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良妃她人美路子野》 第1章 [穿越重生] 《清穿良妃她人美路子野》作者:延焜【完结】 简介: 长绮摸着被惠嫔砸破的头,勾唇,这么在意那个男人的宠爱?那她抢走? 烛影摇红,罗帐中传来康熙冷冷的声音,“你不走,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长绮微愣,哟,翻脸无情?她利落下床,撩了撩长发,穿衣的姿态窈窕惑人,康熙微微抬眸,沉寂的眸里满是黑与火。 他不喜被突来的激情牵着走,他只爱与发妻赫舍里彼此扶持的默默温情,其余人无非供他疏解。 巧了,长绮也是这么想的,露水风月,何来真心。 宫道上相遇,她调头就走,御花园里他来,她立刻避入假山,他一反常态,接连召幸。 呦,上心了?还念念不忘起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妙事,她可没想过做宠妃,所以什么时候能成蚊子血? 不想当蚊子血的朱砂痣不是好的红玫瑰。 内容标签:清穿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打脸 轻松 主角:长绮(卫氏)康熙 一句话简介:去丫的贤良淑德! 立意:坚强独立,保持清醒 第1章 “醒了?醒了就起吧。今日不管娘娘说什么,你都记着不要再回嘴,娘娘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咱们做奴才的只有恭谨再恭谨,听到了吗?” 说话的女孩儿匆匆穿好衣服,一面梳着头发,一面叮嘱她。 外面的天光初初照亮,窗纸上有微蓝的光。 长绮脑中是杂乱的记忆,一些原本不属于她的记忆不停浮现在脑海中,脑仁里一阵钻心的疼,记忆停留在了飞来的碟子上,头上的痛提醒着她,昨日那飞来的碟子干了什么好事。 “小贱人”“狐媚子”“下贱坯子”等辱骂场面闪过,她心口一疼,一个茶杯砸到胸口的画面冒出。 拉开衣服看了眼,只见胸脯白嫩嫩的倒是没有伤疤。 女孩儿扭头看到她的动作,脸上一红,“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 长绮合上衣服,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收拾床榻的姑娘,年龄大约十六七,鸭蛋脸面,身量中等,瞧着温柔,危险系数不高。 这样脆弱的生物,她一手一个。 比强者,她是有点小废,可对于未进化的人类,她也是猛兽,但是奇怪的是她一点也感觉不出自己的力量,这叫她有些不安。 根据那姑娘的衣着打扮和脑海里的记忆,她大致明白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局面。 床下放着一双鞋,这不是往日穿的鞋子。 “快,娘娘寝殿里的灯亮了,咱们得去伺候。” 长绮飞快地穿好衣服,按照记忆中的那样梳了发,但怎么也梳不好,女孩立刻走来给她把头发梳整齐,“去洗把脸,小心别沾到伤口。” 长绮依言洗了脸,走出门前侧头看眼镜子里的面容,这是一张秀媚的面容,不笑时姣美,笑起来时微微上挑的眼尾,便有风流妩媚在其中。 她眉头一扬,勾起樱桃唇,跟着那姑娘一路朝正殿而去。 延禧宫,正殿内。 惠嫔正在梳头,镜中映出她玉盘脸面,丰润的唇弧度微微上扬,若是忽略眉梢的几分凌厉,倒真叫人以为她是个温柔的人。 青箬和长绮走进殿内,一个手里端着铜盆,一个手中捧着其余盥洗用具。 青箬恭敬道:“给主子请安。” 惠嫔从镜子中看了二人一眼,不想对上了朝镜子看来的眸,那眸子带着几分好奇的打量,十分肆意,她登时眼中染上如薄霜一样的冷,一扭头,斜长的远山眉一扬,“去院中跪着!一大早上给谁摆你的妖媚劲儿!滚出去!” 长绮蹙眉,惠嫔提高了声音,“你聋了不成!” 惠嫔身侧的一个宫女过来接过长绮手中铜盆,默默侍立一侧 青箬目中含忧,给长绮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 长绮走出门外,站在廊下打量着眼前这座宫殿。 宫殿敞阔,庭中栽植了花木,此刻有浓郁甜香扑鼻,是庭前不远处的丹桂。 宫墙高有丈许,粗略算算也有两丈多高,按照此前的能力,只要给她工具,她完全可以爬上去。 不过,她对自己现在的能力十分怀疑,这具身体没有一点武功底子,手心有薄薄的茧,但这茧子不是练武所致,她能感觉到手脚的绵软,连肌肉都没有。 “娘娘叫你去院子里跪着,你在这儿做什么!”大宫女青萍走出见人杵在廊下,冷冷训斥。 长绮看着眼前的丫头,挑眉,跪着?凭什么? 第2章 长绮斜斜靠在廊柱上,语调娇娆,“我头还疼呢,要是真出了事儿,万一皇上想起来,娘娘怎么回话啊?” 青萍登时大怒,眉目的冷与惠嫔的如出一辙,“不要脸!别以为皇上看了你几眼就以为能飞上高枝儿了!” “我可没这么以为,难道不是惠嫔娘娘这么以为的吗?”长绮想起残留在脑海中的记忆,有关昨日的情况历历涌上。 那个留着辫子的帝王踏足延禧宫,看到了在门口侍立的她,问了她的姓名,赞了一句长得俊俏,根据记忆,那个男人以前也看过她好几眼,惠嫔几次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你敢犯上!放肆!” “我哪儿犯上了?”长绮粉唇微微一扬,靠在廊柱上,胸脯鼓鼓,眉目之间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初升的阳光照在她的面上,为她镀上一层光晕,雪白的肌肤,樱桃色的唇,妩媚的狐狸眼眸里带着几分好笑,一时更添风流窈窕。 青萍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嫉妒,眼中火苗跳跃,“狐媚子!你等着我告诉娘娘!” “狗仗人势,好酸呐,告状精,”长绮声音满是嘲笑,一双黑亮的眸子就这么看着青萍,“收收你眼里的嫉妒吧,丑八怪。” 青萍怒极反笑,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好,好!难怪娘娘说你是个不安分的,这才哪儿到哪儿,浑身都藏不住骚气了!” 说着便气势汹汹地折返回去,看到端着铜盆的青箬,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盆,猛地朝长绮泼去。 长绮靠在廊柱上一时避之不及,被浇了个落汤鸡。 珠光宝气的惠嫔从屋里走出来,见此情形,扬唇,漫不经心地斥道,“这是做什么?” 青箬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青萍冷冷道:“娘娘,奴才传了娘娘的旨意,她不但不跪着,还提皇上,说要是皇上知道了如何如何。” 惠嫔果然生了厌,“去跪着!” 长绮挑眉,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浑身湿漉漉的,秋日的早晨微冷,这叫她十分不舒服,她看向两人,扬唇,很好。 这么在意那个光着脑袋拖着辫子的男人是吗?她好像是嫔位,唔美妙。 “本宫说的话你没听到?”惠嫔目露冷光。 “娘娘有令,快去。”青箬微微皱眉,示意她听话。 “这是怎么了?惠嫔姐姐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大的火气儿?”一个气度温婉的女子扶着宫女的手款款走来,嘴角带着笑,旗头上的石晶珍珠流苏轻轻晃动,一身妃红的蜀锦宫装,足下踩着花盆底儿。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庶妃,瞧着皆俏丽温和。 惠嫔笑得轻漠,道:“不长眼的奴才对本宫不敬,教训一二而已。” 安嫔扬唇,看向浑身湿漉漉的长绮,笑意一深,道:“这样好的颜色可惜了,昨日被砸晕的是你吧?可怜的人儿。” 惠嫔眸子里带着嘲讽,道:“这么心疼她,不如放到妹妹屋里?” “果真吗?那不如给我。” 第3章 安嫔笑道,帕子掩了掩唇,将长绮上下打量一番,“这样好的身段,这样美的人儿,我屋里正缺呢。” 惠嫔冷眸看来,瞧见长绮衣服透出里面的曲线,登时眉毛一扬,多出三分凌厉,“还不下去!使这骚样给谁看!” 其余庶妃闻言纷纷蹙眉,恨不得掩耳,对惠嫔不由心生几分蔑然,只是碍于位份低,大家也就忍了。 青箬赶紧使眼色,青萍扬唇反得意扬扬看来,长绮一副恭顺样貌退下全然没有此前的傲然不驯。 延禧宫里一众妃嫔离开后,长绮回到屋里,换了件衣服,她玉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红唇,眼中闪过一丝坏笑,走出去对着廊柱提了一口气。 体力毫无力量周游循环,这叫她不甘心,她对着朱红柱子来了一掌。 “嘶——”好疼。 伴随她掌心的痛意,柱子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掌印,掌根处略深,其余手指皆未印上。 她轻吁了口气。 上天厚爱,也不是全然夺走了她的力量。 辰时未过多久,惠嫔带着宫女儿回来了,她面有不悦之色,走路间带了几分风风火火,长绮在扫院子,抬眸瞧了一眼。 回到了寝殿内,惠嫔气得面容扭曲,砸碎了一个杯子,胸脯一起一伏,“佟贵妃也就罢了,她出身高,郭络罗算什么东西,浑身藏不住的佻达,这样的人也能叫皇上封为嫔!要不是我的胤禔被送出了宫,还由得了她在我面前蹦跶!” 第2章 青萍轻声劝说,“娘娘,这话不好叫其余人听见,否则给皇上知道了……” 惠嫔眼神一厉,想想便气,当初皇上多瞧了那丫头几眼,随后她将人打发去了茶房,皇上后来问了一句,她慌忙找了个借口,并没有顺了皇上的意思将人送过去,自那日,皇上便冷了她,这满延禧宫宫的妃嫔们,皇上也就去去安嫔和张氏那儿。 佟佳氏送了身边一个颇为貌美的女子给皇上,皇上很是宠幸了几日,隔日就封为了答应,对佟佳氏也十分爱重,虽然没有立她为皇后,却也封了贵妃,这体面谁不羡慕。 钮祜禄可算是风光了,到底叫他们家族出了一个皇后,不过佟家应该不甘心了。 惠嫔带着蓝宝石宝石套甲的手在桌子上一下一下敲击着,想到什么好玩儿的,“皇后不是要将太子抱过去,这几日好像没提了……” “你们说会不会……”她眼睛里燃起一缕火焰,暗暗藏着几分疯,“会不会有孕了?” 青箬蹙眉,“没听见太医宣布好消息。” 惠嫔慵懒地靠在秋香色的蜀绣迎枕上,眸中不知在想什么好玩儿的,笑了,“若真是,那可就有意思了,太子是嫡,她的孩子也是,要是生出个阿哥来,哈哈哈……” 青萍不敢接话,警惕地瞅了眼外面,正好看到洒扫的长绮,见她纤长身姿,别开眼,心中不忿。 惠嫔也被院子里的人的身影吸引了,出了会儿神儿。 她已不年轻,两个阿哥里唯胤禔立住,和她一起的马佳氏,孩子一个一个地往外蹦,她一向夺不过她的风头,直到皇后的承祜死了,皇后死了,还有马佳氏的儿子也一个个去了,她这才因为胤禔扬眉吐气起来。 这后宫里的人越来越多,身份高贵的钮祜禄氏,佟佳氏,姓赫舍里的僖嫔,这么多人,好歹她们无子,可谁想又来了一对很得皇上青眼的郭络罗姐妹,这才入宫几年,宜嫔就和她们一起获封了。 天长日久,保不齐她二人有孕,到那时,哪里还有她站的地儿。 就算不为宠爱,她也得为她的胤禔想想。延禧宫接连几个孩子,除了她的儿子,都是公主,瞧着皆病歪歪的。 她即便不情愿,也不得不做些打算。 想到安嫔要那小贱人,她轻哼一声,她倒是打得好主意。 第4章 傍晚,青箬来了,提着一个棕红的漆盒,娟丽的脸庞上带着清浅的笑,道:“娘娘叫你将这个食盒送到乾清宫。” “我?”长绮秀眉一扬,妩丽的美眸中是犀利的探寻。 青箬触到她亮眸中的几分锐,不知为何一夜之间颇为木讷的她像是变了个模样,带着几分大胆和机敏。 “皇上这些日子为平三藩忙碌,惠嫔娘娘忧心皇上主子,所以叫你送去。” 长绮娇笑一声,轻轻点了点脸颊,“真是离了大谱了,黄鼠狼给鸡拜年,她安的什么心。” 青箬神色一变,“你疯了,你……” 长绮伸出一根儿手指,将食盒挑了起来,漫不经心道:“她防我防得跟贼一样,到底打什么主意,不会是这食盒里有毒?” 青箬吓得捂她的嘴,急急回头看了眼外面,低声道:“你是魔怔了不成!这话也能说得出口!这话叫娘娘听去,你还要不要活了!” 