自己的方式走进去。” “那我就期待谢小姐的加入了。” 车门关上,高海臻坐在车内, 看着谢轻宜走进校门。 她忽然感觉,女孩的身影像一个年轻的士兵。 面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她雄心勃勃充满斗志。 高海臻无心为她唱赞歌。 毕竟她的敌人,又多了一个。 “会长,她没接受。” 钟士承接到电话,对着眼前的人示意抱歉,起身去到了另一个地方。 “两个都没接受?” “是。” “为什么?”钟士承诧异。 “她和钟四先生感情很好。” 他沉默片刻,“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总不能去强求人家。” “抱歉会长,是我事情没办好。” “跟你没关系,现在的小孩子都喜欢活在电视剧里,随她去吧。” “我知道了。” “对了阿臻,这周五晚上有空吗?” 钟士承问。 “有的,您有什么事吗?” “想让你去见一个人,”他说,“弗仕银行的孟云峥,你们打过交道的。” “好的,我知道了。” “阿臻,他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到这,高海臻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弗仕银行是康利的合作银行,孟云峥又是风险部门的副总监,她无法拒绝。 “我明白的,会长。” “时间也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嗯,您也早点休息。” 收起手机,钟士承回到了宴会厅。 方才与他攀谈的人还在原地等候,他却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而后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周一八点的金融区,是开始工作的咖啡机。 经过深度培育的精英咖啡豆,被倒入机器。 研磨成市场所需精度的粉末,随即放入滤篮。 用力压实,安装滤篮。 按下按钮,机器开始运转。 咖啡流入杯中,一点一点。 直到榨完最后一滴。 无用的咖啡粉,倒进垃圾桶里。 飘出一缕残香,完成了他们最后的使命。 “高秘书,您的咖啡好了。” “谢谢。” 高海臻接过杯子,她不爱喝苦。 咖啡里加了高糖牛奶。 与其说是咖啡,更像是高糖饮料。 毕竟她需要的也只是咖啡因。 “刚刚收到行政部的通知,关于合川收购案的会议,说是改到了10点半。” “怎么推了一个小时?” “钟总那边有行程冲突,所以需要晚一点。” 高海臻了然,看来这钟明诀是想给他弟一个下马威啊。 “我知道了。” 等助理离开,高海臻翻看了一下会议资料。 不出意外的,参会人员里果然有钟念玺。 三方入场,这场好戏有的看了。 “姐,你知道的,这场会议钟明诀肯定会跟我们唱反调。” “他再怎么唱也得以公司的利益为先。” 第22章 钟念玺抿了口咖啡。 “这我知道,”钟临琛对着电话说道,“但是我的意思是,这是我们进公司参加的第一次会议,小心别被他带偏了。” “这次人员名单你也看见了,咱们根本分辨不出来哪些是他的人。” 上次投资会议的场景,历历在目。 他可不想再被人牵着鼻子走。 钟念玺放下了杯子,“所以你想让我帮你?” “姐,咱们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不是么。” 听到互相帮助四个字,她眼皮一跳。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讨厌这个词。 但钟念玺深深记得,高海臻在生日宴上对自己说过的话。 要想在公司站稳脚跟,自己必须跟他合作。 只有借钟临琛的势,她才能干掉钟明诀这个竞争对手。 “知道了。” “真的姐,这次会议咱们俩都得好好表现,爸会线上参加。” 钟念玺一惊,“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这是高层信息。” 原来只是提供给高层的消息,她暗自冷笑。 “我明白了。” “那我先挂了,你好好准备。” “嗯。” 手机被丢在了大理石板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刚进茶水间的女生看到这一幕,不禁吓了一跳。 “您…您没事吧?” 她怯怯地问。 钟念玺进公司已有三天,她的照片在公司上下传阅,几乎九成员工都知道了她的身份。 此刻撞见大小姐心情不好,女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没事,”钟念玺扯了扯嘴角,尽力展示出温和,“只是不小心手滑了。” “哦哦,好。” “你要用热水是吗?” “嗯,对。” “它好像还在加热,可能得等一会。” “好,我等一会吧。” 钟念玺拿上自己的手机和杯子,“那我就先走了。” “好。” 见她要走,女生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的气还没完全松下去,就见钟念玺又转过了身。 “对了。” “怎么了?” 女生站直了身子。 “下次记得敲门。” 明明是她说话时是笑着,明明茶水间的门从来不关,可女生总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上午十点二十分,各路人马开始前往会议室。 出了电梯,高海臻正忙着回复手机里的信息。 却不料,转角处差点撞上一个人的身体。 “抱歉,钟先生。” 钟明诀看着她,眉头皱了皱。 自那晚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她。 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显得那晚的她反常得像是被夺舍后的躯壳。 冷冷丢下一句没事后,钟明诀便带着人转身去了会议室 高海臻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趣味。 由于参会人数只有十余人,便挑选了一个中等会议室。 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五分钟,人员基本到齐。 这次会议由负责人也就是钟临琛主持,加上钟士承会线上参与会议,所以她的座位同其他秘书助理一样是旁听席,一个边缘的位置。 她看了眼桌上的局势,照例是钟明诀坐在中心。 钟临琛坐在他右侧,而钟念玺则在他左手边的第三个位置。 高海臻看了眼腕表,距离十点半还有最后一分钟。 助理调试好会议桌前的屏幕,画面闪了闪。 紧接着,屏幕里便出现钟士承的身影。 “会长,我们这边收音清楚吗?” 高海臻问。 钟士承点点头,“很清楚。” “您那边有任何问题吗?” “没有,”隔着屏幕,他扫了众人一圈,“直接开始吧。” 第18章 三方对垒 ◎他太想为自己的羽翼衔上一枚金色徽章。◎ “合川生物主营业务板块分为创新药物研发,生物制剂生产以及高端医疗器械。目前市场份额占20%,主要集中在华中以及华南地区。” “他们的核心竞争优势在于,其研发产品在国内肿瘤治疗及慢性病领域占据重要地位。” “基本财务信息以及和价值分析,你们手中的文件23-29页都有,这里我就不详细赘述了。” “根据市盈率计算,该公司的收购估值大约在130亿至150亿区间,考虑到合川生物的市场地位以及技术优势,我们至少得考虑50%的溢价,也就是说,最后的预估金额为195亿至225亿。” 钟临琛说完,便站在屏幕前等候底下的人看完资料。 为了这些资料,他花费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 将合川生物几乎翻了个底儿掉。 所以,钟临琛很有信心拿下这次收购。 然而当所有人看完手中的文件时,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见状,原本自信满满的钟临琛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发虚。 “钟副总,据我所知合川生物的专利技术在并没有在肿瘤治疗市场上一直在18至19的市场份额上波动,所以您所提到的溢价会不会太多了?” 坐在左边靠中位置的一个男人说。 面对男人的提问,钟临琛不疾不徐地回答:“50的溢价虽然看起来高,但合川公司在去年用于高血压的慢性病药物成型并且在今年年初就已经成功投入市场。其pd-1抑制剂正在进行三期临床试验,预计明年九月上市。” “据我调查,两个项目的产品市场反响和关注度都非常好。” 许是早有预料他的提问,钟临琛在屏幕上放出了自己的调查报告。 那人看完后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没再说话。 “可是我查到,用于高血压的产品早在去年就已经有企业投入研发,并且正在进行三期试验。如果他们的产品在明年上半年上市,对于合川那款产品的市场必定有影响,”钟明诀看向钟临琛,“钟副总,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这么乐观的猜测吗,” 听到这个问题,原本低头翻看资料的高海臻抬起了头。 她看向钟临琛,他眼神中有明显慌乱, 好似没预料到钟明诀还能找到这个角度。 但在高海臻看来,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应对。 只不过钟临琛这个人,有个很致命的缺点。 他的应变能力很弱。 一旦遇到自己没有准备的问题时,就会手足无措。 就像现在面对钟临琛的提问,他已经慌了阵脚。 高海臻瞥了一眼屏幕上的钟士承,作为父亲他必定更了解这一点,所以此时也在观察。 “合川的产品要早发两年,在市场上他们有优先优势。” “市场更新换代很快的,”钟明诀紧追不舍,“而且我们并不是讨论他们优势如何,而是你所提到的溢价虚高,在我刚才所提到的问题下,是否还要保持这么高的比例?” 钟临琛放在背后的手微微攥紧,他很清楚如果自己要降低比例,就相当于承认自己的准备不充分。 如果不降低,集团在收购上所付出的成本只增不少。未来要是真出现新产品抢市场,那么今天他的决定,将会是一个污点。 说实话,钟临琛也想以集团的利益出发。 但他不想顺钟明诀的意。 一点也不想。 正在钟临琛左右为难之际,在他斜对侧的钟念玺突然开口。 “钟总刚才提到的公司,我已经查到了,”她将平板递给了旁边的助理,“这家公司的确和合川用于高血压治疗药物相同功效,但我查到他们在两年前出过一起干细胞注射导致患者局部组织坏死的事故。” 等她说完,该起事故的报道就已经投射到了屏幕上。 钟临琛看着这篇报道,僵直的身体慢慢松懈下来。 可他还没松懈完全,屏幕里就传来钟士承的声音。 “这篇报道最后解释,事故原因为医疗机构操作不当,与药物本身似乎没有多大关联。” 面对父亲的提问,钟临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爸,但光是这篇报道就能足够影响这家企业的形象。等到他的新药品上市,我们再重新利用这次报道,加深大众对他的负面印象,对于新药上市绝对是个巨大打击。”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报道再次被翻出,是不是会给对方增加曝光的机会。广告就是靠一次又一次的曝光,才会加深人们的印象。到时候合川的产品得不到足够的曝光,市场被挤占,损失该如何承担?” 钟明诀的话有道理,但漏洞也很明显。 只是他气势很足,让人不敢反驳 许是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气势,会议桌上的其他人皆神色如常没有出声。 但钟临琛不同,他活在捧掌之中。 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几乎没有人会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开斥驳过他。 第23章 特别这个人还是钟明诀。 一时之间,他竟*愣在原地,久不做声。 “明诀说得有道理,医药产品本身互相之间就有一定的替代性,一次曝光就相当于是直接把对方的产品直接推到了大众面前,这是一个问题。” 父亲的认同让钟临琛定格在了原地。 临时组织好的话术,也因为这一刻的犹豫卡在了喉咙。 很明显,自己现在不能擅自发言,避免说多说错。 这篇报道是钟念玺翻出来的,让她来应对才是最好的办法。 他给钟念玺递了个眼色,对方也对上了他的视线。 钟念玺知道他想干什么,虽然对他甩锅的做法很不满,但的确这篇报道是自己提出来的。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这场会议就真的要被钟明诀牵着鼻子走了。 她双手撑着头,脑子开始不断运转。 经过了半分钟的头脑风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 “各位,我们这次的会议重点好像有些走偏了。现在应该讨论的是收购估值,而并非合川与同期企业的市场竞争。” “目前,对家公司的三期实验结果还没有出来,我们为什么要因为一个不确定因素而影响我们的判断呢?” “对比市场上的竞争公司,合川被报道的事故少之又少,且已经有好几项研发项目都准备进行三期试验。我们何必要盯着这一个高血压项目,而不去关注他后续的市场潜力呢。” 说完,钟念玺扫了一圈。 大部分人的面上都没表现出明显反对。 那块悬在心中的大石稍稍落了地。 “没错,生物医药公司的成功率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指标,而且我看了他们的核心专利,有一部分在国内肿瘤免疫治疗领域占据技术制高点。光是这一点,就可以判定合川价值不会低。” 一名坐在桌子中间的行业分析师说道。 要说此人是谁,三人都不太叫的上名字。 但可以确定的是,不是钟明诀的人。 “这种公司,贵就贵在他们的核心专利技术。这是无可争议的一点,但技术一旦达到垄断,未来利润将不可估量。” 钟士承的话,好似在认同钟念玺的发言。 可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就好像是…说了一通废话,让人摸不透他的意图。 不过他这一开口,会议桌上的人也纷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且大部分人都认同了合川的估值。 也有一部分提出了质疑,但都被钟临琛一一化解。 很显然,他在这件事上提前做过很多准备。 要说那些认同的人看不出这次收购金额的虚高吗? 自然是不可能。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比钟临琛和钟念玺专业得多。 但他们更清楚一件事,眼前这位新上任的钟副总,也是继承人之一。 钟明诀身边围着太多人了,他们毫不起眼。 所以不如趁早改换门庭,多露露脸才是真的。 最主要的是合川的投资亏不了本,只不过回收期长一些而已,这也是他们敢认同的重要原因。 毕竟如果将来亏了本,现在投的认同票可都是以后背锅的罪证。 这一招视线转移,高海臻甚至想为钟念玺鼓掌了。 尽管她转移的话术并不高明,但这场会议的的确确因为钟家两兄弟的斗争而走偏了。 只是康利作为收购方,自然是要想尽办法压低价格。 而被收购方则反之,钟念玺姐弟俩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件事。 他们似乎陷入了某种执拗,太想证明收购合川是一个含金量极高的选择。 太想为自己的羽翼衔上一枚金色徽章,而忘了收购的本质其实只是金钱的交易。 至于同期竞争,这不是收购方要着重讨论的事。 只要收购成功,届时对方新产品一出来,合川背靠康利这个大财团,有的是资本打价格战。 不过今天这场会议,明面上是合川的收购案,实际上就是钟念玺姐弟俩对钟明诀的战争。 现在这种局面出现,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很显然,后者现在落后一筹了。 见局势倒向了自己,钟临琛紧攥的手终于松开。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提前跟钟念玺通过气。 不然这次的会议,恐怕又会变成钟明诀的主场。 高海臻看向钟明诀,他的脸色不可谓不难看。 估计也没想到钟临琛姐弟俩居然还会打配合,给他先下一城。 似是察觉到了高海臻的视线,钟明诀突然看了过去。 他眉头轻蹙,眼神不悦地警告。 可她却不管不顾,只是直直地盯着自己。 钟明诀甚至还在她的眼里看出了一丝幸灾乐祸,尽管她的面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可高海臻却故意让他读懂了她眼里的情绪。 无聊。 钟明诀移开了眼神。 钟临琛的发言结束后,下一个则轮到投资总监上场发言。 然而就在她刚走上台,钟士承那边却显示了暂停。 高海臻喊了一声,屏幕那头半晌没有回音。 “我先去联系一下会长,”她拿着手机,“会议先暂停,大家休息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 [橘糖] 第19章 内讧 ◎我要你的一个人情。◎ “剩下的环节,你代我参加吧,我现在有些事需要处理。” 钟士承在电话里说。 “好的,我知道了。” “阿臻,别让他们搞得太僵。” “明白。” 挂掉电话,钟士承将手机放到架子上。 源源不断的水流,冲净了马桶里的呕吐物。 他来到洗手池边,接了一捧水拍在脸上。 水珠沿着皱纹蜿蜒下坠,钟士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向来黑白分明的眼珠,不知何时染上了岁月的浑浊。 “士承,你在里面吗?” 卫生间外有人敲门,钟士承拿起旁边的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一开门就见佘少娴端着托盘站在门外。 见他脸色不好,她问:“怎么了这是,不舒服了?” “没有,”钟士承与她擦身而过,“你怎么上来了。” “昨天不是听你说想要吃花酥,吴姐今天就做了些,”佘少娴跟着他来到桌旁,“还有前段时间小刘不是给你带来了高山茶,给你泡好了,配着一起吃不会腻。” 说完,她将托盘放到了桌上。 盘子里的花酥精致漂亮,采摘自阿里山的高山茶飘出清幽茶香。 可钟士承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放着吧,我待会吃。” 佘少娴眸子动了动,“行,那我先出去了。” “嗯。” 她转过身,路过洗手间时,透过门缝朝里瞧了一眼。 马桶是盖上的。 这是钟士承呕吐后才有的习惯。 佘少娴收回眼神,带上了书房的门。 会议暂停后,钟明诀来到无人的走廊。 身后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响起,他似是察觉到什么,回头望去。 “干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烦躁。 高海臻靠在一旁的栏杆。 “钟先生在生气?” 他冷笑,“生气?他们还没那个能力。” “死鸭子嘴硬。” 钟明诀眉头深锁,对她的无礼很是不满。 特别是经历了上次晚宴的事情之后,他深觉自己最好不要跟她有太多牵扯。 不然,很容易走失在她布下的迷宫。 “别忘了你只是一个秘书。” “哦对,我是个秘书,”高海臻佯装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秘书等会得代替会长继续参加剩下的会议,还挺忙的,就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可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钟明诀的声音。 “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爸他不参加会议了吗?” “会长临时有事,委托我代为参加。” 她回答。 钟明诀顿感不妙,上次会议高海臻是如何帮助钟临琛的,他可是一清二楚。 本来一个钟念玺配合他就已经够头疼了,要是再加上一个她,那自己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钟明诀很清楚,如果自己在这场会议显露颓势,那他往后在公司的地位必定大打折扣。 “那爸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让我根据情况自行判断,”高海臻转过身,嘴角轻勾,“不过我觉得,小钟先生的方案还是挺不错的。” 钟明诀的眉皱得愈发紧,他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咬牙低声道:“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他的问题。” “小钟先生的熊抱策略可以节约大量的时间和沟通成本,从而更快地打入南方市场,更何况合川未来的潜力无限不是吗。” 第24章 “而且我只是一个秘书,可没有太多见识。” 见她油盐不进,钟明诀脸色阴沉极了。 “你就死了心要帮他?” “钟先生别忘了,”高海臻抬头看他,眼神戏谑,“他可是我未来的丈夫呢。” “你很清楚,他根本不会娶你的。” “钟先生,你这话已经说过两遍了。” “我这是在提醒你。” “不如说,”高海臻低声靠近,“你是在求我。” 钟明诀望着她,喉间咽了咽。 又是这种怪异的感觉。 被人盯上,却无法追踪的感觉。 “要怎样你才不帮他。” 现在这种状况,钟明诀只能退一步。 “我要…”她弯起唇角,“你。” “什么?”他脸色一变。 “我要你的一个人情。” 钟明诀不敢相信,她的要求会这么简单。 “没了?” “钟先生要觉得不够的话,可以加码,我无所谓的。” 钟明诀审视着眼前的女人。 他甚至怀疑,现在这一出是不是她和钟临琛给自己做的局。 见他迟迟不表态,高海臻不耐。 “钟先生,我没有多少耐心。答应,我就帮你。不答应,我就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手臂却被人一把扯住。 “我答应你。” 就算是局,钟明诀也必须得度过眼前这一关。 至少,不能让钟临琛大出风头。 而且他根本不觉得,他们两人能做一个这么蠢的局来对付自己。 “成交,”高海臻瞥向自己的手臂,“钟先生,你可以放手了。” 放开手,望着女人的背影, 钟明诀不自觉朝后退一步,身体却撞上了墙壁。 他回头看去, 纵横交错的墙体,是迷宫设下的陷阱。 回到会议室,钟临琛看着心情格外不错。 见高海臻回来了,忙走上前问:“爸那边怎么回事?” “会长说他临时有事要处理,让我代为参加剩下的会议。” 听她要参加,钟临琛喜色更甚。 “那就麻烦你了,海臻姐。” “不客气。” 向所有人说明情况后,高海臻来到会议桌前坐下。 由于她代表的是钟士承,所以她的位置安排在了钟明诀身旁。 “钟总呢,还没回来吗?” 有人问。 然而他刚问完,就见钟明诀回到了会议室。 他瞥了眼高海臻,没多说话,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既然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钟临琛宣布。 投资总监曹一瑾走上台,将自己准备好的资料报告给所有人。 总结下来,就是合川在生物医药领域的技术优势与市场优势补充了康利在南方市场的战略布局,值得收购。 这一轮环节基本没什么问题,整场会议的集中讨论点其实就只有一个财务和估值。 所以等到财务顾问讲完,关于价格的问题再次被搬上台面。 “我还是基于之前的问题,合川的核心专利技术以及在市场上的高口碑就很能看出他们未来的潜力。如果报价过低,让对方觉得我们诚意不足,这中间所付出的沟通成本又会大大增加,对于后续跟对方公司的交涉也会有很大阻碍。” 钟士承不在,钟临琛明显自信了许多, 说起话来倒挺有领导的架势。 他说完,立刻就有人应和跟上附和。 看起来,场面一片大好。 “钟副总的想法值得考虑,在收购过程中时间成本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大问题。如果能通过高价一次性促成交易的话,的确能省很多事。这部分的成本,或许也能填补一部分溢价。” 高海臻的发言就代表了钟士承本人,见她也表示赞同,在场的人几乎都觉得此事已成定局。 坐在她身旁的钟明诀支起手臂,想要提醒一下她的立场,但没想到还没碰到她,对方就靠后了身体。 他目光一沉,脸色也黑了下来。 钟临琛抓住了他的变化,“钟总的想法呢?” “我的态度也表明得很清楚了,溢价虚高。康利可以为合川未来的潜力买单,但你要知道生物医药是资本密集型产业,从实验到上市期间所花费的金额不是一般行业比得了的,一旦研发失败我们所面临的将是巨额损失。” “高风险就意味着高回报,如果不敢冒险,又何谈赚钱呢?” 两人的争锋,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谁也不让谁。 会议室里的人见状纷纷不敢作声。 只能作壁上观,当起哑巴。 “钟总,我理解您的顾虑。如果您不放心的话,可以参考一下康利往年的收购案例,我记得公司曾经是有过几起类似的历史情况。” 听到高海臻这么说,钟临琛立马意会。 他转头问邓芩,“曹总监,康利之前有过高溢价收购的情况吗?” “有过三起。” “最后回报率怎么样?” “其中两家都在预估的回收期内收回了成本,有一家是因为涉及的市场份额过大引起了反垄断机构的审查,导致收购延迟,为此康利多支付了10%的成本。” “当时因为这次收购,股市产生了剧烈波动。大部分股东也因此抛售了手里的股票,导致公司陷入过一段时间的财务危机。” 曹一瑾记得那时候公司内部一片萎靡,后来还是靠钟士承做主砍掉了部分项目板块才挺了过来。 而她本人也是因为积极参与这次事故的处理而得到重用,之后一路升迁,仅仅用了十年就升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情况这么严重吗?” 钟念玺忍不住问。 “就像钟副总所说,高收益就意味着高风险,这个风险不止是后续风险,前置风险也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 曹一瑾也很清楚,这场会议背后的意义,所以前面一直没有作声。 而现在,才是她发言的最好时机。 “但这两起投资规模不一样不是么,合川的市场份额不高,而且收购金额也不可与当时那起事故相比,所以我觉得会引起这种风险的几率不会很大。” “那如果引起了呢?如果合川的股东因为南北差异以及整合问题抵制收购,实行毒丸计划导致收购失败,到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钟明诀出声质问。 钟临琛再一次愣住了,他看向钟念玺, 对方正在发愣没有理会他。 见姐姐靠不上,他又把视线转向了高海臻。 “钟总,地域差异这个问题只要在管理权上谈好,应该问题不大。” 她适时出声。 “高秘书,可你知道南北差异并不是这场收购的关键。” 钟明诀似是找到了破绽,声音越来越大。 “如果我们同意了这次50%的溢价收购,股东那边怎么解释?他们是不是会再次质疑我们的能力,万一又重蹈当年的覆辙,在场的各位是不是都有责任?” 这句话一撂下,众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如果调整到40%呢?” 一道女声,打破沉默。 “姐…” 钟临琛想出声阻止,但钟念玺却没有理会他。 “40%的溢价,风险会不会比较低一些?或者是协商收购。” 高海臻嘴角扬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 钟念玺本人是有些能力的,这点无可置疑。 但或许是因为钟士承从小的不重视,所以她努力想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够得上格的继承人。 这也就导致,她太珍惜自己的羽翼, 而不愿意冒一点风险让自己沾上污渍。 从而面对风险以及错误时,她都是以退为先,绝不冒进。 所以想要帮钟明诀扳回一城,针对钟临琛是没有用的。 只有钟念玺动摇,让所有人看到他们内讧才是关键。 “姐,这次的收购规模跟她提的那一期完全不可匹敌,你完全不用担心。” “万一呢?万一股东那边有意见呢?” 股东是可是在公司大事上有投票权的,她很清楚这一点。 “股东那边好解释的,”钟临琛有些急了,他看向坐在一旁的法律顾问,“陈顾问,这种规模的收购肯定不会引起这种风险对吧?” 被他这么一问,陈靖赶忙收起看戏的心思。 “正常来说几率不高,但也有一定的可能,我觉得还是需要谨慎一点。” 高海臻觉得钟临琛现在是急糊涂了,钟明诀的老师冯道全就是康利的法律总监,陈靖作为他的下属自然不会帮他说什么好话。 “股东可不会管那么多,他们只在意股价。高价收购,股市动荡,你觉得他们是那么好说话的吗?”钟明诀适时拱火。 第25章 “要不我们再讨论一下吧,我觉得50的确太高了。” 见钟念玺放弃抵抗,钟临琛不由得火了。 “钟副主管,讨不讨论是由管理层决定,不是由你一个财务副主管说了算。” 这场会开到现在,钟念玺忍了一肚子怒火。 此刻听他这样说,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 “那我就退出,我不认为这样不理智的讨论能得出一个好结果。” 说完,她将手里的资料一把扔了出去。 双手交叠在胸前,姿势防御性十足。 两个人的争吵,让整场会议降到了冰点。 唯一高兴的,大概就只有钟明诀。 他转头看向高海臻,对方正撑着脑袋兴致勃勃地观看这一出好戏。 他忽然想,如果她也是继承人之一。 如果她成为了他的竞争对手。 自己,会有多少胜算? 钟明诀第一次无法下定论。 不出一天,姐弟俩内讧的事情就在公司里传开了。 “昨天怎么回事?” 两人站在办公室里,如鸵鸟一般埋着脑袋不敢看他。 “哑巴了?”钟士承声音不大,却带着满满的压迫感,“昨天怎么没见你们俩这么安静,还是说要再给你们安排一个会议室才能说话?” “爸,我们就是正常范围的讨论。” 钟临琛小声辩解。 “正常范围的讨论能到终止会议的地步!?念玺,你说是怎么回事。” 被父亲点到,钟念玺背在身后的手颤了一下。 “昨天会上的人都觉得溢价太高,但临琛觉得没问题,所以我们就针对这个问题讨论了一下。” 钟士承起身走到她面前,“那你觉得高吗?” “我觉得…” 父亲的目光几乎要吸干钟念玺身边的氧气,她甚至都能听见自己身体里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偏高。”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可现在的情况,自己无论回答什么,都没用了。 “为什么一开始不提出来?” 钟士承的声音像一把匀速落下的镰刀。 眼见那把镰刀要就要割破自己的喉咙,她忙道:“爸,我之前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公司以前有过这么大危机,我肯定一开始就不同意的。” 钟士承盯着她看了许久,转而看向儿子。 “你呢?” 钟临琛有些不明白父亲在问什么。 “你在决定五成的溢价之前,有考虑过这个风险吗?” 钟临琛喉间滚了滚,没有直面回答。 “我觉得就这种规模的收购不太可能会引起这么高的风险。” “觉得,不太可能,”钟士承讥笑,声音也加重了很多,“你做生意都是凭感觉做的吗?是不是以后公司做大决定还要问过你的直觉,才能下定夺啊。” “爸…” 钟临琛说不出话,他知道在这个点上他确实是疏忽了。 但他又觉得父亲太过钻牛角尖,他自己本人应该更清楚,合川的收购不足以引起那么大的风险。 可这些话他不敢说出来。 见两人都不说话,钟士承来到办公桌前按下按钮。 不多会,就立马有个男人开门进来。 “会长,您找我?” “阿臻呢?” “高秘书她…” 他话还没说完,高海臻就从他身后走出。 “会长。” “进来,”钟士承对男人说,“没你事了。” 男人点点头,等高海臻进去后将门关上。 “阿臻,对于合川的收购你是什么想法?” 听到父亲的问题,两个小辈都看向高海臻。 这个时候,她的话很能起作用。 “会长,我对这次的收购很有信心。” “我问的是价格方面的。” “会长,我…” 高海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毕竟她明面上不是负责公司业务的。 “你放心说吧。” 得了他这句话,她才继续说下去: “做生意讲究的一个先下手为强,南方市场现在势头正盛,所以我觉得小钟先生的策略在方向上没什么问题。” 钟念玺微微蹙眉,高海臻对钟临琛表示肯定就代表对她的否定。 她面露不悦,可对方却看也没看自己一眼。 “那这么说,你也同意五成的溢价?” “会长,50的溢价我认为可取。” 钟临琛才高兴没多久,高海臻突然话锋一转。 “但对于目标公司来说不可取。” “怎么说?” “一般高溢价收购对于普通公司来说可能没什么,但在生物科技这种技术型公司,就代表着企业将面临业绩压力和人才流失风险。” 钟士承懂她的意思,因为收购而产生的管理风格变化与公司重组导致技术人才流失的事情数不胜数。 特别是高溢价收购就代表着收购方的绝对话语权,这种情况下风险就更大了。 “那你怎么还觉得五成可取?” “50是我们的态度,也可以是我们谈判的筹码。” 钟念玺听得出来,她不认同50的溢价。 脸上的不悦这才渐渐消去了些。 听了高海臻的话,钟士承垂眉沉思。 他望向站在一起的三个孩子,心里忽然多了一份惆怅。 他看向钟临琛,“你下周去南方,和他们谈一谈,就按阿臻说得那样谈。” 钟临琛虽然云里雾里,可见父亲还是继续把合川的收购案,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你们俩出去吧,别再给我丢人了。” “是,爸。” 门一关上,姐弟俩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无言地向前走。 来到一个无人的办公室,前者开门走了进去。 “姐,你为什么要动摇呢?明明会上形势那么好,你只要不松口,钟明诀这回绝对栽了。” 钟念玺嘴唇紧抿着,显然也憋了一股气。 “钟临琛,公司不是你斗气的地方,你有没有想过50的溢价会让公司多出多少成本。难道仅仅只为了让钟明诀认栽,就让公司白白付出几十亿吗?” 钟临琛被她一番指责砸得有些懵,但转念又觉得可笑。 他转身面对她,“如果你觉得有问题,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提出来,为什么别人一挑拨你就开始改变主意?说到底还是你自己胆小怕事,所以不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教训我。” “你说什么?”钟念玺眉目含嗔,“钟临琛,你别忘了我是你姐。” “你既然知道你是我姐,那为什么还要拆我的台!”他的声音陡然变大,“你知不知道这个案子是我在公司立足的第一步,也是你在这个公司的第一步,现在全被你搞砸了,你高兴了?!” 面对他的大声质问,钟念玺愣在原地。 好一会,她笑出了声。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从小到大就只会推卸责任。” 不等钟临琛说话,钟念玺摔门离开。 外面经过的人见她一副气冲冲的样子纷纷朝她身后看去,然而一声巨响从那方传来。 紧接着,就见钟临琛走了出来。 他仍是端着平常那副柔柔笑意,让人一看便觉亲近。 “刚刚东西倒了,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 本来还没什么,他的一句掩耳盗铃的解释更是让人浮想联翩,毕竟会议上两姐弟内讧的消息已经小范围传了出来。 不过这少爷既然这么说了,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不是。 只能纷纷收回看热闹的眼神,应了句没什么后,便连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临琛这个性子,还得磨一磨。” 高海臻将钟士承的茶杯倒上,“小钟先生他还年轻,之前也一直在读书,对公司的事情没什么经验。” “从他十五岁开始就对公司的事情耳濡目染,现在二十八了,也应该有个大概分寸,没想到现在一上手做事还是这么幼稚。” “会长,耳濡目染跟自己实际上手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小钟先生底子还是不错的,或许多磨练磨练就好了,”她端上杯子递过去,“您喝杯茶,消消气。” 钟士承接过杯子,抿了一口。 或许是茶香甘甜,亦或是高海臻的劝告。 这一口茶下去,他的郁闷果真消去了些。 “我现在就希望他能成长一点,不像他大哥那样,起码也要像你这样。” 说到这,钟士承看了高海臻一眼。 “阿臻,你有没有想过…” 话说到一半,他却又停下了。 “合川的事情,你暗地里帮临琛盯着点。” 高海臻猜不到钟士承未出口的话是什么,但她能看见他眼里的愧疚。 这就够了。 “好的,会长。” 第26章 “还有念玺,”钟士承叹了口气,“你替我看看她吧,今天她表现的还是挺好的,让她不要跟临琛怄气。” “是。” 离开办公室,高海臻将门关上。 在合上的最后一丝缝隙里,她看见了钟士承坐在沙发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前方。 高海臻猜,他可能在想,自己让钟念玺进入公司的决定是否正确? 又或者想,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这么废物? 但他不会想,姐弟俩的亲情纽带为什么脆弱到一挑就断。 为什么钟临琛饱读诗书,却庸懦不堪。 为什么钟念玺能力不俗,却寸步不敢。 这些问题,钟士承不会想。 人很难反思自己,特别是多年身在高位,耳边全是甜言蜜语。 来到财务部,高海臻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高秘书,您怎么来了?” 财务组长上前询问。 “我来找钟副主管有点事,她现在在办公室吗?” “在的,我带您过去。” “谢谢。” 来到办公室门前,组长敲了敲门。 里面半天都没有传来动静,她面露疑惑,“刚刚不是还看到她进来了吗?” 高海臻知道钟念玺是在生闷气,便出声道:“钟小姐,是我。” 她说完不久,办公室的门便从里面打开。 钟念玺脸上还有未拭去的泪痕,看样子是已经发泄过一场了。 等高海臻进去后,门又被重重关上。 一组组长被震得一颤,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 “坐吧。” 高海臻来到她面前坐下。 “爸叫你来的?” “是的,会长让我来看看您。” 听到是钟士承让她来看自己,钟念玺的脸色总算好过了些。 “那他还说了其他话没有?” “也没什么,”高海臻停顿片刻,看着她道,“会长说你们是亲姐弟,在公司里应该多互相帮助,有什么事私下里好好沟通,别怄气。” 【作者有话说】 1熊抱策略:不经过目标公司管理层同意的收购方式,收购方直接向目标公司提出一份非常丰厚的收购要约。 2毒丸计划:是一种反收购策略,由目标公司为抵抗收购设计实施,旨在增加成本或者稀释收购。 第20章 挑拨 ◎她这个人心思复杂,还是不要接触过深的好。◎ “什么?!” 听到这番话,钟念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我帮他还不够多吗?今天要不是我查到的那篇新闻,他钟临琛连第一回合都撑不下来。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他还想要我怎么样?!” 因为隔音问题,钟念玺压制住了声音。 可几乎快要戳进皮肉的十指,却清清楚楚地表示她的怒火已达峰值。 高海臻看得出来,两姐弟许是大吵了一架。 也难怪她这样,无论从哪点出发钟念玺在这场会议里都帮了钟临琛不小的忙。 但对于钟临琛来说,这是本该的事。 所以她的委屈,只能自己咽下。 “钟小姐,我知道这场会议已经尽您所能了。 而且我也看得出,小钟先生其实对这起收购案了解得并不深入,在会议上也只是一味地在和钟先生斗气,并未实际地为公司考虑。” 许是被她的话触动到了,钟念玺声音哽咽。 “这个收购案是我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也是我专门飞去南方考察来的。” 说到这,委屈让她眼眶通红。 “就这么拱手让人也就算了,还被人拿来当工具算计。” 钟念玺的指尖捏到泛红,“海臻姐,我真的不甘心,就钟临琛这样的人你觉得他能谈出个什么东西来?你信不信只要能达成交易,对方要什么他就能给什么。” “钟小姐,”高海臻靠在沙发,双腿交叠,“先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你知不知道今天钟临琛…” 说到这,钟念玺停了下来。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有些多了。 高海臻毕竟只是秘书,万一说错了什么,她转头跟钟士承告状。 自己可就真的栽了。 虽然说之前两人达成过合作,但说实在话钟念玺心底里还是没有完全信任她。 毕竟有钟临琛和钟明诀在,难保她哪天不会突然就倒戈,届时自己可就真的成弃子了。 她绕过沙发,来到高海臻身边坐下,低声道: “海臻姐,你能不能帮帮我?” “帮你什么?” “把我的收购案拿回来。” 高海臻眉毛一蹙,“拿回来?可会长已经点名让钟临琛去合川谈判了。” “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她有些恍然。 高海臻长叹一口气,“钟小姐,说实话我还是建议你忍一忍。” “忍忍忍!都让我忍,这么多年了,我已经忍得够久了!” 积攒了多年的情绪,在一个忍字上顷刻爆发。 “念玺,”高海臻拉住她,“小心别人听见。” 钟念玺双手掩面,她突然感觉好累。 明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明明她也是钟家的女儿。 为什么她要受这样的委屈,为什么父亲就是看不见她。 听见她掌中传来小声啜泣,高海臻抬手覆上她的肩,“*念玺,不是我不帮你,您也知道,会长对这个收购案很重视,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变动。” 听到她的话,钟念玺的啜泣声止。 她从掌中抬头,眼睫还挂有泪珠。 双眼望着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了好久,钟念玺才开口。 “那如果收购在钟临琛手上出了问题呢?” “什么?” “海臻姐,”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高海臻的手,“只要他出了问题,爸就有可能换人对吗?” “话是这么说,但…” 高海臻欲言又止。 “海臻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就这一次。” 她沉默良久,最终似妥协一般,叹了口气。 “好吧,我帮你。” 邱淳雁坐在钟临琛的办公室内,听他说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你怎么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你知道五成的溢价代表着什么吗?” “邱姨,就这种规模的收购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废话,直接拿钱砸才是最稳妥最有效的方式。” “拿钱砸,你以为我们是什么暴发户吗?”邱淳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有时候收购并不是钱越多越好,有时候你价给高了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影响。” 钟临琛不解,“我们要的只是他们的市场,那些影响后续都会一一化解的。” “你知道上次康利的收购员工留存率一般都在几成吗?” 见他答不出来,邱淳雁直说了。 “不足一半。” “这种技术型企业,人才是最重要的。人家如果知道你开这么高的价,员工内部必然会引起裁员恐慌,到时候核心技术人员跑了怎么办?这个损失你怎么承担?” “那我就开高价留住啊。” “所以你收购的方式就是不停地往里搭钱吗?” 钟临琛舔了舔唇,突然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但潜意识里又觉得,这不算个什么事。 “邱姨,那你说该怎么办?” 邱淳雁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轻叹一口气,这孩子她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也没办法做到袖手旁观。 “先出你原本定好的价摆出诚意,然后用董事席位员工留存以及公司未来战略整合问题让他们一点点降下来。” “这样对外对内,你都有脸面。” 钟临琛眼皮一跳,他记得高海臻在父亲的办公室里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候他还觉得不满,不满高海臻前后反复的做法,但现在连邱淳雁都这样说了,或许自己得好好琢磨一下了。 “我知道了。” “你到了南方以后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打电话,”邱淳雁语气加重,“不要自作主张。” “还有,别跟你姐把关系搞僵了,她手上可还有股份呢。” 听她提起钟念玺,钟临琛有些烦躁。 要她帮忙不如说是帮倒忙,而且他们才大吵了一架,他实在不想去找她求和。 但她这样忠告,自己也只能照做。 只是这个口,钟临琛不可能自己开的。 “好,邱姨,我都听您的。” 送走邱淳雁,钟临琛坐在办公桌前垂眸思索。 好一会,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找到电话拨了出去。 刚从钟念玺办公室出来,高海臻的手机就响了。 她按下了接听键。 “小钟先生。” “海臻姐,今天谢谢你在爸面前帮我说话。” “这是我应该做的,您不用这么客气。” 第27章 “爸后来没说什么吧?” “您放心,会长对您的评价还是挺好的。” 电话那头的人似是松了一口气,“海臻姐,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您说。” “今天我没控制好脾气跟我姐吵架了,你能不能帮我跟她好好说一下。” 听到这个请求,高海臻眉梢轻挑。 “刚才会长已经让我去看过钟小姐了。” “爸是说了什么话吗?” 他的声音有些紧张。 “会长知道钟小姐肯定会心里不好受,所以让我去开解一下她。” 电梯门打开,高海臻走进电梯。 “那钟念玺呢?她有没有说什么。” “钟小姐虽然生气,但也是个明白人。你们是姐弟,是亲人,不会有隔夜仇的。”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话钟临琛心里有些不好受。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亲姐弟,是一起长大的家人。 而且,日后他也的确需要钟念玺的帮助。 “那我是不是该亲自给她打个电话道歉什么的。” “等过段时间吧,她现在正在气头上,指不定又会吵起来。” “好,我知道了。”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忙了。” “好。” 挂掉电话,电梯门正好开启。 一开门便看见冯道全正站在门外。 “冯总监。” “高秘书。” 两人没什么交集,除了打招呼外自然没有再多寒暄。 “高秘书怎么没跟着会长一起?刚刚我看会长已经离开公司了。”冯道全突然问。 高海臻知道,他在打探自己的动向。 毕竟自己的行动就代表着钟士承的想法,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从中猜出许多端倪。 “刚刚会长让我去钟小姐办公室一趟,”她转头笑望着他,“就没跟着他一起走。” 如此直白的回答让冯道全有些诧异,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相互抓了抓,心里默默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 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他得琢磨明白。 可没等他多想,电梯门就已开启。 冯道全不得不先走一步。 来到ceo的办公区域,秦助理见他来了便起身带着人去了钟明诀办公室。 “冯叔。” 打完招呼,见冯道全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冯道全回过神,“刚刚我在电梯里碰到高海臻了。” 听到这个名字,钟明诀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她怎么了?” “我问她怎么没跟会长一起走,她说会长让她去了钟念玺的办公室。”他蹙眉,“真是奇怪,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直接了。” 钟明诀也不蠢,稍微转个弯就能明白她在卖消息给自己。 在康利,无人不知冯道全是他的人。 “那您觉得,她去钟念玺的办公室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什么,”冯道全嗤笑道,“总不是提醒她,不要和钟临琛对着干。” 钟明诀也是这么想的,但她透露这个消息是为什么呢? 他不得而知。 “可以钟念玺的性格,会乖乖听话吗?” 冯道全问。 “不会。” 虽然同父异母,但好歹他们也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过十几年,钟明诀对她的性格起码也有个大概的了解 突然,一个念头似一缕青烟在他脑中飘过。 可一转眼,那感觉又变得缥缈虚幻。 他再想抓,便抓不住了。 “先不管她了,我倒是觉得今天高海臻说这话似乎有示好的信号,要不要接触一下?” 钟明诀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上次既然说欠她一个人情,他们就只到一个人情为止。 “她这个人心思复杂,还是不要接触过深的好。” “可是…” “冯叔,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但您又不是看不出来他们姐弟俩根本不足为惧。” 话虽是这么说,但冯道全还是觉得将人拉拢过来更保险些。 不过钟明诀的性格,他也了解。 骄傲两个字几乎要渗进骨子里。 再往深了去,就变成了执拗。 他到现在都记得,这孩子刚进公司时为了证明自己非要亲自上手。 结果投资失败,目标公司濒临破产。 会议讨论都说要砍掉这个项目,但他坚决不肯。 为此,他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砸钱砸人帮这家公司挽回颓势。 虽说后面情况慢慢好转,但那点芝麻大小的利润,对于所消耗的沉没成本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其实他自己本身也清楚,但说到底,还是为了面子。 作为一个投资者,这种愚蠢的行为实在不可取。 可谁叫他是钟明诀,钟士承的大儿子。 他的决定,没人敢置喙。 所以,高海臻这个人冯道全觉得还是要上点心。 既然钟明诀不可能去,就只能自己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请假,后天晚上11点更新[摊手] 第21章 嫉妒 ◎他们的谢谢,就像染金的卫生纸。◎ 经过两次会议后,众人决定合川的收购以协商的形式谈判,团队当然还是由钟临琛带,预计下周三出发。 两姐弟这段时间虽然没怎么说过话,但后面开会的时候气氛也稍稍缓和了些。 除此之外,康利还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新上任的coo严仁城自今日起正式入职。 因为上市公司的管理层变动需要及时披露,所以京都乃至国内的各家金融媒体不到一天时间就将此人的身家背景查了个底儿掉。 不过卓然作为娱乐八卦媒体自然不会关心这等事,一心一意只扑在花边新闻上。 罗泽琳躲在咖啡馆角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头里的v8coupe。 半年时间,这已经是她看到的第七款豪车了。 如果放在以前,罗泽琳或许还不会有多大触动。 但当她拍下钟时寅的第一张照片起,她便很难再用平常心去看待钱这种东西。 这半年,罗泽琳跟着他见识了太多纸醉金迷, 多到让她眼花缭乱,无法回望平淡的过去。 可当快门声响起,便是她重回现实的响铃。 她收回相机,看着屏幕里的女生。 女生笑容恬淡,满眼爱意。 两个月了,钟时寅的身边还是她。 谢轻宜,罗泽琳记得她的名字。 因为她是在钟时寅身边待得最久的女生。 一开始,她为她可惜。 可现在,她却羡慕不已。 羡慕她可以亲身体会金钱的滋味,而不是像自己这样,躲在镜头背后,窥探关于它的一切。 拍到想要的照片,罗泽琳小心收起相机。 一口气喝完杯子里冷掉的咖啡,又苦又酸的味道让她忍不住蹙起眉。 可这里的咖啡38一杯,她舍不得浪费。 起身走出店外,她正要离开,却被一个男人拦住了去路。 “不好意思小姐,可以给我看一下你刚才拍的照片吗?” 罗泽琳下意识捂紧了相机包,“你谁啊?凭什么看我的相机。” “我是钟先生的私人保镖,我怀疑你在偷拍我老板,希望您能配合我检查一下,”说着,他走上前一步,“如果是我错怪了你,我可以赔偿。” 听到是钟时寅的保镖,罗泽琳愣了一下,她拍了钟时寅半年多可从未在他身边看到这张面孔。 “相机里的照片是我的隐私,不管你是谁都无权查看我的隐私。”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报警处理了。” 见他要报警,罗泽琳心脏一跳。 她入这一行可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只听前辈说过,如果被人发现进了局子,要么罚款要么拘留。 这两样她都不肯。 罗泽琳默默用右手固定住包,趁男人拿手机拨号的间隙,拔起腿就往后跑去。 高海臻坐在室内,颇有闲心地看着这场追逐戏。 等女生跑得没影了,她拿出手机, 拨通一个电话。 “您好,张律师,我是高海臻。” “麻烦您起草一份律师函发给卓然娱社,说钟家将起诉他们侵犯钟时寅先生的个人隐私以及肖像权。” “谢谢,明天一早就发。” 收起手机,高海臻看向对面的钟念玺。 “人估计这两天就会被开除了。” “你确定她靠谱吗?”钟念玺问。 高海臻弯唇一笑,“我不能确定,但目前只有她会做,毕竟是钟家害她丢的工作。” “后面要是被爆出来了,不会跟我扯上关系吧?” “这件事您都没有露过面,又怎么会查到您头上呢?” 听她这么说,钟念玺的心放下去一半。 “海臻姐,谢谢你。” 第28章 谢谢这两个字,高海臻耳朵快听得起茧子了。 在她看来,他们的谢谢就像染金的卫生纸。 里面包裹着什么,谁又能知。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 是钟念玺的。 见是钟时寅的电话,她按下接听。 “姐,你让我找的那家甜品店我找到了,不过他们家已经不卖你要的那款甜品了。” “不卖就算了。” “要不要我再给你找找其他的,晚上回去带给你?” “不用了,我现在也不想吃了。” 突然,钟念玺反应过来, “你今天回家?” “是啊,这不好久没回去了,回去看看爸。” 听他这么说,钟念玺心里升起一丝警惕。 钟士承又没病没灾的,这钟时寅怎么突然想起回来看他。 可不管怎么样他也是父亲儿子,她不可能阻止得了。 “爸看你回来肯定很高兴的。” “只要他不骂我就可以了,我先开车了,拜拜。” 挂掉电话,钟念玺盯着手机屏幕有些出神。 “怎么了?”高海臻嗅到一丝端倪。 “小寅今天要回爸那,”钟念玺收起手机,仍有疑虑,“好端端的他回去干嘛。” “可能是...想家了?” 听高海臻这样说,她一声嗤笑。 “他可没那么孝顺。” 说完,她脸色变了变。 自进公司后,钟念玺就搬出了家里。 现在钟宅就只有父亲和佘少娴常年居住。 那个女人,她向来捉摸不清。 但她是钟时寅的母亲,这次他突然回去, 不论要干什么,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不行,今晚我也回家一趟,我得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 虽然好奇,但高海臻可不会凑这个热闹。 毕竟,她晚上还有事要做。 “钟小姐,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你去哪?” “会长让我去见弗仕银行的风控部副总监,”高海臻面露无奈,“您知道,我年纪也不小了。” 她说这话,钟念玺立刻明白了意思。 “你要是不想见可以跟爸说一声,不要勉强。” “不勉强,这位副总监可是前途无量。” 见她有意愿,钟念玺也不再多嘴。 要是真搭上了也好,起码弗仕银行这条线以后可以为己所用了。 等高海臻离开,钟念玺看向窗外,停在路边的v8coupe已经不见。 好半晌,她回过头,在手机里翻出钟临琛的电话。 将要按下通话键时,手却停在了半空。 她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一会,还是改为发短信。 「晚上钟时寅要回爸那,记得回去。」 发完短信,她收起手机,离开了餐厅。 “待会我要回家,你是直接回学校吗?” 谢轻宜坐在副驾,摇摇头说:“我还要兼职,你把我送到附近的地铁站就好,别耽误了你时间。” 钟时寅无奈叹气,“轻宜,那什么收银员那么辛苦就不要做了,你要是缺钱就跟我说,或者我给你安排一些轻松的工作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谢轻宜认真道,“时寅哥,我想自己努力,努力能配得上你。” 钟时寅望着眼前的女孩,试着分辨出她话里的真心或假意。 但凭过往的经验,他找不出一丝伪装的痕迹。 他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轻宜,你已经很好了,比我以前见过的许多女孩子都要好。” 谢轻宜眼眸微垂,掩埋那一瞬间的无语, 再抬眼时,已是满目女儿情。 “那我就更要努力了,谁知道你以后身边会不会有更优秀的女生出现,到时候你要是被人家拐跑了我上哪说理去。” “那你天天呆在我身边监督我,”钟时寅弯起嘴角,捏捏她的脸,“就不会有人来把我拐跑了。” 谢轻宜哼了一声,“我才没那么多时间,从下周开始我可是有正式工作的人了。” “哦?咱们轻宜要准备去哪上班了?” “康利。” 听到这个名字,钟时寅一愣。 “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想给你个惊喜嘛,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当然厉害了,”钟时寅恢复笑意,“我可是连康利的门都摸不到呢,你还没毕业就进去了,能不厉害么?” 虽说他是笑着的,但谢轻宜却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情绪。 似是不满,似是愠怒。 总之跟她想象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两人没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钟时寅发动车子朝着她兼职的便利店开去。 车速很快,比以前要快得多。 至少在闹市区里,已经过了超速标准。 谢轻宜了解,这是钟时寅心情不好的表现。 她望着窗外渐冷的夜色,脑中不断思索原因。 是因为自己过界了吗?擅自踏入他们家的领域。 但她了解钟时寅这个人,对家这个字眼没多大眷恋。 这次回去也是因为他母亲打电话过来,他才想着要回去看看。 那是因为什么? 她回想着两人的对话。 突然,她的思考停留在钟时寅的最后一句话。 连他都没能进公司,而自己进去了。 所以…他是在嫉妒吗? 谢轻宜转头看他,男人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烦躁。 由此,她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他在嫉妒。 嫉妒自己轻易就摸到康利的门槛,而他却不能。 只能当个庸碌的废人,虚度他这一生。 到了便利店附近,钟时寅停在了马路边。 “那我先走了。” “嗯。”他冷冷地回应。 关上车门,谢轻宜朝马路对面的便利店走去。 钟时寅正要发动车子离开时,却见女孩又折返了回来。 她矮身凑到车窗前,“时寅哥,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别开那么快,现在是晚高峰,路上车很多的。” 她的话里是满满的关心,不知怎么的,钟时寅心情好过了些。 “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嗯,我去上班啦。” “等等。” 谢轻宜停了下来,“怎么了时寅哥?” 钟时寅没有说话,他走下车打开了后备箱。 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纸袋,纸袋上是谢轻宜认识的chanel。 “这个送给你。”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轻宜,上次收购案的事情我还没好好感谢你,这个就当是我的谢礼,收下吧。” 谢轻宜咬着唇,“可我好像也没帮上什么忙。” 钟时寅没有说话,早在那晚老妈就告诉了他,这件事就是父亲为钟临琛进入康利而铺的路。 但他就是想试一试,想在父亲面前露露脸。 可脸是露了,父亲好像也对他的答卷很满意。 却半点不提让自己进公司的事。 而是转头让钟念玺进了公司。 他不理解,也不甘心。 钟时寅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将袋子塞进她手里。 “那我也不能让你白辛苦了不是,正好你找到了工作,也算是一份贺礼了。” 谢轻宜知道,自己再推却就是不懂事了。 虽然说要维持人设,但也不能太不识抬举。 “谢谢时寅哥,等我发工资了,我一定请你大餐。” 她的笑明媚又灿烂,钟时寅跟着她弯起了嘴角,“那我就等着了。” 谢轻宜提着纸袋,目送车子离开。 脸上的眷恋与笑容,随着车一起消失在马路尽头。 第22章 重辣 ◎苹果汁里没有梨子的味道。◎ 这次的晚餐厅,是一家有名的本土特色餐厅。 等高海臻到餐厅时,男人已经在座位上等了好一会。 这个男人,她以前接触过几次。 年龄比她大一岁,长相算得上端正隽秀。 挑不出错。 但换种说法就是寡淡,无趣。 没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即使他今天看起来好好打扮过一番。 但再怎么打扮,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寡淡。 就像一杯水,无论是冷的热的冰的烫的, 都只有水的味道。 “不好意思,下午事有点多,就来晚了些。” 高海臻放下包,来到他对面坐下。 孟云峥笑笑,“没事,我也才刚到不久。” 落了座,他礼貌地将菜单递给了高海臻。 趁她看菜单的间隙,细细打量。 她今天的样子,与那天晚宴格外不同。 或者说,晚宴的模样与她平日不同。 而今天,只不过恢复了原样。 第29章 但相貌这种东西,与她背后所带来的资源相比,不值一提。 他今天来,就是为了借她搭上钟士承这条线。 谁不知道,高海臻在钟士承面前的地位。 说是半个女儿,也不为过。 “您能吃辣吗?”她问。 孟云峥摇头,“不太能。” “可我是坂东人,口味偏好重油重辣的,”高海臻笑眼看他,“您来之前,就没了解过吗?” 她的话里带着刺,孟云峥噎住。 他一直以为,高海臻是京都人。 “我可以试一下。” “不合口味的菜只吃一顿或许还行,但如果长久地吃下去,只怕会伤身体,所以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孟云峥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试着辩解, “我以为高小姐在京都待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口味,所以才选了这家餐厅。” “习惯是习惯,”高海臻悠悠地翻了一页菜单,“但口味这个东西很难改。” 光是看图片,嘴里都能淡出鸟来。 “这么说,高小姐和我是吃不到一起去了。” 高海臻合上了菜单,递还回去。 “既然如此,那咱们也不用浪费时间了。” 话虽是这么说,孟云峥却发现对方并未表示出要走的意思。 他身体朝后仰了仰,试探性问道: “高小姐,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喝一杯?康利和弗仕合作那么多年,咱们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聊。” 喝酒是最能拉近关系的方式。 但高海臻觉得和眼前这个男人喝酒,酒就会像掺了水一样难喝。 她这个人对吃没什么追求, 对酒,要求有些高。 杯型,环境,温度,时间,糖分以及人。 都得符合她的要求。 “哦?孟先生想聊什么?” 见她没有直接拒绝,孟云峥直觉有戏。 “聊一聊康利如今的局势,或者弗仕未来的发展。” “孟先生,弗仕的发展似乎与我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高小姐跟在钟会长身边多年,自然知道对于弗仕和康利来说,双方都是很重要的合作伙伴。特别是在风控部门,两边来往就更多了。有时候一看见你们公司的员工出现在我办公室,我就知道康利要有大动作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康利有很多资金审核上面的问题都是您帮忙解决的,在这点上我还得替公司好好感谢您呢。” “高小姐太客气了,其实从我入职起就一直在负责康利的业务,互相也都熟了,能帮的忙尽量都会帮。不过我虽然是个副总监,但实际权力也就那么大点,要再大的忙我就是想帮也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话说到这,孟云峥的目的昭然若揭。 高海臻唇角轻扬,抬手扶了扶眼镜,“孟先生,其实我本人并不太喜欢在非工作时间谈公事。而且酒这种东西,我也不太喜欢。“ 听她这话,孟云峥脸上的礼貌笑意有些维持不住。 明晃晃的拒绝,几乎砍断了他的橄榄枝。 他眼神露出慌乱,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副总监再往上就是总监, 也是仅靠他自己能走上的最高顶点。 可自己苦读二十多年,千方百计从小镇出来, 不是为了过一眼望到头的人生。 所以他不甘心。 孟云峥刚想要说些什么挽救一下, 却被她的下一句话给止住。 “不过,喝点果汁倒是可以的。” 听到这句话,孟云峥身体慢慢坐直,紧锁的眉头陡然松开。 他是从底层混上来的,自然明白她话中有话。 不谈公事不喝酒,却应下了他前面的邀约。 意思很明显了。 这条线,她愿意给自己搭。 但,是私下搭。 “高小姐想喝什么果汁?” 他要知道她的条件。 高海臻指尖轻点下巴,道: “我不怎么挑,只要苹果汁里不会有梨子的味道就行。” 孟云峥愣了一下,反应了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要他的忠诚。 可她只是一个秘书,和自己又不会有合作关系? 要这做什么? 他凝望着面前的女人,目光带着探究。 忽然,他想起最近听到的一些风声。 钟临琛和钟念玺都已经进入了康利。 所以,她是在替她站队的人跟自己谈判吗? 那人会是谁?孟云峥不得而知。 但不管是谁,只要能帮自己走上更高的位置,他随时可以卖出自己。 他笑着说:“当然,不会有人傻到用两种水果榨一杯果汁的,那是自砸招牌。” “孟先生果然是个聪明人,”话已说完,高海臻拎包起身,“我记得这家餐厅的口味还不错,孟先生您好好享用。” 她不愿一起吃饭,孟云峥也不强求。 他一同起身,将人送到门口。 “高小姐开车了吗?没有的话,我可以送送你。” “不用了,会有人来接我的。” “那…”孟云峥话里带着试探,“钟会长那边我们怎么说?” 高海臻弯唇浅笑,“会长他老人家自然是希望听到好消息的。” “我知道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 道过别,孟云峥目送高海臻走下台阶, 一直到她走到马路对面停下。 他没忙着回餐厅去,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看她从包中拿出手机,拨通某人的电话后放在耳边。 孟云峥数了数时间,这场通话似乎只持续了半分钟,手机便被放回了口袋。 转眼间,一束火苗在她手中燃起。 下一刻,一团白烟挡住他的视线。 等到烟雾散去,女人已消失在夜色里。 从餐厅到公交站的路不长,足以高海臻抽完一根烟。 夜晚七点,公交站仍等着许多人。 她没凑过去,而是找到附近一个长椅坐下。 一下午没吃饭,高海臻饿得有些没力气。 特别是跟这种人打谜语,更是费脑筋。 将烟头丢进一旁的垃圾桶,身体吸收完尼古丁的刺激后,精神这才稍稍缓过来一些。 她撑着脑袋,靠在长椅上。 高海臻很清楚,孟云峥的目的是什么。 想通过自己搭上钟士承的关系,好帮助他更上一层楼。 毕竟凭他自己的身世,要想再往上,就只能借背景人脉这些外部因素。 这样从底层爬上来的人,高海臻见过很多。 都是千军万马独桥过,能顺利走到头的没几个。 不是中途被人推下崖,就是自己走歪了路。 她曾经也想走这条路。 但这条路太苦,她吃不得苦。 苦是给哑巴吃的,因为他们说不出话。 只会一味地听,努力就会有回报。 想着想着,胃部传来一阵响动。 饥饿让高海臻有些烦躁。 京都那些水不拉几的菜,她是真咽不下。 她不耐地蹙起眉,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距离刚才打的那通电话已经过了十五分钟。 算算距离,估计还得等五分钟。 但,高海臻没那么多耐心。 下班后,她的耐心就仅剩十分之一。 她起身来到路边。 没等一会就有计程车停在面前。 坂东的特色餐厅在她脑子里过了个遍,最后高海臻随口报了一个地址。 车发动后,她靠在椅背, 望着窗外倒退的夜景。 许是计程车的玻璃没擦干净,京都的花天锦地被蒙上一层灰影。 然而灰是外面的,她擦不掉。 只能将就看着。 趁着红灯亮起,一个巨大的奢侈品牌logo墙展示在她面前。 很漂亮,但因为玻璃上的灰看起来有些老旧 颇有些浮华落幕的气息。 高海臻突然好奇,上一个坐在这里的客人会是谁? ta是否会在意这些小细节? 是否会在意车窗的玻璃干不干净? 从而影响ta看待世界的眼睛? 高海臻不知道,也懒得知道。 因为她的车窗每天都有人擦,且擦得干干净净。 收回眼神,口袋里响起了铃声。 拿出手机,她按下接听键。 “我到了,你人呢?” 听筒里头声音冷冷。 “我走了。” “不是让我到这来找你的吗?” 那人起了火气。 “您太慢了,我没耐心等。待会我会再发个地址给您,这回我会耐心点等。” “高海臻,你…” 不听完后面的话,高海臻按下挂断键。 编辑完短信后发送了出去。 第30章 将手机放回口袋,她重新欣赏起这难得的夜色。 因为堵车的缘故,五公里的路,计程车开了半个小时。 等来到餐厅,高海臻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好在餐厅没多少人,她不需要等位便可以直接点菜。 “女士,请问您是一个人吗?”服务员问。 “两个。” “那您要先点菜吗?” 高海臻点头,接过她递来的菜单。 看见熟悉的菜名,胃里叫得更厉害了。 点了几个菜,服务员出声提醒道:“这些菜可能有些辣,女士您确定要这些吗?” “要,顺便帮我加辣。”她嘱咐,“要重辣。” 服务员愣愣点头,“好,我知道了。” 等服务员走后,高海臻闲得开始吃桌上的水果。 由于餐厅人不多,上菜速度很快。 不过十来分钟,一半的菜就上了桌。 高海臻拿起筷子,正要落下去时,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桌前响起。 “高海臻,你这点的什么东西?” 第23章 领带 ◎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未婚夫的大哥。◎ 钟明诀身上还穿着西装,似乎才从公司过来。 他今天的西装是深灰色的,搭配一件稍浅的同色系衬衫和格纹领带。 头发是简单打理过的三七分,能展现他五官轮廓的立体感,看起来也有几分颜色。 “点的菜啊,”高海臻笑望着他,“钟先生看不出来吗?” “找我来干什么?” 他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吃饭。” 钟明诀看了眼周围的环境。 嘈杂,油腻。 充满了一股呛人的烟火气。 “你请人吃饭都不挑地方的吗?” 他语气不耐,“我不吃这里的东西。” 高海臻咽下嘴里的食物, “我可没说请您吃饭。” “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来陪我吃饭。”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 高海臻咬着筷子,看向眼前的男人。 “陪我吃饭,是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没有挑选的权利。” “高海臻,”钟明诀直直盯着她,眼中满是不悦,“你别忘了,我也是你的老板之一。” “老板?”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可不配。”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脸色骤变。 眉眼间的阴沉,几乎都能滴出水来。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我说过了,陪我吃饭。” 高海臻丝毫不理他的怒气,悠悠说道。 “你吃完,*我就走。” 若不是因为欠了人情,钟明诀觉得自己无法跟这个女人单独相处。 哪怕一秒钟。 菜陆续上齐,高海臻慢慢填饱了胃。 而钟明诀全程板着脸,没动过一次筷子。 放下筷子,她擦了擦嘴。 “我吃完了。” 钟明诀瞥了她一眼,“我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 “你还要干什么,我已经陪你吃完饭了。” 他的语气里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我还要去买东西,你陪我。” “高海臻,你的人情我已经还完了,不要得寸进尺。” 高海臻没有说话,而是自顾自地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等放下杯子,她看向钟明诀。 “钟先生,你知道我今天见了谁吗?” 钟明诀撇开视线,没有理会。 他才不会在意,她见了谁。 高海臻也不恼,吃饱了饭,她心情出奇的好。 “孟云峥。” 听到这个名字,他眼睛动了一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他吗?”她又问 他仍旧不说话,却在等着她的回答。 高海臻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 “想知道的话,就陪我。” 听她这么说,钟明诀眼里的不悦越来越强烈, 他感觉她就像在逗弄一只小狗一样逗弄自己。 “我不需要知道。” 他冷声说。 高海臻眉梢微挑,“真的?” 钟明诀望着她的眼睛, 一时之间,拒绝的话竟停在了嘴边。 孟云峥这个人,他知道。 他背后的弗仕银行跟康利有很深的合作关系。 他很清楚,高海臻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人,所以一定是有她的目的。 难道是钟临琛要有动作了? 所以,才来卖自己一个信息。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包括前两天,她和冯道全说自己去找钟念玺。 她的目的,钟明诀一头雾水。 甚至连她的阵营,他也完全弄不清。 看似已经站队钟临琛,却频频给自己透露信息。 不知不觉,钟明诀感觉自己好像又走进了迷宫里。 高海臻没有催,而是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看他眼底不断变化的情绪。 从不屑一顾,到游移不定, 现在,似乎还有点视死如归的感觉。 有趣。 高海臻喜欢有趣的人。 在二十岁之前,她总觉得人生索然无味。 直到一个男人出现,她体会到了人的乐趣。 那个男人想要驯服她,想要将她从头到脚打造成他喜欢的模样。 清纯,无辜,没有刺的百合花。 高海臻照做了,但在那一晚, 她将蔷薇花铺在他的身上,带刺的枝条划破了他的皮肤,渗出了他的血液。 将她身上的白裙子染得红红的, 让她变成了世上唯一一朵被鲜血染红的百合花。 而那个男人,高海臻忘了他的姓名。 只记得他明明眼神抗拒,却又无法自拔的身体,从此成为了她的极乐之地。 终于,钟明诀像是下定了决心, 站起身,俯视着她。 “走吧。” 来到停车场,高海臻站在副驾旁等着他。 “你没开车?”钟明诀问。 “钟先生有车就够了。” “我不是你的司机。” “你可以是我的司机。” 钟明诀懒得跟她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拉开主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驶出停车场,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车里安静得只有他们的一呼一吸。 过了一个十字路口,钟明诀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你为什么跟冯叔透露消息。”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以至于忍不住心中疑惑,直接问了出来。 钟明诀讨厌被动。 他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主动权。 “过段时间,您就知道了。” “我要你现在告诉我。” 他沉声道。 “钟先生,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你…” 钟明诀的手死死握着方向盘,没有说下去。 尽管高海臻的话很不好听,但他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他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那谁有资格?”他冷笑一声,“钟临琛?” “不管谁有,起码您现在是没有的。” 尽管她用的是您,可话语间却无一丝尊敬。 钟明诀紧抿着唇,“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高海臻没有回答,转头望他,发出一声轻笑。 似是感受到她的视线,钟明诀瞟了她一眼。 昏暗的夜色,旖旎了她的眼神。 他讨厌这种眼神,十足的虚情假意。 “因为,”她语调慵懒,随意散漫,“我喜欢你。” 黄灯倒数的最后几秒,车猛地一下刹住。 刹停在了斑马线上。 高海臻抚着被安全带勒疼的胸口,“钟先生,你不至于吧。” 钟明诀看向她,眼底一片阴霾。 “高海臻,逗我很好玩吗?” “钟先生怎么这么生气,”她抬手拨正眼镜,语气里还带着委屈,“你这个样子,我会很伤心的。” 钟明诀的手指紧紧扣在方向盘上,指尖泛着用力的白。 他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但从现在开始,高海臻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会信。 红灯转绿,车子重新启动引擎。 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又开了十分钟,车停在了京都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 尽管不情不愿,钟明诀只能跟着高海臻下了车。 他们没有并肩走,他跟在她身后。 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色职业装,背影显得是那么端庄淑静。 可只有他知道,她这副皮下有多么顽劣无礼。 两人来到一家奢侈品店,店外采用的经典的棋盘格damier图案,楼高三层。明明品牌只是简单两个字母的标志,却因为其独特的设计,一眼望去十分吸睛。 第31章 高海臻走进店内,站在柜台前的sa扫了一眼她的装扮。 随即摆出笑容,上前询问。 “女士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的么,我可以带您去看看。” “男士领带在哪一层?” sa看了她身后的男人一眼,“在二层,我带您过去。” 来到二层,便有另一个sa上前迎接。 高海臻跟着他来到展柜旁,一边看一边听他介绍每款领带背后的产地与布料。 她懒得听这些,回头看向钟明诀。 他正坐在沙发上,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过来。”她说。 “干什么。”他没有动。 “帮我看看,哪条比较好。” 钟明诀刚要开口拒绝,却见她神色陡然变冷。 “既然答应陪我,就给我好好表现,别让我不高兴。” 一旁的sa见两人似是要吵架的样子,忙出声帮忙缓和,“我看这位先生很适合深色系的领带,您要不看看这几款。” 钟明诀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的眼神冰冷冷的, 与她之前在车里说喜欢他时的表情大相径庭。 许久,他似是妥协一般,起身来到她身边。 顺着sa所介绍的几款领带看去,他随意挑了一个。 “就那条深蓝色的。” 如此,高海臻的脸色这才恢复了颜色。 “麻烦你拿出来试试可以吗?” 不知怎么的,sa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当然。” 拿出领带,sa摆到她面前。 只见高海臻将包放到一旁,朝钟明诀走近一步。 而后者,却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她抬眼看他,视线直勾勾的。 两双眼睛,在空气中拉扯。 他有求于她,只能败下阵。 钟明诀朝前走了一步,昂起下巴。 任由她的手指,在他颈间拉扯。 高海臻接过领带,绕过他的脖颈。 手指一用力,领结勒紧了他的喉咙。 一瞬间的窒息感,让他脸红。 “你觉得怎么样?” 高海臻问一旁的sa。 “我觉得,这款颜色特别适合您男朋友这样内敛成熟的男人,会显得人更低调稳重也更有气质。” sa想尽了词语去夸赞,虽然他也确实觉得这款领带很衬他,但见女人刚才那副模样,他不敢随便敷衍。 钟明诀刚想要否认,却听见高海臻说。 “他不是我男朋友,”她挑唇,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他是我未婚夫的大哥。” “今天是来陪我挑领带,送给我未婚夫的。” 她扯住领带,在指尖缠绕。 “是吧,大哥?” 听到她的话,钟明诀的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两下。 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她的荒诞不经而无语。 一旁站着的sa听得也有些脑袋发空。 缓了好几秒,才梳理好两人的关系。 “那…您…您要这款领带吗?” “当然。” 高海臻放下领带。 “那我去取条新的过来。” sa觉得自己可能需要逃离一小会会。 “不用了,”高海臻昂了昂下巴,“就要他脖子上这一条。” sa看着她,似是在确定。 但见女人似乎没有要改主意的意思,便又看向钟明诀。 “那我帮您取下来吧。” “不用,”钟明诀抬手扯了扯领带,“我自己取。” 将领带解下来,他一把丢给了sa。 像是得到解脱,他拿到领带后忙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竟一时忘了付款的事情。 “你玩的什么把戏?” 高海臻来到一旁的椅子坐下,双腿交叠,“钟临琛马上要去南方了,我想送他个礼物,祝他一路顺风而已。” “那你怎么不去找他?” “我不想找他,”她歪着脑袋,眉梢轻挑,“我只想找你。” “无聊。” 他嗤了一声。 等了一小会,sa又匆匆跑了回来。。 “不好意思,请问两位谁跟我去付款?” 他问高海臻。 对方则看向钟明诀,“大哥,破费了。” 【作者有话说】 每周一,周三请假。 其他时间没有意外的话都会更。 [垂耳兔头] 第24章 雪与血 ◎没用的东西,放在家里也碍眼。◎ 车停在了小区门口,钟明诀忍了一路,终于开口。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去见孟云峥了吧。” 高海臻打了个哈欠,“会长让我见的,说他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的脸色难看极了。 居然是这么无聊的理由。 而自己居然因为这种理由,被她要挟。 陪她逛了一晚上的街。 他又被她耍了。 “下车。” 他怒声道。 “怎么?没听到你想要的信息,生气了?要不然我换个消息告诉你?” “我让你下车。” 钟明诀怒气更盛。 高海臻撇撇嘴,拎上袋子开门下车。 然而她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再次来到主驾驶的窗边。 想起上次的遭遇,还没等她说话,钟明诀就迅速关上了窗。 然而,她却好似不懂他的意思。 环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 钟明诀合上眼,牙齿紧咬。 高海臻手指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臂,等他开窗。 终于在她默数的第十秒,眼前的车窗降了下来。 “说。” 钟明诀的骄傲从紧咬的牙中泄露。 飘出窗外,散于风中。 高海臻很满意,她弯下腰, “钟先生,听人讲话的时候要看着别人的眼睛。” 见他不动,她手伸进车窗。 钟明诀还没来得及反应,领带就被一只手扯了过去。 他被强制对上了她的眼睛。 似毒蛇一般的眼睛 “你知道吗?” “今晚,钟家除了你,都在家吃团圆饭呢。” 高海臻看见,他原本还不甚在意的眼神骤然定格。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靠近,低声轻语,“你和我一样,是钟家的外人。” “所以你应该感谢我,让你今晚不用当一个孤独又可怜的人。” 说完,高海臻放开了他。 “钟先生,晚安。” 她拎着包和袋子转身进到小区。 徒留钟明诀愣在原地,掩埋在阴暗里。 十分钟,亦或是二十分钟。 车子重新发动,以最大码力,往夜色驶去。 “念玺他们都走了?” 钟士承从二楼下来。 “刚走,小寅去送他们了。” “好端端的,怎么今天都回来了。” 钟士承走下楼梯,保姆便端着水和药递给了他。 “孩子们回来还不好,总不是想回来看看你。” 钟士承就着水咽下了药,笑了一声, “他们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行了行了,孩子们都是一片好心,”佘少娴拆开一束花,“看念玺和临琛今天晚上吃饭的样子,是和好了?” “都是一个妈生的,能斗气多久。” 钟士承来到客厅的沙发坐下。 她叹了口气,“诶,这平常看着好好的,怎么一进公司就不对付起来了。” 钟士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眼色,佘少娴转移了话题, “这小寅怎么送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她话刚一落下,就见钟时寅从门口进来,手里拿着手机。 “怎么去了这么久。”她问。 “这不是好久都没和姐还有哥他们见了,就多聊了会嘛,”钟时寅来到钟士承椅子后,双手捏着他的肩,“爸,二姐她什么时候进的公司,我怎么都不知道。” “你一天天的都不着家,谁说给你听。” 佘少娴一边摆弄着瓶子里的花一边说。 “我最近有点忙嘛,这不一闲下来就马上回来看你们俩了。” “你忙?你能忙什么?” 钟士承笑问。 “当然是忙着学习了。” 给他捏完肩,钟时寅来到旁边坐下,随手捻起桌上的一朵玫瑰花。 “你是学着怎么花钱,还是学着怎么玩?” “妈,你怎么老是打击我呢,”他一片一片扯下玫瑰花瓣,“就不能盼着点你儿子好吗?” “我是想盼着你好,可谁叫你不争气。” 插好花,佘少娴觉得不满意,又将所有花都拿了出来。 “你看二姐和三哥,现在都已经开始上手公司的业务了。你呢,整天光顾着玩了。” “那我也想为公司出一份力,可没机会让我出啊。” 第32章 钟时寅将扯到只剩几片的花甩回了桌上,凑到钟士承身边,“爸,你什么时候也让我进公司学习学习呗。” “你怎么突然想进公司了?” 钟士承问。 “什么突然,我一直想进的好吧,只不过一直没跟你提而已,”他撇着嘴,“现在他们都进了,就我没进,这说出去我多丢人。” “那你说说,你能干什么?” 见父亲有这意思,钟时寅撑着脑袋认真思索起来。 “爸,三哥不是下周要去南方了么,要不我也跟着他一起去学习学习?我知道我自己上次做的那个收购案不够好,所以想去看看好的收购目标是个什么样的公司,应该具备哪些条件。等以后再有这样的项目时,我就能有经验了。”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却在有意无意观察钟士承的面部表情。 “小寅。” “怎么了爸?” 钟士承脸色不变,眼神却似刀子一般,朝他甩了过去。 “这话谁教你的?” 此话一出,房间里沉默了一瞬。 钟时寅喉间滚了滚,身体也不自觉坐直了起来。 这情况怎么跟自己预想的不一样。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佘少娴,对方却在低头插花,没有回应他。 “爸,什么谁教的,”他干笑一声,“这可是我的真心话。” 父子俩对视了好一会,就在钟时寅快要掩盖不住心虚挪开眼神时,钟士承紧绷的脸色却骤然松了下来。 “你这小子,这次还挺像个样子。” 放在暗处的拳头,悄悄卸下力气。 佘少娴适时出声,“那当然了,不管怎么说小寅也是你的儿子,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行了,你可别把他捧到天上去了,小心他一骄傲起来,就又变回原样了。” “不会的爸,这次我是真的下定决心好好学习了。” “那你就好好学,争取让我看到点成绩来。” 钟士承站起身,“至于去南方的事,临琛这次行程需要保密,就不去那么多人了。” 他走向后院,没几步后又转过头来。 “下回回来记得通知你大哥一声,一家子人一起吃饭总不能少了一个。” 听见这话,钟时寅脸色一变,想要说什么,父亲就已经去了后院。 母子俩留在客厅,互相对视了一眼。 “妈,我…” 钟时寅刚一开口,就听见佘少娴喊了一声。 “吴姐。” 保姆应声赶来,“怎么了,太太?” “这些全扔掉。” “全部吗?” 吴姐看着一桌子花,又确认了一遍。 “还有这个花瓶,也扔掉。” 吴姐记得这花瓶似乎才买来不久,遂又确认一遍,“太太,这个是前天才买的,您确定要扔掉吗?” “扔,没用的东西,放在家里也碍眼。” 太太既然已经发话,吴姐也不得不听从。 她伸手将桌上的花一把拢起,却因为某条花枝上的刺没剪干净,而在手掌心划出了一道血痕。 感受到疼痛,吴姐立马抽出手, 疼痛让她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 她看了一眼佘少娴,对方也看向她掌心的划痕。 却没做声,只是眼神漠然地盯着自己。 “抱歉太太,我马上就收拾好。” 吴姐知道,太太现在很不高兴。 只能忍着疼,继续收拾桌上的鲜花。 “还有地上的花瓣,”佘少娴说,“待会记得打扫干净。” “是。” 等吴姐离开收拾好垃圾离开,钟时寅想要继续和佘少娴说话。 然而对方却没有理会,转身上了楼, 一个眼神也没给他留。 庭院外,垃圾回收处。 吴姐将花和瓶全都扔进了垃圾桶。 崭新的瓷器,在月下闪着莹莹光泽。 她觉得可惜,却也无可奈何。 掌心处再次传来疼痛,她摊开手, 几片碎叶嵌在血肉。 突然,一片白雪落下, 沿着皮肤纹理,融进血液,悄无声息。 吴姐收起手掌正要回去继续收拾,却见一束光在不远处亮起。 她顺着光源看去,片片小雪中,一辆车调转了方向。 她眯起眼,看清了车尾的车牌号。 是熟悉的号码,也是今晚没有来过的号码。 这场小雪下了两天,接着便转为了大雪。 持续变冷的天气一如罗泽琳的心情。 她站在路边,轻飘飘的雪落在她身上,似有千斤重。 罗泽琳将手中的简历卷起,扫去身上累赘的雪片。 等扫完,简历已被揉得皱皱巴巴,纸上的照片也已变得面目全非。 一个星期的时间,这已经是罗泽琳递出去的第三份简历。 无一例外的,都被退了回来。 且话术都很统一,只说不合适。 至于哪里不合适,却是支支吾吾。 由此,罗泽琳知道是自己得罪了人。 钟家的人。 随随便便一根手指,就能让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罗泽琳站在街头,手里的简历被攥得越来越紧。 在看惯了那么多奢华腐朽后,她终于实实在在地看见了金钱的另一面。 不是撒满金箔的那一面,而是沾满了鲜血的背面。 身体的颤栗让罗泽琳忍不住呵出一口冷气。 她一把将手中的简历扔进垃圾桶,正准备过马路时,身后却陡然传来一道重重的撞击。 幸好罗泽琳及时扶住了栏杆,这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她稳住身形,回头看去,是一个女人。 女人一边捡起地上洒落的纸,一边向她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刚脚滑了一下抱歉。” 见她不是故意,罗泽琳便也不想再计较。 “没事,这雪要下很大的,下次记得换个防滑的鞋子。” “谢谢,真是不好意思。” 来往的人很多,女人嘴里不停地说着抱歉让行人注意脚步。 地上有积雪,她捡纸的手冻得通红。 罗泽琳心有不忍,便也蹲下身帮她一起捡。 “你这捡了记得回去烤一下,万一沾了雪融化之后会变湿的。” “我知道了,真的非常谢谢你。” 罗泽琳扯嘴笑了笑,将地上的纸一张一张捡起。 等捡到栏杆旁时,纸上的一行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捡起来看了看,在看清内容后,她眼皮一跳。 随即将纸揉成一团,放进了袖口里。 第25章 恶言 ◎别人看了,只会以为你偷了我的东西。◎ “这是送给我的吗?” 钟临琛接过袋子。 “嗯,预祝您这次南方之行一切顺利。” 高海臻说。 他打开盒子,是一条深蓝色领带。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就随便挑了一个。” “挺好的,我很喜欢这个颜色。” “那就好。” “海臻姐,”钟临琛将领带拿出来,“要不你帮我戴上,看看效果怎么样?” 她想也没想,答应下来。 “好。” 等钟临琛解下领带,她走上前, 手环过他的颈间。 虽说与她相识数载,可钟临琛还是第一次与她这样靠近。 她身高很高,穿上鞋只比他矮半个头。 因为这个动作,两人的脸几乎快贴到了一起。 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香气,钟临琛不自觉咽了咽喉咙。 领结停在衬衫的第一颗扣子,高海臻松开了手。 “我不太会系领带,”她抬头看他,“系的不好,还请小钟先生见谅。” 猝然对上她的眼睛,墨色瞳孔里,钟临琛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没事,以后会慢慢熟悉的。” 他脱口而出。 钟临琛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越矩。 但,两人的合作早已重新界定了他们的关系。 所以,他不觉失言。 “还可以吗?” 他问。 高海臻整体扫了一遍,比起他大哥,这个颜色在他身上还是逊色许多。 “这颜色很适合您。” 但人在世上,总是得迫于形势说些违心的话。 “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这次去南方,我可以抽空看看。” “不用了,小钟先生,”高海臻扬唇,“合川的意向书,就是最好的礼物。” 他眉头微动,对她的回答颇为满意。 “放心,我会带回来的。”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无人的角落, 路过卫生间,钟临琛走了进去。 镜子里,领带系得松松垮垮。 搭配上浅色西装,整体看起来怪异极了。 钟临琛鲜少戴深色的领带,因为觉得老气。 第33章 只有钟明诀那样的人,才会戴这种老气的颜色。 但这是高海臻送的,他不能拒绝。 他需要她,至少目前是。 重新整理好领带,钟临琛走出了卫生间。 正要回办公室去,却见一群人从对面走了过来。 “钟副总。” 除了钟明诀外,那群人一一向他打招呼。 这种感觉,让钟临琛很是受用。 “大哥,你们这是刚开完会?” “有什么事吗?” 钟明诀冷声问。 “没事,就是向你打个招呼。这马上要去南方了,我还有好多事需要拜托大哥帮我处理一下。” 他这副模样,钟明诀很是看不惯。 尽管会议的结果没有认同那50的溢价,但他仍然是这次收购案的总负责人。 自己没输,但也没赢。 “我很忙,没那么多时间。” “是忙,还是不想?” 钟临琛追问。 此话一出,钟明诀身后的人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钟总,看您和钟副总还有话要说,我们就先走了。” 一个年纪稍大的人,带头开口。 见钟明诀点头,一群人火速离开了现场。 一瞬间,走廊变得空荡。 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火药。 “不管我想不想,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不应该是基本常识吗?” 钟明诀话里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还是说,你习惯了别人的帮忙,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钟临琛原本还笑着,听到这话,脸色陡然冷了下来。 突然,他又像是想到什么,嘴角重新扬起笑意。 “大哥说的对。” “上周我和姐还有时寅回家吃饭时,爸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对了,那时候怎么没见大哥你回来?是没人通知你吗?” “看来是我这个做弟弟的不好,下回我一定记得提前通知你。” “不然别人还以为,你不是钟家的人呢。” 家人,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你喜怒哀乐的人。 但有时候,他们也是最懂如何刺穿你心窝的人。 钟明诀嘴角僵住,放在腿侧的拳头微微攥紧。 “钟临琛,你别太得意。” 钟临琛似是被他的话触碰到哪根神经,脸色奇黑无比。 “得意?你压在我头上那么多年,怎么不见你收敛。” “是你自己不自量力,非要处处和我比。” 他往前一步,话语虽轻, 却好千斤重的巨石压在钟临琛头顶。 “钟临琛,你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我的。” “像你这样的人,只能永远活在我的阴影里。” “可怜的蠢东西。” 说完,钟明诀看向他颈间熟悉的领带,嗤笑一声。 “小孩子想装大人,可不是换条深色领带就能装得了的。” “别人看了,只会以为你偷了我的东西。” “哦,不对,你本来就是小偷生的儿子。” “一个小偷的儿子,也敢妄想跟我比?” 脚步声渐渐远去,钟临琛站在原地, 眼里的暴戾几乎要将对方离去的身影吞噬殆尽。 月亮悄然沉溺,这一晚,无人好梦。 周三上午,因为行程需保密, 钟临琛一早便带着七八人的小团队乘坐私人飞机前往南方。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这一个半小时的航行中, 一枚埋藏在暗处的炸弹正在倒数时机。 “阿臻,上次见的那个姓孟的人感觉怎么样?” 钟士承问。 高海臻笑了笑,“孟总监人挺好的,现在在慢慢接触。” “那就好,”钟士承似是卸下一口气,“那孩子也说对你印象很好。” “你们俩要真成了,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了。” “会长,您不必这样为我操心的。” 高海臻满眼感动。 钟士承拍了拍她搁在膝上的手,“阿臻,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然我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您已经对我很好了,至于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许是提到了以前,钟士承的眼神变得惆怅。 “记忆都长在脑子里,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过去。” “会长…” 高海臻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手上的力道给阻止。 “人老了是这样的,闲的时间多了就喜欢回忆过去。” 高海臻垂眸,看着膝上那只手。 人老了,是该找点事做了。 车进入酒店地下停车场,保镖下车为钟士承打开了车门。 即便他偶尔下车有些不便,但在外面却从不让人搀扶。 “钟会长,非常感谢您能亲自莅临京都金融商会年度工作会议。我是这次会议的负责人,荣浩。” 钟士承上前与他握了手,“来晚了些,没等太久吧。” “没有没有,您来的时间正正好。” 荣浩掬着笑。 “阿臻,淳雁他们到了吗?” “刚刚收到消息,已经到了。” “好,那赶紧上去吧。” 钟士承被外界称为会长而非董事,其原因就在于他本人已经连任三十多年京都金融商会的会长。 这本不合规,但无人敢反对。 在京都,钟家就像是一颗扎根百年的大树, 盘根错节的树枝深入城市的每一处角落。 它疯狂汲取着这个城市的养分,无人能幸免。 为了这次会议,商会负责人包下了一整层酒店。 钟士承一出现,原本正在言笑晏晏的人群立刻以他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 数不清的笑脸,重复且没有新意的寒暄。 高海臻跟在他身后,耳朵都听得起茧。 “会长,您来了。” 说话的人,正是康利新上任的coo,严仁城。 此人年龄四十二岁,一身深棕色西装, 俨然一副精英模样。 现在他身旁,各站着邱淳雁和冯道全两人。 “怎么样?来公司这段时间,还适应吗?” 钟士承问。 “说不适应肯定是有一点的,京都的天气可比我那要干得多了。” “阿臻,待会让人放个加湿器在仁城的办公室里,咱们让人家迢迢来可不是来受委屈的。” “会长,您太客气了,”严仁城道,“既然已经到了京都,自然是得习惯,毕竟以后还得在这生活好多年呢。再说这加湿器开着也挺浪费电的,我可不想一来就给公司制造不必要的费用。” 一番话,听在几人耳中各有意味。 要在京都生活好多年,就代表了他这个coo的位置并非凑数,而是实打实地要在康利干下去。 那钟临琛这个副coo的位置,可就尴尬了。 可在高海臻听来,却也有另一个意思。 严仁城在表明态度。 而他的态度不是说给钟士承听的,而是说给他身旁的两位听的。 想必在她和老爷子来之前,两个老狐狸就已经对他进行过一番拉拢了。 而现在,就是他答复的时机。 “仁城,就这么点电费公司还是出得起的,”钟士承朗笑一声,“不过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会适应的,有能力的人一般适应性都很强。” 一番你来我往后,便有其他人来与钟士承寒暄。 高海臻正要跟去,身后却传来冯道全的声音。 “高秘书。” “冯总监。” “这新来的严总,你觉得怎么样?” 他直截了当地问。 “会长钦点的人,能力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是自然,”冯道全从路过的托盘上端来一杯香槟,“就是不知道在人情世故这方面怎么样,你也知道,他这个位置可是要跟钟总还有钟副总直接对接的。” “一个轴,一个柔,这相处的分寸可不好把控。” 高海臻也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香槟,笑着说:“钟先生现在是代理总裁,怎么说也算是严总的上司。而小钟先生身为副运营,是他的下属。” 她抿了一口酒,“上司和下属之间层层分明,有什么可难把控的呢。” “自然是谁官大,就听谁的。” 冯道全身体朝后一仰,她这话无异于是在宣告自己的立场。 他握着酒杯的手动了动,这条消息, 他可得尽快告诉钟明诀。 但转瞬一想,上次他可是不让接触高海臻的。 看来,自己还得继续秘密行动了。 “那…” 他还想要继续说什么,却见不远的邱淳雁拿着手机急急忙忙走了过来。 “高秘书。” 听到有人喊自己,高海臻回过头。 “怎么了邱总。” 第34章 邱淳雁一脸焦急,却又因为公共场合而不得不保持一个得体的笑容。 “行程泄露了。” 高海臻眼皮一跳,“什么行程?” “钟副总去南方收购合川的行程,有媒体泄露了。” 第26章 深蓝色 ◎他的领带,是让人窒息的深蓝色。◎ “怎么回事?”钟临琛看着周围的人,“我问你们怎么回事?” “钟副总,这次的行程所有工作人员都是全程保密的*。至于媒体哪来的消息,我们也不太清楚。” 说话的人是这次随行团队的副组长,也是并购部部长,乔雯婧。 “不清楚就去查!” 他大声吼了一句。 由于钟临琛平日在公司里的形象颇为和善,此刻看到他怒气冲冲的样子,个个都愣住了。 看见他们的反应,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便连忙调整好表情,问:“合川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消息一出来后,我们就关注了合川那边的动态。在报道发出后的一小时,合川的股价就已经上涨了8%,以目前的状况看估计后面会涨得更高。根据计算,预一个月内最高将会达15-18%左右。” 钟临琛死死咬着唇,股票上涨就意味着又要多付出成本。 本来他开出来的成本就虚高,现在又要多付快两成。 如果真的以这么高的价格达成交易,这件事必定会让他被诟病一辈子。 “钟副总,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钟临琛双手撑在桌前,眼睛几乎快要将桌子盯出一个洞来。 见他不说话,员工们心里也慌。 “要不问问钟总?” 一个男生问。 然而话一说完,他就发现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因为是新来的,还没来得及反应是什么意思,就见钟临琛直直地望了过来。 眼神好似刀子一般,捅进他的身体。 “问哪个钟总?” 男生嗫嚅着嘴唇,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钟…钟明诀,钟总。”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钟临琛脸色愈发阴郁,“你叫什么名字?” 男主咽了口唾沫,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老实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李家乐。” 他一说完,就听钟临琛笑了一声。 “李家乐,你觉得我没能力处理好这件事对吗?” “不,不是,”男生忙否认,“我只是觉得…” 见气氛不对,乔雯婧出声转移了话题。 “钟副总,今天我们还去合川那边吗?” 被她这么一插话,钟临琛收回了阴鸷的眼神。 他沉思片刻,道:“先等会。” 丢下一句话,他便大步离开了。 来到自己的房间,钟临琛关上门。 南方没有下雪,冷气却丝毫不减。 房间里虽然亮着暖黄色的灯,可无端让人觉得阴冷。 钟临琛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了一通。 看到高海臻的名字时,原本想要按下去的手却停住了。 犹豫了几秒,他手指继续往下翻。 听着耳边传来的响铃,钟临琛不停舔着干涩的嘴唇。 他需要人出主意,这件事他没办法自己做主。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高海臻眼睛一眯,在邱淳雁的手机屏幕上瞄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没事,我在这等您。” 来到会场外,邱淳雁按下接听键。 “邱姨,新闻你看到了吗?” 钟临琛的声音很急,显然是慌了。 “刚刚看到了,你先别着急。” “合川的股票现在已经涨了8%了,我能不急吗?邱姨,现在我该怎么办,今天还要去合川找他们谈判吗?” 邱淳雁在走廊来回踱步,“先别去,你现在去他们肯定会狮子大张口。” “那我什么时候去?” “先跟他们耗着,现在合川那边肯定比我们着急。如果我们这边一直都没动静的话,股价过不了多久就会降回来的,那个时候就是我们收购的最好时机。” “可是…” “临琛,做生意不是谁比谁厉害,比的是谁更能沉得住气。所以这次你一定得沉住气,知道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久久没说话, 邱淳雁知道,他在犹豫。 “好吧,那我再等等。” “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挂掉电话,邱淳雁没有立马回去。 她攥着手机,表情凝重。 以她对钟临琛的了解,这孩子不一定能沉得住气。 但她毕竟不是他妈,不能一直馋扶着他走路。 而且作为一个集团的继承人,必定要有着超出常人的冷静。 这一关,只有他自己过了,才能在大众心中合格。 想到这,邱淳雁的心也稍稍放平了些。 但凭着过往的情义也无法放置不管。 她重新打开手机,在通讯录里翻出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高海臻等了快二十分钟,才见邱淳雁回来。 而冯道全早在她回来之前,就借口离开了。 “高秘书,会长现在在演讲,咱们还是晚点再告诉他吧。” “现在会场里的人肯定大多都已经看到了消息,”高海臻说,“晚一点早一点其实也没多大差别。”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先查查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吧。” “公关部肯定已经在查了,主要是钟副总人已经到了南方,他才进公司没多久,也没什么处理事故的经验,就怕做错了什么事惹得会长生气,他年纪大了身体也本来就不好。” 高海臻哪里不懂邱淳雁的意思,就是想让自己在钟士承面前帮忙说说好话。 对方是个十足十的老狐狸,从她第一天来公司时就知道了。 “我相信以小钟先生的能力,肯定能顺利签下合约的,邱总您不必太过担心。” 她的话,让邱淳雁摸不准态度。 “我是不担心临琛的能力,但他就吃亏在没什么社会经验,容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邱总,小钟先生年纪也不小了,”高海臻上前一步,抬手覆上她的肩膀,“我们应该对他有信心不是吗?” 邱淳雁转头看她,我们二字她加重了音调。 这其中是否有弦外之音,她一时不明。 但可以肯定的是,高海臻不会在钟士承面前落井下石。 “嗯,确实是我太着急了。” “我知道,您与小钟先生的母亲是故交,着急也是人之常情。” “是啊,这孩子也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邱淳雁长长叹了口气,“诶,不说了,我得去盯着公司那边了。” “好的,您慢走。” 等她走后,高海臻没有着急离开。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 她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来到窗边,按下接听键。 “钟小姐。” “看到新闻了吗?收购的事情已经被报出来了。” “看到了。” “那爸呢,他知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 “还没,会长现在在商会开年度会议,估计晚点才能看到新闻。” 听她这么说,钟念玺有些失望。 “那待会爸要是说了什么,你立马告诉我。” “好的。” 收起手机,高海臻望向窗外。 大雪纷飞天,京都已经变成了雪白的颜色。 她不喜欢白色,因为太无聊。 世界总是要多姿多彩,才有看头。 但这样好的天气,很适合窝在被窝里看戏。 会场另一边,冯道全一听到消息,就立马给钟明诀打了电话。 “明诀,你看新闻了吗?” “看到了。” “这…不是你干的吧?” 钟明诀一愣,“冯叔,你知道我不会做损害公司的事情。” 冯道全也觉得自己敏感了,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这消息来得也太蹊跷了?就好像是故意挑这个时候放出来的一样。” 这是人都看得出来,早不发晚不发偏偏今天钟临琛去南方的时候发。 为的就是让他骑虎难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可是,谁会这么做呢? 一个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的人。 会是谁呢? 钟明诀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面。 忽然,他低头看见了自己的领带。 霎时间,一个女人的身影从他脑中闪过。 她指间飘出一缕青烟,飘着飘着,来到他眼前。 顺着他的鼻息,进入他的身体。 钟明诀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喉中哼出一声笑。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第35章 “钟念玺。” “什么?” “我说这件事,肯定跟钟念玺逃不了干系。” “怎么可…” “合川的收购案,是钟念玺写的。” 听得知这个信息,冯道全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 如果是钟念玺,一切事情都能说得通了。 他冷笑出声,“这两姐弟,还真是有趣。” “冯叔,接下来的事不用我们操心了,就把场子留给他们自己去斗吧。” “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钟明诀没有继续忙工作, 他靠在椅子上,回想整个事件的经过。 不同的点,串成了一条线。 可还有一个点,始终游离在外。 游离在所有事件之外, 却又随处可见她的存在。 像宇宙中心,神秘的黑洞。 黑洞里是什么,他不懂。 想着想着,钟明诀抽出自己的领带看了一眼。 不知是意外,还是巧合。 今天的领带,是让人窒息的深蓝色。 演讲结束后,钟士承一下台高海臻就给他看了新闻。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却能感受到他周身传来的阴冷。 “临琛打电话来没有?” “还没,应该是觉得没什么大问题。” “看样子他是能自己处理了?” “小钟先生大概是想通过这次事故来磨练一下自己。” 钟士承冷笑一声,带着她来到后台。 “磨不磨炼我不知道,但他肯定已经打过电话给某个人了。” “小钟先生没什么处理事故的经验,自然会找有经验的前辈取经。” “取经是一回事,能听得进去又是一回事。” “会长,需要我去查一下是哪家媒体吗?” “不用了,”钟士承深吸一口气,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我心里有数,先尽量把这件事情的影响降下来一些,免得他那边进退两难” “好,我知道了。” 没等会议结束,钟士承就离开了会场。 坐上车,高海臻瞥了眼身旁的人。 老爷子望着窗外,脸色寒若冰霜。 她知道,钟士承回忆从前时, 总是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但通常,都不会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第27章 八卦 ◎你能不能帮帮我?◎ 一个星期过去,合川的股价已经上涨了10%。 但由于康利一直没有动作,今天上涨的趋势较昨日缓慢了许多。 浏览完所有新闻,高海臻收起手机。 她端着刚做好的晚餐,来到沙发旁。 晚餐是一盘煎过头的牛排,上面点缀着一颗切半的千禧果和一根不知道哪里来的青菜。 因为阿姨放假,她只能翻出家里的食材给自己做了一顿这样简陋的晚饭。 她厨艺不好,亦或者说没有厨艺。 因为从小到大,高海臻就没做过饭。 她只认识什么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至于它们的用量,她一概不知。 母亲没教过她,因为她也不会。 她总是会手忙脚乱,往电饭煲里倒进好几杯米, 然后煮出来的饭大概有三四斤。 从此,她们娘俩就经常在外面吃。 再后来,经济支撑不住,母亲就开始学着做饭。 那时候她就想,做饭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磨去了她的少女心性,变得像一个母亲。 变得像一个母亲,这是好事吗? 作为母亲的女儿,她觉得这是好事。 但作为有女儿的母亲,可能未必。 拿起刀叉,刀刃在瓷盘上磨出刺耳的声音, 盖过了电视里,主角断情绝爱时的哭泣。 叉起一块肉放进嘴里,除了满腔的辣味和嚼不动的肉,高海臻什么也感受不到。 她眉毛一拧,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她不信邪,遂又尝试了一块。 腮帮子逐渐发酸,高海臻嚼得有些不耐烦了。 真是奇怪,她居然跟她一样,也没有一点做饭的天赋。 将手里的餐具丢回盘子里,高海臻起身想要去酒柜倒一杯酒,给自己加加料。 突然一阵铃声,留住了她的脚步。 她回头看向桌上的手机,屏幕上是熟悉的姓名。 高海臻却没有理会,自顾自朝着酒柜走去。 见对方迟迟不接电话,钟临琛原本就很难沉下的心,此刻更是在他身体里摇晃个不停。 他听了邱淳雁的话在酒店等了一个星期。 整整一个星期,只有在股市关盘后, 他紧绷的那根神经才能放松一些。 其余时间,他无时无刻不被合川那一路发红的股价给牵扯着。 铃声持续了快一分钟,直到那熟悉的机械女声响起,钟临琛才收起手机。 他不知道为什么高海臻不接电话,也不知道高海臻为什么这段时间都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打给她吗? 但那天,钟临琛有自己的考量。 一方面是不想被她看轻。 另一方面,两人虽是合作关系, 但在任何关系中,都会无可避免地分出上下位。 他不能在这段关系里处于下位,不然以后就很难甩掉她。 所以那通电话,他不能打给高海臻,只能打给邱淳雁。 但现在,钟临琛感觉自己就好像拽着悬崖边上的树枝。 是死是活,没有个痛快。 他需要有人给他一个痛快。 邱淳雁不能,她只会让他等。 手指再一次落了下去,钟临琛强忍着不耐烦, 听着耳旁燥人的拨号音。 终于,在机械女声即将响起的前一秒, 手机里传来了她的声音。 “小钟先生。” 像是打了一针镇定剂,钟临琛的心慢慢稳了下来。 “你在忙吗?怎么没接我电话。” “在忙。” 她的声音有些冷淡,这让钟临琛没由来地发虚。 “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您有什么事吗?” 以往高海臻对自己客气也是有温度的,可现在她好像一块冷冰冰的石头,握在他的手里。 “前段时间的新闻,你看见了吗?” 钟临琛声音放软了些。 “一直在关注。” 听到这句话,钟临琛眼皮一跳。 他突然很想问她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但他也没有编造好,自己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的理由。 “爸他…有说什么吗?” “会长相信您会妥善处理好这次的事故的。” 见父亲没有因此迁怒他,钟临琛的心算是落下去一半。 但这件事不解决,他的心也很难安定。 他舔了舔唇,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向她开口求助。 “海臻姐,南方有点潮。” 他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酒店的空调应该都有除湿的功能。” 她说完,一阵水流吞咽的声音从听筒响起。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您是什么意思呢?” 高海臻问。 钟临琛从椅子上起身,话哽在喉咙的感觉让他很难受。 他不想直接求助,不想在她面前暴露自己像一只在森林里迷路的羔羊来等待她救赎。 “海臻姐。” 可现实是,在黑暗森林里,第一要紧的事便是活下去。 至于其他的,钟临琛只能暂时先搁置在一边。 反正自己和高海臻合作,不就是为了让她为自己出谋划策么。 “我不想在酒店继续等下去了。要是再等下去,合川的股票只会越涨越高,我们要付出的成本也会越来越高。” “你能不能帮帮我?” 他一口气说完心中的话,那如鲠在喉的感觉才稍稍好过了些。 电话那头,半晌没有传来声音。 只听得啪嗒一声响起,而后传来她的深呼吸。 “海臻姐,你在听吗?” 他轻声问。 “在听。” 她回应。 “那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您明天去合川,该怎么谈?” 听到这句话,钟临琛拉扯着流苏的手定在了半空。 “明天?明天就可以谈了吗?我不用再等了对吗?”他急切地想听到她的答案。 “我的建议是等,但要谈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她说。 钟临琛直接忽略了她的前半句话,天知道他为了后半句话在这个破酒店里等了有多久。 “那我该怎么和他们谈,就目前这种情况,他们肯定会加价的,到时候我们付出的就不止五成溢价了。” “小钟先生,您一开始定下的溢价不就是五成么。” 第36章 “所以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把价格坐实?” “反正在大家心目中,五成是可以接受的价格了。” 钟临琛一愣,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但一眨眼的功夫,脑袋就转过弯来了。 是啊,打从一开始自己就坚持的高溢价。 媒体只爆出了康利要收购合川,价格方面可是绝对保密的。 所以,他不需要一开始就摆出高价收购的态度。 直接从低了谈起,即便后面股票涨到20%, 也超不过他一开始提出的五成溢价。 他压下内心激动,“我明白了,海臻姐,谢谢你。” “能帮到您就好。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您赶紧准备吧,相信明天会一切顺利。” 不知为何,钟临琛有些不想挂这通电话。 她总能给他意料之外的安全感,像一只有力的手,将他拽上悬崖。 但现在不是感性的时候,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嗯,你也早点休息。” 钟临琛轻声说。 挂掉电话,高海臻将烟头捻灭。 连带着盘子一起,所有的东西被丢进垃圾桶里。 收到消息后,原本已经洗澡休息的员工们被迫叫起来开组会。 “这大少爷又要干嘛?” “不知道,想一出是一出的,真是折磨人。” “能怎么办呢,谁叫人家是大老板的儿子呢。” “你们说这次元旦假能照常放吗?咱们不会要在这过了吧。” “我估计是,现在合川的股票一直在涨,近段时间肯定回不去了。” “别啊,我还要去找我女朋友呢,我都快两个月没和她见面了。” “这次见不了就下次呗,反正我无所谓,元旦我家里给我安排了相亲,正好可以不去了。” “死单身狗,你懂个屁。” “我觉得在这里还不错啊,又不需要我们花钱,白吃白住又不用加班,多好。” “我们可比不了你,现在年末工作本来就多,在这里多待一天回去就得多加一天班,真当我们是来旅游度假的啊。” “就是,我还一大堆文件要弄呢。我以为很快就能回去呢,就没带过来,没想到出了这一档子事。” “家乐,回去你可得帮帮我啊,回头我请你吃饭。” “哦哦…好…” “你怎么了,这两天都见你愁眉苦脸的。” “没事,就是没睡好。” “什么没睡好,我看你就是太焦虑了。你就放心吧,钟临琛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把你怎么样的,别太放在心上。” “可他那天的眼神真的很可怕,就像要吃了我一样。” “家乐,你这次长记性了吧,在这个公司你什么话都可以说,就是不能在他们兄弟俩面前提起对方。” “可他们不是兄弟吗?怎么跟仇人一样。” “那有钱人的事谁知道呢,不是一个妈生的,关系又能好到哪去。” “其实我刚入职的时候听到过一个传闻,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不定这就是他们俩关系差的原因。” “还得是老员工啊,什么传闻,快说来听听。” “我听说,当初会长和钟总母亲离婚是因为会长出轨有了私生子。” “有钱人有私生子不是很正常吗?” “我们是觉得正常,但如果是因为跟钟临琛的妈妈有私生子才离婚的话,那钟明诀可不得恨他么。” “不对不对,你这时间不对,钟念玺今年30岁。我会长第一次离婚的时候,钟明诀才1岁多吧。照这样算,那钟念玺应该32或者33岁了啊。” 提取出了一个bug,众人都沉默了。 “而且钟副总的妈妈好像也是个千金小姐,一个千金小姐总不可能去当人家的小三吧。” “那谁知道,万一人家真爱至上呢。” “不过年龄这个事确实有问题,但会长第一次离婚是因为私生子这个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我刚来的时候也听那些老员工八卦过。” “啧,有钱人的圈子真乱啊。” 几人说话间,房间的门打开, 见钟临琛来了,众人立刻停止了闲聊。 “各位,今晚可能得辛苦你们加个班了。” “钟副总,是出了什么事吗?” 乔雯婧问。 “没有,我打算明天就去合川找他们谈判。”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同程度的震惊。 “可现在股价还在涨,我们…” 乔雯婧话还没说完,就被钟临琛打断。 “我已经决定好了,就明天。所以麻烦大家尽快把方案写出来,不要耽误了明天的谈判。” 现在是七点半,就算是所有人一起写。 整个流程下来最少也得三四个小时。 熬夜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即使满腹怨言,但大领导发话他们也只能照做。 只能寄希望于这场收购能快点结束,毕竟公司那边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们回去做。 指令下达,机器开始运转后, 钟临琛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 第28章 庸俗 ◎庸俗得像女人指间那根燃烧的烟。◎ “钟先生,您来了。” “爸他人呢?” “在后院呢。” 钟明诀抬脚正准备朝后院走去,忽然又止住了脚步,回头问道:“吴妈,今天除了我还有谁回来吗?” “没接到其他人要回来的通知。”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的心莫名沉了半分。 “好,我知道了。” 回过身,他继续朝后院走去。 只不过脚步放慢了许多,留有足够思考的时间。 来到后院,大片的绿植被积雪覆盖, 只在中央铲出了一条路被用来行走。 还未等走近,钟明诀就听到两人交谈的声音。 一个自然是钟士承,另一个… 他不自觉深吸了口气。 “爸。” 他看也没看她一眼。 高海臻却不能不懂事。 “钟先生。” 然而,对方对她的招呼选择性忽略。 钟士承将手中扫雪的工具递了出去,没有理会这个儿子,而是直接往室内走去。 见父亲这样,钟明诀感觉不妙。 他悄悄落后一步,看了一眼高海臻。 可对方却只是望着前方,不予理会。 一瞬间,他觉得她不可理喻。 给一堆没用的消息,却总是不实质性地帮自己。 等钟士承将工具放好,高海臻道:“会长,那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路上小心点。” “是。” 望着她离开,钟明诀跟着钟士承一起来到书房。 门一关上,他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爸,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钟士承坐到书桌前,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 脸色却是阴沉得可怕。 “临琛今天下午去合川了。” “今天?”钟明诀一惊,“他怎么…” “你也觉得他太着急了是吗?” “股价还在持续上涨,他现在去只会给人家加价的底气,他到底怎么想的。” “他怎么想的,“钟士承声音冷冽,”你这个当哥哥的,应该很清楚吧。” 他觉得父亲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扯了扯嘴角道,“爸,钟临琛的想法我怎么会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会阻止他啊。” “你会吗?” 钟士承的一句反问,压得钟明诀说不出话。 他会吗?他不会。 父亲也知道他不会,所以他到底在问什么? “你会的话,合川的收购早就可以开始谈了,又何必拖到今天。” 钟明诀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父亲的意思。 “爸,您…您不会以为是我干的吧?” 说完,他就见钟士承猛地朝自己看了过来,声音压着火气,“那你说,除了你,还能有谁!?”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几乎僵在了原地。 明明书房的温度适宜,可他却感觉有无数根细密的冰针穿过衣物,刺进他的皮肤。 冰冷的疼痛融化进血肉,让他恍若置身寒窟之中。 他急声辩解,“这怎么可能!您知道的,我不可能会做对公司不利的事情!” 钟士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带着灼灼的审视。 “你让我怎么信你,这样的事,你以前做过多少次了。” “哪次不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不仅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手段还越来越卑劣!” 钟士承站起身,怒指着他,声音愈来愈大。 “钟明诀,这就是你的本性吗?像一只躲在臭水沟,胆子小到要处处设计自己的弟弟才能安心的老鼠是吗?!” 说到气急处,他脸色涨得通红。 第37章 一双眼睛,染上了血色。 如同一把匕首刺穿钟明诀的喉咙,痛得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钟明诀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 他突然有些分不清,父亲究竟是在骂谁。 骂他,还是骂幕后之人。 亦或者,是某段回忆里折磨过他的人。 但不管是谁,此刻在父亲心里,那个人就是自己。 尽管钟明诀知道幕后的人是谁,也知道自己该继续辩解。 可是辩解之后呢,什么也不会变。 他在父亲心里永远都是大喊狼来了的骗子。 钟明诀觉得可笑,他不明白, 钟士承到底要让他当一个什么角色。 一个对弟弟妹妹们和蔼可亲的大哥? 可他们在自己身后步步紧逼,无时无刻不在想取代他的位置。 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做得了一个好大哥。 一个完美的继承人? 那为什么父亲要放任钟临琛他们紧追不舍,还来要求自己做一个仁慈的人。 还是,他已经忘了他还有一个身份。 忘了他和钟临琛一样,都是他的孩子。 一个从小到大都被要求完美的孩子。 “如果您认为是我,那就是我吧。” 他放弃辩解,“我无话可说。” 见他这幅样子,钟士承神情先是一滞,随后手掌用力拍向桌子。 “如果你觉得我冤枉了你,就拿出证据来说服我,而不是在这里阴阳怪气。” “我没有证据,”他的声音像是丧失了所有力气,“您也没有冤枉我,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就是看不得钟临琛好。” 没等钟士承说话,钟明诀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钟明诀!” “你今天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别再回来。” “我本来就不该回来,”钟明诀停下脚步,自嘲似的笑了一声,“爸,这个家里本来就没有我的位置。” 钟士承一时没明白儿子的意思, 可他没再说一句话,就离开了书房。 重重的关门声响起,像是砸在他的身体。 砸得钟士承站立不稳,身体跌坐回椅子上。 安静到连呼吸都吵闹的书房里,他低头凝望着书桌上的紫檀木纹,企图从这扭曲的纹理中找寻出一丝关于钟明诀话里的踪迹。 可它们只是扭曲,毫无章法的扭曲。 一如他们父子,亦或是兄弟间的关系。 钟明诀刚一下楼,就见钟念玺从门口进来。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你回来做什么?” 他话里的冷漠如一块冰,冻住了钟念玺的表情。 “我回来找爸有事,他在书房吗?” “在。”他不耐烦地回答。 见他这样,她不自觉地问了一句。 “大哥,你心情不好吗?” 钟明诀深深看了她一眼,“用不着你管。” 丢下一句话,他径直朝门口走去。 钟念玺看着他的背影,眉头轻拧。 印象中,钟明诀不是一个情绪波动很大的人。 与他认识几十年,她鲜少看他有过这样不耐烦。 上次他这样,还是在自己十五岁的时候。 那年他母亲再婚,父亲坚决不让他去参加婚礼。 后来钟明诀还是去了,绝食换的。 父亲也因为这件事被气到发病,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发那么大脾气,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对那位阿姨再婚的事情有那么大反应。 她不了解那些年的过往,母亲也从来不会跟她讲。 毕竟,她和父亲的夫妻关系也算不上正常。 钟念玺没再往事上继续想下去,今天她来的目的是为了合川收购案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确实不关她的事。 走上楼梯,钟念玺来到书房,抬手敲了敲门。 见半天没人反应,她压下门把手。 一进去,书房里空荡荡的。 钟念玺感觉有些不对劲,“爸?” 她喊了一声,仍半天没有人回应。 难道是回卧室去了? 钟念玺想。 凭着这个念头,她刚想转身离开书房时, 就听见卫生间里传来一阵跌倒的声音。 听罢,钟念玺急急忙忙走了过去。 见卫生间的门缝开着,她顾不上许多,直接推开了门。 一进去,钟念玺就见钟士承正坐在地上,嘴角还有刚呕吐过的水渍。 “你怎么了爸?” 她急忙上前扶起他,却因为对方的体型而有些吃力。 但好在钟士承还是清醒的,没费多大功夫,钟念玺就将人扶到了沙发上。 回到卫生间,拧干一个毛巾, 她蹲下身,擦了擦他嘴角的污渍。 “爸,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钟士承却没说话,只是发呆。 这个情况,钟念玺也没办法, 便想着去找吴妈过来问问是什么情况。 然而她刚一起身,手腕就被人给抓住。 “爸?” “我没事。” 他的声音虚得厉害。 “可是您…” “我说了我没事。” 钟士承的倔强她是领教过的,这会也不再坚持。 “那要不要给您拿什么药过来?” “不用,”钟士承的眼神慢慢聚焦,“中午吃坏了而已。” 吃坏?家里的厨师用了几十年了,可从没过这种情况。 但钟念玺也没追问,只是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趁他喝水的间隙,她慢慢给他抚背顺气。 “那您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喝完整杯水,钟士承长长叹了口气。 他握着剩下的半杯水,“好多了。” 钟念玺收回手,“那待会我让吴妈做点养胃的东西,吐完之后胃不舒服,得好好养养。” “不用那么麻烦,正常吃就行。” 钟念玺还想要劝说,却被钟士承抬手打断。 “你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现在是年底,财务部不应该是最忙的时候吗?” “爸,现在已经下班了。” “下班,”钟士承将杯子递给她,“我可没见过康利的哪个员工五六点就敢下班。” 钟念玺接过杯子,抿着唇,没有说话。 “说吧,有什么事?”他直问。 “我只是有点担心临琛那边,”她在沙发一旁坐下,神情紧张,“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合川的股价一直在涨。这马上又要跨年了,也不知道收购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谈。” 说完,钟念玺深叹一口气。 见父亲没有回应,她看了他一眼。 却见他*正盯着自己,目光里是冰冷的打量。 “爸?”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钟士承慢慢收回眼神,“那你有好的办法吗?” “有,但我的办法可能不太成熟。” 钟士承没有心思跟她拐弯抹角,“说。” 见父亲愿意听,钟念玺压下心中暗喜,将自己的方案说了出来。 为了这个方案,她从钟临琛出发前就已经开始准备。 来之前她还为这件事问过高海臻,对方说可行, 她才决定来找父亲。 这几天,看着合川不断上涨的股价,钟念玺拿着方案也同样难熬。 但她知道,要让父亲换人,只能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拿出更好的解决方案,并且这个方案只能由她来做。 不然,就又为他人做了嫁衣。 当一回冤大头就算了,可不能再当第二回了。 闹市区,僻静处。 一栋三层小洋楼,坐落于湖畔旁。 酒精弹奏的爵士乐,灌醉了天边的晚霞。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早,亦或是消费太高, 酒吧客人不多,吧台上更是三三两两。 “钟先生,还要倒吗?” “倒。” “可是您已经连续喝了五杯了,再喝下去胃会受不了的。” “倒。”他不耐烦地说。 酒保有些不敢再继续倒,这大少爷要是在店里出了什么事,老板会砍了他的。 “不然我和您聊聊天吧,有些话说出来心情可能会好一些。” 钟明诀撑着太阳穴,瞥了他一眼, “我说了,你听得懂吗?” 酒保撇了撇嘴,他就知道自己不该多嘴。 他愿意说,自己还不一定愿意听呢。 当然这些话酒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手上还是继续给这位大少爷倒上了半杯酒。 然而这杯倒下去,他倒是没马上喝。 只是愣愣看着杯子里的白兰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酒保观察了他许久,确认他没问题后,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音乐走进副歌部分,有萨克斯的声音。 第38章 钟明诀不喜欢萨克斯,他觉得它庸俗。 庸俗得像一朵艳丽的红玫瑰, 也像女人指间那根燃烧的烟。 女人的身影朦朦胧胧间又在他眼前出现,钟明诀讨厌她,抬手朝眼前的空气挥了挥。 可女人却像是黏在了他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讨厌她,这是无可置疑的。 他讨厌她故弄玄虚的耍弄,也讨厌她不知分寸的撩拨,更讨厌她为钟临琛做的每一件事情。 但最讨厌的,当属今天她的冷漠。 让他没有一点准备,直面父亲的火气。 最后一段副歌过去,音乐即将进入尾声。 许是听习惯了,钟明诀突然又觉得舍不得。 他不知道自己在舍不得什么,但就是不想让一首歌结束,然后为下一首歌让步。 可世界不是绕着他转,凭他再不想,音乐已然进入了下一首。 钟明诀拿起杯子,仰头喝了个干净。 杯子重重落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酒保与吧台上的客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朝他看去。 可钟明诀却不在意,从口袋拿出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翻来翻去。 看到那个名字,他按下通话。 电话不到十秒就被接起。 “钟先生。” “有空吗。” “有什么事么?” “上次我陪你吃饭,这次换你陪我喝酒。” “上次是您拿人情换的,这次呢,您拿什么换?” “那我再欠你一个人情。” “可以。” “我在霞山湖旁边的…” 钟明诀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一把挂断。 他眉头一蹙,有些不懂她的意思。 但他的自尊不会允许他再打第二次。 烦躁地将手机丢到一边,正要让酒保再倒一杯时,他听见一阵脚步从身后传来。 起初,钟明诀还没在意。 直到,熟悉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钟先生,我要一杯唐培里侬。” 第29章 醉酒 ◎他像放了樱桃的威士忌。◎ 这场收购会议从下午三点一直到现在,都没谈出来个结果。 钟临琛坐在会议桌前,脸上已满是疲态。 “钟副总,您知道的。按审计给出的估值,您现在的价格完全说服不了我们。” “我知道康利在京都乃至北方的生物医疗板块占有很大市场份额,但您心里也很清楚,南方现有的市场基本已经定型。您想挤占进来,除非是拿出独有的专利技术。” “可据我所知,贵公司现有规模最大的生物公司目前的发展方向在南方已有同期竞争对手,而合川的核心技术,在北方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同类型产品。” “所以很抱歉,我们无法接受您所提出的价格。” 坐在钟临琛对面的女人一句接着一句, 仿佛无数颗石头,朝他掷来。 他喉咙滚了滚,低头望着眼前的方案,没有做声。 “钟副总?” 女人喊了一声。 “怎么了,谭总?” 钟临琛似是才回过神。 “我刚才说的,您都听见了吗?” 谭芝延问。 “听见了。” “那您的想法是?” 钟临琛舔了舔唇,搁在桌下的右手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 “合川已经连续了两个季度的亏损,你们的报价明显不合理。” 这本该是很好的理由,可钟临琛却说得一点不简单。 “现在是产品之间的空窗期,两季度的亏损属于正常情况。”谭芝延给出了解释。 听到这个理由,钟临琛只感觉耳边嗡嗡响,响得人心烦气躁。 “抱歉,我先出去一下可以吗?待会就回来。” 谭芝延一愣,但还是笑着说:“没问题。” 等她同意,钟临琛便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与他一同来开会的几个人,面上都不太好看。 原以为钟临琛决定今天谈是有十足的把握,可现在看来,是他们太乐观了。 说到底还是没经验,想得太天真。 以为谈判与对弈一样,讲究一个你来我往。 但实际在大多数情况下,谁更强硬谁更无礼谁能先发制人才是关键。 现在合川股票一直在涨,说话自然态度强硬。 所以要想拿下这次谈判,就只能比他们更强硬。 康利不缺她一个合川,凭自身的实力和地位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这,就是他们的底气。 可很显然,钟临琛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们没办法提醒,也懒得提醒。 毕竟纸壳子膨胀起来,其本质还是纸而已。 “海臻姐,我该怎么办?他们要的价格,已经超过了50的溢价。” “多少?” “235。” “小钟先生,您要记住225是极限,而不是底线。” “我知道,但是他们咬死了不松口,我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入手了。” “他们提出这个价格,也是在试探。” “您可以试着从我之前提出的几个方面入手。” “哪几个?” 钟临琛感觉自己现在脑子里白茫茫一片。 “拿公司的绝对管理权,还有员工留存率。” “态度客气一点,会有的谈的。” 他听得似懂非懂,但也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会显得自己一无是处。 “我知道了,我会试着和他们好好谈谈的。” 挂掉电话,高海臻将手机放回了包里。 她看着一旁已经趴在桌上的人,有些无语。 钟明诀的陪,真就是字面意思的陪。 除了一杯接一杯的酒,一句话也不说。 关键是这酒吧里的酒也不好喝,太纯太正, 纯到只有金钱的味道,没有一丝她喜欢的滋味。 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喝干,高海臻叫来酒保。 “可以帮我个忙吗?” “您说。” “帮我把他搬到车上去。” 高海臻朝一旁的醉鬼昂了昂下巴。 “这…我手上还有工作,可能走不开。” 她哪里不懂他的意思,“我的钱包放在车上了。” 酒保眼睛一亮,改口道:“钟先生是我们老板的朋友,帮忙是分内之事。” 钟明诀个子高,加之身材锻炼得还不错,只单单一个人扛着走,差点没把酒保给累折了腰。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人塞进车里后, 酒保扶腰,喘着大气看向高海臻。 对方也懂自己的意思,拿出钱包抽了一沓钞票。 “谢了。” 酒保也没客气,立马接过。 “小事,”他将钱塞进裤子口袋,“姐,你是钟先生的朋友吗?以前怎么没见你来过。” “朋友?”高海臻眉梢微挑,“算是吧。” “他以前经常来这吗?”她又问。 “也没有经常来,大概一个月一次吧,”酒保想到什么,又补充了句,“不过都是一个人,所以看到你来,我还觉得稀奇呢。” “每次都是这样喝成这样?” 酒吧摇摇头,“不是,基本上都是只喝几杯就走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可能因为以前都是一个人,怕没人管,所以才不会喝醉。” “今天有你在,就喝得多了。” “姐,说实话,我感觉钟先生挺孤独的。” “他…” 不等酒保继续说下去,高海臻出声打断。 她才懒得听他的故事。 有钱人的孤独,无病人的呻.吟。 都是骗人同情的把戏。 “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送他回去休息了。” 酒保一噎。 得,他还想靠这事给自己赚条人脉呢。 他能看得出来,能陪钟明诀一起喝酒的人,身份绝对不简单。 却没想到,这姐压根不吃这一套。 “那姐你慢走,有空再来啊。” 回到车上,她瞥过头看了眼男人,喝了酒的脸染上了绯红,他皮肤不算白,偏点小麦色,这副模样看起来倒像是放了颗樱桃的威士忌。 高海臻不喜欢吃樱桃,但她喜欢喝威士忌。 收回眼神,她正准备拿出手机瞧瞧代驾到哪了,却没曾想一个不注意,身旁的人支撑不住,竟摇摇晃晃倒了过来。 扑通一声,高海臻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大腿差点没给压断。 而肇事者本人,浑然不觉,睡得还挺香。 她暗骂一句,手上尝试着想要将人推起,可没了意识的人就像一坨实心的肉,重得离奇。 “钟先生。” 高海臻喊了他一声。 而钟明诀却只是睡着,手上还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钟明诀!” 她声音加重。 第39章 “嗯?” 男人迷迷糊糊地回应。 “起来。” “不要…” 他的手攥得更紧了,声音也带着几分哀伤。 “妈,别丢下我…” 听到这句话,高海臻有些无语。 她可没有什么母爱可以泛滥。 她钳住他的下巴,让他的脑袋转了过来。 “睁开眼好好看看我是谁。” 或许是听见了亦或许是没听见,钟明诀眼皮动了动,似是想睁开,却又睁不开。 大约是这一瞬间的分神,拽着衣服的手力道小了些。 高海臻趁机迅速抽出衣服,丝毫没做犹豫, 拉开车门抽腿离开,一气呵成。 车门猛地关上,她拧着眉,长呼一口气。 手上不停揉搓着大腿上的骨头,以此缓解疼痛。 好一会,等到高海臻的手快要揉累了,骨头里的痛感这才慢慢消失。 后座被霸占,她这会也懒得再回车里去了。 而是站在一旁,等代驾过来。 车窗没有关,高海臻正好可以看到躺在后座的钟明诀。 虽然闭着眼,可悲伤也从他紧蹙的眉间渗出。 她不了解钟明诀与他母亲的关系,在钟家也鲜少有人会提及他的母亲。 所以关于那位阿姨,高海臻了解得很少,只知道是一位银行董事长的千金。 与钟士承的婚姻,也只是商业结合。 两人结得快,离得也快。 三年,他们的婚姻仅仅只有三年。 这三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钟明诀的出生,他外公的去世,钟士承的上位。 然后就是,他们的离婚。 据说,两人离婚时闹得很不好看。 高海臻也听过那个传闻,但她知道那不是真相。 可真相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这时,一阵铃声突然响起。 高海臻收回思绪,拿出手机一看,是代驾的电话。 报上了具体地址,她关掉手机,等待司机过来。 然而手机还没放回口袋,便又再次响起。 这次,是钟念玺。 “今天我跟爸说了那个方案,可他什么表示也没有,海臻姐您知道他什么意思吗?” “您怎么说的?” 她问。 “就按照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说,让我朋友在南方媒体那边搞个障眼法,说我们的意向并不是合川而是另外一家公司。” “只要合川那边着急,就可以谈了。” “钟小姐,”高海臻往旁边走出了几步,叹了口气,“小钟先生已经在和合川那边谈了。” 钟念玺大惊,“什么时候?!” “就在今天下午。” “他疯了吗,这不是上赶着给别人抬价?”她又想是想到什么,“这事爸知道吗?” “当然。” “那他今天下午谈得怎么样了?” 高海臻一边听着,一边低头看着鞋尖。 她才托人淘到的mb,hangis系列宝蓝色特别款。 好看是好看,就是缎面的不耐脏。 下午自己都没去哪,鞋面上就脏了。 怪不得母亲年轻时,都一直放鞋柜里不舍得穿。 “海臻姐?” 手机里的声音将高海臻走神的意识拉了回来。 “这个我不太清楚,那边还没传回来消息。” “那他万一要是真谈成了,我岂不是没机会了。”钟念玺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张。 “钟小姐,您要不问问?” 她嗤了一声,“问钟临琛?他怎么可能会告诉我。” “我记得您上回去南方考察过一次是吗?” “是。” “通过什么途径呢?” “我的一个大学校友,她是南方投行的顾问。” 高海臻的手指轻轻敲动着手臂,“钟小姐,那您记得好好感谢她,比如…” “送她个礼物什么的。” 钟念玺几乎是立刻就会意过来她的意思。 但,她也有她的顾虑。 “要是我私自插手的话,爸会生气吧?” “钟小姐,如果你想听实话,那我告诉您,会长一定会生气的。” 钟念玺清楚,自己问得多余了。 “好吧。” “但如果您把事情谈成了,他会非常高兴。” “孰轻孰重,您自己决定。” 挂掉电话,高海臻看着方才的通话记录,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收好手机,一个中年男人自不远处小跑过来。 “是高小姐吗?” “是。” “麻烦您说一下地址,我导一下航。” 高海臻看向后座车窗,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 “观月公馆。”她说。 第30章 谈判 ◎您昨天晚上一个劲地喊我妈妈呢。◎ 一阵剧烈的痛感自头顶传来,钟明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也是因为这痛感,他的意识渐渐回笼。 费力地睁开眼,入目是陌生的天花板。 正在钟明诀思考自己身处何方时,一道女人的声音自对面传来。 “醒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就看见高海臻正坐在对面的沙发。 她穿着一身暗红色睡袍,长腿交叠搭在矮几上。 双手环胸,眼神玩味地看着自己。 钟明诀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他看向旁边, 有另一个枕头。 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他腾地从床上站起来。 大约是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了宿醉的神经, 头顶的钝痛让他闷哼了一声。 他抬手按着太阳穴,“这是哪?” “我家。” 钟明诀瞳孔一震,他眼神四处看了看。 的确不是酒店的装潢。 像是想到什么,他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 见自己还穿着衬衫西裤,钟明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但床上的两个枕头,却不让这口气彻底松下。 “你怎么不把我送回钟家?” “那我怎么跟会长解释,我们在一起喝酒的事呢?” 钟明诀一噎。 的确,这事不好解释。 “那我们…”他欲言又止,“没做什么吧?” 高海臻站起身,慢步走到他跟前。 “您觉得能做什么呢?” 她没有戴眼镜,一双眼睛就这么勾勾地看着他。 上扬的眼梢,是挑逗的信号。 钟明诀错开了眼神。 “你别明知故问。” “放心吧,”高海臻嘴角轻扬,“这是客房。” “而且,我更喜欢清醒时候的感觉。” 钟明诀一开始还没明白她的意思。 但毕竟是成年人,稍稍思索, 红晕就染上了耳根。 他刚想说话,一阵短促的门铃声响起。 高海臻却站着没有动。 钟明诀也没动。 “钟先生,愣着干嘛,还不去开门?” 她颐指气使,仿佛他是她的佣人一般。 “这是你家。” “那就让他一直按着吧。” 说完,高海臻便直接坐到了床上。 见她似乎真的没有要去开门的意思,钟明诀无语。 他懒得再跟她计较,迈腿去了客厅。 一打开门,就见一个中年女人拎着纸袋站在门口。 看胸口的牌子,似是楼内的物业管家。 许是陌生面孔出现,女人诧异了一瞬。 “请问,高小姐在家吗?” “我在,”高海臻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庆姐,您直接给他就可以了。” “好的。” 钟明诀接过女人递来的纸袋,关上门, 转身丢给了高海臻。 “钟先生,我可不需要吃解酒药。” 说罢,她又将纸袋丢了回去。 钟明诀眉间一蹙,将纸袋打开。 果然就见里面放着一盒解酒药。 他眼睑微动,谢谢两个字刚要脱口而出时, 就见高海臻拿出手机摁了摁,“昨天的酒钱加上代驾费住宿费还有药钱,一共一万三。” “你怎么付?” 钟明诀握着药盒的手紧了又紧,他就知道, 这女人不会那么好心。 吃过药,脑袋的钝痛缓解了许多。 “昨天你怎么知道我在那,你跟踪我?” “钟先生,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高海臻理了理耳鬓的发丝,“换个角度说,我是在担心您。” 花言巧语的一张嘴,钟明诀是疯了才会信。 他拿起沙发上的大衣,一边穿一边看她。 “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别再有下次。” “下次?下次什么?”高海臻音调微扬,“下次一起喝酒?还是下次再来我家睡觉?” 钟明诀感觉,自己这辈子听过的污言秽语全都在高海臻嘴里了。 第40章 “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便转身走向大门。 “钟先生,不留下来吃个早餐吗?” 她在身后问。 “不用了。” 他头也不回。 “可我还没吃,我得吃早餐。” “不关我的事。” “是吗?那我可就要帮您好好回忆一下,昨天晚上您都说了些什么。” 钟明诀放在门把手上的手一滞。 “您昨天晚上抓着我,”高海臻的声音在身后一步一步靠近,“一个劲地喊我…” “妈妈呢。” 钟明诀猛地转过身,手掌一把钳住她的下颚。 “高海臻,你闭嘴。” 她被抬起头,与他对视。 看到了他不加掩饰的怒火与羞愤。 她喜欢看人失控的模样。 对她而言,那是致命的春.药。 高海臻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不费丝毫力气,带着他一路向下。 她的脖子纤长,刚好够他一个手掌。 “钟先生,想让我闭嘴的话应该掐这里。” 钟明诀眼底的震惊盖过了愤怒,他想要收回手, 可掌下细腻的皮肤似是黏住了手,动也动不了。 只能任由她带着自己的手,沿着睡袍的v字领口继续向下。 “或者,这里也可以。” 她说。 在距离禁忌线仅有一寸时,钟明诀脑中警铃大作。 他猛然抽回手,可那触感却还停留在掌心。 连着他的心脏一起,呼吸春夜里潮湿的空气。 高海臻半眯着眼,眼梢带笑。 “钟先生,厨房有食材,麻烦快一点,我饿的时候耐心可不多。” “我不会做饭。” 钟明诀喉咙有些发干,干得话里都带着三分哑。 “那就学,”她歪着脑袋,“我喜欢会做饭的男人。” 说完,高海臻便坐回了沙发上。 再也没看他一眼。 距离元旦假期仅剩一周。 而钟临琛一行人,则在南方已经待了两个多星期。 这两个星期,钟临琛对着合川的高层反复磨。 可那边,却始终坚持最初的价格和要求。 他颓丧地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思绪随着简单的线条而缠绕。 钟临琛感觉,命运好像总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每次他想要证明自己时,总会有重重阻挠。 所以,结局总是会不尽人意。 每当这个时候,父亲就会说。 “多跟你大哥学学。” 钟临琛学过,越学,他就越嫉妒。 嫉妒他从一出生就得到父亲的重视, 嫉妒他头上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嫉妒他,能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这场仗钟临琛不能输。 他要告诉父亲,他会比钟明诀更有潜力。 他已经是过去式了,他不必再学他。 想到这,钟临琛没有再继续伤春悲秋。 他撑着手臂坐起身,身体靠在床头。 今天没有跟合川的人约时间,他知道, 公对公已经没有的谈了。 所以,钟临琛打算换一种方法。 私下找谭芝延谈。 这个女人他昨天找人查过,中产家庭出生。 父亲是医大老师,母亲是医生。 而她本人却没从医,毕业之后就进入了合川。 在商场上厮杀二十载,三年前当上了合川的ceo。 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是功成名就。 但在钟临琛看来,这不过只是一个起点。 他可以为她提供更大的舞台。 他不信她会拒绝。 想到这,钟临琛从柜子上拿起谭芝延的名片。 在拨号键盘上,按下她的电话。 然而刚一接通,就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他眉头皱了皱,却也只能等着。 “钟小姐,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您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财务副主管,”谭芝延来到窗边,“是可以代表康利来和我谈话的吗?” “当然可以,我也是康利的股东不是么?” “这个我自然知道,但是您私下来找我这件事,究竟是代表谁呢?钟董?还是钟副总?” 那头沉默了一瞬,而后说:“不管我代表的谁,目的肯定都是为了达成这次收购。” “当然,”她应道,“但钟小姐,不论是谁来谈,合川的价格不会变。” “谭总,既然是谈判您也应该给我们一个口子来谈,而不是像块铁板一样不给一点机会。” “而且我们选择合川就是看中的就是你们的性价比。但现在你们提出的价格已经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期,这让我们严重怀疑合川是否真的是一个好的选择了。” “毕竟股价是因为什么原因上涨的,您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我们放弃收购,合川股票下跌,您跟股东那边只怕更难交代了不是吗?” “谭总,合川的股东也不是傻子。如果康利真的放话收购,其他公司开出的价格只会一个比一个低。” “届时,如果我们另有选择。您公司的股东应该不难想到我们的手段吧,挤掉你们的同期产品,绝对不是问题。” “到时候你们再想后悔,可就晚了。” 谭芝延哪里不明白,钟念玺是在威胁她。 但如果真的想放弃,是不可能会说这么多话的。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自己加价的筹码。 “钟小姐,不是我想变成不懂变通的铁板。” “您也知道,我虽然是ceo但到底也只是一个传话筒,做决策的还是那些大股东们。所以对于他们的要求我只有传达的份,没有改变的权力。” “220,我可以说服我爸保留至少70%的员工留存率。” “照您这样说,那也有30%的员工会失去岗位,您也知道,一个成熟的好员工对生物行业来说有多难得。” 谭芝延眉梢轻动,“而且合川的每个项目的人员组成都已经固定,所以这三成的人,您要我怎么选呢?怎么选都是得罪人。” 谭芝延想,自己的话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她也没挂,手指转动着桌上的玻璃品, 等待对方开口。 “谭总,我也跟您说句心里话。其实一开始合川并不在我父亲的选择范围之内。是我亲自去南方考察后,觉得你们的综合价值是最符合我心目中的收购目标的。” 钟念玺话里话外诚恳无比。 “这中间我反复说服我父亲,他才松口答应。” “于公于私,我是真的很想达成这次交易。” “因为这个案子对我来说,不仅是我的心血,更是我作为一个女儿,一个女人,向他们证明我的能力的机会。” 硬的不吃就来软的,谭芝延望着窗外, 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她虽不是豪门之家出身,但也知道那里是重男轻女的重灾区。 谭芝延同情她的处境,但做生意归做生意, 她的同情只能是利益的附赠品。 而且凭她这句话,她就能听出, 钟念玺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 收购案既然是她写的,但她本人却都没来。 这足以证明她在公司的地位。 虽然钟念玺的脑筋和手段似乎比她弟要强一点, 但对她来说,有话语权才是第一。 有话语权,她才能借力铲掉埋在暗处的危机, 才能有更上一步的阶梯。 所以,谭芝延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费口舌了。 “钟小姐,价格方面我们已经很明确了。” “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多说了。” “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 “谭总,这通电话算是我和您的私人谈话。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不要有第三个人知道。” 谭芝延手指在桌面轻轻扣着,神色难以捉摸。 “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助理走了进来。 “谭总,林董找您过去。” 她目光一沉,“好,我知道了。” 第31章 画布 ◎让这京都,永远有她的痕迹。◎ “胡闹!” 随着一声怒吼砸下,玻璃碎片飞溅到钟念玺的脚边。 看着父亲盛怒的面容,她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攥出一道又一道红印。 她想不到,这谭芝延居然这么不讲信用, 转眼的功夫就把她给卖了。 “爸,我只是想帮忙谈成这笔生意。” 她怯声说。 “幼稚!你们一个两个的上赶着跟人家谈,只会让别人觉得你比他更着急,”钟士承胸口剧烈起伏着,“姐弟俩一个样,都这么沉不住气。” 第41章 “爸,既然合川谈不下来,我觉得我们根本不需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如趁着这段时间物色其他公司,我就不信南方没有比他合川更合适的选择。” “你以为你是去买菜吗?讲不下来价就换一家。而且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人家会怎么笑话我们,你有想过吗!” “可是钟临琛在那里待了那么久都没谈出个结果来,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干等着,什么也不干吗?”钟念玺质问。 “要干什么我自己心里有数,就算要干也是临琛去干。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好好在公司待着,别自作聪明帮倒忙!” 钟士承的声音之大,高海臻站在门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很显然,钟念玺谈崩了。 钟临琛又谈崩了。 她揉了揉耳朵,觉得这情况并不意外。 商业奇才和谈判高手都是商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钟家这两姐弟从小到大都在象牙塔里玩过家家,能谈得好才有鬼了。 不多会,办公室的门打开。 钟念玺掩着面跑了出来,眼眶红红的, 似是哭过一场。 看来,父女俩的话题又回到亲情关系上了。 高海臻的记忆中,两人每次因为钟士承偏心这事吵架,钟念玺都会哭着跑出家。 要么是去她母亲那,要么去旅游散心。 每次这种时候,钟士承都会让她暗中盯着钟念玺的行踪,避免她出什么意外。 长的时候有两三个月,随着年龄增长, 时间和次数都在慢慢减少。 现在大约是成熟了,知道离家出走也没有用了, 便没有再用这招要挟钟士承。 要说钟士承爱这个女儿吗? 答案是肯定的,不然也不会每次都让她去安慰。 甚至连钟念玺曾经工作过的事务所,也是老爷子一手为她打造的乌托邦。 不然凭她一个刚毕业什么资历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仅用五年就将一个半大不小的事务所带到前沿。 但爱是真的,偏心也是真的。 这放在一个父亲身上,不矛盾。 说实话高海臻偶尔还是挺羡慕的, 可如果她的爸爸真是这样,倒也没那么羡慕了。 或许自己也只是想拥有一个这样的社会角色, 可以让她和母亲不用被街坊邻居说闲话。 可以让她不用被那些没教养的小孩指着鼻子骂, 尽管那死胖子最后被她一瓶子砸破了头。 尽管她不在乎,可看到妈妈卑躬屈膝向人家道歉时,她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爸爸。 至于他是谁,不重要。 “阿臻。” 听到钟士承在喊自己,高海臻走出了回忆。 她进到办公室,带上了门。 “会长。” “合川的股价还在涨吗?” 钟士承问。 “昨天涨幅最大,已经达到了18%。今天持平,预计元旦过后就会慢慢降下来。” “再怎么降,被念玺这么一搞合川那边更难松口了,”他脸色凝重,“真是个难啃的骨头。” “会长,那要跟小钟先生说一声吗?” “说什么?” “近段时间不要跟合川那边接触了。” “人家已经把他摸透了,去不去都是给别人当猴耍。”钟士承越说越气。 高海臻了然,“那现在合川那边死不松口,您觉得该怎么办呢?” 钟士承没有说话,而是朝她看了过去, “阿臻,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如果是我的话…” 她垂眸凝思。 “我会先答应他们的价格,然后再用管理权以及员工留存率,逼迫他们自己降价。” 钟士承眼神一动,“怎么说?” “会长,合川那边的人肯定也知道现在的价格是经过市场膨胀后的市值。现在他们料定我们不会松手,所以就想用高价磨我们的耐心,到最后再用他们的绝对管理权降价松口。” “到那时候,我们的人耐心估计也被磨得差不多了,很大概率也是会答应下来的。” “这样他们即得了好价,又保障了自己的权益。” “其实说实话,他们比我们要更着急。” “所以如果我们先发制人的话,合川其实无路可走的。” 等她说完,钟士承没有表态,只是看着她。 许久,他长长叹了*口气, 走到她面前,手掌覆上她的肩膀。 “阿臻。” “会长。” “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您说,只要能帮得上,我一定会尽力的。” “我想让你去一趟南方,帮临琛把这事谈下来。” 她瞳孔微睁,“会长,这…” 话还没说完,钟士承就打断了她。 “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说过不参与公司的业务。但这件事只有你能去做,也只有你能帮我。”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钟士承语重心长,“说实话,每次看到你,我的心情很复杂。” “我不敢想,你长成今天这样吃了多少苦。而这些苦,却是我带给你的。”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想补偿你。” “从物质方面,从精神方面。” “可我知道,不论我怎么补偿,你这样跟在我身边到底还是委屈了你。” “我说这些话,也不是为了绑架你。” “阿臻,你有拒绝的权利,但我真的不想埋没你的能力。” 钟士承字字恳切,说得高海臻眼眶通红。 “会长,”她握住搭在肩上的那只手,声音含着哭腔,“我不觉得委屈,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就只有您。所以能跟在您身边,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可…” 她欲言又止。 “没关系,你有什么顾虑就直说吧。” “会长,可我只是个秘书,”高海臻眉心藏着忧虑,“您真觉得我能行吗?” 钟士承拍拍她的肩膀,“阿臻,不要妄自菲薄,你的能力比你所认为的要强得多。” “也怪我,让你当了这么多年的秘书,埋没了你。” 高海臻连连摇头,“会长,您不要这么想,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阿臻,你很懂事。” “但你越懂事,我就越心疼。” 钟士承看着她,眼中满是无奈与疼惜。 “所以不管这次谈得怎么样,等你回来以后,我都会让你在公司有一席之地。” 迎着他的目光,高海臻满眼感动,久久不语。 “会长,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钟士承欣慰,“我知道,你的能力我永远放心。时间紧迫,这两天就辛苦你了。” “嗯,我明天一早就赶过去,一定会在元旦之前带回来好消息。” “去吧,”钟士承道,“好孩子。” 走出办公室,高海臻轻轻关上了门。 随着关门声响起,两双眼睛里的真心实意, 全都悄无声息消散于空气里。 高海臻垂着头,一路走到电梯前。 一同等电梯的人见她一脸沉重,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纷纷上前询问。 而她只是笑笑,说自己没事。 高层专属的电梯来得比普通电梯要快许多,高海臻向旁人打了声招呼,便进了电梯。 门关上,摄像画面注视着女人的背影。 她垂着头,站在电梯中间。 它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得见, 她微微颤动的身体。 电梯一路向下,畅通无阻。 门打开,女人昂着头,走出了轿厢。 “高小姐,您是回观月公馆吗?” 司机问。 “嗯。” “好的。” 车子缓缓发动,慢慢驶出停车场。 晚上六点,市中心正是堵车的时候。 司机闲来无事,看了眼后视镜, 镜子里,高海臻正看着窗外。 神情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老板的心思,她自然不会问。 她总记得,高海臻聘用她时说过的话。 她说,她的司机要做一个聋子和哑巴。 司机知道,像她这种有身份的人有很多秘密。 所以除了询问目的地和时间以外,她们从未在车内说过一句话,而她也从未在外透露过自己的雇主和职业。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位高小姐足够大方。 开出的薪水足以让她养活自己的小家。 半个小时后,车到了观月公馆。 “钱姐,明天早上六点半来接我去机场,后面两天我要出差,就不用来接我了。” 听到这个消息,钱姐脸上没有高兴之色, 反倒是隐隐有些担忧。 “怎么了?” 见状,高海臻问了句。 “高小姐,那这两天的工资…” 第42章 钱姐垂着头,没敢去看高海臻的脸色。 她很不愿意开个这个口,也不太敢开这个口, 但两天的工资快有上千块了。 这不是小数目,至少对她来说。 “照算。” 听到这句话,钱姐长长松了口气, “谢谢高小姐。” 可人已经下车,这句谢,被关门声留在了车内。 回到家,窗外的月光照进屋内。 晦暗,又空荡。 高海臻没有开灯,将包甩到了柜子上,径直走向阳台。 阳台的桌上,还放着几天前忘记收的酒瓶。 她是个很懒的人,甚至瓶子倒在脚下, 她也懒得去捡起。 为这种事,母亲小时候说过她很多回了。 说她是个小懒鬼,以后她的老公肯定就要遭殃了。 她说,那是他的福气。 能让她看得上,是他的福气。 母亲笑她,自恋过了头。 可听她这样说,却也开心。 开心她这样的性格,一定在这世界闯出一片天。 或许也开心,女儿以后不会走自己的老路。 当然,这都是高海臻猜的。 至于母亲到底在开心什么,她也不清楚。 毕竟她没有女儿,不会有母亲思考的角度。 这回高海臻也没收酒瓶,起开瓶塞, 她举起酒瓶仰头喝下。 几滴酒液顺着她的脖颈,染红她的衣襟。 可她却不在意,只是一口喝完瓶里的酒。 随后便将空瓶丢到一旁,重重躺到椅子上。 躺了没多久,酒精便点燃了她的身体。 尽管风吹得有些冷,可高海臻喜欢这种感觉。 又热又冷,无法描述的快.感刺激着她的神经。 似是嫌不够,她站起身,又去酒柜取了一瓶酒。 高海臻知道明天有正事要做,但这一天她等了太久太久了。 从她来京都的第一天,她就开始等了。 当初为了让钟士承放心,她才放话不会参与康利的任何业务。 也是这句话,整整禁锢了她九年。 但这九年来,高海臻并非一无所获。 她学会了如何做一个狡猾的商人, 也摸透了钟家的每一个人。 钟士承的猜疑,钟明诀的傲气; 钟临琛的激进,钟念玺的心急。 与她一起,共同出演了这场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把戏。 至于钟士承最后那一番真情流露,只有傻子才会信。 其本质,不过只是吊着她完成任务的骨头而已。 毕竟做生意的人都最清楚一点, 利益,才是第一生产力。 又喝下半瓶,高海臻将酒瓶放回了桌上。 她仰着头,眼前是茫茫夜空。 高海臻记得,她第一次来到京都的那晚, 也是这样一片夜空。 没有一颗星,连月亮都藏匿。 那时她觉得单调无比,可现在, 她才明白,这是世界赠予她的画布。 为的,就是让她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让这京都,永远有她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 各位妇女节快乐~[摆手] 今天加更一章[橘糖] 第32章 替换 ◎康利的新负责人,高海臻。◎ 早上五点起,高海臻还是无可避免地头疼了。 在飞机上补了觉,下来之后才稍稍好过了些。 看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 如钟临琛所说,这里的确很潮。 但她从小在坂东生活,倒是没有那么不适应。 从机场到酒店需要些时间,趁着这会功夫,助理已经将这方发来的资料整理好。 “高秘书,目前看合川的股票已经有了下跌趋势,但不高,依然维持在18%的水平。” 助理说道,“但现在南方也有很多媒体在关注这件事,所以股票回落的时间可能要比我们预估的久一点。” 高海臻靠在后排,眼睛闭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动。 “合川的人员名单和组织结构有吗?” “有的。” 助理忙在屏幕上切换文件递给了她。 高海臻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 依据人员名单来看,很显然合川也是一个家族企业,但ceo却选择了一个外人来代为管理。 原因要么是家族内部成员难当大任,从公司高管中选择了一名职业经理人,要么谭芝延是某位家族成员手下的傀儡。 总而言之,也就是个地位高级一点的打工人而已,没有什么实权。 所以撬她的嘴,没有用。 看得七七八八,高海臻就已经大概了解了合川的内部情况。 酒店大堂里,乔雯婧接到消息后就带着员工在一楼等着。 “乔姐,你说会长怎么会派高秘书来啊?这高秘书不是不怎么参与公司的事吗?” “不知道,”乔雯婧说,“会长的心思谁能猜的着。” “那她来了能谈成吗?” “应该能吧,要不然会长派她来干嘛。” “你们跟这高秘书熟吗?她人怎么样,好不好说话啊。” “我不知道,一般人可接触不到她,这得问乔姐吧。” 对于高海臻这个人,乔雯靖只跟她打过几次交道,但对她的印象却很深很深。 七年前,投资部以前有过一次改革, 说是改革实际上也是为换掉原来的老部长。 那个老部长,对人总是笑脸盈盈的模样。 很亲和,很友善,部门里的人都喜欢他。 但员工喜欢是一回事,老板喜不喜欢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亲和就代表宽容,宽容就代表心软。 心软的人,很难干成大事。 康利久久没有辞掉他,也是因为他曾经为公司扛过雷,碍于情分和脸面都不好做。 但后来他还是被开除了,原因是泄露公司机密。 部门里的人都不相信他会干出这样的事。 他也没有辩解,很快就离职了。 不出半个月,一名从国外挖回来的人才坐了他的位置。 大家纷纷怀疑,这里面是否有肮脏的交易。 但因为没有证据,传言也只止步于传言而已。 但乔雯婧知道那不是传言。 她亲耳偷听到了真相,从高海臻和旧部长的谈话里。 泄露的人是他在公司里的好友,他帮他顶了锅。 他们利用旧部长的心软和善良,设计了他的出局。 那一年,乔雯婧27岁。 但25岁的高海臻,让她第一次见识了社会的阴险与残忍。 尽管她知道,主谋不是她。 但,仍旧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哪那么多话,不管谁来咱们乖乖听话就行。” 乔雯婧斥了一句。 其余人见状也只能纷纷闭上嘴巴,安静等着高海臻的到来。 由于机场地处偏远,车开了快一个半小时才到酒店。 一进酒店大堂,高海臻就见乔雯婧带着人在前台等着。 “高秘书。” 一见人来了,她立马迎上。 “乔部长。” 两人没过多寒暄,一路跟着她走上电梯。 “今天约的什么时间?” “下午两点半。” “目前什么情况。” “合川那边降到230,但要保留四个董事会席位。” 合川的董事会有十三人,除去四个独立董事, 内部董事就有九个,四个董事会席位就占了快一半。 而且康利收购后大概率是不怎么会变动独立董事,一旦后续需要董事会做决策,这些人就是不确定因素。 高海臻轻笑,这条件简直把贪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不过贪心也正常,商人嘛,又不是赚钱做慈善。 只是五个亿就想买下四个董事会席位,未免痴人说梦。 但她很清楚,这四个董事会席位就是他们抛砖引玉的石头,目的就是为了日后降价,让康利同意这四个席位。 电梯门打开,一行人进入电梯。 “钟副总怎么说?” “他…”乔雯婧欲言又止。 “直说吧。” “这段时间钟副总已经磨了合川那边好久,他们才稍微松了这么一点口,”她叹了口气,“所以,他好像有点想答应的意思。” 钟临琛想答应也不奇怪,他本就极力想促成这次收购,对方之前一副铜墙铁壁的样子拦了他那么久,这一打开了个口子,他自然是马不停蹄地想要进去。 再加上钟念玺那么一搅和,他心里肯定更急了。 这合川玩弄起人心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电梯门打开,一行人来到专门用来开会的房间。一进门,就看见钟临琛坐在里面。 尽管穿着干净得体,但那浑身散发出来的丧气, 第43章 仍让他看起来萎靡不堪。 看来,这段时间的折磨已经逐渐让他枯竭了。 “小钟先生。” 听到声音,钟临琛慢了半拍才转过头。 “海臻姐,你来了。” 他的声音,粗粝如砂纸。 “嗯,会长让我一早就赶过来。” 钟临琛搁在桌上的手紧紧攥着,“爸他…” 说到一半,他看了看高海臻身后一圈人。 高海臻也懂他的意思,“各位应该还没吃早餐吧,不如先去吃个早餐,再来开会也不迟。” 众人哪里不懂她的意思,吃了的没吃的纷纷点头称好,便离开了房间。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两人,高海臻来到沙发坐下。 “爸他没说什么吧?” 高海臻深深叹了口气,虽不说话却也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见她这副模样,钟临琛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这钟念玺到底在干什么?!她是不是还嫌我这里不够乱,非要让我崩溃她才满意啊!” 高海臻冷眼看他突如其来的暴怒。 她知道,他在找借口掩盖自己的无能。 无能的人,总是习惯性责怪他人。 “钟小姐可能也是一片好心。” 她淡淡开口。 “好心?!好心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还是合川那个姓谭的女人说了我才知道。我看她就是在报复我,报复我拿了她的收购案。” 钟临琛显然是已经陷入到情绪里,这会说起话来也是不管不顾了。 不过,高海臻也从这话里分析出了一点信息。 钟念玺插手这件事,居然是被对方挑着明面上来说的。 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确实挺高的。 一方面搅乱康利的军心,也就是钟临琛的心。 另一方面,拿捏了钟家的脸面。 毕竟这事要真传出去,家族成员内讧这事丢脸事小,往严重了说很有可能会影响股价和股东们的信心的。 一旦股东们对家族企业的管理稳定性丧失了信心,到时间股东大会一开起来,钟家可有的苦头吃了。 所以合川谈判的事情必须速战速决,以防他们再用这件事倒逼他们的嘴。 “小钟先生,我们现在应该打起精神应对下午的谈判。” 高海臻说完,钟临琛半天没有说话。 他目视着前方,似是在发呆。 忽然,他转过头来。 “海臻姐,要不我们答应他们吧。就五亿而已,差不多的,我真的不想再跟他们耗下去了。” 高海臻眼皮一跳,没有表态。 她默默站起身,在房间里慢步徘徊。 见她不说话,钟临琛不知怎么的有些心慌。 他记得高海臻跟自己说过,225是上限。 但他实在不想去跟那些人谈了,现在这种情况跟他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感觉自己在那间会议室里多待一秒,就会被合川那些野蛮人生吞活剥。 他所想的谈判,应该是双方各自摆出自己的条件互相试探。 在经过一番推拉后,实现互相都满意的局面。 而不是野蛮地用一块臭石头压住他的身体,不给一点喘息的机会。 想着想着,房间里来回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 钟临琛下意识看了过去,她站在窗前,背后的阳光挡住了她的表情。 要数高海臻最讨厌之一,便是软弱且愚蠢的人。 比如她小□□动会跑错跑道还笑着说重在参与的组员,比如高中辩论决赛时结巴还说本来就打不赢的队友,比如大学小组作业时那个不小心弄丢了材料只会抱头痛哭的freerider。 还比如,眼前这个别人用五亿就将话语权拱手相让的28岁废物。 “小钟先生,康利能有今天不是靠让出来的。”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钟临琛莫名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压迫感。 “我…” 他话还没开口,就见站在窗前的高海臻俯下身,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 高大的身躯,如一层阴影笼罩在钟临琛头顶 那双眼睛,如蛇一般从暗中探出。 “今天下午我跟他们谈,您只需要乖乖坐在旁边,什么话也不要说,听明白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轻轻碾碎了他身上的石头。 却搬来了一座山,压在他的头顶,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钟临琛喉间滚了滚,瞥开了眼神。 “我明白了。” 等所有人吃完早餐回来后,便开始接受高海臻两个小时的高强度问话。 这段时间,众人已经习惯了钟临琛的散漫。 突如其来的高压,让一群人有点招架不住。 但他们也知道,要想快点回到京都,只能乖乖听话。 简单吃了个中饭,康利一行人便乘车来到合川的技术大楼。 来迎接的人,看见高海臻也是诧异了一瞬。 但是没有多问,只是带着人去了会议室。 上升的电梯里,气氛很沉闷。 毕竟被合川的人折磨了这么久,康利的大多数人已经有了抵触心理。 高海臻站在最前方,知道他们的心情。 所以这一仗,她要打赢。 这样,才能树立自己的威信。 不到一分钟,电梯门打开。 走了一小段路,他们来到会议室门前。 敲了敲后,助理打开了门。 “谭总,闫总,康利的人来了。” 会议室里的人,齐齐站起身, 目光皆集中在为首的女人身上。 “不好意思,请问这位是?” 谭芝延问钟临琛。 只是钟临琛还未开口回答,就见身旁伸出一只手。 “您好谭总,我是高海臻。” “康利的新负责人。” 第33章 索命钩 ◎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谭芝延。” “闫东。” 互相握过手后,几人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进入了正题。 “高小姐,我们的诉求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230,四个董事会席位。” “这已经是我们商讨过后,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我知道,这些我都了解过了。” 高海臻靠在椅子上,“但四个董事会席位,恕我们无法答应。” “高小姐,我们也需要保障合川的权益。” 一旁的闫东开口。 “闫总,康利既然选择收购,自然会保障合川的权益。”高海臻扶了扶眼镜,“毕竟大家的目的都是赚钱,我们没理由花钱做一笔赔本的买卖。” “高小姐,南北地域差别不说大,但也有一定的不同,”谭芝延手里的笔调了个头,“康利远在京都,往后又怎么保证在本土市场以及政策上能够有准确的判断?” “我们想要保留席位也是基于这个问题考虑的。” “我明白您的顾虑,”高海臻的声音不疾不徐,“但康利旗下的医疗板块所涉及的市场遍布全国,您说的问题也基本不会存在。” “况且康利在南方也有许多子公司,并且都是和政.府有过深度合作的。这么说的话,在某些情况下,可能会比你们在政策上有更准确的判断。” “您要知道,政策这种东西就讲究时效性,慢一秒得到消息就可能造成成百上亿的损失。” “特别是在医疗这个行业,影响很大的。” “再加上现在经济低迷,合川已经有连续两个季度的亏损。我知道您会说什么空窗期,但这也暴露了你们产品单一的事实。” “等康利注入后,同等新的产品技术也会注入。所谓空窗期的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不仅如此康利还能为你们带来上下供应链的便利,即便有空窗期,也能降低成本减少亏损。” “其他的好处我就不详细赘述了,您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 “所以,您大可以让合川的几位董事放心。” 此话一出,合川的两人负责人对视了一眼。 高海臻这话很大胆,也很赤.裸。 看来这人,不是个好糊弄的。 “那康利的条件是什么?” 谭芝延问。 高海臻扬唇,“235。” “什么?!” “235亿,你们最一开始的价格。” 她的回答不仅让合川的人意外,坐在她身边的钟临琛也惊出了声。 “海臻姐。” 他却只是喊了一声,就被对方眼神逼退。 谭芝延捕捉到了两人的动作,“高小姐,我看你们好像意见不是很统一,要不然让钟副总说说看他的想法?” 高海臻哪能不知道她的意图,不等钟临琛说话,就直截了当道:“谭总,我说了,我是这次收购案的负责人。” “钟副总已经将他的权限全部交由给我。” “不信您问他?” 第44章 钟临琛握着椅子的手紧了紧,虽然很不情愿,但他也只能点头承认。 “是,现在由她全权负责。” 听到这话,谭芝延眼睛半眯。 这钟临琛可是钟士承的儿子,现在居然对这个女人低头顺从。 她十指交叠在下巴处,不由得好奇起她的身份来。 “高小姐,这个我们可能得商量一下。” “请便。” 合川的两个负责人离开了会议室,只剩几个小部长留在会议室招待他们,也算是监视。 “海臻姐。” 钟临琛刚一开口,就被高海臻抬手制止。 “小钟先生,忘了我上午跟你说的话吗?” “可是…” 他磨了这么久才好不容易磨掉了五亿,现在高海臻一来就又给他打了回去,这要他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相信我,”高海臻道,“不会有错。” 钟临琛望着她,想要开口的话突然停在了嘴边。 方才与合川之间的争锋相对,他不是没有看见。 她的游刃有余,是他无法做到的。 或许,自己真的可以相信她一次。 “这姓高的打的什么主意?” 闫东有些急了。 “很简单,就是不想把这四个席位给我们。” “那怎么办?董事那边说了,必须得争取到三个席位。而且现在合川的股已经在下跌了,她开出这个价,股东那边肯定会同意的,到时候咱们就不好办了啊。” 谭芝延哪里不清楚,高海臻这是在拉扯董事和股东之间的战争。 股东可不管有几个董事会席位保留,他们只管手里的股票值多少钱。 康利开的价越高,他们手里的股票就越值钱。 到时候董事会如果不同意,就明晃晃地证明了他们有私心。 “要不要问问林董?” “行,你问问,我去一趟卫生间。” “你快点回来啊。” 绕过一个弯,谭芝延进到女卫生间。 锁好门,她拿出手机,找到通讯录的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不出半分钟,电话被接起。 “林董,康利那边开价235,不给席位。” “但我觉得这是他们降价的方式。” “可能最后还是得压到三个席位。” “我知道您想保留您的位置,但如果再降价,您的两位兄姐肯定不会让的。” “不过我觉得,康利新来的负责人可能是个能说得上话的。” “只是…看起来不像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好,那我试试吧。” 挂掉电话,谭芝延将手机收好,来到洗手台前洗了个手,便回到了方才两人谈话的走廊。 “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别让康利那边的人等急了。” 谭芝延没接他的话,“林董那边怎么说?” “他说至少要保留三个位置,价格可以降到210到220。” 谭芝延眸光暗了暗,“先往高了说。” 两人重新回到会议室,气氛又重新凝固起来。 “高小姐,225,四个席位。” 高海臻沉声道:“我说过了,不会同意席位。” “220。” 见她油盐不进,闫东直接降价。 钟临琛听到这个数字心头猛地一颤,这不就是他想要的金额么。 他赶忙扯了扯高海臻的衣角,示意她接受。 却没想,她竟直接站起了身。 “谭总,闫总。” 她睥睨着两人。 “235,一半股票一半现金,董事一个不留。你们同意就签字。不同意,我想我们也没得谈了。” “这样大家也都节省时间,好寻找别的选择。” 她的态度让闫东始料未及,如此蛮不讲理的谈判方式他是第一次见,更是觉得这个女人不可理喻。 三个董事会席位,算不上过分。 而且他们的价格也一降再降,已经给足了诚意。 她这样盛气凌人,真不怕搅黄了生意? 闫东不明白,谭芝延可是明白得很。 高海臻就是在逼他们降价,董事会席位这一步棋,就是她拿捏合川的筹码。 现在看来,四个席位肯定已经不可能了。 “210,三个席位。” 对这样的人,不用一点一点试探,直接开价才最省事。 听到这个价格,康利的几个员工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他们来了快一个星期,才磨下来5亿。 高海臻才谈了一个小时,价格就直接降了20亿。 在今天之前,这是他们想也不敢想的事。 “一个。” 她说。 “高小姐,这不可能。” 谭芝延也有些急了。 “那就免谈。” 高海臻端起一个礼貌的笑,“先告辞了。” 康利一行人看她这架势,有些拿不准。 不知道她是真的要走,还是故意表演。 然而当他们看到高海臻真的拉开椅子朝门口走去时,他们才知道她是来真的。 转眼间,会议室空了一半,击碎了合川最后的侥幸。 “这什么意思?!” 闫东气得将桌上的文件猛地一摔, “他们这种行为这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谭芝延扶额,手中的笔脱落了她的指尖。 慢慢沿着桌面,滑落至地面。 高海臻这招,与他们之前对付钟临琛时并无两样。 只不过,她更直接一些。 谭芝延也很清楚,她心里的底价是两个席位。 一个,只是她的试探。 但两个席位,林老太太占一个,剩下一个自然会在长子和长女之间给一个。 现在合川是长子股份占多,必然也会同意这个方案。林老太太更不必说,她只要保证自己的席位就够了。 届时,自己前面做的工作就全成了无用功, 全都给别人做了嫁衣。 谭芝延长长叹了口气, 现在看来,或许只有一个办法了。 电梯里,沉闷的气氛被一扫而空。 个个脸上都扫去了阴霾。 也难怪,被打压了一个星期, 现在局面陡然反转,任谁都觉得扬眉吐气。 虽然不太明白高海臻为什么反涨价,但这些也不是他们需要操心的事,只管听着照做就是。 电梯到了一楼,车早已在门口等候。 钟临琛与高海臻来时坐的同一辆车,走时也自然是一辆。 他坐在她身侧,心情有些复杂。 高海臻的目的,他能想得明白。 但他做不到。 所以钟临琛宁愿自己想不通。 转过头,他看了高海臻一眼,正巧对上她的视线。 “小钟先生,怎么了?” “没事。” “好的。” 钟临琛重新转过头看向窗外。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高海臻,是在20岁。 彼时她24岁,像个还未入世的学生, 戴着一副黑框镜,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裙, 浑身上下都散发这独属于外乡人的愚笨。 一开始,父亲似乎并不重用她。 只让她干一些送文件等不重要的小事。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地位好像变了。 变得越来越受父亲的重视。 这一切的开始似乎是在七年前,一次午后, 她与父亲在书房聊了快两个小时。 之后不久,公司就出了一场信息泄露的事故。 他记得,最后的结果是开除了一个老员工。 按道理来说这种等级的事故,员工不可能只是开除这么简单,严重点可能还要面临起诉。 但最后的结局,只是简单的一个开除。 钟临琛不认识这位老员工,但他却在那日午后的书房门口听到了这位的名字。 在高海臻的计划里。 第34章 邮轮 ◎能卖的,就只有她自己。◎ 自那日谈判后,高海臻在酒店等了两天, 这段时间,合川的股票下降了八个点。 也是因为如此,合川那边终于打来了电话。 但,是私人电话。 “高小姐,晚上方便的话,我们林董想要请你和钟副总吃个饭,顺便也请你们欣赏一下我们澜江的夜景。” 谭芝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不管生意谈不谈的成,大家当互相交个朋友也是可以的。” “谭总您太客气了,林董既然亲自开口,我和钟副总哪有拒绝的道理,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好,晚上七点我会派车去接两位。” “麻烦了。” 挂掉电话,高海臻将吃饭的事情跟钟临琛说了一声。 “他们想干嘛?” 钟临琛问。 “大概是有条件想要跟我们谈。” 第45章 “你的意思是,他们还会降价?”钟临琛不解,“可是为什么要私下和我们谈?” 高海臻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了才知道。” 他手中筷子停住,“我非得去吗?” 听见这话,高海臻朝他看了去, “为什么不想去?” 不知怎么的,被她这样看着,钟临琛竟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莫名地说不出话。 “就是不想去。” “因为什么?”她问。 “不为什么,”钟临琛瞥过眼神,“你一个人去也是一样的。” 将餐具放下,高海臻擦了擦嘴,从沙发上站起身。 见她似乎要走,钟临琛没由来地慌张了一下。 “你吃完了?” “吃完了。” “可是我看你都没怎么吃。” “小钟先生,我得回去好好准备准备,”高海臻弯了弯没有情绪的嘴角,“免得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丢下这句话,便是她离去的脚步声。 钟临琛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万分。 自那日谈判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境产生了变化。 变得不自觉依赖她。 他知道,这是危险的信号。 但,钟临琛不知道如何剥夺这种依赖感。 高海臻就像一根救命稻草,总是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但也在无知无觉中,她变成了一面竖在他面前的镜子。 看见她,钟临琛就会想起自己面对合川那些人时的手足无措。 他不想面对这样的自己,就像面对钟明诀一样。 可钟临琛也实在做不到与高海臻切割。 他享受她带来的果实,也享受她为自己筹谋的样子。 他需要*这样的人,只要一出现, 就能让他安心的自己人。 可问题在于,两人的合作条件是婚姻。 钟临琛从一开始就笃定不会跟她结婚,相信甩了她之后自己也能掌管好康利。 但是现在,他却产生了怀疑, 怀疑这份笃定还剩几分信心。 晚上七点,合川的车便来到了高海臻所住的酒店门口。 行驶了约二十分钟,在澜江码头停下。 澜江是南方有名的景区,一条江水分隔了这座城市南北两岸最繁华的区域。迢迢星河伴着城市霓虹流入水中,光影摇曳,如梦似幻。 为这绸缎一般的江水增添了浮华绰影。 下了车,从江面吹来的风有些大。 高海臻拢了拢大衣,跟着工作人员进入私人通道。 码头上停着一座中小型邮轮,一上船,一个女人就迎了过来。 “高小姐。” “谭总。” 谭芝延见她只身一人,便问:“钟副总怎么没一起来?” “他原本也是要过来的,但下午突然身体不适,没办法过来了,”她笑了笑,“他特地交代我要好好向您还有林董道个歉,下次如果有机会再请两位吃饭。” 生病嘛,万能借口了。 高海臻信手拈来。 “严重吗?要不要我安排医生去看看。” “不用麻烦了谭总,已经有医生给他看过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话说到这,谭芝延也明白了什么。 不过她也看得出这钟临琛是个绣花枕头,没什么话语权,来与不来也没多大差别。 “高小姐这边请,我们林董已经在上面等你了。” “好。” 跟着谭芝延上到邮轮四层,走了好一段路,才来到甲板前的餐厅。 工作人员一推开门,四面通透的全景玻璃墙仿佛为乘客量身打造的观景画框,将江水的夜景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眼前。 不过高海臻的眼神没在这夜色上多停留,她看向站在桌前的女人。 她年龄大约五十余岁,五官柔和淡雅。 柔顺的黑色长发盘成髻,身着一身裁剪极简的象牙白羊绒大衣,内搭一件香槟色缎面长裙,通身的气质将优雅二字展示得淋漓尽致。 “高小姐,”女人伸出手,“我是林素琼,合川的董事。” 高海臻伸手与她交握,“林董您好,我是高海臻。” “钟副总没来吗?” “他身体不适,不便过来。” “原来是这样啊,”林素琼了然,“我还以为是之前闹得不太愉快,钟副总不愿意见我们呢。” “林董说笑了,做生意有些小摩擦也是正常的,有什么不愉快都会留在桌上。下了谈判桌,大家都是朋友不是么。” 合川的两人对视了一眼,这话明面上倒没什么,细思下来可不是在说她们小心眼。 如此一番,林素琼大约也明白了谭芝延之前话里对她的评价。 寒暄过后,三人入了座,陆续有服务员为几人上了菜。 “这些都是南方的特色菜,高小姐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林素琼说。 高海臻拿起筷子尝了尝,除了菜本身的味道,其他的她什么也尝不出来。 这破舌头,天生不是会品尝美食的料。 难怪能忍得了母亲做的那一年饭。 “还不错。” “那就好,为了让高小姐您尝到南方的特色菜,林董可是特地把家里用了几十年的老厨师请了过来。”谭芝延说。 “林董真是太客气了,”高海臻擦了擦嘴,“倒让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高小姐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说句心里话,我很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这次有机会在一起吃饭,自然是要拿出最好的礼仪来招待才能显示出我们的诚意。”林素琼笑着说。 “林董,我当然能感受到您的诚意,”她端起杯子,“如果合川能一直保持这样的诚意,那咱们的合作肯定能很顺利地进行。” 说完,她抿了一口酒。 不是红酒也不是香槟,倒是带着一股桃花的清香,不辣口也不苦涩。 这餐饭,终于有能下嘴的东西了。 高海臻的这番话倒是给还想迂回的林素琼打了个措手不及,她给一旁的谭芝延递了个眼色,她跟对方打过交道,这个时候她来说更合适。 “高小姐,合川对于康利的收购一直都保持着十足的诚意。” “看得出来,我们的人和你们谈了一个星期,最后降了五亿还要四个董事会席位,的确有诚意。” 她的话里带着尖尖的刺,这让刚才那句大家都是朋友,显得那么讽刺。 既然应约,那高海臻自然是有想谈的意思。 现在又摆出这幅姿态,一时之间,连谭芝延都不琢磨不透她的意思了。 林素琼叹了口气,“高小姐,董事会那边一直不松口,我也无可奈可。其实在我心底一直都是想积极促成这次合作的,但无奈家人太过固执,一心只着眼在股价上了,我一人之言也没办法劝动他们。” 林素琼这话在高海臻听来,就一个意思,之前合川的强硬态度与她无关,她可是彻彻底底的好人。 不过她是不是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的目的。 “我能理解,不过好在合川还有个您这样的明白人,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这次收购案要怎么谈下去了。” “只要高小姐想谈,自然是有的谈。” 谭芝延适时说。 饭局过了半小时,话题终于回归到了正轨。 “谭总,我的条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钱不是问题,十几二十亿对康利来说没多大的差别,就是你们要的这三个董事会席位,我实在没办法松口。” “我明白,价格这方面我们其实也很宽松的,”林素琼朝服务员招了招手,示意给高海臻倒酒,“至于那三个席位,咱们可以慢慢谈,肯定能有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酒冽醇香,桃花的香气萦绕在高海臻鼻息, 她拿起满杯酒,借着这会的功夫,思绪在脑中打了个转。 林素琼这个人,高海臻之前在人员名单上看到过。 是合川背后的林氏家族一员,排行老三,上头有一兄一姐。 两个兄姐股份占比都比她高,她在公司的话语权自然比不上他们。 由此,她的邀约,必定不会是代表他们家族来跟自己谈。 所以这个饭局,是以她个人的名义。 她的目的,也只能是为了个人利益。 想清楚了这一点,高海臻也不再跟她们兜圈子了。 “林董,实话跟您说吧,我们能退让的最大限度只能是两个席位。不过这价格嘛,自然是得再降一降的。” 见她直话直说,谭芝延也知道她们的需求已经暴露,便也敞开天窗说亮话。 “高小姐觉得多少合适?” “195。” 谭芝延:“董事会不会答应的。” 高海臻:“林董开个价?” 林素琼:“高小姐,210已经很低了。” “200。” “这…” 第46章 谭芝延正想说什么,却被高海臻一把打断。 她很清楚自己耐心的上限,“205,两个席位林老太太一个,您一个。” 此话一出,餐厅的氛围凝固了一瞬。 林素琼与谭芝延互望一眼,眼神中皆震惊于高海臻这揣摩人心的能力。 “高小姐,家兄家姐股份都比我高,这席位肯定轮不到我身上的。” “林董何必妄自菲薄,”高海臻摆弄着餐具,“不论如何,事在人为不是么?” 林素琼身体微微前倾,“那高小姐说说看,怎么一个事在人为法?” “您可以买一个席位。” “什么?” “用你的话语权,买一个席位。” 林素琼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我的话语权?” 谭芝延在商场打拼这么多年,自然一下就明白了高海臻的意思。 康利不愿意让席位,为的就是管理权。 如果两个席位,其中一个给了林素琼的兄姐, 他们作为原本掌有话语权的董事,必定不会乖乖听话。 可林素琼不一样,她话语权小, 现在又想争这个席位,能卖的就只有她自己。 所以简而言之就是,让她听话,听康利的话。 这很侮辱人,但是林素琼唯一可以谈判的筹码。 “这是钟会长的意思吗?” 高海臻摇头,“不,是我的意思。” 第35章 交易 ◎在她面前,他没有任何主动权。◎ 高海臻等了十来分钟,才等到两人商量完回来。 “高小姐,你又怎么能确保能帮我拿到席位。” 其实这个问题,林素琼稍微转换一下思路就能想明白。 康利既然想要话语权,除去林老太太的一个席位,另一个自然会给一个听话的傀儡。 而她的兄姐,都不满足这个条件。 因为他们本身就在董事会里当惯了掌权人,又怎么可能会乖乖听话。 只有林素琼这种渴望权力,却一直被忽略的人, 才是傀儡的最优选。 但这话说出来太难听,高海臻得换个说法, “我们需要一个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 她话说得很模糊,林素琼却也只能信一回。 这是她唯一可以翻盘的办法,不然等收购完成以后,他们把她踢出董事会,自己就真的没有一点话语权了。 “我答应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请说。” “把芝延留下。” “没问题。” 见她这么爽快地答应,林素琼讶然。 不过,她也很喜欢这种爽快人。 事情谈妥,这顿饭便也顺利结束了。 “高小姐,以后有缘再会。” “好的,林董。” 望着林素琼的车离开,谭芝延道:“高小姐,待会我送你回去吧。” 她深深看了一眼,“那就麻烦谭总了。” 两人坐上车,澜江的夜景逐渐被抛诸脑后。 “高小姐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能力,不愧是钟会长最看重的秘书。” 对方的话是否真心,高海臻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他们已经偷偷查过了她的底细。 “您能在这样一个家族企业里当上ceo,论能力,跟您比起来我实在是差得远了。” 谭芝延听罢一笑,“高小姐既然知道这是个家族企业,肯定也能明白我坐在这个位置上有多方掣肘。所以与其说是ceo,还不如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顶包棋子。” 自己这个ceo的位置怎么来的,她心里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三年前,合川因为对赌协议几乎要陷入债务危机,为了有人能顶上这个雷,公司迫不得已才把她推上位。 如果不是因为当时有产品上市,让利润实现翻盘,不然事情败露后,企业将面临巨额损失,而她本人也会面临诉讼以及天价债务。 时至今日,那段黑暗的日子都会不时出现在她的噩梦里,每每醒来都会失眠心悸。 至于危机度过后为什么不离开,一是她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几乎整个青年时代都献给了合川,要走她也不是很舍得。 二是她已经坐上了ceo的位置,去了别处也不一定有现在这样的成就,而且出于竞业限制离职两年内她都不能在同类型企业工作。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足以让人声名鹊起,也足以让人销声匿迹。 所以,谭芝延需要人帮忙。 而这个人,就是高海臻。 “高小姐,我之前听说康利上一次收购员工留存率还不到50%,是有这个事情吗?” 高海臻转过头来,“有,但您说的那个家企业是个老传媒公司。老员工冗余,占掉了公司大部分主要岗位,大量裁员也是为了注入新血液迎合市场。您也知道的,现在新媒体行业势头有多猛,老传媒跟不上时代就只能被淘汰。” “这我当然知道,”谭芝延单手搁在膝上,“现在市场更新换代快,企业也不得不进行跟着一起改革。” “但古往今来,改革这两个字说起来轻,实际操作起来总是会遇上重重阻拦,最后的结果要么无疾而终要么就新一半旧一半,闹个大笑话。” 高海臻抬手扶了扶眼镜,“谭总说得有理,不过您大可以放心,像合川这种生物科技型产业,在员工留存率这方面康利心里是有数的。” 谭芝延很肯定,她能听懂自己话里的意思。 现在左顾而言他,只是为了等自己的筹码。 “有高小姐在,我肯定放心。对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关注金融市场,也想自己做一点投资,这是我前段时间搜集来的一点资料,不知道高小姐你有没有时间,帮我看一下?” 说罢,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高海臻接了过来,打开文件第一页,看到内容后她不禁挑了挑眉。 咨询合同。 乙方,高海臻。 咨询费后面的零,她细数了一下。 是她两年的薪水了。 她合上文件,“谭总,我不过是个秘书,不是什么正经顾问,也看不懂这些东西。您如果实在需要,可以去金融中心咨询相关的专业人士,收费不贵的,能帮您少花很多冤枉钱。” 说罢,文件回到了谭芝延的手里。 她微微蹙眉,有些不明白高海臻的意思。 如果不想帮,就不会接这份文件。 是嫌少了吗?可话里话外又不像。 “谭总,我虽然不是专业人士,”高海臻突然出声,“但可以给您提供一点意见,当然您也可以选择不听。” 谭芝延哪里不知道是她要递来橄榄枝了,“高小姐你请说。” “很简单,多交朋友,扩充人脉。” 谭芝延还没琢磨出她话里的意思,车就已经到了酒店。 见高海臻已经打开车门,她也随之一起下了车。 “高小姐…” “谭总,签合同之前把名单给我就行。” 她转身说。 谭芝延一愣,“真的吗?” “当然,这是我给您的回报。” “回报?回报什么?” 高海臻弯唇一笑,“如果不是您,今天我就不会站到这了。” 没等谭芝延说话,她为她打开车门。 “时间不早了,谭总,回去放心睡个好觉吧。” 谭芝延望着高海臻,许久,她似是明白了什么,蓦然一笑。 她在做一件事,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而自己,无意间帮她扣上了中间的一环。 谭芝延无意知晓她到底要做什么。 自己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至于利用还是被利用,于她而言无伤大雅,反正高海臻这个人不也是她设计过来的么。 “高小姐,麻烦你再帮我一件事可以吗?” “请说。” “麻烦帮我跟钟小姐带句抱歉,抱歉出卖了她。” 高海臻笑了笑,“谭总,您这句抱歉恐怕我带不了。” “看来这位钟小姐,对我是恨之入骨了。” “不至于,但也无所谓。” 谭芝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高小姐,以后我要是去京都,希望有机会能再次见面。” 如果可以,她很愿意交高海臻这个朋友。 “欢迎您随时来京都。” “告辞。” “告辞。” 车门关上,转眼便消失于街头。 高海臻没忙着回酒店房间,她来到街边的一条长凳坐下,拿出包里装的烟盒。 点燃烟草,她深吸一口。 南方的烟相较于北方,口感较柔,味道清香。 对于一个抽惯了北方烟的人来说,有些不太习惯。 但高海臻这次来得匆忙,没有带烟,只能先将就着。 她靠在椅背上,渐渐缓和了精神。 跟林素琼这个人说话,有点费劲, 第47章 毕竟是个老板,老板的通病就是喜欢兜圈子。 但跟谭芝延,倒是可以爽快一点。 她很能明白她现在的处境。 一个外人当上ceo,必然四面楚歌。 这次收购对她来说就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裁掉暗处虎视眈眈的敌人,她的位置就能坐得更稳一点。 再加上公司已经卖了,她也能利用这次裁员,拉拢自己的心腹。 从一个傀儡,变成实际掌权人。 对于帮她这件事,高海臻那句想要报答她,也是真心话。 毕竟钟念玺那件事如果不是她的告密,自己还得折腾好一通,不可能这么快就被钟士承指派到南方来。 但更重要的一点是,她需要在南方有一条人脉。 毕竟在京都,钟士承耳目遍布,有些事她不好展开手脚。 总的来说,帮她就是帮自己。 一句话的事,费不了什么功夫。 一根烟抽完,高海臻将烟蒂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找到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铃声在耳边响了半分钟,才终于传来男人的声音。 “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了吗?” “没事就挂了。” “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吗?” 那头咬着牙道:“你又要耍我?” “不是耍你,”高海臻笑了一声,“是想你了。” 电话那头似是习惯了她的胡言乱语,并未接这句话,“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你有想我吗?” “高海臻,我没时间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不说就挂了。” 她似是毫不在意,“那你挂吧。” 下一秒电话被猛地挂断。 高海臻饶有兴致地盯着手机屏幕,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 然而就在时间的分数向前一步时,电话铃声准时响起。 看着屏幕上的名字,高海臻唇角笑意渐浓。 她太了解钟明诀了,对未知的抗拒几乎到了极端。 一个秘密,要么全部告诉他,要么全不告诉他。 如果说到一半,是会要了他的命的。 形成这样的性格,说来其实也不奇怪。 作为从小被要求成功的小孩,骨子里最惧怕失败。 失败,就会失去他得到的本就少得可怜的爱。 虽然表面上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只有他自己清楚,缺爱的小孩,有多么渴望爱,渴望依赖, 渴望他人的主宰。 高海臻没有理会,任凭铃声一直响,直到自动挂断。 她不是什么有求必应的人,他想要她的主宰, 就必须学会顺从。 而学会顺从的第一课,就是要意识到, 在她面前,他没有任何主导权。 第36章 奖励 ◎钟先生是想问我要奖励吗?◎ “临琛他们应该明天晚上就会回来,你记得让小吴他们准备一下。” “这么快就谈好了?”佘少娴诧异,“海臻这孩子,还挺有能耐的。” 提起这个,钟士承叹了口气。 “我倒希望,她能平庸一点。” “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她想平庸也平庸不了。” “照你这么说的话,临琛那就是不思进取了?” 佘少娴没有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噎住,“每个孩子有每个孩子的长处,临琛性格和善,不喜欢与人起冲突,但在人际交往上还是挺不错的。” “性格好不是什么好事,他得跟他大哥多学学才行。” “既然如此,那明天晚上让明诀回来一起吃饭吧。” “他自己说的不回来,”钟士承冷哼一声,“我还上赶着让他回来做什么。” “老钟,明诀说的那都是气话。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清楚你儿子的性格吗。” 钟士承不语,只是看向窗外。 “他就是再傲,也不该傲到他老子头上。” 父子俩一个样,佘少娴也不再多言。 车来到楼下,今天钟士承受邀接受电视台年度企业家的采访,佘少娴无事便陪他一起过来了。 电视台工作人员早已在门口等候,领着两人进到媒体大楼。 看着钟士承进到演播厅,佘少娴来到无人的角落。 她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到电话。 “明诀,我是佘阿姨。明天临琛他们下午就回来了,你也回来一起去吃饭吧。” 钟明诀开门的手停在了半空。 “不了,佘阿姨。我明天还有事要忙,就不回来 了。” “有什么事能比跟家里人一起吃饭还重要。明诀,我多说句话,你爸他跟你一样,心里都憋着股气。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他毕竟是你爸,你跟他低个头,这事就算过去了好吗?” 钟明诀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低头。 他什么也没做错,凭什么要他低头。 难道就因为他是父亲,自己作为儿子就必须得低头吗? 从小到大,拿这种招数驯服他的次数还少了吗? 他受够了。 “佘阿姨,你既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最好不要来劝我。” 佘少娴沉默片刻,“好吧,不管怎么样,你爸他肯定是希望看到你回来的。” “我知道,谢谢您的好意。我还要开车,先不说了。” 挂掉电话,佘少娴没什么情绪。 她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至于其他的,该是他们父子俩解决了。 车内没有灯,钟明诀坐在黑暗里,久久不能平静。 过了好半晌,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轻轻响起。 缓了许久,钟明诀抬起手,按下按钮。 就在他准备驶离停车场时,突然像想到什么,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刚刚佘少娴说,钟临琛明天就要回来了? 可明明自己前两天还收到消息,说他和合川那边僵持不下。 怎么才过了没几天就谈拢了? 而且,他们是什么意思? 难道除了钟临琛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钟明诀的手紧紧捏着方向盘, 他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信息, 而这个信息,就是谜题的关键。 想着想着,一声喇叭在车后催促。 他却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前方。 身后的喇叭声越来越急,搅乱了那团本就理不清的线。 正在这时,窗户外传来一阵敲打,中止了他的思考。 “喂,你聋了啊,我在后面按了多少声喇叭你听不见啊。” 见车窗迟迟不打开,短发大姐又用力敲了敲。 “你丫怎么回事,没听见我跟你说话呢!再不挪车,我就打电话叫人给你车砸了信不信。” 话音刚落,眼前的车窗慢慢落下。 见状,短发大姐本想破口大骂,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那下降到三分之一的车窗停了下来。 紧接着,就一只手拿着一沓红色钞票从车窗里了伸出来。 “够了吗?”车里的人说。 短发大姐看见那沓钞票,眉头一皱, “你丫有病吧,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赶紧把你的车给我开走,别耽误老娘的时间。” 见她不要,那钱也没收回。 而是调转了方向,指向凑过来看热闹的停车场保安,“给你了。” 保安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就已经接过了钞票。 一转眼,那辆黑色轿车就已经驶出了停车场。 “姐,这钱…” 保安悻悻地看着大姐。 “你拿着吧,这臭钱我还不稀得要呢。” 听大姐这么说,保安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姐,我劝你一句。刚才那是钟家的车,下次遇再到他们,最好还是不要跟他们起冲突。” “钟家的人怎么了,”大姐头发一甩,“就是天王老子,也没资格拦老娘的车。” 保安竖起大拇指,“姐,牛,今天停车费我给你免了。” “免个屁,姐不差钱,该多少就多少。” “行,姐说啥是啥。” 来到条可停车路段,钟明诀将车停到了路边。 刚才那女人的话,给他提了个醒。 电话,高海臻的电话。 他看着屏幕里,两天前那通未被接起的电话。 他知道,高海臻肯定看到了这通电话。 而且就在电话旁,听铃声一直响。 不接,只是为了教训他。 教训他挂掉了她的电话。 她的把戏,钟明诀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不可能会掉进她的陷阱。 按下拨号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我知道你去合川帮钟临琛谈判了。” “钟先生既然知道了,又干嘛给我打电话呢?” 她的问题,让钟明诀的大脑短暂空白了两秒。 第48章 是啊,自己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跟她打电话。 自己在干什么? 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向她炫耀。 “我…” “是想问我要奖励吗?” 她的声音戏谑中带着暧昧, “让我想想,该给你什么奖励呢。” “我只是要告诉你,以后别再拿这种无聊的信息来耍我。”他急声辩解。 “唔…” 她的喘息耐人寻味。 钟明诀瞳孔猛地一缩,“你在干什么?!” “没听出来吗?我在奖励你啊。” “你…疯了!” “还想要吗?” 钟明诀喉咙滚了滚,他知道自己应该果断挂掉电话。但或许是空气里的胶水黏住了他,黏住了他的嘴巴,让他说不出话一句话。 也黏住了他的手,让他挂不掉这通电话。 “还想要的话,就得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你没资格挂电话。” 她的声音,如细密的丝线,钻入钟明诀的耳朵。 钻进他的身体,将那团本就快要理清的线,再次搅成一团乱麻。 不等他回答,高海臻就按下了挂断键。 她收起手机,也收起了嘴角的笑意。 “海臻姐,你在跟谁打电话?” 钟临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没什么,骚扰电话而已,”她转过身,“合川那边签好意向书了吗?” “签了,现在在为剩下的那一个董事会席位吵。” “再怎么吵,也是他们的家事,就让他们去吵吧。” 钟临琛不知道那天晚上她们谈了什么,但到过了三天后,合川那边就打电话过来降了价。 205,是他一开始想也不敢想的价格。 他不想去问,高海臻是怎么谈下这个价格。 他只知道,这个女人,会成为他最锋利的爪牙。 那天以后,钟临琛想他能靠什么留住她。 靠钱,肯定是不可能,高海臻不是缺钱的人。 靠合作,他无法掌控她,很有可能还会被她反控。 所以,他调查了她的身世。 从小由母亲抚养长大,十七岁时,母亲因病去世。 后来,她靠着贷款去了国外留学。 回来之后,就进了康利。 可以说,她这一生缺爱至极。 所以,他唯一能留住她的,只有爱。 “海臻姐,我听说费城管弦乐团元旦过后好像要在京都巡演,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高海臻神色微动,“小钟先生怎么想着要去听音乐会了?” “之前我在国外听过,感觉很不错,这次他们来京都就想去看看,而且…”钟临琛抿了抿唇,“我们好像还没有单独一起出去过。” “所以,小钟先生是想和我约会吗?” 高海臻歪头看他。 被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钟临琛也不再拐弯抹角。 “是,在成为夫妻之前,我们应该做一些情侣该做的事,不是吗?” 她直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在男女感情这方面,钟临琛可比他那大哥要开窍得多了。 但目的性太强的人,只会急功近利地走完整个流程,没有一点情.趣可言。 但感情若是少了前戏,身体又如何快意。 身体不快意,又怎会施舍奖励。 不过,这不是她该和钟临琛考虑的东西。 “好的,”高海臻笑着说,“到时候您把时间和地点发给我,我一定到。” 见她答应,钟临琛心满意足地返回酒店。 路上正与刚从合川回来的乔雯婧打了个照面。 “钟副总。” “乔部长,合川那边出结果了吗?”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那么快出结果,乔雯靖摇摇头,“还没有,估计还得等一段时间。” “那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们了,等元旦过后,我会让财务那边额外给你们发一笔奖金。” 乔雯靖明白,说是奖金,其实就是加班费。 毕竟这合川收购的工程量,可不是一月半月就能下来的。 “钟副总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进入电梯,两人各自按下楼层。 等到了十五楼,乔雯婧正要出门离开时,身后复又传来了钟临琛的声音。 “对了,那个叫李家乐的男生,麻烦乔部长转告他。” “他工作效率太低,不适合康利。” “对于他的开除,我深表同情,但无能为力。” 身后的门缓缓合上,乔雯婧站在原地长长叹了口气,心中无端升起一股兔死狗烹的悲凉情绪。 第37章 拉扯 ◎和我说新年快乐,会有奖励。◎ “会长,文楷先生来了。” 说完,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跟着吴姐走进了屋。 他身材修长,头发梳成三七侧分,显露出他五官的端正。衣着简单考究,驼色大衣里搭配着一件燕麦色高领羊绒衫,一身搭配衬得他温润如玉。 与此同时,他的身侧还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身材丰润,长着一张标准鹅蛋脸, 眉如远山黛,眸如山涧泉。 微微扬起的嘴角,流露出端庄与柔和,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大气的韵味。 两人站在一起,倒是郎才女貌,般配至极。 “文楷,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钟士承上前迎接,收到消息的佘少娴也从二楼走了下来。 “舅舅,佘阿姨。怕路上堵车,就早早过来了。” “你这孩子,想得总是周全,”他目光移向女人,“这位是?” “舅舅,这是竹薇,我的女朋友。” 程竹薇接上话,“会长,佘阿姨,我叫程竹薇。” 钟士承看了她一眼,“谈多久了?” “两年了。” “怎么去年没见你带回来看看。” “我这不是想着等稳定了再带回来给您看看。” “那现在是稳定了?”佘少娴问。 “嗯,不出意外的话,下半年可能就会办婚礼了。” 钟士承笑了笑,“没想到几个孩子中,你最先结婚了。” 几个孩子,仅限于钟文楷和钟士承的几个孩子。 至于他老大哥的孩子,不包括在内。 算算年纪,钟文楷三十二岁,排行老二。 先结婚,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毕竟,他一个大学教授, 可没什么事业耽误他的人生锦程。 “知道您喜欢喝茶,竹薇特地给您买了一套春风祥玉的茶器,希望舅舅您能喜欢。” 说着,便送上了手上的木盒。 一旁的吴姐上前接过,转身去放置。 程竹薇看到这个举动,眼神动了动。 她知道,以钟家的财力必定是看不上这些东西。 但他们喜欢的东西,她也买不起。 说实话,程竹薇不是很想来拜访钟家。 楼梯摆在那,她站在楼下,只能仰望楼上的人。 但阿楷说,这是他的家人,最亲最亲的家人。 程竹薇也有家人,但在谈及他们时, 不是阿楷这样冷漠的眼神。 “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我作为长辈应该是我给你们红包才是。” “舅舅,您是我的长辈,上门拜访肯定*不能少了礼节。” “我看你呀就是书读得太多,繁文缛节一大堆,都是一家人哪那么多礼节。” 几人说话间,院子外再度传来声响。 众人纷纷朝外看去,就发现是钟念玺和钟时寅一同回来了。 “爸,”两人看向钟文楷,“文楷哥,来这么早。” “怕堵车,就来早一点。” 钟时寅,“哥,你想太多了,这里怎么可能会堵车。” 钟文楷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他向两人介绍了程竹薇,双方打过招呼后便到了客厅坐下。 “大哥和临琛呢?他们还在公司忙吗?” 提起钟明诀,众人脸色各有意味。 钟念玺是后面回过味来,才知道那天钟明诀的一反常态是怎么回事,很大概率是因为自己的插手而背了锅。 按照他的性格,肯定跟爸大吵了一架。 对于这一点,她很抱歉, 但不可能去为他辩解。 钟时寅对于这件事从佘少娴那大概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但信息就像一把洒在桌上的钢珠,串不了一个全貌。 但他知道,钟明诀跟老爹吵架了就是。 “刚收到消息,临琛应该快到了。” 见众人不提钟明诀,钟文楷隐约也猜到了什么, 话题便不着痕迹地转向了和程竹薇的婚事上了。 或许是紧张亦或许是性格内向,程竹薇的回答都很简略,全程基本上都是钟文楷在说。 钟时寅听得无聊,便想去厨房找些吃的垫垫肚子 他起得晚,没吃中饭,待会又得好久才能吃晚餐。 第49章 然而路过储藏室时,便看见管家年叔提着木盒准备进去。 “这什么东西?” “程小姐送给会长的礼物。” 钟时寅来了兴致,“给我看看。” 他拿到木盒拆开,看到里面装着的瓷器后,撇了撇嘴边将木盒丢回给了年叔。 “送不出个新花样来。” 年叔了解这小少爷的脾气,没说什么, 提着木盒去了储藏间。 将盒子放置好,年叔关上了门。 独留那木盒与其余系列一起在架子上吃灰。 在钟时寅觅食期间,钟临琛也回到了钟宅。 见他回来了,原本正在谈话的几人停止了话头。 “大功臣回来了。” 高海臻去南方一事,只有少数人知道。 钟士承这一句大功臣,说得钟临琛有些心虚。 “爸,佘阿姨。” 他看了眼钟念玺,对方也没搭理自己,他便直接掠过。 “文楷哥。” 钟文楷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个月辛苦你了。”钟士承说。 “爸,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钟文楷也听说了康利要收购合川的事情,便问:“临琛,最后谈的是多少?” “205。” 听到这个数字,不止钟文楷, 一旁的钟念玺心里也是一跳。 自从她上次跟谭芝延私下聊过后,她再想找自己那个老同学打探收购进展,对方却直接避而不谈了。 她知道,作为一个外部人员,对方必定是被警告了。念着她帮自己帮了那么多,钟念玺也没再逼问,毕竟再问下去她的工作可能就得不保了。 “合川的股价现在是152,205拿下算是极低的价格了,怎么做到的?” 作为金融系的教授,钟文楷很清楚这个价格有多么难搞。 钟临琛眼神飘了飘,“就…” 然而他话刚一开口,就见钟士承站起了身。 “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钟临琛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却也七上八下的。 很显然,父亲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只是给他面子没有明说而已。 程竹薇跟着站起身,她本还想问, 是不是少了一个人,但到底是没有贸然开口。 从进门到现在,不到一个小时,她就感到了钟家氛围的压抑。 疏远的亲姐弟,怪异的父子关系。 老少搭配的夫妻,整个家庭就像分工明确的上下级。 她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还好,阿楷与他们也只是表亲。 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婚后要怎么与这一大家子相处下去。 钟家的元旦晚餐,在旗下的一座私人酒庄进行。 酒庄每年都会为钟家的人酿造葡萄酒,为了避免路上的颠簸影响口感,都得由他们亲自去往酒庄,同时也可以为来年要酿造的葡萄进行栽培,采摘和定制风味。 另一方面是酒庄临近京都桃源,是喧嚣城市里独一份的自然僻静。加上地处偏远,元旦当天,他们都会到那歇息一晚。 久而久之,在酒庄过节就成了钟家的传统。 “临琛,你和我一起。” 听到这话,佘少娴识趣地让了座, 来到钟念玺和程竹薇的车里,钟时寅则和钟文楷是一辆车。 车队缓缓驶离庭院,钟临琛望着窗外风景,他搁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着,若是摊开,手心里细密的汗几乎要浸透布料。 虽然钟士承没有说话,但这种沉默与凌迟前的审判几乎无异。 “爸,”他忍不住率先开口,“这次是我没做好。” “所以呢?” 钟士承终于开口。 “下次我会好好表现的。” “下次?你觉得就你现在的样子,我还敢给你下次机会吗?” 钟临琛的心猛地一跳,他舔了舔唇,“爸,如果不是有人提前泄露了这件事,事情不会这么麻烦的。” “那你觉得,如果没有人泄露,你能谈到205吗?” “我…”钟临琛噎住。 看他这个样子,钟士承冷哼一声。 “软弱无能的废物。人家稍微强势一点,你就松口。就你这样的性格,指不定那一天公司都会被你拱手让人。” “爸,这怎么可能呢,我心里都有数的。” “有数是指同意人家用五亿四个席位吗?你知不知道这四个席位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公司的话语权。” 同意四个席位这件事,钟临琛只跟高海臻说过,怎么现在父亲也知道了。 难不成是高海臻告诉他的?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生生拆他的台吗? “我知道错了,爸,这回我一定长记性。” 钟士承转过头,眼神阴沉,声音压迫感十足, “这记性你要给我死死长在脑子里,那些钱不能买到的东西绝不能松一点口,你明白吗?” 被他这样盯着,钟临琛的身体不自觉朝后移了半寸。 他滚了下喉咙,“我明白了爸,我明白了。” “还有,阿臻帮了你这么大忙,你准备怎么谢谢人家。” 谢她,钟临琛还真没考虑过这件事。 “您觉得该怎么谢比较好?” 钟士承轻叹了口气,“我打算让她进公司,至于什么职位,我还没决定好。” 钟临琛眼睑微动,如果高海臻能进公司,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我觉得以高秘书的能力可以进投资部。” 投资部可是个重要部门,如果高海臻能去那, 那就相当于自己可以间接掌控整个部门了。 “投资部?”他挺了挺身子,“你觉得阿臻她有这个能力吗?” 钟临琛一下子把握不准他的态度,“爸,她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能力自然不容置疑,而且这次收购的谈判她表现得也很好。” “但她毕竟是秘书出身。” 钟士承的态度,让钟临琛又摸不着头脑。 可看他这样,投资部似乎是不可能的了。 “她的资历当管理层是差了一点,副总监的话,或许能更服众。” 钟临琛说完这话,就见钟士承望了过来。 他的目光里,带着审视。 很明显,他说错了。 可副总监职位已经很低了,再低的话,似乎对高海臻有那么一点不公平。 而且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对高海臻很是重视,怎么现在分配给她职位却又这么吝啬。 他不明白,却也不敢问。 “那,投资经理呢?” “你觉得她会接受吗?” “应该…会吧?” “那就你去告诉她吧,这也算是你管辖的部门。” 钟临琛怔住,“我吗?” 这明显得罪人的事情为什么要交给他来做?他不理解。 可面对父亲的眼神,他还是无法说不。 “我会去和她说的。” 听到这个回答,钟士承才收回眼神。 “节后谈好。” “是。” “对了,媒体泄露那件事,跟你大哥无关。”钟士承陡然说了一句,“别因为这跟他生了嫌隙。” 钟临琛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这事怎么可能跟钟明诀无关。 除了他,没有人会这么做。 可父亲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替他开脱吗? 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车就已经到了直升机码头。 二十分钟的飞行后,一行人到达酒庄。 厨师早已备好晚餐,就等钟家人入席。 或许是疏忽,或许是没有提前收到消息,此刻桌上空出了一席。 众人望向那张空荡荡的椅子,心思各异。 钟士承收回眼神,瞥头看了眼桌上的手机。 它一声不响,却扰乱了他的情绪。 一股莫名的烦躁上涌,钟明诀将手机丢到一旁,选择不再去看。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不知道在等谁, 或许是父亲,也或许是,某个不明不白的人。 但满室的寂静却告诉了钟明诀, 他谁也没等到,也没有谁在等他。 咀嚼完嘴里的食物,他端起餐盘就要往厨房里去。 可就在站起身的一刻,叮的一声响起。 如溺亡者死前的幻境,是真是假, 钟明诀竟一时分不清。 他伸出手,点开屏幕。 一条信息,在墨色瞳孔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钟先生,和我说新年快乐,会有奖励。” 第38章 秘密 ◎不能说出口的,才叫秘密。◎ 十分钟后,高海臻收到了短信。 但不是她的指令,而是简简单单两个字。 “幼稚。” 看着手机屏幕,高海臻能想象到钟明诀打下这两个字的表情。 不屑一顾,却欲念缠身。 第50章 就是可惜,不能亲眼所见。 “笑得那么开心,跟谁说话呢?” 高海臻将手机放到一旁,侧身看向杨奶奶, “跟一条小狗。” “说的个鬼话,狗还能摆弄那手机啊。” “狗当然不能玩手机,”她笑得灿烂,“但能逗人开心。” “你这怎么刚吃完饭就躺床上,小心你那个胃不消化。” 高海臻又平躺了过去,“您这床太舒服了,我就想躺着。” “再怎么舒服也是个木板床,能舒服到哪里去。我说你这是去打仗了还是挖煤了,一来就躺着,吃完了饭也躺着。”杨奶奶一脸嫌弃。 “跟打仗也差不多了。”高海臻说。 脑力战争怎么不算打仗。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当特务呢。” “诶,您还真别说,我的工作就跟特务差不多。” 杨奶奶笑了声,“行行行,你是特务,特务你就好好睡觉吧,我先去洗碗了。” 高海臻应了一声,房间的门便被关上。 她躺在床上,却没有闭眼。 枕头上传来雪花膏的香气,有点腻, 却意外地安神, 让她这过度使用了一个星期的大脑,稍稍好过了些。 算算时间,这是高海臻第三次在杨奶奶这过元旦。 以往钟士承都会让她去钟宅过节,但她实在吃不惯那里的口味,而且还要大老远的跑去一个酒庄。 她不喜欢折腾,也不喜欢看戏,更不喜欢演戏。 她喜欢清净。 所以,躺在了这里。 杨奶奶不会问她为什么会过来,而她也不会问她为什么一个人在店里过节。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秘密,她不会探听别人的秘密,也不会分享自己的秘密。 秘密为什么叫秘密,因为不能说出口,所以才叫秘密。 想着想着,高海臻闭上了眼。 迷迷糊糊间,母亲的身影出现。 她穿着一条颜色艳丽的裙子,脖颈间戴着一条银月项链。 她很漂亮,穿了裙子后像仙女一样。 高海臻喜欢看她穿裙子,很多人都喜欢看她穿裙子。 只是每次她一穿起裙子,便会一整天都不见踪影。 趁着这个时候,高海臻就会偷偷穿她的裙子和高跟鞋。 可惜,她穿不出来它的美丽, 看着镜子里的女孩,她总是会烦恼, 为什么自己没有生得母亲那样漂亮。 尽管她们有三分相似,可到底还是有七分不同。 高海臻小时候问过母亲,为什么会这样? 母亲说,这是秘密。 后来,高海臻知晓了这个秘密。 从此以后,她便学会收起自己的好奇心。 朦朦胧胧间,母亲的身影消失不见。 高海臻睁开了眼,几片月光从窗上灰尘中过滤。 掺了灰的月光,不柔和,也不凄凉,很稀松平常。 精神恢复了些,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才堪堪过了十分钟。 撑着手臂起身,高海臻靠坐在床头,摩挲着脖颈间的银月项链,感受着月亮边缘不规则的弧度。 上次有母亲的梦,还是在几个月以前。 她去世太久,几乎都快淡出了她的世界。 不过这个频率对她来说刚好, 不至于让她忘记,也不至于干扰她的生活轨迹。 毕竟母亲的每一次出现,都像是在告诉她, 告诉她正在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让她讨厌。 高海臻叹了一口气莫名其妙的气,伸手打开床头的台灯。 台灯下正放着她的眼镜,和一本书。 像是上次她在杨奶奶的架子上看到过的书。 高海臻拿过那本书,是《安徒生童话》。 没由来的,她轻轻笑了一声。 杨奶奶今年有60岁了,60岁的人在看童话。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返老还童么? 她不得其解。 翻开书的第一页,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她记得,小时候睡前母亲给她讲过这个故事。 很恐怖的故事,贫富的差距,社会的不公,人性的冷漠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高海臻不懂,为什么大人喜欢睡前给小孩讲这种恐怖故事。 可偏偏,母亲不觉得悲伤。 她觉得,小女孩死前实现了愿望,便不算悲伤。 就像她得到过他的爱,便不觉遗憾。 从那以后,高海臻没再要求睡前听童话故事。 因为说着说着,她就会陷入回忆。 回忆她年轻时的童话故事,即便故事早已烂尾。 她仍乐此不疲。 从回忆中走出,高海臻往后翻了翻,每一页上面都写着许多歪歪扭扭的字,仔细看其中还有很多拼音标注。 恰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悄悄打开。 见里面有灯光,开门的动作便大胆了许多。 “你不是睡觉么,怎么不睡了。” “睡不着,”高海臻将手里的书朝她晃了晃,“看看书。” 看到她手里的书,杨奶奶忙走过去将书拿走。 “这小孩看的书,你都多大人了。” “跟您比起来,我可不就是小孩么。您都可以看,我怎么不能看了。” 高海臻双手交叠在胸前,突然觉得杨奶奶此刻的样子倒像个被抓到偷吃糖的小孩。 “我这是学习。” “学习就学习,”她笑着打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您怎么买个童话书学啊,要学的话应该买教材才对。” “这不是我买的,是人家丢垃圾桶不要的。我看挺新的一本书,丢了糟蹋,就拿回来了。” 此话一出,高海臻嘴角的笑意变得有几分戏谑。 被扔进垃圾桶里的童话书,仔细想想,还挺讽刺的。但被一个不识字的小老太太捡回来学习,这事似乎变得更讽刺了。 “那您好好学,下回我来检查。” 杨奶奶手里的书猝不及防给她来了一下,“没大没小的,睡醒了没,睡醒了就起来帮我个忙。” “什么忙?麻烦的话,我可是要收费的。” “臭丫头,你还差我这三瓜两枣啊。” “三瓜两枣也是钱呐。” 高海臻起身穿好鞋,抬手搭上杨奶奶的肩膀, 她长得高,快高出她一个头。 灯光打在两人身上,映射出墙上的影子, 宛如母亲搂着孩子。 元旦放了三天假,高海臻却从来放不满三天假。 不止她,康利的所有人都放不满三天假。 毕竟搞金融的,时间就是金钱,多放一天假就少赚一天钱。 过了闸机,来往的人纷纷与她打招呼。 她站在电梯前,好巧不巧碰到了也是刚来上班的冯道全。 “高秘书,来得这么早。” “您也来得早。” “听说你前段时间生病了,恢复好了吧?” 由于高海臻去南方这件事一直是保密,只有那几个同在南方的公司员工知道,当然那几个员工也很识趣地为这件事保密。 所以,她不在的那几天对外宣称是生病在家休养。 自然,合川谈成的功劳,就被算在了钟临琛头上,与她无关。 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无论什么秘密,都会找到缝隙从墙里钻进去。 “已经好多了,多谢冯总监关心。” “大家共事这么多年,关心关心也是应该的。” 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等到门缓缓关上,冯道全回归到正题。 “过段时间,olivefourm要组织一场晚宴,到时候会有很多京都的新兴科创人参加,高秘书有兴趣去看看吗?” olivefourm这个俱乐部高海臻知道,是一个天使投资俱乐部,来的大部分都是北方的金融大鳄和一些有潜力的创业者,但冯道全肯定不是邀请她去参加晚宴那么简单。 “冯总监,那个地方我没去过,怕闹笑话。” “没去过没有关系,”冯道全见她有意,忙道,“我们只需要跟着钟总就好。” “哦?钟总也会去吗?” “当然,他可是那里的资深会员。” 高海臻微微挑眉,“那我就放心了。” 她这句话,算是答应了。 冯道全心中窃喜。 “那到时候我把邀请函寄给你。” “麻烦了。” 电梯到了楼层,冯道全走了出去。 然而就在门合上的一瞬间,高海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到那个女孩的脸,她眼里闪过一丝趣味。 似是感受到了视线,谢轻宜转过身, 却只看到了禁闭的电梯门。 “你是新来的吗,怎么没见过你?” “冯总监好,”谢轻宜打了个招呼,“我是投资部新来的实习生,过来给您送文件的。” 第51章 “哦,给我吧。” “是。” 谢轻宜将文件交了出去,便转身朝电梯走去。 看着手里的文件,冯道全总感觉有哪个地方不对劲。 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实习生,怎么会一下就认出自己的身份。 想到这,他朝女孩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后拿出手机,向自己的助理发了条消息。 “查查最近投资部进来的实习生资料,查到了邮件发我。” 收起手机,冯道全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海臻姐,坐吧。” “是,小钟先生。” 高海臻来到钟临琛对面的沙发坐下。 “私下里,你还是放松点,叫我名字就好。” 她面露难色,“这不太合礼节。” “没什么礼节不礼节的,难道以后你要一直这样喊我吗?” 高海臻突然觉得他有些反常,平常可没见钟临琛这样热络。 “我慢慢改掉吧。” 她适时露出害羞之色。 “好,我们慢慢来。” 说到这,钟临琛也知道自己该说正事了。 可那件事他实在不好说出口,让高海臻去当一个普普通通的高级经理? 即使她知道这是老爷子的主意,可由他来说就代表着他也知情。既然知情,却还是只给了她一个高级经理的职位。 这不是妥妥的告诉高海臻,自己没帮她争取么。 钟临琛的手在桌下几乎快要搓烂了,都没想好这事该怎么开口。 “小钟先生,您有话直说吧。” 高海臻也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便直接道。 “海臻姐,我事先告诉你,我是真的有帮你争取过的,但你也知道我爸他这个人一向说一不二,我也没有办法。” 高海臻身体朝后靠了靠,光从钟临琛这一大堆事先声明里就不难听出,他要说的不是一件好事。 她没那么多耐心跟他斡旋,冷声道:“说。” “爸他说…让你去投资部,做投资经理。” 【作者有话说】 有点纠结封面的颜色,感觉红色更吸睛,又喜欢黑色和金色,诶,选择恐惧症要犯了呀~[爆哭] 第39章 大人物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像上帝一样的第三视角。◎ 听到这个消息高海臻第一反应是愤怒。 一个投资部经理,中层里的底层,刮得只剩肉渣的骨头 老头对她这条狗,还真是大方啊。 但愤怒没多久,高海臻就发现这件事另有端倪。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的笑了一声。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并非可笑于钟士承给的职位,而是可笑于老头背后的目的。 让钟临琛来通知自己,目的无非一个。 就是告诉她,面前这个男人,在他面前没有一点话语权。 而自己,无需在他身上费心思。 老爷子这么做大概是害怕她因为这件事情跟钟临琛结盟,所以才出了这么个招。 至于为什么害怕她站队钟临琛,当然只有一个原因。 为了他的大儿子,钟明诀。 他心中唯一的继承人。 他可以让钟临琛对钟明诀产生威胁,却不能真的威胁到他。 他不想让他的路走得太一帆风顺,却也不能太过辛苦。 这就是父亲的爱,矛盾且偏心的爱。 所以高海臻又何必生气,反正自己能进公司,就已经达到了目的,其他的有什么好在意。 她想通了,钟临琛可没想通,反而被她的反应搞得有些懵。 搞不清对方这是高兴?还是怒极反笑? “海…”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问,高海臻就打断了他, “小钟先生,非常感谢您和会长对我的提拔。我什么时候入职呢?明天?还是今天?” 钟临琛看了她许久,企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虚伪的痕迹来,可她的笑容就像是被写好的程序,任凭他怎么看都找不出一丝端倪。 “还不清楚,得等人事那边通知,”他调整好表情,“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出通知。” “好的,那我回去好好准备,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说罢,她站起身欲要离开,却被钟临琛给留住。 “海臻姐,要不我再跟爸说说?” “不用了,”她走到钟临琛跟前,笑眼看他,“这个职位对我来说够了,再高的话,就会占用我在您身上的精力不是么?” 说完,高海臻暗自做了一番心理建设。 这种台词,真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 待会出去,得抽根烟冷静冷静。 听到这句话,钟临琛只感觉呼吸一滞。 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不自觉软下了几分。 “委屈你了。” 钟临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但心就像连着嘴巴,不经过任何思考,不自觉地就说了出来。 “没关系,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好。” 等她走到门口,钟临琛记起了某件事,“对了海臻姐。” “怎么了?”她转过身。 “音乐会的门票我已经定好了,这周五晚上八点可以吗?正好我们可以先一起吃个饭。” 周五,晚上八点。 这个时间,还真是耐人寻味。 高海臻点头应下,“当然。” 见她离开,钟临琛坐回了沙发上。 本来他还想套套话,看是不是她跟父亲泄了密,说自己差点答应合川四个董事席位的要求。 可那种情况下,他发现自己问不出口。 但他觉得是不是她告的密,似乎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她跟在父亲身边多年,有些话父亲问起来她也没办法为自己隐瞒。 只要她的心向着自己,这就够了。 离开钟临琛的办公室以后,高海臻没忙着回去。 而是到无人的露台,点燃了一根烟。 换成熟悉的口味,缓解精力的功能都有效了许多,连带着胃里那点不适也压了下去。 她靠在玻璃旁,俯瞰着脚下由金钱筑起的欲望森林。 每一个人,都像一只蚂蚁,行走在森林。 每一辆车,都像一片树叶,在森林飘落。 高海臻很喜欢这种感觉,这感觉像上帝, 用第三视角,提前预知两个人在拐角相遇。 但这次钟士承的安排,说实话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外界都说她在老头心里,与干女儿无异。 可实际上,不过都是权衡利弊。 抽完一根烟的功夫,高海臻倒是还从这个安排里嗅到另外一个原因。 他的亲女儿,钟念玺。 一个干女儿,怎么能超过亲女儿的地位呢? 自己要真到了总监或副总监的地位,那才真是倒反天罡了。 不过,这个职位对高海臻来说也并非不满意。 太高,容易惹人注意。 再说,从康利的中层,到主人。 这驯服的过程,何尝不令人兴奋。 将烟蒂丢进垃圾桶里,高海臻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那个她呆了九年的办公室,从此就要变成过去式。 不到三天,高海臻的任职通知就下来了。 这三天里,钟士承也明里暗里试探过她的态度,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安排背后的目的。 所以相互配合着演了一番舐犊情深的戏码后,便没再提过这件事,一切都照旧进行。 不过钟士承私人秘书这个职位,高海臻倒还在兼职着,并未因为去了投资部就有变化。 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 不过对一些人来说,就有待商议。 “你说,会长为什么会这么做?高海臻可是跟了他快九年,就一个经理,这也太羞辱人了吧。” 就算是跟了钟士承那么多年,冯道全也看不透他这个决定背后的意图。 钟明诀却没说话,视线没有焦点地涣散在桌面上。 从他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起,他也有过这个疑问。 可更让他疑惑的是,从合川收购案开始,高海臻出现的节点都让人意外。 插手收购会议帮他挽回局面,导致钟念玺两姐弟吵架。 然后有意无意向自己透露,钟念玺的行动,从而让自己被父亲误会。 钟临琛在合川久攻不下,最后她又出现在了南方,促成了这次交易。 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有关。 所有的事,好像又与她无关。 线和线之间,好似平行,却又纠缠。 “明诀,想什么呢?” 冯道全的声音打断了钟明诀的思维。 “没什么,有消息说她什么时候入职吗?” “好像就是在今天吧。” “今天?这么快?” “是啊,”冯道全坐直了身体,“不过我总感觉她前段时间病的那一个星期很奇怪,前两天我还在电梯里碰到她了,一点都不像生过病的样子。你说会不会是她被会长偷偷派去了南方,帮钟临琛谈合川的收购去了。” 第52章 钟明诀知道真相,却没有说,他只感觉自己的脑子现在有无数根线需要他去捋清,顾不得再搭冯道全的话。 “可能吧。” 两人谈话间,一男一女走进投资部办公室内。 “这位想必大家应该都熟悉了吧,高海臻高秘书。从今天开始,高秘书将会正式入职咱们投资部。” 说话的人是投资部的副总监,何正威。 现在高海臻就站在他身边,被他介绍给办公室成员。 看到她出现在这里,众人眼里有诧异有震惊也有疑惑和不解。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会长的私人秘书到投资经理,也算得上是一种降职了。 “以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等高海臻说完,办公室内响起一阵掌声,算是欢迎她的到来。 “高秘书,你的办公室安排在这边,请跟我来。” 尽管自己职位要高一级,但面对高海臻,何正威还是保持着恭敬之态。 “好的。” 新的办公室采光很好,布置也很漂亮, 最主要的是,面积要比她原来的要大上一些。 “何副总监,我只是一个经理,用这么好的办公室,怕是不妥吧?” “高秘书,”意识到自己喊的不对,何正威忙改口,“高经理,职位不重要,资历才是最重要的。” 高海臻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带着认可。 她熬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挤在一间小小办公室里的。 见她满意,何正威庆幸自己赌对了。 他就知道,没有人会不喜欢奉承。 特别是高海臻这样待在权力身边多年,却只能看不能吃的人,更是喜欢在意这种彰显地位的细节。 所以只要自己把她哄开心了,她在会长面前替自己说两句好话,何尝拿不走曹一瑾的总监位置。 安置好一切,何正威便离开了办公室,出来时见一名女生从电梯口出来便喊住了她。 “小谢。” 听到有人喊自己,谢轻宜忙走了过来,“何副总监,您找我有事吗?” 何正威笑眼看着面前的女生,打从她第一天来,他就看中了这个实习生。 聪明,年轻。 还有,漂亮。 “我记得你的实习期是三个月吧?” “是的。”谢轻宜回答。 “是这样的,我的助理她还有三个月就到预产期。我看了一下同期的实习生,就你能力最出色,所以想把你调来我办公室,你觉得如何?” 话说得像那么回事,但那双眼睛里冒出来的色气,几乎要熏吐了谢轻宜。 打从她一进投资部起,她就看穿了这姓何的道貌岸然。 无他,实在是他的眼神太熟悉。 熟悉到她一看,脑子里就能浮现出无数张丑陋的嘴脸。 虽然她很想一拳揍上去,但现实是,她只能对着这个男人强颜欢笑。 连拒绝的话,都必须得婉转得体。 “何副总监,谢谢您对我的赏识和肯定,但我进集团才一个多月,工作经验还不足,怕是无法胜任这个岗位。” 听到她拒绝,何正威的脸色不免一黑。 “小谢啊,年轻人不要妄自菲薄。有人能赏识你,就应该努力抓住这次机会,要知道人这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有多少机会,错过了可就不一定会再有了。” 见他穷追不舍,谢轻宜的脸色也不好看, “何副总监,机会也分好坏,如果是好的机会,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抓住。但如果是坏机会,我可能就得三思再三思了。” “你…” 不等何正威说话,谢轻宜便直接堵了回去。 “曹总监刚刚让我复印文件送给她,您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去忙了。” 她转身就往办公室里走去,即便如此,谢轻宜仍感受的到背后那双吃人不吐骨头的眼神。 从大学走到社会,她切身体会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无论什么阶层,无论什么年龄, 男人对美貌的觊觎,不会有任何改变。 如果说有区别,大概是一个披着爱情的皮囊,一个身着金钱的衣装罢了。 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谢轻宜长长吐了口浊气。 曹一瑾并没有事情交代她做,说出她的名字,也只是为了何正威而已。 两人不合这件事,算是投资部公开的秘密了。 据说是因为当初两人同为副总监,后来在一个项目上何正威犯了什么错,导致自己升职无望,这才被曹一瑾拿到总监的位置。 从此两人便水火不容,互相看不顺眼了。 不过谢轻宜才进公司不久,只了解了个大概,具体的内幕她一个实习生自然是打听不到。 将休息完,她准备解锁电脑开始工作,正在这时,隔壁位置的同事回来了。 “小谢你回来了。” “嗯,张姐你们刚刚聊什么呢?聊得那么火热。” 刚才一进门,谢轻宜就发现了他们成堆成堆地聚在一起聊天。 “你刚刚不在,有个大人物来咱们投资部了。” 听到有大人物,谢轻宜眼皮一跳,“谁啊?” “钟会长的秘书,高海臻。” 第40章 梦境 /:. ◎像老鼠一样,偷窥上流社会的浮华。◎ 谢轻宜不懂,一个私人秘书为什么会成为他们口中的大人物。 更不懂,为什么一个秘书,会来投资部工作。 对于高海臻,她的第一印象是深不可测。 虽然她们只短短接触过一次,但从小在人堆里混出来的谢轻宜,看人不说很准,起码也能看出来个七七八八。 可高海臻是她唯一一个,一眼看不透的人。 她好像没有欲望,又好像装满了欲望。 人不可能没有欲望,谢轻宜确信这一点。 如果一个人看似没有欲望,真相只能是一个,那就是她所求的东西,一般人想象不到。 不自觉的,她看向高海臻办公室的方向。 隔着几堵墙,她看不见她。 却感受到了,因她而引起的动荡。 “高海臻,你不该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吗?” 钟念玺的怒火几乎都要冲出手机,烧到高海臻的脸上来了。 “钟小姐,不用我解释,您应该也能知道这是会长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是爸的意思,我问的是你到底做了什么?”钟念玺大声质问,“钟临琛和合川的谈判是不是你去帮他谈的?什么生病都是借口对吧。” 钟念玺从元旦那天起就觉得不对劲。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钟士承对钟临琛在合川这件事上处理得很满意,才把他叫到一辆车上。 可看到钟临琛下车时的惨白表情,她又觉得不太像那么回事。 特别是那一晚上,他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 甚至都没有来找自己质问,这可不符合他的脾性。尽管他在外人面前装得友善,可在她面前从来都只是一个任性的弟弟。 直到知晓高海臻入职投资部,钟念玺才给这个谜团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是我谈的。” 高海臻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可隐瞒的,正常人稍微想想就能猜得到,更何况钟念玺又不蠢。 “所以你是故意的对吗?让我去激怒爸,这样你就能顺利进到公司。” 看,她确实不蠢,而且还很聪明。 “钟小姐,你要听实话吗?” “什么实话?” 钟念玺被她说得一愣。 “如果不是您急着去找谭芝延谈,任由她一直拖着钟临琛,过不了两天他就会扛不住压力答应对方的条件。” “到那时,钟临琛不说被口诛笔伐,起码也会在公司里面口碑大跌。” “到时候您再请缨去谈判,必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可是您心太急,全然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合川那边也因为您的举动再次抬高价码,所以我只能临危受命,去南方帮钟临琛谈判。” “钟小姐您别忘了,我的身份是会长的秘书,我做的一切事情都得以会长的利益为先。不可能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就搞砸了这次交易,懂吗?” 听她说完,钟念玺久久没有说话。 她感觉高海臻的话有道理,但又总觉得不对劲。 就好像把她框在了她所架构的世界里,无论她怎么思考,都只能顺着她的逻辑。 “可爸为什么会让你进公司?”她似乎抓住了一个漏洞,“爸可以用任何方式补偿你,为什么偏偏选择让你进公司?” 高海臻靠在沙发上,眼睛望着前方的挂画。 一幅手绘油画,画中是天空下的草原。 草绿色,对情绪有一种舒缓的效果。 让她现在对钟念玺一连串的追问,多了几分耐心。 “钟小姐,您何妨不思考一下,会长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什么我帮钟临琛谈成了这笔交易,而他却只给了我一个经理的职位呢?” 第53章 皮球被踢了回来,钟念玺稀里糊涂接下,竟真的开始思考起来。 如果说是补偿,只是一个经理确实也说不过去。 高海臻毕竟跟了老爷子那么多年,不至于这么吝啬。 可还能是因为什么?钟念玺实在想不明白。 见她猜不出来,高海臻也不跟她兜圈子了, “钟小姐,其实很简单,会长的目的就是隔绝我站队钟临琛的可能。” “什么…” 钟念玺话说到一半,脑袋便转过弯来了。 父亲这是在转移矛盾。 把高海臻对他的矛盾,转移到了钟临琛身上。 “钟小姐,其实我在会长心里,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重要。” 高海臻的声音带着几分惆怅,听得钟念玺心里竟也生出了几分同情。 九年的尽心尽力,就换来了一个不高不低的职位。 任凭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海臻姐,爸可能也是考虑到你在公司业务上没什么经验,想锻炼锻炼你。” 钟念玺知道,这话说出来有些可笑。 一个能把合川谈到205亿的人,怎么可能对公司业务没有经验。 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话来安慰她。 “钟小姐,您不用安慰我。会长是什么人,我很清楚。” “好吧,只要你能想得开就行。” “不过还是谢谢您的关心,”高海臻轻轻笑了声,“起码能让我心里好受些。” 钟念玺被说的噎住,有些后悔才那一番对她的质问。 “抱歉海臻姐,刚才我太急了,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的。” 高海臻撑着脑袋的手慢慢松开,“没关系,我能理解。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您一句,以后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千万不要自己擅作主张,可以吗?” 钟念玺抿着唇,“我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嗯,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忙了。” “好。” 将手机丢到一旁,高海臻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钟念玺这个人,如果抛却她是钟家大小姐的身份,会是一个还算不错的朋友。 单纯,且有那么一丝人性。 但一旦套上大小姐的身份,这两样品质就会变成奢侈品。 普通人轻易享受不到,而享受到的人只会觉得多余。 对她,对外人,都多余。 伸完懒腰,高海臻来到那副油画前。 一人一画对视许久,直到她拿起桌上的剪刀。 刺啦一声,油画被一分为二。 一半是天空,一半是草原。 她不喜欢天空,不喜欢草原。 它们太广阔,会让人无欲无求,向往自由。 她讨厌自由,在从出生的那一刻起, 命运就给她戴上了枷锁。 她挣脱不开,就只能顺从。 不过好在,枷锁也并非无用。 至少让她顺着锁链,摸索到了权力的滋味。 将剪刀丢到一旁,高海臻转身回到了办公桌前。 她打开邮箱,收件栏有一封未读邮件。 三天前发来的,不过由于忙着入职的事情,便一直没有来得及看。 高海臻点开,邮件里的内容倒映在镜片。 居然没有离开京都。 看来,是有话想对自己说了。 她拿出手机,输入号码。 “帮我查一个人的住址。” “谁?” “罗泽琳。” 听到有人在门外喊自己,罗泽琳从地板上起身。 打开门,是隔壁的大姨。 “小罗,你电瓶车好像在楼下被人撞倒了,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罗泽琳点点头,却并没有要下去查看的意思。 “好,我知道了。” “你怎么气色看起来这么差,生病了吗?” “没有,谢谢您关心。” “行,”大姨道,“记得下回把电瓶车停个空点的地方,免得被人家撞坏了。” “嗯,我知道了。” 关上门,罗泽琳重新坐回小几前的地板上。 不知为何,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很不好过,她很不好过。 原以为在自己发出邮件后不久,就会有人来找上自己。 可等了许久,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 一个多月,靠着以前攒下的工资,罗泽琳还能在京都继续坚持几个月。 可如果一直找不到工作,自己就只能离开。 但罗泽琳很清楚,她已经沉醉于这座城市的繁华。 去到其他地方,她无法适应,无法适应平淡的生活。 她知道这样不好,但她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被权力打败。 所以,罗泽琳选择走一步险棋。 借用权力,为自己谋利。 很可耻。但脸面这种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钱花。 只能成为她的软肋,被别人踩在脚下。 想通了这些,罗泽琳便不再束缚自己。 她不要再躲在镜头背后,像个老鼠一样,偷窥那些上流社会的浮华。 她想成为他们,她想做一回人。 可康利那边,久久没有找上门。 日复一日地用时间碾碎她的上流梦。 罗泽琳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明明一切都是照着她的预想发展,明明前段时间的新闻还报道合川和康利的收购一直都在胶着。 可没有人,来找她这个罪魁祸首。 究竟是不在乎,还是想秋后算账。 她没有定论。 只知道每次打开电脑,罗泽琳都会下意识地在在搜索引擎上反复敲下两家公司的名字。 这已经是她近段时间来搜索的第一百二十次了,然而次次都没有新的公告信息。 是死是活,都不给她个痛快。 坐在蒲团上,罗泽琳握着鼠标的手有些发抖, 她知道,这是她低血糖时的反应。 为了等消息,自己已经连续几天只吃一顿饭。 在没有结果之前,焦虑如影随形。 她控制住自己的手,再次按下刷新。 不知是上天垂怜,亦或是幻觉。 一则最新重大公告,出现在合川的官网上。 罗泽琳慌忙点开,差点就碰倒了旁边的水杯。 等她扶好杯子,页面也加载完成。 猝不及防的,新闻的标题映入她的眼帘。 一瞬间,她感觉呼吸好像停滞了一秒。 停滞的这一瞬间,世界并未有任何改变。 就像罗泽琳反击的手段,对康利来说,也并没有任何影响。 不过是蜉蝣撼大树,鸡蛋撞石头。 莫名的,罗泽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连日来紧绷的那一根弦也在这一刻被猛地扯断。 疲惫如潮水一般吞没了她的身体。 罗泽琳躺在地板上,铛啷一声,水杯终于滚落到了地上。 半杯水,沿着地板缝隙四处蔓延。 可她已经没有精力去收拾,只是呆滞地望向天花板。 没有奢靡的穹顶,只有四方惨白的墙。 她想,或许狭小的出租屋才是她的宿命。 她不想认命,却不得不认。 窗外暮色已沉,罗泽琳缓缓闭上眼,想做最后一场浮华梦。 等梦醒了,回归现实,离开这座城市。 然而就当她的意识快要流逝殆尽时,一阵敲门声如世界之外的来音闯入她的梦境。 罗泽琳猛地睁开眼,四周仍静悄悄的。 “梦这么真实吗?” 她喃喃着。 可下一秒,敲门声再次响起。 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这不是梦境。 第41章 玩偶 ◎我要钱,还有地位◎ 高海臻环视了一圈出租屋里的环境。 狭小,逼仄,喘不过气。 低矮的天花板与四方的墙组装成一个小小的盒子,将人框在了里面。 屋内没有开灯,小得可怜的窗户挤来几片吝啬的阳光,照在地上的瓷砖,反射出来的光为这十几平的房间提供唯一的光源。 从前她听人说,世界上最公平的便是太阳。 无论贫穷富贵,任何人都能享受它的阳光。 可高海臻却不认同,她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公平的。 一个月两千块,阳光仅照亮方寸之间。 一个月两万块,却能洒满整面白墙。 没有什么是公平的,连死亡也一样。 来到沙发旁坐下,看到滚落在地的水杯,高海臻弯腰捡起。 “吃过饭了吗?”她突然问。 罗泽琳摇头。 看到高海臻,她的心情很复杂。 高兴,却又不高兴。 高兴自己的梦还没有完全碎,不高兴的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尽管来之前罗泽琳排练过无数次,该怎样面对钟家派来的人,而自己又怎样帅气地拿出把柄反击他们。 第54章 可真到了这一天,她发现自己连开场白都说不出来。 毕竟做错事的人是她,她没有办法不害怕。 “要先去吃个饭吗?”高海臻说,“看您好像气色很不好的样子。” 罗泽琳喉咙滚了滚,现在这个情况吃饭犹如死亡前的缓刑,她只想来个痛快。 “高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边吃边说吧。” “我没胃口。” “是太害怕了吗?” 罗泽琳猛地转头看向女人,她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尽管没有任何情绪,可还是无端让人感受到一股满满的压迫力 她眼睛眨了眨,强行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高海臻歪头看她,“我因为什么事情过来,罗小姐你应该很清楚。” 罗泽琳攥着拳头,”所以呢,你们钟家还想要对我做什么?把我赶出京都,还是送进监狱?” 话既然挑明了说,她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反正做都做了,踏出这一步她也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罗小姐,这是法治社会,您又没有犯罪我们怎么可能把您送进监狱。” 法治社会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可笑又荒诞。 “那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和您谈条件,”高海臻扶了扶眼镜,“您不是一直在等着我来找您吗?” 被她戳中了心思,罗泽琳下意识瞥开了眼神。 “你知道我要拿什么谈?” “服务生的视频。”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没删?” “除了这个,您还有别的筹码吗?” 也对,自己一搜集个花边新闻的记者,手上能有什么筹码。 但看高海臻这副模样显然知道她一直没有删视频,可为什么直到现在钟家才派她来找自己? “罗小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对方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视频的事,钟家的人不知道。” “怎…” “如果他们知道的话,恐怕您在京都待不到今天。另外,这次收购案的事,康利的公关部其实早在事故当天就查到了泄密来源。”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您现在应该已经收到法院的传票准备进行一审了。” “而您会败诉,然后背上一辈子都偿还不起的巨额赔偿金。” 她靠在沙发上,双手环胸,神情悠然。 与罗泽琳一变再变的情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丝毫不怀疑高海臻的话,这并不夸张。 越有钱的人,反而越吝啬。 她深知这个道理。 “所以…是你帮我隐瞒下来了?” “可以这么理解。” “你为什么要帮我?” 高海臻松开手,摘下眼镜,拿出包里的擦镜布。 手上慢慢擦着镜片,道:“你觉得呢?我为什么会帮你一个花边新闻的小记者?而你一个花边新闻的小记者,又为什么会拿到康利的机密文件呢?” 起初罗泽琳还没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等到每一块拼图自动搜寻到自己的位置时,阴谋就像一副完整的画,清清楚楚展示在她的面前。 她猛地冲到高海臻面前,死死攥住她的手。 “你是故意的?” 从她被辞退到那个女生故意撞她留下文件,整件事情就是为她准备的一场局。 不,或许从那张邀请函出现在她视线内开始,阴谋的网就已经笼罩在她头顶。 而当自己将捡起诱饵的一瞬间,那张网就已经开始下坠。 直到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她将自己亲手捕获。 高海臻看着她的表情一点一点变冷,她不害怕罗泽琳知晓这一切。 相反,她应该知晓这一切。 只有这样,她才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欲望。 而只有最真实的欲望,才能催动着她向前。 “罗小姐,我可没有按着你的手,把康利的新闻发出去。”说完,她不费丝毫力气就挣脱了罗泽琳的手,将擦好的眼镜重新戴了回去。 苍白的手,停在半空,似是想抓住些什么,可最终,她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你想干什么?” 罗泽琳的声音带着绝望后的麻木。 “不是我要干什么,”高海臻身体前倾,凝视着她,“而是有人想给你个翻身的机会。” “机会?”她冷笑一声,“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的又一个陷阱。” “我人已经坐在这,话也都已经说得很明白。想不想要这次机会,全凭你自己决定。” 罗泽琳盯着她看了好半晌,“谁?” “你不用知道。” “那我凭什么给他工作?!” “凭你现在一无所有。” “你别忘了,我还有视频。” 她咬着牙说。 “你觉得,你手上的视频威胁的到谁呢?” 她的无所谓,像一把火将她连日来的焦虑烧成了灰烬。烟雾飘在房间里,通过她的呼吸进入身体,呛得人喘不过气。 罗泽琳早该明白,视频发出去了,受伤的只有她自己。 所以他们怎么可能怕她的威胁,唯一的筹码没有了以后,又怎么可能来和她谈条件。 她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向地面。 太阳已经落下,屋内没有一丝光照在罗泽琳惨白的脸上。 她不说话,高海臻也不着急,起身在这件狭小的屋子里转了转。 屋子的角落摆着一张不大不小的床,床上铺着粉白的四件套,床头床尾放置着几个玩偶娃娃。 高海臻随手拿起一个埋在床头柜缝隙里的小熊玩偶,玩偶看着不新,塑胶眼珠上还被磨出了胶痕。 她抚摸眼珠上的胶痕,凹凸不平的手感摩挲着手指的皮肤。 小时候,她也有很多毛茸茸的玩偶,经常带到小朋友面前炫耀。 她很大方,玩偶供他们玩耍。 但她的大方,换来的是理所当然。 不给,就恶语相向,偷偷弄坏她的娃娃。 明明小小年纪,却早早学会了人性的贪婪。 就是如此,高海臻也没有收回玩偶。 而是把最漂亮的一个,送给了自己那个弄坏她娃娃的小朋友。 再往后,理所当然的对象变成了他,恶语相向的对象也变成了他。 从此她成为了一个好人,一个无私奉献的好朋友。 “你说的那个人,他能给我什么。” 罗泽琳的声音,拉回了高海臻的思绪。 “你想要什么,她就能给你什么。” “我要钱,”过了一会,她又说,“还有地位。” “可以。” 高海臻答应得很干脆。 “那我要做什么。” 放下玩偶,高海臻转身说: “去收拾一下,好好吃个晚饭。” 许是多日来的等待有了结果,也许是太久没吃过一顿正经饭,这顿晚餐罗泽琳吃了三大碗。 临别前,高海臻给了她一张卡。 “里面有你的工资,以后每个月都会打到这张卡里。” 罗泽琳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那张卡,毕竟她还什么都没有做,一旦拿了就总感觉低人一头,“我需要做什么。” “我会给你办一个小型新闻工作室和一些小公司的新闻,你利用这些新闻打响知名度,该怎么做应该不需要我教你吧?” 罗泽琳虽然只入行半年,但大学学的是新闻,也懂一些营销上的策略。 再加上这半年来的耳濡目染,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她自然清楚。 而且她也明白高海臻的意思,从小新闻做起才不会引人注目。 “那些公司要是找上门了呢?” “法律问题不用操心,人情往来自己决定。” 不等她理解话里的意思,高海臻就已经回到了车上。 罗泽琳在原地站了许久,直至一阵风吹过,吹乱了她的头发,才彻底回过神来。 她捋好头发,像是决定了什么,毅然转身上了高海臻的车。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小区外的马路边。 罗泽琳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却突然又坐了回来。 “他叫石康成。” 高海臻眉头一挑,“谁?” “那个服务生,叫石康成。” “所以呢?” “他因为缺氧过度,大脑受损,已经没办法正常生活了。” “钟家给的钱,足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高小姐,他们真的一点都不会自责吗?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他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高海臻轻笑一声,缓缓转头,“那你呢?你利用他的时候,会自责吗?” 罗泽琳噎住。 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亦或者也不敢回答。 从她决定用视频作为筹码与钟家人谈判时,她就已经没有资格去质问他们是否冷血。 第55章 沾了血的馒头,在现实面前,只是等待量化的金钱。 走下车,车灯照亮了前方的路。 罗泽琳茫茫向前走着,越往前走,灯光越暗。 直到小区楼下,黑暗已没入她的身体。 她往回看,灯光不在,高海臻已经离开。 罗泽琳收回视线,瞥见一旁倒地的电动车。 她仍没有扶起,转身朝楼上走去,任由陪伴了她两年的老旧电动车狼狈到底。 【作者有话说】 想了想还是换回手蛇,因为是给高姐专门约的稿子,太喜欢这个蛇设了,感觉太太太符合高姐的人设。[彩虹屁][彩虹屁] 因为纠结而改来改去的蠢作者决定周六加更补偿,怕蛇姐妹们补药害怕,速速躲到高姐身后![墨镜][墨镜] 第42章 竹子 ◎帮我接近钟明诀。◎ 高海臻站在全身镜前,望着镜子里的女人。 她摘掉了黑框眼镜,上扬的眼线与眉型,将她的眼睛勾勒的格外锋利。 一头乌黑长发卷成弧度刚好的波浪,每一根发丝都在灯下闪着莹莹光泽。 她穿着一袭黑色v领羊绒毛衣裙,裙身没有多余的装饰,可整体看来却不显单调。 脖颈间,一条细金项链躺在胸前。 像是一条警戒线,警告他人禁止入内。 却又因为太过细小,仿佛一扯就断, 竟带了几分不可言说的禁忌滋味。 “我现在过去接你,可以吗?” “我可以自己过去的,”高海臻对着电话说,“不用麻烦您了,小钟先生。” “不麻烦,我已经出发了,大概半小时左右到。” 钟临琛这个人,从来都是以自我意识为中心。 高海臻也早已经习惯,道:“好,您路上小心。” 挂掉电话,将手机丢到了一边的沙发上。 在一排排口红中,挑出一款颜色,对着镜子涂上。 她的唇,薄厚适中,型似花瓣。 蘸取最浓郁的红色,也能轻松驾驭。 抿了抿嘴,鲜艳的红均匀覆上了她的唇,夺目而诱人。 高海臻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涂口红时,好像才十二岁。 十二岁的女孩对美有天然的好奇,漂亮又华丽的蕾丝裙子,带有水钻的玛丽珍皮鞋,以及涂上就会让人变漂亮的口红。 妈妈从不斥责她的早熟,尽可能地满足她对于美的追求。 但漂亮的东西往往伴随着高昂的价格,超额的账单让她们不得不缩衣节食,搬到了小房子。 在那间潮湿又昏暗的房子里,蕾丝裙子沾上了难闻的霉气,她鞋上的水钻也被蒙了一层灰影。 妈妈的口红,放着放着,就放到了过期。 美丽日渐腐烂在那间狭小的屋子里,直到被高海臻的一把火燃烧殆尽。 看着曾经被视若珍宝的东西被烧成灰,她心里没有什么波澜,反而觉得开心。 开心于她不用看着美丽的东西在她手里日复一日的腐烂,也开心于她的衣柜里腾出了空间,迎接新的生机。 半个小时到,钟临琛来得刚刚好。 高海臻穿上大衣,来到地下停车场。 钟临琛正坐在车里和餐厅人员确认今晚的菜品,当女人从电梯口出来的一瞬间,他的目光便不自觉被她吸引。 她仍是一身黑白搭配,可修长的身材与漂亮的容貌将这两种沉闷的颜色,穿出了别样的风情。 不比那日生日宴的张扬,今天的高海臻美得很内敛,可这个词汇在她身上却又不太准确。 内敛的人,不会有这样的风情。 像沾了蜜糖的珍珠,带着蛊惑的气息,将他的视线牢牢锁定。 耳畔传来两声轻唤,钟临琛这才回过神来。 “钟先生,确认无误的话我们就通知厨师开始准备了。” “嗯,就这样吧。” 像是想到什么,他又补了一句,“对了,帮我准备一束玫瑰。” “好的。” 挂掉电话,高海臻已走到了车旁。 钟临琛走下车,来到副驾门外,“海臻姐。” “小钟先生。” “其实,私下里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就好。” 虽然已经听了好几年,但此刻这样客气的称呼,却让钟临琛感觉别扭至极。 高海臻眼帘微垂,似是在酝酿着什么。 片刻后,她又重新抬起眼,看向他时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临琛?” 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像小小的钩子,钩起了钟临琛的嘴角。 “嗯,”他为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上车吧。” 坐上车,门一关上,依兰花的香气迅速侵占了车里的领域。 钟临琛对这股香气很陌生,想必她是为了今晚的约会特地选了一款新香水。 想到这,他的心情变得愈发愉悦。 “今晚我选了一家日料店,据说那里的厨师都是从国外进修回来的,味道很正宗。” 所谓正宗,就是少得可怜的食物放在贵得要死的盘子里,然后要一个高得吓人的价格,卖给他们这种有钱没处花的上流阶级。 高海臻没资格评价它们好吃还是不好吃,她不是美食家,更不是什么品鉴家。 她现在对吃的,只有两个要求。 能下咽,且能吃饱就行。 但很显然,她今晚又要吃不饱了。 “正不正宗我也吃不出来,不过如果是您挑选的,味道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我也很少吃日料,”他转头看向她,声音柔柔,“主要是想和你一起去尝一尝。” 高海臻弯了弯唇角,没有接他这个话茬。 “对了,你在投资部还习惯吗?” 钟临琛换了个话题。 “还行,有些人之前就打过交道,所以还算比较习惯。” 但她入职这么久,投资部的总监曹一瑾却是从来没有露过面。 关于这个女人,高海臻有过了解。 四十多岁,作风强势凌厉,也算是个能人。 不过这个人,阵营也很明确。 当初她跟何正威掰手腕时,就是靠着冯道全给的假消息,导致何错估了价码而低估了风险,给项目造成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超支,曹一瑾也是揪着这个损失将他直接踹了下去。 副总监这一职,何这一待就是三年。 但这事做很隐晦,她也是偶然才从钟士承耳目的动向那里得知的。 所以曹的阵营基本上不难猜了,就是站在钟明诀那一边的,除了冯道全以外的第二个管理层。 大约二十分钟左右,车就开到了日料店附近。 这家店建在京都中央公园后方的私人园亭里,整家店为一座回字形平层建筑,地面凿出的水渠被做成一片人工湖,店铺位于湖上,加之周边的园林建设,颇有世外桃源的气息。 工作人员引着两人来到包厢,高海臻看了眼里面的环境。 包厢内部主色系为浅木色,墙面采用天然竹编装饰,竹子的纹理清晰可见,散发出淡淡的自然清香。 地面铺设了榻榻米,中间放置了一张低矮的实木餐桌,桌腿雕刻成竹节的形状,椅上的座垫还绣着竹叶的图案,从头整体到细节处完美诠释了包厢的名字,沁竹二字。 换下鞋子,两人踏入房间。 “这里的景色挺不错的。” 他望着窗外,说。 高海臻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一整面的玻璃正对园亭的景色。此刻天边暮色正浓。霞光落在湖面,像一匹金色的绸缎流淌在湖里。 “是挺不错。” 能在京都设计出这么一片桃源地,贵还是有贵的道理,她想。 两人落座没多久,提前预定好的菜品就陆陆续续端上了桌。 看着盘里少得可怜的肉,高海臻又把那句贵有贵的道理收回去。 “尝尝看,我听说这家的刺身很新鲜。” 说完,钟临琛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金枪鱼赤身放进了她面前的盘子里。 高海臻道了句谢,捻起那片鱼肉放进嘴里。 金枪鱼赤身脂肪较少,肉质紧实,是她为数不多能吃得下去的海鲜刺身。 “确实新鲜,不过这家店好像不怎么出名,我之前都没听说过呢。” “他家确实不怎么宣传,而且位置也不算显眼,客人也就不多。”钟临琛说。 “怪不得,那可以推荐给钟小姐,我记得她好像挺喜欢刺身的。” 提起钟念玺,钟临琛的脸色陡然间垮了下去。 “她既然喜欢,肯定早就吃过了。” 高海臻拿起杯子,抿了口吟酿酒。 淡淡的口感,她又放了回去。 “你们还在闹别扭吗?” 钟临琛垂眸盯着桌面,许久,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大口。 杯子重重放下,发出一声响。 “我只是不理解,她到底要干什么?” 既得利益者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罪过,即使谜底就摆在面前,他们也只会选择视而不见。 第56章 高海臻轻叹一口气,“或许,她也是想为合川这件事出一份力,只不过用错了方法而已。” “她如果真想帮忙,大可以跟我商量,而不是偷偷摸摸的趁火打劫。”钟临琛的火气显然已经上来了,“小时候她就这样,总在背*后给我使绊子,然后自己到爸妈面前去邀功。” “以前这样也就算了,现在她还来搞这一出,还是这么关键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而且爸居然对她一点惩罚也没有,真是太偏心了。” 高海臻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掩盖住了她发笑的嘴角。 每个孩子都说钟士承偏心,每个人都活在罗生门里。 所以父亲的心,究竟在谁那里? 答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说她了,”钟临琛重新拿起筷子,“说得烦。” “临琛,不管怎么说,你还是需要她的不是吗?” “需要她?我需要她干什么,需要她给我帮倒忙吗?!”他很是不服气。 “需要她对付钟明诀。” 这个名字一出,钟临琛咀嚼的腮帮子都停了下来。 “有她又怎么样,钟明诀防我防得跟铁桶一样,我根本就找不到机会对付他。”他语气变得颓丧,“再这样下去,我只会越来越没优势。” “没办法,您现在和钟先生已经是明面上不合了,自然不会放空子给您钻。” 听她这么一说,钟临琛更丧气了。 现在没有人敢明面上帮他,而且钟明诀身边那几个狗腿跟了他那么多年,他这把铁锹根本不可能撬得动。 他靠在椅子上,望着满桌的美食,一下子没了胃口。 “海臻姐,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高海臻想了想,道:“或许我们可以试试拉拢他身边的人。” “不可能的,就冯道全那几个老狐狸,凭我是说不动的。” “那…我也没办法了。” 见她也束手无策,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压在身上,让他直不起腰。 他呆呆望着面前的盘子,盘体上的图案是一节竹子和几片竹叶。 几片竹叶悬在竹节上,还有单独一片则在盘子的另一端。 那片孤立的竹叶,仿佛自己现在的处境。 而那节竹子就像钟明诀,长在竹节上的竹叶,则是他的同党们。 而他现在这片叶子想要摧毁那节竹子,简直难如登天。 想着想着,钟临琛的视线突然被桌上的一个小洞给拉了过去。 很明显,那是虫在木头上腐蚀出来的洞。 尽管洞不大,但此刻在他眼里看来却格外显眼。 忽然,一个念头在钟临琛脑中一闪而过。 他猛地抬头看向高海臻。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 “海臻姐,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接近钟明诀。”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双更[墨镜] 第43章 音乐会 ◎小钟先生,这算是诱饵吗?◎ 从冯道全向她提起olivefourm的晚宴时,她就在想,怎样才能不引起钟临琛的怀疑。 毕竟参加晚宴的人,肯定会有认识钟临琛的人。自己出现在那,而且还是跟着冯道全一起去的,若是被钟临琛知晓,必然会怀疑她的目的。 思来想去,高海臻觉得这事无论怎么操作,都不可能瞒过钟临琛。 所以,她需要给自己找到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一个由他自己送上门的理由。 “我?接近钟明诀?”高海臻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可是我贸然接近他,钟先生肯定会怀疑的吧。” “他为什么会怀疑?我们之间是秘密合作,你现在明面上还是爸的秘书。在外人看来,你仍然和以前一样,哪边都不沾,所以他不会怀疑的。” 高海臻面露难色,没有立即答应。 恰在这时,包厢的门被人敲响,一名服务生抱着一束玫瑰站在门口。 “钟先生,您的花到了。” 钟临琛起身接过花,等门再次关上后,他抱着花来到高海臻身边。 “海臻姐,这是送你的。” 高海臻望着他手中的玫瑰,拧了拧眉。 她没有伸手接过,转而抬眼看向他,“小钟先生,这算是诱饵吗?” 探到她眼底的难过,钟临琛一愣,随即否认。 “不是,这是我真心想要送给你的。无论你答不答应,这都是送给你的。” 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方盒。 “包括这个。”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珍珠耳坠。 饱满圆润的珍珠在灯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耳坠的设计很简单,镶嵌在白金钻石托座上。 虽然简单,但从珍珠的色泽和工艺上来看,价格必定不凡。 “看到它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对耳环特别适合你,不过那段时间因为合川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就忘了把它给你。” “我一直记得自己说过,要给你带礼物的。” “希望现在给你,不会太迟。” 钟临琛的声音塞满了深情,但高海臻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不管他什么时候买的,也不管他买这个的目的是什么。 至少现在,这对耳坠就是用来说服她答应他请求的蜜糖。 高海臻倒是高兴,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成,还能赚到一对耳坠怎么不算双喜临门呢? 见她久久不表态,钟临琛心里越来越没底。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但现在这个情况,只有高海臻能帮自己。 邱姨不行,她和母亲是旧相识这事人人皆知。 而且她也不可能去帮自己去接近钟明诀,经历过上次合川的事情过后,与其说她靠拢自己,不如说她也在观望自己。 如果自己一旦哪里做的不好,她也会随时抽身。 所以只有高海臻能做这件事,他的唯一的依靠,也只有她。 可现在自己好像心太急,将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都远远地推了出去。 正当他想要说些什么,挽救一下现在的场面时,却听见高海臻轻轻开口。 “临琛。” “嗯?” 她抬手摘掉自己的耳环,看向他手里的盒子, “可以帮我戴上吗?” 钟临琛喉间滚了滚,压下心中激动, “好。” 他从盒子里拿出珍珠耳坠,将高海臻耳边的发丝拨开。 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小心翼翼,生怕耳坠的针戳痛了她耳垂上的软肉。 等两边都戴好,高海臻笑眼看他, “好看吗?” 钟临琛的眼神,定格在她脸上。 “好看。” 这一句,他没有撒谎。 “我答应你。” 她说。 “真的吗?” “嗯,”高海臻弯唇,“毕竟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不是吗?” 不知为何钟临琛听到这话,心里反而没那么开心了。 毕竟她答应只是为了自己,而并非为了他。 “时间不早了,我们去音乐会吧。” 高海臻提醒道。 钟临琛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七点半了,的确也该走了。 “好。” 抱上玫瑰花,两人离开了日料店。 音乐会在京都大剧院演出,车程只需要十分钟便可到达。 许是周五,亦或是乐团名声在外,今晚来剧院的人格外多。 进场的路上,还碰到了几个钟临琛熟悉的面孔。 “临琛,不介绍下?” 说话的人也是京都有名的富二代,华安证券的小儿子,许烨伟。 此人与钟临琛本科时读的同一所大学,加上从小相识且在异国他乡四年同校,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当然也只是这位许家公子单方面的不错,原因在于是这位公子哥不学无术,学历也是买来的。 在国外读书期间,玩得花样令人咂舌。 这样的人,是钟临琛最看不上眼的玩意。 且华安证券也依赖于康利而发展,在他心里,许家究其本质也只是为他们钟家打工的服务生而已。 一个服务生,又怎么能和他们的上帝相提并论呢? 况且他还穿着一身zzegna西装,搭配格纹领带。 “朋友。”钟临琛回答。 “朋友?之前可没见你有晚上单独带出来的女生朋友,是不是把哥们儿当外人了,连交女朋友都不和我说。” “许先生,我们的确只是朋友。” 高海臻出声解释。 “你怎么知道我姓许?”许烨伟仔细端详了她一阵,“这么一看,你好像有点眼熟啊,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啊?” “我是康利的员工,或许之前在哪个活动上和您见过的。” 许烨伟觉得不大可能,这张脸如果他见过就必定不会记忆这么模糊,可到底是哪里见过他又想不太起来。 第57章 但想不起来就算了,何必为了一个女人为难自己的脑子。 “好吧,那我就先进去了,我女朋友还在里面等着呢。” “嗯。” 等许烨伟走后,钟临琛眼神里的漠然才渐渐化开。 “海臻姐,你认识他?” “以前和会长参加华安的活动时,有幸见过一面。” “你觉得他怎么样?” “草包一个。” 听到这个评价,钟临琛转头看她,眼底笑意渐浓。 “我也觉得。” 临近八点,音乐厅里已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两人的位置在池座前排中间区域,在这个区域可以近距离欣赏乐团的演奏细节,并且从声学角度来说,声音的融合度和平衡度较好,比起其他位置能比较清晰地听到各个乐器的声音。 入座后,台上正在进行暖场演奏。 一名身着黑色晚礼服的中年女人正坐在钢琴前,弹奏着简单的乐谱。 高海臻对古典音乐稍有研究,主要是在国外留学时,跟人一起靠倒卖中古黑胶唱片发过财。 也是靠着这笔钱,她过了一段很滋润的生活。 当时也有人要她带着一起做生意,但那时候高海臻就已经看出中古唱片市场已经过了花期,再做下去只会血本无归。 所以为了快速套现,她将手里剩余的唱片以7折的价格卖给了那个人,果然没过两个月,市面上开始假货泛滥。 整个市场遭遇巨大冲击,那人手里的存货也都砸在了手里,甚至以三折价格都很难卖出去。 当然,高海臻也因此付出了代价。 身在异国,她身边空无一人。 被那人疯狂骚扰了两个月,直到她忍无可忍,趁他跟踪时直接拿刀对峙。 结果是,她被流传患有精神疾病。 而那个人,在医院躺了两个半月。 音乐声起,将高海臻从回忆中拉出。 是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这是高海臻转手过最贵的古典黑胶唱片,1962年的测试盘,灰底红标上还留着乐评人的铅笔批注,交易价足够支付她纽约公寓的两个月房租。 但倒卖唱片,不代表她喜欢听古典乐。 她最爱的仍是披头士《withthebeatles》,便自留了一张,没舍得卖,尽管那套首版黑胶在ebay上拍出的价格,足以让她再潇洒两个月。 然而回国后,她还是将这张唱片转卖给了一位发烧友,因为他开出的价格给足了她理由。 毕竟艺术品在有钱人手里才叫艺术品,在她这种普通人手里,只能是用来交易的商品。 不知不觉间,音乐会进行到一半。 高海臻听得有些犯困,转头看向钟临琛,他倒是兴致勃勃沉入其中。 她悄摸地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手机时间。 演奏会还有一个小时才能结束。 要命。 “怎么了?” 钟临琛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躁动。 “没事,回复个消息。” “谁发的?”他不自觉问了一句。 “家里。” 钟临琛眉头一皱,他可查过高海臻的家庭背景,父母都不在了哪来的家里人? 但他也不可能去问,只能暂且认为是哪个亲戚。 “出什么事了吗?” “还不清楚,”高海臻面色凝重,“抱歉,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台上演奏的曲子正好结束,不等钟临琛回答,她便起身弯腰离开了音乐厅。 来到音乐厅外,高海臻长长舒了口气。 果然,她这十几年来一点都没变,还是听不进去一点。 来到剧院外,高海臻随手拦了辆计程车。 憋了这么久,她也该去找点乐子洗洗脑子。 跟司机报了地址后,高海臻便凝神靠在椅子上小憩。 刚才那一个小时,还真把她的困意给催出来了。 只是她刚闭上眼没一会,脑子里竟迷迷糊糊出现一个人影。 待看清那人的脸,高海臻缓缓睁开眼,嘴角挂起一抹笑意。 看来这乐子,得找的更刺激一点才行。 拿出手机,高海臻找到联系人,将地址发送了过去。 几乎是立刻,那头就回复了消息。 「干什么?」 她打出两个字,按下发送键。 「过来。」 第44章 酒池肉林 ◎衣服,脱掉。◎ 看到门口的bar字样,钟明诀就心感不妙。 直到走进通道里,灯光变得愈发暧昧而迷离。 光影变化间,如一层朦胧的薄纱,混合着酒精和香水的气息,笼罩着这片酒池肉林。 钟明诀沿着通道往里走去,越往前走,混乱嘈杂的音乐声就越来越大。 频繁振动的鼓点,像一记记锤子凿击他的颅顶,势必要将脑袋砸碎了,取出他的大脑,丢进那片酒池里。 钟明诀停在了通道尽头,他站在门口,望着里面的男男女女。他们穿着暴露的衣衫,暴露着他们身体里待以宣泄的欲望。 他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很后悔自己一时的鬼迷心窍,白白浪费时间来看这么一出糜乱的画面。 高海臻是什么人,自己应该早就清楚。 大晚上的叫他过来,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上次不就是一次很好的证明吗?自己怎么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她的当。 钟明诀望后退了一步,这是非之地,他简直一秒也待不下去。 他转过身,大跨步往回走去,似乎慢一秒就要被这里的污浊给脏了身体。 一路往前走,来到通道的起始点。 在还有一步就要踏出酒吧的出口线时,钟明诀却停了下来。 他凝望着地上的出口线,花枝招展的人群一个又一个从他身旁走过。 走进那片醉梦场,走进他们欲望的最深处。 一分又一秒,exit四个字母几乎要被钟明诀看穿。 终于,在天边月色沉沦之际,他收回了眼神。 一口气轻轻叹出,他转过身,重新进入通道里。 理由很充分,他今天来,还有事要找她问个清楚。 这次钟明诀的步伐很快,没多会他就进到了酒吧内部。 遮得严严实实的长大衣,纯白的衬衫,古板的领带,与这里的每一处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也是因为他这身装扮,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但最注目的当属他手腕上的江诗丹顿。 “一个人来的吗?” 一个娇媚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钟明诀往后瞥了一眼,说了一句找人后,眼神没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在这里找人,恐怕你得用喇叭喊了。” 女人道。 酒吧视线昏暗,钟明诀看不到高海臻的身影,本就心烦,语气也不耐烦起来,“你有事吗?” “没事,”女人撩了撩头发,露出饱满的线条,“但是现在看到了你,我就有事要做了。” 钟明诀不想和她多费口舌,“别把我当成你狩猎的对象,懂吗?”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却不料被女人勾上了大衣口袋。 “既然如此,不如你说说看要找谁,或许我可以帮你?” 钟明诀知道她在耍花招,但现在他也的确需要人帮忙。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空空的。 这才想起,自己出门时没有带钱包。 但找人帮忙需要酬劳,他不会欠人钱,也不会留人情。 脱下手中的腕表,钟明诀正要以此为交换时,一只手却伸了过来将手表抢了过去。 “钟先生,泡妞这么大方?” 不知是因为灯光太过迷离,亦或是今晚的她漂亮得不像话,钟明诀总感觉眼前的高海臻有一种不真切感。 就好像,他从未见过她。 却又有一种宿命般的熟悉感。 他正想出声解释,手臂却突然被人贴近,属于她的气息侵占着钟明诀的身体,让他僵在原地。 “抱歉,他现在是我的男人。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排队,”高海臻弯唇一笑,“等我玩腻了,你就可以下手了。” 女人听了也不恼,倒是笑吟吟道:“不用了,我可没有捡别人男人用的习惯。不过我想你可以再好好调.教一下,让他换换那张冷脸,看着没有一点情.趣。” “没问题。” 两人的对话好似钟明诀不在场一般,大胆又无礼,似乎谁都不在意他那张冷脸变得愈发阴沉。 等女人离开,钟明诀不满道:“高海臻,你在说什么胡话。” “胡话?”高海臻饶有兴致地问,“哪句是胡话?” “是你是我的男人,还是不想让我玩腻了?” 钟明诀突然噎住。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否认哪一个。 “好了好了,都到这来了,不如咱们放轻松点。” “干什么?” 高海臻握住他的手,牵着他往吧台走。 第58章 她的手不大不小,能轻易地挣脱开来。 可钟明诀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神经,就任由她这么牵着,带自己走。 来到吧台,人不多。 高海臻懒得挑选,便让调酒师推荐了两杯酒。 “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吗?” 钟明诀不自觉问。 “不算经常,无聊的时候就过来玩玩。” 听到这个回答,不知怎么的,剩余的问题钟明诀没了心情再问下去。 他看着眼前的高海臻,她靠坐在吧台旁,一头长发拨到同一侧,露出纤长的脖颈。 脖颈间,一条金色细线好似镶嵌在她身体的链条。 如同捆绑在潘多拉魔盒外的绳索。 引人解脱,深入探索。 忽然,那双眼睛突然看了过来, 灯下,潋滟的眼睛,春水汪汪。 “好看吗?” 她笑着问。 钟明诀挪开眼神,干巴巴地说:“一般。” “你的审美可比你弟弟差多了。” 他眉头一皱,“钟临琛?” “嗯哼。” “你今晚见过他了?” “当然,晚上我们还一起吃过饭呢。” 钟明诀的脸瞬间冷了下来,“那你怎么不让他陪你。” 高海臻从椅子上起身,来到他身前。 因为高脚凳的缘故,两人此刻一般高。 所以,她可以很轻易地圈上他的脖子。 “钟先生,只有你才可以。” 钟明诀喉间滚动着,眼神没有躲闪,“可以什么?” 她的身体往前近了一寸,两人的鼻尖,不过咫尺之间。 “可以让我高兴。” 她轻声说。 这个距离,钟明诀可以很清楚看清她的眼睛。 自然也可以很清楚地看清,她说这句话时,眼里熊熊燃烧的情.欲。 “两位,你们的酒好了。” 服务生的话打断了两人的气氛,那双手也就次脱离了他的脖颈,回到了她本来的位置。 可那团火,却早已点燃了钟明诀的身体。 他慌忙拿起桌上的那杯酒,猛地灌进嘴里。 可他忘了,酒精是易燃品。 只会让欲望的火,烧得愈发壮丽。 高海臻兴致勃勃地看他发红的耳根,鞋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直到晃到了钟明诀的腿侧。 “钟先生,要我告诉你这里该怎么玩吗?” 钟明诀没有理会她,自顾自握着酒杯不说话。 高海臻也不惯着他,起身就要往台下的舞池里走去。 可还没走几步,手臂就被人拉住。 “你去哪?” “你又不跟我一起,我只好自己去玩咯。” 钟明诀深吸一口气,“说吧。” “衣服,”高海臻轻轻吐出两个字,“脱掉。” “什么?!” 见他这么震惊,高海臻蓦地笑了。 “钟先生,我是让你把外套脱掉,那边很热的。” 钟明诀也意识到自己想多了,讪讪地撇过了头,掩盖自己的脸色。 “不过如果钟先生想的话,”高海臻凑到他耳边,“里面的衣服可以晚上脱。” “高海臻,你说话一点也不注意分寸的吗。” 她懒懒道:“我对喜欢的人,一向没有分寸。” “吧台可以寄存,记得快点过来。” 说完,高海臻便头也不回地朝舞池走去。 钟明诀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忘记了自己今晚过来的目的。 就好像有一条线,牵引着他的思维,绕来绕去。 明明,他记得自己并非是来陪她玩消遣的游戏。 可时间已经浪费,现在回去实在得不偿失。 钟明诀很轻易地说服自己,脱下了大衣。 舞池里,肌肤相接,欲望四泄。 空气里杂糅了无数种香味,调合成今夜特供的迷情香水。 钟明诀艰难地挤过已经蹦到嗨的人群,好一会才来到高海臻面前。 因为音乐声太大,他看见对方嘴巴动了动,却听不清她说的内容。 没办法,他只能将耳朵凑了过去。 “我说,你穿得太奇怪了。” 她的气息喷洒在他耳边。 “那还要怎么样?” 他说。 然而他一说完,领带就被人扯了过去。 她双手一动,将他的领带解开。 而后,顺势将领带系在腰间,勾勒出她腰部的曲线。 看到领带的位置,钟明诀感觉身体变得愈发烫。 高海臻还是觉得不够。 将面前的男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终,她的视线停留在衬衫最上面的两枚纽扣上。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钟明诀出声警告。 “我想解开你的扣子。” “不可以。” 他想也不想就拒绝。 可不料下一秒,她的身体就贴进了他的怀里。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喉间,钟明诀想低头去看,却因为角度问题无法看清她的动作。 她的发丝,摩擦着他的皮肤。 他清楚的感知到,她身体的温度。 突然,一阵湿濡的柔软触感从喉结传来。 紧接着,便是她的声音。 “解开,听话。” 音响里的鼓点躁动到了最高点,钟明诀的大脑也终于迎来最后一击。 敲碎了他的理智,将碎片打包,挥洒在这片酒池肉林里。 【作者有话说】 可以猜下一章猜高姐会干什么[墨镜] 第45章 接吻 ◎黑色蕾丝。◎ 等两人出来时,已是深夜十二点。 可京都的夜,才刚刚开始。 高海臻靠在路灯下,在包里摸索了一番,却只摸到了烟盒。 “有打火机吗?”她问。 “没有。” “下次记得买一个。” “我又不抽烟。” “我抽。” 强盗逻辑。 钟明诀说不过强盗逻辑。 没打火机,高海臻也懒得再去买一个了。 “车停在哪?” “你没开车?” “钟临琛来接的。” 钟明诀嗤笑一声,无言转身,向前走去。 高海臻笑了声,他的背影简直别扭极了。 回到车上,她打开手机,果然就看见了好几通钟临琛的未接来电以及短信。 她解锁屏幕,随便编了个亲戚生病的理由发送了过去。 对面倒是没回,应该是已经睡了。 “你们今晚就吃了个饭,值得他发这么多条短信吗?” “偷看别人的手机,是不礼貌的。” 高海臻头也不抬地说。 “你觉得你很礼貌吗,大晚上把我叫到这里来。” “你可以选择对我的短信视而不见,”高海臻收起手机,看向他,“但你还是来了,这是为什么呢?” 钟明诀沉默不语。 这个问题,对他不利,就不该提。 车内安静了片刻,或许也是因为脱离了喧闹的环境,此时他终于记起自己今晚过来的目的。 “我听说你调去了投资部。” “现在才听说吗?好像晚了一点吧。” 高海臻调侃。 “所以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进公司。” 他不是问询,而是笃定。 “从向我透露钟念玺要出卖钟临琛开始,你就开始谋划了对吗?” “我,钟念玺,钟临琛都是你下的一盘棋。” “但你没想到这盘棋虽然下成了,结局却只是一个投资部的经理。” “你今天叫我来,是不是又想为你在投资部上位而开始布局?” 说到这,钟明诀冷笑一声。 这些散落在桌上的珠子,在这几天的夜晚终于被串到了一起。 他识破了她的目的,却一点也不开心。 至于原因,他无从知晓。 车内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高海臻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她深知,钟明诀可不像钟念玺那么好糊弄,三两句话就可以把他绕过去。 而且他也不像钟临琛那样愚蠢,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思考,他就能摸索出自己的目的。 所以从一开始,高海臻就不打算瞒着他,那样反而是掩耳盗铃。 她要做的,就是掠夺他的时间和理智。 让他即便识破这一切诡计,也不由自主为她偏心。 “你怎么不说话?” 钟明诀率先打破了沉默。 高海臻却没理。 她望着窗外,神情淡然。 “高海臻,我在问你话。” 他的沉默让钟明诀莫名觉得烦躁,语气也不自觉加重了许多。 终于,她转过头,满脸的无所谓。 “所以呢?” 她的无所谓,让他火气更甚。 第59章 “你在利用我。” “嗯,是的。” 她不假思索的承认,让钟明诀的火气达到了顶点。 “下车,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高海臻却没有动,只是吟吟笑了一声。 见状,钟明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把拉过她的手臂,将人带到了自己跟前。 “耍我很好笑吗?”他咬牙问。 高海臻低头望向他拉住自己的手。 手上暴起的每一根青筋,都在挑弄她的神经。 她对男人的手要求很高。 骨节分明,长短适宜。 皮肤不可以太粗粝,带一点薄茧也行。 她对取悦自己的工具,要求一向很高。 像钟明诀这样的,就刚刚好。 “钟先生,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不等钟明诀回答,高海臻反手拉过他的身体。 一转眼,双腿就已经跨坐到了他的身上。 而钟明诀的视线,正停留在她胸前的细金锁链上。 “你干什么?!” 他忙撇开了眼神。 可下一秒,就被高海臻捏着下巴掰了回来,强迫与她对视。 “我刚刚在想,钟先生为什么这么生气?” “是因为我利用了你?可你会这么小气吗?” 不等钟明诀开口,高海臻继续说:“不过现在,我想清楚了。” 她欺身过去,尽管隔着布料,可他却感觉得到她身体,与他严丝合缝贴在了一起。 这感觉太荒谬,荒谬到钟明诀已经无法思考现在两人的姿势有多出格。 “想清楚什么?” 他下意识问出了自己的好奇。 “想清楚,” 她伸出手,摘掉他的眼镜。 双手圈上他的脖颈,朝他一寸又一寸靠近, “我利用了你,却没给你奖励。” 嘴唇翕动间,两人的唇几乎毫厘, “这件事,的确值得生气。” 依兰花香笼罩着两人的身体,像是一座牢笼,将两人圈在这世界无人知晓的一隅。 劣质酒精的后劲让原本熄灭的火再度复燃, 钟明诀望着眼前的女人,火焰烧得喉咙愈发干涸。 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三分哑。 “你别转移话题。” 说完,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我猜错了吗?”她凑到他耳边,道,“可你的身体告诉我,我的答案是对的。” 说完,她微微动了一下。 稀薄的空气被摩擦生热,让这寒冷的冬夜,也有了酷暑的热气。 在不断升温的车厢里,理智与欲望在脑在钟明诀中不断博弈。 眼前那条细金锁链,拉扯着他脑中的神经。 锁链明明那么细,看起来一扯就断。 却能将他一点一点拉扯过去。 见他不说话,高海臻放开了手。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说完,身体就要离开。 然而还未等高海臻起身,手臂就被人一把扯了过去。 在触碰到她唇的那一瞬间,钟明诀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被打破,那根锁链轻易扯断了他的枷锁。 胜负已分,他温和地走进了,种满禁忌之果的伊甸园。 高海臻觉得钟明诀的接吻技巧很烂。 像一只莽撞的小狗,遇到主人就兴奋地黏上去乱蹭。 她无可奈何,只能耐心教导他该如何取悦主人。 高海臻收回被他强占的舌尖,轻吮他的下唇。 像舔舐着一块流心糖,等外面的糖衣融化,内里的糖心流入舌尖。 再一点一点,将那蜜糖吞食进身体。 “像这样,懂了吗?” 她轻声低语。 钟明诀望着她,眼中已是浓浓情.欲。 堵得他说不出话,只能在喉间发出一个音节应下她。 他抬手按住她的脖颈,想要继续这个吻,却不料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是高海臻的手机在响。 她脱离了他的手掌,从包里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人时,有些意外。 而钟明诀也看到了那个名字,伸手就想要拿她的手机,却不料被她一把躲过,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临琛。” 听到这个称呼,钟明诀眉头一皱,极度不满。 “啊,现在没事了,刚刚一直在处理事情就一直没有看手机。” 高海臻一边说着,手指一边滑过钟明诀的衬衫。 “不用,都已经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 指尖沿着凌乱的衬衫领,来到他的手臂。 “抱歉,今晚没有来得及跟你说就走了,把你一个人留在那。” 她勾住他的手指,在他诧异的目光下,解开腰部的领带。 “下次有机会的话,我请你看吧,如果那个乐团再来的话。” 高海臻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他的手,探索她的秘密。 薄薄的蕾丝布料隔不住手掌的滚烫,如缕缕沸水,沿着指尖,流淌进身体,打湿了他的眼睛。 钟明诀抬头看她,指尖的薄茧试探着每一寸肌肤,也试探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直到她闭上了眼,呼吸加重,身体忍不住颤动。 他知道,自己找到了她的秘密。 片刻后,她睁开眼,眼中尽是餍足。 勾起唇角,她抬手轻抚他的头发。 他总是能轻易读出了她的眼神。 她在夸他,夸他干得不错。 可她的嘴巴,却又在夸着另一个人。 “我很喜欢,能和你一起,我很开心。” 话刚一出口,那只手停了下来。 高海臻望着身下的人,抬眉询问。 而钟明诀用眼里盖不住怨气,回答了她。 高海臻感知到了他的怨气,轻笑一声, 俯身而下,在他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然后,无限加深。 “海臻姐?”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钟临琛喊了一声。 可仍然没有动静,只有一段不可名状的噪音。 “你睡着了吗?” 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不好意思,刚刚差点就睡着了。” 终于,电话里传来了她朦朦胧胧的声音。 见状,钟临琛也不好再继续说话。 “好吧,那你先睡吧,忙了一晚上*也该累了。” “嗯,你也快休息吧。” 挂掉电话,钟临琛坐在床边,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动。 墙上的秒针转了两圈后,他才好似回过神。 他看向床头的沙发,一束火红的玫瑰,静静放在那。 “临琛?你和他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钟明诀质问。 “钟先生忘了吗?我和临琛可是私下里达成过婚约的。” 婚约两个字,让钟明诀的理智瞬间回笼,声音也陡然冷了下来。 “那你还来招惹我?” “我不是说过么,我喜欢你,”高海臻手掌抵在他的胸前,“为什么你就是不信呢?” “高海臻,别把我当成钟临琛那样的蠢货。你是喜欢我还是利用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那您不如好好想想,我做过任何伤害您的事情吗?” 听她这么一说,钟明诀还真分神去想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除了父亲的不信任,自己似乎没有任何损失。 反而从她这里,还得到了许多信息。 可是,钟明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看似找到了迷宫出口,可实际上也只是另外一座更大迷宫的入口而已。 “你既然想进公司,为什么一开始不答应和我合作?”他又问。 “那我又怎么接近钟临琛呢,”高海臻挑唇,“您今晚又怎么能和我一边接吻,一边接您弟弟的电话呢?” 荷尔蒙褪去后,钟明诀才发觉方才那个行为有多荒唐。 可他却还是做了,并且死死堵住她,不让她说话。 他才发觉,自己的荒唐,不比她少。 忽然,身上的人重新靠进了他怀里。 紧紧相贴的身体,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他下意识抬起手搂住她的腰。 带着依兰花香的声音,透过鼻息, 钻入钟明诀的身体,为他的思想刻上烙印。 “钟明诀。” “你要相信。”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们更般配。” “只有我,才是你的唯一。” “也只有我,才能让你真正的快乐。” 第46章 狡诈 ◎那是第一次,他发现了女人的乐趣。◎ 康利的投资部,更具体点来说应该叫做投资中心。 其中因为职能或类型划分成了若干部门,比如战投、风投、并购、私募等等。 投资部里的老大自然是总监曹一瑾,而高海臻作为一个投资经理,与她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 第60章 也是时隔一个星期,她终于见到了这位大名鼎鼎的总监。 她身穿一整套白红色西装,一头短发与她身上的西装裁剪一样十分十分利落。 她年龄约莫四十五岁,脸型是棱角分明的菱形脸,一双犀利的单眼皮眼睛望向他人时,总是会不自觉让人紧张。 “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了。” 曹一瑾放下手里的咖啡杯。 “之前开会的时候,见过您几次。” 高海臻回答。 “先坐吧,”她昂了昂下巴,示意她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关于合川,我还有一些事想要问你。” “曹总监,这些您应该问乔部长。” 曹一瑾笑了笑,“你去南方的事,我知道。” 高海臻没做表态,不承认也不否认。 原本她对这件事也只是猜测,但现在对方的反应让她坐实了自己的怀疑。 “能把金额谈到205,足以证明你是个有能力的。来我们投资部做一个经理,确实委屈你了。” 高海臻扶了扶眼镜,“曹总监,不管是投资经理还是会长秘书,本质都是为了康利工作,谈不上委屈。” “但投资部不是个埋没人才的地方,”曹一瑾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我更不是。” 习惯性话里藏话,几乎是沉浮在商场里的人的通病。 这话掰开了其实也就一层意思,靠拢她,自己就能升职。 高海臻却不以为然,他们都知道自己背靠钟士承,即便被下放到这个职位,可名头上仍是老爷子的秘书,如果想帮自己升职,任凭谁都不可能跨过了他去。 可以说,她的职位调动只凭老头的意思。 曹一瑾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唯一的可能,也是来拉拢自己站队。 站谁?当然是站她背后的钟明诀。 “谢谢您的赏识,康利是个公平的平台,自然不会埋没任何一个人才,特别是投资部,我相信有您这样慧眼识珠的领导在,更不会如此。” 似是而非的态度让曹一瑾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的疑惑,听她这话的意思好像是有意靠拢自己,但话里话外又没直接表态。 兜圈子的本质是点而不破,但如果说话的重点都模糊了,那就只能说明对方的态度也是模糊的。 “那是自然,”曹一瑾瞥了眼表上的时间,“现在也快到了午休时间,不如一起去吃个午饭?我听说高秘书您是坂东人,正好我经常去的一家店做辣菜很有名。” “曹总监也能吃辣?”高海臻表示出兴趣。 “当然,我外婆是坂东人。” “那太好了,”她笑得开心,“正好我也很久没吃过家乡菜了。” 见她有意,曹一瑾从沙发上起身,“现在去应该不用排队,我开车带你一起吧。” “好,麻烦您了曹总监。” 高海臻也顺势站起身。 “不麻烦,”她笑着朝门口走去,“我在公司也很少遇到能吃辣的人,这下总算是可以敞开吃了。” 离开办公室,两人一边走着一边热络地聊天。 与之一起等电梯的员工都止不住地往两人身上瞟,看见她们聊得这么开心,心里也下意识地将两人关系好的标签贴到了心里。 来到地下停车场,两人一齐上了曹一瑾的车。 康利的停车场正对着马路外,正站在路边等待的谢轻宜很轻易地就看见两人一同乘车离开。 在投资部待了这么久,她仅见过曹一瑾一次。 那一次,还是隔着人群远远看着。 但那一眼让她感触颇深,这个女人好似就是天生的领导,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强者的气息。 谢轻宜很羡慕,也很嫉妒。 但她并不颓丧,她会让这种羡慕和嫉妒转换成无穷的动力,托举着自己向上攀爬。 一声车喇叭将谢轻宜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她来到车旁,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钟时寅问。 “没什么,刚刚看到我们领导了。” 他踩下油门,“你们领导?谁啊?” “曹一瑾。” 钟时寅在脑子里搜寻半天,都对不上名字和人脸。 主要是公司里的人太多了,且各个都长得差不多,一张扑克脸一副老花镜,穿着除了黑白就是灰,没一个特别的记忆点。 实在想不起,钟时寅也索性不去想了。 “她对你怎么样?” 谢轻宜笑着说:“她是我的大领导,我平常根本见不到她,她连我的名字可能都不知道呢。” “那你归谁管?” “还不清楚,现在还在实习期,等实习期过了才能确定。” 实习对于钟时寅来说陌生如上班二字,他实在想不通一个人怎么能为那么点工资,在公司累死累活干几个月还要被他人决定去留,有这功夫还不如自己创业。 “要不要我跟我三哥说说?” “你看你,又这样,”谢轻宜抱着双臂,佯装生气道,“就这么不相信我能靠自己的能力留下来啊。” 钟时寅腾出右手去牵她,“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听说实习生很累的,你不知道,康利以前还有过实习生加班猝死的新闻。” “所以我这是为你的生命着想。” “猝死?我怎么没看到过报道?” “这种事当然不会被媒体曝光,而且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这可是机密,”谢轻宜拍了拍他的手,“别乱跟别人说。” “你又不是别人,说给你听怕什么。” “哼,油嘴滑舌的。”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了商业广场附近。 两人一同下了车,这次是由谢轻宜在前面带路。 来到一家餐厅外,钟时寅透过玻璃看了眼店内的装潢,不自觉皱了皱眉。 “你怎么今天要在这吃?” “我不是说过吗,”她笑盈盈地说,“等发了工资请你吃大餐。” “你工资就那么点,还是不要乱花了。今天我请你吃,咱们去吃更好的。” 谢轻宜拉住他的袖子,“时寅哥,这是我第一次领到这么多薪水,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所以我想和重要的人一起庆祝。” 钟时寅望着女孩,她的表情是那样真诚且热烈,让他不忍说出拒绝的话。 他再次望了一眼店里的景色,权衡许久,还是松了口。 “好好好,我陪你一起庆祝。” “谢谢你时寅哥,”女孩猛地抱住他的胳膊,“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笨蛋,”钟时寅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请我吃饭,应该我谢你才对,怎么还谢起我来了。” “我不管,就要谢你。” “别忙着谢我,待会把你钱包吃空了,你可就谢不出来了。” “那我就留在里面刷盘子,你快点跑。” 钟时寅笑了一声,觉得她简直傻得可爱,有他在,又怎么可能留她在这里刷盘子。 他抽出自己的手臂,揽着谢轻宜的肩膀向餐厅里走去,“行,那等你刷完了记得跟我说一声,我再过来接你。” 进了餐厅,服务员将两人引到靠窗的座位。 看到餐单上的价格时,即便是做过人均一千的心理准备,谢轻宜也不禁暗自咋舌。 含泪点了几个菜后,她将菜单递还给了服务员。 “对了,我听说高秘书去了你们投资部?” “是啊,上个星期来的。” “她算是你领导吗?” “算个小领导吧。” “小领导?” “对啊,投资经理就是小领导。” 钟时寅有些诧异,“才一个投资经理?” 才这个字让谢轻宜留了个心眼,她之前听说高海臻是个大人物,但问她们为什么也只说她是跟了会长九年的秘书。 可不管跟多少年,她都只是个私人秘书,怎么还能被传得那么神乎其神的。 “她…很厉害吗?” 钟时寅转动着杯子,许是喝酒多了导致的,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性动作。 “我只是觉得她跟了我爸很多年了,而且我爸对她说是半个女儿也不为过。不仅专门给她配备了司机,还送了一套市区的公寓。可现在只给了一个投资经理的位置,实在奇怪。” “不过她确实也挺厉害的,虽然表面上只是一个秘书,但很多时候我爸他也会放权给她去处理一些事情。” 不过那些事情与公司业务大多无关,主要是针对一些外部因素,可以说是父亲的白手套也不为过。 钟时寅虽然不了解这个女人,但打从第一眼见到她起,他就感觉这个女人很神秘。 他总记得十五岁那年,她第一次来自己家。 自己站在阁楼上,借着死角,偷偷观察这个打扮土气的女人。 她一个人安静坐在沙发上,没有丝毫畏缩和紧张,反而目光里充满了兴奋和渴望。 第61章 可当父亲下楼后,她立马变了副模样。 变得瑟缩,变得唯唯诺诺,用低垂的头遮住了她狡猾的眼睛。 他惊叹于她的变脸速度。 他觉得她很有趣,于是尝试接近她。 但后来,钟时寅放弃了。 无他,只是因为她真的太无趣了。 像一朵没有香气的花。 仿佛那瞬间的变化,是自己的幻觉一般。 况且他的新鲜期也不长,世界上那么多有趣的东西,干嘛要折磨自己呢。 但不管怎么样,那天在阁楼上看到的一切,钟时寅永远不会忘。 因为那是第一次,他发现了女人的乐趣。 第47章 选择 ◎每个人都在这场棋局里被塑造好了角色。◎ “我们运气怎么这么好,刚巧就碰上他们家店庆了,还抽到了半价。” 看她笑起来亮晶晶的眸子,钟时寅也不自觉弯起嘴角,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那是你手气好,说明这段时间要走大运了。” “也不一定是我手气好,”谢轻宜揽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左脸留下一个吻,“说不定是时寅哥你给我带来的幸运呢?” 钟时寅最喜欢的便是她这一点,即便是花上小小的钱,也能获得很大的情绪价值。 他知道她聪明,或许也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小动作,但她并没有戳破。将两人的面子,维持在一个刚刚好的位置。 “那希望这种好运能一直保佑你,顺利通过实习。” “当然,小小实习而已,轻松拿下!” “还有,以后要是在公司受了什么委屈随时告诉我,”钟时寅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不要怕麻烦我,知道吗?” 他的话让谢轻宜愣了一下,这家伙怎么突然说起这种鬼话?难不成是想让自己当摄像头? 想通这一点,谢轻宜撇了撇嘴,就那么点工资还得打两份工。 累死她算了。 不过说起委屈,她最近的确有些心里不平衡。 别的实习生都已经有了经理或者组长带,明明她的面试成绩排名前三,可现在却还是苦苦做着杂工。 她很清楚,自己被人针对了。 至于这个人是谁,用脚想都知道是那个姓何的。 自上次拒绝他之后,就明里暗里给自己使了不少绊子。 虽然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事情,但等到实习结束,人家一个不及格就很有可能把她刷了出去。 不过谢轻宜也很清楚,没有人会在何正威的眼皮子底下捞自己,除非是他的顶头上司曹一瑾。 但人家是总监,怎么可能会在乎自己一个小实习生,而且她从入职以来见过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只是这些事,她不可能给钟时寅说。 一是他现在没进公司,没有什么话语权。 二是自己已经在他面前设置好一个倔强小白花的人设,如果直说,很容易会让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大打折扣,所以只能日后找个机会暗示。 可今天这餐饭倒是让谢轻宜找到了另一条路。 对于高海臻这个人,她之前的态度是敬而远之。 尽管她现在只是一个投资经理,但今天从钟时寅的话里,知道了她在钟士承心中的分量不轻。 而且投资经理的位置不像总监那样遥远,是离自己最近的阶梯。 如果真能和她打好关系,何正威至少也能忌惮三分,不仅能保住自己的工作,而且还能借她的身份,为自己铺路。 一举两得,很完美。 找到办法,谢轻宜心情大好,说起肉麻恶心的台词来也更信口拈来了。 “时寅哥,我不会受委屈的,一想到这里和你有关,我就什么委屈都没有了。” 说到这,谢轻宜又垂下了头,声音闷闷的。 “不过我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不能和你一起,毕竟我是因为你才想进康利的。” 听到这番话,钟时寅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边满足于她的痴情,一边烦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康利难道是他不想进的吗? 父亲死死不松口,他也无可奈何。 他也想拿出成绩给父亲看,可自己能拿什么东西给他? 公司的事他又不掺和,外部的事他又没头绪。 烦躁的情绪让钟时寅不自觉沉默了,而对方似乎也知晓了他的情绪,很识趣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上班了。”谢轻宜放开了手。 “嗯,等晚上下班我叫司机来接你。” “不用啦,我坐地铁回家就好了,很方便的。” 钟时寅陪她坐过一次地铁,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放在一个狭小的鲱鱼罐头里,滋味难以形容。 “你那么晚回去我不放心,就这么决定了,听话。” 谢轻宜似妥协一般,“好吧。” 看着女孩下了车,走进公司大门,钟时寅才收回眼神。 他望着方向盘上的标志,久久出神。 尽管此刻自己正掌控着它,可钟时寅却知道这不属于他。 就像他在钟家一样,时时刻刻游离在外。 外界人人都说他是最受宠爱的小儿子,但只有钟时寅自己知道,钟士承是一个多么偏心的父亲。 他从未被要求接触公司的一切事物,也从未被给予任何要求。 若是一般人,恐怕会觉得这是宠爱。 可在钟家不是,钟家不养闲人。 他不想当闲人,可他不被赋予任何角色。 只能寻欢作乐,从中找寻自己的角色。 回过神,钟时寅拿出手机,找到母亲的电话拨出去。 接到电话时佘少娴正忙着在宴会厅里筹备康利员工基金会的宣传事宜,跟工作人员说了一声后,她找来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接起电话。 “怎么了?” “妈,我听说高海臻进了康利的投资部,你知道这个事吗?” “知道。” “爸怎么只给了她一个投资经理的位置?” 佘少娴眉头一蹙,“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在想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了爸不高兴?”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或许能借这个机会,回去再表现表现,说不定老头子一高兴就让自己进公司了呢。 作为亲妈,儿子的想法佘少娴一清二楚。 “你爸很看重她,不要想着在她身上耍花招。” 见她不让,钟时寅有些急了,“妈,那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很想进公司。” “你以为进公司是什么好事吗?”佘少娴扶着额头,“我告诉你,以你现在的水平进公司只有捡他们骨头渣的份,与其有这个心思,不如怎么想想怎么把你爸哄得开心点。” 尽管母亲说的是实话,可钟时寅仍觉得刺耳无比。 “我也可以从基层做起啊,妈,我现在还年轻,总有一天可以超过他们的。” 佘少娴看了眼腕表,眼见宣传会开场时间就要到了,佘少娴也没了多少耐心。 “钟时寅你记住,你老老实实待着比什么都强,不要去做不切实际的梦。” 不等儿子说话,佘少娴就挂掉了电话。 返回到宴会厅,大屏幕上已经开始试播基金会的宣传片。 她站在人群外,看着宣传片里关于康利的介绍。 要说她不想让钟时寅争吗? 那不可能,任凭谁都不可能不想当这座庞大的赚钱机器的主人。 但佘少娴很清楚,妄想和幻想的区别。 特别是上次的试探后,她更确信这件事情。 她不蠢,看得出钟士承对几个孩子的态度。 每个人,都在这场棋局里被塑造好了角色。 钟士承不会让任何棋子有偏移的迹象,该走哪一步,就走哪一步。 即便偶尔出现了意外,结局也永远不会变。 明白了这些道理,佘少娴也就熄了争夺的心思,安安静静地扮演好她的角色。 一个豪门贵妇,一个善良后妈,一个贤惠妻子以及一个偶尔要被拿出来宣传的工具人。 “现在有请我们基金会的代表,佘少娴女士为大家讲话。” 听到台上的主持人念到自己的名字,佘少娴整理了一下颈间的丝巾,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上演讲台。 她接过主持人的话筒,一字一句说出自己背好的演讲稿,“康利始终秉持着关爱员工、互助共进的宗旨,致力于为有需要的员工提供帮助,让公司成为一个充满关怀与温暖的大家庭。无论是面对突发的困难,还是生活中的挑战,员工基金会都始终与大家站在一起,成为我们每一位员工坚强的后盾……” 演讲稿不长,八分钟左右就能讲完。 等佘少娴讲完,便进入媒体提问环节。 “您好佘女士,我是来自京都日报的记者,请问在基金会的受益者中,有哪些令您印象特别深刻的故事吗?” “您好佘女士,请问您对当今年轻人面临的职场困境有怎样的看法?” 第62章 “您好,请问您觉得员工基金会在康利的企业文化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康利会如何通过基金会体现对员工的关怀?” 宣传会的记者大多数是提前联系过的媒体记者,所有的答案都由专人写好,外界爱听什么她就念什么。 只要能让康利脸上贴金,什么人本主义,甚至动物主义都可以是他们赚钱的工具。 一场无聊的作秀。 佘少娴对此评价。 等到最后一个记者问完,即将要进入下一个环节时,角落里又举起了一只手。 主持人看了看在暗处的工作人员,见对方摇了摇头,她正要开口宣布进行下一环节时,却听见佘少娴开了口。 “那位举手的记者,你有什么问题吗?” 举手的记者站了起来,是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生,年龄似乎二十出头。 “您好,我是一名自由媒体撰稿人,有个问题想问一下您。”她的声音青涩却有力。 “你说。” “我想请问,您是否知道康利的平均工作时长是多少?” 佘少娴眉头一皱,这个问题她可没被提前知晓。 她看了一眼主持人,对方明显也是不知情。 不等佘少娴回答,女生说:“平均每位员工每周达到了48小时,甚至有17%的员工达到了50个小时以上。” “我想请问您对此有何看法?” 女生的问题像无数根针将满屋的虚幻泡泡,戳了个干净。 现场的观众和媒体也因为这尖锐的问题皆开始窃窃私语,加之996这一件热点词条又是社会热点话题,网上关于康利的加班现象迅速引起了热议。 主持人见情况不对,正想要救场将这个问题模糊过去时,佘少娴却拿起了话筒。 “首先非常感谢您的提问,康利始终将员工的健康与福祉放在首位,也深知工作与生活的平衡对员工的重要性。关于加班问题,在某些项目或特殊时期,确实存在加班现象,这主要是由于行业特性、项目紧急需求或客户交付压力所致。” “改善加班问题是一个持续的过程,而今天我们所宣传的员工互助基金会,就是我们踏出的第一步。未来康利也会积极倾听员工的意见,确保每一位员工都能在公司感受到关怀与支持,烦请各位相信并监督我们,以后有哪里做得不好,也请各位不吝指出。” 在嫁给钟士承之前,佘少娴在一家公关公司当过三年总监,应变能力自然不在话下。 她深知这个问题已经是客观事实,一味地逃避嘴硬只会引起公众的逆反心理。 先承认错误,然后反省并进行改正。 这一套流程对于公关公司已经是基础操作了。 只要态度够好将公众的愤怒心理安抚下去,至于后续改还是不改,全凭良心。 但良心这种东西,从古至今都只是资.本的装饰品。 只在有用的时候拿出来撑撑场面,没用的时候就被攥成一团塞进屁股口袋里。 等她说完,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而那名女生,也被收走了话筒。 佘少娴朝她望了过去,她正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在想自己话里有几分真有几分假,亦或是她的问题是否提得不够犀利,更或者想等宣传会结束后,她将会面临什么? 但这些与她无关,佘少娴收回了眼神。 后面的环节不需要她参加,便直接下了台。 来到后台,组织宣传会的人员连连向她道歉,毕竟这怎么说也算是个意外事故了。 佘少娴摆摆手说没事,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走出了宴会厅。 离开之前,她朝里看了一眼。 坐在角落的女生,已经消失不见。 而等她走到侧门附近时,一男一女的声音从门内响起,男人她不知道,女声自然是那个提问的女生记者。 “佘女士,我们在做一些例行询问。” 一旁的工作人员解释道。 佘少娴没有说话,径直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推开门,男人正打算拿女生的身份信息进行检查,看到有人来,便立马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佘女士。” 女生看到她的到来,也是双手抱臂呈警觉姿态。 “她没什么问题,让她走吧。” 佘少娴开口道。 “佘女士,我们严重怀疑这位赵小姐可能是竞争对手派来搅乱宣传会的。” “我不是,我说了我只是一个网络媒体人,不代表任何人。” “你别废话,是谁派来的,我一查就知道。” 佘少娴深吸一口气,“我刚刚说的话你是当耳旁风吗?我说让她走。” “可…”男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一触及到她那冰冷的眼神时,瞬间闭了嘴。 “是。” 见状,女生迅速收好东西,拎上包就要往门口走去。 路过佘少娴时,她轻鞠了一躬,小声说了句谢谢。 等人彻底走后,佘少娴看向男人。 “如果外面的媒体知道我们刁难她,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写吗?” 意识到这一点,男人打了个寒颤。 “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 佘少娴也懒得跟这群见识短浅的人浪费口舌,带着保镖和助理就往电梯走去。 来到酒店外,司机已在路边等候。 佘少娴正要过去,忽的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叫她。 她望过去,正是那个提问的女记者。 她似是有话要说,却被保镖给拦住了。 “佘女士,我能和您单独聊聊吗?” 佘少娴走了过去,“聊什么?” “我想知道,您的回答是真心的吗?” 她望着女生,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满眼都是涉世未深的天真,或许这是她的伪装,但佘少娴不在乎。 “你相信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她回答。 “那您相信是真的吗?” 女生又问。 “当然。” “可我不相信。” “所以呢?” “所以,我会一直盯着你们的。” 女生的话坚定又决绝,像一株强劲的草。 任大风怎样吹,都不会弯腰。 佘少娴下巴微昂,走过去将保安的手放下。 她伸出手,将女孩歪斜的外套领子拨正。 而后,轻声道:“那就辛苦你了。” 说罢,便放开手,头也不回地往车里走去。 第48章 碎玻璃 ◎她是这世上的一片碎玻璃。◎ 自员工基金会上佘少娴的那段发言后,康利的股价上升了2%,她的名字被推到公众前,与康利和基金会紧紧绑定。 市场反应积极,集团的管理层嗅到了商机,特意为此开了一场讨论会。 这种级别的会议,高海臻一个投资经理自然是没身份参加。但钟士承没有来公司,她还是同以前一样,代为参加了这次会议。 也是因为此举,公司里传她被下放的流言不攻自破。 至于钟士承为什么不来,高海臻猜测大约是因为上次报道的事情,父子俩还处于闹别扭的状态。 这两人,一个赛一个的好面子。 所以她也挺好奇,这场面子游戏到最后到底谁先低头? 是驯了一辈子狗的老头? 高海臻看向座位上首,还是那个被驯了半辈子的狗? 台上的人正在做汇报,钟明诀却听得心不在焉。 理由有很多,室内温度太高,声音没有起伏,昨夜没有睡好,以及会议桌一侧,那双看着自己,漂亮又玩味的眼睛。 钟明诀原是不想理会,可身体不听他指引。 就像那夜在车里,他中了她的陷阱。 从此,夜晚变得不再安宁。 视线相触的一瞬间,像是触碰到了灼热的火球,他下意识挪开。 那些画面,如电影一般,再次在他的脑中浮现。 说是电影,却又太过真实。 真实到,画面一旦播放。 她的身体,便清晰地摩挲于掌中。 钟明诀看向自己的手掌,是红的,是烫的。 是触碰她时,才有的模样。 “钟总?” 听到有人在喊自己,钟明诀翻盖手掌,将那片温红藏起。 “怎么了?” “关于这两天的情况,已经汇报完了,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注意关注市场风向,如果反应积极,适当的时候可以放宽一下标准。” 说完,钟明诀又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双眼睛,没有再望向自己。 他眉间轻蹙,懊恼自己这一眼的多余。 会议在这一句总结下结束,众人纷纷收拾好资料,陆续离开了会议室。 高海臻没有跟着大流一起,她懒懒散散地收拾着文件,等着某人主动开口。 她看得出,他有话要说。 果然等人走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他来到身边。 第63章 “海臻姐,你舅舅现在怎么样了?” 舅舅,就是高海臻上次杜撰生病的亲戚。 “已经出院了,就是老毛病,没什么大问题的。”她说。 “那就好,”钟临琛打开会议室的门,却在将要出去的一瞬间,转头问道,“怎么以前没听说过你有舅舅?” 听到这话,高海臻脚步顿在原地。 她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她这样,钟临琛也停下了出去的脚步。 他查过,那晚全京都的医院,都没有她舅舅的信息。 所以,钟临琛需要高海臻一个解释。 一个合理的解释。 等了许久,她长叹一口气,声音低低。 “他和我母亲关系不太好,从小到大,我也没和他有什么来往。” “那他生病怎么还来找你?” 他的疑问脱口而出。 对于他的追问,高海臻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但她也知道,如果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便会有无数个问题等着自己。 “其实…” 话说到一半,她复又哽住。 好似被什么情绪堵住了喉咙,让剩下的话说不出。 钟临琛愈发疑惑,却又不好催问。 酝酿许久,她咽下喉间哽咽, 声音像被大雾蒙住,潮湿又沉闷。 “其实,他没有生病。” “那…” 钟临琛话还没问出口,高海臻就给了他答案。 “他是来找我要钱的。” “要钱?” “嗯,”她的脑袋又垂了下去,“他从年轻时就开始赌博,欠了一屁股债。为了还债,他把房子给卖了,逼得我母亲只能外出打工。” “但舅舅还是三番两次上门要钱,我妈为了我,搬了好几次家,这才没让舅舅找到。” “但前段时间,他不知道哪里找到了我的联系方式,说如果不给他钱,就到我公司里来闹,为了避免给公司带来影响,我只能给钱息事宁人。” 其实高海臻早有想过,有人会调查她的身世。 舅舅她确实有,却从未见过。 知道他是赌鬼这件事,也是偷听到母亲的一通电话。 但从赌鬼这两个字,就不难编排出许多故事。 一个充满苦难,令人悱恻*的故事。 其实母亲去世以后,高海臻曾去过她的故乡。 一个很偏僻的小镇,隔着距离,她看向那栋两层自建楼,很破很旧。 门口坐着一个发呆的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已让人看不清模样。 但高海臻知道,那不是她的亲人。 这里,没有她的亲人。 她唯一的亲人已经死了。 往后,她便成了这世界的一片碎玻璃。 所以她没有上前,只远远看了一眼,就离开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说完,高海臻仓促垂眸,不让情绪外露。 可眼眶里泛红的一角,还是被钟临琛捕捉。 他从未见过高海臻这副模样,印象里的她对一切事情都那么漠然。 可现在冰冷的外壳裂开了一条缝,让他得以看见那副盔甲里,其实也只是一个脆弱的女人而已。 钟临琛无措地站在原地,一时竟找不出任何词汇来安慰她。 可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该做点什么。 在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驱使下,钟临琛慢慢走上前,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他察觉到,高海臻的身体有一瞬间僵硬。 但很快,她便放下戒备,倚靠在他的肩膀。 这一刻,钟临琛心中泛起缕缕欣喜。 他不懂这种欣喜源自于哪,是为他用爱俘获高海臻的计划有了进展,还是为她愿意让自己走进她的内心? 或许是前者,也或许是后者。 钟临琛自己也辨不明。 他知道,她的话或许真假真假参半。 比如自己从未查到她舅舅的信息。 比如,她在那一晚很久才回消息。 比如那通电话里,引人遐想的声音。 但钟临琛已无暇去想这些,他歪了歪脑袋,让散发着依兰花香的发丝,埋在脖颈里。 让所有的漏洞,自动圆上逻辑。 会议室的透明玻璃,将两人拥抱的身影清清楚楚展示在钟明诀眼前。 他知道自己该转身离开,也知道高海臻本就对自己虚情假意,更知道这个拥抱是她对付钟临琛的手段而已。 但他的理智,仍在被这个拥抱消磨。 让他想冲过去,带她走, 去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车里,家里,或是任何密闭的空间里。 听她伏在耳边,说她喜欢自己,说她是他的唯一。 尽管,钟明诀不承认这件事情。 但那一刻,谎言的甜蜜总是能让人忘记现实,忘记他不是任何人的唯一,忘记他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可连接的轨迹。 时间像流动的水银,缓慢而凝滞。 让钟明诀思考的每分每秒,都显得那么漫长。 对高海臻来说,也一样。 柔软的西装布料虽然靠得很舒适,但钟临琛没他哥身材练得好,还是有点硌人。 见时机差不多了,她向后退了一步。 正要离开他的怀抱时,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 她眯了眯眼,正要看清那人的身份时,却见对方转过了身。 很快,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空荡的走廊,闪烁的红光,记录了男人的仓皇。 “谢谢你,临琛。” 高海臻道。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柔声喊出,钟临琛眼神微动,“该是我说抱歉才对,我不知道你家里的事,就这么贸然地问了出来。” “没事,这些也都过去了,”高海臻嘴角强扯出一个笑,“就是偶尔想起来的时候,难免还是有些控制不住。” 看她这样强颜欢笑,钟临琛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酸涩。 “下次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记得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好吗?” 高海臻望着他,那双眼里的关切不似作假。 她知道他信了,也知道他没全信。 但不管信几分,钟临琛都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从南方回来后,他的一系列举动高海臻不是看不明白。 他想利用爱来捆绑她,让自己即便做不成钟夫人,也心甘情愿为他助力。 高海臻不想玩什么你来我往的爱情游戏,但她也知道,自己不得不陪他玩。 一旦钟临琛在这段交易里感觉到失衡,依他的脾性大概率会选择抽离。 风险规避,是每个商人必学的课题。 所以为了捆住他,高海臻交出了自己的把柄。 她的脆弱,她的眼泪。 可以让他凭着这两样工具,撬开她的心扉。 稳固他在这段交易里,上位者的傲慢姿态。 高海臻轻轻点头,“好。”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对了,这周六我会去参加olivefourm的晚宴。” 钟临琛听过这个投资俱乐部,他以前也参加过类似俱乐部晚宴,听一帮过时的人谈论过时的想法,然后再互相交际吹捧。 他讨厌这种过时的氛围。 “你怎么会参加这种晚宴,爸让你去的吗?” “不是,”高海臻说,“钟明诀会去。” 钟临琛微微怔住。 他没想到,她的动作会这么快。 更没想到,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高兴。 他舔了舔唇,“那你打算怎么做?他警惕性很高的。” 高海臻微微蹙眉,“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做了会长这么多年的秘书,他应该不会对我有太多防备。” “那你会…” 钟临琛问到一半,却又止住了。 他觉得这个问题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问出来,谁知道又会开出些什么。 而且像钟明诀那样古板严肃又眼高于顶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有女人喜欢。 他应该相信自己,至少在刚刚,他看到了高海臻不为人知的一面。 光是这一点,自己就赢了不是吗? “那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联系。” “好。” 钟临琛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他发现,这个原本属于情人般亲昵的动作,此刻做起来竟那么自然。 “辛苦了。” 高海臻摁住那只乱蹭的手,抿唇一笑。 “没关系。” 离开会议室,经过那条走廊。 在男人停留的地方,她的脚步停留片刻。 回头望去,半透明的玻璃将会议室里的一切照得一览无余。 第49章 红酒 ◎这是一场博弈。◎ olivefourm的晚宴在周六晚上举办,周四下午高海臻就收到了冯道全发来的邀请函以及与会的人员名单。 第64章 因为是会员制,所以来的人不多,名单一拉下来也就五十来个。 说是晚宴,其实也是一次生存游戏。 赢家飞黄腾达,输家狼狈出局。 公平,却又不公平。 因为投资人的时间很宝贵,仅凭一张入场券,没有人会搭理你。 将名单收起,高海臻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到了下班时间。 她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 正准备开门离开时,口袋里,一阵铃声响起。 高海臻拿出看了一眼,看见来电人的名字, 她眉梢微挑,不觉诧异。 甚至觉得,对方的动作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慢上许多。 按下接听键,她将手机放到耳边。 “何副总监。” “刚准备下班。” “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晚饭的话恐怕不行,已经跟朋友有约了。” “不过…您要是实在着急的话,我可以推迟半个小时。” “那好,您把地址发我。” “再见。” 挂掉电话,高海臻垂着的眸子慢慢抬起。 惊动起波澜,在幽深的瞳孔里荡起一丝笑意。 终于,属于她的游戏,将要开启。 将手机收起,高海臻推开门,走了进去。 “高秘书,您来了。” 见她来了,坐在屋内的何正威连忙起身。 高海臻弯唇一笑,“何副总。” “快请坐,快请坐。” 何正威殷切地将她引到了桌子旁。 待两人落座后,两名穿着中式唐装的服务员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将茶点一一放下,侍者蹲在桌前,将杯子用水洗净,而后又放回托盘里。 端起茶壶,茶水出汤的瞬间,香气沁人心脾。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人赏心悦目。 但对于何正威来说,无异于浪费时间。 本来高海臻就只预留给他半个小时,这么一套醒茶的流程走下来,少说又浪费掉十分钟。 他抬头看了眼桌子对面的人,却见她对此饶有兴致,看得还十分专心。 无奈,何正威只能干咳一声,将催促的话咽下,默默盯着手表上的时间。 高海臻当然知道他着急,但就是要他着急,谈话才对自己有利。 又是五分钟过去,侍者终于将两杯倒好的茶放在两人面前。 将茶点也放下后,这才起身离开了包厢。 见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何正威刚要开口,不料高海臻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 “这茶挺不错的。” 想要开口的话,二度咽下,何正威只能陪着笑,“这间茶馆里的茶叶是京都顶顶有名的,像您手上的这杯都匀毛尖,也是最难得的尊品。” 高海臻本来是喝不习惯茶,总觉得味苦。 但后面在钟士承身边久了,愣是习惯了这种回甘。 只不过,茶这种东西要耐心品。 她总是习惯性没有耐心。 只偏好,猛烈又刺激的东西。 放下茶盏,高海臻瞥了眼时间,距离自己约定的时间只剩下十五分钟。 这场谈话,该是进入正题了。 “看来何副总对茶很有研究?” “说不上研究,就是平常喝的比较多,”何正威眼神动了动,“不过高秘书,我听说您对红酒很有研究,这是上周我一个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 他将放在一旁的盒子拿出打开,露出里面的红酒瓶,“我对红酒没什么研究,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不知道能不能请您帮我看看,这红酒的品质如何?” 尽管话题转折十分生硬,但何正威已经没时间斡旋。 自上周得知高海臻和曹一瑾一同去吃了午饭,他就一天也坐不住,打听了好几天才得知对方好酒这个喜好。 而面前这瓶酒,也是他花了接近数十万,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法国运回来的。 虽然很肉疼,但比起拉拢到高海臻后得到的好处,心里才稍微那么好过一些了。 “何副总,酒这种东西好与不好得品了才知道,光是用肉眼看很难判断其品质好坏的。” “这我当然知道,”何正威将盒子推了过去,“所以还烦请高秘书带回去亲自品尝一下,如果您觉得不错的话,下回我再让朋友给我多带几瓶回来。” 高海臻望着盒子里的酒,波尔多的帕图斯,虽然不是稀有年份,但现在这瓶的价格也不会低于五万块。 都做到这份上了她哪里还不懂何正威的意思, 许是已经听说过自己和曹一瑾吃饭的事情,心里急了,便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高海臻虽然好酒,但她也知道,什么该收什么不该收。 更何况,她要的,远不止一瓶酒这么简单。 她笑了笑,将盒子推了回去,“何副总,无论这酒的品质如何,它既然是您朋友送的,该由您亲自品尝才对,不要辜负了您朋友的一片情谊。” 见她不收,何正威有些急了。 他敢肯定高海臻明白自己的意思,所以她的拒绝不可能是因为辜负朋友这个狗屁理由。 “高秘书,我那朋友他也说了,这好酒就古董跟一样,得遇上懂行的人,才能品出它的价值。”何正威又将盒子推了回去,“我是个粗人,品不出来什么好酒坏酒,放我这属实是暴殄天物。” 说完,他看了眼高海臻的脸色。 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心中又忐忑了几分。 他的贼眉鼠眼,高海臻自是察觉得到。 也是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他会被曹一瑾踩在脚下那么多年都翻不了身。 用直白的钱,做最愚蠢的贿赂。 这样一个不用大脑光用直肠思考的人能爬上副总监的位置,已经是祖宗坟头烧高香了。 再想往上升,简直白日做梦。 但高海臻就需要这样一个白日做梦的人,毕竟人在做梦时,没有清醒的意识。 没有清醒意识的人,是天生的傀儡。 “何副总。酒,我家里有很多,而且多到柜子都塞不下了。如果收下了您这瓶酒,我还得多准备一个酒柜来装,这样岂非多此一举?” 何正威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酒这东西是消耗品,又不是摆放的装饰品,总有喝完的一天。 但他毕竟在商场也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稍加思索便反应过来高海臻的意思。 不想多加酒柜,无非是不想惹麻烦。 但酒柜是满的,位置也是满的。 而现在,要将这瓶酒却要放进去。 唯一的解决办法只能拿走老酒,新酒补进。 拿走的是曹一瑾,补的是高海臻。 想明白这个道理,何正威不禁心头一凉。 他宁愿舍钱,也不愿舍权。 如果真让高海臻坐了自己的位置,权力必将被分割。 他不是看不到她的狼子野心,甚至有可能,她自己也在觊觎曹一瑾的位置。 这是一场博弈。 可也是他唯一一次翻身的机会。 或许以后会再有,但谁知道又要等几个年头。 这不是时间赛跑的游戏,不是等到一定时候,就会奖励一次机会。 所以,何正威只能抓住。 哪怕是赌,自己仍有百分之五十赢的几率。 想通了这些,何正威长舒一口气。 “高秘书,那这瓶酒我就先替您好好保管,”他伸出手,合上了酒盒的盖子,“等酒柜腾出了位置,我会亲自将这瓶酒放进去的。” 见他下定决心,高海臻笑着点头,“那我就先告辞了。” 话落下,分针恰好转过半圈。 高海臻离开了茶馆。 回到车上,她没有着急离开。 而是点燃一根烟,等在路边,目光盯着茶馆门口。 香烟燃到一半,何正威走出了茶馆外。 尽管她知道,自己是多此一举。 但同样的错误,她不允许自己犯第二次。 高海臻永远记得,她来到康利第三年的冬天。 那年冬季,国内陷入一场突如其来的金融危机。 股市崩盘,数不清的金融机构接连倒闭,间接导致失业率飙升。 那一年,所有人像行走在钢线上。 生怕走错一步,脚底便是万丈深渊。 康利虽然根基庞大,但面临这种等级的危机,也难以独善其身。 原本钟士承让她献祭几个公司,帮助另一个潜力公司熬过风险期。 但高海臻还没来得及动手,就陷入了他们的陷阱。 原本要被献祭的其中一家公司,与第三方机构里应外合,躲过了这次危机,并且还成功脱离了康利的掌控。 而这一切,都在她的运转下进行。 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尽管最后这家公司的资产严重缩水,濒临破产,尽管这次事故并没给康利带来任何风险。 第65章 但高海臻还是无法接受这件事,她无法接受自己的愚蠢,更无法接受自己稀里糊涂地成为了他人的棋子。 这种感觉,就像身上爬满了虱子。 虱子钻进毛孔,啃噬她的骨血, 让她余生都难以忘却这种感觉。 高海臻吸掉最后一口烟,朦胧的雾,带着笑从唇间吐露。 她突然发觉,自己一点也不像母亲。 看起来那么瘦弱的人,心却大到可以包容这世界强塞给她的一切苦难。 不像她,心眼小小一个。 过了这么多年,芝麻大小的事都还记得。 所以,自己到底像谁呢? 她都有些好奇了。 第50章 暗语 ◎你不觉得你该给我个解释吗?◎ 这次晚宴,高海臻只穿了一套咖色单排扣的厚缎面西装。 毕竟是商业性质,不宜花里胡哨。 元月的冬,夜晚来得依旧很快。 等高海臻到达酒店时,7点的月亮已高高悬挂。 她来到内厅,已经有许多商务人士在此聚集。 这些人高海臻有些眼熟,在某些经济杂志上见过,大约是京都最近出名的商业新贵。 或许是游戏还未开始,每个人身上都隐隐透露着一股紧绷感。 毕竟他们谁也不知道,今晚谁会一夜成名,谁又会泯然众人。 高海臻的视线没在他们身上过多停留,给门口的工作人员检查过邀请函后便进到了会场。 作为钟士承的秘书,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少。 但记住她的,却没几个。 一直走到香槟塔旁,旁人都没给过她一个眼神。 高海臻拿走塔顶的一杯酒,放置唇边抿了一口。 玛姆克拉芒,有淡淡的青柠味。 能拿出这种好酒做配料,这场晚宴的主人,还真是大方。 高海臻正准备再品一口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高秘书。” 她回头看去,果然是冯道全。 “冯总监。” “来了怎么也没和我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 冯道全端着一副和煦的笑,因其长相随和憨厚,这副笑在旁人看来便觉亲切无比。 在公司里,也因为这副平易近人的面貌,人缘和口碑还算不错。 与钟明诀那张冷脸,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互补。 但身处高层的人,又能有几尊菩萨呢。 金身敲碎开来,内里全是腐烂的蛆虫。 所以高海臻从不信这一套,谁知道笑里背后藏着一把多利的刀。 “我也才刚来不久,正准备过去找您的。” 她笑着说。 “这外面的会场太大,钟总都在里面呢,你要是光靠自己找,很容易把自己绕晕的。” 许是职业习惯,随便听点什么话高海臻都会下意识分析里面的话外之音。 即便人家可能只是表面意思,但总能被她听出个一二三四来。 她撇了撇嘴,有些无奈。 “那麻烦您带我过去吧。” “好。” 跟在冯道全身后,高海臻一边走一边将杯子里的香槟喝完。 好酒她怕浪费,但如果不合口味,她也会毫不留情地倒掉。 以前有人说她爱憎分明,说她容易走极端。 高海臻却不然。 她只是个爱喝酒的人而已,没那么复杂。 走过一道旋转门,背后又是一番景象。 会客厅不大,但主色调的古铜与香槟金隐隐透显露出这里的氛围,加上四处可见的隔音器材,更让这间小小的会客厅多了几分神秘。 里面的人不多,约十来个。 有几个熟面孔,高海臻跟着钟士承见过,都是有名的金融大鳄以及各行巨头的代表人员。 与外面的新贵不同,这里的每个人都十分从容,好似一场气氛和谐的话谈会。 全然不觉,外面还有多少人翘首以盼,等着他们露面。 两人甫一进门,聚在一起谈话的三三两两就看了过来。 其中视线最热切的,当属人群中央的某一位。 可惊诧之后,那人便很快收回了视线,抬手将杯子里的酒喝得一干二净,以掩饰自己表情的不对劲。 “冯总,这位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问话的人年龄大约六十来岁,穿着一身手工西装。但再利落的剪裁,也兜不住那浑圆的肚皮。 “高海臻,钟会长的秘书。” 冯道全介绍道。 听他这么一说,那些觉得眼熟的人纷纷将记忆里的相貌对上了眼前人的名字。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秘书,其他人犯不上给她面子,但如果加了钟士承的这个前缀,眼底的笑意便会自动浓上三分。 “原来如此,怪不得看着这么眼熟,原来是高秘书。”一个女人笑着说。 高海臻弯了弯唇,“五年前康利和铭泰的交流会上,有幸跟着会长和于董见过一面,没想到时隔许久您还能记得我,实在荣幸。” 不管记不记得,话先递出去,人家才好接。 一旦接上这话,所谓圈子就在无形之中为她敞开了入口。 “哪里是我记性好,钟会长身边有个这么能干的秘书,很难让人不记忆深刻。” 于绘莲自是不记得高海臻这么个小人物,但人家既然已经递话奉承她,她没有不接的道理。 毕竟人都已经站到这了,有几分本事,她还是能掂量得出的。 “明诀,怎么没听你提过高秘书会来?” 有人问道。 钟明诀扯了扯嘴角,他哪里回答的了这个问题。 连他自己,也才刚刚知晓。 要是知道高海臻会来,自己今晚说什么都不可能过来。 他一刻也不想看见她。 他讨厌她。 讨厌她的虚伪。 “高秘书可能代表我父亲过来的吧。” 他随口敷衍了句。 言外之意,两人不是一伙的。 这话在各方听来,意味深明。 对高海臻的来意,又多了几分猜测。 冯道全看到钟明诀那样一副臭脸,便知道他对自己先斩后奏的行为很不满。 但高海臻是他们必须拉拢的人,即便现在被钟士承放到了投资部,但老爷子还是时时刻刻带着她,无论如何地位还是在的。 可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钟明诀会对她这么排斥。虽然也知晓他的性子,但冯道全还没见他对谁的态度做得这样分明。 之前就算面对钟临琛,好歹也会做做面子工作。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划分界限,岂非让高海臻难堪? 他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女人,面色淡如止水,并未因为钟明诀这句话有任何窘迫。 “钟先生,会长的确嘱咐我,”高海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要和您好好谈谈,关于那天下午会后的事情。” 她的话像谜语一般,引起人们的好奇。 众人的视线再度朝钟明诀望去,只见他握着杯子的手,因用力而微微泛红。 一旁的冯道全眼神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总感觉,他们的磁场里有旁人捕捉不到的信息。 或许这些信息,就是他们不对付的秘密。 但他猜不到,这个秘密到底会是什么。 晚会八点正式开幕,七点五十分,宴会厅里的人就已经走空了。 高海臻却没留下,而是到外面转了一圈,作为场外观众观看这场所谓的生存游戏。 看他们谈笑风生,实际话里暗藏诡计; 看他们言笑晏晏,背后却是刀光剑影。 忽然,高海臻的视线锁定在一个女人身上。 在成堆的西装革履的新贵面前,她像一只格格不入的孤鸟,站在人群最外围,努力想要融入他们。 可惜在这里,人与人之间总是隔着一扇透明的门。 任凭你敲得再响,推销的产品再好。 还是那句话,只凭一张入场券, 没有人会浪费时间,开门给你机会。 但如果换做是高海臻自己, 门要是一直不开,她就会选择踹。 因为要对付文明人,野蛮才是最好的办法。 将杯子放下,她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她该处理正事了。 高海臻站起身,重新向方才来时的宴会厅走去。 旋转门再度开启,头顶的玻璃,记录两个人的倒影。 一前一后,走进缠绕的圆圈里。 宴会厅的门关着,高海臻刚扶上把手,左手就被人拽起。 她转头看去,一张阴沉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不发一言,拽着她就往旁边的房间里走去,力气大得出奇。 门打开,砰的一声,又重重关上。 高海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抵在墙上,下巴被一只手猛地抬起,让她直面眼前这双眼睛里不加掩饰的愤怒。 第66章 “钟先生,”她弯起嘴角,满眼戏谑,“您不觉得,您有点不礼貌吗?” 钟明诀却没理会,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你来做什么?!” “冯总监让我来的,您该问他才对。”她说。 “如果不是你故意接近,他怎么可能会让你过来。” 高海臻的嘴角慢慢淡下,眼底的戏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不耐与冷漠。 “我说了,你该去问他,而不是在这里质问我。” 她的态度,突然让钟明诀有些无所适从。 而高海臻也趁着他分神的功夫,将下巴上那只手掰开,甩到了一旁。 “为什么这么生气呢,钟先生?”她揉着手腕,歪头看他,“是因为我今天的出现,还是因为那天下午,您看到了什么?” 钟明诀凝视着她,没有回答。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 生气她撒谎吗?可他早就知道她在骗自己不是吗。 生气她和钟临琛抱在一起吗? 可那又与他何干。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接了个吻,不过成年人的欲望而已。 欲望不能和理智绑定,钟明诀深知这个道理。 可为什么,他还会这么生气,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控制不了自己,在她望过来的一瞬间, 像个落败者,仓皇逃离。 所以,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 是告诉她,以后不要再来招惹自己? 还是问一句,“你不觉得你该给我个解释吗?” 话已出口,答案不言自明。 第51章 赌约 ◎我不会输。◎ “解释?”高海臻轻笑一声,“我有什么事情需要给您一个解释?” 她不屑的态度,让钟明诀如鲠在喉。 “所以你只是在骗我?” 带着答案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而是委屈。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委屈。 “钟先生,喜欢这种东西,没有唯一性。就像一个人喜欢狗,也不妨碍她喜欢猫一样。” “你…” 钟明诀发觉自己从来说不过她。 她总是强行掠夺他的逻辑,蛮不讲理。 “所以钟先生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吗?”高海臻靠在墙边,双手环胸,“因为看到我和钟临琛抱在一起?” 尽管钟明诀不承认,但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默认。 “如果是这样的话,钟先生不应该乖乖讨好我吗?” “什么?”他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高海臻放下手臂,来到他面前。 抓住他的衣领,将人猛地拽下,与她平视。 “想要我只喜欢你,你应该好好表现不是吗?” 一边说着,高海臻一边轻柔抚过他的发顶。 可下一秒,手指用力,抓住他的头发强行往前贴近。 近到,钟明诀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里的怒气。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理取闹,让我厌恶你。” 她的声音冷漠到近乎无情,好似下一秒,就要将他抛弃在这里。 抛弃在,这个没有温度的家里。 钟明诀猛地抓住那只想要离开的手,但她走得那么快,一次也没有回头,让他的手落了空。 从此,这世界再也没让他抓住过什么。 比如童年时,那只被他抓来关在笼子里的鸟,比如马场里,那匹永远不为他所驯服的烈马。 他什么也抓不住。 所以,下意识握紧了手。 他想,他总该抓住些什么。 让这世界,抓住他些什么。 “高海臻,”他垂着头,每个字都说得那么用力,“你到底想让我怎样?” 高海臻看向自己被握着的手。 “带打火机了吗?”她突然问。 钟明诀微愣,“没有。” 得到这个答案,高海臻眼中带有明显不满。 那是对他的鞭笞,她让他看得很清楚。 钟明诀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嘴唇就被人死死堵住。 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唇间便传来一阵刺痛。 那痛感越来越强烈,直到猩红的铁锈味,浸染舌尖。 她在咬他。 更准确的说,是她的惩罚。 钟明诀知道自己应该推开她,但掐着脖颈的手却在不断用力。 让他们的吻,不断加深,不断索取。 让他的血液流入她的身体。 缔结无言的契约,将他们捆绑在一起。 房间不大,沙发也不大。 只能躺下一个人,将另一人压在身下。 肌肤与布料摩擦,纽扣在指尖坏掉。 染着血色的吻一路向下,沿着身体起伏跌宕。 然而就在匍匐于她胸口的衬衫纽扣掉落之际,门外,一阵说话声传了进来。 这里不比隔壁,隔音效果并没有多好。 听声音,说话的人似乎就在附近。 而且,正在朝着这扇门走来。 钟明诀的理智瞬间回笼,他撑起手臂,想要起身,脖颈却被一只手给圈住,让他动弹不得。 “有人过来了。” 他望着身下的女人,咬牙道。 “所以呢?” “他们进来了怎么办?” “不会的。” 她似乎万分确信。 “万一呢?” “打个赌?” 钟明诀觉得高海臻简直胆大,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心情打赌。 “如果他们进不来,”她撩开他额前凌乱的头发,“就把刚才没做完的事…” 她抬起头,嘴唇贴近耳尖, 轻声道:“做一晚上。” 一字一句,似欲望的烈火, 蒸发他身体里的水份和氧气。 “那如果你输了呢?” 他焦渴的嗓音,急待灌溉。 “我不会输。” 钟明诀望着眼前的女人,她笑得那样狡黠。 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他不知道她为何这样笃定。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她让人着迷。 恰在这时,门外的声音距离两人仅一门之隔。 钟明诀回头看去,眼睛紧盯着门把手。 这一刻,时间仿佛开了慢速。 冰冷的把手,下压的弧度是那样清晰, 脑袋里那根被欲望拉扯的神经,也越来越紧。 他不想让她赢。 他不想让她在自己面前游刃有余。 可他更不想她输。 不想那双眼睛,为他人意乱情迷。 眨眼的一瞬间,时间恢复。 把手被人猛地压了下去,钟明诀的心也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里。 然而,齿轮堵在了锁孔。 让那门把手,卡在了他的心跳极限里。 “这门怎么打不开啊,被反锁了吗?” 门外响起那人疑惑的声音。 钟明诀深吸一口气,那瞬间的刺激就像一针超标的肾上腺素扎进身体,让他兴奋,让他窒息。 可等到药效过去,仿佛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他一头栽倒在高海臻身上。 “你输了。” 女人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他却没有力气去回答,只是埋在她的身体里,找回属于他的氧气。 许久,钟明诀终于抬起头。 他看向高海臻,“你早就知道门反锁了。” “是您自己锁的,”她弯唇,“您忘了吗?” 钟明诀眉头一拧,二十分钟前的一切,像是空白片段塞进了他的脑子里。 他只记得那个铁锈味的吻和疯狂的赌约。 其余的,他什么也不记得。 “我输了。” 他认得干脆。 “那就走吧。” 高海臻说。 钟明诀眼皮一跳,“去哪?” “去会场外面。” 他眉头一皱,“会场外面?” 高海臻推开身上的男人,起身离开了沙发。 “您消失了这么久,冯总监找不到您,会着急的。”她一边说,一边扣好衬衫的扣子,“所以,我们该回去了。” 钟明诀靠倒在沙发上,仰头看她,“可你刚才不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 他说*不出口,像是在渴求。 她弯下腰,问道:“不是什么?” “没什么。” 他撇开脑袋,躲过了她的视线。 高海臻却将人硬生生掰了回来。 “说出来,别惹我不高兴。” 钟明诀看着她的眼睛,那双逐渐冷下来的眼睛,明明上一秒还盛满笑意。 变幻莫测的情绪,像无法预测的暴风雨。 钟明诀预料不及,就被大雨淋湿了身体。 “我以为,”他扯着唇,却因为唇上的伤口而吃痛,“你说的是今晚。” 话刚一说完,那双眼睛便雨过天晴。 炽热的阳光又烤干了他的身体。 第67章 冷热交替,让他晕晕乎乎的,好像生了病。 “你想今晚?” 钟明诀讨厌雨天,便应下。 “钟先生,”高海臻放开手,站直了身体,“今晚不是个好天气。” 他不明白。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今天没有兴趣。” “那要什么时候。” 理智的过滤网不知道被大雨冲进了哪个下水道,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高海臻却没直接回答,而是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转过头。 “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或许十年以后也说不准。” 旋钮打开,门锁开启。 她打开门,离开了房间,徒留钟明诀一人在沙发上发愣。 看见高海臻出现,冯道全跟一旁的人打了声招呼后,就立马走了过去。 “高秘书,你看到钟总了吗?我怎么到处都没找到他。”他问。 “抱歉,我也不太清楚。”高海臻说。 “打电话也一直不接,”冯道全突然脸色一白,“该不会出事了吧?” 她有点佩服他的想象力了,但她也不可能告诉他,钟明诀现在在哪里,只能随意敷衍两句,将这事抛回去了。 冯道全叹了一声,准备拿出手机再打个电话问问时,余光却瞥见了一抹怪异。 高海臻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果然看见衬衫领口下方有几滴血渍。 天杀的,这衬衫她才买来穿过一次。 “高秘书怎么还受伤了?” 冯道全试探性问道。 “没有受伤,沾了点红酒渍而已。” 就这颜色,冯道全是傻子才会信她的话。 但他也不好追问,就将这事带过了。 他重新打开手机,找到钟明诀的电话正要拨出去时,一道女声突然从身后插了进来。 “打扰一下,请问您是冯道全冯总监吗?” 听到这个声音,两人齐齐往后看去。 说话的女人约二十七八岁,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五官清淡,不算出众,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清爽的精神气,倒叫人印象深刻。 最主要的是,高海臻见过她。 正是那个被人群挤在外围的女人。 “你是?”冯道全问。 见找对了人,女生伸出了手,“冯总监您好,我是光链未来的创始人兼ceo,我叫常馨。” 听到这个名字,高海臻在脑中思索了一下,并没有任何记忆,想来应该是成立没多久的新公司。 她看了眼冯道全,对方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 “你好,”他伸出手与她交握,“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但不管怎么样,面子上他一向都做得很好看。 “有些事想找您聊一下,”她瞥了一眼高海臻,又迅速收回眼神,“不知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冯道全昂了昂下巴,余光也似有若无地朝旁边看了一眼,“常小姐,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这位也是我们康利的投资部经理,有她在,说不定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更专业的意见。” 听到这话,女人的脸色有一瞬间犹豫,旋即又恢复了正常,“既然如此,那我就向两位简要说明一下,光链的主要情况。” 常馨的介绍很简单,并不算很复杂。 总的来说是一家专门研究人工智能的公司,目前产品正处于最后一期测试阶段,预计不久就会上市。 即便高海臻这种不专业人士,也能听得明白。 很显然,对方提前做过大量准备,才找上的冯道全。 但高海臻不理解的是,常馨为什么会找上一个法务总监拉投资? “这是我准备的一份关于我们公司的详细资料,您可以看一下。” 说罢,常馨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到了冯道全面前。 只是他并没有立马接过,反而跳转话头,“现在科技行业都是年轻人的天下,像我这种老古董,玩个手机都玩不明白,更何况这种人工智能了。” “更别提那些个数据什么的,对我来说简直跟天书没区别。” “万一因为我个人的无知而错估了常小姐公司的潜力价值,不论是对康利还是对常小姐来说,都是一大损失。” “高经理,你说是吧?” 话里虽然指着高海臻,冯道全的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常馨。 在他的注视下,常馨嘴角动了动,随即便将文件递到了高海臻面前。 “高经理,”她言辞恳求,“可以麻烦您看一眼吗?” 高海臻盯着那份文件,眸光沉沉。 思索片刻,她抬手就要接过。 一瞬间,两道视线,四双眼睛,齐齐落在了高海臻身上。 像一张无形的网,从四方将她笼罩。 可就在下一秒,她的手拐了个弯,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的腰扣。 “抱歉,我对科技行业了解得也不多,恐怕给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 高海臻当然不会接下这份资料,整件事情里里外外都透露着猫腻。 比如冯道全的反常,比如常馨在看见自己要拿资料时,纸张因指节用力而产生的些微褶皱。 一切的一切,都暗藏凶机。 “常小姐,实在是抱歉,我和高经理对这方面都不怎么了解,要不你下回准备好资料和商业计划书,通过康利的投资平台进行自荐,审核的都是专业人士,相信他们会对贵公司做一个最公正的评估。” 听完冯道全的话,常馨脸色一僵,但脸上还是尽力维持着体面的笑。 “冯总监,资料里有我们公司近几年的财务报表,毛利率都维持在50%以上,如果能得到康利的支持,我相信光链未来所带来的利润必定不会让贵公司失望。” 她这番话说得自信又恳切,如果不是因为前面一系列怪异的行为,高海臻或许还真的会好好看一看她提供的资料。 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谨慎一点,总不是什么坏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相信康利的评估人员接受到你的自荐后,也不会错过光链这个好苗子。” 话说到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等常馨再说话,冯道全看向高海臻,“高秘书,钟总一直没回复我,我想我们还是去找一下比较好。” 她思索片刻,决定应下。 “好。” “那常小姐,以后有缘再会。” 见状,常馨也只能作罢。 “有缘再会。” 常馨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的身影渐渐走远。 等到他们彻底消失在视线内,她才转身离开了酒店。 马路边,一辆白色轿车早已在路边等候。 常馨走了过去,在路过垃圾桶时,一沓厚厚的文件被当成垃圾一般丢了进去。 第52章 所有权 ◎从出生就拥有的东西,其实并非属于他们。◎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人也已经离开,但常馨所带来的疑云仍浮在两人头顶,挥散不去。 “高秘书觉得,光链未来的潜力如何?” 冯道全突然问。 高海臻想了想,说:“一个初创科技公司能达到50%的毛利率,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看来这位常小姐能力非同一般啊。” 听到她的回答,冯道全却是笑了一声。 “这些创业者为了拉投资,基本上都会夸大数据,如果他们公司的毛利率真能有她说得那么高,那些投资人们肯定都抢破了头,哪还用得着自己跑来自荐。” “所以您觉得常小姐话里有假?” “有假没假,市场自会检验出来,”他双手背在身后,“但我作为康利的代表,得时刻保持谨慎。” 高海臻听出,他话里有话,便接过话茬继续往下问:“冯总这话从何说起?” “高秘书也知道,晚宴都是实名制,这位常小姐你我都没听说过。”他突然停下脚步,转头道,“你说,我们是不是该谨慎些?” 冯道全的话不无道理,如今商业间谍这事层出不穷,而康利又是京都的龙头企业,作为企业管理层,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被人深究,做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人记录。 谨慎一点,确实应该。 可若是刻意解释,这事可就大有蹊跷了。 如若不是全程听过两人的对话,或许高海臻就会被冯道全往商业间谍上带偏。 但她始终坚信一件事,一个人越想要掩饰什么,就越是解释什么。 所以为什么话越多越容易露馅,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冯总不愧是在商场上驰骋多年的老前辈,今日晚辈着实受教了。” “不敢当不敢当,”冯道全朗声一笑,“高秘书跟在会长身边多年,自然是接触不到这类事情,我们作为经理人,经常在外交涉。这种事都听多了见惯了,这嗅觉啊自然被训练得敏锐得很。” 高海臻跟着弯起嘴角,“那我要向您多学习学习,以免日后以后碰上这种事情,稀里糊涂地犯了大错就不好了。” 第68章 她这番话,投诚之意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 冯道全本就想拉拢她,现在得到确切答案,自是喜不自胜。 正在两人说话间,一道修长的人影从走廊另一头出现。 看那身装束,正是消失了好一会的钟明诀。 “明诀。” 冯道全连忙走了过去,高海臻则不疾不徐跟在他身后。 待到走近,他上上下下将人仔细打量了一遍。 头发凌乱,衬衫的最上层扣子也被解开。 戴在脸上的眼镜不见,唇间那抹伤口更是显眼。 “你去哪了?” 冯道全问。 钟明诀没有回答,视线从他身旁穿过,落在停在后面的高海臻身上。 她神情淡若,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就静静地站在那。 衬得他现在这副模样,狼狈不堪。 “去外面透透气。” “透气?”冯道全疑惑,“透气怎么还把嘴巴弄这么大一个口子。” 虽说两人在公司的职位是上下级,但钟明诀毕竟是他一手带着的,私下也喊他一声叔,感情必定要比一般人来得深厚。 所以此刻看见他受伤,也不免担心。 可面对他的担心,钟明诀给不出解释。 他没想好任何借口,方才的一切就像一场龙卷风席卷了大脑,让残存的意识编造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解释这个伤口。 然而最可恨的是,把他弄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却像个局外人一般,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但有旁人在这,他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了。 察觉到他哀怨的视线,被视为罪魁祸首的女人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两人身旁。 忽然,她脑袋凑近,视线锁定在他唇间。 “钟先生这是被人咬了吗?” 此话一出,冯道全那双眯眯眼瞬间瞪得浑圆。 即便他也有过这样的猜测,但因为太过匪夷所思,就下意识忽略了这个可能。 毕竟谁能咬钟明诀?还能咬得这样重? 就算是被咬的,这位置也太离奇了。 而且他也没听说,今晚上有出什么伤人事故啊。 冯道全这边在头脑风暴,钟明诀那头却是咬牙切齿。 她总是这样恶趣味,把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谜语,当成取乐的玩具。 像一朵虚伪的花,打着纯白的幌子,内里却藏着致命的毒。 “不是,”钟明诀不自然地撇开脑袋,“被撞到了而已。” 能同时把嘴巴撞成这样,脸上却一点伤也没有,任谁都觉得荒谬。 甚至连钟明诀自己,也觉得荒谬无比。 仔细想想,他没从高海臻那里得到任何解释。 而自己,也被她稀里糊涂地带成了一个疯子。 “撞到了?那要赶紧去处理一下才行,”高海臻歪头看他,语气关切,“不然有什么细菌钻进去,是会感染的。” 冯道全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走。 他总感觉,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在这对男女之间涌动。 忽的,他的视线突然落在高海臻衬衫领口的红酒渍。 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小小的缝。 所有怪异的点,自动连接成线。 他想,自己或许是找到那个咬人的凶手了。 钟明诀憋着一口气,“冯叔,走吧。” “去哪?”冯道全回过神。 “回去。”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几人来到酒店外,司机早已泊车等候。 见他们出现,便下车替其打开了车门。 等钟明诀上了车,还没等司机动手,车门就被人猛地从里拉上。 “高秘书,你的司机呢?” “应该马上就过来了。” “行,那我和钟总就先走了。” “好的,您慢走,”说完,她又朝车窗里看去,“钟先生,记得好好处理伤口。” 即便车窗里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可高海臻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她对此,很笃定。 又是这副表情,胜券在握的表情。 钟明诀讨厌这个表情,却还是挪不开眼睛。 等到门关上,冯道全的声音响起,他才终于拿回视线的控制权。 “家里有药吗?” “有吧。”他说。 冯道全望着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明诀。” “怎么了?” “你和高…” “什么都没有。” 冯道全噎住,这还什么都没问呢就否认。 要是没什么猫腻,鬼才信。 “行吧,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他知道这孩子的性格,便没再追问下去。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什么,也都很正常。 但冯道全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是高海臻。 印象里,两个人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虽说高海臻一直都是会长的秘书,但和钟明诀一向都没什么交集。 唯一的,也只有工作上那点事。 甚至她刚来那会,他对其更是嗤之以鼻。 一个无聊的女人,一个傲慢的男人。 怎样看,都走不到一起。 可现在不仅有了苗头,而且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只是冯道全明明记得,之前钟明诀说过高海臻这人心思过深,还交代自己不要随意接触。 怎么自己反倒是跟人家接触上了? 难道是那时候吵架了? 他感觉,这事越想越迷糊,便干脆也不想了。 许是自己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了。 反正,只要高海臻能站在他们这边,其他的倒也无所谓。 至于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玩去吧。 “对了,我最近查到一件事。” 冯道全突然记起。 “什么事?” 钟明诀也回过神。 “投资部有个新来的实习生,好像跟钟时寅有关系。” “钟时寅?有什么关系?” “我查到的信息说是他的女朋友,两个人谈了有三四个月了。” 听到是女朋友,钟明诀轻嗤一声。 他和钟时寅这个弟弟虽然没多少感情,但对方花花公子的名声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说实话,如果不是有血缘关系在,他压根就不想承认这个弟弟。 他想不通,父亲怎么会纵容出这样一个没用的儿子来侮辱钟家的名声。 想不通归想不通,但至少有一点,钟时寅对自己来说,没有任何威胁可言。他完全不用操心,哪一天他会来觊觎自己的位置。 在痴心妄想上,他比钟临琛要强得多。 “要把她弄出去吗?”冯道全问。 “不用,”钟明诀懒的在这种小事上大动干戈,他靠在座椅上,闭眼休息,“过段时间,她自己会走的。” 冯道全明白他的意思,等钟时寅新鲜感过了,两人一分手,那个女孩子估计也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况且钟时寅又是钟士承喜爱的小儿子,万一把人家开除了,回去吹个枕边风,指不定又要闹出个什么幺蛾子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办法。 “你最近还是没有回家吗?” 听到这个问题,钟明诀的眼睛慢慢睁开。 “回去做什么,他都已经说了,让我再也不要踏进那个门,我又干嘛回去自取其辱。” 冯道全听得出来,他这话里有多少赌气的成分。 “明诀,不是我说你,会长现在年纪大了,最是念及感情的时候。你现在跟他吵架,岂不是上赶着把钟临琛往他面前推。” 道理他都懂,但钟明诀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低头。 过去三十年里,他自己做错过的没做错的事已经低过太多次头了,对父亲来说似乎都已经成为了一种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到,他一个眼神一个重音,自己就必须得乖乖臣服认错。 让钟明诀数次怀疑,自己究竟是他的儿子,还是他训练出的一条狗,一条全心全意只为他服务的狗。 “冯叔,你不用劝我了,我不可能为自己没做过的事认错,他也没理由再逼我认错。” 冯道全恨不得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 他知道父子俩都倔,但没想到会这么倔。 倔到已经没了理智,看不清局势。 钟明诀这边越是和钟士承对着干,钟临琛那边就越是得意。他那边一得意,这ceo的位置可就难保了。 但很显然,这话就算说出来,他也不会听。 冯道全长长叹了口气,他想,钟明诀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他在乎的面子和尊严从何而来。 毕竟从出生就拥有的东西,很容易让人混淆。 混淆了它们的所有权,其实并非属于他们。 第69章 第53章 热拿铁 ◎我是专门去见钟先生的。◎ “还是全糖热拿铁,换燕麦奶吗?” 收银员问。 “嗯。” “好的,稍后给您送过去。” 点完单,高海臻来到靠窗的座位坐下。 来到投资部后,原来跟着她的助理就被调到了其他部门,所以每天早上的咖啡只能她自己买。 恰好这家店开在大楼旁边,她来多了几次,收银员也记住了她的喜好。 按道理来说,公司应该给她分配一个助理。 之前吃饭时,曹一瑾也跟她提过这个事,说要给她安排一个。 但高海臻没有答应,助理这个职位很特殊,她必须要选一个可信任的人,避免又是一个人型摄像头。 而且对于曹一瑾,她没有什么信任可言。 上次两人吃饭过程中,虽然聊了很多,但高海臻能明显感觉到她们双方都在试探,对于一切可深入交流的话题都浅尝辄止。 她在试探自己的意向,而自己则在试探她的隐私,是否能换成把柄为己所用。 所以,两个互相防备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产生信任。 她身边的位置,又怎么可能交付他人。 “你好,我要一杯全糖的热拿铁,牛奶麻烦帮我换成燕麦奶。” 听到这个搭配,高海臻下意识朝收银台的方向看了去,这一看竟是一个熟悉的背影。 “我们家的糖可能有点甜哦,您确定要全糖吗?”收银员问。 “嗯,我挺喜欢喝甜的。” “那还挺巧的,”服务员说,“我们家有个客人也经常这样点。” 女生诧异,“是吗?” “是啊,就是坐在靠窗的那位。” 谢轻宜回头,正好对上高海臻望过来的视线。 恰在这时,门口进来了一波客人,她顺势离开收银台,来到对面的椅子坐下。 “高…”她改了口,“高经理,早上好。” “早。” “没想到您也这么喜欢喝甜的。” “还好,”高海臻弯起嘴角,“只是喝不惯苦的。” “我也喝不习惯,但不喝咖啡工作的时候就很容易没精神。” “没精神的话可以吃点薄荷糖,或者喝茶。” 虽然这些高海臻都试过了,且都没啥用。 薄荷糖太冲她不喜欢,茶太淡她也不喜欢。 这么一想,她的口味好像的确很刁钻。 “那改天我试试,”谢轻宜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攥着,“我看您好像每天都来得很早?” “住得近,就来得早。” 她回答。 “怪不得,”女孩笑了笑,“不过您这样精力很旺盛的人,就算住得远,也不像是会迟到的人。” 高海臻听得出她在没话找话。 至于原因,她尚且不知。 “我看谢小姐每天来得好像也挺早的,是也住在这附近吗?” “不算近,早上来的话要坐四十分钟的地铁。” “怎么不住近一点?” 谢轻宜噎住。 不住是因为不想吗,她忍不住腹诽。 但转念一想,高海臻的问题似乎另有深意。 她不像是会问这种废话的人,或许是在试探自己和钟时寅的感情? “这附近房租太贵,我还在实习,工资暂时还负担不起。”她回答。 高海臻一副了然的模样,“工资等转正以后自然会涨的,而且我相信像谢小姐这么有能力的人,搬到市中心来是迟早的事情。” 谢轻宜忽然又不懂,对方这话究竟是何意思。 她并不觉得自己想太多,对于高海臻这样的人,每一句话都不得不让人多想。 “现在说转正还太早,至少还要再实习两个月,”她摸了摸后颈,“而且我现在还没被分配到小组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表现太差了,所以没有人带我。” 康利的面试率曾经被许多人拿来诟病过,据说一千人里,仅只有九人通过面试,比例尚不足1%,但这也不妨碍大把的人挤破了头想进来。 更何况是投资中心这种重点部门,能进来的都不是什么废物,更不用说她的面试成绩还排在第三。 而且她有注意过,部门里对她的评价还算不错。 有眼力见,够勤快,性格好,人也长得漂亮。 这些优点加在一起,只要领导没不是傻子,是不可能会放过这样的好苗子。 所以高海臻也很好奇,她怎么会沦落至这个处境? 但好奇归好奇,于自己无益的事情,她分不出精力去关注。 况且自己还没吃早餐,不适合过度用脑。 她笑了笑说:“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我也刚来投资部不久,对这里的一切也不太熟悉。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会安排到你头上了。” 她这番话说得很好听,但实则全是客套。 谢轻宜能看出,对方并不想和自己过多交流。 这时,服务员将做好的餐品端了过来。 “两位的拿铁好了,还有您的三明治。” 将咖啡和三明治放下后,又一波客人进来,服务员便急匆匆地回到了前台。 高海臻拿过自己那一份早餐,拿铁还冒着热气,一口下去身体瞬间暖和了起来。 借着拿三明治的功夫,她看了眼对面的谢轻宜,对方正握着杯子,小口小口抿着咖啡。 “早上就喝一杯咖啡吗?”她问。 “我办公室有面包,待会上去吃点就好,而且他们家的三明治还挺贵的。” 说完,她看向高海臻,等待对方的反应。 “那你还不上去吗?” “嗯?” 高海臻拿起三明治,“我的意思是,咖啡不应该配着面包一起吃么?” 听她这样说,谢轻宜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完全没预料到,高海臻会是这样的反应。 但她还是迅速调整好表情,扬起一个好看的笑,“对,一下子跟您聊忘了,那我就先上去了。” “再见。” 离开咖啡店,谢轻宜没有直接去公司,而是来到附近的一家便利店买了个牛肉三明治。 结完账,她来到用餐区坐下。 心不在焉地撕开包装袋,将三明治往嘴里塞。 她想过高海臻的各种反应,唯独没有考虑过她会这样直接,像是在防着自己。 可自己有什么好防备的呢,她们之间除了一次谈话没有任何交集。 没有任何头绪,谢轻宜长叹一口气,顺手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压下嘴里没有一点牛肉味的合成肉排。 这不喝不要紧,一喝差点没把她齁死。 这么甜的咖啡,她无法想象高海臻是怎样咽下去的。 但钱都花出去了,谢轻宜也不想浪费,只能捏着鼻子将剩下的咖啡喝了个干净。 食物下了肚,高海臻的大脑也有了燃料可以思考。 谢轻宜这人,她不了解。 唯一的印象,便是有野心,也有能力。 毕竟这康利她说进就进,能力可见一斑。 她记得她说过,要利用钟时寅这支股票入市。 但以目前的情况看来,进展好像不怎么顺利。 扶不上墙的烂泥终究只是烂泥,直到现在连公司的门槛都没跨过去。 想到这一层,高海臻似是明白了什么。 或许,她是想利用自己来帮助钟时寅? 可真是这样吗? 高海臻并不这么想。 不等她再往深了探究,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拿起一看,眼皮一跳。 按下接听键,说了一句马上过来后,就起身前往公司。 电梯上升的速度很快,没有给高海臻多少思考时间,就已经站到了办公桌前。 “这段时间在投资部感觉怎么样,都还适应吗?” “多谢会长关心,已经基本适应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钟士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还怕你以前没这么接触过公司事物,会不习惯,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跟在会长您身边这么多年,许多事情心里都有数,所以实际接触起来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高海臻恭敬答道。 “你这孩子说话做事都让人安心,也难怪公司里的人都喜欢和你交朋友。” 高海臻有想过,钟士承会得知她参加晚宴的消息。 但没想到,消息竟来得如此之快。 仅过了两天,就将自己喊了过来。 她甚至怀疑,钟士承是不是在自己身上安了摄像头,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听说前两天有个投资俱乐部办了个晚宴,冯道全还邀请你一起出席了?” “嗯,冯总说晚宴上会有很多有新兴企业的创业者出席,他希望我能过去帮他掌掌眼,看看是否能为康利找到有潜力的好苗子。” 钟士承轻笑一声,“他还挺忙的,一个法务总监,还干起了投资部的活,现在看来我得叫人事给他发两份工资了。” 第70章 高海臻不语,她听得出来老头对此很不满。 他一向秉承着,什么人该干什么事,对权力的划分十分严格。 当然她也不是要卖冯道全,只是这件事跟他绕不开关系,自己也只能先这么说。 “所以你找到什么好苗子了吗?” 钟士承冷声质问,不满之意已显露十足。 高海臻知道,他问的不是好苗子,而是问的自己的态度,毕竟那晚钟明诀也去了。 她垂眸,“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会长,其实这场晚宴我不是为了去帮冯总找什么好苗子,”她抬眸看向钟士承,“而是专门去见钟先生的。” 第54章 麻烦 ◎天下没有父母给孩子道歉的道理。◎ 见她说是去见钟明诀,钟士承眉头一皱。 “明诀?你见他做什么?” 高海臻抿了抿唇,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有什么话就直说。”钟士承道。 闻言,她这才怯怯开口:“这段时间,我看您一直情绪不好,所以就擅自主张跟钟先生谈了一下。” “抱歉会长,我知道我越界了,但我还是想尽我所能地做点什么为您分忧。” 她的一番话,情真意切,让人动容。 钟士承拿着眼镜的手一顿,竟一时半刻不知道下句话要说什么。 他左右望了望,似乎也在斟酌自己该不该问,但抉择许久,还是问出了口:“那你们谈得怎么样?” 高海臻垂在腹前的手攥了起来,小心翼翼道:“我一提起这件事,钟先生就岔开话题,好像并不是很想谈的意思。” 听到这个回答,钟士承的脸色再度沉了下去。 已经快一个月了,他们父子俩因为这件事,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怎么说过话了。 他知道钟明诀委屈,但天下没有父母给孩子道歉的道理。 他现在拥有的一切,财富地位权力,都是自己给的。 作为子女,他应该感恩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父母架到道德高地,逼迫他低头。 钟士承沉着气,来到她面前, “阿臻,谢谢你,这件事以后你就别再管了。” 听到这句话,高海臻就知道自己这步矛盾转移的棋走对了。 她很清楚,父子俩之间的那根弦一直拉扯着钟士承,所以只要提及钟明诀,他关心的重点就会转移。 “您…” 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他挥手打断,“回去忙吧。” 如此,高海臻也不再多留。 “是。” 离开办公室,她轻轻关上了门。 将一切的暗流涌动,都关在了屋内。 回到投资部,高海臻手头的东西还没放下,就被人通知喊去开晨会。 这每天的晨会,把人折磨得头大。 但好在时间不长,也不需要她怎么发言,走走神的功夫会议就结束了。 “看你的样子,似乎没有休息好?” 曹一瑾问。 一大早就被钟士承喊去斗智斗勇,精神好了才有鬼了。 “没事,就是他们讲得太快,一时间有些跟不上。” 高海臻在大学主修应用数学,虽然辅修基础金融,但知识搁在脑子里没怎么用,几乎都快忘光了,跟不上也的确是事实。 “那下回我让他们讲慢点。” “不了,别因为我一个人影响大家工作,不然他们后续的工作就不好展开了。” “还是高秘书想得周到,”曹一瑾笑着说,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对了,前两天olivefourm的晚宴你参加了吗?” 高海臻眉头一拧,这晚宴的保密工作做得这么不好吗?怎么连她都知道自己去了。 像是知晓了她的想法,曹一瑾解释道:“我有个朋友也参加了这次晚宴,说看到有个女人和冯总还有钟总一起出席,问我是谁来着。” “我想,除了你应该也不会有其他人能有资格跟这两位一起出席吧。” 曹一瑾这话是在捧自己,高海臻听得出来。 估计,也是想拿这事来向她确认自己的阵营。 “冯总盛情邀约,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她说。 “感觉怎么样*?跟在会长身边多年,你应该已经很习惯这种场合吧。” “倒还好,”高海臻说,“晚宴无非也是喝喝酒说说话,没什么需要特别习惯的。” 曹一瑾笑了笑,“果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不像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差点因为说错话闹了大笑话。” 高海臻捕捉到信息,“曹总监之前也参加过?” “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刚当上总监那会吧,也是冯总邀请我去的。”她说。 “那这次您怎么没一起去?” “我就去过那一次,后面晚宴取消了两年,冯总就没再提过这事。”她耸耸肩,“再说我也不是很喜欢那种场合,都是一群大佬,我压根插不上什么话。” 高海臻理解她的感受,身处不属于自己阶层的环境,就像穿着放了玻璃渣的鞋,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恰在这时,电梯到达,话题到这便自动结束了。 两人走进电梯,正当她准备按楼层时,曹一瑾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看她忙着接电话,高海臻替她按下了36层的按钮。 “怎么回事?” 一声诧异响起,将高海臻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那,”曹一瑾顿了一下,才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见对方似是顾及到自己的存在,高海臻眉梢动了动,不动声色地往身旁瞥了一眼。 虽然在强装镇定,但眼里的急色做不了假。 大约,又是一个秘密。 “行,我知道了。” 说完,曹一瑾挂掉电话,想要将手机放回口袋,却因为袋口没对上,手机一下掉到了地上。 她正想要去捡,一只手却先一步将手机捡了起来。 高海臻将手机递过去,“曹总监,别着急,小心摔坏了。” “谢谢,”曹一瑾扯了扯嘴角,“不小心手滑了。” 恰在此时,电梯到达36层。 “那我先走了。” 高海臻点头,在电梯门合上的缝隙里,看着曹一瑾的背影慢慢消失。 电梯又往下降了两层,等门打开,她走出电梯,却没忙着离开。 而是转过身,盯着电梯的数字屏显。 角落里,一个正以匀速向上升的数字吸引了高海臻的注意。 她来到那台电梯前,眼睛紧紧盯着数字。 它一路畅通无阻,最终在36层停下。 过了十秒左右,数字开始倒减。 当b3出现在屏显上时,高海臻眼睫轻颤,幽深的眸子荡起一丝波澜。 她不好奇别人的秘密。 除非,这个秘密能变成她的武器。 晨会结束后,需要她审批的资料就已经传到了电脑上,高海臻一一处理,尽管现在没有分给她什么项目,但杂七杂八的活还是挺多的。 等到所有事情处理完,她关掉文档,打开搜索引擎。 打下光链未来四个字,高海臻按下搜索键。 自常馨出现后,那晚的怪异感觉就一直缠绕着她。 高海臻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自己的谨慎。 她敢肯定,这个女人的出现必定有猫腻。 但至于是什么?高海臻说不准,但不会是冯道全说的那种可能。 所以她必须要查个清楚,哪怕最后只是虚惊一场,她也绝对不要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可能。 网页跳转,高海臻点开公司官网。 页面做得比较简单,但好在布局排版都十分协调,看起来还算赏心悦目。 她仔细看了眼公司简介,前年才成立的一家科技公司,但目前还没进入a轮投资。 说明产品还未成型,而且也没有达到上市标准。 高海臻眉头微蹙,这样一个公司怎么会达到50%的毛利率? 察觉到异样,她找到公司的财务报表。 财报上的数字,给了她不一样的答案。 明明连产品都没上市,却说自己的毛利率达到了50。 虽然创业者为了拉投资偶尔夸大其词也是常有的事,但这么明目张胆地撒谎,高海臻属实第一次见。 可常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投资圈的信息传播速度可比时事新闻快多了,一旦被人发现,光链的商业信誉将会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而她常馨的名字,也会被拉进所有投资者的黑名单之中。 这对于一个创业者来说,无异于玩火自焚。 那股怪异的感觉再度涌上高海臻的大脑。 她拉开抽屉,拿出烟和打火机。 来到窗边,点燃一支烟,放进嘴里。 尼古丁进入大脑,释放出多巴胺,思维开始运转。 高海臻换了个角度,将自己代入常馨的角色。 第71章 如果自己想拉到投资,在毛利率不高的情况下,根本不会刻意提及这件事情。 必要情况下,也会含糊其辞糊弄过去,压根不会想着去骗人这一招。 所以她的目的,不是拉投资吗? 那她大费周章来这里找冯道全做什么?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或许常馨真的只是商业间谍?尽管高海臻并不相信,毕竟光链未来这个公司可是实打实的存在,常馨也是实打实的创始人。 只为培养一个商业间谍来针对康利,那这手笔未免也太大了。 但真相似乎只有这一个解释,其他的理由根本就说不通。 高海臻只感觉脑子现在一团乱麻,手里的烟只剩下最后一口。 她咬上烟蒂,正要将这一口抽完时。 一条信息,突然从她脑中闪过。 堵塞的河流冲破了枷锁,泛滥的思维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 高海臻果断将烟丢进了垃圾桶,回到办公桌前。 她重新点开光链未来的公司官网,找到他们还未上市的产品说明书。 如果常馨不是商业间谍,也不是为了来拉投资,那她的目的,只能有一个。 为了她的公司。 为她公司里还没有上市的产品。 高海臻轻轻笑了一声,那团理不清的线,似乎被她找到线头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查询了最近几年才出的数据安全法。 她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 总结下来就两个字,严格。 严格,就意味着麻烦。 麻烦,就意味着,需要有人解决麻烦。 但这一切都只是她个人的猜想,至于具体情况,高海臻还得仔细查一查。 怎么查,从哪里查,则要从长计划。 有了头绪后,脑力消耗过度的副作用瞬间涌了上来。 饿得前胸贴后背,高海臻跌靠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果然已经过了午饭的点。 然而餐厅给她确认点餐的消息,她也因为思考得太过专注而忽略了。 也就是说,她中午没饭吃了。 高海臻长叹一口气,撑着力气站起身,想要去公司餐厅弄点什么现成的吃一下。 可就在她刚跨出办公室时,电话铃声再度响起。 她拿起一看,是钟士承的另外一个秘书。 察觉到不对劲,高海臻立刻按下接听键。 电话刚一接通,秘书焦急的声音就从听筒里冲了出来。 “高秘书,会长他晕倒了,现在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你赶紧过来一趟。” 第55章 犯错 ◎没关系,我允许你犯错。◎ 医院的特级休息室罕见开放,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不住地朝里看去,却因为紧闭的大门而无法满足好奇心。 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将门打开,露出八卦一角。 但他们仍来不及探一眼,门又立马被人关上。 “病人现在正在进行手术,需要家属一名家属过去签字,你们几位谁去一趟。” “我去吧。” “我去。”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医生环视一圈,最终看向佘少娴,“佘女士,麻烦您跟我们过来吧。” 佘少娴点了点头,跟随医生离开了休息厅。 等她走后,屋内就剩下钟家的四个子女。 “临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爸怎么会晕倒了?”钟念玺问。 钟临琛瞥了一眼一旁坐着的男人,冷哼一声道:“你该问问咱们的大哥,要不是他非要跟爸顶嘴,爸能直接气得晕倒么。” 面对他的阴阳怪气,钟明诀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 见状,钟念玺也不可能去触这个霉头。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钟临琛见他不做声,撇了撇嘴,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今天和高层开会,爸没同意他给出的方案,说要再结合市场风向多观望一会,两个人就在办公室里吵起来了。” 听到是这个原因,钟念玺感觉实在滑稽,又觉得可疑。 钟士承不是一个会情绪激动的人,钟明诀也不是,两个人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在大庭广众之下撕破脸? 但不管怎么说,经此一遭,钟明诀在父亲心里的地位必定大打折扣,所以这是个打击他的绝佳机会。 她走到他面前,“大哥,你明知道爸身体不好,怎么还因为这种小事吵起来,有什么事私下好好跟他沟通不行吗,爸又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你这不是存心惹他生气吗。” 在她说话时,坐在另一头的钟时寅眼神在三人之间转了又转,也在考虑自己是不是也要说上个一两句,但这会佘少娴不在,他也拿不准主意,只能暂时先默不作声。 但他不说话,有人却是盯上了他。 “爸昨天还跟我念叨着说小寅生日马上要到了,问我要给他准备什么礼物,结果今天就出了这事,”钟临琛深深叹了口气,看向钟时寅,“不过小寅你也别太担心,相信爸一定会在你生日之前醒过来的。” 最后一句话,他咬得很重。明眼人都听得出来,他是在借题发挥,拉拢人心孤立钟明诀。 钟时寅也不傻,知道对方是在让自己表态。 他抠着手上的戒指,有些犹豫该不该踩上这一脚。 虽然他跟钟明诀关系一般吧,但两人无仇无怨,也没必要把关系搞得太僵。 而且,他才不信爸他会问钟临琛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他知道他的生日礼物都是母亲送的,只不过钱是父亲出的而已。 然而他的犹豫在钟念玺和钟临琛两人的注视下,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大哥你…” 只是,他的话才刚开了个头,就被钟明诀起身打断。 他的视线扫过三人,声音森寒无比。 “说够了吗?” 如此,钟时寅只能讪讪闭上了嘴巴。 “够?”钟临琛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说够,要不是因为你爸现在会进手术室吗?要不是因为你,爸这段时间至于一直情绪不好吗?” “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要气爸,逼他退休,好让自己稳稳当当坐上ceo的…” 钟临琛话还没说完,右脸就被人狠狠砸了一拳。他一个受力不稳,身体猛地向后跌去,扑通一声,重重倒在了地上。 事发突然,一旁的钟念玺和钟时寅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将人扶起。 “三哥。” “临琛,你怎么样?” 钟临琛被两人搀扶站起,因为脑袋还有些发晕,所以站得不是很稳。 想说句没事,但嘴巴刚一张开,就感觉有液体流出。 看到弟弟嘴角流出血迹,钟念玺顿时火冒三丈,冲到钟明诀面前,“钟明诀!你疯了是不是?!” 被她这么一吼,钟明诀似乎也大梦初醒一般,呆愣愣地看向已经被搀扶到沙发上坐下的钟临琛。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为什么会动手? 是因为钟临琛的话,恼羞成怒了吗? 所以,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不然为什么所有人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他不明白。 看着两人一门心思在钟临琛,钟明诀突然感觉整个房间的氧气似是在流动。 流向了围在一起的三人,将他一个人隔绝在没有空气的世界里,让他窒息。 这时,休息厅的门打开,一道声音闯了进来。 “钟先生。” 听到熟悉的声音,钟明诀回过头。 他说不清,在看见高海臻出现时,心里是什么感觉。 只知道,她带来了属于他的氧气。 让他可以呼吸,可以活下去,可以不用一个人,被全世界孤立。 然而当高海臻经过他身边,走向钟临琛三人时,钟明诀只听见耳边一声碎裂响起。 他不知道什么东西碎了。 但他肯定,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东西,碎掉了。 “发生什么事了?” 高海臻问。 “没什么,就是被人打了一拳。” 钟念玺没好气地说。 “谁?” “还能有谁。” 听罢,高海臻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方才站在那的钟明诀已经不见了踪影。 真是幼稚的一家人,她想。 “还好吗,小钟先生?” 钟临琛摇摇头,虽然脸上的灼烧感还没褪去,但已经差不多可以说话了,“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 “海…高秘书,外面现在怎么样了?”钟临琛问。 “媒体现在还没收到风声,但应该瞒不了多久,所以pr那边需要赶快发布声明,现在严总和邱总他们正在赶过来,要跟你们还有钟先生商讨一下临时ceo人选,安抚市场情绪。” 听到这个消息,三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都没有做声。 第72章 高海臻自然是知道他们的心思,所以不打算参与这次的讨论,“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等他们到了以后我再通知各位。”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休息厅,将战场留给姐弟三个。 早在来之前,高海臻就从其他人口中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意见不和,父子俩公然呛声。 钟士承情绪激动,晕倒入院,一切听起来都那么顺理成章,但高海臻总是习惯在任何看起来顺理成章的事情上找出漏洞。 比如,钟士承为什么会突然出席有钟明诀在的会议。 要知道父子俩闹别扭以来,他可是对钟明诀看也不看一眼,将冷暴力贯彻到底。 再比如,钟士承这么好面子的一个人怎么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他争执。 以前他就算在外人面前再生气,再反对都会留在会后私下处理,绝不可能在公共场合流露过多的情绪。 就像之前钟临琛和钟念玺在会上吵架,他也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一个还未成型的投资案,有什么地方值得父子俩吵起来? 钟明诀的商业头脑虽然比不上老头,但也不至于蠢到什么犯傻的地步。 所以,他们俩怎么能吵到这个地步? 高海臻猜,要么是有钟临琛在一旁拱火,毕竟他是最希望他们父子俩不合的人之一。 要么,是自己早上那一番话为这场争吵埋下了炸药。 她轻笑一声,这场风波里,竟还有自己的手笔。 自己究竟是该高兴呢,还是该高兴呢。 打开消防通道的门,高跟鞋的声音有规律地在台阶上响起。 走下一层,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钟明诀听出是她的脚步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得出来,但耳朵就是先一步认出了她。 他不想回头,也不想理会。 在她无视他的那一刻,钟明诀就知道,自己不该对任何人有任何期待。 她的目标本来就是钟临琛不是吗? 至于前面疯狂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自己的上位。 所以自己在期待什么呢。 他在期待她什么呢。 脚步声停在了身后,没有上前。 “听说你打了钟临琛一拳?” 听到她的质问,一股酸涩的感觉侵占了钟明诀身体的每一条感官神经,让他的情绪无法经过任何处理直直冲出了口。 “所以呢?你心疼了?” 他的语气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差得要命。 差到钟明诀都觉得自己不对劲,不对劲里是不加掩饰的委屈。 高海臻没有回答,他走到他身边, 伸出了手,“手给我看看。” 钟明诀眼睑微动,却没伸手。 “干什么。” “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高海臻,”他冷笑一声,“你不用再装了。” 再装下去,他怕他真的会相信。 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地狱。 他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吧。” “我想看看你的手。”她毫不犹豫地说。 “你…” “钟先生,”高海臻知道他在嘴硬,但她没有哄人的习惯,“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钟明诀凝望着她,她的姿态是那么高高在上,像是要他跪着走上台阶,接受她的关心。 尽管他承认自己需要关心,但无法以这种方式接受。 “我说了,我不需要。” 他冷声说。 听到这句话,高海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转身走上台阶。 看她头也不回地离开,钟明诀只感觉心脏猛地一跳。那股酸涩感再度上涌,似洪水一般,要将他淹没。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女人的背影,等待她的回头。 他又一次期待,然而直到她迈上最后几级台阶,都不肯给他一个眼神。 她总是这样冷漠,要他摇尾乞求。 让他的期待,一次又一次落了空。 而自己也总是在最后一刻,理智被感性打败,攥住她的手。 高海臻转过身,看向站在台阶之下的男人。 看他紧紧攥住自己的手,目光里满是无奈。 她站在台阶之上,伸出了手。 几番挣扎,男人伸出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看见手上关节处红肿,她问:“痛吗?” 钟明诀并不觉得痛,但还是点头。 就像小孩渴望得到关注,故意喊着痛。 说完,他的手被抬起,片刻的柔软触碰手背,碰在了那片红肿之上。 她的唇很冰,像一片雪花,融进他的皮肤里。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人上瘾。 让他爱上了痛,也爱上了被治愈的过程。 “还痛吗?” 她的声音再度响起。 “痛。”他说。 “不要对我撒谎。” “不痛了。” 高海臻放下手,将人搂进怀里。 借着台阶的距离,钟明诀埋进了她的脖颈间。 熟悉的气息,让他的心渐渐安定。 “高海臻。” “怎么了?” “所以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吗?” 他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可得到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是。” “为什么?” “理由应该已经有人告诉过你了。” “可…” 他话还没出口,就被迫对上了她的眼睛。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柔软,像一朵蓬松的云,接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钟明诀。” 她一字一句道。 “你错了。” “但是没关系。” “我允许你犯错。” 第56章 争夺 ◎爸现在病了,有ceo同意就够了。◎ 见佘少娴迟迟不回来,钟时寅有些急了。 他知道钟念玺两姐弟的意图,但他不想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所以必须得找人帮自己拿主意。 “三哥,我去帮你要个冰袋消消肿。” “好,麻烦你了。” “没事,”钟时寅扯了扯嘴角,“我马上回来。” 等门关上,突如其来的独处让姐弟俩之间莫名产生一股尴尬的氛围。 毕竟前段时间合川的事情,两人虽然明面上没有说什么,但背地里还是互相较着劲。 钟临琛捂着脸,眼神不住地朝姐姐那边瞟去。 刚才钟念玺对自己的袒护和关心他不是没有感受到,即便两人还闹着矛盾,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心里说不触动肯定是假的。 而且他也很清楚,现在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上位的关键时机,所以急需要钟念玺的支持。 有了足够的理由,他酝酿了一会,“姐,你说爸这次情况严重吗。” 钟念玺当然也知道他是在向自己伸手和好,也明白他低头背后的另有所图。 即便她知道现在是把钟明诀拉下马的好机会,但心里总是感觉憋着一股闷气,吐又吐不出,咽也咽不下。 “不知道。” 她烦躁地应了句。 见她不想搭理自己,钟临琛舔了舔唇,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以前两人闹矛盾的时候,都是过两天自动就好了,闹现在这种局面还真没有过,所以他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哄她。 “姐,我脸还是有点疼。” 他放软了声音。 钟念玺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让你乱说话。” “可是我说的也都是实话啊,要不是钟明诀一直跟爸冷战,爸至于这么生气,还被气到住院吗。” 提到冷战,钟念玺眼皮跳了一下,时间过去这么久,她差点都忘了合川这口锅被钟明诀稀里糊涂给背了过去。 算起来,自己似乎也摆了钟临琛一道,这么一来二去想想也算扯平了。 况且,她也不能一直跟他别扭下去,自己以后还得借着他上位,趁现在有台阶的时候该下还是得赶紧下。 “行了,不说这个了,你还是想想待会小寅回来怎么说服他吧。” 见她松口,钟临琛忍不住咧嘴,但因为脸上的红肿,嘴角轻轻一动都疼得要命。 他轻轻揉了揉,“他这人没什么主见,而且跟钟明诀关系也一般,不可能会选他的。” “你也知道他没什么主见,但他妈可是个有主见的人,你以为他是真的去给你拿冰袋吗,指不定现在两人已经在商量了。” 经钟念玺这么一提醒,钟临琛才意识到还有佘少娴这个人,虽然他对这个继母了解不多,但能感觉到是个有主意的女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他问。 “先等他回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吧。” 钟时寅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佘少娴的身影,拿出手机正想打个电话问问时,拨号的手指却停在了半空。 第73章 他记得,前段时间她说过让自己不要掺和这些事,自己要是去问的话肯定还是会得到同样的答案。 但钟时寅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极力反对自己进入公司,明明他也是父亲的儿子,明明他也是钟家的一份子。 他不想当局外人,现在他手里一票权也在告诉他,自己不是局外人。 所以他也是有资格参与这场竞争的不是吗? 想到这,钟时寅的手指掠过了母亲的备注,找到另一个名字按了下去。 正在埋头输文件的谢轻宜已经困得脑袋都要抬不起来了,现在她手上的活要么重复且枯燥要么量大且费时,一点正经东西都学不着。 尽管不需要费什么脑子,可脑子这种东西越不用越生锈,以后她还得靠它吃饭呢。 看着电脑里自动运行的软件,谢轻宜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家都在埋头忙自己的事情。 正准备趴桌上小憩一会,一阵震动强制中断了她的睡意。 看到来电人,谢轻宜眉头一蹙,强忍着挂断的念头按下接听键。 “怎么了时寅哥?” “轻宜,你现在在忙吗?” “有点,”谢轻宜斟酌着,“但你要是有急事的话,我可以先放一放。” “那你先放一放,我有件事想找你商量。” 听到这句话,谢轻宜翻了个大白眼,但还是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听电话。 “你说吧。” 钟时寅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后,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你说我该怎么办?” 谢轻宜咬着拇指,很显然钟时寅是想通过这件事为自己谋取一些利益,不然他随便发表什么意见也是一样。 “现在你们有人选吗?” “还在讨论。” “那你想选谁?” “我…可能是我三哥吧。” 对比钟明诀,他和钟念玺姐弟俩关系更亲密一些。 小时候父母不怎么管他,钟念玺就经常带着他出去玩,虽然每回都被她和钟临琛整蛊,哭着跑回家,但至少不让他的童年那么孤单。 所以不管怎么说,二选一的话他肯定会选钟临琛。 谢轻宜自然明白钟时寅这么选背后的动机,但现在明显是站队的关键时刻,感情用事可要不得。 “时寅哥,我觉得你三哥的几率可能不是很大。” 钟时寅眉头一蹙,“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钟总已经在公司干了那么多年,又是副ceo,而你三哥才进公司没几个月,让他当临时ceo的话很有可能不会服众。” 钟时寅啧了一声,说来说去还是没个解决办法,“所以我该怎么办?” 谢轻宜觉得自己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稍微聪明点的人都应该知道该怎么选了,居然还搁这怎么办怎么办。 她叉着腰,将手机拿远,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时寅哥,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你三哥身边有你二姐支持,而你大哥身边正是需要援手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你能投他一票,那他肯定会记得你这个情啊,到时候你再提出想进公司的事肯定是顺水推舟了。” 被谢轻宜这么一说,钟时寅慢慢反应过来。 虽说他不怎么在家,不过他能看得出来,父亲对大哥和三哥的态度很不一样。 但这次钟明诀直接把爸气到住院这事,还是让他有点顾虑,而且前段时间他俩似乎一直在冷战,万一钟士承醒来之后一怒之下把钟明诀给换下来了,那自己岂非得不偿失? 毕竟老爷子那脾气,很难让人捉摸得透。 见他迟迟不说话,谢轻宜也猜到了他的顾虑。 “时寅哥,要是你实在拿不准的话,就先不发表意见好了,你不是说公司高管都会过去吗,看他们怎么个态度你再决定。” 钟时寅思忖片刻,觉得谢轻宜的办法似乎可行。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轻宜。” 忽然,谢轻宜像是想到了什么,既然今天早上接近高海臻的路子没走通,那现在不就是暗示钟时寅的好时机。 毕竟自己才刚刚帮他解决了个大问题,他不得给自己来点表示。 “不用谢啦时寅哥,那没事的话我得先去忙了。”她叹了口气,声音委屈巴巴的,“领导给了我一大堆活呢,估计得忙到很晚。对了,晚上你就不要让司机来接我了,别占用人家下班时间。” 谢轻宜明里暗里都在暗示,然而钟时寅正一门心思想着站队的事,压根就没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 “行,那你先忙吧,我得赶紧回去了。” 听到这句话,谢轻宜眉毛气得都要竖起来了。 什么臭男人啊!用完就甩?! 前段时间话还说得那么好听,说有什么委屈就跟他说,不要怕麻烦。 结果呢!跟他说还不如跟狗说,狗起码还能摇两下尾巴逗她开心呢。 果然,自己就不该把希望放在一个男人身上。 谢轻宜也知道钟时寅这副臭德行,所以并没有在他身上消耗太多情绪,转头开始思索该如何应对现在这副局面。 很明显,靠其他人是靠不住了。 但靠她一个实习生,又怎么能和一个副总监抗衡。 除非… 让他知道,自己背后有人。 而这个人,不能指名道姓是钟时寅。 他花花公子的名头实在响亮,如果被旁人知道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只怕过不了两天这件事就会在公司里传个遍。 而且钟时寅这个人她太了解了,如果这事被爆出来,以他的性格绝对第一个和她撇清关系,到那时候自己不仅成了笑话,而且还有可能因为避嫌而被踢出去。 只有未知,才会让人敬畏,让人恐惧。 收起手机,钟时寅找护士要了个冰袋,回到了休息厅。 敷上冰袋,钟临琛脸上那火辣辣的疼瞬间得到缓解。 “佘阿姨呢,她还没签完字吗?” 钟念玺试探性问道。 “不知道,我也没找到她。” 钟时寅脱口而出,完全没发现姐弟俩听到这句话时下意识的对视。 “那待会等邱姨他们来的时候,打个电话问问吧。”钟临琛说。 钟念玺看了眼手表,“我估计他们也快到了,刚才高秘书说的那件事,咱们得赶紧商量一下了。” “大哥,”钟时寅顿了一下,“不是还没回来吗?” 听他提起钟明诀,钟念玺的眼神变了变。 “先让他自己冷静一下吧,刚才他的确太冲动了,估计也不想和我们一起。” 钟时寅嘴巴张了张,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见状,钟临琛适时开口:“小寅,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说看,我和姐都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 钟时寅转动着手上的戒指,他记得谢轻宜对自己说过的话,现在先不表态才是最好的选择。 “哥,我毕竟也没在公司里,对公司的事都不了解,给不出什么好的意见,不如等高管他们来了之后商量一下再决定吧。” 这反常的态度,让姐弟俩都不自觉警惕了起来。 这家伙,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匪夷所思。 不过他们可不能等到高管过来再商量,那群人里除了邱淳雁其余人都有可能偏向钟明诀,毕竟他在公司待了那么多年,声望自然要比钟临琛高。 如果再加上钟时寅这个不稳定因素在中间摇摆不定,推钟临琛上位更是难上加难。 钟临琛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思忖片刻后道:“小寅,你虽然不在公司,但也是钟家的一份子,而且你又是爸最喜欢的孩子,你的意见很重要的。” 每回一听到有人说,自己是钟士承最喜欢的儿子时,钟时寅都烦躁得很,遂忍不住抱怨了句,“哥,爸他要是真喜欢我,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让我进康利,我看他压根就不想让我插手公司的事。” 他脸上的情绪不像作假,一旁的钟念玺眼神动了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钟时寅这态度这倒是让她挺意外的,之前一直以为对方只是想当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没想到背地里也在觊觎公司的位置。 是佘少娴指使的吗? 钟念玺不能确定,可必然跟她少不了干系。 她看得出来,那个女人的脸上写满了狼子野心。 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先把人拉拢过来才是主要的。 “怎么会,爸可能只是看你年纪小想让你多玩会。” “不过,你要是愿意的话,公司里有个项目我和临琛想让你帮忙去谈一下的,正好那个客户的儿子和你认识,有你在中间交涉肯定更方便一些。” 听到这番话,钟时寅转动戒指的手停了下来。 他看向钟临琛,似是求证。 “让我去吗?” 钟临琛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但还是配合着,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第74章 “当然。” “爸要是不同意呢?” “爸现在病了,”钟念玺轻声道,“有ceo同意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改了新名字啦[*彩虹屁] 为了剧情连续,这个星期四不放假。[彩虹屁] 第57章 投票 ◎我这一票,投给钟明诀。◎ 因为事关重大,公司上下知晓此事的人都做到了绝对保密,毕竟谁也不想因为嘴巴不牢而丢了饭碗。 但由于阵仗过大,管理层集体外出,还是有不少敏锐的人感觉到了些许端倪,何正威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给高海臻问问情况,毕竟要是真的和自己猜到的那样,公司内部很有可能会来一次大洗牌。 洗牌是危机,也是机遇。 所以何正威必须得提前掌握好信息,站对队伍,避免事后被清洗出局。 他拿起手机,翻找到高海臻的电话,刚一按下拨号键,办公室的门却突然被人敲响。 似是做贼心虚一般,何正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心脏一跳,连忙按下挂断键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办公室的门打开,来人拿着一沓文件走了进来。 “何副总监,这是给您的文件。” 看到谢轻宜那张漂亮的脸蛋,何正威目光一亮,眼神不自觉地黏在了她身上。 “小谢啊,怎么是你来给我送文件了。” 莫不是想通了?何正威忍不住想。 毕竟这种刚进入社会的学生,最好拿捏了。 随随便便给点挫折,于他们而言就是天大的难题,便开始慌不择路,最终认命。 面对那双油腻腻的眼睛,谢轻宜没有避开目光,“何副总监,有人来让我告诉你一件事。” 见她如此态度,何正威双眼一眯,感觉有蹊跷,“什么事?” “董事长晕倒住院,高层现在在开会商讨临时ceo的人选。” 谢轻宜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盯着何正威的表情,看见他露出诧异的神色后,腿侧紧攥的手这才慢慢松开。 她再度开口,“何副总监,千万别站错队。” 听到这句话,何正威下意识站起身。 “谁让你来的?”他沉声问道。 “抱歉,”谢轻宜端起笑意,“我只是个带话的,至于其他的,我不能说。”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站谁?!” 何正威觉得她背后的人简直不可理喻。 “您自己决定就好。” 说完,谢轻宜便直接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不给对方任何反问的机会。 进到电梯,湿濡的指尖按下按钮。 她靠在墙边,长长吐了口气,杂乱的心跳渐渐回归了正常频率。 等到呼吸平稳,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里已经渗满了黏腻腻的汗珠。 这是一步险棋,谢轻宜很清楚。 如果何正威提前知道了这条消息,如果何正威已经站好了队,那自己这步棋就会成为死局。 不仅会被他看穿自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甚至可能以此为源头,调查出自己的消息来源。 到时要是被钟家人知道自己暴露公司机密,钟时寅根本不可能会出面保她,还很大几率会跟自己切断关系,将所有事情都推到她身上。 可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只有这条消息是唯一可利用的工具。 所以谢轻宜决定赌一把。 不成功,变成仁。 况且自己本来就一无所有不是吗? 没钱,没家世,没背景。 这样的人想要往上爬,不就是要靠赌吗? 而且就算失败了又如何,大不了再来一次。 自己还年轻,有的是重头再来的机会。 叮的一声,楼层到达。 谢轻宜深吸一口气,重新打起十二分精神走出了电梯。 办公室里,数不清的谜团在何正威眉间打了个死结。 谢轻宜背后是谁? 能知道这种消息的,必定是高层人员。 可高层人员为什么会和一个小小实习生扯上关系? 他查过她的履历,边陲小镇出生, 父亲是装修工人,母亲是保姆。 这样一个底层人,怎么可能和他们扯上关系? 何正威也有想过,谢轻宜是不是从哪里听到的小道消息来唬他的。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要是真的靠上了某座大山… 毕竟那张脸,实在漂亮,不然也不会让他一眼相中。 想到有这种可能,何正威只感觉屁股上长满了尖刺,一刻也坐不住。 他重新拿起扣在桌上的手机,猜来猜去还不如找高海臻确认一下消息是否属实,要是谢轻宜说的是假的,那他绝对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电话响了半分钟,听筒里才传来女人的声音。 “怎么了?” 何正威的语气立刻变得谄媚起来,“我这有个资料想让高秘书你帮我看看,你现在在办公室吗,我过去找你?” 高海臻哪里听不出来他在套自己话,“何副总监,公司里有很多专业的分析师,您可以找他们帮您看看。” 模糊的态度,让他有些拿不准。 “可我看他们都挺忙的,怕是不好麻烦他们。” “何副总监,我也很忙的。” 听她声音冷了下来,何正威心里忍不住暗骂了句,但话里却不敢抱怨半分。 现在看高海臻的态度显然是不会透露信息给自己,暗示这一套是行不通了,便索性将谢轻宜给自己带话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高秘书,这谢轻宜你知道她是什么来头吗?” 等何正威问完,电话那边半天没有动静。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还显示在通话中,正准备问一句时,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 只是这次,比刚才更要森寒刺骨。 “何副总监,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少惹不该惹的人。” 还没等何正威反应过来,电话就被人猛地挂断。 听着耳边不断传来嘟嘟声,他呆站在原地,半天也没有动。 什么叫不该惹的人? 难不成,这谢轻宜真的… 想得有这个可能,他瞳孔猛地一缩,赶忙拿起桌上的座机电话拨了出去。 高海臻将手机震动关掉,转身走向会议室。 与此同时,今早谢轻宜缠绕在她心中的谜团,也渐渐散开。 上天赠与美貌的果实,在菌体环境下,催生出腐烂的蝇虫。 果实本无罪,人心最可畏。 谢轻宜如此,母亲亦是如此。 整理好情绪,高海臻推开房间的门。 这间由医院专门腾出来的休息间现如今被改成了临时会议室,里面几乎聚齐了康利金字塔顶的人员。 钟明诀作为长子,自然是坐在最中心的位置,见她进来,视线稍微停留了一阵后又垂了下去,似乎还在为钟士承的事情而自责。 而钟临琛钟念玺两人与他隔了一点距离,看两人的模样似乎已经和好,座位挨得很近。 钟时寅作为最小辈,坐在离两姐弟不远的下位,表情一反常态地认真。 高管里冯道全和邱淳雁自不必说,阵营已经很明显,除了两人外公关总监蒋嵩以及coo(首席运营官)严仁城目前态度属于中立,座位自然也就离风暴中心稍远一些。 作为目前食物链最低端的人员,高海臻来到角落的位置坐下,在她身旁的则是佘少娴。 或许是因为钟士承还在手术室,此刻的她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迷。 对于这对年龄差有十七岁的夫妻,高海臻无意去揣测他们的夫妻关系如何,反正对里对外,妻子兼继母的身份佘少娴都扮演得很合格。 “钟总作为副ceo已经有足够的经验可以胜任临时负责人的工作,对股东以及对外界来说也都能起到最好的安抚作用。” 冯道全的话,里外都给出了足够的理由。 姐弟俩对视一眼,钟念玺道:“冯总,我们已经商讨过了,决定由临琛担任临时ceo的位置,我想爸他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大哥你说是不是?” 钟明诀没有做声,只是垂丧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掌。 见他这副模样,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有些诧异于他无动于衷的反应。因为谁都知道,两兄弟之间几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邱淳雁抵了抵眼镜,虽然私心里,她希望钟临琛能当上ceo,但是于公司于外界而言,这个刚上任没多久的副coo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且不论股东那边接不接受,一旦被外界媒体捕捉到这个信息,指不定要怎么编排家族内部的新闻。 八卦事小,影响到股价那就是大事了。 不过这话不能由自己说出口,在明面上,她不能和钟念玺姐弟俩唱反调,便将这个话头挑到了另一人身上,“严总,你怎么看?” 第75章 见话头来到了自己这,严仁城交叉的十指缓缓松开,“我认为冯总和钟小姐说得都有道理,于公于私钟总和钟副总都是很好的选择。” 听他说完,众人的表情显露出不同程度的无语。他的这番话说了等于白说,两边都不想得罪,将中立贯彻到底。 见这条路行不通,众人视线又转移到了公关总监蒋嵩这里,可对方只是埋头盯着电脑全然一副专心工作无心掺和的防御姿态。 “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投票表决好了。” 钟念玺说。 冯道全双眼一眯,看了眼场上的局势。 严和蒋现在立场不明,邱淳雁钟念玺必定是投钟临琛的,而钟明诀这里只有自己这一票,如果要投票,他们压根就没有胜算。 然而他刚想开口否决这个投票时,钟念玺却强势打断了他。 “冯总,现在时间紧迫,我想还是快点做决断比较好,免得被外界提前曝光了消息,我们就要陷入被动了。” “各位,我们速战速决,直接表决吧,”钟念玺环视一圈,“严总蒋总,麻烦两位先投票吧。” 冯道全昂了昂下巴,钟念玺这番操作属实让他刮目相看,平常看着没什么主见的大小姐竟然会这么强势。让蒋严两个人先投票就相当于否决了他们跟票的可能,看来这位似乎要比她那一言不发的弟弟要有能耐的多了。 蒋严二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在两边各投了一票。 看到这个情况,邱淳雁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攥起,她知道钟念玺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抛却蒋严二人,加上她自己,钟临琛就有了两票。此刻钟时寅也坐到了台面上,必然是之前就已经和姐弟俩谈妥了的,自己就算投给钟明诀也是平票,可这样的话两边都捞不到好。 但现在钟士承情况未卜,这一票投出去,就相当于直接堵了自己的退路。如果最后把钟临琛推上位,因此产生了什么意外情况。 那等钟士承回到公司,这一票将会变成她的罪证,怎么也辩解不了的罪证。 所以,她必须得像个法子让自己不要主动留下罪证的同时又不能得罪钟念玺两姐弟。 对于蒋严二人的投票钟念玺并不意外,反正只要不让钟明诀占优势,任凭他们怎么投都无所谓。 因此,她迅速转向下一个目标,“邱姨,您呢?” “我觉得临时ceo的人选,需要…” 邱淳雁话说到一半,一阵铃声就打断了她的发言。 铃声是从她口袋传来,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抱歉,公司那边有人打电话过来,我去接一下。” 不等任何人开口,邱淳雁拿上手机,便离开了会议室。 走出去好几步,她看了一眼门口,确认没人跟过来以后,她才关掉手机上的闹铃。 会议室内,钟念玺眉头微微蹙起。 邱淳雁这通电话来得太过巧合,巧合到让她不禁产生了一丝怀疑。 但现在的情况不容许她过多思考,只能先稳住局面等对方回来。 “既然如此,那等邱姨回来再投她的吧。小寅,该你了。” 见轮到自己,钟时寅瞥了角落里的佘少娴一眼,发现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让人读不懂她的情绪。 “念玺,时寅没有进公司,他的票不能作数吧?” 冯道全和邱淳雁共事有二十多年,不说特别了解,起码也能摸透个七七八八,方才那通电话是真是假,他心里有数。 所以,他这会绝不能让钟时寅这一票上桌,如果他的票作数,邱淳雁这一票也必定落不到钟明诀头上来。 “冯总,小寅既是康利的股东,也是我们钟家的人,参与自己家的事,为什么不能算数?”她的回答很强势,让冯道全突然噎住。 而这话也仿佛给钟时寅打了一针强心剂,他喉咙滚了滚,正想要开口表决时,角落里却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既然是自家的事情,那我这一票,给钟明诀。” 第58章 孩子 ◎我宁愿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屋内的人视线纷纷定格在佘少娴身上,谁也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一个变数发生。 钟念玺望着角落里气定神闲的女人,目光里尽是不满,她不明白这女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场上的局面已经这样明显,为什么还要跟他们对着干。 见状,一直没有说话的钟临琛也坐不住了,开口道:“佘阿姨,我想您可能不太了解现在的情况。” “我了解,”佘少娴反口堵上,“我以前也做过公关总监,知道该怎么做对公司最有利。” 她这一番话,说得毫不留情,以至于全程都游离在外的钟明诀都忍不住朝她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满满的困惑。 不光是他,连坐在一旁的高海臻也没预料到她这一意外之举。 她看得很清楚,钟时寅已经和提前和钟念玺两姐弟达成了共识,所以他们才敢信誓旦旦发起这场投票。 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出现佘少娴这么一个局外因素。 不过高海臻也挺好奇,她为什么要阻止钟时寅投票,又为什么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反对钟临琛。 除非,她也有心站队。 而这个人,就是钟明诀。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猜疑,佘少娴突然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她弯起嘴角,淡然微笑。 岁月只在那张漂亮的脸上留下些许痕迹,仍是一朵盛放的花,未到荼靡。 然而她这头云淡风轻,钟念玺那头却是狂风暴雨,虽然面上不显,但放在椅子上的手几乎要将扶手捏碎。 只是她前头才刚刚放话承认了钟时寅的投票权,导致现在根本没办法否决对方这一票,甚至有可能连钟时寅这一票都可能受她影响。 不行,她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小寅和我的两票投给钟临琛,一共三票,结果已经出来了。” 钟念玺想糊弄过去,有人可不允许。 “念玺,时寅好像还没说话吧?” 冯道全拦下。 “我们之前已经商量过了,不需要再投一遍。” “既然如此,那让他再当众表决一次,不是一样的吗?”冯道全抓住机会,将视线转移向角落的钟时寅,“时寅,你说呢?”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又都转移到了角落的钟时寅身上。 即便已经做惯了万众瞩目的partyking,但此刻被这群人注视着,钟时寅像个畏缩的孩子一般,缩紧身体掰着手指不敢说话。 “钟时寅,”佘少娴淡淡开口,“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被念到全名,钟时寅掰着手指的动作一僵。 他知道,母亲是在警告自己,也是在逼迫自己。 可钟临琛和钟念玺已经许诺他,他盼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进公司吗? 现在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又怎么能放过。 至于佘少娴,作为母亲,她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到底想要什么。 所以,他干嘛还要听她的呢。 暗暗下定决心,钟时寅一抬头便对上佘少娴阴冷的视线。 他身子抖了一下,将要出口的三哥下意识在嘴边做了个紧急处理,“我弃权。” 听到这个回答,钟临琛一眼瞪了过去,“钟时寅你…” “哥,对不起。” 钟时寅小声嘟囔着,不敢抬头看他。 见形势有利,冯道全喜不自胜,“念玺,是不是该继续投票了?” 看他这副模样,钟念玺知道,再投票也没有意义了,即便加上还没有回来的邱淳雁,他们也只能是平票。 一旦现在平票,投票范围就会上升到整个董事会,董事会里的人可不会由她操控,到那时钟明诀上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就这么失败了吗?钟念玺不甘心。 可除非现在让父亲马上醒来回到公司,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挽回局势。 她紧紧咬着牙,脑中不断思索对策。 而一旁的钟临琛却是仿佛已经认命,无力地瘫在了椅子上。 只不过钟念玺已经无心关注他,满脑子只想着如何挽回局面。 忽然,她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还有一个人没投票。” “邱总吗?那等她回来再说吧。”冯道全对邱淳雁这一票很自信,毕竟她投谁结局都是一样的。 “不,”钟念玺的眼神猛地看向角落,“高秘书还没投票不是吗?” 听到这个名字,冯道全才意识到高海臻也在。 毕竟以她的职位,在这里没什么存在感,更别说投票权了。 但既然钟念玺要她投,他也没理由反对。 反正钟明诀和高海臻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他可是一清二楚的。 “那高秘书说说看你的意见。” 从钟时寅投向钟明诀后,高海臻就知道,这场投票的中心势必会转移到自己身上。 她身体缓缓坐直,目光不经意掠过钟临琛和钟明诀两人。 第76章 前者目光里带着期盼,后者却刻意避开了她的视线,表情似乎压抑着什么。 至于到底压抑着什么,高海臻猜不到,也懒得猜。 这是属于她的时间,自己该好好享用才对。 “钟小姐,我…” “不用了。” 一道声音,打断了高海臻的发言。 而这声音的主人,竟是一直没发言的钟明诀。 不知怎么的,冯道全感觉有些不妙,想要提醒一下他别乱说话,却见他直接站起了身。 “不用投了,”他说,“我弃权。” 丢下这一句话,他便直接离开了会议室,冯道全反应了好一会,才赶忙起身追了上去。两人相继离场,给其余的人留下了满肚子的疑问。 “明诀,你怎么回事?!” 来到医院露台,钟明诀停下脚步,空旷的环境,新鲜的空气,让人得以喘息。 “冯叔,抱歉。” “你别给我道歉,”冯道全忍着脾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就相当于把公司拱手让人吗?” “这只是个临时ceo,爸他还会回公司的。” “可…” 可万一呢?万一钟士承他醒不过来,或者术后恢复不好,不回公司了呢? 当然,这些话冯道全也不可能明说出来。 “不是临时不临时的问题,要是钟临琛因此在股东和外界面前露了脸,对你会有很大打击的。” 这些道理,钟明诀何尝不明白。 可就像钟念玺说的,父亲会想让自己接替他的位置吗? 他会原谅自己吗? 自己能接得了他的位置吗? 而高海臻,真的会选他吗? 每一个答案,都堵在钟明诀的心口,让他疲惫,让他想逃离。 所以,他逃跑了。 “冯叔,我太累了,”钟明诀双手掩着面,声音透过指缝传出,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巨石,艰难地呼吸着,“可不可以让我休息一会。” 冯道全站在一旁,神色复杂难明。 “明诀,可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啊。” 听到这句话,他的手猛地垂了下来。 “那什么时候是?”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亦或者根本没有答案。 可要说累,谁不累,他自己还觉得累呢。 刚才投票时他可是一个人对峙钟念玺那两姐弟,眼看着快赢了,结果最后自家阵营着了火。 他这找谁说理去。 但冯道全也清楚钟明诀的脾气,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拉不回这头倔驴。 他重重叹了口气,拍拍钟明诀的肩膀,“希望会长能快点醒来吧。” 说完,冯道全便离开了露台。 房间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还没从方才的变故中反应过来。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就见一个护士推开了门。 “钟会长的手术结束了,现在已经转到特护病房,家属可以过去了。” “谢谢,我们待会就过去。” 佘少娴应道。 话已带到,护士重新关上了门。 佘少娴交叠的双腿放下,站起身,“我过去看看,各位自便。” 见母亲要离开,钟时寅犹豫了会,也跟着起身一起离开了房间。 母子俩一前一后往电梯走去,途中正遇到回来的冯道全。 “明诀他怎么了?”佘少娴问。 冯道全复又叹气,摇了摇头,“说想休息一会。” 她眼中露出些许疑惑,但转瞬间又埋进了眼底。 “休息会也好,休息够了,就能重新打起精神。” 冯道全也但愿如此,可他是第一次看钟明诀露出那样的疲态,很难不担心他会因此丧失斗志。 “对了,刚才的投票还要谢谢您的支持,相信明诀会记得这份情的。” “我也只是做一个对公司最有利的选择,您不用这么客气。” 他知道佘少娴是在说客套话,这份情该记还是得记的。 “会长已经转到了病房,我得过去看看,就先走一步了。” 得知钟士承手术已经结束,冯道全心头这才好过了些,“那太好了,您快去吧,我也赶紧得回公司处理事情了。” “嗯,辛苦您了。” 道过别,电梯正好到达。 碍着里面有人,钟时寅憋了半天没有说话,等出了电梯,他才开口:“妈,你为什么突然会选大哥啊?” 佘少娴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朝特护病房走去。 等到了门口,她驱散了守在门口的保镖,却迟迟没有开门进去。 见状,钟时寅的心像钻进了跳蚤,扰得他心神不宁。 “妈…” 然而他话刚一开口,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荡出回音。 钟时寅捂着脸,眼睛瞪得浑圆。 “蠢货!非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佘少娴一反方才温柔贤淑的模样,脸上满是阴鸷的冷意。 “妈,大哥把爸都气到住院了,选他不是给爸添堵吗?”他忍不住辩解。 “你是怕给你爸添堵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你自己心里有数。”佘少娴一语道破。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掺和公司的事吗?” 她满眼怒意,仿佛眼前的人不是她的儿子,而是某个天大的罪人一般。 “因为你太蠢,蠢到一点形势都不会看,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听到这个回答,钟时寅几乎是僵在了原地。 他万万没想到,母亲心里居然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样割在他的心上。 “妈…可根本没人教过我啊,”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你想让我怎么看?我还能怎么看?!” “他们都有人教,可我呢?!关于公司的事情,爸防我就跟防贼一样,半点都不让我沾手。” “你知道外面的人都说我什么吗?钟家的污点,败笔,跟钟明诀钟临琛他们比起来一文不值。” “妈,你的儿子被外人这样诋毁,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有时候我甚至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为什么别的母亲都会维护自己的儿子,而你却把我当个包袱一样到处丢。”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所有的委屈也在这一句一句质问中爆发。 “妈,你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是不是他钟明诀才是你亲生的?不然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面对儿子的控诉,佘少娴只是站在原地,一句一句地听着。 等他说完,她昂起头,看向已经双眼通红的钟时寅。 “你是我亲生的,”她语气淡然,用最轻的声音,捅出最利的刀子,“但我宁愿没生过你这种不听话的孩子。” 第59章 枷锁 ◎像虔诚的信徒,低下了头颅。◎ 在投票出了结果后,邱淳雁才打完电话回到会议室。 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她的表情格外凝重。 但最终也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也没人问她这通电话为什么打了这么久。 毕竟短短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这通可疑的电话,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对此,公关部立刻发布了关于钟士承入院以及临时ceo人选的报道。 也是在报道发出的一瞬间,股价便开始急速下跌,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跌破了五个点,预计今晚收盘前,在此基础上可能还会下降两到三个点。 这个情况在高海臻的预料之内,钟临琛这个名字于外界来说还是过于青涩稚嫩。如果是钟明诀,可能情况会稍稍好一些,毕竟在位副ceo那么多年,对内对外都是可以安稳市场的首选。 只不过,这位继承人今天似乎任性了些。 不过无所谓,作为观众,她喜欢戏剧性的表演。 收起手机,高管们大多都已经离开,高海臻将股票的事情告知给房间里仅剩的钟念玺和钟临琛。 前者一脸深思,后者似乎还沉浸在胜利者的喜悦,自觉过滤了股票下跌这个坏消息。 “那我就先告辞了。” 钟念玺回过神,“好。” 关上门,她重新坐回沙发上,表情仍然不是很好看。 “姐,你怎么了,干嘛不高兴?” 钟临琛不明白,明明他们都已经赢了,怎么钟念玺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我当上临时ceo了,这还不值得高兴吗?” “那是钟明诀让给你的。” 一句话,将钟临琛脸上的笑容扫了个干净。 “管他是不是让给我的,”他靠在沙发上,”起码我比他先当上ceo了。” 话虽如此,可钟念玺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出力的人是她,受益的人却是钟临琛。 即便两人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但此刻看见弟弟洋洋得意的模样,她还是感觉心里堵得慌。 第77章 甚至于在听到股价下跌时,他视若无睹的态度更是让她觉得火大。 自己居然把这么个人推了上去? 这选择对吗? 钟念玺不禁开始怀疑。 可事已至此,她没有其他选择,想要让钟明诀下台,自己只能倚靠钟临琛。 想到这,钟念玺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她不知道自己在嘲笑什么,可就是觉得方才的那一切可笑至极。 离开会议室,高海臻礼节性地准备去特护病房看一眼。 等电梯时,看见了也在等候的邱淳雁。 “邱总。” 邱淳雁恢复好表情,“高秘书。” “您是去看会长的吗?” “等他醒来吧,”她不自觉叹了口气,“公司那边有事要处理,我得赶紧回去了。” 高海臻笑笑,“真是辛苦您了,果然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您这样的老员工主持局面。” 大约是想起了方才那场投票,邱淳雁感慨一声,“我倒是希望能轻松一点,至少不要让我一把年纪了还要来陪着这群财神爷过家家。” 她的话,高海臻何尝听不明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公司不是家,却总有人误以为那是他们的家,便自顾自地将外部矛盾儿戏为内部争斗。 还要这群年过半百的老家伙们,来陪着他们演戏。 这样想,好像的确很荒谬。 恰在此时,电梯到达,高海臻替她挡好门。 邱淳雁弯了弯嘴角,“谢谢。” “不客气,您慢走。” 电梯门缓缓关上,透过缝隙,女人低垂的眉眼里疲态尽显。 等到下一班电梯,高海臻来到特护病房,发现只有佘少娴一人坐在里面,钟时寅却不知所踪。 “医生有说,会长什么时候会醒吗?” “可能明天,也可能后天。”佘少娴说。 “情况严重吗?有没有说,是因为什么原因?” 佘少娴却只是摇了摇头,“老毛病了,应该没多大问题。” “那就好,那我先回公司了,明天再过来看会长。” 说完,高海臻转身正要走,佘少娴却喊住了她。 “海臻。” “嗯?” “如果最后明诀没有放弃,你会选谁?” 听到这个问题,高海臻眼皮一跳,下意识看向躺在病床上的钟士承。 他躺得那么安详,仿佛睡着了一样。 “我会选对公司最有利的选择。” 她这话,佘少娴也说过。 她的答案,不言自明。 “难怪老钟器重你,”佘少娴笑了笑,“识时务,看得清局面。” “夫人过奖了。” “今天也辛苦你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是。” 关上门,佘少娴眼里的情绪渐渐淡了下去,她转头看向床上的钟士承。 似是关切,似是察觉。 来到医院外,司机已经将车停在了路边。 等门关好,腹中传来一阵蠕动。 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 算下来,高海臻已经有九个小时没有进食,甚至连水都没有喝几口。 这一空下来,似乎还有点犯晕了。 “高小姐,是去公司,还是回观月公馆?” 司机问。 高海臻靠在软枕上,思考了两秒。 回公司是不可能回的,现在那里忙作一团,她也没精力跟着掺和。 家,家也没什么好回的。 还得等阿姨上门做饭。 想了想,高海臻随口说了一条路。 正想闭上眼准备休息一下时,车内又响起了司机的声音。 “高小姐,你是生病了吗?” “没有,来医院处理事情而已。” “可我看您好像脸色不是很好。” 司机知道,自己越界了。 可看到她泛白的嘴唇,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高海臻睁开眼,拿起手机看了眼自己的脸。 黑黑的屏幕看不出什么,可她也知道,九个小时没吃饭的脸肯定很苍白。 “没事,走吧。” 高海臻没有怪她的越界,她知道她在关心自己,可她并不需要。 没有目的的关心,是她还不了的人情。 闻言,司机也没再问下去,发动车子离开了医院。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高海臻重新闭上眼睛,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也渐渐远去。 说实话,她不爱来医院,从小就不爱。 因为她怕痛,怕打针,怕那些冰冷的仪器。 怕听到别人哭哭啼啼,更怕那些生死别离。 在某些方面,她胆子还挺小的。 以至于每次感冒发烧,都是硬扛着过去。 所以高海臻很少让自己生病,生病会让人脆弱,会让理智消磨,*做出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举动。 比如原谅世间对她犯下的一切过错,比如以为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马路旁的临时停车点。 “高小姐,已经到了。” 听到司机的声音,高海臻睁开眼。 这一点点时间不足以让她睡着。 “谢谢,钥匙给我吧,你可以下班了。” 司机一愣,并没有多问,解开了安全带。 “好的。” 接过钥匙,高海臻来到主驾驶座,刚要发动车子时,耳旁传来一阵敲窗声。 她降下车窗,是司机钱姐。 “怎么了?” 钱姐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包装袋,“看您好像有点低血糖,开车可能会不安全,吃点糖或许会好一些。” 说罢,一颗水果糖被递到了高海臻面前。 高海臻看着那颗糖,橘子味的,塑料包装袋上还印着卡通人物。 她抬头看了眼钱姐,她似乎很局促,为自己的多此一举。 “谢谢。”她伸手接过。 见高海臻收下,钱姐暗暗松了口气,“那我就先走了。” “嗯。” 车窗缓缓关上,高海臻看着手心里的糖, 小小一颗,对她的饥饿起不到什么缓解作用。 但她还是撕开了包装袋,将糖放进嘴里。 很甜,熟悉又陌生的劣质果酱味。 但对于低血糖来说,够了。 重新发动车子,在糖完全融化在嘴里的那一刻,车正好到达一条小巷口。 高海臻走下车,绕过了小巷的几个弯,来到了杨奶奶面馆门口。 掀开门帘,今天店里罕见地有两个老头老太太在吃面。 而杨奶奶正坐在一旁,笑着和两人唠着话。 见她来了,她立马站起身,“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来吃饭啊,”高海臻拿来一个塑料凳子坐下,毫不客气道,“我饿了,多给我加点面,一天没吃饭了。” “怎么一天没吃饭,”杨奶奶将人提溜起来,“去屋里坐,外面冷。” 高海臻一边被她推搡着一边说:“今天太忙了,都吃不上饭。” “你这什么破单位,连饭都不给人吃。” “就是,破单位。” 来到屋内,温度也没高到哪里去。 杨奶奶给她打开了小太阳,“你等一会儿啊,马上给你端过来。” 高海臻搓着手,“肉也多搞点,最好堆一满碗。” “干脆给你下头猪进去算了。” “也不是不可以。” “去去去。” 对外面的两个老人招呼了一声,杨奶奶便进了厨房开始忙活。 四面变得寂静,烘着暖和的光,高海臻的心也莫名变得宁静。 她摸了摸口袋,拿出方才的糖果包装袋。 袋子皱了,卡通人物画也皱了。 皱起来的笑容变得有些狰狞,高海臻扯了扯,也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些幼稚,轻轻笑了声,便将包装袋丢进了垃圾桶里。 看到桌上还摆着上次见到过的童话书,她拿了过来,看看幼稚心境下的自己,是否能找到童话的乐趣。 只是她刚翻开书,还没来得及阅读第一行字,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将她拉回了成人世界里。 看到来电人,高海臻眉梢微挑, 将书放到一旁,按下了接听键。 她没有说话,听筒里也一直没有传来声音。 不知道谁在拉扯谁,最终还是对面败下阵来。 “你在哪?” “吃饭。” “我能去找你吗?” “不能。” 她拒绝得干脆。 “为什么?” “因为今晚天气不好。” 那头愣了一下,才道:“我不是想做什么。” “钟先生,我也有事要忙的。”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只感觉心里闷得厉害。 嘴唇嗫嚅着,想问却又不敢说。 第78章 好似在等着对方主动开口,解开他的枷锁。 “钟先生,”对方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想法,隔着听筒找到了锁孔,“你应该相信我。” 钟明诀眼神微动,“相信你什么?” “相信我喜欢你,比钟临琛多一点。” 钟明诀垂下眼眸,说不清心情是好是坏。 好在,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坏在,他辜负了她的答案。 “你也觉得今天我太蠢了是吗?” 开锁到了最后一道工序,只待她的回应。 “钟明诀,我说过的,没有关系。” “你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我不会怪你,没有人会怪你。”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打开。 钟明诀回头看去,门仍然是锁着的。 没有任何人变化,像他的幻觉一般。 可钟明诀知道不是幻觉,他听见了开锁的声音,很清晰。 挂掉电话,他凝视屏幕许久,直到完全黑了屏,他才朝门外走去。 来到特护病房,钟明诀站在一旁,看着护工护理钟士承的身体。 等到护工离开,他才来到床边的椅子坐下。 望着父亲脸上的皱纹,他抿着唇,思绪万千。 “爸。” 他握起父亲的手,抵在额间。 像个虔诚的信徒,对神明低下了他的头颅。 “对不起。” “我不该跟你顶嘴,不该和你生气。” “爸,我错了。” “原谅我。” “但可不可以让我休息一会。” “我好累。” “对不起。” 安静的病房里响起几声微不可察的啜泣,只是还来不及细听,便被浓稠的夜色盖去。 门再度关上,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一盏小灯。 亮在角落里,让人看不清, 病床上,那双浑浊又分明的眼睛。 第60章 股东 ◎为什么需要理由?我也是父亲的儿子。◎ 钟临琛担任临时ceo的第二天,就有数十家八卦媒体纷纷猜测钟临琛是否为钟家这场继承大戏的最终赢家,而钟明诀又将何去何从。 然而这些媒体中,最早发布报道的是竟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型新闻工作室,时新视界。 也是因为这则报道,这家小工作室也渐渐步入公众视角,只不过因为其过往的新闻总是真假参半,导致其公信力还是有一定的存疑。 不过也不妨碍其热度节节攀升,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观众,其中当然也包括康利的内部员工。 “各位各位,快来猜猜我又打听到了什么劲爆消息。” “什么劲爆消息?美元又跌了?!” “啧,那不至于。” “到底什么事啊,快说,别耽误我摸鱼的时间。” “行行行,我刚去财务那边交接材料,听他们说,会长这次是因为跟钟总吵了一架才晕倒的。” “钟总?哪个钟总?” “钟明诀啊。” “真的假的?!吵到住院?这也太搞笑了吧。” “所以另外一个钟总,就是因为这事上位的?” “我估计八.九不离十了,不然就凭他的资历怎么可能当得上ceo。你看看从他上位后,康利的股价跌得吓死人,我都在考虑要不要趁早出手了。” “出啥啊,还不赶紧趁低价多买一点,长期看涨的,上班这么多年真是白上了。” “不愧是牛姐啊,有远见。” “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推他上去啊,那么多高管都在,怎么就选了一个…真不知道怎么说了。” “咳,你也不看看咱们公司姓什么。再说你那么操心干啥,你也姓钟啊?” “我要是姓钟,第一个就把你开了,天天偷我卫生纸。” “什么你的我的,你放在桌上,那就是大家的。” “滚远点,其实我就是怕这个新上任的ceo整出什么花来。这个星期我还打算申请年假的,我老婆她都已经做好旅游攻略了,这假要是申请不下来,她会掐死我的。” “哟,去哪儿度蜜月啊?” “天涯海角。” “海南就海南,还什么天涯海角。” “你管我,这叫浪漫。” “浪漫浪漫,你丫就浪漫去吧,我们这群人就只能苦兮兮地继续给公司当牛做马了。” “记得带点土特产回来啊,我要吃海鲜。” “我给你两拳还差不多。” “行了,公司没你也破不了产,放心休你的年假去吧。” 几人说话间,茶水间外走来一个人,她敲了敲门。 “别闲聊了,a1要资料,数据都发到群里了,十分钟内准备好给我。” 女人的话宣告摸鱼时间结束,几人吃的喝的胡乱塞了一通,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自己的工位。 十分钟一到,资料被打印出来整理成册。 女人接过资料,一刻也不敢耽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电梯按下按钮。 电梯一层一层向上,一层一层跃上这座大楼的最顶端。 叮的一声,门刚打开一个小缝,女人便急忙侧身挤出。 快步跑会议室外,已有人在门外等候。 接过文件,那人便立刻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 关门声响起,女人松了口气。 她扶在墙边,扭了扭脚。 缓了好一会,这才慢步回到电梯厅。 会议室内,文件被一份份分发到每个人面前。 动作很轻,没有一点声音,丝毫不影响大屏幕前那人的滔滔不绝。 “鉴于近期市场非理性波动,经董事会批准,公司决定启动420亿元股份回购计划。回购价格上限设定为62.63元每股,股较当前股价55.5元溢价24%,具体数据在方才分发的资料里面有详细说明。” “此举不仅向市场传递公司价值被显著低估的信号,还能有效稳定投资者预期,提振市场信心。” “下一步我们还需要联系主要机构股东代表公开表态,承诺不减持安抚其他股东的情绪,这件事情则需要钟总您亲自跟他们沟通。” “好的。” “好。” 两声应答在会议室中响起,众人不由得抬头看向上首的两个男人。 正在台上的公关负责人看到这一幕,意识到自己犯了重大口误,他喉间滚了滚,正想要开口解释时却见钟临琛坐直了身体,眼神直直地盯着旁边的钟明诀。 “大哥,你也要参与吗?” 他这句话似询问,也似反问。 坐在台下的冯道全想要提醒钟明诀把这个机会抢过来,却不料他开口道:“不了,你是ceo,有你一个人就够了。” 听到这个回答,众人脸上纷纷露出不同程度的诧异,甚至连钟临琛本人也愣了一下,而冯道全更是愁得直上脸,几乎都要掩盖不住自己的情绪。 原本在知晓钟临琛成为ceo一事后,就引起了公司上下各种猜测,猜测这钟明诀是不是真的是把会长气到住院的罪魁祸首。 现在他这番退让的模样,更是印证了传闻。 难道这回钟临琛真的要上位了? 数十双眼睛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似乎是在犹豫阵营的选择,毕竟老爷子现在还在医院躺着,谁也不知道他醒来以后会如何。 或许会就此退位,亦或是重返公司。 如果是前者钟临琛上位这事大概率是板上钉钉,如果是后者,钟明诀起码起码还有反击的机会。 很显然,这是一次分水岭。 站对的人,成功上岸。 站错了人,溺死水中。 然而不等他们再多考量,会议便在诡谲的氛围中结束,两个当事人也一前一后离开了会议室。 来到电梯前,冯道全按下电梯按钮,旁边的人见状也自动去了其他几部电梯门口等候。 电梯到达,门刚一关上,他就忍不住开口:“明诀,你…” “冯叔,”钟明诀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知道我在做什么。” “那你知不知道,钟临琛跟股东那边通电话意味着什么?” “知道。” “那你还让他跟股东那边单独联系?!” 说到这,冯道全都忍不住加重了声音。 “冯叔,等爸醒来再说吧。” 钟明诀的声音很轻,轻得听不出一点情绪。 见状,冯道全也没法再说什么, 只能长叹一口气,回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居然就这么妥协了?” 听完整件事,钟念玺忍不住惊呼。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也不像他。” “是不是有诈啊?” 钟临琛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不会吧,这能有什么诈?” 钟念玺想了想,似乎也找不出什么端倪来,但凭她跟钟明诀相处这么多年,他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反常。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说得过去。 第79章 她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毫无疑问是他们几个孩子里跟钟士承接触最多感情最深的人,毕竟是大儿子,花的心思肯定要不他们几个孩子多得多。 现在爸又因为他生病入院,出于自责,做出一些他们反常举动也在情理之中。 她轻笑一声,没想到向来看着冷心冷情的人居然会这么感情用事,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管怎么说,你小心一点,特别是下午跟股东的电话会议,表现得好一点。”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和股东的通话安排在下午两点,为了以防万一,钟临琛特地让邱淳雁陪同他一起连线股东代表。 毕竟有cfo在场,一些关于财务上的数据也能让股东更直观地了解到他们的应对策略。 “中午给你的那些资料,你都记住了吗?” 邱淳雁一边整理着手里即将要用到的文件,一边问道。 “都记住了。” “还有她问什么,你就往好的方向说,如果他提出质疑,你也不要含糊其辞。告诉她,我们有完善的继任计划以及战略计划,懂了吗?要是实在碰到回答不上的问题,你就暗示我,我会在一旁做补充说明。” “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她和你父亲认识了很多年,应该不会问什么太刁钻的问题。” 钟临琛点头应道:“我知道的邱姨,您不用担心。” 即便他这么说了,可邱淳雁仍旧放不下心。她看着面前这个明显稚嫩的管理者,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等到三点整,助理将视频连线投射到屏幕上。 钟临琛坐在办公桌前,在联合股东代表出现在屏幕上的那一刻,他放在桌下的手下意识紧紧攥起。 “很抱歉收到关于钟会长入院的消息,他现在 情况还好么?” “手术很成功,已经脱离危险期,但还在昏迷中,医生预计今天或者明天就会苏醒。”钟临琛答道。 “是老毛病吗?” 钟临琛斟酌回答,“是,但医生说问题不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康利这边有没有启用什么应对措施?抱歉,我知道这话或许不礼貌,但钟会长现在年事已高,后续如果病情反复,股价一直处于不稳定状态的话,对我以及其他股东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你也应该知道,没有人会喜欢麻烦的事情,特别是投资者们,更讨厌麻烦。” 尽管股东的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但钟临琛还是听出了对方话里的强硬态度。 不过他很清楚,这是自己唯一可以赢得股东信任的机会,所以必须得好好表现。 “刘女士,康利治理准则中已包含高管继任计划,董事会每年评估并更新候选人名单。目前临时ceo是继任计划中的核心人选之一,未来三个月内将根据情况评估是否需要启动正式任命程序。并且当前康利的高层管理团队已合作超十五年,过去五年集体决策推动营收增长15%,团队能力已经被市场检验。” “所以还请您放心,继任计划是董事会常态化工作,临时ceo的任命正是这一机制的体现,我们有信心在必要时无缝衔接。” 听到钟临琛的回答,邱淳雁松了一口气。 她很庆幸自己提前嘱咐过他,不然还真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的回答虽然很完美,但那头的人却没有表态,只是说了句稍等后便关掉了麦克风,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等了好一会,钟临琛有些心里没底,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邱淳雁给按住。 无奈,他只好耐下心等对方开口。 约两三分钟,屏幕那头的人终于结束了对话,麦克风里也传来了声音。 “抱歉,刚刚有些问题跟其他股东沟通了一下。” 邱淳雁忙道:“没关系,股东们有问题我们可以理解,并且也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解决你们的疑问。” “既然如此,我可能会有一个冒犯的问题需要问钟先生。” 听她这么说,钟临琛坐直了身体,“您说。” “据我所知,担任副ceo一职的钟明诀先生在康利任职已有七年,并且曾经也在过渡期担任过临时ceo的职位。” “而钟先生你入职康利不过三个月,并且职位也只是副运营。方才邱女士说,董事会每年都会评估继任者名单,所以我想知道,董事会选择你担任临时ceo的理由是什么?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外部干预?” 听到这个问题,连一旁的邱淳雁也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她听得出,股东这是在质疑钟临琛的能力,并且也是在质疑董事会的选择合理性。 她看向钟临琛,这个问题虽然很冒犯,但却是他能否说服股东信任他的关键机会。 回答好了,以后上位正式ceo自会消除许多阻碍和质疑的声音,更能缩短他在时间和经验上与钟明诀的差距。 如果回答不好,对钟临琛个人倒是其次,怕就怕引发股东的信任危机。 她默默攥起了拳头,等待着钟临琛的回答。 期待他能像方才那样,千万不要出幺蛾子。 “这个是内部决定的。” “我知道是内部决定的,我想知道的是理由。” 面对股东的追问,钟临琛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 他看向邱淳雁,对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刘女士,是这样的…” 只是她刚一开口,屏幕里的股东就打断了她。 “邱女士,我在问钟先生。” /:. 邱淳雁噎住,将无可奈何的眼神抛了回去。 两人的视线互动,被屏幕里的股东看在眼里。 “钟先生,这个问题应该不难回答吧。” 她的视线重新转了过来,即便是隔着屏幕,那双眼睛里的质疑与不信任却如有实质一般,打在了钟临琛身上。 恍惚间,屏幕里的人变成了父亲。 他目光灼灼,锐利无比,仿佛在质问自己。 质问为什么坐在这里的人是自己,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抢钟明诀的位置。 面对他的质问,钟临琛紧紧攥着手,说不出一个字。 他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抢? 是因为不想输给钟明诀吗? 还是因为想让父亲看见自己? 看见他还有一个儿子,正苦苦追寻他的脚步,得到他的认可和公平。 所以为什么要说他在抢? 他们都是父亲的儿子,凭什么说他在抢? “钟先生。” 股东的声音将父亲的形象抽离,钟临琛回过神,“怎么了?” “你还没回答我,我需要一个理由。” 理由。 钟临琛的手蓦地松开。 “为什么需要理由?我也是父亲的儿子。” 第61章 橘子糖 ◎他的女儿,他都了解。◎ 因为钟临琛的表现,股东那方的态度十分不满,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消极。 周末取消,休假暂停,为本就已经超额运转的机器,又添了一把柴火。 机器在地下轰隆轰隆地响,冒出大片大片的烟雾。 凝结成了柔白的云,飘到了天上,供世人仰望。 好在没过多久,钟士承苏醒的消息传来,股东的情绪这才稍稍好转了些,但整体情况仍不容乐观。 高海臻坐在病床边,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汇报给他。 听到钟明诀弃权,钟临琛在股东面前失态的消息,他的右脸稍稍抽动了一下。 “现在股东那边态度怎么样?” “目前邱总还有严总他们在积极沟通了,听闻您苏醒的消息后,大部分股东的沟通还算顺利,只是刘女士那边还是有一些存疑,可能需要您亲自和她沟通。” “明诀呢,他为什么没跟临琛一起。” 高海臻抿着唇,“钟先生在会上说,小钟先生是ceo,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钟士承靠在床头,视线忽而转向窗外。 今天多云,四四方方的窗,框出了一片茫然的白色。 没有阳光,没有蓝天,就像周围惨白的墙,没有一点看头。 “你怎么没有拦住他呢?”他沉声问。 高海臻眼眸微动,她知道钟士承不是在责怪她没拦住钟明诀,而是在责怪她怎么没拦住钟临琛上了位。 可她怎么能拦得住呢? 就像一只小鸟在空中突发心梗死掉,她怎么能拦得住呢。 “抱歉会长,”可领导既然责怪,高海臻就只能接下这口锅,“我也没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不管预不预料得到,你们在当时也应该能拿出更好的办法不是吗?” 比如暂时选一位职业经理人顶替,比如成立一个临时组委会。这两种方法既可以缓冲股票下跌,也可以避免产生内部争斗,堵住媒体们八卦的嘴,都是当时情况的最优解。 高海臻当然也知道这是最优解,包括那天来的高管也都知道。 第80章 可如果只是这么简单带过,他们又怎么能确保自己的阵营能稳占上风呢?毕竟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谁又能真的这么大公无私呢? 除了钟士承这个康利的主人,而不是他们这些想翻身的仆人。 钟士承看她低垂着头迟迟不说话,也知道这责任并不在她。 他的儿子,他了解。 他的女儿,他也都了解。 关于人性,他更是了解。 叹了口气,他无力地靠在枕头上,“回去忙吧,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至于股东那边,明天帮我安排一下吧。” “您的身体可以吗?” 钟士承长长叹了口气,“不管可不可以,总不可能让这摊子一直乱下去。” “是。” 高海臻站起身,拿过自己的包,在里面摸了摸。 “对了,这个给您。” 一个小罐子,被放在桌上。 钟士承看了过去,是一罐橘子糖。 他眼神一动,强硬的目光慢慢软下几分。 “妈她说过,”高海臻轻声道,“生病的时候,吃糖会好受一点。” 听了她的话,钟士承似是想到什么,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回忆的余温。 “橘子味的。” “嗯,她说习惯这个味道,就吃不下其他的了。” 钟士承拿过罐子,糖果在玻璃壁上发出轻轻响动。 “她总是这样,”他将罐子握在手心,“轴得很,不然当初也不会带着你一走了之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高海臻。 “阿臻。” “嗯。” “你会怪我吗?” 高海臻垂着眸,没有回答。 怪吗?她不知道。 母亲回忆里的他,太美好, 美好到她找不出一丝错误可以指责。 可若是要怪他,又以什么立场呢? 而且像他这样的人,又值得她去责怪吗? 不值得。 因为对愧疚的人来说,责怪是他们的赎罪券。 从受害者这里进货,贩卖给他每一个良心发现的时刻。 而他们支付的,是最便宜的眼泪和钞票。 于受害者而言,比擦过的卫生纸还无用。 所以为什么要怪,浪费时间的事,高海臻从来不会做。 “会长,我只希望您能好好的,”她抬眸,眼中满是哀伤,“至于其他的,我不想再想了。” 见她避开了这个话题,钟士承显然明白了,深叹一口气,包含了太多情绪。 可他也知道斯人已逝,想要补救也有心无力。 “那个孟云峥,你们进展得怎么样了?” 陡然提起这个名字,高海臻还反应了一秒才记起,这名字的主人是上次钟士承为自己找的相亲对象,弗仕银行风险部副总监。 这段时间太忙,她几乎快忘了这个人。 但弗仕银行这条线,高海臻可不能忘。 “还在接触。”她回答。 “这也快三个月了,该了解的也了解得差不多了。”钟士承搭上她的手,“主要我这一病,身体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看见你有个好的归宿。” 高海臻反握住他的手,“会长,医生说了,您只是小问题,身体还是挺好的。” “我什么身体我自己了解,”他不自觉摇了摇头,“下个月正好儿童医院基金会那边要举行慈善新年晚宴,顺便把那孩子带来看看吧,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向弗仕那边的人了解一下。” 话都这么说了,高海臻也只能应下。 “好,等过段时间我就跟他说。” 见时间也差不多了,高海臻便离开了病房。 钟士承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糖罐。 伸手拧开,拈了一颗放进嘴里。 那段被橘子糖记录的记忆,随着糖果的融化一点一点涌上脑海。 他唯一自由的岁月,唯一放不下的女人。 唯一没有兑现的承诺,唯一一次后悔的选择。 那么多唯一,都在这一颗一颗橘子糖里。 门推开,佘少娴带着护工走了进来。 “老钟,该吃午饭了。” 来到床边,佘少娴看到了他手里的糖罐。 她双眼一眯,“怎么还吃起糖来了?” 钟士承含糊地应付着,“没什么。” “你现在身体不好,”她伸手去拿那个糖罐,“应该少吃点糖。” 可他缩了一下手,幅度不大,意思却很明显。 佘少娴眼底的笑意淡去,嘴角却仍然保持着微笑。 她转身叫护工端来汤盅,“家里特意熬的白参汤,得趁热喝。” 说罢,佘少娴伸出一只手到他面前,“糖给我吧,我帮你收起来。” 钟士承看着护工手里的汤盅,许久,将手里的糖罐递了出去。 接过糖罐,汤盅被端到了床前的桌上。 他舀了一勺,清淡的参汤将嘴里的甜腻冲得一干二净。 看着丈夫喝完了汤,吃完了饭,护工便赶忙将餐余垃圾收拾好。 来到病房外,她正要将垃圾丢出去,佘少娴却叫住了她。 “怎么了夫人?” “这个一起丢了吧。” 护工看着她手里的糖罐,有些犹豫。 “会长血糖高,不能吃糖,留着的话,他会偷吃的。” 雇主都发话了,护工也不得不照做,便拿走了她手里的糖罐放进了垃圾袋里。 看着护工离开,佘少娴这才转身回到病房。 与钟士承结婚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他吃糖。 她不担心他会问起,因为他转头就会忘记。 回到车内,高海臻在座椅上,久久没有动。 她知道,钟士承要见孟云峥是想替她敲打,告诉他,自己的背后靠着钟家。 以孟云峥的身份,他能做到这一步,或许她该感动才对。 可他似乎错误地以为,找到一个听话的好丈夫,就是女人最大的愿望。 所以他的好意,高海臻领不了,也不想领。 但这钟家,她还是得听他的话,带孟云峥去一趟。 之前两人就达成过约定,互惠互利。 这一趟如果他表现得好,说不定真能借钟士承的手往上走一走。 想到这,高海臻拿出手机,找到他的电话拨了出去。 看到久违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孟云峥眼皮一跳,有些意外。 但还是起身来到外面接听了电话。 “高秘书。” “孟总监,会长让我邀请你参加下个月的慈善晚宴,他想见见你。” 听到这个消息,孟云峥心头一跳,“见我?” “对,见你。” “为什么?”他脱口而问。 “我跟会长说,我们感情很好,他老人家很高 兴。” 高海臻这话,孟云峥听得很明白。 无非是告诉他,钟士承对他的印象好与坏否,全凭她一言之间。 这种被动的感觉,对孟云峥来说好也不好。 “我看新闻说钟会长生病入院了,是不是要去医院看他?” “不用,”高海臻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有什么话,晚宴上说就好。” 被她看穿了意图,孟云峥也不再坚持。 电话挂断以后,他回到办公室,坐在沙发对面的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 “云峥,谁的电话还要避着我们接了?” 孟云峥笑笑,“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坐在沙发另一头的男人似是不信,“能让你这么着急接电话的,是女朋友吧?” 他的话让孟云峥眼皮一跳,“她那边出了点事,没办法不接。” 只回答了前半句,后半句话似是忽视忽视了一般避而不谈,但在场的两个人又岂非不明白,不否定就等于肯定。 【作者有话说】 弱弱地提醒一下~ 钟念玺是老二,钟临琛是老三[比心] 第62章 蛇灵 ◎上流社会的入场券。◎ 时隔钟士承入院第三天,康利的股价总共下跌了8%。 尽管各方已经公布了他苏醒的消息,股票下跌的速度也有所缓和,可外界的情绪仍处于消极状态。 “钟会长,您不必这么着急,股东们都希望您能好好休养,至于其他的,等您休养好了再说也不迟。” 屏幕里,女人的声音传来,言语间充满了关心。 “不是什么要紧的病,”说到这,钟士承缓了口气,“更何况,公司现在因为我的个人健康问题陷入舆论,影响到了股东们的情绪。我想我也有必要出面,好好解释一下。” 女人笑了笑,“您不必向我们解释什么,我相信您比我们所有人都不希望因为自己生病影响到公司,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您的为人我们还是很清楚的。” “至于外界的舆论,”她停顿片刻,双手搁在桌前,继续说道,“现在的媒体总是喜欢将您的家事和康利的事混为一谈,以此来扰乱市场情绪博取眼球。” 第81章 “钟会长,我们都清楚您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自然不会被这些无良媒体牵着鼻子走。” “可就是怕一些有心之人将这些信息当了真,利用您和您家人的一举一动,从而对康利进行恶意竞争。” 听完女人的话,钟士承的脸色渐渐阴沉。 他不是听不出来她的话外之音,可他也清楚,这背后的原因。 “傲君,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还不至于糊涂到那种地步,公事和家事,我还是分得清的。” 闻此言,刘傲君收回了放在桌上的手。 “那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股东那边还在等我的回复,我会将您的话好好转告给他们的。” “好,辛苦了。” 电脑屏幕猛地合上,发出一声巨响。 坐在对面沙发的钟临琛,听到这声动静,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却仍旧埋着头,不敢看他。 他很清楚钟士承是怎样一个好面子的人,此刻被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人阴阳怪气地教育,对他来说是何等的屈辱。 可他更清楚,这侮辱是自己带来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多跟你大哥学学吗?” 声音从前方传来,像一块巨石压在钟临琛头顶,让他怎么也抬不起头。 见他提到钟明诀,钟临琛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大哥他进公司时间早,有经验。” 至于其他的,他不想承认。 可他话刚说完,就遭到了钟士承的怒声否认。 “因为他不会蠢到拿着喇叭到处喊,他是我钟士承的儿子!” 父亲的愤怒,像一把火,将钟临琛这几天的幻想,彻底烧了个干净。 他知道,父亲对自己失望了,很失望。 低垂的头缓缓抬起,钟临琛对上他的怒容。 尽管一字未说,却在用眼神鞭笞着自己,否认自己。 否认他的身份,否认他的资格,否认他做的一切。 钟临琛突然想起,自从自己上位后,外界报道的新闻里,密密麻麻全都是对他的质疑和猜忌。 猜忌他用了什么手段才坐上ceo的位置,质疑他有什么资格坐上ceo的位置。 可位置是钟明诀自己放弃的,他什么也没做,为什么都在指责他?为什么都在怀疑他? 为什么父亲不斥责钟明诀临阵脱逃,为什么要揪住自己不放。 为什么呢?钟临琛不明白。 能回答他的人,就在他三步远的地方。 可他不敢问,他从不会回答。 今日仍然多云,没有阳光,让冬日的空气又冷了三分。 钟临琛仿佛浑然不觉,呆呆地坐在医院外的长椅上放空。 许久,他将脸埋进手掌里,一声长长的叹息响起。 可那声叹息却又被什么挡住,挡了回去,回到了他的身体里,叹不出去。 头顶的云层飘走了,钟临琛松开手。 他重新打开手机,将最新一条关于钟家新闻界面划走,删除了所有浏览记录。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质疑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返回主界面,钟临琛点开通讯录,找到高海臻的名字。 可在按下之前,他手指犹豫了一会。 在犹豫什么,他也不清楚,就好像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想要倾诉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她。 他不清楚这是习惯,还是依赖,或是似有若无的情愫在作怪 钟临琛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需要一个人,而这个人是高海臻。 “海臻姐。” “怎么了?” 不知为何,一听到她的声音,钟临琛的情绪就像是洪水开了闸,忍不住倾泻而出。 “我今天来医院了。” “是去看会长的吗?”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心情不好?” 他又嗯了一声。 高海臻似是明白了什么,“会长的要求一向都很高,就连我也经常达不到他的要求,但我知道不是我做得不好,你也一样,懂吗?” 钟临琛抿着唇,虽说感受到了一点安慰,可问题的关键不在这。 “爸,”他扶着额头,几番挣扎,才将心底的话说出口,“他是…是不是对我很不满意?” 听到这个消息,高海臻双眼一眯。 这个问题的答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但谁也不可能直接说出来,即便说出来,钟临琛也不一定会听。 他问自己,也只是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而已。 “临琛,你应该很明白,会长对于公司的事情从来都是亲力亲为,这次因为自己的入院导致康利股价下跌,作为管理人他肯定会着急。所以别乱想好吗?你才刚进公司没多久,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的回答避重就轻,没有提及股东的事情。 “真的吗?”他问。 “当然,你在我心里就是最佳人选。” 尽管钟临琛知道高海臻的话只是安慰自己,可他急需要这个安慰,哪怕只是虚情假意。 他不想再被质疑,他需要被人肯定。 “谢谢你海臻姐。” “心情好些了吗?”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阳光出现,钟临琛抬起头,发现云层不知何时散去,露出无法直视的太阳。 他感觉有些刺眼,收回了视线。 “嗯,好多了。” “那就好。” “海臻姐。” 他轻轻喊了她一声 “嗯?” 钟临琛放在腿侧的手轻轻攥起,“你知不知道钟明诀那天…为什么会那样?” 电话那头的人思索了片刻,“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会长住院,受了刺激吧。” 听到这个回答,他莫名松了口气。 不知道,就代表两人的关系还没那么亲近。 他们仍然紧紧捆绑在一起。 “好吧。” “嗯,那我就先去忙了。” 将手机收起,高海臻撇了撇嘴。 真是幼稚的一家人,幼稚的一场剧。 回到包厢,坐在矮几旁的罗泽琳从屏幕里挪开了眼神。 “上次那条新闻发布后,有好几家媒体公司联系过我,包括康利的公关部人员也在线上找过我,”她蹙起了眉,“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能查出来我的身份。” “所以呢?” “所以我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你就不怕他们会查到你还有你背后的人吗?”罗泽琳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低了些,“毕竟你给我的那些可都是康利的机密,被查出来的话就完了。” 高海臻抬眸看她,只是看着,没有任何情绪。 可即使如此,罗泽琳仍然挪开了眼睛。 “罗小姐,”她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新闻是你报道的,与我无关。” 话落,空气沉默了几秒。 还是高海臻主动开口,才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我要的东西你查到了吗?” 罗泽琳咬着唇的牙齿松开,在电脑上点了点,朝她那边推了过去,“这是全部资料了。” 高海臻滑动着屏幕,一目十行将资料看完。 常馨,邻省人,二十九岁,普通家庭。 于七年前来到京都,先前在一家科技公司做过技术总监。 而这家科技公司,康利参与过b轮投资。 只不过后来被筛选掉了,因为种种原因。 四年前辞职,独立创业,两年前正式成立光链未来。 看到这,高海臻抵了抵眼镜,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 从资料上看,似乎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不论是从她的身世背景,还是职业经历。 “高小姐,怎么突然要查这个人?” “这个公司很有潜力,想了解了解。” 罗泽琳知道这话不一定真,但高海臻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多问,“但我查到他们公司好像第三期实验已经完成了,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产品一直都还没有上市。” 什么原因,高海臻也想知道。 尽管已有所推论,但没得到佐证的事情,她只能存疑。 “所以我查了一下,她最近去过的地方。” 此话一出,高海臻滑动着触板的手指一顿。 紧接着,就有一个u盘被推到了她面前。 她看了那u盘一眼,思索片刻,拿来插在了电脑上。 点开文件夹,里面有大量的照片,都是远景或者偷拍的角度。 只是照片太多,她一时半会根本看不完。 “u盘我要带回去。” “可以。”罗泽琳答应得很干脆。 见她这么识趣,高海臻很满意。 “报酬今晚会打你卡上。” 罗泽林放下杯子,“不用了,你给我的工资已经够用了。” “这是两码事。” 她不喜欢欠人情。 第82章 “既然如此,那我可以换点别的吗?” 高海臻仔细看了她一眼,“说吧。” 罗泽琳又咬上了唇,“下个月康利要举办慈善新年晚宴,我想要一张邀请函。” 高海臻眉梢微挑,“为什么?” “我…想去看看。” 这个理由,像个筛子,全是漏洞。 可她不愿意说的东西,高海臻也不会去追问。 “可以。” 罗泽琳嘴角还没扬起,就又听得她说:“但有一点还请罗小姐记住。” “什么?” “晚宴这种地方不允许携带任何私人的录音录像设备,不然是会被赶出去的。” 她喉间一紧,扯扯嘴角,“知道。” 等高海臻离开,罗泽琳看着杯子里的咖啡,还剩下一大半。 她犹豫了会,还是端起杯子准备喝完。 然而咖啡已经冷掉,味道变得酸苦。 罗泽琳刚抿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 恰在此时,一阵铃声响起。 她放下杯子,接起了电话。 听筒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罗泽琳说了一句马上过去后,就挂掉了电话。 返回主界面,录音还在继续。 她手指动了动,将方才的一切删得一干二净。 收起手机,她再次看向杯子里的咖啡。 没再犹豫,拎上包离开了店里。 来到马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车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罗泽琳下了车,抬头看向眼前的二层小楼, 一家装潢华丽的首饰店。 门口等候的sa见她来了,立马上前迎接。 “罗小姐,您来了。” 罗泽琳笑了笑,即便来过一次,放在口袋里的手,还是不自觉攥起。 来到柜台前,sa戴上手套为她拿来一个黑丝绒礼盒。 “这个款式我也是帮您蹲了好久才拿到,昨天才从悉尼运回来的。” sa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盒子。 盒子里一枚银色蛇灵戒指,设计很独特,戒身为蛇鳞,戒指整体呈现出蜿蜒缠绕的形态。 因为蛇身镶嵌有数颗钻石,灯光打下,光芒耀眼,一口咬紧她的视线。 “罗小姐,您要不要试一下大小是否合适?” sa的声音将罗泽琳唤回,她愣愣地点了点头。 伸出手,银蛇慢慢朝她靠近。 在触及指尖的那一刻,蛇身开始缠绕,直至与她的无名指紧紧套在一起。 “是不是稍微紧了一点?” 罗泽琳看着戴在自己手上的戒指,她回忆起自己曾经给钟时寅拍过的无数张照片,这枚戒指是出现频率最高的一款,也是她最爱的一款。 她查过这枚戒指,价格让曾经的她望尘莫及。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得到了它。 也得到了,上流社会的入场券。 “不紧,正好。” 【作者有话说】 我在想出场人物会不会太多了,看得会有些混乱?混乱的话,后续我会精简一点。[让我康康] 第63章 怜悯 ◎佛祖自会庇佑我们。◎ 被夜晚吸走了一半的香烟,烟灰在女人指间摇摇欲坠。 她仿若不觉,撑着脑袋,端坐在电脑前,镜片里划过一张又一张相片。 重复按下不知多少次下一张的按钮,直到一张两个女人在街头攀谈的照片出现。 一阵风从阳台吹过,将她习惯性按下的手拦在了半空。 而左手指间的半截烟灰,也被这阵风吹落。 吹到了窗外,盘旋在庙宇之上。 许完愿,高海臻将手中的三炷香插进香炉。 一旁的冯道全也将香插好,问道:“高秘书以前来过这间寺庙吗?” “没来过,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座山上居然有间寺庙。” “我们也是偶然才听说的,说这间寺庙佛光庇佑,灵验非凡。” 站在冯道全身旁的女人突然说道,她生得珠圆玉润,手上还戴着一串成色极好奇楠沉香念珠,一看就是富家太太的模样。 “怪不得建在山里,还有这么多香客。” “是啊,来求愿的香客多,还愿的香客也多。”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踏上台阶。 “不知道高小姐你许的是什么愿?” “玉兰啊,你看看你,哪有这么冒昧地去问人家的愿望的。”冯道全笑道。 邹玉兰也觉得失言,“怪我一时嘴快,还请高小姐别介意。” 高海臻知道,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的是在跟自己套近乎。 如此作态,她又怎么能不领情。 “夫人您太见外了,我求的不过也是姻缘事业,没什么不能说的。” “你年轻又长得漂亮,这两样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哪还用得着求。” 高海臻笑了笑,“即是水到渠成,也得慢慢等,不过夫人既然这么说,那就借您吉言,早日能求得所愿。” 来到台阶之上的佛塔,她转身看了一眼。 寺庙建于山腰,回头就可遍览郊外美景。 但高海臻无心欣赏,只觉世界踩在她脚下,畅快无比。 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毕竟冯道全邀请她来总不可能真的是为了许愿拜佛。 “高小姐,我先去进去诵经。这边景色很好,让老冯带你去逛逛。” 她点头应下,“好的。” 等邹玉兰进入殿内,冯道全便带着她往佛塔右侧的佛经回廊走去。 石壁上镌刻着《心经》,许是心理作用,一踏进回廊,浮躁的心也会慢慢变得宁静。 “高秘书闲暇之余一般都会干什么?” “我没什么特别的娱乐活动,就是在家里看看书看看电视什么的,不像您和夫人这样有雅兴。” “我这也是想来求求愿,毕竟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拜一拜也能求个心安。” 说到这,高海臻的语气也不自觉惆怅起来,“没办法,谁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突发情况,不过幸好在有您这样的老臣在,局面才能慢慢稳定。” “高秘书可别这么说,我现在年纪大了,离法定退休年龄也差不了多少,”冯道全轻叹了口气,“其实说句不道德的话,会长现在年龄上去了,身体慢慢也开始不行了,有些事情上没有原来拎的那么清了。” “所以公司得有个年轻人出来主持大局,不能光靠我们这些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撑着棺材板顶上去吧。” 听见这话,高海臻轻笑了声,脚步停住。 “为什么不能呢?”她反问道。 冯道全的脚步也跟着停下,有些捉摸不到她这话的意思。 但只当她是吹捧自己,也没往心里放,继续向前走去。 “我还是算了,只希望能早点退休,好好休息休息。”他苦笑一声,“但看现在这情况,只怕是难啊。” “哦?”高海臻识趣地扮好捧哏的角色,“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明诀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段时间一蹶不振,对公司的事情一点也不上心。” “说是想好好休息一下,你看这一休息,就休息出事来了吧。让钟临琛把人家一个大股东给惹生气了,搞得会长都不能好好养病,还没出院就得处理这些烂事。” 说到这,冯道全又叹了一口气。 高海臻已经数不清,这短短几步路他已经叹过多少次气。 她都怕他叹缺氧,万一晕在这路上,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钟先生既然累了,那就让他休息吧。等他休息够,自然就会想通了。”她说。 “他哪是想休息,”冯道全叹声道,“分明是心里自责,又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会长,才选择逃避。” 高海臻眼神微动,冯这话几乎是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但他们之间的交情显然还不至于到能说这话的地步。 包括今天他们夫妻俩邀请自己来拜佛。 她当然不信他们只是单纯地来拜佛,但具体是什么目的,她还没有搞清楚。 “钟先生和会长都是自尊心很强的人,要不怎么说是父子呢。” “所以啊,”冯道全道,“这中间得需要个人好好调和。” “高秘书不瞒你说,其实我今天找你来也是为了这件事,你是会长最信任的秘书,又和明诀他…”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分了个神去观察高海臻的表情。 见她脚步微顿,心中也有了数。 “又和明诀关系亲近,这个中间人只有你才最合适。” 高海臻没说话,目光落在脚下的青石板。 怪不得突然表现得这么亲近,看来那天实在是咬狠了,浪费了一件衬衫,还让他察觉到了自己和钟明诀的关系。 不过这件事对冯道全没什么可隐瞒的,高海臻倒也无所谓了。 “如果能缓和钟先生和会长的关系,”她抬起头,“我很乐意做这个中间人。” 第83章 见她答应,冯道全一扫愁云,瞬间喜笑颜开。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你的话明诀他肯定听得进去。” “冯总,您也不要对我报太大希望,您是他这么多年的老师,应该了解钟先生的脾气。” “我当然知道他的脾气,”冯道全的声音耐人寻味,“但我更相信高秘书你的能力。” 高海臻弯起嘴角,“我尽力。” “对了,最近看你忙上忙下都是一个人,你原来那个助理呢?” 听冯道全问起这个,高海臻眼睑微动。 “她被调走了。” “那怎么不再招一个?” “有在考虑,但还没确定人选。” 冯道全思索了一下,“需要我帮忙吗,人事的齐总监跟我也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了。” 这一个两个的,还真是难缠得很。 高海臻暗自犯了个白眼,可面对人家的好意帮忙,她也没法拒绝得太直接。 “这种小事就不劳烦您麻烦齐总监了,不过还是非常谢谢您的好意。” 对于她的拒绝,冯道全也不意外,“那高秘书后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开口。” “好的。” 绕了一圈回廊,回到佛塔前,邹玉兰已经礼完佛在石桌旁等候。 在她身边的,是一个穿着僧袍的僧人。 见两人过来,他行了个问讯礼。 而冯道全也双手合十,向对方回了个礼。 高海臻则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冯施主,上次您求的护身符已经制作好了,还请您跟我一同去殿中结缘。” “好。” 冯道全应下,便跟着僧人去了竹林后的殿中。 一时间,石桌旁只剩下高邹二人。 “高小姐信佛吗?”邹玉兰问。 高海臻抬头看向佛塔上雕刻的佛龛,落在其上,仿若渡了一层金光。 “看情况。”她说。 邹玉兰看了她一眼,觉得这话中似是有深意。 但她也没往下追问,因为她知道,问了高海臻也不一定会说。 “上面是大雄宝殿,那要不要一起去拜拜。” 邹玉兰既然开口,高海臻没有拒绝的道理。 两人再次踏上台阶,向上方的大雄宝殿走去。 “之前一直有听说过你,就是没机会见见,所以一听老冯说要约你来拜佛,所以就冒昧一起过来了。” “夫人您太抬举我了,您要是想见我,作为晚辈该我去拜访您才是,怎么会冒昧呢。” 邹玉兰笑着摆手,“不了不了,你们都是忙大事的人,我这个闲人还是不要占用你们的时间了。” “您这话实在谦虚了,”高海臻接住了这番话,“佛经上也说了‘贤妇如明炬,能照破愚暗’,冯总能有今天这番成就,想必离不开您在背后的支持与帮助。” 话说完,两人已走完台阶,到了殿门口。 跨过门槛,她们来到殿内。 宝殿中央的位置,是释迦牟尼佛坐像。 佛像高约有七米,结跏趺坐在莲花宝座上,面向殿门,法相庄严。 高海臻抬头看去,佛像微微下视,仿佛在俯瞰世间众生,流露出怜悯和关爱。 似是想到什么,她垂下眼睛,盖住了那瞬间的悲情。 转头看去,邹玉兰已经双手合十,跪在了蒲团上。 她便来到旁边的蒲团,也屈膝跪了下去。 叩拜三下后,两人站起了身。 “高小姐,你知道我和老冯为什么经常来拜佛吗?”邹玉兰突然开口。 高海臻眉头一挑,每当话题有太多铺垫时,她就知道这场谈话绝不会只是闲聊那么简单。 不过前方冯道全已经袒露了来意,怎么这会她又来这一出? 这夫妻俩,到底是想干嘛? 总不可能真让她专门来当捧哏的吧。 无奈,她只能继续配合,“为什么?” “因为当人站到了一定高度,是需要向上仰望的,”说着,她抬起了头,眼神落在佛像上,“不然就会停在原地,被一些不怀好意的苍蝇老鼠给盯上,借着他的肩膀爬上去。” 话落,高海臻垂着的眸子轻轻颤了一下。 此刻她突然很庆幸自己跟在钟士承身边那么多年,让她可以敏锐地嗅到邹玉兰话里陷阱的味道。 或许从插下那三炷香问及她的心愿开始,这夫妻俩就为她布下了陷阱。 先用冯道全提及钟明诀的事情作为幌子来降低自己的防备心,迷惑他们的真实目的,而后再由自己不怎么熟悉的邹玉兰来套自己的话。 像她这样深居在家的妇人,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如果不是自己留了个心眼,恐怕真要着了她的道了。 至于目的是什么?自然是试探自己。 试探自己在那日晚宴上是否察觉到什么。 如果追问下去,就表明自己不仅知情而且也在反向试探,更甚至会暴露她已经着手调查常馨的事情。 她无言轻笑,这夫妻俩的配合,还真是默契。 不过这次试探,让高海臻更确信了一件事。 那天晚上常馨绝不是简单的来拉投资,而冯道全也绝对不干净。 眼睛眨动间,她将思绪收了个干净。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人人都想走捷径,我跟在会长身边多年,也遇到过很多这样的苍蝇老鼠。” “哦?那高小姐都是怎么处理的?” 邹玉兰的眼神从佛像移到她身上。 “不理会就好,他们自然明白。” “君子无患,小人难防,”她轻捻佛珠,“有些人能明白,有些人可不明白,那些不明白的老鼠,会想尽了办法在你身上挖洞造坟,防也防不住。” 邹玉兰知道自己已经偏离了话题,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口。 “夫人,您心中有佛,我头顶也有尊大佛。” 高海臻仰头望向殿内金身佛像。 一阵穿堂风过,案前的长明灯,在她的声音中闪烁。 “只要你我心够虔诚,佛祖自会庇佑我们。” 话音刚落,铛的一声,钟响自山下传来。 余音荡荡,深沉洪亮。 一声又一声,惊动了莲花座上,那垂眸千年的佛陀。 他注视着两人,俯瞰着万物。 他仿若洞悉世间一切,一切善恶因果。 皆为人祸。 来到山脚下,邹玉兰给了高海臻一个平安符。 她推脱不过,只能收下。 “高小姐,你我有缘。如果你愿意的话,等还愿的时候再请你一同过来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要您开口,我一定奉陪。” “那好,下次我再让老冯约你。” 高海臻替两人拉开车门,将人请上了车。 又扯了一些有的没的后,车窗这才彻底关上。 一瞬间,夫妻两人脸上的嘴角同时挂了下来。 “她怎么样,有异常吗?”冯道全问。 “看样子是没有,但我说不准。” “说不准?什么意思?” 邹玉兰蹙起了眉头,“我也不知道。” 她感觉,那女人像是一团谜,让人看不清。 冯道全深吸一口气,“这高海臻,还真是不简单啊。” “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以不变应万变,就算她真查出了什么,也不敢大动干戈的。” 邹玉兰捻着佛珠的手不停,“希望如此吧。” 盘山公路,两辆黑色轿车一前一后向山脚行驶。 高海臻在后座,闭眼小憩。 平安符在她手心不停摩挲着。 脑子里,画面不停闪过。 她跪在佛像前,悲伤哭泣, 以及檀香的味道,都是那么清晰。 那一刻,她将所有的信仰奉献给神明。 但神明怎么记得住她,这世上需要怜悯的人有那么多,他又怎么能记得住她这颗沙砾。 所以,她的愿望变成了香炉里死掉的灰烬。 从此,她便只信奉自己。 车窗降下,高海臻伸出手。 大风吹过,吹走了她手中的平安符。 平安符在空中飘了一圈又一圈。 它飘得那么用力,红得那么显眼。 像是要让那双眼睛看见, 看见这颗沙砾,不再需要他的怜悯。 第64章 任务 ◎你的领带,我不喜欢。◎ 仅晴了一个周末,天便又阴了下来。 来到咖啡店,高海臻照例点了一杯拿铁和三明治。 她往窗边走去,坐到了女生对面。 “今天来得这么早。” 高海臻的主动搭话,让谢轻宜有些意外,捧着咖啡的手下意识挪了挪,将杯身的标签挪到了手心里。 “怕下雨,挤地铁的人多了,挤不上。” “现在离上班还有一会,”她笑了笑,“倒也不用那么着急。” 第84章 与上次两人坐在这里的氛围相比,这次高海臻的态度要亲近得多,这之中肯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谢轻宜下意识握紧了咖啡杯。 难不成,是发现了自己对何正威做的那件事? 可如果发现了,怎么还会是这个态度。 “高经理…” 谢轻宜刚想开口试探,服务员就端来了高海臻点好的餐品。 两份牛肉三明治,和一杯拿铁。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就点了一份我自己平常吃的。” 说着,其中一份三明治就被推到了谢轻宜面前。 她的态度,让谢轻宜愈发迷糊。 这是示好,还是试探? 示好是为了什么,试探又是为了什么? 数不清的谜团缠绕在谢轻宜心头。 “我听说你被分到了蔺组长手下,她是个不错的老师,”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三明治,“为人亲和,能力也很强。而且同为女人,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听到高海臻的话,谢轻宜喉间一紧,刚抿进口的咖啡呛得她猛地一咳嗽。 她慌忙扯了几张纸,擦拭着嘴巴。 很明显,高海臻已经知道了,甚至有可能连何正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一清二楚。 可她为什么会知道,是何正威告诉她的吗? 如果是这样,就算她告诉了何正威自己和钟时寅的关系,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对自己大献殷勤。 唯一的可能,只有可能是高海臻帮她默认了自己背后有人,而没有告诉他那个人是谁。 谢轻宜看向高海臻,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对方也似是看穿了自己的想法,迎上了她的目光。 “谢小姐,我不喜欢交朋友。” “除非是对我有用的朋友。” “没用的人,在我这里,没有入口。” 因为咳嗽而红温的脸渐渐淡了下来,谢轻宜的手紧紧攥着,手心的纸巾已经成了一个小球,摩擦着皮肤,让人吃痛。 她听得出高海臻话里的意思,在告诉自己,自己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所以不要在她身上费心思。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谢轻宜还是忍不住问。 高海臻没忙着回答她的话,将嘴里的三明治咽下,又喝了口咖啡才说道:“揭穿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而且还麻烦一堆。”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没必要做。” 谢轻宜抿着唇,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只感觉堵得慌,很难受。 难受于自己胆颤惊心,费尽心机,却不如人家随随便便一句话。 难受于明明她们同桌对坐,却还是感觉两人之间有一条跨越不过的长河。 这种感觉,让谢轻宜很难受。 椅子挪动的声音响起,她抬头,看见高海臻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谢小姐,我吃完了,先走一步。” “高经理。” 高海臻的脚步停下。 “还有事吗?” “谢谢。” 不管怎么说,她的的确确帮了自己,这是谢轻宜无法忽略的事情。 高海臻表情一顿,“不客气。” 等她离开,谢轻宜看向桌上的三明治。 她伸手拿起,大口大口咬下。 牛肉很嫩,味道很好,比她在便利店里买的合成牛肉餐包要好上百倍千倍。 可越吃,谢轻宜却越觉得不是滋味。 因为她知道,明天自己会吃回合成肉。 也不会再踏进这间咖啡厅半步。 但她还是要吃,她要记住这种味道。 只有记住了这种差距,才更能坚定向上爬的决心。 整理好文件,高海臻来到楼上的会议室开汇报会,刚一出电梯就碰到了同来开会的曹一瑾。 “今天早上看到你一个实习生一起,之前认识?” 高海臻眉头一挑,“不算认识,只是偶然遇到了,就一起吃了个早饭。” “我记得她表现好像还不错。” “是不错,聪明也会来事。” “评价这么高,”曹一瑾笑着,“要不把她调过来给你当助理?” “这样的人当一个投资经理的助理,实在大材小用了。” “那看是给谁当,不是所有的投资经理都像你这样,”曹一瑾拍拍她的肩膀,“前途无量。” “不过助理的事,你还是要尽快安排一下,不然等你上手项目以后会忙不过来的。” 高海臻弯了弯嘴角,“我知道,多谢您关心。” 会议室的门打开,两人去了各自的位置上。 刚一坐下,高海臻嘴角的弧度陡然间消失。 她突然不明白,这曹一瑾打的什么算盘,居然连她早上和谁一起吃饭都一清二楚。 如果只是想单纯来拉拢自己,凭她和冯道全那边的关系,应该也知道了自己的态度,怎么还这么迫切地给自己安排助理。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想来监视自己。 监视自己,是否对她的总监位置有威胁。 高海臻无声冷笑。 嗅觉这么敏锐,还真是让人不好下手了。 但助理这个事,自己的确得赶紧解决。 免得被直接安插个人进来,就处于被动了。 不多会,投资中心的几个重要部门的部长以及经理分析师都已经到了会议室。 或许是有意安排,高海臻的位置在靠前排。也就是几个部长旁边,而坐在她旁边的正是上次合作过的乔雯婧。 两人相□□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离会议开始还有五分钟时,门再度打开,又是乌泱泱一群人走了进来。 最前头的自是钟临琛这个临时ceo,而钟明诀则走在他的后头。 这副画面,倒是新鲜。 等两人坐下后,都不约而同地朝高海臻的方向看了一眼。然而当事人却只是低头看着手机,并没理会他们的视线。 钟明诀眸光一暗,正要收回视线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 他看了过去,在读到内容时,眼皮猛地一跳。 再次朝高海臻的方向看去,对方仍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地跟身旁的人聊着天。 见状,钟明诀深吸一口气,握着手机的手也越来越紧。 灯光暗下,中央的大屏幕正在展示去年四季度的业绩概览ppt,并由相关部门的负责人进行概述。 “截至q3,amu环比增长12%,可以看到基金业协会排名图里,我们处于排名第3的位置。” “收益水平中偏股型产品年化收益15.8%,超行业前五均值2.3个百分点。” “其中养老金业务市占率从18%提升至21%,反超银海证券。另外新增银行代销渠道3家,贡献规模增量320亿元。” 高海臻看着一页页ppt从眼前划过,数据都很漂亮,但就是太漂亮了让她提不起兴趣。 并且这些也都是他们之前开晨会都了解的数据,所以此刻听得她有些乏味。 高海臻的视线慢慢出走,绕了一圈,定格在座位上首的男人身上。 而他也似是心有所感,眼神从屏幕上挪开,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短暂地挪开后,没过一会就又重新望了过去。 看见她抬起手,指尖点了一下腕上的手表。 他知道,这是她的信号。 那条「钟先生,你今天的领带我不喜欢。十分钟之内,脱掉它。」短信的信号。 他轻拧眉头,手上的笔也不自觉握紧。 垂眸看向大屏幕上的时间,10点24分。 离她规定的时间只剩一分钟。 钟明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考虑这无理的要求。 可他的心却在为这一分钟紧张,脑子也不自觉在思考着该怎样解开领带才不会让人注意。 甚至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打领带。 让她有了发号施令的契机。 可钟明诀更明白,没有领带也会有别的东西。 她不在乎他解开什么,只在乎自己有没有听她的话,服从她的命令。 眨眼间,分针的24向前进了一分。 10点25到了。 钟明诀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一串数字,喉间不断滚动。 他忽然想,超时了会怎样?她会惩罚自己吗? 她的惩罚会是什么?是上次那个咬破他嘴唇的吻吗? 不,应该是那双冷漠的眼睛。 让他孤零零的,淋一场大暴雨。 他忽然不敢去看她,怕真的淋到了那场雨,他会生病。 在台上的人滔滔不绝时,钟明诀缓缓抬起手,拉住自己的领带。 呼吸在此刻都变得那么小心翼翼,怕太过急促,惹来了旁人的注意。 钟明诀突然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小偷,为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偷走自己的领带。 手指略微一用力,领带终于被扯开。 第85章 而屏幕上的时间,已变成10点26分。 “钟总。” 身旁响起声音,钟明诀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呼吸也不自觉暂停。 “您怎么了?是不是会议室太闷了?” 一旁的部长小声问。 听到只是简单询问,他恢复了呼吸。 钟明诀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要跟她玩这种游戏。 他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孩子,不至于连喜欢这种感情都分不清。 但如果不是喜欢,那又是什么? 生理的欲望?可欲望是纯粹的。 他们之间,没有那么纯粹,反而掺杂了许多不可名状的东西。 这种东西,他从未体验过,陌生又好奇。 虽然羞于承认,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是顺从的。 顺从她的发号施令,顺从她的掌控欲。 这是否是他想要的关注和在乎,钟明诀不确定。只是这两种感觉无限相近,让他不自觉混淆。 他泄了口气,“没事。” “好的。” 钟明诀扯下领带,攥在手里,朝向她的位置。 像是在宣告,他完成了任务。 莫名其妙的场景让会议室里的人忍不住侧目,甚至连台上汇报的人,都停顿了一下。 坐在不远处的钟临琛也看了过去,有些惊诧于钟明诀这一举动和他已经红到滴血的耳根。 他下意识看了高海臻一眼,对方正盯着那条领带,眼里有不明的笑意。 云里雾里,让钟临琛摸不着头脑。 可他却感觉,这之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深红色的领带,给这场会议带来了小小的插曲,但不妨碍它进行下去。 一个小时后,会议结束。 钟明诀马不停蹄地收拾好东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会议室,甚至连准备找他讨论的曹一瑾都略了过去,对方便只能转头去问钟临琛。 而钟临琛也因为她,拦住了好奇的脚步。 来到电梯前,钟明诀按了好几下电梯按钮。 可电梯来得太慢,一层又一层,随着她的高跟鞋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电梯还有三层到达,而她却跟着其他人,站到了另一台电梯前,与他有三步远。 见状,钟明诀刚要松口气,可还没来得及,就又被三步外的手机铃声钓起。 “今晚吗?” 是她的声音。 吸引了小范围的注意。 “今晚天气确实不错。” “可以一起吃个晚饭。” “就去你家吧。” “正好尝尝你的厨艺。” “记得下班来接我。” “不见不散。” 第65章 超市 ◎反正,夜还很长。◎ 时间显示六点半。 钟明诀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催着时间快点走,可走到下班的那一刻,他仍在座位上坐着。 桌上的手机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却不响。 要主动问吗?可万一那不是她的信号,只是自己单方面的幻想。 又该怎么办?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钟明诀的呼吸像是漏了一拍,突然连接不上。 “钟总。” 见来人是秦助理,他眼神暗了下来。 “怎么了?” “pe那边的张总监问您有没有空,他待会过来做汇报。” 钟明诀下意识握紧了手机,脑中开始摇摆。 留下,还是直接走? 是等她主动,还是自己开口? 摇摆不定的选择让他有些烦躁,烦躁她留下一个不明不白的讯息,让自己陷入猜测的沼泽。 恰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钟明诀点开屏幕。 看到只是银行日常提醒的短信,他的心像是彻底陷进了泥沼,黏腻又难受。 “让他明天来吧,”钟明诀收起手机,“我要下班了。” 秦助理一愣,又看了眼时间。 虽说规定是六点半下班,可钟明诀向来都是八,九点才走人。 今天这么早,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他早点下班是好事,起码自己也能早点走人了,正好今晚还跟人约了一起看球赛呢。 “好的,我通知他一下。” 等门关上,钟明诀收拾好东西。 他知道,不管高海臻的讯息是真是假,自己也没有心思干其他事,继续坐在这也是浪费时间。 进到电梯,他按下停车场的按钮。 下落的过程中,钟明诀的目光紧紧盯着屏显上的数字。 可它只是匀速下降,没有任何停下的迹象。 钟明诀自嘲似的笑了声。 自己在期待什么。 期待一个骗子会遵守承诺吗? 可是他们又有什么承诺呢,一个游戏而已。 只有傻子才会当真。 来到停车场,因为提前下了班,司机并未在门口等候。 他正要拿出手机打电话,就见另一辆车,朝他这边开了过来。 停到了他的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高海臻那张略有不耐的脸。 “钟先生,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钟明诀噎住,他可以有一万句反驳,可此刻却一条也讲不出来。 只能说出一句,“我不知道你在等我。” “上车吧。” “去哪?” 高海臻手肘在车窗上,语气里的不耐又加了几分,“钟先生,您好像总是记不住我的话。” 钟明诀无奈,“我只是想确认。” “去你家。”她从车窗伸出手指,勾住他腹部的衬衫扣子,没用多少力气,就将人拉了过来,“做饭。” 她的语气暧昧至极,做饭两个字,都有了别样的旖旎。 腹部那只手,越来越不安分。 一边画着圈,一边连着线。 钟明诀只感觉喉间干得发紧。 “知道了。” 他的声音,渴得不像话。 但还是凭着最后的理智,拦住了她作恶的手。 车门猛地关上,关上了蓬勃而出的欲望。 让它在狭小的空间里四处游荡,等待释放。 离开停车场,车内有了些许光亮。 钟明诀望着窗外,没有去看她。 一时间,车内静悄悄的。 可他却觉得吵,全身的血液都在喧嚣。 “为什么要那样做?” 安静的车厢里,突然有了声音。 “怎样做?” “那条短信。” “那您为什么要那样做。” “做什么?” “照短信那样做。” 钟明诀望着窗外的视线愈发幽深。 他也想知道答案,可没人能告诉他。 在那一刻,他只知道, 解开领带是他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无须在意。 “你知道我家的路?” 钟明诀转移了话题。 “不知道。” “那你现在是去哪?” 高海臻的方向盘打了个弯,“去超市,我想你家应该没有我爱吃的东西。” 钟明诀的视线重新转回窗外。 他靠在椅子上,窗外是不断倒退的夜景。 他突然很享受这一刻。 享受夜晚七点的夜色,是九点没有的轻松。 这个点的超市人不算很多,大都是附近金融街刚下班的白领以及晚餐饭后来闲逛的一家三口。 钟明诀没怎么来过超市,距离上一次,大约是十多年前了。 家里的东西都不缺,况且他一个人也没什么心思来超市。 所以看见高海臻熟稔地找到推车区,一时间竟觉得很神奇。 “你经常来超市?” “不经常。” “那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购物车?” 高海臻拧着眉,露出一个看白痴的眼神,“这上面不是写了吗?” 钟明诀抬头看去,果然有个指示牌,写着购物车区往左走。 他低头推了推眼镜,又清了下嗓子,企图掩饰住这种奇怪的尴尬。 但高海臻好似对他的尴尬很感兴趣,走了过去,歪头看他。 “钟先生,”她笑了声,“下次装傻的时候多磨练磨练,很拙劣。” 钟明诀神情一变,声音也严肃了些,“高海臻!” “干什么。” “别乱说话。” “这就叫乱说话?”她又往前走了一步,与他鞋尖相触,“那今晚钟先生该怎么办呢?” 她的眼神太过直白,让钟明诀不敢注视。 可高海臻却掐住他的脸,强行与自己对视。 “我在床上的时候,说的可比这个要难听得多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猛地投进钟明诀眼里那滩幽静的湖水里。 他瞳孔猛地一缩,激起汹涌的涟漪。 第86章 然而不等他反应,高海臻的手在他涨红的脸上拍了拍,“走了,车推上。” 说罢,便转身朝超市里走去。 钟明诀望着她的背影,手紧紧握在购物车杆上。 他努力平复着呼吸,可急促的心跳始终缓不下来。 他想不通她的大胆,总是这样,让他心惊胆战。 见人快走出了视线范围内,钟明诀也来不及再调整呼吸,垂着脸上未消的红晕,推上购物车跟了过去。 货架之间的距离很宽,足够两辆购物车交错而过。 高海臻站在调料区前,拿起一瓶辣椒调味料,仔仔细细研究着配料表。 见她这幅样子,钟明诀差点以为她手里正拿着什么重要的合同,生怕看得不留神,就错估了利润。 他没见过她这样认真,觉得稀奇。 在他的记忆里,她对什么都不认真。 包括自己,也包括所有人。 看完配料表,瓶子被放了回去。 “你怎么不拿?” “太贵了。” 钟明诀看了一眼标签,刚想伸手去拿,却又被她的下一句话给止住。 “用的料太好了,做不出来我喜欢吃的味道。” 他默默收回了手。 “这是什么歪理。” 高海臻回头一笑,“你不会懂的歪理。” 钟明诀脚步突然顿住。 他似乎的确不懂她。 可她也从未让自己懂过她。 总是像一团解不开谜,让他不得安宁。 超市里的空气排放和过滤系统做得不错,生鲜区也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 看到冰柜里的生肉,钟明诀眉头不自觉一拧。 趁着高海臻挑选的功夫,他拿出手机。 正搜索着处理方法时,手臂却被人一把扯了过去。 下一刻,贴紧了她的身体。 钟明诀低头看去,只能看见她的发顶,和只属于她的依兰花香气息。 他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仅是闻着这个味道,脑子里就开始幻想今晚的画面。 只是下一秒,大爷一声怒吼,将所有画面砸成碎片。 “要玩手机回家玩儿去,挡什么道儿啊。” “抱歉,”高海臻拉过购物车,“您过。” 大爷经过两人身边,嘴里还止不住地骂咧。 “钟先生,因为你,我平白无故被骂了一顿。” 高海臻的话里带着满满的怨气,他低头去看她。 她蹙着眉,在埋怨自己,在不高兴。 看她这副模样,钟明诀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他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与平常的她不一样,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只有他能看见的模样。 “抱歉。” “抱歉?你不该补偿我点什么吗?” “你要补偿什么?” 她忽然笑得狡黠,“我要…” 恰在这时,身旁又有顾客经过,钟明诀预感不妙,忙抬手捂住她的嘴。 “高海臻,有什么话回去说。” 他低声警告。 可对方露在外面的眼睛,却笑得放肆。 “听到了吗?” 她收起笑容,抬了下眉毛,示意知道。 如此,钟明诀这才敢放开手。 可还没收回,就被她十指紧紧扣住。 “钟先生,”她扬起两人的手,“我只是要牵你的手而已。” 钟明诀不会相信这顽劣的谎话,她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可当他看向他们紧扣的手时,信与不信,又有何关系。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选完了今晚的食材。 尽管多有不便,但在短暂的分离后,总被重新牵起。 他们仿佛与周围的情侣无异,却又相异。 异义在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却在做着,只有情侣才会做的事情。 在八点之前,两人选完了菜品。 钟明诀看着车里的东西。 知道了她喜欢吃牛肉,喜欢吃柑橘。 喜欢红色彩椒,讨厌吃芹菜。 他不知道这些做什么,但就是记住了。 就像上次仅从脚步声,就听出了她的靠近。 莫名其妙,没有原因。 在去结账的路上,正好路过香烟区。 高海臻停下脚步,像是想到什么,转头看向钟明诀。 “打火机买了吗?” 钟明诀愣了一下,没有两个字竟停在嘴边说不出口。 “钟先生,这是我第三次提醒您了。” 她的声音里有些许不耐烦,钟明诀听得很清楚。 他不明白,为什么高海臻执着于让他买打火机。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像犯错的孩子,说不出一句话。 这感觉太奇怪,怪到钟明诀都快不认识自己。 见他不说话,高海臻欺身向前,抬头看他。 “是故意犯错吗?”她的声音如蛇鳞滑过丝绸,冰凉而又黏腻,“想让我惩罚你。” 钟明诀垂眸看她,握着她的手不自觉收紧,像是怕她抽走,又像是替自己无声辩驳。 终于,他似是妥协一般,松了口。 “下次会记得。” 高海臻也似是接受了这个回答,后退一步,转身向前。 “走了。” 来到自助收银区,钟明诀将购物车推了过去。 正要拿出车里的东西时,却瞥见机器旁放置着一排排架子。 瞥了一眼架子上的包装盒,他又迅速挪开。 方才散落一地的碎片,重新在脑中拼凑。 带着裂痕的场景,蒙上了一层禁忌的滤镜,似乎变得更加不可言说。 钟明诀喉间滚动了一下,想要拿起东西结账,却见高海臻走到了那排货架前。 她眼神扫了一圈,最后转头看他, “喜欢哪一个?” 他抵了下眼镜,将刚才扫过的商品又扫了一遍。 “你自己挑吧。” 他干巴巴说了句。 “行吧。” 在她挑选的时候,钟明诀将购物车里的东西都一一扫完。 但高海臻那边,还始终没有下定论。 “你还没挑完吗?” 他忍不住催促了句。 “挑好了。” “拿过来。” “我还在考虑。” “考虑什么。” “考虑是三个、六个还是十二个。你觉得呢,钟先生?” “……” “算了,多买一些吧,”她拿出盒子,递了过去,“反正,夜还很长不是吗?” 第66章 大雨 ◎该回哪里,就回哪里去。◎ 由于路程不远,十来分钟就到了钟明诀住的公寓楼外。 确认好身份,车进到楼里。 乘坐电梯,按下二十六层。 上升速度很快,却也很慢。 来到门口,按下密码,门应声打开。 高海臻走了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屋内的场景,腰就被一把揽住,抵在墙上,摘掉了眼镜。 购物袋里的东西,滚落一地。 钟明诀的吻很用力,像是要将她彻底融化,咽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一只手按着脑袋,另一只手将挂在她胸前的吊坠揉进了衣领。 衣服下摆从裙边扯起。 玄关灯下,急促的呼吸,仿若有型。 像四面挂满水汽的玻璃,将两人笼罩在朦胧又潮湿的世界里。 火燃至手心,钟明诀想要探索她的秘密。 他记得她的秘密藏在哪里。 记得她餍足的表情, 也记得,她是如何在他指尖颤栗。 然而裙摆的拉链不听话。 拉不动,像是在故意为他制造障碍。 一阵笑声传来,打断了钟明诀的动作。 “笑什么。” “笑你手笨。” “是你的裙子有问题。” 高海臻手伸到背后,是拉链顺滑的声音。 “你看,没有问题,是它对你有异议。” 钟明诀一怔,“有什么异议?” 她拉好拉链,“没饭吃,当然有异议。” 不等钟明诀反应,身体就被猛地推开。 “我饿了,快点收拾好东西去做饭。” 说罢,她便整理好衣服,向屋内走去。 钟明诀靠在墙边,浑身燥得厉害。 可他拿她没办法,只能平复好呼吸,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 高海臻来到客厅,简单扫了一眼这座屋子。 后现代化的装修风格,空间大多都是开放式布局,黑白灰为主色调,不论是家具还是装饰线条都偏直线,少有曲线变化。 整体看起来很简单明了,少了几分作为家这个字眼的柔和,多了几分屋字的硬朗沉稳。 不过,跟钟明诀这个人的气质倒是匹配。 高海臻将大衣脱下,丢到沙发,转身来到厨房。 厨房里,食材都已经被拿了出来,钟明诀却站在案台前发呆。 第87章 “你在为它们祈祷吗?” 高海臻调侃他。 钟明诀回过神,望着桌上花花绿绿的菜,脸上罕见露出一个难为情的表情。 从小到大,他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上一次,还是在高海臻家里为她做早餐。 但也只是简单地煎一些东西,没有复杂的步骤。 现在不一样,望着满桌的东西,钟明诀第一次体会到无从下手是什么感觉。 “你知道下一步怎么弄吗?”他问。 “我如果知道的话,”高海臻倚在案台边,“我就不需要你了。” “而且我不是说过么,我喜欢做饭的男人。” “还是说,钟先生想要做我不喜欢的人?” 钟明诀被呛住,撑在案台的手蜷缩了一下。 到底还是没说话。 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了教程。 粗略看过一遍后,他洗净了刀,拿出一个柠檬开始切。 手法很笨拙,看得高海臻这个厨房小白都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所以以前都是别的男人给你做饭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高海臻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什么?” “我说,”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很多人为你做过饭吗?” 听到这个奇怪的问题,高海臻忽的笑了一下。 “不多,”她说,“也不少。” “都是谁。” “像你一样的人。” 刀又继续开始切动,只不过力道要大上许多。 “什么叫像我一样的人?” “朋友,或者普通朋友。” 听到普通朋友四个字,钟明诀垂着的眸子暗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明明做了那么多亲密的事,却被囊括到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四个字仿佛在他眼前无限放大,大到足够包裹住他的心脏,包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让他喘不过气。 刀再次落下,偏移了一寸,划开了指尖的皮肤。 疼痛转移了注意力,他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 刀割得不深,但还有柠檬汁液渗进了伤口里。 他看着那伤口,又酸又疼。 挤出掺了柠檬的血液,钟明诀正要打开水龙头去冲洗,手却被人握住。 “钟先生,”高海臻看着那道伤口,“你知道为什么你和他们一样都是一样的人吗?” 钟明诀喉间一滚,声音沉沉,“为什么?” “因为你们,都喜欢在切菜时划伤自己。” 钟明诀下意识就想辩驳,可最终还是将解释咽了回去。 他知道,她已经看穿了自己。 说再多话,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那你知道,伤口最后都是怎么处理的吗。” 高海臻又说。 钟明诀不想知道。 但没有挤掉的柠檬汁液,已经顺着血管涌进了他的心脏,酸得他难受,忍不住开口。 “怎么处理的。” 高海臻弯起嘴角,将他的手指放置唇边。 湿濡的舌尖,一点一点,卷走了柠檬的酸涩。 而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像一条蛇,仅是看着,就将人捕获。 钟明诀知道,高海臻在告诉自己,这是她狩猎的伎俩。 也在告诉自己,这些伎俩百战百胜。 她将布置的陷阱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 可他还是上了当,一脚踩进陷阱,无法阻拦。 钟明诀收回手,揽住她的脖颈,欺身想去吻她。 可高海臻却后退半步,躲开了他的动作。 “快九点了,钟先生,别浪费时间。” 她又抽离得那么干脆,那么毫不留情。 徒留他一个人在原地,被欲望烧得神志不清。 九点半,三盘不可名状的东西被端上了桌。 高海臻看了一眼,要不是原料是自己亲自去挑的,她还真看不出这几坨黑糊糊的东西是什么。 钟明诀也知道自己做得很烂。 但每一步他都是按照网上教程做的,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成品会是这个鬼样子。 “说不定,味道还不错。” 他说得心虚。 高海臻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看似是肉的东西放进嘴里嚼了一下。 钟明诀看着她的表情,心里无端有些紧张。 像是小时候将成绩单交给父亲时那样。 “还不错,能咽得下去。” 钟明诀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去。 他这才放心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然而当食物放进嘴里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味觉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混着铁锈味的血和各种调料味在他嘴里拌开,难以下咽。 “高海臻,这你也能吃得下去?” 他一脸不可置信。 “我没必要骗你,这比你家里的菜可好吃多了。”她没撒谎,毕竟口味早已被锻炼得百毒不侵。 当然,除了钟家那些水不拉几没味道的菜。 见她吃得气定神闲,钟明诀也只能相信了她的话。 只是关于她的认知,又被翻开了一面。 从冰箱里拿来一瓶水,钟明诀漱了好几口,才将嘴里那股怪味冲了下去。 再看着桌上那三盘称之为菜的东西,他决定放弃这次晚餐。 “所以你不喜欢吃钟家的菜。” “不喜欢。” “那你怎么不跟阿姨说。” “钟先生,”高海臻轻笑一声,“我只是一个秘书。” 钟明诀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说得可笑。 但又觉得神奇,明明当了父亲九年的秘书,他却第一次意识到,他们已经认识了九年。 好似过去的九年只在眨眼间,他来不及记住,便一晃而过。 “但如果您愿意回家帮我说,我倒是不介意。” 提到回家,钟明诀沉默了下来。 从父亲手术后,他们的关系也没有缓和。 他没有联系自己,自己也没回去看过。 即便钟明诀已经低了头,可他们之间没有台阶,他无法向上走,父亲也无法走下来。 局面好似僵住了,却没有人伸手打破。 “在想你和会长闹矛盾的事?” 高海臻适时问。 “没有。” 他拿起水瓶,又喝了一大口。 “那你们就打算这样僵持下去?” “就这样也挺好的。” 高海臻撑着脑袋,“真的吗?” 钟明诀眼神动了动,手中瓶盖不断揉搓。 “不是真的又能怎么样,他不想见我,我也没理由去见他。” 凭他这一句话,她就知道,他早就已经低了头。只是没有机会,将这颗头,低到钟士承脚边。 撑着脑袋的手放下,高海臻站起身,来到他身后。 “怎么没有理由,”她伏在他肩头,“只要你想,就有理由。” 钟明诀握着瓶盖的手停下。 “你有什么理由?” “手机给我。” “干什么。” “给你找理由。” 钟明诀愣了一下,但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解锁后,高海臻翻找到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告诉电话里的人,明天你回家吃晚饭。” 钟明诀看向手机,屏幕上正是钟士承的电话。 他瞳孔猛然收缩,下意识就想去挂断,可还没来得及按下,手腕就被人握住。 “听话,”高海臻将他的手慢慢按下,“照我的话做,不会很难。” 她的声音,让他忐忑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恰在此时,电话被接通,听筒里却没有传来声音,似是在等待他先开口。 钟明诀的喉咙滚了一圈,嘴唇几度张开,却说不出一个字。 见状,那只扣住他的手松开,抚上他的发顶。 一下一下,轻柔至极。 钟明诀转头看她,那句‘不会很难’在脑中回响。 他心中一软,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积蓄着勇气。 “爸。” 第一句开口,后面的话便不再有阻碍。 “您身体好些了吗?” “那就好。” “我…明天晚上回家吃饭。” “嗯。” “您早点休息。” 挂掉电话,钟士承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佘少娴。 “谁的电话?” “明诀。” 佘少娴有些诧异,但又不觉得意外。 “这么晚给你打电话,肯定是想家,想回来看你了。” 钟士承哼了一声,“他要想回来,早就回来了,何必拖到今天。” 佘少娴也明白他的口是心非,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孩子们都忙,这不一忙完了就马上回来看你了。” 钟士承本就是那么一说,那口气也被她三两句话捋顺。 第88章 “明天跟老李说一声,让他明天送新鲜的东星斑回来。” 说完,他翻身去拿杯子。 却忘了,自己才刚刚放下。 佘少娴记得家里每个人的口味,所以知道钟明诀爱吃这种鱼。却没想到钟士承也记得,而且还记得这么清楚。 只是不知道,他只记得一个人,还是所有人。 佘少娴懒得猜,也不想猜。 猜来猜去,庸人自扰。 她站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钟士承问。 “打电话给老李,从他那开车过来得三个小时,得让他提前准备。” 钟士承应了一声,门便被关上。 放下手机,钟明诀一把将高海臻拉到腿上。 埋在她的脖颈,长长地呼吸。 他没想到,连日来的积郁,只用一通简单的电话就可以消除。 确实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可如果没有高海臻,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钟明诀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几乎要将人融进身体里。 他突然很庆幸,庆幸她对自己发号施令。 让他可以不用犹豫,不用纠结,不用选择。 只用服从命令,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怎么了?” 高海臻的声音难得温柔。 埋在脖颈间的脑袋蹭了蹭,闷声道:“其实我不想的。” “不想什么?” “很多。” 不想道歉,不想低头。 也不想惹父亲生气,更不想松手。 但这些话,钟明诀说不出口。 他怕自己说出来,就变得依赖。 让她变成茫茫大海上,唯一撑住自己的浮木。 他不想说,高海臻也不追问。 她不擅长扮演知心姐姐的角色。 煽情的环节,她向来只觉得啰嗦。 “那就不想。” 她说。 可她不问,钟明诀又觉得心里难受。 他想她多了解自己一点,了解他们并不一样。也想多了解她一点,让她知道,他们不一样。 他是个矛盾的人,有矛盾的想法,做矛盾的事。 “你和父母吵架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话说完,钟明诀感觉怀里的人身体一顿。 “不会。”她说。 “那是什么样?” “忘了。” “忘了?怎么会忘了?” 然而他话刚说完,就见她从怀中坐起了身。 “这不是一个好话题。”她说。 他望着面前的女人,表情漠然,仿佛上一秒的温柔,只是短暂的幻觉一般。 “为什么?” 可钟明诀还是忍不住问,他能感觉到,这是她心的入口。 “没有为什么。” “那你…” “钟明诀。”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喊出,钟明诀心中一紧。 高海臻的声音冷淡无比,“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丢下这句话,她起身就要离开。 猝不及防的变化让钟明诀有些慌张,下意识就拽住了她的手,“高海臻,你怎么了?” 她回过头,阴沉灰暗的眼睛没有一丝情绪,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不喜欢听不懂话的人,你很扫兴。” 她毫不费力地挣开了他的手。 来到沙发旁,拿起衣服和包就往大门走去。 见她要离开,钟明诀慌张的情绪瞬间蔓延至全身,让他不经过任何思考,三两步冲到门前,拦住了她离开的出口。 “高海臻!” 他只是喊着她,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今晚的气氛很好,明明他们可以更靠近。可她总是这样变换莫测,总是让他上一秒坠入火炉,下一秒又如坠冰窟。 “钟先生,”她望向他,嘴角扬起一丝弧度,说出来的话却无半分温度,“别惹我不高兴。” 两*两对视,两两对峙。 她说过她不会输,所以钟明诀知道,他不会赢。 他垂下头,侧过了身。 轰隆一声,窗外雷声乍起, 盖过了关门的声音。 雨珠从天花板砸下,砸坏了他头顶的灯。 灯闪烁了几下,屋内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像死了一般黑暗。 车急停在路边,雨刷器来回晃个不停。 可任它晃得再快,也抵不住这大雨滂沱。 高海臻将烟塞进嘴里,想去拿包里的打火机。 然而,平时放置打火机的袋子此时空空如也。 可她明明记得,它就在这里。 手又在包里摸了好几遍,东西碰撞着雨水的声音,叫得人心里愈发烦躁。 一气之下,高海臻将包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东西在副驾座上散开,她翻了个遍,却仍然不见打火机的踪迹。 像是在跟她作对,高海臻脸色一变,抓起手里的东西,就向车窗上砸去。 砰的一声,天边雷声又起。 盖住了所有噪音。 却盖不住她心里喧嚷的情绪。 高海臻烦躁地将嘴里的烟丢到了一旁, 闭上眼,一头趴在了方向盘上。 吵架?她当然有跟母亲吵过架。 吵得很凶很凶,吵到高海臻到现在都记得她们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让自己不要去找他。 她不想为他的生活添麻烦。 即便已经那时的她已经病入膏肓。 她求自己给她留最后一丝尊严。 可建立在病痛之上的尊严,又值几分钱。 付不了手术费,救不了她的命。 所以高海臻没有听她的话,买了去往京都的车票。 可在她踏上火车的那一刻,母亲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没有让自己见她最后一面,也没有给她道歉的机会。 她们永远不会和好了。 高海臻慢慢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将掉在副驾座下的包捡起。 散落的东西一点点归置好, 该在哪里,就放哪里去。 扣上锁扣,她重新发动车子。 该回哪里,就回哪里去。 第67章 丛林 ◎祝各位好运。◎ 会议室里,坐着八个人。 深色西装穿在他们身上,却仍稍显稚嫩。 虽是同期进入公司,但由于已经划分过团队,彼此之间熟悉又陌生。 “轻宜,你知道今天这场会是要干什么吗?” 坐在谢轻宜旁边的波波头女生小声问道。 两人当时面试是前后脚,而且也是最后两个才分配到组的,所以关系要比其他人稍稍亲近一些。 谢轻宜摇摇头,“不知道。” 她或许能猜到一些,但没有说出来。 “好吧,”女孩似是想到了什么,弯起笑眼,“对了,我听说你被分到了蔺组长手底下,恭喜你啊,我就说你成绩这么好肯定能分配到很好的组里去的。” 谢轻宜弯了弯嘴角,“谢谢,你呢?在你那个组怎么样?” 女孩撑着脑袋,“还行,但感觉氛围很沉闷,平常休息的时候都没什么人讲话。” “你那个组本来就是专门负责测算的,工作压力肯定比我们要大,很正常。” “确实,我才去一个月就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气了,进康利以前我就听说这里是高压锅,”她轻叹了口气,“果然是名副其实啊。” “虽然压力大,但是我听说工资好像也很高,也算一个安慰了。”她和声安慰。 “是啊,也是因为工资高我才申请去的那个部门。我妹妹明年就要考大学了,正好可以多存点钱给她交学费。” 谢轻宜一怔,“你妹妹的学费怎么要你交?” “我爸他去年因工受伤被辞退了,现在家里就我妈她一个人撑着。” 说到这,女生停顿片刻,又扯出一个笑容。 “我现在既然已经工作了,就想着能帮他们分担一点是一点。” 谢轻宜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远在小镇的父母。 此时此刻,他们在干什么? 在为别人的新家刷漆,还是在为别人的卧室擦地。 谢轻宜不想去想,可他们的血脉在身体里流淌,让她忍不住去想。 想她高三那年,父亲在工地上出了事。 工地上赔的款仅够他治病用,根本支持不了后续的康复,导致他留下了病根,到现在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 那段时间,母亲白天在别人家里做保姆,晚上回来照顾父亲。 三个月的辛劳,让她仿佛苍老了十岁。 等父亲可以下地走路后,他找了个刷漆的活,只是工资比原来少上一大截。 她和母亲都阻拦过,但他们都知道,仅靠母亲一个人的工资根本不足以支撑起这个家庭。 那段时间的谢轻宜正值高考前夕。 学业和家庭的双重困境,让她每次回想起那段记忆时,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黑影。 第89章 有时候她会恨自己生在这样一个仅有六十平的家,恨自己一出生就要背负各种压力,恨自己每个月都要跟母亲去雇主的别墅里,让她认清阶级之间的差距。 可她更恨每次回家时,看着父母忙前忙后做了一大桌子自己爱吃的菜,却还是免不了滋生出这种念头的自己。 她不是个苦中作乐的好孩子。 这个世界养不出这样的好孩子。 会议室的门打开,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将谢轻宜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看见来人,屋内停止了交头接耳,个个都坐得端正。 她没有坐下,双手撑在桌边,眼神扫过桌上的一群人。 谢轻宜与她对上视线,却也只是片刻,她就扫过了她。 “我叫高海臻,是投资中心的项目经理。” “抱歉占用了各位的时间,把你们叫到这里来开会。” 话一落下,底下就立刻有人接腔说没有。 高海臻笑了笑,道:“相信各位应该都清楚,在实习期内每个部门会对实习生的工作进行多维度评估。” “实习期结束,部门会依据评分决定各位的去留。” “我知道各位现在都大多都在实习期最后阶段,距离转正考核仅剩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我看了下,有些人分数已经达到了标准,有些人的分数却处在挣扎线上。” 听到这句话,有人欢喜有人愁。 谁都不想被刷下去,谁都不想承认自己不行。 谁都不想苦读数十年,以为自己站到了山顶,却还是不得不接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个道理。 等到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高海臻才继续道:“不过大家也不用太担心,在座的各位都是康利从万千应届生中挑选出来的人才,仅仅一个数字并不能代表各位的水平高低。” 话术很官方很老套,但对于刚入世的学生来说,很好听也很能安慰自己。 “所以为了能更好的了解各位的能力,投资中心决定给各位发布一个额外的任务。” 话说到这,有一个男生举起了手。 高海臻示意他开口。 “那我们原有组里的工作要继续做吗?”他问。 “原有的工作不变,你们可以把这次任务当成是一次附加题,做与不做全在你们自己。”她说。 听到是附加题,桌上的人相互对视一眼。 “高经理,怎么计分呢?” “现有分数的60%,依次递减,完成度最低的一名为5%。”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这个规则,可以说很公平。 分数低的人只要完成度够高,就能大举反超。 但这个世界哪有绝对公平的事情。 他们的时间、工作量以及专业,甚至是带教组长的水平都各有不同。 真论起来,这里面有太多偏颇的东西,说也说不尽。 可不管怎么说,有机会就代表有赢的可能。 这道题,他们没有不做的道理。 “待会会有人把你们拉到一个群,然后在群里进行抽签,领取相关资料。” “我的话说完了,”高海臻站直身体,脸上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祝各位好运。” 会议室的门关上,一头雾水的八人面面相觑。 一是为了这次的附加题,二是为了她最后那句祝各位好运。 恰在这时,众人的手机不约而同地弹出了信息。 谢轻宜看着屏幕上的群消息,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 她敢肯定,这次的任务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说是附加题,但如此高的评分占比,让每个人都不得不参与进去。 而且最后还需要抽签领材料,这里面,肯定大有玄机。 拉群的人,发布了一条抽选程序。 谢轻宜点了进去,显示一个数字3。 由于不知道抽签背后的意义,所以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好的征兆。 “轻宜,你抽了吗?” 旁边的波波头女生问。 谢轻宜将程序退出,“还没,你呢?” “我也还没有,”她露出一个笑,“等你们抽完,我听天由命吧。” “也行,说不定最后一个最好运呢。” 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谢轻宜没有去看,而是观察着其他人的表情。 有人疑惑,有人诧异。 有人和她一样,也在观察着自己。 下一秒,视线交汇。 为这场游戏,擦出了第一道火花。 互相寒暄过后,众人陆陆续续离开了会议室。 “轻宜,一起走吗?” 波波头女生道。 谢轻宜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起身收拾东西,跟着她一起离开。 “我刚刚抽完,发现是我的幸运数字5诶,”女生脸上的兴奋藏也藏不住,“不知道是不是代表我这次真的要走运了。” “我说吧,”谢轻宜与她一同进到电梯,“最后一个最走运。” “你呢你呢?你抽到了几?” 她抿着唇,心中犹豫该不该告诉她。 但看到女生澄澈的目光,她又觉得,一个数字而已,也没有那么重要。 “3。” “还不错诶。” 听她这么说,谢轻宜不自觉笑了起来。 “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不一定是好的。” 女生揽上她的手臂,“不管好不好,你那么厉害,肯定能拿很高分啦。” 面对女生的夸奖,谢轻宜有些难为情。 她从小到大被人夸过很多次,可始终觉得这些夸赞背后都带有目的。 所以收到她这样直白又单纯的夸奖,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好在电梯到了女生所在部门的楼层,让她不用思考如何承接对方这份热烈的感情,才不会显得虚情假意。 等女生走后,谢轻宜这才拿出手机,点开方才未查看的消息。 是一份足有28mb的pdf文件。 接收了好一会,等到谢轻宜回到了工位上,文件才加载出来。 然而当文件打开时,她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她手指不停点着下一页,点到最后一张。 她才终于明白,高海臻那句祝各位好运是什么意思。 文件的每一页,都有不同程度的空白。 这绝对不是什么工作失误,而是故意为之。 她相信,其他人的情况也会和自己一样。 只是,空白的地方不一样而已。 或许八份文档合在一起,就能组成一份完整的材料。 但谢轻宜不明白,数字又代表着什么呢? 她看了眼手机里的小群,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人提问,也没有人答疑。 看来,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职场游戏。 整理好文档,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谢轻宜打开手机,点开那条备注为叶霏发来的信息。 「我刚刚收到了一个文件,里面有好多空白,是不是有问题啊?要不要联系一下群里的那个人?」 谢轻宜看着这条信息,有些不可思议。 她没想到,她竟然防备心这么低,抽签数字也就算了,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直接告诉了自己。 难不成是还没看出来这里面的端倪? 谢轻宜叹了口气,心中百感交集。 说实话,她还挺羡慕叶霏这样的女生。 没有遭受过太多恶意的人,对世界总是抱有天真的幻想。 像一张纯白的纸,随意写下几个字,都能组成美丽的童话故事。 「我也收到了,我猜应该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设置难题。」谢轻宜编辑好信息发了过去。 「那怎么办啊?我这好多空的,肯定完不成的。」 「别着急,咱们可以对一对,看有没有可以对得上的。」 打完这行字,她按下发送键的手犹豫了一下,但犹豫只持续了几秒,手就落了下去。 对方的信息很快就发送过来。 「好,我把我的发给你。」 一份文档发了过来。 谢轻宜没忙着点开,而是将自己整理好的文档,发了过去。 第68章 鹌鹑 ◎做秘书做到这份上,真是要折寿了。◎ “高经理,资料已经按照抽签结果发给他们了。” 看到消息,高海臻回复了一句。 “辛苦了。” 手机又响了一声,她没再继续看,而是放回了包里。 望向车窗外,比起市区里的钢铁森林,郊区的景色即便是到了深冬,绿色也十分浓郁。 但光秃秃的绿,不免乏味单一。 钢铁虽然不生产绿,却胜在霓虹绚丽。 高海臻无法评判哪种颜色好,这世界也由不得她说哪种好,哪种就更好。 第90章 它不听任何人的话,傲慢地堵住所有嘴巴。 所以她不妄图评判这世间的一切,以及因它的傲慢而衍生出的狼性规则。 她是规则的囚徒,也是规则的狱卒。 摘下眼镜,高海臻靠在椅子上,闭眼小憩。 二十分钟后,车子绕过了希腊女神像,进入钟家庭院。 “会长,高秘书来了。” 正在后院中做康复的钟士承应了一句,紧接着拍了拍搀扶着他的那只手。 康复师也明白他的意思,等到来人走近后才抽走了自己搀扶钟士承的手。只是不等那只手落下,便又被另一只手给搀起。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怕来得太晚打扰您休息,就提前过来了。” 高海臻答道。 钟士承笑了一声,“你啊,总说这种见外的话。” “不是见外,”高海臻用另一只手拂去他肩上的落叶,轻声道,“是担心您的身体,病还没好,不宜过度操劳。” “我还没到那个地步呢。一个小手术,在家修养了两天,”他冷笑一声,“就被外面那些媒体造谣成下不了地一样。”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向屋内走去。 “媒体总是喜欢夸大事实博眼球,您不必在意,我都已经让人处理好了。相信他们收到律师函后,会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钟士承握紧了她的手,对此很满意。 两人走上台阶,去往书房。 “公司的人里对临琛的态度怎么样?” 高海臻走在他身后一级的台阶,她知道一旦钟士承问出这种问题,被审问的对象就从来不会是问题中的那个人,而是回答问题的那个人。 “并不算特别乐观,不过小钟先生现在还年轻,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他本人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最近一直在和邱总还有其他高管们学习。相信不久之后,就能向外界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在她说话时,钟士承来到饲养箱前,夹起笼子里一只被束缚住的鹌鹑,丢进了箱子里。 不一会儿,箱子里便传来鹌鹑尖锐的叫声,以及钟士承说话的声音。 “是吗,那看来我可以放心在家多休养几天了。” 他背对着高海臻,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着重咬下的修养几天四字,却埋下了一条线,等待穿针。 在钟士承身边当了这么多年的猜谜人,解谜已成了高海臻的习惯性思维。 所以穿针引线这种活,于她而言,不过眨眼间的功夫。 她很清楚,老爷子在顾虑什么。 是等钟临琛交完答卷,再回归。 还是不顾及他的脸面,直接回公司。 如果给钟临琛时间发挥,就代表老爷子认同了他ceo的资格,并且资格高于钟明诀。 也就承认了,外界流传他们父子俩不合的消息。 这么一来,局面会对钟明诀很不利。 但如果不等他出成绩,直接回归。 足以说明他对现任ceo的不信任,且间接验证了钟临琛上位的非正当性。对外界来说,几乎将他未来成为继承人的概率直接砍掉了一半。 不,更甚至是三分之二。 那这颗棋子,就没有了制衡的作用。 在公司的地位,也就形同虚设。 钟士承不会允许这种局面出现,因为一旦钟明诀继承人的位置确定下来,权力必会分流。 这对于一个掌权多年的人来说,是不能容忍的。 所以钟士承这句话,实际意思是,怎样在尽可能快的时间内名正言顺地回到公司,拿回自己的位置,又不会损伤钟临琛的地位。 想通了这里的弯弯绕绕,高海臻才开口道: “会长,其实今天来我还要向您汇报另一件事的。” 鹌鹑的叫声,越来越小。 等她话落时已彻底消失。 饲养箱里,吃饱的黑王蛇将身体盘到了一起,在角落消化着食物。 看到这一幕,钟士承知道喂食已经完成。 他拿起帕子,转身擦了擦手,“哦?什么事。” “东南亚的航运资产包收购项目已通过仲裁庭完成批量确权,今天上午我们也收到黑旗集团的邮件,对方表示计划将港口滞期费债权作为下周谈判的筹码,因此需要和ceo就后续工作安排进行专项沟通。”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抬眸观察了一下钟士承的反应。 见他没有做声,表情也平静,便知道自己揣摩对了意思。 此刻就等着自己接下来的话,为他搭台阶,好让他安安心心走上去。 “会长,这个项目一直由您亲自与黑旗集团交涉,且涉及大量前期谈判的细节。考虑到下周谈判的关键性,我们都觉得由您继续主导协调,或许更有利于维护双方长期合作的连贯性。” 要说钟士承不知道这个项目的进展吗? 那是不可能的,不然怎么黑旗上午才发邮件,中午就急匆匆地叫自己过来呢。 高海臻暗叹了口气,做秘书做到自己这个份上,真是要折寿了。 果不其然,在听完她的一番话后,钟士承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这个项目在临琛没进公司前就已经在进行了,由他出面确实也不合适。”他突然话锋一转,“但医生说过,要我少走动少吹风,不然很容易复发。” “会长,不论如何,还是以身体为重。” 高海臻适时接腔。 钟士承垂眸思忖,好一会,视线才重新看向她,“这样,反正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你让临琛也准备着,免得到时候出现什么意外,好随时接替。” 这话一撂下,老爷子下周回归的事情就已成定局,高海臻自然也无需多言。 “是。” 安排好一切,钟士承表情舒展,忽而看到她脖颈间的项链,眉头又蹙了起来。 “下周是你妈妈的祭日吧。” 闻言,高海臻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件事。 “是的,下周二。” 他叹了口气,“都三十多年了,到时候我抽个时间和你一起去。” “会长,可您的身体还没好,医生也建议了您要好好休息,不宜多动。”高海臻担心道。 “没事,”钟士承摆摆手,“这几天好好吃药,到时候应该没多大问题了。” 如此,高海臻也只能应好。 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傍晚六点。 钟士承正要开口留她,却想起钟明诀今晚也要回来吃晚餐。 但老头的通病,就是好面子。 饭点赶人这种无礼的事,他自是不好开口。 所以高海臻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开他开不了的口,做他不能做的事。 “会长,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吃完饭再走吧。” “不了,”高海臻抿着笑,“晚上已经约了人一起吃饭了。” “那个姓孟的吗?” 钟士承不免多问了句。 她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联想到这个名字的,但一个借口而已,也无关紧要了。 “嗯。” 钟士承点点头,“那赶紧去吧,别耽误你们时间了。” “那我就先走了。” 许是今天高海臻表现不错,钟士承罕见地将人送到了楼下。 然而一下楼,就见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佘少娴,另一个自然是今晚回家吃饭的钟明诀。 看到高海臻出现,他不自觉从沙发上起身。 目光也追寻着她,一直从她下楼走到客厅。 可等到人走近时,钟明诀的目光却又闪躲起来。 这躲什么,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爸。”钟明诀喊了一声。 钟士承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是说不清的情绪。 “回来了。” “嗯,刚刚到。” “正好菜也都好了,”佘少娴在一旁道,“海臻,今天在家里吃吧?” 不等高海臻回答,钟士承便先替她开了口,“她约了人一起吃晚饭,今天就不在家吃了。” “是吗?”佘少娴笑了笑,“那看来对方是个很特别的人了。” 高海臻笑着,没有回答。 但也是这模糊的态度,才显得那么暧昧,引人遐思。 钟明诀自然也懂得,他猛地抬眸看向高海臻,想要得到一个名字。 可她只是垂眸笑着,丝毫不理会他无声的质问。 “少娴,你送送海臻吧。”钟士承发话。 “会长,车就在外面停着,不用麻烦夫人了。” 佘少娴拍拍她的背,“就几步路,哪来的麻烦。” 话都这么说了,高海臻自是不会再拒绝。 “那好吧,”她面向父子俩,“会长,钟先生,我就先走了。” 眼神只礼貌性地停留了片刻,便转过了身。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钟明诀眼睑微微抽动,想要拉住她的念头愈发猛烈。 第91章 他的手在腿侧不断攥紧,几乎要变成一块坚硬的石头。 那石头硌在他心里,硌得他难受。 他想拉住她,想解释,想质问。 解释他昨晚为什么追问,质问她今晚约的是谁。 但她却不给他机会,走得那么决绝。 将所有的亲密画面,都撕得粉碎。 从昨晚到现在的难受一直积蓄在心头,操控着钟明诀不自觉往门口的方向走了一步。 可才踏出这一步,就被钟士承给喊住。 “明诀,过去吃饭吧。” 情绪被一句话压回了心脏,钟明诀紧攥的手慢慢松开。 他脚步转了个向,跟着钟士承朝餐厅走去。 第69章 相册 ◎算来算去,算的是劳碌命。◎ 盈盈月光下,两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 “真没想到明诀竟然会主动回来吃饭,还以为他们父子两个要僵持很久呢。”佘少娴主动开口。 “会长与钟先生感情深厚,偶尔生出一点小摩擦也很正常,但到底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小摩擦,”她双手背在身后,突然笑了一声,“那倒是他大动干戈了。” 高海臻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两人已来到庭院外,也由不得她们再往下多聊了。 “下次再来家里吃饭吧。”佘少娴说。 “好的。” 等她坐上车,佘少娴仍站在原地。 高海臻透过车窗看她,乌黑的窗照在她身上,让人看不清她细微的表情。 等车驶离了钟家庭院,她收回视线拿出手机,分别拨出了两通电话。 “钟先生回钟家了。” “钟先生回钟家了。” “应该是夫人让钟先生回来的吧。” “我不太清楚,但会长看起来挺开心的。” “没让我留下,估计是他们有话要谈。” “没让我留下,应该是他们想谈些私事。” “会长问了公司上下对小钟先生的态度,哦对了,还有黑旗的邮件他也问了一嘴。” “会长今天下午问了我黑旗的邮件,之后就让我走了,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对,这个项目是会长主要在负责的。” “和黑旗那边的项目一直是会长在监督。” “没有明说,不过他也交代了我通知小钟先生了解一下黑旗的资料,避免到时候出了什么状况可以随时顶上。” “他没说,但医生建议会长在家多修养两天,避免走动和吹风。” “钟小姐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您也别太难过,会长也让我通知您研究一下黑旗的项目,起码他心里还是对您有信心的。” 听到这句话,钟临琛并不好受。 父亲让钟明诀今天回家,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下周黑旗的会议,就是想让他代为参加。 让自己也准备着,说好听点,自己是替补。 说难听点,就是备胎。 任凭谁被放在备胎的位置上,都不会好受。 明明他现在才是ceo,可父亲还是选择了钟明诀,这让他又怎么能甘心。 钟临琛握紧了手里的手机,“我知道了,谢谢你海臻姐。” 挂断电话,他闭上眼,双手成拳抵在额前。 钟临琛心里很清楚,一旦钟明诀出现在黑旗的会议上,外界会说些什么公司里的人会怎么看他,他更清楚。 他们会说,自己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小丑。 除了提供笑料谈资,一无是处。 钟临琛忽的冷笑一声。 他不明白,他们明明有同样的身份,理应有同样的资格。为什么父亲总是要这么偏心,要让他这么难堪? 仅仅只是因为他比自己早出生几年吗。 这不公平! 砰的一声,玻璃杯被猛地砸向墙壁。 碎片四散,杯子里的水,也飞溅到了窗上。 一滴又一滴,凝视着他扭曲身影的水珠。 在玻璃窗上,缓缓下坠。 只是还没等它自然落下,便被雨刷器甩开。 “又下雨了。” 高海臻发觉,今年冬天的雨似乎比雪还多。 “是啊,待会进市区肯定要堵了。” 司机钱姐的语气里隐隐藏着一丝担忧,并未表现得很明显,可还是被高海臻给捕捉到了。 “你有急事吗?” 她问。 钱姐瞥了一眼后视镜,忙否认,“没有没有,只是怕堵车堵太久了,影响您时间。” 真心与假意,高海臻不是分辨不出来。 不过真假与否,与她无关。 只要不损害她的利益,她的耳朵会自动过滤 高海臻重新闭上眼,最近睡眠质量不好,白天工作的时候也总是犯困。加之下午又费了太多脑子,此刻听着细雨敲窗,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意识朦胧间,一本泛黄的相册出现在她眼前。 高海臻翻开相册,第一页的照片是一个婴儿的百天照。 婴儿的眼睛像初生的小鹿,很大很亮,笑容也很灿烂。 相册第一页,都是她的百天照。 侧面,正面,前面,后面。 每一个角度都有,每一张都是她。 直到相册第二页,才有了其他人的身影。 是一个女人,她脖颈间戴着一条银月项链。 抱着女孩坐在膝上,笑得很开心。 她们笑得一样,一样漂亮。 都是圆圆的眼睛,都像纯真的小鹿。 翻到第三页,她长大了一些。 大约有一岁,穿着粉色的小蕾丝裙,可爱得像个洋娃娃一样。 蕾丝裙上绣了几个字,高海臻努力去看,却被什么东西给遮挡住,怎么也看不清。 翻到第四页,照片里摆放了一个水果蛋糕,蛋糕上铺满了樱桃,插着的蜡烛是数字2。 小女孩坐在蛋糕前,闭着眼睛许愿,而女人则坐在一旁满眼慈爱地看着她。 她或许在猜,她会许什么愿呢? 一个两岁的小女孩会有什么愿望呢? 是想要毛茸茸的娃娃,还是一条漂亮的裙子? 还是,想要永远和妈妈在一起? 高海臻不知道,也问不着。 一阵莫名的恐惧,让她迅速翻过了这一页。 然而翻到第五页,相册空空如也。 高海臻眉头微蹙,手指一页一页往后翻。 只是后面全都是空的,什么痕迹也没有。 厚厚一本,只有四页是满的。 可高海臻明明记得,这后面有照片。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消失了。 她越想,画面就越模糊,意识就越不受控。 突然间,安静的环境里,一阵铃声乍起。 声音来得太猝不及防,像一颗炸弹投入高海臻的梦境,将所有的画面炸得粉碎。 她猛然睁开眼,入目是前车晃眼的尾灯。 “抱歉高小姐,我接个电话。” 高海臻脑子里还存有噩梦的余波,也没听清钱姐说的什么,便随意应了一句。 她摩挲着脖颈间的银月项链,小口小口缓气。 好半会儿,梦中的碎影才被清理干净。 等情绪平稳,高海臻看向车窗外。 雨势已经变大,进市区的车已经排起了长龙。 “现在路上有点堵车,可以晚一点吗,一个小时左右,多出来的托管费我照付。” 钱姐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声音很轻,一些碎片的词语还是钻入了高海臻的耳朵里。 “半个小时?半个小时我真的没办法过去。” “我…” 钱姐的声音被打断,好一会才开口,“好吧,我知道了,我看能不能让我邻居去接一下。” 挂掉电话,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着。 可人心一急,就容易蒙了眼,只有二十多个名字的通讯录被翻了好几遍,都没看到邻居的名字。 “前面的车走了。” 后座传来高海臻的提醒,钱姐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车尾灯熄灭,停滞的车流开始涌动。 即便心里再急,她也不得不放下手机发动车子跟上。 前面的车蠕动得很慢,却也在艰难地往前走。 让她没有机会,也不敢当着高海臻的面,去打电话。 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他们能停下来,也祈祷他们能快点走。 “发生什么事了?” 后座再次传来声音,冷冷的,像窗外的雨。 钱姐犹豫了会,才说:“没什么,就是托管班要关门了,让我过去接。” 后座的人,没再说话。 前方的车流也仍在慢慢动。 安静的车厢,冷而焦躁着。 慢悠悠过了一个路口,车流再次停下。 钱姐马不停蹄地拿出手机,找到邻居的电话。 但她没有马上拨出去,而是回头看向高海臻,“高小姐,我打个电话。” 第92章 看到对方点头应许,她松了口气,立马拨通了邻居的电话。 “王姐,能麻烦你个事吗?” “贝贝和康康现在在托管班里,他们那个托管班的老师说家里老人出了事,要赶紧回老家去,你能不能帮我去接一下啊?” “啊?!你也不在家吗?那郑哥在家吗?”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钱姐长*长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我再想想办法。” “没事没事,不打紧的。” “嗯,你们忙吧。” 电话挂断,钱姐扶着额,满脸的惆怅与无奈。 可前行的车流没有给她留多少平复情绪的时间,便又立马踩下油门,跟了上去。 昏暗的光,一片一片照进车内,可始终照不进她紧锁的眉头和湿润的眼睛。 钱姐腾出右手,迅速抹了把脸。 手套上沾染了水,她又在裤腿上擦了擦。 正要重新握回方向盘时,她的手顿了一下,突然很后悔自己这下意识的举动。 这一套衣服是她为了工作才买的,花了很多钱。 可她的眼泪不值钱,不值钱的眼泪,弄脏了昂贵的衣服,到时候她又要再洗上一遍。 可衣服洗一次旧一分,旧到了十二分,她就要再买一件,又要花上许多钱。 钱姐不想这样处处计算,可生活却总是处处给她出数学题。 超市里打折的商品,各种会员卡的优惠,债务的利息,工资的分配,以及两个孩子日渐长大的年岁。 算来算去,算的是命,是她的劳碌命。 钱姐双目放空,望着前方的雨刷器。 像用来催眠的怀表,在她眼前不停晃动。 带着她回到过去,拒绝家里的安排,不嫁给那个男人,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 她会继续读书,会考上大学。 会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会解不一样的数学题。 可突然间,雨停了,怀表也停了。 钱姐眨了下眼睛,回到了现实里。 十五分钟后,车终于过了拥堵路段。 也是过了这段路她才知道,前方是出了故障。 所以一经过故障区,路就变得很通畅,预计很快就能进入市区。可钱姐还是得先将高海臻送到观月公馆,才能去托儿所接孩子。 这一折腾,已经超过了那边预留的半个小时。 她想过要不要跟高海臻商量一下,剩下的路让她开回去,自己再打车去接孩子。 可钱姐想了想,还是没有这样做。 她怕高海臻觉得自己事多麻烦,就把她解雇了。 毕竟这样的事,她以前也经历过几次。 那个时候,雇主们都会告诉她,这是她的家事,不关他们的事。 能干就干,不干就滚。 当然,也有不嫌她麻烦的雇主和空闲的工作。 只是薪水太低,她只能放弃。 所以钱姐只能赌托儿所,而非雇主的善心。 到了要下高架桥,她的心就愈发忐忑。 市区这个点也是堵的时候,不过好在观月公馆不远。 从这里过去,十五分钟绰绰有余。 到了要下高架的关头,钱姐在周围的路段张望了一圈,一望无际的灯海如同她茫茫的心。 恰在这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她看了一眼,是托管班那边打来的电话。 钱姐没有立马接起,她想等下一个红绿灯再接,能拖一会是一会。 然而下一刻,响个不停的铃声里,传来了高海臻的声音。 “告诉她,你马上就赶过去。” 第70章 牢笼 ◎只是你让我觉得有些厌烦了。◎ 紧赶慢赶,半个小时还是超了。 不过超得不多,五分钟。 两人到的时候,托儿所的老板带着两个孩子在门口守着。 钱姐向老板连连鞠躬道谢,又塞了几百块钱。 老板推脱不要,可她还是强势地塞进了对方的口袋。 说是给对方老人的钱,是一份心意。 “高小姐,这次给您添麻烦了,真的非常谢谢您。”钱姐这句谢说得真心诚意。 高海臻笑了笑,看向被她牵着的两个孩子。 男孩看起来五六岁左右,头发剪得很短,像个小刺猬。女孩大约三四岁,扎着双马尾,但有些散乱。 两个孩子穿着旧旧的羽绒服,眼神怯怯地看着她,是对陌生人天然的防备。 “回去吧。” 她收回眼神。 “哦哦,好,”钱姐立马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交给她,“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您,下次我保证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她接过车钥匙,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 钱姐拉了拉两个孩子,“跟阿姨说再见。” “阿姨再见。” “阿姨再见。” 听着两声稚嫩的童声响起,高海臻神情一顿。 半晌,她笑了笑,“再见。” 