长绮媚眼儿一飞,“那就说实话吧。” 青箬被她水波样的媚眼儿击到,脸颊耳侧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真是……娘娘的意思你应该懂了。” “懂什么?”长绮要她直说,“你不说我不去。” “安嫔早上要你,你可知为何?” 长绮摇头,青箬默了一默,道:“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啊……那我知道了。”长绮莞尔一笑,“我的好日子要来,有些人的好日子就要没了。” 她头也不回地拎着食盒走了,徒留青箬讷讷无言。 出了门,长绮便瞧见青萍站在殿门前,瞅到她不免咬牙切齿,眼中有嫉妒的火焰,带着极大的不甘。 长绮眨眼,撅唇给了她一个亲亲,三扭四扭,摇曳着身姿而去。 青萍心头火气升起,愤然进了屋里,惠嫔自窗子处瞧见她的摆起的臀,咔哒一声将窗子关上了。 天上烧红的余霞铺散了大半边天,两侧朱红的宫墙高高耸耸将天割裂。 橙红的光落在漫长的宫道上,斜打在墙上,将长绮的影子拉得悠长。 乾清宫上覆着黄色的琉璃瓦,夕阳下有凌凌华彩,秋日恻恻之中越发显得肃穆威严。 进了乾清宫,长绮道明来意,殿内出来一个面白和软的公公,脸上带着三分笑,“霜霜姑娘来了,惠嫔娘娘真是有心了。” “梁总管好。”长绮温顺应声,毫不见此前的张扬,她将手中的食盒举了举,“劳烦梁总管将惠嫔主子的心意带到。” 梁九功笑得和煦,并不接,“既然是惠嫔娘娘一片心意,怎好叫奴才来代劳,自是要姑娘亲自送去才显得诚意,霜霜姑娘,请吧。” 梁九功让她进了殿内,金砖墁地,光洁可鉴,大殿内的博山炉里有瑞脑徐徐袅袅盘旋,里面加了冰片,此刻嗅着便有几分清冽香气。 六椀满天星的窗前落一炕塌,其上斜斜坐着一男子,他正慵懒地支靠在一只檀木小几,几上堆着一堆奏折。 她上前按照记忆中的行礼方式问安,眉目温和。 男人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出声,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长绮缓缓起身,掀起潋滟的水眸,眼中退去了灵透反变得机敏。 第5章 男人一身石青色的暗花缎常服,腰间的香囊此刻软软地垂落在他腿侧面,头颅欹靠在一边,身后是金色龙纹刺绣迎枕。 二十多岁的年纪,俊眉长面,鼻梁高挺,脸上有点点疤痕,不均衡地分布在脸面上。 好丑,这是一个丑男人。 她要接触的居然是这么个丑东西,她有点后悔。 若不是自己的力量消失的差不多,而她又急于给那个叫惠嫔的玩意儿不痛快,她也不必对自己这么狠。 她试图挑出一丝能够让自己进行下去的理由,于是又打量了一番。 男人神色安闲,气度非凡,贵气无边,唔,讨人嫌的麻点儿顺眼不少。 “好大的胆子。”那双眸子猛然睁开,其中有犀利的冷光,眼皮出现一层深褶,显见的有乏意。 长绮愣了一下,迅速收回视线,温顺垂眸,仿佛此前的打量都不在,只是抠着手中的食盒,轻声道:“皇上吉祥。” 康熙微微眯眸,气息漫卷周身,像一只蛰伏的虎豹,有蓄势待发之意,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视线落在她的面上略度去几分凝视,“惠嫔叫你来的。” “是。”她声音轻柔,微微咬唇。 他坐正,一边儿的小太监立刻收了折子,放在另一处,默默退出去了。 长绮飞快地看了眼榻上的人,见他并不言语,声音轻盈若柳絮一般带着小心翼翼道:“皇上饿了吗?” 他挑眉,长绮垂下眸子,仿佛有些不知所措,最终缓步移到塌边,将食盒打开,将糕点和小粥摆上,黑亮的眸子飞快地看了眼他,见他似乎带了几分好奇,心头觉得奇怪,不由道:“皇上请用。” 康熙眯了眯眼睛,这女子似乎与此前不同了几分,没那么拘谨躲闪了。 长绮心跳略略快了一分,难道是哪儿做错了? 她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冷,不可能,说话方式都是按照记忆中来的。 康熙扫了眼小几上的银耳莲子粥,视线复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长绮觉察到他的目光,微微抬眸,一下触到了他眼底的兴味与打量,有几分凉意与威严在其中。 她将莲子羹端了过去,他并未立刻接过,而是玩儿了一下腰间的盘龙白玉佩。 长绮想了想,坐在榻上,递过去,眼中不觉中带了一丝倔强,“皇上要尝尝吗?” 康熙察觉到她语气中微弱的试探意味,对上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不由扬唇,五彩龙凤碗衬得她手腕莹白,他接过尝了一口,慢条斯理道:“倒也清甜。” “娘娘手艺好。”长绮闻言,立刻温柔道。 康熙视线在桂花糕上轻轻一落,长绮伸手拿了一块儿糕点,喂到他唇边。 康熙龙目带了一丝兴味,长绮触到那丝意味深长,迅速垂眸收手,不想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他低头叼走她修长指间的桂花糕。 长绮飞快地抬眸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眼神若三月的春湖,带着柔软的波光,流转一瞬,立刻别过了眸子,似有无限羞意在其中。 算了忍忍吧,机会来了怎能错过,欲拒还迎才最有意思,真是想看到惠嫔偷鸡不成的嘴脸。 第6章 康熙心中微微一荡,薄唇挑起,飞快地吃完了碗中的羹,放在一边儿,见她在玩儿手中的帕子,绞着帕子,一层层的卷着,不知怎么叠成了一个东西在手掌里。 第3章 康熙瞅了一眼,玩着手中的玉佩,“是兔子。” “是。”长绮飞快地捏住帕子,起身略局促道:“娘娘说,让皇上不要太辛苦,皇上用完膳,奴才也该告退了。” 说着开始收拾食盒,刚收好,康熙腿忽然一伸,挡在了她的腿侧。 长绮手一顿,轻手将食盒收好,手在食盒上摩挲。 下一刻她便被拉到了榻上,扑在了他满是香味儿的身上,她盈盈春水眸子抬起,触到了那双深黑的眸,不由咬唇垂眸,声音轻微,“皇上……” 手贴在她的腰侧,康熙垂眸看着满是羞意的女子,她抬起的眸子里是怔然慌乱,又有无限躲闪,飞快投来又飘忽而去,轻咬的朱唇,颤动如蝶翼的黑睫,皆叫他心中痒痒。 手不免恣意游弋,她的身体显得僵硬无比。 康熙翻了个身将她压下,仔细审视着眼前女子的眉眼,乌眸朱唇,绮年玉貌,这等风流袅娜,正是他心头所好一点。 他将人抱到床上,抚至她柔软的身躯,见她玉白的下巴轻扬起,吐气若兰,浅浅微微,又压抑又甜软,眼中不由藏了火。 帐子垂落。 殿外的夕阳收了轻纱一般的辉彩,天上绮罗纹样的霞光烧尽了靡艳,像是被冲淡的水彩,天色渐渐黑沉下来。 暖阁内,长绮眼角还有轻红,春色入了眉骨,颇有餍足。 男人的心跳就在耳际,她朝他贴了贴,玉白的手臂环在他脖间,心中还有温存在,不想对方忽地粗暴拉下她的手臂抛到一边儿。 长绮诧然,只见男人起起身,披了衣服,靠在一侧,语气是严冷与讥诮,“不走,你还要待到什么时候?惠嫔没教过你规矩?” 她愣了一愣,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可以,优秀。 她起身下地,那窈窕之姿立刻毫不掩饰地以极佳的角度落在他的眼里。 康熙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拈起衣服,撩了撩长发,舒展间,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身材,她喜欢这具曼妙的身子,显然他也很享受。 衣服套上莹白的身子,遮没了玲珑曲线,举手投足间浓浓的慵懒妩媚让一边儿男人的眼里起了火。 长绮毫无所觉,一下一下捋着长发,就在他的视线游曳的时候,她捡起地上的披风,遮住的身体也遮住了一头的乌发。 长绮提上食盒离去,甚至没有道一声告退。因她离去时低垂着头,他以为她惧惮得忘了。 出了西暖阁的门,一个太监道:“霜霜姑娘,这边儿请。” “去哪儿?” “现下各宫门已关闭,您在燕喜堂歇息一晚为好。” “多谢。” 小太监连道不敢,带着她去了燕喜堂,直到此地才看到宫女的影子。 水来,宫女来,她被快速收拾了一番,躺在一张拔步小床上睡了,次日,她换了燕喜堂准备的一套粉色长袍,拎着食盒和小包袱回去了。 回到延禧宫,一入门儿就见主殿和侧殿中各有人站着,有庶妃有宫女儿,面色各异。 长绮瞅了眼满是怨愤的青萍,揉了揉腰肢儿,一扭一扭地款款近前,看到青萍沉下来的脸,娇羞一笑,娇声道:“青萍姐姐,我去给娘娘请安。” “不必了,娘娘忙着呢。”青萍冷声冷气道,视线从她身上的衣服移开。 “那怎么能行,我刚侍寝过,又是娘娘亲自举荐的,怎么能不拜谢娘娘的美意。”长绮眨着乌黑的眸。 狐媚子!青萍心里骂了一句,自然看出了她的得意,道:“少摆你的轻浮样!” “让她进来。”屋里传来一道颇严厉的声音,长绮挑眉,将食盒戳在青萍怀里进去了。 青萍咬牙。 第7章 “娘娘金安。”长绮脆声道。 惠嫔没让她起来,视线在她脸上滑过,眼中是强压的冷意,让她多行了会儿礼,威严道:“昨日伺候皇上伺候得如何?皇上可满意?” “皇上很温柔。” 惠嫔抓着茶杯的手一紧,“皇上怜惜后宫妃嫔,一向如此,日后你也是皇上的妃嫔了,记得端庄娴静,收了你脸上的轻浮!否则,皇后、贵妃还有和本宫都不会饶了你!” “是。” “起来吧!” “多谢娘娘……嘶!”长绮起身揉着腰,眉儿轻蹙,娇声道:“娘娘昨日怎么突然叫奴才去侍奉皇上……要去也该青萍姐姐去才是,奴才何德何能。” 惠嫔见状不喜,心中有怒,又听她提到青萍,心中更是不快。 青萍微微一惊,气道:“又不是谁都像你一样,一心想要攀高枝儿。” “我往日可从来没想过。”长绮一双冷目朝青萍看去,这身体的主人挺木讷的,还有些认死理。 惠嫔见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挑拨她身边的人,讽笑,“怎么,不乐意?你若不乐意,做绿头牌时,本宫可以告诉敬事房的人,不必给你做。” 长绮迅速收了脸上的冷,攥着帕子眨眨眼娇声道:“多谢娘娘美意,娘娘给了奴才这样好的机会,奴才日后定会报答娘娘。” “你知道就好!”惠嫔不耐烦她做戏的模样,希望她运气好点,能生下个儿子,到时捏在手里还怕她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不成,“青箬,给她收拾间屋子,看到时皇上给什么位份。” 青箬恭敬道:“是。” “多谢娘娘。”长绮莞尔一笑,看向青萍道:“青萍,娘娘说了,我日后也是皇上的妃嫔了,你若是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当心娘娘罚你不恭!收好你脸上的轻浮,别整日里想着攀高枝!” 青萍怒然不止,“你算什么东西,你也敢……” “闭嘴!”惠嫔大怒,猛地拨下杯盏,杯子落在长绮脚边碎裂成片,斥青萍,“尊卑有别,你一个奴才,也敢大呼小叫!” 长绮无视惠嫔的意有所指,挑眉,笑盈盈地看着青萍,“娘娘的话你听到了?” 青萍又气又恨,草草一礼,咬牙切齿道:“奴才失礼了!” 惠嫔瞅到长绮脸上的得意与轻狂,再也忍不住怒火,猛地抓起盘子里的糕点掷去,正准备骂她下贱,不想对方手飞快伸手,那个撒去的糕点稳稳落在了她手中。 大家皆是一怔,惠嫔登时胸口急急起伏,想也不想抓了盘子砸去,“放肆!” 长绮飞快叼住手中糕点,接住盘子,身子几个旋转,手上腾回挪转,将那些糕点全部接住,眼看其中一个掉下,微微抬脚,糕点立时安稳落在她的脚背上。 惠嫔,“……” 青箬瞠目结舌,青萍呐呐无言,满屋子岑寂,唯有檐下的鸟儿一声啼叫。 长绮面色清冷,之前吃过一次青萍的亏,她怎么可能再被她们欺侮,将糕点装进盘子里,足下用巧力,那糕点如毽子似的,灵巧落于她手中。 “谢谢娘娘疼爱奴才刚侍寝完有些饿。”长绮声音清冷,“没事儿那我就先告退了。” 惠嫔颤抖着手,指着她,“反了,反了!” 等到人出去,惠嫔越想越气,“好啊好啊!往日的唯唯诺诺都是装的!本宫叫这个没规矩的骗了!” 第8章 回了屋里,长绮正在吃糕点,这时青箬进来了,欲言又止,眼中有狐疑。 长绮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青箬听她声音带着一分寥落,踯躅一瞬,“你……你……” 长绮问道,“惠嫔娘娘让你带话来的?” 青箬喟叹,“……你才侍寝一次,怎能这么轻狂。” 长绮唇边飞过一抹笑,惠嫔看她不顺眼,那扎进她的眼里这才痛快呀,但是青箬的善意,她还是收的,“多谢你提醒。” “后面的偏殿收拾出来了,等会你住进去。”青箬眼中似有许多话要说,最后只道:“你收敛些罢!”便匆匆走了。 长绮红唇一扬,眼中妩媚流转,扔了块儿糕点于空中,张嘴叼住,等吃完了这才慢悠悠地去了后面的偏殿。 说是偏殿,就是一间屋子而已,空间不大,不过床榻椅子皆有。 有一个独立的屋子她还是挺高兴的,刚坐下就见青萍走了进来,眼眶红红的,脸上还有残余的泪痕。 “主子叫我服侍你。” “是吗?”长绮眨眨眼,“你要做我的奴才了?” “乾清宫没人来传话,就算承了一次幸,也只是个空有名头的庶妃而已!皇上还能不能想起你还是回事儿了!”青萍脸上满是嘲笑。 庶妃?好吝啬的男人。 这个时代她多少了解一些,记忆里更是有那么多高位妃嫔,她居然什么也没捞到。 好生气,真的很生气呢。 长绮靠在被子上,红唇一扬,眼尾上挑,媚态瞬息爬上眉梢眼角,勾勾手指头,“过来。” 青萍警惕,“干什么?” “乖,过来。”长绮道:“不敢过来?难道怕我吃了你?嗯?” 第4章 青萍见她如此浮浪,眼中轻蔑更甚,几步走来,居高看着她,带了几分趾高气扬,“做什么?!” 长绮笑了笑,款款起身,猛地擒住她双肩,猝不及防卸了她的手臂。 青萍大痛,惨叫一声,不等她叫骂,长绮按住她的脖颈,急急朝桌边走去,哐当一声将她头颅压在了桌上,长绮拎起瓷壶猛地砸下。 瓷壶哐啷一声落在眼前,青萍吓得肝胆俱裂,极力挣扎却被死死压住,一动胳膊极疼,顿时抖成筛糠,额头上布满冷汗,“你,你……干什么……” 长绮丹唇一勾,吐气如兰,“我喜欢乖孩子,你怎么这么不乖呢,说话不恭敬,该打该打。” 说着狠狠捏了一把青萍的翘臀,青萍疼地一叫,一时胳膊疼,屁股也疼。 长绮摸了摸她的小脸,温温柔柔道:“日后还敢不恭敬吗?” 青萍又疼又惧,眼中含泪,声音颤抖,道:“奴才不敢了。” “好孩子,我喜欢好孩子。”说着松了手上的力道,将她拉起来,捏住她双臂一用力,只听骨骼嘎达脆响,青萍立时惨叫一声无力地跌在地上。 胳膊接好,长绮拍拍她的头,走到床边,语调是漠漠轻寒里藏着漫不经心,“滚出去,再敢动你的小心思,我要你狗命。” 青萍慌不迭地跑出去了,中间还绊了一跤。 此事过去,此后数日,又经长绮一番恩威,青萍再不敢动任何心思,说话的声气低了不少。 第9章 闲时,长绮笑道,“惠嫔将你送来,肯定有用意,你若是机灵,日后去皇上那儿伺候不是事儿,只要我还有机会,我保你心想事成。” 青萍惶惶道:“奴才不敢。” “嘘——”长绮勾唇,纤白的手指轻轻压在她的唇瓣上,秋波流转,春山微扬,“傻孩子。” 青萍颤抖,一动不敢动。 宫槐染了黄色,秋意倏然而至。 长绮自从搬进了偏殿,便很少出去走动,每日天不亮就在院中打拳习武,等听到院中有人走动,便歇了动作回屋梳洗。 晨起请安,她身为庶妃自然跟在主位惠嫔之后,惠嫔因长绮当日的猖狂气愤不已,故意安排了青萍前去,好叫二人彼此磋磨,乾清宫无人前来报给她什么位份,惠嫔当即便觉解气,冷笑一声,见了面,没少讥刺。 长绮如做未闻,越是有人的地方越是恭谨异常,与此前一般无二。 呵,狗男人艳福不浅! 惠嫔见她乖觉心中诧异片刻,又觉轻蔑,只当之前是她小人得志,如今知道要靠着谁了。 皇后有孕的消息昨日便传遍后宫,早上她们去坤宁宫时,妃嫔们同声道喜,却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 “若是娘娘生个阿哥,那简直是天大的喜事,除了太子便是皇后娘娘的儿子最尊贵,不知道膝下再添一嫡子皇上要怎么高兴呢。”惠嫔笑意融融道。 佟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钮祜禄皇后清娟的眉上拢着轻愁,闻言温婉一笑,道:“宫中公主不多,本宫倒希望是个公主。惠*嫔与其关心本宫的孩子是男是女,倒不如去钟粹宫看看荣嫔,你与她姐妹情深,怎么不见你多走动走动。” 惠嫔脸色微微一变,眼中有一色嫌恶之色,带了一丝避讳,道:“那个地儿我可不敢待!” “这钟粹宫说来也怪……”端嫔轻叹,“这长生阿哥又没留住。” 长绮立刻投去目光,长生? 众妃想到荣嫔接连夭折了好几个孩子皆是唏嘘不已。 敬嫔道:“说起来还是荣嫔姐姐得皇上眷顾,一连诞下六个孩子,同期入宫的,皆没有荣嫔姐姐的福气。” 惠嫔顿时脸上多了蔑然,“敬嫔既然喜欢荣嫔的福气,不如多去她宫里走走,也好多沾些福气!” 敬嫔一噎,旋即笑道:“好啊,是该去见见荣嫔姐姐,她都许久没出来走走了。” 皇后淡笑道:“敬嫔有心,多去宽慰一二,皇上知道了也只有高兴的。” 敬嫔含笑,“是,谨遵娘娘之命。” 安嫔忽而笑道:“听闻承乾宫里多了个美人儿,皇上颇喜爱,到底佟贵妃与皇上心有灵犀,最知皇上意,不知道是哪个姐妹,也叫我们瞧瞧。” 惠嫔听出几分嘲讽她的意思,闻言顿时眸子带了冷意。 佟贵妃见这话冲着她而来,扬眉一笑,看了眼手上的红宝石护甲,道:“延禧宫的美人不多吗?安嫔还没年老色衰到这个地步吧,这么急巴巴地往别处看。” 众人皆是掩口而笑,安嫔脸上只窘了一瞬,随即笑道:“谁没有老的时候呢?色衰总难避免,痴人才盼青春永驻,这不是诅咒自己薄命吗,呀,对不住,瞧我,忘了青春永驻是好些痴傻人最喜欢的词儿。” 第10章 惠嫔视线在二人之间飞快流转,见她们相斗,乐得看好戏。 佟贵妃扬唇,凤目藏着凛凛寒光,道:“延禧宫你连一宫主位都当不上,膝下更是无儿无女,连养孩子也轮不到你,薄不薄命不知道,但当真是福薄。” 皇后眉间有不愉之色,大家都觉得此话过于刺耳,尤其是那些未掌一宫主位,以及不是的嫔还未有子嗣的妃子。 皇后眉间有不愉之色,大家都觉得此话过于刺耳,尤其是那些未掌一宫主位,以及不是的嫔还未有子嗣的妃子。 长绮眯眸,明白过来为何当日安嫔听到惠嫔要将她送到她那儿,她会高兴,怕是奔着她位份低,一旦得宠可以生个孩子养在她名下。 惠嫔膝下有子,却还是将她推到了皇帝身边,又打着什么主意? 她略略一想,明白几分。 那边安嫔捏了捏帕子,浅笑,“是,妾身福薄,还是皇后娘娘福泽深厚,那些诞下皇子公主的更是如此。” 端嫔笑道:“这话有理,能诞下孩子的皆是有福之人。” “倒也未必。”僖嫔来了一句,意有所指,大家皆想到了荣嫔。 皇后蹙眉,显见的不悦,道:“大家同心侍奉皇上,但愿都能为皇上绵延子嗣,若能诞下龙胎,是你我之福分,也是荣耀,而不是用这个来刺心添堵!” 僖嫔被当众训斥面有不悦之色,一闪而逝,便也不再言语。 “若无事,便都回宫吧!”皇后冷冷下逐客令。 众人起身告退。 佟贵妃坐着轿辇而去,身侧跟着几个庶妃,其中一个容色姣好,大家道:“安嫔说的美人就是那个宫女提上来的答应?” “应当是。” 僖嫔含笑道:“听说惠嫔姐姐身边的宫女儿也得了宠幸,不知又是哪一个,比承乾宫的如何?得了个什么位份,可也是常在?” “延禧宫的事儿,还用不着你来管。”惠嫔傲然冷哼,狠狠瞪了长绮一眼。 大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瞅到了长绮,见其垂眸恭顺温柔,然而袅娜妩丽,容色出众,心中俱是忖度。 眼看延禧宫的人纷纷离去,敬嫔扫了眼小郭络罗,掩唇笑道,“比下去了!” 端嫔也是一笑,僖嫔视线飞快扫过宜嫔的面,不无看好戏的意思,道:“不知这位什么时候升上来,能不能与宜嫔妹妹平起平坐呢?” 宜嫔自然也看到了对方的容色,明眸善睐,转盼含情,笑道:“一切端看皇上。” 僖嫔悠悠一笑,漫步徐行,“日后是要看皇上的意思,皇上的意在何处,那就不知道了。” 宜嫔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咬了咬唇,一侧郭络罗贵人轻声安慰道:“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回到延禧宫,惠嫔便对着长绮一阵嘲笑,“承乾宫的那位容色虽秀美,但比你可差远了,你不是得意得很,怎么就连个答应也没得上。” 长绮恭顺地低着头,一副乖觉样,狗男人的女人好吵! 惠嫔不屑地回去了,还以为她有多本事呢,这么没用! 青箬眼神掠过,带着一丝不忍。 第11章 天上铅云密布,丝毫没有晴意,小睡片刻,耳边有淅沥声,长绮翻了个身,忽觉一声轻响,她立刻睁开眼,扭头便见青萍在关窗。 “下雨了?” “是。”青萍恭敬道。 长绮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瞧了一会儿雨,秋雨潺潺,雨声沥沥自外面传来,瞅了眼天色,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但见青萍还没有去拿膳食,想来也还早。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小雨渐渐收了,长绮坐在廊下,看到一个身着天青色袍子的女子走出来也在瞧院子里景象,年纪与她相仿,面容清秀可人。 许是见她望来,那女子微微点头,青萍提醒道:“是通贵人。” 长绮起身行了一礼,通贵人颔首。 “我屋里没有笔?该从哪儿去要?”长绮问青萍道。 青萍立刻道:“这要问内务府要,也可以去问娘娘要一些。” 长绮立刻去了惠嫔屋里,惠嫔听明来意,嗤笑,“刚入宫的时候难道没有受过教导?好好绣你的花,既然闲着,正好给本宫绣一炕屏出来。” 第5章 长绮含笑,“是,不过花样子也需要纸笔不是。” 惠嫔想了想,这炕屏是她要送给皇后的,便使了个眼色,叫人给了她一匹华缎、绣线还有笔墨纸砚,“早点绣好,本宫过几日就要。” “好。”长绮温顺答应,绣花?谁爱绣谁绣去。 她交不出来,她能把她怎么样? 拿了笔墨纸砚回了屋子,她准备去看看荣嫔,荣嫔有个孩子叫长生,和她前世的堂弟一个名字,她得去看看。 不想刚走出后殿,敬事房的总管来了,行了礼,同她道喜,“皇上今儿晚上翻了您的绿头牌,您啊准备准备。” 长绮勾唇,“知道了。” 当日傍晚,长绮带了一个小包袱并一个花瓶来到燕喜堂,燕喜堂的宫女不知道她为何带着一个花瓶,她含笑道:“皇上要的。” 宫女闻言不敢再置喙。 盥洗完后,乾清宫的小公公来了,“主儿,皇上传召。” 长绮披着一头乌黑的秀发,红唇媚眼,身上穿着寝衣,披着大氅,迤逦而至寝殿内。 寝殿内点着灯,头顶的宫灯,四周各处的纱灯将屋中照得通明。 窗下那张榻上依旧铺着明黄的软褥,炕塌上放着一张枣红的小几,上面放着一盘点心,并一只碗,那儿没有人,人在床上。 赤金的帐子垂落于侧,上面遍绣龙纹,男人身着罗衫,斜靠于赤红捻金的条褥上,手中拨弄着一串翠盈盈的碧玺珠子,一手执着一卷书在看。 长绮轻声告礼,立在一边儿,并不靠近,也不说话。 直到一盏茶的功夫后,康熙放下书卷,抬眸而去,只见美人立在一侧似在出神,长发飘下,许是刚沐浴过,脸上还带着一点轻红,鬓边的发丝因沾了水,有些卷曲,给她添了几分婉媚之姿。 烛光下,她身上有一丝柔弱缱绻,不似上次他睁眼触到的那般冷漠犀利。 那目光,他不喜。 “站着做什么?过来。”他朗声打破一室宁静。 长绮慢行而至,身上依旧披着披风,越发楚楚生动,康熙想到上次她的情态,眼中多了几分期待。 第12章 他伸手将她拉坐在他的腿上,长绮立刻挣扎了几下,却被他揽住腰肢。 康熙瞧着眼前的小脸,抬起她的下巴,“害什么羞?上次……不是热情得很?” 长绮不言语,皓齿咬了咬唇,细眉儿轻轻蹙着,似有万分羞意,“别说……” 康熙心头更热,这样的羞赧与之前的热情简直天壤地别,叫他更觉新鲜,于是想也不想低头攫取那樱红。 长绮躲闪几下,不肯叫他近身,康熙轻哼,解去她的披风扔到一边儿,擒住她的肩,“再不老实,当心朕折了你的膀子。” 说着将她拉近,长绮红唇勾起,抬眸直勾勾望进他的眼睛里,手抚上他的胸膛,“好凶。” 康熙挑眉,捏着她的下巴,声音低沉,“还有更凶的。” 长绮莞尔,轻轻扑到他身上,他顺势躺下,似乎也在期待她的施为,长绮好整以暇地瞧着他,眼波粼粼,此刻无限柔媚勾魂悉堆于流盼美眸之中。 夜间的风有些凉意,卷过树梢,黄叶落在地上发出嚓嚓声,廊下的灯笼摇曳,侍立一边儿的太监们悉数站在廊下,没有丝毫响声。 