说完便转身,抬脚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妈妈,我还以为你不要我和哥哥了呢,哥哥都快哭了。” “我才没有哭,明明是你哭得很大声。” “可是我看到你眼睛红红的。” “我没有!” “没哭没哭。妈妈怎么可能会丢掉你们呢,你和哥哥这么乖这么懂事,我怎么舍得丢掉你们呢。今天是妈妈不对,让你们等得太久了,我请你们吃好吃的好不好。” “好!我要吃红烧肉” “前两天不是吃了吗?怎么还要吃。” “上次哥哥吃了好多,我都没吃多少。” “你明明吃了好多个!我才吃了四个!” …… 身后,母子三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一直往前走的脚步声也慢慢停了下来。 高海臻回过头,看向与她背道而驰,手牵着手的一家三口。 这条路不长,他们快要走到了尽头的拐角。 高海臻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消失在了拐角。 收回视线,她继续向前走去。 回到车上,高海臻按下按钮,正要发动车子离开时,一阵铃声响起。 她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眼中并未泛起一丝波澜。 按下接听键,听筒那头却是一阵沉默。 然而高海臻没什么心思跟他玩这种拉扯游戏,抬手就要按下挂断键。 却在她手指落下的一瞬间,听筒里传来了声音。 “你今晚要和谁一起吃饭?” 尽管男人的声音听来平静如水,可仍能从字里话间听出克制的情绪。 “没有和谁。” 高海臻如实回答。 “那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听到钟明诀的质问,她突然觉得好笑。 “钟先生,您是觉得我故意说给您听的吗?” “故意让您吃醋?还是故意耍弄你?” 钟明诀神情一愣,即便不想承认,可当高海臻说出那句话时,他也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起码,这能让他心里更好受一点。 可现在,她陌生的口吻将他自以为是的幻想击得粉碎。 也对,她本就是个直接的人,不屑于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 “高海臻,”钟明诀话语一顿,嘴唇紧紧绷着,“那天我不是故意要追问。” “我知道。” 她回答得太快,以至于让钟明诀都反应不过来。 “那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高海臻一手拿着电话,一手从烟盒里抽出烟放进嘴里,“钟先生,我不会生您的气的。”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紧绷的唇慢慢放松。 可还未等完全松下,就听得她的声音随着啪嗒一声响起,“只是您让我觉得有些厌烦了,仅此而已。” “钟先生,我想我们还是比较适合以前的同事关系。” “就到此为止吧。” 钟明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下一秒,听筒里就传来了电话挂断的声音。 他握着手机,双眼呆滞地看向前方。 空气中,不知从哪飘来香烟的雾。 铸成牢笼,将他笼罩其中。 厌烦两个字,像一把旧剑,朝他袭来。 剑上陈年的铁锈,附着成倍的伤痛。 他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让那把剑刺穿身体。 钟明诀往后退了一步,不料小腿撞上了沙发沿。 仿佛失了浑身的力气一般,他重重往后跌去。 手机也因此脱力,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响。 钟明诀却仿若不觉,栽倒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头顶的吊灯。 灯光很刺眼,他不自觉闭上眼,脑海却自动重映了从前的画面。 很杂,很乱,很吵。 女人要走,年幼的孩子在哭闹挽留。 可即便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要走的人仍旧要走。 他的哭闹,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第93章 只不过徒增她人的厌烦,无理取闹而已。 香烟燃尽,最后一缕残烟,为牢笼插上了锁栓。 高海臻将烟蒂丢进垃圾桶,重新回到了车上。 她无意去猜钟明诀现在的想法,厌烦是真的,她最讨厌自以为是的人。 要说钟明诀真的关心她吗? 高海臻觉得未必。 只不过是想用这种隐私问题,剥开他为自己套上的坚硬外壳,然后借机触摸某种臆想出来的柔软的内心,以此来彰显他是特别的那一个。 可谁都想做特别的那一个。 所以他们都是最普通的那一个,没什么特色。 车子发动,高海臻驶离了临时停车道,开向十字路口的红绿灯。 街道两旁已挂满了霓虹灯,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半。 想着还没吃晚餐,京都的餐厅在高海臻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终于在红灯倒数前,定下了餐厅。 跟着车流驶过十字路口,来到左转车道,她方向打了个弯,却因为视野盲区,差点就碰到了一辆出租车。 好在对方躲避了一下,这才没撞上。 因为这一突如其来的意外,出租车降下半窗的主驾驶座传来一句国粹,然而高海臻车开得太快,这句国粹还没来得及追上她,就被风吹上。 看着已经开远的奔驰,司机嘴里仍骂骂咧咧的。 听得后座的谢轻宜忍不住拿出耳机戴上,以求清净。 听着耳机里的歌,她望向街道两旁的霓虹,忍不住叹了口气。 本来她这会应该在家好好完成高海臻布置的任务,可现在却被钟时寅的朋友一通电话喊过去接人。 谢轻宜越想越烦躁,耳机里的抒情歌都听出了狂躁的味道。 虽说离年前的截止时间还有小半个月,可现在自己手上的资料还没搜集到一半,那些人不像叶霏,个个都精得跟猴一样,都想用最小的付出换取最大的利益。 但谁会这么慷慨,就算真的互相交换了资料,谁又能保证对方的资料又一定正确。 至少,谢轻宜自己就不能。 只是她突然有些不明白高海臻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她知道对方现在缺一个助理,可如果只是为了筛选一个助理,又何必这么大动干戈,搞这么多弯弯绕绕。 更何况,这样选出来的人也难保是能力最强的那一个。 谢轻宜靠在椅背上,越想越迷糊,越想就越觉得高海臻这个人很遥远,捉摸不透。 想不通,她也不逼自己想了。不管怎么样,先把眼前的任务完成才是最主要的。 车停在了一栋楼下,谢轻宜看见打表器上高达三位数的车费时心如刀绞,还是忍着肉疼付了钱。 跟门口的保安核对过身份后,她来到楼内。 虽说以前谢轻宜也来过钟时寅住的地方,可每一次都不免被楼内的装潢给震撼到。 她查过这里的房价,仅是一个平方都要她一年多的工资。 高不可攀的价格是妄想,也是幻想。 电梯恰好到达,谢轻宜按下楼层。 来到门口,还未等她按下门铃,门就被人从里打开。 看到她,男生眼神上下打量了一遍,看到她浑身上下都是便宜货,眼神中露出些许诧异。 “谢小姐?” “嗯。” “进来吧。” 门关上,谢轻宜看了眼周围,乱糟糟的。 可不妨碍落地窗外,繁华又盛大的夜景。 盛到谢轻宜眼花缭乱,大到她的两只眼睛都装不下。 “时寅哥他人呢?” “在卧室里躺着,”男生昂了昂下巴,“喝了个烂醉。” 两人来到房间,果然就见钟时寅正躺在床上,即便是站在门口,酒气都冲到谢轻宜脸上来了。 “他怎么喝成这样?”她问。 “我也不清楚,不过他最近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样子,这几天每天都是昼夜颠倒,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谢轻宜也摸不着头脑,按她的猜测,现在是钟临琛上位就代表大部分人还是倾向于他,她想这其中大概率有钟时寅一票。 他这个人没有主见惯了,听风就是雨。而且就算是投错了人,钟时寅也不至于这样买醉吧。 难不成投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想着想着,床上的人突然呕了一声。 男生见状赶忙过去将钟时寅扶起,趁着他吐出来之前,将人扶到了卫生间。 谢轻宜听着里面的动静,不耐地叹了声气。 但也没办法,进到卫生间给钟时寅顺了顺背。 许是被凉水给刺激到,钟时寅的神智稍稍清醒了一些,他靠在墙边,迷迷糊糊看着眼前的女人。 “轻宜?” “时寅哥,你感觉怎么…” 谢轻宜话还没说完,身体就被他猛地抱住。 “不好,”他的声音带着些微哽咽,“很不好。” 第71章 面 ◎钟家内部就像一潭深水。◎ 送走了男生,谢轻宜来到厨房打开冰箱看了一眼。 里面摆满了酒和水,没多少吃的,而且全是她看不懂的玩意。 没有办法,谢轻宜只能煮点清汤面。 反正她也没多少心思弄啥复杂的东西,本来大老远被叫过来就烦。 好在厨房里的工具还算齐全,等钟时寅洗完澡没多久,面就煮好了。 可他坐在桌前,只是看着,却没动。 “我看冰箱里没什么吃的,就弄了些简单的给你暖暖胃,”谢轻宜怯怯地问,“是不是太简单了些啊?” “没有,已经很好了。” 钟时寅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放进嘴里。 面的味道很淡,却意外修补了被烈酒腐蚀的身体,让他莫名感觉到安心。 “时寅哥,下次不要喝这么多酒了,对身体不好。”谢轻宜柔声开口。 钟时寅的手一顿,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那又怎么样,反正也没人在乎。” 听到这句话,谢轻宜眼神一动。 她怎么感觉这话有些不对劲,凭她对钟时寅的了解,可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像是在较劲,也像是在委屈,更像是在乞求某个人的在乎。 可他会要谁在乎?谢轻宜当然不会傻乎乎地以为是自己。 是为了其他女人吗?那钟时寅早该把自己甩了才对,顶着非单身的身份去追其他女生,正常女生都不可能会答应。 她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的男人。 看钟时寅这反应,也不像是出轨的样子。 那会是因为谁? 忽然,谢轻宜眼皮一跳,像是想到什么。 她记得那男生说过,他要给钟时寅家里人打电话时被对方给阻止了。 她对钟家虽然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钟时寅在外的名声是钟士承最喜欢的小儿子。 谢轻宜对这个说法当然不会全信,如果是最喜爱的儿子又怎么可能到现在都不让他进公司。 不过钟时寅起码还有个亲生母亲在钟家,地位待遇再怎么样也不会差的,还能有一搏之力,也是凭着这一点,谢轻宜才挑上的他。 所以,是跟家里闹矛盾了吗?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谢轻宜需要问个明白。 “时寅哥,我在乎你的。” 她的说得认真,眼神也格外诚恳。 钟时寅放下了筷子,双手撑在额前,叹了一声。 “轻宜,你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谢轻宜紧抿着唇,视线看向窗外璀璨的夜景。 她的确不明白能住在这里的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就像他也不会明白,住在十几二十平出租屋里的人想要的是什么。 他或许会知道,她或许也能知道,但那又能怎样呢。 命运将他们安排在不同阶层,就注定无法感同身受。 除非一个往下走,一个向上爬。 但往下走的会永远往下走,向上爬的会不断向上爬。 他们可能短暂相汇,结局却只会越来越远。 咽下一口不甘,她靠在钟时寅的肩膀上,“那可以跟我说说吗?时寅哥,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难过,也想多了解你一些。只有这样,我才感觉自己和你更近一点。” 台词虽然恶心,但有效。 果不其然,在听到了这一番柔情告白后,钟时寅回抱住了她。 “轻宜。” “我不明白…” “为什么明明我才是她的儿子,为什么她却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感受。” 谢轻宜靠在他怀里,眉头一蹙。 自己果然猜得没错,钟时寅是跟家里闹了矛盾。 可为什么是他母亲? “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也许你母亲也有她的苦衷呢。” “她能有什么苦衷,”钟时寅语气不忿,“她不就是觉得爸喜欢大哥,会把公司给他,所以一心就想巴结他!” “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了我,都是假的。” 第94章 “她就是为了女主人的位置,她根本就不在乎我这个儿子…” 说到这,他的声音里已带上了哽咽。 “既然如此,又何必生我呢…” 有时候谢轻宜觉得钟时寅还有点聪明,就比如在这件事情上,但大多数时候,他还是蠢的,也在这件事情上。 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他这一字一句的控诉里,大概能拼凑出一个故事。 母亲不帮自己的亲儿子,反而帮继子。 这听起来好像不合理,却又处处透露着合理。 可她为什么连争都不争呢? 凭她的位置,想要帮钟时寅其实很容易。虽然不一定能争得过,但好歹争个钟临琛现在的位置出来也不是没可能,对她来说也算是个依仗。 谢轻宜并不觉得佘少娴是什么不争不抢的角色,凭她一个小公司的总监一跃成为京都最大豪门女主人的这段故事来看,就注定了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所以,她为什么不争呢? 有手腕,有筹码,为什么不争呢? 是为了韬光养晦,等他们内斗两败俱伤,然后自己渔翁得利? 但就钟时寅现在这副模样,也不像在为他韬光养晦,反倒像个一无所知的局外人。 而且佘少娴既然支持钟明诀,那为什么最后还是钟临琛上位了? 谢轻宜叹了口气,她总感觉钟家内部就像一潭深水,自己光是站在岸边,就感觉到了潭水深处的阴湿潮冷。 她慢慢松开了环抱钟时寅的手。 如果连佘少娴这个助力都没有了,那这个男人不就是废棋一个。 一枚废棋,还值得自己花心思吗? 她可不觉得自己用爱就能嫁给他,就算嫁给了他,钟家这潭深水自己真的要踩进去吗? 谢轻宜突然迷茫了。 “轻宜?” 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她回过神。 “怎么了?” 腰上的手,变得紧了些。 “今晚不要走。” 谢轻宜一怔,“什…什么意思?” “陪我,我不想一个人,我需要你。” 任凭钟时寅理由说得再冠冕堂皇,她还是从字里话间听出了四个字。 跟我上床。 她虽然在性这方面不是什么传统的人,可这种情况下听到这种话,还是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由此,谢轻宜也更坚定了与钟时寅切割的想法。 没用的棋子,不值得她浪费时间。 谢轻宜推开他,慌慌张张站起了身。 “时寅哥,我还没准备好。” 被她这么一推,钟时寅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看向不知所措的女生,有些不理解。 “轻宜,我们已经在一起快五个月了。” 放在以前,五个月自己都换两个女朋友了,他觉得自己对谢轻宜已经够有耐心了。 “时寅哥,”她咬着唇,模样泫然欲泣,“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对于你来说五个月或许很长,可对我来说五个月却很短,我以为我们可以有一辈子慢慢来的…” “可现在看来,你好像并不这样觉得。” 谢轻宜泪眼婆娑,“时寅哥,是不是对你来说,我和你以前的女朋友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些话钟时寅很烦躁。 “轻宜,我说过你和她们不一样。” 他压着耐心,解释了一句。 “那为什么你还要对我说那样的话呢?” “什么话?” “你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五个月了。” “有什么不对吗?” 他的语气愈发不耐烦。 “所以五个月就是你和她们的临界点是吗?” 钟时寅神情一滞,他看向眼前的女生,竟无端笑了一声。 至于在笑什么,他也不知道。或许是笑她的天真,笑她的单纯,笑她竟然会幻想,什么狗屁的一辈子。 “谢轻宜,你要拒绝我是吗?” 他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谢轻宜知道他生气了,但拒绝这种事做不到和平,特别是像钟时寅这种被人捧惯了的大少爷。 所以自己只能将这件事的负面情绪降到最低,而无法完全抹除。 “时寅哥,”她走上前,望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掉下来,“你真的喜欢我吗?” 被谢轻宜这样盯着,钟时寅原本的回答却被堵在了嘴边。 喜欢吗?老实说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如果说是喜欢一块表,喜欢一台车那样的喜欢,那他确实喜欢。 可他也知道,谢轻宜问的不是那种喜欢。 许多女人都问过这个问题,他都能随口回答,就像有人问他是不是喜欢那台车一样。 可眼前的女孩不是车,也不是表,是一个人。 他竟一时半刻答不出来了。 “如果我说我真的喜欢你,你今晚就会留下吗?” 钟时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句话,就好像也是在为谢轻宜的问题做一个求证,而这个求证于他而言,只能用上床与否来证明。 他想他是疯了,他也的确疯了。 说出来的话,自己都觉得恶心了。 谢轻宜眼里的震惊并非作假,她无法想象钟时寅是以什么脑回路问出的这个问题,是觉得自己爱他爱到愿意被他的甜言蜜语给蛊惑? 见她这样望着自己,钟时寅突然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可他的确是这样想的,也不想为此辩解什么。 “你可以走了。” 说罢,钟时寅转过身,朝卧室走去。 一声重响,门被用力关上。 谢轻宜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不过看他刚才那副样子倒是不像在生气,而是另一种她看不透的情绪。 不过不管怎么样,看他这幅态度,钟时寅大概率不会给她穿小鞋了。 实习生的工作,她算是能保住了。 拿上外套和包,谢轻宜离开了钟时寅的屋子。 一扇门关上,一扇门打开。 来到餐厅,钟时寅坐回了桌前。 他看着那碗没吃完的面,重新拿起了筷子。 第72章 坦白 ◎除了我,还能有谁?◎ 阳光之下,一颗灰白色的小球划出一道利落的飞行轨迹,落在果岭球杯不远处,轻轻弹跳两下后稳稳停住。 钟念玺拿起望远镜看了一眼,对位置很满意。 然而当她放下望远镜,看向身旁耷拉着脸的钟临琛时,嘴角也跟着耷拉了下来。 “把你喊过来,不是为了让你坐那当瘟神的。” 被她这么一刺挠,钟临琛撇了撇嘴,“我又没碍着你。” 钟念玺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苏打水,“你身上的怨气都冲我脸上来了。” “难道你一点都不着急吗?” “着急?我有什么可着急的。”钟念玺当然知道他在说钟明诀的事,但这父子俩迟早会和好,她早就有预料。 现在唯一该着急的,是钟明诀要接管黑旗项目的事情。 一旦他真的接管,那自己和钟临琛就真的没胜算可言了。 但这件事她不好主动提,不然解释不清消息的来源。 钟临琛颓丧地撑着脑袋,“钟明诀回家了,而且爸都没让我们回去,就只有他一个人。” “爸以前不经常叫他一个人回去吃饭么。”钟念玺已经见怪不怪,毕竟父亲偏心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见自家老姐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起身来到她身边。 “姐,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钟念玺看他这么着急,有些好奇。 “爸这次把他叫回去,是要把黑旗的项目交给他,那可是他自己一直在负责管理的项目。” 说到这件事,钟临琛脸上的怨气又重了三分。 可他却没注意到,钟念玺脸上疑惑的表情。 “谁告诉你的?” 钟念玺记得高海臻说过,爸也让钟临琛也研究一下黑旗的项目,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高兴才对吗?怎么会联想到钟明诀身上去? “高海臻啊。” 听到这个名字,钟念玺眼神一凛,语气也瞬间冷了下来。 “她怎么会告诉你?”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钟临琛感觉她的眼神有些瘆人,竟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我在问你话,快说!” 虽然不知道老姐怎么突然变了脸色,但钟临琛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爸让她来告诉我项目的事情,我就知道了啊。” 钟念玺压着脾气,“我问的是你怎么知道爸要把项目交给钟明诀的?是高海臻告诉你的?” “她没明说,但爸那天把她叫去问黑旗的事情,又把钟明诀叫了回去,这不明摆的事情么。” 听到他的回答,钟念玺阴沉的脸色滞了一瞬。 “就这些?” 钟临琛愣愣点了点头。 “就这些。” 第95章 看钟临琛这样子,高海臻似乎也没说什么,可钟念玺仍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姐,你怎么了,突然这么大反应?” “没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我还以为她有什么企图。” “你想太多了吧,她能有什么企图。” 钟念玺肯定也不可能和他明说,只能随意一句带过,“可能是我多想了吧。” 钟临琛也没心思去想老姐这个想法从何而来,他现在只担心钟明诀接手黑旗的项目后,自己该怎么办。 “姐,如果黑旗的项目要真到了钟明诀手上,我肯定会成为公司的笑话的。” 他不说,钟念玺也能想象到黑旗项目如果落到钟明诀手里时,公司和媒体对他的评价会是怎样难听。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这个弟弟不成器,但于公于私自己这回也该帮他。 “那就别让项目到他手里不就好了。” “爸都要给他了,怎么可能到不了他手里。” 钟临琛话刚一说完,脑袋就被人猛地拍了一下。 他回过头,就见钟念玺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 “不是,你干嘛打我。” “我说你能不能动动脑子,”钟念玺来到他旁边的椅子坐下,“爸要给他,不代表他一定能接得了。” 钟临琛起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可咂摸了片刻后,便立刻明白老姐这是有主意了。 他立马搬上椅子,朝她身边凑了凑。 “姐,你是不是有办法了?” “我有办法的前提是,”钟念玺颇为无奈地看着他,“你能有把这个项目接住的能力。” 一个星期时间确实有些紧,自己要是真把所有项目资料研究透,大概这段时间要不吃不喝住在公司了。 可钟临琛也明白如果不吃这个苦,项目就只能拱手与人,所以他只能逼自己一把了。 “你放心吧,我肯定能接住。” 钟念玺记得,上次和股东的线上会议前他也是这么信誓旦旦。 可结果呢,她懒得说。 不过钟念玺并没有把希望全寄托于他。他接得住也好,接不住也好,最多是和钟明诀两败俱伤,对她来说没什么损失。 “这两天咱们也得找个时间回家一趟,”她的声音突然掺杂了几分怒气,“不过我实在不想看到那个佘少娴。” 钟临琛当然知道她是为投票那事,不过在他印象里,这个后妈一向都不掺和公司的事,做事也很有分寸。 突然来这么一出,实在是让他们始料未及。 “你跟她置什么气,她再怎么讨好钟明诀,以钟时寅那个样子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讨好钟明诀?”钟念玺一愣。 “是啊,不然她干嘛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让钟时寅进公司么。” 听他这么说,钟念玺后知后觉。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就没想明白呢,看来自己真是气糊涂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的声音陡然阴冷了下来,“那我绝对不会让她如愿的。” 下午四点,太阳稍稍阴了一些。 视野受到影响,两人也不再继续打了。 正好钟临琛也一心想着赶紧回去研究黑旗项目的资料,压根没有打球的兴致。 回到各自的车上,看见他的车先离开,钟念玺并没有马上跟着走。 她拿出手机,找到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你现在在哪?” “我有事找你谈。” “我发个地址你,四十分钟后到。” 挂掉电话,钟念玺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她能感觉到,高海臻一定在背后做了什么,不然凭钟临琛那副脑子是不可能想得到那么多的。 她不想怀疑她,毕竟对自己来说,她是唯一可靠的帮手。 可如果连这个唯一帮手都两面三刀,几方买股的话,自己压根就不会有任何胜算。 想到有这个可能,一股气莫名涌上了胸膛。 钟念玺将手机扔向副驾,猛地踩了一脚油门。 恰在这时,一辆宾利正从侧方驶来。 看见一辆车突然从里侧冲出,宾利车还没来得及踩刹车,车头处就传来了一阵重重撞击。 钟念玺坐在车内,看着车上下来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 倒霉。 她拿来副驾的包,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在男人靠近时,便打开车窗递了出去。 看着那张名片,男人敲窗的手停在了半空。 “我现在有急事,这是我律师的电话,她会来处理你车的问题。”钟念玺现在可没心情处理多余的事情。 男人接过名片看了一眼,“这位小姐,起码你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吧,不然你的律师怎么知道我要找谁。” “你直接打电话,她自然知道。” 男人笑了一声,将名片递了回去。 “不用了。我刚刚检查了下,就是保险杠那里凹进去了一点,没什么大问题。” 钟念玺望向男人,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尽管穿的是普通的休闲装,可腕上的手表却不普通,她记得多年前钟时寅的成人礼,自己送的就是这个牌子的表。 能戴得起这个牌子的表的人,自然不会差修保险杠的钱,可就这样轻飘飘地算了,也不免让她觉得奇怪。 但钟念玺也没有接过律师的名片,“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让开一下。” 男人似是没料到她这个回答,表情愣了一下,随后将名片收了回来。 “好的。” 男人回到车上往后倒了一点,空出位置让钟念玺的*车开了出去。 男人坐在车内,看着前方的车渐渐开远,直到消失在出口。 他重新拿出那张名片看了一眼,目光定格在角落的事务所名字上。 “帮我查一下,铭远律师事务所有一个叫于嘉的律师她负责的客户里都有哪些人。” 放下手机,他将名片放到了一旁,发动车子离开了地下停车场。 因为这一变故,等到钟念玺到地方时迟了二十分钟。 “抱歉,来的时候出了些事。” 高海臻将杯子放下,“没关系,这里环境不错,正好我也能多休息会。” 钟念玺约的地方是一家苏州园林式的私人会所,园内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院中栽种了梅花松竹,辅以假山流水,山峦叠石。 虽由人作,宛自天开。 在这种地方待一会,高海臻便觉身心清净。 “你最近很忙?” “会长不在公司,所以特别嘱咐我多关注一下和黑旗的合作项目,避免出什么差错。” 听到父亲还在特别关注黑旗,钟念玺的心紧了一下。 她拿起茶杯的手,也停在了嘴边,“爸不是把这个事交给大哥了吗?” 高海臻自然没有漏过她这个动作,“会长毕竟一直在负责这个项目,即便交出去了,也不可能完全不管。” 钟念玺的手放下,杯子里的茶也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如果父亲真的还在紧密关注这个项目,那自己的计划可就不好办了。 “对了,您不是说有事要问我吗?”高海臻则拿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什么事让您这么着急?” 钟念玺突然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问她,挑明了之后,高海臻还会帮自己吗?她不敢肯定。 可如果这事不讲个清楚,她总感觉心里有个石头咯着,让人不舒服。 “我刚刚见了临琛,”钟念玺思索再三,决定开口,“他也知道,爸要把黑旗的项目交给钟明诀了。” 高海臻没有说话,品着茶水,等她开口。 “你说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或许是有人告诉他的。” 她的回答让钟念玺有些意外,可还是削减不了心中的怀疑。 “谁会告诉他?这些事除了你,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吧。” “您也说除了我没几个人知道,”高海臻放下茶杯,看向她,“那还能有谁能告诉钟临琛呢。” 第73章 梅花 ◎为了有机会讨好你。◎ 钟念玺万万没想到,高海臻居然就这么直接承认了,她腾地一下站起身。 “你告诉他的?!”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怒火,高海臻没有太大反应,“钟小姐,您为什么这么生气?” “你问我为什么生气?”钟念玺气得音量都拔高了不少,“你在帮我的同时还给钟临琛通风报信,高海臻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通风报信?”高海臻笑了声,抬头望她,“如果我不通风报信,那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钟念玺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什么叫我怎么知道的?” “当您向钟临琛提起这件事时,您怎么解释,您是怎样猜测到会长意图的呢?” 高海臻起身来到窗前,正好接住一朵从树上飘落的梅花,“换句话说,如果我没有告诉小钟先生,您跟他说了黑旗项目的事情,他会怎么想呢?” 第96章 “是相信您,还是会觉得您危言耸听呢?” 她知道,自己的解释有个致命的逻辑弱点,如果是钟临琛主动向钟念玺寻求帮助的话,那这番话根本就站不住脚。 因为她是信息接收的那一方,自然不用向对方解释信息的来源。 但高海臻几乎可以笃定,两人的谈话钟念玺必然是主动开启的那一方。 因为钟临琛如果想寻求帮助,他只会找已经知道这件事的人,比如自己比如邱淳雁,而非在他的视角里还并不知情的钟念玺。 其次以钟念玺的视角来看,她需要利用对方一起对付钟明诀,所以只会由她主动找钟临琛开启这个话题。 所以高海臻压根就不担心自己的话被她质疑,反正怎么说她都有理。 果不其然,听到她的解释后,钟念玺半天都没有说话。 她自己也很清楚,钟临琛如果不知情,那他根本不会跟着自己一起对付钟明诀,反而会真的会以为父亲要他代替自己参加黑旗的会议。 但钟念玺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大脑被她说服,可心却始终存疑。 “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 “我早就跟您说过,会长要我通知小钟先生也研究一下黑旗的项目。既然如此,他肯定也会问起原因,”高海臻摩挲着梅花花瓣,“我以为您能明白,我这么做的理由。” 没人会承认自己蠢,特别是自诩人上人的人。 钟念玺被她这么一说,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胡乱喝了一口,“我知道,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下次能提前和我说一声。” “好的。” “还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您请说。” “这个项目我们不能让钟明诀拿到手,”钟念玺放下茶杯,来到她身边,“不然对我和临琛都很不利,后面要再想把他拉下来更是难上加难。” 的确,如果钟明诀拿到这个项目,几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钟临琛的脸。她们姐弟俩现在是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但,如果他们真的了解自己的父亲, 就会明白,钟士承根本就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可惜,他们不了解。 所以她只是说了几句实话,就达成了谎言的目的。 “那您想怎么做?” 钟念玺看着她手里揉碎的梅花,“我记得会议之前,风管部的项目小组要进行压力测试。” 这话一出,高海臻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一般测试结果出来后会让负责人也就是ceo进行审核签字,然后再把数据发送给黑旗的项目组。 这其中可操作的环节,不言自明。 “是。” “海臻姐,我想让你帮我。” 高海臻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她,“怎么帮?” “在数据上动点手脚,你是投资部的人,又是爸的秘书,没有人会怀疑你的。” 风管部是投资中心的分支部门,她现在在财管部,手伸不了那么长,只能让高海臻来处理。 这件事她本来想花钱买人做,但钟念玺突然想利用这次机会,试探一下高海臻对自己的忠心。 她前面的解释说得虽然说得通,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消除。 直觉告诉她,高海臻并非一心一意在帮自己,或许也在背地里买股钟临琛。 即便钟念玺也很清楚,她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入场的机会,还是靠她,自己才拿到的入场券。 但钟念玺需要她用一件事来说服自己,不然她将会陷入无止境的怀疑和焦虑。 见高海臻半晌不说话,她心里不免忐忑。 喉间滚了一圈,钟念玺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时,却见她突然望了过来。 “钟小姐,”高海臻的声音似是藏着刺,“您是在试探我吗?” 心里的想法就这么被她点了出来,饶是钟念玺嘴上再如何否认,脸上的尴尬也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想法。 她舔了舔唇,眼神快速眨动了几下,脑中不断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她这句话。 可她知道无论自己辩解什么,以对方的性格,都不会信。 既然高海臻这么直白,她索性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海臻姐,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也应该知道我在家里的处境,”她叹了口气,神色怅然,“我知道这么做对你可能有风险,当然我也不逼你。你如果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我们仍然是朋友。” 朋友?高海臻并不觉得。如果钟念玺真的把自己当朋友,压根就不会让自己去做这件事。 毕竟这可是在老头的眼底下捅娄子,以他的心思不可能看不出来。 甚至是钟明诀这一关,换做是以前的她都不一定好过。 “可以。” 高海臻答应得很干脆,干脆到让钟念玺都有些意外。 “真的?” 她莞尔一笑,“既然说过要帮您,我自然会尽力。” 听她这样说,钟念玺突然又有些后悔。 万一高海臻因为这件事对她失望,让她们的合作有了裂痕,自己岂不是白白将她推到钟临琛身边去。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算她现在收回,也无济于事了。 “海臻姐,你放心,”钟念玺上前握住她的手臂,“如果这件事出了问题,我肯定不会让你背锅的。” 话总说得好听,高海臻自然不会信。但真假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自己不吃亏,假话听个乐也未尝不可。 “不过仅仅只是让钟明诀出这种小问题,恐怕还不足以对他产生什么威胁。” 钟念玺也有考虑过这个点,但除了在文件上动手脚,她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办法把钟明诀拉下来。 “那还能怎么办?我怕做得太明显,会让他有所察觉。” “钟小姐,您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么,会长让我通知小钟先生也研究一下黑旗的资料,以备不时之需。” “我知道,可这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高海臻看向手中的梅花,似血非血的红色汁液染红了指尖,“钟临琛在努力准备会议的时候,项目在钟明诀手上出了问题。” 她将残破的梅花放在了雕花窗沿上,“您说,公司里的人会怎么想呢?” 钟念玺垂眸凝思,仅是片刻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钟临琛现在是明面上的ceo,在外界看来会议也该是由他出席才对,如果钟明诀这时候出了差错,很难不会被猜测是不是有意为之。 所以只要稍微带一下舆论,爸为了面子就不可能再将项目交给钟明诀。 钟念玺抬眸看向眼前的女人,她正擦拭着染红的手指。 像一个刽子手,在擦拭手上的鲜血。 不知怎么的,钟念玺的眼皮轻颤了一下。 她忽然想,如果对方不是站在自己这一边,那她是否会像钟明诀一样,在无知无觉之中就踏入了一场阴谋。 离开会所,高海臻拒绝了钟念玺吃晚饭的请求,理由是有约了。 不过这句话并非假,而是确有其事。 至于约她的人,高海臻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挺意外。 “对了,听说你前段时间在实习生里选拔助理?” 这事高海臻搞得阵仗很大,钟念玺知道,她也不意外。 “嗯。” “怎么不直接挑一个,要这么大费周章。” 钟念玺不理解。 “因为有人想往我这塞人。” “谁?” “谁都有可能。” 高海臻这话让她更不理解了,如果有人想塞,那不是直接给对方框定了人选。 可不等钟念玺想明白,人就已经走出了廊外。 天边已有暮色,月亮高悬于黑瓦白墙上,照出盈盈的光,照出了暧昧的灰色调。 来到应约餐厅,高海臻吸了吸鼻子,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跟着服务员来到三楼,一进入房间,她就看到了正在盯着手机的孟云峥。 见她来了,他将手机收起。 “高秘书。” “孟先生。” “请坐。” 高海臻来到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她扫了一眼男人今天的装扮。 灰色西装羊毛呢外套,内搭一件白色衬衫和同色系的深色针织背心。头发似乎没怎么打理,随意地散落着。 遮住了他平淡的眉峰,却让眼睛看起来更有神。 整体虽然看起来仍然寡淡,但比上次精心打扮过的样子要顺眼一些。 人已到齐,服务员递来菜单。 高海臻扫了一眼,“孟先生不是不能吃辣吗?” 孟云峥笑了笑,“这家也有清淡的菜。” “那我就不客气了。” 高海臻点完自己想吃的后,便把菜单给了他。 等点完菜,服务员关上了门,她开门见山道:“会长怎么会突然跟您打电话?” 第97章 “这句话应该我问高秘书才对。” 高海臻眉毛一挑,“怎么说?” “钟会长问我和你最近相处怎么样,”孟云峥双手搁在桌上,声音不疾不徐,“还问了我,上次我和你吃饭时,你有没有和我说过黑旗的航运包资产收购项目。” 这个项目,弗仕是康利合作的第三方,和康利投资中心的风管部有专门的合作小组,作为风险部的副总监他自然知道这件事。 所以高海臻能想到老头这是在明知故问,目的只是为了试探自己是不是真的和孟云峥一起吃饭。 无语。 真是当爹当上瘾了。 不过她也看得出,孟云峥大概是帮忙圆上了谎,不然老头早来说教自己了。 “会长他喜欢操心,不过还是要多谢您,今天这顿饭我请。” “既然说了是请你出来吃饭,高秘书就不要和我推辞了。” 高海臻眯了眯眼,她总觉得孟云峥今晚的目的,并不是单纯是为了吃饭。 不过没等她往深了猜,对方就自己开口了。 “不过我还是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 她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 “请讲。” “我以前没参加过什么慈善晚宴,正式场合也出席得很少,西装也都是好几年前买的了,”孟云峥看向对面的女人,嘴角弯起清浅弧度,“所以为避免失礼,我打算重新买一套,不知道能不能请高秘书帮我参考参考。” 高海臻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两腿交叠。 眼神赤.裸裸地盯着男人,审视之意毫不伪装。 这个要求算不上什么事,人家又请吃饭又帮忙圆谎,按道理来说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个请求背后代表的什么心思,不动脑子就能猜到。 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没吃成饭的那晚,自己对钟明诀就是用的这招。 只不过,她直接,他委婉。 但高海臻不觉得,他们在邀约时,有同样的目的。 她手指沿着杯壁滑动着,“孟先生,如果我用不懂西装这个理由拒绝您,您会相信吗?” 孟云峥愣了一下,随即回答,“我可以信。” “也可以不信?” 他垂眸看向桌上的花纹,“如果高秘书说的是真话,我不会信。但如果是假话,我可以信。” 信与不信,像一条看不见的线,在两人之间拉来扯去。 高海臻轻笑了声,歪头看他,“为什么?” 他迎上她的目光,语调轻而不扬。 “为了有机会讨好你。” 第74章 丈量 ◎我可以帮你点杯牛奶。◎ 作为钟士承的秘书,讨好她的人数不胜数。 但高海臻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她眼中露出些许兴趣,“孟先生有什么可需要讨好我的?” “航运资产包收购项目的负责权。” 现在这个项目是他的顶头上司在负责,孟云峥虽然也有参与,但对方一向大包大揽,而且也时时刻刻在防范着自己,所以只给他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在这种情况下,孟云峥几乎没有往上爬的路。 而高海臻,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您怎么会觉得,我有这么大本事换负责人?” “因为我相信,钟会长不会无缘无故给我打电话,问你有没有给我提过黑旗的事情。” 高海臻半垂眼帘,掩住眸中波澜。 孟云峥能想到这点,她并不觉得诧异。钟士承想借话试探他是否与自己吃晚饭,可以有很多借口。 可他却用了黑旗,这其中并非没有原因,心里大概是有这个意向想让孟云峥参与这个项目。 但话里又在问,自己有没有跟他提过。 相当于是在暗示他,她才是那个关键因素。 他听出了这一点,所以找到自己,讨好自己。 高海臻并不反感这种带有目的性的邀约,毕竟这才是人之常情,况且他们也没有亲密到可以吃一顿不带目的的饭局。 “那您应该去讨好会长才对,”高海臻拿来放在旁座的包,从里面取出擦镜布,“而不是我一个秘书。” “我想过,”孟云峥并不打算掩藏心里的想法,“但我记得高秘书说过,不喝有两种味道的果汁。” 镜片被布一点点擦净,她重新戴上眼镜。 “是,所以果汁呢?” 高海臻倒是想知道,孟云峥会给她端上个什么东西。 说到这,孟云峥眼皮垂了下来。 以他现在的能力,的确给不出相应的回报。 看他这副模样高海臻也知晓了他捉襟见肘的底气,但她不是什么圣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给他一个这么大的赏赐。 “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现在,包括以后。” 孟云峥很清楚,自己所能给的东西重量太轻,不足以与天平的另一端保持平衡。 但除了这句话,他暂时给不了高海臻任何东西。 房间内沉默了下来,见她迟迟不说话,孟云峥喉咙上下滚动着,搁在桌上的手不自觉攥成了一个拳。 可他也没有开口催促,自己是被动方,没有资格催促。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服务员来到桌旁,将菜一一摆好。 冒着热气的菜升腾起热浪白雾,雾中混合了辣椒与红油的气息,充满了攻击性,让孟云峥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等服务员离开,高海臻手肘撑桌,双手叠在下巴处。 “孟先生,要尝尝么?” 孟云峥看向对面的女人,尽管白雾模糊了视线,可他却清楚地接收到她眼神里传递的讯息。 直白地告诉他,她在用这种方式,对他进行服从性测试。 说实话,孟云峥有些意外。 比起上次见面,她好像变了个人。 可又不是那么意外。 或许,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犹豫了会,孟云峥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被辣椒包裹着的肉放进嘴里。 起初还没什么感觉,可当辣椒在齿间碾碎时,爆裂的痛感从舌尖传来,瞬间就侵占了整个口腔和喉咙。 大片大片的红从脖颈一路爬上耳廓,与他偏白的皮肤中和,调出了最浓烈的粉色。 浓烈的粉色,灌进了高海臻的玻璃杯中。 她看着男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水里是加了浓度的莫斯卡托桃红气泡酒。 很烈,也很甜。 高海臻喜欢烈酒,也喜欢甜的东西。 等她放下杯子,孟云峥似是缓了过来。 只是水杯就在手边,他却没有去拿。 “怎么不喝水?”高海臻问。 “水解不了辣。”或许是被辣到了嗓子,孟云峥的声音有些发哑。 “那什么能解?” “高秘书喜欢吃辣,”他直勾勾看着她,湿润的眼睛里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侵略性,“不应该知道什么东西最能解辣么?” 高海臻自然没有漏过他的情绪,她的手指在玻璃杯壁上轻轻叩着,杯子里的水也因这一动作而荡起阵阵涟漪。 等到涟漪渐渐平息,她才开口。 “我可以帮你。” 见她这么干脆,孟云峥的第一反应,是怀疑。 他可不觉得,高海臻这种人会轻易答应这种明显不对等的条件。 除非,她另有目的。 然而,她的下一句话中断了他的怀疑。 “点杯牛奶。” 说完这句话,高海臻重新靠回椅背,笑里带着玩味。 孟云峥愣了一会,他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戏耍自己,但并不生气。 相反,这是一个有利的信号。 他的讨好,奏效了。 高海臻对自己有了兴趣。 毕竟上次在餐厅时,她的态度就像一个严肃的上下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里满是恶趣味。 他笑着,“那就麻烦高秘书了。” 高海臻叫来服务员上了一瓶牛奶,孟云峥喝完后,胃里的灼热感缓解了许多。 他放下瓶子,“多谢。” “您不用谢我,我只是帮您叫了一杯牛奶而已。” 听到这话,孟云峥有些云里雾里。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不会直接帮您,”高海臻倾身向前,“能解决您需求的牛奶,需要您自己争取。” 他下巴微昂,眉头不自觉蹙起。 只是不等他问,高海臻便给了解释。 “会长他是个讲理的人,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换掉一个项目负责人。这让外面的人会怎么揣测他,又会怎么猜疑您呢?” 眼睛眨动间,孟云峥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自己想借力往上爬,也得让别人有伸手的机会才行,而钟士承大概率也是想用这件事考验自己,是否值得他伸手助力。 如果他直接让高海臻帮忙拿到这个项目,那无疑是给自己的前途封了顶。日后在弗仕,也可能会被打上吃里扒外的标签,结局只会是被赶出局。 第98章 他暗自心惊,这老狐狸真是句句话都是陷阱。 “我明白了,”孟云峥敛下神色,“多谢提醒。” 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高海臻也不再多言。 说得越多,她的目的就会越明显。 反正孟云峥已经走入自己的逻辑,接下来他就会替自己去做钟念玺要她做的事情。 关于针对钟明诀的那场局,高海臻当然不会自己去做,这无异于自找死路。 因为无论她怎么动手,只要问题出在投资部,她都逃不了干系。 钟士承会怀疑她,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而钟念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所以,高海臻不能脏了自己的手。 要把责任外包,她才能干干净净地把自己摘出去。 至于孟云峥,他是个聪明人,根本不用教他怎么做。 要换掉负责人,唯一的办法就是项目出事故,而且还是要被康利这边的人发现,不然钟士承是没理由换人的。 而出事故的情况无非就一种,让数据出漏洞,这和钟念玺的想法基本上是一个路子。 而这也是她为什么会答应的原因。 但自己在这场局里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因为在孟云峥计划的视角里,事故需要在ceo审核这个点被曝出,不能将事情扩大化,影响康利和黑旗的合作。 而在钟念玺让她做的事情,是要让钟明诀不能发现数据出了问题,从而掀起对他不利的舆论。 这其中的环节,就需要她来操作。 老实说,高海臻也想过钟念玺会怀疑自己。 毕竟她在一开始打电话给两人时就做好了这种准备。不过她还是犯了个错误,低估了钟念玺的疑心。 或者是,低估了钟家的人。 忘了再蠢的狗,也会咬人。 谈妥了所有事,这顿饭两人吃起来轻松许多。 虽然之前没什么交集,但就像孟云峥之前所说的,两家公司互相合作多年,能聊的话也有许多。 而且从另一方面来说,两人往后还有可能是男女朋友关系。 当然,他们很清楚这个关系的底层逻辑是利益。 只是,利益在上层逻辑里会衍生出什么东西,谁也说不清。 等吃完饭,已是八点。 由于两人都是开车来的,所以也不谈谁送谁回家。 来到餐厅旁的停车场,高海臻正要打开车门,就听见身后传来孟云峥的声音。 “高秘书,我们好像忘了一件事。” 她收回手,转头看他。 “什么事?” 孟云峥走到她跟前,“你还没有回答,陪我去看西装的事情。” 这件事,高海臻的确忘了。 她还以为买西装只是一个引子,没想到他竟然还真有这个想法。 “我不是说过,我不懂西装么。” “可你没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餐厅旁的停车场,灯光昏暗。 为两人眸中交汇的暗流提供了掩藏。 这时,一道强光在不远处亮起。 灯光打在高海臻身后,在孟云峥的眼睛里,描出她的轮廓。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她。 尽管强光减弱了他的视线,可孟云峥仍旧看清了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眼梢微卷的睫毛,鼻翼左侧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浅褐色晒斑,被红唇遮盖住的不起眼小痣。 或许在此之前,他对高海臻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模糊的人影。 可现在,孟云峥每捕捉到一处细节,人影就会清晰一分。 直到,他彻底看见了她,看清了她。 不知怎么的,孟云峥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认识了一个叫高海臻的女人。 而不是钟士承的秘书,叫高海臻。 见那辆车朝这边驶来,孟云峥正要伸手将她拉过来时,却不料她先朝他走近了一步。 地面上,两人的影子几乎融为了一体。 可身体之间,仍有一拳距离。 车辆驶过,停车场又归于平静。 静得孟云峥几乎能听见他们的呼吸,一伏一起。 忽然,肩上传来碰触,是她的手指。 从他的左肩,一路向右,悬停在敞开的衬衫领口。 一呼一吸间,她的拇指落了下去。 似一颗火星,落于锁骨凹陷处。 不烫,却会让人呼吸紊乱。 可还没等人调整好呼吸,她的手指却又沿着手臂走走停停,走向至腰侧,停在收窄处。 孟云峥知道她在做什么,也明白了,真话是假。可他没有戳破,只是任由她的手指丈量他的围度。 “孟先生喜欢什么颜色?”她突然抬头问他。 他低头看她,“高秘书觉得我适合什么颜色?” 高海臻却没有回答,只是向后退了一步。 “记得把地址发给我。” 说完,她便转身去往车上。 孟云峥看着她的车从眼前离开,直到彻底消失不见,他才收回视线。 昏暗里,只剩一个人的身影。 啪嗒一声,打火机的声音响起。 微弱的火星,如同指尖,落在了黑夜锁骨处。 第75章 罗马 ◎需要我帮你吗?◎ 午餐时间,谢轻宜站在员工餐厅门口,眼神不住地朝电梯口张望。 来往有认识的人与她打招呼,她也是礼貌应着。 眼见着十分钟过去,约饭的人还不见身影,她拿起手机正想发个消息催促时,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她这边跑来。 谢轻宜抬头看去,正是约她一起吃中饭的叶霏。 “抱歉,我来晚了,”因为跑得太急,她有些喘不上气,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的,“你等很久了吧。” 谢轻宜抬手在她背上轻轻顺气,“没事,我也才来不久。” 缓了一会,叶霏的呼吸渐渐平稳。 “都怪那个臭组长,一开起会来讲个没完了,本来一个小时的会,愣是拖到一个半小时,真不知道一个小组会议能有什么东西能讲那么久的。” 她越说越气愤,眼睛里冒出的怨气几乎都能隔空将那喋喋不休的组长给撕碎了。 谢轻宜瞧她这幅气鼓鼓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我们组有时候能拖到两个小时呢,很正常的。” “你们组也这么夸张?我还以为就我们那破组才会这样呢。” 两人进到餐厅,一边挑选中午的饭菜,一边说着话。 “当然了,康利本来就是出了名的卷,更何况投资中心这种大部门,哪个组都是一样的。” “也是,”叶霏哀嚎一声,“照这样下去,高经理分配的任务我都没时间做了。” 提起这个任务,谢轻宜表情一愣,眼中的笑意淡去了几分。 她扯了扯嘴角,“慢慢来吧,还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而且我看也不是特别难,肯定能做得完的。” 叶霏倒是很乐观,“做不完也就算了,只要能留下来就行,我估计其他人也不一定都能做得完。” “对了,你帮我把这个拿一下,”她伸手递过来一个纸袋,“我拿一下那个菜。” 谢轻宜接过,感觉有些沉甸甸的,从她刚刚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 “这什么啊?” “我点的奶茶,”叶霏嘿嘿一笑,“喝点甜的,帮助消化。我也帮你点了一杯,三分糖的,不会很甜。” 听到这话,谢轻宜低头看了眼纸袋,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很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事,也很清楚,那份发给叶霏的文件被抹去了多少信息。 谢轻宜知道自己这事干得不道德,可她想留下来,想往上走。 更何况钟时寅现在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她更得牢牢抓住一切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而且叶霏也已经说了,她没有时间完成这个任务,自己何必再自责呢。 反正,他们都这样做的不是吗?凭她手里现在拿到的几份资料,哪个不是被修改删减过的。 大家都一样。 自己又怎么能例外呢。 “轻宜,你想什么呢?” 叶霏的声音将谢轻宜从情绪里唤回,她眨了眨眼睛,“没什么,想下午要做的工作呢。” “诶呀,你看你,吃饭就好好吃饭,”叶霏手肘碰了下她,“你看你这么瘦,得多吃点。那边有位置,咱们赶紧过去吧。” 来到位置上,谢轻宜接过她递来的奶茶。 “谢谢,明天我请你喝吧。” 叶霏摆摆手,“请来请去的干嘛,只是我今天想喝了所以就买了,你不用跟我那么客气的。” “那下次等你想喝了告诉我,我请你。” 谢轻宜不喜欢欠别人什么,比如人情,比如良心。 “行,下次再说吧。” 插进吸管,谢轻宜喝了一口。 她很少喝奶茶,倒不是怕胖,只是原来习惯了省钱,就很少喝除白水以外的东西。 第99章 即使是三分糖,味道仍旧很甜。 她以前听说糖分可以促进分泌多巴胺,所以吃甜食会让心情变好。 可谢轻宜却不这么觉得,就像现在。 这杯奶茶她越喝越难受,越喝越苦涩。 吃完午饭,两人便各自回了办公室。 午间休息虽有两个小时,但这里的大多数人已经自动将这两个小时塞进上班时间。 这种职场潜规则虽然被批判已久,可抵达罗马的路又窄又挤,容不得人悠悠慢走。 除非生在罗马,不然又怎么能活得从容。 谢轻宜叹了口气,解锁电脑准备趁这个时间将高海臻交代的任务做一点。 她也很清楚,这个计划书肯定是写不完,毕竟自己手上的资料完整度还不到一半。 即使是这一点点,还是她挖空心思才弄来的。 毕竟她的面试和笔试成绩就摆在那,谢轻宜也很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不过还好自己才排第三,要是第一名的那位,现在只怕比她更煎熬。 点开文档,将资料调出,她正要进行下一步时,桌上的手机却是震动了一下。 谢轻宜点开信息,在看到内容时眼中露出些许疑*惑。 可这是组长的命令,她也不可能多问,只得关掉文件,将对方发来的文件打印出来,装订成册。 带上文件,谢轻宜按下电梯按钮。 站在轿厢里,想到要见到的人她无端有些紧张,拿着文件的手也不自觉缩紧,差点将纸张揉皱。 电梯门打开,谢轻宜一边走着,一边小口小口做着深呼吸。 来到总监办公室前台,她向门口的助理说明了来意。 “曹总监在办公室,她让你直接过去就好。” “好的,谢谢。” 来到办公室门前,谢轻宜抬起手敲了敲门,而后才打开门走了进去。 “曹总监,蔺组长说这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曹一瑾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鼠标,抬手接过她递来的文件。 见她在翻看文件,谢轻宜便站在桌前等候,可眼神却还是忍不住打量起这间办公室来。 屋内很宽敞,装潢也很有格调,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橙花香。 可屋里的装饰物很少,架子上也都是一些书籍文档,显得有些空荡单调。 可办公室毕竟不是家, 谢轻宜的视线右移,落到了窗前,大片大片的阳光过于灿烂,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 模糊之间,像铺了一层耀眼的金色地毯。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工位,在角落最里侧,靠着墙,一般晒不到太阳。 只有在天气特别好的时候会有,可阳光总是停在她的桌角,不肯再往前走一步,照到她身上。 纸张翻页的声音响起,将谢轻宜的注意力又拉了过去。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面前的女人身上。 从她这个视角正好能捕捉到,藏在她头顶的几根白发。 谢轻宜感觉有些稀奇,但转念一想,曹一瑾有四十五岁,还比妈妈大三岁。 长了白发,也不奇怪,毕竟妈妈头上的白发,比她要多多了。 以前帮妈妈拔白头发的时候,谢轻宜总觉得四十岁是个坎。 仿佛迈过了这个坎,人就会坠入世界的彼端。 可曹一瑾头上的白发让她忽然感觉这并非是年龄的问题,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坎。 迈不迈得过,世界送给她们的都是不一样的风景。 谢轻宜的视线略过了那缕白发,最终落在了办公桌上的相框。 相框里是曹一瑾和一个八、九左右的女孩的合照,模样很亲密,看起来似乎是母女。 可照片里,没有父亲的身影,让谢轻宜不免有些奇怪。 她之前没听人说过曹一瑾有孩子,也没听说她结过或者离过婚。 难道是亲戚的孩子?谢轻宜觉得不像,可不等她继续想,就被曹一瑾的声音打断了思考。 “谢轻宜?” “嗯?” 看她这副反应,曹一瑾笑了声,“看来我没记错。” 谢轻宜有些意外,她知道自己的名字。 “人长得漂亮,成绩也很好,”曹一瑾将文件递了过去,“让人想不记住都难。” 谢轻宜抿着唇,对她直白的夸赞有些羞赧。 她走近一步,接过文件,“谢谢您的夸奖,能被您记住,我也很高兴。” 曹一瑾似乎并不打算让她直接离开,而是顺着这个话题进行了下去。 “在投资部实习,感觉怎么样?” 谢轻宜感觉有些奇怪,但还是老实回答,“都挺好的,大家都对我很照顾,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他们也都会帮我解答。” “投资部是个什么地方我知道,随便来个人都恨不得掰成三瓣用。” 她直接戳破了她的官方话术,如此一来,谢轻宜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但曹一瑾没让话题掉到地上,“不过在投资部实习好处还是挺多的,起码将来无论你去到哪里,应该都会觉得很轻松。” 这个好处,谢轻宜不置可否。 只是她还是不明白,曹一瑾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一大通。 “其实现在也还好,工作虽然多,但有时候学到的东西比起书面上的一些理论知识要有用得多。” 摸不清领导意图的时候,往好了说总没错。 曹一瑾闻言一笑,起身来到水吧台,倒了两杯水,“能力强又会说话,高海臻应该会很喜欢你这样聪明的人。” 陡然提起高海臻,谢轻宜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她们不是在聊实习的事吗,怎么话题转变得猝不及防? “我听说她给你们布置了实习任务?” 曹一瑾递过去一杯水。 谢轻宜犹豫着接过那杯水,“嗯,高经理说这次任务为了考验我们的综合能力。” “那你知道,她是为了通过这次任务,挑选一个助理吗?” 她能猜到,但在这个情况下,她突然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可她不说,曹一瑾也能从她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坐吧,”她坐到了沙发上,“有信心吗?” 谢轻宜思索片刻,还是坐下了,只不过身体拘谨至极,杯子里的温水也在她手心烫出细密的汗。 “不太有。”她说。 曹一瑾将杯子放到了桌上,玻璃相碰时,发出的响声却意外沉闷。 “怎么了?” “因为是第一次做计划书,有很多地方不太懂,所以会有些困难。” 谢轻宜说完,也将手里的杯子放回了桌上。 手还未收回,就听得对面的人开口道: “需要我帮你吗?” 第76章 祭拜 ◎每年都会重温的一部旧电影。◎ “您身体还没恢复好,医生也说了让您避免劳累,她肯定会理解的。”高海臻对着电话说道。 “好,那到时候我再陪您过来。” “嗯,您好好休息,我会注意安全的。” 挂掉电话,高海臻将手机放回包里,随着人流向机场出口走去。 钟士承食言,她并不奇怪,不过她也无所谓。 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若是被拍到了什么,大概率又要引起种种猜测。 所以她宁愿钟士承不来,不光是给她惹麻烦,也会给母亲的过去惹麻烦。 比起京都,坂东的空气要湿润许多,也温暖许多。 临行前她还特意看了下天气,显示温度比京都要高上七八度。 所以高海臻特地穿了件轻羽绒,可她低估了这七八度也低估了羽绒服的保暖程度,走了没几步身体竟开始微微发汗了,热气又被羽绒服闷着散不开,浑身难受得很。 走出机场,一个男人快步朝她跑来。 “是高海臻高小姐吗?” “是。” “我叫张东刚,是您的司机,”男人恭敬说道,“专门负责您今天的出行。” 高海臻略一点头,“辛苦了。” 因为机场附近不让久停,两人走了一段路才来到张东刚的停车地点。 坐上车,高海臻迅速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了下来,让热气从身体散出,这才好受了许多。 车子缓缓启动,她将衣服搭在一旁,靠在椅子上看着沿途的风景。 司机也很识趣,没有讲话,静静开车,给了她安静的空间休息。 从机场去墓园的路线没有变动,窗外的景色每年也都没有变化。 尽管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可看到熟悉的建筑,高海臻并未觉得有任何归属感,反而很陌生。 就像是每年都会重温的一部旧电影,但看电影时,她每次都在走神一样。 电影里,没有什么深刻的剧情能吸引她。这座城市,也没什么值得眷恋的东西留住她。 唯一的,可能就是母亲的祭日。 可这一天就如同电影的片尾曲,放完,就该离场了。 第100章 四十公里的路,车程一个小时左右。 空调的暖风吹起了困意,等高海臻醒来时,就已经快到了目的地。 停好车,司机从后备箱刚拿出钟士承准备的东西,与她一同进了墓园。 走过几级台阶,高海臻停在一座墓前。 因为墓园有专人维护打理,墓碑周围不会有多余的杂草,反而种满了花草,减弱了肃穆的气氛,让祭拜的人心情不至于那么悲凉。 高海臻深深看了一眼碑上的照片。 从她记事起,母亲很少拍照片。 她们上次拍合照,还是在自己十岁生日的时候,去写真楼拍了几张。 后来高海臻想再拍,母亲只说她不会打扮了,不好看了,就不愿再拍。 以至于她床头的相框里,从来就只有那几张照片。 碑上这张,她特意选了母亲年轻时的照片。 彩色的,很好看。 高海臻从司机手中接过百合花,放到碑前。 她记得母亲喜欢百合,家里还好过时,花瓶里也总是插着几株百合。 但后来没钱了,她就没再买过花。 有次母亲过生日时,高海臻送了她一大捧百合。 母亲问她哪来的钱,她说攒的,可事实是她帮别人考试作弊赚来的。 高海臻不敢告诉她,她知道母亲肯定会生气。 毕竟以她的性格,最讨厌别人干这种歪门邪道的事。 想到这,回忆戛然终止。 她接过张东刚手里的祭品,在碑前一一摆好。 钟士承准备得很齐全,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有。 做得很到位很用心,只是不知道,母亲会不会高兴。 “麻烦您到下面去等我吧。”高海臻突然说。 张东刚应了一声,“好的。” 等他走远,高海臻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和打火机。 她蹲在墓前,在祭品中间空出一块地来。 打火机燃起火苗,火苗点燃照片一角。 高海臻将照片放进了那小片空地上。 她看着照片里,坐在蛋糕前的小女孩。 火焰将她烧得旺盛,烧得她变了形。 一股情绪涌上心头,高海臻伸手捏住照片一角,想将照片翻过去。 可就在她将要动手时,一阵风吹来。 吹起了照片的灰烬,轻拂过高海臻的脸庞。 感受到灰烬的余温,她身体一僵,抬眼看向母亲。 照片里的女人微微笑着,可高海臻却看得出,她并不高兴。 正在她愣神之际,一阵灼人的温度从指尖传来。 感受到剧痛,高海臻猛地缩回了手。 余温还残留在指尖,燃烧着皮肤, 疼痛侵入骨髓,一点一点爬至心脏。 高海臻慢慢攥紧了手,幽深的眸子里,情绪复杂难明。 过了不知多久,指尖的疼痛渐渐减弱。 她放开了手,重新看向地上。 照片已被烧完,余烬,也被风吹散。 将祭品重新摆好,高海臻拎起地上的包,转身离开。 见她这么快就祭拜完,张东刚有些惊讶,看了眼手机,不过才十分钟。 “高小姐,您结束了吗?” 高海臻点了点头。 “回市区吗?” “不,回机场。” 下午五点,车又回到了机场。 张东刚看着女人走进机场,心里不免犯着嘀咕。花那么多机票钱居然就只是为了来祭拜一下就走,有钱人的世界他真是不懂。 但不懂归不懂,反正工资还是按一天的算,能早点下班也是好事。 值完机,高海臻来到休息室等待。坂东飞往京都虽然只需要一个半小时,但航班就只有六点半起飞的。 所以等她回到京都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高海臻原本是可以上午来,但临时有个会议需要她参加。 虽然以她的身份也可以不去,但为了避免被人说闲话,她还是去了。 不过以往高海臻来祭拜时,也是当天来当天走。不论赶不赶时间,都一样。 等司机钱姐接到人时,已是二十分钟后的事了。 高海臻坐上车,羽绒服里裹着的寒气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钱姐见状赶忙调高了空调,“高小姐,回观月公馆吗?” “先回公司,我拿个东西。” “好的。” 等空调的温度上来了,高海臻的身体渐渐暖和了起来。 她靠在软垫上,摘掉眼镜,抬手揉了揉眼睛。 虽然都是在飞机车上,但不知怎么的,还是让人觉得疲惫不堪。 钱姐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问了句:“您怎么不在那边住一晚上再回来,这样赶来赶去,会很累的。” “明天还有工作。” 话虽是这么说,可高海臻很清楚这是借口。 至于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还是注意点,别把身体搞坏了。” 自上次接小孩的事情后,钱姐对高海臻的态度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拘谨,偶尔在车上也会说一两句,但也只仅限于一两句。 熟悉的话,高海臻也从杨奶奶嘴里听过。 一想起那老太太,她突然又有些想吃她做的面了。 但这个点,她大约是已经关门了。 像是又想到什么,高海臻问道:“两个孩子还放在托管所吗?” 似是没料到她会主动跟自己搭话,钱姐反应了一下才回答:“没有,托管所一般到七点就关门了,所以我就提前先把他们接回家了。” “他们自己在家?”高海臻多问了句。 “是啊,有时候邻居会帮忙看看,但也不能老麻烦人家,大多数时候都让他们自己在家。” 听到这句话,她忽然想起那两个小孩的模样。 都还小小的,至多不超过八岁。 “多大了?”她问。 “大的六岁,小的三岁,都还在读幼儿园呢。” 提起孩子,钱姐的语气不自觉上扬,眉眼也带着笑。 高海臻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嘴角也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但那弧度太浅,仅是绕了个弯,便消失不见。 车内渐渐安静下来,钱姐也没再说话,安静开着车将人送到公司。 然而快到公司时,后座却又传来声音。 “两三岁的孩子是不是特别麻烦?” 这问题太过奇怪,以至于钱姐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是高海臻在问这个问题。 印象中,她好像也没孩子啊。 “是啊,小孩就是两三岁的时候最难带,不怎么会说话,还喜欢调皮捣蛋,动不动就哭,一哭能哭一两个小时。” 说起孩子来,钱姐的话匣子就又打开了。 虽然话里话外都是埋怨,可能听得出来,她对孩子的爱。 说到最后,她长叹一声,“麻烦归麻烦,可能怎么办呢,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总不可能给她丢了吧。不过大了就好了,像我家老大两三岁的时候无法无天的,现在六岁了,我不在的时候,都是他来照顾妹妹的。” 等她说完,后座半天没有传来动静,钱姐这才意识到自己话好像有些多了。 明知道高海臻是个不喜欢别人话多的人,自己还搁那嘚吧嘚,要不是这会开着车,她都想给这张破嘴来两巴掌。 心里有些发虚,钱姐悄咪咪往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想看看她的反应。 后视镜里的人却只是望着窗外出神,面无表情。 可奇怪的是,明明她什么表情都没有。 钱姐却觉得,她好像很难过。 是自己的错觉吗? 她下意识这么觉得,但转头却又被否认。 她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女人的直觉,也或许是作为母亲的经验。 车停到了康利大楼的门口,晚上九点,许多玻璃都还亮着灯,照向黑夜的光比白天还要亮。 高海臻走过闸机,路上遇到下班的人朝她打招呼,她弯起嘴角礼貌回应,表面功夫做得没有一丝错处。 等来到电梯厅,她按下按钮。 望着不断下降的数字,高海臻似是又出了神,涣散的瞳孔里仿佛滴入了化不开的浓墨,将所有的光都融化其中。 忽然,电梯叮的一声,荡开了墨色。 瞳孔聚焦的瞬间,高海臻收回了思绪。 等着电梯里的人出来,她正要进去时,却见一个女生站在里面,没有出来。 “你不出去吗?”她问。 谢轻宜却是摇摇头,手里捏紧了帆布包袋,“我有话要和你说。” 第77章 人情 ◎好风凭借力。◎ “钱姐,你下班吧。” 钱姐看了一眼高海臻身旁的女生,想来两人估计是有话要说,不方便外人听,便立马应道:“好的高小姐,那我就先走了。” 等钱姐走后,高海臻转头问:“会开车吗?” 第101章 谢轻宜愣了一下,遂点头。 下一秒,就见高海臻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那你开车。” “去哪?”她问。 “你家。” 说完,副驾的门就被关上。 来到主驾驶座,谢轻宜按下启动按钮,听引擎慢慢启动的声音,她喉间不自觉滚动了一圈,握着方向盘的手也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许久没开过车,更何况是这种百来万的豪车。 虽然以前也坐过钟时寅的跑车,即便每一台跑车可能都远超这台车的三五倍以上,可那时的自己永远都是副驾驶座,与现在的主驾驶座,感觉截然不同。 她不知该如何去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掌控了某种的主导权,心理得到满足,却涌出了更蓬勃的欲望。 然而,这种满足感还没持续多久,就被副驾传来的声音给掐断。 “你半天不走,是在浪费我的油吗?” 谢轻宜眨了眨眼睛,敛住心神,踩下油门。 车子行驶速度很慢,像年迈的老乌龟,卡在车流里慢慢行走。 不过高海臻也没说什么,手肘撑在车窗,望着窗外慢悠悠的风景,就当是锻炼耐心。 “她找你说了什么?” 见隔壁半天没传来声音,她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谢轻宜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锣一样,死死盯着前方的路。 高海臻不自觉叹了一声,有些后悔让她来开车。现在只能等哪个红绿灯出现,再找机会问。 好在前方不远处就正好有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与前车几乎有半个车身的距离。 一阵长长的呼气在车内响起,高海臻不自觉笑了一声,忽然想起当年自己第一次开车时,因为没注意好距离,车头撞上了人家的保险杠。 好巧不巧,撞的也是一辆奔驰s,更倒霉的是,她开的也是别人的车。 一下子要赔两份维修费,那三个月她活得跟乞丐没什么两样。 “你刚刚是不是说话了?” 驾驶座传来谢轻宜询问的声音。 “我问,曹一瑾跟你说了什么。” “抱歉,我很久没开车,”她挠了挠鼻尖,“有些紧张。” “没事,说吧。” 谢轻宜放下手,垂在膝盖上,“她说帮我完成计划书的任务,成为你的助理。” “你怎么说?” “我拒绝了她。” “为什么?” “我感觉,她帮我当上助理后肯定会让我做一些事情。” “你觉得她会做什么?” 见红灯开始倒数,谢轻宜的手重新搭在方向盘上。 “监视你。” 红灯倒数结束,前车的尾灯熄灭,她的声音再度在昏暗中响起。 “或者,陷害你。” 车子启动,车内重新恢复了沉默。 街上的霓虹穿过车窗,进入车内。 只是,镜片挡住了花花绿绿的光,照不进她阴沉的眼睛。 在听到曹一瑾私下找到谢轻宜时,她的猜测和她一样。 监视,或陷害。 当然,这并不难猜,自己明面上虽然只是一个经理,但谁都清楚经理只是一个暂时的位置,往上升是迟早的事情。 怎么升,往哪升,更是显而易见。 曹一瑾有危机感,实在正常。 但如果是想要监视自己,她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暗示谢轻宜吗?难道就不怕她像现在这样,向自己告密? 凭借近段时间与曹一瑾的接触,这个女人表面上看起来直爽友善,但油滑的里子是藏不住的。 这么愚蠢的事情,不像是她会做得出来的。 那么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高海臻拳头撑在下巴处,另一只手指尖轻轻叩着膝盖上。 别处想不通,她便试着从曹一瑾找上谢轻宜的原因想起。 之前她是明确看见过自己和谢轻宜一起吃过早饭,当时还问过自己要不要安排她当自己的助理。 难道在那时,她就已经决定要利用谢轻宜,所以才找上的她? 不,不对,不会这么简单。 自己当时明明拒绝了曹的安排,而且又大张旗鼓给实习生安排了一次任务,她应该知道自己不是一定会选谢才对。 在不一定确保自己会选谢的情况下,还来找她谈话…… 她正思考着,忽然,一阵强光袭来。 高海臻下意识闭上了眼,光源在眼前凝聚成了一团白雾。 可就在车子一个转弯后,强光消失,白雾散开。 答案,一目了然。 高海臻慢慢睁开眼,花花绿绿的世界,穿过了镜片,照亮了她的眼睛。 半个小时后,一座老小区出现在不远处。 按下按钮,车子停稳,谢轻宜的心这才终于安定下来。 她活动了下手指,因为一路上都在用力握着方向盘,此刻指尖关节都在泛着酸。 “谢谢。”将手上的汗擦了擦,谢轻宜松开安全带,正要开门下车时,旁座又传来了声音。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高海臻还是挺好奇她的理由。 “上次何正威的事情帮了我,”她抓着门的手没有放开,“这次,就当是还你一个人情。” 等她说完,高海臻的视线突然从窗外转了过来。 车内亮着灯,谢轻宜很容易就看清,她眼里的怀疑和审视。 她知道高海臻不信自己。 因为自己,说的也的确不全是真话。 两两对视间,谢轻宜还是抵挡不住心虚,挪开了眼神。 高海臻也收回了视线,“回去吧。” 谢轻宜却没有动,似是有话想说,却难以出口。 “我相信你拒绝了曹一瑾,只是不全相信你的理由而已。”她主动开了口。 “为什么?”谢轻宜忍不住问。 高海臻打开车门,“因为你和一个不讲人情的人讲人情,本质都是借口而已。” 说完,她便打开了车门,换到主驾驶座。 谢轻宜也下了车,愣愣地往后退了两步,脸色难看极了。 见状,高海臻将驾驶座的车门关上,来到她面前。 “谢小姐,如果你想借我的风,我随时欢迎。” 听到声音,谢轻宜抬头看她,眼中露出疑惑,似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高海臻的下一句话就给了她解答,“前提是,你能拿出对我有利的东西。” “就像现在,你告诉了我曹一瑾的事情。” “你可以拿这个跟我谈任何条件,唯独不是讲什么人情。” “因为你的目的不是为了和我交什么朋友,只是为了借我的风,往上飞而已。” “所以不要搞混了自己的目的,人情和利益,哪个更能让你飞得更高,不用我多说,你心里应该有数。” 路灯之下,谢轻宜的手紧紧攥着帆布包挂带。 她明白,她都明白。可自己一个小小实习生,拿不出任何利益作为交换,只能借助人际感情。 她也想过,拿这条消息去跟高海臻去做什么交易。 但谢轻宜习惯性将任何目的包装成善意,因为只有善意才会让人放下戒心拉近关系,实现目的。 可正如高海臻所说,感情这种东西太重,附带的东西太多,风吹不起。 只有利益,最纯粹的利益。 一纸契约,一张钞票,一条信息,才能凭好风借力。 握着包带的手突然松开,谢轻宜重重叹了口气。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已经被完全高海臻压制。 不知怎么的,她感觉有些无力,甚至是恐惧。 如果向上的路都是高海臻这样的人,那她还能有什么机会可言,他们轻轻一推,自己就滚下了阶梯,滚回了起点,一切都白费。 但谢轻宜不甘心,不甘心当一个普通人,过不成不就的人生。 她的世界该是广阔的,而不是困在几十平米的房子里,被柴米油盐酱醋茶围猎。 可自己该怎么办呢? 该如何从这高大的影子中挣脱呢? 见她低着头迟迟不说话,高海臻大概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算算年纪,她应该正好大谢轻宜十岁。自己在上大学时,她或许还在读小学一二年级。 一二年级的小孩,未来有大把的时间,根本无需焦虑。 “谢轻宜。” 听到高海臻在喊自己,谢轻宜抬头看她。 “怎么了?” “你很聪明,未来还会有很多机会,”她施以肯定的目光,“我拭目以待。” 谢轻宜望着她,她突然发现,高海臻这个人复杂却又简单。 简单于,她的情绪都在眼睛里。 无需猜测,一眼便知。 所以听到这句话时,谢轻宜第一反应就是相信,而不是怀疑。 “谢谢。”她认真地说。 高海臻昂了昂下巴,“回去吧。” “嗯。” 第102章 谢轻宜转身向小区里走去,可走出没两步,却又折返了回来。 “曹总监那,你打算怎么办?她可能还会找别人。”她话里的担心不似作假 听她这么问,高海臻笑了声。 “随她去吧,”她低头推了下眼镜,“反正结果都一样。” 谢轻宜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她看得出,高海臻已经有了应对办法。 她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去吧。” 看着女生的背影,高海臻轻撇嘴角,坐了一趟慢车以后,耐心似乎的确有所增长。若放在以前,自己可不会和无关紧要的人浪费口舌,讲这么多废话。 就是只是不知道,这耐心能持续多久。 回到车上,她正要发动车子,一声短信音从副驾传来。 她拿出包里的手机,看到短信内容时,眉头一挑。 不得不说,这家伙办事还挺快的。 高海臻没有回复,将手机扔回了副驾。 启动车子,掉头返程。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慢车坐得心累,此刻高海臻下意识猛踩了一下油门。 砰的一声,车身大力晃动。 高海臻抚着被安全带勒得发痛的胸口,长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了,自己这莽撞的性子,怎么会一点都没有长进? 第78章 蚂蚁 ◎成年人的喜欢最廉价。◎ “高秘书,您怎么来了。” 见高海臻出现,风管部马部长忙迎了上去。 “会长在家休养,所以特地嘱咐我过来看一看。” 她的出现,让会议室里紧凑的节奏停滞了片刻,正埋头工作的众人纷纷抬头看了她一眼。 又听闻她是代表钟士承来监督的,心里又不免有些紧张,但毕竟是专业人员,众人仅是片刻就安顿好心神,立马将分散的注意力重新投入数据之中。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走到了她跟前,伸出手,“高秘书您好,我是弗仕银行的夏隽洁,也是这次收购项目小组的银行顾问。” 高海臻对这个女人有些印象,以前钟士承跟弗仕合作开会时,似乎见过几次。 “您好。”她伸手回握。 “听说钟会长生病了,”她问道,“现在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多谢您的关心,会长他现在已经好多了。” 夏隽洁笑了笑,“那就好,希望他老人家能早日康复。” “借您吉言。” 几句话寒暄完,夏隽洁便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测试进行到哪个阶段了?” 高海臻问。 “刚刚做完敏感性分析,现在应该在出具报告。”马部长回答。 “之前环节的报告出来了吗?” 马部长看了一眼身旁的员工,对方立马答道:“初步风险指标报告已经出来了。” 高海臻点了点头,“可以麻烦给我看一下吗?” 她既然开口要,旁人肯定也不会拒绝。 不一会,就有人把报告送到了她手上。 为了不打扰他们工作,高海臻拿着报告来到一旁坐下翻看。 因为之前跟着钟士承跟进过几次会议,所以她对这个项目还算熟悉,只是她毕竟不是技术人员,对一些专业名词还是不够了解 不过既然是交给高层的报告,末尾的总结自然是越简单越直白最好。 高海臻一页一页翻过,正仔细看着,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似乎正在盯着自己。 感受到这股视线,她并未马上抬头,而是将手中的报告又往回翻了一页。 而后,才猛地抬头看向视线来源。 男人眼中的慌乱还未来得及隐藏,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她的眼睛。 愣了几乎有半秒时间,他才反应过来,迅速将头埋下,假装继续工作。 捕捉到猎物,高海臻嘴角扬起一抹笑。 她合上文件,起身去到会议旁,将文件放到了桌上。 那道视线再次望了过来,高海臻却没有再理会。 “高秘书,您看完了吗?”马部长问。 “看完了,”高海臻笑了笑,“数据都挺好的。” 她刚一说完,黏在身上的那股注视感这才慢慢消失。 “那是因为会长慧眼独具,能在航运公司出售的第一时间找到黑旗合作,节省了许多境外流程和交流成本。” 如此粗糙的拍马屁方式,高海臻也是许久未闻了。当着这么多员工还有弗仕的人的面,将功劳全揽在钟士承头上,这跟把屎盆子扣到他头上有什么区别。 果不其然,他的这番话一说出来,夏隽洁的表情微不可查地变了一下。 高海臻望着眼前的男人,神情不变,声音却饱含不悦,“马部长,会长的战略眼光固然重要,但好的项目取决于多方因素,员工的能力和弗仕的合作默契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马部长毕竟也是职场里的老人了,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自己前面那番马屁拍得有些过了。 刚想要说些什么来挽救一下时,一旁的打印机却是突兀地响了起来。 “部长,报告已经整理好了。” 一个员工说。 见工作完成,马部长也只能将刚才的话搁到一旁,“拿来我看看。” 男生将报告递了过来,因着心里有事,所以他也只是随便看了看,就合上了报告。 反正也是常规测试,想来大约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高秘书,那我就先去把报告交给小钟总签字了。” 为了避免上次会议的事情发生,现在公司上下称呼钟临琛都是叫小钟总,以防和钟明诀的称呼有冲突。 “好的。” 等马部长离开,弗仕银行的工作也随之结束。 “高秘书,既然工作已经完成,那我们就先走了。”夏隽洁说。 “好的,”高海臻笑道,“我送各位。” “不用了,高秘书,我们自己走就可以了。” “没关系,康利和弗仕合作多年,互相之间早已经是朋友关系,更何况各位专门过来协同康利工作,我们自然不能怠慢。 高海臻都这样说了,夏隽洁再拒绝就显得不识抬举了,便只能答应下来。 当然她也清楚,对方此举是为先前马部长那番言论安抚他们。 不过夏隽洁还*是觉得有些意外,马部长那番话说了也就说了,她一个小小顾问即便听见了,也不会对两家的合作产生什么影响。 高海臻此举,的确也算是抬举他们了。 “那就麻烦高秘书了。” 将人送到电梯,高海臻抬手替他们挡住电梯门,等人全部进去后,她才收回手。 “今天辛苦各位了,”她笑得端正,“期待下次合作。” “好的,期待下次合作。” 夏隽洁也松开了开门按钮。 门慢慢关上,高海臻的视线突然穿过人群,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似是没料到她还会注意自己,又赶忙低下头,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等电梯门彻底关上,高海臻笑了一声。 孟云峥找的这个人,不自然三个字都快写到脸上了,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干了坏事一样。 不过这事估计也没多少人敢干,能找到人就已经不错了。 等电梯门再度打开,高海臻走了进去,按下上层按钮。 门刚一打开,她还没来得及出去,就见马部长一脸焦急地朝这边走来。 “马部长,怎么了?”她问道。 看到高海臻,马部长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忙走了过来,丝毫没有考虑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钟总突然出去了,问了他的助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高海臻自然知道这是钟念玺两姐弟的安排,便问:“不能等一会吗?” “等是能等,就是报告签完字后,部门那边得赶紧整合发给黑旗那边,我怕小钟总很晚才回来,这样时间上会来不及。” 高海臻思索了会,道:“钟总在公司,您看能不能找他代劳一下。” 这个办法可行是可行,可马部长也知道钟家这两兄弟不合,如果被钟临琛知道自己把报告送给了钟明诀签,只怕是会对自己有意见。 可高海臻都这样说了,他也没办法说不行,“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 马部长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但是,这样流程上会不会不太妥当?” 高海臻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要的就是这个意思。 “是项目重要,还是流程重要?” 她冷声问。 又是这股寒气,马部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能妥协,“我这就送过去。” 看着马部长往钟明诀的办公室走去,高海臻重新回到电梯里。 门慢慢关上,将一切阴谋诡计都关在了门外。 办公室内,安静无比,静得连男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那么清晰。 第103章 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眼下乌青明显。 似乎是做了噩梦,连睡着,眉头都蹙起。 忽然,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提示音。 声音不大,却还是惊醒了他。 钟明诀睁开眼,发现四周无人,眼睛里不禁闪过一丝空虚和落寞。 他坐起身,脸埋进双掌。 一连几天,钟明诀都在用工作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工作完,就不要命地运动。 直到筋疲力尽,回家倒头就睡,不给自己的注意力任何分散的机会。 可即使是这样,那通电话带来的延迟效应,仍能从不知何时裂开的细小缝隙里钻出来,影响他的情绪。 比如早上十五分钟的通勤,比如工作之间的衔接空隙,比如吃饭时的不专心,比如现在醒来时空无一人的环境。 每一个缝隙,都像是钻进了无数只蚂蚁,啃噬他的理智。 让情绪操控身体,拿起手机,拨打她的电话,听到她的声音。 可钟明诀很清楚地记得,她说过她厌倦了自己。 所以电话每次拨出时,自尊都会在下一秒按下挂断键。 自尊与情绪博弈,可无论哪方胜出,受伤的都只有他自己。 疲惫感涌来,化成一口闷气,从指缝中叹出。 他突然很讨厌高海臻,讨厌她说喜欢自己。 说到自己相信,却又轻易离去。 可他也更讨厌自己,相信了她,便开始日复一日地消磨在这一句句廉价的喜欢里。 廉价,成年人的喜欢最廉价。 但即使如此,钟明诀也依旧买不起。 买不起,就放弃。 他便只能这样强迫自己。 内线电话再一次响起。 钟明诀放开手,起身去到办公桌旁。 他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助理的声音。 “钟总,风管部那边送来了航运资产包收购项目的压力测试报告,说是需要您签字。” 钟明诀微微蹙眉,“这不是该钟临琛签的吗?” “是,但是小钟总现在不在公司。”助理说。 如此,他只能应下,“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办公室的门打开,马部长走了进来。 “钟总,这是刚刚和弗仕一起出具的压力测试报告,请您过目。” 他递上文件,顺便瞧了一眼钟明诀的脸色。 阴沉而又颓靡,像脸上盖了一片厚厚的乌云。 接过文件,钟明诀开始翻阅,马部长则站在桌前等待。 时间在纸张声中被无声无息翻过,他正要翻到下一页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让正在神游的马部长吓得一激灵。 他下意识朝桌上的手机屏幕看了过去,迷迷糊糊三个字让他感觉有些熟悉。但还没来得及看清,手机就被钟明诀迅速拿起。 这一刻,马部长恨自己来时没有戴眼镜。 或许是办公室里太过安静,电话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女人声音。 而随着女人声音响起,马部长明显感觉到,盖在钟明诀脸上的乌云慢慢散去。 八卦心起,他集中了注意力伸耳去听。 只是下一秒,就被钟明诀赶了出去。 “你先出去吧,签好了我会叫人送过去。” 等门关上,钟明诀搁在桌上的手,慢慢攥紧。 “你有什么事吗?” 他克制着声音,没有外漏情绪。 “压力测试的报告在您这里对吗?” “是。”他说。 “钟先生,那份报告,有问题。”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发觉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在意报告有什么问题,而是想知道她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她的目的,让他抱有一丝期许。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然而高海臻的下一句话,就将他的一切幻想,击了个粉碎。 “因为我想让您在报告上签字。” 第79章 自私 ◎钟先生,您不觉得,您很自私吗?◎ 荒谬。 钟明诀觉得她简直荒谬。 可更荒谬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想追问原因。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欺骗您。” 她说得那么诚恳,如果不论前因后果,钟明诀几乎都快要说服自己相信。 可她却什么都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残忍地剥夺了他欺骗自己的权利。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时还带着微弱的颤抖,“你是为了钟临琛吗?” 钟明诀不蠢,能猜到自己如果签了这个字,他们会如何大做文章。 他不在乎钟临琛做的这一切,反正他也已经习惯了。 他只在乎,她是不是他的帮凶,以前的虚情假意是否就是为了这一刻。 钟明诀吊着自己的心,等待她的回答。 “一半。” 听到这个回答,钟明诀的心,也坠下了一半。 “还有一半是什么?” 问完,他觉得自己可笑。 还有一半,为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可他总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用她的冷漠折磨自己。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彻底脱敏,做到不在意。 “孟云峥。” 高海臻的声音轻飘飘的,轻飘飘地用一个名字,粉碎了他的心。 可她似乎还嫌不够,将碎片一片片插进他的身体。 “他想成为项目负责人,而我需要您给他这个机会。” 钟明诀的手越握越紧,手背上的青筋几乎要被汹涌的血液撑开。 他知道,在她说出这句话时,自己该和她划清界限,一刀两断。 可这些本应该的话,钟明诀说不出来。 他的人生,有太多不该。 不该留在父亲身边,不该成为钟家的继承人。 不该循规蹈矩过这一生,不该被剥夺了自由,还反抗无能。 不该假装说不需要爱,不该在面对爱时,说出不该。 太多太多的不该排在前头,让他没有余地,再去做这些本应该做的事情。 “高海臻,”血液涌上喉咙,他艰难地喊着她的名字,“你为什么…” 他想寻求一个答案,却又难以问出口。 他怕听到些什么,又让自己受折磨。 又怕听不到什么,让自己不够折磨,还想着挽留。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钟明诀终于问出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电话里沉默许久,久到时间仿佛一秒掰成两瓣流过,让他的煎熬也叠加了效果。 “高…” “钟先生,”她打断了他,“您做对了什么呢?” 高海臻的问题,让钟明诀愣住。 他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或者说,您为我做过什么?”她又问。 电话里再次陷入无言,而这一次,是由钟明诀主导的沉默。 忽然,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 “想不起来对吧?” “明明什么都没有为我做过,却质问我为什么这样对您。” “钟先生,您不觉得,您太自私了吗?” 她用着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轻蔑的话语,字字句句都在撞击他的心。 自私?是他太自私了吗? 钟明诀开始回忆起过往种种,他努力去找画面里的每一个细节,想要证明自己不是一个自私的人。 只是,无论回忆停在哪天,他都找不到证据。 “本来我还以为您会不一样,但现在看来,是我想太多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冷。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钟先生,再见。” 钟明诀想要辩解,可还未等他开口,电话就已被挂断。 望着手机屏幕,他呆坐在原地,怔愣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屏幕彻底变暗,他脸色猛地一变,起身冲出办公室。 来到电梯门口,他不停按着开门按钮。 等了好一会,电梯终于到达。 门慢慢关上,空气仿佛被抽离。 钟明诀的呼吸变得越来越重,连身体也控制不住,在微微发颤。 高海臻说得没错,是他总是依靠在她的港湾,寻求她的慰藉。 是他总是在渴求她的关注,享受她的支配。 也是他贪恋她的身体,索取她的欲望。 一切都是他,是他需要爱,需要依赖。 是他自私。 是他犯了错,剪断了吊在身上的绳索。 电梯下坠的失重感让钟明诀的心慌乱到了极点,他下意识握紧了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可他抓住的,只有越来越稀薄的空气,和不断下坠的自己。 电梯终于到了投资中心,他快步走出,她慢步走进。 在门合上的最后一丝缝隙,才露出彼此的身影。 只可惜,无人看清。 “高海臻在哪?” 前台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骂一句,可看见来人后,便立马站起身,强行将话咽了回去。 第104章 “钟总,高经理她不在公司。” 钟明诀的心骤然一沉,声音也不自觉加重了几分,“她去哪了?” 看他这副模样,前台无端有些紧张,“我也不知道,她刚刚才走的,没说去哪了。” 听到刚刚两个字,钟明诀几乎是僵在了原地。 他望着虚空,身体里的碎片开始搅动,无声割开一道道裂缝。 嗅到了堕落的血液,沉睡在暗处的蚂蚁开始躁动。 从四面八方涌来,沿着每一条缝隙,钻进他的身体,啃噬他的自尊心。 高海臻站在电梯里,伸了个懒腰。 其实钟明诀签与不签,对她来说都没有关系。 签了更好。 不签,报告就会因为有问题被退回去,老头也有了换人的理由。 而钟念玺那边,更是没有理由指责她。 自己已经在报告上动了手脚,这份投名状足以堵住她的嘴,反正她要的也只是自己一个忠心。 至于钟明诀签字与否,这就不关她的事了。 反正无论如何,高海臻都不会让自己跟这件事情沾上一点关系。 不过,她也不担心钟明诀不签。 相反,他会牢牢抓住这次机会。 什么机会?当然是爬回自己身边的机会。 人就是这样,越痛越恨,越恨越爱,越爱越离不开。 最终丢了理智,丢了自尊,只为沉沦。 来到楼外,她坐上了车。 “高小姐,您去哪?” 高海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短信,“樾合府。” “好的。” 车子发动,她正要将手机放回包里,铃声却又响起。 看到来电人,高海臻揉揉额头,按下了接听键。 “钟小姐。” “不知道,可能签了,也可能没签。” “钟小姐,事情我已经帮您办了。” “至于钟先生会不会签,谁也不能控制得了。” “而且会长一旦怀疑到我头上,对您对我都无益。” “如果您觉得我诚意还不够,可以到此为止。” “但如果您还想继续合作,就要懂得适可而止。” 听到这句话,钱姐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她忽然又想起那个晚上,高海臻望着窗外出神的模样,与现在的强势判若两人。 有时候,钱姐其实很好奇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不知道这种好奇心从何缘起,或许是那次托管班的事情,也或许是从她主动与自己聊起家常的那晚。 无论是哪一件,都为她的好奇心撕开了一个口子。 可大部分时候,她们只是雇主与员工的关系,即便是好奇,也只能藏在心里。 以至于当她想因那次托管班的事情好好谢谢她时,都不知该怎样提起。 她怕踏过了某条隐形的分界线,让单纯的感谢变成了另有所图的僭越。 在摇摆不定中,车慢慢到达了樾合府的停车场。 高海臻拿起旁座的纸袋和包,开门下了车,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走去。 可走出没两步,脚步突然顿住,折返了回来。 看到她在往主驾驶座这边走,钱姐赶忙开门下了车。 “怎么了,高小姐?” “钥匙给我,您下班吧。” 钱姐一愣,她发现,高海臻最近要求自己开车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不知怎么的,她感觉这不是个好兆头。 害怕是不是自己上次太多嘴,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打扰了她的清净。 但钱姐不敢问,怕一问,就真问出了什么来。 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她递了过去。 高海臻接过钥匙,就要往电梯走,可还没转身就被喊住。 “高小姐。” 她脚步扭了回来,“怎么了?” “那个…”钱姐抓着衣角,脸色紧张,小心翼翼问道,“我最近的工作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好?” 高海臻眉头一蹙,露出疑惑的神色。 “没有啊。” 得到答案,钱姐攥着衣角的手慢慢松开,可没有原因的异常,让她心里仍然觉得忐忑。 似是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高海臻主动开口:“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她的手再度攥紧,几番抉择后,还是问出了口,“只是看您最近总是自己开车,所以怕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让您觉得不舒服了。” 大约是没料到这个原因,高海臻的表情有一瞬间僵住。 她拿出手机,点开屏幕看了一眼,“现在六点半,是我的下班时间。” “啊?”钱姐没明白。 “也是您的下班时间,”高海臻收起手机,“当然如果您想加班,我也不介意。” 钱姐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可她明明记得,之前也有过下班很晚的时候。 “还有事吗?” “没有。” “那您可以下班了。” 不等自己再说话,高海臻便拎着纸袋,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钱姐在原地站了一小会才恍惚回过神。 小区附近交通方便,一百米外就有地铁站。 钱姐跟着手机导航,慢慢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小区距离托管班大约五六站路,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到了托管班,看到妈妈出现,贝贝兴奋得跟猴一样朝她跑了过来,冲进了她怀里。 “妈妈,你今天怎么这么快?” 钱姐将女儿抱起,“妈妈今天的工作提前做完了,所以就能早点过来接你和哥哥呀。” “工作是什么?” 贝贝靠在她怀里,好奇地问。 这个问题可把钱姐难倒了,工作这么笼统的东西,她还真不好给女儿解释。 “工作就是做作业。” 被她牵着的康康突然开口回答。 钱姐听到儿子的回答,觉得有些好笑。 “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师说的,”康康仰着头,“老师说我们的工作就是做作业。” 这个回答对也不对,至少钱姐无法反驳。 “那妈妈你要做什么作业呀?” 贝贝更好奇了。 钱姐笑了笑,“妈妈的作业就是帮别人开车,把别人安全送回家。” “是上次来的那个阿姨吗?” 提到阿姨,钱姐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女儿说的是高海臻。 “是啊,就是那个阿姨。” “那她会给你布置很多作业,让你做不完吗?” “当然不会啊,”钱姐捏了捏她的脸,“阿姨人很好的,今天她就给我布置了很少的作业,我才能早点接你…”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顿住。 一瞬间,钱姐似乎明白了什么。 只是,她不敢确定,怕自己自作多情。 可她却还是下意识相信,相信她不愿言明的善意。 见妈妈在发呆,贝贝晃了晃她的脖子。 “妈妈,你在想什么?” 钱姐回过神,将她抱紧了些,“没什么,今晚想吃什么,酱牛肉怎么样?” “真的吗?我好久没吃了。” “那今晚妈妈多买一些,让你和哥哥吃个够。” “好!” 第80章 报酬 ◎说不定,我也能在这里买房呢…◎ 按下门铃,等了一会,门才从里面打开。 “不用换鞋了,直接进来吧。” 罗泽琳说。 高海臻进了屋,看见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盒。 “抱歉,昨天才搬的家,还有许多东西没收拾,所以有些乱。”她解释道。 “没事。” 高海臻来到客厅,左右看了一圈。 屋内面积不算很大,但住一个人绰绰有余。 装修很简单,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和家具。 她看向窗外,此时已天黑,二十六层的高度足以俯瞰京都大部分的夜景。 想来白天,阳光应该也会很充足。 至少不会像她原来的出租屋一样,只有吝啬的几片。 “租的?” “是啊,”罗泽琳将沙发上收拾了一下,腾出地方,“买肯定是买不起的,这里房价也不便宜。” 高海臻顺势坐下,没有与她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呢?” 罗泽琳搬来一个小矮凳,在她对面坐下,拿起桌上平板点了点,随后递了过去。 “那个叫常馨的女人这段时间没什么特别的行程,只不过最近几天这个女人在她身边出现的次数很频繁。” 高海臻的手指一页页翻过照片,看到了罗泽琳说的那个女人。 正是她之前在宴会上看到过的那个女人,她记得上次她给自己的照片里,也有她的身影。 不过这些照片里两人都很奇怪,只有一张是有在交流的,而其余的照片两人都只是出现在同一画面里而已。 第105章 如果不是因为出现得太过频繁,光看照片,就像是两个陌生人的偶遇。 “我一开始也觉得奇怪,”罗泽琳猜到了她的疑惑,“所以我就查了一下这个女人的身份,是城市银行的主管顾问。” 高海臻眉间一蹙,城市银行的主管顾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个职位,在那场宴会上属于是镶边的存在。 常馨找上她,是要做什么? 是因为冯道全枝头太高,所以退而求其次,找她牵线搭桥? 可她一个主管顾问,能帮她做什么? 高海臻眼睛紧紧盯着照片里的女人,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端倪来,可到底看的只是一张照片,即便是看穿了,也找不出什么信息来。 罗泽琳看她这样,也知道自己提供的这些照片没什么大用,但凭她现在的能力也只能拍到这些了。 “高小姐?”她喊了一声。 “说。” 高海臻头也没抬,眼睛始终不离照片里的两个女人。 罗泽琳抿了抿唇,“钟家…最近有新闻吗?” 她刚一说完,就见高海臻瞬间抬起眸子,看向自己。 “你要钟家的新闻做什么?” 被她这样盯着,原本已经组织好语言的罗泽琳大脑突然像是短了路,一时竟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我,”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卡顿了好一会,才记起自己要说的话,“我只是觉得,如果一直报道的都是些小新闻,对工作室的后续发展和影响都不太好。” 听她说完,高海臻的视线重新回到了平板上,而罗泽琳也因为那双眼睛的转移暗暗松了口气。 “让你做工作室并不是为了发展成什么大媒体。” “可如果只是小媒体的话,能影响的范围很有限,后续就算有什么大新闻,公众的第一反应也会觉得是假新闻。”罗泽琳忍不住辩驳。 “罗小姐,”高海臻关掉平板,放回了桌上,“如果现在让你发一条大新闻,你觉得你的工作室还能存活多久?” “可上次…” “上次报道的媒体那么多,钟家没功夫一个一个收拾。” 高海臻的话让罗泽琳没法反驳。 那一次事件,钟家的火烧得太旺,几乎京都所有的媒体都往里添了把柴,而自己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等火烧完,柴烧没了,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再追究谁丢的柴最多,没什么意义,反倒显得钟家小气。 可如果自己单独点了一把火,这把火非但烧不起来,反而会成为一道靶子,成为钟家的精准打击对象。 想通了这些,罗泽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些后悔向高海臻提出这个愚蠢的要求。 看她这副模样,高海臻想她大概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我让你查的另一个人,查到了吗?” 罗泽琳从想象的余波中缓过神,她搓了搓手臂,重新拿起桌上的平板。 “查到了,但是能查到的东西不多。” “直接说吧。” 高海臻懒得看再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今天白天看了一天报表和报告,眼睛都酸得很。 她取下了眼镜,靠在沙发上,一边听罗泽琳念资料,一边揉着眼睛。 “曹一瑾,四十五岁,津州人…” “这些我都知道,说重点。” “什么是重点?”罗泽琳有些拿不准。 “父母,婚姻,家庭。” 她哦了一声,开始挑重点的说:“父母都是津州人,母亲是中学老师,父亲是医生,目前都在津州生活。” “婚姻…没查到有婚姻关系。” “不过她有一个女儿,叫曹安,八岁。” “因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基本上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安滨医院。” 听到这个消息,高海臻揉搓眼睛的手顿住。 她一直都记得,上次在电梯里,曹一瑾慌张的神情。 那时候她就觉得可疑,没想到,还真被她查到了东西。 “还要继续念吗?” “不用,”高海臻重新拿起眼镜戴上,“已经够了。” “好吧。” 拿到想要的信息,高海臻也不再多留,她站起身,将拎来的纸袋放在了桌上。 “给你的报酬。” 罗泽琳看到桌上的纸袋有些懵,虽然从她一进门时她就注意到了这个纸袋,但没想过,是送给自己的。 “高小姐,你已经给过我工资了。” “我给你的是运营工作室的工资,”高海臻说,“这是我拜托你调查的报酬。” 不用两个字罗泽琳还没说出口,就被退回。 “罗小姐,你收下了,我以后才好继续找你帮我办事。” 高海臻话已至此,她也不得不收了。 罗泽琳拿过纸袋,打开看了一眼。 当看到亮眼的橙色时,她眼皮跳了一下。 “我可以拿出来看看吗?” “请便。” 罗泽琳从纸袋里拿出盒子,她小心翼翼解开丝带,又一层一层揭开雪梨纸。 等到搁在纸里的防尘袋露出,她却停下了手。 光是从形状来看,罗泽琳就已经猜到了这是哪款包,毕竟她在网上也刷到过许多关于这款包的视频和介绍。 可凭自己现在做的这些事,跟这只包比起来,罗泽琳还是觉得受之有愧,“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高海臻却没说话,只是垂眸看她。 不知怎么的,每回被她这样看着罗泽琳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她挪开了视线,埋头将盒子里的雪梨纸重新整理好。 正当她要拿起盖子盖上盒子时,高海臻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你喜欢它吗?” 罗泽琳的手停在半空。 喜欢吗?答案是肯定的。可这包太过贵重,让她惶恐,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不喜欢的话,可以还给我。” 说完,高海臻朝她伸出了手。 罗泽琳盯着那只手,理智告诉她,她该把包还回去。 可欲望却心心念念已久,她舍不得。 虽然以她现在的经济状况可咬牙买下一个同款,可这牙她始终咬不下去,狠不下这个心。 毕竟就这一款包,就足够买两三个高奢款了。 正在罗泽琳犹豫之际,面前那只手突然收回。 “罗小姐,我只是给你应得的报酬而已,”高海臻翻开雪梨纸,拿起防尘袋,“不是来给你做什么思想道德题的。” 她打开防尘袋,从里面拿出包,放到桌上。 “喜欢就收下,不喜欢可以卖掉。” “你可以自由选择,我不干涉。” 她咬着唇,低头看桌上的包,又抬头看她。 “你是不是还需要我做什么?” 罗泽琳还是觉得不安心,遂忍不住问了句。 高海臻望着她,忽的笑了。 “我需要你做事的时候自然会说,不会跟你讲这么多废话的。” 说完她拎上包,就朝门口走去。 “等等。” 高海臻搭在把手上的手松开,“还有什么事吗?” 罗泽琳右手搭着手臂,脸色有些难为情,“谢谢。” “不客气。” 留下这一句,她便开门离开了。 等门关上,罗泽琳重新坐回凳子上。 她拿起桌上的包,指腹滑过包身,感受着皮革的纹路。 又像是想到什么,她兴冲冲拿起手机,将摄像头对准包身拍了一张照片发送出去。 不一会儿,一条语音消息发来。 罗泽琳没有点开,而是直接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妈,这个包好不好看?” “没有乱花钱,”她娇嗔了一句,“是我帮别人办事,人家送的。” “女生!是正经事,就不能往好点想。” “你要是喜欢的话,下回我也给你买一个。” “那当然了,你女儿现在可会赚钱了。” “我知道,也存着呢,不会乱花钱的。” “嗯,上次给你们买的那个按摩椅怎么样?你和爸最近有没有在用。” “买了就是用来用的啊,。”她一边扒拉着包上的拉链,一边嘟囔着,“还整天说我浪费呢,我看你们才是浪费。” “就一个按摩椅而已,省下来也买不了一个平方,京都的房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不过也说不定,”罗泽琳仰头靠在沙发上,灯光落进她的眼中,映出一圈白色幻影,“说不定以后,我真的就能在这买房了呢…” 第81章 牛肉 ◎原汁原味的谢礼。◎ “会长刚刚来公司了。” “他不是在养病吗,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不知道啊,弗仕银行那边今天也派了好些人过来,而且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有可能,高海臻不就在那边吗,估计是被会长叫过去的。” 第106章 顺着视线望去,果然就见一个穿着深灰格纹双排扣西装套装的女人站在高层专用电梯门口。 两人说话间,电梯门打开,里面已有乘客。 高海臻对她颔首,“邱总。” 邱淳雁回以笑意,“高秘书去会长那?” “嗯,会长通知我过去。” “为了弗仕的事吧?” “还不清楚。” 对她的防御,邱淳雁也只是一笑,“和弗仕合作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们犯这种低级的失误,居然连模型参数都能搞错。” “大约是忙中出错,想来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故意肯定不至于是故意,只是没想到明诀居然也犯糊涂了,”她叹了口气,“本来还以为会长这次能在家好好休养,现在看来,康利还是不能少了他来主持大局啊。” 邱淳雁这番话究竟是发自肺腑,还是想借由自己把她的吹捧带到钟士承面前,高海臻没什么定论。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跟她没有关系。 老实说,她们两个互相也算是多年的老同事。 彼此之间不说特别熟悉,但也还算了解。 高海臻对这位老同志的评价,就三个字,不粘锅。就像上次在医院投票时,她的临阵脱逃就足以映证了这个标签。 虽然表面上是钟临琛一党,但实际细究下来,并未帮助他做过任何有实际帮助的事情。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顺水推舟,卖他母亲一个面子罢了。不然早就像冯道全一样,急头白脸地来拉拢自己了。 闲聊没多久,电梯分别就到了两人要去的楼层。 来到钟士承办公室,一进门,她就感觉到了浓浓的低气压氛围。 “会长。” 听到动静,钟士承放下文件,“事故处理得怎么样了?” “拿到正确模型后,风管部就紧急出具了一份新的压力测试报告,刚刚已经发送给黑旗了。”高海臻看了眼腕表,“大约两个小时后,那边就能给出反馈。” “和黑旗那边沟通得怎么样?” “他们表示理解,并没有继续追究。” 听到这个回答,钟士承将脸上的老花镜摘下,“这还好只是个压力测试,要是到了人家谈判时给错了数据,只怕是要上法庭了。” 高海臻来到水吧台,拿起茶壶,倒了杯温茶。 “会长,相信这次事故后,大家都会引以为戒,”她递上杯子,“以后再做事时也会更加谨慎,避免再出现这样的失误。” 钟士承接过杯子,抿了一口。 他最喜欢的就是她这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知道自己要什么。 “话是这么多,但弗仕这次的失误的确是给我们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半满的*茶杯在他手里转了转,“这个项目,我打算让他们换个团队。” “会长,资产包收购项目时间跨度过长,涉及的历史资料也不在少数,换团队的话,恐怕一时半刻很难完全接手。” 钟士承又抿了口茶,“我也有这个顾虑,所以想着先把负责人和顾问换掉,其余的人之后再慢慢过渡。” 说完,他看向她,“你觉得,换什么人比较合适?” 高海臻很清楚,他是想让自己说出孟云峥的名字,以此来强行推进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之前所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这一刻么。 当然高海臻也没蠢到直接报上孟云峥的名字,不然就显得目的性太明显,不光是她的目的,也有他的目的。 “会长,弗仕那边的人我都不太了解,恐怕给不出好的建议。” 钟士承知道她在迂回,其实从这件事捅到他面前时,他就明白中间必然有她的手笔。 不过,他倒是不生气。 相处这么多年,钟士承感觉这孩子除了工作,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 自己作为她唯一的依靠,免不了要上点心 所以他也是想着借用这次事情,看一看她对这孟云峥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真心实意也好,互相利用也罢。 起码在这件事上,她愿意在孟云峥身上费功夫,这就已经很难得了。 反正婚姻这种事,感情和利益都沾一点,才能过得下去。 他放下茶杯,“弗仕那边的人,你身边不就有一个么,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钟士承既然已经点出,高海臻自然没理由再装傻。 她佯装思索了会,“以我目前对他的了解,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作为负责人会是个不错的人选。” “不过我的看法可能不太准确,具体情况得结合多方考量,再做决定比较好。” 见她如此,钟士承笑了声。 “不用考量了,就他吧。” 高海臻眉毛微挑,“会长,这…” 钟士承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阿臻,我相信你的眼光。” 听到这话,高海臻嘴角一抽。 什么她的眼光,明明是他自己看上的人,还非要安到她头上来。 不过目的已经达成,她也懒得再演戏了。 “是。” 戏台散场,钟士承看了眼时间。 “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高海臻应了一声,“我送您。” 推开办公室的门,两人正要往电梯走去,却不料一个人影正在不远处坐着。 看到他们出现,他慢慢起身走了过来。 “爸。” 钟士承一见他,原本还晴朗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有什么事?” 钟明诀垂着头,不敢看她,声音轻呐。 “我来接您一起回去。” 钟士承见儿子这副模样,突然一下子没了气,便只能冷哼一声,“走吧。” 跟在两人身后,钟明诀看着女人的背影。 即便心中有千百句话想说,可也只能看着。 不只是因为父亲也在现场,而是在他签下了这个字后,高海臻对他的态度并未有什么变化。 仍然是那么冷漠,疏远和厌倦。 就像现在,都不肯给自己一个眼神。 按下电梯按钮,两人分别站在钟士承两侧。 电梯门的反光,照出三人的身影。 三人的身影在迷糊的金属镜面中扭曲,变形。 “阿臻。” 钟士承的突然开口,让两个人都拉回了注意力。 “怎么了会长?” “晚上和小孟说一下,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高海臻眼神动了动,钟士承这意思,恐怕不是单纯的打电话通知,而是让她晚上和孟云峥一起吃饭。 她暗嗤一声,这红娘当得,还真是尽职尽责。 “好的。” 应下后,高海臻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视线从左侧传来。 像一条绳子,绑在她身上,却不敢收紧。 所以当门打开时,她很轻易就走了出去。 “会长,”高海臻站在门口,看向钟明诀,“钟先生,慢走。” “你也早点下班吧。” “是。” 门慢慢合上,高海臻却没直接离开。 她看着那条绳子,卡在门缝中。 在试图触碰她,再度绑住她。 可门关上之际,却变成了乞求。 乞求她拉住绳索,把他牵走。 但,无形的绳子只是一团空气。 门一关上,就被斩断。 高海臻站在原地,嘴角勾起浅浅弧度。 她始终觉得,自尊心的最后一道防护,是开口。 爱难以开口,恨也难以开口。 乞求难以开口,妥协也难以开口。 仿佛只要不开口,就能欺骗自己,占于上风。 所以她需要听见,听见他开口,开口向她乞求。 而不是无声递出绳子,却仍闭着嘴巴,守住那最后一丝尊严。 拿出手机,高海臻找到孟云峥的电话拨了出去。 “孟先生,西装我已经为您挑好了,明天就会送到您家里。” “抱歉,今晚没空,就不奉陪了。” “那就后天晚宴见,再见。” 挂掉电话,高海臻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下班的点,便拎上包离开了办公室。 对于孟云峥这个人,她没有特别大的兴趣。 如果非要形容自己对他的感觉,大概是个趁手的工具。 高海臻相信对他来说,自己亦是如此。 既然互为工具,客套的环节自然是能省则省,需要的时候拉进一下关系,不需要的时候就乖乖躺在对方的工具箱里,以便随时拿取。 至于其他的,则看心情。 六点半还并未到下班高峰期,也就十五分钟左右,车就开到了观月公馆。 高海臻推开门,正要下车时,却见钱姐也跟着下了车,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 “高小姐。” “有什么事吗?” 钱姐走到她面前,递上塑料袋。 第107章 “这个给您。” 高海臻看了一眼那袋子,没有马上接。 “家里自己做的酱牛肉,”钱姐立马解释,“是我们老家的特色,想带点给您尝尝。” 她犹豫着,还是没有接,问道:“怎么突然给我这个?” “上次托管班的事多亏了您的帮忙,所以想好好谢谢您。”钱姐一边说着,一边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提手。 听到是这个理由,高海臻眼睑微微动了一下。 “顺路的事,不用太在意。” 见她还是不收,钱姐抿着唇,神情有些窘迫。 虽然已经做好了高海臻会不收的准备,可当真被拒绝时,她还是有些难为情。 不是好意不被接受的难为情,而是觉得自己的谢意好像变成了一种麻烦,强加在她身上。 明明自己的本意并非如此。 钱姐明白了她的意思,准备收回手时,手里的塑料袋却被人拿了过去。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钱姐看着空空的双手,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高海臻收下了自己的谢礼。 “不客气不客气,”她紧绷的嘴唇如释重负一般,扬起笑意,“这个味道挺好的,您要是喜欢,我下次再多做点带给您。” 面对钱姐的一连串话,高海臻突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催促着,“时间不早了,您早点回去吧。” “好,那我就先走了。” 等钱姐离开,高海臻拎着塑料袋的手掂了掂,有些沉,大概有两斤左右。 她虽然不知道牛肉的市价是多少,但也清楚肯定不便宜。 不过收都收了,高海臻也不可能再退回去,便拎着袋子往家里走去。 换好鞋子,她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想要将牛肉放进去。 可等她打开袋子时,一股浓郁的酱香味扑面而来。 闻着这股味道,高海臻喉间忍不住吞咽了下。 想了想,最终还是将冰箱关上。 来到酒柜,她选了一瓶红酒,又去厨房拿了双筷子坐到餐桌旁。 高海臻不爱醒酒,习惯直接倒直接喝。 于是给自己倒了半杯,喝了一小口,而后拿起筷子在塑料袋里夹起两片牛肉放进嘴里。 她嚼了几下,味道的确很好,要是加点辣的就更好了。 但高海臻也懒得再去折腾,将这原汁原味的谢礼,一点一点吃进了肚里。 第82章 混乱 ◎查一下他最近经常跟哪些女人接触过。◎ “我问你怎么回事,你在发什么呆。” 父亲的怒音,让钟明诀回过神。 “抱歉爸,”他呐声回应,“是我疏忽了。” 钟士承当然不会相信这种说辞,“到底是怎么回事,明诀,你不像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 钟明诀搁在膝上的手轻轻攥起,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低头保持沉默。 见儿子这副模样,钟士承心中愈发疑惑。 以前再怎么样,他都不会一句话不说,可现在却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焉在那里。 其实他有怀疑过,这会不会是兄弟俩之间的又一次争斗,但钟士承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一来这件事是弗仕那边出的问题,临琛没理由也没那个本事可以插一脚。 二来他也没办法操控明诀去签这个字,毕竟当时他人都不在公司。 说起他当时不在公司,钟士承也是基于这一点,才对他起的疑心。 他怎么能就那么刚好避开了这件事? 说是巧合,钟士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是他找不到头绪,只能存疑。 “算了,”他叹了口气,“这件事你也不是主要责任,我也就不追究了,至于那些知情的人我已经让人吩咐他们保密,对你的名声不会有太大影响。” 听到父亲这样说,钟明诀并没有觉得有多好过。 相反,他宁愿他追究下去。 钟明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件事闹得越大,他的证明就越可信。 他受到的伤害越多,她就越能看见自己 钟明诀想,自己或许是疯了,疯在她一次次的冷漠和视而不见里。 “对了,”钟士承忽然想起什么,“你关叔的女儿上个星期回国了,你应该认识,叫关珺凡,小时候你们还一起参加过一个什么夏令营的活动。” 钟明诀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他现在实在没心情回忆,便随口应了一句。 “记得。” “后天的慈善晚宴,她会和她爸一起出席。”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猛地望了过去,“什…什么意思?” “这孩子前两天跟你关叔来看过我,我看了一下,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钟士承说道,“跟你还算匹配。” “爸,我暂时还没这方面的打算,”钟明诀明显急了,“而且我跟她根本就不熟,。” “多接触几次就熟了,还有你都多大了,还没打算,难不成想下半辈子就守着公司过一辈子?” “爸…” 钟明诀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刚一开口,就触及到了父亲怀疑的眼神。 “你是不是已经有情况了?”钟士承问。 车厢内突然沉默了下来。 钟明诀的手在西裤上按出褶皱,他喉间滚动了一圈,“没有。” 可说完,他就心虚地挪开了眼睛。 “明诀,”钟士承看着儿子,声音沉如暮钟,“你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说完,钟明诀仍旧是沉默。 见状,他继续说:“我不需要你找什么门当户对的人,只要是个正常人家的姑娘,我都能接受。”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忽然很想直接说出高海臻的名字,这样说不定就能让他放弃撮合她和孟云峥的想法。 但他很明白,父亲这番话并非真心,只是为了诱导他给出一个回答。 他是最好面子的人,怎么可能接受一个普通家庭的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他的秘书。 所以钟明诀无法说出她的名字,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说出口,父亲非但不会接受,反而会用强手段进行干预。 “爸,真的没有。” 他无力地辩解。 见他仍然选择撒谎,钟士承也不再继续追问。 “既然没有,那就记得去打个招呼。” 钟明诀握在膝上的手慢慢松开,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半个小时后,车子到了钟家庭院。 听到动静,钟念玺从后花园里往庭院望了一眼。 见是父亲的车,她回头看向女人,“佘阿姨,我还愿意叫你一声阿姨,就代表我不想和你把关系搞僵。所以我希望你最好不要掺和我们和钟明诀的事情,做好你分内的事就够了。” “至于小寅,我们会给他个好安排的。” 虽然话里话外说不想把关系搞僵,但语气实在算不上客气,可佘少娴并不生气,因为她知道钟念玺就是这样一个人。 应该说,他们钟家都是这样的人。 即便是示好,都要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 更何况她这番话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佘少娴还真不敢保证。 “念玺,”她理好身上的披肩,“我的分内之事,是照顾好你的父亲。” “你知道就…” 钟念玺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但你知道,怎样才能照顾好你父亲吗?” “什么?” “顺他的心,会他的意。” 不等钟念玺明白,就见佘少娴转过身,留下一句吃饭了后,便朝屋内走去。 庭院外的车已经离开,如此,她也只能跟着一起回到屋内。 “爸。” “大哥。” “这么快就到了。”钟士承问。 “路上没怎么堵车,所以就先到了。”钟临琛说。 钟士承将外套交给佘少娴,“饭好了吗?” “已经好了,就等你和明诀了。” 他拍了拍身旁的钟明诀,“那就吃饭吧。” 听到这句话,佘少娴眼神一暗,但也是一瞬,便很快恢复了正常。 来到餐桌上,末席的座位空了一个。 只是,没有人提及,没有人在意。 钟家虽然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但大多数情况下,除了餐具的声音,都不会有人主动讲话。 除非这个人,是钟士承。 “临琛,让你研究黑旗的项目,研究得怎么样了?” 见父亲问起自己,钟临琛赶忙放下餐具,咽下嘴里的食物,“基本上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那好,周五的会议,你和明诀陪我一同参加。” 此话一出,餐桌上的空气仿佛停滞了半刻。 “爸,您…您要亲自参加吗?” 钟士承望了过去,“有什么问题吗?” 钟临琛看了一眼对面的老姐,对方的表情显然和自己一样,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第108章 而后他又看了一眼钟明诀,对方整个人仿佛置之度外一般,只是埋头吃饭。 “没有,”他舔了舔唇,“我只是担心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医生不也是建议您在家多休息,不宜过度操劳吗?” 自己这个儿子究竟是什么想法,钟士承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但这也不怪他,当初自己也 放话让他好好准备,现在这个反应也很正常。 只是自己还没说退休,就摆出这样一副不情愿的姿态,实在让人不喜。 他脸色一沉,“我的情况我自己有数。” 钟临琛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让父亲突然变了脸色。只是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悻悻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明诀。” 钟明诀停下动作。 “弗仕这次的意外既然已经解决,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不要影响两家的合作。我已经让他们那边换个新的项目负责人,到时候你负责沟通。” 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人都听得出来,钟士承这番话里的意思。即是表明他不会追究钟明诀的责任,也是警告不允许有人拿此事做他的文章。 桌上总共就五个人,佘少娴又不参与公司的事,这话说给谁听的,答案不言自明。 钟念玺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家弟弟,表面上虽没什么,可捏着筷子的手却因为太过用力已经泛白。 即便她也想过爸他不会因为这件事责怪钟明诀,可袒护到这种明目张胆的程度,任凭是谁都没办法不寒心。 她暗暗叹了口气,又瞥了一眼钟明诀,想看看他的反应。 可意外的是,他竟也一脸的愁苦相。 钟念玺有些疑惑,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就算不高兴,也不该是这副表情才对。 算了,钟念玺也没心思去想了。 她现在只觉得心累和疲惫,如果说父亲已经偏心偏到这种地步,她真不知道自己和钟临琛能拿什么赢。 剩下的晚餐时间,在沉默中消磨殆尽。 等吃完饭,因为各有心事,几个孩子都并未在家多停留。 看姐弟俩先走了,钟明诀这才准备离开。 “明诀。” 钟士承突然喊住了他。 “怎么了爸?” 他走到他面前,“我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但不要在公司还有我面前摆出这副鬼样子,听到了吗?” 钟明诀抿着唇,脖颈像是被无形的重物压住,嘴唇几度张开又闭合,最终也只是吐出几个字,“知道了。” “回吧。” “嗯。” 看着他走出大门,佘少娴来到钟士承身边,“明诀他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为一个女人跟丢了魂一样。” 佘少娴一愣,“女人?谁啊?” “他不愿意说,”钟士承冷笑一声,“我看大概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轻声安抚,“那估计过段时间就会断了吧,明诀心里都有数的。” “有个屁,他根本就是陷进去了。” “年轻人一时脑热很正常,”佘少娴替他抚了抚背,“等自己冷静下来,自然懂得权衡利弊。” 话虽是这么说,但钟士承总觉得心里不安宁,“把我手机拿过来。” 佘少娴应了一声,从桌上拿来手机递了过去。 打开通讯录,钟士承找到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阿臻,帮我查一下明诀最近有没有频繁跟哪些女人接触过。” “查到了马上告诉我。” 第83章 打火机 ◎没有医生可以医治打火机。◎ 看见钟念玺两姐弟还在庭院口,钟明诀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过两人身旁。 可不等他再往前走,身后就传来了钟临琛的声音。 “钟明诀。” 可他喊完,钟明诀却没停下。 见他这样忽视自己,钟临琛走到他面前拦住。 “我在喊你你没听见吗?” 钟明诀睨了他一眼,“滚开。” “你装出这副委屈的样子,又是给谁看。给公司造成这么大麻烦,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装可怜。”他这副样子,钟临琛愈发看不惯。 “临琛!” 钟念玺赶忙将人拉了过来,她万万没想到,这家伙上次被揍了一拳后居然还这么莽,真是一点记性也不长。 钟临琛却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妥,麻烦就是钟明诀造成的,他签下这个字就是愚蠢。 而爸竟然还对他这么包容,不仅没有任何惩罚,甚至还让他继续管理这个项目。 更让钟临琛生气的是,明明是他做错了事,得到了爸的一切偏爱,却还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受害者模样。 于他而言,这就是钟明诀的炫耀。炫耀他无论做什么事,只要服个软,爸就会无限次为他偏心。 见他纠缠不休,钟明诀眉头蹙起,神情愈发不耐,“报告为什么会送到我手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的话让姐弟俩惧是一愣,很显然,对方已经猜到了是他们在搞鬼。 “那你还要签?”钟念玺忍不住问,其实她也不明白钟明诀为什么签下这个字。 毕竟高海臻也说了没把握,而且自己当时计划做这事时,只是想赌一把,成了更好,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可她没想到字是签了,却还是白忙一场。 “还不懂吗?”钟明诀冷笑一声,语气嘲弄,“无论你们做什么,对我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别白费力气了,两个蠢货。” 说完,不等两人再说话,他便擦身离开。 钟临琛反应过来,还想追上去说个清楚,却被钟念玺一把扯住手臂。 “你干什么,还嫌被骂得不够难听么!” “姐!他说这话你就一点也不生气吗?!” “生气有什么用,”钟念玺丢开他的手臂,“他说得就是没错啊,你没看到爸今天的态度吗!” 钟临琛咬着牙,尽管一肚子火气,可就这股气像被塞进一个密不透风的罐子里,闷得他难受,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那我们该怎么办?就让他这么嚣张吗?” “怎么办怎么办,你就会问怎么办,你不知道我就能知道吗?” 见她也没有办法,钟临琛猛地踢了一脚旁边的景观石,嘴里也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他生气,钟念玺心里何尝不生气。 可从小到大,她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情况了,早已经习惯了。 比起生气,更多的则是心凉。 钟念玺看向不远处的钟宅,明明灯火通明,却看着那么冰冷。 她突然想,如果自己没有生在钟家,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费尽心思勾心斗角。 是不是自己的存在就会更显眼一点,生活会更幸福一点,家人之间也会更亲近一点。 如果真的可以,哪怕一家人只能住在一两百平的小屋,她也甘之如饴。 可惜,自己已经生在钟家,就注定了这一切只能是幻想。 “最近安分一点吧,”钟念玺重重叹了口气,“钟明诀能猜出来,爸可能也已经怀疑到咱们头上了。” “怀疑就怀疑吧,反正我跟他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钟临琛已经懒得再管那么多了。 “你还想干嘛。” “我还能干嘛,”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爸都要回公司了,我也该滚回我自己的位置去了。” 听他这么说,钟念玺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虽然觉得这个弟弟不争气,但不妨碍身体里的血液共情彼此的情绪。 钟念玺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咱们还有机会的,别自暴自弃。” 她的安慰并未让钟临琛好受许多,他蹲下身,双手搭在膝上,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钟念玺也没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 “姐,”钟临琛突然开口,“你说我还要继续和他争吗?” 她眼皮一跳,“为什么不争?” “我感觉爸他根本就没想过让我当ceo,或许在他心里,我们永远都比不上他。” “你怎么会这样想?”钟念玺了解他,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我一直都这样想,”钟临琛抬头看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想的。” “我事情没做好的时候,爸他就说让我多跟钟明诀学学。可当我努力把事情做好以后,他就会说,我跟他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说到这,钟临琛笑了声。 “姐,你说我怎么跟他争,我还能怎么跟他争。”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湖面上的冰。 表面上看没有任何情绪,可钟念玺知道,随便捡起地上一个石子抛过去,就能将它砸出一个洞。 而整个湖面的冰,将会因为这个不起眼的小洞,四分五裂,沉入湖底。 “起码爸还对你有期望。” 钟念玺轻声说。 第109章 “什么?”轻得钟临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却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钟宅的方向。 许久,肩膀微微颤动了下,一声不知闷了多久的叹息从钟念玺鼻腔里溢出。 “没什么,回家吧,明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钟临琛不懂,她的情绪怎么突然转变得这么低沉,但他现在也心烦气躁得很,也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了。 “姐,要不咱们今晚去妈那吧,不然我回去一个人待着心烦。” “妈她又不一定在京都。” “在的,我前两天还跟她打电话了,”钟临琛扯了扯她的衣角,“走吧姐,再继续待在这我会烦死的。” “要死死一边去,别拉上我,”钟念玺一把拍开他的手,“我劝你最好还是提前打个电话问问,免得她晚上有事。” “套个话就行了,咱们偷偷过去给她个惊喜。” 她笑了声,“惊喜,就咱们这副样子过去,叫什么惊喜。” “那你去还是不去啊,”钟临琛觉得她啰嗦,“再不走的话都要半夜了。” “去啊,又没说不去。”钟念玺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前段时间别人送了我一瓶蒙哈榭白葡萄酒,正好待会一起带过去。” “行,顺便再买点吃的,刚刚我都没吃饱。” “那还不快起来。” 钟临琛尝试着站起,可身体刚一动,脸上变了副表情。 “干嘛,你粘地上了。” “我脚软了,”钟临琛朝她伸出手,“你拉我一把呗。” 看他这副样子,钟念玺忍不住笑。 “自己起来,那么多事。” 说完,便从径直从他身旁走过,全然不管身后的哀嚎声。 几分钟后,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了庭院,往市区开去。 绿道两旁布满了暖黄色的路灯,可落在车内,却只有窗旁单薄的一片。 钟明诀伸出手,向那片灯光之中。 可车子一个转弯,光就从他指尖滑走了。 他收回了手,靠回了椅子上。 说实话,看到钟念玺姐弟俩那副挫败的模样,他并没有任何快感,反而心里更加难受。 这难受并非于他们所说的话,而是面对他们一次次的挑衅时,自己不可以有一丝软弱。 因为没有人会安慰他,会替他说话,会站在他身后。 所以与其说他恨,不如说,是讨厌加嫉妒。 嫉妒他们无论如何都会互相维护,嫉妒他们在这个家中永远都有一条血脉牵连着彼此,不会在这个世界迷路。 他嫉妒他们的一切,血缘、童年和自由。 他嫉妒他们,却得不到,只能强加给恨。 钟明诀摘掉眼镜,仰头靠在椅子上,闭眼揉着眉心。 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他的手停了下来。 他缓缓睁开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 点开联系人界面,一个个名字在钟明诀眼前划过,触及到某个熟悉的名字时,略有停顿,可最后手指却还是在置顶电话上悬停住。 昏暗的车厢内,屏幕上的光在他眼中倒映出白色光圈,让墨色瞳孔里的挣扎清晰可见。 几番犹豫后,钟明诀的手指终于落了下去。 将手机放在耳边,他几乎能听见塞在拨号声间隙,杂乱而又急促的心跳声。 一声杂乱音响起,钟明诀喉间轻轻颤动。 “妈?” “你在睡觉吗?” “抱歉,我没注意有时差。” “没事。” “嗯,你继续睡吧。” “晚安。” 电话里没有了声音,钟明诀却仍保持着通话的姿势。 他望着窗外,喉间的起伏愈发动荡。 可最终,只是吐出一声沉缓的气音,便什么也没有了。 前座的司机听到这声喟叹,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看到他紧锁的眉头,司机蠕动了下唇。 他给钟明诀开了快七八年的车,甚少见到他这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在他印象中,钟明诀一向都是没什么情绪的,更别说现在明显这副样子。 只是他发现,最近一段时间他的情绪起伏好像越来越频繁。 甚至于,几次和人通电话时,都发了火。 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工作也不允许自己多嘴。 所以纠结许久,到底还是闭紧了嘴。 车子开到市区,开进了一片灯红酒绿。 看到熟悉的场景,那晚在酒吧里的回忆,涌上钟明诀的脑海。 她撑着头,侧目问自己,她好不好看。 他回答一般,谎言占去了一半。 一半骗她,一半骗自己。 可就像父亲说的那样,他不会撒谎,他谁也骗不了。 “在这里停吧。” 钟明诀突然开口。 “这里?” 司机似是不敢确定,又问了一遍。 “嗯,附近随便找个位置停就可以了。” “好的。”司机犹疑片刻,但还是应下。 车子慢慢在路边的暂停路段停下。 “要找个地方等您吗?” “不用了,我待会自己回去。” 司机看了眼周围,硕大的霓虹招牌晃得人眼花。 在以前,钟明诀从不会来这种地方。 难不成,是真的发生了什么? 可还没等他再开口,对方就已经开门下车了。 他的担心,也被关上的车门给挡了回去。 京都的坝港区是彩色的,无论白天黑夜,都是最秾丽的那一个。 钟明诀走在霓虹灯带之中,可他身上的大衣就像一块黑色海绵,吸进了光却永远不见颜色。 三五成群占满了人行道,他走在后方,将人们的嬉笑怒骂全都收进耳朵。 若是往常,钟明诀会习惯性过滤这些聒噪的声音。 可今天他很想听听,有人陪伴的时候,他们会说些什么。 或开心,或生气,或难过。 可不管是哪种,都不会是沉默。 听着听着,钟明诀却突然感觉有些烦躁,他加快了脚步向前走。 但这条街太热闹,无论他走到哪,嬉笑怒骂都会跟着他。 等他终于走到了那间酒吧门口,热闹不减反增。 他看着酒吧入口,脚步停在原地,迟迟没有动。 钟明诀讨厌这种地方,没由来的。 或许也有,光是看钟时寅那副模样,就有了足够的理由。 上次来后,这里也的确如他所料。 一个充斥着廉价酒精和低级欲望的泥潭。 钟明诀往后退了一步。 他并不打算进去,这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车,还特意走到这。 大约是打发时间,毕竟回去以后,他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做什么。 这时,一道女人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帅哥,又是你啊。” 钟明诀感觉这声音隐约有些熟悉,可当他回头去看时,却发现是一个陌生女人的面孔。 见他这副样子,女人大约也猜到他压根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便解释道:“上次你来酒吧找你女朋友的时候,还让我帮忙来着,记得了吗?”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钟明诀神情微愣,而后才记起她在哪出现过。 “有事吗?” “没事,就是看到你了,觉得有些熟悉,”女人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你怎么还穿成这样,你女朋友没教过你,什么场合该穿什么衣服么?” 她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客气,钟明诀却也懒得和她计较这个。 他垂下眸,“她不是我女朋友。” “怎么?这么快就分手了?”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句话,钟明诀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分手。 都没有在一起过,何谈分手。 他暗自苦笑,连声音都*带着苦味,“我和她不是情侣。” 听他这样说,女人并没有很意外。 她将包卡在手肘间,环抱双臂,“不是情侣,那你就是单纯地被玩腻咯?” 钟明诀猛地抬眸看她,眼神里满是不悦。 女人却没有在意,抬手整理了下肩上的头发,“不好意思哈,我这个人说话有点直,但看你这一脸的怨气,事实估计也大差不差了。” 钟明诀觉得自己再多跟她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他转身就要离开,可还没走出去一步,就又听得女人开口。 “喂,要不要我教教你该怎么做?” “做什么?” “当然是复合咯,”女人一拍脑袋,“抱歉,忘了你俩压根没在一起,反正差不多就是让她重新对你感兴趣。” 钟明诀知道他该走,可脚步却挪不动。 垂在腿侧的手,攥紧又松开。 许久,他妥协一般转过了身,“你有办法?” 第110章 女人笑得明媚,“当然。” “怎么做?” 钟明诀刚问完,就见女人伸出了右手。 他面露疑惑,“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以为我有那么好心,免费帮你吧。” 钟明诀一噎,不过这样也好,花钱买来的更安心。 拿出钱包,里面的现金却少得可怜。 “不会手机转账吗,大少爷?”女人无语。 钟明诀思索了会,将钱包合上。 他没有戴饰品的习惯,所以还是同上次一样,摘下腕表递给了她。 见状,女人笑了声,“防备心还真重。” 她拿来那腕表,仔细看了一眼,“不是假货吧?” “你如果不信,可以还给我。” 女人撇撇嘴,她相信这不是假货。 从她见钟明诀第一眼起,就从他的穿衣打扮中看出这家伙肯定不缺钱,不然她才懒得出手。 酒吧门口喧闹,两人换了个地方说话。 来到一个清净点的露天小酒馆,他们在路边的餐桌上坐着。 “说说吧,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钟明诀望着路边来往的行人,他可以形容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可唯独形容不了高海臻。 “你不会认都不认识她吧?”女人诧异。 “认识,快十年了。”他说。 “那你怎么搞得像不认识一样。” 钟明诀也很想知道,明明都快十年了,自己为什么还像不认识她一样。 接近快十年的时间,前九年关于她的一切就像是空白。 而这短短几个月内,她却强行让自己看见了她。 可也只是看见,她从未让自己了解过她,空白仍旧是空白。 女人决定换个问题,“那你喜欢她什么?” 她的问题,让钟明诀愣住。 “我…喜欢她?” 女人觉得他这副样子实在招笑,“你不喜欢她的话,那咱俩现在在干嘛?好朋友唠嗑吗?” 钟明诀被她的反问给问住。 他想不出反驳的理由,但也从未觉得,自己会喜欢一个人。 “我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女人扶额。 “大哥,那我请问,你知道什么?” 钟明诀无言以对,突然,酒馆里传来了熟悉的萨克斯的声音。 他想起那次也是在酒吧,她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那天晚上,他明明有一肚子话想发泄。 可当她出现时,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至于为什么,钟明诀不知道。 “她总是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这句话被埋在音乐里,女人差点因为走神而漏过。 “那看来她很了解你。” “了解我?” “不然她怎么会知道你什么时候有需要。” 钟明诀唇角微动,“我问过她。” “她怎么说?” 他垂下眉,“她说,她喜欢我。” “你信吗?” “不信。” “为什么?” “因为她会明明白白告诉我,她要利用我,陷害我,”钟明诀喉间一滚,“只为了帮别的男人。” 女人眉毛拧起,有些不理解。 “你帮了?” “帮了。” “哈?” “我不想让她觉得,我是个自私的人。” 女人觉得眼前这男的大概是疯了,她拿起面前的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可这种酒馆里的酒大多寡淡,她觉得自己还是太清醒了跟不上他的思维,又打开了包,从里面拿出香烟和打火机。 “不介意我抽烟吧?” 钟明诀回过神,他看向女人手里的打火机,想起了高海臻对自己的命令。 “你会让别人买打火机吗?”他突然问。 女人停下点烟的动作,“买打火机?她让你买打火机?” “嗯。” “你抽烟吗?” “不抽。” 听到这句话,女人沉吟片刻。 半晌后,才总算是明白了什么。 “我说的话可能很难听,你要听吗?” 钟明诀放在膝上的手一紧,“说吧。” 反正再难过的话,也比不过高海臻轻描淡写的只言片语。 “她可能确实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他抬眸,眸光微动。 “但是对工具的那种喜欢,”女人举起打火机,“就像这个打火机,我很喜欢。” “但我不会去在意它的品牌故事和生产过程,毕竟对我来说这也仅仅只是个点烟的工具。” “如果它不坏的话,我可以一直用,但如果坏了我也不会怎么样,换一个新的就是了。” “所以为什么你和她都认识十年了,却还是说不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她不需要告诉打火机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能直接用它。” “而你喜欢她,也是因为她在用你时,你离她最近。” 女人每说完一句,钟明诀的脸色就暗下一分。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我说的这些,只是不想面对而已。” 清楚。 钟明诀当然清楚。 每个字都在午夜梦回时那么清晰。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 他的语气迷茫至极。 见他这幅样子,女人不自觉叹了口气。 “如果你还想待在她身边,那就当好一个忠诚的工具,让她习惯你。” “但如果你想她爱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女人说完,空气归于沉寂。 她重新点上打火机,等一根烟抽完,钟明诀才终于有了反应。 可他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站起身,留下一句谢谢后便离开了。 女人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撇了撇。 等到钟明诀消失在人潮里,她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看了一眼。 她觉得,人如果出了问题,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看医生。 但打火机只是一个工具,就注定没有任何一个医生,能解决得了它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周五,六请个假,码字久了手腕有点疼。[摆手] 第84章 警戒线 ◎警告他,不得入内。◎ 夜晚七点,月亮很圆,月光也亮眼。 落在高楼之间,如同贴上了金箔片。 蜿蜒不断的车流,如同游弋的金蛇,在城市中来回穿梭。 鳞片擦过玻璃,掉出金色碎屑,刺痛了人们的眼。 高海臻下意识眯起了眼,却因为眼睛上的妆,没办法抬手去揉。 慈善晚宴在八点开始,但身为钟士承的秘书,她得提前些过去迎接。 毕竟以她的身份一般来说是参加不了这种等级的宴会,但托他的福,她总能见识这些世面。 但高海臻并不想见这些世面,世面是由他们组成的,而她只是观众席里的一员。 半个小时后,车到了酒店门口。 高海臻提着裙子下了车,今天她穿了一件烟灰色高领长裙,整体剪裁修身,从肩部至裙摆一气呵成,完美勾勒出她的身材曲线。 一头长发被扎在脑后,额头完全露出,没有一丝碎发遮挡,将她的五官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高秘书,您来了。”站在酒店门口迎接的是负责基金会运营的副秘书长。 对方能记得她并不奇怪,之前筹办基金会时,钟士承作为捐赠者也出面参加过活动,而她自然也跟着去了。 过目不忘是秘书必备的技能,包括自己作为钟士承的秘书,就得承包他所有会认识到的陌生脸孔,以防他因认不出人而尴尬。 不过这种情况倒不多见,因为大部分人来与老爷子打招呼时都会自报家门。 “李秘书,好久不见。”她伸出与他交握。 寒暄了几句,两人便一起向宴会厅走去。 “钟会长身体好些了吗?听说前段时间还做了手术,恢复得怎么样了?” “多谢您的关心,”高海臻说,“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秘书长笑着道:“我们理事长也一直记挂着钟会长的病情,本来这次的慈善晚宴她老人家不打算出席的,但挂念着钟会长的身体,所以昨天特地从国外飞回来了。” “感谢理事长的牵挂与重视,会长要是得知她为了他特意从国外赶回来,心里肯定会很感动。” 来到宴会厅,里面的人还不多,大多是一些酒店的工作人员在布置现场,以及演奏团在此提前试音。 “高秘书,这边还在做最后的布置。旁边是休息室,您可以去那边等候。”副秘书长说。 “没事,我就在这等就行。” “好,那我就先去忙了。” “嗯,您忙。” 等对方走后,高海臻在宴会厅里扫视了一圈。 厅内面积不大,主西式风格,鎏金吊灯在穹顶下折射出细碎光斑,是窗外飘来的金箔,贴在了餐桌上的骨瓷碟和银色刀叉中。 第111章 宴会厅内,弥漫着淡淡香气。 高海臻闻出这是餐桌上的厄瓜多尔玫瑰香气,还混了一点香薰蜡烛燃烧出的雪松香。 选址虽比不上钟士承的生日宴会那般豪华,但处处都很讲究,甚至连中央墙壁上的油画都是布格罗的《天使之歌》,可谓是完美契合了这次晚宴的主题。 形式搞得很好,是高海臻印象中的世面。 看得差不多了,她离开了宴会厅,但并没有去到隔壁的休息厅。 她不想去与那些人扯东聊西,里面的大多数人无非是像前面的副秘书长一样,问一些关于钟士承的健康问题。 她已经回答倦了,自然是能避则避。 拦住一个工作人员,高海臻问了卫生间的方向,准备去检查一下脸上的妆有没有花。 得到回答后,便直奔过去。 只是刚到卫生间的前厅,还没等她进去,就看见一个女人正坐在里面。 高海臻感觉那侧脸莫名熟悉,等走近一看,果然是个认识的人。 “罗小姐。” 罗泽琳抬起头,看到来人,她立马站起了身。 只是她动作太急,起来时一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裙子。 她慌忙去查看,看到没什么异样后,才松了口气。 “高小姐,你怎么也这么早来了。” “我要提前来接人。” 高海臻看了她一眼,她今天穿了一条淡粉色的晚礼服,外搭一条披肩,头发和妆容都是精心打理过的。 她本身长相偏柔和,这身打扮倒是衬她。 与她之前的模样,可谓是判若两人。 “罗小姐呢,怎么也这么早就过来了?” “没什么事,就提前过来了。” 实际上,罗泽琳是怕又像上次那样在门口被人拦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大脸。 虽然说她手上的邀请函是高海臻给她的,可她就是害怕出什么问题,所以就提前过来,以防万一。 “那怎么不去休息厅等?” 罗泽琳攥着裙子一角,“那里人太多了。” 仅是这句话,高海臻也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她走到洗手台的镜子前,拿出包里的口红,“人多的话,可以到这层楼的偏厅去等。基金会今晚租了一整层,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人。” 说完,她拿起口红,往嘴上涂抹。 罗泽琳攥着裙子的手缓缓松开,“那你呢?你待会去偏厅吗?” 涂完口红,高海臻合上盖子。 “我还要接人。”她又重复了一遍。 罗泽琳有些失落,但也知道自己没办法要求高海臻陪她一起。 但,她实在不想一个人。 来之前她只觉得兴奋,头天晚上甚至还失眠到了三点半。 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后,就醒来了。 可即使如此,她也不觉得困,只觉兴奋得要命。 然而当罗泽琳坐上来到酒店的出租车时,距离越近,她的兴奋就越消减一分,慌张也越多一分。 至于为什么,她不明白。 但当她推开休息室的那扇门,有人问起她的身份和工作,罗泽琳红着脸说不出时,才终于明白那份慌张从何而来。 她并非被邀请,梦寐以求的世界,并不欢迎普通人强闯进来。 罗泽琳拿起手包,打算去往高海臻说的偏厅。 走了没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道:“今天钟家人都会过来吗?” 高海臻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眼神,拿起粉扑继续补妆,“钟明诀和钟念玺两姐弟应该会过来。”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但钟时寅会不会来,我不清楚。” 听她提起钟时寅,罗泽琳表情僵硬了一瞬。 她下意识摸了摸手指上的蛇灵戒指,不知怎么的,心情有些复杂。 见她这副模样,高海臻将东西都塞回了包里,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一阵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看到来电人的名字,她按下接听键。 “夫人,你们快到了吗?” “好的,我马上过来。” 将手机放回包里,高海臻重新看向罗泽琳,“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罗小姐请自便。” 脚步声渐渐走远,卫生间的前厅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谢轻宜那张脸。 从小到大,罗泽琳也被很多人夸过漂亮。 可直到她看见了谢轻宜。 很漂亮,是她甚少见过的漂亮,也是她无法匹及的漂亮。 罗泽琳很羡慕,也嫉妒。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可就是无法控制地嫉妒。 以至于她没有在原公司任职了,却还是在抽空偷偷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罗泽琳收回视线,低头又看向自己手上的戒指。 钻石蛇鳞在灯下发出耀眼的光芒,让人无法细看,细看钻石之下残酷的真相。 罗泽琳深深吸了口气,随即又重重叹出。想起高海臻的话,她犹豫了一番,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来到酒店一楼的大厅,高海臻等了一小会,就看到一排车陆续驶了过来。 为首的一辆车停了下来,等门童为其打开了车门,就见钟士承和佘少娴走了下来。 围在外圈的媒体,见他出现便立马抬起手里的相机对准两人。 等到两人走上台阶,高海臻立马跟着旁边的副秘书长迎了上去。 “会长,夫人。” 佘少娴点头回应。 钟士承将她上下看了一眼,说道:“来这么早。” “嗯,怕这边有什么事,就提前过来了。” “这是人家的主场,能你有什么事,”钟士承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多操心了。”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提前一点过来也无妨。” 见两人说完话,副秘书长则见缝插针地开口:“钟会长,我是基金会的副秘书长。理事长已经到了,所以特地让我在这里来接您过去。” 钟士承哦了一声,“谷宁回来了?” “嗯,听闻您身体抱恙,所以这次特地回来想探望您。” “她身体也不好,还这么来回折腾。” “理事长她一直都感恩着您对基金会的支持,”秘书长一边带路,一边说,“您动手术的那段时间本来想直接回来看您的,但那段时间她身体也不好便一直耽搁了。直到最近恢复了些,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钟士承点点头,叹了声,“辛苦她了。” “那咱们快上去吧,别让人家等久了。”佘少娴道。 “好,”钟士承回头拉住高海臻的胳膊,“阿臻,你在这里接一下明诀他们,让他们到了以后马上过来。” “是。” 交代完,夫妇俩便跟着秘书长一同去了宴会厅,高海臻则站在一楼大厅里继续等候,好在没等多久钟念玺两姐弟便到了酒店。 “钟小姐,小钟先生,会长已经到了宴会厅,正在和慈善基金会的谷理事长叙旧,他让我通知两位到了以后马上过去。” “谷阿姨也回来了?” “是的,谷理事长这次也是特意回来看望会长的。” 钟念玺诧异,“她都六十好几了,还特地跑这么一趟,。” “能不有心吗,当初要不是爸,她能当上理事长么。”钟临琛在一旁嘟囔了句。 只是话刚一说完,脑袋就被人拍了一掌。 “乱说什么呢你。” 他撇撇嘴,“这又没外人。” 钟念玺刚想示意他高海臻还在这,可立马就从他这句话里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没有外人?什么时候高海臻对他来说不是外人了? 察觉到异样,钟念玺又想到了高海臻两头买股的可能。 可这会不是细究的时候,只能先将这个想法放到一旁。 “高秘书,那我们就先上去了。” “好的。” 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高海臻眼底的笑意渐渐消散。钟念玺那瞬间的反应她不是没有捕捉到,虽然说她不根本担心她知道,但如果照钟临琛这个蠢劲,长此以往怕是肯定会在其他人面前露馅。 有些人倒是好糊弄,万一被钟士承听到什么风声,那可就遭了。 想到有这个可能,高海臻眼神一凛。 看来,自己的动作得快点了。 又等了一会,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看见高海臻,那人的脚步先是停顿了一下,随后便不自然地挪开了眼神,朝这边走了过来。 钟明诀原本是想略过他,可等走到她身旁时,脚步却还是慢了下来。 “钟先生。” 他停了下来,却没说话。 高海臻则走到他面前,抬头看他,“会长正在和谷理事长叙旧,让我来接您上去。” 钟明诀垂眸看她,有些话在喉间滚动了一下。 可到最后,只是低低发出一个嗯字,便往前走去。 第112章 跟着钟明诀来到电梯厅,高海臻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亲近,也不疏离。 到了电梯厅,等待的人不少。 因着他的身份,上前来打招呼的人也很多。 钟明诀强扯着嘴角应付,余光却不停地瞥着站在自己身旁的高海臻。 她站在原地,目光盯着电梯下降的数字,一动也不动。 他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对于这些没必要的东西,她总看得这么认真,却从不肯给自己一个眼神。 想到这,他强撑的嘴角也忽然没了力气。 突如其来的冷脸,也让那些没来得及打招呼的人放弃了上前攀谈的想法。 电梯终于到了楼层,钟明诀被人请了进去,高海臻自然是紧随其后。 他停在最里侧,她站在他身前。 外面的人一个一个进入,压缩着电梯里的空间。 而她也随着空间一点一点压缩,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每一步,钟明诀都听得那么清晰, 他希望她停下,明明自己也能躲开。 可他躲不开,只能等待着,等待着将那股依兰花香接进怀里。 但,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寸尺之间时,电梯走进了最后一位乘客。 她停下了,一步之遥,却遥不可及。 闻着属于她的气息,钟明诀放在腿侧的手不自觉攥紧。 他们如此靠近,近到只要一松手,就可以将她抱进怀里。 但钟明诀更清楚,这一点距离,是她留给自己的警戒线。 警告自己,不得入内。 所以他的手停在了半空,停在了警戒线外。 恰在此时,电梯门打开,人们鱼贯而出。 那股依兰花香,一步一步飘远。 他们之间的警戒线,也越拉越长。 就在高海臻即将走出电梯时,手臂却突然被人一把扯住。 她回头,看见钟明诀按下了上一层的按钮。 紧接着,就听见他说:“高海臻,我有话和你说。” 【作者有话说】 文里不会有任何抢男人的剧情,这个可以放心。[摆手] 第85章 台阶 ◎他活该受折磨。◎ 高海臻跟着钟明诀来到一个无人的休息区。 他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高海臻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等他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钟明诀终于转过身来。 他看了眼高海臻的腿,随即又马上撇开眼神,“坐着吧。” “不用了,”她说,“会长在等着您,我们马上就得过去了。” 钟明诀重新望向她,表情复杂难明。 他知道,她不肯坐下,只是不愿意与他多待一会而已。 “好,”他开口,带着细微的颤抖,“那我就长话短说。” 高海臻双手背在身后,没有插嘴,等待他的长话短说。 “你让我签的字,我签了。” 钟明诀说着,眼神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可她却只是扬起嘴角,说了一句:“谢谢您。” 一句谢谢,让钟明诀接下来的话无从开口。 他想过她会有很多种回答。 好奇,疑惑。甚至于沉默。 哪一种,他都能接受。 却唯独不能接受这一句谢谢。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不能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他留住她,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得到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不是吗? “所以…” 说完这两个字,钟明诀哽住了。 所以两个字,像一块石子,堵住了喉咙。 让剩下的话,吐不出也咽不下。 “所以什么?” 高海臻出声,强行打碎了那颗石子。 碎石割破了钟明诀的喉咙,让出口的每个字都裹满了血肉。 “所以我们两清了。” “以前的一切就当没发生过。” “以后,”他鼻腔抽了口气,又马上恢复了正常呼吸,“以后也不会再发生什么了。” 说完,钟明诀低下头,不去看高海臻的表情。 他不愿看,也不敢看。 他怕自己看到一丝丝留恋,心中的天平就会倾斜,倾斜于每个深夜时分,放过自己的理性和自尊,选择沉沦。 沉沦于做一个工具,博她欢心,只为让她依赖自己。 以及依赖她的自己。 “好。” 她答得干脆,只间隔了一次呼吸,却让钟明诀差点喘不过气。 他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的纠结十分可笑。 高海臻是什么人,他很清楚不是吗? 她不会留恋,她怎么可能会留恋。 留恋一个工具,一个不听话的工具。 何况她的工具那么多,他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钟先生,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高海臻说完,钟明诀却只是低头在原地站着,没有任何回应。 见状,她微微颔首,便转身要走。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就又传来了声音。 “你就没其他的话要和我说吗?” 钟明诀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明明话已经说到了头,他应该让她走。 可心脏那股又酸又胀的感觉,又让他觉得他们不应该如此。 他为了这句话煎熬了太多夜晚,所以不该这么简单,简单到一两句话就让一切散尽。 他想听她说些什么,听她说一些,只为他的情绪而动的话。 哪怕是自己不爱听的话,哪怕听完之后,自己回到深夜时又会反复受折磨。 可他还是想听她说些什么。 他知道,自己活该受折磨。 眼前的人转身,钟明诀看着她,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进,手指也一寸寸刺入掌心 可他不觉得疼,他身体里的所有痛感,都留给了她。 就在钟明诀准备接受她的一切冷语时,她却越过了两人之间的警戒线。 电梯里不敢拥住的依兰花香,最终,闯入了他的怀里。 腰上的手,抱得很用力。 像数十吨重的砝码,压在另一端的天平。 胜得毫不费力。 可当钟明诀想要抬手抱住她时,腰上的手,却松开了。 紧接着,就见她向后退了一步,离开了他的怀抱。 “钟先生,我先下去了。麻烦您也尽快,会长在等着您。” 说完,高海臻便没再停留,转身就走。 徒留钟明诀留在原地,感受着怀里渐渐消散的余温,仿佛大梦一场空。 回到下一层的宴会厅,高海臻捋了捋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不清楚钟明诀突然来这一出是出于什么原因,但她很清楚,真正要放弃的人是不会多说一句废话的。 多说一个字,都是挽留,都是在求着对方不要走。 他希望自己说些什么,也只是想用只言片语给他一个台阶,让他走上来。 但高海臻不喜欢给人台阶,有台阶就意味着对方还有后退的余地。只有当他踩着自己的尊严走上来时,全世界才会被他抛弃。 来到休息室,钟家一家人都在里面,除此之外屋子正中央还有一个坐着轮椅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以及她身旁坐着的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见高海臻出现,众人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她莞尔一笑,打了声招呼,随后便走到钟士承身边。 “明诀呢?” “钟先生刚刚突然有事情要处理,待会就过来了。”她小声回答。 “关和泰一家来了吗?” “不太清楚,要我过去看看吗?” 钟士承想了想,“算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好的。” 高海臻正要走,突然又他被拉住,“小孟呢,他来了没有?” “应该到了。” “好,去吧。” 高海臻应下,又朝众人打了声招呼后,便离开了休息室。 坐在轮椅上的谷宁瞧着门慢慢关上,“明诀呢?怎么还没过来?” “他还在处理公司的事情,待会就过来了。”钟士承说。 “明诀这孩子打小就聪明能干,大哥,还是你培养得好啊,”谷宁的视线在钟念玺和钟临琛身上看了眼,“个个都一表人才的。” 说完,她突然诶了一声,“我记得,是不是还有个孩子没来啊。” 提到还有个孩子,佘少娴脸色微动,却没有主动开口。 “是还有个老四,那孩子年纪小又爱玩,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我也不好逼他,就随他去了,”钟士承笑了笑,“不像容谦这样,年纪轻轻就拿到了双料博士,这可是我几个孩子想比都不能比的。” 见话题转到自己,周容谦忙开口:“钟叔叔您过奖了,书上学的知识再多也比不了在商场上的实战经验。在这方面,跟他们比起来我还是差远了。” 第113章 “经验这个东西,聪明的人积攒起来很快的,”钟士承搭在扶手上的手轻叩着,“而且像基金会这种地方,有些商场上的经验也用不上。只要有一颗愿意为社会做事的心,就够了。” 他这番话说完,谷宁脸色微变,原本靠在儿子旁边的手也收回了膝上。 钟士承自然也捕捉到了这个动作,他眼神微眯,只是在没了解到情况前没有再开口。 “倒是也不用那么着急,”她回头看了眼儿子,“我还是希望他能在自己适合的领域继续深造,能多学点有用的东西,等学成归来后照样能为社会做贡献不是。” 谷宁虽然没有明说,但其意思连钟临琛这种等级的人都能听得出来。 很显然,她不想让儿子接自己的班,也不想让他进到慈善基金会任职。 可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大概也是撑不了多久,这基金会的下一任理事长选举,估计也是近段时间的事了。 如果不让自己的儿子掺和,难道是想选个外人不成? 如此态度,让钟家人有些费解,即便是与她相识多年的钟士承也摸不透她的意思。 “妈,”周容谦搭上她的肩膀,“书这种东西是读不到头的,更何况您现在身体也不好,基金会的事务又繁忙,我还是想早一点为您分担分担,也让您能轻松一点,好好享受晚年生活。” 周容谦这番话无疑是公开与母亲唱反调了,将内部不合摆到外人面前在商场上是大忌,这种做法无疑是给空子让别人来钻。 但佘少娴一眼就看出,对方是故意给出的空子,为的就是让钟士承来钻。 谷宁虽然是理事长,但这个位置也是依靠钟士承得来的。现如今她身体不好,等她下了台以后,周容谦再想进基金会就没有任何优势和渠道了。 所以他想抱上钟士承这个有话语权的大腿,目的当然就是为了以后竞争理事长这个职位。 她看向谷宁,她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显然是已经管不住儿子的野心。 她虽然不了解这个女人,但从慈善基金会的种种事迹,看得出来是一个有社会责任心的人。 也难怪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接班,如此急功近利的一个人,又如何能仁慈善良呢。 佘少娴暗自笑了一声,豪门豪门,养不出慈眉善目的人。 宴会厅内,距离开场还有十五分钟。 大部分宾客都已经到了会场,高海臻看了一圈,没有看见孟云峥的身影。 给他发了信息,说是堵车,三分钟左右就到。 如此,她将手机放回了包里,拿起香槟塔上的一杯香槟抿了一口。 口感偏淡,想来应该是为了照顾来宾的口味。 一边喝着,高海臻一边寻找关和泰一家的身影。 钟士承虽然说了不用再管,但他既然提起,就不能只听话的表面。 然而人群中央,一张熟悉的面孔拦住了她的视线。 高海臻眯了眯眼,等看清以后才确定,那人正是罗泽琳拍到过的,与常馨经常出现在同一张照片的女人。 而在她身旁,也正站着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拿起杯子,高海臻走了过去。 “曹总监。” 曹一瑾正在与女人说话,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她转过身,“高秘书?” 高海臻走到她身边,“真没想到您今天也来了。” “是啊,过来看看,顺便也见见朋友。”曹一瑾看向旁边的女人,“介绍一下,这位是京都城市银行的主管顾问,孙含珍。” “这位是钟会长的秘书,以及康利投资中心的经理,高海臻。” 对孙含珍,高海臻自然认识,只是她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跟常馨能扯上什么关联。 “原来是高秘书,”孙含珍伸出手,“幸会幸会。” 她伸手与她交握,“孙主管,幸会。” “城市银行和康利也有过多次合作,就是一直都不得见过钟会长,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去亲自拜访一下他老人家。” 高海臻眉毛一拧,一个城市银行的主管拜访钟士承?这话怎么听都不可能。 可她既然能说出这话,必然是有底气的。 这底*气从何而来?让人费解。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天会长也来了,您待会可以去和他打个招呼。” 孙含珍诧异,“钟会长不是才动过手术?身体恢复好了吗?” “还没完全恢复,但他老人家对慈善事业十分关注和看重,说什么也要亲自过来一趟。” “有钟会长这样一心为社会做贡献的企业家,难怪康利能做到如此大的规模。” “含珍,你家老邓今天肯定后悔没来了,”曹一瑾突然插嘴,“这么好的机会都给他错过了。” “没办法,最近市里忙,他们今晚还在加班开会呢。”孙含珍也甚是可惜,“不然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了。” 听到市里二字,高海臻眼皮一跳。 “这么晚还在开会?”她问。 “是啊,这马上要过年了。有些企业的产品想要上市就卡着这个时候审批,你说这些人也真是的,平常没什么事,一到快过年了就全找上门来了,有时候搞得我家老邓有家都不敢回了。” 明面上是在抱怨,可话里话外又在暗暗地炫耀丈夫的权力。 高海臻现在可没心思去捧这个臭脚,她现在只想搞清楚一件事。 孙含珍的老公,在哪个部门工作。 搞清楚了这个,常馨的事情就一目了然了。 “曹总监,孙主管,我想起会长那边让我去接一个客人,就先不奉陪了。” 孙含珍忙道:“哦哦,好,高秘书您去忙吧。” 看着人渐渐走远,曹一瑾收回眼神,她看了眼时间,“宴会马上要开始了,我也要去找一下我们公司的人了。” 见她也要走,孙含珍愣了一下,“行,你去吧。” 说完,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上次你给我推荐的那家美容院还不错,下次咱们俩可以一起去,两个人做项目现在有优惠。” 曹一瑾笑着,“好,那你什么时候有空了约我。” 第86章 慈善 ◎大海是红色的。◎ 孙含珍的家庭背景,高海臻没有让罗泽琳去查。 一是以她的身份,不能查。 二是对方的身份,不好查。 而且以她的敏锐性,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后必然会察觉到什么,所以自己只能花高价去找更专业的人去做。 打完电话,高海臻正要返回宴会厅,却不料在门口碰上了孟云峥。 当初选西装时,她就觉得棕色衬他。 今天一见,果然直觉没错。 只是她的手似乎量得有些不准,这西装穿在他身上显得稍大了些。 “孟先生。” “高秘书。” “这西装看起来,好像有些大了。” 孟云峥低头看了眼,“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瘦了一些。” 高海臻眉梢微挑,她是没想到,这家伙还会这么说话。 “那孟先生要赶紧吃回来,不然我就要怀疑,我这把尺子量得有问题了。” “没有问题,”他弯唇道,“是我的问题。” 高海臻瞄了眼时间,“现在离晚宴开始还有十分钟,如果孟先生想去和会长打招呼的话,现在可以过去。” “高秘书和我一起过去吗?” “怎么,您还怕一个人面对会长么?” 孟云峥直言:“有一点,毕竟以前和钟会长见面时,都是和上司一起。” “所以今天孟先生是想让我扮演一回您的上司吗?”高海臻玩味地看着他。 他迎上她的目光,“可以吗?” “当然了,”她声音轻缓,“云峥。”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喊出,孟云峥眼神一动,随即又明白了什么,“我的上司一般都喊我小孟的。” “是吗?那您希望我喊哪个?” “我只是下属,”孟云峥垂眸凝着她,“做不了上司的决定。” “那就走吧,”高海臻抬头望他,嘴角笑意渐浓,“小孟。” 说完,她便转头向宴会厅走去。 孟云峥在原地愣了一小会,将小孟这个称呼消化完,才抬脚跟了上去。 宴会厅里大部分人都已经按座次入席,等高海臻来到钟士承身边时,圆桌上已经坐满了人。 但钟家的几个人没有坐一块,他这一桌上,基本上都是京都的几名重要企业家和慈善基金会的高层。 “会长,孟先生过来和您打招呼了。”高海臻小声说。 钟士承回过头,看见孟云峥,脸上扬起笑容,“是小孟啊。” “钟会长,路上有些堵车,所以来得晚了些,没打扰到您吧。” “现在还没开场,不打扰。” “那就好,”孟云峥矮下身,“这次黑旗的项目非常感谢您对我的信任和选择,日后我一定不会辜负您对我的赏识的。” 第114章 钟士承摆摆手,随后看向高海臻,“你要谢的话不应该谢我,应该谢谢阿臻。是她向我推荐的你,我也相信她看人的眼光不会错。” 听他这样说,两人对视一眼。 他们都知道,这是钟士承在给高海臻添面子。 “高秘书,多谢。”孟云峥识时务地补上。 高海臻也很配合表演,“不客气,孟先生。” 钟士承见两人如此,朗笑一声,“行了,你们俩就别在我面前客气了,晚宴马上要开始了,快去坐着吧。” 两人齐声应下,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看着两人离开,钟士承正要收回眼神,就见另一张桌上的钟明诀在眼神也紧紧盯着他们的身影。 他眉毛一拧,感觉有些奇怪,但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妻子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力。 “这么看,两个人还挺配的。”佘少娴说。 “是啊,不然当初我也不会选择他了,”钟士承说,“这小子没什么背景还能爬到这个位置,足以证明他的能力,只不过也是因为没有背景,现在也只能爬到这个位置。” “我帮他一把,他要是个感恩的人,以后自然会听阿臻的话,不至于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佘少娴对他这番言论不以为然,如果他真想对高海臻好,又何必找个男人给她,直接给她升职不是更有保障。 说到底,还是为了在弗仕里扶持一条属于自己的人脉。像孟云峥这种没有背景,又靠自己升不上去的人,是最好的选择。 她相信高海臻必然也能看透这一点,只是跟着钟士承久了,也不好拒绝,便只能顺从。 “对了,你觉得周容谦这个人怎么样?”他突然问。 佘少娴想了想,回答:“是个有想法的人。” “有想法是好事,没有想法的年轻人,活得庸碌。” “那看来你很喜欢他。” “不喜欢,太功利。” 尽管他这样说,但佘少娴还是能感觉到丈夫对他似乎有什么想法,“功利一点,不是坏事,起码这样的人懂得听话。” 钟士承看了妻子一眼,当初他娶她,就是喜欢她这股聪明劲。 “他和念玺是同年出生,当初取名字时,我和谷宁都是找的同一个大师算的。” “那还是挺有缘分的。” 钟士承笑了声,“是啊,难得有这样的缘分,该把握还是得好好把握了。” 此话一出,佘少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年龄相当,家世相当,条件相当。 怎么看都是一桩好婚事。 只是不知道对当事人来说,还是不是一桩好事。 她回头望向另一张桌子,钟念玺和钟临琛还有周容谦三人正坐在那张桌子上。 大约是感受到她的眼神,钟念玺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隔空撞上,可须臾后,佘少娴便收回了眼神。 钟念玺却没有,她望着对方的背影,心里愈发奇怪。 刚刚那个眼神,情绪实在复杂,让她读不出一丝信息。 “钟小姐。” 旁边传来的男人声音让钟念玺回过神。 “怎么了?” 周容谦笑了笑,“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上次在高尔夫球场撞车的事情。” 钟念玺虽然平常不记人脸,但那次的事,她还是记得的。 “记得,”她端起一个礼貌的笑,“不知道周先生的车修好了吗?” “小问题,都修好了。” “那就好,多少钱,我待会付给您。” “不用了,”周容谦双手搁在桌上,“不撞不相识,就当是一场缘分。” 钟临琛听到两人的对话,一头雾水,“姐,你们之前认识吗?” 前因后果太长,钟念玺懒得和他解释,“不认识。” 钟临琛更是一头雾水了,明明刚刚两个人还在谈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见状,周容谦则在一旁解释,“之前我和钟小姐的车不小心撞了,只是当时我们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所以不认识。” 钟临琛了然,“那还真是有缘。” “的确,”周容谦笑了笑,“如果当初知道是钟小姐,一定当时就做自我介绍了。” “可我怎么记得谷阿姨说,周先生您之前一直住在国外,怎么还能和我姐撞上?” 似是没想到钟临琛会问出这个问题,周容谦愣了一下,随后又马上调整了下表情,“前段时间有点事需要回国处理一下。” 钟临琛哦了一声,没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放在心上。 可钟念玺却是捕捉到了那一丝情绪,不知怎么的,她就是对这个姓周的喜欢不起来。 或许是受了刚才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公然与自己母亲唱反调的影响,她总感觉这个人心思很深,此刻表现出来的友好也是另有目的。 她甚至怀疑,那次停车场的撞车,是否也是刻意安排的局。 钟念玺丝毫不怀疑自己多想,毕竟痴心妄想的人她见过太多太多了。 恰在这时,厅内音乐停止。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推着谷宁走上了舞台中央。 停下后,女人为她递上话筒。 “感谢各位愿意在百忙之中,参加今天的晚宴。我谨代表阳光儿童慈善基金会,向所有关注病弱儿童,支持公益事业的同仁们,致以最诚挚的感谢与敬意。” 谷宁的声音很柔软,像涓涓细水,在耳边流淌。 “过去十年,我们为627名重症儿童完成跨国会诊,在贫困州区援建了5所儿童血液病中心,更让405台不可能的手术成为可能。” “就在上周,我收到了一封邮件。是一名曾经接受过我们救助的白血病少年。她告诉我,她考入了京都大学医学院的研究生。” “她说,她想像我们一样,帮助更多人有需要的人。希望将基金会的信仰,传递给更多人。” “我很高兴,也很开心,但我更能感觉到肩上的担子变得沉了许多。” 说到这,谷宁哽咽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可担子越沉,未来见到的曙光就会越亮,我相信阳光基金会,一定会为世界点起更多更亮的光,照在每个看不到的角落。” 一番致辞说完,场内响起掌声。 等声音落下,谷宁朝身后的女人看了一眼。 “为了感谢各位,受到过阳光基金会帮助的孩子们今天特地为大家准备的礼物,就放在各位面前的信封里。” 说着,桌上的人们便纷纷打开自己面前的信封。 高海臻拆开以后,拿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张蜡笔画卡片,画上是一只小美人鱼。 粉色头发,蓝色鱼尾,画得不像,却很传神。 在灯光的透射下,高海臻看见卡片背面似乎还有东西。 她将卡片翻转了过来,背面果然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阿姨/叔叔,祝你永远开心快乐,幸福每一天。” 看到这行字,她不知怎么的,笑了一声。 这一声,引起旁边的曹一瑾侧目。 “高秘书收到的礼物是什么?” 高海臻展示给她看,“一副美人鱼。” 看到那副美人鱼,曹一瑾也跟着笑了声,“看来这孩子画画还挺有天赋的。” “您呢?” 曹一瑾摊开手,是一朵彩纸叠成的花,花瓣上涂满了鲜艳的颜色。 “说不定花蕊里也有他们的祝福语。” “还是算了,”她说,“我怕拆开就叠不回去了。” “叠不回去可以让您女儿帮忙叠,他们对这种东西肯定很有研究。” 听到这句话,曹一瑾拿着花的手滞在了原地。 许久,她才有了动作,将花重新放回信封里。 “那就留给她回去拆好了。” 高海臻也将美人鱼卡片放回信封,接着便也没再理会身旁人沉思的脸色。 宴会厅最后方,罗泽琳打开了放在自己面前的信封。 是一条小珠子串的红手链,珠子是普通的塑料珠子,但是色彩搭配很好看,像她小时候在动画片里看过的 她往手上戴着试了下,有些紧,想来是小孩子不知晓大人手腕的尺寸。 拿出信封里的一张卡片,上面果然也写着一行祝福语。 “希望所有人可以永远不会生病。” 看到这行字,罗泽琳感觉有些眼热。 她忽然想起爸爸去年也因为血压问题住过一次院,虽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可看到他卧病在床的憔悴模样,心里还是难受得要命。 所以她不敢想,写这句话的孩子,会是怎样一副模样,又会是怎样的心理。 这时,桌子对面传来一道声音。 “居然把大海画成红色的,这小孩可真有意思。” 听到这句话,罗泽琳循声望去。 见那人说完后将卡片塞回信封,往桌上一扔,便继续跟旁边的人调笑着。 第115章 没由来的,罗泽琳感觉到一阵疲惫和胸闷。 想要离开,却又害怕引人注目。 即便她知道,没人会注意少了一个人,少了自己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座屋子,有太多隐藏的规则。 可规则束缚的不是他们,而是她这种边缘人。 好在台上的谷宁已经致辞完,在所有人为她的退场而鼓掌时,罗泽琳拿起信封和手包,在掌声雷动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来到宴会厅外,她扶着胸口,小口小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那股胸闷的感觉这才稍稍好过了些。 等呼吸平稳下来,她回头看向宴会厅紧闭的大门。 古铜色的大门,像一堵没有缝隙的城墙。 门外的人,无缝可钻。 只能被动等待,大门敞开。 收回眼神,罗泽琳往电梯走去。 她想,她该回家了。 进到电梯,灯光照在手上的戒指,晃出耀眼的光。 罗泽琳看向自己的手,中指已被戒指勒得血红。 钻石闪耀在红晕之中,她忽然觉得刺眼。 她正想摘掉戒指时,将要关上的电梯门突然被一只手挡住。 罗泽琳下意识抬头去看,当门缓缓打开,露出门外人的身影时,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让她的身体僵硬在了原地。 第87章 网 ◎似一张网,向他扑了过来。◎ 钟士承致辞结束后,晚宴就进行到了自由环节。 “钟会长。” 听到有人喊自己,钟士承回过头,正是关和泰一家人。 “和泰啊,刚刚找你好半天了,怎么才过来。” 关和泰笑着,“刚刚看您身边的人太多,就不好意思过来打招呼。” “你我之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钟士承的目光转向他身旁的年轻女人,“珺凡,今天很漂亮啊。” 年轻女人弯唇一笑,她长相英气,眉骨立体清晰,眉毛浓密且毛流感分明。鼻梁高挺,山根与鼻尖线条干净利落。红唇饱满,轮廓清晰,即便不笑,唇角也是自然上扬。 她本身长得就高,齐耳短发衬得她更是高挑,加之小麦色的肌肤,整个人光是看着就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谢谢钟叔叔夸奖,今天的您看起来也很英俊,”关珺凡笑着道,“比我上次探望您时气色要好多了,一点也不像七十岁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比我爸爸还要年轻。” 人一旦上了年纪,就愈发喜欢听些恭维话,而在这些恭维话中,偏独爱年轻二字。 因为其他东西还有机会实现,可年龄,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钟士承笑得开心,“珺凡啊,你爸爸可比我小着十岁呢,说这话他听着肯定不乐意了。” “十岁吗?”关珺凡惊呼一声,“我还以为你们只差一两岁呢,是我乱说话了。但这也不能全怪我,实在是钟叔叔您看起来真的一点也不像七十多岁的样子。” 关和泰夫妇俩看女儿将钟士承哄得开心,心里愈发满意。 “你钟叔叔是不用操心,家里几个孩子都优秀。不像你这么顽皮,总让我和你妈操心,当然就老得快了。” 钟士承当然知道对方是故意提起孩子的事,毕竟今天参加这场宴会也是想让他们见见面。 “孩子顽皮一点好,有活力。不像我家明诀,性子太闷了,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男人嘛多半都是以事业为重,”关和泰说,“我要是有个明诀这样上进又努力的儿子,晚上做梦都得笑醒了。” 听到关和泰这番话,佘少娴下意识去看关珺凡的表情,只见对方抬起手里的香槟杯抿了一口,正好遮住了她的神色,让人无法看见她的情绪。 “对了,他还没来跟你们打招呼吧,”钟士承左右看了一圈,没见儿子的身影,“少娴,你去找一下明诀,让他赶紧过来。” 佘少娴正要应下,就听见另一道声音开了口。 “钟叔叔,我去找他吧,就不劳烦佘阿姨了。” 