秋虫声拉长了小调儿,软软无力地不时鸣叫。 忽而一个太监提醒道:“梁管事,时辰差不多了。” 梁九功欲言又止,逡巡片刻,直等里面的主子爷喊人进去收拾,可是久久没传来声响,犹豫一瞬,上前扣响了门。 屋内没有响声,梁九功索性又扣门一次,提醒了时辰。 长绮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响声,不想有人提醒帝王,上次怎的没有,她略略一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眼看男人眉心蹙起,面上浮着汗珠,似有不满,手轻抚过他结实的臂膀,探到他腰间胡乱揉了几把。 康熙伏倒,陡然怔住,长绮将人推开,“时辰到了。” 她毫不留恋地下床,飞快地披了衣服,拢了拢衣襟,拾起地上的鹤氅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打开,正见一群太监守在门口,脸上尚有纠结为难,此时间门开,俱是愣了一下。 梁九功赶忙道:“卫主子。” 长绮微微避开,起身朝燕喜堂而去,梁九功赶紧给一人使了个眼色,叫人提着灯跟上去。 屋内,康熙神色怅怅然间添了恼怒,看着梁九功的眼神十分不善,当即砸了一个枕头而去,梁九功挨了,不敢说什么,立刻请罪,命人收拾一番。 长绮在燕喜堂内沐浴完,去了东屋的拔步床上,想到男人那不悦的面容立时一笑,翻了个身睡去。 次日走时,她提醒宫女儿,“将我带来的那个花瓶给皇上送去,说是我赠给皇上的。” 宫女立刻应了。 乾清宫内,上完早朝的康熙坐在御案前,视线落到一边儿放着的花瓶上,深沉的龙目中拂过一抹郁色。 昨日旖旎历历在目,那女人竟敢那么对他,害他中道溃退,唯余满心空落。 这花瓶一看就是内务府送给各宫的东西,之前要上早朝,他没来得及研究,这会儿来了兴致,左看右看,里外都瞧了,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 为何送花? 第13章 康熙没琢磨透她的意思,但是觉得新鲜有趣儿,命人给花瓶里插上花,放到了一旁的高几上。被侍寝的女人送东西,还送花瓶,这是头一次。 她的娇羞总是恰到好处,她的善习风月也令他痛快,那欲拒还迎之姿态,的确可人。 “梁九功,去传旨,封……” 梁九功道:“卫主子。” “给她常在位份,燕窝,绸缎,珠翠一并送去。” “是。”梁九功笑盈盈地拿着东西去了惠嫔那儿,报了这个消息,惠嫔笑道:“这是皇上的恩典,卫氏,还不谢恩。” 长绮谢了恩,接了东西,待人走后,看着那些粉晶的白玉的点翠的珠钗,叹道:“多谢娘娘大恩,若无娘娘当日举荐之恩,妹妹哪能有如此恩宠,这些钗环就留给娘娘吧。” “不必。”惠嫔冷冷道。 “那妹妹就收下了。”长绮一个个瞅过,眼中满是贪婪,“真好看,皇上待我真好,如此疼宠我……” “滚回你的屋里,别在这儿献眼!” 长绮粲然一笑,“是,妹妹告退,姐姐莫要着急,姐姐也会有那一日的。”说着揉着腰胯,娇滴滴抱怨,“好酸哦。” 惠嫔眉毛抖抖,胸脯起伏难定,立刻扫落了桌上的杯盏,屋中只闻稀碎之声。 长绮菱唇一扬,又生气了,还不够呢,想到发间那道伤疤,她觉得如果留在惠嫔头上会更好。 秋日的金黄遍开皇宫,五彩的菊培植在花房中,各宫皆有收到。 长绮也得了一份儿,她拨了拨廊下的一盆小花,问青萍,“东西做好了吗?” 青萍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浮上一丝红晕,支支吾吾道:“还要一日呢。” 长绮扬唇,懒懒道:“不急,你慢慢做。” 青萍忍不住提醒,“卫主儿,惠嫔娘娘让您做的那个炕屏可要奴才来做?” “多费眼睛,不用管。” “可是……” 长绮眼波如水,递去视线,“有我担着你怕什么。” 正说着,青箬来了,行了礼,温声问道:“娘娘命我来问问卫主子,炕屏可做好了。” 长绮起身,笑盈盈道:“还没做呢,让娘娘不必等我做了。” 青箬诧然,这话说的十分悖逆,上前一步道,“卫主儿,那东西是献给皇后娘娘的!” “所以惠嫔亲自做才更显诚意吗,怎么能假手于人呢?” “卫主子现在身份不比平时了,但也是惠嫔娘宫里人,对惠嫔恭敬才是,皇上最厌恶不守规矩的人!” “是吗?”长绮轻描淡写来了一句,不知想到什么,一乐,“可是我不会做,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好做,你等会儿我,一起去见惠嫔娘娘。” 长绮进屋,拿出绸缎后,瞅了眼一边儿的剪子,立刻抄起狠狠地划烂了手中的花缎,青萍呐呐无言,“你!卫主子你……” 青箬走进来,只见长绮抱着缎子,欢快道:“走吧。” 青箬不解,“你要将布匹还回去?你立足不稳,怎能如此不驯,得罪惠嫔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和青萍赶一赶也就罢了。” “不要,我心疼青萍的眼睛呢,再说……”长绮凑到青箬耳边,“这么做能叫我高兴,我的高兴很重要。” 第14章 这是什么话,青箬愕然,“你难道不怕娘娘罚你不敬?此事若是皇后知道,或者太皇太后知道,你小命还要不要了?” “我一向恭敬守礼得很。”表面功夫她一向做的不错,她可是个小戏精呢。 青箬道:“你不必去了,我去同娘娘说,再给你宽限几日。” 第6章 戏都唱到这会儿了,不去多没劲儿,长绮自顾自地绕开她去了前殿。 刚踏入屋内,长绮便落泪不止,“姐姐,妹妹该死,把姐姐交给我做炕屏的缎子给划烂了,你看这可怎么是好。” 说着将划烂地缎子展示给她看,惠嫔顿时眉头高挑,“你故意的?” 长绮眼中满是慌乱,“妹妹怎么敢,这东西是要送给皇后娘娘的,娘娘,对不住,你看要不再给我一匹缎子,我发誓,一定好好保管,回了屋就裁布。” “用不着!少耍你的心眼儿了!”惠嫔自认看穿一切,若她有心赶工,早就在拿到缎子的手就开始动手了,如今临到要送礼了,说布匹坏了,那之前干什么去了! 这贱婢分明是有意的! 惠嫔几次被言语挑衅积下来的怒,立时在心中翻腾不止,她这次没有动怒,反而笑了笑,“无妨,你也不是有意的。” 闻言,长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难得,难得,忽然转了性子,这是憋着什么招儿呢。 “青葵,再去拿一匹缎子来,妹妹慢慢绣,不着急,就算不绣炕屏,也可以做衣裳,皇上的赏赐,怎能如此糟蹋。” 长绮感动不已,“娘娘教导的是,不想娘娘如此大度,是我狭隘了,竟然以为娘娘以前时不时骂我狐媚下贱是讨厌我,可见那时是假话,这会儿的回护才是真的。” 惠嫔神色一滞,心中冷哼,“你知道本宫的回护就好,行了,回去吧。” “是。”长绮抱着新缎子走了。 青葵道:“娘娘,霜霜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小贱人惯会做戏给本宫添堵,是本宫小瞧她了。”惠嫔气怒未消,丰唇浮上一丝残忍,道:“将本宫珍藏已久的香料拿来,再准备一些笔墨纸砚,一并交给青萍,让她送给她主子,叫她日后好好服侍皇上。” 青葵应下,青箬蹙了蹙眉,微微叹息一声,青葵拿着笔墨纸砚和香料去了。 那头长绮放下布匹摸了摸华贵的缎子,外面青葵来了,在与青萍说什么,她侧耳静听片刻,勾唇,惠嫔不但没生气,还叫人送来笔墨纸砚,所图甚远,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借她的肚子为自己争宠或者为她的儿子铺路吧。 她哼笑一声,走出去,青葵盈盈一礼,“卫主子。” “来啦。” “是,娘娘叫我来送东西给卫主子。” 长绮顿时笑开,走下台阶,道:“多谢娘娘,娘娘大恩,我一定铭记于心。” 青葵笑道:“你知道娘娘对你厚爱就好,日后收了你的不敬吧。” 长绮见左右皆有庶妃在观望,不由眉目带愁,“嫔妾哪里敢不敬,若是侍候不周,娘娘只管教导便是。” “卫主子真是七窍玲珑心。”青葵扫过两侧,笑道:“果然不可小觑。” “嫔妾不敢。” 等人走后,青萍抱着东西跟在她身后进屋了。 第15章 “卫主子,这东西放在哪儿?” 长绮打开一个小盒子,嗅到了香味儿,“这是什么?” 青萍看到那物,“是香料。” “什么香料你知道吗?” 青萍摇头,“奴才不懂这些。” 长绮弯唇,拍了拍她的脸,“是麝香,能叫人不孕的。” 青萍面色煞白,“卫主子,我……” “嘘——”长绮靠在一侧,笑的有些洒然,“这香名贵,好闻,我喜欢。” “可是此物……” “惠嫔娘娘一番美意,我怎能不收呢,不收岂不是不恭敬。”长绮一笑,去问惠嫔要香炉。 惠嫔强忍着愤怒,命人给她香炉,温和道:“香料你若喜欢,就常来我这儿拿。” “好。”长绮含笑应了,对惠嫔赞了一番,“到底是娘娘心疼我。” “你知道便好。”惠嫔笑意更深。 长绮亦是,回到屋中,青萍不安道:“主子明知道那是麝香,怎么还留着此物。” “屋里东西太少,去惠嫔那儿添点不好吗?” “可是……哪有添这种东西的。” “我看中的是镂金鸭炉,想什么呢。” 青萍闻言略略松了口气。 转眼又过一日,承乾宫里办了赏花宴,是佟贵妃邀大家同去,大家想到秋日光景正好,也有心赏花,便一同前去。 这日长绮穿了一身蟹壳青的绣袍,青萍忍不住道:“这颜色太老气了些。” “挺好的。”长绮带着人一同前去,到时,座位在后排,她对此十分满意。 各色菊花摆在案头,脚下,桌上放着菊花酒,还有一些瓜果,糕点。 长绮见糕点色泽金黄诱人,趁着众位妃嫔赏玩饮酒时,大口吃起来。 众人赏菊作对,或吟诗品酒,对佟贵妃的手笔很是赞美了一番,不多时敬嫔将话头引到惠嫔身上,“听说妹妹宫里出了个常在,可就是之前那个貌美的丫头。” 惠嫔原是不悦的,见大家好奇,不以为意道:“姿色平平,哪里当得了貌美。” “若非貌美,也不会叫皇上立刻封了常在,她的容色可不比其他宫里的姐妹们差,惠嫔姐姐,干嘛藏着掖着不叫人看呢,你也不是个小气的。”安嫔意有所指。 惠嫔知道她是在讥诮佟贵妃,也笑道:“卫常在,出来给姐妹们见礼,免得叫人以为咱们宫里的人不知礼数。” 长绮正吃糕点,见惠嫔看来,众人视线也随即递来,飞快地咽下糕点,起身款款行到众人面前,一一道安,端的是恭顺木讷。 僖嫔掩唇扫了眼宜嫔,道:“卫常在容色出众,比承乾宫的小答应还要貌美三分,到底是延禧宫的人,这样出众。听说宜嫔给皇上送夜宵时,便是叫你截了胡得了幸。” 这话说得直白,大家俱是皱眉。 宜嫔冷笑,“姐姐倒也不必如此寒酸带醋的,你若是想去乾清宫关怀皇上,大可以去给皇上送吃的。” 能不能踏进乾清宫那是她的本事,别以为她姓了赫舍里,叫皇上多看几眼就真的以为自己与先皇后能扯上关系,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僖嫔巧笑,“哎呦,我可不去,倒不是我不体贴皇上,皇上现如今忙成什么样了,我再去添乱岂不是不懂事。” 第16章 “哪里是添乱,是服侍皇上。”敬嫔含笑,喝了一口茶。 僖嫔接过话头,莞尔,满是讥诮打趣,“自有敬事房的太监操心,我要去我成什么了?送个宫女儿去也就罢了,自己巴巴凑上去,自降身价,那岂不成满宫的笑话了。” 大家俱掩唇而笑,对宜嫔之前争宠碰了一鼻子灰还叫皇上打发了回来颇感有趣,此刻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宜嫔面上一红,羞臊不已,瞪了眼地上的长绮,强压了心里的酸意,努力一笑,“我去是我的一份心意,其余姐姐送人去,也是心思玲珑,算算日子,皇上没去僖嫔姐姐宫里许久了。” 僖嫔攥着帕子,冷笑,“皇上如今常去的仿佛是坤宁宫和承乾宫?似乎也许久不去妹妹的翊坤宫了?传了人侍寝,好像也没叫妹妹,难怪你着急成那样。” 宜嫔立刻眉间一冷,佟贵妃端坐高台之上,见众人唇枪舌剑,忽而体会到了皇后坐观虎斗的乐趣。 那边儿惠嫔也觉得扬眉吐气,叫长绮下去了。 长绮默默退下,早就不耐烦这群女人叽叽歪歪,要她说,与其溜嘴子,不如 打一场。 可惜,可惜,现在不是大展拳脚的时候。 赏花片刻,有乐工奏乐,众人同心共赏,都歇了嘴。 待宴会渐酣,长绮伸头看了几眼,低声问道:“荣嫔没有来?” 青萍道:“是,荣嫔娘娘才生的小阿哥还不满一岁呢,许是要看着小阿哥。” 她蹙了蹙眉,眉目清冷,“那个长生阿哥是怎么回事?” “长生阿哥是胎里的不足,长到三岁眼看不好,今年三月不是去了。”青萍声音小小的。 长绮心中不免怅然,这个名字叫她觉得亲切,可惜没有见见那个小孩儿。 她向惠嫔告了如厕,便带着青萍悄悄出去了。 二人一同走在悠长的宫道上,长绮不住看向宫墙,这红墙高耸,四四方方的,如一口井,众人皆是井中之人。 出了承乾宫,她朝乾清宫走去,青萍忍不住问道:“主子可是要去见皇上?咱们还不能去觐见皇上。” “为何?” “主子的位份还不到呢。” 长绮才不想见那个男人,无非乾清宫在前面,她想走出去瞧瞧。 “乾清宫外是哪里?” 青萍不解,“奴才也不知。” 长绮压着心底的不痛快,告诉自己忍耐。 宫妃一律不能出宫,宫女太监就更别提了,所以如果要出去,只能凭借那个男人…… “我记得皇上喜欢巡幸塞外和打猎,不知道什么会再去?” 第7章 青萍道:“如今进了秋天,可能要去南苑狝猎。” “皇上出宫时可会带妃嫔?”那人精力充沛,且看史书中记载的女人和子女便知其非专一之人,虽然她读书不多,但是听她那个堂弟提到过。 青萍觉得奇怪,“去年皇上不就带了惠嫔娘娘去,你忘了。” 长绮点头,红唇一扬,“瞧我,那日挨了一茶盏,流了一脑袋血,居然变得浑浑噩噩起来了。” 青萍听她提起这个不敢接话,怕她想到以前自己的挤兑,自打见识了她的厉害,她虽有小心思,却不敢轻易往她身上用。 二人折回,往钟粹宫方向走去。 第17章 青萍忽道,“卫主子,是皇上。” 长绮兀自沉浸在思索中,刚跨过一道门,一抬头,果然看到八人抬的轿辇上坐着一个身着秋色绣有暗金龙纹的男人从远处而来,这是从钟粹宫的方向来的。 他应该是去看荣嫔了。 两侧宫人们纷纷跪地,长绮混入宫女堆里,学着她们的样子蹲跪于地,努力隐藏自己的存在感,对他如做未见。 待到一行人从身边擦过,她立刻起身,快步朝钟粹宫而去。 康熙早就看到她了,扭头回看,梁九功立刻喊了声停轿,顺着皇上看过去的方向望去,只见两个女子疾步小跑,其中一个衣着服饰显然不是寻常宫女。 康熙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嘲,欲拒还迎吗?呵! “皇上,可要命人将……” “回宫。”康熙道。 梁九功立刻命众人前行。 夜幕低垂,屋中宝鸭香炉里麝香袅袅盘旋,屋中的香气令秋夜的几分清寒消散不少,长绮伏在桌边写着各类她能能造出的物件和制作过程。 如果有朝一日出宫,这些东西就可以叫她立足。 忙到夜半,长绮收好东西压在妆奁底下,上了床榻,想起今日去钟粹宫时看到的景象。 荣嫔二十六七的年纪,瞧着竟满是苍老,脸上生了斑,眼中像是蒙着一层灰一般,面色憔悴,毫无鲜活的意志,她瘦得不成样子,手腕上的银镯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这个时代的孩子不好养,荣嫔的今日未必不是她的明日。 她可不能把自己搭进去,黑夜里,她双眸闪过毅然的神色,她不能有孕。 翌日,长绮早起练了一套拳法,等请安完毕便回屋睡了个回笼觉,不想因为前一日睡的有些晚,这一觉竟然一直睡到了要用膳的时候。 “几时了?”长绮睡得脑袋发晕,青萍赶忙道:“申时三刻了。” “怎么也不叫我起来。” “奴才看主子睡得香,没敢扰主子休息,对了,敬事房的管事来传话,说皇上今日翻了主子的牌子。” 长绮立刻蹙眉,很快又舒展了眉宇,希望他今年秋狝能带上她,想到此,她嘴角一勾,洗漱一番立刻用膳,直等着天色昏昏时再去。 傍晚下了一点小雨,像是牛毛一般,远处氤氲一片。 “做的东西洗了吗?” 青萍微有窘意,“已经收起来了,我这就拿去。”说着从柜子里拿出那物。 长绮叫她关了门,退去衣服,穿上了青萍做的东西,青萍立在远处又好奇又羞赧,一双眼睛触到她雪白的肌肤和窈窕的身姿,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艳羡。 长绮提了包袱和剪了几朵玫瑰,一路朝燕喜堂行去,待一番沐浴,她梳着乌发,身上穿着寝衣,外面包着大氅。 宫女们也对这位好奇地紧,没见过每回侍寝还带东西来的。 等外面有人传召,长绮缓缓起身迤逦而去,外面天光依旧亮着,虽是下了小雨,也不见黑下来,显然此时还早呢,刚走到门口,不想听到了屋中有女子的笑声。 长绮蹙眉,“里面有人?” 第18章 梁九功略有些尴尬,飞快地瞅了眼她脸上的神情,低声道,“是。” 嚯!这是什么意思? 要玩儿大的,长绮嗤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梁九功打开了门,也弄不清这算是什么事儿,只盼着今日之事不要传出去,免得后宫前朝都要议论。 由其不能叫太皇太后知道,否则主子爷怕是要受到迁怒。 长绮踏入屋中,抬步进了东稍间,见床上男女在玩闹,不由轻声道:“皇上吉祥。” “嗯。”皇帝不曾看她,用手串上的穗子挠的女孩儿的脸,那姑娘躲闪不休,又怕他恼,飞快地看了眼门边的人,满是拘谨与疑惑,道:“皇上。” “怎么?” 乌雅氏不明白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见有外人在,不由局促万分,更是忐忑不已。 长绮站在一边儿笑看二人玩闹,遇到乌雅氏的目光,也只是浅浅一笑,眼中浑不在意。 乌雅氏避了避皇帝,语调哀婉恳切,“皇上,不能再闹了。” “闹,朕闹什么了?嗯?”皇帝的手伸进了女子的衣服里,长绮挑眉,看着那女孩儿。 乌雅氏满脸羞急,眼中含了泪,抓住皇帝的手哀求,“皇上……” 长绮看出女孩儿的不自在,侧过脸,皇帝散漫的声音传来,“是卫氏啊,你,去那边儿坐着,别杵着。” “是。”长绮求之不得,坐在了榻。 炕塌上的小几上放着几本儿书,最上面的一本,折了放在一边儿,其中有图,是三角形,还有虚线。 长绮见到,只觉亲切,一时顾不得自作主张拿起,瞅完了第一页,翻到了第二页,这一章讲的是三角形的相似,其上标着有熟悉的外文,题目却是文言文。 这叫她觉得新奇,看到上面还有墨迹做的批注,便顺带看了一眼,不想一下发现了错处,想也没想,提笔给她修改了过来。 康熙虽是在逗弄床上的女人,可注意力却仍旧不可避免地被炕塌上的女子吸引,见她规规矩矩地去了榻上,本以为能看到她的羞意与不知所措,不想却看到她正翻看他的书。 还拿起笔来自顾自落墨,这叫他心中颇为挫败和不满。 乌雅氏趁皇帝注意力在一边儿,赶忙理了理衣服,起身道:“皇上,奴才该回去了。” 康熙无不可地点点头,靠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 乌雅氏出去时,不由看了眼那*女子的背影,咬了咬唇,出去了。 康熙在数时间,等炕塌上的人发现,主动过来,但是没有,他只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 他满脸冷笑,好大的胆子,这是朝天借了胆子,敢将他无视到这个地步,他不信,在这乾清宫中,有人能如此肆无忌惮将他抛掷一边,还能看得进去书的。 所以,她必然是装出来的。 想要引他注意? 她打错了主意。 “没什么事儿,你回吧。” 长绮早在匆匆翻了那本几何书后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余书上,不想竟能看到英语类的书籍,其中所讲正与武器有关。 武器,是刻在她们骨子里的东西,从一岁起,没有人不拿武器,不玩木仓支的。 她激动地看着火炮和长枪,希望有朝一日也要为自己造出来一件。 第19章 康熙见人纹丝不动,机警严肃的眸子眯了眯,起身走到女人身边,只见她正拿着一本书看得十分入迷,而一边儿是她刚才用过笔墨的几何书。 他眼中闪过诧异,“你能看懂?” 长绮骤然从惊喜中拔出,浑身一颤,肌肉迅速戒备异常,扭头,对上他黑沉沉如夜如渊的双眸。 触到其中的探究与冰冷,长绮迅速收了眼中的警惕与戒备,起身恭顺道:“能看懂一些。” 康熙没有错过她骤然扭头望来的机敏眸光,这样的眼神出在一个女子身上,真是稀奇,见她此刻恭顺无比,一时觉得,也许是刚才将她吓到了。 康熙坐在一边儿,拿起她看过的书,翻开寻找,“你在朕的书上乱写乱画?” 长绮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怯弱道:“没有乱写乱画,皇上有道题做错了。” 康熙犀利的眸子看去,也来了兴致,“哪里?” 长绮走过去,翻了翻,玉白的手指点了点,“这里,你这里出错了,其实只要加条辅助线就能行,我帮你加上了,你现在再看,是不是更分明了。” 康熙视线落在她画的图上,重新看了一遍题,然后看了她在一旁写的过程,发现果然如此,不由正色几分,“你从哪儿学来的?家中有人教你?” 这可得答好了,要不然翻起旧事,指不定会露馅,长绮浅笑,“偷偷看过一些,没有人教我。” “你竟有如此天分?” “天分不敢说,不过这本书上的内容我觉得不难。”长绮言语中流露出几许傲然,甚至不以为意地耸了下肩。 康熙见她如此自信,与往日前几次形状绝不相同,好奇之心更甚,“不如你给朕讲讲。” “好。”长绮也来了兴致,以为是要考他。 第8章 康熙手拍了拍塌,道:“坐这边儿来。” 他拍的地方正在他怀里,长绮眼中闪过了然的好笑,坐到他怀里,带了几分羞赧,语调温柔似水,微微抬起水光潋滟的双瞳,咬唇轻声问道:“讲哪里。” 这样含羞带怯的目光,软软的语调,满是恭顺的姿态,还带着一丝小儿女的味道,康熙觉得心头仿佛又是一酥软,随意指了一处。 长绮声调软和得像是哄小朋友,谆谆教导,满是耐心,讲完,乌眸大睁满是俏皮,“听懂了吗?” 康熙嘴角上扬,抱着她的身子,凑到她的脖颈里轻嗅,看到洁白的肌肤,忍不住咬了一口。 长绮眸光顿变,抓着书的手上青筋暴起,满是凌厉之势。 成人牙齿的咬合力,足以叫人丧命,他落在她的动脉处,一时叫她忍不住生了几分杀意。 康熙感觉到她骤然僵硬的身子,心头掠过不喜,手摩挲着游走在她的双肩上,撩了一下她的长发,并不着急,“昨日没有看见朕?” “看到了。”她身体依然僵硬。 “看到了竟连问安都不会,你的规矩礼数呢?”他解了她的身上的披风。 “身份低微,怎能阻了皇上去路。” 康熙摸了摸她的长发,拨开,看到了她小巧的耳朵,捏了捏,玩儿几下,下榻将人抱起,朝床边走去。 “伺候朕。”他说。 第20章 长绮不急,后仰着撑起上半身,带了几分娇气,央求道:“皇上能给我一些书吗?就那些有图的。” 康熙勾唇,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气度傲然,贵气无边,“求朕。” 他可真有脸,她咬唇没说话,康熙见状讽笑,“怎么?不想要那些书?” “想要。”长绮坐起来,康熙坐到床边,朝后一躺。 她凑过去,并不直接求他,“那些书我真的能看吗?” 康熙鼻间发出一声轻嗤,长绮玛瑙般黑黝的双眸瞅着他,道:“求你。” 康熙好整以暇,挑眉,她垂眸一瞬,再抬眸时其中满是笑意,是看穿他意图的笑,是对他的几许纵容。 他不掩饰自己那点小心思,更不惧被她看破,觉得她这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像只狐狸。 长绮趁他无防备,猛地凑去在他下巴上啾了一口,康熙眼神带了黑火,轻摸一下,扬眉,“只能看一本……还是那本几何书。” 她凑去咬了他一口,挑眉,水灵灵的双眼中带了一丝娇意的质询,这样还不够? 不够,当然不够,康熙假意斥道,“还没有女人敢咬我,大胆。” 长绮轻哼,周身那顺服的、故意做出来的娇羞天真悉数退去,仿佛被妖精缠了身,抬手间解衣所为动作柔婉风情,眼神惹火。 她解开梅花纽子,下了床,一点一点剥落。 康熙看戏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眸孔一缩,里面逐渐有火色,开始逐渐燃烧,他咬着牙关,只觉自己如被红绸缠裹,无法动弹。 长绮撩了一下长发,康熙坐起来,龙目是烧灼与怒意,将人拽过来,捏着她的下巴,压低声音道:“谁叫你这么穿的?” “亵衣不这么穿,那怎么穿,穿外面?” 康熙呼吸一促,嗔中是冷漠的警告,“你敢?!” “不敢。”长绮轻哼一声,打开他的手,钻到了被中。 他追去。 廊下的灯笼被吹得左摇右晃,天上是黑惨惨的浓云,星子没了踪影,月亮沉溺在不知名的角落。 檐角的树发出咴咴声,枝干彼此摸索,惊扰了屋檐里潜藏的鸟儿,它们一声长一声短,声音低低的有呜咽,仿佛还带着含糊的咕哝声。 