见她如此主动,钟士承先是一愣,随即又马上恢复了笑意,“好,那就麻烦你了。” “钟叔叔您太客气了,那我就先去了,你们慢聊。” “去吧。” 向几位长辈打过招呼后,关珺凡转身往人群里走去,嘴角的笑容也随之一步一步消散。 上星期去探望钟士承时,她在钟家看过钟明诀的照片,所以她还尚且记得他的长相。 只是在宴会厅里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他,倒是让她看见了钟念玺和钟临琛两姐弟的身影。 “钟小姐,钟先生。” 两姐弟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便问:“您是?” “我是冠正电子关和泰的女儿,关珺凡。”她伸出手。 钟念玺了然,冠正电子她知道,是京都一个老企业了。 只是近几年来科技行业发展迅速,新兴企业跟雨后春笋一样,一拨一拨地长,对他们这种老企业冲击力可谓不小。 但好歹人家基业在,和康利也有合作,在京都也算得上一线企业。 不过这位千金,她倒是没怎么听说过。 “你好,关小姐。”钟念玺伸手交握。 “刚刚钟叔叔让我找你们大哥,但我没看到他,请问你们知道他在哪吗?” 听她问起钟明诀,钟念玺眼神一动,“我看他刚刚好像出去了,你可以去外面看看。” “好的,谢谢钟小姐,那我就先告辞了。” 等关珺凡走后,钟临琛拿起桌上的杯子,“爸怎么会让她去找钟明诀?” “还看不明白吗,”钟念玺说,“爸要和关家联姻。” “关家?为什么会选他们家,我记得冠正电子已经开始在走下坡路了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比起锦上添花,雪中送炭更能让人感恩戴德。” 望着关珺凡离去的背影,钟念玺忽然想,自己的婚姻未来又会何去何从。 是不是也会像对方一样,被安排成一场稳赚不赔的生意。 来到了宴会厅外,关珺凡果然在走廊尽头的窗台看到了钟明诀的身影。 他望着窗外,似乎在发呆,连身后靠近的脚步声都没察觉。 “钟先生。” 钟明诀回过神,转头望去,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你比起初中的时候,倒是没怎么变。” 听她说起初中,他这才想起对方人的身份。 “有什么事吗?” “钟叔叔他正在找你,让我叫你过去一趟。” “知道了,”他冷声回答,“我待会就过去。” 得到答复,关珺凡也没直接离开,她双手环胸,靠在一旁的墙壁上,“钟先生,冒昧问一句,你知道我爸爸和钟叔叔要撮合我们吗?” “所以呢?”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是拒绝。”他很干脆地回答。 “那你能拒绝得了吗?” 钟明诀沉默了,目光又重新回到对面的走廊上。 关珺凡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走廊外的窗台站着的一对男女,女人身上披着西装外套,两人面对面说着话,看表情似乎聊得很开心。 她收回眼神,忽而看见钟明诀紧攥的拳头。 一瞬间,关珺凡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喜欢那个女人?” 她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钟明诀猛地抬头看她,语气愠怒,“不关你的事。” “是不关我的事,”关珺凡并没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但你真觉得以你的身份,能和她有什么结果吗?” 这句话让钟明诀身体一僵,垂下的眸子里掩埋了无数情绪,难以发泄出来。 “不过如果你和我结婚,我倒是不介意你和她有什么结果。”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不会插手你的任何私生活,只当表面夫妻那样,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钟明诀不理解,“你就这么想嫁进钟家?” “不想。” “那你为什么不拒绝?” 关珺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因为只有嫁进钟家,我才能拿到我爸的公司。” 关家的情况,钟明诀大概了解。 关和泰没有儿子,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并且这个女儿从没进过公司。 冠正电子走到如何这个地步,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没有年轻管理者,眼光受到了局限所造成的。 未来他退休,估计也是从几个高层中选一个职业代理人,基本上轮不上关珺凡这个女儿。 可这门亲事就算成了,钟明诀也想不通,她能用什么方法当上公司的ceo。 见他半天不回应,关珺凡有些等急了,正想要开口催促时,就见对方眼神陡然一凛,握住窗台栏杆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泛起了血色,表情也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她再次顺着钟明诀的视线望去,窗台上,男人手中燃起一簇火苗。 第116章 火光很小,照亮了女人靠近的脸。 她歪着头,点燃了嘴里的烟。 下一刻,似心有所感一般,女人的眼神直直地朝他们的方向投来。 准确的说,是朝钟明诀投来。 关珺凡只是站在他身边,也仍能感觉到,那双眼睛里的侵略性。 忽然,一阵风吹来,吹来她嘴里吐出的烟。 尽管有玻璃格挡,但那烟雾仍从缝隙之中钻进。 似一张网,朝她身旁的人捕了过来。 “那是钟总?” 孟云峥给自己点了一根后,收起了打火机。 “应该是吧。” “他好像很关注你。” 高海臻挑眉,“你好像也很关注他。” “我只是很好奇,我的前途未来会攥在谁手里。” “孟先生希望在谁手里。”她吸了口烟。 “我当然希望在我自己手里,”孟云峥吐出一口烟,“但现在,它在高秘书手上。” 高海臻笑了声,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里面估计差不多要结束了,”她脱下外套,递还回去,“我们应该回去了。” 孟云峥接过外套,“待会怎么回去?” “孟先生忘了么,我有司机。” “当然没忘,只是想送你而已。” “怎么,你今晚没喝酒?” “和上司出去的时候,”孟云峥扔掉了手里的烟,“我一般得充当司机的角色。” 明明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是能多出一丝特别的意味。 “那就麻烦你了。” 高海臻吸完最后一口烟,吐出的雾里带着轻飘飘两个字。 “云峥。” 回到宴会厅内,钟家一行人正聚在一起,只是被围在中间的钟士承看着脸色似乎不怎么好。 “会长。” “阿臻,你看到明诀了吗?” 高海臻摇摇头,“没有。” 钟士承脸上压抑着怒色,“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一声不吭就消失了,打电话也不接,搞的什么名堂!” “说不定是突然有什么急事要处理,”佘少娴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他都这么大人了,别太担心。” “有什么急事会连电话也不接?我看他最近就是太任性了。” 钟士承似是想到什么,又看向高海臻,“阿臻,我让你查的事情查到了没有。” 她记得,老头是让她查钟明诀身边出现的女人。 但凭她再怎么查,又怎么能查得出来什么。 “还在查,但目前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 “赶紧给我查!不能再让他这么胡闹下去了!” 钟士承的怒火引得旁人频频侧目,他察觉到不妥,马上调整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少娴,你和谷宁去打个招呼,就说我们有事要先走了。” 佘少娴忙应下,“好,念玺临琛,你们先把你爸送到停车场去。” 虽然好奇父亲让高海臻在查什么东西,但这会的情况也容不得他们多问,只得先听佘少娴的话,将钟士承送到停车场去。 第88章 红光 ◎戴满珠翠的手,挡住了光,也挡住了外泄的情绪。◎ 来到停车场,钟士承坐上后座,拿出手机,又拨了一遍钟明诀的电话。 只是这次,仍旧是关机状态。 满腔的怒气涌上心头,他猛地将手机扔向前座,吓了主驾座上的司机一大跳。 “钟会…” “闭嘴!” 被陡然这么一吼,司机只能悻悻闭上嘴巴,将地上的手机捡起递到后座。 听到里面的动静,钟念玺和弟弟两人对视了一眼。 “怎么回事?” 钟临琛不敢放大了声音,只能小声问。 事发时他正在和别人聊天,过去就看见老爹已经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钟明诀不见了。 钟念玺过去得早,倒是知道一点,“爸不是让那个姓关的去找钟明诀来给关家打个招呼,听说找到人以后,钟明诀直接借口走了,连面也没见。” 钟临琛瞪大了眼,连气声里都带着震惊,“他疯了?!” 她也觉得钟明诀是疯了,这一举动就相当于直接下了关家的面子,关家就算不计较,父亲的脸也被丢尽了。 不过钟念玺实在想不通,他再怎么看不上关家,对方好歹也和钟家认识几十年,他也不至于做出这种没礼貌的事情来。 她眼睛动了动,想起了父亲让高海臻去查的那件事。 难不成,和这个有关? 正想着,后座的车窗突然被打开,露出钟士承那张阴沉的脸。 “念玺。” 钟念玺回过神,忙走了过去,“怎么了爸?” “你上来,”他的声音已经平静了许多,“我有话和你说。” 有话和自己说?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也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拉开另一侧的车门,坐到了钟士承身边。 等她上去,司机也下了车。 见这架势,钟念玺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了。 “爸,有什么事吗?” 钟士承双手合拢,搭在肚上,“谷宁的那个孩子,和你很合适。” 一听到这句话,钟念玺只感觉脑袋里空了一下。 “我…我有点没明白您的意思?” “基金会不能落到一个外人手里,你懂吗?” “爸…” “念玺,你是几个孩子里最听话的,”钟士承的声音很低,却压力十足,“别学你大哥那样,不懂事。” 懂事两个字,像一块巨石,压在钟念玺身上。 压了她一肚子的话,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可能会埋怨我插手你的婚姻,”钟士承握住她的手,语气放缓了些,“但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希望你嫁出去受欺负。容谦这孩子受了我们家的恩惠,未来肯定会听你的话。” “念玺,未来你会明白,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在婚姻里比起自己喜欢的,找一个听话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钟士承一句一句,语重心长。 钟念玺的脸却一直埋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依稀可见藏在大腿另一侧里紧攥的拳头。 但没过多久,那拳头松开,她慢慢抬起头,看向父亲。 “爸,我都听您的,”她展开笑颜,“我知道您肯定是为我好,况且周容谦人也不错,我没什么问题的。” 见女儿如此懂事,钟士承感觉无比舒心,心中也对钟明诀的叛逆愈发不满。 他拍拍女儿的手,“好孩子,早点回去休息吧,等后面我再跟谷宁好好商量商量,她对你印象很好,肯定会很满意你的。” 钟念玺乖巧点头,“好,那我先下去了,您回去也早点休息。” “去吧。” 车外,佘少娴正和钟临琛站在一旁等着两人谈完。 她一下车,钟临琛就感觉到了姐姐脸色的不对劲。 “姐,你怎么了?” 然而对方似是没听见一般,略过了他,直直朝自己车里走去。 看到这一幕,佘少娴的脸色变了变。 “临琛,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我和你爸也要走了。” 钟临琛一边望着钟念玺的车,一边愣愣点头。 看着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了停车场,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上车。 他总感觉,今晚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自己就像个局外人,不参与一切的发生。 钟念玺倚在后座,车水马龙倒映在车窗,倒映在她失焦的瞳孔。 作为钟家的女儿,她早想过有这么一天。 即便她早早做好了准备,可当真的亲耳听到时,心脏还是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情愿吗? 怎么可能。没有人情愿跟一个不爱的,甚至是不认识的人结婚。 但钟念玺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拒绝,比起其他人,她在父亲心里唯一的优势就是听话,懂事。 所以钟明诀可以抗拒,可以叛逆。 她不能。 她叛逆的后果,就是被抛弃,然后再被更粗暴直接的方式卖出去。 此时,一道光闪过,钟念玺抬手捂住眼睛。戴满珠翠的手,挡住了光,也挡住了她外泄的情绪。 “那好像是钟家的车。” 罗泽琳指了指前面。 钟时寅看了一眼车牌,记得这是钟念玺的车。 “你怎么会知道?” “来的时候看到过。” 实则是她以前拍到过,所以隐约记得车牌。 但这些事,罗泽琳必不会跟他说。 “你记性还挺好。” 她扯了扯嘴角,“可能是工作习惯吧。” “工作习惯,”钟时寅撇头看她,“*我还没问呢,你是干什么的?” 第117章 罗泽琳攥着裙子,“我现在没工作。” “挺好的,和我一样,都是没工作的人。” “你应该…也不需要工作吧。”她说。 钟时寅笑了笑,“为什么不需要,生活很无聊的。” 罗泽琳没有接这话,她不知道该如何接,她怕自己的话会让他觉得更无聊。 “怎么不说话了?” 她忙解释,“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想事情。” “在想什么,男朋友吗?”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句话,罗泽琳心脏猛地一跳,脸也有些发热。 “我没有男朋友。”她小声说着。 恰在此时,红灯亮起。 光打在她脸上,正好遮住了那抹红晕。 见旁边的人没有声音,罗泽琳转头看去,却正好撞上了那双眼睛。 钟时寅生得很好看,特别是眼睛,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多情。 这危红的光,也让他的眼睛,更显迷离。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罗泽琳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浑身僵硬得做不出任何动作。 在卓然的那半年多,她拍过钟时寅无数张照片,无数张照片里,那双眼睛都落在别的女孩身上。 她那时想,他是否会有一天,能看见自己。 可当这一天真的出现,罗泽琳却只想躲避。 但她躲不开,就像陷入绵软的云,站也站不起。 “这个戒指,会带来好运。” 钟时寅突然说。 “什么?” 红灯在此时恰好转绿,他收回了视线,跟着车流向前走。 “我说这枚戒指会给你带来好运。”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它。” 罗泽琳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她听得出来,这句话里藏着暧昧的气息。 她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戒指,指腹轻轻摩挲着蛇头的位置,凹凸不平的手感一如她现在忐忑不安的心情。 不光是忐忑,在忐忑慌什么,罗泽琳很清楚。 可当钟时寅提出要送她回家时,就像鬼迷心窍了一般,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十来分钟后,车到了小区门口。 “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用谢,”钟时寅弯起嘴角,“乐意之至。” “那…”罗泽琳抓着安全带的锁扣处,“我就先先回去了。” 说完,她就要按下锁扣。 可按下去之后,安全带却没有反应。 她又试了几遍,锁扣仍然没有反应。 见状,钟时寅轻笑一声,他欺身过去,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手指在锁扣的另一边按了下去。 吧嗒一声,卡扣打开。 “你好像很紧张。” 他的声音,是狩猎者的气息,而猎物被盯上的本能反应让她压根不敢与他对视。 “我没有。” 她反驳,声音却轻如蚊呐。 钟时寅握住她的手,带到两人眼前,“那为什么手这么僵硬。” “我…” “你喜欢我对吗?” 听到这句话,罗泽琳猛地抬起头。 她想否认,却说不出口。 可她也无法承认,承认她的不道德。 这时,握住她的手一用力,罗泽琳的身体被扯了过去。 他们的鼻尖,几乎就要触碰到了一起。 这距离太近,近到罗泽琳几乎都能闻到他的气息。 “为什么不回答我?” 他的语气近乎是逼问。 她不知道眼前人的态度怎么突然转变得这么快,快到让她有些眩晕,以至于理智的短暂缺席,让她放松了警惕。 “对。” 得到答案,钟时寅轻笑了一声。 他放开了她的手,抚上她的脸颊。 “什么时候开始的?” 罗泽琳在他的掌中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她却是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那感觉是否叫喜欢。只是每次看到相机里的他时,心中总有无限憧憬和向往。 “那从现在开始,”钟时寅顺着她的发间,来到她的后颈,“好吗?” 还没等罗泽琳明白他的意思,脖颈后的手微微用力,将她的脑袋带了过去。 然而,就在两人的唇即将触碰的一瞬间,她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谢轻宜在便利店打工的身影。 她见过她,在便利店里。 她装作一个顾客,刻意去接近她。 她想知道,她到底哪里好,值得钟时寅和她在一起那么久。 当罗泽琳随便拿了一瓶水去结账时,谢轻宜看到她脸上戴的口罩,关切地询问她是不是感冒了,需不需要帮忙倒杯热水时,她或许知道了原因。 “你有女朋友对吗?” 听到这个问题,钟时寅停住了。 “你希望我有吗?” “我知道你有。” “所以呢?” 罗泽琳慢慢向后退去,“所以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钟时寅望着她,“那什么是对的?”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许罗泽琳去思考那么多。 “抱歉,”她打开车门,“我该回去了。” 说完,便直接走下了车,让钟时寅的手空空落了下去。 坐在车内,他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挪开。 什么是对的,他很想知道答案。喜欢一个人就想和她上床,他一贯是这么觉得。 可谢轻宜让他知道他是错的,罗泽琳也没告诉他什么是对的。 是非对错,从小就没有人教过他,也没有人愿意耐心去教他。只是不停有人告诉他,钟家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是享福的。 享什么福?享没有爱的福。 看到罗泽琳消失在小区门口,钟时寅收回眼神。 他拿出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里来回翻找,最终,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快有两个星期没有联系了。 若是以往,便默认了分手。 可刚刚罗泽琳问起时,钟时寅却没有否认。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在潜意识觉得,他们没有分手。 手指落下,电话拨了出去。拨号音在耳边不断响起,响了一分钟,直到听筒里出现了冰冷的机械音。 望着没有回音的手机,钟时寅的喉间反复滚动着。 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笑,和跑车离去的声音。 回到家,罗泽琳坐在换鞋子的小板凳上,整张脸埋进手掌里。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感觉浑身的疲惫和无力。 歇了好一阵,她抬起头,从包里拿出手机。 可许多个名字从眼前滑过,罗泽琳竟不知道,自己该打给谁,谁又能理解自己现在的心情。 忽然,一个名字的出现,让她滑动的手指停了下来。 她想,她应该会明白自己的心情。 只是,罗泽琳犹豫着不敢拨出,她虽然不说很了解对方,但也清楚她不是个喜欢被打扰的人。 可她实在不知道,除了她,自己还能找谁倾诉,便大着胆子将电话拨了出去。 随着拨号音响起,她的心再次忐忑起来。 只是没忐忑多久,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高小姐。” 只是喊了一声,罗泽琳就感觉鼻酸无比,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我觉得自己好讨厌。” “明知道他有女朋友,却还答应让他送我回来。” “我不是故意的,”她哭得越来越大声,声音也断断续续的,“我不想伤害她,我也不想当第三者。” “但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喜欢他。” 电话那头,高海臻深吸了口气。 即便不说,她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钟时寅。 打从她问自己要邀请函时,她就大概猜到了罗泽琳的心思。 只是今晚钟时寅都没来,她上哪遇见的他?但听筒里传来的哭声让高海臻也没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这一点。 “罗小姐,我不是什么发泄情绪的垃圾桶。” “但我希望你能搞清楚,你究竟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喜欢他的身份。” “搞清楚了这点,再继续哭,懂吗?” 几句话撂下后,高海臻沉下心,等电话里的啜泣声渐渐小了些后,才再度开口。 “罗泽琳,我不会劝你要不要继续喜欢,因为这不关我的事。” “我只会告诉你,我不会用一个连自己的情绪都管理不好的人帮我做事。” 电话那头的人又说了些什么,高海臻浅浅叹了口气。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做不好事的时候,再跟我说。” 电话那头的人又说了什么,高海臻没再说话,便挂掉了电话。 回到车旁,孟云峥见她方才冷了脸色,问道:“谁的电话,能让高秘书生气?” “一个同事。” 他知道同事或许只是个借口,但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第118章 “明天黑旗的会议,你会出席吗?” “不会,”她将手机放回包里,“我现在只是个投资经理,还出席不了这种等级的会议。” “那还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没什么,就,就是可惜,不能一起合作了。” 高海臻笑了声,“没什么可惜的,以后有的是机会。” 孟云峥丝毫不怀疑她的话,以她的能力,的确不会在这个位置上待太久。 “时间不早了,高秘书回去休息吧,晚安。” 高海臻看了眼腕表,确实也不早了。 “孟先生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晚安。” “好的。” 看着车开走以后,高海臻这才往公寓楼里走去。 没多久,电梯到了楼层。 高海臻往家里走去,只是还未走近,就迷迷糊糊看见一个人影。 那人蹲坐在她家门口,脑袋埋在膝间,让人看不清他的样貌。 只是,高海臻却从她的装扮,一眼就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她慢慢走了过去,那人也似乎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从膝间抬起了头。 看到是她,他撑着墙壁站起了身。 高海臻却没理会,兀自按下房门的密码。 可当门锁打开,她正要开门进去时,身体却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钟明诀的手抱得很紧,几乎要将她嵌进他的身体。 “高海臻。” “不要这样。” 他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极尽克制,却还是暴露在颤抖的尾音里。 “不要这样对我。” “我受不了。” 第89章 主人 ◎高海臻是谁?◎ 高海臻没有回头,只留给了他长久的沉默。 钟明诀似是也明白了什么,可他不想放开手,他鼓足了所有勇气来到这,不是为了放手。 “你说句话,可以吗?” 他受不了她的沉默。 “说什么呢?”高海臻终于开口,“是您说的要两清,我也答应您了,可您现在又说让我不要这样对您。” “钟先生,我不知道您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她挣脱开他的怀抱,握上门把手。 “但既然您说两清了,那就是两清了。” “会长正在到处找您,还请早点回去吧,别让他老人家担心。” 说完,高海臻便拉开门,走了进去。 然而就在门关上的一瞬间,一只手突然伸出挡住了门沿。 高海臻来不及反应,沉重的金属门就这么重重地砸在了那只手上。 骨肉撞击的声音与男人的闷哼声一同响起,大门因惯性被慢慢弹了回去。 阴影交汇处,又出现了他的身影。 看着埋头站在门口的男人,她眉头轻蹙,“钟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钟明诀却没说话,只是放下了挡在门沿上的手,伸进西装口袋,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手摊开,血红色的掌心里,是一枚银色的打火机。 他抬头看向她,镜片背后的眼睛,同手掌一样,猩红一片。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声音绷得太紧,以至于每一个字都只能断断续续从喉咙里挤出, “什么都可以,利用我帮其他人也好,不爱我也好,和其他人在一起也好。” “就是…就是不要丢掉我…” 钟明诀后悔了,后悔说出那样的话,将他们的最后一条后路给堵死。 他不想的。 他不想这样做的。 他只是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她的冷漠,接受不了自己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工具,接受不了他永远得不到她的爱。 更接受不了无法让她依赖,成为她的唯一,而永远陷入患得患失的自己。 所以钟明诀想逼自己放弃,逼自己看清,逼她丢掉自己。 可他失败了。 那一簇火苗,烧光了他所坚持的一切。 那么轻易,轻易烧干了他的理智,轻易让他违背了自己的尊严。 “高海臻,不要丢掉我。” “可以吗?” 高海臻垂眸望着那枚银色打火机,灯光打在眉上的阴影,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短暂的无言,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玻璃罩,将钟明诀关在其中。 让他的每一次呼吸,都那么小心翼翼。 “钟先生,”高海臻抬眸,声音很轻,却抽干了玻璃罩里所有的氧气,“我已经有打火机了。” 听到她的拒绝,钟明诀拿着打火机的手,收缩了一下。 也是因为这一细微的动作,唤起了骨肉碎裂的疼痛。 那疼痛在每一根血管里膨胀,扩散。 强行涌进心脏,挤压血肉,挤压声音的出口。 让钟明诀说不出话,只能茫然地看着她。 渴望用他无言的撕心裂肺,得到她的怜悯和回头。 可他也知道,她不会怜悯,也不会回头。 任凭他撕碎了自己,也没用。 忍着手中的剧痛,钟明诀慢慢握紧了手心。 打火机冰凉的触感让他忽然想起,父亲手术那天,自己揍了钟临琛一拳。 安全通道里,她落在自己手上的吻,也是冰冰凉凉的,像一片雪花。 他的疼痛,随着雪花,融化在了她的吻里。 可现在,他的手里只有又冷又硬的金属。 无法融化,只有痛苦。 然而,当钟明诀握着打火机的手就要收回时,手腕却被人一把握住。 看着那只手,他心脏猛地一跳。 眼神想向她确认什么,却又不敢抬头去看她。 只能静静等着,等着她开口。 “痛吗?”她问。 短短两个字,像一圈绳索,套在钟明诀的脖颈,然后缓缓拉起。 他看向面前的女人,她的眼底没有任何关心。 她的语气,也只是简单的问询。 可没关系,他需要的,也只是这一句。 “痛。”他说。 高海臻没再说话,只是手上微微用力,让他跟着她的力道,走进了屋里。 房门关上,玄关的灯亮起。 灯光落在两人身上,像光明里的囚笼,将两人禁锢其中。 高海臻握着手腕的手,慢慢上移,钻进了他的手心。 她覆盖在他掌中,打火机的金属外壳,被他的血液烧得滚烫。 过了片刻,高海臻抽离了手,从一旁的柜子上拿出半包烟。 抽出一根烟,她塞进嘴里,随后抬眸看向他。 钟明诀眼眸微动,拿起打火机,在骨头与血肉的阵痛中,燃起了火。 高海臻望着那蹙火苗,心中忽然觉得有一丝可惜。 打火机这个东西,在被人买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被丢弃的结局。 可在结局之前,它要燃烧,要完成它最后的使命。 她欺身过去,在跳跃的火光里,她看见了男人的身影,也在燃烧他最后的使命。 高海臻吐出一口烟,“手伸出来。”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钟明诀还是伸出了手。 那只手,掌心已经开始红肿。 下一秒,香烟在此湮灭。 高温的灼伤让钟明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仍旧忍着,没有缩回手。 “痛吗?”她又问。 “痛。”他说。 刚说完,就见高海臻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还没等钟明诀反应过来,脖颈间的领带被人向下一扯,唇上便多了片刻的柔软。 “还痛吗?” 她轻声问。 钟明诀呆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开口。 这个吻,在梦里出现过太多次。 以至于他现在都分不清,方才那片刻的柔软,是虚幻还是真实。 他望着眼前的女人,喉间剧烈滚动着。 他想验证,验证此刻的她,是否又是午夜的一场梦。 可钟明诀却不敢妄动,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梦碎了,醒来就又要被孤独折磨。 就在男人万般挣扎之际,高海臻抬起手,慢慢摘掉了他的眼镜。 “钟明诀。” 她抚摸着他的脸颊。 他在颤栗。 “不要怕痛,”她慢慢靠近,几乎要贴上他的唇,“我喜欢这样的你。” 喜欢两个字,是她召唤的信号。 钟明诀再也克制不住,无数个梦醒的空虚,他需要用今晚来填满。 他一把拦住女人的脖颈,吻上她的唇,像沙漠里干渴得快要死掉的游人,疯狂舔舐她唇间的蜂蜜。 黏稠的蜂蜜,将他们的舌尖缠绵在一起。 从玄关到客厅,两人拥抱着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陷进了彼此的身体。 粗重的呼吸,一伏一起,没有规律。 猛烈的吻,在黑夜里游移。 拉链声响起,夜晚太黑,分不清是谁的声音。 只看见,月亮留下了一小片光影。 第119章 男人探入光影,探索月亮的秘密。 月亮的秘密,是不断涌出的甜美的蜂蜜。 感受着没入发间的手指,随着他的汲取,松开又收紧。 感受着她餍足的呻.吟,是他冲锋的号角音。 “阿臻。” 钟明诀试着喊她,唇间残留的蜂蜜,让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黏腻。 高海臻睁开眼,朝他看了过去。 “怎么了?” 对她的回应,钟明诀眼神微动。 “你会爱我吗?” 即便他知道这个问题很蠢,可还是忍不住要问,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可能。 听到这个问题,高海臻慢慢坐起身。 她跨坐到男人身上,低头看他,倾落的发丝如同藤蔓垂枝,将人圈了进去。 “钟明诀。” 她双手捧起他的脸,轻呼他的名字。 只是这一声,他眼里的情.欲几乎就要压抑不住。 “今晚,”她双手圈住他的脖颈,嘴唇贴近耳边,“我会爱你。” 只是今晚,没有以后。 听到这个回答,钟明诀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可他也明白,自己不能再要更多。 她不允许他的贪心。 但没关系,他还有无数个夜晚,让她的爱降临。 想通了这些,钟明诀搂紧了怀里的女人,将这短暂的爱用力刻进身体里。 过了会,她抬起头,松开了圈在他脖颈的手。 “想在沙发,还是在床上?” 钟明诀一愣,差点就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你想在哪?” 他的声音又变得干渴。 “先去床上,”高海臻低头看他,拇指轻轻摩挲过他的嘴唇,“第二次再到沙发。” 钟明诀喉间一紧,“好。” 他的手托起她的身体,正要站起时,一阵手机铃声突然从玄关处传来。 他听出,这是高海臻的手机。 见她要下去接电话,他忙抓紧了手臂,将她箍在怀里。 “不要接。” 钟明诀闷声道。 “怎么了?” “我不想你接。” “为什么?” 钟明诀抬头望着她,嗫嚅着唇,说不出原因。 可她的眼神那样盯着自己,仿佛下一秒给不出理由,她就会毫不留情地将那点可怜的爱给收回去。 他坐起,脑袋埋进高海臻的脖颈间。 “我不想让你分心。” 不想让今晚为数不多的时间,再分一点出去。 可下一秒,他下巴就被人钳起,强制对上了她的眼睛。 “求我。” 她说。 钟明诀知道,她在肆虐他的尊严。 可这个东西,早在他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抛弃。 “求你。” 他的声音里全是自尊燃烧后的灰烬。 得到回答,高海臻的手,慢慢向下。 “求我什么?” “求你不要接电话。” 话落的一瞬间,手停在喉间。 她张开手掌,握住了他的脖颈。 “谁求我?”她又问。 钟明诀感受到,脖颈间的那只手,在渐渐收紧,身体的氧气也在渐渐抽离。 “我,钟明诀。” 每说一个字,氧气就消散一次,脑中的眩晕感就愈发强烈。 “钟明诀在求谁?” 钟明诀的眼前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可她的声音他却辨认得那么清楚。 像天堂里引路的指示牌,他一个字一个字,念出了指示牌上的名字,“高、海、臻。” “高海臻又是谁?” 钟明诀听见了,可供他呼吸的氧气,再凑不出一个字。 他望着眼前已经朦胧一片的女人,似乎也在寻找着问题的答案。 高海臻是谁? 是理智的枷锁,是痛苦的源头,是将他握于掌中,欲望的刽子手。 眼前的模糊,慢慢暗了下去。 钟明诀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重。 像被一块巨石,拖着沉入暗无天日的深渊里。 望着碧蓝的天,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钟明诀即将粉碎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深渊里传来。 那声音带着大片大片的氧气,灌进了他下坠的身体,也为他的生命,打下了永恒的烙印。 “是钟明诀的主人。” 第90章 阳光 ◎人能开心这么一次,就够了。◎ 阳光斜移,找准了窗帘的缝隙,溜了进去。 它沿着直线,一点一点向前。 来到床边,床单的褶皱让它变得有些扭曲,可仍不妨碍它继续前进。 忽然,窗帘不知被哪阵风吹起,轨迹被打乱,阳光如同惊弓之鸟,开始在房间里四处逃窜。 动静闹得不轻,吵醒了床上躺着的男人。 意识比他先一步抬起手,遮住了眼前的阳光。 钟明诀缓缓睁开眼,在看到陌生的天花板时,那种空虚感才渐渐落了地。 可当他往左边看时,原本应该躺在那里的女人,此刻已不见人影。 不知怎么的,那股空虚的感觉又涌上了钟明诀心头。 他掀开被子,捡起地上的衣服,来到卧室外寻找高海臻的踪影。 然而看了一圈,偌大的房子里除了他自己,空无一人。 他忍不住蹙起了眉,看不到她,他总觉得昨晚的一切都像是梦。 即便他现在正站在她家里,即便沙发上的一片狼藉,清楚地展示了他们昨夜疯狂后的痕迹。 可即使如此,钟明诀仍旧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梦里。 像是想到什么,他抬起自己的右手。 许是昨晚没有及时处理,被门夹过的手现在已经变得青紫一片。 在那片青紫里,掌心的伤疤显得那么狰狞。 钟明诀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那片伤疤。 可下一秒,他却用力按了下去。 痛。 不是梦。 这个论证,让钟明诀心里那股空虚感消散了些。但也只是一些,一个夜晚,不足以补满。 拿起沙发上的外套,他找出自己的手机开了机。昨晚为了让自己下决心,他在离开晚宴时,选择了关机。 他知道父亲肯定会生气,但那个时候已经顾不了太多。 如果没有来找高海臻,钟明诀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怎么熬过昨天的夜晚。 手机一开机,屏幕上就弹出无数条的信息和未接来电。 密密麻麻的,看得他有些窒息。 然而当钟明诀翻到提醒事项里的会议二字时,他才猛地想起,今天似乎是和黑旗的专项会议。 9点的会议,现在九点半。 顾不上再给高海臻打电话,钟明诀赶忙去卫生间里整理了一番。 站在洗漱台前,他捧起一把水,扑在了脸上。 抬起头,脸上的水珠流进他的眼睛。 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氤氲。 氤氲的雾气,模糊了镜面。 模糊了他们昨夜在此缠绵的画面。 回想起那些画面,钟明诀感觉喉咙又有些发紧,浑身的肌肉也紧绷得要命。 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自己必须得赶紧去公司,不然爸又要被他气出病来。 他赶忙擦干脸上的水珠,回到卧室,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衬衫穿上。 手上的疼痛让扣扣子这种小动作做起来都那么吃力,费了好一番功夫,他才扣好了全部纽扣。 穿好衬衫,钟明诀正要离开卧室时,脚步却在窗前的梳妆台前停了下来。 他伸出手,拿起其中的一个瓶子。 对着半空,按下泵头。 阳光下,依兰花香像缥缈的纱,笼住了他。 将瓶子放了回去,钟明诀来到客厅,抓起沙发上外套穿上。 推开门,在踏出之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间疯狂的屋子。 让他几乎要坏掉的,疯狂的屋子。 在小区外拦住一辆出租车,钟明诀上车后找到助理的电话拨了出去。 他现在得先掌握情况,不然待会面对父亲时,不好应对。 听到助理说钟士承在会议开始之前来办公室找过他,钟明诀心里不免忐忑。 可忐忑之余,他也觉得值得。 比起每一晚都过得那么煎熬,让父亲发一顿火,似乎更能承受。 想到这,他在通讯录里翻找出另一通电话。 钟明诀想听到她的声音,这样或许也能多一点勇气。 只是当他正要拨出去时,出租车却已到达了目的地。 无奈,他只能收起手机下了车。 进到电梯,钟明诀开始复习自己方才编造好的理由。 说公司这边有急事肯定不行,父亲一查就能知道自己在撒谎。 说朋友出了急事也不行,他的那几个朋友根本不可能帮自己串通。 第120章 唯一能编造的理由就是母亲,父亲和她的关系几乎破裂,根本不可能和她联系去证实自己的谎言。 而且也只有母亲这个理由,才能让他相信。 只是…钟明诀不确定的是,关珺凡是否会将昨晚她看见的事情告诉父亲。 但他觉得可能性不大,如果她想拿回她家的公司,就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想着想着,电梯到达会议室楼层,门缓缓打开。 他正想要出去时,就见一群人正站在门口。 那群人看见他出现,脸色各异。 有诧异有疑惑,也有看好戏。当然也有站在人群最中心的,那双明显在压抑着怒火的眼睛。 “爸。” “事情处理好了吗?” 钟士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钟明诀一愣,但随即明白过来,他是在替自己的缺席找理由。 “已经处理好了。” “临琛。”钟士承喊了身旁的人一声。 “怎么了爸?”钟临琛问。 “替我送送他们,我还有些事要问问你大哥。” “是。” 孟云峥多少知道昨天钟明诀在晚宴上消失的事情,此刻也明白老爷子想干什么。 “那我们就先走了,钟会长。” “去吧。” 孟云峥对着已经走出电梯的钟明诀伸出手,“钟总,下次再会。” 只是,他的手伸出好半天都没得到回应。 孟云峥看向眼前的男人,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他还是能感觉到一些情绪。 像是不满。 又像是…隐隐的敌意? 只是没等他多想,就听得钟明诀开口:“抱歉,我手受伤了。” 说着,就见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众人见到那淤青,脸色不由得变了又变。 孟云峥也很识趣地收回了手。 “那就不勉强了,”他笑着说,“这么严重的淤痕,钟总还是尽快处理一下比较好,免得加重。” 钟明诀扯了下嘴角,“多谢关心。” “那我们就先走了。” 孟云峥与他擦身而过,忽然,一阵熟悉的味道钻入他的鼻息。 几乎是立刻,脑海里就根据这股气息描绘出一个人影。 等意识到什么,他不禁愣了下。 是错觉吗?孟云峥存疑,昨天发生的一切和那通高海臻没有接起的电话让他不觉得这是个荒唐的猜测。 只是电梯门已缓缓关上,容不得他再继续多想。 等钟临琛将人送走,门口就剩下了钟士承父子俩。 他一言不发,向前走去,钟明诀也只能跟在他身后。 来到办公室,门口的秘书帮两人带上了门。 钟明诀站在他身后,刚想要开口,就见眼前的父亲猛地转过身。 啪的一声。 钟明诀的左脸颊瞬间变得通红一片,身体也因为这耳光的力气向后退了好几步。 “你知不知道你昨晚都干了什么!”钟士承大声吼道,“因为你,我在关家的人面前脸都丢尽了!” “爸,我…” 钟明诀想要辩解,可父亲却没给他机会。 “你别想编什么理由糊弄我,你妈那边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你所有的朋友我也都问过了。” 所有的借口还没开口就被父亲拆穿,钟明诀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见儿子这副模样,钟士承就知道自己诈对了。 “那女人是谁?” 钟明诀没有开口,只是沉默。 “你不说可以,”钟士承的声音沙哑粗糙,像是被砂纸磨过的钢丝,混着压抑的喘息,“我会 查到她的身份,到时候,就是你害了她。” 听到这番话,他瞳孔一震。 父亲的手段,他是清楚的。 可自己该怎么办,说出高海臻的名字吗,那更会害了她。 不能说。 绝对不能说。 自己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她身边,他已经无法再失去她了。 可怎么办呢。 到底该怎么呢。 钟明诀紧紧攥着拳头,即便淤青让他吃痛,也浑然不觉一般。 钟士承的眼睛,盯着儿子那只手。 他眉头紧锁,心中也无比纠结。 他的性格他很了解,能为那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必然不会轻易分开。 如果自己强行插手,恐怕很大概率会引起难以预料的后果。 他这个儿子什么就好,就是太倔,太容易走极端。 当初为了让自己同意他参加他母亲的婚礼,绝食到差点休克。 这件事,让钟士承每次想起都胆战心惊。 “不过…”钟士承开口。 听到不过两个字,钟明诀脸色微变。 “如果你愿意在和珺凡结婚之前和她分开,我可以既往不咎。”这已经是他可以做到的最大限度的让步。 他不想逼他太紧,但也不想让儿子觉得,只要他坚持自己就会松口。 而且钟士承也相信,成年人的感情又能有几分真心,只要自己找到那个女生,砸几个钱让她主动离开,事情自然迎刃而解。 钟明诀知道父亲是让步了,但要他答应关家的联姻,他无法说服自己。 “爸,你为什么非要我和关家的人结婚?明明我们也根本不需要他们啊,”他突然哽了一下,神情变得悲戚,“难道你真的想让我重蹈你和妈的悲剧吗?” 提到前妻,钟士承脸色唰的一下变了。 见状,钟明诀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爸,对不…” 钟士承抬手制止,“回去吧。” “什么?”钟明诀以为自己听错了,“您…您什么意思?”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管不了你了。” 父亲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钟明诀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但看样子他似乎是被自己的话给说动了。 他强忍住内心欣喜,可上扬的嘴角根本就不受他的控制,“谢谢您。” “回去吧,去把*手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好。” 钟明诀转身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复又转了回来。 他走到钟士承身边,一把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是父子俩之间从未有过的。 也是因为如此,连钟士承都有些吃惊。 “爸,真的非常谢谢您,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我真的非常高兴能成为您的儿子。” 耳边是儿子诚挚的话语,他笑了一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背。 “回去吧。” 放开手,钟明诀离开了办公室。 钟士承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拿起手机,找到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只是脸上的情绪,逐渐变得阴鸷。 “阿臻,查到那个女生后,过段时间让她消失,要意外地消失。” 他望着大门,眼前浮现出钟明诀欣喜的表情。 他也曾经有过这么开心的表情。 但人能这么开心一次,就够了。 其余的时候,不要任性。 第91章 豪门 ◎一步一个脚印。◎ 回到办公室,钟明诀看了看手上的淤青,没有着急去处理,而是拿出手机拨通了高海臻的号码。 拨号音持续了半分钟,电话才被接起。 “钟先生。” 听到这句疏离的称呼,钟明诀想要说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今天还好吗?” “您是指哪方面呢?”她问。 “我看你今天起得很早,怕你睡不好。” 钟明诀记得,中途他有看过时间。 凌晨两点。 后面好像又过了很久,他们才彻底结束。 “还好。”她说。 话题说到这,似乎就断了。 钟明诀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好像变得更奇怪了,但这股奇怪的感觉又不知道从何而来,像个锋利的爪子,隔着玻璃挠着他的心。 “你…今天早上怎么没叫我?” 他找了个别的话题,也是他想问的问题。 “看您睡得很好,所以就没叫您。”她说。 “可是你知道我今天早上要开会的。” 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可电话里的沉默,让他瞬间后悔了。 “对不起,我不是怪你。” 沉默仍旧没有被打破,钟明诀不由得慌了神。他知道不该跟高海臻抱怨的,她对自己没有应该要做的事情。 “是我的错。” “那就记得,”她终于开口,“下次不要再犯这样的错。” 她的声音很冷漠,冷到让钟明诀甚至觉得,昨晚的亲密和疯狂都是他的梦。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就像她说的那样,她给的爱,真的就只有一晚。 可是钟明诀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爱与不爱可以分得那么开,为什么可以抽离得那么快。 快到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还活在昨晚的缠绵里。 第121章 “我知道了。” 钟明诀顿时感觉浑身都变得无力,手上的痛感,此刻也变得那么清晰。 “还有其他的事么?”她问。 “晚上可以一起吃饭吗?” 他试着问。 “光是吃饭吗?” 这句话,让钟明诀的心又是一跳。 “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 她声音突然变得懒懒的,“我想早点睡觉。” 听到这个回答,方才跳动的心,又沉寂了下去。 他总觉得,跟高海臻说话,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她可以随意调动他的情绪,却从不在乎这个能力。 “好吧。” “还有事么?” “没有了。” “那我就先工作了。” 在电话即将挂断之际,钟明诀突然喊住了她。 “阿臻,”他下意识握紧了手机,“我可以这么喊你吗?” “您昨晚好像已经喊过很多遍了。” 听到这句话,他不自然地咳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像现在这样的时候。” “当然可以,您有这个资格。” 钟明诀明白,所谓资格,不过是她赋予自己的权利。他什么都明白,却仍旧沉迷于这种高高在上的宠爱。 挂掉电话,高海臻将手机扔回了桌面,脑袋靠在椅背上。 她的确很困,任凭谁三点半点睡,七点起都不可能撑得住。 诚然她可以早早结束,但昨晚的生理欲望显然战胜了困意。 对她来说,性与爱分泌出的荷尔蒙,果然还是最有效的兴奋剂。 以至于现在虽然很困,但高海臻脑子还是很清醒得很,足以让她思考接下来的局面。 钟士承的狠辣,她毫不意外。 只是她很好奇,钟明诀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他做出这个决定。 毕竟对他来说,明明有更好的办法让自己的儿子跟那个莫须有的女生分开,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除非… 狡诈如他这样的人,也对自己儿子的痴情程度失算了。 所以为了让所有不可控的因素消失,维护自己对钟明诀的独家统治权,才做出了这样不理智的决定。 高海臻轻笑了一声。 果然是老了,老糊涂了。 竟然妄想用这种极端的办法,巩固自己的权力。 看来这回,他是真的怕了。 对高海臻来说,这是件好事。 害怕,是他失去的开始。 也是她掠夺的开始。 心情颇好,高海臻正想闭上眼睛缓缓神时,一道敲门声强行掀开了她的眼皮。 办公室的门推开,谢轻宜见她一副困倦的样子,也知道自己是打扰了她休息。 但没办法,她要工作。 “高总监,这是蔺组长要我给您的资料,说下午开会要用的。” “放着吧。” 谢轻宜将文件放到了她桌上。 她知道自己完成了工作就该走,但看她这副模样,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要我帮您泡杯咖啡吗?” 高海臻拿起桌上的眼镜戴上,随后看了她一眼。是真的关心还是故意讨好,她还是能分辨得出。 “不用了。” 谢轻宜抿了抿唇,她知道,自己的关心又多余了。 不过她也不觉得意外,高海臻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 然而就当她准备打招呼离开时,对方复又开口。 “公司里的咖啡我喝不惯。” 听到她的话,谢轻宜愣了一下,而后才记起她爱喝的咖啡甜到掉牙。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句话对方好像是特地解释给自己听的。 但这个想法一出,就被谢轻宜给否定了。 “好吧,那我就先出去了。” “嗯。” 离开办公室,谢轻宜回到工位上继续完成她布置的任务。 距离截止日期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以她目前手上的资料完成度最多只能有75%,她面试时排第三,其他人和她交换资料时自然会留一手。 这些谢轻宜都能理解,所以她没想过要争第一,只要让自己不要掉出前三就行。 毕竟分数决定她实习以后的去向,如果因此分配到苦力重工资低的岗位,那她以后更出不了头了。 其实谢轻宜又想过像以前一样,继续复刻钟时寅的路子。 可是权衡利弊以后,她放弃了这条事倍功半的路。 其一是比起钟家,京都的大大小小豪门没有几个像钟时寅这样的人。 虽然是花花公子,但好歹还有那么一丢丢丢的上进心。其余的要么是完全放弃家产,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废物富二代。 要么是太精明,将自身的婚姻与利益捆绑在一起,不可能被自己这种毫无背景的人利用感情。 其二是就算自己能够嫁进这种豪门,未来很大概率会被其他继承人挤压生存资源,自己费那么大劲嫁进豪门才分得这么点三瓜两枣简直得不偿失。 谢轻宜当然知道,以自己的资历能嫁进去就应该满足了,毕竟她从一个小镇女孩跨越到豪门太太已经是跨越阶层了。 可婚姻就如同攀岩时,被攥在他人手里的绳子。攀爬的阶层越高,等到绳子断了,她就摔得越惨。 所以,昨晚钟时寅的那通电话,她选择了视而不见。 没用的棋子,她不想再费一点心思。 现在唯一值得谢轻宜费心思的,只有面前这份报告。 做得好,自己的起点就高。 起点越高,步子自然就能迈得越大。 人在认真时,感觉不到时间流速的快慢。 因此,当谢轻宜反应过来时,早已过了午休的时间。 想到和叶霏约了吃午餐,她忙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果然,对方在二十分钟前就已经发消息催促过她了。 保存好文档,谢轻宜关掉电脑,拿起手机和准备带给她的零食去往电梯。 因为上次奶茶的事情,两人的关系走得也越来越近。 毕竟在这种高压环境下,能有一个朋友陪伴,也算是一种慰藉。 所以两人中午有空的话都会约着一起去吃饭,有时候是食堂,有时候看到好吃的餐厅也会叫上对方一起去。 但大多是都是些小餐厅,她们都心知肚明,对方的家境算不上富裕。 此时下班出去的员工很多,来到一楼,谢轻宜一路喊着借过,一路向大门外跑去。 看到站在路边的叶霏,她刚想要开口喊她,就见她耳边贴着手机,似是在打电话。 见状,她立马噤了声,朝她走了过去。 “爸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是很难受吗?” “那医生怎么说?” “进口的药得多少钱?” “我工资可能会提前发,但不是很多,不过妈你别着急,我会想办法的。” “没关系,不然我过年的时候晚点回去也行,我听说除夕到大年初三加班的话会有三倍工资和补贴。” “没事的,就晚几天,不要紧的。” 即便是没看到叶霏的表情,谢轻宜也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她现在的焦虑。 她慢慢往后退了几步,没有上前打招呼。 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窘迫暴露在别人面前,一如她高考前那段黑暗的时间,即便是深夜窝在被子里暴哭,白天也会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所以谢轻宜在看到叶霏挂掉电话后,才假装刚找到她一样,和她汇合。 “抱歉,我刚刚没看到时间,就来晚了。” 叶霏扯了扯嘴角,“没事,我也没等多久。” 即便她脸上是笑着的,但谢轻宜还是看得出,她在勉强。 “你跟我发消息都半小时前了,怎么可能没等多久。这样,为了惩罚我迟到,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 叶霏忙摇头,“没事啦,就等了一会会而已,干嘛那么见外。” “不是见外,”谢轻宜揽上她的胳膊,“只是不想因为我的不守时,损耗我们之间的感情。” 听到这句话,叶霏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怎么会呢,”她垂了垂眸,声音略有些低哑,“不要紧的。” “不纠结了,午休时间不多,咱们赶紧过去吧。” “好。” 上了地铁,人不算多,两人找到位置坐下。 “你上午是不是工作很多,咱们出去吃饭会耽误你时间吗?”叶霏突然问道。 “没有,蔺组长没有给我很多活,是我写那个任务报告太专注了,就没注意手机。” “那还挺好的。” 不知怎么的,谢轻宜感觉自己像是说错话了,数据部的工作量她们都是听说过的,现在在她面前说自己工作少,是有点插心窝子了。 “对了,你报告写得怎么样了?” 她转移了话题。 叶霏摇摇头,“最近太忙了,才写了差不多一半不到。” 第122章 一半不到,这个进度对于剩下的时间而言,很危险了。 “那你分数怎么办?最后两名可是要被刷出去的。” 谈起这个,叶霏长长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吧,我平常多加加班多挣些表现分,要实在留不下来的话,也没办法啦。” 听她这样说,谢轻宜忍不住蹙起了眉。 高海臻设置的加分系数,显然是不会为普通加分条件所左右,目的就是要用这个任务给他们一次定生死。 谢轻宜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说是想看他们的综合能力,大可以有很多温和的办法。 她不懂,也懂不了高海臻这样的人。 “你不用替我担心啦,去了别的公司也好,起码不会像这里这样累了。”叶霏脸上又恢复了笑颜。 可看得谢轻宜很不是滋味,她知道,如果她真的被刷下去了,于他们家现在的情况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她垂下头,暗暗咬着唇。 要帮她吗?谢轻宜也有些犹豫。 万一对方因为自己的帮忙,挤掉了她的名次,岂非得不偿失。 但不帮… 谢轻宜暗暗叹了口气,不帮的话,她知道以自己的性格如果袖手旁观,肯定少不了被良心折磨。 她突然有些后悔听到叶霏那通电话,不然现在就无需做这些考验良心的选择题。 帮还是不帮?谢轻宜又一次问自己。 她紧紧攥着衣角,将自己的心反复煎烤。 “轻宜?” “怎么了?”谢轻宜转头看她。 “你不舒服吗?” “没有啊。” “可是你脸色看起来很差。”叶霏满眼担心。 “可能是最近熬夜熬多了,没休息好吧。” 听到这,叶霏像是想到什么,打开自己的包,从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出来,“这是我妈给我寄的中药茶,是个老师傅配的,里面有红枣桂圆和黄芪,泡着喝对治疗气血不足很有效。” 谢轻宜望着她手里那个盒子,攥着衣角的手渐渐松开,“怎么突然给我这个?” “我看你最近气色不好,吃饭也吃的少,想着这个对你可能会有效就带了一点过来,”叶霏将盒子塞到她手上,“你可以试一试,觉得效果好的话,我让我妈下回多寄点过来。” 握着盒子的手有些发紧,谢轻宜喉头一哽,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恰好地铁正好到站,见叶霏要起身,她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 “不下吗?” “待会吃完饭,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叶霏点头应下,“可以啊,什么忙?” 谢轻宜喉间滚了滚,嘴唇几番嗫嚅后,终于开口:“我那个报告里有些数据不太明白,我想让你帮我看一下,可以吗?” 第92章 朋友 ◎我想我们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下午四点,八名实习生的报告都已经提交完毕。 此次任务虽然是高海臻布置的,但最终评分结果还是要由投资中心的管理层在评审会上共同审核给出。 “今年的实习生综合能力看起来都很不错。” 曹一瑾一边翻着纸质报告一边说。 “是都还不错,能在这种苛刻的条件下把报告做到这种完成度,对于实习生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另一名管理层说。 “说到底还是高经理想了这么个好办法,既帮我们看到了这些年轻人的综合能力,又帮他们锻炼了抗压能力。”何正威适时出来拍了个马屁。 何正威知道,自己这马屁拍得有点过头了。 毕竟当着曹一瑾这个投资中心的一把手的面夸全都是高海臻的功劳,的确很得罪人。 但他乐得如此,反正自己和曹一瑾不合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此举又能挑拨两人的关系,又能卖高海臻一个好,一举两得。 高海臻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他放下了手中的报告,“何副总监您过奖了,我只是提出了一个建议而已,这个方案能具体实行下来,还要得益于在座的各位领导的支持和帮助。” 坐在桌上的人最低都是投资中心分支部门的部长,她一个经理坐在这本就已经是越矩,尽管面上不显,暗地里肯定也免不了对她有微词。 加上这次考核,其他部门的部长能同意全都是看在她是会长秘书身份的结果。要是自己现在对何正威这番话熟视无睹,将所有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将来在这投资中心恐怕就要成光杆司令了。 果不其然,在高海臻说完这番话后,有几个部长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虽然对她能出现在这还有不满,可到底还是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见场面控制了下来,曹一瑾作为一把手终于发话,“各位看得如何了?” 众人纷纷放下手里的文件,答道差不多了。 “那我们就准备进行最后的评分环节了,这次评审会不涉及实习生的个人平时成绩,仅从他们提交的报告作为审核标准。” “至于最后的评分结果,由各部门自己在会下进行讨论。” 在达成一致意见后,桌上的人便开始根据每份报告的综合方面进行打分。 为了避免某些部长对自己部门的实行生有主观上的影响,报告都是匿名送上来的。 但高海臻作为考核者,没有参与这次的打分环节。 一方面是她不能做得太高调,实习生考核这种事本就不是她一个投资经理该做的事情,该收敛时还是要注意收敛。 另一方面是,高海臻不想让自己对这些实习生的去留有任何影响。 不是她好心,只是本能地让自己避免惹上任何麻烦而已。 评分环节进行得很快,毕竟是专业人士,随便扫几眼就能看出报告主人的能力。 不过意外的是,报告得分都不低,且分数之间都咬得很紧。 评审会结束,她正要收拾东西离开时,一旁路过的曹一瑾却停在了她身边。 “高经理对这次的评分结果有什么想法?” 高海臻想了下,说:“这一届的实习生都很有能力。” “不光是能力,”曹一瑾朝门口走去,“沟通能力和合作能力,也都很不错。” 通过抽签而分配资料的完整度,这种事情本就决定了这次考核不是一场公平的竞赛。 可不公平的竞赛里,出现了如此平均的结果。 要么和曹一瑾说的一样,每个实习生之间都友好合作。 要么,就是出了鬼了。 比起前者,高海臻自然更相信后者。 “那您觉得,这次实习生里最突出的是哪一个?”她问。 “那个姓谢的女生,”曹一瑾笑着说,“我觉得还不错。” 谢轻宜的名字,让两人之间的氛围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这种微妙在于,曹一瑾或许知道谢轻宜已经将自己单独找过她的事情告诉给了高海臻,也在于高海臻知道这件事后,在慈善晚宴上用她的女儿警告自己。 介于两个人都没明确点出这件事,这里点出谢轻宜的名字,是示好还是试探,高海臻还不得而知。 但哪一种又何妨,她不在乎。 “能得到曹总监的肯定,看来她的确很不错。” 曹一瑾突然放慢了脚步,转头看她,“所以我才觉得,她能成为一个好的助理。” 听到这话,高海臻也跟着她慢下。 “多谢曹总监的建议,”她对上她的视线,“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曹一瑾笑笑,收回了眼神,“我也只是这么一说,具体人选还得看你自己。” 说完,她看了眼手表,“马上要到下班的点了,要一起去吃晚饭吗?还是上次那家辣菜馆。” “那家餐厅的确味道还不错,”高海臻想了下,“我也一直想找个机会再去一次,今天倒是凑巧了。” 见她答应,曹一瑾面露喜色,“那待会餐厅见。” “好。” 回到办公室,见离下班时间还有十来分钟,高海臻坐在椅子上,思考着两人刚刚的对话。 她听得出,对方似乎对自己有话要说。 从她今天示好的态度,高海臻大约能猜到她想和自己说什么。 无非是达成和解,合作共赢。 /:. 但总监的位置只有一个,就注定了她们无法有共赢的结局。 而且高层的位置在目前的格局下,短时间内不会有空缺也不会有可调控的位置。曹一瑾想让自己帮她往上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况且以她现在的能力都进不去,又怎么可能帮得了她。 高海臻不相信曹一瑾会不明白,所以她很想知道她今晚提出的共赢,会是什么? 到了下班的点,她又磨蹭了一会才拎上包去往地下停车场。 餐厅离这里不远,大约二十分钟左右的距离,等高海臻到时,曹一瑾已经在里等候。 “我的菜已经点好了,”她将菜单递过去,“高经理可以点自己想吃的。” 第123章 高海臻看了一眼,还是点了上次吃的那几个,随后便把菜单交还给了服务员。 “曹总监今天怎么想着在外面吃晚饭?” 她率先开启了话头。 “今天孩子去了她外婆家,”曹一瑾说,“一个人在家也不想做饭,就想着在外面解决算了。” 对她主动提起女儿,高海臻还有些意外。 “女儿多大了?” “八岁,叫曹安。” 听到这个名字,高海臻想起上次罗泽琳查到的信息,她的女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平安?” “嗯,”曹一瑾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苦涩,“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让她平平安安的。” 说实话,高海臻不太喜欢这么沉重的话题。 特别是在晚上这种时候,人容易变得感性。 而且她自知同情心有限,没耐心扮演一个合格的安慰者。 “我听说先天性心脏病也有一点的痊愈几率。” “有,但即便是手术成功,”曹一瑾苦笑了声,“后半辈子也不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过。” 高海臻嘴边的杯子滞在了半空,作为公司里有名的强人,她倒是没有看她露出这种脆弱的模样。 只是她不明白,对方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说起来,她们也没有到可以说这种私事的关系吧? 似是察觉到气氛太过沉闷,曹一瑾干笑了一声,“抱歉,不应该跟你讲这些的,是我失态了。” “没关系,普通人遇到这种事情的确很难保持好心态,”高海臻说,“不过吉人自有天相,相信您的女儿会健康平安的。” “希望吧,”她晃了晃神,“算了,不说这些了。这次实习生的考核,几个部门的部长应该都很感谢你吧,不费什么力气就帮他们挑好了人才。” “我只是按流程做好自己的工作,最终人选还是部长们根据岗位需求进行决策。说起感谢,曹总监实在太言重了,我倒是希望他们不要嫌我太过越矩就好。” 高海臻不理解,曹一瑾怎么突然提起那些个部长,而且到现在两人的话题都没什么进展,属实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你是说何正威今天在会上说的那番话吧,大家都是明白人,都知道他是故意想吹捧你的,所以不会因为他的话有什么想法的,高经理大可以放心。” “不光是吹捧我,”高海臻不喜欢兜圈子,“或许,他还想借此挑拨我和您的关系。毕竟大家都在猜测,未来投资部是否会因为我的到来产生一些人员变动。” 尽管没有直说,但其意思已经表达得很直白了。 曹一瑾笑了声,“不瞒你说,我和何正威共事这么多年,很清楚他唯利是图趋炎附势的本性。” “这种人,空有野心实则虚之,一看到机会就两眼发红,不顾一切地莽上去,”她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当年我和他争总监位置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上了我的当的。” “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因为他的话对你有什么想法。至于投资部的人事变动,上面那些领导们心里自然有数,咱们这些做下属的,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曹一瑾这套怀柔话术下来,高海臻愈发困惑了。 自己已经将两人之间的引线点燃,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踩熄了火,完全不接她的茬。 那她今天邀请自己吃饭的目的是什么? 总不可能是真的想一起吃个饭吧。 奇怪,实在是奇怪。 但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高海臻也不可能再去挑明什么,撕破了脸谁都不好看。 恰在此时服务员也已经将菜都端了上来,她们便默契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聊起其他的事情了。 一顿饭结束,两人走出餐厅,在路边停下准备分道扬镳。 高海臻正要离开,曹一瑾却又突然叫住了她。 “高海臻。” 这还是第一次,她听见对方叫自己的名字。 “说实话,我挺喜欢你这个人的,”曹一瑾走到她面前,“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况,我想我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现在这种情况,高海臻捕捉到这个限定词,一股莫名的怪异感突然涌上心头。 但不等她继续想,曹一瑾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她望着对方的背影,神情渐渐暗了下来。 朋友。 两个利益相悖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得成朋友。 不过是一人争权,一人逐利,互相演戏罢了。 回到车上,高海臻正要发动车子离开时,一阵手机铃声从包里响起。 看到来电人,她有些意外。 “钟小姐。”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高海臻面露无奈。 “好的,我现在过去。” 第93章 信赖 ◎信赖她,才是唯一的选择。◎ 等高海臻到地方时,钟念玺拿着酒杯撑在桌上,面前放置着两个酒瓶,一瓶空的,一瓶半满。 “钟小姐。” 见她来了,钟念玺昂昂下巴,“坐吧。” 高海臻坐在她对面的高脚凳上,将包搁置到一旁,随即看了眼周围的环境。 这里不像个酒吧,倒像是个私人别墅改装而成的酒馆。屋内播放着舒缓慵懒的蓝调爵士,空气中飘着淡淡清新酒香,拌在一起确实是个放松的好地方。 “喝什么?”钟念玺问。 “我待会要开车。” 她眉头一蹙,“你司机呢?” “下班了。” “那就叫代驾来。” 说完,钟念玺便让服务生拿了个空杯子过来,将那半瓶酒倒了半杯进去。 高海臻垂眸望着那半杯酒,没有动作。 她不爱喝白朗姆,口感太轻,喝了跟没喝一样。 在钟念玺的注视下,高海臻用手背将杯子推到了一旁。 “钟小姐,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见她拒绝,钟念玺笑了一声,意外地带着些许自嘲和苦涩。 “你知道我刚刚跟谁一起吃饭吗?” 她反问。 “不知道。” “周容谦,谷宁的儿子,也就是要和我联姻的那个男的。” 高海臻眉梢微挑,这件事她倒是没有听说过。 不过稍微想想,也能想得通。 谷宁原是京都一家国际联合妇幼医院的院长,代表国内的医疗行业参加过多次国内外的医疗交流会。凭借这一履历,她被以康利为代表的众位理事推选为儿童慈善基金会理事长。 基金会能发展到现在,少不了她的名气加持,所以那时钟临琛说是老爷子帮她当上的理事长这话对也不全对。 现在她年纪大了,许是要退休了,为了继续保持康利对基金会的控制,两家要联姻也是可以预料的事。 只是这钟念玺,看起来好像并不乐意的样子。 “他怎么了?”高海臻问。 “没怎么,”钟念玺晃着手里的酒杯,突然问道,“你觉得,这次联姻对我有利么?” 从各方面来看,当然是有利的。 说实在话,谷家如果能和钟家联姻是上嫁。 钟念玺在谷家是不会吃亏的,周容谦如果明白事理的话,应该会知道做一个听话的仆人。 且如果日后他在钟家的扶持下继续担任慈善基金会理事长一职,这方面对她在外界的名声和人脉是有利的。 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钟家不会倒的情况下才成立。 “有利有弊,看您自己。”高海臻知道对方或许是想从自己这里找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但她不喜欢为别人的任何决定背书,留下话柄。 “看我自己,”钟念玺笑了一声,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光,“我哪有拒绝的余地。” 杯子落下,在桌上发出重重一声响,像为慵懒的爵士乐按下了半秒的暂停键。 高海臻靠着椅背,双手环胸。 看来今晚,她又得充当一次情绪垃圾桶了。 她招招手,让服务员倒来一杯唐培里侬。 “你不是不喝酒吗?” “我只是不爱喝白朗姆。” 听到这话,钟念玺表情变得黯然。 “真羡慕你,想喝什么就喝什么,不想喝什么就不喝。” 说完,她重新拿起一旁的酒瓶,往杯子里倒去。 “您也有权力选择自己想喝的。”高海臻说。 “你不懂,”钟念玺托着下巴,“我没有权力选择。” 高海臻当然不懂,但也没兴趣去懂。 “所以您找我来,到底想说什么呢?” 总不可能是让自己帮忙想办法让拒绝掉这门婚事吧,那对方也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见她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样子,钟念玺突然有些后悔叫她过来了。 可除了高海臻,她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 她的身份不允许她随意说话,也不允许她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第124章 她要落落大方,要高高在上,要在所有人面前保持自己钟家大小姐的骄傲。 所以在翻遍了通讯录后,她发现自己只有高海臻这一个选择。 “我只是说服不了我自己。” 沉默许久后,钟念玺终于又开了口。 “海臻姐,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理由说服我。”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无形的矛盾中,明明嘴里让人给出理由说服她,身体却又在下意识地摇头,表示出抗拒。 听到她的请求,高海臻拿起杯子,抿了口服务员刚刚送来的酒。 与钟念玺认识快十年,她甚少见她露出过这种模样。 脆弱,迷茫。 她见得更多的,是她利用家庭带来的优渥资源,享受世界的模样。 “您有什么理由不能说服自己呢?” 高海臻放下杯子。 听到这个问题,钟念玺愣了一瞬。 她眉眼低垂,似是也在思考,在这场联姻里自己抗拒的是什么。 是父亲的态度吗? 可他一向如此,她早已习惯。 是被当成捆绑利益的工具吗? 但联姻这种事情,她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答案就像一种没由来的恐惧,模糊而又宽泛。 钟念玺很难说得清。 忽然,她想起了她的母亲。 想起了她失败的婚姻。 钟念玺不知道她为什么和父亲结婚,母亲也从未跟自己说过,她总是家里最沉默寡言的那一个。 就像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只有看到,才会存在。 钟念玺很爱自己的母亲,却不妨碍她讨厌成为母亲这样的人。 “我不想变成我妈那样的女人。” “没有存在感,没有话语权。” “我也不想嫁给我爸那样的男人。” “剥夺我的存在感,抢*走我的话语权。” 高海臻不太了解钟家的过往,对于钟士承这个前妻更是知之甚少。 传闻她是小三上位,但据她了解,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只是她家境貌似也还不错,是某个老牌日化企业的千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容忍外界流传这种绯闻,侮辱她的名声。 钟家的过往太复杂,高海臻懒得去探究。 不过她能听得出来,钟念玺的抗拒是在恐惧权力的让渡。 让渡自己作为钟家大小姐而拥有的权力,给自己未来的丈夫。从而彻底远离权力中心,剥夺了她和其他继承人竞争的资格。 只是,她和她母亲的情况不一样。 谷家现在是高攀,钟念玺在这段婚姻关系里有绝对的话语权,不会轻易和她母亲一样沦为伴侣的附庸。 可为什么她还是害怕,究其原因, 还是因为怕输,怕自己守不住。 即便处于强势方,却还是惶惶不安。 但这不能怪她,她所拥有的权力太过脆弱,以至于恐惧任何外来者的触碰。 “钟小姐,如果您想让我说服您,可以有很多种理由,”高海臻的指尖沿着杯壁滑动,冰块渗出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进掌心,“但如果您想拒绝这桩联姻,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 见她到有办法,钟念玺的眼睛瞬间清明。 她身体猛地向前倾,“要怎么做?” “成为钟家的唯一继承人。” 听到这个回答,钟念玺一下泄了气,身体又慢慢向后倒了回去。 “我当然知道这是个办法,可是要当上ceo哪有那么容易,爸现在心里已经认定了钟明诀,连临琛都想放弃了。” 怪不得钟临琛这段时间这么安静,高海臻还奇怪来着,原来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又受挫了。 “所以,您也打算放弃了吗?” “我能怎么办呢?”钟念玺不想放弃,但现实不得不逼她看清,“爸让我嫁给周容谦,就已经表明他压根就没想过让我接管公司,我还能怎么争呢?” 比起钟临琛,高海臻觉得她这个姐姐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 起码她还想争,并非真的要自暴自弃。 只是碍于钟明诀这座大山挡在面前,一时迷茫了而已。 不过没关系,她会把这座山搬走。 然后,自己坐上去。 高海臻倾身向前,握住她的手。 “念玺,”她一字一句,认真道,“相信我,我会帮你坐上ceo的位置的。” 手心内,是酒里冰块的冰冷,衬得手背上,她手心的温度愈发温暖。 钟念玺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女人,她的话就像一根绳索,伸向溺水的自己。 出于求生的本能,她无法思考这条绳索为何而来,也无法思考绳索的背后是什么在拉拽,满脑子只想着拉住绳子,活下来。 钟念玺一把抓紧了她的手,声音里带着溺水者的哀求。 “海臻姐,你一定要帮我。” “当然,咱们从一开始不就说好了么。” “谢谢,”她的手越握越紧,“海臻姐,谢谢你。” 这句谢谢,是高海臻从钟家人嘴里听到过的一句最真诚的感谢。只是再真诚的感谢,其本质不过还是一张卫生纸而已。 不过能让钟念玺说出这么一句谢谢,就代表着她对自己的防备心和怀疑已经消除大半。 就上次慈善晚宴,钟临琛那一句话被她察觉到猫腻,就足以看出她心思的敏锐性。 高海臻不能任由她一直这样防备自己,不然以后要做什么都会畏首畏尾。以后要利用她时,也不能完全放心。 所以她需要用这一场戏,让钟念玺明白,只有信任自己依赖自己才是她上位的唯一选择。 夜晚十点,两人从酒馆出来。 比起一个小时前的垂头丧气,钟念玺的精神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 “海臻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高海臻想了想,“让钟明诀出局。” 这话在钟念玺听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可最近一段时间,钟明诀的表现实在也很奇怪,上次在慈善晚宴上他突然消失就差点把爸气个半死。 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 “爸上次让你查钟明诀,是关于什么事情?” “查钟先生身边出现的女人。” 钟念玺有些许诧异,但仔细想想也很合理。 他那样抗拒关家的联姻,除了心里已经有了女人,也不会有别的可能。 只是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钟明诀做到如此地步。 “所以你是想利用这个女人?可你怎么能保证她会听你的?” “不用保证。” “什么意思?” 高海臻望向她,“因为会长已经容不下她,要动手了。” 第94章 考核 ◎那就有缘再见。◎ “结果出来了吗?” 有人在实习生群里问。 “每个部门时间不一样吧,我们部门还没出。” 有人回答。 “有出了的吗?” 手机在桌面上震得嗡嗡响,谢轻宜却没有心思去看,鼠标在屏幕上时不时地点动着。 在看到屏幕上的分数时,她身体里悬着的那颗心,终于缓缓坠地。报告分数很高,按照系数来算的话,稳住前三不是问题。 群里似是也有人出了分数,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 谢轻宜心里的大石落下,也有心思去看群里的消息,顺便也观察一下其他人的分数。 幸运的话,或许自己的名次或许还能往上抬一抬。 解锁手机,谢轻宜正要点开群聊天框,一条私人消息突然弹了出来,是蔺组长发来的,让自己去她办公室一趟。 她抿了抿唇,不知怎么的,看到这句话,心里莫名感觉有些忐忑。 但又觉得自己多想,现在找自己过去,大概率是谈转正的事情,毕竟还有一个星期不到的时候就要过年了,转正这种事肯定是会在年前办理好的。 揣着这个想法,谢轻宜舒了口气,随后便去往蔺组长的办公室。 组长的办公室是个两人间,见她来了,蔺组长便给另一个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 捕捉到这一动作,谢轻宜心里那股原本已经被压下去的忐忑复又涌了上来,面上却还是强装着镇定。 等那人带上了办公室是门,蔺组长看向她。 “轻宜。” 蔺组长比她要大一轮,每当她这样喊自己时,谢轻宜都会觉得对方像大姐姐一样和善。加之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对待自己的态度,也的确很友好亲近。 可现在,这个称呼却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组长,有什么事吗?” 蔺组长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接下来的话让她难以张嘴。 几番抉择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轻宜,在我眼里,你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在组里的表现也非常好,让人挑不出错来了。” 第125章 “经过部门汇总了所有实习生的成绩之后,你的成绩排名第七,”说到这,蔺组长看了一下她的表情,才继续说下去,“所以很抱歉,部门决定终止你在康利的实习工作。” 后面的话,谢轻宜已经听不见了,她只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无法进行任何思考。 明明自己的报告得分那么高,为什么还会排第七? 除非所有人的报告都在一个水平线上,不然自己根本不可能会得到这样一个成绩。 但那又怎么可能呢?抽签的结果就注定了他们不在一个起跑线上,怎么可能到了终点线前,所有人就那么准确地同时到达呢?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也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轻宜?” 感受到有人在触碰自己,谢轻宜懵懵懂懂回过神来,“怎么了组长?” “你不要太气馁,以你的能力肯定到哪都有好出路的。” 蔺组长知道自己这句话起不了太大的安慰作用,但事已至此,她也无能为力。 说心里话,她也很喜欢这个聪明能干的年轻人,但自己一个小组长又怎么可能改变得了这种事情。 只是惋惜之余,蔺组长也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可如果是有人作弊,也不可能会是这个结果。 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她也没有头绪。 “谢谢。”谢轻宜讷讷回答。 蔺组长见她这副丢了魂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她站起身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这段实习时间我看你一直忙得团团转,正好趁着这次过年,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好吗?” 面对前辈的好意,谢轻宜强扯了下嘴角,“我会的。” “回去吧,收拾下东西,回去好好睡一觉。” “好。” 打开办公室的门,一开始出去的一个组长正站在门口,若是往常谢轻宜必然不会忘了打招呼,可现在却仿佛没看见一般从他身边直直走了过去。 那名组长也知道她的情况,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 离开办公室,谢轻宜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工位,而是找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坐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坐在这干什么,只是觉得如果以现在这幅样子回去,旁人肯定免不了要问起原因。 她不想回答,也不想面对他们得知自己的淘汰后的怜悯,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一句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 她费尽了心思,从千百人中挤进这里,挤进前茅,不是为了得到一个失败的结局。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她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 谢轻宜双肘撑着膝,将脸埋进掌中。 一声长长的叹息,在无人的走廊里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座椅上的女生才抬起头,她揉了揉眼睛整理好表情,随后站起身往回走去。 好在办公室里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离开了很久,只是旁座的女人问了一句后,便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谢轻宜没有整理东西,想着等下午所有人去吃饭的时候再收拾,然后再去人事交接。 一下子空闲下来,她望着电脑上满屏幕的文件夹,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只能拿出手机,翻阅着群里的聊天记录。 他们聊得很热闹,大部分人都已经留下来了,自然也开心,也很有默契地没有提群里沉默的几个人。 毕竟谁也不知道,走的是哪两个。 谢轻宜没说话,只是不停地往上翻,翻到了头,都没看见叶霏的身影。 也和自己一样,被淘汰了吗?上次虽然帮了她一把,但到底是太晚了,没能帮上多少忙。 想到有这个可能,谢轻宜又叹了口气。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今天到底叹了多少次气,只觉得身体像一个膨胀的气球。 每一次叹气,都是在压缩着自己。 将手机放下,谢轻宜没有去问,她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安慰任何人。 设身处地地想,除了去找领导大骂一顿,她想不到有什么方式能真正宣泄得了这种情绪。 没有事做的时间过得很慢,明明在昨天,一个数据的计算眨眼间就能消耗两个半小时。可到了今天,一个小时的时间,几乎都可以将她三个月的实习期回忆完。 等办公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谢轻宜才开始收拾东西。 东西不多,一个帆布袋就能装得完。 将工牌拿好,她拎着袋子,来到电梯口。 正在她发呆等电梯上来之际,一阵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极有存在感,莫名奇妙地就将谢轻宜神游的意识一把拉了回来。 她下意识回头看去,果然就见一个熟悉的人,正往这走来。 等人走近,谢轻宜轻声打了个招呼。 “高经理。” 高海臻看了眼她手里的帆布袋,“还真是意外。” 说是意外,但谢轻宜没从她的语气里感觉到惊讶。 说实话,她现在很想对着高海臻破口大骂一顿,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个劳什子考核,自己才不会被这样被灰溜溜踢出局。 但谢轻宜很清楚,归根到底主要原因还是自己因太过自信,低估了其他人的能力。 “没什么意外的,”她垂着头,闷声道,“大家能一起面试进来的人,能力自然也差不多。” 高海臻自然能感受到,她这番话背后满满的怨气和不甘心,“能够做到八个人的分数都这么接近,你们的能力确实不分伯仲。” 谢轻宜眼皮一跳,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关键信息。 八个人的分数都接近,这怎么可能呢? ,但高海臻也没理由去骗自己啊。 高海臻歪头看她,“这难道不是你们互相沟通合作后的结果吗,怎么你好像很意外的样子?” 合作肯定是合作了的,但跟她合作的那些人必然都留了一手,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抽签的数字代表什么?”谢轻宜突然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见对方不肯告诉自己,谢轻宜咬着唇,原本已经被一个小时的空白给平息的余波,再次在心里激起涟漪。 “上次我告诉你曹一瑾的事情,”她直直望着高海臻,“你说我可以拿这个跟你谈条件。” “不谈点大的?” 谢轻宜没有片刻犹豫,“反正我也要走了,以后也没什么可以和你谈的了。” 高海臻沉吟片刻,而后说道:“数字越小,得到的资料就越完整。” 果然,她猜得没错。可如此情况下,所有人分数还能接近,这简直不可思议。 “看来,你们的能力也并非是一个水平线。” 谢轻宜回过神,对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意思是,”高海臻的语调突然变得耐人寻味,“你们之中,有人在控分。” 谢轻宜第一反应是不相信,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到控制其他人的分数,还能这么准确。 但转念一想,她便明白了高海臻的意思。 恰在此时,电梯门打开,身旁的人已经走了进去。 “不下去吗?” 谢轻宜眼神一凛,往后退了一步。 “我还有东西忘了拿,待会再下去。” 高海臻笑了声,“那就有缘再会。” 说完,电梯门便关上了。 对于控分这件事,她一开始也只是猜测而已,或许这一届的实习生真就懂得合作,互惠互利。 可当她看到谢轻宜茫然的表情时,高海臻就猜到了,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不过她也无心去管,只是好奇谁想出来的这个办法,说不定还真能好好重用一下。 电梯到了一楼,高海臻正要离开,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她一边向外走去,一边查看信息。 是她上次要查的孙含珍以及她丈夫的资料。 回到车上,高海臻点开资料。 待看到屏幕里其丈夫的职位和所属单位时,连日以来所搜集到的珠子,此刻终于在她脑子里连成了串。 等到了家,高海臻编辑了一条短信。 「想解决你公司产品上市的问题,明天晚上七点,去明月湖餐厅,我会在那里等你。」 短信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对面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高海臻没有接听,也没有挂断。 只是听着欢快的铃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响个不停。 第95章 公平 ◎每个字里,都塞满了捷径。◎ “轻宜,你怎么来了?” 看到谢轻宜出现在他们部门,叶霏表情有些意外。 “我要走了。” “什么意思?” “实习排名,”谢轻宜神色黯然,“我排第七。” “怎么会呢?以你的能力,怎么可能才排第七。”叶霏满脸不可置信。 第126章 “是蔺组长昨天亲口告诉我的。” 叶霏沉默片刻,“那你想好以后怎么打算了吗?” 谢轻宜叹了口气,“先回家好好过个年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她像是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之前考核的那个报告可以把你的给我看一眼吗,我想看看我到底遗漏了哪些地方,不然就这样走了也挺不甘心的。” 面对她的请求,叶霏却没有动作,只是脸上的表情渐渐淡了下来。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不用试探我了。” 此话一出,谢轻宜几乎就可以确定自己的出局与她有关。 在得知所有人的分数都接近时,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叶霏在一个星期前就告诉过自己,她的报告仅完成了一半不到。 按照考核评分标准按系数加分的话,她几乎是板上钉钉要被淘汰,就算自己给了她资料,也存了一点私心没有全部给出。 昨天谢轻宜还以为她会是那个第八名,可现在她还站在公司里,还在工作。 答案已不言自明。 可她不明白,叶霏为什么会这样做。 “因为我想去更好的部门,但在编写项目报告这种事情上,我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如别人,而且组里的工作也让我根本没办法抽出多余的时间去写报告,所以我和林笑雯合作了。她抽到了7又是面试第一名,拿到的资料少得可怜,其余人也和她合作时自然会很谨慎。我面试排名靠后,对他们造不成威胁,就拿了你的资料跟所有人做了置换,最后把资料给林笑雯,我再抄她的报告。” “这就是整个过程。” 她没有一丝遮掩,说得坦坦荡荡,一时间竟让谢轻宜无言以对。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她紧攥着手,声音因为压抑着怒气而颤抖,“为了博取我的同情,让我把资料给你,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家人撒谎?” 叶霏眉头一蹙,脸上也有了波澜,“谢轻宜,我从头到尾都没有骗你,而且我也不认为这件事情我有什么错。” “什么?”谢轻宜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第一,我没有骗你,我的家庭的确出了很多事情。第二,你说你给我资料是出于你对我的同情,让我不至于被淘汰。现在我没有被淘汰,为什么你会生气来向我兴师问罪?” “这场考核没有规定说不能合作不能交换资料,我只是做了在规则以内,最有利于自己的事情。” “谢轻宜,不要把你同情心泛滥的错误强行安在我的头上。没有人逼你同情任何一个人,也没有任何人该为你的同情买单。” 谢轻宜紧紧抿着唇,在她的辩驳下,她说不出一个字。 “叶霏…”她咬着的牙松开,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喉咙里挤出,“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听到朋友两个字,叶霏的眼神逃避了一瞬。 “我也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这句话,听来显得何其讽刺。但她没有撒谎,不管谢轻宜信与不信,她的确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为什么…” 后面的话,谢轻宜没再问下去,知道了答案也没有意义。 “比起朋友,我更在乎自己的前途。测试部的晋升要比其他部门难度大得多,而且也很难被领导看见,我不想让自己在这里被埋没。” 叶霏知道她想问什么,也直接给出了答案。 面对她的诚实坦白,谢轻宜突然不知道自己该给出什么反应。 她说的话句句在理,也句句冷血无情。让她不得不承认,比起自己,对方似乎更适合这里。 她长呼一口气,手缓缓松开。 而后转过身,就要离开。 “谢轻宜。”叶霏在她身后喊了一声。 “还有什么事吗?”她没回头。 “这样的结果,”她的声音顿了一下,“不是我的本意。” “所以呢。” 身后没有传来声音,谢轻宜没有继续再等,离开的脚步声掩盖了那轻不可闻的两个字。 “抱歉。” 离开公司,谢轻宜坐在路边,看着来往的车流行人在挂满福字灯笼的街道穿插而过。 橘色的夕阳,照在满街的红色灯笼上,看起来那么温暖,可实际上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谢轻宜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烂透了。 天天高喊公平正义,却又在每个字里,塞满了捷径。 让人们不得不一点一点削减自己,才能钻得进去。 这件事,有人错了吗?她不禁想。 如果错了,又错在哪? 错在她的同情,还是错在叶霏的野心? 好像谁都有错,又好像谁都没错。 错的是什么,谁又能说得清呢。 天边暮色已沉,谢轻宜抹了把脸,起身走向地铁站。 刚一到达站口,刚要进去,口袋里就传来电话的震动。 拿起一看,是妈妈的电话。 说实话,谢轻宜不想接。在妈妈面前,她很难藏住自己的情绪。 她不想让妈妈担心,可不知为何,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妈。” “还没吃,我刚下班呢,你们吃了吗?” “今天吃的啥菜?” “怎么不搞点肉?” “知道了,我会好好吃饭的。” “今年…可能会提前回去吧。” “公司放假放得早,可以提前走。” “没事的,领导不会说什么,她人很好的,对我很照顾。” “同事也都挺好的。” “你放心吧,我会和他们好好相处的。” 说到这,谢轻宜喉间哽了一下。 “没有心情不好,可能是上班太累了吧。” “真没事,你别瞎操心。” “我要上地铁了,先不说了,你和爸快好好吃饭吧。” 话一说完,谢轻宜就立马挂掉了电话。 压抑的泪水,涨得她喉咙发痛,无法再跟妈妈多说一个字。 可周围那么多人,灯光那么亮,没有一个黑暗的角落可以让人躲藏。 她只能继续忍着泪水,夹在拥挤的人群,向地铁里走去。 “早上还没看见,到了这会灯笼居然都挂满了,”钱姐突然开口,“还挺有过年的气氛的。” 听到这话,高海臻望着窗外的大红灯笼,以往挂灯笼都是二十六七,今年倒是提前了些。 不过钱姐陡然提起这个,大概率也是想问假期的事情,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开口。 “在这里过年吗?”她问。 “我们都是回老家,亲戚都在老家那边。” 高海臻记得钱姐是邻省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来京都这个吃人不骨头的地方。 不过她也没问,止住了多余的好奇心。 “高小姐您呢,在京都过年吗?” “嗯。” 以往每年过年钟士承都会给她放个长假,大概半个月左右,让她用来休息。 但她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可以打发时间,对旅游也提不起兴致。 她的人生一旦闲下来,就会变得毫无意义,无聊得要命。 所以高海臻每次都没有休满这些假期,早早就回到公司工作。 过年于她而言,与其他三百多天没有任何区别。 “家里的人来京都跟您一起吗?” “嗯。” 高海臻随口应了句。 她无意撒谎,但如果不撒谎,这个讨人厌的话题大概率就要继续下去。 “那还挺好的,过年嘛,就是要团团圆圆的。” 钱姐乐呵道。 高海臻却没再接话,她继续望向窗外的大红灯笼,一个又一个消失在视野之中。 到了目的地,她接过钱姐递来的车钥匙,“除夕是几号?” “今年过年晚,除夕得到17号去了。” 看了眼今天的日期,高海臻说道:“那您后天就放假吧。” 后天是15号,算起来比法定节假日要多一天的假期。 不知怎么的,钱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又不知道开口要说些什么。 “上次那个酱牛肉…您觉得怎么样?” “味道挺好的,”说完,她话锋一转,“就是我很少在家吃晚饭,上次您给的那些我还没吃完。” 钱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对方是在婉拒自己。 她抿了抿唇,“牛肉放冰冻可以放挺长一段时间的,您可以慢慢吃。” “嗯,我知道。” “那,我就先走了。” 看着钱姐离开,高海臻收紧了手里的车钥匙。 她知道钱姐是想感谢自己,心意是好的,但如果太多,会让她感觉像是一场变相的交易。 而这场交易,对她不公平。 收好钥匙,高海臻转身往餐厅里走去。 被服务员带到包厢,一开门,她就见常馨坐在里面埋头整理资料。 听见有人进来,她抬起头。在看见来人时,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错愕与疑惑。 第127章 高海臻没有出言解释,而是直接来到她对面坐下。 “我见过你。”常馨说。 “在那场俱乐部晚宴上,”她替她补充了一句。 “是你发的短信。”常馨还是有些怀疑。 “是。” “你想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么,来帮你解决难题。” 她眉头一蹙,话里带着满满的警惕,“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 “常小姐,”高海臻低头扶了扶眼镜,“你除了信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而且跟我合作,我不会收你一分报酬。” 听到这句话,常馨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下一刻便立马垂眸掩盖了下去。 包厢里一时间沉默了下来,高海臻也没开口催促。只是静静等着,等着她自己想通。 过了不知道多久,常馨才终于开口:“你想要什么?” 她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不要钱,就必然会要点其他的。 高海臻双手搁在桌上,倾身向前。 “我要知道,关于冯道全的一切。” 第96章 碎雪 ◎对他的称呼,也是博弈的一种。◎ 除夕当天,京都又下起了雪。 从中午开始的,细碎的雪落在路上,像铺了一层鹅绒毯。 踩在脚下,也觉得柔软。 脚印延伸到门口消失,进到屋内,高海臻将外套交给迎上来的佣人。 佘少娴正在站窗旁的檀木桌前,桌上铺着一张红色烫金宣纸以及笔墨纸砚,空气中还隐约可闻见松烟墨锭散发出的淡淡麝香。 见她来了,她放下手中的狼毫笔。 “海臻你来了,今天下雪,路上很不好走吧?” “还好,雪不算很大。”她走了过去,“您在写对联吗?” “是啊,”佘少娴重新拿起笔,“你们会长不是每年过年都要我写几对贴在家里。” 高海臻走过去看了一眼,纸上是一副刚写完的对联。 笔势游云惊龙,笔触铁画银钩,一看便知道书写者的功底不浅,至少练过数十年。 “您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常年不练,跟年轻时候比,还是差了点。” “人书俱老,老笔苍劲,您现在的字却是比以前更有韵味了。” 佘少娴笑了声,“你向来是个会说话的,快上去吧,他在书房等你了。” 高海臻应了一句,而后踏上楼梯去往书房。 敲了敲门,她开门进去,便看见钟士承正站在窗前拿着手机,似是在跟某个人打电话。 “谷宁的事我会处理的,她现在年纪大了,真是老糊涂了,居然推荐一个外人坐理事长的位置。” “我已经派人去查她的底细了。” “嗯,不会有变动的,他儿子已经和我谈过了。” “放心吧,是个听话的人。” “先不说了,有什么事等开年来再处理吧。” 说完这句话,电话便被挂断。 收起手机,钟士承转过身,“谷宁推荐的那个叫鲍天晴的女人,查得怎么样了?” “身份上没什么特别的问题,从小到大一直都生活在国内,大学毕业后主动申请去援助贫困县区,回来以后放弃了三甲医院的工作,创办了一个民间组织,主要是去全国各地的小山村问诊。” “后来因为资金问题,这个民间组织被迫解散,两年后她被理事长邀请加入了慈善基金会,之后便一直在基金会工作持续至今。” 钟士承一边听着,一边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等她说完,脚步正好停在了黑王蛇的饲养箱旁边。 或许是刚吃饱,它蜷缩成一团,怏怏地躲在角落。 他伸出手抚摸轻轻蛇鳞,吃饱饭的冷血动物,身体也有了温度。 “挺好一小姑娘,”钟士承声音轻飘飘的,“就是可惜,来错了地方。” 高海臻盯着玻璃里蜷缩的蛇,没有附和。 若说资格,这名鲍女士比起基金会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坐上理事长的位置。 不过就像钟士承所说,她来错了地方。 慈善基金会,是大家合伙做生意的地方。 但爱心不是商品,卖不出去,赚不了钱。 赚不了钱的公司,又有谁会来投资。 “这事你不用管了,让他们自己去想办法。” “是。” “明诀那事呢,查得怎么样了?” “还没有查到。” 见她还没查到,钟士承脸色一沉,“查这么久都没查到,怎么回事。” 高海臻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的确也说不出什么。 她的能力,钟士承是清楚的,查这么久还没查到只可能是因为有人不想让她查到。 “明诀是不是私下找过你了?” “没有。” 他盯着高海臻看了好半晌,跟在自己身边那么多年,这孩子撒谎没撒谎他还是能分辨得出的。 “那就是他有心要瞒我了,”说到这,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神情万般复杂,“居然还跟我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养了他这么多年,到头来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女人了。”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高海臻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信息,只是她现在不了解父子俩的情况,分析不出来这话里的意思。 “那我还要继续查下去吗?”她问。 “查,我就不信他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那女人!”钟士承这一声怒,让满身的气血瞬间涌上脖颈。 许是情绪起伏太大,等说完后他忽然感觉呼吸有些不顺畅,身体也因为发软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见状,高海臻忙上前扶住他。 “会长,您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他粗粗喘着气,“没事,扶我过去坐着吧。” 将人扶到沙发旁坐下,钟士承做了几次深呼吸,缓了好一会,脖颈间暴起的青筋才渐渐消了下去。 “这孩子的性格真是随了他那个妈了,”他靠在沙发上,眼球似是和满了沙砾,变得浑浊不清,“算了算了,先好好过个年吧。” “嗯,您的病才刚恢复好,也别太操心,当心注意身体。” 听着她柔声细语的关心,钟士承长长叹了口气。 他转头看她,拍了拍她的手,目光里尽是慈爱。 “还好你是个懂事的。” 高海臻笑了笑,垂眸错开了他的眼神。 “会长,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听到这句话,钟士承的手一顿,嘴唇嗫嚅着似是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还是一句话没说,只是撑着她的手慢慢站起了身,往书桌旁走去。 “您要拿什么东西吗?”高海臻问。 钟士承却是没说话,只是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红包。 “过年了,”他慢慢走了回来,“给你的压岁钱。” 高海臻看着从他手里递过来的红包,眼神动了动,“谢谢会长。” “阿臻,”钟士承声音软了下来,“这个红包我不是以会长的身份给你的。” 言外之意,高海臻听得懂,毕竟每年都会进行拉扯。 可她更清楚,对他的称呼,也是博弈的一种。 “谢谢会长。”她又重复了一遍。 见她还是不肯,钟士承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再强求。 “假期好好休息,别再那么早就回公司了。” 高海臻点头,“我知道,会好好休息的。” “下雪了路滑,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嗯。” 转过身,高海臻离开了书房。 待门慢慢关上,钟士承重新回到书桌前坐下。 没有关上的抽屉里,原来放着红包的位置上,放着一张照片。 他伸手拿出,照片里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半岁左右的婴儿。女人脖间戴着一条银月项链,婴儿在她膝上笑得纯真无邪。 钟士承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女人的脸,太多太多快要忘却的记忆,如潮汐的海浪,从远方涌回。 下了楼,佘少娴已写完了对联,正坐在沙发旁与三个小辈聊天。 一个是钟临琛,另一个则是钟士承的外甥钟文楷和他的未婚妻,程竹薇。 见高海臻从楼上下来,四人的目光皆望了过来。 “聊完了?”佘少娴问,“他没下来吗?” “嗯,会长还有事在处理,估计晚点会下来。” “辛苦了,”她站起身,走了过去,“时间也不早了,快回去吧。” “嗯,那我就先走了。” 佘少娴正打算送她离开,却不料被一旁的钟临琛出声打断,“佘阿姨,我送高秘书出去吧。” 见他主动要开口,几人都有些意外。 但佘少娴却也想得明白,他大概是有话要跟高海臻说,便没再说什么。 来到屋外,小雪已经将她来时的脚印覆盖。 他们没有打伞,北方的雪是羽毛,挥一挥便散落。 第128章 两人一直这么走着,路还剩一半时,钟临琛才开口:“海臻姐,你知道钟明诀他怎么了吗?我感觉他最近变得好奇怪。” 这一个两个,还挺敏锐的。 “钟先生他…”高海臻顿了顿,“现在还不确定。” “还不确定,是什么意思?” “会长让我查钟先生身边有没有陌生女人出现,但我还没没查到,所以不大确定。”高海臻说。 听到这个消息,钟临琛表情怔了怔。 “你是说他…”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轻笑了一声,“怪不得那晚他会突然消失。” 可随即他表情却又变得黯然,“但这种小事根本不足以动摇他在爸心中的地位,跟他比起来,我还是没有胜算。” 高海臻记得钟念玺提过,钟临琛已经有了放弃的念头。 也是,被钟明诀压在头顶那么久,就算想抬头,脊柱也早已经弯了。 “临琛,还有机会的。” “还有什么机会?”钟临琛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他想不通,都这种情况了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说有,就一定有。” 他望着眼前的女人,她如此笃定,就像一根刚硬的木板插入他的脊背,强行掰直了他的身体。 不知怎么的,钟临琛忽然有种感觉。 高海臻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他,而是为她自己。 这种错觉让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傀儡。 像帮助她实现某个目标,而借助的台阶。 是他的错觉吗? 钟临琛回忆两人一开始的约定。 钟夫人的位置。 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错会了她的意思。 她要的,不是钟夫人这个身份背后的荣华富贵,而是借婚姻之名对公司的操控权。 意识到这一点,绑在脊背处的木板陡然变成了一块寒冰,冰凉的寒意刺入骨髓。 “临琛?” 听见高海臻在喊自己,钟临琛回过神。 “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 他再度看向眼前的女人,她嘴角挂着笑。 眼睛却像冰箱里的灯,没有一丝温度。 可事到如今,只要她说还有机会,自己就只能当继续她的傀儡,当她的台阶。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还愿意帮我,很开心而已。” 说谎的人,最害怕直视他人的眼睛。 不过开不开心,不是只有眼睛能分得清。 “当然,”高海臻朝他走近一步,抬手拂去挂在他发梢的碎雪,“我还等着坐上钟夫人的位置呢。” 听到这句话,钟临琛扯了扯嘴角,正要说些什么时,就听见庭院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大哥,你怎么站在这不进去?” 第97章 饺子 ◎沉沉的蓝色,吞噬着新年的快车。◎ “钟先生,钟四先生。” “高秘书要回去了吗?”钟时寅问。 “嗯,时间不早了。” 他抿着唇,“我有些事想问你,你现在方便吗?” “你有什么事?” 说话的人,是钟明诀,语气算不上友善。 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问,钟时寅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一些私事。” 见他不明说,钟明诀表情微变。 他复又望向高海臻,两两对视间,他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他们缠绵的画面。可到最后,画面却定格在方才她亲昵地扫去钟临琛发间的雪。 两幅画面撞在一起,钟明诀忽然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那一晚的情爱是否独属于他的幻觉。 毕竟从那晚后,他们便再也没私下见过面。 她好像很忙,可还是接他的电话,却从不答应他的邀约。 所以钟明诀想问一问,却被钟时寅抢了先。 高海臻错开他的眼神,“方便。” 见她答应,钟时寅看向两个哥哥,“哥,你们先进去吧。” 钟临琛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对他们俩的谈话也没什么好奇心,应了一声后便转身往回走去。 只是,钟明诀却还站在原地。 “大哥?”钟时寅喊了一声。 钟明诀眼神动了动,似是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状态不太对,连忙调整好情绪。 “别谈太久,早点回来。” 这句话让钟时寅心底那股怪异的感觉愈发强烈,从他记事起,就从没从这个大哥嘴里听过这种关心的话。 刹那间,他竟有些无所适从了。 “我知道了。” 又看了高海臻一眼,钟明诀这才跟在钟临琛身后,往庭院里走去。 四四方方的庭院,他们的身影,像两枚黑棋,行走在四四方方的棋盘里。 “高秘书。” 钟时寅的声音唤回了高海臻的注意力。 “您说。” “你们部门有个叫谢轻宜的女生,你认识吗?” 听到这个名字,高海臻便明白他想问什么了。 “知道。” “她现在还在公司吗? “她的实习没有通过,已经离职了。” 钟时寅眉间蹙起,眼中难掩诧异。 他张了张嘴,本想要再问些什么,可想想还是算了。况且高海臻看起来和轻宜好像也不怎么熟的样子,问了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我知道了。” “那我就先走了。” “嗯。” 等高海臻离开,钟时寅没有马上回去,而是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谢轻宜没有接他的电话,他也找不到她的行踪,他们之间的线好似彻底断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叹出以后,是没由来的心空。 又站了好一会,钟时寅才转身往回走去。 小雪仍在纷飞,雪色搅拌着夜色,将天地之间染成了沉沉的蓝色。 沉沉的蓝色,慢慢吞噬着,开往新年的快车。 来到市区,对比平常,氛围要热闹许多。 但许多商户都提前关了门,让高海臻想找个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只能一路走一路看,找个开门的便利店随便买点什么当做晚饭。 可看了一路,街上除了成群结队的行人和空荡的热闹外,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没有填饱肚子的饭,没有认识的人,没有可以留住她的,没有用的除夕夜。 将车停在路旁,车窗隔音效果很好,没有放那刺耳的笑声闯进来。 只可惜高海臻长了眼睛,欢声笑语,她仍能看得见。 高海臻几乎快忘了孤独是什么滋味,可每年总有那么几天,世界总是会告诉她,是酸的。 不是难以忍受的酸,是可以咽下去的,却在身体里密密麻麻泛滥的酸。 她揉了揉额角,想抽根烟缓解一下这股酸味。 可还没来得及点火,耳边就传来一阵敲窗声。 高海臻降下窗,外面正站着一个明黄色制服的交警。 “抱歉,女士,这边不可以停车。” 他说。 她拿下嘴里的烟,“我马上就走。” “感谢您的配合,”交警露出一个礼貌的笑,“祝您新年快乐。” 听见这句祝福,高海臻神情愣了下,而后也扯了扯嘴角,“新年快乐。” 等交警走后,她便将烟和打火机丢到了副驾上,发动车子离开了这条留不住她的街道。 车子一直向前开着,往家的方向。 高海臻开始回忆冰箱还有没有什么吃的,她记得上次阿姨补过一些日常用品,但好像都是饮用水和水果,吃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 也怪她,平常总是不放点吃的在家。哪天要是末日来了,估计没几天自己就饿死了。 想着想着,一个没留神高海臻错过了换车道的时机。等绿灯亮起时,不得不跟着前面的车继续往前开,去往另一个方向。 只是越开,她越发现周边的路眼熟。 仔细想了下才记起这是去往京都城中村的方向,也是杨奶奶开面馆的地方。 在掉头的路口,高海臻不知怎么的忽然不想走回正确的路,就这么将错就错地开了下去。 她想去看看,想吃个饭。 哪怕杨奶奶极有可能不在,可今晚时间那么多,能浪费一点是一点。 里面路窄车开不进去,高海臻拎着包下了车,走进了小巷。 路灯很亮,更亮的是两旁窗户里照出来的光,她走在光与光的缝隙中,没让它们照到自己身上。 凹凸不平的路被雪填平,走起来倒是比平常轻松。 没多会,高海臻便到了杨奶奶的面馆外。 果不其然,卧室的窗是黑的。 许是意料之中,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站在门口和饥饿的胃一起轻轻叹了口气。 高海臻记得冰箱里还剩一点钱姐送的酱牛肉,再随便配点什么吃的,倒是也可以凑合。 然而,正当她转身要走时,屋内的灯开了。 被窗户上的灰尘给蒙住的光,不那么亮,却仍旧照到了高海臻身上。 第129章 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意外或开心,好像都没有,又好像都有一点。 只觉得这漫长的夜,又可以浪费掉一些了。 她来到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不一会,门就从里打开。 看见是她,杨奶奶很意外。 “这个天你咋跑这来了?” 高海臻朝里看了一眼,没有其他人。 “有些饿了,过来吃饭,”她摸了摸后颈,“你这现在还做生意吗?” “哪个大过年的还做生意,”杨奶奶嗔怪了她一眼,将门敞开,“进来进来,下雪了也不知道打个伞。” “这点雪淋不湿的。”高海臻跟着她进了门 “你现在是不觉得,等你感冒着凉了就晓得苦了。” 杨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外面的灯。 小折叠桌都收起来了,塑料凳也都叠到了一起。原本拥挤的小店,突然也变得空旷了。 “感冒着凉了就吃药,吃不到苦的。” “你就嘴硬吧你。” 高海臻也不再跟她继续辩驳,跟着她去了有暖气的卧室。 “你吃过了吗?” “都这个点了,早吃过了,你怎么还没吃?” “刚下班。”她倒是没说谎。 “你这什么破公司。” 杨奶奶也总是骂这同一句。 “没面条了,饺子吃不吃,今天刚包的蘑菇猪肉馅。” 高海臻嘴角一皱,“我不爱吃蘑菇。” “那没东西吃了,”她两手一摊,“你喝点辣椒油算了。” 她无奈,“好吧好吧,给我煮一点吧。煮快点啊,我要饿死了。” 杨奶奶啧了一声,“能快到哪去,我又不是神仙。” “反正有多快搞多快。” “知道了,知道了。” 看着杨奶奶去了厨房,高海臻脱下羽绒服,坐到了床边的凳子上。 屋内的光比外面要亮许多,也暖许多。 高海臻一眼注意到,床头桌子上摊着的一本书,不用猜她也能想到是杨奶奶捡来的那本童话书。 她拿起看了一眼,上面的拼音比她上次看来要多了许多,字迹也从一开始的歪歪扭扭变得端正了些。 她笑了一声,这小老太太自学能力还挺厉害的。 又往前翻了几页,高海臻的手停了下来。 停在了一张标题页上。 这一页没有童话故事,只有笔画稍显稚嫩的字。 看内容,应该是几个人的名字。 “我给你加多了辣椒,蘑菇应该能吃得下去了。” 杨奶奶的声音,随着一碗辣椒的香气飘进了屋内。 碗一放下,便看见汤上飘着厚厚的红油。 高海臻将书放下,接过筷子,“你这是把你家不要的辣椒油都加进去了吧。” 杨奶奶剜了她一眼,“我家还不至于这么点辣椒。” 她摘下眼镜,夹起一个饺子,放嘴边吹了吹。 杨奶奶则在床边坐下,看她一口一口吃着。 “你怎么大过年的跑这来了。” 她又问了一遍。 “找饭吃。” 高海臻也还是一样的回答。 “以前呢,都去哪找饭吃?” 以前除夕高海臻都会提前订餐,可谁知道今年钟士承让她去汇报工作,往常都是拿了红包就直接走人的。 “去我爷爷奶奶家。”她随口扯了句谎,实际上爷爷奶奶是生是死,叫甚名谁都不知道。 听到她有去处,杨奶奶放下心来。 “今年呢,咋没去?” 她嚼完嘴里的饺子,“都走了。” 高海臻说得淡淡的,一点悲伤的情绪也没有。 “你这丫头不是骗我的吧。”杨奶奶察觉到不对劲。 “我拿这事骗你干嘛,真走了。” 看她这幅样子,杨奶奶也只能勉强相信了。 但爷爷奶奶走了,父母亲总是在的吧。 可她也能察觉到,这孩子跟父母关系似乎是不大好,便也没再问了。 “你呢,大过年怎么还一个人在这?” 高海臻反问。 “小孩上午来过了。” 杨奶奶说。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她继续问。 “要回他媳妇家过年。” “每年都这样吗?” “嗯。” 高海臻没再问下去,再问下去,问题就无穷无尽了。 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下咀嚼的声音。 “那以后我除夕可以来找饭吃吧?” 她的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杨奶奶蓦地一笑,“要给钱的。” 吃完最后一个饺子,她打了个饱嗝。 “给,过年加班三倍工资。” 第98章 名字 ◎大海的海,海阔天空的海。◎ 吃完饭,高海臻站了一会便躺到了床上。 枕头上还是熟悉的雪花膏香,闻着这个味道,她总是习惯性地想睡觉。 杨奶奶洗完碗,一回来看到她这样就忍不住唠叨,“你怎么又躺着了,刚吃完饭不能躺,容易消化不良。” “我消化好得很,不用操那个心。” 高海臻笑着说。 “以后年纪上来了,有你苦头吃的。” “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苦,”她歪头看向杨奶奶,“倒是今天晚上,你莫名其妙给我找来两次苦吃了。” 杨奶奶被她的话噎住,竟一时无言以对。 高海臻见她吃瘪,忍不住笑了声,视线重新落回头顶脱了皮的天花板上。 “你放心吧,我以前不会吃苦,现在不会吃苦,以后也不会吃苦的。” 她说得淡然又笃定,好似真的潇洒又自在。 杨奶奶却不以为然,她靠在床头,看着躺在床上的高海臻。 她们相识时间不短,可她对她的了解,却不算很深。 只知道一些碎片的信息,例如那个老是要她加班的公司,过年过节也独自一人留在京都,走了的爷爷奶奶和从未提过的爸爸妈妈。 每一件,在杨奶奶看来都有苦可寻。 但高海臻又说这不是苦,她想,大约是不在乎,所以不觉得苦。 “你怎么不说话了?” “说啥。” “不知道,”高海臻闭着眼睛说,“随便说点什么吧,太安静了,跟有鬼一样。” 听见这个字,杨奶奶拍了她小腿一掌,“净在那胡说八道,我以后还要在这住呢。” “那挺好,有鬼跟你作伴了。” “鬼才要它作伴呢。” “你看,你自己不也说了有鬼。” 杨奶奶无言,她说不过她,高海臻总有自己的歪理。 “给你把电视打开行不行,现在应该有晚会。” “不听,吵。” “那你想做啥。” 高海臻睁开眼,她翻了个身,拿起桌上的童话书递了过去。 “你不是在学认字么,给我读一读,顺便看看你学得怎么样了。” “你这丫头,真是没大没小的,”杨奶奶嘴里嗔怪着,手上却还是接过了书,“还考起我来了。” “我这是帮助你检验自己的学习成果。” 高海臻又躺了回去,头顶的灯光是昏黄的,落在她脸上,像一只柔软的画笔,描绘着她锋利的轮廓。 “从哪给你读?” “随便。”她重新闭上眼。 既是随便,杨奶奶也就随便翻了一个故事。 “这个好,这里面的字好认。” 她指尖抵在书页上,眯着眼,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在大海的远处…” 念到这,她忽然停了下来。 “这海字是不是跟你名字一个字?”杨奶奶问。 “是啊,大海的海,海阔天空的海。” “臻呢?” “臻萃的臻。” 杨奶奶眉头一皱,“真脆?什么真脆?” “就是一个至字旁,旁边加一个秦字。” “什么至字旁?”杨奶奶听不明白,将书递过去,“你给我写写,我认不倒这个字。” 高海臻睁开眼,无奈叹了口气,起身拿来桌上的笔,在书页的空白处工工整整写下自己的名字,随后又没骨头似的立马躺了回去。 杨奶奶看着书页上高海臻几个字,也拿起笔,在下方照模照样地抄写了一遍。 整整36笔画的名字,她写了好几遍才写顺畅。 “你这名谁起的,这么难写。” “不知道。” “有啥意思吗?” “不知道。” “你自己的名你不知道。” 杨奶奶这个问题让高海臻沉默了一瞬。 过了好半会,她才回答了句,“不知道。” 一连三个不知道,杨奶奶也不再问了。 等写顺了名字,她重新捧起书。 “那我继续读了。” “读吧。” 老人读书的声音像流动的细沙,缓而慢地灌进高海臻的耳朵里。 第130章 高海臻闭上眼,流沙催着梦,在脑中流连。 发黄的画面里,女人坐在床边,拿着一本童话书,柔软的声音飘在耳边。 她听出,她读的是《海的女儿》。 美人鱼为了能和王子在一起,她失去双腿和声音,变成了人形后进到了王子的城堡里。 只可惜王子不爱她,她也不忍心杀他。 结局美人鱼跳回海里,进了天堂。 故事讲完,床上的小女孩也睡着了。 女人合上书,轻声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没有开灯,借着月光,坐到了窗前。 她撑着脑袋,不知想到什么,表情有些痴怨。 许久过后,女人才回过神。 她拉开抽屉,拿出一本相册。 只有三四页的相片,她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纸上的薄茧也在照片上女婴脸上摩挲了一遍又一遍。 看了不知道多少遍,连月光都在桌上西移了几寸,女人这才重新合上相册。 打开台灯,她又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 台灯很亮,比月光要亮多了。 亮到纸上的一字一句,都清晰可见。 「臻臻,你现在过得还好吗?妈妈很想你…」 这封信,女人写了很久很久。 等她写完时,窗外天光微亮,纸上的泪痕也已发干。 把笔放下,她将信叠好。 打开相册最后一页,信被夹在照片里面。 女人将相册放回抽屉,高海臻慢慢睁开了眼。 屋子里的灯还亮着,耳边却没有了杨奶奶的声音,她往旁边看了一眼,对方已经趴在床尾睡着了。 听这鼾声,睡得还挺沉。 高海臻没有叫醒她,只是抽走了她手里的书,放回桌上后便轻手轻脚离开了面店。 小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停在了辞旧迎新的午夜零点前。 这貌似是个好兆头,高海臻希望如此。 回到车内,她拿起副驾上的打火机,重新点燃了那根没来得及抽的烟。 她靠在椅背,梦的余波,在烟雾中散尽。 女人的身影和那封信里的字字句句,也终于消失在眼前。 说实话,高海臻想念她,想梦见她。 但不希望她总是以这种残忍的方式,走入她的梦里。 让她不得不记起,一些只想忘记的事情。 所以她宁愿不再梦见她,这样就不用面对那些温馨的回忆。 些微叹了口气,高海臻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离新年还有两分钟。 两分钟的时间,足够她抽完剩下的烟。 正当她想把烟放进嘴里时,昏暗的车厢里,亮起了一束光。 手机铃声,也吵得很响。 高海臻重新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她眉头扬了一下。 原本她是没什么心情说话,可不知怎么的,手指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键,就像她鬼使神差地走错了车道,来到了杨奶奶的店。 “阿臻。” 男人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 “嗯?” “你休息了吗?” “刚睡醒。” 电话那头默了一瞬,“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高海臻吸了口烟,“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 钟明诀说到一半,又停下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因为高海臻从不会骗他,她总是会用最真的话,给出他最不想听的回答。 可他又无法说服自己不在意,像心脏被打了个洞。一直空着,让人难受。 索性用她的回答填补,无论是好的坏的,都比空空如也要好受。 “今天钟临琛跟你在聊什么?” “聊他以后该怎么当上康利的ceo,还有你最近为什么表现得那么奇怪。” 如他所料,高海臻真的不会骗他。这特殊的待遇让钟明诀一时半会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受。 “所以你还在帮他吗?”他问。 “我和他说好了的。” “因为他说要娶你吗?” 钟明诀握拿着手机的手,不断发紧。 “不是。” “那你为什么还帮他?”他回想起傍晚时,她为钟临琛拂雪的亲昵,“难道你…” 后面的话,钟明诀突然问不下去了。 这个答案,他怕听到真话。 可他总是这样,怕也要听她回答。 “你爱他吗?” 电话里,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这片寂静,让钟明诀没由来地心慌。 他害怕沉默是她的回答,更害怕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拿开耳边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还显示在通话中。 忽然,电话里传来一阵细微的杂乱音,紧接着几秒过后听筒里便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巨响。 钟明诀脚步一顿,“阿臻…” 他话刚一开口,耳边就传来了高海臻的声音。 “我不爱他。” 高海臻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将快要吸完的烟举到眼前。 燃烧的火星,亮着橘色的光,加入了头顶绚烂的烟花中。 “钟明诀。” 她忽然觉得,在这浪漫的烟花下,说一些浪漫的话也未尝不可。 “我爱你。” 话落的一瞬间,天空恢复了干净。 仿佛方才的绚烂,从没来过。 高海臻没再听钟明诀说了什么,她挂掉电话,重新坐上车,发动车子回家里去。 从三环回到一环,路上不怎么堵,但也开了好一会才回到观月公馆。 下了车,她来到门禁前。 识别完身份,门缓缓打开。 高海臻正要走进去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似是有预感一般,她没有回头。 只是听见那脚步声停在了她身后,再没有动。 “阿臻。” 听见熟悉的声音,她眼睫微动。 而后转过身,撞进男人盈满爱意的眼睛。 看着那双眼睛,高海臻突然很好奇,爱情究竟是什么感觉。 是否像刚刚那样,如烟花一般,在心头绽放。 为了得到答案,她往前一步,吻上他的唇。 只可惜,烟花早已经放完,浪漫也已经湮灭。 此刻的她,什么也感受不到。 同过去的十几年一样,只有身体里熊熊燃烧的欲望。 第99章 大海 ◎只渴望被救起,养在小小的鱼缸里。◎ 因为认床,程竹薇一夜都没睡好,凌晨五点她便醒了。 窗帘的遮光性很好,屋内没有一丝光。 旁边的钟文楷还在熟睡,她不得不打开手机,借着屏幕上的光来照明。 打开门,外面的灯是开的,她眯了好一会眼才适应了这光亮。 感觉有些渴,但找了一圈,程竹薇都没找到喝水的地方。 如此,她不得不下楼去厨房找找。 一楼的客厅灯光也大亮,只是空荡荡的,连自己的脚步声都能听到回响。 走近餐厅,程竹薇听见厨房似乎有动静。 她感觉有些奇怪,明明昨天她看见佣人都回去了,怎么现在还会有人在厨房。 程竹薇不自觉放轻了脚步,朝厨房里慢慢走过去。 等走近,她看见案台边站着一个女人正煮着什么东西。 钟家除了佣人,就只有两个女人。 钟念玺是长发,身材丰盈。 厨房里的女人是齐肩发,身形清瘦。 对方的身份已不言自明。 怕突然出声惊扰到她,程竹薇没再刻意掩藏脚步声。 也是因为如此,那女人听到声音,回过了头。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佘少娴柔声问,“没睡好吗?” “有点渴,想起来喝点水,不过在上面没找到喝水的地方。” “房间里有饮水管可以直接喝,在你们门口右拐的一个小房间是茶水间,里面有冰箱,而且二十四小时都有热水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旁边的杯子倒了杯温水。 程竹薇接过杯子,轻声说了句谢谢。 “您怎么也起这么早,是在做早餐吗?” “我一般都醒的很早,”佘少娴拿起勺子在小锅里继续搅拌,“这是我们家乡那边的特色,叫红添头。” 程竹薇隐约记得国内某个城市是有个特色食物叫红添头,但具体是哪她却记不起来了。 “要尝尝吗?”她问。 “如果有多的话,可以给我一点尝尝。” “那等一下,马上就好了,”她想起什么,“对了,你海鲜过敏吗?” “没有,我没有食物过敏史。” “好。” 程竹薇没有回到餐厅等,而是握着杯子座在案台对面的长椅上看她操作。 她动作很麻利,不像她看过的豪门太太那样十指不沾阳春水。 阿楷好像说过,他这个舅母出身于平凡家庭,父母都是工薪阶层。 第131章 因为一次活动,她凭借伶俐口齿和姣好容貌引起了钟士承的注意。 不到两年,两人便奉子成婚了。 程竹薇当初听到这个故事只觉唏嘘,风华正茂的二十五岁却也嫁给比自己大一轮多的男人,说是因为爱情,很难让人相信。 也正因为不是爱情,所以她才觉得唏嘘。 等了没几分钟,两碗红添头就盛出来了。 程竹薇忙走过去,帮佘少娴端到了桌上。 碗里的汤是奶红色,很粘稠,闻起来也很甜。 她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味道很鲜美,微甜。 “里面是放了虾吗?” “嗯,红枣薏仁加虾粉一起熬出来的。”佘少娴说。 “好特别,第一次吃这种杂粮和海鲜一起熬的食物。”程竹薇又吃了好几口。 她口味本身就很淡,而且冬天的大早上吃这种东西,也很合适。 只是她看灶上那个小锅容量很小,只够她们两个人的份量。 “钟家的人早上也吃这个吗?” “不吃,等七点的时候有人过来给他们做别的早餐,你要是没吃饱待会可以再吃一点。” 听见佘少娴的话,程竹薇愈发觉得奇怪了。 既是有人做早餐,怎么她还自己起来一个人做这红添头。 大约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佘少娴解释道:“我们家乡那边大年初一早上都会做这个吃。” “其他人不爱吃吗?” 程竹薇问完,就觉得有些不妥。 但话已问出口,也没办法收回。 “钟家的饮食比较讲究,”她倒是不介意,笑着说,“很少会吃这些东西。” “好吧。” 气氛突然间沉默了下来,屋子里只有陶瓷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你和文楷婚期定了吗?”佘少娴突然开口。 “定了,在四月份。” “不是说下半年吗?” 佘少娴记得钟文楷是说过今年下半年的。 “阿楷他请大师算过,说四月份日子比较好,就提前了。” “看不出来他还信这些。” 程竹薇也觉得怪得很,和钟文楷恋爱三年,她都不知道男友信这些民俗玄学。 “那你家里呢,态度怎么样?”佘少娴问。 她放下勺子,抿了抿唇说:“他们都觉得日子改来改去太随便了,但阿楷说那大师很有名,他们也没法再说什么了。” 等说完,程竹薇才想起对方是阿楷的舅母。 自己这样埋怨,就怕对方转头就跟他说了。 也是怪她太大意,一见佘少娴这样温柔亲近,便不自觉放下了心防。只是比起钟家其他人,这位女主人实在看起来要正常得多。 其他人她倒也不是讨厌,只是觉得钟家的每一个人面前都好似有一堵墙挡着,让人无法触碰。 甚至自己的男友钟文楷和他们在一起时,也变得是如此。 “改来改去确实不太好,你可以让文楷再跟你父母好好谈谈,他们的意见也很重要的。” 佘少娴柔声细语的,让程竹薇又不自觉打开了话匣子。 “阿楷他家世好,人也很优秀,”她轻轻叹了口气,“我爸妈就不想提太多意见,怕给我们添麻烦。” 佘少娴吃饭的手慢慢停了下来,她垂着眸,没有说话。 见*状,程竹薇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太多,有些越矩了。 她眼睛转了转,想换个话题缓解这奇怪的气氛,“我看这家里的对联都是您写的,写得真好,您是专业写书法的吗?” 因为小时候练过几年书法,所以看到写得好的字,程竹薇都会特别留意几眼。 昨天来时门口正在贴对联,听到阿楷说是佘少娴写的,她还有些意外。 “跟专业的比不了,”佘少娴重新拿起勺子,继续吃碗里的红添头,“从7岁开始练的,每天放学回来都得练两个小时。不过到我结婚以后,这习惯就搁浅了,就只有到过年时才会写个一两次。” 听她这样勤奋,程竹薇自觉惭愧。 “我小时候也练过,但没坚持几年就没练了,为这事我爸没少说我。” 佘少娴笑了声,“我本来也坚持不下来,是我妈每天拿着戒尺守在旁边,偷懒或者写得不好的话就得挨打。” 不过也多亏了母亲的严苛,她后来遇到再多的苦,也都能咬牙坚持下来。 “那您母亲的书法应该也很好吧?” 她眼神暗了暗,道:“一般。” 这个答案出乎程竹薇的意料,让她突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合适了。 恰在这时,大门处传来开门的声音。 桌听到这动静,两人皆是一愣,视线齐齐朝门口望去。 门打开,一个男人的身影走了进来。 待他穿过客厅,看见餐厅里坐着的两个女人时,也是脚步一滞。 “明诀?” 钟明诀垂在腿侧的手不自觉捏紧了一下,脸色不自然地问道:“佘阿姨,程小姐,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醒得早就起来了,”佘少娴说,“你这一大早的去哪了?” “朋友那边出了点事,我过去帮忙处理一下。” 钟明诀说这话时,眼神都是躲闪的。 连程竹薇这个外人都能看出,他在撒谎。 她记得他昨天也是这身衣服,大概也不是一大早才出去的。 不过自己只是一个外人,也管不着这些。 “那快上去补个觉吧,等吃早餐了我再去叫你。”佘少娴温声道。 “好,那我就先上去了。” 踏上楼梯,钟明诀想起有话要说,又折返了回来。 “佘阿姨…” 只是他才刚一开口,佘少娴就马上回了句,“你爸他还在睡觉,不会吵他的。” 见她知道自己要说什么,钟明诀还有些意外,但也放心了许多。 “嗯,我上去了。” “去吧。” 来到房间浴室,热水流过钟明诀的后背,还有些微刺痛。 等擦干净身体,他换好衣服,重新躺回床上。 明明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精神也很疲倦,钟明诀的脑子却莫名清醒。 一帧一帧的,在眼前播放昨晚的画面。 他能感觉到,她好像和上次有些不一样。 不知为什么,她昨晚沉默了许多。 他问她,她却只是说累了。 钟明诀看得出她有心事,可高海臻不肯说,他也无法问出什么。 所以他们只做了一次,之后他就抱着她,静静地躺在床上什么也没再做。 钟明诀很喜欢这种感觉,昏暗的房间,是独属于他们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他们至生至死都只有彼此。 但高海臻的心事重重,却还是提醒着他,这个属于他们的世界里有第三人的存在。 不仅存在,还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 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能成为她的心事。 而她,似乎每次都能看穿自己的想法。 她轻抚他的鼻尖,说,他是她唯一的心事。 钟明诀不知道那个特别的真话待遇是否一直奏效,如果是,那他实实在在地嫉妒。 嫉妒昨晚的自己,成为了她的唯一,得到了一句我爱你。 若在以前,他从不觉得这三个字有什么魔力。 可在那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冲到岸边暴晒的鱼。 这条鱼,并不渴望回到无边无际的海里,只渴望被她救起,养在小小的鱼缸里。 第100章 赌局 ◎人生就是大大小小的赌局。◎ 休息到大年初四,高海臻就回公司上班了。 不过她不是个例,仅是这两天投资部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一小拨人开始上班了。 门打开,一个女生走进办公室。 “高经理,马部长说让我今天来找您拿密钥。” 高海臻应了一声,昨天风管部是拜托过她密钥的事情。今天毕竟还在假期中,在公司值班,且能进得了高级系统的也只有她一个。 她打开电脑,进入系统。 女生则站在桌前等待着,手攥在背后,脑中不停演练着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十分钟后,高海臻拿起笔,在便签上写下一次性密钥递了过去。 接过便利贴,女生没有离开。 她便问道:“还有事吗?” “我听说…您助理的位置还是空缺的。” 说话时,叶霏埋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轻微发颤的声音仍然暴露了她的紧张。 见她问起,高海臻微微抬眉,有些意外。 “是的,怎么了?” 她喉间滚动一圈,缓缓抬头,语气变得坚定,“我想自荐。” 早在那次实习生会议上,她便猜测高海臻是否要用这次任务挑选自己的助理。 她便铆足了劲要拿到前排的名次,只为增加被看见的机会。 第132章 可距离那次任务已经过去了好几天,高海臻身边的助理位置仍旧是空缺。 虽然现在自己转正到了风管部,比起数据部处境和待遇要好很多。但与高海臻助理这个职位相比,前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因为她看得出来,对方不会在投资经理一职上待太久,未来必定会升上公司管理层的位置。 不过这个决定的风险,她也很清楚,极有可能会在她心里留下急功近利的坏印象。 但机遇与风险与并存,叶霏一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几番权衡后,她决定莽撞一次,直接自荐。 在说完后,她看见高海臻表情没什么变化,既没有惊讶也没有不满,只是平淡地看着自己。 如此情况,倒让叶霏心中开始忐忑起来,却仍然没有挪开自己的眼神。 高海臻审视着眼前的女孩,个头不高,一头长度到下巴的短发,圆形脸蛋上还戴着一副圆框眼镜,从外貌上很难找到能让人一眼记住的特点。 但一开口,却实实在在让她记住了这个人。 “叫什么名字?” “叶霏,芳霏的霏。” 高海臻回忆了下,她记得今年转正的实习生里似乎有个女孩也叫这个名字。 “你是今年转正的实习生?” “是,实习期间一直在数据部,后面转正到风险管理部了。” 高海臻了然,跨部门转正的例子不常见,特别还是从数据部到风险管理部,能力必定不俗。 “对风管部不满意?”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无论满意不满意,都容易留下话柄。 “满意。” “那为什么还想来自荐?” “因为我知道您是想通过这次任务挑选助理,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是奔着您助理的位置去的。” 叶霏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理由找什么借口,都会显得冠冕堂皇,阿谀奉承。 如果高海臻是喜欢听这种奉承的话倒也还好,可据她观察,对方明显不是这样的人。 喜欢听奉承的人,助理的位置早就被溜须拍马的人抢了去,哪还能轮得到她现在站在这里自荐。 闻言,高海臻笑了一声,她放下手中把玩的笔,起身来到叶霏面前。 她靠在桌沿,双手环胸,“那个控分的人,是你对吗。”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质问,叶霏怔愣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高海臻能猜到有人在控分,这不奇怪。 但她是如何猜到的自己,这才让她意外。 可叶霏也怕她是在诈自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承认还是不该承认。 这件事,说来的确没有违反规则。可规则是她制定的,有没有违反也是她一句话的事。 “你不说话,也算是一种回答了。” 高海臻说。 叶霏垂下眸子,沉默的确早已代替她承认了这件事。 “别担心,我不是要评判你的行为是对是错。我只是很好奇,你怎么不直接把自己的排名弄到第一,这样不更有机会成为我的助理吗?” 当初在和林笑雯合作时,叶霏也想过要不要这样做。但经过一番权衡后,她还是让前两名维持原有的位置,而自己则排到了第三。 目的在于,她要成为所有实习生中进步最大最有潜力的那一个。 聪明的人,是已经雕琢成型的美玉,虽然完美但不一定是领导想要的那一个。 但如果是一块璞玉,便可以任由领导雕琢成其想要的模样,而在雕琢的过程中双方之间也会形成一条特殊的纽带。 这条纽带,是牵引绳,也是安全绳。 “我想让您看见我的潜力,值得您选择我。” 叶霏回答。 高海臻望着她,幽深的瞳孔像一面会吃人的镜子,倒映着女生的身影。 “叶霏,在我看来,以你的能力待在风管部,三五年后职位未必会比投资经理助理低。” “所以我好奇,你为什么执意要当我的助理,”她身体前倾,逼近到对方眼前,“是想走捷径吗?” 此话一出,叶霏脸色微变,垂在身前的手也不自觉攥紧了衣角。 这个事情其实她们都心知肚明,但高海臻却直截了当地摆到了台面,这让她有些捉摸不透对方的意思。 是真的想听实话,还是想试探自己? 试探自己的野心有多大,未来是否会反噬她? 可不管怎么否认,当自己说出冲着她助理位置来时,就已经将她的意图暴露得明明白白了。 “我…”叶霏定定看向她,“是。” 与其撒一个漏洞百出的谎,不如坦诚些,或许还能换个机会。 “那如果我告诉你,当我的助理,就只能是助理呢?” 叶霏不自觉咬着唇,她发觉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高海臻的问题一个赛一个的刁钻尖锐,让她根本就无从招架。 如果自己还坚持之前的回答,那她未来或许真的就只能成为一个助理,再也出不了头。 可如果换了回答,那就相当于是直接得罪人了。 此时此刻,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如果再迂回一点收敛一点,或许这些问题就不会让她这么难回答了。 “又是默认了?” 高海臻打断了她的纠结。 她松开唇,泄出一口硬气,声音也不再似刚进来时那般坚定,“高经理,我需要一个机会。” “那我需要什么呢?” 叶霏眉头一皱,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不过这次高海臻没有再让她回答的意思。 她站直身体,重新回到桌前坐下。 “你从一进门就在告诉我,你想当我的助理,你想借我的身份晋升,你想要我给你一个机会平步青云。” “叶霏,谈判不是这么谈的。” “你是有能力没错,但能力只是上桌的条件,”高海臻的声音不疾不徐,“而不是你谈判的筹码。” 她说完,叶霏攥着衣角的手缓缓松开。 高海臻这番话并不让她觉得丧气,相反,她能自己说这么多,就代表她愿意让自己待在桌上和她谈。 只是她不明白,她究竟要什么。 “您需要什么?” 叶霏这回没有沉默,而是选择直接问。 高海臻也没和她兜圈子,“我要你的前途,由我说了算。” 听到这个条件,叶霏彻底怔住。 她忽然感觉对方就像一头野蛮的狮子,一步步将她逼进铁笼。等自己到进笼子以后,便暴力地关上门,至于她的结局是生是死,就只能由她掌控。 女生的表情变化被高海臻尽收眼底,她很清楚这对叶霏来说是一场豪赌。 可人这一辈子,不就是由大大小小的赌局组成的么。 出场的时候,赌家庭。 家庭好,筹码高。 筹码低的,就开始赌天赋。 天赋低,就继续赌。 赌自己的勤奋努力,换未来美好的前途。 前途要再不行,就赌运气。 赌朋友,赌伴侣,赌子孙后代。 赌他们飞黄腾达,带着你,进入后半场赌局。 只是在这后半场赌局里,你不再是你,是筹码是本金,是随时会被放弃,用来赊账的典当品。 叶霏的犹豫没有持续太久,“可以。” 见她下了筹码,高海臻扬眉,“那就继续待在风管部。” “继续待在风管部?”叶霏没料到她这一步,“可您不是…” 只是她还没说完,就被高海臻打断。 “忘了我刚才的话吗?” 叶霏哑然,她当然记得,便没再追问了。 “我知道了。” “回去吧。” 叶霏应了一声,转身往门口走去,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复又转过身。 “高经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您怎么知道是我?” 高海臻知道她问的是控分的事情。 “骗你的,”她弯了弯嘴角,“我不知道。” 叶霏有些意外,但又不是那么意外。 “下次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她说。 她会记得这个教训,不会再用沉默,出卖自己内心的想法。 高海臻眼皮一跳,对她的反应还有些诧异。 “回去好好准备,”她的语气颇为愉悦,“过完年后,马部长会让你加入黑旗的项目小组的。” 等她离开,高海臻借了人事的账号和密码,在系统里翻出叶霏的简历。 在她自荐的时候,她有想过这会不会是某个人的陷阱。 但看她后面的表现,高海臻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一来,没有人会傻到会让一个棋子用自荐这种方式,来接近自己。 这办法被识破的风险太大,不划算。 二来,叶霏已经被安排到了风管部,如果只是个烟雾弹,也不该选这么重要的部门。必然是从一些边缘部门跳槽,才对自己更有说服力。 第133章 最后,也就是叶霏这个人。 高海臻点开她的简历,奖项证书满满一大排。 看得出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她喜欢她,所以愿意相信她。 只是这样的人才,不适合当一个助理。 她有野心有能力,就注定了不会乖乖听话,屈居人下。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况且助理这个位置,高海臻心中也已经有了人选,一个会听话且有能力的最佳人选。 回到办公室内,叶霏将手里已经皱成石子大小的便签纸放到一旁,随后一屁股瘫在了椅子上。 她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心中百感交集。 黑旗的航运资产包项目现在是康利众多项目里的重中之重,能加入这个项目小组的人都是很有经验的资深员工。 如果自己进了这个小组,等项目结束以后,无疑会为自己的绩效考核加分不少。 但这事并非百利而无一害,自己一个刚转正的新员工就能加入这个小组,必定会被贴上走后门的标签。如果表现不好的话,不仅会被人诟病,还会影响高海臻对自己的判断,以后再有这么好的机会就不一定会给到自己了。 所以她并不完全高兴,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似乎又大了一点。 叶霏长长叹了口气,将那压力稍稍吐出去一些,才撑着身子坐起。 拉开抽屉,她拿出里面的面包,又去茶水间里拿了些饼干和热水。 刚回到桌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见来电人,她立马按下接听键。 “妈。” “吃了,公司食堂在开。。” 叶霏揉了揉眉心,“我买了明天的火车,但可能还是要早点回,领导给我布置任务了,大概初七初八就得回。” “做好了会有奖金,而且还能升职。” “没什么辛苦的。” “嗯,先不说了,我要忙了。” “你记得提醒一下凡凡不要学太累了,要注意劳逸结合,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挂掉电话,叶霏看着自己手上的饼干。 她拿起饼干,咬了一口。 平日里觉得甜腻的饼干,今天味道突然格外地淡。 第101章 钓鱼 ◎稳坐钓鱼台。◎ 三月初旬,春寒料峭。 虽然脱下了厚重的羽绒服,但外三件也少不了。不过好在日日天晴,瓦蓝的天空下,风掠过湖泊,波浪都好似翡翠在发光。 密荷里,京都有名的垂钓园,不仅鱼的品种多,且为了给顾客带来沉浸式体验,园区里的环境都保留了最原始的自然风光。 所以一到周末天晴时,不少爱好钓鱼的人都会聚集于此。但为了避免拥挤喧闹,每天园区内都会限定入场人数,周末的位置更是要提前两个星期甚至更久才能预约得到。 不过这一条规定,并未给密荷里的生意造成什么损失,反而是因为一票难求的噱头引得更多人趋之若鹜。 “老刘,我跟你说,这地方我可是花了三倍的价格才从黄牛那买到的票,”何正威放下自己的背包,“你小子今天带来的消息要是值不回这票价,我可要全跟你讨回来的啊。” 老刘震惊,“你这抠老爷们儿今天这么大方还可真是稀奇。” “滚一边儿去,我什么时候抠了,当年你结婚缺钱的时候我二话没说就借给你两千块钱,就这还被你说抠?!” “你那两千块没借一个月就催着我还了,你不抠谁抠。” 何正威振振有词,“那是因为我丈母娘那会出车祸,要不然咱俩这么好的交情我能让你那么着急还么。” “是是是,”老刘挂上鱼饵,刚回温的红虫还在他指尖蠕动,“所以我这不是一有消息就给你打电话了么。” 何正威鱼钩朝他一甩,“我谢谢您,赶紧说,别给我卖关子。” “那么着急干嘛,我把这钩甩出去先。” 风停间隙,老刘抛竿出去,手腕一抖,鱼线带着浮漂划开水面。 他坐回椅子上,这才开始悠哉悠哉地说起他的消息来,“我们部门最近收到一封举报信,说康利集团有高层涉嫌商业受贿。” 说到最后几个字,老刘的声音压低了许多。 听到这一消息,何正威眼睛瞬间瞪大。 “商业受贿?!” 老刘被他的反应吓到,“哎呦喂,你小点声啊,要是被人听见我的饭碗就没了。” “这事真的假的?有没有说是谁啊?” “信我都拍照了,”老刘拿出手机,翻出照片递给他,“你不信自个看。” 何正威接过手机,照片拍得有点模糊,角度也很奇怪,看得出来是费尽心思偷拍到的。 信里没有明确说是谁,但上面指明说是某高层借职务之便,在a轮投资的尽调阶段,审查目标公司合同时,故意遗漏其技术产权纠纷隐患,迫使其与某法律公司签署天价顾问协议。 看完信的内容,何正威沉默了。 “你能看得出是谁吗?”老刘问。 康利的高层就那几个,能做到这些事情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首先钟家的那几个人就能排除。 其次新任coo严仁城更不可能,他才来京都不久,不可能会做这些。 邱淳雁?可她一个cfo要做这些的话,也不该是在技术产权,而是财务方面钻漏洞才对。 这么看来,冯道全这个总法律顾问倒是很有嫌疑。他不仅精通这方面的知识,而且又有钟明诀这个大腿做靠山。 何正威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靠谱。 可要验证的话,还得查查那个某法律公司。 这个法律公司肯定不会是用他的名字挂法人代表,极有可能是会用家人或者亲戚的名字。 这个东西查倒是好查,但就是费钱。 万一怀疑错了对象,这钱不就打水漂了。 何正威拉住对方的手臂,对方的鱼竿也因为他这一动作,在水里荡起大片涟漪。 “诶诶,你干嘛呢,我鱼都要给你吓走了。” “还管你那破鱼干嘛,”何正威又兴奋又着急,“你能不能帮我再查个事。” “什么事?” “查查我们公司的总法律顾问冯道全,他身边人有没有在法律咨询公司下面挂名法人的。” “这…”老刘有些为难,“我哪能那么轻易查到。” “啧,你们部门不就是专门干这个的么。咱们这么多年交情,这点小忙你都不肯帮我。” “不是我不肯帮,”老刘叹了口气,“我们那不能随随便便查人,这要是被抓到,是要被记上的。就这封信我能给你拍下来,已经是属于严重违规了。老何,咱俩这么多年交情,你可不能害我啊。” 话还给了话,何正威也没办法再说什么。 他咬咬牙,花钱就花钱吧,反正这钱最后只要能赚回来自己就不亏。 “行行行,不害你,我自个找人查去。” “不过我劝你也谨慎点,这也只是一封举报信而已,里面内容是真是假都还有待考量。”老刘给他提了个醒。 “那你们单位没核查吗?” “这种信我们一天能收好几十封,要都挨个去查不得累死,”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口香糖,“我也是看这里面的内容和你们公司有关我才留了个心眼的。” 说完,老刘从盒子里倒出两颗往嘴里塞去,“来两个不。” “我不吃这玩意,有烟没,给我来一根。” 老刘一边嚼一边说:“我都吃口香糖了,你还问我有没有烟。” “哟,戒了?” “早戒了,抽多了对身体不好,而且烟这玩意也烧钱得很。” 听到这话,何正威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你最近很缺钱?” “人哪有不缺钱的,这人活着方方面面里里外外都要钱,老人看病要钱,小孩报班要钱,老婆买那些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化妆品保养品要钱。” “又不像你,大公司的领导,年薪都是我的好几倍。” “所以我这能省一点是一点,”老刘苦笑了声,“你看我这外套,都穿了七八年了。” 何正威没有接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对方的下一句就是借钱。 不过老刘似乎也没别的意思,小晃了一下鱼竿后便自己转移了话题。 “不说这个了,这封信你打算怎么弄?” 老刘这一问,可把何正威给问住了。 他只想过这信对自己可能有用,但完全没想过该怎么用。而且也只是一封信而已,又没什么实质性证据,对冯道全也造不成什么威胁。 正犯难呢,一个人的名字突然从脑子里蹦出。 如果是她,肯定有办法。 但考虑了三秒,何正威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高海臻虽然答应和自己合作,但她那种人肯定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怎么可能愿意白白帮自己。 而且要是她本身也知晓这件事情,去找冯道全通风报信,那自己岂非白忙一场。 第134章 “你主意多,要不你给我想想?”何正威可记得老刘这家伙从年轻时就是个脑子好的,不然也不会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拿到铁饭碗的。 “我?我连你们公司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我能给你想什么办法。” 何正威拖着凳子朝他那边挪了些,“你不知道我给你讲不就完了,等你听完肯定有主意了。” “行,你说吧。” 一个小时过去,湖水像是死了一般,没有传来任何动静。直到何正威讲完,微风才在湖面吹起一丝涟漪。 “你想当总监?”老刘问。 “当总监只是第一步,”何正威拿起水瓶灌了一大口,“最主要的还是要抱紧这个姓冯的大腿,只要等那大儿子一上位,那他在公司的地位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老刘望着前方,表情有些出神。 “你在听没。” “我在给你琢磨。” 听罢,何正威也不再打搅他。 正在此时,老刘的鱼竿忽然有了动静,他眼皮一动,腾得一下站起了身。 手腕发力,向上扬竿。 一条大白鲫咬着鱼钩从湖面跃起,鱼尾甩出的水珠在阳光下如同钻石一般洒向天际。 收了竿,老刘掂了掂重量。 “嚯,得有两斤半了,比我上次钓得可要肥多了,”老刘将鱼放进鱼护,“正好你晚上要没事,让红茹拿这鱼给咱俩煲个鱼汤,肯定鲜得很。” “鱼汤什么时候喝都行,这主意你给我想好了没啊,我这升职加薪可全都指望你了。” “放心吧,已经想好了。” 何正威眼睛亮了,“那就快说。” 老刘却是昂了昂下巴,“着什么急啊,先回家去,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再跟你细细说。” 见他这态度,何正威心里着急,但也没办法。 只能先耐着性子,跟着他去了钓鱼中心。 等让工作人员装好鱼,两人来到停车场。 老刘打开车后备箱,正要将渔具什么的放进去,就见何正威从垫子下面拿出了一张小卡片。 “老刘,你小子不是说你没来过这吗,怎么还有这里的标签纸啊。” 在密荷里钓到的鱼,工作人员都会帮忙进行打包,打包盒上会贴有标签,记录日期鱼的品类和重量。 老刘表情一愣,拿过何正威手里的标签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显示在一星期前,也是白鲫鱼重量一斤八两。 “这估计是我那老钓友落在这的吧,他上星期借过我的车来这里钓鱼,回来之后给我夸这里多好多好。我当时还以为有多好呢,今天体验了一把,感觉也就那样。” “我说呢,还以为你小子背着我偷偷发财了能来这地方消费了。” “我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按下按钮,后备箱的门慢慢关上,“时间不早了,再不赶紧走,饿了我可就什么都忘了啊。” 听他这么说,何正威也没心思去管其他的,赶忙回到自己的车上。 老刘看着他上了车,随后看向手里的便签纸。 手心合拢,便签纸被揉成一团。 高海臻一抬手,纸团便被抛进了小区垃圾桶。 走进一栋老旧居民楼里,她乘坐电梯上到15楼。 找到1503,她抬手敲了敲门。 空心的防盗门将屋内人靠近的声音暴露无遗。 片刻后,门被打开,一张漂亮的脸露了出来。 看到高海臻,女生表情难掩意外。 “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有事。” 谢轻宜眉头一蹙,“什么事?” “工作的事。” 第102章 工作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一定会信你?◎ 谢轻宜租的房子是个一居室,看面积大概三十平左右。 小小的厨房,小小的浴室,什么都是小小的。 让一张仅有一米五的床,显得像个庞然大物。 好在房间里干净整洁,规划得当。 不但不觉得拥挤,反而感觉还有点小温馨。 “你坐这吧。”谢轻宜拿走单人沙发上的杂物,自己则坐到了床尾。 高海臻将包放好,理了理裙子在沙发坐下。 “找到工作了吗?”她开门见山地问。 “刚从老家回来,”谢轻宜脸色黯然,“还没来得及找。” “有目标么?”她问。 “考虑去明生证券。” 高海臻抬手撑头,“明生证券高层在内斗,导致公司业务管理混乱,股价节节下跌。” 谢轻宜眼神一动,没想到她竟然会跟自己说这些。可如果真如她所说明生证券形势,那的确不是一个好的去处。 “易方基金呢?”她又问。 “还不错,但去年他们某个大股东陷入过几次法律纠纷,他手上的股权被冻结,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要被卖了。” 谢轻宜一面对现实无奈,一面又感叹高海臻的信息量,仿佛这京都的金融市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那弗仕银行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她再问。 这可是康利的重要合作对象,再有什么问题那她可就真的没什么去处了。 高海臻收回手,环在胸前。 “当然可以,包括前两个选择你都可以去” “可你不是说…” 谢轻宜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 “这两家公司再怎么动荡,底子也摆在那里,市场的血还够他们吸很长一段时间,而且对你现有的条件来说都是最优选。” 的确,京都的金融市场除了国企和康利,这几家公司都是自己可选择范围里最有实力的选择。 但高海臻突然说这些,谢轻宜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她们的关系也不至于熟到她亲自过来帮自己分析择业吧? “高小姐,你今天来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谢轻宜直接问了出来。 她又重新撑着脑袋,“我不是说了么,来找你谈工作的事。” “可是…你为什么要关心我的工作?” 难不成是因为钟时寅?谢轻宜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都过去这么久那花花公子肯定早把自己忘了。 只是除了这个,她想不出其他的答案。 “想看看你除了这几个公司外,有没有考虑过其他选择。” “其他选择?还有什么选择?” 高海臻扶了下眼镜,“你觉得我到你这里来,还能给你什么选择?” 此话一出,谢轻宜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可自己已经被康利刷掉,还能怎么回去? 突如其来的,她想到让自己被踢出局的那次考核。 那个时候她隐约猜到高海臻是想通过这次考核挑选助理,后来曹一瑾单独把自己叫过去淡话,她就更加确信了这个事情。 只是自己已经离了职,不知道她助理的人选现在有没有定论。 如果有,那她是按照什么标准选的呢? 考核第一名? 谢轻宜抬头看向沙发上的女人,灯光打在她的镜片上,反射的光遮住了她的眼睛,让人根本无法捉摸她的情绪。 她的心思,会让人这么简单就猜到吗? 况且如果真的只是第一名,那她完全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搞这么一场考核,直接等实习期结束后选表现最好的那个就够了。 而且高海臻现在出现在这,她直觉对方就是为了助理的位置找来的。 为什么呢?为什么是自己呢? 谢轻宜眉头紧锁,无意识地咬着拇指。 助理这个位置虽然不高,却是离她最近的。 所以要找一个熟人才能安心吗? 可还是那个道理,如果早已经认定了自己,就没必要搞什么考核。 而且,她最后还被淘汰了。高海臻也不可能会对自己这么自信,确保她百分百不会被刷下去吧。 这头,谢轻宜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全然没注意到屋子里还坐着个一个大活人。 但对方似乎也没有打搅她的意思,只是默默拿起手机,玩起了消消乐。 声音还是外放的。 在一声声unbelievable中,谢轻宜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一点苗头。 可怎么能百分之百确定的呢?确定她选到的那个助理,不会像自己一样被曹一瑾或者其他领导暗地里找过呢? 没有可以百分百确定的事情。 排名,成绩甚至留下来的人都不可以。 厨房里,热水烧得咕噜咕噜响,让她的思维也跟着热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须臾间,水温达至温度。 啪嗒一声,热水壶的电源断开,为谢轻宜的思维搭上闭环。 她猛地看向沙发上的女人, 要说在这件事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确定? 那就是,两个注定要被淘汰的名额。 怪不得,怪不得当初自己向高海臻坦白曹一瑾的事情时,她会那么无所谓。 第135章 从布置这个考核开始,她就没打算从留下的实习生里选择,而是将那些表现好的,给曹一瑾或者是其他有心思的领导当靶子。 就是算准了他们不会找能力差,或者一看就会被淘汰的,比如叶霏和第八名那样的实习生。 虽然这样想很不道德,但叶霏一开始在所有实习生里不算出众,甚至可以说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以她那天的反应来看,显然是没有被暗地里找过的,不然她不会筹划那么多,直接让背后的人帮她一把就可以了。 只是在这个逻辑里,谢轻宜还有一点想不通。 林笑雯,面试第一名,实习表现也是最好的那一个。如果她被某些人找过,那为什么她还需要和叶霏合作? 不过也不排除她不想当曹一瑾眼线的可能,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当一个助理,即便领导是高海臻这样前途无量的人。 一切前因后果,都在谢轻宜脑子里捋得明明白白可唯有一点,谢轻宜还想知道。 “为什么不选另一个?” 那个被淘汰的第八名。 “因为曹一瑾到现在都没有捞你,”高海臻手指在屏幕上点着,头也不抬地说,“我就没必要选另外一个。” 谢轻宜不明白她的意思,曹一瑾为什么要捞自己?自己不是已经拒绝她了吗? 可立马,她就反应过来。 “所以那个时候根本就没相信过我?” 以为她是曹一瑾放出的诱饵,故意跟她说自己拒绝了曹的橄榄枝,来跟她玩谍中谍? 而现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发现确实不是,才过来找的自己。 见她这么激动,高海臻抬眸看她,眼里满是疑惑。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一定会信你?” 她收起手机,“因为你知道自己是坦诚的,所以别人就一定会信吗?还是说,你就这么天真,觉得曹一瑾找你是真的想让你当她的眼线吗?” 谢轻宜被她的话绕得有些晕,“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如果她猜到你会来找我告密呢?她觉得我是会相信你,”高海臻冷声道,“还是会把风险降到最低,直接放弃你这个不确定因素,从而给她选的棋子让路呢?” 听到她这番话,谢轻宜无言以对。 是,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是她把所有人都想得太简单了。 不然,自己现在也不会坐在这,活脱脱的失败者。 高海臻没兴致看她颓丧,“是要给你时间考虑,还是现在给我答复?” 谢轻宜垂眸,手上紧掰着指节。 回去,就相当于一脚踩进勾心斗角的泥潭。 经历过这次挫折,她承认自己已经有些胆怯了,害怕再一次被挤出局。 不只是面对曹一瑾高海臻这样的人,甚至还有叶霏这样的竞争对手,她对自己实在是没有当初那样有信心。 可不回去,她又不甘心。明明稳赢的局,却因为一时心软同情,让自己输得这么狼狈。 见她犹豫不决,高海臻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到桌上,“别让我等太久,最晚明天下班前,我要知道你的选择。” 说完,她站起身就要离开。只不过刚一走到门口,手还没碰到把手,身后就传来了女孩的声音。 “不用明天,我答应你。” 权衡来权衡去,谢轻宜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放弃。 她做了那么多努力,努力来到这座城市,本就是要来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即使如此,自然是要选择最大的平台。 谢轻宜环顾四周,将这间一眼望到头的屋子看进眼底。 如果仅是因为一次失败就要退缩,她的前途她的未来她的野心,只会一次又一次地限制在这三十平的空间里。 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叶霏的话说得对。 在这有限的空间里,她只会埋没自己。 听到谢轻宜答应,高海臻收回手,转过身。 “条件也不问吗?” “什么条件?” “薪资,工作时间,工作内容。” 薪资谢轻宜还能理解,工作时间和工作内容不都是规定好的吗? “你说。” “工资我会在原有的助理薪酬上翻一倍,至于工作时间和内容,随叫随到随需随取,接受吗?” 谢轻宜瞳孔微震,这哪是助理,简直是奴隶。 可她也明白当高海臻助理的好处,不仅仅是工资,未来她的地位也会随着她的升职而水涨船高。 她咬咬牙,“我接受。” “下周一去人事报道。” 高海臻重新转身打开门,最后一句话在关门声前传来。 “记得不要迟到。” 第103章 酸涩 ◎一手遮天,大抵如此吧。◎ 风投部办公室,一个男人走到部门最里侧,敲了敲桌子。 “叶霏,资料准备好了吗?” 听到声音,叶霏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 见是黑旗项目小组的组员,她立马回复道:“在收尾,马上就好。” “那就赶紧整理好,10点钟我们要去74楼开会。”男人的语气不算友善,甚至有些不耐烦。 叶霏却已经习惯,“好,我知道了。” 事情通知完,男人离开了办公室,她便立刻开始着手整理电脑里的资料。 距离她加入项目小组已经过去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叶霏却比从前在数据部更忙。临近开会这两天基本上都是凌晨左右才下班,等会到家洗漱完躺床上都是后半夜了,睡眠显然严重不足。 但她白天仍得强打起精神,完成小组前辈布置的工作,不能有一丝松懈和马虎。 叶霏知道,他们对自己这个‘关系户’的加入并不欢迎,甚至是不满和反感。她很理解,所以对这些堆积成山的工作她没有提出抗议,也没有抱怨过一句。 只是默默地将这一些做完,做好。 证明自己,并不是进来混日子的。 临近十点,所有的资料被整理完成,她拿上u盘和笔记本去往小组办公室,准备同他们一起去74楼开会。 但等叶霏到办公室时,里面却没有一个人。 望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她无奈叹了口气。 只是时间紧迫,她顾不得悲春伤秋,一把关上门,抱着电脑迅速往电梯厅跑去。 好在等待的人不多,电梯也来得及时。 叶霏刚跑到门口,就有门打开。只是方才或许是跑的有些急了,她眼前有些发黑,生气也不住地喘着气。 “电梯要关了,不上来吗?”一个女生问。 叶霏又深吸了几口气,那股晕眩的感觉才稍稍好过了一些。 只是当她想进电梯时,一个熟悉的人影让她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不过片刻后,她便调整好情绪,迈进了电梯。 门缓缓关上,她们并肩站着。身后传来人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唯有两人一言不语,猜测着彼此一肚子的好奇。 直到电梯停在投资中心,谢轻宜走了出去。 看着门缝里女孩越来越窄的背影,叶霏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微微垂眸,不自觉笑了一声。这声笑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连她自己也搞不清了。 办公室门前,谢轻宜停下脚步没有进去。 她靠在墙边,眼神里的情绪复杂难明。 在来公司前,她有想过重新见到叶霏时,她们会说些什么。 好像有很多可说的,说她的愤怒和怨恨,说她以后不会再上她的当,说自己不比她差,未来必定会超过她。 谢轻宜憋了一肚子话,可真当两人重新见面时,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面色憔悴匆匆忙忙的样子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太过矫情了。对方尚且如此努力,而自己却还在为一次失败耿耿于怀。 她不该这样的,她该向前走,而不是为失败停留。 想通这些,谢轻宜深吸了口气,将方才转移的注意力重新找回,进到办公室内。 “你怎么才来,组长都等你好久了。” 男人斥道。 “抱歉,”叶霏忙将手里的笔记本包递了过去,“下次我会注意时间的。” 男人撇撇嘴,不满地看了她一眼,碍于开会在即没有再说什么,拎着包去到了组长身边。 叶霏站在原地,望着远处围成一团的小组成员,双手背在身后,指节无意识地蜷缩着。 距离十点还有十分钟,领导们都还没来,他们正在做准备工作。 她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即便被挤在人群最外围,什么也看不见。 趁着这个间隙,叶霏环顾会议室一圈。 屋内空间很大,约有四五十平。四面都是透明的玻璃窗,可以很轻易地将整个京都收进眼底。 这是叶霏第一次站到如此高度,让人头晕目眩。也是她第一次看清这座城市,大到无边。 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右手贴在玻璃上。 第136章 远处的风景被手掌遮住,叶霏看见指缝里露出的高楼大厦,她忽然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只手遮天,大抵如此吧。 “会长。” “钟总。” “小钟总。” 听到声音,叶霏忙收回了手。她看向门口,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了会议室内。 他们依次从上落座,一排排的深色西装让满屋的阳光都变得暗了。 “准备好了吗?”坐在最中间的钟士承问。 “已经好了。” “那就开始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四面的玻璃变成深色。 阳光再进不来,屋内也彻底变暗了。 作为组里的边缘成员,叶霏自然没资格坐到桌上,她和其他小组成员坐在旁边的凳子,静静听着弗仕银行的代表发言。 “这次融资需实现两个平衡,一是资产包现金流对债务的覆盖能力,二是航运资产价值对抵押物的足额担保,对此我们根据各项报告总结了两种方案…” 为求方便比较,孟云峥将两种方案拼接在了同一份文件中,方案里的不同之处都用颜色重点标注了出来。 相同之处,他没再赘述,只分析两者的差别和最终所导致的不同结果。 所以仅用了五分钟,就结束了自己的阐述。 “你们怎么看?”钟士承问。 问的当然是坐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儿子。 “综合来看,方案一的风险比二风险更小,贷款也能在最短时间内安全落地。法律层面上话,也能减少跨国带来的繁琐手续,大大缩短两边的时间成本。”钟临琛先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钟士承没有对他的回答表态,而是转头看向钟明诀,“你呢?” 钟明诀眼神动了动,“方案一,的确从各方面来说要优于后者。” 见他认同自己,钟临琛还很意外,他还以为对方会跟自己唱反调。 “不过…” 这两个字一出,钟临琛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就知道对方不是真的认同方案一,肯定又搞先扬后抑那一套来反驳自己。 然而,钟明诀的眼神却并未落在自己身上,反而是望向站在台前的孟云峥。 “我有个问题,想请孟总监给我解答一下可以吗?” 孟云峥眼皮一跳,莫名感觉来者不善。 “可以,您请说。” “你给出的两个方案,都没有反应标的资产估值是否含隐性负债,那我们如何验证其财务真实性?” “钟总,我们已通过财务穿透核查,现金流压力测试,第三方估值校准三重尽调机制确保估值可靠性,且具备安全边际。”孟云峥不疾不徐回答。 “为什么不提前写在方案里?”钟明诀追问。 “我看过以前的报告,这些数据在过往会议中都有提过,而且两个方案都只是初版,后面还会再根据您这边给出的想法进行修改,所以暂时没有特别标注。” “孟总监,初版报告更应该将这些参考数据特别标注出来。关于航运资产包收购项目的历史资料本就繁多,如果不对数据明确,对于我们的理解会产生很大影响。” 钟明诀此话一出,会议室里的气氛莫名变得紧张。连站在角落里的叶霏,都能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暗流在空气中来回涌动。 从她的角度看,这位钟总的意见倒是没什么问题,在数据方面要求谨慎一点也没问题,可这语气实在是有点不大对劲。 与其说是在提问,不如说,更像是在找茬? 她能感觉得到,在桌上的人更是能感觉得到。 钟临琛默默看了眼旁边的父亲,只见他攥着手里的笔,望着屏幕上的方案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后他又转头看向钟明诀,对方显然也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过激,表情有些心虚。 这还是他印象中的钟明诀吗?钟临琛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怎么最近总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一些奇怪的举动。 “孟总监,我不是在质疑你,只是这个项目我们非常重视,所以希望各方面都会要求比较高一点。”钟明诀出声,打破了会议室里凝固的气氛。 在人家的地盘,孟云峥自然不会让对方下不来台,“我理解,您刚才提出的意见我回去会好好修改的,请问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没有了。” “好的,那我就不占用下一位的时间了。” 说完,孟云峥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在坐下时,他往桌子对面看了一眼,正对上钟明诀望过来的视线。 他的目光算不上友好也不至于有敌意,但孟云峥能感觉得出来,他不喜欢自己。 至于为什么,他大概能猜到。 但答案是否正确,他还需要验证一下。 接下来的会议在一股诡异的氛围中进行,钟明诀的话变少了许多,只在钟士承提起时才说上那么一两句。 “月底去柏林开会,明诀,你带着他们一起去。”钟士承发话。 听到这句话,钟临琛眼皮一跳。 他记得月底是钟明诀的生日,一直以来爸都会在这天为他叫所有人回家吃饭,可现在却让他去柏林。 难不成,爸真的要对他失望了? “临琛,弗仕这边的后续方案,由你负责跟进。” 见父亲委以重任,钟临琛顾不得多想,忙答应下来,“好的。” 钟士承在屋内环视了一圈,“你们散会吧,小孟,你留一下。” 老板发话散会,其余人陆陆续续离开了会议室,唯有钟家三个人和钟士承点到的孟云峥留了下来。 “这次和黑旗的收购项目,康利非常重视,所以在各个流程上都会谨慎一些。” “我明白的,钟会长,所以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项目完美收官。”孟云峥谦恭道。 钟士承笑着点点头,“你的能力我当然放心,康利和弗仕合作这么多年,一起完成过不少大大小小的项目,早已经形成了默契。” “所以我希望这种默契能在你们之间延续下去,为我们两家公司的合作做出更漂亮的成绩。” 孟云峥明白,钟老爷子这话是在化解会上的干戈。说实在话,他倒是不在意这点小事情。可如果只是低个头就能增加钟士承对自己有好感,又何乐不为呢? “当然,我一直都很期望与两位钟总的合作,特别是在体会到钟总严谨的做事风格后,让我对未来的合作更有信心了。” 听见这话,钟明诀抬起眼眸朝他看了过去。 不知怎么的,恍惚间,他竟然从孟云峥身上看到了高海臻的影子。 心脏处传来阵阵酸涩,他不由得攥紧了手。 钟明诀知道自己今天太过失态,可一想到他现在的位置是高海臻给他的,嫉妒就像一头猛兽,撕碎了他的理智,根本不受控制。 “当然,我和大哥也都很期待未来与孟总监的合作。”钟临琛见他迟迟不说话,便连忙表明态度。 而他的声音,也收回了钟士承放在儿子身上的视线。 “小孟,现在天色不早,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先回去忙吧。” “不耽误的,”孟云峥笑着道,“今天既然来了,我想顺道过去看看海臻,她现在在公司吗?” 第104章 挑衅 ◎他的确有些烦人了。◎ 看见孟云峥出现在这,高海臻还有些意外。 不过她今天貌似有听说过,弗仕的人要就黑旗项目来康利开会。 如此,倒是不奇怪了。 “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来你的办公室。” 孟云峥的视线停留在墙壁的画上。 画中,是一盆果树。 果树的枝干呈红棕色,叶片为绿色,色彩丰富且对比鲜明。大约是借鉴了中式花鸟画的元素,看起来分外古朴雅致。 画是没什么问题,但出现在如此现代风格十足的办公室里显得十分违和。 “别人送的,没什么特别意义。” 高海臻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孟云峥笑了声,“可惜了,我还想问问高秘书这画里画的是什么果树,颜色还挺特别的。” “如果你真的问了,”高海臻放下手中的笔,“我会怀疑孟先生是不是在跟我没话找话。” “为什么?” “因为你来得没有目的,会长也不会主动发话让你在工作时间来打搅我的。” 以钟士承的心思,只会让他们俩下班后一起吃饭。 被她看穿,孟云峥也不慌张。 “我只是想等一个答案。” 高海臻眉梢一挑,“什么答案?” 话音刚落,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瞥了一眼,在看见来电人的姓名时,就瞬间明白了孟云峥的意思。 她没有接,按下了静音键。 “孟先生等到了?” “等到了。” “还有别的事吗?” 第137章 “有。” “请说。” 孟云峥看着她,“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高海臻迎上他的视线,一时半会竟摸不清他的意图,即是知道她和钟明诀有关系,怎么这会还邀请自己一起吃饭。 “高秘书不必想得太深,只是因为有情敌出现,所以产生危机感了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听见情敌二字,高海臻眼神微眯。 这让她更怀疑起,他邀约的目的。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下班时间还有漫长的半个小时。 “提前下班会扣工资。”她说。 “那我在楼下等,还是在这等你?” “只要您不觉得无聊,”高海臻重新拿起笔,“想在哪里都可以。” 孟云峥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便走到办公室的沙发坐下。 见状,高海臻也没再管他,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等她处理完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二十分钟。 她看向孟云峥的方向,对方正拿着手机,不知在干些什么,表情很是专注。 不得不承认,他今天的表现又勾起了她的兴趣。 即便猜到对方另有目的,高海臻也想看看,他会耍什么把戏来取悦自己。 她起身去往衣架旁,在路过沙发上时,指尖于孟云峥西装后领,裸露的脖颈处轻点了两下。 “孟先生,可以走了。” 她的手指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在他的不经意间,发生了他们的第一次肌肤接触。 孟云峥眼睑微动,收起手机,看向正在穿外套的高海臻,“高秘书平常下班都这么早吗?” “还好,”她一边整理袖子一边说,“平常都是准点下班。” “抱歉,是我的不请自来,占用了你的时间。” 他走过去,替她翻开了折在里面的领子,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同样的动作。 高海臻歪头看他,声音若即若离,“没关系,二十分钟的加班换来一顿免费的晚餐,不亏。” 孟云峥折好领子,指尖落在她的脖颈处。 他轻点了两下,道:“走吧。” 两人一同出现,倒是没引起什么误会,毕竟高海臻还担任着钟士承秘书一职,与弗仕的人接触只是一出很稀松平常的事。 可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一点也不平常。 来到一楼,高海臻提出找个附近的餐厅吃饭,所以两人并未开车,而是步行过去。 今天晴朗,傍晚时分,天边满是霞光。 “今天会上发生什么事了?”高海臻问。 “没什么,正常讨论而已。” “如果是正常讨论,孟先生怎么会突然来要一个答案呢?” 她直来直往,孟云峥也不再玩什么迂回话术。 “也就是开会的时候,钟总对我的方案提意见的时候,语气稍微有一点强硬了而已。” 听他这样说,高海臻脑子里都能想到那副画面。只是会议室里还有那么多人,钟明诀居然连一点心思也藏不住,着实有点拎不清。 “不过我倒是可以理解,”孟云峥继续说,“换做是我,被自己喜欢的女人利用,去帮助别的男人上位,而现在这个男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我或许会比他做得更过分。” 当初钟明诀签字时,他就觉得这事很不对劲。 其实孟云峥一开始就知道,让自己在数据中动手脚是高海臻故意设下的局,从而让钟明诀犯错,为达成某种目的。 可以钟明诀的能力,仔细看一眼报告就能发现其中的端倪,可他却还是签了字,将这件事闹大了,让钟士承换负责人的理由更具有合理性。 所以,他推翻了这个想法。 后来孟云峥又猜,是不是她和钟明诀联手做的局,故意将陷害的脏水泼到钟临琛身上,让钟士承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这个二儿子嫉妒,才搞的这一出。 不过,从今天钟明诀的表现来看,这个想法似乎又要被推翻。 “想不到孟先生还是个性情中人。” 高海臻说道。 他收回思绪,“人本来就是感情动物。” “那孟先生应该也能想到,等钟先生接受康利后,您的处境会如何吗?” 孟云峥当然有想过,“因为私心,而被换掉。” “可您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甚至还很大胆,约我吃晚餐。” 红灯间隙,高海臻的眼神在审问着他。 审问他晚餐的目的,不可能为单纯的危机感。 “因为我相信,他迟早会被你换掉。” 孟云峥的话让高海臻眼底的笑意冷了一瞬。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帮谁,但我知道,那个人不会是钟明诀。”他继续说。 如果是钟明诀,就根本不需要拉拢他。 身为长子,继承公司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就康利与弗仕的合作,未来无论是谁当上负责人都没有什么影响。 只有一个需要上位的人,才需要培养自己的棋子。 这个人会是谁?钟临琛? 孟云峥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钟临琛的斤两他还是能掂量得出来的。 钟时寅那更不可能。 所以唯一的答案,就只有钟念玺。 他虽然和这位钟家大小姐没什么接触,但也听说过一点关于她的传闻,听说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加之自身的性别桎梏,在这场继承战里没什么优势。 如果他是高海臻,也会选择帮助钟念玺。 因为以她现有的条件,一根稻草,就能让她感激涕零。 “高秘书用这种眼神看我,会让我以为我猜错了。” 高海臻眼神渐渐回温,“猜对猜错,对您很重要吗?” “当然。不然我会以为你答应我出来吃饭,是为了故意让钟明诀吃醋。” 她失笑,“如果我想要让钟先生吃醋,直接拉着您去他面前,不是更有效吗?” “只是去他面前,恐怕效果还不是那么好。” “那您以为怎样才最有效呢?” 红灯倒数结束,等待的行人往前走去。 两人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孟云峥的视线从那双眼睛一路向下,最终,停留在了她的唇上。 夜晚的风有些凉,他不会想,她的唇是否同她的指尖一样,温度正好。 因为一旦好奇,就会忍不住想去验证。 而且,他也没有在大街上接吻的爱好。 “有很多,”孟云峥挪开眼神,“但我暂时还没有彻底得罪钟总的想法,毕竟你还没有告诉我,我的猜测是对是错。” “可是,”高海臻朝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显示钟明诀正在打来电话,“您好像已经得罪他了。” 看到这通电话,孟云峥也很诧异。 他没想到,钟明诀对高海臻的感情竟到了如此穷追不舍的地步。 只是,这样的情况倒让他心里那个想法愈发确定了。 “高秘书,你只要不接,我就不算得罪。” 只是还不等高海臻说话,他拿过手机。 “但是,他的确有些烦人了。” 按下接听键,孟云峥将手机放到耳边。 “钟总。” “海臻她去卫生间了,您有什么事吗?我待会帮您转达。” “我们在吃晚饭。” “待会可能还会去看电影。” “您怎么突然问这个?是钟会长找海臻有事吗?” 高海臻双手环胸,听他嘴里蹦出一句又一句胡言乱语,眼神里满是玩味。 她很清楚,孟云峥此举并非为了挑衅。 而是彻底得罪钟明诀,断掉自己的后路。 只为了告诉自己,或者是他猜到自己背后的某个人,他百分之百的诚意。 然而,她不觉得孟云峥是因为信赖自己,才有此举动。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做出抉择,因为他的前途,已经和自己绑定。 如果不明确态度,他哪头都讨不到好。 不过,这场取悦她的把戏,表演还算不错。 至少,这场争风吃醋的戏码,他演得很投入。 “好的,我会告诉她您打过电话的。” “再见。” 挂掉电话,孟云峥将手机还回了高海臻。 “高秘书应该不介意我接你电话吧?” 他明知故问。 “您说这话,好像有些晚了。” “是有些晚,不过,我下次注意。” 第105章 琥珀 ◎阿臻,不要丢下我。◎ “在想什么,今天这么不开心。” “没有。” 高海臻眉梢微挑,不再追问,拿起旁边的睡袍穿上。 钟明诀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动作,看她下了床,一言不发地去到客厅。 见状,他不由得心慌了一下。 她明明知道自己在不开心什么,也知道自己在为谁不开心,可她却是要明知故问,自己也总要口是心非。 第138章 可她的明知故问从不是为了安慰自己,而自己的口是心非却只是想得到她的安慰。 他微微叹了口气,穿好衣服,也去了客厅。 餐厅昏暗的灯下,玻璃里的半杯酒是醇厚的琥珀色,在她的手中轻轻晃着,像摇曳的钻石。 夹在她指节间的那根烟没有点燃,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钟明诀走了过去,拿出口袋里的打火机。 窜起的火苗,凑到她跟前,点燃了香烟。 高海臻吐出一口烟,歪头看他,“还要我再问一遍吗?” 钟明诀眼睫轻颤,他知道,问第二遍是她耐心的极限,也是他乞求安慰的最后机会。 “那天,”他撇开视线,期期艾艾,“孟云峥有告诉你,我给你打过电话吗?” “嗯。” “那…为什么没有回复我?” 为什么在他面前,对他视而不见。 高海臻半撑着脑袋,语气懒懒,“那你想让我回复你什么呢?” 钟明诀眼垂下帘,瞳孔像蒙了灰尘的玻璃珠。 是啊,他能让她说什么呢?自己又能说什么呢?说让他们分开,让她回来,让她只留在自己身边。 可他也知道,这不可能。她不可能会为自己分开,更不可能为自己回来。 她的身边不可能永远只有他一个人,只会在某个夜晚,实现这个不可能。 一股莫大的无力感涌上钟明诀心头,他蹲下身,靠在高海臻膝上。 “对不起,阿臻。” 他不知道在为什么而抱歉,大概是为自己的过界,为自己的嫉妒,为她今晚不好的体验。 总之,他错了。 忽然,一只手轻抚过他的发顶,而后向下,抬起他的下巴。 他望着她,高高在上的她,指腹却温柔地摩挲他的脸颊。 “没关系,”她倾下身,吻他的额头,“我不会怪你,永远不会。” 她的声音像融化的琥珀,带着黏稠的暖意,却又隔着一层冷玻璃。 可即使如此,钟明诀仍然为此心颤。 他握住她的手,贴在唇间,感受玻璃上的温度。 “那你会爱他吗?” 他还是忍不住想追问。 “你希望我爱他吗?”高海臻反问。 钟明诀当然不希望,可他连这点渴望都说不出口,就好似妒忌一说出口便是罪过。 “阿臻,”他重新靠回她的膝上,“不要丢下我。” 高海臻垂眸看着膝上的男人,很显然,他懂得脆弱是他可取悦自己的方式。 也是她唯一认可的方式。 现在他表现得好,她自然会给奖励。 她放下双腿,慢慢张开。 攥住他的头发,向睡袍里去。 钟明诀配合着她的掌控,吻着她的肌肤,一路前进。 待到嘴唇快要触碰到那薄薄的布料时,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高海臻缓缓睁开眼,眸子里尽是不耐烦。她真是奇怪了,怎么每回这个时候都有电话打过来。 看了眼时间,晚上11点。 “我去看一眼。”她说。 钟明诀这回没有阻拦她,他听得出来,这通电话不是他能阻拦得了的。 他扶着桌子站起,跟着她回到卧室。 她正拿着电话放在耳边,表情微蹙,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 “第二医院是吧?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高海臻挂掉了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钟明诀问。 “有个员工加班晕倒了,我过去一趟。”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往衣帽间。 见她为一个下属大半夜出门,钟明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哪个员工?” “你不认识。”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高海臻从衣柜里拿出外套,“那就赶紧换衣服。” 医院内,马部长站在病房门口,来回踱步。 焦虑着待会高海臻来了,该怎么跟她解释。 可他对叶霏在组里的工作也不了解,只知道她老是在加班,组里的人对她都不待见。 可她也没抱怨什么,他便当做无事发生。 哪知现在人直接躺进了医院,害得他大半夜从家里跑过来,忙前忙后收拾局面,说不定待会还得被高海臻记上一笔。 本来马部长也想过要不要给她打电话,可又怕叶霏去告状,那到时候自己就更被动了 索性表现得积极一点,说不定还能添点好印象。 正想着,走廊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马部长回过神,循着声音望去,待看见高海臻时忙起身迎了过去。 “高秘书,”马部长恭恭敬敬的,“您来了。” “人怎么样了?”她问。 “还没醒,医生说是因为低血糖而导致的昏迷。” 高海臻来到病房外停下,“她在公司昏倒的?” “嗯,是被保安送过来的,”马部长又补充了一句,“人事那边给我打电话后,我就马上赶过来了。” 透过病房上的玻璃,她往里看了一眼。 女孩正躺在床上,手上还插着针管输液。 “辛苦了,不过这个点,她怎么还在公司?” 马部长已经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我听说小叶最近经常在公司待到很晚才走,大概是因为刚入组,怕跟不上其他人的进度。” 说到这,他感叹了句,“真是个努力又上进的好孩子啊。” 高海臻很清楚,马部长说这么一大串,无非是想告诉自己叶霏昏倒是自己的原因,与他和项目小组里的人无关。 不过这事本就与他无关,就没戳破他的表演。 “今晚真是麻烦您了,等她醒了之后,我会好好劝她的。” 见她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马部长暗暗松了口气,“不麻烦不麻烦,本来就是我部门的员工,做这些事也是应该的。” “那您赶紧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没事,我继续在这里守着就行,不看见小叶醒来我也不放心呐。”马部长自然不能一口答应,总是得拉扯一番,不然就会显得自己方才那番话太过虚情假意。 高海臻自然也懂得这其中的道理,“我知道您是个关心员工的好领导,但毕竟您有家有室的,大半夜的留在这也不方便,家里人也会担心的。” 她话都这样推过来了,马部长便也见好就收。 “那行,小叶今晚就麻烦高秘书您了,如果有什么问题您一定给我打电话,我会马上赶过来的。” 高海臻笑着应了一声,“对了马部长,今天这事还希望您替叶霏保密,不要因为她的个人原因,影响到了组里其他人的工作。” 马部长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自己就算保密,叶霏无端请假不也会招惹怀疑,难不成以她这副样子,明天还能去工作不成? 可随即他便反应过来,高海臻这是让自己不要因为这件事对组里那些人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好的,我知道了。” “多谢。” 等马部长施施离开,高海臻打开病房的门,床上的女生还在昏迷着,她便拉开床头的椅子坐到了一旁。 叶霏的脸色很苍白,皮肤贴着骨骼,比过年时的样子瘦削了许多。 她连日加班的事情,高海臻也有耳闻,但并不打算干涉。毕竟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喜欢插手别人做事的方式,也不喜欢当什么贵人,教别人怎样做才是正确的方式。 况且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贵人,多的是靠自己不断试错,不断受挫,才从教训里总结出来的最适合自己的方式。 人总要经历这一步,高海臻自己也不例外。 群狼环伺,虎口夺食的事情,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像叶霏这样埋头苦干,只为证明自己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做过。 可事实是,这种方法对当时的她而言并不奏效,因为努力到最后结果只会证明她是一个合格的奴隶,好用的苦力。 高海臻想,这世上或许存在努力就有回报的事情。但这件事从未发生在她身上,所以她便从来就不信。 “高经理。” 床上的人忽然喊了一声,干哑得如粗粝砂纸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高海臻环顾四周,看到病房角落里有一台饮水机,便给她接了一杯水过去。 叶霏说了声谢谢,拿过杯子,小口小口喝着水。 “要叫你家人过来吗?”她问。 “我家人不在这边。” 喝了水,叶霏的声音恢复了正常。 高海臻视线扫了过去,“那你还敢这样给我添麻烦。” 听她这样说,叶霏握着杯子的手一紧,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下次不会了。” 她想来想去,也只能这样说。 “不会什么?” 高海臻来到她床边坐下。 叶霏抿着唇,又说不出来话。 “我让你进组里,不是让你进去给他们当劳工的,”高海臻靠着椅背,“如果你只会当劳工,我很难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第139章 她的话毫不留情面,但叶霏也清楚,她不需要给自己留什么情面。 可是她想当劳工吗,她也不想。但她如果不做这些事,那群人压根就不会给自己其他的工作。 “那我该怎么做呢?” 叶霏轻声喃喃着。 她也很想知道,现在这种局面该怎么打破。 只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一旦问出来,就证实了她对现状的无能。 而高海臻这样的人,是不愿意看见自己的人有一丝一毫的无能。 叶霏嗫嚅着嘴唇,想要收回这句话。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对方开口。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让你进这个小组?明知道你进去会被人区别对待,为什么还要让你进去?” 叶霏也想过这个问题,她一开始觉得是高海臻想锻炼自己,但又不太确定,所以一直都没能猜得透她的意图。 “一方面是想让你通过这个项目装饰一下履历,另一方面是想看看,你会用什么方式,从他们碗里抢肉吃。” “叶霏,这个项目到现在已经有一年时间,也就是说那群人已经相互合作了一年多。” “你作为横插一脚的关系户,想要被他们接纳认可,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高海臻一边说着,一边拿走她的空杯子,去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 “因为肉就那么多,多一个人就得多分出一杯羹。” 说完,她将装满水的杯子重新放回桌上。 “当然你这种做苦力的方法也可以让你安安稳稳待在组里面直到项目结束,”高海臻没再坐下,而是站在床边,垂眸俯视着她,“我仍然会给你机会,不过,是继续当苦力的机会。” 叶霏望着她,眼中情绪复杂。 她听得出来,高海臻是在给自己选择,选择她的未来何去何从。 是选择安稳,还是主动进攻。 前者固然稳妥,但过程漫长,上限也不高。 而且叶霏清楚,从自己主动到高海臻面前自荐时,就注定走不通这条路。 她不允许,她也不允许。 沉默许久,叶霏终于开口,声音变得坚定。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见她心里已经有了定数,高海臻也不再多留。 “明天要帮你请假吗?” “不用,我明天回去上班。” “那记得明天去跟马部长好好道个谢,是人家帮你垫的医药费。”高海臻将凳子挪到一旁,“待会有吃的送来,吃完好好休息。” 叶霏怔愣片刻,似是没想到她还会关心自己。 “谢谢,”她抿了抿唇,“今天,谢谢你。” “别再有下次。” 留下这句话,高海臻便开门离开了病房。 门外钟明诀正坐在椅子上等着,见她出来,忙站起身。 两人一同离开,与拎着外卖袋的护士擦身而过。 第106章 茶馆(二) ◎屏风后的黑影漂浮摇曳,带着仙鹤的墨,向霞光中走去◎ “钟总,会长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有说是因为什么事吗?”钟明诀问。 “没有,”秦助理摇头,“只说了让您过去一趟。” 听他这么说,钟明诀眼皮一跳,直觉不太好。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说完,他关上要打开的办公室门,转身去了钟士承的办公室。 ceo的办公室是半透明的,一走进钟明诀就看见里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短发女人。 因为是背对着玻璃,所以他也辨认不出女人的身份,只是莫名感觉有些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 只是等钟明诀一进门,那女人转过头来,他便知晓了她的身份。 “钟先生。”关珺凡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 他扯了扯嘴角,“关小姐。” “珺凡,我和你爸是多年是老朋友了,你和明诀以前也是同学,”钟士承从办公桌前走了过来,“直接叫名字就好,不要搞得那么客气。” 关珺凡起身迎了过去,“钟叔叔,我们虽然是同学但也很多年没见了,不过我相信这次项目以后,会慢慢熟悉起来的。” 听到项目两个字,钟明诀眉头微蹙,“什么项目?” “冠正电子有个新能源设备的研发与铺设项目,需要康利提供绿色信贷,”钟士承来到沙发边坐下,“这个项目从今天开始由你负责。” 钟明诀哪能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急忙道:“爸,这种事情有专门的部门处理,也用不着我来做吧。” 见儿子这样排斥,钟士承目光一沉,“你也是康利的员工,怎么就用不着了?还是说你最近很忙,挤不出时间在工作上。” 父亲的话外之音依然很明显了,只是他明明说过不会再插手自己的婚姻,为什么现在还要做出这种事情。 是警告吗? 那天会后他虽然没说什么,但钟明诀知道他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 所以,他是想用关珺凡来警告自己。还是说,他一直都没放弃让自己跟她结婚的想法? 钟士承见他迟迟不说话,不满更甚,“你要是不想就交给临琛来做,我想他会比你懂事得多。” 又是威胁。 钟明诀知道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了。 如果自己现在答应了,以后又不知道他会如何一步一步逼迫他低头接受这段被强迫的婚姻。 “那就交给他吧。” 说出这句话后,钟明诀只感觉闷在身体里那股气疏散了许多,可散出来的郁气却凝固在空气里,让屋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如此气氛让坐在一旁的关珺凡如坐针毡,想要说点什么来调节一下气氛,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珺凡,你先回去吧,这个项目我会找合适的人选来负责的。” 她看着钟士承,尽管老人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无一丝笑意,只有暴风雨前夕可怕的平静。 “好,那我就先走了。” 应下这一句,她便离开了钟士承的办公室。 屋内只剩下父子两人,钟士承没有开口,钟明诀也没说话。他们只是静静对坐着,仿佛在进行一番无声的拉扯。 “爸,” 而钟明诀总是会在这种拉扯中,先败下阵来。 “我知道我最近状态是有些不对,但我会调整过来的。” 面对他的认错,钟士承没有给反应,只是盯着眼前的桌子一动也不动。 “爸?” 钟明诀又试着喊了一声,这次钟士承也终于有了动静,却还是没说话,只是撑着身子向办公桌前走去。 他停在桌旁,按下电话内线。 “让钟临琛过来。” 电话里,秘书传来应答,他便松开了手。 “你回去吧。” 看父亲对自己无话可说,钟明诀心里有些忐忑,想要说些什么,钟士承却已经回到座位处理工作了。 见状,他也只能暂时先离开了。 等门关上,钟士承的神情变得愈发阴鸷。 他放下笔,拿起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里翻找了一阵。 待看到阿臻两个字时,眼神微眯,没有点开,而是找到另一通电话拨了出去。 电梯里,关珺凡长长舒了一口气。 从父亲把这个项目交到自己手里时,她就知道他们是想利用工作让自己和钟明诀多接触。 她虽然也不想这样,对这个男人,她没有半分兴趣。但现在有且仅有这个方法,自己才能进到冠正做事。 想到这,关珺凡苦笑一声。 自己家的公司,想要进去还得凭外人的帮助。 比起钟明诀,她竟一时分不清他们俩谁更可悲了。 望着不断下降的楼层数字,关珺凡忽的想到那天慈善晚宴上,让钟明诀失控的那个女人。 她查过,那女人是钟士承的秘书,现在在投资部做经理。 老实说,她对这个女人,有一丝丝好奇心。 不光是因为钟明诀,更多的,是她这个人。 心念一动,关珺凡按下投资部的楼层按钮。 恰好就在下一层。 然而当门打开,她迈出去的脚步却又停住了。 关珺凡突然想,万一自己这一找,让钟明诀或者钟士承知道了,肯定又要被曲解成别的意思。 算了,还是不要多生是非了。 想到这,关珺凡退回电梯,按下了关门键。 到了一楼,司机打电话来问她的出口方向,她看了一圈也没找到有标注的指示牌,便随手拦住了一个员工询问。 “不好意思,请问这边是什么门?” “南门。” “谢谢。” “不客气。” 待女人离开,谢轻宜重新拿起手机,一边确认高海臻临走前寄出的快递单号,一边向电梯厅走去。 只是还没走两步,迎面又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将她拦了下来。 第140章 看见来人,谢轻宜虽然心里厌恶,但脸上还是得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向他打招呼,“何副总监。” “是小谢啊,听说你现在是高经理的助理?” 何正威问。 “是的。” “那是件好事,高经理在钟会长身边做了那么久的秘书,你跟着她肯定能学到不少好东西。” 见他摆一副为后辈欣慰的模样,谢轻宜心里白眼都快翻烂了,“嗯,我会跟着高经理好好学习的。” 她不接自己的茬,何正威也不继续自讨没趣,而且他现在有要紧事,没时间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费功夫。 只是他很好奇,这谢轻宜什么时候抱上高海臻的大腿了?难道是从那次钟士承住院的时候? 怪不得那个时候自己问她背后的人时,高说得含糊不清,原来这背后的人就是她啊。 不过何正威也看出,这高海臻压根就没想着把他当自己人,不仅对他一点帮助没有,还什么事都瞒着他。 现如今,还得他自己去找冯道全要出路。 开了半个小时的车,何正威来到一处建在范波湖边的小院子。 院墙上,青瓦攒尖顶挑着四角飞檐,檐角悬着铜铃,风掠过湖面时,铃音混着水波悠悠荡开。 走近以后,淡淡茶香从里飘出,何正威和接待的工作人员报上姓名,便被其带去了一间屋子。 门打开,就见冯道全正坐在里面,端着小盏品茶。 见状,何正威忙走了过去,“冯总,抱歉抱歉,下午工作有些忙就来晚了些,让您久等了。” 冯道全笑笑,表示无妨,让他坐下说话。 何正威应了声,来到方桌对侧,一扇金秋红叶八仙鹤四扇屏风前坐下。 “我也不和你说什么客套话了,”冯道全望着窗外湖色,“你那封信,从哪来的?” “我有个朋友,在专门负责这些事的部门里工作,他一看到这个就马上联系我了。” “那也就是说,他也知道这事了?” 何正威微微抬眉,“知道。但您放心,他只知道一点,至于具体涉及到什么人,是不知道的。” 冯道全轻笑一声,放下手中茶盏,“那他都找到你了,就没想过要查一下吗?” “冯总,我那朋友家里最近出了些事,也没工夫去查。何况这种事本就可真可假的,犯不着去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事,玷污了您的名声不是。” 冯道全默了半晌,问:“你那朋友叫什么?” “刘贺隆。” “告诉他,我改天会好好谢谢他的。” 听他这么说,何正威暗暗松了口气,心里也佩服起老刘的神机妙算来。就是这里面的功劳让他给分去了一半,实在是有些肉痛。 “那些举报材料呢?” 何正威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都在这了。” 冯道全刚想伸手去拿,手还没碰到,就见那袋子往回缩了一大截。 他抬眸看向对面的人,眼神中满是质问之意。 “冯总,”何正威低眉笑着,解释道,“我也得给自己留个保障不是。” “那我怎么能确定,你这里面的东西是真是假。” 如此情况,何正威自然也是预料到了。 但举报材料这个东西他就没有,给肯定是给不出什么东西了。 不过要是真的什么东西都给不出,也必定骗不过冯道全这老狐狸。 不过好在老刘提前想好了招,何正威打开纸袋,从里抽出几张纸来。 纸上的内容正是他托人查到的,冯道全女儿名下的法律咨询公司的资料。 这个资料实际上是没什么作用,但何正威也只能用这个赌一把。 就算冯道全不上当,但他今天既然来了,索贿这个事就跟他脱不了干系,自己也能有得谈。 看清纸上的东西,冯道全嗤笑一声。 “我女儿合法合规开的公司,有什么问题?” 见他不上当,何正威眼皮一跳,“我相信您女儿开的公司肯定是没有问题,但就怕有的人为了捞点好处什么的,他没问题也能给您查点问题出来。您说,这搞法律的最忌讳的就是这些事,万一要是影响了您女儿公司的生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一边说着,手一边伸进袋子里。 文件露出半截,看内容似是一份法律咨询合同,甲方抬头部分上一家名为道合法律咨询有限公司。 冯道全冷眼看着那半截文件,并不接话。 不知怎么的,被这样盯着看,何正威这心里实在发虚。这份合同是他复印来的正经文件,查不出什么端倪,但这已经是他的所能调查到的最后杀招了,也不知道他到底信还是没信。 “冯总,不管怎么说,只要您一句话,我绝对把这里面的东西销毁得干干净净。”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刚才不还说,要给自己留个保障吗,怎么这会又说要销毁了,”冯道全收回眼神,拿过茶盏,抿了一口,“那既然都要销毁了,给我看一眼又能怎么样呢?” 被他这样逼问,何正威额上渗出一滴冷汗来。 脑中疯狂思索着如何回答,才能将事情兜得回来。 只可惜,他没长老刘的脑子,转了十八个弯来也想不出该如何挽回局面。 冯道全知道他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的,也懒得再听他胡编乱造,“直说吧,你想要什么,总监的位置?” 见他没再这个事上追究,何正威显然有些诧异,但这股诧异随即就被侥幸给盖了过去。 “总监的位置倒是其次,”他拿起铜壶,往空了的茶盏里斟茶,“最主要的还是想有机会为您跑跑腿,办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情。” 冯道全双眼一眯,“想为我办事?” “您是咱们公司的老顶梁柱,又是钟总的老师,从进公司起我就十分地敬佩您,想着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和您一起共事。” “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那我肯定得好好把握,您说是不是。” 冯道全靠在椅背,凝视他许久,才道:“这件事,我得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但总监的位置,我可以先给你。” 得不到准确回复,何正威心里有些着急。但对方既然已经许诺了总监的位置,就说明他还是有想用自己的心。 如此,他便只能先按下心中焦急。 “您打算怎么做?” “你想怎么做?”冯道全反问。 何正威懂得,他是不想让这种事情牵连到他。 “您放心,我只需要一样东西就够了。” 当年曹一瑾把他踩在脚下的招数,这一次,他该还回去了。 “什么东西?” 何正威手指轻沾茶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 看见那两个字,冯道全眉毛一动。 “你脑筋倒是转得挺快的。” “脑筋不转快点,怎么能帮您办事呢。” 何正威满脸堆着笑。 “行了,你先回去吧,过两天我会找人知会你的。” 这个知会,即是他要的东西,也是考虑带他入伙的事。 “好,那我回去等您的消息。” 说完,桌子上的水渍同何正威一起,离开了屋内。 被茶馆的服务生领到门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两人的茶钱给付了。 舍点小钱,留个好印象,不亏。 等回到车上,何正威关上车门,拿出口袋里的手机,解锁后屏幕上的录音还在继续。 他按下暂停键,想要检查一下内容,却没想到播放后全都是混乱的杂音。 何正威眉头一蹙,望向夕阳下的茶馆,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老狐狸,”他啐了一句,“真够贼的。” 霞光照进屋内,落在屏间的金秋红叶八仙鹤上。 强烈的光,使得屏风背后的黑影,隐约可现。 又怕是看错,误认为渲染仙鹤的淡墨。 可随着一阵高跟鞋踏在木板上的声音响起,屏风后的黑影漂浮摇曳,带着仙鹤的墨,向霞光中走去。 待走出屏风,穿过窗前的夕阳,最后一点墨色,注进茶杯里,女人镜片背后漆黑的眼睛。 “都听到了?” “听到了。” “比想象中的还要蠢,就这么咬钩了。”冯道全揉了揉太阳穴,“不过,你怎么就能猜到他会拿着这封信找到我,就不怕他直接去举报了?” “不会的,”她十分笃定,“他的老朋友告诉我,只要有机会,他就会不顾一切爬上去。” “老朋友?那个姓刘的?” “不是,曹一瑾。” 第107章 宝石 ◎她,钟临琛,钟时寅,甚至佘少娴都是钟士承情绪的祭品。◎ 场馆里很安静,静音地毯吸走了人们来往的声音,给以展柜里的珠宝最极致的温柔与尊敬。 钟念玺手持放大镜,对准展柜里的一颗矢车菊蓝宝石。聚光灯如同无形的手指,轻轻托起展柜里的蓝宝石,使其悬浮于幽暗的背景之上。 第141章 光在切割完美的宝石刻面跳跃折射,迸发出耀眼的火彩。 “你觉得这颗蓝宝石,怎么样?”她问。 “挺好看的,”高海臻说,“质地很纯。” “是做项链好,还是做手链好?” “项链吧,手链的话会很臃肿。” “但送项链一般是送一套,单个送的话,不太合适。”钟念玺说。 “您要送人?” “是啊,表哥要结婚了,我得准备一份新婚礼物。”钟念玺对钟文楷的这桩婚姻没什么看法,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不会长久。 两人看着虽然感情还不错,但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每次一到他们家来,就分外拘谨,话都说不出几句。 时至今日,她和这个即将成为她表嫂的女人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她聊的,她不感兴趣。 她聊的,她接不上话。 除了钟文楷,她们的人生没有重叠的东西用以交流。 甚至于是钟文楷,钟念玺能聊的也不多。 姑姑姑父去世之前,他们这些小辈关系还算不错,可那场意外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不爱与人接触,他们的关系自然而然也就疏远了。 爸当年也提过要把他接到家里抚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给拒了。 如此,爸便多雇了几个保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一直到他成年。 在国外读完硕士后,爸想要他进康利工作,他又一次拒绝了,选择了去大学当老师,拿着一个月四五千的工资。 这让钟念玺实在想不通。 可仔细想想也能理解,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种生活。毕竟当年姑姑也是因为生意场上的事情,才出的车祸。 钟文楷想远离这种生活,也是情有可原。反正姑姑留下的遗产,足够他衣食无忧过一辈子。 但不论如何,这份礼还是要送的,而且还得往最贵的送。 不仅是他们一家人对钟文楷的重视,也是对已逝的姑姑的悼念。 “对了,你知道钟明诀最近又怎么了吗?” 钟念玺问。 “嗯?” “昨天吃饭的时候,爸全程就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都是在问临琛工作的事。” “或许,是又吵架了。”高海臻说。 钟念玺想了下,随即摇头,“不像,以前他们吵架钟明诀都不会回来的,昨天他还是回来了,而且好几次想跟爸搭话来着。” “我估计他应该是不想联姻,又惹爸生气了。那个关珺凡,不是前两天还来过公司么。” 这件事,高海臻当然知道。后来冠正的项目被交给了钟临琛,在公司里还引起了许多猜测。 钟念玺忽然想到什么,“你上次和我说过的钟明诀喜欢的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见她问起这个,高海臻的视线从宝石上收回。 “没怎么样。” 钟念玺拧眉,“爸不是要对她动手了吗?” “会长还没查到她的身份。” “还没查到?” 因为太过震惊,钟念玺的声音下意识提高了分贝,引得馆内正在安静看珠宝的人们对两人频频侧目。 但她也没心情去管这些人的眼神,追问道:“怎么还没查到?” “因为有人不想让会长查到。”高海臻说。 “钟明诀?” 她没作回答,钟念玺只当是默认。 “那得赶紧让爸知道啊,”她面色凝重,“不然过两天他们俩和好之后,爸说不定就妥协了。” 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父子俩之间的把戏她已经看得太多太多了。 每回两人吵完架,爸都会补偿他些什么。 有的时候是钟明诀想做的项目,有的时候是放一些权限给他等等。 钟临琛昨天也和她聊过这个事,他始终觉得得,这次两人和好以后,爸肯定会把给所有的工作都还给钟明诀。 所以他最近也一直陷入患得患失里,并没有爸突然重视他的开心。 这次万一爸妥协了他的婚姻选择权,那往后他们还能拿什么牌去对付钟明诀。 “您放心吧,”高海臻的声音很平静,“过不了多久,会长就能查到的。” “为什么?”钟念玺突然又不明白了,不是前脚才说,钟明诀不让爸查吗。 她凑近展柜,声音里藏着宝石的璀璨锋芒。 “因为,他已经开始动用别的渠道了。” 逛完整个场馆,钟念玺最终还是定下了那颗矢车菊蓝宝石,和两颗用来定做成耳环的1.5克拉同色系宝石。 不过临到了,却又额外定了一颗鸽血红宝石。 “你想做什么首饰?” 高海臻闻言一愣,“我?” “嗯,我感觉这个红色挺适合你的,”钟念玺拿起宝石照片在她颈间比了比,“3克拉做项链做戒指都很合适。” “不用了钟小姐,我有很多首饰。” “海臻姐,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也没送过你什么贵重的礼物,你就收下吧。” 算起来这段时间高海臻也的确帮了自己很多,如果不回赠点什么,她心里总觉得不安心。 花个百来万买自己心安,买她们的感情,倒是也值得。 高海臻自然也明白她送礼的意图,可她如果真拿了,未来向她索要的报酬就得低一个档次了。 为了百来万的东西,这不值得。 “钟小姐,您的心意我收下了,但这颗宝石太过贵重,我实在不能收。” 见她拒绝,钟念玺也没法强逼着她接受。 便只能先放弃这个念头,等来日找个其他机会,换个方式送。 两天离开场馆,钟念玺的司机已经在路边等候。 “待会我还得去见周容谦,就不送你了。” “没事,我开了车,”高海臻问,“您和他最近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总不就那样。” 大概是受了钟明诀的影响,钟士承最近经常向她问起他们俩的事,搞得钟念玺不想见也得逼着自己见。 “谷宁马上就要回法国了,估计过不了多久,爸就要让他进基金会了。” 等周容谦一进基金会,他们的婚事差不多也快了。 当然这句话的话外之音,高海臻也能听得出来,钟念玺是催促她快点行动。 只是目前的情况,还由不得她说了算。 但钟念玺的迫切,她还是得帮忙缓解。 “我记得过年的时候,会长让我查过一个人,说她是理事长推荐的下一任人选。说不定,那个人能帮您拖延一下时间。” 听到这个消息,钟念玺眼睛一亮。 “叫什么?” “鲍天晴。” 坐上车,钟念玺倚在后座,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这个的名字。 阳光慈善基金会在京都还算出名,稍稍一查,便能查到这个人的基本信息。 然而当看见她的履历后,钟念玺激动的心情瞬间消去了一大半。 没家世,没背景。 这种人拿什么跟周容谦争?爸和基金会那帮人肯定也不会因为谷宁的推荐选这么个无名无誉的人。 希望又破灭,她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算了,钟念玺长叹一口气,就算周坐不上这个位置,爸也不可能放弃这段联姻。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只能是像高海臻所说的那样,成为康利的唯一继承人。 她看向屏幕里的女人。 至于这个鲍天晴,用来拖延一下时间倒是可以。 恰在这时,手机叮咚一声响起。 钟念玺点开弹窗,是周容谦发来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到。 本来心情就烦,看到这条消息,她猛地将手机丢到一边去。 对于这个男人,她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虽然每次见面都表现得谦谦有礼,但一想到他表现出的所有举动都是为了让爸帮他拿到理事长的位置,钟念玺心里就膈应得慌。 而自己还不能透露出半分不满,不然就会被钟明诀的叛逆所连累,说*不定爸对他的所有不满就会被转移到自己头上来了。 对于这个猜想,钟念玺丝毫不作怀疑。她,钟临琛,钟时寅,甚至佘少娴都是钟士承情绪的祭品。 而大多数的献祭,都是由于钟明诀引起的狂风暴雨。 窗外的景色从眼前闪过,却一帧也没有进入钟念玺的瞳孔。直到车路过康利大楼附近,涣散的瞳孔才聚焦成型。 “停车。”她忽然出声。 听到她的命令,司机急忙踩下刹车。由于太过突然,钟念玺的脑袋差点就撞上副驾的座椅。 “抱歉钟小姐,是我没控制好刹车。” 司机见状赶忙先道歉。 钟念玺也知道自己是自己喊得突然,便也没跟对方计较,“下次注点意。” “是,我会注意的。” 拿上手机,钟念玺推门正要下车,却被司机问住:“钟小姐,您不是要去…” 第142章 “公司有事,不过去了。” 她不耐烦地说。 “好吧,那我把车开去地下停车场。” 关上门,钟念玺朝着康利大楼走去。 她知道,这样做会惹爸生气。 可她也想像钟明诀那样任性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凭她自己的心意做一次想做的事。 就算爸真的生气,就生气吧。 反正这个祭品,她也是当习惯了。 进入大楼,钟念玺走过闸机,来到电梯厅。 她记得今天钟临琛在公司加班,过去找他倒倒苦水,心里说不定也能好过些。 电梯到达,下来的人不少。 不过奇怪的是,个个脸色都很不好。 钟念玺一开始没多想,直到她到了钟临琛的办公室楼层,与她擦肩而过的人个个表情都凝重得很。 “宋助理。” 钟临琛的助理路过,被她喊住。 他匆匆停下,“钟小姐。”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这么着急的样子?”钟念玺问。 “有高层管理人员涉嫌泄露机密文件,”工作紧迫,宋助理用最短的话解释了现在的情况,“小钟总现在在投资部调查。” 第108章 泄露 ◎先做停职处理。◎ 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只有手指敲打电脑键盘清晰可闻。 曹一瑾坐在会议桌对面,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眼帘低垂,视线落在桌面,神情出奇得平静。 这种异常的反应,让一旁陪同的信息安全部的人暗暗交换了下眼神。 “曹总监,关于海纳德项目核心数据泄密事件,系统访问日志调查到数据外泄的确切时间点,操作源ip被锁定在你办公室的网络端口。” 钟临琛声音顿了顿,目光指向曹一瑾,“同时执行数据访问操作所需的账号,系统记录明确关联的是你的账号。对此,你有什么需要说明的吗?” 他话音落下,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女人身上。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迎向钟临琛,“小钟总,系统日志显示的那个时间点,我在取ems,一楼的前台人员和快递员都可以为我作证,我不可能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我的办公室进行任何操作。” 曹一瑾语速不快,也是因为如此,能让在场的人于她的咬字间隙里有时间分析她的逻辑。 只是时间点的初步逻辑虽然成立,但这个事情的关键点在于她的账号。 这个解释不清,她就脱不了干系。 曹一瑾明白这个道理,可也没给出让人信服的解释。 “至于我的账号…”她泄出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前半段解释,钟临琛不做怀疑,毕竟这事随随便便就能调查得到,曹一瑾没必要撒谎。 而且,他也觉得没有人会傻到会用自己的账号提取数据,这么做无异于自投罗网。 可密码这种东西,除了她本人还能有谁能用什么方式能获取到?就算是黑客,安全部也没在系统里检测出来任何被入侵的痕迹。 “曹总监,信息部的报告里也显示了,泄密事件前后24小时内,公司核心系统的防火墙及入侵检测系统未记录到任何外部技术入侵痕迹。” 提到密码,曹一瑾放在膝上的双手也不自觉攥紧,“小钟总,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我设置的都是动态密码,每次登录都要录入我手机上的安全令牌。所以我怀疑是不是有人通过一些技术手段,窃取或仿冒了我的密码,并更改了ip地址。” 钟临琛盯着她看了好半晌,她的表情和语气不像说谎,这让他突然又有些拿不准了。但这会也没人可以商量怎么继续问,只能大眼瞪小眼,干着急。 “这个…” 他刚开口,试图寻找新的切入点,办公室的门却被敲响。有了喘息点,钟临琛松了口气,立刻扬声道,“进。” 门外,宋助理探头,“小钟总,钟总和冯总到了。” “让他们等一下,我马上过去。”钟临琛应道。门重新关上,他转向曹一瑾,“曹总监,现在情况比较复杂。” “不过其他高层已经到了公司,我要先和他们商议一下。你提出的账号安全疑问和栽赃假设,我会让信息部进行深入调查。” 曹一瑾微微点头,“好的,谢谢小钟总。” “那你先回办公室去吧。” 说完,钟临琛就起身要走。 可屁股刚离开凳子,一旁坐着的安全信息部的王部长就喊住了他。 “小钟总。” 钟临琛动作一顿,“怎么了?” 王部长先是看了眼曹一瑾,而后问道:“调查还没结束前,曹总监账号的所有数据访问权限是不是得先冻结住?” 钟临琛啧了声,差点就忘了这一茬。 “先冻结住吧,后面的情况等我和其他高层人员的通知。” 王部长应下,“是。” 离开办公室,钟临琛缓缓舒了口气。 一边走着,脑子里一边琢磨着这个事。 越想,他就越觉得哪哪都透露着不对劲。 曹一瑾说过自己的密码是动态密码,按道理来说,在不借助外部条件下窃取她的账号泄露项目数据,难度实在太大。 当然,也不排除的是用了一种连信息部都识别不到的高级技术。 但,钟临琛觉得这个情况可能性很小。 一方面是数据在泄露的过程中就已经被信息部的人拦截,如果对方使用了更高级别的技术不可能会在传输这种最后关头上被阻止。 另一方面是,海纳德公司对康利实在算不上什么大客户,如果有人想窃取他们的数据,不应该选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目标。 不过除了这些猜测以外,还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每个账号都可以用安全管理员的密码登录,但这个密码只有公司最高管理级别的人才能用得了,而且用这个密码登录的话信息部那边也能侦查得出来。 只是公司高层就那么几个,谁会为了陷害一个总监助理而冒这个险呢? 怪,太怪了。 不等钟临琛再想下去,脚步就已经走到了高层所在的会议室门口。 助理一推开门,就见钟明诀和冯道全坐在了里面,当然还有刚来的邱淳雁和凑巧碰上这事的钟念玺。 “冯叔,邱姨。” “大哥,姐。” 打过招呼,钟临琛便来到最末尾坐下。 “问得怎么样了?”钟明诀问。 钟临琛回答:“曹总监说,数据泄露的时间点她正在取快递,有人可以作证。” “她的账号问题呢?” 这回问的人是冯道全。 “她解释不清,信息部那边也没查到有外部技术操作的痕迹。” 钟念玺拧眉,“那她的意思是有人拿到了她的密码做的这件事吗?” “应该是这个意思,”钟临琛舔了舔唇,“但她说,她每次登录账号都需要手机上的安全令牌。” 冯道全:“这么说,别人很难拿到她的密码了。” “那别人又拿不到她的密码,她又没时间操作,”钟念玺眼神里透着怪,“这事不就卡住了吗?”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要…通知爸一声吗?” 钟临琛试探性问了一句。 提到钟士承,几人换了个眼色。 这件事说实在话,得说。 毕竟细究起来,也算是一次安全事故。 可如果事情到了钟士承那,他肯定也不会亲自处理的,一个总监还犯不着让他费神。 所以,还是那个问题。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会给谁处理?明面上钟明诀还是代理ceo,但最近钟临琛又得老爷子器重。 到底会给谁,这两拨人都说不准。 “但我们也不能排除她撒谎的可能,”冯道全打破了沉默,却没有回答钟临琛的问题,“为什么刚好就在那个时间点,她会去拿快递,如果是为了做不在场证明呢?” 他话一说完,就引得钟明诀侧目。 他明明记得曹一瑾是对方手底下的人,现在为什么不保她反而想着把她推出去? 而且快递这个事情,反过来想也有可能是有人想引她离开办公室呢? 但钟明诀也没有出声反驳,最近父亲的态度扰得他心烦意乱的,也实在是没什么心思处理这种事。 只是他能想到,旁人自然也想得到。 “可万一是有人故意把她引出去呢?”钟念玺问。 “取快递这种小事一般是助理去做,”冯道全翘起腿,“什么快递重要到需要她一个总监亲自去取?” “临琛,快递查了没有。”钟念玺问。 钟临琛摇头。 见状,大家也都明白了。 如果是重要快递,曹一瑾自然会主动说。 不说,那就是不重要。 可钟临琛还是觉得蹊跷,“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曹总监在康利工作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项目就冒风险做这种事。” 第143章 他这话主观意识太强,完全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维里,如果日后调查出来真是她干的,那他现在这个样子无疑像个犯蠢的愣头青。 如此,钟念玺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他一句。 “临琛,现在是不是她做的还没有定论,但目前所有证据都指向她,冯叔他们也是基于这些才下的判断。” 被她这么一提醒,钟临琛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我听说…” 冯道全话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 “冯总怎么不说了?” 一直沉默的邱淳雁问道。 他笑笑,“我也只是听说,但不太能确定,想想还是先不要把这个事拿出来说的好。” “冯叔你说吧,”钟明诀说,“不管是真是假,我们可以找人去调查。” “是啊,不管怎么说,有了动机我们也能有调查方向。”邱淳雁也跟着说。 两人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冯道全也只能开口。 “我听说,曹总监有个女儿,因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一直在住院。” 话一说完,众人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是因为女儿生病急需要钱而被收买,那曹一瑾的确有很大嫌疑。 “要是这样的话,她也不会选择海纳德而是选更重要的项目才对吧。” 见自己这个弟弟还是这么固执,钟念玺有些火了。 “临琛!” “姐,”钟临琛这回没听她的,“这事我实在想不通。” 钟念玺无语,她扶着额角叹气,也懒得再管这个愣头青了。 邱淳雁的视线在两人间转了转,决定出来打个圆场,“临琛,我知道你想不通,可谁都不想怀疑是公司出了内鬼,只是现在证据就摆在这,我们也不得不先保持这个猜测。” 她的话让钟临琛脸色变得凝重,他也反应过来自己的确陷入了思维固化,“既然如此,那咱们报警吧,警方应该能比我们查得更快更准确些。” 听他要报警,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怪异的神色来。 本来这事暂时还没造成什么影响,要真报了警,那影响可就大了去了。 万一被竞争对手抓住这件事,趁机找媒体大肆渲染,不仅会影响康利的形象,引起股价下跌,更会造成客户的心理恐慌和不信任。 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泄露的会不会是自己。 报警,是最下下策。 “临琛,这事现在还是处于保密状态,一旦闹大的话,对康利的形象可是很不利的。”邱淳雁说。 “那怎么办呢?”钟临琛问。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得有个处理办法吧。 “这件事,海纳德那边知道了吗?” 钟明诀问。 “知道了,但因为拦截及时,没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对方没有打算追究。” 冯道全:“虽然没造成什么影响,但这件事终归是我们的问题,不管怎么说,还是得给对方一个交代。” 钟临琛:“怎么交代,现在什么调查结果都没有。” 冯道全想了想,说:“要不,先对曹一瑾做停职处理吧。” 第109章 背影 ◎那个单薄矮小的身影,挺着背,走在他们身后。◎ 等严仁城等一众高层都来了之后,众人决定还是按照冯道全的意见,对曹一瑾进行停职处理。 当然,这个处理结果也汇报给了钟士承,不管怎么说还是得由他拍板决定的。 “姐,你不觉得这个事很奇怪吗?” 会议室里只剩姐弟俩,钟临琛坐到她身边。 “奇怪啊。” “那你为啥还跟他们一起,不让我查?” 钟念玺无语两个字就差写脸上了,“你都觉得奇怪了你还去查,你是不是脑子缺点啥?” 钟临琛愣在原地,想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他猛地抓住老姐的手臂,“你是说,有人想借这事害我?” “不太清楚是冲着谁来的,”她眼睛眯起,“但我劝你还是谨慎些,别跟着瞎掺和。” “那个曹总监万一真的是被栽赃的呢?” 钟念玺轻叹一口气,“不管她是被栽赃还是真做了,都不关你的事,懂吗?” 等她说完,钟临琛满脸的若有所思。 “怎么,你认识她?” “不认识。” “那你干嘛那么关心她的清白问题?” 钟临琛啧了一声,“我就是觉得她不太像,而且这事还是在我工作期间发生的,要是我真查出点什么,说不定能让爸对我更器重了。” 就凭他能说出报警的事,钟念玺就觉得爸不骂他就算好的了,“行了行了,你也别当这大法官了,不管她是清白的还是被陷害的,你都不要插手,会有专门的人去调查的。” 他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了还不把你爪子挪开。” 被她眼神一甩,钟临琛悻悻收回了自己的手。 走廊外,两个身影并肩向前走着。 “老冯,你今天处理这个事情,态度好像格外积极啊。”邱淳雁悠悠问道。 “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看处理得及不及时,稍微慢点就有泄露的风险,你说咱们能不积极点处理么?” 她笑了声,“说得倒也是,不过我有些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那个曹总监女儿生病住院了?” “我也是听老齐说的,”他双手背在身后,轻叹了口气,“说这小曹近半年来老请假,就是因为她这个生病的女儿。” 理由很充分,但邱淳雁仍然存疑。 “那你觉得这事是她做的么?” 冯道全沉思片刻,而后微微摇头,“不好说,这件事的确疑点重重,不排除有人栽赃嫁祸的可能。但就像你说的那样,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小曹,咱们也不能不谨慎点。” 邱淳雁挑眉,这好的坏的都给他说了,还真是让人看不懂。 共事这么多年,她对冯道全不说很了解,但能看得出来他在这件事里的态度十分蹊跷。 其中,肯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一开始邱淳雁想着是不是冲着钟临琛来的,所以一直都没说话,毕竟最近钟士承对他的态度向好,作为钟明诀亲近的人,他搞些小动作也很正常。 只是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找不到冲钟临琛去的地方。 如果是想搞他,应该是引导他对曹一瑾的怀疑,然后做出错误的判断,误伤了一个在康利工作了十几年的无辜员工。 这样便能有理由让钟士承对他发火。 可实际情况却是反过来了,钟临琛相信曹一瑾是被栽赃的,且一直坚持好好调查,全程完全没有问题。 除了最后报警的提议。 这莫名其妙的一场事故,倒让邱淳雁迷茫了。 可不管是什么事,只要火烧不到自己头上,她一向是不会过多掺和的。 反正停职的意见是冯道全提出来的,怎么着也不关她的事。 至于那个姓曹的总监是否清白,也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投资部的摊子,甩不到她这个财务身上。 两人一路向前走,最后走廊尽头分开。 冯道全刚想进办公室,身后就又传来了钟明诀的声音。 “冯叔。” 看到他,他嘴角向下沉了几分,“进去说。” 等钟明诀进去,冯道全带上了门。 他还没坐下,对方就提出了一连串的质问。 “冯叔,这到底怎么回事,真是她干的吗?” “你让我缓口气,”冯道全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而且这些事你问我,我问谁去。” 见他似乎真的不知情,钟明诀愈发奇怪了。 “可她不是您的人吗,您怎么不保她,还让她停职。” 冯道全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她做的,那停职不是最好的办法么。万一要真是她做的,我现在保了她,事后念玺临琛那两个小鬼在会长面前告我的状怎么办。” 听他这么一说,钟明诀这才圆上了自己的逻辑,但不知怎么的,还是觉得这事不大对劲。 “明诀,现在怎么连这个道理还要我掰开了揉碎了给你讲,”冯道全皱着眉问道,“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整天魂不守舍的,又跟会长吵架了?” 这事他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这孩子的,现在也正好是个机会。 他一提起这个,钟明诀就开始垂着头不说话。 冯道全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自己大约是猜对了。 他长叹一口气,“这回又是因为什么事?” 听他问起,钟明诀搁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蜷缩起来,嘴唇抿了又抿,似是想开口却还是一直保持着沉默。 “因为高海臻?”冯道全只能想到这个。 钟明诀猛地抬头,很诧异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对高海臻的感情。 但仔细想想,那次晚宴上他好像就已经有所察觉了,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第144章 “不是。”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冯道全实在想不通了。 钟明诀紧绷的唇终于松开,“爸想让我和关珺凡结婚。” “就为这个?” “嗯。” 冯道全无语。 “所以你为了她,连公司都不想要了?” 钟明诀抬头看他,眉头紧蹙,“冯叔,这是两码事。” “什么两码事,”冯道全声音猛地加重,“我看你心里根本就没数!” 都是一起打拼过来的,钟士承的控制欲,他不是不清楚。现在钟明诀明晃晃地反抗他,还是为了一个女人,这种行为无异于玩火自焚。 “会长知道你和她的事吗?”他又问。 “不知道,”钟明诀双手攥到一起,“不过我打算和爸坦白了。” “你疯了!” 以钟士承的脾气,要知道了这件事不得气晕过去。高海臻虽然是他最看重的秘书,可到底只是个秘书。 自己最看重的儿子和自己的秘书搞到一起,要传出去不得被外人笑话死。 钟明诀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这么做。 可现在这种情况,自己还能怎么办呢? 一直拖着吗?拖到爸彻底放弃联姻的想法。 那又是猴年马月的事? 而且他还在撮合孟云峥和阿臻,万一哪天他想让他们俩结婚呢? 她会拒绝吗?他不敢确定。 太多太多不确定因素,让钟明诀根本拖不了,也不想拖下去。所以与其一直保持着这种不清不楚的地下关系,不如光明正大地去争取。 万一…万一爸真的同意了呢,也不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冯叔,我没疯。”想通了这些,钟明诀的声音也变得平静许多,“等我从柏林回来之后,我会跟爸好好谈谈的。” 见他这样说,冯道全明显是急了,这爷俩一个赛一个的倔,要是能好好谈,那才真是见鬼了。 “明诀啊,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接手公司,”他坐到他身边,手搭上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至于感情什么的以后再慢慢谈也是一样的,我相信高秘书也能理解你的。” 接手公司四个字不知道触动了钟明诀哪根神经,他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冯叔,如果爸要一直这样逼我的话。” 他顿了顿,长呼一口气。 “那这个公司我实在是不想接了。” 冯道全瞳孔一震,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话,他不接公司,那自己怎么办? 给钟临琛打工?他能容得下自己么。 他离退休年纪还有个几年呢,就这么草草退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跟刘沛先一样养孙子? 疯了吧。 “明诀,你…” 他原本还想再劝阻一下,可刚一开口,就见钟明诀从沙发上起身。 “冯叔,您不用再劝我,我已经决定好了,不管他同不同意,我都要试一试。” 他这样坚决,冯道全也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找高海臻劝劝,说不定还有点用。 可这念头刚一起,就被钟明诀猜到了。 “这件事,您也不要找阿臻来劝我,我不想牵扯到她。” “……”冯道全无奈地搓着额头,“知道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 等钟明诀离开,冯道全腾地起身,一把拿来桌上的手机。 找到高海臻的电话,他没有犹豫,拨了出去。 虽然是周末,可在公司里加班的人也不在少数。 曹一瑾的停职通知下来以后,引起了不小猜测,许多人也隐约听到了一点关于泄密的事情,却只知晓了个大概,并不了解具体情况。 但这人只要会说话,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曹总监怎么会干这个事,她也不像是这种人啊。” “那谁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搞得好像你很了解她一样。” “不是,主要是这事太邪门了你知道吧,谁泄密泄这么个小项目的数据。” “什么小项目,海纳德好歹也是京都有名的新科技企业好不好。” “这是重点吗,反正我感觉这事不对劲。” “你感觉,你的感觉重要吗,拿多少工资干多少事,操那么多心干嘛。” “算了算了,我跟你说不到一块去。轻宜,你觉得呢?” 见对方问起自己,谢轻宜从屏幕里抬起头。 “发生什么事了?” 一看她这副茫然不知的样子,其余人就知道对方是沉浸在自己的工作里去了,压根就没听见他们谈话。 “轻宜,你稍微歇歇吧。我看你这从早忙到晚,一下都不带休息,不累吗?” 谢轻宜笑着摇头,“不累,就是些简单的工作,不是什么难事。” 女生感叹,“你是真的牛,精力也太充足了,难怪你都走了,高经理都要让你回来当她的助理呢。” “诶,要不说咱们入不了高经理的眼呢,这致死的工作量,要一般人还真干不来。” 女人鄙夷了他一眼,“你说你自个,别带上我。” “行行行,咱们加班三人组待会一起去吃个晚饭呗,犒劳犒劳一下勤劳的自己。” “我没意见,你呢轻宜?” 谢轻宜想了想,来这么久她也的确没怎么和同事好好聚过餐,虽然说她这个职位也不需要经常和他们打交道,但的确每次加班的都有他们两个在,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交情了。 “好,那等我回来再走吧,我得先把这些文件送到战投部。” “好嘞!我先去收拾收拾,准备下班!” 将文件都整理好,谢轻宜便离开办公室去了战投部。 其实方才小方小梁谈的曹一瑾的事情她有听到,只是不想发表自己的意见。 尽管这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讨论,可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拿去做文章。 谨慎一点,总是没错。 穿过走廊,前方就是曹一瑾的办公室。 她记得上次来,还是因为她说想要帮自己拿到高海臻助理的位置,没想到现在她已经成为了高海臻的助理,而她却要离开了。 没由来的,谢轻宜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猜测。 这事…不会跟高海臻有关吧? 不知怎么的,越是靠近曹一瑾的办公室,她就觉得这个猜测就愈发真实。 她俩之间的关系本就暗流涌动,都在算计着对方。 而且那天高海臻从自己家离开后,她还是有一点疑惑没能解释得清。 那就是她既然已经怀疑自己是谍中谍,那为什么不会怀疑曹一瑾是故意让自己被踢出局,从而诱她上钩的呢? 除非,高海臻那时候已经就有办法除掉曹一瑾了,所以就懒得管自己到底是什么谍了。 而把自己找回来,就是故意让曹一瑾放松警惕? 想到有这个可能,谢轻宜不禁脊背发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到现在为止,高海臻还是没有信任自己。 “小谢。” 一个女声从背后响起,吓得正在头脑风暴的谢轻宜一个激灵。 她转过身,“曹总监?” 曹一瑾笑了笑,朝她走了过去,“我已经停职了,不是什么曹总监了。” 这句话让谢轻宜不知道怎么接,选择闭嘴不言。 “还没恭喜你,重新回到康利了。” “谢谢。” “在高海臻身边,还习惯吗?”曹一瑾的声音很淡然,甚至还有些轻松,丝毫没有被停职的愤怒和难过。 “挺好的,高经理对我很好。” “她那样性格的人,可不像会对下属好的领导。” 又是一句谢轻宜不知道怎么接的话。 曹一瑾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继续说道:“不过跟在她身边,好处自然也是少不了。” 这是在阴阳自己吗?谢轻宜不自觉想。 似是看出她的心中所想,曹一瑾收起玩笑,“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高兴你能被她捞回来,毕竟以你的能力就这样被淘汰,实在很可惜。” “谢谢您。” 除了谢谢,谢轻宜也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她这么谨慎,曹一瑾扬了扬眉。 “挺好的,看来你进步还挺快的。” “曹总监,我还要给战投部送文件,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过去了。”谢轻宜感觉对方似乎是有话想跟自己说,但她也的确不是很想听。 因为听得多,就容易想得多。 想得多,容易做得多。 做得多,容易错得多。 “去吧。” 得到应允,谢轻宜朝她微微点头,转身就要走。 只是刚一挪步,就听得曹一瑾再度开口。 “谢轻宜。” “嗯?” “不要太相信她,也不要不相信她。她不是个好人,但也不完全是个坏人。” 第145章 曹一瑾的声音很轻,却听得人心里发沉。 不等对方再说话,她擦身离开了,徒留谢轻宜站在原地思索这一句不知所谓的话。 送完文件,回到投资部,小方小梁已经准备好下班了。谢轻宜也收拾好东西,准备跟着他们一起去吃饭。 “咱们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一起去吃饭呢。” 小方感觉还有些稀奇。 “是啊,都是大忙人,”小梁拿着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餐厅,“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火锅串串,还是西餐炒菜?” 小方摸了摸头,“火锅串串的算了吧,我昨天才洗的头,其他的你们挑吧。” “轻宜,你想吃什么?”小梁问。 谢轻宜从曹一瑾的话里缓过神来,“那就吃清淡点的吧,我昨天也洗了头。” “那吃西餐吧,正好我看附近开了一家俄式菜,团购还挺便宜的。” “叫什么?”小方问。 “俄仕什么什么白桦林,这俄文吧,我不会念。” 听到这个名字,谢轻宜眼睛一动。 “评价里味道怎么样?” “我看说都还不错。” “不会是刷的吧,这么多好评。” “那家挺好吃的,”谢轻宜开口,“我去过一次。” 和叶霏一起。 当时她们抢到了开业活动的半价券,吃到了撑。 到现在谢轻宜还记得那家餐厅的大列巴,噎得她难受,想用喝的灌下去,饮料的味道却也像中药一样奇怪。 叶霏却说,中药比这个味怪多了。 她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说,她给她爸熬药的时候偷偷尝过。 谢轻宜当时听得心里很难受。 现在想起来,却比那时更难受。 “那你还想再去吃一次吗?”小方问。 她倒是觉得没什么,过去的,都过去了。 正要回答时,一群人迎面走了过来。 他们成群的,吵吵闹闹地与三人交互而过。 “这是负责黑旗项目的小组吧。” 小梁认出了他们。 “是啊,除了他们还能有哪个小组全都在加班,”小方感叹了一句,“不愧是咱们公司的尖子班,一个个的加班还跟打了鸡血似的。” 两人说话间,谢轻宜回头看了一眼。 看那个单薄矮小的身影,挺着背,走在他们身后。 “轻宜,看什么呢?” 听到小方喊自己,谢轻宜转过了头。 “没什么,看到了一个熟人而已。” 第110章 尘埃 ◎她走入人群中,像一粒尘埃,归去来兮。◎ 钟念玺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上的时间。 距离晚上六点还有七八分钟,她原本是约的六点,但心里念着这个事所以来早了十多分钟。 但钟念玺还是高估了自己等人的耐心,尽管餐厅的钢琴还在演奏着流动而平稳的大调夜曲,杯子里的甘菊茶也有舒缓情绪的功效。 可在这十多分钟里,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三次表。 轻叹一口气,钟念玺撑着脑袋,看向窗外的江景。 祀明江岸,灯珠跃动,倒映江面,繁星点点。 这时,一艘邮轮在江面驶过,荡开了江里的星星,在她眼底荡起一圈又一圈璀璨的涟漪。 钟念玺记得,在她十八岁时,父亲送了一艘邮轮记入她的名下,作为生日礼物。 她很开心,所以将自己的成人礼定在了这艘邮轮上。 邮轮很大,足以容纳一两百人。 这一两百人里,没有她的父亲。 他提前走了*,因为工作。 她坐在甲板上,给他打去电话质问,不懂事三个字比十月的江风还要冷。 她冻得直打哆嗦,也不想回去。 直到一个男人,过来给她披上了外套。 钟念玺到现在还记得,外套上散发着的淡淡佛手柑香气。 后来,他们恋爱了。 应该算是初恋,她是这么觉得的。 那时候,钟念玺以为天大地大,大不过爱情。 所以他们爱得很热烈,或者说,她爱得很热烈。 他包容她的一切,坏脾气,坏情绪,坏规矩。 可他太过包容了,便让她误以为,自己也可以为他付出同样的真心。 事实证明,她付不出。 她走不下圈层的阶梯。 理所应当的,两年后,他们分手了。 他提出来的,他说他累了。 他说,她并不爱他。 说,她爱的只是爱,不是他。 那时钟念玺不理解,两者有什么分别。 直到现在,她仍然不明白。 她觉得,从那以后,往后的日子她再没那样爱过一个人,如果这不是爱,那又是什么?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只有悠悠江水,满载回想。 “钟小姐。” 一个温柔的声音,唤回钟念玺。 她转头看去,是一个年近三十四五岁左右的女人。 她皮肤偏黄,脸型偏方,头发很短,仅比一般男生要长一些。发质很粗糙,虽然不至于是枯草,可若是手摸上去大概会很硌人。 或许是因为厚厚的镜片,眼睛看起来不是很大,鼻子也不挺拔。 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毛衫,毛衫的袖子处像是没有处理干净,起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毛球。 “鲍小姐?” 鲍天晴点点头,“我可以坐下吗?” 钟念玺明明记得资料里她比自己小来着,怎么现在看着倒是年纪比她要大许多。 但的确与她看到的照片,是同一个人。 “坐吧。” 待她一坐下,就立刻有服务生端上茶杯和餐前甜点。 鲍天晴轻声说了句谢谢,而后不紧不慢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许是耐心等尽了,钟念玺也不想铺垫什么开场白,开门见山道:“鲍小姐,您应该清楚,我今天约您来的目的是为了慈善基金会理事长的位置吧。” “我知道,”鲍天晴放下杯子,“不过您放心,我不会和周先生竞争的。” 听到这句话,钟念玺知道她是误会了。 “不是,我不是来劝你放弃竞争的。相反,我是来帮你竞争的。” 这回,倒是轮到鲍天晴吃惊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钟念玺觉得没必要和她解释,“你只说愿不愿意就好。” 鲍天晴没直接回答,握着杯子的手放回了桌下。 原以为她要想很久,钟念玺拿起盘子里的银叉,叉起一块甜点正要放进嘴里时,对方却给出了回答。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没有当理事长的想法。” 她的答案在钟念玺的意料之外,这让她手上的甜点一时之间滞在了原地。 她不理解,理事长这一职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要,鲍天晴居然还会拒绝,这实在荒谬。 “你觉得我在试探你?”钟念玺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毕竟她们第一次见面,对方谨慎点也很正常。 “不管您是不是在试探我,”鲍天晴声音很淡然,“我说的都是真话。” “为什么?” “我不适合待在这个地方。” 鲍天晴说这话时,声音沉沉的,带着眉眼也一起沉了下来。 “你不适合,那谷宁为什么要举荐你?” “因为她相信我,可以用基金会帮助更多有需要的人。” “是啊,所以你不是更应该当理事长吗?” 鲍天晴笑了一声,抬眸看她,“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钟念玺怔愣片刻,可随即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基金会里个个都是在商场里身经百战的老狐狸,她害怕自己斗不过也能理解。 “鲍小姐,你不用担心太多,你应该知道我是基金会最大理事,钟士承的女儿。今天我既然说了要帮你拿到理事长的位置,那就代表我一定有把握。” 这话,钟念玺说得心虚,可她一定得说。 如果对方现在就退出了,那周容谦上位的速度岂不是更快了,这是她绝不容许的事情。 鲍天晴看了她许久,才说:“钟小姐,我已经决定好了,您不用再劝我了。” 见她如此坚定,钟念玺眉头蹙得越紧了。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这女人怎么还这么犟呢? 就算争不赢,去试一试又没什么损失。 况且那可理事长的位置,财富名声地位,哪一个不值得她去争一争,居然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忽然,她又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不是周容谦私下找你谈过了?” 如果是周容谦私底下和她达成协议,等他上位后许诺她基金会里面的高位。不然她怎么也不明白,鲍天晴怎么就放弃得这么果断。 她说完,鲍天晴的神色没什么波澜,只是重新抬起放在桌子下的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杯子放入茶碟时,骨瓷发出一声钝响。 第146章 “周先生私下里的确找过我。” 钟念玺暗自轻笑一声,果然不出她所料。 “他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秘书长,以及一张五百万的支票。” 钟念玺身体向前倾,“鲍女士,你应该知道如果你当了理事长,得到的好处可要比这五百万多得多了。” “我知道,”鲍天晴垂下眸,“所以我没有答应他。” “啊?”钟念玺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在梦游,“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鲍天晴握着杯子,眼眸半垂,嘴唇紧绷,整个人像一扇紧闭的厚重的铁门。 过了好半晌,那扇铁门才缓缓被推开,带着发锈而迟钝的吱呀声。 “钟小姐,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有很多欲望,想成名想成功想成才。” “我也不例外。” 钟念玺眼睛半眯,她既然有这些欲望,为什么还不答应?可没等她开口问,对方便继续说了下去。 “在来到京都以前,我还并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只想一心一意为自己的理想做力所能及之事。” “可自从进了基金会后,我才发现,我高估了我自己。” “在这里,几千几万几百万都只是一串不起眼的数字,如果我随随便便抹去一个,都不会有人发现。” 也是那个时候鲍天晴才发现,自己并非不爱钱,只是从来没有这个机会让她看清自己的欲望。 可现在,她看到了自己的欲望。 便没有办法再像从前一样,对待谷宁的期望。 所以鲍天晴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坐上理事长的位置之后,能管住自己的欲望。 诚然,她知道周容谦上位后基金会就会彻底沦为他们的牟利工具。 可她深知在这个社会,同流合污何其容易,独善其身难能坚持。以自己的力量如果坚持不了,便会很容易自我说服,自甘堕落。 鲍天晴不想毁掉过去,更不想唾弃将来。 因此,在周容谦找上自己前,她偷偷向谷宁辞了职。 到现在,她都不敢看对方回复的邮件。 而自己的职位却一直保留着。 或许是在等她自己走,也或许是谷宁在挽留。 “我不想做这些事,”鲍天晴抓着膝盖的手缓缓松开,“也不想看到自己做这些事情。” “钟小姐,请您谅解。” 等菜上齐以后,鲍天晴已经离开了。 钟念玺看着满桌子的菜,不知为何心情有些许沉重。 她发觉,这世界上她搞不懂的人可真多。他们做着她理解不了的事,说着她理解不了的话,倒衬得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 钟念玺忽的觉得有些可笑,至于在笑谁,她竟一时也分不清了。 观光电梯内,数百层的高度,让整个城市一览无余。 鲍天晴没有恐高症,可此刻站在其中,却觉得身体像浮在半空,始终站不稳。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留恋这座城市的繁华。 它给了她生活最美好的想象。 贫穷和病痛在这一片片灯火阑珊里,得到了粉饰。也同样粉饰了她的欲望,为爱心裹上金色的包装。 柔软的金子,最终是否会铸成爱心的模样,进行贩卖。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金子熔化后,还是金子。 电梯落地,鲍天晴走了出去。 走到楼外,踩在路上。 那股眩晕感,在一步一步消失。 她走入人群中,像一粒尘埃,归去来兮。 第111章 风筝 ◎“你和你的孩子,吵过架吗?”◎ 曹一瑾停职调查以后,高层决定让副总监何正威暂时代理她的工作。 这一举动,倒也正常。毕竟曹一瑾也没有被辞退,只是接受调查而已,自然也不会立马扶新的总监上去。 可谢轻宜却愈发觉得奇怪,之前她拿钟时寅给的消息威胁何正威时,是明确记得他和高海臻是有联系的。 现在,曹被踢出局,何被推上位,这一连串的结果让她很难不阴谋论。 “你的注意力现在是飘到天上去了吗?” 女人的声音让谢轻宜猛地回过神。 她不自觉看了看周围,这才注意到自己正站在高海臻的办公室里。 “抱歉。” 高海臻将票据扔回到桌上,整个人向后靠去,“你在想曹一瑾的事情?” 谢轻宜眼皮一跳,下意识否认,“没有。” “你跟我撒谎没有好处。” 她冷声撂下一句。 高海臻都这样说了,她也知道自己的心思对她已经暴露无遗,便只能点头承认。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没有。” 谢轻宜深知知道太多,不是好事。 “真的?” 高海臻这句反问让她有些发懵,这是试探自己是不是来为某人打探消息的吗?她不禁想。 谢轻宜知道自己这会应该点头,可这件事让她的好奇心已经到达了顶点,如果不问的话,怕不是要憋死了。 “你…就不怕我是来套你话的吗?” 她不知道这句话触碰了高海臻的哪个笑点,只见她蓦地笑了一声,而后坐直身体,继续处理桌上的票据。 “挑重点的问。”她说。 免责声明既是已经开出来了,谢轻宜自然也就不再顾忌。 “曹总监,还会回来吗?” “不会。” “那何正威会成为新的总监吗?” “不会。”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谢轻宜一下卡了壳。如果何正威不能成为新的总监,那自己之前的推论岂不是全都要推翻了? 难不成,她是想一箭双雕? “所以,新的总监会是你吗?” “不会。” “那会是谁?” 谢轻宜被她彻底搞蒙了。 “是谁,对你有什么所谓吗?”高海臻抬头看她,“而且你问的这些问题,和你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是没有关系,可一团雾就在她面前,她没办法忽略。 “既然没有关系,那为什么不问问,什么事和你有关?”她继续问。 她诧异,“这件事和我有关?” “没关。” 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问,谢轻宜愈发不理解高海臻的脑回路了。 “如果想从中获利,就找出你可以插手的地点。”她低头继续处理手里的工作,“如果不想,就别把你的脑子放在这种没用的事情上。” 短短两句话,又让谢轻宜愣在了原地。 她可以从中获利?可自己连整个计划都不知道,能找到什么能让她插手的地方 但谢轻宜敢确定,高海臻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一定是自己刚刚的几个问题问对了地方。 只是曹一瑾和何正威这两个人和她能有什么关系,一个是停了职的总监,一个是代理总监。 而且高海臻也明确说了,他们俩以及她本人都不会当总监。 那唯一可以插手的地方…就是这个新总监?可她还是搞不懂,这个新总监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新总监的人选,是由你说了算吗?” 谢轻宜试着问了一句。 高海臻头也不抬地回答,“也可以由你说了算。”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她将手里的票据扔了过来,“都审核过了,你可以出去了。” 拿上票据,回到工位时,谢轻宜脑袋还是懵的。 什么叫也可以由她说了算?自己一个助理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决定一个总监的人选。 不过她可以确定一点,新总监的选择权在高海臻手里。 那自己作为她的助理,是不是在别人眼里,就是最能获取第一手信息的人。 想到这一层,谢轻宜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摸到了权力的形状,可眼前那团雾还没有散,她到底还是看不清它的模样。 办公室里,高海臻从座位上起身。 来到落地窗旁,伸了个懒腰。 傍晚时分,晚霞似火浪翻腾。 将春天的绿,烧成了汹涌而耀眼的红。 她靠在沙发旁,借这片红,点燃了嘴里的烟。 高海臻相信谢轻宜人不蠢,能猜到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对方会不会做,她却是拿不准的。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搅入一场迷雾。 能做最好,自己手下能多一道防火墙。 若是不能做,她也不会养一个闲人在身边。 这时,窗外几只鸟禽从眼前飞过。 由左至右,飞入她吐出的烟雾中。 蒙蒙的烟,凝成一条线。 线的这一端,连着它们的尾巴。 线的那一端,攥在孩子们手上。 他们在地上嬉笑奔跑,带着迷雾里的鸟,飞奔向火红的夕阳。 严仁城躲闪不及,差点就被他们撞到。 但他也没生气,驻足往天上望去。 第147章 天上的风筝,各式各样。 他觉得稀奇,在记忆里,放风筝已经是很古老的回忆。 想到有要紧事,看了一会,他便收回眼神走到了湖畔处。 一位老人正坐在湖边的长椅上。 不黑不白的头发,在夕阳下,是捉摸不透的灰色。他的身体弯曲着,脊柱已经有了岁月的形状。 “会长。” 他喊了一声,老人收回放空的视线,抬头看向她。 “你来了,”钟士承昂了昂下巴,“坐吧。” 严仁城来到椅子另一边坐下。 “没有打扰你工作吧。”他问。 “没有,不是很急的工作,可以缓一缓。” “那就好,”钟士承视线再度望向前方,“你来公司,有小半年了吧?” 严仁城算了算,“还有一个月左右,就半年了。” “适应得怎么样?” “一开始会比较手忙脚乱,毕竟这里的工作要比我在津州时要复杂的多。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和观摩,现在处理起工作来要得心应手许多。” 他话里的奉承,钟士承不是听不出来。 他笑了声,抬手拍拍自己的膝盖。 “仁城啊,今天叫你来,不是来为听你说我的好话的。实在是有些问题,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该找谁问。” 见他找自己另有目的,严仁城有些意外。 按道理来说,公司里那么多老员工都是跟着他打拼过来的,怎么现在会找自己这个外来的人说话。 再不济,不还有那个他最看重的高秘书,怎么着都找不到自己这个刚来不久的外人头上。 除非…他要问知道的,正是自己这个外人才能给出的视角。 “我记得,你好像有两个孩子。” 钟士承问。 “对,是一对双胞胎。” “双胞胎,”他轻叹一口气,“挺好的,儿女双全。” 和领导说话,讲究一个递话。 严仁城知道钟士承表面是在问自己的孩子,实则是要通过自己,将话题绕到他的孩子身上去。 “好是好,就是两个孩子无论是学习还是性格方面,都相差很多。加上孩子现在在上初中,正是青春期心理敏感的时候,我和孩子她妈在教育和生活上都很难平衡住一个度。” “是啊,孩子多了,做父母的就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许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钟士承的语气也不免惆怅起来。 “我看钟总他们都被您培养得很优秀,应该不存在像我家这样的情况吧。” 来康利这么久,严仁城当然知道钟家的情况,但要将话题递过去,便只能这样问。 “你两个孩子都这样难,”钟士承喟叹一声,“更何况我那四个。” “而且我家里的情况,你也了解。小儿子就不用说了,不学无术,我也指望不上他能帮什么忙。” “明诀优秀是优秀,就是脾气太犟,有时候也很容易情绪用事。” “临琛呢,是个听话的,但比起他大哥资质太平庸了些。” 严仁城对钟家的几个子女了解不多,不过就这小半年的相处,的确同他评价的差不多。 只是最让他印象深刻的,还是老二钟念玺。 钟士承做手术那天,她的表现着实让人刮目相看,比起她的兄弟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看钟士承这样,倒不怎么看重这个女儿。 “可我看,这几位比起同龄人来说都已经很优秀了。”严仁城适时捧了一句。 “仁城,康利这么大一个公司,不是比普通人优秀,就可以接得了这个担子的。” 严仁城当然知道,但这不是他要考虑的事。 “时间还长,性格和能力都可以慢慢磨炼,我想两位钟总以后会越来越成熟的。” 他话说完,钟士承没做应答。 空气陷入沉默,太阳也即将西落。 “仁城,”他声音沉沉的,“你和你的孩子,吵过架吗?” 他问话时,严仁城正望着天边最后的残阳,听到这个问题,心里忽然感觉一阵没由来的沉重。 “有过,他想买玩具,但家里的玩具太多了,我就没让他买。因为这个事,跟我怄了三天的气。” “不过孩子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个星期后自然就好了。” 听他这样讲,钟士承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他想起,明诀小时候从来不跟他要玩具,只有临琛和念玺还有时寅小时候爱玩。 他其实一直很好奇,他为什么不爱玩。 可工作太忙,一直都忘了问。 忙着忙着,孩子就过了玩玩具的年纪。 便再没有机会问了。 “那孩子长大了呢?” 孩子长大了,要玩具该怎么办?钟士承不知道。他小时候没操过的心,长大了就只剩茫然。 严仁城听得出来,他口中的孩子,是钟明诀。 一开始他以为钟士承这番叫自己来是为了询问自己对公司继承人的想法,毕竟他和钟明诀闹矛盾的事,即便没有传开,但也能从他最近对两个孩子的态度瞧得出来。 一个忽视,一个重用,任谁都会这样猜。 可现在看来,他对钟明诀这个儿子的喜爱,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长大了,就能讲道理了。做父母有父母的道理,做孩子有孩子的道理,互相听听对方的道理,天大的问题又能大到哪里去。” 讲道理,钟士承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们父子俩,真的能好好讲道理吗? 他不确定。 最后一丝残阳,落于天际,孩子们的风筝也不见踪影。 一声震动从口袋里响起,钟士承拿出手机,是佘少娴发来的。 「明诀等不到你,先回去了。」 看完这句话,他将手机放回口袋。 “回家吧,我也该回家了。” 严仁城应了句,跟着他一同起身,去到了路边。 看着钟士承上车后,他替其关上了车门。 “仁城。” 半降的窗户里,飘出他的声音。 “会长。” “今天,多谢你了。” “您客气了会长。” “早点回去吧。” “好,您路上慢走。” 说完,车窗便慢慢升了上去。等到车走远了,严仁城这才往停车场走去。 车内,钟士承倚在后座,望着窗外,表情若有所思。 “会长。” 前座的保镖回过头。 “怎么了?” “那边查到了这个。” 钟士承接过保镖递过来的盒子。 盒子打开,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他三年前,送给钟明诀的生日礼物。 表扣背面,还有他定制的编码。 而现在,这块表却出现在这。 “哪里找到的?” 他的声音沉得像一汪死水。 保镖嗫嚅着嘴唇,似是有些难以开口。 可钟士承的眼神压迫性太强,他不得不说出实情,“调查的人说,是在二手市场上找到的。” 听到在二手市场,车厢内沉默的一瞬。 这沉默像是往气球里不断充气,爆裂只在这一瞬之间。 “谁卖的。” “是一个女人。” “哪个女人。” “查了,是坝港区一家奢侈品专卖店的柜员,身世背景没什么问题,就是在感情方面…” 保镖看着钟士承发青的脸色,抿着唇不敢说下去。 “说!” “在感情方面,经验比较丰富。” 听到这个回答,钟士承只感觉胸中传来一阵闷痛。 他一头靠在后座,手里紧紧捂着胸口。 耳边传来保镖的询问,却没心思去听了。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但可笑之余,钟士承又实在痛心疾首。 自己的儿子居然为一个这样贪慕虚荣,水性杨花的女人跟自己争吵,作对。 他到底是有多失败,才能教得他这样堕落。 “让她消失,马上让她消失!” 钟士承大声吼着,吼完,胸口里便是更加剧烈的阵痛。 在疼痛中,他却又想起了严仁城那番话。 “不,不,带她过来见我。” 保镖被他的反复指令找不着北,“会长,您是要见她吗?” 钟士承的确要见见她,他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给钟明诀下了什么药,让他整天魂不守舍的。 他喜欢上这种女人,到底是有什么他明白不了的道理。 “明天…” 他顿了顿,想起钟明诀马上就要去柏林,等过两天他在那边放松了警惕,自己再见那女人才最好。 “先盯住她,什么时候带过来,等我通知。” 第112章 茶馆(三) ◎您有想过,当总监吗?◎ 钟明诀带着黑旗项目小组在两天前已经抵达了柏林,他外出办公的期间,许多事情都由钟临琛暂时接手。 第148章 至于钟士承,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来公司了。 如此情况,不由得引起种种猜测。 毕竟在此之前,钟明诀都是大家所认为的板上钉钉的未来ceo。 而现在钟临琛虽然名义上还是副coo,可实际上却已经差不多接盘了ceo的大部分工作。 尽管处事方面还不太娴熟,但有整个高管团队托底到底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只是他这头春风得意,那头却有人愁眉不展。 何正威站在办公室窗前,指节上夹着烟。尽管京都景色满目,可他涣散的瞳孔里找不到固定的焦点。 他在犹豫,冯道全这条船,该不该上。 现在钟临琛已经明显有上位的趋势,如果此时自己上了他的船,那岂不是相当于直接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届时,如果他真的当上了ceo。 冯道全这种元老级别的员工,最多也只是闲闲散散待到退休,并不会有什么损失。 可自己就不同了,投资总监或许就会成为职业生涯的终点,要想更进一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如果不上的话,就算闯破了头,自己也还是个打工的。况且就算不站冯道全,他又有什么人脉能搭得上钟临琛呢。 一条路的未知,一条路是已知。 何正威不喜欢赌,特别是拿这种前途的事来赌。所以他唯一能选的,就是那条已知的路。 哪怕钟临琛真的当上了ceo,自己好歹还能有冯道全这条人脉为自己兜底,未来必定差不到哪去。 忽然,一阵铜铃声响,从窗外响起。 何正威涣散的瞳孔随铃声聚焦,最终,定格在茶桌对面的男人身上。 “这回我去帮您做,您看怎么样?”他说。 冯道全眼皮一跳,“你帮我做?你知道怎么做么?” “冯总,这投资部我可前前后后待了快十年了,”何正威抖了抖手上的烟灰,“那些想创业者是个什么想法,可以说是一清二楚。” “个个都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就差被人看见的机会。” “而我只需要告诉他们,机会就摆在面前,现在付出一点点,将来可以赚回来十倍百倍。” “谁会不心动呢?” 冯道全听罢没有立马说话,而是垂眸思忖了一阵,才问道:“那照这样说,你会选个怎样的目标下手呢?” “当然是那些成立没多久,规模还不大但前景好的公司。他们知道自己有能力赚回这笔钱,自然就不会吝啬任何一个机会。” 说到这,何正威颇为满意地饮上一杯茶,可等他放下杯子时,迎接他的却是冯道全毫不掩饰的嘲弄。 “正威啊,我看这件事,你还是不要掺和了。” 听他这样说,何正威愣住,有些不理解他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冯总,这…我说得有哪里不对吗?” “怀才不遇不是急功近利,”冯道全从椅子上起身,来到窗旁,“没有人会是傻子,给你白白送钱。” 他拿起笼上挂着的鸟食,沿着窗沿排排放。 “你知道一个规模不大但前景好的公司有多少人挤破了头想给他们投资吗?他会缺你这一个机会吗?” “而且现在开公司的那帮子年轻人,个个都精得很,哪会那么容易上你的当,说不定人家反手还会拿你的说辞来要挟你,说你故意索贿。” “到时候你阴沟里翻船,可别把我拽下去了。” 等鸟食放好后,不一会儿就吸引了几只在树上停留的小鸟往窗沿飞来。 因为是茶馆养的观赏鸟,即便冯道全伸手去轻轻摸,小鸟也不会被惊吓飞走。 可若是周围产生了太大动静,它们也会警觉,扑腾着翅膀逃离。 所以等何正威快步走到冯道全身边时,窗沿上不剩只影,只剩一半还没被吃完的鸟食。 “那您教教我,该怎么选呢?” 他急忙问。 “正威,”冯道全叹了口气,将鸟食袋子挂回笼子里,“我看这趟浑水你还是别淌了,老老实实当个的总监,才是最适合你的。” 这话说得何正威越发心慌了,谁能老老实实在一个位置上待一辈子,而且还是在这个行业,他现在这个年纪又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待一辈子。 “冯总,我知道我眼界低,不如您看得透彻,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只是一个副总监了。但您也应该知道,这世道谁愿意一辈子待在一个位置上啃老本,那都是想往上爬的。” “而且我这上有老下有小,好几张嘴都等着我来糊口呢。” “您与其让我一辈子当个总监,我看我还不如趁早另谋出路。好歹我在康利干了这么多年,手里也有些资源和人脉,出去闯一闯说不定还真能闯出些名堂来呢。” 话里话外,何正威已经掺杂了些许威胁之意。 若是冯道全因此生气,那自己的前途恐怕真的就要毁于一旦。 可他也只能这么做,放在以前,一个总监的位置或许还能知足。可现在几十几百万的诱惑放在自己面前,怎能不使他搏一搏。 冯道全自然是听出了他的威胁,他瞥了何正威一眼,而后长长叹了口气。 “你知道什么人最需要机会吗?” 何正威知道,他这是要指点自己了,便连忙摇头作讨教状。 “不高不低,不成不就的人。” 这是什么歪理?何正威心想。 但也没有出声反驳,继续听他说下去。 “因为不甘心当个普通人,所以他们急需要一个机会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能力,而钱就是他们唯一能付出的报酬。” 冯道全一边说着,一边往茶桌旁走。 “那这种人开的公司没有前景,康利的投资款岂不是打了水漂,咱们这么干不是很容易被发现吗?”何正威不理解。 “你忘了,康利的钱,是可以点石成金的。” “整合效应引起股价上涨,从而影响市场风向,这种公司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真能一飞冲天。若是运气不好,也能好过一段时间。” “而且投资本来就不是稳赚不赔的事情,偶尔看走眼了也很正常。更何况这种小公司,再怎么赔,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不管怎么样,康利是不亏的,咱们也是不亏的。” 冯道全一席话说完,何正威这才明白过来,这件事里的重点并非目标人选,而是在把投资失败的风险转移给了康利,而他个人却锁定了贿赂的收益。 如果双赢,自然皆大欢喜。如果失败,他也能毫发无损甚至获利。 但他还是有一点不明白的是,这样的公司是怎样进入最终流程,这其中必然会经过层层筛选。 除非关键链条上,都是冯道全的人。 那么曹一瑾呢? 如果曹一瑾也是他的人的话,为什么他还会答应自己换掉她? 难道是因为她不想干了? 所以才想换一个听话的人? 而自己,就恰好填补了这个空。 越想,何正威就越觉得合理。 难怪他一直都觉得,冯道全答应自己答应得太轻巧了,原来是早就已经打算利用自己了。 要这么说的话,那封信…不会就是利用自己上钩的工具吧! 触及这一点,何正威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再看想眼前的男人时,脊背处竟生出一丝寒意。 但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只要能让他上这条船,有钱赚,就够了。 “我明白了,这事您就交给我吧。” 见他答应,冯道全暗暗呼出一口气。 “行,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事情谈完,何正威将人送到停车场。 待人上车后,他候在车窗边,似是还有话要说。 “怎么了?”冯道全问 “总监的事,您看…大概什么时候?”何正威支支吾吾地问。 “放心吧,等事情办完之后,我会让你坐上去的。” 得到确切回复,他脸上堆满了笑。 “谢谢冯总,您放心,以后我绝对跟着您好好干,努力向您靠拢,绝不会拖后腿的。” 冯道全轻笑一声,“走了。” “您慢走。” 车窗慢慢关上,冯道全嘴角的笑意也在阴暗之中,渐渐消失。 他拿出手机,发送了一条短信。 等了半晌,那头却没有回音。 冯道全眉头微皱了皱,想了会,直接拨了通电话过去。 听见机械女声播报的忙音,他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搞什么鬼名堂。 联系不上,他便只能先将手机放*回口袋,开始思索起那天他们的谈话。 高海臻既然说了,自己不会当总监。 那她心中的人选,会是谁? “乔部长。” 听见有人喊自己,乔雯婧回过头,一眼便认出了面前的女生是曾经来过自己部门的实习生,后面似乎是被高海臻捞去了当她的助理。 “谢助理,有什么事吗?” 第149章 谢轻宜走上前,轻声问:“您现在方便说话吗?” 见她如此,乔雯婧眼睑微动,感觉有些奇怪。 “是高海臻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是,是我找您有事。” 一个助理找自己有事,她更觉得奇怪了。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答应了跟着谢轻宜去了无人的楼台处。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您,”谢轻宜喉间滚了滚,表情看起来分外紧张,“有想过…” 说到这,她又顿住了,似乎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开口。 乔雯婧隐约感觉到什么,却保持着沉默,等她开口。 喉间又滚动了一圈,谢轻宜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将方才未完的话说出口。 “您有想过,当总监吗?” 第113章 柏林(一) ◎野蛮的方式,不就是不择手段么。◎ “后天汇报的材料给钟总看了吗?” “给了啊,下午邓头发过去了。也不知道他看没看,现在都没给个回复。” “真奇怪,我记得原来他工作都抓得很紧的,也不知道这是咋了。” “是啊,我也发现钟总到了这之后一直都心不在焉的,今天我去找他定指标的时候,他总是在走神,我都叫了他好几回了。” “总不是因为钟临琛最近表现好,他慌了呗。” “我听说这两天还是钟总的生日,会长让他这个时间点出差,是不是代表真的不重视这个儿子了啊。” “管那么多干嘛,生日又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况且谁当老板对咱们也没啥区别,能给我准时发工资就行。” “你说这话,要真是钟临琛当了老板,就他那白头白脑的能干出个什么名堂来。” “你可真能操心,我看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今晚吃啥吧,我可不想再吃那些奇怪的东西了。就昨天晚上吃的那个猪肘,一股子腥味,吃得我差点都吐了。” “我也觉得,跟没处理干净一样,还有那个香肠,咸的我昨晚上回去喝了一桶水、。” “那咱们今晚要不去找个中餐厅吃一顿?” “我听说国外的中餐厅都很贵,而且还不正宗。” “贵就贵吧,反正有餐补,扣下来也没几个钱。” “行,今晚吃中餐的有几个人,我现在去定位置。” 男人数了数人头,手指点到最末尾的女生时,忽而停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想了下后,还是问了一嘴。 “叶霏,你去吗?” 见他主动问自己,叶霏还感觉有些意外,毕竟之前在国内时,小组一起吃饭的时候从来就没叫过她。 大约是因为异国他乡,在陌生的环境里,熟悉的人会更习惯性抱团取暖。的确从来到柏林后,叶霏能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倒是比原来要好上一些。 小组开会前,会打电话叫一下她。 可开会的过程中,她还是一句也插不上嘴。 早上买咖啡的时候,也会问她要喝什么。 但最终,还是由她去跑腿,一个人拎着七八个杯子回来。 叶霏很明白,这是他们的一种方式。 一种容许你为我们做事,来融入集体的方式。 “我今天早上买了面包还没吃完,”可她不打算用这种方式融入,“晚上我吃那个就好。” 似是没想到她会拒绝,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不过她不去也好,几个大老爷们儿跟一个女孩子吃饭,说什么聊什么都会很顾忌,没她的话会自在些。 “行吧,”那男人说,“咱们吃完饭正好可以顺便去尝尝德国的啤酒,以前看拜仁比赛的时候老想试试了。” 提起足球和啤酒,几个人又开始兴冲冲地聊了起来。 叶霏看了眼时间,“那我帮你们把东西拿回酒店去吧。” 有人帮忙,几人自然乐意,便纷纷将东西交给了她。 抱着一大堆材料,叶霏离开了黑旗大楼。 因为离酒店不远,她是走着回去的。 柏林的气温要比京都湿润许多,今天傍晚又下了蒙蒙小雨,这让从小生活在烟雨江南的叶霏有了久违的熟悉感。 只是她带来的衣服偏厚,现在又负重行走,才一半路,背上就闷出了许多汗,衣服贴在身上黏黏腻腻的。 她却不慌着难受,只是沿着异国街头慢慢走。 路上的涂鸦很多,随处可见的深灰色的旧。 暴.力色彩与深灰色融合,像黑塞的诗里,唱着德国战车,意外的没有违和。 叶霏觉得很新奇,比起京都,比起她的家乡。 但她并不觉得这座城市有多么好,只是感觉在这里的时候,满脑子都被新奇的景色给塞满,再没有多余的地方去分给远在天边的烦恼。 走了没一会,就到了酒店门口。 叶霏驻足,又看了一会天边的暮色。 没有晚霞,没有霓虹,还是只有深灰色。 回到房间里,脱下厚厚的外套,她拿着早上吃剩的碱水面包,来到床边的书桌前坐下。 面包口感很硬,放了一天后,变得更硬了。 但叶霏不怎么在乎,她对吃的本来也就是既来之则安之,更何况现在有要紧事要做,也顾不得吃什么。 翻开从小组其他人手里拿来的资料,叶霏咬着面包,手指一边点着鼠标,一边摸索着资料里的数据。 从医院出来后,她就一直在琢磨高海臻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她,该怎么从这群人手里抢肉吃呢? 卖力讨好那一套,显然是行不通的。 就像高海臻说的,就算自己做得再卖力,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免费工具而已。 或许他们会看在自己做苦力的份上,大发慈悲地分给她一杯羹,可比起多付出的劳动,这一杯羹与其说是分给她的,倒不如说是施舍。 叶霏不需要施舍,她只想得到她应得的。 或许也不应得,但如果肉能被抢过来,那就说明,这本就不属于他们。 翻了一页又一页资料,叶霏嘴里的碱水面包已经被反复咀嚼了数十余次,她却浑然不觉一般,继续咀嚼着资料里的数据。 分针一圈又一圈地转着,在翻到了第三份文档时,她的手指触碰到了那串公式。 嘴里的面包,也终于咽了下去。 点开专门用来处理数据的软件,叶霏将自己之前算好的数据代入公式重新计算了一遍,又将风险杠杆比拉低了些。 在软件计算的三分钟里,她握着面包,清晰地数着自己的心跳声。 它跳得越来越快,快到叶霏的计数,都要赶不上它的速度。 慌里慌张间,她错漏了一拍心跳。 也是在这一拍中,电脑屏幕里弹出了计算结果。 叶霏呼吸一滞,看着那串结果,呆愣了片刻。 待反应过来后,她将自己手里的面包丢到了一旁,赶忙拿起笔在便签纸下写下结果。 看着便签上的数据,她只感觉喉咙紧紧的,攥纸的手也在轻微颤抖。 万千情绪只在一瞬之间就被压了下去,叶霏将便签纸和电脑一同装进包里,拿上方才找到的资料,便急急忙忙离开了房间。 她记得,钟明诀的房间在楼上三层。 来不及等电梯,她打开安全通道的门,抱着电脑包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去。 因为跑得太急,脚步差点被台阶绊住,好在她及时扶住旁边的栏杆,这才没摔了下去。 爬完三层,叶霏已经有些喘,但她没有休息的想法,满颗心都被兴奋给充斥。 这一层的房间很少,路也很绕。 跟着指引牌走,她也走了好一段路。 地上铺着的静音毯吸走了她的脚步声,却吸不走她心脏跳动的疯狂。 找了一圈,叶霏终于找到了那扇门。 她抬起手,将要按门铃时,却定格在半空。 她知道,如果按下门铃,自己就会彻底与小组里的那些人对立。 他们会不再接纳她,会一直唾弃她。 会说,她为了抢功劳不择手段。 可那又怎样呢,人本来就是野蛮的动物不是么。 野蛮的方式,不就是不择手段么。 叶霏的手指,落了下去。 叮咚一声,门铃响起。 钟明诀打开门,看见门外的女生怀里正抱着电脑,神情颇为紧张地看着自己。 他记得她是新来的员工,但具体叫什么,他记不太清了。 男女有别,钟明诀没有让她进来,而是站在门口与她交谈。 “你有什么事吗?” “钟总,关于风险杠杆比率,我刚刚优化组合配置测算,发现用优化后的数据可以降低0.3到0.5个百分点。” 听到她汇报的事情,钟明诀眼睑微动。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降低的数值虽然不算很高,但已经可以降低部分的利率风险暴露,所波及到的金额成千上亿。 第150章 可这么重要的数据,他们的下午发过来的汇报里却没有提及,而且现在还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员工算出来告诉自己的。 “邓昊喆呢,他复核过了吗?” 邓昊喆,黑旗项目小组的组长。 叶霏知道,钟明诀是不信任自己,她抱着电脑的手紧了紧。 “邓头他们去吃晚饭,所以让我先回来了。钟总,这个数据我反复测算过三次,三次结果的误差都没有超过0.2%。” 听到这个回答,钟明诀目光里的审视仍旧没有收回。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先汇报给你们组长,反而直接汇报给我?” 见他还是对自己保持怀疑,叶霏不禁有些心里发慌。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在越级汇报,而且也是在出卖原小组里的人,有些人或许不在乎,但有些领导却是很忌讳。 可事到如今,她只能搏一搏了。 “后天就是和黑旗开会的日子,如果现在改数据的话,工作量会大幅度增加,如果完成不及恐怕会影响到会议进程。所以我想了想,还是找您来汇报,由您来定夺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比较好。” 等她说完,气氛沉默了一瞬。 这话是什么意思,有很多解读,好的坏的都有。 但作为以赚钱为主要目标的商人,听到利润时,会下意识只听好的。 钟明诀看了她一眼,“拿上东西,去酒店大堂等我。” 第114章 柏林(二) ◎生日快乐。◎ “我已经和黑旗那边联系过了,会议延后一天,最迟明天晚上八点将最新的报告交给我。” 钟明诀坐在上首,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最角落的叶霏身上,“叶霏,后天的会议你辅助邓昊喆对黑旗进行汇报。”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女生身上。 至此,他们也终于明白,钟明诀获得的新数据是从何而来。 “辛苦各位。” 说完,钟明诀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四面八方的暗流,向叶霏身上涌去。 有几个人看向邓昊喆,示意他说点什么,可对方却只是垂着眸并没有理会那几个人的眼神。 见状,其中一个耐不住性子的人腾地站起身,走到了叶霏面前。 “叶霏,是你昨天晚上去找的钟总吧?” 他一说话,空气中涌动的暗流戛然而止,凝固在半空。 叶霏抬头看他,没有否认,“是我。” 男人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惹得有些恼火,声音不自觉拔高了许多,“这么重要的数据,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 “小宋,你还不明白么,”另一个坐在不远处的男人阴阳怪气道,“人家要是提前告诉我们了还怎么在钟总面前表现。怪不得昨晚上不去吃饭,原来是憋着坏啊,可真是让我们开了眼了。” 男人觉得可笑,一把抢走她手里的资料甩到一旁,双手撑在桌面,整个人逼近到她面前。 “叶霏,来来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你进到组里以后特别委屈,觉得我们都欺负你,你想报复我们是不是?” 叶霏迎上他愤怒的目光,冷声道:“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什么叫你该做,你一个**的靠走后门进来的货色,老老实实待着才是你最应该做的。” 男人声音越吼越大,话里行间还夹杂着几句粗俗的脏话。可没有人阻止他,毕竟他说的,都是他们的心里话。 “小宋。” 一直不说话的邓昊喆终于发话,他起身来到男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里是工作场合,注意情绪。” “邓头,你…” “还嫌时间不够少吗?”邓昊喆冷声打断他。 男人虽心有不甘,但组长都发话了,也只能听从。恶狠狠瞪了一眼叶霏后,他转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叶霏,跟我出来一下。” 邓昊喆说道。 叶霏知道他是要找自己单独谈话,应了一声后,捡起方才被丢掉的资料,就跟着他离开了房间。 酒店每层楼都会设置一个休息处,两人走到这,便停了下来。 “你是怎么算出那个数据的?”邓昊喆问。 “从你们给我的资料里面算出来的。” “那你应该知道,你能算出来,我们也能算出来。但我们选择不上报,是想将风险控制到最稳定,最有把握的一个区间,避免日后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我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邓昊喆的语气算不上质问,但还是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是真的想要报复我们吗?” 叶霏松开咬唇的牙,唇上带着深深的齿印,语气却还是分外平静。 “组长,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 “你所谓的该做的事情,就是为你的一己之私,损害组里所有人的利益吗?” 叶霏沉默了一瞬,定定望着他。 “这个组里,包括我吗?如果不包括的话,那组里人的利益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面对她的发问,邓昊喆忽然噎住。 他眯起眼,看着眼前的女生。明明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却让他怎么也看不透。 “组长,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邓昊喆回答,叶霏便离开了休息处。 她径直往前走着,原本应该往办公房间的岔路口,她却拐了个弯去往自己房间的方向。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像是等不及什么。 来到门口,她拿出房卡解锁。 进入房间,叶霏靠在门后,缓缓蹲下身,似泄了浑身力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时间仿佛静止,她的眼神空空地望着地毯上的花纹,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而,一滴水珠落在地毯上。 打湿了花纹,颜色越来越深。 钟明诀眨了眨眼睛,从虚焦的电脑屏幕里回过神,他下意识瞥向桌旁的手机。 整整一天,除了工作信息外,没有其他的动静。 点开短信页面,昨晚发出去的信息,还停留在他发送出去的最后一句 一开始钟明诀以为是时差原因,但现在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她没理由看不见自己的消息。 难道是忘了吗? 还是,她压根就不记得。 的确,生日这种小事,她又怎么会记得。 可不管怎么安慰自己,钟明诀心里仍旧闷得难受。 他点开输入框,在键盘上打下几个字。 删删又减减,完整的字,始终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又措辞好一会,钟明诀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 算了,现在国内是凌晨,还是不要打扰她休息了。 给自己找到理由不去在乎,钟明诀合上电脑。 他来到窗边,打开了窗。 柏林的夜晚,风很柔。却吹得人,心里烦。 距离这次出差结束还有三天。 也就是说,还有三天,自己就要对父亲坦白。 老实说,钟明诀还没有做好坦白的准备。 可每每想到,孟云峥替她接的那通电话,他都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会彻底失去她,尽管他从未真正拥有过她。 只是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坦白后父亲对高海臻的态度。 他还会留着她在身边吗?他那么看重高海臻,应该会的吧。如果他硬要赶她走,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拿亲情威胁,他又会对自己心软吗? 钟明诀不确定。 因为到现在,父亲都没有联系过他。 似是心有所感,一阵手机铃声从桌上响起。 钟明诀呼吸一滞,赶忙从窗前走回了桌旁。 可当他看见来电人的名字时,意外却又失望。 明明在以前,自己最渴望的就是她的电话。 “妈。” “我在柏林。” “爸让我来出差的。” “他…今天还没跟我打电话。” 听着母亲的声音,他攥着手机,心里的话匣子被撬起了一丝缝隙。 “妈,我现在有件事想问问你可以吗?” 电话那头回答了什么,钟明诀垂下了眸。 灯光打在他的头顶,照不进他眼底。 “那好吧,你先忙吧,等你有空了再说。” “嗯,我会好好吃饭的。” “再见。” 电话被挂断,钟明诀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几种沉重的情绪交杂在一起,灌进他的身体。 沉沉的呼吸,让他不得不撑着桌子,才能稳稳坐在椅子上。 撑着脑袋,钟明诀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去想谁,亦或者该想些什么。 情绪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他,没有出口。 他想,他大概是在难过。 可具体在难过什么,却又说不出。 第151章 钟明诀忽然记起,自己那晚在酒吧遇到的女人。 她问,他为什么喜欢高海臻。 他说,她总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现在,这句话会生效吗? 他需要她,她真的会出现吗? 钟明诀想,自己大约是疯了。 像个孩子一样,许生日愿望。 可他还是闭上了眼,心里开始默念。 当世界陷入黑暗的一瞬间,铃声再度乍起。 钟明诀猛地睁开眼,是一串49开头的号码。 他觉得奇怪,却并没有感觉失望。 直觉告诉他,他的生日愿望要实现了。 拿起手机,他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个操着德式英语的男声。 “钟先生,这里是horvth,请问您会在预定的19点半准时到达吗?我们这边要通知主厨开始准备料理了。” “我没有预…” 话一出口,他就顿住了。 是她,钟明诀百分百确定。 他压下心中激动,“是的,我会准时到。” “好的,欢迎您的到来,稍后见。” 收起手机,他赶忙来到衣橱旁,挑了一件深棕色的长大衣穿上。 临出门前,他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才冒出来的胡茬。 时间紧迫,钟明诀来不及打什么泡沫,他也不喜欢用电动剃须刀,也是因为如此,手下一慌下巴处便多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但他不觉得痛,她说过,她喜欢他痛。 出门时,距离七点半还有十分钟。 黑旗那边有给他们配备专门的司机和车,好在餐厅离得不远,紧赶慢赶,在预定的时间前一分钟,他下了车。 钟明诀站在餐厅门口的路灯下,却没有直接进去。 他还没想好,第一句话该跟她说什么。 是问她怎么突然过来了,还是问她,为什么要过来? 余下这一分钟,留给他纠结的时间不多。 等到秒针最后半圈转完,时间跳转到了19点30分。 钟明诀仍旧没有想好,但他该进去了。 拨开二楼垂下的花帘,他走上台阶,餐厅外的门童替他打开了门。 一进去,就有工作人员迎了上来。 他一边和对方核实身份,眼神一边在餐厅里寻找着。可找了一圈,一层的大堂里都没有他想看的人。 “先生,您的座位在二楼,请跟我来。” 听到在二楼,钟明诀安心下来,跟着他一起上了楼梯。 旋转楼梯很短,走来却好漫长。 他想走得再快一些,却也只能跟着工作人员的步伐。 来到二楼大厅,里面的顾客要比一楼少许多,装修也要华丽很多。 工作人员将他带到窗边的一张桌子,“先生,这里是您的座位,请问现在需要上菜吗?” 看着那张空无一人的桌子,钟明诀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服务生对他的问话感觉到奇怪,但还是礼貌回答:“没有的先生,就您一个人。” “那…那是谁帮我预定的?”他追问。 服务生保持着礼貌微笑,“这个我不太清楚,具体要问楼下专门负责预定的工作人员。” “可以麻烦你现在去帮我问问吗?这对我很重要。” 说着,钟明诀从口袋里拿出钱包,从里拿出一张一百欧元的纸币递给他。 看见那张纸币,服务生扬了扬他浓浓的眉毛。 “好的先生,我马上去帮您问一下。” 接过钱,服务生里面转身去了一楼。 钟明诀则立在餐桌旁,都忘记了坐下。 等待的过程中,他的一颗心几乎要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服务生动作很快,没多久他就回来了。 “先生,我同事说是一位姓钟的女士预定的,留的号码是这个。” 接过纸条,他看见上面确实是自己的号码。 “预定的是几个人的位置?” “一个人。” 听到这个回答,钟明诀只感觉那颗堵在嗓子眼的心,重重地坠落。 落在地上,七零八落,碎片四散。 他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语气。 “谢谢。” “那现在要帮您上菜吗?”服务生问。 “上吧。” “好的,您稍等。” 坐回椅子上,钟明诀看着手心里的纸片。 他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才对。 这证明了,她还记得自己的生日不是吗? 可他却怎么感觉,比她不记得,要更难过了。 不一会儿,几个服务生便推着餐车过来了。 她点的菜很多,铺满了整张餐桌。 他一个人显然吃不完。 钟明诀望向对面空荡荡的椅子。 可如果是两个人,却刚刚好。 吃完饭,钟士承擦了擦嘴。 绢丝手帕放下的一刻,房间的门被打开。 保镖领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会长,人带来了。” 钟士承将女人上下看了一眼。 不入流的穿着打扮,让他眼中露出浓浓嫌恶。 “你们出去吧。” “是。” 关上门,女人朝四周看了看,最后视线又定格在桌旁的老人身上。 “你是谁?”她问。 钟士承没有回答,只是支起一旁的拐杖,来到她身边的沙发坐下。 “你叫什么。” 对他不回答且反问的架势,女人很不满。 “你请我来,不应该先自我介绍吗?” 她的态度让钟士承有些诧异,他不由得冷哼一声,“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那我也没必要告诉你我的名字吧。” 女人撇撇嘴说。 见她不说,他也不再和她周旋。 “你不说,我也知道,包括你的父母,家庭住址以及从小到大的背景资料,我都知道。” 女人横眉,声音染上一丝怒意,“你这是在侵犯我的隐私,违法的懂不懂。” “违法?”钟士承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你今天就算消失在这,警察也只会认定是意外。” 听到这句话,女人脸上的怒意凝固。 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你到底想干嘛,我也没惹过你吧。” 她这番态度,让钟士承心里愈发瞧不起。 他实在想不通,明诀是究竟怎么喜欢上这种女人。 胆小怕事,却又不知天高地厚。 但今天来,他也不是为接纳这个女人,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拍到桌子上。 “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女人虽然爱钱,但这没头没脑的塞过来一笔钱,让她不得不警惕起来。 哪些钱能拿,哪些钱不能拿,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你要干什么?” “离开京都,到钟明诀找不到你的地方去。” 钟明诀?女人怔愣片刻,脑子里开始搜索起这名字的主人来。 可翻遍了她认识的男人里,都没有叫这个的。 她扫了一眼面前的老头,穿着很讲究。 虽然衣服上没有品牌,但从她的职业惯性也能看得出,面料很高档。 姓钟,且有钱。 女人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京都有名的钟家。 但那个什么钟明诀如果是钟家的人,她又怎么可能接触得到。 而且她最近接触到的男人,不是歪瓜就是裂枣,看着都跟暴发户一样,怎么可能是他口中的那个人。 忽然,女人的脑子里蹦出一个人影来。 如果是他,倒是有可能了。 但他们压根就不认识啊,只不过做了一次情感咨询而已,总不可能就觉得自己在勾引他吧。 等等,那只表。 前段时间有人买走了那只表。 不会就是面前这个老头吧。 “大爷,你是不是搞错了,”女人试着解释,“我不认识什么钟明诀。” 钟士承眸光一沉,视线像铁钳一般,锁定在女人身上。 可他看得出,她没在撒谎。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块表,“那这块表怎么会在你手上?” 看到那块表,女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这麻烦没找到自己身上。 “这是那个什么钟明诀,给我的咨询报酬。” 他脸上露出疑惑,“咨询什么?” “他说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问我该怎么办。” 女人老老实实回答。 听到自己找错了人,钟士承眼睛一眯。 与此同时,他心里升起一丝庆幸。 庆幸明诀还不至于看走了眼。 可这女人究竟是谁,却还没有定论。 “那女人是谁?” 这她哪知道,她和那个女人只见过一面,还是在酒吧那种昏暗的地方。 第152章 “不太清楚,”但女人话又拐了个弯,“我只见过她一次,只是时间太久远,我有些忘了。” 说完,她看向桌上的支票,意思已经很明显。 钟士承当然知道她想要什么,“想得起来,支票就归你。” 女人嘴角暗暗扬起一丝弧度,随即装作思考的样子,沉默了好一阵。 “那个女人长得挺漂亮的,身高也很高,大概一米七左右吧。” “黑长发,脸型应该偏尖,眼睛不大。” 女人努力回想那晚在酒吧的印象。 只是那时灯实在太暗,而且她还喝了酒,实在是记不清了。 “我就记得这些。” 但看老头的表情,很显然这个答案,不是很让他满意。 女人看了看那张支票,又赶忙回想那天钟明诀跟自己的对话。 “他说,他们认识快十年了。” 听到十年,钟士承眼皮一跳。 十年,什么人是他能认识十年,自己还不知道的? 十年前,他才刚从海市管培的地方回来没多久,难不成是从那个地方认识的? 可,自己有什么理由查不到呢。 “对了,我好像记得他喊她高什么来着。” 那晚钟明诀在酒吧喊那女人时,她已经走远了,只大约听出是这个姓。 说完这些,她重新看向眼前的老头。 可这一次,他的表情像是定在了脸上,半分不动。 她的视线又移向钟士承的手,只见他握着拐杖的手,轻轻颤抖着,指尖大概是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没有血色的白。 “请问…还要我再说些什么吗?” 女人试探性问了一句。 屋内半天没有动静,沉沉的气压像是在铺垫着即将落下的暴风雨。 过了好半晌,面前的老人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拿上东西,出去。” 听老人这样说,女人有些犹豫,看对方的情况明显已经不对劲。 万一自己一走,这老头就晕倒了,那她怎么说得清。 但想想他这么有钱应该也不至于,便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的支票,离开了房间。 来到门口,女人原本想直接走人,但想了下还是跟守在门前的保镖说了一声。 “那个大爷好像有点不对劲,你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听她这样说,保镖脸色一变,赶忙开门进到了屋内。 钟士承坐在沙发上,脸色已经红得不正常。 “会…” “叫高海臻过来!” 他几乎是吼着打断了他。 吼完,身体呼吸的幅度越来越大。 见状,保镖赶忙拿起手机拨打高海臻的电话。 可电话那头是忙音。 “会长,没打通。” “打公司的电话,让她马上滚过来!” 保镖应了一声,赶忙拨通康利内部专线。 “高经理昨天就请假了。”电话里的人说。 “请假?”保镖看了一眼钟士承,“病假还是事假?” “没说,但她说了,她要去出差。” “出差?去哪出差?” “好像说是…柏林。” 吃完饭,钟明诀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 桌上的食物还剩下一大半,有的菜甚至一口没动。 一个人吃饭,是他的常态。 在往常,钟明诀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今天,他却觉得格外孤单。 他招了招手,示意服务员买单。 “先生,已经有人买过单了。” 钟明诀滞了一瞬,但随即想到大约是她在预定时就已经付了钱。 “好的。” 服务员意识到,他或许是在等某个人,遂又补充了一句。 “先生,相信今晚会是个难忘的夜晚。”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眼皮一跳。 难忘吗?或许吧。 他扯了扯嘴角,“谢谢。” 起身离开餐桌,钟明诀走下旋转楼梯。 漫长的楼梯,原来十来步就能走完。 来到门口,服务员替他打开餐厅的门。 又是一排台阶,钟明诀不自觉叹了口气。 他突然很讨厌走这么多台阶。 迈下一级又一级台阶,餐厅门口的路灯,光就越明显。 明显地照出一道影子,伫立在旁。 不知为何,看着那道影子,钟明诀停下了脚步。 要再许一遍愿吗?他忽然想。 说不定,愿望缺掉的一半,会在这里实现。 在花帘前,钟明诀再度闭上了眼。 半晌后,他掀开了花帘。 看见了,那道伫立在路灯旁的影子。 在这座深灰色的城市里,她穿着一袭珍珠色长裙,长发披在脑后。 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和裙子,以及她手里的烟。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回过了头。 世界安静在此刻,钟明诀只听见,一步又一步靠近的脚步声。 和她笑着说的,“生日快乐。” 第115章 柏林(三) ◎这是一场美妙的梦,但你该醒来了。◎ 钟明诀望着*她,一肚子的问题找不到先开口的那一个,只能这样望着她,像定格在了此刻。 忽的,她走上前,指尖轻抚着他下巴的伤口。 “痛吗?” 只是浅浅的伤口,过了几个小时就已经结疤。 可当她问起时,伤口又好似被撕开,疼痛感再度袭来。 钟明诀猛地握住那只手,“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体会完孤独,然后再像救命稻草一样出现,给他希望。 只是问完,他却又不想听到她的回答。 因为他知道,这是她的手段。 而非出自真心,给自己惊喜。 “有很多原因,”高海臻反握住他的手,“就看你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钟明诀垂下眸,他想听假话,哄一哄自己。 但他早已经习惯了听她的真话,如果听了假话,是否以后便再也无法拥有这个只属于他的特权。 可高海臻没有给他选择,回答得真真假假。 “飞机误机,我太饿了,就提前吃了晚饭。” 说完,她走上前,踮脚吻在他的伤痕处。 “这个解释,可以让你不生气了吗?” 她的吻,总是冰冰凉凉,像一片雪花。 可今天,是错觉吗?钟明诀竟感受到了她吻里的温度。 像灼热的火星,烫在他心头。 “阿臻,我没有生你的气,”他抬眸看她,讷讷的开口,“我只是…” “只是什么?”她追问。 钟明诀放开手,上前抱住她,头埋进颈窝。 “我只是太想你了。” 想到,几乎整夜整夜地做梦。 直到这一刻,他才敢确定,自己是醒的。 九点,柏林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两人牵着手,路像是没有尽头,往未知的方向走。 “我以为你会不记得。” 钟明诀忽然说。 “你忘了吗?每年我都会跟你说生日快乐。” 的确,他经常会忘了他和高海臻认识了有十年,他总是会下意识以为,他们相识不过短短几个月。 这短短几个月,似龙卷风一般,来得猛烈。 他开始回忆,在过往的十年,她生日那天自己做过什么。可钟明诀发现,所有的记忆都没有关于那一天的画面。 对她,自己还是一无所知。 “你这次来,爸知道吗?” “会长知道的话,我可能就来不了了。”她说。 钟明诀发觉,自己确实问了个蠢问题。 如果爸知道她来了,肯定会察觉到什么。 他忽然想问问高海臻,自己想向父亲坦白,她会同意吗? 可看到两人牵着的手,他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不同意的话,等回国后他们还能这样吗? 大概是不能的吧。 他只能继续当小偷,在暗无天光的角落里,偷走她的一片影子。 “那你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随时随地可能就要走。” 听她不会久留,钟明诀眉头一蹙,追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那…” 高海臻突然停下脚步,堵住了他的话头,“钟明诀,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忽然有一种预感。 如果自己不牵紧她,或许一个转身她就会消失。 想到这,他不自觉攥紧了她的手。 “那我们去哪?” 高海臻没有说话,只是朝着一个方向昂了昂下巴。不等钟明诀朝那边看去,她就已经带着他,推开了那扇门。 室内灯光很暗,有个胡子大叔抱着吉他在唱歌,唱着浓浓的酒香,光是听着,就足以让人醉倒。 第153章 钟明诀不知道高海臻是如何在这昏暗的环境里摸清楚方向,她就像一个精准的导航,他可以把自己放心地交给她,去到任何地方。 “可以给我们两杯啤酒吗?” 来到吧台,她对服务员说。 看到两张陌生的异国面孔,服务生眼中露出一丝好奇的打量,但很快又转变为热情。 “你们想喝什么口味的呢?” 他用着别扭的德式英语问。 钟明诀正想着,就见高海臻朝他望了过来,嘴里回答着服务生的话,“今天是他的生日,给他一杯你认为最好喝的啤酒就可以了。” 听到有人生日,服务生扬起夸张的语调,“先生,生日快乐。我会给你们一杯全世界最好喝的啤酒,让你永远都忘不掉这个美好的夜晚。” 钟明诀一向不善与生意场之外的人打交道,所以面对服务生的祝福时,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谢谢。 可高海臻却不同,她似乎善于与任何人熟稔的交流。 不一会儿,服务员就端来了两大杯啤酒。 “给你,先生,这是我请你们的生日礼物。” 钟明诀拿着钱包的手一顿,刚想说不用,就听见高海臻说了一声谢谢后便直接端来了那两杯啤酒,丝毫不客气。 “paulaner,浑浊型的,好久没喝这种的了。” 高海臻喝完一大口,感慨道。 见状,钟明诀也试着尝了一大口,麦芽味很浓,有淡淡的柠檬香,味道的确很不错。 “你以前来过柏林?” 高海臻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撑着脑袋,“来过。从柏林到汉堡,然后一路往南走,终点站是慕尼黑。” 听到这一长条的城市路线,钟明诀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什么时候去的,又是和谁一起去的? 大约是看穿了他的疑惑,高海臻回答了他未曾开口的问题。 “大学时候,我们学校有旅游社团。” “因为是学生,大家都是穷游,四五个人挤一间房,吃最便宜的食物,喝最便宜的啤酒。每个城市待两三天,然后坐十几个小时的长途火车去下一个地点。” 高海臻想,如果是现在的自己,大概是受不住这样的高强度行程。 没有精力,没有时间,也没有人。 可她却也不怎么怀念那个时候,她很少怀念过去,总是习惯向前走。 端起杯子,高海臻又喝掉一大口啤酒,杯子里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即使灯光很暗,钟明诀却看见她的眼睛是亮的。他的心似乎也有灯光照进来,是她打开的,关于她过去的出口。 “你呢?”她忽然反问,“以前去过哪里?” 钟明诀被她问得一时惘然。 他想了很久,关于过去,好像都没什么可说。 只有学习,以及生意。 忽的,一声玻璃搁在木板上的钝声响起。 钟明诀从过去的空白中抽离,望向眼前的人。 只见她杯子里的酒已经空了,双颊上已经浮起淡淡绯红。 她从椅子上起身,走了过来,双臂挽上他的脖子,贴着额头。 “不记得的话,就到我的回忆里去吧。”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云。 带着他,回到过去,回到她的记忆里。 和她一起,挤在狭小的房间,吃最便宜的食物,喝最便宜的啤酒。 每个城市待两三天。 两三天里,他们不知疲倦,不知方向。 坐十几个小时的长途火车,看沿途的风景,再谈及他们不曾知晓的过去,去往下一站。 台上的歌声渐渐淡去,钟明诀睁开眼。 短短的一分钟,空白的回忆已被填满。 两人喝完了酒,在杯子底下压了一百欧的小费后,便离开了酒馆。 一路上,钟明诀又听她说了很多话。 他感觉,今晚的高海臻很不一样。 或许是喝了酒的原因,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的过去。 说她初上大学时,因为英语不好被当地人歧视,排挤。 说她倒卖唱片的事情,如何反杀骚扰犯,在学校里一战成名。 说她在纽约,在巴黎,在塞尔维亚,邂逅的爱情。 她说了很多很多,就好像要在这一晚上,将她说尽给他听。 说得钟明诀心里酸涩,却又好奇。 好奇她的爱情,是如何产生,又如何消寂。 可钟明诀却发现,她不说她的童年,和她的母亲。 他也不敢问,上次他问过一次,就差点让他窒息。 但今天,她反常得很彻底,主动提起了那个他不敢触碰的话题。 “我小时候很调皮,胆子也很大,经常找别的孩子打架。” “为什么?”钟明诀问。 “因为他们对我不服气,我要打到他们服气,然后在学校给我和我几个朋友当跑腿的小弟。” “不过每回考试,我都会帮忙作弊,所以他们都对我很忠心。” 听到这孩子气的话,他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他想,如果童年时遇到她,他估计也会是小弟的其中之一。 “但后来,这件事被老师发现告诉了家长,他们的父母都很生气,让他们以后再也不要和我来往。” 听到这里,钟明诀看了她一眼,她谈起这件事,表情好像不是很在意。 可时间过去这么久,她还记得,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 “不过我妈妈没有怪我,每回我惹祸,她都不会生气。” “她人很好,是个很好的妈妈。” “邻里的人都说,我这样顽皮的孩子,不像她亲生的。” “说着说着我就信了,之后还缠着问过她好几次。” 每次高海臻这么问时,母亲都会露出恍惚的表情将她抱进怀里,说她就是她的孩子,永远都是她的孩子。 那时她不懂,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后来她懂了,这句话,就不再是原来的意思。 听她谈起这个,钟明诀记得那天早晨自己在她的床头,看到过一张照片。 是十一二岁的她,和一个中年女人的合照。 那时候他没有很记得那个女人的长相,只看见了那个小女孩,的确是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可现在想起来,钟明诀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奇怪在哪,他说不出来。 不过这个问题,他年少时也曾经问过母亲。 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不然怎么能忍得下心几年来对自己不闻不问。 但母亲只说,父亲不让她探视他。 他信了,但后来钟明诀发现,不来只是因为她有新小孩了。 再后来,她又离婚了,对自己才又开始关心起来了。 当她进入第三段婚姻时,这零星的关心,自然而然地再度消失了。 父亲对他的关注,也因为钟念玺他们的长大,分散了许多。 不知不觉,两人走了快一个小时。 可夜色在这一个小时里似乎没怎么变过,人还是那么多,热闹也还是热闹的。 走过一座桥,他们来到腓特烈大街,街头艺人常出没的地方。 街边有人在小提琴演奏钢琴曲改编的爵士乐曲,驻足的人,将他围成了一圈。 他们没有去凑这个热闹,而是站在不远处,听这首曲。 “以前初中的时候我也想学过小提琴。” 高海臻说。 “后来学了吗?” 钟明诀问。 她摇头,“那个年代,小提琴课很贵。” 钟明诀微微蹙眉,他没想过,她曾经也有过为金钱烦忧的时候。可在他看来,自己从小到大的富足生活,似乎也没有比她过得快乐。 小提琴的余音落下,留下一片黯然。 听完,两人找了个咖啡馆歇歇脚。 “现在喝咖啡,你就不怕睡不着吗?” 听她这么说,钟明诀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的确不是喝咖啡的好时候。 而且这个时候正是他平常睡觉的点,可今晚的时间那么少,他不想浪费在睡觉上。 “你困了吗?” 高海臻笑了声,“我睡醒来的。” “那就喝吧。” 点了两杯咖啡,两人拿上号码牌,找到位置坐下。 从这个角度看,可以看见勃兰登堡门。 暖黄的灯亮着,像柏林的金色灯塔,照着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 牵手散步的热恋情侣,踩着滑板一扫而过的朋克青年,刚从写字楼下班满脸疲惫的西装精英,以及抱着满袋子面包和身旁的老伴说话的老人。 他们从四方的窗前走过,玻璃隔绝了他们的声音,如电影里的空镜,推动着夜晚进入下一段剧情。 “以前我有想过,如果不需要继承公司,会去哪座城市定居。”钟明诀让画面有了声音。 “想到了吗?” 第154章 “没有,”他想笑一笑,可嘴角的弧度是那么勉强,“因为根本没有这个可能,所以觉得费心去想,就是在浪费时间。” 高海臻的视线从窗外收回,“现在可以想一想,咖啡送来之前都是可以浪费的时间。” 钟明诀静默了一会,似是在思考,可最后却没给出答案,而是将视线从桌上插着的玫瑰花瓶里,转移到了玻璃的倒影上。 高海臻今天没有戴眼镜,她的脑袋靠在窗边的粗花布帘,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窗外的路灯和店里的光都是暖黄的。 暖黄的光,仿佛能将一切变得柔软。 在这片柔软里,钟明诀的心里忽然有了答案。 他想,他会住进这片玻璃,住进她的倒影。 “晚上好,两位来自东方的客人。” 一个女人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她的口音很别扭,带了些西部风味。 两人的视线齐齐朝她望了过去,她长着一张典型的西部女人的脸,金棕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 极为特别的,是她的鹰钩鼻,配合着脸上恰到好处的皱纹和黑灰色的斑马纹长褂,整个人看起布满了神秘的气息。 “如果等待的过程中很无聊的话,可以让我为你们占卜一次塔罗牌吗?” 因为口音的问题,两人听了两遍才听懂她在说什么。 钟明诀本来不信这些,但今天,他忽然想信一次。看了眼高海臻的表情,见她似乎并不排斥,他便答应了下来。 “那就麻烦了。” 女人从包里拿出一团发旧的红布,布上印着佩兹利纹样,看起来像是用了很久的一块布。 打开红布,里面则是她用来占卜的塔罗牌,跟这块旧布比起来,塔罗牌倒是意外的新。 将布铺在餐桌上,她指尖掠过牌面,将整副塔罗牌分成三叠,而后又交错叠放。 塔罗牌在她手中,像一团无形的命运丝线。 “冒昧地问一下,两位是什么关系?”女人问。 钟明诀一愣,下意识看向高海臻。 他忽然也很想知道,在她心中,他们是什么关系。 同事,朋友,普通朋友… 还是,一个他想听到的回答? 可没想到,高海臻却给了他一个预想不到的答案。 “他是我哥哥。” 女人笑了笑,道:“女士,我知道他不是你的哥哥,所以请不要欺骗我,这样会影响我的判断。” 高海臻扬起眉,“为什么会认为我在骗您?” “因为您和这位先生长得并不相像。” “那如果我告诉你,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呢?”她继续追问。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眼皮一跳,想要出声否认时,就听见女人十分笃定地回答了她。 “不,他不是。” 高海臻撇撇嘴,“好吧,他的确不是。” 女人将目光重新对准钟明诀,“请在心中默念您想问的问题,关于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但只能问一个。” 限定的一个问题,让他抉择了许久。 过程中,两人点的咖啡端了上来。 在这个插曲里,他默念着心中的问题。 等服务员离开,钟明诀这才抽出来三张牌。 女人将三张牌从左至右翻开,钟明诀扫了一眼,花里胡哨的图案让他皱起眉。 看了眼桌上的三张牌,女人眼睑微动,口中喃喃了一句听不懂的话语。 尽管听不懂,可钟明诀能看得出她的表情不太好。 “怎么了?”他忍不住问。 “先生,这是一场美妙的梦,”女人将塔罗牌拾起,目光定定看着他,“但你该醒来了。” 钟明诀望着她,眼中一片茫然。他的问题似乎与这句话没有任何联系,可又牵系着千丝万缕。 “咖啡要凉了。” 高海臻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拢了拢神,发现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您信这个?”高海臻问。 钟明诀说不出信还是不信,但就现在来说,他是不想信的。 “不信。” “那就忘了她吧,”她放下杯子,“她一天要说那么多好话坏话,又何必为这一句,扰乱你的情绪。” 高海臻说得有理,可那股奇怪的惆怅感,却已经影响了他的情绪。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让这三张牌,戳破了今晚美好又虚幻的氛围。 端起咖啡杯,钟明诀似是想到什么,将杯子又重新放下。 “为什么你要跟她说我们是兄妹?” 高海臻耸耸肩,无所谓道:“试探一下,万一是来骗钱的呢?” “下次别这么说了。” 对钟明诀来说,简直像一句噩梦。 “那下次我就说您是我弟弟。” “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是另一个答案,他想知道。 可还是没勇气问。 高海臻双手匍在桌面,倾身向前。 “因为钟明诀在床上的时候,是一个很听话的弟弟。” “阿臻!”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钟明诀下意识左右看了一圈,见没人看过来才徐徐图出一口气。 为她的胡言乱语,他耳根红了个透,“不要乱说话。” “这里没有人听得懂我们说话,不要害怕。” 她笑得狡黠,与他局促的模样,形成了强烈的对照。 钟明诀深吸一口气,他也许该多多学习她的大胆,从各方面来讲。 “几点了?”高海臻问。 “11点50。” “走吧。”她站起身。 “去哪?” “去吃生日蛋糕。” 推开门,他们离开了咖啡店。 深夜时分开着的蛋糕店不多,但在繁华的腓特烈大街,她好像什么都能找得到。 像在酒馆里一样,高海臻让服务生推荐了他们家口味最好的蛋糕,尽管钟明诀肚子已经很饱,却还是想在胃里挤出一片余地,和她一起给生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来到某间餐厅门口,两人挑了张餐桌坐下,因为已经打了烊,所以没有人会来赶客。 蛋糕很小,四寸左右,款式简单,香气很浓。 听说是过生日的蛋糕,店员还特地赠送了一小瓶草莓酱。 高海臻拿起蜡烛,插在蛋糕中间。 用打火机点燃,蜡烛在两人之间亮起了光。 光很微小,像从世界之外飞来的一只萤火虫,落在他们身上。 “钟明诀,许个愿吧。”她说。 钟明诀望着那道光,却没有闭眼。 他的愿望已经实现,再许一个,还会实现吗? 贪心的人,似乎都没什么好结果。 可看着眼前的人,他不贪心,也做不到。 钟明诀再度闭上眼,在一根细小的蜡烛面前,虔诚地许下他的心愿。 然而就在他要睁眼时,一阵熟悉的气息靠近。 片刻后,唇上便多了一分柔软。 等钟明诀睁开眼时,高海臻已经坐了回去。 她扬着笑眼,看着自己。 他没想到,这么快,生日愿望就实现了一半。 因为蛋糕不大,一人吃一半也绰绰有余。 钟明诀不爱吃甜食,而且国外的甜食普遍都甜得发腻,只是今天特殊,他拿起小叉子叉起一块蛋糕放进嘴里。 果然,奶油腻得他忍不住皱眉。 可看高海臻倒是很喜欢,一口接一口地吃,但她好像觉得还不够甜,倒了点赠送的草莓酱。 莫名其妙的,看她这样,钟明诀感觉嘴里的甜味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了。 一口接着一口,也吃掉了一大半。 可吃着吃着,他就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 身体好像越来越烫,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红疹。 下一刻,钟明诀感觉自己的喉咙出现了明显的肿胀感,堵住了气道,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乎眩晕,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朦胧间,他听见高海臻在喊自己。 他想回应,可被堵住的呼吸,说不出一句话。 只是发着无用而粗重的喘息,以及身体里,如流沙一般渐渐消失的力气。 可他还能感知到,自己正靠在一个人的怀里。 是依兰花香,是她的气息。 他的手,在紧紧攥住这股气息。 闻着这个气息,在半明半暗的灰色回忆里,钟明诀忽然记起八九岁,母亲带自己去看马球比赛。 中场休息时,她喂给自己一片有花生酱的面包。 那时候他躺在母亲怀里,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可他却不感觉到害怕。 他想,或许这样,母亲就能永远记得他。 仔细想想,这个想法实在愚蠢。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还是和从前一样,愚蠢得可笑。 凌晨一点,医院里。 第155章 高海臻站在床边,拿起他的手机找到最近的联系人发送了一条短信。 发完后,她将手机放在床边的柜子上便离开了病房。 来到路边,她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路灯一次次闯进车内,又一次一次缩回夜里。 高海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下开机键。 一打开,密密麻麻的消息和未接来电弹了出来。 可她还来不及去查看,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按下接听键,听那头的人讲完,说了一句知道了后便挂断了电话。 收起手机,高海臻重新看向窗外。 远处的勃兰登堡门,头顶布满了沉沉的乌云。 好似风暴,即将来袭。 【作者有话说】 下次周六更 第116章 股份 ◎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手段,是吗?◎ 高海臻一下飞机,就有几个穿西装的男人守在出口处等候着。 “高秘书,会长让我来接您过去。” 男人恭敬道。 “我行李还没有拿。”她说。 “会有人帮您拿的。” 高海臻眉头一挑,“那就麻烦了。” 来到车上,她落在后座,车厢里一片无言。 高海臻望着窗外,思绪放空。 她能猜到钟士承找她过去的目的,但他究竟是怀疑,还是已经知情,她还不确定。 但是,也无所谓了。 他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她都会告诉他。 车开了很久,久到高海臻睡了一觉才到地方。 目的地是一片依山傍水的庄园,她没来过,但曾经有听说过,说是私密性很好,一般人很难找到。 男人带她穿过园林小路,绕了好几个弯才看到远处林子间有一座凉亭。 凉亭里坐着一个老人,他佝偻着背,手上还拄着一根高海臻没有见过的拐杖。 等到了凉亭外的石板路,男人停了下来,示意她一人过去。 高海臻点头致谢,遂朝凉亭走了过去。 枫树林里,只回响着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偶有几声鸟鸣,响来却更显孤寂空荡。 “会长。” 高海臻没有坐下,只是站在了与钟士承三步远的地方。 老人原是闭着眼,听见她的声音,垂垂的眼皮缓慢掀开。 对比她最后一次见钟士承,他似乎苍老了许多,脸色泛着病态的黄。 可即使如此,他身体里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息,仍给人以浓浓的压迫感。 他撑着拐杖,慢慢起身,与她平视。 眼睛里,布满了浑浊而又厚重的乌云。 看着那双眼睛,高海臻明白,自己不需要再坦白什么,他该知道的一切都已经知道了。 她看见老人一步一步走近,走到她面前。 抬起手,一声清脆的响,惊动了林间的鸟。 “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手段,是吗?” 钟士承的声音,像灌满了粗粝的沙,喉咙里每发出一个字都十分沙哑。 “我报复你做什么,”高海臻感觉到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你又没做错什么。” “无非是抛弃了一个怀孕的女人,让她和她女儿在异地饱受冷眼,自生自灭罢了。” 她说得轻巧,仿佛这件事真的微不足道。 可在钟士承听来,却比愤怒地指责自己,更捅他心窝。 “所以,这十年来你一直都在恨我。” 听到这句话,高海臻轻笑一声,嘴角也因为这个笑容扯得有些疼。 “不然呢,”她语气戏谑,“你不会蠢到以为我说的是真话吧?” 她的态度十分轻佻,活了这么多年,几乎没有人敢对钟士承这样说话。 一股莫大的愤怒,席卷了他的大脑。 他再度举起手,可就要落下去时,却滞在了半空。 从高海臻到自己身边起,钟士承就知道她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 她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欢喜,愤怒,难过。 在他的印象里,她就像一枚冷静的齿轮,在他的指令里运转着。 只是在谈及她的母亲时,情绪才偶有起伏。 但也只是一点点起伏,并没有太多。 她谈起她来,也总是捡好的说。 以至于钟士承总觉得,自己对她已经够好了。 该有的金钱,名誉和地位,他都给得足够。 可现在看到她的眼泪,他又想起最后一次见她的母亲。 他说,他要结婚了。她听后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可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半夜他醒来后,发现她不在自己身边,而是躲在客厅偷偷地哭。 他很少看她哭,她在自己面前总是笑着的。 这一点,她们母女俩还是很像的。 钟士承想,她们大概都偷偷流过很多眼泪,只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罢了。 也是这一刻,他才知道,他亏欠她们的,永远也还不完了。 “我会给你一笔钱,”他放下手,“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以后,再也不要回京都。” “我不要钱。”她拒绝得很干脆。 钟士承神情悯然,“那你要什么?” “康利的股份。” 见她要这个,钟士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声音也冷了下来。 “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不该要这个吗?”高海臻倾身向前,眸光直指着他,“被你们钟家的人呼来喝去这么多年,这是你欠我的。” 两两对视间,钟士承握着拐杖的手不断发紧。 他不得不承认,高海臻是他教出的最像他的孩子。 可惜,一切都是孽。 “你要多少。” “和你的其他孩子一样。”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我知道了。” 高海臻盯着他看了许久,而后抬起手,将脖颈间的隐约项链取下。 “钟会长,”她将项链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再见。”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 重新踏上石板路,高海臻眼里的湿润退却,最后一滴眼泪在她红肿发烫的脸颊上消散,蒸发。 钟士承站在原地,拿起桌上的项链。 过了三十多年,项链保存得很好,仍旧如新。 这不奇怪。 在当年定制这条项链时,他就说过,要用最世界最牢固最璀璨的材料,就像他们的爱情一样。 幼稚得可笑。 将项链小心放回口袋,钟士承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找个理由让柏林那边的人多待几天再回来。” 他需要再多一点时间,他还没做好准备,能够无动于衷,当做没发生这一切。 在得知还要在柏林多待一个星期时,钟明诀心中莫名忐忑起来,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父亲的意思。 是不想看见自己,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电话那边的秘书有解释原因,但原因实在牵强,让他根本没理由相信。 而且最重要的是,打电话给他的人。 是父亲另外一个蔡秘书,而不是高海臻。 按正常逻辑来说,这种由蔡秘书来通知他并不奇怪。 可在以前,都是由高海臻来负责通知他们的。 钟明诀深深吸了一口气,来到会议室,将这个消息告知给了小组里的人。 “公司那边为了以防万一出什么问题好及时解决,所以决定让你们在柏林再逗留一段时间。” 听到这个消息,在场的人一半欢喜一半愁。 欢喜的是,可以公费旅游。 愁的是,柏林的食物实在难以下咽。 大约也意识到这个决定有些不太好,钟明诀补充道:“各位这次做得不错,等回去以后我会让财务那边额外发放一笔奖金,作为前两天加班的补偿,另外你们的绩效我也会根据表现酌情加分。” 有钱拿又有绩效加,饶是在柏林吃糠咽菜,众人也毫无怨言了。 只有坐在角落里的叶霏仍然满面愁容,与其余人轻松愉快的氛围格格不入。 等钟明诀离开,在其他人讨论晚餐去哪里庆祝一下时,她默默收拾好东西推门离开了会议室。 经过上次事件后,大家也当她是透明人一样,除了必要的工作基本与她不接触。 叶霏也乐得这种状态,没有让她喘不过气的杂活,她比以前更轻松自在。 只是,妈妈昨天打来的电话,说爸这两天老家连下了几个星期的雨,父亲因为天气潮湿,老毛病又犯了,而她又是如何如何照顾他,医院家里两头跑。 说实话,她听到这个消息时,疲倦大过了担心。因为她已经数不清,自己接到过多少次这样的电话。 叶霏当然也理解,这些话除了自己,妈妈已经无人可说。 妹妹即将高考,爸爸又在病中,让她的情绪没有出口。 第156章 也只有她,这个长大了的懂事的女儿,可以替她分忧。 所以叶霏接到电话时总是尽力地安抚妈妈的情绪,拿到工资时,也第一时间汇了回去。 然后日子,就会安静一段时间。 回到房间,叶霏打开电脑,点开昨天没看完的英语课 前两天的会议,虽然很顺利,但她发现自己比起专业人士,终究还是差了一大截。 光是英语这一项,就足以将她拦在专业的门外。 之前她上大学时因为四六级分数很高,特地向学校申请了报考专八的权限。 她以为自己水平够了,可那天会议后,她发现自己似乎只会考,根本就不会用。 这对于她的职业规划来说,是一个重大缺陷。 所以叶霏打算等回国以后报个外教班,虽然有些贵,但这次奖金发下来后也勉勉强强能覆盖得了。 看着看着,时间滑过晚餐时间。 她不觉得饿,只觉得困。 放在国内,现在已经是凌晨。 尽管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叶霏的生物钟还是没有适应过来。 为了保持精神学习,她合上电脑,躺回床上,打算睡醒了再起来继续看。 然而,就在她的意识快要流散之际,一阵铃声在房间里炸响。 叶霏猛地睁开眼,从窗帘里漏出的昏暗光线仿佛一个灰色的罩子,笼罩在房间里。 拿过手机,看到屏幕上妈妈两个字时,叶霏忽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急忙按下接听键,就听见听筒里传来妈*妈慌张的声音。 “霏霏,你赶紧回来一趟,你爸跟别人喝酒昏倒了,现在在医院里抢救呢。” 第117章 离职 ◎一团迷雾散开,又一团更大的迷雾将她笼罩。◎ 看到是叶霏的电话时,谢轻宜内心有些错愕。以她们俩现在的关系,说是形同陌路也不为过。 现在,怎么还会给自己打电话? 思虑再三,她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你知道高海臻现在在哪吗?可不可以让她回我一个电话,我找她有急事。” 叶霏的声音很急迫,让谢轻宜都来不及思考她为什么和高海臻也有联系。 “她离职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离职?!她怎么会离职!” 她的反应不亚于谢轻宜听到这个消息时的震惊,但高海臻离职得很突然,她也是今天上班才得知这个情况的。 “我也不知道,她什么也没说。” “那你有没有什么可以联系到她的方式,我真的找她有急事。” 谢轻宜思索了下,她不知道她的住址,也只有一条她的电话号码,如果叶霏都打不通,自己也基本上是联系不上了。 “没有,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事,我先挂了,抱歉打扰了。” 她哪能听不出叶霏的口是心非,“你说吧,我看我明天能不能找别人联系到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隐隐约约传来几声抽泣,声音很轻,轻到谢轻宜以为是深夜里的错觉。 “我爸昨天刚刚被送去抢救了,医院那边要交押金,我把我所有的钱汇过去了,但是还差一些。” 说到最后,叶霏的语言已经开始变得混乱,听得出来她已经慌张到了极点。 谢轻宜握着手机,大脑渐渐从混沌的凌晨里清醒过来。 她想,自己应该袖手旁观才对。 毕竟不久前,自己就明明白白地在她身上受到了教训,不要滋生多余的同情心。 可事到如今,她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抛弃掉那多余的同情心。 “差多少?”她问。 电话那头的人似是也没想到她会帮自己,怔愣了片刻后,也顾不得以前的纠葛,道:“两万。” “我马上转给你。” “谢谢,”叶霏的声音再也忍不住哽咽,“谢谢你,轻宜。” “别哭了,赶紧把钱转回去吧。” 挂掉电话,谢轻宜找到她的聊天框,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年前。 是叶霏嘱咐她不要熬夜,早点休息,明天去吃一家她最近新找到的餐厅。看到这条消息,谢轻宜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只是在朦朦的光里,转过去两万块后,便将手机丢到一旁躺回了被子里。 两万块,是谢轻宜大半的积蓄,如果叶霏没及时还,她下个月大概率就得吃土了。 但不转,吃的就是她的良心。 手机里再次传来叮咚一声响,谢轻宜没有去看,她将被子猛地拉过头顶盖住了自己。 隔天上班时,高海臻离职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公司,有人也来明里暗里问过她,可她确实不知情,那群人打探不到消息自然而然就散去了。 只是那些人来问也就算了,钟家的人竟然也对高海臻的去向一无所知。 “她没说她去哪了吗?”钟念玺问。 谢轻宜摇摇头,“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那她之前有跟你说什么吗,或者是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这回问的人是钟临琛。 他这么一问,谢轻宜想起高海臻临请假前,她曾叫自己去过一趟办公室,交代了一些事情。 可对方说的,只是自己日常的工作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有一句话,谢轻宜现在细细想来确实有点不对劲。 她说,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余的什么也不要管。 其余的,是什么?谢轻宜不懂。但她能感觉到,高海臻似乎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只是自己的猜测,要告诉他们吗? 毕竟面前这两个人,可都有几率成为这家公司的继承人。 现在高海臻离开了,自己前途未卜,想要稳固自己的工作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然而就在谢轻宜要开口的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曹一瑾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不要太相信她,也不要不相信她。 会不会这次所谓的离职,只是一个烟雾弹呢? 当然谢轻宜不是怀疑她离职的目的是在考验自己,可如果等她日后回到公司,知道自己将她所有的信息都告诉了别人。 那她,会怎么对自己呢? 她记得曹一瑾的后半句话,她不是个坏人,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谢轻宜不敢赌,她的前途是高海臻带来的,不该用别人来赌。 “没有,都很正常。” 听她这么说,姐弟俩对视一眼。 “知道了,你回去工作吧。”钟念玺说。 “嗯。” 等谢轻宜离开,钟临琛从办公桌前起身,来到沙发旁。 “姐,这高海臻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问我,我哪知道。”钟念玺觉得他真是问得好笑。 “会不会是爸让她去做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情啊?”钟临琛突然有些奇怪的猜测,“而且我感觉爸最近好长时间都没有见她了。” “爸如果真要她做什么机密的事情也跟咱们无关,你想那么多干嘛。” “我这不是觉得,最近一段时间咱们家变得很奇怪,难道你不好奇发生什么事了吗?” 钟念玺当然好奇,爸最近变得越来越深居简出,连公司的事也都不过问了。钟明诀也莫名其妙地被安排去了柏林,现在又被通知晚一个星期再回来。 包括高海臻,她一接到对方离职的消息就立马给她打了电话,不是关机就是关机,根本就找不到人 奇怪,太奇怪了。 但这样看,一切的事情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钟临琛越来越受爸的重视,而他也没再过问自己和周容谦的婚事。 所以她愈发怀疑,所谓离职,或许就是高海臻的一步棋。 只是这步棋到底是怎么走的,还未曾可知。 “先别管了,你做好你的工作,争取在这段时间好好表现,让爸看到你的能力。” 钟临琛当然也知道要好好表现,只是爸现在也没明确说要换掉钟明诀,他这颗心始终都是悬着的。 “知道了。” 来到电梯厅,谢轻宜正站在其中一台门口等着,忽的就听见后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能在这一层办公的人,都不是什么小人物。她回头看了眼,果不其然,来人正是高管之一,冯道全。 “冯总。”谢轻宜恭敬打了声招呼。 冯道全点头,眼神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恰在此时,电梯到达,她便率先走了进去。 只是没想到,冯道全竟也跟着她一起走进了这台电梯。 明明有高层专用电梯,却又和自己同乘一台,这让谢轻宜内心不得不警惕起来。 她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离他稍远了些。 “你是高秘书的助理对吧?” 冯道全突然开口。 “是。” “她怎么突然离职了?” “我也不太清楚。” “嗯?什么都没交代,就这样离职了?” 第157章 又是同样的问题,谢轻宜忍不住蹙起了眉,怎么这些人都这么关心高海臻有没有跟自己说过什么? 搞得她都要开始怀疑,高海臻是不是真的跟自己说过什么,只是她没注意而已。 不过谢轻宜这次没有像刚才回答钟念玺那样,说不知道。 她能看得出来,对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冯道全这副样子,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所以她也决定反套一些信息,不想一直处于被动之中。 “她离职前交代了些工作上的事,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冯道全那双眼睛动了动,却始终注视着前方,没有看她。因此在左上角监控镜头中,两人就像没有交流一样。 “工作上的事,”他砸吧着这几个字,“我记得她手上还有几个项目没做完吧,都是哪几个部门的?” 一个法律总顾问,关心投资部的项目?这问题问得实在怪异,但谢轻宜还是老实回答了。 “有风险部,战投部还有分析部的。” “现在有哪个项目比较急吗?我好让钟总他们安排人员接手。”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这种事情,他一个法律总顾问安排个什么东西,要安排也是投资部总监来安排才对,再怎么样轮不着他来操心。 虽然现在总监的位置是空的… 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谢轻宜的瞳孔骤然一缩。 “战投部的项目比较重要,”她垂下眼眸,压住心中激动,“离职前,高经理也一直在和乔部长进行沟通。” 话落的一瞬间,电梯到达楼层。 谢轻宜正要出去时,就听得冯道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知道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谢轻宜的手仍紧紧攥在身前,表情也仿佛凝固在脸上。 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高海臻说的那句由她决定是什么意思。 只是谢轻宜还是不懂,她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做,如果自己选到的人不符合她心意呢? 还是说总监这个位置对她来说,是谁坐都无所谓。 那为什么又要自己来选呢? 难道,这也是她离职的其中一环吗? 一团迷雾散开,又一团更大的迷雾将她笼罩。 但这一回,谢轻宜清楚地知道,如果乔婧雯真的坐上了总监的位置,自己往后在投资中心的路将会变得坦荡许多。 第118章 家庭 ◎天平的另一端,压在她的脊椎上。◎ “爸好些了吗?”叶霏在电话里问。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医生说要住院观察几天,说还要做什么检查。” 听到爸没事,在胸口里闷了一天的气终是落了下来。 “那就好,不过爸怎么突然会喝酒,我不是记得他很久都不喝酒了么?” 一提起这个,方才叶霏放松的气口又被电话里的叶母给叹了回来。 “还不是你爸那几个朋友,说托人给他介绍了个什么活,你爸就要请人家吃饭。他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个一劝他喝酒,他就啥都忘了。我跟他说了几回都不听,就为了这么个工作,把自己身体都搭进去了。现在好了,工作也没了,还搭进去这么多医药费,真是愁人。” 说完这一大通,母亲又是一声长叹。 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叶霏撑着脑袋的手抓了抓头发。 她知道这事怪不了爸,他的本意也只是想给家里面减轻负担,毕竟他现在这个情况出去也找不到工作,只能靠别人的介绍来做些手工活补贴家用。 弄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也不想的,谁都不想的。 “霏霏,你这两天请个假回来一趟吧,凡凡现在马上要高考了,你爸现在这个样子,我一个人实在搞不过来。” 听到这句话,叶霏忽然感觉有些疲倦,下意识闭上了眼。 请个假回去,她怎么请假回去呢。 先不说她现在人在柏林,光是坐飞机都得十几二十个小时,机票钱也得大几千。 而且项目虽然快要结束了,可考核还在继续,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请了假,会不会让领导对自己的影响产生影响还未可知。 更何况小组里的人现在都看她不顺眼,等她走了以后,项目万一真的出现什么后置问题,自己不在的话他们又会怎样编排自己呢?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该考虑的事情。 可叶霏更清楚,妈妈一个人的确忙不过来,她作为这个家里最大的孩子,理应为她分忧。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 在她长久的沉默里,叶母也明白了什么。 “我请你二姨过来帮帮忙也行,你才刚上班没多久就请假确实是不太好,是我没想那么多。” 一听见妈妈这番话,叶霏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没事,我想想办法吧,现在工作都忙完了,我应该能请得了假。” “哎哟,不用了。你好好工作,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你爸也就住这几天的院,回去就好了。” “妈…” “不说了不说了,我要去给你爸送饭了,你好好上班,我看京都这几天都在下雨,你记得带伞,路上也注意点。” 没再等叶霏说话,电话就被挂断。 她知道母亲说的不用是真话,可正因为是真话,才更加重了砝码的重量,压在天平另一端。 她睁开眼,重新解锁手机,点开购买机票的软件。 从柏林回家乡,就近的时间少的要四五千,多的则上万。她所有的钱都已经转了回去,哪里还有钱买机票。 天平的另一端,压在她的脊椎上。 她趴在桌上,手指在屏幕上不停拉下刷新,试图要从软件里刷出一张免费的机票。 可数字虽然一遍一遍的变,却没有一分减少。 恰在这时,一条群消息弹了出来,是组长邓昊喆通知所有人开个会。 跟着群里的人回复了句收到,叶霏撑着桌子起身,去往开会的房间。 一边走着,她一边在脑海里组织着措辞,待会该怎么跟钟明诀请假。自己算出的风险杠杆比在项目里好歹帮公司省了一大笔钱,他应该也不至于不会批假。 会议室里,其余人正在其乐融融的聊天,叶霏一进去,众人的声音便默契十足地停了下来。 她也不甚在意,拉开最末尾的椅子便坐下了。 组长邓昊喆是最后一个来到会议室,他环视一圈,目光在末座停了一瞬,而后道:“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开始开会了。” 听到要直接开会,叶霏眉头一皱,眼神不自觉看向最上首的位置。 “叶霏,有什么问题吗?” 邓昊喆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似是没想到对方会问自己,她抿了抿唇,问:“钟总不来吗?” 听她问起钟明诀,众人表情各异。 “他不参加,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听罢,叶霏神色有些黯然。 “没事。” 只是个小组例会,时间不算很长,四十多分钟就结束了会议。 叶霏没有久留,心里也有事,一结束便离开了。 会议室里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你说她找钟总干嘛?” “能干嘛,总不是想在领导面前表现呗。” “真是够显眼的,活不好好干,净把心思用在这种事情上了。” “少说些吧。” 邓昊喆突然开口。 “我这不是说的事实嘛。”男人嘟囔着。 “不过组长,钟总到底怎么回事,最近都没看见过他,现在连开会都不来了。” “不知道,而且咱们也只是例会,也用不着他来参加。” “诶组长,那天你不是半夜去医院接他么,是不是那会发生什么事了?” 提到那晚的事,邓昊喆整理资料的手一顿。 说实话,自己知道的也不比他们多多少。那晚去医院时,钟明诀还在昏迷,手机就放在桌上。 他后来问过医生,说是食物过敏引起的休克,被一个亚洲面孔的女人送来的。 邓昊喆猜测,大概是某个他亲近的人来了柏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来之前那女人就离开了。 最让邓昊喆奇怪的是,钟明诀醒来后就抓着自己问,昨晚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他想,他可能就是问的那个女人。 从他说了没见过其他人后,一直到现在,钟明诀的状态就变得愈发魂不守舍了,连日常的工作也不参加,整天不见踪影,好几次自己去他房间找,都找不到人。 这一次,叶霏也一样,扑了个空。 站在房间门口,她第三遍按下门铃,里面依旧没有人回应。 她没有钟明诀的电话,组里只有邓昊喆有。 但她不可能主动去要,也不想去要。 靠在墙边,叶霏深深叹了口气。她已经数不清,这已经是今天叹的第几次气了。 第158章 可这次叹气里,她察觉到了一丝侥幸和轻松。找不到人,请不了假,给她找了不用回去的合理理由。 她知道这种念头不好,但在这一刻她想躲进这个理由里,逃避一会,一会就好。 蹲下身,叶霏倚靠在墙边,没有回去。 空无一人的走廊,提供了安静的环境。 她想起昨晚打给谢轻宜那通电话,那时候情况紧急,她顾不得其他。 现在回想,她却有些后悔。 不是后悔找她帮忙,而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还能厚着脸皮接受她的帮忙。 明明她对自己就该冷眼旁观。 她宁愿她冷眼旁观。 这样,她就不用时刻唾弃那时的自己。 她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这一点,她无可辩解。 恰在这时,口袋里传来一声叮咚响。 叶霏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发信人时,瞳孔微动。 她没有回,而是点开了通讯录。 手指悬停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去。 叶霏忽而抬起头,看向头顶的灯。 晃眼的光,照得她眼睛疼。 闭眼的一瞬间,她手指按了下去。 “叶霏?你怎么不说话?” 电话里半天没声音,谢轻宜有些着急。 “没事,刚刚信号有些不好。” “你爸他好些了吗?” 谢轻宜原本是不想问的,可一打开微信,她便看见了昨晚自己刻意忽略的她的消息。 想要点进聊天框消除那个红点,一看见昨晚的转账记录,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已经抢救过来了,但还在昏迷,医生说要再住院观察两天。” 她听得出,叶霏的声音很疲惫,大概因为这事一晚上没睡好觉。 “既然已经抢救过来了,应该不会有事的。” “希望吧。”她说。 说到这电话就应该挂了,可空气仿佛陷入了另一种僵持,各自都莫名其妙地没有选择这么做。 “昨天谢谢你,等下个月发了工资,我就马上还你。”这次是叶霏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不着急,”谢轻宜说,“我还有钱用。” “谢谢。” “你已经跟我说了很多遍谢谢了。” 是啊,叶霏已经跟她说了很多遍了,可除了谢谢自己似乎没有别的话能说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窘迫,谢轻宜也没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了。 “对了,有个事我想问问你,可以吗?” “什么事,你说。” “你昨天为什么会找高海臻,你认识她吗?” 谢轻宜今天越想越奇怪,她感觉自己周围的所有人似乎都跟高海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而自己作为她的助理竟一无所知。 她甚至还想,自己当时实习被淘汰是不是也跟她有关系。如果真的有,那她就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了。 叶霏也料到她会问这个,没有选择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找到高海臻自荐,然后她将自己放到黑旗小组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谢轻宜脸色逐渐变得严肃。 怪不得那天自己看到她孤零零的跟在那群人身后,这样被硬塞进去,必定会被人冷眼相待。 “不过高海臻她怎么突然会离职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太清楚,”谢轻宜揉搓着前额,“就前两天她请假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然后昨天突然就说她离职了。” 叶霏琢磨了阵,总感觉这事有些蹊跷,但她现在人在国外信息不全,只能等回国了再说。 “好吧。” “嗯,”谢轻宜顿了顿,“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要按下挂断键。 突然,听筒里又传来叶霏的声音。 她将手机放回耳边。 “怎么了?” 或许是几秒钟,又或许是几分钟。 沉默持续了一会,叶霏才开口。 “对不起。” 为了什么道歉,她们都一清二楚。 若是当时谢轻宜的确很想得到这句抱歉,让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但现在,她却觉得无所谓了。 没有叶霏也会有其他人,人总是要经历过一些教训,才会成长。 比起其他人,她更庆幸是叶霏带给她的。 因为教训越深刻,自己才能越谨慎。 “好好休息吧。”她说。 没有没关系,也没有都过去了。叶霏知道,她们之间的芥蒂并没有因此消减半分。 “嗯,好。” 电话挂断,叶霏收起手机。 因为蹲得太久,她腿有些发软,想要扶墙起身。 可刚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她眯眼看去,待看清来人的身份后,她腾地站起身。 “钟总。” 第119章 父子 ◎永远隐藏在角落里,暗暗嫉妒着他大哥的钟家次子,钟士承。◎ 「近日,据京都市政.府官方消息,京都市市长唐信即将光荣退休,告别其深耕多年的工作岗位。在任职期间,唐市长凭借卓越的领导能力和无私的奉献精神,为京都市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赢得了广大市民的尊敬与爱戴…」 一阵敲门声响起,钟士承暂停了电视上的新闻。 过了会,便见佘少娴打开门,身旁还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 “士承,蔡秘书来了。” “嗯。” 蔡秘书走进书房后,佘少娴就要关门离开。 “少娴,文楷婚礼的请帖都发出去了吗?” 钟士承突然出声拦住了门。 “文楷说这些事他来自己来办,不用我们操心。” 他沉吟片刻,“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外甥,你这两天多费心帮忙盯着点。” “嗯。” 两人聊完,门这才被关上。 蔡秘书这才将自己要汇报的事情说了出来,“会长,那边回复说不好定论,两边都有可能。” 钟士承坐在沙发上,指腹在拐杖柄上轻轻摩挲着,“两边都有可能,就代表两边都没可能,这老唐跟我在这打谜语呢。” 他默了半晌,抬眸看向男人,“你怎么看?” 见老板把问题抛给自己,蔡秘书脸上露出难色,交握在背后的手紧紧攥起。 这种事,他一个秘书怎么敢妄言揣测。 “我觉得现在那边情况可能比较胶着,等过段时间再试探一下,或许能有个结果。” 说完,蔡秘书目光忐忑,看向钟士承。 很明显,老爷子对他这通废话很不满意。 但自己一向都是负责他在公司业务上的事情,这种级别的消息,从来都是高海臻来汇报的。 现在要他来给出意见,又怎么可能说得出个一二三四来。 所以为了避免说错话惹得老爷子不快,不如说一通怎么样都不会错的废话更保险一些。 钟士承盯着他看了好半晌,随即收回眼神,撑着拐杖起身。 他想,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高海臻,大概会详细分析一遍两人的情况,然后给出一个最好的方案。 而不是像面前这个人一样,畏畏缩缩,瞻前顾后,说一通废话只为明哲保身。 “知道了,”他不耐烦道,“回去吧。” 蔡秘书看出老爷子不满意,但到底也没说什么,心下终是松了口气。 “是。” 他刚转身要走,脚下忽然一个急刹。 “会长,还有件事要向您汇报。” “说。” “钟总昨天买了回国的机票,和他一起的还有黑旗小组里的一个女生。” 刚刚太紧张,蔡秘书差点就把这事忘了。 汇报完,他看向站在窗前的钟士承。 不知是不是错觉,仅是一个瞬间,他就发现对方的脊背垂下去了许多。 “他什么时候到。” “明天凌晨三点。” “知道了。” 等蔡秘书离开,钟士承站在窗前久久不动。 窗外的草坪,翠绿无比。 他以前总是站在这里,看着几个孩子嬉闹。 理所应当的,孩子里面总是没有钟明诀。 他从不跟他们玩闹,安安静静待在书房,一看一整天的书,一上一整天的课。 钟士承不会问他喜不喜欢,他也从未向自己抱怨过。 正因为如此,他愈发能体会到,自己的父亲为何从小到大都那么重视大哥。 只是钟明诀越长大,钟士承就越发现,自己越来越没办法容忍这份重视。 他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总是一遍遍地挑剔他。 然后后悔,再补偿他。 他爱他,用最纯粹的父爱。 可这爱里,似乎总是有不可名状的东西在作祟,让他和这个儿子中间永远隔了一堵墙。 一直到了晚餐时间,佘少娴都没有看见钟士承下来。 她怕出什么意外,便让保姆晚一点上菜,自己去书房叫人。 第159章 来到门口,她敲了敲门。 见没人应,佘少娴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照进来的黄昏,在地上铺了几片残阳。 借着这几片残阳,她隐约看见一个垂垂的人影坐在沙发上。 “士承?”佘少娴小声喊了一句。 那人影听到动静,缓缓有了动作。 “怎么了?”他问。 “要吃饭了。” “你吃吧。” 钟士承的反应让佘少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来到他身旁轻轻坐下,柔声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没什么胃口。” “好歹吃一点吧,”佘少娴抚上他的肩膀,“医生说了你要好好调养,不然这病根很难去得了。” “我说了不想吃,听不懂我说的话吗?”许是被催得烦了,加上本就有心事,钟士承不自觉加重了语气。 即使他这样发火,佘少娴依旧脸色不变,甚至隐约从这丝火气里察觉到了什么。 “好好好,没胃口就先不吃,”她慢慢拍着他的背,用哄孩子的语气哄着他,“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 人不管到了多少岁,或多或少都喜欢被人哄着,小孩子和老年人更甚。 再加之两人几十年夫妻,佘少娴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一个完美的妻子。 被她这么一哄,钟士承心里的火气消去不少,连声音也不自觉软了下来,“你去吃吧,别等我了。” “看你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哪还吃得下,等晚点再吃吧,我想陪你说说话,可以吗?”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钟士承也不再推脱了。 而且,他现在的确想找个人说说话。 只是到了他这个岁数,许多事情习惯性放在心里,都不能简单地开得了口。 佘少娴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便主动递了个话,“是明诀最近出什么事了吗?” 妻子能猜到自己在想什么,钟士承不觉得奇怪,但他又能怎么说呢。 这种丑事,他怎么能说得出来呢。 地板上的残阳渐渐退了回去,退回了天际,推来了月光。 “少娴。” “嗯?” “明诀他会恨我吗?” 听到这个问题,佘少娴愣了片刻。 钟明诀为什么会恨他? 虽然最近父子俩一直都没怎么讲话,可钟明诀在去柏林前还实实在在地来家里找过他。 要说闹矛盾,不应该他才是过错方吗,怎么反倒是钟士承问出这个问题了。 “不会的,明诀是个好孩子,你这么用心地养育他,他感恩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恨你。” “他会感恩我吗?” 他似是在询问,又似是在自问。 “还是会怪我,没有给他自由?” 佘少娴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也回答不了,因为怎样说都是不对的。 不对,但也不会错。 毕竟在亲子关系里,哪能分得出绝对的对错。 可要说钟士承是在忏悔吗? 佘少娴觉得,或许有一点吧。但这种忏悔不会持续太久,便会被隐藏在角落里的人给吞没掉。 这个人是谁,答案很明了。 永远隐藏在角落里,暗暗嫉妒着他大哥的钟家次子,钟士承。 因为嫉妒,他会以最严格的标准挑剔钟明诀,会让他的路和自己一样坎坷曲折,会放任其余孩子对他虎视眈眈。 可矛盾的是,钟明诀不是他的大哥,是儿子。 他不光是钟家次子,也是他的父亲。 所以他总会在挑剔完钟明诀后,给予父亲身份的补偿。成长的路上也只会有障碍,而不会有致命的陷阱。放任其他的孩子虎视眈眈,却永远不会让他们取代他的位置。 这就是父亲,一个又好又坏的父亲。 也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佘少娴放弃了所有争抢的念头,放任儿子不学无术,成为一个纨绔。 她不想让他成为钟念玺或者是钟临琛,在钟士承给他们的幻觉里,消耗自己的一生。 诚然,她没有考虑过钟时寅的想法。 但这是她作为母亲这个角色,所能给的最大限度的帮助。 至于其他的,则看他自己的命了。 “少娴,我想睡一会。” “好。” 佘少娴搀扶着他去到卧室,待到他躺好后,便无声地退了出来。 来到餐厅里,她交代保姆将饭菜端上,一个人坐在桌旁,用完了这顿晚餐。 凌晨时分,偌大的屋子空荡荡。 只有沉睡的黑夜,与安静的月亮。 玄关处,密码声响起。 紧接着,就见一只手打开了大门。 一瞬间,屋内灯光大亮。 那人走进屋内,一步一步,沉而缓慢。 好几步后,脚步停在了屋子中央。 视线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后,那人继续向前走着,来到了左手边第一间房。 房间里的东西被带走了大半,可还是能找到许多原主人生活的气息。 过了好一会,那人离开了房间,回到客厅。 来到沙发上坐下,他闭上眼,靠进了黑暗里。 过了不知多久,就到他几乎就要睡着时,一阵门铃声打破了安静。 门外的人似乎很焦急,一声门铃还没响完,又是一声接着响起。 那人拿起一旁的拐杖,支撑着起身,走到门前。 门打开,钟明诀将要按门铃的手,滞在半空。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脑袋里像被投进了一颗炸弹,将他的意识炸得支离破碎。 等了好一会,余波消失, 钟明诀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爸,你怎么会在这?” 第120章 神像 ◎神像弯下了他的头颅,有了血肉的温度。◎ 玄关灯下,钟士承望着自己的儿子,久久没有说话。 见状,钟明诀也明白了此刻父亲出现在高海臻的家里,意味着什么。 “爸,”他又喊了一声,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 “她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钟士承打断了他的话。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的心猛地一沉。 “为…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钟士承的声音很平静,静到连呼吸都没有一丝起伏,就像一个无情的法官,对一个罪犯宣判了死刑。 “她” 钟明诀张着嘴,发出一个字的音节,但下一个字该说*什么,该怎么发出声音,他却是什么都忘了。 只是呆呆地望着父亲,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看到儿子这副模样,钟士承的心就像一颗被埋在深雪里的石头,被丢进了火炉里。 冷热交替,折磨着他的灵魂。 “明诀,以后我不会再逼你任何事情,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 他不想和他谈高海臻的事情,他避免去想任何关于这两个孩子的关系,他不想再次直视曾经作下的孽,也不想和自己的儿子争吵,分裂。 他老了,再也承受不了那么多了。 可钟明诀却只是眼神呆滞地站在门口,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见他半天不说话,钟士承撑着拐杖,向前走了一步,想要伸手去触碰儿子时,他却向后退了一步。 “我想她回来。” 绕不开,即便钟士承怎么避免不想面对,关于她的话题都绕不开。 “明诀,你为什么就那么糊涂,”他的声音像绞着刀子,只是刀尖对准的是自己,“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她对你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感情,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你。” “我知道,爸,这些我都不在乎。只要你能让她回来,以后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不管是好好继承公司,还是跟谁结婚也好,我都听你的。爸,你让她回来,让她回来好不好。” 他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声音里的颤抖,找不到落点的视线和不断重复着让她回来的话语,都暴露了他情绪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钟士承的手,几乎要将拐杖捏得粉碎。 他知道儿子喜欢高海臻,却没曾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如果是一般的女人,也就罢了。 可偏偏是高海臻,是他最不能喜欢的人。 钟士承也想和他说出实情,但就儿子现在这个样子,这让他怎么能承受得住。 “明诀,”又冰又烫的石头堵着他的喉咙,让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痛,“忘了她吧,算爸求你。” 从小到大,钟明诀没有见父亲跟谁低过头。 在他心里,他就像一座昂首的神像,冷硬且威严。 所以他们的相处,从来都只是他仰望这座高大的神像,而神像永远不会向他低头。 可现在,父亲灰白的头发,错乱的衣扣,拄着拐杖的佝偻身姿以及方才示弱的话语,都让这座神像弯下了他的头颅,有了血肉的温度。 第160章 钟明诀想,这大概是他们父子俩的心距离最近的时刻,他曾经最梦寐以求的时刻。 他看向父亲身后的那扇紧闭的门 他的心,他的灵魂,早已在几个夜晚,在那间屋子,交付了出去。 现在,它们锁在里面,已经无法献祭给神明,换来与父亲的靠近。 门外的男人,慢慢弯下膝盖。 门内的光,将他的影子打在背后的墙上。 在父亲垂老的身躯前,矮小的影子仍需要仰望。 “爸,我求你,让她回来。” 钟士承的手已经捏得几近发白,可他没有去看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而是抬起头,仰望着一个属于他的不存在的神。 乞求它,帮他,帮他忘掉这一切。 可他的头顶,只有一盏刺眼的灯,和封闭的天花板。 他身体微微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一声长叹。 这就是报应吗? 报应他,做过的所有错事。 可为什么,要用他的儿子来报应他呢。 他的儿子又做错了什么,要让他受这样的折磨。 “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 说完,钟士承没再看他一眼,走过他身边,离开了这里。 康利大楼会议室,钟临琛等一众高管被叫来开会。 冯道全坐在邱淳雁身边,视线落在上首空着的位置上。 “听说今天会长要来。”邱淳雁主动搭话。 “是啊,会长这也好久没来公司了吧,也不知道突然把我们叫来是要说什么。” “明诀不是前两天突然从柏林回来了吗,可能是跟他有关吧。” 冯道全搓了搓手,他心里也隐隐有这种猜测,只是从钟明诀回京都后一直都未在公司出现,现在钟士承又召集他们开会,这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老冯,那个曹总监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邱淳雁突然问。 似是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一茬,他手上的动作一顿,道:“这事我都快忘了呢,怎么,有新进展了吗?” 邱淳雁半眯着眼,试图分辨出这老家伙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可他那张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得很自然,找不出什么异样。 “这不是问你么,我还以为你会知道呢。” “这投资中心的事也不归我管,”冯道全呵呵笑了两声,“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可以去找管这事的人问问。” 邱淳雁理了理外套上的褶皱,“我也只是突然想起来有这么个事而已。” 两人谈话间,一阵脚步声在会议室外响起,紧接着就见钟士承带着钟临琛以及一干人等走了进来。 冯道全看了过去,许久没见,他感觉这位老大哥似是苍老了十岁不止,不仅头发白了一大半,甚至连皱纹都多了不少。 更让他意外的是,钟士承整个人的举止神态,不再似从前那般自若,连坐椅子都得借着拐杖的力才能稳稳坐下。 等来的人都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冯道全朝着门口望了望。只是会议室的门已经关上,再没有别人的身影。 “今天叫你们来,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件事。” 钟士承坐在上首,嗓音像是生锈的钟表,缓慢而又吃力地转动。 他在室内环视一圈,“关于谁来接替我ceo位置的事。” 此话一出,在座的众人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震惊。 这句话,不仅是老爷子表达了想要退位的意思,更是代表着正坐在这里的钟临琛和缺席的钟明诀之间的争夺,即将要产生结果了。 钟临琛坐在父亲身边,搁在桌下的手紧紧攥到了一起,勒出鲜红的血印,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内心的波涛汹涌。 钟明诀提前回国的事情他也有耳闻,今天他没有来,也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但他的缺席,不代表自己一定就会赢。 早在自己刚进公司时,决定他任命的董事会上,钟临琛就已经经历过了父亲的耍弄。 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现在有什么把握。 然而钟士承的下一句话,便将他忐忑的心,定了下来。 “临琛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想必你们也都看在眼里,所以我相信他现在应该有能力替我管理好公司。” 众人目光皆往钟临琛的方向望去,只见他呆呆地望着钟士承,显然对他的决定也并不知情。 由此,他们心里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同一个疑问。 钟明诀,发生什么事了? 只是钟士承似乎也并不想对此做出什么解释,继续问道:“你们觉得呢?” 被问到的高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先开口。 见状,钟士承微微叹了口气,“淳雁,你说。” 被点到的邱淳雁慢慢坐直了身体,她知道,对方是要她来给所有高管一个无法反驳钟临琛坐上ceo位置的理由。 “小钟总虽然来公司时间不长,但他的成绩,我们都有目共睹。包括像合川的收购,就用超出我们预期的价格达成了交易。” 说到这,邱淳雁看了眼最上首的钟士承,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便继续往下说。 “另外在前段时间的紧急情况中,他也展示了相应的风险应对能力,帮助公司稳住了局面。最主要的是,小钟总现在年纪尚轻,未来还会有无限可能,所以我也相信他会能带领康利,走向无限可能。” 她的一番话将钟临琛方方面面都夸到了位,这其中有多少水份,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但他们的老板,人家的爹就坐在这,还能说什么。 “其他人呢,还有别的意见吗?”钟士承问。 他让邱淳雁这个老三党开口,基本上就已经定死了钟临琛的上位,其余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既然没有别的意见,那ceo的位置…”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下,表情变得黯然。 “会长,您没事吧?” 坐在他旁边的严仁城怕是他身体出来什么情况,便喊了一声。 钟士承喉间滚了一圈,随后摆摆手,“没事。” 他整理好表情,沉声道:“接下来我的工作将由钟临琛代为处理,下个月,我会向董事会提出任命并且正式辞去ceo一职。” 听到是下个月,一群人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其中自然是有冯道全,他能感觉得出来,钟士承要把位置给钟临琛并非完全出自自愿。 方才那个停顿,明显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现在的情况是,他必须得马上找到钟明诀,不然等钟临琛上位后自己就真的要退休了。 会议结束后,钟士承快步离开了会议室,有意或者无意地忽略了想要找他说话的钟临琛。 他呆坐在椅子上,没有离开。 明明得到了长久以来期盼的位置,可不知为何,他并没有感到任何的兴奋。 反而是愈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个儿子,只是作为父亲不得已而为之的备选项。 下了电梯,冯道全一边往办公室去,一边拿出手机找到钟明诀的电话。 然而还是和前两天一样,打不通。 这小子,怎么也跟高海臻一样消失。 不会是私奔了吧?冯道全不禁想。 看到屏幕上的未接来电,钟明诀神情微动,没有回拨过去。 在他心里,冯道全与半个父亲几乎无异。 钟明诀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他只能让他失望了。 他回不去了,也不想再回去了。 收起手机,钟明诀抬手按下面前的门铃。 好一会,门从里面打开。 看见是他,孟云峥没觉得意外。 只是对方脸上的疲惫与无力,让他有些吃惊。 “钟总,您找我有事吗?” “你有高海臻的消息?” 孟云峥摇摇头。 见他也没有消息,钟明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从京都到坂东,再回到京都。他没日没夜地寻找她的踪迹,可仍旧没有一点消息。 以至于他不得不把这根救命稻草,放在了孟云峥身上。 阿臻帮过他,或许对她而言,他是特别的。 纵然钟明诀有万般不情愿来求证,可只要能得到她的消息。 让他抓住稻草后,再断掉也没关系。 但现在,似乎这根稻草,已经断在了这里。 “如果你有阿臻的消息…”他压住喉中的肿胀,“可不可以请你马上告诉我。” 听到他的请求,孟云峥眼神动了动。 “嗯,我知道了。” “谢谢,”钟明诀像丢了魂似的转身,“谢谢。” 来到电梯,他按下一楼的按钮,随后整个身体蹲靠在墙壁上。 疲惫如洪水一般,吞没了他的身体。 钟明诀缓缓闭上眼,像那晚在柏林,对着细小的蜡烛许愿。 祈祷一睁眼,就回到那天,看见她出现。 第161章 似是心有所感一般,恍惚之间,钟明诀好像闻到了依兰花的气息。 可钟明诀不敢睁眼,只是让这股气息,拖着他往下坠。 电梯屏显里的数字不断减小,到了一楼,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 钟明诀睁开眼,门外空无一人。 关上门,孟云峥站在客厅里,看向窗台上靠在软椅上轻轻抚摸着怀中黑猫的女人。 他回想起钟明诀方才的模样,那样低微,颓废,全然没有了他所认识的钟家继承人的骄傲。 孟云峥想象不到也无法想象,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让他变成了这副样子。 那么他呢?他也会如此吗? 忽的,女人抚摸着黑猫的手停下,朝他望了过来。 “是谁来了?”她问。 “钟明诀。” “哦?” “他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 “那您怎么说呢?” “我没有。” 她轻笑了声,重新抚摸起怀里的猫。 “它很乖,让我摸了这么久。您说,我要不要奖励它点什么呢?” 第121章 黑猫 ◎从第一眼见到你起,孟云峥,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我。◎ “它平常很调皮的,只是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乖,”孟云峥走到她身边,“的确是值得奖励一下。” “是吗?因为猜到我要过来,所以要好好表现么?” 高海臻嘴上夸着猫,眼睛却直勾勾地望向它的主人。 “既然如此,”孟云峥接收到她的讯号,弯下腰,摸了摸黑猫的下巴,“那高小姐准备给它什么奖励?” “我没养过猫,不知道猫喜欢什么,孟先生以为呢?” 两人的身体,靠得很近,近到孟云峥一转头,就能于鼻尖处交换他们的呼吸。 “它喜欢吃东西。” 高海臻刚要说话,就听得他又话锋一转。 “但它今天已经吃得很多了。” “所以?” “所以这个奖励,不如我替它领了?” 高海臻勾唇,向前探头,唇与唇之间仅有毫厘。 “孟先生想要什么奖励?” 暧昧如火星一般,散落在房间各处。 只待某个时刻,某一句话,将其点燃。 孟云峥原本落在她唇上的视线,猛地移向她的眼睛,“我想知道,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什么目的?” 悄无声息之间,屋子里所有的火星,在他的问题中湮灭。 孟云峥站直了身体,来到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他可不会傻到高海臻今天是来找自己调情的,至于是什么目的,他还不好说。 但孟云峥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紧紧牵系着他的命运。 “您不是早就猜到了吗?”高海臻说。 孟云峥眼皮一跳,想起那天他们在街头的谈话。 钟明诀会被拉下马,而她会把自己支持的人推上去。 看钟明诀刚刚那副样子,显然,这前半句话已经成功了。 至于这后半段,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高小姐想让我做什么?” “我不想让您做什么,而是您自己想做什么。” “什么意思?”他不明白。 高海臻指尖挑弄着黑猫的耳朵,它看起来很舒服,身体里发出呼噜噜的响声,像水温沸腾时冒出的泡,让她接下来说的话,在发烫。 “是想老老实实在弗仕打工,还是想进入康利,翻身做股东呢?” 听到这句话,孟云峥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进入康利?成为股东? 这两件事,基于她的计划来说,前者没有必要,后者毫无可能。 毕竟以自己现在在弗仕的身份,未来的晋升一片坦途,根本没必要放弃一切去康利当个中高层管理,即便前者比后者的规模等级要差上一截。 成为股东?那更不可能了,自己就算变卖所有资产,也只能购入芝麻大小的股份。 要想靠这点芝麻上桌,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孟云峥很清楚,高海臻不会平白无故给出这种做不到的选择。 “我现在手头上还有康利几万块的股票,”他一边说着,一边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女人的表情,“要说起来的话,我好像也算是康利的股东了,不是吗?” “算,当然算。” 高海臻清楚对方是在试探自己,她挑弄猫耳朵的手又变成了抚摸,“那到时候这股东大会开起来,还劳烦您投我一票呢。” 听到这句话,孟云峥的眼睑轻轻抽动了一下。 能召开股东大会,无外乎那么几种情况,且大部分都是涉及公司生死存亡的大事。 她背后的人,到底要干什么? 就算是要上位ceo,也不至于到要召开股东大会的程度吧? 等等?不对。 她说的是,投她一票? 她,高海臻? 似是意识到什么,孟云峥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至身体各处,他慢慢往后仰去,望向高海臻的眼神也变得十分谨慎。 “据我所知,除了年度例会以外,康利已经很久没召开过临时股东大会了?” 他这次的试探,要委婉了些,也更小心了些。 “如果孟先生喜欢玩这种推拉游戏的话,我可以陪您玩一晚上。” 说着,高海臻的手停了下来,被灯光照得冷白的手陷入黑色的皮毛里,互相吞没的黑白两色,散发出危险的美感。 “但是过了今晚,我对您,可就不会再有这么多耐心了。” 说话的时候,她嘴角的弧度没有变过,可那双眼睛里的温度,却是一点一点冷了下去,将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冻在了原地。 许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黑猫忽的从高海臻怀里跳了下来,匍匐到了孟云峥脚边。 他知道,她对自己的试探很不高兴。 这让孟云峥清醒地意识到,他们之间,其实从未有过暧昧的幻想。 一切的一切,都是生意场上的逢场作戏罢了。 “你能让我买到多少股份?”孟云峥直截了当地问。 “您能给我的质押率有多高,我就能让您买多少。” “你要押什么?” “康利的股票。” “多少?” “4%。” “谁的?” “我的。” 短短两个字让屋子里的空间仿佛被压缩,压缩着氧气愈发稀薄。 4%听起来不高,可以康利现在的市值来说,其价值无疑是一个天价数字。 可高海臻不只是一个秘书么,为什么能有这么多的股份? 而且她质押这些股份,拿钱来做什么? 看着眼前的女人,孟云峥忽然感觉自己像站在岸上,等待着一条船来接他去世界的彼端,然而小船没有等到,等来的是大海上的一片茫茫迷雾中,驶来的一艘巨轮。 那巨轮上有堆积如山的宝藏,以及,残忍的海盗。 “你…” 孟云峥想要问个清楚,但问题太多,他找不到哪一个才是最关键的源头。 然而高海臻没有给他理清思绪的时间,直接开口,“25亿,佣金万五,日后将以康利原始股的价格购进股票,转到你的交易账户上。” 25亿,万五的佣金就是125万。 这个数字算不了多高,但如果是以原始股的价格买入,以现有康利市值换算,就是7800万。 7800万,以孟云峥现在的年薪,不吃不喝全年无休至少七八十年才能攒到,这还不算康利股票日后的涨幅。 他呼吸一滞,而后慌忙垂下眼皮,掩饰眸中翻涌的情绪。 说不心动,那绝不可能。 但孟云峥也很清楚,这巨大的利益背后,是极高的风险。 他在弗仕工作的这些年,股票的质押率几乎不超过60%,且这少数案例里基本都是本身就有足够价值的企业本身。高海臻现在仅是个人质押,所要求的25亿,已经逼近了这条线。 而且孟云峥能猜到,她所能提供的资产证明和材料,根本不足以通过这么高的估值,甚至质押率可能只有40%,甚至更少。 如果自己真的答应了她,就相当于断送了他在弗仕甚至是这个行业的所有后路,甚至日后她因为计划失败破产,导致无法及时赎回,给银行造成大额损失的话,自己将极有可能面临法律层面的诉讼。 更重要的是,高海臻现在承诺给他的也只是远期股票。 也就是说,她在对自己空手套白狼。 所以,要上船吗? 孟云峥在心里不断询问着自己。 眨眼瞬间的黑暗,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串又一串数字,都是他经手过的项目最终交易额。 每一串数字,都那么短,又那么长。 短起来没有几厘米,长起来,能买他几辈子。 而自己忙忙碌碌,做好了那么多又大又漂亮的蛋糕,却连蛋糕的边角料都尝不到。 第162章 孟云峥望着趴在自己脚边的宠物猫,他忽然想把这一切交给它,让这只陪伴了好几年的猫来决定自己是否要踏上这艘未知的船。 他伸出手,去触摸它的鼻子。 以自己往摸它的鼻子时,它都会大声吼叫。 如果现在也一样,那孟云峥就决定上船。 只是,这只猫今天格外反常,反常到几乎异样,竟是直接从他的指尖跑开了,一声也不叫。 对这一情况,孟云峥绷紧了下颌线。 滞在半空的手慢慢合拢,又松开。 7800万这串数字在脑海里反复回响,撞击,他的思维却始终分解不出它的意义。 漫长的几秒里,时间仿佛拉长,远去。 忽然,那串冰冷的数字在拉长的时间里扭动,膨胀,变成了一条泛着金属冷光的蟒蛇。 它无声地缠绕上他的脖颈,慢慢收紧蛇身,如箍般勒进皮肉,挤压喉骨,强硬地抬起他的下巴,将他涣散的瞳孔钉在眼前的女人身上。 在意识于窒息中彻底崩塌之际,孟云峥听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我答应你。” 交易谈妥,高海臻没有留下,孟云峥也没有让她留下。 过往所有的情欲与暧昧,一直都是披在交易身上的皮囊。现在这层皮囊被剥开,鲜红而又丑陋的血肉暴露出来,再无需任何伪装。 将人送到电梯门口,两人并肩站着。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想到要这么做了?” 孟云峥突然问。 他想知道,是否从他出现在钟士承生日宴会的那一刻起,就成为了高海臻手里的棋。 他收到钟士承与她见面的消息,成为黑旗项目的负责人,甚至误导自己猜到她在推举别人上位,都是她早已布置好的棋局。 “孟先生太高估我了,”她笑着说,“我没那么大本事。” 没有吗?孟云峥可不这么觉得。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 “什么?” 高海臻朝他看过去,光在她脸上半明半暗,像蒙了一层灰影。 “从第一眼见到你起,孟云峥,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我。” 不等他再说话,电梯的门打开,她走了进去。 孟云峥站在门口,看着轿厢里的女人站在镜子前。 她的身旁,是镜面反射中的自己。 跟随她一起,消失在合上的电梯门里,慢慢往深渊里坠去。 第122章 镣铐 ◎披着友善的皮,藏着割绳的刀。◎ “谭总,闫总那边同意了。” 听到助理带来的消息,谭芝延眉毛微微挑了一下,裁员的事僵持了这么久,这家伙可总算看清楚局势了。 “知道了。”她说。 “闫总还说,今晚想请您吃饭。” “跟他说下次吧,今晚我约了人,待会就走。” “好的。” 收拾完东西,谭芝延拿上包,交代好事情后便提前下了班。 司机已在路边等候,坐上车,她倚在后座,望着窗外街景不断倒退。 和康利的收购事项这两天基本上就可以收尾,自己当初给出的裁员名单,其中大部分人都已经通过这次收购清理掉了。甚至最难搞的那几个闫东的部下,现在也已经妥协。 另外,林家老太太年事渐高,病体羸弱,除了必要情况,已经不怎么来公司了。虽然很不道德,但这的确给了林素琼可乘之机,一步一步拿到董事会的话语权。 等她彻底站稳脚跟,以后在合川,就没有人可以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谭芝延当然知道,自己现在获得的一切,离不开当初交给高海臻的那份名单。 所以她很清楚,这次对方来南方并非单纯邀请自己吃饭,而是要她还这个情了。 车开了大约二十分钟,来到一处幽静的餐厅,服务员领着谭芝延绕过一扇屏门,就看见高海臻正坐在荷花池边,歪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高秘书。” 听见声音,高海臻收回注意力。 她起身,伸出右手,“谭总。” 谭芝延与她交握,“公司那边有些事需要我处理完才能下班,让你久等了。” “谭总客气了,我也才来不久。” 寒暄完一套,两人便跟着服务员去到荷花池边的包厢。时值四月末,荷叶处于萌芽期,才开始零星冒头。 景色虽有些许单调,但天边如烈火一般的晚霞,倒是很好地填补了这抹单调。 谭芝延看向对面的女人,距离她们上次见面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如今再见,记忆犹新仿若昨天。 高海臻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哪里变了些,她说不明白,也看不完全。 “合川和康利的收购应该差不多要结束了吧?”她先开口挑起话题。 “上个月做完工商变更登记,整合工作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一切进行得还顺利吗?”高海臻继续问。 “都挺顺利的,”谭芝延知道,她想把话题引到哪,也很识趣地跟上,“不过这也要得益于高秘书对合川工作的支持,我和林董一直都对您深表感谢。” 怕有录音,她这一番话说得很委婉,但相信高海臻不会听不懂。 “工作能顺利进行,大家都功不可没,我也只不过帮了些力所能及的小忙而已,您和林董都太客气了。” 谭芝延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攥起,此番她更确定,对方找上门来并非无事发生。 “高秘书口中的小忙,对于我和林董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林董也时常跟我说,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向高秘书道谢。” “只是您远在京都,加上最近整合工作比较忙,就一直腾不出时间。现在高秘书亲自来了南方,我想,她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很高兴。” 她知道,高海臻是在等自己开口提帮忙的事情,遂顺着她的话主动提起回报的事情。 果不其然,在谭芝延说完这番话后,就见她放下了交叠的双腿,双手搁在了桌上。 “不瞒您说,这次我到南方来,的确有事想请林董和谭总帮忙。” 谭芝延攥在桌下的手换了个方向,“您说,能帮的我和林董一定尽力。” “我有一笔业务,想让林董帮我做个担保人。” “什么业务?” “股票掉期。” 谭芝延眉头一皱,股票掉期而已,对任何一家金融机构都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交易,怎么还需要到担保人的地步。 除非… “你要投多少?” “23亿。” 她刚说完,就听得啪嗒一声,是木头落地的声音。 “抱歉,”谭芝延的呼吸乱了片刻,但很快又调整过来,“一下手滑了。” “没事,我让人给您换一双吧。” 说罢,高海臻按了按桌上的服务铃,让工作人员拿了双新筷子过来。 捏着筷子,谭芝延又默了好一阵,才消化了这个数字。 “这个…恐怕我得跟林董商量一下。” 这么巨大的金额,她不可能替林素琼做决定。 毕竟她到时候如果还不上,这笔钱就得林素琼个人来承担。 高海臻笑了笑,没有催促,好似并不着急。 “那就麻烦了。” 空气里陷入诡异的沉默,只有餐具之间碰撞的声音。 谭芝延拿起杯子,润了润干涸发紧的喉咙。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她犹豫许久,还是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出了口,“你要换哪家的股票?” 高海臻咽下嘴里的食物,轻飘飘说出两个字。 “康利。” 谭芝延拿着筷子的手不自觉抖动了一下,而后强迫自己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 她实在不明白高海臻要做什么,虽然在金融这一领域,她算不上行家,但多多少少也了解过一些知识。 股票掉期,也就是股票互换,她所知道的用途基本上都是用于杠杆投资,风险对冲以及合规套利。 而高海臻要用23亿,换康利的股份。 很明显,以上三种,都说不通。 所以,她到底要做什么? 而且她哪来那么多钱? 23亿,足够控股一家中小型公司了。 难道说,是康利要暗中做什么事?可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要林素琼一个外人来做担保? 想不通,谭芝延实在想不通,以至于一桌子菜只有高海臻一个人在吃,她都没怎么动筷子。 今晚的饭局在心不在焉中结束,她将人送到餐厅外。 “今晚我就回去联系林董,最晚明天下午给你答复,可以吗?”谭芝延说。 “不着急,我可以在南方多逛两天。” “康利那边,”她试探性问了句,“不着急吗?” “着急肯定是着急,”高海臻话锋一转,“但我南方景色这么漂亮,再加上最近天气不错,倒也不是那么着急了。” 第163章 好吧,谭芝延放弃试探了,她觉得自己很难从这个当了七八年的秘书嘴里套出什么话来了。 或许,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强扯了下嘴角,“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位地陪,好好带高小姐欣赏一下南方的景色。” 高海臻笑了声,“地陪就不用了,我这个人容易想一出是一出,今天说好要去这,明天可能就会变,还是不要为难人家了。” 话都说到这,谭芝延也没心思继续闲聊了,看着对方上车离开后,她返回到路边等自己的司机过来。 天边的云已被晚霞烧尽,只剩下灰黑的残骸。 谭芝延站在路灯下,眼神却飘荡在残骸之中。 第一次见高海臻时,她就能看出来,对方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当初她说要帮林素琼拿到董事会的位置,还主动帮自己清理与自己作对的员工时,谭芝延只以为,她的出发点只是为了帮康利更好地控制合川的收购。 现在看来,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自己和林素琼都拴在她这条悬崖边的绳上。 却始终披着友善的皮,藏着那把割绳的刀。 歹毒,谭芝延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高海臻。 因为心里着急,她拿出手机直接在路边拨通了林素琼的电话,将高海臻的要求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她。 不出意料,听到23亿这个金额后,林素琼也沉默了许久。 “她…”她顿了顿,“就没有别的选择吗?一定要我担保吗?” 谭芝延抚额,“林董,这么大金额,一般人很难做担保。” “可她要是到时候还不上怎么办?就是把我手上的资产都卖了,也不一定能拿的出23亿啊。” “您先别着急,我也明白这个要求后果很严重。但是林董,我们没办法拒绝她。” 尽管高海臻一字没说,但她很清楚,如果不帮的话,她们私下里达成的交易一旦曝光,等待她们的就只有身败名裂,甚至*可能还会面临牢狱之灾。 当然这也会牵扯到康利的信用,可仔细算算,在这场交易里损失最大就只有她和林素琼两人。 她们的沉没成本太高,根本没法和高海臻赌。 “林董,咱们同意的话,一切都是未知。可如果不答应的话,您和我现在的位置,就一定保不住了。” “现在老太太身体不好,您当上董事长就是临门一脚的事情,咱们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林素琼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那是23亿,不是23块也不是23万,让她怎么敢随随便便就答应。 “她什么时候走,我能不能和她见面谈一下?” 谭芝延当然不能让两个人见面谈,万一林素琼知道自己私下找高海臻做过裁员名单的交易,那日后她一定会对自己产生防备心,把自己也捆绑上担保名单。 “我也不太清楚,但她让我明天中午前要给她答复。” “这么着急的吗?” “我也问了能不能缓一缓,”谭芝延只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但是,您也看得出来高海臻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林素琼被她这一通话说得心理愈发烦躁。 “我晚上好好考虑一下,明天,明天上午我给你答复。” “好吧。” 挂掉电话,司机已经到了路边,谭芝延扶着车门,将要进去时,身体却停住了。 谭芝延忽然记起,那时康利的团队南方来,是因为有媒体爆出收购的事情,才让合川有了抬价的机会。 这就导致谈判的人一换再换,一开始是钟临琛,然后是钟念玺,最后才是她。 像是明白了什么,谭芝延忽然感觉到脊背窜过一道寒流。 所以,那时自己无意帮她扣上的一环,其实,是亲手给自己戴上的镣铐。 从媒体泄露收购开始,这副镣铐就已经备好,等着她伸手。 第123章 枯井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周日,谢轻宜没有去公司。 高海臻离职后,人事那边也一直没有给通知,导致她现在的身份,就一直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 不过她也不着急,前段时间忙得昏天黑地,正好趁这段时间恢复一下精力。更何况她已经和乔雯婧私下谈好,等她上位总监后就给自己安排到合适的位置。 计程车到了目的地,谢轻宜开门下车,往前方的咖啡厅里走去。 待走近,她便看见叶霏正坐在窗边,目光虚浮地投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是察觉到自己出现,她的眼睛倏然转回,隔着一层玻璃,两人视线无声交汇。 谢轻宜的脚步微不可察地停了一瞬,但很快,就敛回目光,径直往咖啡馆里走去。 来到靠窗的桌边,她拉开椅子坐下。 “我帮你点了焦糖拿铁,三分糖的。” 谢轻宜不爱喝太甜的东西,但也喝不下太苦的美式咖啡,所以每天早上她都是点的三分糖焦糖拿铁。 可她印象中,自己从未对叶霏提过。 叶霏捕捉到她眉间一闪而过的疑色,解释了句,“咱们几个一起实习那会,张浩洋说要请喝咖啡,你在群里说过。” 那会,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久到谢轻宜都觉得恍如隔世,久到她都几乎要忘了在康利还有这么一段不谙世事的实习期。 谢轻宜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我约你出来,该是我请你才对。” “没事,都一样的。何况你帮了我那么大忙,我请你也是应该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再和叶霏推脱。 “我听说你上个星期专门从柏林请了假回去,是你爸爸病情又加重了吗?” “没有,他已经出院了,现在在家休息。” “那看来没什么大碍了。” “嗯,”她发出一声轻叹,“估计这次他自己也能长个教训,不敢随便喝酒了。” 说话的间隙,服务员送来叶霏点好的咖啡。 谢轻宜凝视着咖啡上精致的枫叶拉花,拿起勺子,手腕轻转,将那图案搅散成一片混沌的棕褐。 “那怎么还要专门请假回去?” “不放心,就想回去看看。” 说完,叶霏也端起杯子,浅浅饮了一口。 没有加任何糖的咖啡,苦得醇香。 “那钟总,”谢轻宜搁下勺子,勺柄与瓷碟相碰,发出清脆的轻响,“怎么也那么着急从柏林回来了?” 本来钟明诀的事情与她无关,可最近一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她需要收集到足够多的信息,才不至于让自己太过被动。 这一点,她在高海臻身上学得很深刻。 而且她能隐隐感觉到,钟明诀这次着急回来,和高海臻或许也有关联。 听她问起这个,叶霏端着杯子的指尖微不可察地收紧,在半空中凝滞了片刻,随后便将杯子放好,双手缩回桌下。 她知道,谢轻宜是在套自己的话,也知道对方约自己出来,就是这个目的。 从她回京都后,就有许多人明里暗里来打探过钟明诀的消息。不过叶霏很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所以对那些人,一直都缄口不言。 但她今天既然答应过来,也就没打算瞒她。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叶霏眉心微蹙,“只是那天我和你打完电话,他就问我高海臻的事情。知道她离职以后,他就突然很着急地要回来。” 听到又是关于高海臻? 谢轻宜不自觉垂眸,陷入深思。 这钟家的人一个两个近来表现未免也太奇怪了,虽然高海臻之前是钟士承的秘书,但他们这副样子显然跟她牵扯不浅。 “我怀疑,钟总喜欢高海臻,但钟会长不同意。” 听到叶霏的结论,谢轻宜猛地抬眼,视线如针般扎向她。 “你怎么知道的?” “你联系不上高海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叶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她。 “已经很久了,在你们去柏林之后,没两天她就请假了。” “钟总也是从那段时间开始,就变得心不在焉的。另外我还从其他人那里得知,钟总的生日就在不久前,也就是高海臻离职前两天。” 谢轻宜跟上她的逻辑,“所以,你觉得她那次请假是去了柏林?” “很大概率是,我甚至觉得,我们在柏林多待的一个星期,就是因为钟会长得知他们俩的事情之后,刻意不让钟总知晓高海臻离职的事情。” 要不然叶霏想不通,所有的工作都完成以后,他们干嘛还要浪费时间继续待在柏林。 “那她离职…是因为钟会长不同意他们俩在一起吗?”她追问。 “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这是谢轻宜的第一反应。她丝毫不觉得,高海臻是会为情爱所困的人。 “可除了这个,还会是因为什么?” 第164章 叶霏原本放在膝上的手抬了起来,指尖交叠,抵住额角,“高海臻走之前,她有没有和你交代过什么,或者是表现过什么异样?” 这个问题,谢轻宜也被人问过好几次。 在不断的追问中,她也开始一遍一遍地回想,高海臻到底交代过什么,表现过什么异样。 可思来想去,她一切如常。 唯一的异样,就是关于总监人选的那段话。 但这种事,能和叶霏说吗? 凭过往的教训,谢轻宜不得不保持警惕。 叶霏也看出,她指节微微蜷起,暴露了心底的戒备与犹豫。 尽管她们现在面对面坐着,就像从前一样,可感情本就是易碎品,有些事做过了,再怎么复原,也永远会有裂痕。 “我看得出来,你对高海臻的离职很困惑,” 叶霏心头一时五味杂陈,搁在桌沿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克制地停在原处。 “谢轻宜,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今天来就是想将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告诉你。” 听到这番坦白,谢轻宜的目光在她脸上凝住,随即又消散,散于窗外的烈日骄阳。 不知怎么的,她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警惕,叶霏始终都能轻易将她看穿,轻易知道她想要的。 以前是善意,现在是信息。 她视线低垂,端起面前的半杯咖啡,一饮而尽。 “她走之前和我说过新总监的人选,可以由我来决定。”看见叶霏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谢轻宜没等她追问,继续说道,“我起初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后来,冯道全找到了我。” “找你做什么?” “他问我,高海臻有没有交代过新总监的人选。” “所以,你说了谁?” 谢轻宜眼睫轻颤,保持了沉默。 见状,叶霏也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 可她能跟自己说出这些,也就够了。 “你选的人,是高海臻想选的吗?” 叶霏换了个问题。 “不知道,”谢轻宜也是一头雾水,“我可以肯定,她从来没有对我暗示过任何总监的人选,而且平时也没有和哪个部长走得特别近。” 奇怪,越来越奇怪了。 叶霏双手支起,指尖用力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高海臻为什么要谢轻宜来选择,而来要名字的人为什么是冯道全一个法律总顾问。而这两个人,又怎么能决定投资总监的人选? 除非,他们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而这个交易,就是关于总监位置的人选。 可不管怎么想,她为什么要让谢轻宜来决定呢?她一个助理,凭什么能做这个决定? 还是在她离职的时候。 叶霏死死盯着桌上的杯子,装着黑色咖啡的小小瓷杯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仿佛要将她的视线吞噬。 离职,助理,总监… 关键词的碎片,被叶霏一片一片丢进枯井,却收不到任何回应。 等丢完了所有碎片,叶霏的大脑一时间变得空空如也。 她摘下眼镜,将脸深深埋进掌中。企图再从黑暗里,摸索出更重的石头,砸进井里面。 看到她这副模样,谢轻宜神色也凝重起来。 她也曾在夜里想过无数遍,高海臻这么做的理由,可辗转几个夜晚,都摸不到一点线头。 “叶…” 谢轻宜刚想劝她算了,事已至此,以后要发生什么也由不得她了。只是这话才刚一开口,就见叶霏放下双手,露出疲惫却锐利的眼睛。 “她可能根本就不在乎总监的人选,她想要的,只是你选的那个人。” “一个能被你说动上位的人,”叶霏低着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眼镜腿,自顾自说道,“然后利用总监这个位置,帮她或者他们做一件事。” “而这件事,极有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听见她的推论,谢轻宜身体骤然僵硬。 “那她为什么要让我选?” “因为她要在离职期间,确保有人替她办事。” 说完,叶霏的视线又重新看向她。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她一字一句道:“这件事,需要你来背锅。” 这件事,叶霏从头换了个思维。 高海臻为什么不自己选,要让一个助理选? 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她的身份太有说服力,无论选谁,谁都能上钩。但这些上钩的人里,她无法准确地挑选出,最有意愿最能听话的那一个。 而谢轻宜就不同了,她虽然是高海臻的助理但毕竟是个助理,能和她达成交易的,必定是最有上升意愿且短时间内没有其他途径的人。 这样的人,好操控,也会听话。 高海臻为什么要一个听话的人,答案只有一个,就是要办事。 要办什么事,叶霏不知道,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而她选择这个时候离职,也是要将自己摘除风暴中心。 只是,叶霏还有一点没想通,冯道全如果推谢轻宜的人上位,那他就必定会被这件事受牵连。 那他又何必听高海臻的话呢? 要么有把柄,要么,他也不知情。 除了这个,叶霏想不到别的解释。 无论是哪一种,都表明这不是机遇,是陷阱。 “轻宜,如果你还信我一丝一毫,现在就立刻抽身,放弃总监的位置。”她语气急促。 听完叶霏的推论,谢轻宜面沉如水,桌下的手死死绞紧了衣角,指甲隔着衣料陷进掌心。 又是这一招,和选中她当助理的时候一样。 可笑,自己怎么会这么可笑,可笑地走进了她的圈套,还当这一切是她给予自己机会,品尝权力的味道。 “我不会放弃。” “为什么?”叶霏眼中写满不理解。 “这一切都只是你的推论而已,”谢轻宜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事实不一定真像你说的那样。” “可…” 她截断了叶霏的话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会小心的,谢谢。” 说罢,她撑着桌沿,缓缓站直身体。 “谢谢你今天跟我说了这么多,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叶霏仰头望着她,嘴唇微动,终究还是沉默。 她知道,她已经信了自己说的话,只是不甘心罢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高海臻敢直接把这件事交给谢轻宜。 在听到自己有机会掌控他人命运起,在向冯道全说出某个名字起,她就已经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从此,便深陷进去,难以抽离。 叶霏忽然低头看向面前这杯枯井。 如果换做是她,会放弃吗? 她想,她大概会做出和谢轻宜一样的选择。 不然,她从一开始就不会费尽心思找上高海臻。 拿起杯子,叶霏将剩余的咖啡也一饮而尽。 留下两个空杯子,她离开了咖啡厅。 兜兜转转,计程车还是停到了康利大楼外。 谢轻宜下了车,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今天来办公室的人不少,有几个相熟的看她脸色不对,纷纷上前关心。 谢轻宜也没什么心思与他们寒暄,随意应付了几句后便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她双手盘在桌上,整个脑袋埋进臂弯里,在黑暗中一遍一遍回想着叶霏说的话。 她很清楚,自己什么都不做,就是在推乔雯婧入火坑。 但如果将她拉回火坑,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是继续在原地踏步,还是另谋出路? 这两样,谢轻宜都不想选。更何况,自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能有机会从头再来吗?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日落黄昏时,她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轻宜?”有人轻轻喊了一声。 “怎么了?” 她抬起头,脸上布满被头发压出的痕印。 “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 “好吧,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 谢轻宜默了片刻,“不用了,我还不饿。” “那好叭,我们准备去吃饭了,你要是饿了就给我发个消息,我回来的时候可以给你带点吃的。” 面对同事的关心,谢轻宜心头有些许颤动,“好,谢谢你。” 等同事离开,她抹了把脸,起身来到窗台边。 夕阳在她脸上的印痕里刻出道道阴影。 许久,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乔雯婧的电话。 “乔部长,你现在在公司吗,我有事想和你谈。” “总监的位置,可能有问题。” 谢轻宜靠在窗台,拿着手机的手,不断用力。 推别人入火坑的事,她终究还是做不到。 大概,这就是她一遍又一遍失败的原因。 第165章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才传来乔雯婧的声音。 “我知道。” 谢轻宜瞳孔骤缩,“您…您怎么会知道?”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乔雯婧轻轻笑了声,“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那您怎么还要答应我?” “论资历我不如其他人,论背景,比我好的也大有人在。既然现在有这个机会,那我为什么不答应呢?” 话已至此,两人也再无需多言。 乔雯婧回到房间,看向眼前的男人。 “冯总,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可以。” “现在小钟总即将成为ceo,您又怎么能保证,我能坐上总监的位置。” 冯道全明白她的意思,现在钟明诀不知所踪,钟临琛上位后,自己便无所依靠,自然也就无权干涉投资总监的位置。 但在来之前,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在那通电话里,她给出了一个名字。 “我不能保证,但钟家有人可以替我保证。” 第124章 血雾 ◎求你,救救我。◎ 饲养箱里,黑王蛇蜷缩成一圈,闭着双眼,靠在角落。 倏然间,安静的书房里传来一阵响动。 是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便听得一阵脚步声,走了进来。 察觉到有陌生的气息闯入,黑王蛇慢慢睁开眼,看向沙发上坐着的西装笔挺的男人。 他看起来似乎很紧张,即便书房里就只有一个人和一条蛇,他也依旧坐得端正。 双手合拢,掬在膝上,眼睛在书房里扫了一遍又一遍。 而后,一人一蛇,视线交汇。 不知起了什么心思,他站起身。 原本盘踞在角落的黑王蛇也慢慢展开身体,头部抬离垫材,深褐色的竖瞳锁定在朝它走来的男人身上。 等他走到了饲养箱旁,它头颅微微昂起,游动蛇身,光滑的鳞片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精准地朝着那只在箱口上方的手靠近。 啪的一声,男人的手猛地缩回,饲养箱的盖子也被用力合上。 黑王蛇的动作戛然而止。 它保持着昂首的姿态,竖瞳穿透玻璃,注视着他。 注视着他,一步一步向后退去,退回了沙发旁,双手拢在膝上,恢复了端正的模样。 书房,又回归了安静,带着粗重的呼吸。 直到门再度打开,另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几乎在这气息侵入的瞬间,箱内昂首注视的黑王蛇,如同被按下了无形的开关,头缓缓垂下,身体滑回了角落,重新将自己盘绕进暗处中,仿佛从未移动分毫。 “爸。” 钟士承略昂下巴,“坐吧。” 钟临琛应声坐下。 “最近的工作还适应的来吗?” “适应得来,邱姨他们都在很认真地教我。” 他斟酌了一下才回答。 “他们教你,你要好好听,”钟士承歇了口气,“但也不能全听,知道吗?” 钟临琛有些不明白父亲的意思,“为什么?” “比起你大哥,你的优点在于能听得进去话。” “可优点有时候也会成为缺点,毕竟作为一个公司的负责人,要时刻保持自己的判断,不能总是被外人左右想法。” 许是还在病中,钟士承的声音不似从前那般刚硬,反而带了些许父亲的柔软。 在钟临琛的印象里,他极少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每一次与他单独相处时,他不是训斥就是拿他与钟明诀比较。 像现在这样耐心温和地指导自己,夸奖自己,几乎从未有过。 “我会记住的。” 话题告一段落,钟士承望着眼前这个儿子,陷入了某个思绪。 玻璃窗外的光打在他的背影,让钟临琛看不清这眼神背后的含义。 但他能感觉到,他的思绪,并不在自己身上。 “爸。” 他忽然开口,打断了父亲的出神。 “嗯?” 钟临琛舔了舔唇,搁在大腿侧面的手,攥紧了一小块布料。 “大哥他…怎么没来公司了?” 提起钟明诀,钟士承的视线再度游离,只是很快就被收了回来。 “他需要休息。” 听到这个回答,钟临琛嘴角抽动了下,喉咙也不自觉滚动了一圈。 休息完了呢?还会回来吗? 回来之后,他还能继续坐ceo的位置吗? 太多太多的问题堵在钟临琛心头,可他却只能望着地毯上的花纹,什么也问不出口。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过去了。” “好。” 钟临琛站起身,搀扶着父亲从书房去坐电梯。 来到一楼,除了钟明诀,钟家的人都已经在客厅聚集等候。 “刚刚文楷打电话过来,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佘少娴问。 “婚礼什么时候开始?” “六点半。” 钟士承看了眼时间,五点半。 “走吧。” 一家人离开钟宅,往庭院外走,钟念玺特意放慢了步子,与满脸失神的钟临琛同步。 “你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是不是爸跟你说什么了?” 钟临琛看了她一眼,又撇回头,“没什么,只是问了些公司里的事情。” “那你问了钟明诀的事情吗?” “问了,他说他需要休息。” “休息?他干什么了就要休息,休息完之后还回来吗?” 面对姐姐一连串的追问,钟临琛心里颇有些烦躁,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我哪知道他怎么了,爸什么也没和我说,你别问我了。” 说完,他便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看着弟弟的背影,钟念玺眉头紧拧。 自从爸说要钟临琛接任ceo后,她就发现他的情绪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明明以前对这个位置这么渴望,可现在得到了,反倒像变成了个会发散郁气的负重包,压在他身上,没了往日的精神气。 不只是他,连爸也一样,浑身都蒙着一层灰色的阴影。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想不通,钟念玺只好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我让文楷给明诀打电话了,他们俩小时候一起长大,说不定他说了之后明诀就会来的。” 佘少娴说完,钟士承并没有回答,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也不知听没听见她说的话。 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从他最近的状态不难看出,父子俩又闹矛盾了。 但这次的矛盾,显然和以前不同。 以前他们俩吵架,钟士承会生气,会愤怒。 现在却仿佛丢了所有生气,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动。 可细细观察下来,佘少娴却看出,这潭水在日复一日地流逝。 至于从何处流逝,她追溯不到源头。 或许有一天,水面掀起漩涡,答案就会显露。 但如果真的有那一刻,这潭水,离干涸也就不远了。 钟文楷的婚礼在一座庄园里举行,庄园外的草坪上,摆放着一面千万支白粉色香槟玫瑰簇拥成花墙。 几人在花墙边下了车,穿过百米长的鲜花拱门廊道,进入庄园。 见钟家的人出现,来往宾客一一上前想要同钟士承打招呼,但都被钟家其余人给应付了过去。 他们看得出来,他现在不是很想与人应酬。 只是这来往的人里有许多知名媒体,这让钟士承不得不扬起笑脸,免得抓到什么表情被他们大做文章。 “文楷怎么今天请了这么多媒体来?” 他觉得奇怪,便问旁边的佘少娴。 “我也不太清楚,”她小声说,“我之前看了宾客名单,也没看到有这么些人。” 钟士承深吸了口气,感觉有些不妙,但也没再说什么。 走进主宴会厅,挑高的穹顶垂挂着水晶吊灯,手工打磨的万颗水晶,将烛光散落在象牙色的真丝地毯上。 一步一步,带起片片破碎的,璀璨的金。 收到钟家人来的消息,钟文楷赶忙回到了主厅,“舅舅,佘阿姨,你们来了。” 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戗驳领黑西装,黑色面料在灯下泛着淡淡光泽,双排六粒银质纽扣规整排列,暗纹提花在举手投足时若隐若现,搭配领结上的碎钻胸针,整个人看起来贵气十足。 钟士承将他上下看了一遍,而后苍老的脸上,多了一丝欣慰。 “文楷,恭喜你,从今天以后你就是有家室的人了,我和你阿姨以后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谢谢舅舅,”钟文楷笑了笑,“也谢谢您和阿姨这么久以来对我的照顾,我会好好记得这份情的。”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妈妈是我亲姐姐,你又是她唯一的孩子,照顾你是应该的。” “文楷哥,新婚快乐。” 钟念玺也适时送上祝福。 第166章 “谢谢,我都结婚了,你们几个也该加把劲了。”钟文楷看向几个弟弟妹妹。 听到这话,钟念玺看了眼钟士承,见他没有什么反应,笑着打了个哈哈,“这种事情还得看缘分,你比我们幸运,先碰到了合适的人。” “是啊,文楷哥,能遇到一个合适的人挺不容易的。” 这句话从钟时寅这个花花公子嘴里说出来,让几人都不自觉都将视线聚集到了他身上。 现在想来,他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在外面乱玩的消息了。 还真是邪了门了。 “婚礼还有一会,舅舅,我先让人带你们去偏厅休息一下吧。” 钟士承没有应答,视线在人群里望了一阵,“文楷,程小姐的父母在哪,我想找他们聊一聊,可以吗?” 听到他的请求,钟文楷表情有些诧异,“可以,我待会让他们也去偏厅,你们在那边说话吧,也清净些。” “好。” 叫来服务员,钟士承一行人便齐齐去往偏厅。 钟文楷也正要跟着去时,却被佘少娴给叫住。 “明诀那边,你打过电话了吗?” “昨天打了,但没接。” 佘少娴微微叹了口气,“好吧。” “待会我再打一遍吧,您别着急。” “行,那麻烦你了。”她想起媒体的事情,又问道,“刚刚来的时候我看到很多媒体都在,那些人是你的朋友吗?” 钟文楷嘴角的弧度凝滞片刻,却又很快恢复,“差不多吧,也有些是竹薇的大学同学,她读的传媒专业,所以有很多同学做记者的。” 这个解释,佘少娴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异常,可怪就怪在,刚才他的表情很不自然。 她总感觉,今晚要发生什么事。 “行,那我就先过去了,麻烦你再跟明诀打个电话吧。” “好。” 看着佘少娴离开,钟文楷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来到宴会厅外的窗台,他从手机里找到钟明诀的电话拨了出去。 铃声响了很久,久到钟文楷以为又是打不通时,电话却接通了。 “大哥?” “怎么了?” 听筒里,男人的喉咙像塞满被烈日炙烤的枯叶,每说出一个字,枯叶就碎一片。 “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 空气默了一瞬,才有了声音。 “抱歉,我不知道。” 钟文楷心头涌起一丝异样,“没关系,现在婚礼还没开始,你能来参加吗,我把地址发给你。” “我…” 钟明诀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堵住。 “大哥,咱们从小一起长大,除了舅舅外,你就是我最亲近的亲人,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来。” 钟明诀记得,姑姑小时候待他很好,再加上钟念玺他们几个也总是抱成一团,所以与这个和他年轻差不多的表弟相处格外亲近。 今天他结婚,自己没有不去的道理。可他实在不想面对父亲,面对那么多人,回答那么多问题。 “你把地址发我吧。” 算了,就去一下,见个面就走好了。 “好,我马上发给你。” 挂掉电话,钟明诀将手机丢到一旁,从床上挣扎着起身,去到浴室里。 站在镜子前,他几乎都快认不出自己,只感觉镜子里是一副空空的躯壳,灵魂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 冒出的胡茬,发黑的眼圈,满眼的血丝。 整个人已经疲惫到,连抬起眼皮都觉得吃力。 可钟明诀不敢闭眼,一闭上眼,所有他们相处过的画面,她的脸,就会出现在眼前。 像一场抓不住的幻觉,只存在于他的脑海里。 但所有的触感又是那么清晰,她的声音,她的身体,她的气息,清晰地告诉他,这不是他一个人自导自演的电影。 他拿起剃须刀,刮过下巴。 重复着那天的动作,他最近总是喜欢这样做。 似乎这样,就能回到那天,回到那夜,回到他们曾经某个亲密的瞬间。 但电影可以倒带,时间不会倒转。 它只会让下巴上的旧伤口变得越来越淡,却不会创造新的伤口,换来她的出现。 洗漱完,换好衣服,钟明诀来到停车场。 发动车子前,他捂着脸,将身体里那千斤重的气,叹了出去。 即便如此,满颗心也如秤砣一般,拖着他往下坠。 看了眼地址,钟明诀发动车子,离开了停车场。 因为是周末,路上车很多,行人也多。 无数张陌生的脸,在车鸣与霓虹中,在他的视线里,往来走去。 这段时间来,钟明诀已经记不清自己找过多少人,见过多少陌生的面孔。问了多少遍同样的话,又得到过多少同样的回答。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能消失得这么彻底。 一个字不写,一句话不说,像从没来过一样,连影子都没留下。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一边给他爱,一边又做遍让自己难过的事情。 在她心里,自己真的就是一粒尘埃,随手就可以丢弃吗? 他不明白,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他也不想明白。 一旦明白,答案就如洪水猛兽,向他袭来。 让他恨不了她,也不能不爱她。 绿灯亮起,身后的喇叭,催促着钟明诀前进。 他正要发动车子时,口袋里的手机,却响起。 一边跟随着前车向前走,他一边拿出手机。 看见屏幕上的陌生电话时,钟明诀忽的眼皮一跳。 若是以前,他不会随意接陌生电话,但为了不错过一条消息,他按下了接听键。 手机放置耳边,现实世界里的喧闹仿佛都被电话里的声音,吞噬殆尽。 “钟先生,别来无恙。”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钟明诀条件反射般踩下刹车,车骤然停了下来。 他张着嘴,嘴唇几近颤抖。努力想要说些什么,喉咙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怎么停下了呢?您后面的车,已经在催了。” 钟明诀紧紧握着手机,“阿…阿臻,你在附近对不对?” “我在。”她说。 “你在哪?” 钟明诀的眼神慌忙朝四周张望,可周围的人太多,他只有一双眼睛,想要努力看遍路上的每一张脸,却那么低效又无力。 恰在此时,红灯再次亮起。 他停在灯下,亮眼的光,蒙蔽了他的眼睛。 钟明诀没有任何犹豫,他拉开车门下了车。 来到路边,行人一张张陌生的脸,如同被快进的胶片,模糊,喧杂。 “我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 大脑一片眩晕,声音颤抖不止,一股巨大的恐慌从钟明诀心头蔓延,如同身体的坐标被突然抹去,灵魂被丢进无边无际*的世界中。 飘荡着,悬浮着,没地方落下去。 “阿臻,我找不到你…” “钟明诀,”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我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你。” “等你听完,我就会出现。” 尽管理智已经在人群中失散,可钟明诀有强烈的直觉,高海臻口中所谓的秘密,不是他所能接受的事情。 “阿臻,我不想听,你出现好不好。” 绿灯再次亮起,街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他却浑然不觉一般,紧攥着手机,一边踉跄着逆行人群往马路边缘移动,一边乞求她不要说出某个让他难以接受的秘密。 “求你,求你出来好不好,我不想听,我只想看见你,求你…” 可电话那头的人,没有接受他的哀求,清清楚楚,一字一句,说出了那个秘密。 “三十二年前,钟士承认识了一个女人。” “在他和你母亲离婚没多久之后,这个女人就怀了孕。”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孩子的父亲。” “一个人回到坂东,生下了孩子。” “而那个孩子,她,叫高海臻。” 钟明诀浑身的血液在她一句又一句的秘密中,凝结成冰。 但又立马被一记重锤敲碎,锋利的冰碴,刮磨着他的每一根骨头,每一根神经。 让钟明诀忘了该怎么发出声音,忘了该怎么用自己的眼睛,在人群里重新寻找她的身影。 他努力想调动自己的五官,去说,去看,去听。 可耳边却只有骨头摩擦的声音,世界模糊成了虚无缥缈的幻影,一张嘴,堵在喉咙里的被冰碴搅碎的血肉,就要吐了出去。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阿臻,你骗我的对不对,是不是爸让你这么做的,他不想让我和你在一起,就故意让你这么说的对不对?” “阿臻…阿臻…你可以丢下我,可以抛弃我,求你,求你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第167章 “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电话那头,没有再传来女人的声音。 钟明诀看了眼屏幕,不知何时,通话已经被挂断。 他急忙回拨过去,回应他的,是听了千百遍的机械音。 握着手机,钟明诀看向周围不断朝他投来打量的眼神,神情一片茫茫。 他站在人群之中,又像是站在世界之外。 是梦,对吗? 人们的嘴巴在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该醒来,自己该从这个噩梦里醒来。 醒来继续去找她,和她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分开。 一步,一步,他向前走,走到马路边。 前方的数字在倒数,倒数着他醒来的时间。 十,九,八,七,六,五… 数字归零,红灯亮起。 钟明诀闭上眼,脚步向前踏去。 砰的一声,撞击声,碎裂的声音,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世界又有了声音。 钟明诀努力想要睁开眼,可眼皮沉得似铁,他怎么也抬不动。 只是在一片嘈杂的声音中,他听见有脚步声在靠近。 和从前一样,他总是能那么清楚地辨认出,她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停了下来,停在了他身边。 他再次尝试睁开眼,用遍了所有的力气。 眼前,却是浓浓血雾。 雾中,他看不清任何人,只能张开嘴。 发出没有声音的呼唤。 阿臻,你看见我了吗? 我好痛。 求你,救救我。 第125章 婚礼 ◎我不是早跟您说过,还有机会的吗。◎ “刚刚打通大哥的电话了,他说他待会来。” 钟文楷来到佘少娴身边,小声说。 “好,那等他来了再告诉你舅舅吧。” “嗯,那我就先进去了。” 等钟文楷回到主宴会厅,佘少娴没有忙着回偏厅,打算在外面透一会气再说。 她坐在阳台布置的靠椅上,支起手臂,撑着脑袋放松。 望着前方高高的花墙下,步履匆匆的工作人员。 他们路过花墙时,眼神都会在墙上停留片刻,却又因为手上的工作,而无法驻足欣赏。 看着这一幕,佘少娴忽然记起,二十多年前自己和钟士承的婚礼。 也是这样盛大,繁华,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 唯有她,那么清闲。 那是佘少娴第一次讨厌自己无事可干,因为一静下来,她就显得那么孤单。 没有父母,没有亲戚,没有朋友,围绕在她身边的只有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和虚伪的道贺。 恭贺他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可笑。 对一个三婚的人,竟也能说出这样的祝福。 她不得不佩服这些西装革履,珠光宝气的演员们,三言两语间就将一场婚礼包装成上流社会的舞台剧。 所以佘少娴格外讨厌参加婚礼,即便,今天是她名义上的外甥的婚礼。 晚风习习,月光清清。 休息够了,佘少娴想自己该回去了,回去看看别人的婚礼,别人的女儿,别人的父母亲。 她从靠椅上起身,往主宴会厅里去。 距离婚礼还有十来分钟,仪式开始前,是宾客们的社交环节。 香槟塔在灯下,闪烁着浮华的光,反射在女人颈间的翡翠,男人袖口上的钻石,和他们一字一句,成千上亿的生意。 随着顶端的杯子被人拿走,在男人的脚步中,玻璃杯里的光影再次跃动。 “念玺,会长呢?” 听见有人喊自己,钟念玺转过头,看清来人后表情诧异了一瞬。 “在偏厅里和程小姐的父母说话呢,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有个项目上的问题,想找他商量一下。”冯道全解释道。 “他现在应该没什么空,临琛应该有空,要不您找他商量一下?” “是,他现在是代理ceo,是该找他商量,”他的拇指摩挲着玻璃杯壁,“只是现在会长还没向董事会提起辞职,有些事,该按规定来还是得按规定来。” 听到冯道全这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话,钟念玺下意识抱起手臂,眼底露出一丝警惕。 这老家伙,怕不是还想着钟明诀继承的事。那干嘛要来和自己说这一大通,难道是又要打什么鬼主意? 看她这样一副疑心重重的模样,冯道全呵呵笑了两声,“念玺,我跟着会长干了这么多年,知道他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反复考量后的结果。” “会长既然现在看重临琛,想让他接手公司,必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就算再不理解,我也会尊重他的决定。” 钟念玺压低眉眼,仔细打量着他的表情。 不知是掩藏得太好,还是发自肺腑的真话,她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什么端倪。 “冯叔是哪里不理解呢,临琛虽然比不上大哥经验丰富,但这段时间以来,也一样把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完全胜任ceo的工作。” 早在那次医院里的投票,冯道全就见识过这丫头的本事,现在这番伶牙俐齿,他倒也不觉得奇怪。 “我当然也相信,但临琛这个孩子,我也是看他长大的,优点很明显,缺点也很明显,”他叹了口气,“像面对一些突发状况时,总是没那么稳重,不会灵活应变。” “说到这个,我看你这个做姐姐的就要比他强多了。” 真是越说越迷糊了,钟念玺实在不懂,这老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怎么突然还夸起自己来了。 像是明白了什么,她眼皮倏地一跳。 老东西该不会是来挑拨离间,帮钟明诀拖延时间的吧? 见她那枪子一样的眼珠子顶在自己脑门上,冯道全也知道,这个话题怕是继续不下去了。 “念玺,我也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比起临琛,你自身有足够的能力和经验。只是碍于女孩子家的身份,不得会长重视,我为你惋惜而已。” 冯道全此话一出,钟念玺眼底的笑意像结了一层冰,所有的情绪冰封在那双眼睛里。 “没什么惋惜的,临琛是我弟弟,也是钟家的孩子,”她扯着唇,后半句话不想经过任何思考,从喉咙里推了出去,“他当ceo,我很高兴。” 好歹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那么久的人,话里是真是假,冯道全岂能看不出来。 只是她现在对自己防备太重,他再说下去,也是无用功。 他轻叹了口气,“好吧,你想得开就好。” 钟念玺强拉着嘴角,“谢谢冯叔,婚礼好像马上要开始了,我就先过去了。” “去吧。” 转过身,她嘴角的弧度瞬间垮了下来,眼底翻涌着凛冽寒意。 一个两个都来可惜什么,有什么好可惜,谁要他来可惜! 她迟早会坐上ceo的位置,没什么好可惜的,该可惜的是钟明诀,钟临琛,是她的父亲钟士承。 可惜他被那些封建的猪油蒙了眼,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天天有操不完的心。 快步走到香槟塔附近,钟念玺端起杯子,一把仰头喝下。 一杯不够,她又拿起一杯喝下。 一连三杯,心里那团火才勉强熄了下去。 将杯子丢回桌上,主宴会厅里的光一盏一盏熄灭,只留下舞台上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还在亮着奢靡的光。 钟念玺听着台上,司仪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她懒得听,婚礼这种程序,她看了不知几多遍。 一对新人走来,朝着旧路走去。 没什么可看的。 可当大门打开时,钟念玺的视线还是不自觉看向门口那个穿着婚纱的女人。 她戴着自己送的矢车菊宝石首饰,纯白的婚纱,让她看起来像圣洁的天使。 她慢慢的,朝钟文楷走去。 钟念玺的视线也随着她,看向自己这个表哥。 他脸上没有表情,不是平静,是在刻意压抑着某种情绪。 不知为何,钟念玺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不安。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今天一个两个都是这么奇怪的反应。 她甩了甩脑袋,觉得自己大概是喝太多,就想太多了。 交换完戒指,程竹薇的父母,走上了台。 他们穿得很朴素,没有高档面料,也没有昂贵的装饰。 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对中年夫妻。 说到情深处时,甚至还会热泪盈眶。 钟念玺不理解,但觉得很稀奇,像是电视里才有的场景。 她轻笑一声,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喝多了。 不然,怎么心头会产生羡慕这种可笑的情绪。 垂下头,钟念玺没再去看,也没再去听。 程竹薇的父母讲完话,将人请下去后,就见坐在人群中央的钟士承站起了身。 一瞬间,宴会厅里,所有人的眼睛聚焦在这位古稀老人身上。 第168章 他没有让人搀扶,拄着拐杖,缓慢地向台上走去。 来到鲜花台,他接过司仪递来的话筒,脸上满是笑意。 钟念玺看得出来,他很高兴,是真心高兴。 自从钟明诀消失以后,她很久没有看见他笑得这么开心。 恍然一瞬,钟念玺意识到,他是她的父亲。 这感觉,陌生又熟悉。 抬起话筒,钟士承张嘴正要讲话,突然就听得音响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音。 犹如石子刮擦着玻璃,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皱起了眉。 声音渐渐消失,钟士承眉头松开,再度拿起话筒讲话时,音响里却传来两个男人争吵的声音,响彻整个宴会厅。 “钟士承那边怎么说?” “他让我继续按齐总说的做,明天在栖霞路等着,到时候他会放个空车过去。” “你录音了没有?” “没,我进去的时候他的人还特意搜了我的身,我什么都带不进去。” “这狗东西,够谨慎的。那你明天照常行动,等事成之后,咱哥俩后半辈的荣华富贵就不愁了。” 话说到这,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大概是因为录音设备老旧,两个人的声音很模糊,但对话的内容却是一清二楚。 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过二十多年前钟起岚的事故,事故发生地正是栖霞路。 当年因为钟士承上位后的激进改革,触及到康利的早期合伙人的利益,所以那伙人想在股东大会前制造意外。 只是那时钟士承临时有事,才幸免于难。 可与他同行的钟起岚,却遭遇了意外。 这件事故后,警方很快调查到肇事司机,也从司机这个人证摸索到了幕后黑手。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可现在这录音里的内容,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所有人,当年钟士承的幸运并非真的幸运。 宴会厅内开始骚乱,甚至有许多人已经开始拿出手机和相机,对准台上那个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的老人。 钟念玺赶忙拨开人群,朝着父亲快步走去,离得近一点钟临琛和钟时寅已经上去将钟士承带下了台。 “钟会长,刚刚录音里的内容是真的吗?” “您提前知道有人要制造车祸的吗?” “为什么应该是您坐那辆车,最后变成了您的亲姐姐呢?” “那场车祸您有介入吗?” “您可以解释一下吗?” 媒体如蜂群一般,一拥而上,将钟家的人围在人圈里。 “不好意思,我父亲他身体不好,不能在这里久留,麻烦让一下。” 几个孩子一边搀扶着钟士承,一边挡住媒体,往后方的休息室里走去。 费了好一番功夫,几个人才才脱离人群,来到了休息室。 不知何时,钟文楷已经坐在了里面,像是特意在这里等着他们过来。 “文楷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段录音你是从哪里来的?”钟念玺冲上前质问。 钟文楷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她身后的钟士承。 “舅舅,我也想问你,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哥,爸怎么可能会…” 钟临琛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钟文楷厉声打断。 “我在问他,没有要你说话!” 印象中总是温文尔雅的钟文楷,此刻就像一头暴怒的野兽,额上青筋凸起,双眼背后满是愤怒与恨意。 作为当事人,钟士承的瞳孔,像发黄的破旧的玻璃珠,磕磕绊绊滚落在了外甥身上。 “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下了。 “说不出来是吗,我替你说。” 钟文楷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 “你明知道有人要谋害你,却故意让我妈坐你的车离开,然后你好有机会拿到她的股份稳固自己的位置是吗?” “钟士承,她是你姐姐,是你亲姐姐,是帮你拿到公司,坐上董事长位置的亲姐姐。” “你怎么能狠得下心!” 在他说话时,休息室的门再度被打开,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程竹薇提着婚纱走了进来。 听到钟文楷那番话,她显然也是愣住了,站在原地,没有向前。 “文楷,她的事,我不是有意的。” 钟士承对上他盛怒的眼睛,颤着声说。 “所以你承认,你早就知道车祸是人为的是吗?” 面对这个问题,他垂下厚重的眼皮。 “我…是我的错,是我低估了他们的手段,是我的责任。” 听到父亲承认,钟念玺等人俱是一惊。 “爸!” 没有理会孩子们的震惊,钟士承嘴里不停喃喃着,重复着,“是我的错,文楷,是我的错…” “爸,这不是你的错,”钟念玺走上前,拉住他的手,“错的是制造车祸的人,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要自责。” 钟临琛也走到钟文楷身边,“表哥,爸现在身体不好,不能受打击,这件事咱们能不能以后再说。” 钟时寅原本也想说些什么,但被身旁的母亲给拉住,遂乖乖闭上了嘴。 “以后说?我已经等了快十年了,这十年来,我看着他,看着他活得这么心安理得,我恨,恨不得立马让他身败名裂,你让我还怎么跟你们慢慢说?” 钟文楷的情绪也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说到最后,他几乎要将牙咬碎。 站在旁边的佘少娴,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在这场戏里,她是个外人。 她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程竹薇,可怜的女人,可怜的新娘。 美好的婚礼,却被丈夫当做复仇的舞台。 何其难堪。 “那你还想要他怎么样呢,要他现在去死吗?!钟文楷,当年姑姑的死是制造车祸的那群人干的,你为什么就盯着我们家不放…” “够了!” 钟士承一声喝断钟念玺的话,他重新抬起眼皮,看向自己的外甥。 “文楷,今天是你的结婚的日子,程小姐,还有她的父母都在这里,把他们安顿好,”他长长换一口气,“等回去,回去以后,我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钟文楷死死盯着他,余光之中,他也看见了那个站在他身后的程竹薇。 她站在那,不知所措地站着。 他松开紧咬的牙,“好,明天一早,我会去你们钟家要个结果。” 见他答应,钟士承的背松垮了下去。 他转过身,旁边的孩子想要搀扶他,却被他摆手制止。 如此,佘少娴一行人只能跟在他身后。 颤颤巍巍走到程竹薇身边,钟士承轻声道:“抱歉,打扰了你们的婚礼。” 程竹薇偏头看他,没关系三个字,她说不出口。 对方似是也料到她不会回答,撑着拐杖,继续向门外走去。 待走到门口时,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脚步。 身后的人,也跟着他停下。 只见他将手机放在耳边,下一秒,那副沉重的衰老的身体,像一根被蛀虫腐蚀了心的木棍。 轻飘飘的,被门口吹来的一阵风,吹倒了。 混乱的夜,在警报声中,隔空呼应。 钟文楷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休息室。 程竹薇还在,在等他,仍然穿着一身婚纱。 “竹薇。” 她站起身,提着婚纱。 像婚礼上那样,走到他面前停下。 张开双臂,她紧紧抱住了这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阿楷。” “辛苦你了。” 她柔声说着。 抱着他的手臂,也越来越紧了。 “对不起,毁了我们的婚礼。” “没关系,”程竹薇说,“你做得没错。” 钟文楷埋着头,靠在她的颈间。 还好,还有她在。 “只是,我不想和你继续在一起了。” “为什…” “阿楷,”程竹薇打断了他,“我们不合适,一直都不合适。” “我只是个普通人,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 “所以,我也只想过普通的生活。” 她松开手,脱离了他的怀抱。 “再见。” 钟文楷身体僵住,一直到他的新娘离去,都定格在了原地。 医院内,得知钟明诀和钟士承都在抢救,钟家的几个人都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 只是守在手术室外,不停地签字,接电话,打电话,忙成了一锅乱粥。 一接到消息,康利的高管们马不停蹄赶到了医院。 “临琛,会长之前交代过你来接替他的位置,今晚过后康利肯定会出动荡,你作为ceo得赶紧稳住局面。”邱淳雁说。 突然一个天大的担子落在身上,钟临琛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今晚发生的事太多,脑袋里所有的信息都搅成了一团,拼凑不出一句有效的话。 第169章 “邱,邱姨,我应该怎么做?” 他只能将问题丢了回去。 邱淳雁似是也料到了他这个反应,仅是思考了一会,就立马给出解决办法。 “现在我们要赶紧发声明,另外,临琛你要做好准备,明天股市一开盘,咱们就要立马开发布会接手媒体采访来稳住市场。” 有人主导局面,钟临琛暗暗松了口气。 “好,我知道了。” 安顿好这边,邱淳雁又立马转头看向公关总监蒋嵩,刚要说话时,就听见旁边有人先她一步开口。 “现在婚礼上的媒体应该还没有离开,录音的事情,你们得派人过去和他们交涉。” 众人齐齐看去,说话的人正是佘少娴。 许是在众人眼里,她钟家夫人的身份已经深入人心,总会下意识忘了,她曾经也是一家公司的公关总监。 邱淳雁愣了一下,随即马上吩咐身旁的助理,“联系蒋嵩让他改道去婚礼现场,不管用什么方法让他们要保密,还有那段录音,网上现在已经有小范围的传播了,联系信息部那边马上处理。” “还有念玺,麻烦你去医生那边了解一下明诀的情况,明天我们要跟股东汇报。”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是邱淳雁在这里发号施令,但钟念玺也来不及想太多,赶忙叫司机在停车场等着。 因为心里着急,她手上不停按着电梯按钮,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数字。 等门打开,她来不及等人出来,就立马走进电梯。 门缓缓合上,另一扇门,又缓缓开启。 一双黑色高跟鞋,走出了电梯。 她踩着步子,鞋跟踏在地板上,好似心脏跳动的声音。 慢,而有力。 许是听到了这不慌不忙的脚步声,原本忙做一团的人们,不约而同朝声源方向看去。 等看清来人的身份后,众人脸色各异。 诧异,怀疑,好奇以及莫名的警惕。 城市的另一边,医院内,手术灯晃得显眼。 “我们处理了钟先生的右前臂和右小腿的骨折,进行了复位内固定。手术本身是顺利的,骨头对位良好,不过主要的问题在于他的头部。” “他目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ct和mri显示有广泛的弥漫性脑损伤,这是导致昏迷的主要原因。” “严重的创伤应激反应导致了胃部有应激性溃疡出血,我们已经用了药物控制,出血暂时止住了,但还需要继续观察。” 听完医生的话,钟念玺忽然脚下发飘,身体没了力气般踉跄着向后倒去,当身体撞上身后的墙壁时,肩膀处传来的轻微钝痛才让她找回些许意识。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生语气凝重,“这种程度的弥漫性脑损伤导致的昏迷可能会持续几周,也可能需要一两个月,甚至更长。我们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时间。” “好吧,辛苦了。” 等医生离开,钟念玺目光涣散,几乎是拖着脚步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情绪。 钟明诀于她而言,不过是陌生又熟悉的同父异母的哥哥而已,他们从小关系就不亲近,每天说的话大多都不超过五句。 可现在,听到医生说的那番话,钟念玺却莫名感觉到一丝悲痛和沉重。 这种情绪,像是与她的意识分离,不受任何控制地翻涌在每一根血管,侵入心脏里。 钟念玺弓起背,双手支在膝上,脑袋埋进臂弯,隐约可以听见,从鼻腔里发出粗重而缓慢的呼吸。 今晚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她的家,好像一夜之间坍塌了一半。 鼻尖有些泛酸,钟念玺的手放在双眼上,用力压着眼皮,不让那莫名其妙的眼泪流出来。 自己不该流眼泪,这是机会,是她可以上位的机会。 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流没有用的眼泪。 松开手,深褐色的瞳孔布满血丝的红。 一滴眼泪,存留于眼眶之中。 从包里翻找出手机,钟念玺在通讯录里找到冯道全的电话。 之前在婚礼上,她听得出来冯道全有意靠拢自己。 之前她不答应,是怕他为钟明诀回归公司拖延时间而挑拨离间。可现在这种情况,他显然是打不了这个算盘了。 所以,自己得趁着他还没有倒向钟临琛前,赶紧把人抢过来。 “冯叔,大哥的情况很不好,医生说脑部受伤很严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冯道全眼前闪过这些年他们相处的画面。 刚进公司时,他被委以重任,事事倔强好胜,因此常常被钟士承训斥。 每回这个时候,他都会安慰他,鼓励他。 起初,他也只是想拉拢这个未来的继承人。 可渐渐的,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深。 冯道全看见了他从没在亲生父亲面前展示过的脆弱和迷茫,看见了他的倔强背后,是拼命想要证明自己的念想。 看见了自己当初高血压住院时,他深夜守在床边,等自己醒来时的疲惫和担心。 他想,如果钟明诀是他的孩子的话,看到他肩上扛着这么重的担子。 作为一个父亲,他会心疼,会舍不得。 可他们,到底没有任何关系。 有的,只是工作中的上下级。 他现在昏迷不醒,钟士承又在抢救。 钟临琛继承公司,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冯道全几乎能预见自己的下场,被边缘化,被架空,被寻个由头扫地出门。他半辈子在康利打拼积累的地位,人脉和尊严,都将会化为乌有。 更何况,他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家庭要养 所以,钟念玺重新递来橄榄枝,他没有不接的道理。 “会长这边情况也不理想,我看临琛好像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都是淳雁他们几个在忙前忙后。” 他说完,就听得电话那头冷笑一声。 他们都很清楚,邱淳雁的心思。 现在是钟临琛最慌不择路,需要救命稻草的时候,而邱淳雁就是瞅准了这个时机,充当了这根稻草。 冯道全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的脑子,转得要比自己快多了。 “对了,还告诉你件事,”他看向走廊尽头,站在灯下的一男一女,“高海臻来了。” 钟临琛看着眼前的女人,明明才两个多星期没见,就好似变得像陌生人一般看不透。 “海臻姐,你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虽然我离了职,但我跟在会长身边工作那么多年,”高海臻嘴角浅浅弯起,“现在他出了事,于情于理我都该过来看一看的,不是么?” 话是这么说,可钟临琛却没在女人的脸上看出半分难过和关心。 “是应该的,谢谢。”他避开眼神,含糊应了一句。 “对了,我听说会长决定让您来接替他ceo的位置。恭喜您,马上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恭喜两个字,夹医院冰冷的白墙中间,显得格外诡异。 钟临琛听得不舒服,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忽然,面前的女人向前走了一步。 高跟鞋发出的声响,如子弹上膛,响在耳畔。 “我们之间的约定,您还记得吗?”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钟临琛喉间突然紧得要命,连微小的滚动,都得十分用力。 他记得,他当然记得,可他现在,不想记得。 “海臻姐,这段时间公司肯定会很忙。我们的事,晚点再说可以吗?” “可以,我不着急。”她眉眼弯弯,笑得温婉,“您是我未来的丈夫,您说了算。” 丈夫两个字,像悬在两人中间的绳索。 打成了一个圈,向钟临琛的脖颈探去。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好,那…那你还会回康利吗?” “我已经离职了,小钟先生。” 不知怎么的,钟临琛莫名松了口气。 但出于好奇,他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你怎么会突然离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当然是因为您。” “因为我?” 高海臻手抚上他的肩膀,指尖划过脸庞,轻声细语道:“如果我不离职,钟明诀又怎么会离开公司的事,到处去找我。而会长又怎么能对他失望,让您坐上ceo的位置。” 她的话,似刀锋一般,架在钟临琛的脖子上。 强迫他抬起头,套进空气中,无形的绳索。 “所以…”绳索收紧,钟临琛呼吸变得急促,“他喜欢的那个女人,是你?” “为什么这么惊讶?不是您让我去接近钟明诀的吗?” 是自己没错,可钟临琛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那今天的车祸…”他不可置信地问出,这个是否与她有关的事故。 可高海臻却没有直接回答,收回手,笑着说。 第170章 “我早告诉过您,还有机会的。” 如寒芒一现,那天在庭院的对话,重回耳边。 春季四月,春暖花开。 钟临琛却感觉,身体里却好似隆冬腊月,大雪纷飞。 “对了,我听说投资总监的位置还空着。” 听到这句话,他倏地看向高海臻,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刚刚不是说不回公司么,怎么现在又说起投资总监的事来了。 “是还空着,但…” “我觉得马部长不错,”高海臻莞尔一笑,“就他了吧。” 钟临琛望着她,没作回答。 可紧抿的嘴唇,却倏地被一根丝线提起。 “我会考虑的。” 高海臻似乎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她嘴角笑意消失,眼神操纵着冰冷的丝线,吊起他的一颗心脏。 “不是考虑,是你必须这么做。” 没给他拒绝的机会,高海臻转身离开了医院。 深夜的京都街头,灯火通明。 她站在路灯下,眺望不远处,伫立在丛林中,最高最显眼的那座摩天大楼。 它站在那,仿佛天生就要受人仰望。 只是,高海臻不喜欢仰望。 她喜欢攀登,攀登到最高处。 然后,成为那个被仰望的人。 吸掉最后一口烟,她吐出一团烟雾。 薄薄的雾,在眼前散开。 像一块银白色的纱布,将远处的摩天大楼, 紧紧包裹,收入囊中。 第126章 马场 ◎一个把自己卖了,还要帮她数钱的女人。◎ 「钟家父子双双病危入院,致康利股价开盘即跌15%,据市场普遍预期,今日收盘前跌幅可能扩大至20%-25%。」 「二十八年前钟家小姐钟起岚的车祸背后牵扯巨大阴谋,疑似其亲弟弟钟士承为夺权而间接谋害。」 钟临琛的手指在屏幕上不停滑动着,关于康利股票下跌,钟家弑亲丑闻等字眼像暴风一般,没有任何阻挡,入侵他的视线。 他不想看,可自己现在是钟家的顶梁柱,是康利的ceo,他不得不去看。 车经过酒店门口,钟临琛往窗外看去,仅是他所见的就有数十名媒体围在外面的台阶下。 为了保密起见,司机将车开进地下车场。 甫一下车,在停车场等候的公关总监蒋嵩就立马迎了上来。 “今天来发布会的媒体大多都是经过特别挑选的,他们会向您对昨天的事情进行提问,这些都是我们根据问题整理好的回答,您只要按照上面的话说就行了。” 钟临琛接过平板,仔细看了起来。 回答无非挑好的说,钟士承和钟明诀*的手术成功,目前处于昏迷状态,但不会有性命危险。在事发前,康利已经有完善的接班人计划,自己也已经渡过磨合期,可以胜任ceo的职位。 关于二十八年前钟起岚事故,钟家已经向警方提出调查,调查结果显示录音属于故意伪造,钟文楷先生的举动是被利益相关者恶意误导。现在他们就当年的事情做好了充分的沟通,已经解开了误会。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看着这些真假难辨的字眼,钟临琛只感觉一颗心七上八下,找不到正常的心跳频率。 自己能做得好吗?能应付的了那些媒体吗? 他真的准备好接任ceo的位置了吗? 爸和钟明诀,真的能醒来吗? 他站在会议厅门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没有时间给他答案,睁开眼,大门就已敞开。 无数个漩涡一般的镜头,将他吞没在,问题的海浪中。 “这次的发布会,小钟总虽然没出什么差错,但公司里的大部分人还是对他不信任。” 说完,叶霏仰头看向马背上的女人。 她坐在骄阳下,强烈的阳光从她背后直射过来,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刺眼的光晕。 也将她的脸完全笼罩在帽檐和阴影中,模糊了所有的表情细节,只有她分明的下颌线以及难以捉摸的唇角弧度。 “那你觉得,他适合当这个ceo吗?”马背上传来她的询问,声音在空旷的马场里显得有些飘忽。 这个问题,叶霏难以回答。 女人轻笑了一声,似乎也没想得到她的回答。 她收起缰绳,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 “要试试吗?”高海臻站定在叶霏面前,阳光斜照过来,照亮了她半边脸颊。 叶霏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我没骑过马。” “没有人天生会骑马。”高海臻抬手轻轻拍了拍马匹的脖颈,马低下头,目光随着她一起,指向叶霏。 叶霏抿着唇,下唇被牙齿咬得微微发白。 她实在摸不清高海臻今天叫自己来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可她知道,一定不会是叫自己来骑马的。 “怎么不说话?” 高海臻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间距离,她比叶霏高半个头,微微垂眸看着她。 “你找我来,”叶霏紧抿的唇松开,喉头滚动了一下,才发出声音,“是有什么事吗?” 从叶霏知道高海臻对谢轻宜布下的圈套起,她就再也无法以普通的心态去面对这个女人。 自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辨认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因为她不知道,对方会在哪句话里,也给自己布下同样的圈套。 高海臻半眯着眼,看向面前满眼警惕的女生。 嘴角那抹弧度变得意味深长。 “怎么,这么怕骑马?” 叶霏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知道自己的情绪太过明显,以至于直接被高海臻看破了内心的想法。 她慌忙垂下眼皮,掩盖住已经暴露的情绪。 “不怕。”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那就上去试试,”高海臻再次拍了拍马颈,动作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会牵着你,不会让你摔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叶霏就是想拒绝,都没得拒绝了。 她走上前,手指拉住皮革缰绳。 在高海臻的教导下,她找到马镫,左脚踩上去,用力一蹬,身体借力向上跃起,同时右手慌乱地抓住马鞍的前桥。 马似乎感受到她的紧张,不安地原地踏了几步,叶霏刚坐稳的身体立刻摇晃起来,她低声惊呼,双手死死抓住鞍桥。 “放松。” 高海臻的声音传来,她稳稳地一手拉住笼头下方的缰绳,另一只手安抚性地按在马肩隆上。 马在她的控制下很快平静下来。高海臻调整了一下缰绳的长度,确保叶霏能握住但又不会失控,然后牵着它,慢慢向前走。 马蹄踏在沙地上,发出规律而沉闷的踩踏声。 “你在柏林的表现,我都听说了,干得不错。” 叶霏坐在马背上,阳光没有遮挡,照在她身上,让她感觉有些眩晕,却还得保持清醒来维持平衡。 “上次在医院你跟我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在心里,也就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 “这次表现好,下半年应该就可以独立负责一些小项目了吧?” 叶霏眼皮一跳,握着缰绳的手心渗出了一层薄汗。 她知道,高海臻是在给自己铺下一步的路。 她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她对自己很不错。 “应该可以的吧。” 她的回答带着试探和不确定。 “要试着再快一点吗?” 高海臻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马上的叶霏。 “什么?” 叶霏一怔,身体因马的停步又晃动了一下,她连忙夹紧马腹稳住自己。 她忽然分不清,她指的是什么。 是让马的速度再快一些,还是,某些别的。 她丝毫不怀疑自己多想,高海臻现在虽然离职了,但很明显,她在公司里掌握着某种权力。 某种,已经让谢轻宜深度沦陷的权力。 现在,这种权力指向了自己,能答应吗? 叶霏一时拿不准主意。 “如果怕的话,继续保持这个速度也行。” 高海臻将头转了回去,继续缓慢地向前走。 “估计走完这一圈,你就能适应得差不多了,”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平静, “我也就不用再牵着你了。” 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投射在前方的沙地上,仿佛一条有形的路标,指向未知的前方。 叶霏看着那晃动的影子,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马蹄声中异常清晰。 她犹然记得,谢轻宜说出她不会放弃时的决绝。 那种感觉,她很熟悉。 在找上高海臻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先她一步,沦陷在权力的漩涡里。 “可以。”叶霏说。 走在前方的高海臻脚步停了下来,她回过头,仰起脸。 第171章 这次,阳光终于照亮了她的整张脸,包括那双眼睛。 里面没有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像是能将人吞没的黑色漩涡。 骑马并不难,难的是在速度中不丢勇气。 叶霏花了一个下午,学会了如何让马跑起来。 但也只是小跑半圈,再多了,她也掌控不住。 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她回到高海臻的车上。 刚一系好安全带,驾驶座上的人就递来一份文件。 “这家公司需要康利的a轮投资,需要风险部里的人帮忙配合。” 叶霏看着那份文件袋,有些怔住,没有立马接过。 康利的a轮投资,自己就算再怎么数据造假,也要经过投资各部的层层审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能拿到投资。 等等,像是想到什么,叶霏瞳孔骤然张大。 所以,谢轻宜推上去的人,就是要批准这家公司拿到投资? 突然,眼前的文件抽离了回去。 紧接着,耳边就响起高海臻冷得刺骨的声音。 “谢轻宜和你,都说了什么?” 叶霏低着头,没有去看她,视线落于那个黄色文件袋上。 高海臻倒也没有催促着她回答,自顾自说道。 “叶霏,你知道吗,关于投资总监我心里的人选一直都是你。至于其他人,只是用来给你上升的过渡期。” “如果这过渡期里出了什么纰漏,那我恐怕就难以保证,这总监的位置最后能不能落到你头上。” 她不想思考,高海臻是如何知道。 也不想知道,是哪个表情哪句话,出卖了她。 现在叶霏唯一要思考的,是谢轻宜的命运,又一次被强硬地塞进了自己手里。 一定要这样吗? 为什么一定要逼她做这样的选择? 叶霏抬眼看向眼前的女人,一个要把自己卖掉,还要帮着她数钱的女人。 她的下唇,被牙齿咬成没有血色的死白。 终于,过了不知道多久,叶霏才松开唇。 齿痕像一枚烙印,印在她的唇间。 她伸出手,不发一言,拿过对方手里的文件。 高海臻也没有再追问,发动车子,离开了马场。 第127章 爱恨 ◎这世界,还真是奇怪得很。◎ 医院,看到站在病房门外的男人时,佘少娴的脚步顿了顿,随即缓步走上前。 “怎么不进去?”她问。 钟文楷撇开她的视线,“不了,我也不是来看他的。” “那…” “佘阿姨,我这次来是有话想跟您说,顺便也想麻烦您把这些话转达给念玺他们。” 听他这副怅然的语气,佘少娴眉尾扬起。 “好,你说吧。” “我明天要离开京都了,”钟文楷的声音很轻,似毫无波澜水面,没有一丝涟漪,“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佘少娴微微皱眉,她仔细将他看了一遍,男人的面色很不好,脸色泛着白,衬得眼睑下方的乌青格外明显。 想来这段时间,他也并不好过。 “一定要离开吗,以前的事你舅舅还没和你好好解释,等他醒来以后,你们两说开了再走也不迟啊。” 钟文楷轻叹了口气,他转头望向病房的门,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又像是看见了,那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老人。 他是母亲的弟弟,是导致她死亡的帮凶。 他恨他,恨到骨子里,恨不得他千刀万剐,一命抵一命。 可现在,骨子里受难受的却是他自己。 他是帮凶,却也是将他抚养长大的舅舅。 钟文楷还是恨他,只是无法再纯粹地去恨,也无法完全地释然。 这种感觉日日夜夜拉扯着他,让他在深夜里辗转难眠,一次又一次地被仇恨惊醒,一次又一次在二十多年的回忆里入梦。 他知道,比起母亲当年的事故,自己对钟士承的报复实在微不足道。 可仅是一个开始,仅仅只是揭发真相。 就让自己的生活,变得一片荒芜。 他不觉得痛快,只觉得折磨 所以,钟文楷选择离开。 离开钟家,以后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不了,该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了,再留下来也没有意义了。至于在康利的董事会席位,我会让律师代我提交辞职报告的。” “还有大哥…” 想到钟明诀,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他喉间滚了滚,“我很抱歉。” 佘少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将钟明诀车祸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她忽然都有些可怜这个孩子,可怜本该占据道德高地的他,因为一场车祸,生生将自己拽了下来。 她想,这大概就是他与钟家其他的孩子不一样的地方。可这点不一样,并没有让他好过,反而愈发折磨。 这世界,还真是奇怪得很。 “好吧,那你路上小心。以后和程小姐过好自己的生活,她是个很好的孩子,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很幸福的。” 听她提起程竹薇,钟文楷垂下眼皮,强压住眸中翻涌的情绪。 “我会的。”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佘少娴却忽然想到什么,又叫住了他。 “文楷,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他停住脚步,“您问吧。” “那段录音,”她斟酌着语句,“是你自己查到的,还是有人给你的?” 钟文楷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录音是我自己查到的,不是被人利用误导的。” 婚礼当天,钟士承自己也亲口承认了错误,佘少娴也无法怀疑录音的真伪。 只是她觉得这事实在蹊跷,当年警方调查时明确说的是意外,怎么钟文楷突然就怀疑到钟士承头上去了。 “佘阿姨,我知道您想问什么。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只留下这一句话,钟文楷便离开了。 佘少娴望着他的背影,等到人消失在拐角,才推开门进入病房。 她来到床前坐下,目光直直看向床上闭目枯槁的丈夫,眸中平淡无波。 年轻时以为,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就可以余生无忧。却不曾想,越是有权有势的男人,家里的破事就越多。 乱吧,再乱一点。 最好乱成一锅粥,好让她也能抢到一杯羹。 “截止今日,股价已下跌27.69%,发布会后,股价下降速度虽然有缓解,但总体来看,情况并不理想。” “股东那边情况怎么样?”钟临琛问。 “一些中小股东已经开始抛售股票,有几家机构投资者因为跌破了持仓风控线,也选择了抛售。” “cna那边以刘女士为主的股东代表,目前还在观望中,但也表明如果股价持续下跌达至30%时,他们将提起股东大会,要求董事会说明经营状况,调整战略。” 男人汇报完,会议室内一片低压。 发布会以后,外界对于康利的讨论虽然没有前两天那么多,但在场的人都明白,舆论于他们而言,影响并没有多大。 大的,是节节下跌的股价,是市场对他们的信心。 这其中的多半原因,主要还是在于,钟士承与钟明诀的双双入院,股东以及市场对钟临琛的不信任罢了。 毕竟他一没成绩,没影响力。 二没经验,曾经还有过惹怒股东的前科。 即便之前钟士承已经公开向他们宣布过钟临琛会接他的班,但那时候老爷子还在,就算真的辞去ceo的位置,大家也都清楚,他只是退居幕后,这颗基石还是稳稳当当地镇在市场里。 现在基石不稳,风雨飘摇下,难免会动荡。 “临琛,你觉得呢?”邱淳雁问。 压力又重新回到自己身上,钟临琛抬头看了一圈周围的股东,见一双双眼睛都盯着自己,他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抓紧了膝盖。 舔了舔干涩的唇,他试着开口,“先启动股票回购计划,必要时处置亏损板块,优化财务报表,释放被低估的资产价值。另外让法务部和公关部持续关注最近媒体的不良言论,如果达到一定的传播量,可以提出诉讼。” 说话时,他见缝插针地观察着高管们的表情。 不好也不坏,让他的声音,愈发忐忑起来。 可除了这些,钟临琛也拿不出别的办法,他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最严重的也只在上次父亲也是手术入院,自己暂时代理了他的位置。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整个公司已经全部交到自己手上,他现在做的每个决定,试错成本极低。 因为,没有人再能给他托底。 会议结束后,高管们陆陆续续离开,冯道全离开前瞥了一眼,邱淳雁和钟临琛两个人还坐在原位,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最近一段时间,他这个老朋友动作越来越多了,心思也越来越多了。 第172章 他笑了声,没再多留,离开了会议室。 “临琛,你刚刚在会上给出的方案很不错,很周全。” “谢谢邱姨,也辛苦您这段时间替我忙前忙后的。”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妈妈和我又是朋友,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钟临琛看着她,有些话,在嘴边欲言又止。 “怎么了?”邱淳雁看出他有话想说。 想了想,他还是将那些话咽了回去。 “没事,就是觉得还好有您在公司,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听得出来,钟临琛本来的话并不是这个,但也没再追问。 “你来公司不久,又遭遇这么大变故,手忙脚乱是正常的。其实以前公司也出过这样的情况,甚至比现在还要严重,后来不也都好好挺过来了。”邱淳雁抚上他的肩膀,“打起精神,相信这次,我们也能好好挺过去的。” 她的话,让钟临琛感觉到些许慰藉和信心。 他重重点头,“嗯,我会的。” 邱淳雁拍拍他的肩膀,“那没什么事,就回办公室去吧,肯定还有不少工作等着你呢。” “好。” 随着她一起,两人起身离开会议室,正要开门时,走在前头的邱淳雁却是忽然转过了头。 “对了临琛,还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一声。” “您说吧。” “投资总监的工作现在由副总监在代理,我想着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容易造成工作失衡,所以想跟你商量一下,要不要重新找人顶上这个位置。” 钟临琛愣愣站在原地,看着她的一瞬间,他记起高海臻跟自己说过的,关于投资总监的人选。 现在又有人跟自己提起投资总监的事,是巧合吗?还是她们都一样,有自己的打算? “临琛?” 见他在发呆,邱淳雁喊了一声。 他回过神,问:“那您有什么好的人选吗?” “目前还没有,”她拉开门,朝外走去,“因为还没确定好,是外聘还是从投资中心的几个部长里直接提拔。” 钟临琛走在她身旁,双眼盯着前方。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自己会说什么? 是暂且搁置不管。 还是,我对公司的人员都还了解不深,这事交由您来处理吧。 他想,大概率会是后者。 钟临琛喉间滚了一圈,“先等等吧,过段时间再说。” 听到这个回答,邱淳雁眼皮微动,嘴角笑意不变。 “也行,现在外界都盯着康利的一举一动,先保持原样也好。” “嗯。” 来到电梯里,两人办公室分属不同楼层,等邱淳雁出去后,钟临琛垂下眼睑,盯着地毯上的花纹。 弯弯绕绕中,他又想起了父亲那番话。 原来在那时,他就告诫过自己。 有些话,可以听,但不能全听。 有些人,可以信,但不能全信。 钟临琛突然觉得好累,由内而外,从头到脚。 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脊椎。 在这个公司里,到底还有什么人是可信的? 还有什么人,是真心想帮自己的? 钟临琛深吸了一口气。 他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电梯按钮,眼皮突然一跳。 不,还有一个人,还有他的家人。 他抬手按下其中一个按钮,电梯到达财经部的楼层,他快步走了出去。 被前台领到办公室门口,不等对方抬手敲门,他就先一步打开了门。 钟念玺本来正在打电话,看见门突然被打开,刚想训斥,就见钟临琛哭丧着脸走了进来。 她按下电话,走到他跟前。 “你怎么了,跟要哭了似的。” 即便他们天天见面,天天说话。 可此刻听到姐姐的声音,钟临琛像是又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抱住她。 “姐,你一定要帮我。” 第128章 冰块 ◎拿他的错误,流进肮脏的下水道里。◎ “她也看上了总监的位置?!” 钟念玺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些。 “姐,你小声点,”钟临琛拉住她的手臂,“还有,你为什么要说也?” 钟念玺愣了一瞬,脑袋马上转过弯来。 “我是听投资中心最近老有些人说什么,总监可能会是谁谁谁,所以就很奇怪而已。” 奇怪,确实是奇怪。突然这么多人都开始提起总监的人选,钟临琛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临琛,既然现在这么多人都对总监的位置虎视眈眈,不如咱们主动出击,放一个自己人上去。这样不仅能断了他们的念想,也能培养你自己的团队。” 钟念玺这话,说得他眼神一动。现在公司高层大部分人都是之前和爸还有钟明诀打过多年配合的,虽然明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钟临琛能看出来,他们对自己的质疑和不屑。 但问题是,他哪有什么自己人? 他在这公司里唯一熟悉的除了亲姐,邱淳雁,也就还有他的两个助理。 邱姨不必说了,她推荐的人,必定是她自己的心腹,怎么可能会听自己的话。 钟念玺也不行,且不说她专业不对口,跨部门坐上投资总监的位置一来不能让人信服,二来高管那边肯定会有意见,对自己也会更不信任。 至于高海臻推荐的人,他很清楚,那是她控制自己的第一步,他自然不会也不可能答应。 “姐,你有什么好的人选吗?” 钟念玺双腿交叠,后背靠上沙发,手指搭在唇边,显然是进入了思考状态。 关于总监的人选,冯道全都已经和她分析过了,乔雯婧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她没办法完全信任冯,即便他现在已经跳到了自己这条船上,但怕就怕,这个人就是他一手安排的。 但这样想又想不通,他能给谁安排呢,他这个总法律顾问的位置又不像邱淳雁的cfo(首席财务官)那样,在高管里有什么很大的话语权。 他之前的地位和权力,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和钟明诀的关系所带来的,这也是钟念玺放心与他结盟的原因。 不行,她还是不能贸然采纳他的建议。 “如果你放心的话,我可以帮你考察一下。” 现在钟临琛唯一能信的,就只有自己的亲姐了,她愿意帮自己考察,他自然乐得接受。 “姐,谢谢你。” “你跟我之间还谢什么,”钟念玺扯了扯嘴角,“现在爸和钟明诀都病倒了,只有咱们俩能互相依靠了。” 想到他们还在昏迷中,钟临琛双手撑着额,重重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爸他们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听到这句话,钟念玺的嘴角不知不觉垮了下来。 她何尝不想让爸他们醒过来,可当他们真的醒过来之后,自己还会有机会吗? 这段时间来,她的脑子里无数次冒出这样的想法,又无数次被压下。 她不想去想,也不敢去细想。 一旦细想,就是对她道德的拷问。 在这个家里,她经不起这样的拷问。 钟念玺收回思绪,“回去好好工作吧,有人选了,我会通知你的。” 等钟临琛离开,大门关上,她仰头靠着沙发,看向天花板上的灯管。 白炽的光,晃得她有些眩晕。 明明计划都在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钟念玺还是觉得满头雾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推进。 她忽然感觉,自己很被动。 被动地接受这个对自己有利的局面,却无从知晓,造成这个局面的人究竟是谁。 是高海臻吗?可她哪来的那么大的本事,能左右爸的想法,把钟临琛推上去。 这段时间她去哪了,在背后干了什么? 家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跟她有没有关系? 现在为什么回来,回来了怎么不跟自己联系? 钟念玺都不得而知。 只能让无数个谜团裹挟着她,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没让她等太久,仅是片刻后,电话就被接通。 “钟小姐。” “你在哪?” “医院。” “哪家医院?” “会长住的医院。” “等我下班后,咱们见一面吧。” “好的,您把地址发我就可以了。” 挂掉电话,女人的声音从高海臻身后响起。 “是念玺的电话吧。” 她眉眼一动,“您怎么知道?” “随便猜的而已。” 高海臻可不觉得,佘少娴随便猜猜就能猜中。 “会长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说,他这次受的刺激太大,血管破裂严重,情况可能比以前严重得多,连能不能醒来都还是未知数。” 说完,佘少娴叹了一口闷气。 “会长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他会醒过来的。” 第173章 “希望吧,”佘少娴双手交叠,合在膝上,“明诀那边,你去看过了吗?” “钟先生还在昏迷中,我去了也没什么意义,等他醒了,再去探望也不迟。” “怎么会没有意义,医生说了,昏迷的时候病人听见熟悉的声音会对大脑的恢复有潜在帮助。” 听到这番话,高海臻摆弄着衣扣的手顿了顿,扶好眼镜后,抬起眼皮朝她看了过去。 佘少娴也只是笑着,脸上再没有多余的信息。 “有时间我会过去的。”她起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佘少娴跟着她起身,“我送你。”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走就好了。” “海臻。” 她突然的正色,让高海臻顿住脚步。 “怎么了?” 她走了过来,“过两天我想去乾元寺拜一拜,帮士承和明诀祈福。如果你见到念玺的话,麻烦帮我问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去一趟。” 仅是眨眼间,高海臻就明白了佘少娴的心思。 钟明诀不在,她也有心站队了。 至于为什么是钟念玺,她想,这位豪门夫人恐怕比面上表现出来的得要聪明得多。 “我会的。” 晚上,高海臻如约来到钟念玺的家里。 跟钟家其他人相比,屋内的装潢要丰富许多,颜色搭配也偏亮色为主,空气中还有一股好闻的淡淡雪松香。 小二层的公寓北朝京都cbd,夜幕低垂时,37楼的视野刚好越过写字楼的玻璃墙,看那些格子窗里的灯光逐一点亮,填补了深蓝色的天幕中,空白的单调。 “给。” 高海臻回头望去,一杯装了冰块的红宝石波特,被递到眼前。 “谢谢。” 她接过,抿了一口,味道还算不错。 “你走了之后,家里发生了很多事。” 钟念玺来到窗前的沙发坐下,许是沙发太柔软,像泥沙一样,让她整个身子都陷在了里面。 “我知道。” “所以最近这些事,都跟你离职有关对吗?” 高海臻的手指轻轻叩着杯壁,“有关,但离职这件事,是会长亲口下的命令。” “为什么?” “还记得我跟您说过的,钟明诀喜欢的那个女人么?” “记得。” 钟念玺一开始还没明白她怎么突然提起来这件事,不过没花太长时间,她就反应了过来。 “你是说,爸让你去处理那个女人了?” 高海臻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 她的默认,让一直困扰着钟念玺的迷雾终于散去。 怪不得,怪不得钟明诀最近的状态那么不正她常,怪不得他和爸会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她喉咙里不自觉发出一声哼笑。 荒谬,真是荒谬。 因为所谓的爱情,就放弃唾手可得的公司。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会玩这种偶像剧的套路。 “对了,今天我去医院看望会长的时候碰到夫人了。” “她怎么了?” “夫人让我转达,说她过两天想去乾元寺祈福,问您和小钟先生要不要同她一起去。” 钟念玺扬眉,“祈福?佘少娴怎么突然还信起这个来了。” “可能是因为钟家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夫人想多烧些香,求个平安吧。” “呵,我看她多半是看到钟明诀当不成ceo,就想来讨好我和临琛了。什么祈福求平安,全都是借口罢了,之前她不就老这么讨好钟明诀么。” 高海臻不置可否,“万一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您说呢?” “如果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她干嘛要你来问我,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钟念玺懒得去猜测佘少娴的意图,“今天约你过来,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说吧。” “前两天,冯道全私下找我了。” 高海臻把酒杯放到一旁,摘下眼镜,从包里拿出镜片布擦拭。 “哦?他找你做什么?” “他说,他会支持我。” “那您觉得,他是诚心的吗?” 钟念玺舔了舔唇,“我拿不准,但我想不出他能出于什么目的要来我面前演这一套,所以我想问问你的看法。” 将镜片擦干净,高海臻重新戴上眼镜。 “您知道,钟明诀刚进公司时,会长为什么要让冯道全来带着他吗?” “为什么?” “因为他本人的能力是不够格坐上现在的位置的,能有现在的地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当年会长根基不稳时,他愿意主动出头利用一些法律漏洞打击那些反对的股东,好让会长来唱白脸。” 这些事钟念玺也听说过一些,但这些与钟明诀有什么关系。 看出她的疑虑,高海臻继续说:“也就是说,他的位置并非靠自己的能力挣来的,而是依托于以前的功劳。” “当大局稳定的时候,这种人就像多余的树干,没有任何用处,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被剪掉。” “而他到现在没有被修剪掉,就是因为他是会长给钟明诀安排的红脸,为的就是帮他说他不能说的话,做他不能做的事。” “可这跟他投靠我有什么关系?” 钟念玺还是不理解。 “还不明白吗?他是需要依附于ceo存在的寄生虫,而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办法依附于钟临琛,所以只能选择投靠你。” 听完高海臻这番分析,钟念玺拧紧了眉,神情颇为复杂。 尽管她知道冯道全恭维自己的话是虚情假意,可当真听见选择自己只是他的无可奈何之举时,心中还是升起一股无名怒气。 但愤怒之余,钟念玺还是能听明白高海臻的意思。 “我知道了,”她拇指揉搓了一番,“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只要他在董事会那一票能投给我就行。” 高海臻拿起酒杯,冰块已经融化了一小半,将红宝石波特的味道冲淡了一些。 “既然如此,他有给你出什么主意吗?” 钟念玺摇摇头,“没有,他说现在公司不稳定,这件事得从长计议。” 像是想到什么,她又说:“不过他还跟我说,投资总监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无论如何我都得让自己人拿到。” “然后呢?” “然后他给我推荐了一个人,是战投部的部长,叫什么乔婧雯还是乔雯婧的,你认识吗?” 听到这个名字,高海臻眉梢微挑,双腿交叠,身体向后靠去。 “打过几次交道。” “冯道全说,跟其他几个部长比起来,她没资历没背景没人脉,这种人最听话也最适合,”钟念玺无意识转动着手上的戒指,“他说得有道理,但我总感觉,这个姓乔的就是他自己的人,只不过想借我的手帮她上位而已。” 说完,她便看向高海臻,想让她继续给点意见。但对方好似在出神,又好似在思索,半天没有给出反应。 钟念玺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可过了好一会,都不见她说话,心里头就有些急了。 只是她刚想要出声催促,就听见高海臻开口。 “你既然疑心,那就不要用她。但是这样的人,可以有另一种用法。” “什么用法?” “让你上位的用法。” 倏地,钟念玺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她慢慢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身体从凹陷的沙发中微微前倾,视线紧紧钉在高海臻身上。 “什么方法?” 高海臻却没直接回答她,而是拿着杯子起身去往酒吧台,将杯子里的酒倒了进去,未化完的冰块在水池里碰撞的声音,晃起了无风的风铃。 “钟临琛现在在公司表现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钟念玺也跟着她起身去往吧台,“你也知道,自从他当上ceo后公司股价一直在下跌。高管本来也就不信任他,搞得他压力很大,今天还来找我抱怨了很久。” 高海臻的视线在她的酒柜里扫了一圈,“那你觉得,他现在最想要做什么呢?” “想要做什么…” 钟念玺思忖,自己这个弟弟从小到大就一直明里暗里在跟钟明诀比较,现在他当上了ceo,必然是想向所有人证明自己不比他差。 “想做出一番成绩,证明自己。” 趁着方才她思考的间隙,高海臻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威士忌。 啵的一声,空气迅速被浓郁的麦芽香占据。 “如果他想短期内做出成绩,具体要怎么做呢?” 流动的琥珀色,推动着钟念玺,一步一步跟着她的思路走。 以目前的情况,想要做出成绩的最好证明就是让股价涨回来。而股票下跌的主要原因,是管理层动荡,以及市场对他的能力不信任的原因。 “投资能快速见利的项目或者公司。” 第174章 “那要是这个公司或者是项目,出了问题呢?”高海臻身体前倾,吧台上悬着的灯,在她脸上照出半片亮光,“比如,故意造假,欺骗市场。” 钟念玺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为了挽回市场信心造假这种事,一旦被人被发现,那就是将钟临琛这个人钉在耻辱柱上。 有可能被股东联合撤职不说,他自己恐怕就会因为顶不住压力先精神崩溃。 她猛地看向眼前的女人,她究竟怎么敢?敢让自己用这么恶毒的方式拉自己亲弟弟下台? 高海臻对她的目光不以为意,拿起杯子,仰头喝下一大口酒。 饱满奔放的威士忌,让她露出餍足的表情。 “他可是我弟弟。” 钟念玺咬着牙说。 “所以呢?” “我怎么能这么害他?!” “是第一次吗?” 钟念玺知道,她说的是合川收购泄露的事情。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上次我是迫不得已,”钟念玺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心虚,但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去做这种事,“这次不一样,不管是对临琛还是对公司,都是致命的打击。” “也是,”她突然话锋一转,“那你就等他自己主动犯错,被抓到把柄好了。” 钟念玺哑住,她颓然地向后退了一步。 等,还是等。 要等到什么时候,一切都是未知数。 可除了等,自己还能怎么做? 她垂下沉沉的脑袋。 水池里,冰块正在快速融化。 等到这冰块融化,自己还是要拿他的错误,流进肮脏的下水道里。 无非一个是主动出击,一个被动等待而已。 可是,钟念玺真的已经等得够久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实在一刻也等不下去。 更何况爸和钟明诀什么时候醒来还是未知数,如果他在钟临琛犯错前醒来,那自己哪还能有什么机会。 “就不能有…柔和一点的办法吗?” 她的声音,甚至都开始发抖。 高海臻单手撑在吧台,指甲在陶瓷上敲击出哒哒的响声,“有的,让大股东召开董事会议,提议撤掉钟临琛的职位。” 钟念玺想想也知道这不可能,钟临琛是爸亲口任命的接班人,他虽然能力没有那么强,但也没出什么大错,董事会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换人。 前面那个办法虽然残忍,只要做得隐蔽,自己好歹也可以做到置身事外,不影响他们姐弟的感情。 现在这么看,似乎也只有高海臻说的那一条法子。 一瞬间,她突然好恨。 恨自己,恨这个社会,恨钟家所有人。 非要逼她做一个坏人,才能名正言顺。 吧台上的装饰品,在她手中,几乎捏变了形。 锋利的金属也让她的手掌,压出猩红的血印。 忽的,一只手,拿走了钟念玺手里的装饰品。 “狠不下心的话,就不用勉强自己了,反正以钟临琛现在的状态,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自己顶不住压力辞职了也说不定。” 说完,高海臻将装饰品放在了自己手边。 钟念玺苦笑了声,“怎么可能呢,他从小到大就盼望着坐上这个位置,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是啊,他又怎么可能会主动放弃呢,自己这不是很清楚么。 钟念玺啊钟念玺,你不也很渴望吗? 你不是也从小就渴望坐上ceo的位置吗? 以前你只能置之度外,现在机会摆到你面前,为什么不抓住呢? 姐弟,姐弟又能怎么样。 任你们再亲,他钟临琛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个姐姐同样有继承公司的资格。 他没想过,反倒是一次次的,心安理得地要求自己为他铺路。 要这么多良心有什么用,要这么多亲情有什么用。 她受够了这些没用的束缚。 有些东西,该是她的就是她的。 “那你怎么能保证,乔婧雯不会反手告诉冯道全,万一她真的是他的人呢?” 高海臻嘴角微扬,“能给她总监位置的人是你,不是冯道全。这是她的投名状,她如果告诉了冯道全,那岂不是将自己的把柄同时交到了两个人手上。” “要是冯道全因此来要挟我呢?” “他拿什么要挟你,你不是什么也没做么?” 高海臻反问。 对,自己什么也没做,除了告诉钟临琛一个有潜力的公司外,她什么也不需要做。 可钟念玺还是不能完全放心,自己如果私底下找到乔雯婧,对方要是私下保存什么证据,对自己也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她眼珠一转,看向高海臻。 “海臻姐,你能不能帮我去和乔雯婧谈判…” 高海臻手里的杯子在嘴边停了一拍。 她没有喝,将杯子放回了吧台。 而后双手撑在大理石台面,倾身向前,闯进灯光里。 “念玺,如果我选择的是钟临琛,现在就已经不需要做任何事也照样可以回到公司,坐到高层的位置,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虽然是笑着的,可眉眼在阴影里,让这抹笑意如同藏在暗处的匕首。 只待自己再要求一句,那把匕首,就要刺进她的身体。 钟念玺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只能妥协。 “好吧,这两天我会亲自去和她谈的。” 高海臻重新站直身体,拿起杯子,将里面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第129章 玻璃珠 ◎藏在暗处,成千上万颗玻璃珠。◎ 一周后,乔雯婧即将任职投资中心总监的通知传遍了公司。 对普通员工而言,不过是换个领导,无关紧要。 但对某些人来说,这次人事变动,无异于蝴蝶振翅,掀起了风暴的第一枪。 “临琛,这个乔雯婧我看她过往的成绩在几个部长中都不算出彩,学历也很普通,你怎么突然想到要让她来担任投资总监?” 邱淳雁放下手中乔雯婧的资料,“而且我不记得你之前说过,投资总监的事情先放一放,等以后再说吗?” 她的语气很淡然,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似乎只是简单地表示自己的疑惑,没什么其他的意思。 可那双眼睛,却像黏住的胶,牢牢锁定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钟临琛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 同那晚在医院里,面对高海臻时的被压迫感,一模一样。 他下意识舔了舔唇,“我是说过,但后来姐她也跟我说现在投资总监的职位一直空缺的话,会影响员工的工作效率。” “而且乔雯婧虽然经验什么比起其他部长有略微不足,但去年去南方和合川谈判时,她表现很不错,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所以我觉得,她做投资总监也挺合适的。” 说完理由,钟临琛暗暗吐出一口气,摊开合拢在膝上的手,掌心渗出的薄汗,渗入西装裤料中。 “倒是我忘了,她以前跟你一起负责过合川的项目。这么说来,这个乔雯婧倒也确实合适。” “只是投资总监这个职位看重的是不仅仅是业务上的能力,更要有出色的管理经验,这也是会长在职时用人的一贯标准,也是能让股东们放心的根本。” 听她提到钟士承,钟临琛眼皮抖动,喉间上下滚动了一圈。 见状,邱淳雁身体向前,声音温和且缓慢,像一位和蔼的长辈在对着晚辈敦敦教诲。 “不过,我相信你的眼光,这个乔雯婧虽然资格一般,好在她还年轻,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到时候如果有股东或者董事会的人问起,我会帮你好好跟他们的解释,相信他们也会理解你的选择。” 钟临琛不是傻子,这话里的意思他不会听不明白,虽然他能感受到来自邱淳雁的警告,但这番警告细思下来,也不无道理。 万一乔雯婧真的德不配位,那股东和董事是不是会怀疑自己用人的眼光,进而加深对自己能力的不信任。 可…如果真听她的话换一个人,那自己不就彻底由人摆布了么。 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钟临琛只感觉脑袋里有一根绳子在来回拉扯,一会自我意识占了上风,一会顾全大局占了上风。 好久好久,都分不出个胜负来。 看穿他内心有所动摇,邱淳雁没有趁热打铁继续劝说。 她很清楚,如果现在强逼他做出决定,日后他心里只会对自己更加抵触。 她要的,是他主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样才能心甘情愿依附自己。 “希望这位乔总监能好好干,”邱淳雁站起身,“不要辜负你和念玺对她的一番期望。” 等她离开,钟临琛弓着腰,坐在沙发上。 第175章 像被施了咒,垂着脑袋,一动也不动。 低压带来的安静,像无形的罩子,隔绝了一切的声音。 可只有钟临琛能听得见,在这个罩子里,洒满了玻璃珠。 珠子噼里啪啦地撞着,声音如同千军万马踏过,撞得他脑袋里轰隆作响,撞得他的思绪不得片刻安宁。 究竟是听之任之,还是坚持己见,钟临琛没有半点头绪。 所以,他需要有人替他分析,替他来做这个决定。 腾地一下,钟临琛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钟小姐刚刚去开会了。”前台说。 听到钟念玺在开会,钟临琛下意识啧了一声。 “会要开多久?” “好像是个例会,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吧,”前台的人看他脸色不好,便说,“需要我帮您去通知一下钟小姐出来吗?” “算了,等她开完会,你让她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有急事找她。” 等前台应下,钟临琛便离开了财经部。 在去搭电梯的路上,他脑袋里不断盘旋着邱淳雁那番话,股东,董事,高层…一个个都拿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不由他出一点错。 这种情况下,还能坚持得了自己的想法吗? 还敢坚持自己的想法吗? 拖着步子,钟临琛来到电梯厅,看着站在电梯门前等待的一群人,他的脚步忽然变得疲惫,停了下来。 员工们的说话声,很清楚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们在抱怨,抱怨消失的周末,和公司动荡而带来的堆积如山的工作。 钟临琛知道,这事与自己无关,可他还是不想上前吸收他们的不满。 遂停在了拐角,打算等人都走光了,自己再过去。 “新来的那个投资总监,你们跟她相处过没,人怎么样?” “听我战投部的朋友说,乔总监性格挺好的的,就是有时候工作上可能会比较较真,但总体来说,是个不错的领导。” “不过我感觉她的资历跟其他几个部长比明显不够格,怎么上头还会决定让她来当总监,不会是有什么猫腻吧。” “我不清楚,说不定乔总监其他方面还不错呢。” “诶,我记得去年去合川的收购,不就是她和现在的钟总一起负责的吗?不都说乔总监是钟临琛定下来的么,会不会是有这么个原因。” “有可能。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个事。” “什么事,这么神秘兮兮的?” “去年合川的谈判,说是钟临琛一直谈不下来,所以会长就让高秘书帮忙去谈的。” “真的假的?” “我也只是听说,哪里知道真的假的。” “我好像也记得,高海臻去年请了病假,一个星期都没来公司,正好就是跟合川谈判那会,我靠,不会是真的去帮忙谈判了吧。” “这要是真的,那这钟临琛也太废了吧,跟他哥比起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那要这么说的话,乔总监的位置不会是因为要帮钟临琛保密才给她的吧?” “你当这是过家家呢,就因为这事,一个总监的位置说给就给。” “那你说能是为啥,放着那么多有资历的人不选,选一个资历浅的人。” “啧…这么说好像是有点道理。” “算了算了,猜来猜去的有什么用,高层的事也轮不到咱们操心,有这时间还不如想想晚上吃啥吧。” “还能吃啥,吃领导一顿骂呗。” “你领导怎么天天骂你。” “上了年纪,又在离婚冷静期的超雄大爷,莫得办法。” “你这领导,buff叠得可真够深的。电梯来了,赶紧的,上去挨骂吧。” 电梯门缓缓关上,关掉了一切是非议论。 拐角处,钟临琛渐渐走出阴影中。 他望着又一批聚集在电梯前走的员工们,在他们的注视下,转身拉开了安全通道的门。 钟临琛记不清自己迈了多少级台阶,一级,又一级。 起初几步还算平稳,只是步伐有些虚浮。 但很快,那无形的重压仿佛化作了实质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 让每一步抬起,都像是从粘稠的泥沼里拔出,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膝盖关节弯曲,发出清脆又沉闷的异响。 通道里的寂静被无限放大,让粗重的呼吸声,和一声又一声异响,变得清晰可闻。 像一台快要报废的仪器,吃力地运转着,却又因为故障,而无法主动停下来。 额角上,一滴汗渗出,凝结成珠。 沿着他的鬓角,下颚,缓缓滑落。 有的落进衬衫领口,有的则落在了地上。 顺着阶梯,一层一层弹跳,最终停在了某个角落。 上了不知道多少层楼,钟临琛终于停下,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楼牌号。 打开门,离开了安全通道。 时值五月,京都的温度宜人。 可在康利,一年四季都开着空调, 冷风一吹,吸干了钟临琛衣服里的汗,让他有些头晕脑胀。 但他还是凭着意识,来到了这层楼的前台处。 “钟总,您是有什么事吗?”前台的人问。 望着眼前的人,钟临琛喉结艰难滚动着。 要换吗?他再次问自己。 公司现在正处于波动期,自己经验不足,难以独自处理如今的局面。 爸的那些老员工们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他们肯定要比自己更懂得如何处理风险,如何控制局面。 那,自己是不是也的确该听他们的。 可以后呢,以后,他还能有话语权吗? 思绪摇摆间,额角的汗不断滴下。 钟临琛听见有人在叫他,可他却不想回答。 他只想等一个人来给他回答,不管是姐姐也好,父亲也好,一个陌生人也好。 甚至是…钟明诀也好。 像以前一样,来教教他,怎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钟临琛等来等去,都等不到答案出现。 只等到了再度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看不见的,成千上万颗玻璃珠在他耳边轰隆轰隆地响。 “钟总?!” 一声叫喊,让那阵狂响戛然而止。 钟临琛眨了眨眼睛,视线的焦点,转移到前台搀扶着自己的手臂上。 “我怎么了?”他茫茫问。 “您刚刚没站稳,差点就摔倒了。钟总,要不然我扶您去休息一下吧?” “不用了,”借着他的力,钟临琛站直身体,“我找邱姨,她在办公室吗?” “在的,我带您过去。” 虽然身体里的力气在慢慢恢复,可钟临琛的双腿依旧发软,走了好一会,才到邱淳雁的办公室。 “邱姨。” 看到他出现,邱淳雁并不意外。 只是没想到,这才过去没多久,他就改主意了。 “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小张,快去倒杯水来。” 前台应下,忙去倒了杯水,递到钟临琛手中。 他接过杯子,却没有马上喝,只是双眼死死盯着玻璃杯里的水,仿佛想从里面看穿什么。 “你先出去吧。”邱淳雁对前台说。 “好。” 等门关上,她来到钟临琛身边坐下。 “怎么了临琛,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邱姨,”他抬头,手里紧紧杯子,“我觉得乔…” 见他又卡住,邱淳雁追问,“你觉得什么?” 钟临琛深吸一口气,“我觉得…” 只是他这口气刚要将话说完,就听得办公室里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看见钟临琛拿出手机,屏幕上钟念玺的名字时,邱淳雁的眼睑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抱歉邱姨,我先去接个电话。” “嗯,好。” 来到办公室外,钟临琛按下接听键。 “临琛,刚刚你不是让我开完会来找你吗。我到你办公室了,你人呢?” 听见姐姐的声音,钟临琛下意识抬手扶额,“我现在在邱姨办公室。” 听见这话,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子严肃起来。 “你突然去她办公室干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姐,我觉得…”他顿了顿,额前的手慢慢握成了拳,“乔雯婧她好像确实不适合投资总监这个位置…” 第130章 交汇 ◎你背后的人是谁?◎ “你疯了,我才开半个小时的会你就火急火燎地去找邱淳雁,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 “姐,我没有…” “你没有个屁!” 钟念玺只感觉浑身躁满了火,躁得她一刻也平静不下来,只能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平息火气。 “我知道,你觉得我不如她有能力,但我是你姐,你亲姐!” “整个公司,只有我是完完全全设身处地,为你着想。你知不知道如果这次改变了主意,邱淳雁立马就会换上她自己的人,以后你这个ceo的位置,就会成为一个空有其名的光杆司令。” 第176章 钟临琛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这种事情有一就会有二,有二就会有三,有三以后便是无穷无尽。 可为了顾全大局,必要时候牺牲一部分自主权,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啊。 “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事情没那么严重的,”他走到姐姐面前,将她强行截停,“而且邱姨之前不也帮了我们很多次,我感觉这次也说得挺有道理,咱们偶尔也可以听听她的意见不是么。” 钟念玺叉着腰,看向自己这个弟弟。 尽管她憋一肚子火气,想暴揍他一顿,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现在的局面。 如果钟临琛换掉了总监,以后必然会对邱淳雁听之任之马首是瞻,这样一来,计划不仅无法推行下去,更甚至直接断绝了自己坐上ceo的可能。 所以,自己绝对不能让弟弟换掉乔雯婧。 “临琛,我知道你怕大家不信任你,怕犯错误。可你有没有想过,人事的通知已经下来了,如果你换掉了乔雯婧,那不就相当于告诉所有人你之前的选择是错误的么?” 钟念玺放缓了语气,一字一句,耐心给他分析。 “好,就算咱们换掉了乔雯婧,邱姨她塞进来一个有能力的人。可那又如何呢?就算他做了再好的成绩,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又能证明什么呢?证明你的眼光确实不好是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钟临琛的表情。 只见他脸色凝重,瞳孔聚拢,显然是在对自己的话进行思考。 “临琛,当所有人都质疑你的时候,你最应该做的是努力打破别人的质疑,而不是在质疑中怀疑自己,你懂我说的吗?” “姐…” 钟临琛何尝不想打破别人的质疑,可他能怎么做呢,公司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没有太多的余地留给他犯错了。 “可,可我…万一要是做得不好怎么办,万一乔雯婧真的不行怎么办?姐,我到底该怎么办?” 换做以前,看见弟弟这副慌张失措六神无主的模样,钟念玺只会觉得他懦弱无能,没有一丝自己的主见。 可现在不知怎么的,就血液里好像从他的无助中分泌出了什么东西,她忽然觉得胸口闷得难受,喉咙也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 明明,明明现在是自己实施计划的最好窗口,她应该说出来,应该引导他走入自己预设的道路。 可钟念玺只是看着他,看着这个弟弟,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要是爸和大哥有一个人在公司就好了…” 听到钟临琛念叨的这句话,钟念玺眼神忽然一凛。 不行,不行… 钟明诀和爸随时都会醒过来,自己没有时间犹豫了。 “临琛,”她撇开了弟弟的视线,“不如我们把乔雯婧叫过来,她到底有没有能力,我们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现在吗,叫到我办公室来?” “嗯,叫过来例行问话而已,这又没什么。” 钟临琛静静思忖,没有立马答应。 钟念玺在一旁等着,也没有再开口。 许久,久到她心里头又快冒出一股无名火,钟临琛这才开口答应。 “好吧,那我让助理叫她过来。” 接到通知,乔雯婧没有第一时间起身过去。 她坐在办公桌前,双手交拢,抵着额头。 好半会,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不过半分钟,电话被接通,一个女声从听筒里传来。 “乔部长?” 直到一个身影出现,她才缓过神来。 “乔部长。” “我想问你一件事,”她的语气分外严肃,“我希望,你能坦诚告诉我。” 对面的人沉默片刻后,回道:“您问吧。” “是高海臻让你来找我的吗?” 这个问题,乔雯婧问过一遍。 一开始,谢轻宜说不是,她还不太相信。 现在,她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不是,是我自己。” 和上次一样,谢轻宜也是同样的回答。 “那你背后的人是谁?”乔雯婧追问。 听到这个问题,听筒里传来一声苦笑。 “没有人。” 听到这个回答,乔雯婧默然。 大概也明白了她发生了什么事,无非也是被人诱导,故意利用。 这个人不是钟念玺,就是冯道全。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高海臻在他们的计划里,究竟是什么作用。 难道,真的就只是一个迷惑自己的烟雾弹吗? 乔雯婧不得而知。 “好吧,那打扰了。” 她正要挂断电话,忽然又听见手机里传来谢轻宜的声音。 “乔部长。” “怎么了?” 那头顿了顿,而后沉声道:“你小心点。” “好,我知道了,谢谢。” 挂掉电话,乔雯婧握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 她很清楚,这次谈话将成为她人生的转折点。 在这次转折点后,自己没有任何起伏,几乎笔直的人生线,会骤然拔高,扶摇而上。 诚然,老老实实做个部长,五六年亦或者七八年后说不定也能混上去,只是顶点有限罢了。 可人生哪来那么多五六七八年,她等得起,别人也不一定给她有时间等。 就算风险再大,自己不做,有的是胆子大的人做。 所以,她干嘛要给别人机会来堵死自己的路。 想通这些,她拿上手边的一沓资料,起身去往钟临琛的办公室。 被助理带进门后,看到钟念玺也在,乔雯婧眼皮抖了抖。 “钟总,钟主管。” 钟念玺微微颔首,“乔部长,坐吧。” “好。” 乔雯婧没离他们太近,而是来到沙发最边缘的位置坐下,顺势将手中的资料放到了桌上。 “这是什么?” 钟临琛注意到了那黄色文件袋。 “这是风控那边送来的一些审核通过的项目材料,战投部后续将会对这些项目进行筛选,选择符合方向的投资标的项目。” “好吧。” “乔部长,你知道我们这次叫你上来,是为了什么吗?”这次,是钟念玺开的口。 乔雯婧端坐着,正色道:“我知道,因为我的个人原因,公司上下对我任职投资总监的事提出了很多质疑。” “很抱歉,我们的选择让你受到这种无端的质疑。” 乔雯婧忙道:“没有,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个人资历不足,还牵连钟总也无端受到非议。” 钟念玺交叠双腿,环胸靠后,“对我们来说,资历深并不代表能力就越强,钟总既然选择了你,就代表他愿意相信你的能力。” “是吧,临琛。” 陡然被姐姐问到,钟临琛游离的意识瞬间收回,将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是,资历这种东西的确不能与能力成正比。” 他一说完,乔雯婧就立马应道:“谢谢钟总,谢谢您愿意选择我,相信我。” “乔部长,”钟念玺适时拉回话题,“既然你清楚公司对你的质疑,所以我和钟总都希望,你能有机会证明自己,同样也能证明钟总的眼光没有错。” “钟主管,您放心,我一定会用成绩证明自己,绝对不会辜负钟总还有您对我的信任和提拔。”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客套和表忠心,听得钟临琛有些心急,他当然需要她证明自己,可问题是自己得要知道她什么时候做,以及怎么做? “那你准备怎么做?” 钟临琛的突然开口,让乔雯婧表情怔了下,但很快就调整过来。 “钟总,其实前段时间的a轮投资尽调阶段,我一直在密切关注,并且也从里面筛选出了几个很有潜力的项目。” 听到她有准备,钟临琛坐直身体,打起了精神。 “然后呢?” “这几个项目的确也通过了评估,”乔雯婧看向桌上面的文件,“就在这份文件袋里。” 听罢,钟临琛刚想要伸手去拿,就又听得她说:“不过有一个公司,还是被筛掉了。” “为什么?”他收回手,问。 “我具体看了一下,这家公司是做新能源的,在固态电池材料领域有三项核心专利,其中一项技术指标,比目前行业主流水平高出15%。我测算了下,一旦量产,在储能和新能源汽车领域的成本具有一定的优势。” “而且他们上个月刚和两家商用车厂商签了试点协议,小批量供货的反馈里,续航里程提升的数据已经跑出来了,市场部判断如果后续铺开,两年内有望占到细分市场10%的份额。 “不过可惜的是,按照康利的投资策略,要求标的公司年营收至少达到8000万,而这家目前还在爬坡阶段,去年营收才堪堪过了3000万,团队规模也才50多人,没达到硬性门槛,初审的时候就因为这个被筛掉了。” 听完乔雯婧这一通分析,钟临琛眉头微微蹙起,他虽然对新能源不了解,但如果这家公司真的能如她所说,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就这样被筛选掉也确实可惜。 第177章 “你确定你没误测吗?有这么好的发展前景,投资中心那帮人怎么可能会就这么放掉。” 钟念玺提出质疑,也是钟临琛想问的。 投资委员会那帮人就算再眼瞎,也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一个苗子吧。 乔雯婧抿着唇,放在腿侧的手不自觉攥起,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钟念玺发话。 乔雯婧没有立马说,而是看了眼钟临琛,见他表情也非常关注时,才说了出来。 “这家公司因为规模太小,刚起步也没什么利润,所以也拿不出足够的钱,进入下一轮审核。” 此话一出,不光是钟临琛,连钟念玺都脸色骤变。 她放下双腿,“你从哪听说的?” “我有一次偶然看见过,咱们投资中心的一位领导,和一个标的公司的老板在私下接触。” “谁?!” “何副总监。” 等乔雯婧离开,姐弟俩都陷入了沉默。 一个面色凝重,另一个,更凝重。 “这事…咱们要查吗?” 钟临琛的音量,都不自觉放小了许多。 钟念玺撑着脑袋,“查肯定要查,但这个时候不能大张旗鼓地查。” “为什么?” “你觉得公司现在还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吗?” 的确,这个事如果被曝出来,对康利来说无疑又是一记重创。 “你不用操心,专心做好你的工作,这件事交给我来查就行。” 见姐姐主动揽下这件事,钟临琛心中感动,他现在的确要忙太多事了,实在抽不出空去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而且钟念玺比他细心,她来查也最合适。 “姐,谢谢你,”他拉住她的衣角晃了晃,“还好有你帮我,不然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钟念玺白了一眼,没有将他的爪子拍开。 “乔雯婧那个项目,你觉得怎么样。” “听起来确实不错,数据也很可观,但公司有公司的规定,就算再可惜也没办法。” “现在你是ceo,”钟念玺声音加重,“你要是想做什么项目,还有人能拦得住你么?” 钟临琛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姐,你的意思是…可这明显不符合规定的项目,我要是通过了的话,那岂不是落人话柄。” 钟念玺知道自己再加把劲劝劝,弟弟可能就很有可能会松开,可她不想让自己过度影响他的决定。 这样以后出了事,他肯定会怪到自己头上来的。 而且,她的潜意识里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阻挡着她继续再说下去。 现在就此打住,如果钟临琛选择了*跳入火坑,也不干自己的事了。 尽管钟念玺知道,他最后一定会选择跳进去。 她抽回被拉住的衣角,“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事我也没法替你做决定。” 说完,她起身就要离开。 “姐,”钟临琛抬头追着她望去,“我也是一头雾水啊。” 钟念玺停住脚步,转过头,沉声道:“临琛,你跟在爸身边学了那么久,投资眼光肯定要比我好得多。在这件事上,我真的没法给你太多建议,你自己好好想想,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钟临琛也只能让她离开了。 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钟念玺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何正威那件事,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 她压着声音质问。 “好吧,下次再有这种我不知道的事情,一定要先跟我说。” “还有,你最近一段时间也好好观察一下何正威的动向,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挂掉电话,乔雯婧又在露台上发了好一会呆,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一进门,她就走向窗边。 夕阳从茂密的大楼中穿过,穿过落地玻璃,穿过她的身体。 乔雯婧回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那幅金灿灿的箔片,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在钟临琛办公室里看到的画面。 天际线边,翻红的云浪簇拥着的太阳。 像一副开阔的画卷,画中细节,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 办公室内,响起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只是,这声叹息还没来得及落下,就被一阵手机铃声,给捡了起来。 “钟总?” “他们的资料我这里都有。” “好的,我马上发给您。” 第131章 柠檬水 ◎事实是,我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 红灯熄灭,绿灯亮起。 计程车跟着前方的黑车,拐过一条街道。 黑车不紧不慢地走在前头,似乎半点也不着急。 可计程车的司机却是个暴脾气,面对这怂包一样的开法,嘴里止不住地骂骂咧咧。 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敢超车,也没敢按喇叭。 无他,仅是因为前面车牌的序号,有些特殊。 又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见前面的黑车停下,计程车司机也小心翼翼地慢踩刹车。 红灯90秒,他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叩着方向盘,频率竟奇妙地,跟读秒的频率对上。 只是时间刚过一半,敲击的频率就越来越快,耐心也在这错乱的频率中尽数耗完。 眼见着还有30秒,为了打发时间,司机将车载广播的声音调大了些,新闻主播的声音在广播里渐渐清晰。 「今日下午,副市长赵觅青与诉检院院长薛同方共同出席法治护航企业高质量发展专题座谈会,与市内重点企业代表、行业协会负责人面对面交流,共商法治化营商环境建设路径,30余家高新技术、制造业企业代表参与…」 听见主播报出的这两个名字,司机忽然笑了一声,头稍稍侧了些,向着后座的人问道:“丫头,你知道前面那个车里坐的是谁吗?” 隐约听到有人在跟自己说话,谢轻宜摘掉耳机,“什么?” 司机也没管她听没听见自己的问题,自顾自地回答,“就是刚才新闻里报的其中一位,啧,你说他们不累么,这面上表现得和和气气的,私底下还不知道掐成什么…” 谢轻宜对这些新闻什么的不感兴趣,重新戴上耳机,望向窗外的街景。 虽然耳机效果一般,隐隐约约还是能听到司机的碎碎念,但好在车子拐了个弯,就到了目的地。 下了车,谢轻宜走进老巷深处,直到一扇胡桃木门前停了下来。 木门旁的灰砖墙上爬着半墙青藤,门头没有花哨的招牌,只在门楣上悬着块黑底木牌,用烫金字体写着一串不知道复杂的英文字母。 木牌左边挂着盏暖黄的壁灯,亮起时,灯光如同金色细沙,在砖缝里蔓延流淌。 谢轻宜对了下门牌号,确认无误后推开了胡桃木门。 一进门,就听得吉他与钢琴,在给一个慵懒磁性的嗓音伴奏。 可唱的是什么歌,谢轻宜却听不懂。 像法语,又像是西班牙语。 紧随其后的,是一股淡淡的木质香调,混合着若有若无的酒气。 店里的桌椅散得很开,灯光不算亮,靠窗的位置摆着两张单人沙发,那里离店里的集中区域有些距离。 因为顶上亮着一盏灯,所以谢轻宜一眼就能看见坐在那里的高海臻。 她走了过去,坐在了另一张单人沙发上,身上的包却没有摘下来。 而高海臻的视线也从不远处的小舞台上挪开,移到了她身上。 “想喝点什么?” “我不喝酒。” “那就喝点柠檬水吧。” 不等她再拒绝,高海臻按下桌上的服务铃,叫来了一杯冰柠檬水。 谢轻宜看着桌上那杯,冒着寒气的柠檬水,微微蹙眉,“这里貌似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你听得见我说话,我也听得见你说话,有酒喝还有歌听,”她拿起杯子,自顾自地跟她碰了一下,玻璃间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响,“为什么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我有些很严肃的事想跟你谈一谈。” 谢轻宜正色起来。 高海臻单手撑在沙发,支着脑袋,看向女生,语气懒懒,“所以我需要换一个私密场所,然后穿西装打领带和你讲话吗?” 她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可也明白,她们的话题只能在这谈。 “你还会回公司吗?” “会。” “那你为什么要辞职?” “有事要办。” “跟新总监有关的事吗?” “关系不大。” “这个总监的位置,她坐不了很久对吗?” 高海臻扬眉,“从何说起?” 谢轻宜压着唇角,表情有些迷茫,又隐隐有些不甘心。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可我能感觉到,不会是什么好事。” 高海臻盯着她看了许久,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轻笑了声,随后撑着脑袋继续看向不远处小舞台上唱歌的青年。 第178章 “这些话,你应该跟乔雯婧说。” 谢轻宜的视线,却仍在她身上。 “这一切也只是我的猜测,跟她说了她也不一定会信。”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呢?” 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谢轻宜愣了一下,才想起今天找她的目的。 “她…”桌下的沙发垫,被她攥变了形,“就一定要这样吗?” “哪样?” “让她拿前途去赌。”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她的声音里强压着某种情绪,“是我告诉她,我可以帮她坐上总监的位置,是我亲口告诉冯道全她的名字。” “高海臻,是我害了她,你懂吗?!” 说到最后,尾音已有些发哑。 “所以你需要我来帮你承担这个心理负担是吗,”高海臻手指在太阳穴附近画着圈,“可以,你去告诉她,告诉她我的确在利用她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至于她到底做还是不做,让她自己选择。” “这样,她的未来如何,就不关你的事了。” 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谢轻宜忽然感觉她们之间隔了一层雾,让她根本无法看清高海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好像没有任何情感,对于利用别人这件事,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像一个冰冷的刽子手,手起刀落,丝毫不会手软。 “你难道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谢轻宜还是想问,哪怕这个问题显得很蠢。 不过,高海臻意料之外地没有否认。 “晚上睡觉之前,有那么一下吧。”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习惯了,”高海臻换了个姿势靠着,“本能反应。” “什么意思?”谢轻宜不理解。 她这次却没马上回答她的话,而是等舞台上的最后一节旋律落下,这才轻声开口。 “我和你不一样,谢轻宜,人和人不一样。” 谢轻宜还是不明白,只是没等她问,高海臻就给了她一个简单的回答。 “你接触的人,和我接触的人,都不一样。” “不是阶级或者身份上的不一样,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一样。” “在没有确定你的价值前,他们会离你很远很远。可一旦发现你有利可图,他们就会向你靠近。而他们朝你走的每一步,都在暗中算计,如何套取你身上的利益。” 店内没有了音乐声,人们说话的声音,依旧喧闹。可高海臻的话,还是一字一句,清晰地传进了谢轻宜的耳朵里。 “这…不一定你身边的人都是这样啊。” 她笑了声,“是,我这话的确是太极端了。” “可我的确也吃过很多这样的教训,而这些教训让我和你这样的人,距离越来越远。” “所以你问我会不会愧疚,我会告诉你,有。” “可那也是我欺骗你的一部分,因为你这个人心软,我说我愧疚,你就会为我心软,继续帮我做事。” “但事实是,我没有,一丝一毫也没有。” 谢轻宜紧抿着唇,久久没有说话。 舞台上再次响起了歌声,她听出,这是一首英文歌。 可她英文不好,听不出歌词大意。 就像刚才高海臻方才那番话,每个字她都听得懂,背后的意思,她却一无所知。 不知道她究竟生活在哪一个世界,人心与人心之间的距离,每一步都是算计。 不知道她究竟吃过什么样的教训,让她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欺骗自己,转头来,却又对自己那么诚实。 可有一点,谢轻宜知道。 她对自己的评价没有错,她常常心软,包括现在,即便她是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冷血的刽子手。 或许,这就是自己一直失败的原因吧。 之前谢轻宜还不愿意承认,可现在,她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她不适合那个世界,也进不去那个世界。 她的世界,需要心软的人,让她不需要走那么多路,就能靠近的人。 “我打算辞职了。” 像是没有听见一般,高海臻半天没有给出反应。 “可能下周吧,还有些工作没处理完。” “打算去哪?”高海臻突然开口。 “不知道,可能回老家吧,也可能去其他城市看看。” “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 话已说完,谢轻宜站起身,垂头看向对面沙发上的女人。 “高海臻。” “怎么了?” 她也抬头,对上女生的视线。 “我其实挺崇拜你的,”谢轻宜的声音又发了哑,“你来找我当你助理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尽管我知道换了谁淘汰你都会选择。” “可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认可。所以我那时还发誓,说一定要向你好好学习,争取能跟上你的脚步。” “可我太笨了,我没你那么聪明。” “我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她撇过头,飞快地吸了下鼻子,声音轻得像怕被听见,又赶紧用手背蹭了蹭眼尾。 “不过也谢谢你,这段时间我的确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让我知道我究竟该走哪条路。” “真的,谢谢你…” “再见。” 不等高海臻说话,谢轻宜没有一刻停顿,转身离开了店里。 高海臻仍保持着姿势,抬头望着。 望那月牙形状的吊灯,亮着莹莹的光,煞是好看。 她不免笑了一声,一盏灯而已。 再好看,也只是用来照明的工具。 她端起杯子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 然而送进嘴里的液体,却出奇得寡淡。 高海臻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的,是给谢轻宜点的柠檬水。 喝惯了烈酒的她第一次发现,柠檬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一万字[眼镜] 小谢这个人物怎么说呢,她可能不够聪明,但是她的道德底线是超过大部分人之上的,这就代表了她很难去猜到道德底线之下的真相。 比如,她一直会以为高姐心底也有善良的底色,因为她曾经帮过她,即便不是真心帮(何正威那次),可她还是想努力成为高姐的朋友,现在发现高姐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甚至从头到尾都是利用她,心理就有一些崩溃的感觉。 不光是对高姐,更是对她们那个勾心斗角的世界。 说实话,她的退场还是有一丝逃避在的,可在这种情况下,逃避或许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小谢以后大概率不会再出场了,她这个人物其实有成长,不过不是世俗意义的成长。 是野心败给现实的,一种反向意义的成长。 第132章 茶馆(四) ◎你们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孩。◎ “离职?” 叶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颤。 “嗯,轻宜她离职了,昨天刚走的。” 叶霏身体钉在原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半晌才挤出话来,“她怎么突然就离职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女生耸耸肩,“我也不太清楚,这段时间看她状态一直都不太好的样子,可能是想休息一下了吧。我看你们之前不是玩得挺好的么,她没跟你说吗?” 叶霏哑然,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见她这副这样子,对方似乎也隐隐猜到两个人大概是产生了什么过节,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这些材料是一家新能源公司的项目资料,下午钟总他们开会要用的,可以麻烦你待会交给马部长吗?” “好。” “谢啦。” “没事。” 接过女生手中的文件,叶霏转身离开了投资中心。 可她没走两步,又停下了脚步。 腾出右手,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 翻了两三页,她翻到谢轻宜的名字。 只是手指悬停在名字上方,像被无形的线牵着,迟迟落不下去。 屏幕的光映在她眼底,晃出一片茫然的光圈。 突然,她抬头回望。 回望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长而寂寥的走廊。 关掉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她的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拿到文件,马部长就让部门里的下属,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送到了钟临琛的助理手上。 再由助理整理打印,分发到会议室里,坐在钟临琛两边的高管们手中。 何正威坐在会议室的中间,拿到资料后没直接翻开看,而是先瞪了一眼坐在左上方,挨着钟临琛的乔雯婧。 见她正在专心看资料,他撇撇嘴,心中愈发不满。 明明该坐在那里的是自己,这乔雯婧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硬生生地把总监的位置给抢了。 第179章 何正威越想越气,这冯道全先前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又来搞这一出。 这不纯粹地拿自己当猴耍么不是。 不行,待会可得好好找冯道全说理去。 憋着一肚子火,何正威这才翻开自己面前的资料。 然而,当他翻开第一页,看见标题行加粗的公司名字时,右手下意识就将文件猛地合上。 只是力气一下没收住,啪的一声,瞬间吸引了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 “怎么了何副总监,有什么问题吗?” 问话的人是钟临琛。 他原本心里就发虚,此刻听到何正威搞出的这动静,便连忙追问。 “没…没什么,”何正威尽力想表现得自然,只是他越努力,脸上的表情就越怪异,“就是不小心翻多了而已。” 见他没什么意见,钟临琛暗暗松了口气,也就没再管他脸上的异色。 “好吧,”他看向会议室众人,“那在座的各位对这个项目有什么意见吗?” “这个新能源电池项目确实有不少值得肯定的地方,团队在材料创新上的突破很亮眼,能量密度和循环寿命的数据也跑赢了不少同业竞品,加上政策对新能源赛道的持续倾斜,市场潜力是看得见的。” 听到有人认可这个项目,钟临琛紧绷的背微微松弛,七上八下的心,也总算安定了些。 “不过…” “不过什么?” 见对方还有疑虑,他又忙问。 他的反应让高管有些奇怪,心中斟酌了一下措辞后,才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项目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像这种小规模的公司,抗风险缓冲能力还比较有限。初盈利阶段意味着现金流储备不会太充裕,一旦遇到产业链价格波动、客户付款周期拉长这类常见问题,可能会对日常运营造成直接压力。比如上个月上游锂材价格单周涨了15%,对头部企业来说可以靠库存和长单消化,但对小公司来说,可能就得临时调整生产计划,这种弹性空间的差距需要重视。” “而且据我所知,头部车企和大型储能项目方在谈合作上,一般会更看重过往案例和企业规模。不是质疑技术,而是担心小公司的交付能力和持续服务保障。比如有家车企采购负责人就提过,他们对年产能低于5gwh的供应商会额外增加3轮现场审核,这无形中就拉长了合作周期,也会增加不少成本。” 这次说话的人,是康利的行业顾问。他提出的问题,的确也是小规模企业时常要面临的问题。 没有品牌效应,没有市场认可度,公司常常也要因此付出额外的成本。 再加上小公司通常资金链薄弱,面对这种情况,显然又是一个大坎。 钟临琛当然听得明白这些,但如果这样苛刻的项目真的能在自己手上做成了,那无疑会在他的履历画上漂亮的一笔。 他看向身旁的乔雯婧,“乔总监,方才张总和周顾问担心的点,你有什么对策吗?” 钟临琛这个称呼,几乎是将乔雯婧的职位给定了下来。 一时间,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打在了她身上。 乔雯婧挺直了背,轻轻做了个深呼吸。 “好的钟总,方才张总提到的抗风险能力的问题,在康利提供的关键运营资金注入后,对标的公司的库存安全构建,上下供应链的搭建,以及平滑账期方面都有很大的帮助,快速弥合在弹性空间上的差距,增强运营韧性与灵活性。” “至于品牌认知度这一点,康利注资后相当于告知市场,标的公司有我们的公司效应背书,这样就可以快速建立信任基础,并且我相信我们的有效资源网,可以支持跨约规模门槛,破除合作障碍。” 乔雯婧的回答没什么可挑剔的点,但也不能完全解决他们提出问题,本质上都是假设一个向好的基本盘去做的猜测。 可在场的人都明白,她今天坐在这里,就已经代表了钟临琛的态度。 当老板想投一个项目时,自己就算说破了天,他们也能自己找石头给你堵上这个洞。 况且他们也是跟着钟士承和钟明诀过来的,已经习惯了他们钟家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做法。 反正这资料上面看起来确实没什么问题,如果他想干,他们也没理由阻拦。 邱淳雁自然也能看得出来,钟临琛这是想拿这个项目做出点成绩来证明自己,可她感觉这份资料里的财务数据,越看越心头发紧。 无他,只是因为数据太正常,以至于正常到都有些反常了。 “临琛,既然这家公司前景不错,那怎么当初投资委员会审核时没有通过,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邱淳雁问,指尖在财务报表上轻轻点了点。 “的确是有些特殊情况,因为康利对标的公司的要求是年营收达到8000万,而他们去年营收只有6000万,团队规模也才80余人,没达到我们的标准,所以才被委员会筛选掉了。” 邱淳雁听罢,有意无意地给了对面桌上某高管一个眼色。 而那人也很识趣,立马开口:“钟总,既然公司规定如此,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按规定来执行标准。” “标准是死的,但如果有特殊情况的话,我们就不可以偶尔放宽一下标准吗?”钟临琛的声音发紧。 “可万一消息传了出去,这样对其他同样规模的标的公司是否不公平,从而影响到康利的信誉问题?现在公司本就在动荡期,股价也是最近两天才有回落的趋势,钟总,我们真的要冒这个险吗?” 此人步步紧逼,让会议室里的气氛陡然凝固。 乔雯婧抿着唇,感觉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可看到自己身边人的反应,还是没有主动开口。 而是跟着大家一起,把视线投在最上首的钟临琛身上。 他扶着额,指尖用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明明才说了几句话,却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看起来疲惫极了。 “我…” 只说了一个字,钟临琛却又停住了,他抬头看向望着自己等待下文的高管们,眼底掠过一丝挣扎。 说得都对,他们说得都对,让他已经没有余地再去辩驳。 只是,钟临琛也无法开口,放弃这个项目。 他想证明自己,证明自己配得上ceo的位置,证明父亲的选择没有错,证明自己丝毫不比钟明诀差。 可这些人,为什么总是不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钟临琛抓紧了手里的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继续还是放弃,两个念头在心里反复拉扯。 忽的,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作为一个公司的负责人,要时刻保持自己的判断,不能总是被别人左右想法…” 是父亲。 是父亲那晚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想,父亲醒来后,肯定也想看见自己做出一番成绩的吧。 所以,自己又怎么能让他失望。 钟临琛放下手中的笔,眼神陡然坚定下来,“不用再讨论了,这家公司我将准备提入今年下半年的金石计划的名单中,还请各部门尽力配合乔总监的工作,多谢。” 听到这个消息,连一向镇定的邱淳雁都忍不住变了脸色,出声提醒。 “临琛…” “邱总,这个决定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您不用再劝我了。”钟临琛站起身,语气不容置喙。 说完,钟临琛便带着助理和乔雯婧离开了会议室。 “老何,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坐在一旁身边的男人问。 听到声音,何正威回过神,看向上首。 “乔雯婧呢?” “刚才就走了啊,”男人觉得他很是奇怪,“诶,我说你怎么回事,刚才我就感觉你不对劲得很,发生什么事了这是。” “没事,”何正威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还没等那人说话,他便一溜烟地跑了。 见有人走了,高管们也陆陆续续离开了会议室,屋内仅剩的就只有邱淳雁等人。 “邱总,这怎么办?”有人问。 邱淳雁哪能知道怎么办,这钟家的人犟起来都一个样,一旦做了决定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先按照他说的做,我再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谈一下。” 她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不满与无奈。 “好吧,那我们等您消息。” 等所有人离开,邱淳雁继续在会议室里坐了好一会。 她很清楚,没有人推波助澜的话,钟临琛不可能突然会想到要投资这家公司的项目。 至于这个人是谁,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她再度翻开资料里财务报表那一页,越看,眉头就拧得越紧。 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从邱淳雁身体里传来。 不行,自己不能任由这俩孩子胡闹下去。 拿上资料,她起身走向电梯厅。 看见她来自己的办公室,钟念玺还有些意外,但随即想起今天似乎是新能源公司投资讨论会的日子,大概也猜到了对方来找自己的目的。 第180章 “邱姨,您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邱淳雁没有跟她废话,将手里的资料递了过去,“这家新能源公司,你看一下,特别是财务报表的部分。” 钟念玺接过资料,开始翻看。只是,在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翻页的手明显慢了下来。 “怎么了,我感觉没什么问题啊。”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邱淳雁眉头一皱,“你没看出来,他们的未分配利润跟库存收发以及收付往来计算后,有些太稳定了吗?” “可这不是好事么?” “是好事,可这种情况基本上都是在已经成熟企业中才会出现,可这只是一个正在爬坡期的公司,算是一个很异常的点。”她语气加重了几分。 邱淳雁这一番分析,让钟念玺拿着资料的手轻微用了些力,纸张的边缘也因为她的力气而攥出小小的褶皱。 “说不定,这家公司真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能让临琛坚持选择他们。” 然而,她话音刚落下,就感觉一道锐利如刀的目光朝她甩了过来。 意识到说漏了嘴,钟念玺心头一紧,指尖下意识又加重了力气,纸面上的褶皱像一条条裂痕,不断向外扩散。 可自己是钟临琛的姐姐,就算提前知道,也很正常不是么。 “念玺,”邱淳雁走近了一步,带着隐隐的压迫感,“我知道临琛想做出点成绩证明自己,可做生意不是玩游戏,公司也不是你们的游乐场。” “你们现在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千百万甚至上亿的利润,一旦失误,是没有重来的机会的。” 她的话已经是明着警告了,虽然钟临琛上位后,自己是有私心没错,可自己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几乎大半辈子都奉献给了康利。 她就算再有私心,也会把公司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不是意气用事,拿公司的未来当做自己的筹码去赌。 “玩游戏?游乐场?” 听到这话,钟念玺嗤笑一声,猛地抬眼,眼底带着愠怒。 “邱姨,什么叫玩游戏?临琛他不是孩子了,他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想法,他做的决定也是经过思考的结果。” “只是因为没有受你摆布,你就觉得我们是在拿公司的事当儿戏是吗?” “邱姨,你别忘了,”她声音拔高,“这座大楼姓钟,坐在ceo位置的人也姓钟,你又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 邱淳雁望着她,原本胸中还闷着团怒气,可听到钟念玺最后一句话时,她忽然释然地笑了。 对,这座大楼姓钟,康利是他们钟家的产业。 自己一个员工,一个外人,又凭什么对他们指手画脚。 既然他们想干,就让他们去干好了。 反正这大楼就算塌了,也压不到她一个外姓人的头上。 邱淳雁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平静得出奇。 “念玺,你知道吗,只要会长还在一天,你们就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才叫真正的大人。” 钟念玺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可邱淳雁也没和她解释,就直接离开了办公室。 望向紧闭的大门,她扶着额,懊恼地叹了口气。 看邱淳雁那样子,肯定是不高兴了。 这万一自己当ceo的时候,她给自己使绊子怎么办,再怎么说她也算是公司元老级别的人物了,也是有一定话语权的,更别提她和公司的几个大股东都有联系。 疯了,疯了,自己真是疯了… 钟念玺扶额的手攥成拳,不停锤着脑袋。 算了,不管了,随机应变吧。 大不了到时候让妈帮忙跟她好好谈一谈,自己再跟她道个歉,许诺她一点好处,相信她也不会紧揪着不放的。 来到办公桌前,她钟念玺按下内线电话。 “钟主管。”助理的声音从里传来。 “叫乔雯婧过来。” 既然现在项目已经开始推进了,那自己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是。” 办公室里,乔雯婧屁股还没坐下,就接到了助理的通知去财经部。 她啧了一声,没有马上过去,而是来到茶水间给自己倒了杯冰镇的碳酸饮料。 一口灌下去后,才往钟念玺的办公室去。 “乔雯婧!” 听到有人喊自己,乔雯婧回过头。 “何副总监,您有什么事吗?” 何正威没有废话,开门见山道:“新能源项目,是你推荐给钟总的?” “是,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明明有那么多公司可以选,却偏偏选上了这个。 这家公司的能力他最清楚不过,能力根本够不上能让钟临琛如此重视的地步。 怎么这人今天倒像是着了魔一样,还要将它提到金石计划里。 可何正威又不能明说,只能咬牙道:“你在选项目的时候,都没有好好审核吗?连这种项目都能拿到钟总面前去,你怎么想的?!” 等自己说完,乔雯婧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那双黑不溜秋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看,让他不免觉得有些脊背发寒,像是被人看穿了什么。 “所以,您是觉得这个项目有什么问题吗?” 她又重复问了一遍,只是这次,似乎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 何正威好歹也是职场里摸爬滚打过来的,看她这副样子,一下子便反应过来,这丫头是想套自己的话。 难不成,她真的发现了什么? 可要是真发现什么,又怎么可能把这项目推到钟临琛眼皮子底下去,这不明摆着的玩火自焚么。 那她要是不知道,现在这副审问的语气,又是怎么回事? 在男人犹豫不决间,乔雯婧往后退了一步。 “何副总监,如果您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去找钟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何正威脸色愈发凝重,他总感觉这件事里藏有大猫腻,自己若是一个不慎,很有可能就会引火烧身。 怎么办?怎么办? 合同谈倒是谈好了,只待双方签完字,钱就能到手了。 可这个字,自己真的能签吗? 不行,自己不能在这瞎决定,得马上找冯道全好好说说这件事。 半个小时后,茶馆。 何正威站在门口,调整了下表情。 等服务生推开门,那张原本愁云满布的脸,立马云开雾散,堆起了一个谄媚的笑。 “冯总,您又来这么早,这搞得我每次迟到都挺不好意思的。” 冯道全放下茶杯,“是我习惯来早,而且这不是还没到六点么,哪来的迟到。” “那我这不是怕自己让您等久了,影响您的心情。” “行了行了,”冯道全懒得听他满口的曲意逢迎,“刚刚听你*电话里急得要死,出什么事了?” 何正威来到他对面坐下,双手揉搓着,“也没什么,就是…您认不认识乔雯婧这个人?” 冯道全抬起眼皮,“当然认识,不就是钟临琛钦定的投资总监么。怎么,觉得人家抢了你的饭碗,所以来找我问罪来了?” “不不不,冯总,我不是那个意思。” 意思肯定是这个意思,但这不是何正威当务之急要问的事。 “那您知道,钟总今天下午开会要大力投资的那家公司,是哪家吗?” 听到这个问题,冯道全心中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表面上却还是表现得云淡风轻。 “有话就直说。” “好吧,”何正威也不跟他兜圈子了,“就是我正在接触的那家公司。” 话一说完,他就仔细观察着冯道全的表情。 只见他眼睛的皱纹抖动了一下,眼中露出深思和些许疑惑,其余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谁给他推荐的?” 他端起茶杯,问道。 “乔雯婧。” 手上一阵细微的颤动,杯中茶水瞬间荡起层层波澜。 “你刚才那么着急,就为这事?” 茶杯轻飘飘地放下,却在紫檀桌上,叩出一声沉闷的响。 “冯总,我这能不着急么,那万一这姓乔的发现点什么,我不就完了么。” “如果她真的发现什么,她还会傻到把项目推到钟临琛面前去么。” 何正威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关键是,他不敢去冒这个险啊,这事一旦被人举报,自己这后半辈子就算完了。 “要是她背后有人搞我…或者搞您呢,冯总,这也不是不可能啊。” 冯道全想了想,何正威的话不无道理,如果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现了自己和他来往,的确是有目的来让乔雯婧去做这件事。 只是,这怎么想都不可能,这计划的每一环里都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人出现。 可如果,是她的话… “既然如此,那这个合同就先不签了吧。” 冯道全直截了当道。 第181章 “不签?!” 何正威的声音陡然拔高。 “那不然呢,你既然都觉得有人在搞你,这个合同还敢签吗?” 话是这么说,可他忙前忙后几个月,就差签字这临门一脚,钱便能到手了。 现在让他不签?!这跟亲手把钱丢海里有什么区别,开玩笑呢么这不是。 “冯总,我倒不是不敢,就是实在怕到时候牵连到您,所以我才着急的。” 这话说给鬼听,鬼或许能信,说给人听,那就是耳边吹过一阵风,听听就算了 “要是怕牵连,我就不会做这个事了。” 见冯道全松口,何正威的马屁立马拍上,“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是我太瞻前顾后了,这点我得向您多学习。”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签合同?” 说到签字,何正威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冯总,原本我们定的是下个星期签合同,这突然提前那边肯定会怀疑。” 察觉到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冯道全感觉有些心累,“所以呢。” “您看您要不出面帮忙交涉一下,您是咱们康利的大人物,由您来说,他们肯定不会起疑心的。” 他哪能不明白,何正威这是想绑着自己,只要自己答应出面,就相当于留了痕迹,根本无法做到切割。 只是,自己要是拒绝,又必定会引得对方怀疑。 “可以,”但冯道全太熟悉不过何正威这类人的软肋了,他轻笑了声,道,“不过,我得要再多五分利。” 何正威脸色一变,他原本就要了五分,现在又要五分,那自己能拿到的都不足三分。 这老东西,也太黑了吧。 “冯总,这…您看我我好歹也忙了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他不得不将姿态放得更低了。 “正威,你应该知道,帮人做事就是帮人承担风险,不然为什么别人要让利给你,”冯道全拨弄着桌上的貔貅茶宠,“如果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那我可能就得重新思量下要不要让你继续干下去了。” 何正威紧锁着眉,眼神死死盯着他手中的貔貅。 许久,他眼神变得坚定,“冯总,是我不懂事,这事不劳您出马,我能搞得定的。” “真能搞得定?” “您放心,绝对搞得定。” “那好,”冯道全拨弄貔貅的手,停了下来,“不过我看你也的确忙前忙后这么久,等合同签完,我会再额外分你一分利的,就当是辛苦费了。” 听到还有钱拿,何正威喜上眉梢。 “谢谢冯总,以后我一定尽心尽力,帮您好好办事。” 冯道全摆摆手,“这些话,留着以后再说吧,你还有事吗?” 有倒是有,但看现在这气氛,何正威也犹豫着要不要问。 毕竟,自己之前从老刘那拿到的那封举报信上明明写的是冯道全女儿名下的公司,可前两天从他那拿到的合同却是另一家公司的名字。 他查了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叫田禾茂,跟冯道全没有任何关联。 诶,算了,说不定是为了之前举报的事要避避风头才换的,自己还是不要多问了好,免得问多了惹得他不快,以后就不给自己额外分钱了。 “没事,没事,那我赶紧去跟那边沟通,就不打扰您了。” 冯道全昂了昂下巴,“去吧。” 等门关上,他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再没方才面对何正威的气定神闲。 他连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找到电话拨了出去。 接过僧人递来的三根香,高海臻跟着身旁的佘少娴一起,站在香炉前,动作标准地拜了三拜。 记得去年,自己同冯道全夫妇也来过寺庙,在香炉前拜过。 那时,冯道全的妻子邹玉兰好奇地问自己,求的什么愿。 那时她什么也没求,今天,依旧一样。 不一样的是,佘少娴没有问她,她也没有问对方。 “钟家的人很少信这些。”佘少娴语气平淡。 “那您信吗?”高海臻侧头看她。 “想求什么的时候就信,不想求什么的时候,就不信。” 高海臻唇角微扬,“人都说心诚则灵,您怎么还反其道而行之?” “心诚与不诚,只有菩萨知道,”佘少娴转向她,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更何况如果我心不诚,菩萨又怎么会让我求的愿,次次都实现了呢?” “那倒是我看得太肤浅了。” 上完香,檀香的余温还沾在指尖,两人并肩走在寺庙的幽静小路。 她们的脚步放得轻缓,踏在被年月磨得泛着柔光的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在静谧林间叩出轻微的回响。 那声音,顺着枝叶交叠的缝隙,一缕一缕,漫向远处的檐角。 “念玺和临琛这两个孩子,最近似乎很忙。” 佘少娴闲聊般开口。 “公司现在是关键期,的确是有许多事需要忙。” “他们没让你回去帮忙吗?” “我只是一个秘书,”高海臻声音平淡无波,“也帮不上什么忙。” “可在我看来你的能力,比他们钟家任何一个孩子都要强得多。” 高海臻正要回应,却见佘少娴脚步倏然一顿。 她侧过身,目光定定看着她,声音压得很轻。 “不然今天出现在这的,就是钟念玺了。” 高海臻迎上她的视线,许是在钟家扮演贤妻良母太久,佘少娴的目光里总习惯性地裹着一层温柔底色。 此刻,那温柔依旧,却像蒙了一层薄雾,透出些许审视。 她听得出来,佘少娴这话里藏着的试探。 钟念玺今天没来,只会有两个原因,其一是自己没有如约帮忙转达。 其二,是自己帮忙转达了,但并没有点明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当然,也可能是钟念玺心知肚明,却不屑于这个继母的示好倒戈。 但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佘少娴察觉自己别有所图。因为如果她真的一心要扶钟念玺上位,那么今天,她就一定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自己。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感慨罢了。” 佘少娴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踱步,高海臻也默契地跟上。 “感慨什么?” “从嫁给钟士承的那一刻起,” 她微微仰头,目光投向被繁茂枝叶切割得斑驳的阳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渺, “我就看得出来,这偌大的钟家,本质就是一个驯兽场。” “当爸的,当哥哥的,当姐姐的,当弟弟的…” “包括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活不成个人样。” 对于佘少娴的话,高海臻内心默然。 驯服野兽,野兽会挣扎,会攻击,会反抗。 驯服自己,有时只需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完成。 林间小路的尽头,是一间念佛堂,僧人们诵经的声音隐约传来。 她们走近了些,看见里面坐满了听经的香客,便停在门外,没有进去打扰。 “很小的时候,我母亲也喜欢带着我到附近的庙里听人念经,”佘少娴的声音穿插在断续的经文中,“可我每次都静不下心,听到一半思绪就开始飘远。” 高海臻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听她继续。 “那些老家伙说,我这个人欲念重,欲念重的人很难静得下心。” “所以,我母亲就开始逼我练习书法。”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高海臻顺着她的话问。 “因为她说,练书法的时候可以抛却一切杂念,让人静下心来。” 说到这,佘少娴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带着点自嘲,“但其实是因为我外婆从小就逼她练书法,只是她实在没有天赋,写得很糟糕,一次奖也没有拿过。” “我那时候很恨她,恨她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剥夺了我的童年和自由。可我后来长大了,知道原因后,我却恨不起来了。” “在书香世家长大的她,何尝不是欲念的受害者。” “从小就被灌输,功名利禄皆樊笼的她,又怎么能让我恨得起来呢。” “真是可笑,”佘少娴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翡翠戒指,“文人傲骨,作茧自缚。” 听完她的故事,高海臻内心并无太大波澜。 只是她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很久没有想起过母亲了。 那个她同样曾试图去恨,却终究恨不起来的母亲。 “您今天请我来,应该不是专门给我讲您家里的故事的吧?”高海臻不想被这种情绪缠绕,直接切入了正题。 佘少娴闻言,脸上的感怀之色瞬间收敛,恢复了惯常的温婉平静。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我很乐意。”她开门见山。 “是吗,您觉得我要做什么呢?” 第182章 “坐上康利ceo的位置。” 她牵起嘴角,“那太简单了。” 见自己猜错,佘少娴眼眸微动。 “那你想做什么?” 她追问,声音里多了一丝凝重。 高海臻却没有正面回答,“不久后,您就会知道了。” “那这么说,你是不需要我的帮忙了?” “当然需要,”高海臻语气平稳,“您愿意帮我,我怎么会拒绝?” 佘少娴眼神微眯,带着进一步的审视, “那你总该告诉我,我要做些什么。” 念佛堂的诵经声,恰在此时停了下来。 高海臻转过身,正面对着她。 “我不需要您特意做什么,”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带着一种笃定,“到了那时候,您自然会为自己做出选择。” 她的话,像一团迷雾,将佘少娴笼罩其中。 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要抢来的那一杯羹,就在高海臻即将要熬好的这一锅里。 “好,”佘少娴压下心头的疑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此行目的本就不在拜佛祈福,事情点到为止,两人便各自离开了寺庙。 高海臻没有直接离开,她放松身体靠进椅子,视线穿过挡风玻璃,落在不远处树影掩映间的佛塔尖顶。 她忽然想,自己要不要也试着求点什么? 比如,求那只看不见的手,能快些将那些散落的圆圈,扣成一串漂亮的闭环。 想到此,高海臻坐直身体,缓缓闭上眼睛。 然而,就在她默念的瞬间,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她不得不睁开眼,从包里拿出手机。 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高海臻的眼皮微微跳了下。 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还没开口,听筒里就传来男人压抑着怒意的质问。 “高海臻!你究竟要让那乔雯婧干什么?!” 高海臻眉心微蹙,“她怎么了?” “你还问怎么了?!她向钟临琛推荐了何正威谈判的那家公司!这事难道不是你授意的吗?!” 听到这个消息,高海臻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脸上掠过一丝瞬间的错愕。 随即,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远处的佛塔,喉咙里滚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你还笑得出来?!钟临琛他今天在会上还说要把这家公司提进金石计划的名单里!” 冯道全的怒气几乎要冲破听筒,喷到她的脸上。 “我知道。”高海臻语气依旧平稳。 “你知道还要这么干?!” “冯总,”她左手支在车窗沿上,指尖轻抵着太阳穴,“那您想怎么样呢?” “当然是让她立刻撤下来!” “谁来撤?怎么撤?为什么撤?” 三个冷静的反问,像冰水浇下,让电话那头的冯道全顿时哑火。 这个项目已经被钟临琛亲自推出来,要撤也只能由他本人或者钟念玺出面。 谁去劝?用什么理由劝?都是大问题。 万一出什么纰漏,自己就很有可能会暴露。 “你为什么要让乔雯婧这么做?”他咬着牙,声音里充满不解和焦虑,“这不是存心把整个公司往火坑里推吗?” “不是我让乔雯婧做的。” “那她怎么会偏偏选中那家公司?!” “冯总,这不重要。” “怎么可能不重要!你知不知道…” 高海臻平静地打断了他连珠炮似的质问:“我都知道,所以呢,您现在要停手吗?” 电话里,再度陷入一片沉重的死寂。 她没有催促,将抵着太阳穴的手收回,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带着固定的节奏,轻敲着皮革表面。 那细微的敲击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一块秒表,倒数着她的耐心。 在耐心即将耗尽的前一刻,听筒里终于传来了冯道全的声音。 “何正威这两天就要签合同了。” “那您记得通知曹一瑾,”高海臻的声音压抑着难言的兴奋,“要做好准备了。” 第133章 茶馆(一) ◎我,就是那个捉虫子的人。◎ 三月伊始,春寒料峭。 跟穿过游廊,走入月洞门,冯道全便看见一座楼屋,飞檐翘角下,挂着青铜铃铛。 风掠过湖面,铜铃骤响,像细碎的砂砾,硌得他心烦意乱。 他皱了皱眉,压下那股烦躁,跟着工作人员走向楼屋。 门一打开,冷冽的茶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木味扑面而来。 一个女人坐在屏风前,手里端着茶杯,杯沿热气氤氲,遮了她半边神色。 走进屋内,待身后的门关上,冯道全来到她对面坐下。 “那些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他没跟她多寒暄,也没心思铺垫。 “从各种地方,各种人手里,搜集来的。” “用这种拙劣的东西栽赃,”冯道全嘴角扯了扯,眼底却无笑意,“高秘书跟着会长这么多年,不至于连真假都分辨不出来吧。” 高海臻挑眉,问:“不是真的,冯总今天又为什么要过来呢?” “当然是过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要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那冯总觉得,是什么人要一个城市银行主管的丈夫,一个手握企业产品上市关键审批,而且还是您小女儿的领导,来栽赃您呢?” 冯道全指节在桌面上叩了一下,叩得窗外的铜铃又响。 这次,声音却像钝刀刮骨,磨得人神经发麻。 他敢肯定,高海臻手里没有能直接指向自己的证据。 即便有,自己也只是在其中牵线搭桥而已,并没有违反任何一条法律法规。 “高秘书,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当年会长是如何从那些反对声中走出来的。” “是我,拿我自己的职业生涯给他当的挡箭牌。” “现在你手里的那些所谓证据,说不定就是当年那些人递给你的刀,用来对付我,对付会长,对付康利。” 冯道全分析得头头是道,谈及那些人时,脸上还适时露出愤慨之色,说到最后甚至表现出了一丝无奈,无奈高海臻被这些坏家伙们蒙蔽了双眼,错怪了自己这个好人。 高海臻身体向后靠去,手臂却还搭在桌上,转动着手里的杯子,陶瓷杯底在木桌上磨出细碎的声音。 “这么说来,的确也有可能。” 冯道全眼皮跳了跳。 很明显,她不信。 而且,一个字都不信。 但他的目的也不是要让她信,而是要让她掂量掂量,拿这些东西威胁自己的后果。 高海臻跟了钟士承再多年,说破了天也只是一个跑跑腿做些小事的秘书,而自己当年可是的的确确为他背锅不少的锅。 今天坐在这里的,就算是他钟士承的亲生女儿,也不可能任由她随随便便威胁自己,更何况面前这个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高海臻。 只是,她也没揭穿自己, 反而抬手将一份文件袋推了过来。 “既然如此,那这些我就交给您,希望能帮您查到到底是什么人,胆敢栽赃陷害您。” 冯道全没动,目光钉在那文件袋上, 明黄色的文件袋,颜色刺眼得像会咬人。 “您可以放心,”她收回放在桌上的手,“我没有任何备份,即便有,对您也构不成任何威胁不是么?” “无非是您的小女儿,和她的领导以及领导的妻子,会受到一点小小的调查罢了。” “但既然您说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那我相信,那些调查的人想必也不会故意冤枉好人,您说是吧?” 冯道全喉结滚了滚,却因为喉咙干涸发紧,上下滚动都有些吃力。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冯总,您没必要摆出这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她坐直身体,微微倾身,阴影从她脸上褪去,露出那双弯起却不带一丝笑意的眼睛。 “我不是您的敌人,您,也不是我的敌人。” 冯道全拧紧了眉,无论她怎么说,始终还是保持着三分警惕。 “而是可以互相帮助的,朋友。” 听到朋友二字,他眼底原底的三分警惕,瞬间上升至七八分。 朋友。 活了这么多年,朋友两个字,在他心目中早就变了味。 “帮什么?” “帮您,还有帮我,得到各自想要的。” 冯道全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怪不得刚刚那么简单就把东西给了自己,说到底,还是有求于人。 “你想要什么?” “不如我们先谈谈,您想要什么吧。” 他不喜欢跟人兜圈子,特别是跟高海臻这样的人。 三言两语,就将人的思绪给牵了过去,然后不知不觉间,跳进她的陷阱。 “我没有什么需要帮的。” 第183章 “真的没有吗?”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根针,对准了他。 冯道全很清楚,如果自己再不拉回主导权, 这根针,就会扎进他的命门里。 “有的话,你又能帮我做什么?” 只见高海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后,放到桌上,推了过来。 冯道全眯眼看去,屏幕里的新闻照片上,两只手虚伪地交握着。 他知道这两个人,分属于不同阵营,表面上一派和气,私底下却早已经水火不容了,毕竟他们上头那位离职以后,他们两个的身份都有足够的资格去争一争。 “冯总,选一个吧。” “选什么?” “帮您的女儿选一个新的靠山。” 冯道全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在这两个人之间选一个,即便是钟士承也不敢跟自己说这样的话。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嗤笑,“这两个人,是你能左右的吗?” 高海臻没有回答,将手指放在屏幕上,轻点了两下。 “冯总,我这个人不喜欢说废话,”她掀起眼皮,瞳孔黑得连一丝光也照不进,“所以,您只需要告诉我,您女儿以后的领导是姓赵,还是姓薛就够了。” 冯道全望着她,眼神中的防备渐渐消去。 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不加掩饰的审视。 以他对高海臻的了解,不至于说出这么不自量力的话来。 可是,她又凭什么能做到呢?即便是钟士承本人,也不一定能如此笃定谁输谁赢。 毕竟他当了这么多年总法,太清楚不过,士农工商位置再怎么变,首字都是稳稳坐第一排的。 正在冯道全思索间,几只喜鹊扑着翅膀飞到了窗沿上。 原本象征吉祥的鸟,此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叫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高海臻,我不想跟你玩什么猜谜游戏,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左右得了的。” “如果你有把握,你就应该让我知道你的底气从哪里来,而不是跟我在这里故弄玄虚。” 言及于此,他的语气也不自觉掺上了一丝怒意。 可说完,冯道全就知道,在这场谈话中,主导权就已经在失控的情绪中交了出去。 高海臻平静地收回手,盘在桌面上。 “当年唐信上位后,和会长做了个约定。” “他帮会长开口子,会长替他捉虫子。” “怎么开,开了多大的口子,相信冯总应该比我清楚得多。” 作为总法律顾问,冯道全对她的话深有体会。 康利能有惊无险走到今天,的确是靠唐信给他撕的,这大大小小的口子。 “所以会长提前收到了消息?” “如果有消息的话,我就不会让您选了。” “好吧,那你说的捉虫子,是什么意思。” “虫子多了,木头会烂。木头一烂,这椅子,就坐不稳了。” 这个道理,冯道全不是不明白,他不明白的是,这一切跟她这个秘书有什么关系。 “您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冯道全的思绪被她的声音打断。 他看过去,只见她身体向前靠, 一字一句,砸到他身上。 “我,就是那个捉虫子的人。” 夕阳从窗缝里切进来,将她的影子拉长,扭曲地爬在屏风上。 冯道全盯着那抹影子,忽然觉得这房间逼仄无比,让人窒息。 他的手无意识捏紧茶杯。 茶水早已冷透,在杯壁上凝了层湿漉漉的雾。 沾在他手上,似一层冷汗,从毛孔中渗出。 “冯总,”高海臻昂了昂下巴,指向手机,“为您的家人,选一个大好前程吧。” 大好前程四个字,在冯道全的脑中盘旋。 像不断膨胀的气球,一点一点,挤占了他思考的容量。 气球越来越大,大到随时随刻就要爆炸。 可即便如此,冯道全抬手捂住脑袋,仍在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自己选的人输了,会有什么后果? 会断送女儿的仕途吗? 不,不,应该还能有得谈… 不管谁输谁赢,肯定都会给钟士承一个面子的。 自己当年帮他做了那么多事,一直到现在,都没要求他做过什么。 求他帮忙在中间说说情,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跟了钟士承这么多年,冯道全更清楚的是,他只允许下属有一次开口的机会。 人情这东西,本来就是交易品。 开口之后,他总法的位置,就算是到了期了。 如果没有了现在的地位,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冯道全想不出来,也从来没想过。 在康利工作了快三十年,让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会待在那栋大楼里面,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所以,离开了那里,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墙壁上,泼墨山水画,嵌进了时钟。 时针每前进一格,钟面上的水墨就会浓一分。 转完一圈,就会重置。 现在,距离十二点仅有几分钟。 表盘上的山石轮廓,几近焦墨。 终于,在分钟走完最后一格,冯道全抬起手。 食指缓缓伸出,阴影投在屏幕,如一滴焦黑的墨,落在一张人脸上。 看到被遮住的那张脸,高海臻唇角弯起。 “说吧,要我怎么做。” 冯道全的声音像是坠了块生锈的铁,粗糙,又沉甸甸的。 “打开它。” 顺着高海臻的目光看去,他的视线落在方才她给自己的文件袋上。 明亮的黄色,刺目极了。 盯着那文件袋,他喉间发出一声讥笑。 不是笑别人,而是笑自己。 笑自己明知是饵,却还得咬钩。 他伸出手,打开了文件袋。 袋子很薄,里面装着一封举报信和一份法律代理合同。 将合同放到一旁,冯道全先打开了那封信。 当看到自己大女儿名下的公司赫然在上时,他瞳孔猛地一震。 “这信从哪里来的?我女儿不可能做这件事!” 关系到女儿,一向泰然自若不轻易表露情绪的冯道全,也难以淡定。 “您别着急,”高海臻端起重新倒好的茶水,热气在两人之间竖起成一道朦胧的屏障,“这封信是假的,只是用来钓鱼而已。” “钓什么鱼?” “一条利令智昏的鱼。” 意识到什么,冯道全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他伸手去拿自己的茶杯,却发现杯子里的茶水已经凉了个透。 “那合同呢?” “不急,”高海臻站起身,高大的影子斜斜投在屏风上,将那只展翅的仙鹤劈成两半,"等鱼上钩再说。" “等等,”冯道全叫住了她,“那她怎么知道,我在给她办事?” 高海臻回头,“您拿上这些东西去找她,告诉她,您可以帮她。” “她会信?” “我不确定,”她说,“但如果是我,我一定会信。” 没再给冯道全说话的机会,高海臻便离开了茶馆。 她离开后,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铜铃不知何时停止了摆动,连风声都消失。 冯道全望着对面空空的椅子,他觉得自己方才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他看见了妻子和女儿们坐在蛋糕前,闭眼许愿。 许愿自己在家的时间能多一点,陪她们度过一个完整的童年。 那时候的冯道全没有听见她们的愿望,因为她们总是无声的,在心里默念。 可他知道,即便自己听得到,也无法做到。 他曾经说过,有机会,一定会弥补她们。 所以他费劲了心思,不惜利用康利的资源,去讨好孙含珍的丈夫,只为换来女儿的坦途。 因为他很清楚,在现在这个社会环境下,光靠个人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得会有多辛苦。 自己忙活了大半辈子,甚至牺牲了陪伴她们的时间。 为的,就是要让她们将来能少吃点苦,少走弯路。 现在,这片偌大的青云,就飘在她们头顶。 他没理由不去做这个梯子,托举她们登上去。 只是要联系上那个人,难度不小。 找了一圈人,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冯道全才将东西交到了她的手中。 照着高海臻说的话,他打了个哑谜。 原以为对方会怀疑自己的目的,可一通电话的功夫后,她没有再离开,而是在席间跟自己聊起了女儿的事情。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知道,她接受了。 目送人离开,冯道全拿出手机准备通知高海臻这个事情,顺便问问那条鱼到底什么时候上钩。 