敬事房的管事轻声央求,“梁管事,您看……” 梁九功自上次挨了枕头的砸,一时心中惴惴,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丝毫不见动静似的。 要说乌雅答应也走了许久了,前面还能听到说话声,这会儿……咳咳。 “皇上——时辰到了——”敬事房的公公忍不住上前提醒了一声。 门被叩响,康熙从未觉得如此恼怒过,长绮眼中蒙着的雾气顿时散去,听着他的声音,眼中尽是冷淡,伸出魔爪。 “嗷!”康熙错愕惊呼,接着他就被推到了一边儿。 女人柔美的脊背被衣服挡去,长发从衣中捋出,复又垂落,她披上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 康熙气急,又不免羞难当,刚坐起来要训斥怒骂,但见门打开,梁九功的脸露在那儿,他心头的郁气如乌云压城只是暂时没有疾风骤雨而已。 梁九功躬身上前,“主子爷,啊!” 第21章 康熙一个枕头甩过去,梁九功挨了一下,紧接着床上能扔的全都砸了过来。 康熙捂着一侧龙臀,幽邃的眸中满是窘意与怒意,咬牙切齿道:“放肆!简直是放肆!” 梁九功赶忙跪下请罪。 康熙倒在床上,仓促的欢愉让他像一只贪吃的鱼一般被钩子上的鱼饵吸引,他被吊着,这感觉坏透了。 康熙看梁九功的眼神十分不善,梁九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老摊上这种时候挨骂。 回了燕喜堂,长绮泡在水中,想到刚才男人的错愕,忍不住勾唇,帝王……唔,也不过如此。 她起身,披上寝衣,走到桌边,拨了拨那盆小雏菊,“服侍的不错,赏你了。” 翌日。 康熙收到燕喜堂宫女送来的雏菊,梁九功从外面走进来奉上。 康熙嘴角一挑,道:“放桌上。”这个女人的花招层出不穷。 “是。”梁九功赶忙放到了御案上。 批了会儿折子,他活动了一下双肩,眸子一抬立刻看到了桌前的小花,忽而一笑,拨弄了几下,好手段,用这种法子叫他念着。 他挑眉,“咔嚓”折断了小花,一片片拔掉花瓣,任由它们零落满桌头。 “将榻上那几本书给……” “卫常在。” “唔,给她送去。”康熙想起她身上的绸缎皆是过时的样子,道:“送她几套……粉色的宫装,莫要辜负好颜色。” 梁九功赶忙应了,捧了衣服去了钟粹宫,路上正好遇到前来送粥的僖嫔。 僖嫔捏着帕子,温和道:“好料子,是给谁送去的?” “是给延禧宫送的。” “延禧宫?这衣服颜色可不是惠嫔穿的,是哪个庶妃?” “回娘娘的话,是卫常在。” 僖嫔想到卫氏的姿容,笑容微微一顿,“去吧。” “是,奴才们告退。”梁九功几人躬身后退几步,离开。 长绮草草吃了几口饭,正要躺下,外面青箬来了,“常在,梁公公来了。” 长绮眉间是被扰了睡觉的不悦,青萍见状,安慰道:“许是御前传话。” 长绮面无笑意,丝毫不放在心上,穿上鞋去了前殿,惠嫔坐在上首,梁九功带了宫人在门边不远处。 进了屋,见了礼,惠嫔神色冷冷,梁九功笑道:“常在,这是皇上赏赐的书和衣裳,皇上叫常在好生打扮,莫要辜负好颜色。” “多谢。”长绮恭顺接了,待人出去,惠嫔噗嗤一笑,幸灾乐祸道:“皇上的意思莫不是说,你是以色侍人。” 长绮宛然一笑,伸出手指挨了挨面庞,满目爱意,“皇上果然爱嫔妾的颜色,父母将我生得真好。” 惠嫔笑容维持不下去,“你既然得了宠,可要抓紧时机怀个孩子才是。” 听青萍说,她日日都点那香,她现在真是要迫不及待看她无子无女的下场了。 “是,谨遵娘娘教诲。”长绮含笑,揉了揉腰肢,娇气道:“昨日侍寝,实在疲乏,娘娘若无事,妹妹便先告退了。” 惠嫔别开脸,长绮细眉儿染上一丝笑,做戏都做不到全套,啧,演技不精湛呐。 等人出去后,惠嫔又砸了一套杯子,“贱人,贱人!” “娘娘无需动怒,”青葵安慰,“且让她得意去,看看宜嫔如今被挤兑的样子,日后只有她难受的份儿。” 惠嫔冷哼,“一个宜嫔,一个她,都是一般狐媚!若是皇上也让她为嫔为妃,本宫还有什么脸面!” 这宫里抛开佟贵妃,她是嫔妃之首!宜嫔居然也能排在荣嫔的后面,如果再来个卫氏,她们这些人哪还有站的地儿了! “去,给青萍传话,让青萍将这串珍珠塞到她枕头底下。”惠嫔从手腕上拨下一串珍珠,“她那么爱财,得了必然高兴。” 青箬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这是打算用偷窃的名义来敲打卫贵人一番,但此举粗率,于是她温声道:“娘娘,此举不妥。” “哪里不妥?”惠嫔不满。 “娘娘一开始用卫氏的意思便是添个孩子或者分一分承乾宫和翊坤宫的宠爱,现在才到哪儿跟哪儿。” “你的意思是再等等?” “若是卫常在招了皇上的厌,咱们延禧宫可有什么好处不成?”青箬闻言软语劝慰道:“咱们宫里还有其余庶妃主子看着呢,安嫔娘娘也一向机警,若是到时……施以恩惠,卫氏必然倒向她。” 第9章 惠嫔不满地将珍珠手串扣于桌上,“便宜她了,本宫就看不惯她那轻狂的样子!” “奴才记得,之前卫常在曾向娘娘要过笔墨纸砚,不想皇上今日直接给了书,可见皇上对卫常在颇为满意,倒也分了承乾宫和翊坤宫的宠爱。这两宫里,目前还没有孩子出生。” 惠嫔闻言当即嘴角一翘,愤怒略减了几分,道:“你说的对,她们现在还没有孩子。只要不去她们那儿,只会对本宫有益无害。” 青箬点头,惠嫔恢复好心情,“青葵,去,给卫氏再送去一些香料。” “是。”青葵应了。 青箬略蹙眉一瞬,只能心中叹息,她已经帮到这儿了,希望她好自为之,不要再轻狂。 ** 九月眼看到了月尾,长绮武艺不曾落下,手脚的力气增了不少,只是她的份例不足,时常吃不饱,这叫她有些发愁。 若是吃不饱,日后怎么跑,她视线越过花菱格窗子,越过墙头。 日子比之后世已算十分安逸了,除却宫妃们你来我往的争锋,没有什么生命危险,长绮也不免贪恋这一份安宁。 只是,安宁虽好,却不能自由走动,一举一动,一行一步,都要守着所谓的规矩,持着尊卑,远的地方不能去,人少的地方不能去,宫门最好别出,出了也去不了几个地方。 困在这其中还要听那些女人聒噪,这令她感到烦乱。 而且这些日子的请安,她总能觉察到几道目光直勾勾落在她身上,一日复一日,不少话开始在她身上转,她每每温顺作答,可心里不耐烦得很。 照理说,她一个低阶妃嫔也不用日日给皇后请安,但惠嫔总是拉着她,一副十分爱重的样子,也学会了在众人面前演戏,将她抛掷在风口上,这叫她十分不喜,利用她吸引火力当出头鸟,惠嫔胆子很大,她可不要后悔! 这日,长绮被宜嫔奚落了一顿,惠嫔嘲讽道,“在本宫面前不是横得很吗?怎么到了别人面前就成了锯嘴葫芦,倒是将你伶牙俐齿的本事拿出来几分?!” 长绮没吭气儿,惠嫔冷冷道:“怎么皇上又去了宜嫔那儿,你狐媚子的本事呢?不是勾引人很有一套吗?怎么不拿出你骚浪的样子来!小贱人就是小贱人,瞧着着有几分姿色也不过是个玩意,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下贱!” 下贱?利用她,还背地里搞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到底谁下贱。 “哪里下贱了?”长绮眸中添了冰冷,唇边挂着笑,好整以暇地问道。 “你哪里不下贱,不下贱,能生成这个样子?一副妖精样子,宫里可有比你骚气的人。” 长绮冷笑,她之所以气成这个样子,无非是被佟贵妃和僖嫔一同挤兑了。 人就是这样,欺负人能上瘾。 一边儿庶妃全都大气不敢出,安嫔笑出声来,“原来生得好就叫下贱,那先皇后,佟贵妃、宜嫔皆是美貌之人,想来在姐姐眼中皆是下贱了?这话我改日学给贵妃听听。” “你只管学了去,叫佟贵妃好好说说,你是怎么年老色衰的。” 安嫔不以为意,提醒道:“我怎么记得姐姐年纪比我还大点儿,说起年老色衰……” 安嫔笑着摸摸自己的脸,“嫔妾虽不曾生育,却也没显出老态来,不像姐姐,瞧着像是三十好几的人。” “无人看,你那点糙皮子给谁看?”惠嫔眼中冒火,嘴角带笑。 长绮笑道:“惠嫔姐姐做什么这么说自己。” “姐姐也是你叫的?”惠嫔当即甩过去一巴掌。 长绮不惧,淡定捉住她的手,“姐姐小心手疼。” 安嫔一诧,旋即一笑,“可不是,到底是卫常在心疼娘娘。” 惠嫔感觉到手腕间的剧痛,怒斥,“放手!” 青箬青葵立刻去扒拉长绮的手,长绮没叫她们碰到,松了手,惠嫔感觉脖手腕几乎被捏断,疼得差点喘不过气来,高声呵斥,“你敢犯上!” 长绮笑道:“嫔妾哪里敢,嫔妾是怕惠嫔娘娘坏了规矩。” “你也配跟我讲规矩,你且等着,今日之事我必告诉……” “告诉什么?告诉太皇太后,娘娘给我送麝香,好叫我不孕?” 惠嫔的话戛然而止,其余人纷纷看向惠嫔,惠嫔顿时慌乱,不想她当众说出,长绮眼珠一转,眼泪就涌了上来,道:“娘娘是我的前主子,一会儿用我争宠,一会儿想要借我的肚子生子,怎么这会儿又给了麝香叫我不孕? 嫔妾到底做错了什么?不孕也就罢了,万一有了身孕,这东西可是会叫人小产的,娘娘不会也将这手段用去过别人身上吧?” “惠嫔你竟用这脏东西!”安嫔诧异至极道,“咱们宫里几个孩子立不住,不会是你用这香弄的吧。” “放屁!我什么时候给其余人送过香!” 第22章 大家纷纷退后一步,眼中俱是轻蔑,安嫔见她如此粗俗,冷笑,“没给别人送过那就是给卫常在送过了,呵,皇上的子嗣你也敢动手脚,好大的胆子!卫常在,你不如禀明皇后或皇上。” “你们敢污蔑本宫!” “污蔑?”长绮不以为意地讽笑,眼中填满蔑然,“搜一搜屋子不就知道了。” “你敢!你个下贱坯子!还想搜本宫的屋子!”惠嫔抬手打去,眼看被捉住,立时手脚并用。 “娘娘!娘娘息怒!”青箬青葵连忙劝道。 “卫小主,咱们回去吧。” 安嫔退开一边儿看好戏,通贵人张庶妃也纷纷退开,见实在不像话,忍不住劝了一句。 长绮捉住惠嫔的手腕,腿上挨了几下,见惠嫔真发疯,搞不明白除了麝香这具戳到她肺管子了还有什么能叫她疯成这样,猛地一弯腰,将人扛在了肩头,大摇大摆地往殿内走。 “啊!放开我,放开我!”惠嫔竭力挣扎起来,看到距离地面数尺立时吓得大叫。 长绮拧了把惠嫔的臀部,惠嫔立时仰头大叫一声,脸色涨红,愤怒羞耻,“放肆,放肆!放本宫下来!” 安嫔,“……” 几个贵人庶妃俱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娘娘!娘娘!”几人反应过来的丫鬟立刻追上去。 长绮疾步入了殿内,将人往地上一丢,桌子一拉,凳子一推,猛地抵在了门上。 惠嫔见此,急道:“你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 “你,你,要做什么!来人,来人!你敢忤逆本宫!别忘了你的身份!”惠嫔见她拔下头上的簪子,一步步朝她而来,顿时生了惧意。 “现如今我说了算。”长绮居高临下勾了勾唇,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你不是很喜欢说我狐媚下贱吗?那就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狐媚。” 长绮将惠嫔提起来扔到床上,开始扒她的衣服,惠嫔骇得心头狂跳,“你个小贱种,你敢对本宫不敬。” 这么喜欢羞辱别人? 长绮冷笑,撕了她的衣服,看到里面粉色的折枝桃花肚兜儿,嘲笑了一句,惠嫔脸上通红,羞怒难当,“你今日疯魔行迹,本宫必告诉太皇太后。” 说着对她一阵踢打,两人在床头翻滚对打,枕头床褥全散落在了地上,彼此的头发也都散乱臣一团,惠嫔的衣服被长绮撕了,眼见外面人推门,长绮立刻拽了她仅有的布料扔到了一边儿。 青箬几个撞了进来,惠嫔尖叫一声抱住身子,浑身颤抖,“滚出去,都滚出去——” 长绮玩味儿地在惠嫔身上拧一把,捏一下,“姐姐,你还挺嫩的。” 惠嫔要打她,长绮哈哈一乐,擒住她的手,视线落下,嘴中啧啧,不住点评,惠嫔羞愤欲死,咬牙切齿道:“你个小贱人!” 青箬几个看到屋里的乱象,皆纷纷掩面,劝道:“卫小主,你赶紧收手罢。” “那不行呢。”长绮笑盈盈地看向惠嫔,见她羞臊欲死,摇头,“娘娘总是这样……” 长绮忽看到床最里面放着一个小匣子忍不住伸手拿过,“这是什么?咦,是个小棺材,唷,娘娘,你喜好还真独特。” 惠嫔见状大惊,神色慌乱之极,拼了命地去夺,还直接将长绮给掀翻在了地上,甚至都不顾自己还赤着。 长绮立刻明白过来,这就是她之前发疯的理由了,原来她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害怕搜屋,有了这个,她还怕什么,立刻扑过去反夺那东西,“好啊,好啊,惠嫔竟然藏了脏东西,大家快来瞧瞧,是个棺材!” 青萍立时转头,果然看到了那东西,神色骤然一变,青箬青葵见二人又扭打一处,立刻上前拉开两人,惠嫔跟疯了一样,狠狠咬了一口长绮的手,抱着东西藏在被子里,眼神透着杀意。 长绮起身,忖度了一下,嗤笑一声,转身出去了。 青箬立刻捡起衣服给她披上,“娘娘!” 惠嫔猛地一巴掌扇在她面上,一脚将她踢下去,抄起枕头抽打青葵等人,青萍见惠嫔全然没了往日的威势,更是如野人一般,都不管主子的尊严了,立时冷哼一声转头出去了。 第10章 …… 屋里长绮躺在床上,思索,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怎么惠嫔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见青萍进来,她抬了抬眸,眼神冷厉,她们跟着惠嫔的时间更久。 青萍疾步跪在她脚下,“娘娘,那东西是……是不吉利的东西。” “怎么说?” “奴才怀疑是魇镇。”青萍脸上满是后怕。 “魇镇?”长绮不懂,青萍咬了咬牙道:“这种东西是用来诅咒人的。” 长绮嗤一声乐了起来,真有她的,“诅咒人她可真想得出来,要是诅咒有用的话,那大清一起战事便魇镇一番不就成了,竟整些没用的东西。” 青萍见她丝毫不知这其中的关窍,心头发急,魇镇可是大罪,轻则流放,重则诛九族,此事一旦揭开,那到时满宫不知要死多少人,由其她们这些身边人,绝无活着的机会,好不容易跟了这个她,离了惠嫔,若是知情不报,一旦遭殃,她做奴才的只怕再无活路。 “常在,魇镇是大罪!”青萍急急将其中利害之处道来。 长绮虽对那设么诅咒之数不以为意,但这里的人却忌讳这个,见她如此害怕,立刻正色几分,“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青萍犹豫不已,眼中闪过一丝毅然,“这是大事,不能隐瞒,否则一旦揭开,必然殃及满宫,常在也要别追究知情不报之罪,轻则失宠,重则被废黜或赐死。” 长绮眯了迷眸子,“怎么做?” “求助安嫔娘娘。” “她为何帮我又为何信我?” “惠嫔若是倒了,她便有机会能当上一宫主位,惠嫔的儿子亦不知……会归属谁。” “所以她有可能是最大的受益者。”长绮莞尔,“小瞧你了。” 说着起身朝安嫔屋里走去。 ** 安嫔惊得打翻茶盏,站起来,神情变了又变,“果真?魇镇?惠嫔吗?” “她那儿有个小棺材,我不大懂这个。” 安嫔后退一步跌在炕塌上,眼神变了又变,有惊惧有怔然,忽而又闪过冷厉,一时又满是嘲讽几分狂热的癫意,再次站起时,已淡定有度,“此事交给本宫。” 说着扶着宫女的手出去了。 长绮瞅了眼安嫔的背影,挑眉,是个有手段的。 傍晚,延禧宫里来了几个气势肃然的太监,打头之人目光凛凛,挥了一下手,数人涌入惠嫔殿内,立刻翻查所有屋子。 惠嫔的的尖叫声不断,屋子被大搜了一番,搜出来不少东西,身边宫女也俱被带走,长绮也一并被带走了。 安嫔站立一侧,含笑看着这一幕,抬了抬下巴。 长绮没想到自己还有被关入监狱的一日,她百无聊赖地躺在草席上,身边坐着惴惴难安的青萍。 大约过了两刻钟,有人进来说要带走青萍,青萍惶惶出去,未过一刻钟,又有人来审问长绮。 为首之人态度虽冷漠肃杀,却也有礼有节,毫无折辱之意,长绮将白日里的事儿道来。 审讯之人记下,为首之人拱手,“常在好生歇着。” 长绮点了点头。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听后宫除了这等事儿气得脑子发昏,“亏我往日那般看重她,没想到是个如此蛇蝎心肠的人,竟然在宫中搞魇镇!” 康熙亦怒气满怀,皇后携后妃悉数跪在下面,告罪不止。 “搜查全宫!看还有谁存了这等龌龊的心思!”康熙冷酷道,“一经查出,不管是谁,是什么身份,一律废黜。” 太皇太后颔首,道:“听说这事儿是一个常在发现的,是怎么发现的?” 安嫔此刻恭敬上前,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是延禧宫的卫常在,因卫常在得了皇上几日宠幸,惠嫔便打骂不休,还出言羞辱,卫常在往日皆忍了,今日有意辩解几句,不想惠嫔动了手,二人争执时那东西掉了出来。” 宜嫔挑眉,“卫常在之前是惠嫔身边人,难道平日里没有察觉吗?那东西在何处,怎么她一得宠,正好就出了这事儿?” 安嫔听宜嫔把这件事往卫常在知情不报上靠,眉心一蹙,正欲开口说话,只听佟贵妃道:“我怎么听说是卫氏与惠嫔打了起来,二人打架时在床褥里发现的。” 太皇太后顿时不喜,“一个常在竟然跟她主子动手,反了她了,惠嫔犯下这样的大错,她作为身边人也不谨慎,对主子动手,更是罪加一等,让她去北三所待着去!” 众人皆是一凛。 北三所独立一处,去了那儿,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 皇后略略思忖一瞬,温和道:“老祖宗说得是,卫氏若果真犯上是该处罚,想必内务府审问出了不少东西,不知卫氏是如何发现那东西的。若她此前不知此事,率先察觉也算功劳一件。” 第23章 安嫔飞快地看了眼皇帝,道:“不知惠嫔那东西是用来魇镇谁的?不会是冲着卫氏去的吧。” 太皇太后看了眼康熙,见他满目厌恶,道:“惠嫔到底是胤禔的生母。” “她一个奴才,也配为阿哥生母!”康熙冷漠启唇,“没赐死她,朕已是看在胤禔的份上了,送去北三所吧。” 众人呼吸一屏,佟贵妃抓着帕子,神色一乱,太皇太后欲言又止,捻着手中的珠串,道:“就按皇帝的安排来吧。” 康熙起身向太皇太后、太后告了退,皇后也率领后妃散了。 佟贵妃眸中神色难辨,看着铅云堆积的天,神色怅然。 皇上将惠嫔送去北三所,正在太皇太后说将卫氏送去之后,如此刚断,是厌恶惠嫔,还是为了保卫氏? ** 长绮被放出来的时候是九月三十日,宫中丹枫赤色烈烈,金菊卷曲在枝头,大有凋委之意。 霜降后,显见的天气寒凉了不少。 回到宫里,安嫔几人纷纷来她屋中小坐,说起当日佟贵妃和宜嫔是如何挤兑她的,还提到了北三所,让她日后留心二人。 长绮听完,未料这没有硝烟的皇宫中也有这样的滚滚交锋,也就是说太皇太后原本是要将她遣进冷宫的,因为皇后帮忙说话,皇帝一锤定音,才叫她免了那冷僻之地。 安嫔不可能这么好心来告诉她这些,必有所图。 图什么呢?孩子?权势? 或者是想用她来挟制佟贵妃和宜嫔? 长绮含笑感谢她,“想来当日姐姐也没少为我说话,多谢姐姐。” 安嫔摇头,“都是一宫的,不说这么见外的话,皇后出了不少力,你记得去谢恩。” 长绮点头,“姐姐说的是,惠嫔身边的宫人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安嫔叹息,“还能怎么处理,出了这样大的事,要么赐死,要么披甲为奴流放东北。” 长绮了然颔首,安嫔等人离开后,她立刻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阔大宽敞,一应宫人沉默做事,或肃然立在廊下阶下,长绮跟着宫女一路来到殿内,进去后,立刻行礼,“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钮祜禄皇后唇瓣微扬,“你是卫氏。” “是。” “惠嫔的事你第一个察觉,十分机敏。” “谢娘娘保全。”长绮再次叩首。 “抬起头来。”皇后轻啜了一口茶。 长绮抬头,眸子朝她看去。 两厢视线相对,皆是一怔。 钮祜禄皇后没想到她大胆直视,视线落她清媚的面孔上,内心里先赞了一声,这丹唇琼鼻本就精致,风流之态藏在眼角,更见妩媚,眸子清莹澄澈,带了几分率直莽憨,皇后不由微微一笑。 这是长绮第一次近观皇后,往日里她要么穿着一身黑,要么一身藏蓝,常是肃穆端和的,不料今日身上穿了浅青色的常服,上面绣了团纹,其眉目皎洁,似远山芙蓉,轻蹙的眉间总带着一丝轻愁一般,一笑又如雾气散去,几许孤意在周身,疏疏离落,气度非凡。 “这么大的胆子,想必你果真与惠嫔动手了?”皇后放下茶盏。 她连忙低下头,“惠嫔羞辱在先,动手在前,说话浑无顾忌,我只是将她拉到了屋里,免得叫其余人笑话。” “宫女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你与她动了手,二人在屋中缠斗,才得以看到床上的东西。” 她低声道:“惠嫔娘娘总骂我狐媚,我不知自己哪里狐媚了,想来她是看不惯我长得丰润些,所以我也想看看她长成什么样……她生过孩子,那里比我大多了。” 长绮眸子里满是诚挚笃定,毫无杂质,像一个告状的孩童。 皇后一噎,脸上登时如霓霞漫了天际,火红火红的,其余宫女也纷纷垂头。 “你,放肆!你怎能……怎能如此不顾及!” “是真的,娘娘我没有骗你。”长绮觉得有些委屈。 皇后有心要训斥她,“这样话日后不可再说,一句也不能!否则本宫治你不守礼的罪!” “是。”她乖乖答应了,“娘娘帮了我,对我有恩,我会记住的,但等来日相报。” 第11章 皇后多看了她一眼,一乐,这话说的不合规矩,也不动听,但皆是认真,唯有认真最动人,少了那些轻薄浮华,也颇有些男子气。 皇后一笑,声音又恢复了柔和*,“无需你报答,多为皇上绵延子嗣,不要令皇上忧烦,便是报恩了,起来吧。” 她起身,觉得皇后人还不错,见她轻轻咳嗽,不由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娘娘有些秋咳。”一边儿的宫女道。 “可是着了凉?” “下了一场霜,见了点风,不打紧。”皇后眉间浮上了一丝疲倦。 她道:“枇杷膏可以止咳平喘润肺,娘娘有了身孕,当少操劳,不要总是坐着,多走动,多晒太阳,孩子也能长得结实。” 皇后听了高兴,笑道,“你还未曾有身孕,怎么说起来头头是道的样子。” 她虽然没怀孕过,但是见过不少孕妇,她们那儿虽已有高科技来辅助孕育,但普通人一如人类最初达到世界的模样,以母体生育为主。 于是正色道:“我是认真的。”想想荣嫔就知道这儿的孩子很难养,易早幺。 皇后触到她眸子里的恳切,又是一笑,柔和又不失威严,道:“行了,快回去吧。” 长绮想起一事,道:“娘娘,不知道惠嫔身边的宫女怎么处置?” 皇后淡淡道:“她们并不知道惠嫔藏了那东西,但作为贴身奴婢却委实不够机警,皇上命人将她们发落去了北三所,怎么问起这个?”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微微笑道:“往日虽备受冷眼,但其中也有几个姐姐为我说过好话。” 皇后闻言眸中一软,“你倒是个软心肠。” “我心肠很硬的。”她颇为正色道。 皇后掩唇一笑,觉得她身上有许多违和的地方,“行了,快回去罢。” “是,娘娘,那我先告退了,娘娘记得多起来走走,不要太劳累。” 皇后点头。 等人出去后,钮祜禄皇后莞尔一笑,“真是奇怪。” “瞧着倒有几分率真。”宫女揣摩主子的意思。 皇后点头,“那些后妃挤兑她时,总见她温吞沉默,却不想今日一番言语下来,却有几分率直和执拗,想来是惠嫔做得过了。” 宫女点头,“听卫常在的意思,是安嫔提点她来的。” 皇后摘下了手上嵌猫眼翡翠的套甲,“她想养胤禔,也想求一宫主位,自然要示好,行了,把宫中的账本拿来吧,再过一个月就是太后的生辰了,怕是要办一办。” “娘娘如今有孕,正如卫常在所言,该避免劳累。” 皇后轻轻摇头,眉心闪过似有若无的疲累和一丝强撑,“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太皇太后已有微词,若非我怀有身孕,怕是要训斥一二,若是再出纰漏,我这皇后的威严何在,那边还有个佟氏在虎视眈眈呢……” 皇后怆然一笑,“胤禔……不会交给安嫔的。” “娘娘的意思是……” 皇后摇头,“不说这些了。” 长绮回宫后,青萍立刻迎了上来,看到长绮眼中略有激动,长绮一笑,“回来了。” “是。” “青箬在哪儿你可知道?” 青萍摇头,“要不奴才去打听打听?” “不急,先休息一日。” 魇镇风波过后,宫中整肃不少,宫女太监往来,口舌争锋也少了许多。 自惠嫔出去后,主殿就一直空着,长绮时常见安嫔时常出延禧宫,不知去了哪里。 青箬被打发去了浣衣局,她没去看,舆论犹在,位份也低,在众人面前低调总是最安全的,没了惠嫔,她不用再日日去请安饱受众人言语攻伐,日子真是清净不少。 