第184章 却不料刚一拿出手机,就收到了一条彩信。 他点开那条彩信,眼睑微微抽动了下。 没有片刻犹豫,冯道全回拨了过去。 “你是谁?” 电话一接通,他便立即问道。 “冯总,您可能不太认识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听筒里。 “我叫何正威,是康利投资中心的副总监…” 挂掉电话,冯道全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 而后,才拨通了高海臻的电话。 “何正威,他把信发给我了。” “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约我过两天见面再谈。” “那您觉得,他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这种人,冯道全最了解不过了,“总不是要名要利。” “那您记得答应他。” "我能给什么?"冯道全疑惑,"利没有,名..." “投资总监的名。” 高海臻直接给了他答案,让他还来不及思考,电话就被挂断。 三天后,冯道全提前一小时来到茶馆。 他坐在上次的位置,手指不停敲击着扶手。 窗外的湖面泛着铅灰色的光,几只水鸟掠过,在水面划出转瞬即逝的波澜。 “她接受了。” 冯道全直奔主题,声音干涩发紧。 事情明明在顺利进行,可他并没有觉得多开心。他总感觉自己似乎在被高海臻操控着前进,现在踏出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她的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果您有话想问我,可以尽管问。” 被她看穿了想法,冯道全握着茶杯的手,渐渐松开。 “你为什么知道她一定会信我?” 他实在不理解,能坐到那个位置的人,防备心会这么低么。 高海臻低头扶了下眼镜,“冯总,您应该听说过一句话,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你的亲人,而是你的敌人。” “他们都很清楚对方私底下的小动作,只是缺一个完美的时机,或者缺一个趁手的工具,将其公之于众。” 冯道全默然。 一时间,房间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我的事,明诀知道吗?” 他忽然开口,打破了快要凝固的氛围。 “该他知道的,他会知道,不该他知道的,他永远不会知道。” 冯道全嘴角抽动了一下,没再继续问了。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他来了。” 高海臻站起身,“有劳了。” 说完,她便走向那扇金秋红叶八仙鹤屏风。 飘飘欲飞的仙鹤被人影渲染出淡墨。 一层一层,悄无声息,蔓延开来。 “......从进公司起我就十分地敬佩您,想着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和您一起共事。” 何正威谄媚的声音,穿过屏风,传进高海臻的耳朵。 她勾起一*抹笑,抬手,描摹着屏风上的叶片。 金秋的叶,枫红似血, 染在她的指尖,染在屏风前,男人的后背。 “好,那我回去等您的消息。” 脚步声离去,关门声响起。 高海臻走出屏风,一步一步穿过夕阳,坐到了冯道全对面。 “都听到了?” 冯道全的声音带着沉沉的疲惫。 “听到了。” “比想象中的还要蠢,就这么咬钩了。”冯道全揉了揉太阳穴“不过,你怎么就能猜到他会拿着这封信找到我,就不怕他直接去举报了?” “不会的,”她十分笃定,“他的老朋友告诉我,只要有机会,他就会不顾一切爬上去。” “老朋友?那个姓刘的?” “不是,曹一瑾。” 冯道全一愣,“曹一瑾?这件事和她又有什么关联?” “没有关联,”高海臻说,“但很快就会有关联了。” “你是指,何正威想当总监的事?”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高海臻望着窗外,声音在灿烂的夕阳中,娓娓道来。 “康利投资部总监,曹一瑾因某种事故被暂定停职接受调查。而在停职期间,她拿到了一份法律代理合同,而这份合同正是何正威利用职务之便索贿的证据。她发现后,便立刻向有关部门以及媒体举报。” “等等,”他听着感觉不对劲,“合同为什么到曹一瑾手里了?” “当然是您给的。” “我给的?” 高海臻摘下眼镜,仔细擦拭,继续道: “在举报事件后,康利对何正威进行着重调查,发现曹一瑾停职事件实为故意陷害。” “届时,您作为总法律顾问,将会提出以阳光儿童基金会的名义对她的女儿进行援助,既为补偿,也为康利挽回声誉。” 听完高海臻的话,冯道全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他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可以问了。 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她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帮一个人,坐上总监的位置。”她说 “就这么简单?” 冯道全不可置信,绕这么一大圈,只是为了一个总监的位置。 “或许我以后还会有您帮忙的地方,”她眼神动了动,“但现在我只需要这个。” “好吧,你要我帮谁?” “现在还没确定。” “不确定?那我怎么帮?” 冯道全觉得她简直莫名其妙。 高海臻重新戴上眼镜,看向他, “放心,等时机一到,会有人告诉您的。” 第134章 我不配 ◎像一个国王,在检阅自己的士兵,姿态昂扬。◎ “您对公司副总监索贿一案是否知情?” “新能源公司财务数据造假,为什么能通过审核?是审查不严,还是故意包庇?” “听说您曾力排众议,要将新能源公司加入金石计划的名单里,请问这是什么原因?” “钟士承会长对此事知情吗?还是他在职时的指示?是否能证明他与正在接受调查的薛院长是否存在秘密交易?” 面对记者的提问,钟临琛坐在桌前,脑子里拼命回想着发布会前记好的答案。 可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散落在各个角度,他慌慌张张,四处摸索,却也只能找出零星几个字。 零星几个字,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让他只能当个哑巴。 一个记者问完又一个记者站起,没有停歇没有空隙,没有留给他一丝喘息的余地。 “自您就任ceo以来,康利集团股价已累计下跌40%,你是否承担主要责任?” “你觉得你和钟明诀的差距在哪里?” “钟士承选择你的原因是什么?” “钟明诀的车祸是否与你有关?” “康利会在你手上垮掉吗?” “你觉得你配当ceo吗?” “你永远比不上他…” 无数个问题,字字句句,向钟临琛砸去。 他不想听,也不想理。 下意识的,他捂住耳朵闭上了眼睛,将人们的声音隔绝在外。 一瞬间,世界安静了。 安静的,只听得见他身体里急促的呼吸。 钟临琛缓缓睁开眼,咄咄逼人的记者,全都消失不见。 他张望着,慌张的视线,四处搜寻人影。 可除了他,就只有那些空椅子。 “有人吗?” 他大声问了一句。 可回应他的,只有回音。 感觉到不对劲,钟临琛站起身,走下发言台。 跌跌撞撞地穿过记者席,被他撞倒在地的椅子,声音被地毯吞噬。 满屋里,还是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和脚步的回音。 来到大门前,拉住把手,钟临琛用足了力气。 但,大门纹丝不动,像上了锁的铁盒。 偌大的会议厅,锁着他,出不去。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钟临琛额上不知何时渗出一层薄薄的汗,身体里的力气也仿佛被抽干,只能勉强靠着门边,才不至于倒下去。 是幻觉吗?还是在做梦? 还是,父亲在惩罚自己。 惩罚自己毁了他的心血,所以才把他关在这里,让他反省对吗? 可他不是故意的。 爸,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力气被彻底抽干,他重重跌坐在地上。 啪嗒一声,一样东西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钟临琛低头看去,是自己的手机。 他瞳孔一缩,赶忙拿起手机,找到父亲的电话拨了出去。 他要告诉他,他错了。 他再也不想当什么ceo了。 他不想被关在这里。 他害怕… 怕父亲彻底失望,怕他不要自己… 怕他永远锁住这间屋子…不让他出去。 嘟的一声,电话被接通。 第185章 钟临琛正要说话,就听得电话里传来一道奇怪的声音。 哒…哒…哒… 像是什么东西弹起,又落了下去,再弹起。 起初,只是单一的频率。 渐渐的,声音变得杂乱无章。 钟临琛听着,听着身体里,浑身的血液也在随着声音一起沸腾,叫嚣,轰隆作响。 挤出最后一丝意志,他将手机用力扔了出去。 手机消失进黑色的地毯里,世界又安静了。 可就在钟临琛刚要松一口气时,那单调的节奏,再度响起。 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钟临琛挣扎着想站起,他却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只能坐在地上,竭力寻找声音的来源。 四周空茫茫,没有任何异象。 终于,他抬头看。 成千上万颗玻璃珠子,从四面八方, 从各个角落,穿过层层地板,倾泻而下。 “临琛!”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钟临琛猛地睁开眼睛。 “姐?” 许久没有进水,他的声音干涩无比。 他费力转动眼睛,看了眼四周的环境。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环境,是自己的家。 “我…怎么了?” 他的问题,将钟念玺的眉头紧紧拧起。 “你不记得了吗?” 钟临琛努力回忆,一些锋利的片段冒出,割痛了他还在紧绷的神经,让他无法专注思考那些零碎的记忆。 但,他还是隐约能从碎片中读出,那些用来在发布会上应付媒体的句子。 “我…”他喉咙滚动着,“是在发布会上昏倒了吗?” 听他这么说,钟念玺紧拧的眉头松了些,她馋扶着他坐起,将刚刚倒好的水递了过去。 “你在准备进场的时候就倒了,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她坐回椅子上,脸上露出深深的疲态,“还好医生说你只是低血糖,加上最近压力太大,精神一下子承受不住就晕倒了。” 了解了事情经过,钟临琛紧紧握着手里的杯子,没有喝。 “那…发布会,谁出席的?” “本来我想让邱姨代替出席的,”说到这,钟念玺的眼神不自觉偏开,“但是冯道全说,发生这种事,得由我们钟家的人出席才行,所以我就赶过去了。” 听到发布会顺利进行,钟临琛松了口气。 这才端起杯子,将一大杯水都灌进了喉咙里。 “还要再给你倒点吗?” “不用了。” 杯子空了,他仍然握着。 “姐。” “怎么了?” “我不想当ceo了。” 钟念玺神色怔愣了一瞬,“为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眼神飘在半空,像是在寻找一个可以停靠的焦点。 可这间屋子那么大,那么空,什么也没有。 让他只能飘着,飘在大海里,似一叶浮舟。 “临…” “我不配。” 他打断了她,说出他一直以来不愿承认,却又无法抹去的事实。 这次的沉默,降临在钟念玺身上。 她望着他,望着他心如死灰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错在他们不是敌人,是亲人。 鼻尖忽的一酸,钟念玺忙低下头,掩住情绪。 等到那抹酸涩稍稍淡去了些,她抬起头,从发紧的喉咙中挤出一句安慰的话,“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闻言,钟临琛轻轻笑了一声,那笑里满是自嘲与苦涩。 “我已经做得很好了,却还是让公司变成了这个鬼样子,”他看向姐姐,“不就很能证明我这个人,有多没用了么。” “临琛,我不是…” “姐,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好吧,”钟念玺也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你饿吗,要不要我叫人给你买点吃的?” “不用了,我不饿。” “那…” “我想自己待会,可以吗?” 钟念玺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叹出,“好,有什么事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 从椅子上起身,她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空杯子上,伸手想要去拿,却又发现他的手正用着力气,握紧了它。 钟念玺收回了手,“那我就先走了。” 钟临琛没有再说话。 见状,她也只能离开。 可脚步,才响起几声,却又停下了。 钟念玺站在那,站在灯下,背影像蒙了层薄薄的灰,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忽然,她转过身,又走了回来。 原本在发愣的钟临琛也收回了思绪,看向她。 想要开口问些什么时,却落进了她的怀抱。 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他。 不过,这拥抱只持续了一会,她就离开了。 钟临琛坐在床上,手上的力气渐渐松懈。 他拿来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锁后,屏幕上正是关于康利的新闻。 「近日,康利集团投资副总监何某因涉嫌利用职务之便索取贿赂,已被相关部门依法立案调查。经查,何某在负责项目尽职调查阶段,涉嫌以法律漏洞为由故意拖延审核流程,阻碍项目推进,进而迫使合作方签署高额法律代理合同,以此收受不正当利益…」 「调查进一步发现,该天价法律代理合同所属公司的法人代表为田某,五年前田某曾在诉检部门就职,后因个人作风问题被开除…」 握着手机,钟临琛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头顶的灯一直亮着,亮了不知道多久。 只是茫茫地亮着,没有人关,就一直亮着。 直到关门声响起,无边的黑暗里。 床头柜上,玻璃杯中。 一颗珠子,掉了进去。 靠着车窗,霓虹灯在窗前快速闪过。 像彩色的磁带,在钟临琛眼中倒转播放。 车停下,磁带播完。 世界没有改变,仍然向前运转。 下了车,钟临琛走进医院,走进病房。 呼吸机滴滴作响,床上的人,仍睡得安静。 他看着他,走了过去,推着脚步发出噪音。 他知道他不会被吵醒,也情愿他被自己吵醒。 这样,自己就可以继续躲在他的阴影里,不用再面对那些人的质疑,和狂风暴雨。 搬了个椅子,钟临琛在床边坐下。 他看着他,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来,他们几乎没有过,这样单独相处的时候。 小时候,每次敲响他的房门, 换来的,都是不加掩饰的冷漠和厌恶。 他讨厌自己,不知道为什么。 而后来,他也讨厌了他,有足够的理由。 他讨厌他总是那么优秀,总是压自己一头。 讨厌他被父亲寄予了全部的期望,给自己的,却连零头都不够。 钟临琛更讨厌,他没有当好一个哥哥。 让自己这个弟弟,只能远远地望着他,不敢往前走一步。 有太多太多的理由,让钟临琛讨厌他。 可他现在却坐在了这,坐在他床边。 颤抖着,“哥…” 哭泣着,“你醒一醒…” 乞求着,“求你。” 可回应他的,却只有冰冷的,重复的,没有起伏的机械声。 三天以后,为了稳固局势,康利内部又重新进行了一次临时ceo的人选投票。 由于最近事故频出,这次投票,董事会全员出席。 当知道候选人中有邱淳雁和严仁城时,钟念玺原本以为自己会没有胜算,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邱淳雁竟主动弃权,严仁城见状,也跟着表明自己不参与。 如此,她便毫无悬念地,坐上了ceo的位置。 站在办公室里,像个初次进入游乐园的孩子,她好奇又兴奋地探索着每一处角落。 即便钟念玺来过许多次,看过许多次。 可她却从没看过,坐在这张椅子上,许多东西的另一种模样。 一种,只属于她的模样。 “钟总,”助理敲门进来,“冯总和邱总他们到会议室了。” “好,我马上过去。” 这次会议,是讨论关于何正威受贿一事的后续解决方案,尽管调查结果显示这是他第一次受贿,但在舆情上,公司还是处于非常不利的情况。 特别是金石计划这个招牌项目,已经让大众对康利的能力产生了严重的质疑。 这也是公司所面临的,最严峻的问题。 来到会议室,桌子两旁已坐满了康利的所有高层管理人员。 不过除了最上面的位置以外,旁边却还留着一个空位。 钟念玺来到首位坐下,她靠着椅背,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像一个国王,在检阅自己的士兵,姿态昂扬。 第186章 “钟总,可以开始了吗?”助理问。 “稍等一下。”钟念玺说。 “等什么?”有人问。 “还差一个人。” 众人闻言,朝她身旁的空位望去。 虽不知道是谁,但看这个位置,就知道地位不低。 恰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视线,齐齐聚焦在她的身上。 跟随着她,踏着重重的步子,走向空位。 待她坐下后,在众人各异的眼神中,钟念玺开口。 “即日起,高海臻将正式担任康利集团副ceo一职,与各位并肩共事。相信她的加入,能够帮助康利,顺利度过这次难关。” 第135章 会议 ◎她疯了吗?◎ 钟念玺说完这番话,会议室的氛围凝固了半晌。 作为钟士承的前秘书,对高海臻这个人,他们打过许多次交道,自然是熟悉的很。 “钟总,副ceo的任命我记得好像是要董事会那边同意的吧?”有人问。 “我知道,董事会那边会后我会去沟通,相信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异议,而且高海臻跟在会长这么多年,她的能力,大家应该有目共睹的吧?” 高管们沉默着,他们倒也不是十分反对,只是她离职前最多也只是个投资经理,现在摇身一变直接变成了副ceo,且这么大的事一点风声也没有,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毕竟这是公司,不是让他们钟家的私产。 感受到了这份怨气,钟念玺不动声色地侧过头,给了冯道全一个眼神。 他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正准备开口打圆场时, 一道声音,从身旁传来, “各位的疑虑,我非常理解。” 高海臻端正身体,双手合拢,稳稳地搁在会议桌上。 她昂起下巴,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声音朗朗,从容不迫。 “何正威受贿一案,已经将康利推至风口浪尖。负面舆情持续发酵,公司的声誉遭到严重损害。更关键的是,会长与钟先生现在仍昏迷不醒。市场和股东们对康利现有的管理团队的信任,已经降到了冰点。” 她略微停顿,留给了众人思考的时间。 “如果此时引入新人,公司不光要给他时间去了解情况,而且你们要花时间去和他磨合,各位真的觉得就现在这个情况,还有多余的时间去浪费吗?” “就算真的有,我们又如何能确保,一个新人能做到对康利尽心尽力,而不是简单混个履历或者顶不住压力,拍拍屁股就走人呢?” 她环视一周,将高管们脸上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不能,对吧?” “但我能。” “各位,时间很宝贵,”高海臻收回手,身体重新靠回椅背上,“蒋总监,公关部那边如果有方案,可以开始说明了。” 话音落下,会议室内落针可闻。 高管们互相递了个眼色,在无声之中,达成了妥协。 见无人出声反驳,蒋嵩会意,“是,高副总。公关部方案核心在于持续舆情监控与动态回应,同时启动社会公益活动重塑形象。必要时,我们将联合第三方权威机构发布《企业合规管理蓝皮书》,以康利为案例,表明严肃整改,引领合规的决心....” 一边听着蒋嵩的方案,众人一边用眼神打量着这位突击回来的副ceo。 高海臻自是也能察觉到这些人的眼神,她斜眼望了过去,有意或者无意地对上了坐在正对面的邱淳雁意味深长的眼神。 像是要把她看穿,看穿她消失以后,又回来的秘密。 高海臻弯了弯唇角,用眼睛里分离的情绪向她展示,自己并不单纯的目的。 但很快,两人的视线错开,像两条平行的线,没再交汇。 钟念玺看着大屏幕上的要点,十指交叉。 公关手段无非这些,康利旗下有锐思这样的媒体,及时操作的话,舆情在一周内应改能控制得住。 但真正的危机在于贿赂案引发的连锁反应,三年内,所有已经完成或者正在进行项目将被重新审查。 这对他们来说,亦或是对项目公司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成本。 可钟念玺知道,这也没有办法的事,要想度过这次危机,这笔钱绕不过去。 “诉检部门那边呢?”她问。 “据说是接到了很多关于康利的举报,其中大部分都是以前尽调阶段就被筛查掉的企业,一部分是原来有过合同纠纷的相关案件,因为薛同方的原因,觉得诉检那边存在故意包庇,所以要提出重审。” “还有就是以前一个员工,因为个人原因离职或者去世,而没有得到足够的经济补偿,家属现在又进行了第二次上诉。” “员工去世,这是什么事?”钟念玺问。 “五年前,投资部有一名实习生在工作期间心脏病发去世,”蒋嵩回答,“家属说他心脏手术以后一直很稳定,是因为康利工作强度太大,所以才导致他心脏病复发。” “后来怎么解决的?” “结果医疗鉴定,心脏病发的主要原因在于员工本人作息不规律,康利承担次要责任。” 钟念玺皱眉,选择直接略过,“先不管这些人,无非是想趁火打劫罢了。” “财务这边建议可以向普永提出独立审计,然后出具一份详细的审计报告,作为回应。” 邱淳雁语气平淡,仿佛之前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见状,钟念玺也收敛了情绪。 尽管上次两人在办公室里已经撕破了脸,但这次邱主动退出ceo竞争,她也愿意放下恩怨,和她好好共事。 “那就麻烦您负责跟普永那边沟通一下。” “嗯。” 这时,另一位负责对接监管调查的高管开口。 “钟总,何正威受贿一案的调查小组已经配合监管部门出具了完整的事件报告,他也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但对于数据造假一事,却表示了否认。” “而且这次新能源项目,据说是乔雯婧部长一手推荐的,所以这件事我们要不要着重调查一下?” 钟念玺看向那人,她原以为,随着何正威的认罪和倒台,新能源公司数据的问题可以顺势模糊处理,甚至直接扣在他头上。 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记得乔雯婧这一环。 当然,她可以将这件事推给钟临琛,说他为了成绩故意造假以此来强行了解这件事。 但,这个念头仅仅一闪,就被钟念玺压了下去。 临琛现在这副样子显然是不会再回公司了,自己还需要这么做吗? “据我所知,是她推荐的,”她本能地抗拒这个念头,“但这会不会是何正威为了减轻罪名,故意抵赖。何况他接受调查时不还故意污蔑冯总,说所有的事都是他一手指使的么。” 说完,钟念玺自己都觉得这话可笑又苍白。 在这件事里,何正威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如果这家新能源公司的数据真的那么好看的话,又何必行贿。 果不其然,她一说完,会议室里再度陷入一股诡异而又尴尬的沉默。 几位高管低下头,假装翻看面前文件,有的则端起水杯,掩饰脸上的讥讽,冯道全的目光则若有所思地在钟念玺和高海臻之间探查。 就在这片寂静中,高海臻的声音再次响起。 “无论何正威出于何种动机否认,数据疑点确实存在,而且事情还关联到钟临琛先生,所以我建议,把乔雯婧叫过来先问一问比较好。” 听到这话,钟念玺猛地抬眼看过去,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怒。 她疯了吗? 明知道乔雯婧是计划里的一环,现在把她叫到这种场合,当着所有高管的面审问? 万一她顶不住压力,把不该说的全抖落出来… “高…”她下意识地想开口阻止。 “钟总,”高海臻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直直迎了上去,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这是规避后续更大风险的必要流程。” 两人这番对话,冯道全听得明明白白,也云里雾里。 忽然,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可能。 但这个事情实在太过荒缪,荒谬到让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做梦。 怎么可能呢?亲姐陷害弟弟? 这…怎么可能呢… 另一边,两两对视,两两对峙。 钟念玺还是先败下阵来。 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开口拒绝,一旦拒绝基本上就表明了自己心里有鬼。 “叫她过来,”钟念玺看向助理,“你亲自过去。” “是,钟总。” 不过五分钟,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看到满屋子的齐刷刷朝自己投来的目光,乔雯婧表情滞了一瞬,双手下意识背到了身后,脸上维持着的表情,快步走到最末席的位置坐下。 第187章 环视一圈,她将高管们的表情纳入眼底,可当目光触及到钟念玺身边坐着的人时,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不过很快,她便挪开,垂眸掩住了情绪。 “乔部长,你知道我们这次叫你来,是为了什么吗?”钟念玺开口,声音刻意放得平稳。 乔雯婧点头,“我知道。” “关于那家新能源公司,”钟念玺顿了顿,语气加重,“你作为当初的主要推荐人,对他们数据造假的问题...知情吗?” 她紧紧盯着她,凭她多说一个不该说的字,她就会立刻叫停这场审问。 反正自己现在已经坐上ceo的位置,旁人想怎么猜,也对她造不成任何影响。 可桌下,钟念玺的掌心却已被修剪圆润的指甲,刺得通红。 “知情。”乔雯婧说。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连高海臻手中把玩的笔,也都停了下来。 “乔部长,你应该清楚数据造假属于严重违规,甚至造成一定影响还有可能涉嫌职务犯罪,为什么不提前告知?” 这次问话的人,是严仁城,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乔雯婧身后有一股暗流,影响着数据造假背后的真。 所以,他在有人开口前问了出来。 反正他是钟士承的中立派,由他来问,也最为合适。 “是有人指使我的。” “谁?!” 看着钟念玺,乔雯婧缓缓开口。 “钟临琛。” 第136章 规则 ◎红灯停,绿灯行,不管是人还是车。◎ “是你让乔雯婧这么说的?” 钟念玺盯着她,眼神阴鸷无比。 “她又凭什么听我的呢?” 高海臻反问。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叫她到会议室来?明明这种事情可以私下调查,然后找理由把她开了不就行了吗?!” “当然可以,”她低头扶了下眼镜,“可是现在这种局面,不就是我们一开始商量好的吗?” 是,她们的确一开始是这么想的没错,可自己已经坐上了ceo的位置,又何必再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呢? “怎么,”高海臻从沙发上起身,垂眸看她,声音戏谑,“心软了?想继续当好姐姐了?” 听到这毫不掩饰的嘲弄,钟念玺倏地抬头,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沉声道,“你别忘了,你现在能当上康利的副ceo,全都是因为我。” 闻言,一声轻笑,从高海臻喉间溢出。 “怎么会忘呢,”她昂起下巴,半边唇角勾起,“为了感谢你,大小姐,我允许你再多玩一会。” 钟念玺怔愣之际,高海臻往后退了一步,抬手看了眼腕表。 “下班时间到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留下这句话,她便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关门声响起,钟念玺回过神。 她看向空无一人的沙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脖颈间,有什么东西盘旋着,鳞片滑腻而又冰冷。 钟念玺伸手去触碰,那东西则顺势而下。 一圈又一圈,缠绕在她的手臂。 她收回手,看去。 小臂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高海臻。” 听到有人喊自己,高海臻回过头。 “冯总,有什么事吗?” 冯道全走上前,低声问:“乔雯婧说的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高海臻挑眉,“冯总,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知道?” 冯道全觉得她简直是在说梦话,乔雯婧是她的助理让自己推荐的,也是她交代自己去找钟念玺,钟临琛也是因为任用乔雯婧出的问题,并且钟念玺当上ceo以后就立马把她叫了回来出任副ceo。 这么多环节,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骗鬼呢。 “您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高海臻撇撇嘴,“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乔雯婧是我的人。” “可她明明是你的助理…” 冯道全话说到一半,就被一声不耐烦的气音给打断。 “所以您来找我,是为了拷问我吗?” 他愕住,半晌,收敛了姿态。 “我没那个意思。”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问。” “你找我,”冯道全思虑了很久,还是决定问个清楚,“只是为一个总监的位置吗?” 高海臻没有回答,而是将他心存的一丝侥幸,扔了回去。 “您觉得呢?” 见状,冯道全也明白了什么。 也对,她高海臻哪里是白给饭吃,还不收钱的人呢,自己在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他垂着脸,长吁一口气,“说吧,还需要我做什么?” “不着急,”高海臻又看了眼腕表,“先给您点时间,处理您女儿的事情。” 随后放下手,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不然过段时间,您可就没空了。” 望着高海臻离开的背影,冯道全的脸色,垮得几乎要掉到地上去。 他不了解她,也看不透她。 但有一点,冯道全很能体会,她总是能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最匪夷所思的事情。 尽管她不承认,可他百分之百确定。 钟临琛遭遇的所有事情,全都是她的手笔。 而钟念玺,只是一颗用来执行的棋子而已。 那么明诀呢? 一阵寒气,自上而下,侵袭了他的身体。 冯道全忽然不敢继续往下想,他怕自己再继续想下去,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走入一个更大的陷阱。 而自己已经无法抽身,从走入那间茶馆开始。 “老冯?” 一道声音,从窗外传来。 冯道全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家门口。 他按下车门锁,让妻子上了车。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邹玉兰问。 他喉咙滚了滚,扯动着嘴角,“没什么,公司最近出了许多事情,想入神了而已。” “你们那公司的新闻我看了,很严重吗?” “都是小问题,”冯道全按了按太阳穴,“你不用操心。” 看到丈夫一脸疲惫,她有些担心,“要不你跟人家说一声,改天再约吧。今天咱先回去休息,看你几天没睡好觉了。” “不行,人家好不容易今晚才挤出时间,去吧去吧,等事办成了,我今天晚上就能休息好了。” “好吧,”邹玉兰无奈叹了口气,“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今天咱们要跟谁吃饭呢,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 冯道全一手打着方向盘,一手从口袋里抽出手机,解锁后递了过去。 邹玉兰接过一看,是一则新闻演讲,她手指往下划了划,在新闻末尾看见了一张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的照片。 照片下方,写着一行备注小字。 标注着时间,活动,职务。 以及她的姓名,赵觅青。 到了地方,将车停好。 推开门,乔雯婧走进了一家老书店。 店里的一切都旧旧的,泛着彩色的黄和发霉的墨香。 区别于其他书店,这里没有播放音乐。 只人走在书架间的,地板嘎吱嘎吱的响。 店内面积不大,大概五十来个平方,绕了两个架子,乔雯婧便看见站在书架前正在挑选的女人。 她走了过去,还没开口喊,就见女人转过了身,手里还拿着一本彩色封面的书。 “我还以为你会早一点来。” 乔雯婧看了眼时间,“我约的是七点。” 现在也才六点五十而已。 高海臻拿着书,略过她,自顾自地向前走去,高跟鞋的鞋跟踩在地板上,发出旧旧的杂音。 走到更亮一点的地方,她翻开书,看了一眼。 如此,乔雯婧不得不也跟着走了过去。 “我的意思是,你会在事发前就来联系我,”高海臻一边翻,一边说,“但我没想到,会是事情结束以后。” “你指的事发前,*是什么时候?” “钟念玺找上你的时候。” “所以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你都知道。” “你可以觉得我知道,也可以觉得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乔雯婧不解,“那什么才叫重要?” “你没被开除,但也没有升上总监,这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这个,她陡然沉默下来,嘴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所以呢。” “所以我想问你,要不要跟着我赌一次?” 乔雯婧眉头微蹙,一时不理解她的意思。 “赌什么?” “赌我能帮你坐上总监的位置。” 听见这句话,乔雯婧失笑。 诚然,会议上是她主张让自己留下来,可这不代表自己就愿意相信她。 第188章 “谢谢,我觉得我还是比较适合当个部长。” “只是部长,”高海臻抬眸,看向她,“就到头了吗?” 她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发生了这样的事,自己再想升职,短时间内几乎不可能了。 就这样到头了,乔雯婧的确不甘心。 但不甘心又能怎样呢?还要再赌一次吗? 当初跟着钟念玺赌上前途时,她以为自己已经盘算好了一切,盘算着如何将这件事情推到何正威身上去。 她就可以做到片叶不沾身,然后顺利上岸。 可今天,被叫到会议室后,乔雯婧便明白这个方法行不通了。 因为如果真能推的话,钟念玺早就会将这件事扣到他头上,又何至于再把自己叫过去审问。 也是那时候,乔雯婧才明白,赌局无常,人心更难量。 她早该明白的,从钟念玺约她见面时,她就应该明白的。 一个亲手将自己弟弟推进火坑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在乎,一个陌生人的命运和前途。 只不过,赌徒总是习惯性心存侥幸。 乔雯婧无从抵赖 尽管这一次,自己也没有输。 但,光是不输,就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 所以,她又怎么敢再跟高海臻赌。 更何况,她还能拿什么赌? “到头就到头吧,”乔雯婧泄了口气,“本来跟其他部长比起来我资历就不够,这次是我太急功近利了。” 听罢,高海臻唇角动了动,视线从她身上,流转回书中。 “好吧,那还真是可惜了。” 她合上书,往回走去,地板还是嘎吱嘎吱响。 不过这次,轻了不少。 乔雯婧再次跟上,看她将手里的书放回原位。 看见书侧的书名,她眼中露出些许诧异。 是一本童话书。 她虽然跟高海臻不熟,但也知道,她没孩子。 怎么还买起童话书来了? “还有事吗?” 高海臻的声音,打断了乔雯婧的思绪。 她回过神,才意识到她们的话题已经聊完了,自己也该走了。 可她总感觉,还有许多话没问,还有许多疑惑没有解开。 “你刚刚说早点找你,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早点来找我,我就会给你一家公司的报告,然后帮你打通风险部的关系。等何正威事件曝光后,正在进行的所有项目都将会重新进行审查,然后我会把所有的锅都被扣甩到风险部的身上,你顺利晋升总监,风险部会推人出来背锅的。” 她原本的计划,让乔雯婧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可惊诧之余,内心还是存有一丝怀疑。 高海臻这个人,真的会有这么好心吗? “你怎么就确定,我一定会去找你?” “我以为,谢轻宜找上你这个行为,就已经表示得够明显了。” “可她跟我说,不是你。” 高海臻的眼神,停滞了片刻。 而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来。 “那可能是我的意思没有表达清楚吧。” “所以她背后的人,是你对吗?” 她迫切追问。 高海臻没有说话,抬头看向更高层的书架,似是出神了一般,盯着某个地方,眼睛一眨也不眨。 乔雯婧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是还未来得及看清书名,就被她的声音给拉回了注意力。 “乔部长,我不是任何人的靠山,也不会当任何人的靠山。” 她抬起手,抽出了那本书。 “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和我做交易的机会,拿到各自想要的东西后,他们和我,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乔雯婧默然,她垂头看着地板,几块木头已经翘起一半,缝隙里藏污纳垢。 那时,谢轻宜说她背后没有人,她还不信。 可现在,她信了。 尽管不知道事情原委,但她能猜到,谢轻宜大约是错会了高海臻的某句话,便以为她们是一体的。 她想借用她的权力,所以一开始才告诉自己,提拔总监一事和高海臻无关。 却没曾想,她借来的不是权力,而是一把锋利的刀,要戳到自己身上。 现在,高海臻的计划被她无心偏了轨道。 她们的交易,自然就结束了。 乔雯婧深深吸了口气。 她忽然觉得,拒绝高海臻,是一个很正确的选择。 她不知道她交易的目的,也不想知道她诱人的条件,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动摇。 然后越赌越输,越输越赌。 “我知道了。” “那就走吧。” 拿上书,高海臻走向门口的收银台。 她将手里的书递给老板,乔雯婧看去,还是和刚才那本一样的童话书,只不过,这本是拼音标注版。 离开书店,乔雯婧抿了抿唇。 “不管怎么说,今天谢谢你在会上帮我说话。” “不用谢我,一点谢礼而已。” 乔雯婧拧眉,“谢礼?什么谢礼?” “乔部长,你知道,为什么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叫到会议室吗?” “为什么?” “因为我要让所有人明白,”高海臻冷声道,“迟早有一天,康利会毁在他们钟家人手上。” 起初,乔雯婧还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不过半刻,她便清楚了一切。 她知道,自己会说是受钟临琛指使。 因为这是自己唯一可以自保的办法。 高管们会维护钟临琛的面子,钟士承的面子,以及康利的面子,从而放弃追究自己的责任。 可高海臻怎么就能确保,自己一定会这样做? 连这一步,她都能猜到吗? 不知何时,她已经离开了。 乔雯婧看向车水马龙的大街,人们繁忙而又盲目地行走着,行走在他们人生的计划中。 他们知道或不知道,目的地在哪,下一步要做什么。 但都在无形之中,遵守着同一个的规则。 红灯停,绿灯行,不管是人还是车。 车停在小巷口,高海臻拿上书,往里走去。 小巷的路灯依旧不亮,照明依旧要靠两旁的窗户里透出来的光。 有的窗户开着,传来电视机的声音,和人们的家长里短。 这段路,高海臻总是会走得很快。 一是路不平,容易摔倒。 二是肚子饿,她想吃饭。 不过,高海臻今天走得更快了些。 不光是肚子饿得发紧,在书店里没看完的故事,结局她也想早点知道。 来到面馆门口,门是关着的。 高海臻抬手敲了敲门,许久,无人回应。 怕杨奶奶在厨房忙活着,没有听见。 她又敲了一遍,却依旧没人回应。 来到卧室的窗户旁,高海臻探头朝里望。 屋子里一片漆黑,没有开灯。 睡着了吗?她想。 抬起手,高海臻想要去敲窗。 可将要触碰到那片玻璃时,却定格在窗前。 她低头看向手上的童话书,随后,将它横放在了窗户的防盗杆里。 这样里面的人醒来之后,开窗就能看见。 放好书,高海臻转身离开。 只是走了几步后,又停下了。 站了一小会,她转过身,重新回到窗户前。 将防盗杆里的书拿走,离开。 第137章 暴雨 ◎一枝干枯的树枝,掉了下来。◎ “钟总,和cna的股东代表刘女士的通话已经跟对方的助理准备好了,要现在开始吗?” 钟念玺的手略微一顿,“十分钟后吧。” “好的。” “等等。” 助理复又返回,“怎么了钟总?” “麻烦帮我叫高…”钟念玺止住,眼神动了动,又继续说道,“叫冯总过来一下。” “是。” 等助理离开,她关掉电脑上的文件,慢步走向窗前。 天边的云,是厚厚的灰色,像打湿的旧棉被,盖在城市上空,遮住了太阳,遮住了晴朗。 望着阴沉的天气,钟念玺莫名感觉胸腔里像是被人塞进一团湿透的吸满了水的棉絮,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揉了揉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才稍稍好过了些。 冯道全来办公室后,钟念玺向他问了几句股东那边的相关情况,便让助理准备和cna代表的通话。 视频接起的过程中,她在摄像头里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等到屏幕里的女人出现时,正好摆到看起来颇为放松的姿态。 “钟小姐。” 听到刘傲君喊自己的称呼,钟念玺嘴角僵了一瞬,“刘女士。” “今天打电话来,是因为cna这边对康利最近发生的事情有许多疑惑,所以需要你来解答一下。” “我理解,有什么问题您请问,我会尽我所能的替股东们解惑。” 第189章 听她这么说,刘傲君也不再客套。 “他们想知道,董事会选择新任ceo,也就是您的原因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钟念玺搁在桌上的手,下意识向后挪了一寸。 她知道,他们肯定会对自己提出质疑。 这是她无法避免的事情,但如果自己答得好,过了这一关,那她ceo的位置将无可争议。 “虽然在此之前我没有过正式管理过公司,但在加入康利以前,我曾担任过一家小型证券公司的cfo。任职五年间,不仅推动公司规模扩大数十倍,更成功让其跻身行业前沿。” “在进入康利以后,我曾多次负责公司大型项目的推进,例如合川收购项目,以及黑旗航运资产包收购项目。” “而且,我从小就跟在家父身边,对康利复杂的管理系统运作有非常深刻的认识和了解,了解它是如何在困境中如何化险为夷,如何在顺势中,保持一步一个脚印。” “我相信,董事会也是基于这些情况,才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选择了我,而我也相信我不会辜负他们的信任和选择,能够带领康利重新走向正轨。” 见屏幕里,刘傲君的眼神里露出些许满意后,钟念玺僵硬的脊背这才稍稍放松了些,紧绷了许久的肌肉,也瞬间变得酸胀无比。 “董事会相信你,cna这边自然也尊重董事会的决定,”刘傲君微笑着,“只是…”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钟念玺刚放松的脊柱又立马挺了起来,她盯着女人的嘴唇,等待着她的质问。 “只是近段时间以来,康利所发生的一切问题,都来源于你以及你家人的个人问题上,所以我想请问,你如何能够保证不会再有类似事情发生?”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刘傲君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但转瞬间,就又恢复了那副客气的模样。 “抱歉,实在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过频繁,股东们也都很焦虑,所以今天的问题可能会有些直接,还请你见谅。”刘傲君 “没关系,作为康利的ceo,我有义务回答股东提出的一切问题。” 钟念玺的语气,十足十地诚恳。 她很清楚刘傲君所说的都是客观事实,自己无法否认,所以态度上一定要摆得端正。 “康利最近接连发生问题,钟家作为负责人的确难辞其咎,我作为钟家一员也不会推卸任何责任。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波折,我也意识到,钟家与康利之间息息相关。所以今后,我会严格管理好家族的形象,不会再让内部矛盾影响到康利的发展和形象。” 刘傲君沉吟片刻,脸色略有些凝重。 见状,钟念玺的心不免紧张起来,搁在桌上的手也攥紧。 半晌后,她笑了声,“钟小姐,你很优秀,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刘傲君正色道:“钟家是钟家,康利是康利。” 她的话,让钟念玺一时噎住,无从回答。 “你不用多想,我能看得出来,你将会是一个很好的管理者。我相信康利在你手上,会慢慢重回正轨。” 闻言,堵在钟念玺喉咙那股气,终于吐了出来。 “谢谢您的信任。” “那么钟总,以后合作愉快。” 钟念玺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合作愉快。” “另外,也希望您的父亲和大哥能平安无事,股东这边都非常关心他们的身体情况。” “非常感谢您和各位股东的记挂,相信他们一定能平安醒来的。” “好的,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再见。” 挂掉视频电话,钟念玺仿佛被抽走浑身的力气,整个身体都窝进了椅子里。 她望向窗外,天还是阴沉沉的。 她却期待着,即将要下下来的雨。 因为雨过之后,才会天晴。 而她,也会给康利带来晴朗的好天气。 怕待会雨下得太大,钟念玺没有在公司多待,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就让司机在地下停车场等着。 上了车,她倚在后座,望着窗外 小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行人们脚步变得匆忙,拿起手中的包,挡在头顶。 钟念玺觉得他们奇怪,明明天气早就不好,为什么不早买把伞,这样就不会被淋湿了。 但这个疑惑只在她脑中呆了一会,便消失了。 她继续回想着,方才和刘傲君的那番对话。 她忽然觉得,自己说谎的技术,越来越娴熟。 事实上,在家里这么多年,钟士承很少会对除钟明诀以外的人谈公司的事情。 又从何说起,她对康利深刻的了解和认识。 她在钟士承身上最深刻的认识,就是不要把时间和思考放在无用的事情上。 比如,人们为什么不提前买伞,而非要淋雨。 “先不回家,去爸住的医院。” 钟念玺对司机说。 “是。” 前方路口,司机的方向盘打了个转。 到医院时,雨势有变大的迹象。 钟念玺下了车,从地下停车场乘电梯到医院顶层,身上一点雨也没沾,却浑身都带着一股潮气。 这股潮气黏在身上,让她觉得有些难受,想要回去洗个澡,洗去这身讨人厌的感觉。 但电梯已经到了顶层,她也懒得再折返回去 “佘少娴呢?” 护工回答:“太太下午就回去了,说明天再来。” “爸的护理做过了吗。” “已经做完了。” 钟念玺点点头,“你先出去吧。” 屋内有一股淡淡的药味,不算好闻,让她不自觉皱起了鼻子。 来到窗前,她将窗推开了些。 风带着小雨,吹了进来,将药味吹去了不少。 如此,钟念玺这才来到床边,看向父亲。 他闭着眼,像是睡着。 只是他似乎睡得并不好,头发白了很多,脸上也布满沟壑。 钟念玺伸出手,抚过最深的那一道皱纹。 从她记事起,爸爸脸上就有这一条皱纹。 那时还是浅浅一条,挂在他额前。 现在,却成了一道印子,刻在他脸上。 轻轻叹了口气,钟念玺来到床边坐下。 “爸,”她握起钟士承的手,“我现在是康利的ceo了。”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康利也遇到了很多困难,但是没关系,我会努力解决这些问题,不会让您的心血在我手上垮掉的。” 钟念玺将他的手贴在脸旁,“爸,你会为我高兴吗?你会为你的女儿高兴吗?” “即便她从小就不受你重视,也从考虑过让她她当你的接班人,可最后,是她接下了你的担子。” “您会高兴吗?” “会的吧。” “毕竟,我也是你的孩子,对吗?” 啪嗒一声,一滴泪在洁白的床单上洇开, “今天我跟股东谈过了,我看得出来,他们对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可他们愿意相信我,愿意把康利交到我手里。” “他们夸我很优秀,爸,你怎么从来没有这样夸过我呢。” “是因为我在你眼里,怎样都比不过临琛他们是吗?” “可是爸,临琛他一点也不像你,遇到事情他总是习惯性躲,。” “只有我。” “只有我,才最像你的那个孩子。” “像你一样,不择手段,连亲人也可以利用。” 窗外,风越来越大,吹得窗帘高高飘起,发出扑腾扑腾的响。 见状,钟念玺抹去脸上眼泪,起身去关窗。 缝隙合上的一瞬间,一声雷响忽然乍起。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吓到,身体猛地后退了几步。 钟念玺最怕打雷,小时候她在电视上看过人被雷劈死的新闻,便在心里埋下了深深的阴影。 所以一到下雨天,她就想让爸妈陪着她睡。 但是爸爸不让,妈妈就偷偷来陪她。 后来爸知道了,就不让了。 为此,钟念玺度过了许多难熬的雨夜。 长大以后,她还是怕打雷,却可以装作不害怕了。 大雨将至,钟念玺想,自己应该回去了。 返回床边,她拿起包。 将要走时,又看了父亲一眼。 “爸,我走了,等康利有了起色,我再来看您。” 说完,钟念玺便要离开。 只是刚一转身,就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人扯住。 似是意识到什么,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钟念玺没有立马转头,而是站了好一会,才顺着自己的衣角看了过去。 那只手,像一只干枯的树枝,挂在她的衣服上。 她的视线,慢慢转移至床上的人。 只见他微微睁着眼,像是在看着她,却又那么模糊。 “爸?”钟念玺试探性喊了一声。 她声音一出,就见床上的钟士承眼睛动了动。 第190章 “爸,”她朝他凑近了些,“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钟士承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不明所以的声音。 钟念玺听得出来,他是想问钟明诀。 见状,她心中因为父亲苏醒而涌起的那股欣喜,瞬间消去了一半。 “大哥还没醒,但医生说他没有生命危险。” 许是听见了她的话,钟士承的嘴慢慢闭合了回去。 “爸,你听见我刚刚和你说的话了吗?我当ceo了,爸,我现在是康利的ceo。” 钟念玺抓起他的手,兴奋地,将刚才的话又重复说给他听。 “您会为我高兴的对吧?” 可钟士承却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睁着茫茫的双眼,盯着天花板。 “爸?”钟念玺又喊了一声。 这回,钟士承像是听见了,微微抬了下眼皮,只是眼睛依旧望着天花板。 “康利最近又出了状况,临琛他说他不想当ceo了,大哥还在昏迷中,”钟念玺下意识地向他解释,“只有我了,爸,钟家只有我了。” 不知道哪句话被他听进去了,这回,钟士承终于有了反应。 他再度张开嘴,发出晦涩的声音。 钟念玺听懂了,他在问康利。 “康利内部有员工出了些问题,正在接受调查,所以产生了一些不好的影响,但没有关系的爸,我可以解决的。” 她紧紧抓住父亲的手,“股东那边也对我很满意,虽然他们对钟家还是有些意见,不过我都可以解决。” “还有高海臻,她也很支持我,所以我把她重新聘回来当副ceo了,她跟了您这么多年…” 钟念玺话还没说完,就见钟士承突然瞪大了眼,嘴唇剧烈颤抖着,喉咙里还发出阵阵奇怪的声音。 钟念玺赶忙凑近了去听,隐隐约约,她听清了两个字。 “不…不行…” 两个字,如同两颗子弹,射穿钟念玺的脑袋。 嗡的一下,意识陡然陷入一片死寂的空白,仿佛所有的声音和色彩都被瞬间抹杀。 几秒钟后,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和尖锐的刺痛,粗暴地填满了这片空白。 “不行?爸,为什么不行?” “我…我到底哪里不好?” “连股东和董事都觉得我可以,”一股怒火猛地从脚底直冲头顶,烧得她眼前发红,一把将钟士承的手甩开,“为什么你不可以?!” 她不明白,她不明白。 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父亲还是不认可她。 床上,钟士承直直地盯着她,喉咙里时不时发出期期艾艾的声音。 “爸,您是在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钟念玺似是在问他,又自顾自地回答,“是听见了我刚才说的话吗?” 不知是愤怒,还是难过,亦或是几种情绪搅在一起,打碎了她的五官,已经拼凑不出一个表情,陷入了混乱。 “爸,可我也是被逼无奈,我不想这样做的,他不适合,他根本就不适合,你最应该明白的不是么。” 听到她的话,钟士承嘴角抽动的幅度越来越剧烈,两颗眼珠也不断张大,似乎下一秒就要从眼眶里吐了出来。 那只被她甩开的手,尝试着想要抬起,却因为使不上一丝力气,只挪动了一点点距离。 看到父亲的不对劲,钟念玺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给攥紧,恐慌瞬间压过了愤怒。 她几乎是扑跪在床边,两只手死死抓住他,“爸!爸你别吓我!你会没事的!” 钟念玺的声音带着浓浓哭腔,说出来的话,像碎片一样杂乱。 “叫医生,我马上叫医生,只要你点头…” “爸,你点头承认我,承认我是ceo…你点头啊!’” 钟念玺紧盯着他的脸,她不要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动作,不要错过他认可自己的瞬间,她要他亲口承认,承认她是最优秀的孩子,承认她是他唯一的接班人。 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只有痛苦和茫然,没有一丝她渴望的认可或妥协。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两秒… 她紧握的手里,只感觉到一片冰凉和僵硬。 像窗外的倾盆大雨,无情地,彻底地浇熄了她心中最后一点火星。 她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手,撑着床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步向后退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痛得要命。 床上,钟士承的手,还保持握着的姿势。 她看着那只手,眼里的情绪突然平静了下来。 突然,又是一声巨雷响起,像是在头顶,如此之近,盖住了屋内那愈发急促的滴滴声。 钟念玺蹲坐在墙边,身体缩成一团,头埋进臂弯,像是要把自己塞进这墙壁的缝隙里。 黑暗之中,她忽然想起每个暴雨的夜晚。 也是这样,蒙在被子里,蒙住耳朵。 仿佛自己不去看,不去听,雷声就不会存在。 过了不知道多久,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房间里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的寂静。 连窗外的暴雨都定格,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 从臂弯中抬起头,泪痕粘着几缕头发在钟念玺脸上。望向病床的方向,因为位置太低,她只能看到床沿和垂下的白色床单。 以及,一枝干枯的树枝,缓缓掉落。 监护仪的声音,在一阵手忙脚乱中,发出刺耳的长鸣。 如一阵警报声,响在医院上空。 叫醒了,走廊另一头,病房里昏迷不醒的人。 第138章 遗嘱 ◎冰冷的,争权夺利的机器。◎ “我们怀着极其沉痛的心情宣告,康利集团董事长钟士承先生因突发急病意外离世,遵照钟士承先生生前意愿及家族安排,丧事将低调从简,仅限至亲参加。恳请媒体朋友尊重家属隐私,在此艰难时刻给予我们空间以抚平伤痛,谢谢。” 向台下的媒体鞠了一躬,钟念玺便红着眼,离开了演讲台,将剩余的提问环节,交由了蒋嵩负责。 来到医院,站在病房门口,她抬手抹去眼角落下的一滴泪。 将所有的情绪整理好,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姐。” “姐。” “念玺,你还好吗?” 佘少娴走上前问。 “我没事,大哥呢,他怎么样了?” “还是一直在发呆,不说话。” 钟念玺望向卧室的大门,沉吟片刻。 “那他身体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没什么太大问题,好好做康复训练的话,不出半个月应该就能恢复正常生活。” “好。” 来到沙发旁,她在钟临琛身旁的位置坐下。 “姐,对不起。” 钟念玺知道,他在为不能和自己一同出席媒体发布会的事情道歉。 “没事,我一个人可以应付得来,你不用自责。” 钟临琛垂头望着地板,没再说话。 病房里,坐着好几个人,却陷入莫名的寂寥。 钟时寅坐在角落,视线在屋内环顾一圈。 每个人,每颗心,每张脸上都是相同的情绪。 不像是悲伤,更像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压抑。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他们钟家,没有聚在一起过。记得上一次,还是在表哥的婚礼上。 可那时大哥不在,现在,是爸不在了。 钟时寅轻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在这个寂寥的屋子里,却显得那么清晰。 忽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钟时寅离得近,便过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就见三张陌生的面孔,站在门外。 “请问你们是…” “我是康利集团coo严仁城,这两位是宋律师和她的助理,宋律师是会长的私人法律顾问。” 听到动静,佘少娴走了过来。 “严先生,宋律师,请进吧。” “好的。” 三人进了屋,就见屋内众人,神色各异。 “宋律师,请问您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佘少娴问。 宋律师没有多言,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盖有骑缝章的文件夹。 “钟夫人,我是钟士承先生生前指定的遗嘱执行律师,也是这份遗嘱的起草人和保管人。” 听到遗嘱两个字,几人互相对望了一眼。 最后,齐齐落在宋律师手上那份文件上。 “在开启并宣读钟士承先生的遗嘱之前,我需要确认所有主要的法定继承人和遗嘱中提及的关键受益人均已到场。请允许我核对一下名单,配偶佘少娴女士,长子钟明诀先生,长女钟念玺女士,次子钟临琛先生,以及幼子钟时寅先生,请问以上人员是否都在?” “明诀他在里面,他现在不方便下床,还麻烦进去说吧。” 宋律师点点头,“好的。” 严仁城作为遗嘱见证人之一,自然也跟了进去。 第191章 病房里,男人靠在床上,望着窗外。 昨日下了暴雨,今日天空格外干净。 没有一片云,只有空荡的蔚蓝色。 他就那样看着,没有人知道,他在看什么。 亦或只是在发呆,也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明诀,你现在可以说话吗?” 听到佘少娴声音,似发锈的机器,男人缓慢而又僵硬地转过头来。 视线落在宋律师手中的文件袋上,也隐约明白了什么。 “嗯。” 钟明诀喉中发出一个音节,声音微弱而嘶哑。 “可以开始了,宋律师。” 见状,宋律师便将手中的文件封印处展示给众人看了一眼,随即又念了一遍法律条文,这才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打开了文件。 钟明诀的视线,再度回到窗外。 不知何时,一片云飘来,飘进了他的眼中。 他望着那片云,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醒来,就会回到过去,回到柏林那一夜。 然后,永远地睡着,不再醒来。 “钟士承先生名下持有康利集团19%的股份,具体处置如下:其中10%注入家族信托;4%遗赠予钟明诀先生,2%遗赠予钟临琛先生,2%以赠予钟念玺女士,1%遗赠予钟时寅先生。钟士承先生名下位于浮山的别墅及巢辛区的房产均由其妻子佘少娴女士继承…” “关于康利集团首席执行官(ceo)一职,钟士承先生生前明确表示其意愿并强烈建议,在其离任后,应优先考虑并提名其长子钟明诀先生接任该职位。若钟明诀先生主动表示无意担任该职务,则ceo职位的继任人选将完全由董事会根据公司治理程序自行提名,审议并最终任命…” 宋律师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平稳如机械。 在每个人听来,却像是一种法官的审判,审判这位老人无情的偏爱。 而在这场审判里,站在墙边的钟念玺是最大输家,最大罪人。 感受到屋内沉闷的气压,宋律师的声音也有了一丝起伏,看到最后一条,她停顿片刻。 “钟士承先生声明,其任何非婚生子女均非本遗嘱受益人,且完全丧失对其遗产的法定继承权与依据本遗嘱主张权益的权利。” 一瞬间,众人的视线纷纷聚集在宋律师身上。 连游离在外的钟明诀,也朝她望了过去。 她缓缓合上文件夹,“钟士承先生的遗嘱已经宣读完毕,各位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问我,我会一一解答的。” “这里面指的非婚生子女,是谁?” 钟念玺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抱歉,这个钟会长没有在遗嘱里指明,我也不太清楚。”宋律师说。 听到这句话,钟念玺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 还想再问什么时,却被佘少娴给堵住,“宋律师,我们没有问题了,麻烦您了。” 她转头看向儿子,“小寅,和我一起送宋律师出去。” 钟时寅原本正在发愣,听到母亲的话,便立马回过神来。 “好。” 等宋律师和佘少娴母子离开,严仁城也自觉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屋内就只剩下了钟念玺姐弟和钟明诀三人。 “姐…” “你出去。” 钟念玺直接命令。 钟临琛看得出来,因为遗嘱的事情,她有话要跟大哥单独谈,便也乖乖听话离开了病房。 屋内,瞬间只剩了兄妹二人。 钟念玺站在床头,看着钟明诀脸上的苍白与颓然,喉咙忽然哑住,一时竟说不出那些话来。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显得自己那么无情那么残忍,像一个冷冰冰的机器,满脑子只有争权夺利。 可是,无论钟念玺再怎么不想去面对。 这件事,关乎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位置,她不得不这么做。 “大哥,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 钟明诀眼睫轻颤,“我知道。” “我需要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没让她等太久,只是过了几秒钟,钟明诀就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放弃。” 听到他如此干脆,钟念玺脸*上露出些许诧异。 诧异到,让她都忍不住问其原因。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钟明诀想不出原因,就像他从来就想不通,为什么父亲心中的接班人就一定要是自己。 他只是被动地接受他的期望,然后开始劝告自己,规训自己,接受命运。 钟念玺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互相都体面。 “好吧,那我就先走…” “我听他们说,”他复又开口,留住了她,“爸去世前,是你在病房里。” 听到他问起这个,钟念玺心里一紧。 “是。” “他,有没有说什么?” 钟念玺回想起那天下午,那场暴雨。 父亲醒来后,关心的第一句,便是他。 她想她该告诉他,父亲一心牵挂着他的安危。 “没有,他当时说不了话。” 可她又一次撒了谎,至于什么原因,钟念玺不知道。 “出去吧。” 走到门口,钟念玺拧开门把手,在出去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看她的哥哥,随窗外那片云,慢慢飘远。 “严总,麻烦您通知一下邱总和冯总还有高海臻以及蒋嵩,半个小时后到我办公室开会。” 因为钟士承的去世,股价下跌是必然情况,毕竟棘手的是几家长期合作的重要客户,已经有了终止合作的意思。 “市场那边我们已经启动了应急方案,至于那几个客户,钟总,恐怕需要你亲自去沟通。”邱淳雁说。 钟念玺点头,“没问题,其他人呢,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众人摇头。 “那就按照刚刚说的去做吧,争取在下个季度开始前,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好。” “钟总,会长的葬礼,在什么时候?” 坐在一旁的高海臻突然问。 “应该下个星期,怎么了?” 她笑笑,“没事。” “没什么事,就先散会吧,我马上着手和客户沟通的事情。” 闻言,几人齐齐站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严总,会长的遗嘱问题,处理好了吗?” 邱淳雁问。 “已经处理好了,没什么大问题。” 严仁城回答。 “对于康利的管理问题,遗嘱里面就没说什么吗?” 他知道邱淳雁想问什么,但看见钟念玺从钟明诀病房里出来后如释重负的表情,便明白了。 “没有。” “明诀呢,他情况怎么样?” 这次是冯道全问。 “身体没什么问题,但是精神看起来不太好。” 听见这话,他微微叹息,随即转头看了眼高海臻。见她似乎是在神游,就没再说话了。 电梯一层一层下去,到最后,轿厢里只剩下蒋嵩以及高冯两人。 到了高海臻的办公室楼层,她走了出去,却没直接离开,而是回头看了眼冯道全。 “冯总,我有些事想找您帮忙。” 听见这句话,蒋嵩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电梯里的门很快就合上,没有再给他观察的机会。 跟着高海臻来到她的办公室,他看了眼屋内的环境,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原来的样子。 原来,钟明诀还在这里时的样子。 他忽然有些感慨,感慨这世界变幻莫测,从不由人愿。 “我记得,冯总手上有康利2%的股份。” 高海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感慨。 “是,怎么了?” “我需要您帮我一个忙。” 等了这么久,总算来了,不知怎么的,冯道全感觉心中的那块大石落下了些。 他看向站在窗前的高海臻,晴天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了一层金边。 “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把股份借给我,”她回头,阳光切过镜片,寒光闪现,“收购康利。” 第139章 葬礼 ◎一轮银月,一条黑蛇◎ 因为葬礼来的人不多,所以举办的位置就在钟宅的庭院里。 除了一些亲属和生前的朋友,以及与老爷子一同奋斗过来的几名高管和股东,再无其他人。 可唯独一人,没有到场。 “高海臻怎么没有来?” 冯道全说:“我联系过她了,电话打不通。” 钟念玺拧眉,“她不是知道今天是爸的葬礼吗?” “我也不太清楚,”冯道全撇过她的视线,“从一早上开始,电话就打不通。” 听到这话,钟念玺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上次她消失,家里就发生了许多变故。 第192章 这次呢,又是要干什么?! “好吧,我待会再联系一下她。” 冯道全应了一声,便往钟宅里走去,佘少娴正在里面招呼客人,随意寒暄了几句后,他便往楼上走去。 来到房间门口,他抬手。 正要敲门时,却滞在了半空。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尽管,他什么也没做,做什么都有原因。 可冯道全还是犹豫了,犹豫要不要敲开这扇门。可不等他做出决定,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你怎么…” 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钟明诀,冯道全只感觉,所有的话堵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 “冯叔,我没事,做完这段时间的康复训练就好了。” 闻言,冯道全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进来说吧。” 门关上,两人来到窗台。 从这个角度看,可以看到楼下前来哀悼的人们,以及钟士承的遗体,躺在鲜花台中。 钟明诀静静看着父亲,冯道全则看着他。 看着这个孩子,再不似以前那般,满身的傲气和自信。如丢了灵魂的躯壳,抽离了所有的情绪。 “会长走得没什么痛苦,你不要担心。” 钟明诀嘴角微微抽动了下,似乎是想笑一下,做出来的表情却看起来难过无比。 “我都知道,冯叔,你不用这样安慰我,都是我不好,我知道。” 见他这副样子,冯道全只感觉胸口堵得更厉害了,“怎么会是因为你,明诀,会长他身体本来就一直不好…” 话说到这,他没再说下去了。 他知道,自己说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连自己爸爸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无论是谁,都很难不将一切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为遗憾找到借口,用来惩罚自己,转移注意力。 一时之间,两人沉默无言。 “高海臻回公司了。” 冯道全原本不想提她,一提起她,他就不免想到自己答应她要做的事情。 可他知道,她是唯一可以转移他注意力的话题。 钟明诀垂眸,没有说话。 许久,才抬头,重新望向楼下的庭院,视线在人群中流转。 “她没有来。”冯道全说。 听到他的话,钟明诀的视线停滞了一瞬,随即又重新垂下了眸子,不再找寻,也没再说话。 冯道全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似乎也并不是一个好话题。 “我…” “冯叔,我想自己待会。” “好吧。” 关上房门,冯道全迎面碰上正往这过来的钟临琛。 “冯叔。” “找明诀吗?” “嗯,葬礼要开始了,姐让我带他下去。” “等一下吧,让他自己待一会先。” 钟临琛一愣,虽不知道原因,但看冯道全满脸惆怅的样子,便也答应了下来。 守在门口,没有进去。 屋内,钟明诀坐在窗边,楼下黑压压一群人。 唯一的亮色,便是父亲遗体旁,那一圈鲜花。 他闭上眼,将那抹亮色藏进眼睛,埋进心底。 为了给康利做好形象,钟念玺坚持一直从简。 所以,葬礼办得很简单,来的人也不多。 自然,也没有什么复杂的流程。 等一切忙完,已是傍晚时分。 除了几个高管,其余的客人陆续离开。 钟宅的餐桌,时隔许久,终于又坐满了人。 “各位,我想和你们宣布一件事。”钟念玺一发话,众人都不自觉停下了手里的餐具。 她双手盘在桌上,视线扫过众人。 “今年下半年,我将会和周容谦,也就是谷宁阿姨的儿子举办婚礼。” 此话一出,餐桌上落针可闻。 他们都知道,周容谦是老爷子生前给她安排的联姻,但那时他们都看得出来钟念玺十分抗拒。 现在,怎么反倒要结婚了。 其他人想不明白,邱淳雁却大概能猜到她的想法。 阳光儿童基金会是康利最为重视慈善机构,她现在当了康利的ceo,自然也是要把这个机构的控制权牢牢攥在手里,避免以后被其他公司抢占先机。 二来,周容谦是谷宁的儿子,谷宁又是一个名声极好的理事长,如果放出两家联姻的消息,对外界来说会是一个很积极的信号。 钟念玺能想通这些,足以证明她想挽救康利的决心,可邱淳雁却突然觉得有些无奈。 无奈这桩联姻,她怎么看,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因素来。 “我吃饱了,”钟念玺放下筷子,“就先上去休息了,佘阿姨,麻烦您待会替我送一送邱姨他们。” “好。” 众人看着她往楼梯走去,这段时间忙前忙后,她的背影看起来疲惫极了。 来到楼上,钟念玺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转了个弯,去了父亲的书房。 书房里每天都有人打扫,里里外外都很干净。 可太干净了,就会显得空荡。 钟念玺看向窗边,她记得,自己每次来书房时,父亲都会站在那,要么看向窗外,要么逗弄着那条黑王蛇。 黑王蛇仍在饲养箱里安安静静卧着,父亲,却不在了。 她走了过去,许是察觉到陌生的气息,箱子里的蛇慢慢舒展了身体。 等到她走近,黑王蛇也昂起头,看着她。 看她抬手打开盖子,朝它伸出了手。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黑王蛇没有立马过去。 它瞳孔竖起,像是在在审视她。 审视她的胆量,审视她的能力,能否掌控它。 它一寸一寸靠近,一点一点确认。 最后,一圈一圈,附上了她的手臂。 滑腻而又冰凉的鳞片,摩挲着她皮肤。 钟念玺看着手臂上的黑王蛇,忽然,脑海中涌起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只是,不等她想起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蛇身就已经蜿蜒而上,游到她的脖颈附近。 鳞片擦过项链上的宝石,不规则的宝石,刺痛了她的肌肤。 这道刺痛感,让钟念玺猛地回过神,她一把扯下肩上的黑王蛇。 然而,当她想要将蛇丢回饲养箱时,却发现,一条黑色的蛇正盘踞在里面。 钟念玺愣愣地看向自己的手,握着的,是她今早戴上的宝石项链。 累了,自己一定是太累了。 她撑着墙壁,来到书桌前,将手里的项链扔在桌上。 靠在椅子上,钟念玺的视线在书房里,游来游去。 她想起自己以前和弟弟们捉迷藏,有几个地方,是绝对不敢躲的。 书房,便是其中之一。 原因有很多,但在这个时候,钟念玺不愿去想那些关于父亲的不好的回忆。 他走了,她就什么都不想怨了。 视线回到书桌上,堆积成山的书和文件里,是一张全家福。 她支起身子,将照片拿过来。 这才发现,照片上不是他们,而是父亲和他的家人。 钟念玺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钟士承,那个最高的,瘦瘦的男生。 老了以后,却矮矮的,胖胖的,一点也没有当年的样子。 她看着照片里的人,轻笑了一声,忽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偏爱钟明诀。 他年轻时和现在的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父亲是个自私的人,他最爱的是他自己。 所以,也最爱那个最像他的儿子。 这无可厚非。 可是,钟念玺觉得自己才是最像他的那一个。 但,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才让他明白。 将照片放了回去,她重新靠回椅子上。 书房的窗户没有关,她隐约听见,楼下有人在说话,但听不清是谁的声音。 钟念玺有些累,也懒得再去分辨是谁在说话。 歪了歪脑袋,她的视线突然触及到书桌抽屉。 她记得,这个抽屉是上锁的。 不知怎么的,钟念玺盯着那锁孔,心中竟产生了一种想要打开的冲动。 念头一起,她就伸出了手。 伸到桌子下方,只稍稍用了些力气,抽屉就往拉出了一条缝。 见到抽屉没上锁,钟念玺眼皮一跳,她身体离开了椅背。 手上用力,打开了抽屉。 里面的东西很多,但摆放得很整齐。 所以钟念玺几乎一眼,就看见了那张摆在最上面的信封,以及信封上写着的一个高字。 她眉头微蹙,伸手去拿。 有点厚度,却又摸到里面放着一个硬硬的,不规则的东西。 钟念玺没有犹豫,将信封倒转。 哗啦一声,那东西从信封口滑出,落在了她的手心。 她捻起项链,一轮银月,吊在眼前。 第193章 似是意识到什么,钟念玺将项链丢到一旁,赶忙拿出信封里剩余的东西。 一张照片,和一份调查资料。 她看着那张照片,婴儿坐在女人膝上,而女人的脖颈间,就挂着那轮月亮。 恰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从口袋传来。 钟念玺缓缓放下手里的照片和资料,她拿出手机,是弟弟的电话。 “姐,你去哪了,怎么不在房间?” “怎么了?” 因为思绪太乱,她的声音听起来虚浮无比。 “高海臻来了。” 第140章 血液 ◎像天使一样的孩子,才被她爱着。◎ 坐在那张唯一的单人沙发上,高海臻微垂着头,指尖拨弄着手链上的钻石,等待钟念玺出现。 屋内,所有人也都屏息凝神,同她一起在沉默中等待着,僵持在各自的位置上。 视线如同无形的探针,带着审视和狐疑,甚至是毫不掩饰的探究与忌惮,黏着在她身上,探寻她出现在这的原因和目的。 可没有人主动问,她也没有开口,只是坐在那,便让整间屋子陷入一片死寂。 钟明诀坐在离她最远的位置,一个她不会看见,却足以让他看清她的角落。 他看着她,在长眠的梦里,她一次也没来过。 就像现在一样,没同他说一句话,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只是坐在那,就占满了他所有的思绪。 钟明诀偏过头,不想去看,也不再去想。 就像那圈鲜亮的花,随着父亲一起离开,一同埋葬。 终于,楼梯处传来了脚步声。 一声又一声,缓慢而沉重,似是踩在所有人的心上,碾磨着紧绷的神经。 屋内的视线,瞬间聚焦在钟念玺身上,只见她面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涣散,手里死死攥着一个信封,脚步虚浮地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脚下竟踏了个空。 好在,身后的钟临琛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没有摔倒。 “姐…”他声音里带着担忧和困惑。 只是,话音还未落,手臂就被钟念玺甩开。 见状,众人脸上的疑惑和不解愈来愈深,继而纷纷看向钟临琛,似是在用眼神询问钟念玺的异样是怎么回事。 可他也只是一脸茫然与无措,摇了摇头。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攥紧了信封,直直走向沙发上那抹白色的身影。 原本涣散游离的瞳孔,随着每一步靠近,变得越来越锋利,越来越灼热。 走到高海臻面前,钟念玺停了下来,身体因压抑的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爸遗嘱里说的那个私生子,”她死死盯着她,眼神如淬了毒的刀子,刺在她脸上,“是你,对吧。” 她没有疑问,而是刻骨的笃定。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瞬间从钟念玺身上剥离,齐刷刷地钉在了高海臻身上。 或讶异,或不可置信,或呆愣住, 或者是,早已知情,淡定地旁观这场好戏。 “钟念玺!你疯了吗?不要胡说!” 一个带着惊怒的声音突兀加入,短暂地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哥,我没有胡说,”钟念玺扬起手里的信封,“这就是证据。” 钟明诀的心骤然收紧,他紧盯着那信封,又急忙看向高海臻。 她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仿佛被质问的不是她,而是一个坐在观众席,漠然地观看这场闹剧的旁观者。 “姐…这…这里面是什么?”钟临琛结结巴巴地问。 钟念玺视线又重新转回高海臻,她拆开信封,掏出那条银月项链,狠狠地甩到她身上。 “这是你经常戴的那条项链,我没记错吧?!” 项链从高海臻胸前滑落,跌落至她的膝上。 她拿起那条项链,放在手心,静静看着。 而后,轻声开口,“是我的。” “念玺,一条项链又能说…” “冯叔,”钟念玺猛地侧头,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冷硬,“这是我们的家事,请您不要插嘴。” 冯道全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只能悻悻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其余人见状,也自觉保持了沉默。 “这个和你戴着一样项链的女人,你怎么解释?” 那张照片,像是罪证一般,举在高海臻眼前。 她的目光也因为这张照片,有了细微的波动。 照片是当年钟士承找自己要去的,他说他想看看母亲后来变成了什么模样,想看看小时候的她,又是什么模样。 所以,她从那本少得可怜的相册中,拿出这张照片,交给了他。 一切,似乎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高海臻看向照片里,那个温柔笑着的女人,她忽然不确定,她是否允许她在这个时刻,承认她是她的母亲。 会吗? 不会的吧。 她那么善良,那么真诚,又怎么会生出自己这样一个,不择手段,满腹算计,虚伪透顶的女儿呢? 高海臻拿过那张照片,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的婴儿,摩挲着她清澈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柔软的嘴巴,像天使一样漂亮的孩子,才应该是被她爱着的女儿。 而不是她。 可高海臻总是自私的,自私地霸占一切她想要的东西,不管别人怎么想,不管那属不属于她。 “她是我妈妈。”她声音干哑。 听到这个回答,钟念玺从喉中哼出一声冷笑,自己果然猜得没错,这个女人从到钟家来的那刻起,她就觉得不对劲。 但,那时候她只当高海臻是父亲某个朋友的女儿,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没想到…没想到…他们都被她骗了… “所以你承认,你是我爸的私生子,对吗?”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怒火的审判。 听到这句话,屋里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高海臻的回答。 尽管钟念玺已经给出了证据,可他们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虽然老爷子的确对高海臻和一般秘书不一样,但…如果真的是私生子,他们这些和钟士承朝夕相处的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 众人的视线几乎要凝固在高海臻身上,只见她将照片放回包里,缓缓站起身。 “我不是钟士承的私生子。” 她的声音很轻,却如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里,掀起层层激荡的,混乱的波澜,可处于波澜中心的她,脸上却仍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没料到她这个回答,钟念玺愣住。 随即,一股被愚弄的暴怒瞬间席卷了她。 “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想狡辩吗?!”她拿出信封里的最后一样东西,“这是爸调查你和你母亲的资料,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三十二年前,高月玲在坂东医院生下了一个女儿,名字就叫高海臻!” 说到最后,她将手里的调查报告,砸到了桌上。 砰的一声,玻璃杯碎裂的刺耳巨响,伴随着纸页四散,响在每个人耳边,响彻整个钟家。 高海臻垂眸看向那叠被清水浸染的调查报告,那个名字,那三个字,压在狰狞的玻璃碎片下,刺进她的眼睛里。 她阖眼,掩住眸中那快要翻涌的情绪,喉间上下滚动了一圈,再睁眼时,幽暗的瞳孔,又变回了那座深不见底的枯井。 “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也和你们钟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这种可笑又拙劣的谎话,钟念玺怎么可能会信。 “你说…” 高海臻并不打算跟这群人解释什么。 她弯腰,捡起地上一片玻璃。 伸出左手,碎片刺入掌心。 “阿臻!” 一声惊呼,从角落里传来。 连站在她面前的钟念玺,也被她这一举动给惊到。 高海臻没有理会,碎片向下,划出一道红线。 血液涌出伤口,滴答一声,落入清水中。 报告上,高海臻三个字,被鲜血包裹,浸透。 高海臻将沾满鲜血的碎片丢到桌上,玻璃在血中,发出一阵清脆而又沉闷的响。 她昂着下巴,看向钟念玺,“拿去验吧。” 不等对方回应,她转身提起包,就要离开。 还没走出两步,高海臻忽又停下。 她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来。 “钟念玺,这是收购要约书。” “我将对康利集团发起管理层收购,”她回头,眼神扫过这一屋子的人,“如果在座的各位也有想法,欢迎你们随时来找我。” 说完,她将要约书交给了离得最近的人手上。 钟时寅懵懵懂懂地接过,低头看去,纸上沾染了不少血迹,但不影响看清纸上的内容。 粗粗看完,他抬起头,高海臻已经离开。 他看向客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手中那份染血的要约书上。 第194章 钟时寅反应过来,立马来到钟念玺面前,将要约书递给了她。 可她却没有接,只是凝望着敞开的大门,一动也不动。 走出庭院,高海臻翻开包,从里面摸索出烟盒和打火机。 掌心的血,还在不断渗出,滴在光滑的鹅卵石上,素白的衣服上,闪耀的钻石上… 到处都是斑驳的,刺目的红。 连烟卷,都变成了血红色。 风有点大,点了几次火,香烟才被点燃。 高海臻深深吸了一口,吐出。 浸满了鲜血的烟,变成了红色。 红色的雾,在弥漫着血腥味的风中扭曲,升腾,颤抖。 一滴眼泪,也在眼眶中抖动。 只是,不等它要掉下来, 就被鲜血粗暴地抹去。 这时,一阵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高海臻没有回头,没有回头去看, 没有去看他一瘸一拐,步履蹒跚。 但她听得见,听得见他的步子很慢, 慢到蜗牛的速度都比不上。 即使如此,脚步仍在固执地靠近, 可声音快要到耳边时,却变成重重一声响,和痛苦的闷哼。 一根烟吸完,高海臻将东西都塞回包里。 没有回头,离开了这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高姐的身世,会在番外里填补完整。 写完了,明天放全部正文。[眼镜] 第141章 机会 ◎过很无聊的人生,我会死的。◎ “9%?!她哪来的9%的股份,不是到5%就得进行披露吗?”钟念玺看着屏幕上的公告,质问道。 “我们查到,会长生前有委托过第三方机构办理过一次股权转让,受让方,正是高海臻。” “多少?” “4.82%。” “那还有5%呢?” 她问完,办公室内,一片沉默。 见状,钟念玺撑着脑袋,满脸愁容。 邱淳雁视线从她身上收回,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她大概能猜到,高海臻是用了什么手段,无非是股票掉期那一套 先和第三方机构签合约,让其购买康利的股份,然后在合约到期后支付利息买回,这样就可以避免5%的披露规定。 这种做法在金融市场上并不少见,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为了风险对冲,调整资产配置。 不过支付5%的股价和利息的钱从哪里来,邱淳雁却是想不明白。 除非,是她背后有其他企业在支持她。 但如果是这种情况,应该直接发动杠杆收购才对,而非管理层收购。 现在这种情况,很显然,高海臻也是在赌。 赌她和钟家人,谁更大胆。 “邱姨,冯叔,严总,你们…会支持我们的对吧?” 钟念玺舔了舔唇,想要委婉一些询问,却又怕问得太婉转,会得不到确切的答案。 被问到的在康利或多或少都是有股份的,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也是在观察对方的态度。 见三人不说话,钟念玺心底愈发没底。 “邱姨,前段时间是我太不懂事,和您起了冲突,我向您道歉,”她身体往前倾了些,语气也分外诚恳,“我知道,您是为我和临琛好,我也把您当做是我最尊敬的长辈,那天是我口不择言,还请您见谅。” 听到这话,冯道全和严仁城眉毛一拧。 这是唱的哪出?怎么突然就道起歉来了。 “都过去了,念玺,该怎么做,我都知道。” 邱淳雁摆摆手,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冯叔,您跟在大哥身边这么多年,”钟念玺的话头突然又转向冯道全,“应该最知道他为康利付出了多少心血,虽然他现在没有在公司工作了,但他是钟家的人,康利也有他的一部分,我相信您不会忍心看着大哥和爸的心血就这么拱手让人的对吗?” 听见这一番话,冯道全抬手挠了挠鼻子,不知如何作答。 他也没有办法回答,毕竟,他的股份已经不能由他掌控了。 “钟总,你放心,我会做好我分内的工作。” 听罢,钟念玺心里那口气松下了些。 “严总,您是爸亲自任命的coo,我相信您也一定不会辜负爸对你的选择。” 严仁城左右看了看,看冯道全和邱淳雁都挪开了视线,他听得出来,这两位刚才的话都是模糊表态,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钟小姐,会长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会辜负他老人家对我的信任的。” “谢谢,”钟念玺弯下了腰,“谢谢,如果康利这次能挺过难关,我一定会重谢各位对我还有康利的鼎力支持。” 谈话结束,三人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电梯里,一股暗流,在狭小的空间来回涌动。 谁都有话说,但谁都不想当那个先开口的人。 如此,电梯就这样沉默着,到了各自的办公室楼层。 关上门,邱淳雁慢步走到窗边。 她眺望着远处的山丘,眼中情绪复杂。 算算时间,她来到康利已经有三十一年。 三十一年,从一个小组长到首席财务官。 人生的大起大落,全都记录在这三十一年里。 今年,她五十五岁。 剩下的日子,似乎一眼就能望得到头。 安安稳稳干到退休,然后找个漂亮的地方,悠闲地度过余生。 这样,貌似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如果是,自己又为什么要参与钟家人的争夺。 为什么看见钟临琛当上ceo后,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 当然是,将这庞大的商业帝国,攥在自己手里的机会。 收购的消息一出,流言瞬间四起。 有人猜,高海臻是内应,联合外部企业里应外合要吞并康利。 有人猜,管理层不满钟家人的家族管理模式,所以才联合反击。 也有人猜,这是钟士承生前下的命令,觉得四个孩子都难担大任,不忍自己的心血毁之一旦,所以才让高海臻这么做的。 种种阴谋论,传得神乎其神。 高海臻却没有去看,她抚摸着怀里的猫,左手上的白色纱布在黑色皮毛的衬托下,亮眼极了。 “你的财务报告我已经给你弄好了,”孟云峥走过来,递给她一份文件,“另外,弗仕这边觉得你胜算不大,估计不会提供杠杆。” “那你觉得呢?” “觉得什么?” 高海臻将文件放到一旁,“觉得我胜算大吗?” 老实说,孟云峥希望她赢。 毕竟自己也能要靠她打翻身仗。 但他不知道,高海臻拿什么赢。 以孟云峥的工作经验分析,她的赢面不大。毕竟9%的股份翘起来的杠杆,耗资巨大,任何一家金融机构都不会干这么大风险的事情。 但,孟云峥还是没由来地相信,她会赢。 或许是输的代价太大,他不愿意去想。 亦或许是其他的什么,他也懒得再去思考。 从答应帮她抵押的那一刻,孟云峥就发现,自己的脑子不受控了。 因为只要稍微一冷静下来思考,他都会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赌上自己的前途去换一张她的空头支票。 他看向她手上的纱布,“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了,该你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不需要我帮你联系一下什么私募机构,或者证券公司吗?” 高海臻歪头看他,“你觉得,那些人敢接我这个项目吗?” 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资源,的确帮不上什么忙。 可如果不做点什么,孟云峥总有一种蒙眼走钢丝,随时会掉入深渊的感觉。 这让他很不好受。 “所以,你已经找好了融资机构。” “还没。” “那你还敢直接发起收购?” 他实在想不通高海臻哪来这么大胆子。 她却没回答,只是笑眼看他。 “你怕了?” 孟云铮当然怕,他不否认。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胆子那么大。” 高海臻喉中发出一丝轻笑,手上抚摸的动作慢慢停下,小猫也顺势离开了她的怀中,往自己的小窝里去。 “我不是胆子大,”她站起身,“只是当我盖的这栋楼足够高时,就会多得是人不会让它倒。” 话落,她拿起报告和手提包,就要离开。 “高海臻。” 她停在他身边,“怎么了?” “你就一点也不怕吗?”孟云峥抬头问。 就算再牢固的楼,都有倒塌的风险。 “当然怕。”高海臻答得干脆。 “那你怎么还敢?” “孟云峥,过很无聊的人生的话,”高海臻望向窗外的月亮,声音穿过玻璃,挂在弯钩上,“我会死的。” 第195章 闻言,孟云峥眼皮一颤,神情愕然。 看他这副表情,高海臻猜,他大概是想多了。 “我先走了,”她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再见。” 关门声响起,高海臻已经离开。 那句再见,却还萦绕在孟云峥耳边 他坐在窗台,久久未动。 再见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他很明白。 意味着自己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疯狂的机会。 意味着,他命运的顶点,马上就要到最高峰。 意味着,她和他之间,将会有跨不过的鸿沟。 意味着,他的*人生,就此与她交错。 孟云峥回过头,小猫正趴在窝里发呆。 他走过去,手指在它的鼻头上摸了一下。 它这次仍然没有叫,只是伸出脑袋,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 回到车上,高海臻将东西都放到副驾。 正要发动车子离开,却没曾想,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看见来电人的名字,高海臻眉梢微挑。 没想到第一个给她打电话的人,会是她。 但,好像也不奇怪。 按下接听键,她将手机放在耳边。 “后天吗?可以。” “那还是上次的地方见。” 第142章 母亲(一) ◎求她的儿子,乖乖听话。◎ 看见屋里的人,钟时寅脚步一顿。 “姐,大哥,三哥。” 钟念玺微微颔首,下巴朝对面那张空椅子昂了昂。 “坐吧。” 钟时寅点头,来到三人对面坐下。 “姐,今天…是有什么事吗?”他问。 “都是自家人,”钟念玺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我也不多废话了。” 她一开口,原本眼神放空的钟明诀,和无意识掰着手指的钟临琛,瞬间都收回了飘散的思绪。 “我算了一下,咱们四个手里的股份合计有22%,算上信托里的股份,一共32%。” “这32%的股份,是我们的最大胜算,所以我不希望你们在这期间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钟念玺语气加重,“大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钟明诀眼神动了动,他明白她在说什么,沉默了足有半分钟,才点头。 得到他的保证,她又看向两个弟弟。 “你们呢?” 钟临琛:“我知道。” 钟时寅也立刻接口,“放心吧姐,我没什么问题。” “我前两天跟邱姨他们谈了一下,他们虽然口头上都说会支持我们,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临琛,你联系妈那边让她有时间约邱姨出来一趟单独聊聊,你也跟着一起去。” “冯叔那边,大哥,就交给你了。” “好。”钟明诀沉声应下。 “还有…”钟念玺顿了顿,“表哥手里,也有6%的股份。” 此话一出,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脸色一沉。 虽然钟明诀没有在场,但事后也从各个人口中了解到了事发经过。 “我会去试着和他联系的。” 钟念玺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做,见他主动开口帮忙,紧绷的肩膀稍稍松弛下来。 “还有一件事,可能还需要大哥你来做。” “说吧。” 她声音有些迟疑,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钟明诀脸上, “姚阿姨手里,好像也有3%的股份。” 提起母亲,钟明诀眸中闪过一丝波澜。 在他车祸昏迷这段期间,她只打了一通电话,便再无音讯。 钟念玺捕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察觉到这要求对他而言可能有些过分,毕竟他母亲一次没来医院的事情她也知道,便补充道:“以我们现有的股份,应该也差不多了,姚阿姨那边就…” “过两天吧,我会给她打电话。” 钟明诀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叹息。 “大哥,不用勉强。” 他扯了扯嘴角,“没事。” 钟临琛看了他一眼,内心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坐在这里的不是钟明诀,而是另外一个人。 “我也会联系妈那边,让她尽可能地多借些钱给我,购买康利的股份,这样就能确保有45%以上的股份,股东大会的投票我们会有绝对的胜算。” 钟时寅听着这一切,手上无意识转动着戒指,发觉在这件事里,自己什么也插不上嘴,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讨论着各自的母亲可以动用的资源邱姨,冯叔,姚阿姨…… 唯独没有人提起他的母亲佘少娴。 仿佛她,连同她的存在,都早已被他们遗忘在钟家的角落。 他一直都很清楚,他们并不接纳自己的母亲,所以从来只是喊她阿姨。 尽管,钟时寅觉得她已经对他们做尽了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情,除了对他这个亲儿子以外。 可是,钟家似乎不需要母亲这个角色,需要的是父亲,一个平等地爱着所有孩子的父亲。 当然,也除了他以外。 等几人聊完,便各自从钟念玺家里离开。 “哥。” 钟明诀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怎么了?”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惯有的疏离。 钟临琛没有走近,反而像是被钉在了原地,隔着几步的距离,定定地看着他。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见状,钟明诀走了过去。 看着这个弟弟,他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毕竟从小到大,他们之间,就没有过什么兄弟情谊。 有的,只是争锋相对,冷言冷语。 钟明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依旧平淡。 “走吧。”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一片微小的力道扯住了他的衣角。 他回头,看见钟临琛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哥…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钟明诀愣住。 他低头看向那只扯着自己衣角的手,恍惚记起,孩童时期这样的场景好像也出现过。 他记不清,那时的自己是什么反应。 但他能肯定,自己不会给钟临琛什么好脸色。 “你没做错什么,”钟明诀重新面对他,声音带着一种自己也未曾预料的温和,“是我没做好一个哥哥。” “抱歉。” 钟临琛猛地抬头,一滴眼泪,从眼眶涌出。 他努力哽着喉咙,努力控制那已经蓄满眼眶的泪水涌出,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控制不住,控制不住自己的脆弱,无能和庸懦。 钟明诀撇过头,下意识不想面对这种场景。 可下一秒,他还是走上前,给了他一个短暂的拥抱。 很短,短到只有几秒钟。 他便松手,回到车上,离开了停车场。 钟时寅坐在车内,默默地看着站在原地没有离去的钟临琛。 他突然有那么一种感觉,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坐在前排的观众,正在观看一场关于钟家兴衰荣辱的大戏。 这场戏里有和解,有责任,有算计。 唯独,没有他钟时寅的位置。 他像一个被剧本遗忘的角色,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 喉中溢出一丝苦笑,他发动车子,离开了地下停车场。 跑车在马路上疾驰,钟时寅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到了钟家。 他走进屋内,只有保姆吴妈迎了上来。 “我妈呢?” “太太下午出去了。” “去哪了?” 吴妈摇摇头,“她没说。” “好吧,”钟时寅压下心头的烦闷,“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也没说。” 听罢,钟时寅眼眸微垂,没再问了。 他走上三楼,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走回自己的房间,重重地躺倒在床上。 拿出手机,他翻找到佘少娴的电话,拨了出去。 听筒里传来漫长而单调的拨号音,一声又一声响在耳边。 直到,最后一声落下。 世界归于安静。 佘少娴睁开了眼睛。 跟着香客们默默行礼,两人离开了诵经堂。 “小时候觉得无聊,现在年纪大了,倒能静得下心听完了。” “这是好事。”高海臻说。 “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奇怪人的欲念越深,就越是静得下心呢。” 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高海臻沉吟片刻,没有回答。 也可以说,她答不上来。 人心之复杂诡谲,本就没有标准的答案可以穷尽。 佘少娴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答案,低低地轻笑一声,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手恢复得怎么样了?” 高海臻也自然而然地跳过了。 第196章 “已经结痂了。” 她盯着她手上的纱布,看了许久。 “在钟士承的遗嘱出现前,我猜过你的身份,但又被我否决了。”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你们俩长得一点都不像,”佘少娴想了想,“也可能是因为,我从你身上,感受不到一个孩子对亲人,哪怕一丝一毫的渴望。” 所以,那晚佘少娴听见她的否认,不觉意外。 只是她会好奇高海臻的真实身份,因此,那张被浸泡在血水里的调查报告被她捡了起来。 她细细看了一遍,上面有高海臻详细的资料。 从出生的医院,到后来读书时的档案。 写的都是高海臻的名字,照片上的女孩,从小到大也都是她。 如此详细的资料,也难怪骗得了钟士承。 但佘少娴不会去问,也没那个心思去问。 她不想知道得太多,除非事情于她有利。 “你现在,有多少胜算?” “12%。”高海臻如实相告 “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加起来有32%,这还不算上其他人。” 高海臻并未立刻回应。她仰起头,目光越过佘少娴,看向殿堂前方那座巨大的鎏金佛像。佛陀低垂的眼睑下,永恒地挂着那抹洞悉一切,悲悯众生的慈祥微笑。 “那您这次过来以后呢,还会是32%吗?” 她虽是在询问,可语气里的笃定,不容有疑。 “所以,我可以谈条件了吗?” “您说。” “钟时寅手上4%的股份,我会以代持人的名义以最低利率借给你。还本时,以股份的形式还给我。” 闻言,高海臻收回视线,看向她。 佘少娴这个条件,就相当于直接把钟时寅的股份转到自己名下,不用承担一丝风险,也不用出一分钱。 唯一的风险,大概就是被钟时寅察觉,然后母子关系破裂。 但,这不是高海臻该考虑的事情。 “4%不会全部以股份支付。” “3%,”佘少娴转头看她,“不然,就没得谈。” 高海臻迎上她的视线,眼神微眯。 第一次,她在这个女人眼里,感受到锋利。 “可以。” 条件谈成,佘少娴收敛了锋芒,眼里又恢复了往日习惯性的温柔。 “谢谢。” 高海臻站起身,“还有一件事,我需要提前告知您一声。” “什么事?” “我需要让康利的股价再降一降,”她低头看向女人,“所以得拿您儿子开个刀,您不介意吧?” 沉默许久,佘少娴也从椅子上起身。 她目光直直盯着高海臻,“4%。” “成交。” 等高海臻的身影消失在诵经堂大门外,融入外面刺目的阳光中,佘少娴独自在原地站了好一会。 而后走入一座小殿中,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 她不知道自己在拜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求什么。 或许,是求一个心安。 也或许,是在求她的儿子,乖乖听话。 第143章 母亲(二) ◎别让妈妈当一个坏人,好吗?◎ “冯叔。” 看见来人,冯道全连忙起身。 “怎么不在家好好养着,跑公司来了。” “没事,已经可以走动了。” 即便是这么说,钟明诀走起来,步子仍旧拖得很缓慢。 冯道全搀着他,来到沙发坐下。 “是钟念玺让你来找我的吧。” 他没跟他客套,一语道破他的目的。 被他看穿,钟明诀也没办法否认。 “她不是不信任您,只是事关重大,又关系到公司的安危,她不得不更谨慎些。” “您也跟她共事了一段时间,应该也能看得出来,她对公司的事很上心。” “我明白她的顾虑,”冯道全轻叹了口气,“不过看你们这样,倒终于像个一家人了。” 听到一家人三个字,钟明诀眼睫微颤,没有接下这个话。 “所以对收购这件事,还请您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我…” 冯道全垂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诚然,自己可以对他撒谎,缓一缓。 但这种事情,瞒不了多久。 而且,他也不想瞒钟明诀。 于情于理,冯道全都不愿意骗他。 “已经和高海臻谈好了。” 听到这句话,听到这个名字。 钟明诀搁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 他没有说话,沉默在空中飘荡了许久。 才被一阵风,吹回他的喉咙,“我知道了。” 面对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冯道全嘴唇紧抿着,不知道下一句该如何开口,该说些什么。 他想,如果收购方不是高海臻,他一定会坚持反对。 但对面的人,偏偏是她高海臻,也偏偏是她给了自己可以在这场收购中翻身的机会。 还是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理由反对。 “明诀,抱歉。” “您不用跟我道歉,”钟明诀牵扯着嘴角,“这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 “不过现在也说不准,加上我,高海臻手里也只有不到15%的股份而已。” 这种事情,冯道全本不应该跟他说。 但,他想他该说点什么,能减轻一点愧疚。 “那您觉得,她会赢吗?” 若说会,冯道全不知道她要怎么赢。 若说不会,他也不会同意把股份借给她。 “我觉得会。” 不等他给出答案,钟明诀就替他作了回答。 “为什么?” “她和我说过,”他嘴角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苦涩却又痴缠,“她不会输。” 他相信她,毫无保留地相信。 因为她不会对自己撒谎,这是他唯一的信仰。 “那你…” 冯道全不明白,既然他相信高海臻会赢,那为什么还要来得到一个答复。 钟明诀看懂了他的疑惑,轻声道:“康利是爸一辈子的心血,作为他的儿子,他们的兄长,我应该尽到自己的责任。” “那你和高海臻呢?” 又是一阵沉默,窗却已经关上,风吹不进来。 让他和她的未来,没办法讲得明白。 “我先走了,念玺那边我会去和她说的。” 说完,他就要起身离开。 只是站起一半,脚下忽的没了力气,又重重摔回了沙发。 冯道全赶忙过去扶住,才将人好好扶起来。 “我扶你去电梯。” “不用了冯叔,”他松开他的手,“我自己能走。” 手上空了,冯道全的心也跟着难受了一下。 他望着他,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那个被他一手带进公司的孩子。 门,关上了。 秦助理跟在他身后,一直跟到地下停车场,看着他坐上车以后,才转身离开。 钟明诀滚动着喉咙,车开过了两个路口,才终于将喉间那块硌人的石头,强行咽了下去。 拿出手机,他找到母亲的电话拨了出去。 现在那边是八点,他想她应该能接得到电话。 果不其然,没过半分钟,电话就被接通。 “妈。” “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嗯,我知道。” “您看到康利收购的消息了吗?” “股东大会您能来么?” “好吧,那…您到时候会支持我们的吧。” 电话那头的人,半晌没有说话。 这沉默的时间里,钟明诀的心,都像是被一只手被攥得死死的,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明诀,”电话里的人说,“这个,我得根据具体情况才能做出判断。” “妈,现在情况对我们是有利的,而且我也真的非常需要您对我的支持。” “你是我的儿子,我内心当然支持你,”她说,“但我也是一个商人,钟家这段时间出了那么多事,我并不觉得这次收购对康利来说是一件坏事。” “明诀,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我不明白。” 他的声音像浮在水面上的羽毛, 轻轻的,无法沉下去。 “妈,我不明白…” 钟明诀有太多太多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这点小小的要求她都不答应,不明白自己生命垂危时,她都不肯亲自过来看一眼。 不明白这么多年来,她总是习惯性忘记自己的存在,不明白他们离婚时,在股份和自己之间,她的选择是那么干脆。 “明诀,别让妈妈当一个坏人,好吗?” “…好。” 电话挂断,手机从手中滑落。 “停车。” 司机也断断续续听到了一点他们母子的对话,现在听到钟明诀要停车,他猛地踩下刹车。 第197章 “钟先…” “你先下车。”他轻声说。 司机嘴唇嗫嚅了几下,有些不放心,但抉择了一会还是开门下了车。 却没离开,守在车旁。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钟明诀垂眸看向落在地垫上的手机。 他想捡起,然后拨通她的电话。 他想跟她说说话,说他很难过。 说他的呼吸,他的心脏都痛得要命。 痛到他快要受不了,却没有任何办法消减。 说他想听她,想见她,想吻她,想要爱她… 可他说不了,他抛不开,他做不到。 钟明诀抬手捂住眼睛,弓下腰。 颤抖的肩膀,像被风揉皱的纸张。 细碎的,压抑着的啜泣,声音很小。 小到如浮在海上的一片羽毛,海浪打湿了它, 便无声无息,沉入海底,谁也没有看到。 第144章 母亲(三) ◎你们的眼里,看不见我。◎ 听闻冯道全倒戈和姚阿姨拒绝的消息,钟念玺握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 “我知道了。” “文楷那边,我会争取的。” “大哥,”钟念玺长长叹了口气,“谢谢你。” “不用。” 电话挂断,她返回屋内。 钟临琛见她脸色不好,遂问:“怎么了姐,哥那边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冯道全和姚阿姨,都支持收购。” 听到这个消息,他表情一时僵住。 “怎么会呢,姚阿姨和冯叔不都是哥的…” “不知道,”钟念玺将手机甩到桌上,双手抱住脑袋,“听他的语气,也不想多说话的样子。” “那还是别问了吧,估计他心里也不好受。” “我知道,所以也没问,”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算了算了,先不管这个了,妈她去哪了?” “她到楼上去了,说带了一些东西给我们。” 等了一会,就听见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拿着两个盒子,从旋转楼梯上下来。 她长相温婉,气质如珠似玉。 虽年过半百,脸上却岁月半点不现。 “念玺,”岑卉走近,将两个盒子放到桌上,“你上次给我带的那瓶白葡萄酒,我托人买到一瓶年份更淳的。” “还有这盒松露巧克力,你们尝尝看,是不是你们小时候在比利时吃的那个味道?” 看着妈妈递来的盒子,钟临琛一扫脸上愁容,“谢谢妈。” “妈,本来坐飞机就辛苦,还带那么多东西干嘛,而且这些东西我们也都能买得到的,不用你专门带回来的。” 岑卉从酒柜里拿出起瓶器和杯子,“有什么辛苦的,有车接有车送,行李也有人提,没什么辛苦的。” 说完,她便将那瓶白葡萄酒打开,依次倒入三个杯子里,给孩子们递了过去。 钟念玺接过杯子,“我知道,我只是觉得…” 她话还没说完,一颗巧克力就被妈妈送到了嘴边,她的话陡然停住。 接过巧克力,她没有吃,而是放回了盒子里。 “妈,我不爱吃巧克力。” 岑卉垂眸,“好吧,最近康利的事我都听说了,这高海臻不是你爸爸的秘书吗?怎么还能对你们发起收购?” “别提了,”钟念玺一想到她就头大,“这件事说来话长,反正就是我们都被她骗了,连爸也被她骗了,直接骗去快5%的股份。” 岑卉吃惊,“5%,怎么会这么多?” “爸以为她是他的私生女,”钟临琛解释道,“可能是因为愧疚,给的补偿吧。” “那是吗?” “不是,验过dna了,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钟临琛说。 “那怎么还能被骗了?” 钟念玺被问得有些烦躁,本身也不想就这个事多提,“妈,您别问那么多了,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我们得尽可能多的收集股份,这样我们就能多一点胜算。” 岑卉抿着唇,“好吧,回来之前我已经联系过淳雁了,她说这两天有点忙,等明天或者是后天再跟我联系。” “妈,她手上有3%的股份,您一定得帮我们争取到。”钟念玺着重强调。 “但这也是人家自己的意愿,她要是拒绝,我也不可能去强逼她。” “所以您得想办法去劝她,到时候我会让临琛和您一起去,不管是打打什么感情牌也好,还是跟她讲清楚利害关系什么的,总之,我们不能少了她手里的股份。” “而且邱姨好像和cna那边的股东代表关系很不错,她的态度很大概率会影响到cna那边的决定。” “那…好吧,我会尽量和她沟通的。” “谢谢妈,”钟念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果然比她上次带给母亲的酒口感要好多了,“对了,还有件事得需要您帮忙。” “你们把我叫回来,就纯粹地给你们帮忙了是吧。” “当然不是,这么没久没见,我和临琛也都挺想您的,只不过顺带手的有件事想让您帮帮忙而已。” “是啊妈,我和姐一直都在想着您什么时候回来呢。” 听到两人一唱一和,岑卉无奈地笑,“那怎么之前不见你们两给我打电话,一有事了才想起来打。” “怎么会呢,”钟念玺搭上她的肩膀,“这不是看您在旅游,怕给您打电话打扰到您么。” “行了,有什么忙需要我帮的,说吧。” 她放下杯子,“妈,您能不能跟舅舅说一声,让他借给我们一点股份。” “姐。” 钟临琛觉得她问得有些太直白了,再怎么说,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钟念玺当然也明白自己问得有些急了,可她觉得她们是最亲的亲人,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而且这种情况下母亲也一定能理解自己。 岑卉不太理解,“借股份,怎么借?” “就是拿安桥的股份去市场上做置换,换康利的股份。” “可是安桥现在的经营情况每况日下,已经贬值很多了。” “妈,不用借很多。我算了一下,安桥10%的股份能换到3%。” “可…” “妈您放心,等这件事过去以后,一年以内我会还给他的。” 岑卉舔了舔唇,不知怎么的,唇上残留的巧克力有些发苦。 “念玺,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怎么了,”钟念玺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拒绝,“舅舅不是您的亲弟弟吗,借一点股份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岑卉垂下头,声音闷闷的。 “我和你舅舅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 “可我不是记得,你们关系挺好的吗?” 钟临琛记得很清楚,十岁生日时,舅舅和她还一同出席了的。 当年的事,岑卉不想跟孩子说那么多,便转移了话题。 “念玺,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我可以帮得上的?或者是,你爸当年离婚时分给了我一些财产,抵押下来应该也有个几千万。” “几千万太少了,”钟念玺叹了声,“妈,真的就不能跟舅舅说一说吗,要不我跟他去谈,您不出面也行。” 岑卉捏着杯子,微微用力。 “念玺,你舅舅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去找他,他肯定会狮子大开口的。” 钟念玺下意识拧眉,在她的记忆里,舅舅明明很好,对她和临琛也都很亲切,完全不像母亲说得这样。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念玺,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 “妈,康利现在情况很不好,能用的办法我都得用上,”钟念玺沉声道,“不管您和舅舅发生了什么,有的谈我们就和他好好谈一谈。” “就算他真的狮子大开口,我也有办法应对。” “不论如何,总得试一下才行吧。” 她一句接着一句,母亲却是沉默,没有说话。 察觉气氛不对,钟临琛连忙出声打圆场。 “姐,要不晚点再说吧。” “你别插嘴。” 被这么一吼,钟临琛讪讪拿了一颗巧克力吃下,顺势闭上了嘴巴。 岑卉看着自己这个女儿,一倔起来,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女儿。 “念玺,我不想试。”她语气坚决。 “为…” “我是你们的妈,”她骤然开口打断,声音含泪,“念玺,就因为我是你们的妈妈…” “所以,该无条件为你们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吗?” 望着眼眶发红的母亲,钟念玺一时哽住。 钟临琛赶忙咽下巧克力,“妈,姐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想那么多。” “我不要想那么多?”岑卉苦笑,“临琛,我没办法不想那么多。” “从小到大,你们的态度让我没办法不想那么多。” “妈,我们…我们怎么了?”钟临琛茫然地问。 “你们很好,念玺,临琛,你们都很好。” 第198章 岑卉撑在桌上的手,无力攥起。 “但是你们的眼里,看不见我,只有钟士承。” “考试考好了,你们会第一时间找他报告,我带你们去旅游的时候,你们也会想着给他带礼物。” “甚至是我和你爸离婚,念玺,我当时多么希望,你会跟着我走。” 她哽住,许久,才恢复了正常的语气。 “但是你没有,念玺,你没有选择我。” 听到母亲的话,钟念玺愣在原地。 “妈,”钟临琛先缓过神来,他赶忙走到母亲身边,“我们没有忽略你,只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你的想法,所以我和姐也不知道你心里这么委屈。” 岑卉稳住呼吸,稳住情绪。 “没关系,都没关系。” 她拍拍儿子的手,眼神又看向女儿。 “钱的事,我会尽量想办法凑一些,淳雁那边,我今晚再给她打个电话。” “妈,不用…” “你们先回去吧,”搭在桌下的手,垂了下来,“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我也有些累了,想休息会。” 说完,岑卉便站起身,往楼上走去。 “妈。” 女儿的声音,让她脚步顿住。 “这些我都不知道,”钟念玺走了一步,却又不敢再往前,“对不起。” 岑卉回头,看向桌上的巧克力。 她走了过去,拿起女儿刚刚放回的巧克力。 “念玺,你记得吗,你最不爱吃这个味道,那时候我不小心喂给了你,你回去刷了五遍牙,才把那个味道给洗干净。” “我买巧克力的时候就在想,要不要让你故意吃这一颗,然后像当年一样又刷五遍牙。” “我在飞机也在想,上去拿巧克力的时候也在想,想你在吃完这颗巧克力后,是否还记得这件事。” “如果不记得,我正好可以讲给你听。” “念玺,妈妈找遍了比利时买到这盒巧克力,就是为了和你说这件事。” “但是,你没有吃,也没有给我机会说。” 钟念玺看着母亲手里那一颗巧克力,想要伸手去拿,却见她突然合拢了掌心。 “你不爱吃这个味道,算了。” 这一次,她没再停留,走上了楼。 钟念玺望着母亲离去的方向,眼眶发红。 她回头,垂眸看向盒子里空空的那一格。 童年的记忆跟随着巧克力的怪味涌进脑海里,她记得,她记得那个味道,她记得自己吃完这颗巧克力后,刷牙刷到牙龈都肿了。 后来,她让妈妈又买了一盒。 她问为什么,她说,要带回去恶作剧。 让爸爸也尝尝这奇怪的味道,然后,他们就可以一起刷牙了。 第145章 22% ◎明天中午,22%。◎ “卉姐,我能理解你的意思,但这件事关乎康利的未来,我需要慎重考虑。” “这段时间,念玺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并没有不信任她的意思,相反我很欣赏她在这种情况下能保持沉着冷静。” “我会好好考虑的,毕竟我也在康利待了这么多年,我得对它负责。” “嗯,等忙过了这段时间再一起吃饭吧。” “再见。” 挂断电话,邱淳雁站在窗边。 六十二层的高度,足以看遍京都,看见那座摩天大楼。 好一会,她收回视线,转身回到餐厅去。 “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高海臻放下杯子,“这段时间邱总繁忙,可以理解。” 邱淳雁将手机盖在桌上,“你呢,高副总,看起来好像比我们悠闲得多。” “现在不悠闲点,等收购结束以后,可就没时间了。” 她轻笑,“就这么胜券在握吗?” “本来还没有,”高海臻扬眉,“但今天您来了,我就有了。” “我可没说,今天答应过来是为了谈判。” “邱总不是来谈判的,那是来找我叙旧的吗?” 邱淳雁嘴角的弧度未变,眼里的情绪却从一开始的轻松,变成了审视。 她拿起刀叉,切割一块牛排,放入嘴中。 “叙旧的话,咱们又该从什么事叙起。” 高海臻摆弄着手里的酒杯,思索着。 “就从我刚来那会,康利因为一场重大收购引发反垄断机构的审查,导致严重的财务危机,为此钟士承不得不卖掉砍掉部分版块的那件事说起吧。” 邱淳雁记得这件事,而且,记得清清楚楚。 收购前她就一直提醒钟士承不要急,慢慢来。 但钟家人的性格,诶,不提了。 收购的过程中她也预料到,这次项目很大几率会引起反噬,所以提早准备了应急管理方案。 在这几个方案里,砍掉版块并非最优解,而是最次选。 但她只是一个cfo,也可以说,除了钟士承这个ceo兼董事长,其余高管都没有决策的份。 “我记得您那时提供了好几个补救方案,但是钟士承却坚持选砍掉一部分项目版块,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邱淳雁眼神一凛,还能是为什么,总不是觉得自己影响到了他的颜面,所以才非要自己做主么。 “不是因为什么面子,邱总,”高海臻否决了她心里的想法,“钟士承做了这么多年的董事长,不会连这点事都拎不清。” “那是为什么?”邱淳雁不自觉问。 “因为那两个版块,有人要他低价卖。” “谁?!” “答案不是已经有了吗?” 邱淳雁的神情一时凝住,她回想那两个版块的最后去处,是先卖给了一家大公司,最后又转手到了邻省的一家小企业。 这十来年过去,这家小企业已经发展成了当地的龙头行业。 “您去查一查那家公司的法人代表的家族背景,就会发现里面有一个人,她姓唐。” 饶是邱淳雁再蠢,听到这个姓*也能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对于钟士承背后的那些人,她当然也清楚他们的交易,只是她没想到,他会为了讨好那些人对自己的公司下这么重的手。 “他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把他自己,送到那个圈子里去,”高海臻身体向后靠去,“只不过后来那几年风头太紧,他没能如愿。” “后来年纪大了,就放弃了。” 邱淳雁失笑,这一家人,还真是像啊。 都把康利当做他们为自己谋权,谋利的工具。 但,她很明白高海臻跟自己说这些的原因,无非是想利用自己对康利付出的这么多年的心血,打打感情牌而已。 不过,她最讨厌的,就是打感情牌了。 “钟士承是钟士承,钟念玺是钟念玺,我相信她会比她父亲拎得清。” “这是当然,”高海臻低头扶了下眼镜,“但我也相信,如果您当了康利的董事长,一定比钟家人更能拎得清。” 此话一出,邱淳雁拿着刀叉的手,骤然收紧。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董事长又能怎么样呢,没有实权,也只是一个名头而已。” 高海臻扬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放下后,她撑着脑袋,懒懒道:“cfo也是名头,董事长也是名头,那为什么不选择更好听的那一个呢?” 邱淳雁咀嚼着嘴里的牛排,给了沉默,足够的时间。 她有想过,高海臻会给她什么条件。 但董事长这个职位,她却是没想过的。 毕竟再怎么空有其名,有些权力,也是不可替代的。 像高海臻这样的人会主动放权,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将嘴里的牛肉咽下,她拿起香槟,抿了一口。 放下,看向她。 “加上我,你手里的股份有多少?” 高海臻弯唇,“19%。” “冯道全的2%也在里面,对吧。” “当然。” 意料之中的回答,邱淳雁不自觉笑了声。 “我明白了。” 明白了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圈。 她猜,曹一瑾泄密事件,大概就是起点。 也可能不是,也可能更早,但不重要了。 “严仁城呢,他可是钟士承亲手带到康利的,不会轻易被你说服的。” 高海臻放在太阳穴附近的手打了个圈,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一阵手机铃声响。 看到来电人,她眸光一亮。 见状,邱淳雁的视线也钉在了那通电话上。 只见高海臻手指放在唇间,示意噤声。 随后便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置耳边。 “严总。” “现在可能不行。” 她望了过来,“我在和邱总一起吃饭。” “明天吧,明天我有时间。” “好的,那明天中午见。” 说完,高海臻将手机放到桌上, 第199章 身体前倾,笑眼看她。 “明天中午,22%。” 第146章 纸飞机 ◎摇摇晃晃,掉进破旧的居民楼。◎ 距离股东大会,还有五天。 随着冯道全邱淳雁严仁城加入mbo(管理层收购)的公告披露,市面上许多家财经媒体,都已经开始发文分析这场收购战,两方势力谁更占优势。 有人觉得,钟家手握32%的股份,且掌管康利多年,在人脉以及资源上不可能会输。 也有人觉得,康利的资深高管都纷纷倒戈,足以证明钟家人对康利的管理不尽人意。 “但结合目前的舆论来看,钟家人还是更占优势,而且我听说他们有人已经飞到国外,亲自去见股东了。” “媒体连这都知道?” “是啊,最近康利可是新闻大户,一点点消息就能引起不小的关注,他们自然都跟苍蝇一样无孔不入。” 罗泽琳这个比喻听得高海臻觉得好笑,她掸了掸手中的烟灰,倚着窗,问:“那这么说,我到你这里来是不是也有记者盯着?” “有肯定是有的,毕竟收购的消息一出,就有记者去扒你的身份信息了,”罗泽琳的手指在鼠标上滑动着,“我看了一下,从小学到高中,还有你的大学成绩和毕业照都翻出来了。” 高海臻吐出烟圈,“无聊。” “不过,还有一些言论,传得很凶。” “什么?” 罗泽琳抿了抿唇,脸上露出难色,“他们说…你是钟士承的私生子,要来抢家产的。” “怎么?” “因为他们查到,你的母亲和钟士承,似乎有过渊源。” 罗泽琳说完,就见阳光照进屋内,将那个站在窗前的身影,瞬间笼进阴影之中。 许久,一点火星,从她手中抬起。 一团烟雾,在阳光里,飘来飘去。 “既然他们这么无聊,”她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不如就给他们找点事做好了。” 罗泽琳眼皮一跳,“什么事?” “那个服务生的视频,还留着吗?” 高海臻说的服务生,正是去年钟士承生日宴上,因为钟时寅的游戏差点在泳池窒息而死的那个服务生。 “留着。” 罗泽琳一说完,就反应过来,高海臻说的找点事做是什么意思。 “你是想用这个制造舆论,来对付钟家?” “制造舆论?”她轻笑一声,“披露真相而已。” 她默然,“好吧,那我今晚就开始写稿子。” “先等一等。” “等什么?” 她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走到罗泽琳面前,垂眸看她,“等你去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该怎么用,才能利益最大化。” 起初罗泽琳还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可她毕竟是学新闻的,转眼便想明白了这个利益最大化指的是什么。 “这…”她瞳孔震动,“他都已经这样了!” “然后呢?” “你这是在折磨他!” “罗泽琳,我是在保护他,”高海臻俯身,凑到她跟前,低声道,“保护他能有足够的价值,不至于在日后某一天,偷偷在床上死掉了。” “你是说钟家…” 她摇头。 罗泽琳愣住,不是钟家,那还能是谁? “还…”意识到什么,她猛地起身,“他的家人?这怎么可能!” “不信的话,”高海臻丢掉手里已经熄灭的烟头,“咱们打个赌吧。” “赌他们对你记者的身份,是排斥还是欢迎。” “如果他们欢迎,我就把工作室送给你,并且利用康利的资源帮你扩大规模。” “如果他们拒绝,”高海臻想了想,“给我一百块,作为补偿吧。” 罗泽琳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高海臻能这么随意地把别人的尊严,当做儿戏的赌约。 可她却不敢跟她赌,因为她能感觉到,自己赢的几率不大,即便筹码只有一百块。 窗前的阳光,慢慢流回地板的缝隙。 直到月光流出,罗泽琳才晃过神来。 她坐在地上,一夜无眠。 天刚刚亮,就出了门。 清晨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冰凉。 她靠在公交车上,摇摇晃晃。 看这个世界,也摇摇晃晃。 因为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服务生的近况,罗泽琳知道家属已经把他接回了家里照顾,毕竟高昂的护理费用和住院费用,不是一般家庭能承受得了。 即便当时钟家已经给过人道赔偿,但很显然,对一个瘫痪病人来说,那些钱也只不过是能保住他一条命罢了,对于这个普通的家,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罗泽琳想,现在的确是帮助家属拿到赔偿的最好机会,自己作为记者也的确该帮他们讨回公道。 可是作为记者,她也更清楚家属站出来的后果。 不仅会被媒体不断消费,强行展示自己的伤口,而且还会被谩骂,嘲笑,嘲笑他们见钱眼开自作自受。 对于病人来说,这些事情无异于二次伤害。 罗泽琳丝毫不觉得自己多想,因为站在那座脏乱的居民楼前她就能看到事情的结果。 但她不知道,除了这个办法,还能怎么做? 似乎除了家属自己发声,就没有其他途径了。 她迈开脚步,往居民楼里走去。 地上散着没有处理的垃圾,随便走一步,鞋底都感觉黏腻无比。 罗泽琳记得,自己刚来京都时,也是租住在这样一栋居民楼里。 因为没有电梯,每天都要爬六层的楼梯。 那时她就幻想,幻想在京都买下一间属于自己的带电梯的房子。 不久后,她的确住进了这样的房子。 即便,是租来的。 再往后,罗泽琳就想,想这房子如果是自己的该有多好。 这样,自己就可以再继续畅想,往更大的天地闯。 闯出一片天地,闯出更多的名和利。 而这一切,只要她抬手敲下门就足矣。 锈迹斑斑的铁门,散发出血和药的气息。 待她敲下,鲜血沾在手上,便再也洗不干净。 即便罗泽琳可以说服自己,自己是在为这家人讨回应有的公道,讨回本属于他们的补偿。 可吃进肚子里的馒头有没有沾血,她的嘴巴,她的脾胃,她的身体会一辈子都记得。 突然,胃里传来一阵翻涌。 罗泽琳捂住嘴巴,快步跑了下去,跑到楼梯台上,将头伸出窗外,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好一会,胃里那阵恶心的感觉才慢慢消去。 她抚了抚胸口,站直身体,思索到底该上楼还是就此离开时,一个人影正站在窗外不远处,看着自己。 那抹红色的身影,足像一滴血,滴进她眼里。 罗泽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那抹红色的身影,却越来越靠近,似乎要进到这栋楼里。 她赶忙下楼,脚下也越来越快,快到她自己都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要下来。 “你…你怎么来了?” 高海臻停在楼道口,望着满头大汗的女生。 “我来看看,我能不能拿到这一百块。” 一滴汗水,从罗泽琳额前滑落。 她仿佛没有察觉,只是死死咬着唇,看着眼前的女人,任由汗水一路流到下颌。 几个字,从牙缝中挤出。 “我做不到。” “那就算了,”高海臻歪头看她,“我找别的媒体,也是一样的。” 罗泽琳眉头深锁,“就一定要用这种方法吗?” “那你觉得该怎么做呢?” “可以去打官司,也可以用正当途径帮他们曝光,避免他们受到外界的影响,总之可以有很多的办法,不是非要把他们推到风口浪尖上。” “而且你知道的,媒体会对一个陌生人有多么残忍,人们想看什么,他们就写什么,想写你是私生子就是私生子,想要劲爆一点的,就能随意编造你母亲的过往。” “我知道他们需要钱,这段时间工作室也赚了许多钱,我可以都给他们…” 高海臻听着她一字一句,情真意切。 以自己的性格,是没耐心听她说完这些的。 但她很想知道,“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罗泽琳顿住,“没有关系。” “那你管他们做什么?” 是啊,高海臻的问题,也是罗泽琳的疑惑。 她明明说了,可以换人做这件事。 自己就可以不用受道德的煎熬。 可是,真的不用忍受吗? 现在康利的收购战打得那么响,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媒体手里的笔放大数百倍。 而这些笔,花钱就能买到。 钟家那么有钱,把白的写成黑的,有什么难的呢? 把贫穷写成罪证,又有什么难的呢? 第200章 “我良心过不去。”罗泽琳说。 听到这几近幼稚的回答,高海臻笑了一声。 她忽的抬起头。 看六层楼的屋顶,矮矮的,一眼就到头。 看铁锈色的楼梯,组成万花筒。 看她牵着母亲的手,一层一层往万花筒上走。 好几次,她们都会听到四楼的夫妻在吵架。 说那个下不来床的老爹,如何如何难伺候。 怎么不早点死了算了。 每次听到,母亲都会捂住她的耳朵, 然后赶紧带她上楼回家。 那些话,高海臻怎么可能听不见。 所以她很郑重地告诉母亲,如果她生病了,自己永远也不会丢下她。 她笑着说,那些人说的都是气话,没有人会真的丢下家人不管的。 可是,母亲撒谎了。 高海臻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眼前的女生。 “你手里的视频,开个价。” “我…” 她打断了罗泽琳又要开始的长篇大论。 “不给媒体,是有别的用处。” 罗泽琳想要追问,可触及到高海臻那冷漠的眼神时,还是咽了回去。 “不用了,你直接拿去吧。” 高海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这个视频,可以谈一个好价钱。” “不用了。”她坚定拒绝。 高海臻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红色钞票 “我不白拿,拿你的筹码换。” 说完,她将钞票放到罗泽琳手中,转身离开。 走至门口时,忽又停下。 回头,说:“以后,工作室的事不用再问我了。” 红色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墙外。 罗泽琳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手中的钞票。 红色的,鲜艳的,短暂的,结束了。 来到车旁,高海臻没有直接上车,而是回头,看向那栋破旧的六层居民楼。 她发觉,这世界总是喜欢出其不意地给自己制造困难。 而她的计划,总是会被这些人打乱。 为什么呢? 是为了让她知道,有些人心,无法计算? 还是为了让她知道,自己有多卑鄙不堪? 高海臻鼻腔溢出一丝冷笑。 可那又怎样呢? 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成为她的对手。 她也就不用担心,会输给她们了。 靠在车旁,她手伸进衣服口袋。 不知道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何时放进去的,高海臻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崭新的一百块。 她低头看着那张红色钞票,眼神微颤。 手指动了动。 一只红色的纸飞机,从她手中,飞向天空。 摇摇晃晃,掉落在那栋破旧的居民楼。 第147章 咖啡 ◎下次记得买燕麦拿铁,全糖的。◎ “高海臻来公司了。” “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就刚刚,我看到她上电梯了。” “现在来公司…不怕钟总跟她干仗吗?” “亏你想得出来,诶,你觉得她俩谁会赢?” “干仗吗?不知道。” “啧,我说的是收购!” “那我哪知道,再说她俩谁输谁赢,也不关我的事。” “怎么就不关你的事了,那可是决定了谁会是咱们老板的大事。” “谁是老板跟咱们有关系吗?当然如果有人能给我们涨薪休假,那我肯定支持她。” “白日做梦吧你。” “那你还关心这干嘛,不如关心关心自己,收购成功以后咱们部门会有多忙吧。” “欸,算了,跟你聊不到一块去,叶霏,你觉得呢?” 叶霏晃过神,视线看向女生。 “我觉得…都差不多吧。” “可我怎么感觉…” 女生话说到一半,手机铃声打断了她。 叶霏看去,是一通陌生号码。 “抱歉,”她对女生扯了扯嘴角,“我去接个电话。” 按下接听键,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叶小姐,高副总说想让您帮忙买杯咖啡,送到她的办公室来,请问您现在有空吗?” 听到这个要求,叶霏握紧了手机,下意识看向方才与她说话的女生。好在她已经找别人闲聊去了,这会也没发觉自己的异常。 她收回视线,抬手撑着脑袋。 高海臻这个时候让自己咖啡送到她的办公室,无异于告诉所有人,自己是她手底下的人。 万一要是收购失败,钟念玺肯定会清算自己。 又是一道考验吗?她不禁想。 但除了接受,自己似乎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毕竟,她的前途,早就与高海臻绑定了。 “好的,我知道了。” “麻烦了。” 来到楼下,叶霏才发现自己忘了问她要喝什么,便买了一杯冰美式,来到高层办公区。 路上,遇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叶霏埋着脑袋,又觉得像是在掩耳盗铃,便硬挺挺地昂起头,往高海臻的办公室走。 甫一开门,就见高海臻正拿着手机,眉头紧拧,神情异常专注。 见状,叶霏下意识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等走到她面前,她轻唤一声,“高副总?” “坐吧。”高海臻头也不抬地说。 闻言,叶霏便将咖啡放到她桌前,而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见高海臻忙着,她的目光,开始在屋内探索。 印象中,入职康利这么久,自己似乎还没有到高管的办公室里来过。 叶霏有时候会想,一个办公室,代表着什么。 现在她好像感觉到了一些,代表视野开阔,代表格子间没有的从容,代表自己脚下踩着的,是整座摩天大楼。 “unbelievable!”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叶霏的思绪。 她朝声源方向看去,是高海臻的手机。 “怎么样?” 她关掉了手机,放到一旁。 “什么?” “这间办公室。” “挺好的。” “想要吗?” 叶霏噎住,“这可是副ceo的办公室。” “康利收购完成以后,我会任命马部长为投资总监,然后从他们部门里挑出一个人接替他的位置。” “而你,自动往上补。” “三年内,补上部长的位置。” “再三年,马部长没什么问题的话会被我丢到子公司去,而你补上投资总监的位置。” “五年或者六七年,副ceo的资历差不多够。” “不过能不能当的上,就看你自己的能力了。” 说完,高海臻拿起杯子,开盖抿了一口。 就一口,让她眉头皱得死死的。 “你这买的什么东西?赶紧给我拿去丢了!” 叶霏像是没听见一般,出了神地看着她。 许久,才喏喏开口。 “为什么?” “我不喝苦的。”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这样提拔我?” 这也是叶霏一直想问,却从没机会问的问题。 她想知道,高海臻为什么选择她,也想知道于她而言,自己的定位是什么? 一个忠心的下属? 还是,一颗未来会被牺牲的棋子? 高海臻皱着眉,嘴巴里的苦味, 让她一时半会不想说话。 她起身来到水吧,灌了好大一杯清水,才将那股苦涩的味道冲淡了些。 “因为你运气好。” 缓得差不多了,高海臻回来沙发旁。 “运气好?什么意思?” “记得那次骑马后,我交给你的文件吗?” 叶霏点头,她记得高海臻说这个文件,要风险部配合度过a轮审核的尽调。 但后来,这件事似乎就没下文了。 “你原本要因为这份文件被辞退,但是你运气好,乔雯婧没有来找我,我也没有用上它。” 叶霏听完,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她猜到这件事有鬼,所以私下里复制了一份。 只是她没想到,原来在高海臻的计划里,自己才是那个替罪羊。 亏她还傻乎乎地跟谢轻宜分析,让她小心。 “为什么要告诉我?” 叶霏不明白,她明明可以不说,自己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因为我不希望你把我想成什么好人,”高海臻抬手扶了下眼镜,“然后做一些多余的事,打乱我的计划。” “是谢轻宜吗?” 高海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办公室里又安静了下来,偌大的屋子没有一点声音,让两人之间的无言,显得那么遥远。 窗前,阳光偏移半格。 一个绷得紧紧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放心吧,我不会像她那样的。” 高海臻满意点头。 第201章 “回去吧。” “不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她重新拿起手机,“给我加油打气就可以了。” 见她没有需要,叶霏垂眉,“好吧。” 见她这反应,高海臻却扬眉。 “怎么,不给你事做还不高兴?” 叶霏想,如果这个时候不做点什么,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赚取和高海臻谈判的资本。 但这话,她不能明说,只能摇摇头。 “没有,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帮不上什么忙。” 高海臻盯着她看了好半晌,忽的,笑了一声。 “这个时候有人支持我,就已经是帮忙了。” 叶霏意外,没想到这种话能从她嘴中说出,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这句话。 “好吧,如果有我能做的话…” “把咖啡带走。” 叶霏又一次愣住。 见状,高海臻不禁失笑。 “下次记得买燕麦拿铁,全糖的。” 叶霏抿唇,“知道了。” 拿起咖啡,她走到办公室门口,刚一开门,就见高海臻的助理带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叶霏知道她的身份,便打了声招呼。 “邱总。” 邱淳雁颔首,与她擦身而过,走进办公室。 “刘傲君那边什么时候开始?” 高海臻看了眼时间,“五分钟之后。” 见时间这么紧迫,邱淳雁面露不满。 “她跟钟士承有很深的合作关系,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邱总,”她站起身,在办公室内踱步,“您不用担心,这次是她主动联系的我。” “她联系你,为什么?” “因为我给她看了一样东西。” 走到她身后,高海臻停下。 “一个钟家人玩游戏的视频。” 第148章 家人 ◎恭喜你,重新拥有了家人。◎ 钟念玺看着手机,屏幕里,传来男人恣意的声音。 “谁愿意替我下水,这只手表,就归谁。” 紧接着,便传来阵阵欢呼声,以及泳池被灌满的水声。 只是还未等到视频最后的尖叫声响起,钟念玺猛地关掉了手机。 “刘女士,这件事情的确是我弟弟做得不对,我会让他找到视频里的服务生家属道歉,并且积极进行赔偿,确保他们不会对康利产生…” “你知道这个视频,我是从哪里拿到的吗?” 刘傲君打断了她的话。 “哪里?” “高海臻给我的。” 听到高海臻的名字,钟念玺眼中瞬间溢满怒意,但她明白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很快便将那怒意压了下来。 “如果她把这个视频交给媒体,你应该知道,这会对你们产生多大的打击,甚至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收购的结果。” 钟念玺当然也知道,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 不等她问,刘傲君便给了她答案 “因为她说,视频曝光以后虽然可以对你们造成打击,但也会因此严重损害到康利的形象,甚至还会引起公众的反感。” “她作为管理者,并不希望这样的结果发生。” 刘傲君面色愈发凝重,“钟小姐,但显然你和你的家人,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给康利带来怎样的影响。” “刘女士,您放心,从今以后我会教育好我的家人,让他们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钟小姐,上次你就是和我这么说的,可不到一个月,就又出现了一个这么大的麻烦。”刘傲君声音冷冽,“所以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让股东继续信任你们的理由。” “不然,我不知道当他们看到这个视频后,我该怎样继续说服他们支持钟家。” 钟念玺握着手机,指尖已经用力到泛白。 理由,能有什么理由,她想不到任何理由。 她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家人,总是要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添麻烦。 见她一直沉默着,刘傲君也明白了。 “钟小姐,作为钟士承会长多年的朋友,从我内心来讲是非常欣赏你,也非常支持你。” 她轻叹了口气,“但作为cna的股东代表,我不得不将视频发给他们,但我也会尽力和他们沟通,至于到底最后他们会如何选择,这个我可能没办法向你保证。” 钟念玺抬起头,通话不知何时已经结束。 她坐在桌前,像一尊雕像,动也不动。 好久好久,才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今天晚上都回家,我有话要说。” 夜晚,钟宅。 钟时寅一进门,就感觉到了空气中,那快要让人窒息的低压。 往里走的脚步,也不自觉放缓了许多。 来到客厅,看见钟念玺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他忽然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但又觉得今晚的事很大概率又跟自己无关,便将那股不安感,化去了一半。 “妈,哥,姐,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他开口,打破屋子里几乎要凝固的氛围。 一直安静坐着的钟念玺,转过头,双眼如钉子一般,钉在他脸上。 “我会给你和佘阿姨找个地方定居,从下个月开始,你们母子俩离开京都吧。” 此话一出,客厅里的几人脸色骤变。 “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钟临琛第一个开口。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话,”她看向愣在原地的钟时寅,“我想你也应该听清楚了吧。” “姐,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就要让他们走啊。” 钟明诀看了眼佘少娴,她似乎没什么反应,安稳坐着,仿佛要被赶走的人不是她。 “是公司出什么事了么?”他问。 钟念玺喉间滚动着,浓浓的疲倦吞没了她,让她根本没有丝毫力气去跟他们解释来龙去脉。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她撑着额头,一字一句,仿佛都要耗尽她的力气,“至于你们怎么想,我不想知道,但是从今往后不要再给我找任何麻烦。” 说完,她起身离开,却被钟时寅拦住。 “姐,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突然要赶我走…” 他低声哀求着,想知道原因。 钟念玺闭上眼,克制住那翻涌不停的情绪,可她发现她做不到,做不到不去迁怒,不去厌恶,不去发泄那满腔的怒火。 她一个人承担不了。 “你做对过什么?钟时寅,你除了给钟家丢脸,又做对过什么?” 似乎是没想到姐姐会说这样的话,钟时寅张着嘴,僵硬在原地。 “姐!你疯了吗?” 钟临琛想要把她拉过来,可还没起身,就听得她大声吼道:“我是疯了!我是要被这个家给逼疯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在这个家里活得那么费劲,才能有资格和你们去争!” “为什么我现在争赢了,你们还要继续找麻烦来折磨我!” “为什么不让我好过,明明我都已经当上ceo了,怎么还不让我好过…” 说完,钟念玺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钟时寅,快步往门外走去。 她受够了这间屋子,受够了这些所谓家人。 再待在这里一秒,她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钟时寅靠在沙发上,眼神恍惚地看向大门方向,看他们接连离开,仿佛都忘记了还有自己这么一个弟弟被丢在这。 他忽然觉得心脏缩得难受,像是被人用力按住,按进一个小罐子里,不占地方的小罐子,被丢进了钟家的某个垃圾桶。 这时,一个身影走到了他面前。 伸出手,将他搂进了怀里。 “妈…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不该生在钟家…” 佘少娴没说一句话,只是抱着他,抱着在她怀里痛哭的儿子,说不出一句话。 她想,现在或许是拿出代持协议给他签字的最好机会。 可她还是觉得,再等一等。 等她扮演完这一次母亲的角色,再签也不迟。 来到庭院外的停车场,钟念玺拉开车门正要上车时,手却被人紧紧握住了。 她猛地回头,是钟明诀。 “放开我。”她厉声说。 “你现在不能开车。” “我不用你管!” 钟念玺想要甩开他的手,可那只手就像铁钳一样紧紧抓着她,怎么也甩不开。 “钟念玺,”钟明诀沉声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开车很危险。” 他说着,身后钟临琛也跟着小跑了出来。 “姐,我送你回去好不好,”钟临琛走上前,声音发颤,“你要是想回家我送你回去,你不要自己开车。” 钟念玺望着他们,喉间哽得厉害。 她强忍着不想让自己在他们面前哭,可她对于情绪一向难以掌控,没忍住几秒钟,眼泪还是不受控地涌了出来。 第202章 “哥,”她的手垂了下来,脑袋无力地抵在钟明诀肩上,声音断断续续从哭声中传出,“我们没希望了,康利要被我弄丢了。” 钟明诀垂眸看她,他很少看她哭,或者她哭过他也不在乎。 可现在,他感觉到从心脏处传来的阵阵痛楚。 像是在告诉他,这是他的家人,他的亲妹妹。 她的痛苦,也是他的痛苦。 “不会丢的,”他抬起手,轻拍着她的背,“我会想办法的。” “没有时间了,哥,没有时间了。” “还有几天,念玺,够的。” 听到他有办法,钟念玺抬起头,“哥,你是有什么办法了吗?” “有办法,但具体怎么做还得明天再看。” “明天?”她抬手抹去满脸泪痕,“可两天后就是股东大会了。” “我知道。” “那…” “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钟明诀扶住她的肩膀,“你最近太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等明天你休息好了我们再来谈,好吗?” 钟念玺抿着唇,也思索着到底该不该走,可她的确累了,太累了,太想好好睡一觉,醒来后就能把这一切当做一场梦。 “临琛。” “哥?” 钟明诀放开她的肩膀,“路上开慢点。” “好。” 看着车慢慢开远,钟明诀才终于泄了口气。 他弯下腰,使劲按压着发疼的腿骨。 缓了好一会,才慢慢往回走去。 只是,钟明诀没有进屋,而是来到庭院的藤椅坐下。 拿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里翻找着。 即便那个名字已经在他的眼前,来回出现过好几次,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没有做好准备,跟她说话。 但,没时间了。 钟明诀的手指,按了下去。 第一次,他希望自己打给她的电话能慢点被接起,可拨号声只短短持续了数十秒,便被她的声音代替。 “钟先生。” 他盯着手机屏幕,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紧握成拳。 刚想开口,话到嘴边,却又被锁住。 他怕,怕一开口,就把她推远。 尽管,他们已经走在彼端,再也无法靠近了。 “你对念玺说了什么?” 他终于开口。 作为兄长,这是他的责任。 他不得不开口。 “我什么也没有说。”她说。 “那她今天怎么会情绪这么激动。”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说,“她情绪激动是因为你们,而不是我。” 钟明诀没有说话,他理解她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收购康利。”* “因为康利是京都最大的企业。” “那你就应该知道,收购它需要花费多少资金,”钟明诀攥紧了手,“这些你能承受得起吗?” “承受不起的话,您会借给我吗?” 她总是这样,说一些荒谬的话,来戏弄他。 然后,自己就会被噎住,什么也说不出了。 现在也是一样,钟明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可现在不是从前,他们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会用康利现有的资金购买外债,提高收购成本,而且我还会引入其他公司参与竞争收购,直到你吞不下为止。” 他一口气说完,不敢有任何中断。 但他的勇气,只换来她轻松一句。 “没关系,有多少我吞多少。” 钟明诀紧紧握着手机,他不明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仿佛要赌上她的一切,只为让他们输。 “一定要这么做吗?” 他不明白。 “这是生意,钟先生,生意就是这样子做的。” “这不是的,”钟明诀颤声,语气几近哀求,“高海臻,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残忍。” 电话里,却传来一声轻笑。 “收购成功,你们会拿到几十亿甚至上百亿的现金,而收购失败,我就会背上同等金额的债务和法律诉讼。” “这样说起来,谁更残忍?”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钟明诀想要辩解,但高海臻却没给他机会。 “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残忍吗?” “你可以做你刚才说的那一切,包括什么买外债,引进第三方公司竞购,说实话我的确吞不下那么多。” “但,我会把钟念玺所做的一切都告诉钟临琛。告诉他,她姐姐是如何陷害他,才当上的ceo。” “怎么选,钟明诀,你来告诉我。” 钟明诀眼神一凛,猛地站起,腿骨上的伤口因为这一动作愈发疼痛,可他却浑然不觉一般,死死盯着眼前的钟宅。 他很清楚,钟临琛知道后会怎样崩溃,更清楚他们姐弟之间的关系,亦或者整个钟家很可能从此走向破裂。 他怎么选…他选不了… 在长久的沉默中,答案,自然而然地显露。 高海臻回头,捻灭烟头。 望着满屋的空旷与寂寥,说: “钟明诀,恭喜你,重新拥有了家人。” “不过很可惜,我没有。” “所以我有的是心情,陪你们玩。” 第149章 股东大会 ◎宣判她,入罪的牢笼。◎ 趁着红绿灯,钱姐抽空看了后视镜里的女人一眼。 她看她似乎瘦了,本来就没有多少肉的脸颊,愈发削瘦。 不过,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衣服,衬得她的气色稍微好一些。 只是,她的眉宇间,却皱得有些深了。 让那抹红色,都黯淡了许多。 “我看新闻上说,你们公司今天有很重要的活动。”钱姐主动开口,想帮她分散一下注意力。 “嗯,今天是股东大会。” “那是干什么的?” “许多人聚在一起,开会讨论的。” 钱姐似懂非懂,“哦,那今天讨论什么的?” “讨论这家公司,以后的老板是谁。” “是谁啊?” 高海臻仰头靠在椅子上, “不知道,我也说不准。” “今天就出结果吗?”钱姐继续问。 “是啊。” “那晚上我来接您的时候,可以告诉我吗?” 高海臻笑了一声,眉间慢慢舒展。 “好。” 由于公司门口围着许多媒体,高海臻不得不从地下停车场上去。 股东大会的地点在公司顶层的大媒体室里举办,她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先回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门一打开,就见里面坐着四个人,除了邱冯严三个人,还包括被高海臻叫来的,自己都不知道要干嘛的叶霏。 “抱歉,让各位久等。” “没事,”邱淳雁看了眼时间,“现在也还没到时间。” 冯道全:“刚刚已经有几个股东给我打过电话了,说他们都会对我们表示支持。” 严仁城:“我算了一下,包括支持我们的股份,我们的股份占比是33%。” “cna那边呢?”高海臻问。 邱淳雁:“我发了邮件,但刘傲君回应得很模糊,不过她今天会亲自到场,等她到了我可以去和她谈一下。” 高海臻回头问:“钟家那边来了吗?” “已经到了,现在应该都在钟总办公室,”助理回答,“另外,钟文楷先生好像也来了,在跟他们接触。” 她点头,“知道了。” “董事会那边你要不要亲自去接触一下,我看他们好像都挺想见你的。”冯道全说。 高海臻想了想,正要应答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助理去打开,发现是钟念玺的助理。 “请问,高副总在吗?”她问。 “怎么了?” “我们钟总想见您。” 高海臻挑眉,回头看向四人。 四人也面露疑惑,不知道钟念玺要干什么。 见状,她重新看向钟念玺的助理。 “可以。” 数十分钟后,两人在一间小会议室见了面。 她们面对面坐着,互相看着对方,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开口。 “离股东大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如果你是来约我浪费时间的,恕我不能奉陪了。” 说完,她起身就要离开。 “我有话要和你说。” 钟念玺终于开口,高海臻也坐了回去。 “说吧。” “从你到钟家第一天起,就是为了康利对吗?” “算是吧。” 她冷笑了一声,“你不累吗,算计这么久?” “有什么累的,这又不是很难的事情。” 听到她满口不屑,钟念玺怒气上涌。 “你…” “而且如果我不这么算计,”高海臻欺身向前,打断了她,“钟念玺,你又怎么能有机会坐上ceo的位置,和我在这里谈判呢?” 第203章 钟念玺看着她,尽管她想反驳,可她又清楚地知道,她说得没错。 “你帮我坐上ceo,也只为了你自己而已。” “不然呢,为了你吗?”高海臻觉得可笑。 “所以你不要以一种施舍的姿态来和我说话,ceo的位置是我自己得到的,是我靠自己的能力得到的。” 是她剜掉良心,才换来的。 不是任何人,施舍给自己的。 “我没有施舍你,也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 高海臻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掌心。 伤疤还未完全褪去,残留着血印。 “毕竟,今天我坐在这里,也多亏了你。” 有时候高海臻不得不承认,如果钟念玺心软一点,自己都不一定能成功走到今天。 但是,她超乎了她的预料。 所以,高海臻给了她, 且只给了她和自己公平竞争的机会。 不然,现在坐在这里的就是钟临琛了。 “什么意思?”钟念玺忽然不理解。 “忘了告诉你,”高海臻靠回椅子上,“冯道全是我让他去投靠你的,包括乔雯婧,也是我的助理推荐给他的。” “何正威的事情,我全都知情。” “并且,一手策划的。” “听懂了吗?” 钟念玺愣住,好半晌,才开口。 “所以你离职…” “就是去做这些事。”高海臻替她补上。 轰的一声,钟念玺耳边传来一阵雷声。 几乎是一瞬间,天空大雨滂沱。 雨滴砸在窗上,发出咆哮。 钟念玺站在原地,望着窗外密不透风的大雨, 忽然感觉自己身上,沾满了潮气。 黏腻的,让她难受极了。 她想回去,回去洗干净这身潮气。 可不知从哪传来的扑腾声,留住了她的脚步。 钟念玺朝着声源望去,是窗帘,被大风吹起。 她觉得奇怪,这间会议室里,怎么会有窗帘。 不过,她还是走了过去,将窗户关紧。 只是,缝隙合上的一瞬间,雷声再度乍起。 大到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震碎。 钟念玺身体猛地一抖,赶忙抬手捂住脑袋。 雨好像停了。 雷声也消失了。 世界变得很安静。 滴…滴…滴… 一阵单调的,重复的声音响起。 声音好熟悉,钟念玺感觉自己在哪里听过。 她松开脑袋,慢慢站起。 走近,病床上,正躺着她的父亲。 瞪大眼,张着嘴,用力地抓住她的手。 含糊不清地说着两个字,“不…不行…” “不行?爸,什么东西不行?” 钟念玺凑近,想要听清。 但,父亲没再给她机会, 让她回到了现实里。 “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是不是高海臻跟你说了什么?” 望着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担忧的哥哥和弟弟。 钟念玺想要走过去,可面前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强在挡着自己,让她怎么都走不过去。 “姐?” “念玺?” 他们的声音,每听一次,那堵墙就慢慢清晰。 “姐,你说话啊,别吓我啊。” 直到钟临琛最后一声,钟念玺才终于看清,挡在自己身前的那堵墙,是什么。 是一座牢笼,是宣判她,入罪的牢笼。 “念玺?”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钟念玺恍惚回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妈?” “怎么了,”岑卉朝她走了过来,“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你别担心,我已经找你舅舅换了股份,换了有5%,虽然不多但是咱们可以再想想办法。” “妈?” “怎么了?” “你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给你…” 钟念玺摇头,不停地摇头, 眼泪也抑制不住地往下流。 “对不起…我…对不起…” 看见女儿这样,岑卉心疼极了,赶忙将她抱进怀里。 “没关系,念玺,没关系的。” “那天我没有生你的气,妈妈怎么会生你的气,你是我的女儿,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我只是觉得自己帮不上你,所以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你说下去。” “我怕你对我失望,觉得妈妈没有用,什么忙也帮不上。” “妈…”钟念玺紧紧靠在她怀里,大声哭泣,“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这了。” “好,我们回家,妈妈带你回家。” 股东大会上,高海臻没有亲自上台,而是让邱淳雁代自己发言。 毕竟在这方面,她比自己要有经验得多,在股东心里也有分量得多。 钟家那边,意外也不意外,是钟念玺上场。 尽管她看起来,像是大哭过一场,可站在台上的时候,却仍保持了十分镇定。 等双方发言完,就要进到股东投票环节。 在这个环节,两边都得回避,所以都各自回到了办公室等待。 高海臻没有回去,而是拿上烟盒,来到窗台。 正要点烟时,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她回头,将打火机放回了口袋。 一只手伸了过来,啪嗒一声,火苗蹿起。 她凑了过去,点燃了嘴里的烟。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她身边,站着。 高海臻也没有开口,慢慢抽着那根烟。 等一根烟抽完,她身旁的人,走了。 打火机,留在了她的手里。 投票结果出来得很快,同意收购的票数,是压倒性的,邱淳雁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新一任的董事长。 “高总。” 高海臻转头,是刘傲君。 “刘女士。” 刘傲君走上前,“恭喜你。” “谢谢,也感谢您和cna的各位股东对我的支持。” “不客气,股东们也只是做出了一个最合适的选择,当然他们也对你的个人能力以及责任心的十分信任。” “那就麻烦您替我向股东们转达一声,我会好好经营康利,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不会有丝毫念头后悔今天对我的选择。” 没料到她这直白的言语,刘傲君愣了一下。 但,这话对投资者来说,无异于是最吸引人的口号。 她伸出手,“那就合作愉快。” 她回握,“合作愉快。” 最后的庆功宴,高海臻没有久留。 她回到车上,告诉钱姐,“是我。” 钱姐的表情,又让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到了家门口,高海臻来到她跟前。 “以后我估计要很晚下班了,而且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要用车。” 钱姐局促着,“我明白了。” “所以我会额外给你一笔补贴,换个离公司近点的房子吧,方便一点,而且中心区的环境对孩子也好一点。” “啊?” “怎么了?” “我以为…” 她说:“换个司机对我来说更麻烦。” 尽管高海臻这么说,钱姐却明白她的心意。 “早点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好。” 望着那抹红色背影,钱姐忽然觉得,生活好像又有了盼头。 【作者有话说】 收购上市公司一般关联股东是没有投票权的,为了剧情需要,所以做了修改[眼镜] 第150章 晚霞 ◎一颗心,像躺进了云里。◎ 等所有的收购流程走完,至少也得一两个月。 但因为是内部收购,花的时间倒也没那么久。 会议室的门打开,看见来人,众人齐齐起身。 等她坐下后,才又齐齐坐下。 “高总,收购的收尾工作在昨天已经全部完成了,人员基本上没有什么大变动,且所有相关数据都在积极增长,所以市场上对康利的态度还是十分友好。” 高海臻指尖的笔,在桌面上来回滑动着。 “市场友好可不代表客户友好,那几个说要解约的客户,谈得怎么样了?” “态度还是比较强硬。” 听到这话,她身体靠回椅背,十指交叉在胸前,思索片刻后,说:“他想解约就和他们解,不过解约之前,你告诉他们一声,虽然很遗憾不能继续合作,但我们会寻找同类型的新客户,积极培养长期合作关系。” “如果以后因此产生竞争关系,康利不会留任何情面,对他们手下留情的。” 高管了然,“我明白了。” 高海臻的笔尖敲了敲桌子,“各位还有什么问题没解决的吗?” “高总,何正威一事后,投资中心的正副总监职位还没有人选。”冯道全提醒。 第204章 “各位有推荐的么?” 众人没有作声,他们知道,这个位置不是自己能随意开口推荐的。 “既然没有,”她环视一圈,“那就任命风投部的马部长为投资中心总监,战投部的乔雯婧,为副总监。” 听到乔雯婧的名字,有人惊讶,忍不住开口。 “高总,这副总监恐怕不太合适吧?” “理由?” “在新能源那个项目,她参与过数据造假…” “所以我也只是让她当副总监,而不是总监。” 从刚才高海臻的那番话,他们就能隐约感觉出这位新任老板的作风,所以对乔雯婧的任命,也没有再置喙什么。 “还有问题吗?” 会议室陷入沉默。 “没有问题的话,就散会吧。” 说完,高海臻放下笔,起身离开会议室。 冯道全和对面的邱淳雁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忽然都产生了一个共同的想法,以后他们的工作恐怕要清闲多了。 回到办公室,高海臻站在门前,停了下来。 停了好一会,才一步一步,朝里走去。 鞋跟踏在瓷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这座摩天大楼的心脏。 让它为之颤栗。 终于,鞋尖抵在墙边。 高海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记起自己当秘书时,那间小小的办公室,从头走到尾,只有九步的距离。 现在,这九步, 也是她跨越的,权力的阶梯。 身后,一阵敲门声响起。 “高总,冯总来了。” 高海臻回头,看见冯道全忧心忡忡走了进来。 “怎么了,冯总?” “你不是说乔雯婧不是你的人么,怎么这会又给放到副总监的位置上去了?” “把她放到副总监不代表她是我的人,”高海臻往回走,“只不过这个坑,需要有人填上,刚好她合适而已。” “她哪里合适?” “这个,我应该不需要和冯总解释吧。” 冯道全噎住,不再就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了。 “我听说,这次收购的融资很快就到位了,你怎么搞的?” “您说呢?” “你是说赵…” 冯道全不禁感叹,她还真是将能撬到的资源,用到了极致。 “那你怎么还给钟家留了10%的股份和一个董事会席位,你就不怕他们再卷土重来吗?” “如果他们真的有那个本事,”高海臻轻笑一声,“我随时欢迎。” 对于她这狂妄的态度,冯道全无言以对。 不过,他倒也不是很担心。 钟念玺他们要是真卷土重来,估计也用不着他们出手,高海臻自己就能搞定。 “还有一件事,今天上午我收到基金会那边的消息,说曹一瑾她孩子的事情已经落实了,过两天她们就可以到国外去接受治疗。” 对于曹一瑾,他们好歹也共事了十来年。 但这十年来,他似乎从未听她提起过她女儿的事情。 先天性心脏病这个事,冯道全还是从高海臻这里才知道。 真是奇怪。 “当时我跟她提何正威的事,她一口就答应了,一点也没有犹豫。” 高海臻撑着脑袋,没有说话。 “不得不说,我还是挺佩服她的。” “亲生的也就罢了,领养的还这么上心。” “可能这就是父母吧,孩子叫一声爸妈,就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聒噪的声音,随着关门声,恢复了安静。 高海臻仰头靠在沙发上, 望着窗边,夕阳斜下, 照进病房,呼吸着消毒水的味道,让轻盈的光都带有几分沉沉暮色。 小女孩坐在病床前,手上拿着颜料笔,面前的白纸却在她动笔前早已被晚霞涂抹成画。 “豆豆,是不是光太亮了,要不要给你把窗帘拉上?”卧在沙发上的女人问。 小女孩摇摇头。 “那怎么不画了?” 小女孩指了指纸上的晚霞,“这个光很漂亮,我想画出来,但不知道该怎么画。” 她气色很淡,声音微弱,瘦小的身体落在光中,像一片泛黄的枯叶,随时会被风卷走。 曹一瑾从光的另一侧走过去,看了一眼,纸上浮着夕阳照在玻璃上的彩光 她笑了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那等常阿姨来了,她教你画好不好,她最会画画了。” 小女孩眸子亮了一下,嘴角高高扬起,“常阿姨要来看我了吗?!” “嗯,她待会就过来了。” “可是妈妈,你不是说她工作很忙吗?” “阿姨的工作已经忙完了,”曹一瑾坐在窗边,“而且这段时间她也很想你,一直都想来看你的。” “那她什么时候来啊?”她仰头问。 曹一瑾还未说话,就听得一阵敲门声传来。 她走过去,打开了门,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曹姐。” “你来了,快进来吧,豆豆一直在念叨你呢。” “真的没问题了吗?”常馨还是有些不放心。 曹一瑾点点头,“没问题的。” 听到女人的声音,豆豆兴奋地喊了一声。 “常阿姨,你来啦!” 常馨走了过去,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曹一瑾。 “豆豆,你怎么样,身上还痛不痛?” 她坐到床边,捧起女孩的脸左右看了看。 “看着像是胖了些,是好事。” “不痛了,”豆豆咧着嘴笑,“我最近吃得很多,护士姐姐她们都夸我呢。” “怎么胃口这么好啊,那阿姨也要夸夸你,咱们豆豆真是天底下最厉害最厉害的小孩子。” “是因为妈妈最近看起来很开心,所以我也开心,开心了就想吃好多好多东西。” 听到这话,常馨朝站在床边的曹一瑾看了过去,“你公司那边…” “过两天,我就要带豆豆去国外做手术了。” “那就好,”常馨鼻尖一酸,“那就好。” “常阿姨,你怎么了?” 豆豆看到她眼睛红红的,便担心地问。 她眨了眨眼睛,“我没事,豆豆你在画画吗,画的什么呀?” “我在画那个,”豆豆伸出手指,指向玻璃外的晚霞,“那个光好漂亮,但是我画不出来,你可不可以教教我怎么画?” “好,阿姨教你。” 曹一瑾来到床对面的椅子坐下,她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一颗心,像躺进了云里。 柔软,轻松,安静,让她不自觉睡了过去。 等她睁眼时,天黑了,豆豆也睡着了。 常馨在她床边坐着,翻着她的画册。 她站起身,走了过去,替熟睡的女儿掖好被角。 “曹姐,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常馨轻声问。 “不知道,看手术的情况吧。” “好吧,不过你也别担心,康利那边提供的资源肯定是最好的,豆豆的病一定没问题的。” “嗯,谢谢你,”曹一瑾攥着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没事的曹姐,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拿你的公司去冒险了。” 常馨握住她的手,“姐,如果当年没有你对我的资助,现在就不会有这家公司,所以你不用觉得有负担。” 曹一瑾抿着唇,轻轻点头。 “那我先走了,明天我再过来。” “你好好忙你的,不用这样跑来跑去那么辛苦。” “姐,”常馨加重了声音,“过两天你们就要走了,以后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想趁这两天多看看你和豆豆。” 话说到这,曹一瑾也不再推诿了。 “谢谢你,谢谢。” “没事的,那我就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 来到门前,常馨又回头看了床上的豆豆一眼。 而后,才离开。 然而她刚一开门,就见一个女人站在门口。 手抬起,像是要敲门的样子。 对上女人的眼神,屋内的常馨和曹一瑾,心脏皆是猛地一跳。 屋外,女人看着她们,鼻腔哼出一声冷笑。 “常小姐,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过,你和我们康利的前投资总监私下认识?” 第151章 母亲(四) ◎结局。◎ 医院的露台,风有些大,将月光吹得缥缈。 两人面对面靠在栏杆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所以那天晚宴,常馨是故意去冯道全面前表演,目的就是为了引诱我去调查她?” 高海臻冷声开口。 “后来她在孙含珍身边晃来晃去,被我的人拍到,也是故意的是吗。” “包括你在我面前接电话,露出你女儿的把柄,是为了利用我救你女儿。” 第205章 “甚至你那天请我吃饭,告诉我何正威会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也是你在暗示我,用他除掉你。” 说到这,高海臻嗤笑了一声,自己还真是蠢得可以,居然被这种无聊的事情给钓上钩。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我发现,事情好像并不受我控制。”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超乎了曹一瑾的预料。 她以为,高海臻只是要一个总监的位置。 可当冯道全找到自己,问起她的女儿。 然后告诉她,配合他,女儿就会得到更好的救助时,她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高海臻要做什么,她一点头绪也没有,每天每天都在一片迷雾中提心吊胆。 直到她拿到何正威签下的法律合同,她明白了,自己是要当一个刽子手。 尽管,何正威对她来说,是多年的对手。 但自己到底,还是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可为了女儿,曹一瑾不得不这么做。 所以她没有犹豫太久,就将报告送到了监察部门。 她这颗心,才终于落了下去。 可现在,看到高海臻盛怒的模样,曹一瑾发现自己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抱歉,利用了你。”她低声说。 “抱歉?” 高海臻走了过去,睥睨着她。 “为什么要和我道歉,你以为你真的利用到我了吗?” “没有。” “曹一瑾,只要我现在收回对你女儿在慈善基金会里的救助名额,你就没有成功。” 曹一瑾神情惊变,大声吼道:“你不可以!” “不可以?”高海臻冷笑一声,“有什么不可以?我能给你女儿救命的机会,就有这个权力随时收回。” “这,就是你利用我失败的代价。” 说完,她掠过她,就要离开。 见状,曹一瑾没有任何思索,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臂。 她表情滞了好一会,攥着她的手用尽了力气。 好半晌,才愣愣开口,语气从愤怒化为了哀求。 “高海臻,求你,不要这么做。” 高海臻被她攥得吃痛,她想甩开,想直接走。 可是,她甩不开,也走不动。 她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被人算计,被人利用。 讨厌自己,输给了这种人。 倏然间,握着自己的手臂缓缓垂落。 高海臻察觉到不对劲,回头,就见曹一瑾屈下了身体。 就在她的膝盖即将触到地面时,她想也没想,伸手抓住她的肩膀,一把将人扯了起来。 随后,她立马松手,将曹一瑾推得一个趔趄。 “你疯了?!她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曹一瑾抬头,双眼通红,声音哽咽却坚定。 “她是我的女儿,不管是不是亲生的,她就是我的女儿。” 高海臻死死盯着她,看她的面容,在月光下,一点一点变化。 变成了那个最熟悉,又最陌生的样子。 说着这句,她一辈子想听,却没有听到的话。 可是,她的声音没有变。 让高海臻清楚地听到,说话的人还是曹一瑾,不是她的母亲。 她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漠然。 “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曹一瑾愣住,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高海臻抬眸,没有解释,只留下一句。 “你的女儿,会平安的。” 便离开了。 回到车内,高海臻靠在椅背上。 合上眼,挡住了情绪的出口。 她不想哭,也没什么好哭的。 只是心里会难过一会,短暂地消化一会。 一会就好了。 这一会,反复持续了几遍。 高海臻慢慢睁开眼,未落下的眼泪,像从前一样,化成红色墨水,在她眼中累积,沉淀。 黑色的轿车,如迷失的旅人,在这座城市丛林中来回绕着圈。 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巷出口, 她停了下来,走了进去。 穿过泥泞的路,耳边依旧是熟悉的电视剧,和人们的家长里短。 比起上次,高海臻走得又快了些。 她好想吃饭,好想睡觉,好想闻闻那雪花膏的味道。 然而当她走到面馆门口时,贴在门上的房屋出售四个字,将她定住。 看着纸上那串电话号码,高海臻下意识避开了眼神,她不想打电话,也不想记住那串号码。 她只想吃饭,睡觉。 其他的,不必在乎。 可是,她却没有离开, 被施了咒一般,定定地站在那。 像是在发呆,也像是在等待。 “海臻?” 听到这个声音,高海臻眼皮一跳。 回过头,那个矮矮瘦瘦的老太太,就站在自己身后。 “你怎么来了?”杨奶奶走了过去。 她神情微顿,才开口,只是声音紧得厉害。 “饿了,来吃饭。” “那你怎么不跟我打电话,”杨奶奶指了指那张贴在门上写着房屋出售的纸,“这不是写着我的电话么。” 高海臻眼睛眨动了两下,将那股酸意,融化掉。 “我手机没电了。”她说。 “你说说你,”杨奶奶一边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一边往门口走去,“手机还能忘了充电,万一别人有急事给你打电话怎么办,那不得着急死。” “不过我这几天都不在家,家里好像没有吃的了,可能还有点面粉,只能给你煮碗面条了。” 钥匙刚插进锁孔,刚要拧开,杨奶奶的手臂却被握住。 “那就出去吃吧,我请你。” 杨奶奶想了想,将钥匙收回来,“也行,不过你们年轻人赚钱不容易,今天我请你吃。” “没事,”高海臻嘴角扯出一个笑,“我今天拿 了很大一笔奖金,正好庆祝庆祝。” “真的?” “嗯。” “那你那破公司还算有点良心。” “说吧,你想吃什么?” 杨奶奶垂眉想着,想了半天,想不出来。 “你看着办吧,选个贵点的饭店啊,让我这个老婆子也见见世面去。” “好。” 按照她的要求,高海臻带着她来到了京都最贵的餐厅,只是还没进去,就被杨奶奶拉住。 “你这孩子,找的这什么鬼地方,这我能吃得起么,别把我卖这儿了。” “放心吧,吃得起,而且你一把年纪了,也卖不了几个钱的。” “不是,你这就算发了奖金也不能乱花啊,走走走,咱回去,我给你煮面条吃。” 说完,杨奶奶拉住她的手就要走。 只可惜,她没有高海臻力气大,几番拉扯后,还是被拖着进去了。 餐厅的位置在京都最繁华的江滩旁,坐在窗边,就能看到灯火阑珊,月落江潭。 杨奶奶和自己都爱吃辣,高海臻便点了几个味道重一点的食物,尽管这种餐厅再怎么加辣,还是能在嘴巴里淡出鸟来。 点完菜,看着小老太太局促地坐在椅子上,她不禁失笑,“你这个样子,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了。” “你现在跟虐待我有什么区别。” 她佯嗔,“请你吃饭也叫虐待,过分。” “好好好,知道你是好心,”杨奶奶往前挪了挪身子,“你今天怎么突然到我这来了。” “不是说了么,来吃饭。” 高海臻没要香槟,服务员便上了两杯柠檬水。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味道淡淡的。 她忽然想起门口贴着的房屋出售,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你那房子,怎么要卖了。” “儿子手头紧,要养孩子,就让我卖了。” 高海臻拿着杯子的手一顿。 “房子有人买吗?” “谁知道呢,破破烂烂的,估计也没人会买。” “那没卖之前,你还住那吗?” 杨奶奶垂下头,望着江景,轻叹了口气。 “不住了,儿子儿媳都要上班,我得过去帮忙看孩子。” 高海臻放下杯子,沉默着,有了个念头。 但很快,就被理智吞没了。 “那今天多吃点,以后我就没机会请你吃了。” 杨奶奶抬头看她,尽管她今天看起来很正常,可她还是能感觉到,面前这个孩子,情绪不太高。 “明天我不走,你过来,我给你下肉丝鸡蛋面吃,”她笑着说,“给你下一整头猪进去。” 高海臻噗嗤笑了一声,所有的情绪,都在这声笑中,消失了。 “不用了,”但她还是拒绝了,“我明天有事,就不过去了。” 她习惯主动结束一切,主动画*上句号。 因为只有这样,高海臻才能放心地抹去,抹去一段完整的记忆。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残留,供以后某个时刻想起,遗憾和留恋了。 第206章 “也行,”杨奶奶明白,“不过你也别只顾着工作,偶尔也要注意休息,听到没。” 高海臻点头,“听到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早点谈个对象什么的,这么些年都看你一个人独来独往,还得找我这老太婆陪着你。” “听到了,明天就去找,找个小老太太继续陪着我。” “你这孩子,一天天的,嘴里没个忌讳。” 恰在这时,服务员端着菜品走了过来。 “客人您好,这个是我们餐厅今日的甜点,赠送给两位品尝。” 一碟蛋糕,被放到了桌上,奶油上方,是一颗红艳艳的樱桃。 “我还是有忌讳的,”她挑走了奶油上的樱桃,“我不喜欢吃樱桃” “浪费。” 杨奶奶将她盘子里的樱桃捏了过来。 “这么大人了还挑食。” 等她吃掉那颗樱桃,就看见高海臻撑着脑袋,面向窗外。 “还不吃饭,菜都凉了。” 她放下手,低头拿起叉子,闷声说: “我等它放凉,太烫了。” 杨奶奶没再说话,她拿起餐具将肉放进嘴里。 这孩子,睁眼说瞎话,肉明明是凉的。 但她没有说出来,默默吃着,那块又烫又凉的肉。 这餐饭,两人没有吃太久。 毕竟每个盘子里,就那么一点。 结完账,杨奶奶费劲吧啦地想要从高海臻手里抢小票看,但她还是年纪大了,没有她灵活。 还没抢到,小票就被扔掉了。 将人送回巷口,她没有将杨奶奶送到门口。 而是看着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小巷中。 回到车上,高海臻看着副驾驶上的包。 里面,还放着上次没送出去的童话书。 她想,算了。 她懒得再下车,送过去了。 收回视线,高海臻发动车子,离开了小巷。 清晨,小巷里的路灯,熄了。 泥泞的路两旁,窗户打开, 传来电视机和家长里短的声响。 杨奶奶也打开窗,一本书从栏杆缝隙掉落。 她弯腰捡起,翻开。 书上,密密麻麻的拼音,拼成了完整的故事。 不到一年时间,康利的股价就重回巅峰。 那些质疑高海臻的声音,也慢慢消失了。 尽管,这些声音,从没有到她耳朵里去过。 飞机落地,高海臻走出通道。 还是那个熟悉的司机,迎了上来。 “高小姐,车在那边,我带您过去。” “谢谢。” 张东刚的车依旧开得平稳,没有说话,给了她安静的休息空间。 来到墓园,他从后备箱提出和去年一样的东西,跟着高海臻走了进去。 等走到墓碑前,他也很识趣地去下面等着。 望着墓碑上的照片,高海臻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相册。 她蹲下身,将相册里面的照片,一张张抽出。 放进了祭品中间的空地里。 抽到最后一张,一张黄色信纸掉了出来。 高海臻捡起,展开,颤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 「妈妈永远爱你,高海臻,我唯一的女儿。」 火苗燃起,卷走了她手里的信。 慢慢的,将所有照片,烧了个干净。 站起身,高海臻再度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看了许久,没说一句话,离开。 “我会给你一笔钱,以后每年的这个时间,麻烦您替我过来祭拜一下她。” 张东刚讶然,“您…以后不过来了吗?” 她回头看了一眼,墓碑被树林挡住,她看不见了。 “不过来了。” 她的声音怅然无比 回到车上,空调的暖风吹起了困意。 高海臻闭上眼,柔软的声音飘在耳边。 这一次,她讲完了那篇没有看到的故事结局。 “我们飞进人类的住屋里去,那里面生活着一些孩子,如果我们找到的孩子,她的父母可以给她带来快乐,值得她父母爱她的话,上帝就可以缩短我们考验的时间…” 【作者有话说】 番外还有一篇钟大和高姐的,这个应该差不多就这两天[眼镜] 第152章 高月玲【番外】 ◎给高海臻的一封信。◎ 臻臻,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妈妈很想你,很想很想。 但妈妈不知道你现在在哪,所以只能写下这封信,表达我对你的思念。 即便我知道,这封信,你或许永远都看不见。 我永远都记得你出生的那天,天气很好,是个大晴天。 我躺在病床上,太阳照在我还有你的身上,特别温暖。 那个时候我想,你就是我生命中的小太阳。 与我同病房的,还有几个怀孕的妈妈。 她们都说你很乖,从不让我难受,以后肯定也是个性格特别好的孩子。 她们还说,你肯定会长得很漂亮。 听她们这样说,我也开始畅想,你会是什么性格,会是什么模样。 臻臻,你就是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出生的。 很奇怪,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你就出生了。 我抱着你,看你的鼻子,嘴巴,还有睁不开的眼睛。 小小的,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形状来。 但我一眼就看出,你是我的孩子。 我闻着你,闻你身上的气息,我就知道你是妈妈的孩子,是妈妈的太阳,是妈妈的生命。 跟阿姨们说的一样,你很乖,半夜从不哭闹,怕我辛苦,所以从不吵我睡觉。 但是半夜我总是习惯性醒来,醒来以后看一看你熟睡的样子,像个安静的小天使,填满了妈妈的美梦。 这个习惯,我到现在也没有改掉。 可是你不在了,臻臻,你不在了。 妈妈弄丢了你。 我多希望时间能够倒转,倒转回那一天,我们好好地待在家里,我抱着你,玩你最爱的小熊玩偶,一刻也不出去。 不去那个公园,不去人多的地方,不和那个老人说话,这样,就不会一转眼,弄丢了你。 臻臻,我好恨我自己,恨我自己的粗心大意。 恨那个老人,从我身边,偷走了你。 我恨我自己,我恨不得把我和她一起送进地狱里,可是没了你,我的女儿,每一天我都像是活在地狱里。 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天我都在想,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整整一年,我四处去找你,在这座城市,在这座地狱里,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你的一点声音。 臻臻,我多么希望能再听一次,听你喊我一声妈妈,听你咿咿呀呀,跟妈妈多说说几句话。 我还没有听你说过很多话… 说你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样的小动物,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喜欢听妈妈给你讲的哪一篇童话故事。 我没有听过,这些我都没有听过。 我只听你喊了一声妈妈,你就从我的世界里离开了… 那个时候我真的快要绝望了,每天每天,天空都是黑色的,没有了阳光,真的就像地狱里的一样。 后来我想,如果我真的下地狱的话,是不是就能换来你的幸福平安。 我知道,你肯定会觉得妈妈很傻,但是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我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到了一个好人家,是不是过着比我给你的更好的生活。 所以我想用我的生命,换你一生的幸福平安。 别觉得妈妈傻,找不到你,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那天深夜,我沿着大桥边走,周围好黑,没有一点声音,像是走到了地狱的尽头。 我知道,我再往前踏出一步,就可以看到你了。所以我一点也不怕,想着你,我什么都不怕了。 可是,就当我要往前走的时候,我听到了你的哭声。 臻臻,我没有听错,我不敢听错。 那是你的哭声,你就在我的身边。 我在黑暗里到处找,我到处找你… 但是,那不是你… 是妈妈的错,我居然会把你的声音听错… 我不是故意的,她和你的声音太像了,是我太想你了,才会听错。 可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看到她的时候,她裹在一个破旧的被子里,被放在垃圾桶的旁边。 我不敢想,她是不是被丢掉的,亦或者像你一样,被坏人偷走的。 你会不会也像她一样呢? 妈妈不敢想,不敢想你就这样被人丢在垃圾桶旁,所以我把她带了回去。 臻臻,原谅妈妈实在是太想你了,所以把你的名字送给了她。 尽管她和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但是每次一喊她,我都好像能听到你在跟我说话。 听你说你喜欢红色的衣服,喜欢小猫,喜欢听我给你讲那篇《海的女儿》。 第207章 可是她和你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她没有你那么乖,有一点调皮,性格也很倔强。 你喜欢吃的樱桃,她也不喜欢。 在你生日那天,我给她买了你最喜欢的樱桃蛋糕,她把樱桃都挑了出来。 这让我很清醒地感觉到,她不是你。 她不是高海臻,我不是她的妈妈,她不是我的女儿。 只有你,臻臻,你才是我的女儿。 所以每次意识到这件事,我都会穿上你走丢时的那条裙子,回到那个公园,等着你,等你回来。 但是,她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她很聪明,每次考试都是前三名,即便老师总是给我打电话,说她在学校里欺负同学。 但是我知道,她是为了维护我。 一个单亲妈妈,总是会惹来街坊邻居的闲话。 我不在乎这些闲话,没了你,我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东西了。 只是,她每次听到这些话都很生气,然后就要去教训他们。 臻臻,她和你真的不一样,你总是那么安静,那么乖巧可爱,从不让我操心。 但是,我也很谢谢她,谢谢她的出现,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寄托。 即便我还是找不到你,可我相信,只要我对她好,你就一定也能过得好。 后来,她慢慢长大,长大后的样子,越来越不像你的模样。 所以有一次,她来问我,她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我想告诉她真相,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但是我没有,我一想到你,我说不出口。 我不想承认,我叫了那么多年的臻臻,到最后,她却不是我的女儿。 尽管,我从未当过她一天母亲。 我对她撒了谎,我知道这对她不公平,甚至是很残忍。 我不想这样的,我说不出口,我怕她知道真相以后,我就会彻底失去你。 臻臻,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 所以这个秘密,我想我会永远埋着。 但是我害怕,怕你以后会怪我,怪我把你的爱分给了别人。 所以我把这个秘密写了下来,想要寄给你。 希望你会理解我,理解我对你的思念,让我不得不这么做。 但是,妈妈希望你知道,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女儿。 妈妈会永远爱你,高海臻,我唯一的女儿。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