通贵人和张氏几人来串过门,长绮一如往昔,温柔恭顺,演戏嘛,当然要做全套。 如此安安静静到了十一月,一日长绮研究书里的鸟木仓正入神,身边忽然一个黑影投下来,挡住了外面的光亮,她蹙眉轻斥一句,“往旁边站点,挡着光了。” 见人不动,伸手往一边儿推了推,见光重新落到书上,颦蹙的眉间顿时舒展,不时用木棍在墨中蘸一蘸,用其在纸上作图。 康熙被她这疏忽大意气乐了,但看到她在纸上画得有模有样,一时眯眸,望其神色认真专注,看其作图,胸有成竹,心中疑惑忽又起,女子也会对这些这么好奇嘛? 看她的样子,仿佛很懂的样子。 青萍实在忍不住咳嗽一声,“常在,皇上来了。” “嗯。”长绮胡乱答应了一声,抚了抚肚子,轻轻蹙眉,“放一边儿,等会吃。” 青萍呼吸一促,飞快地瞅了眼帝王,又提醒了一句,“常在,皇上驾临!” 长绮被提高的声量惊了一下,手一顿,余光飞快地瞟了一下身侧的人,赶紧放下手中的木枝,起身盈盈福身,“皇上吉祥。” 康熙没出声儿,闲闲懒懒地拿起桌上的书,看了一眼,又挑起那张图,长绮伸手去夺,“没什么好看的。” 康熙避开,眸色深沉,“朕看看你画的什么图。” 第24章 长绮见他目光分明审视,心头微微跳快了一拍,低声道:“乱画的。” 图上画的是一支鸟木仓,结构图虽只有一半,但十分清晰,康熙心头诧然,“你画的?” 长绮怕他怀疑她的来历,笑得得意,“是我想的。” “想的?” “脑中所想,手下作图嘛。” “你一个女子,往日没接触过,怎会对此了解。” 长绮点了点桌上的书,“不算没接触过。” “可你画的图,笔意干脆,毫无凝滞,显然习以为常。” “别的画我不会,但是画桌子椅子凳子,对我来说不难。”长绮笑得自信,“我是根据图上的木仓想象其内部。” 康熙眯眼,西洋画吗?谁教的。 “你为何会画?” “见多了,动动手,自然就会了。”长绮自大道。 “哼!狂妄!”康熙轻斥一句,心里留了影儿,决定命人去查她父兄,卫氏本为觉禅氏,其祖辈率人来投降,才做了包衣。 长绮垂眸不语,心底闪过一丝讽笑,谁狂妄了。 康熙去了炕上,靠在迎枕上歇了会儿,青萍立刻去上茶,长绮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并不搭理皇帝。 康熙冷声道:“过来。” 长绮看他一眼,走过去,立在他面前,等他发号施令。 康熙见她一点眼色也没有,毫无夜间时的缱绻风情,伸手将她拉到身上,长绮立刻起身后退几步,“大白天的……” 康熙坐起,颇为惊讶,她竟敢推他,“放肆!” 这就放肆了?长绮睁着无辜的眸子,“白日宣淫影响不好。” “这会懂礼数了?”康熙一噎,冷笑了,“你剥惠嫔的衣服时,可想过她的身份!你好大的胆子。” 长绮略带委屈道:“她老骂我狐媚,还拿盘子砸我胸口,我看她长得也挺好的,不知她到底嫉妒什么,我就想看看……” “……”康熙脸上一红,心头先起了窘,“胡闹!” 长绮不高兴,咬着唇不说话,康熙想到那个画面,脑子里一乱,真是……胡作非为! 青萍禀了一声,“皇上,常在,奴才沏了茶,可要现在端进来。” 长绮闻言走过去,接过,看到盘子里还有糕点,悄悄问道:“从哪儿来的?” 青萍轻声道:“小厨房。” 长绮端着茶盘进去了,小厨房里的东西她是一次都没吃到,她这样的小妃嫔用厨房或待客还得跟主殿的人知会一声。 茶点放到了小几上,长绮坐在一侧,小腹疼痛稍减,便轻声道:“皇上,要不要用点糕点。” 康熙用了一些,点头,“延禧宫的糕点一向不错。” “是安嫔娘娘的心意。”长绮直言,惠嫔没了,延禧宫目前以安嫔马首是瞻。 康熙喝了一口茶,道:“朕是有段日子没去看看安嫔了。” 长绮浅笑,“那就看看安嫔娘娘。”快别打扰她画图了。 康熙凝视她,眼神一寸寸从她脸上滑过,眼神带着某种意味深长,长绮不解,“皇上?” “过来!”他说,语调平淡,可平静中仿佛有潜藏的风暴。 长绮走过去,坐到塌边,恭顺平和。 康熙抬起她的下巴,见她眼中满是不解,嘴角一勾,手抚过她的面颊,下巴,颈子。 长绮握住他的手,浅笑,拿了一块儿糕点递到他唇边,“皇上再吃一块。” 康熙扬唇眼神染了一丝淡漠的笑,猛地将她拉到了身上,手环住她的腰身,捏了捏。 长绮眉心跳跳,推拒,轻声道:“别。” 她眉眼间潜藏着抗拒和不高兴,康熙不悦的同时又忍不住将其生出的几分不驯悉数泯灭,手一点点滑下,不容质疑地塞进她的衣襟里。 长绮压住他的手,垂着眸子娇声道:“不行。” 第12章 “没人敢对朕说不。”康熙目露清冷。 长绮笑得温顺,环住他的脖子,“白日里不好。” 往日她光是凭着这幅长相躯干就叫惠嫔咒骂,且看周围众人皆裹得严严实实就知道,这个时空,没有那么开放。 她可得把小命保到出宫后。 康熙如作未闻,环住她的腰身摩挲,高挺的鼻梁,唇瓣抿着,眼神轻漠中满是不在意,像是在抚弄他手间的碧玺手串。 他躺在后面,将她提到了他腿上,想到她当日的放肆,手不住下移。 长绮感觉到痛意,轻轻蹙眉,挣扎道:“给别人看到了。” “那又如何?” “别人会说我。” “别人只会嫉妒你。” “烈火浇油,难道是什么好事吗?”长绮下巴搭在他的胸口。 康熙忽地心头一软,喜欢她顺服依赖的姿态,更喜欢这份亲昵无力,摸了摸她的颈子,但眉间心上的火气没有消下去。 他抬起她的下巴,触到了她眼神中的颓色与哀伤,心头略动,压了压起来的念头。 但如此放弃还是令他不甘心,不由解开她的纽子,眼见她急的抓他的手,他不悦,“手拿开。” “不,晚上才行,我是有原则的。” “嗤!”原则?康熙被她逗乐,凑过去在那抹殷色狠狠咬了一口,长绮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准备将人掀下去。 今日她没兴致,才不想应付他,躲闪了几下,不想他猛地折了她的手臂在身后,呼吸又被夺去,未免激起他的怒气,她忍了忍心头的愠怒,停了挣扎,少不得叫他得逞一二。 康熙起初只是想要惩罚她,未料越发失了克制,眼见她温顺,眼中带了红,呼吸促促然,“还敢忤逆朕吗?” “胳膊疼。”她别开头,躲过他灼热的呼吸。 他松了手,哼笑,在她脸上轻咬了一口,见她伏去了一边儿像是生闷气,越发觉得可爱,视线落在她拧着的腰肢上,玲珑的曲线叫他喉头一滚,喝了口茶,“晚上来伺候朕。” 说着起身走了。 长绮坐起来,狠狠抹了把嘴,“呸!” 老娘自己愿意是一回事儿,今日不乐意! 肚子有些疼,她进稍间看了一眼,嘴角忽地一勾。 辰时后又太监传召侍寝,她捂着肚子道:“今日不方便。” 太监眼神犀利几分,笑道:“也无妨,皇上叫主儿陪着说说话。” 长绮微微一滞,旋即笑道:“好。” 傍晚秋风瑟瑟,她坐在轿辇上,到了乾清宫里,先去了燕喜堂,日头还未落下,她靠在床上小憩了片刻,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来了。 长绮跟在他身后,进了西暖阁。 康熙正在批折子,长绮行了礼,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坐到了他对面,看了一会儿,实在无聊,眼神不住在屋中扫视,看到东边儿的有个博古架,轻声道:“皇上,我能去看看那些宝贝吗?” 康熙抬眸,对上她灵动期待的眸子,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嗯”了一声。 长绮欢快地走到博古架边上,看到了许多好看的瓷瓶,还有盘龙香炉,玉器做的各类鸟兽、金麒麟,还有奇石。 她一个个看了,摸了,这些东西看着精致珍贵,如果埋了应该能换很多钱? 长绮看中了一串水晶葡萄,紫莹莹的像是真的一般,原来这个时空也能造出这样的东西。 她伸手摸了摸,拿起来凑到灯光下瞧,越看越喜欢,看别的东西时都不舍得放下。 康熙见她跟个小贼一般摸摸这儿看看那儿,一手那拿着他喜欢的紫水晶葡萄,勾唇,批完最后一份奏章,靠在一边儿瞅了会儿她。 见她时而站起,时而弓着腰,时而蹲下,口中不时有轻呼声,看稀奇看得很入神。 康熙走过去,将她观望的一只牙雕取下来,“这是贡榜进贡的。” “贡榜?”长绮没听过。 “靠近云南。”康熙轻描淡写道:“象牙雕的。” “很精致。” “女子见了这东西都害怕,你倒大胆。” “好看并不狰狞。”长绮伸手摸了摸,见其工艺精巧,连连赞叹。 康熙见她随意摸了摸手中仍旧拿着那串水晶葡萄,眼中闪过一丝幽光,将牙雕放到她手里,拿过水晶葡萄,道:“这个给你。” 长绮瞅了瞅手中的牙雕,道:“多谢皇上,这牙雕看着很珍贵,要不换换,牙雕给你,水晶给我,皇上不觉得牙雕和男孩子很配吗?” 男孩子?康熙压下翘起的嘴角,道:“我觉得牙雕与你也很相配,瞧着精致,却难改野性。” “我哪有什么野性?” “人人皆称奴才,你倒不怕朕生气,一口一个我。” 长绮的确有意避开奴才这个称呼,虽是帝王之家,其实私底下不乏你我称谓,她抱着牙雕咕哝道:“听着亲切。” 康熙勾唇,长绮见他唇边有清淡的笑,与他玩闹,“咱们换换吧。” 康熙见到她眼中透出的机灵狡黠,将牙雕抽走放到博古架上面,水晶葡萄也放到了一边,见她眼巴巴地瞅着,咬唇,嘴角一勾,箍着她的腰夹在胳肢窝底下,大步朝床边走去。 “啊!”长绮被扔在了床上,捂着肚子,埋头在被子里。 康熙脱去外衣,只当她是欲擒故纵,甩了辫子在身后,除她的衣服,不悦道:“你没换衣服。” “我不舒坦,葵水来了。” 康熙冷笑,“绿头牌在,还敢欺君。” 第25章 “我没欺君。”长绮道,见他手伸来执意如此,懒得抗拒,躺在那儿跟具尸体一般,由着他。 康熙覆上,掐她的脸,“少装死!” 长绮轻哼,手在他手臂肩膀处摩挲游戏,抬头啃了一口他的下巴,康熙满意。 帐子落下,室内渐有嘤咛。 半晌,帐内男人坐起,“你,你!” 他下了床,大喊,“人来!” 梁九功赶忙入内,“主子爷。” “叫徐良才滚进来!” 帐内,长绮穿衣,徐良才惶惶入内,康熙一脚踹到他肩上,“混账!宫妃有……你怎么当的总管,蠢材,滚出去!” 康熙气急败坏,坐在榻上,阴沉沉地看着帐内,长绮挑起帐子正对上他冷意遍布的双眼,下了床,坐在另一边儿,道:“要不重新叫个人?” 康熙神色不善,长绮得意,“那我回去了。” “你是有意的。” 长绮见他神色黑沉沉的,眼中漫上厉色,委屈辩解,道:“我之前说了身子不舒坦嘛,但是来的太监说,陪皇上说说话。” 康熙心口一堵,他是这么说的没错,是为了压着她来,她眉间的不乐意他又不是瞎子,言语中更是有意推他去安嫔那儿,上次还躲过他,想到她可能会用月事一事推托,他便下了这道令。 谁知道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我走了。”长绮将纽子扣好,理了理衣服,轻声道:“皇上再会。” 康熙见状,眼皮搭下,难怪她不换衣服,“过来。” 长绮抬眸忖度。 康熙靠在迎枕上,又道了一句,“过来。” 长绮温柔道:“夜深了,明日还要早朝,皇上快歇着吧。” 别发情了,烦不烦! 康熙冷笑,一把将她拽过,死死箍着她的腰肢,声音从背后而来,“你敢动一下,朕叫你光着出去!” 长绮放弃了动弹,康熙捏过她的下巴,“不装了? “什么?”长绮抬眸,康熙轻嗤,“朕叫你服侍是给你脸,否则北三所就是你的下场!” 谢谢,她自己有脸,不须要他给,长绮咬唇,“那皇上送我去吧。” “当真?” 长绮想了想,“那串水晶葡萄给我,我就去。” “想得美!” 长绮不言语,康熙捏着她的腕子,朝她面上凑过去,长绮眼珠一转。 “嘶——”康熙抽气,吃惊她的大胆,唇上微痛,她开始步步紧逼,毫不松口,立刻伸手在她腰间掐了一把。 长绮松口,环着他的颈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康熙抚着唇,嗔道:“信不信朕拔了你的牙,到时雕成物件放在桌上!” 长绮笑了一声,贴在他的肩头,蹭了蹭。 康熙心头火热未退,凑到她耳边低语。 长绮在他瞧不见的地方不屑勾唇,男人,呵。 次日,将将回到延禧宫不久,长绮正斜靠在被子上迷瞪,青萍进来了,“主儿,梁公公来了。” “怎么?”长绮撑起半个身子。 青萍欢喜道:“梁公公来传皇上口谕,说您被封为了贵人,内务府还挑了几个宫女太监来伺候主儿。” 第26章 长绮应了一声,去应付梁公公,受了赏,面上满是感激,对那几个太监宫女训了话,转头就去屋里睡觉了。 第13章 可惜惠嫔看不到,没了她的大吼大叫,这位份得的便叫人乏味了。 皇帝还是更喜爱宜嫔吧,众人晋封时,她一跃而上,哪像她,废老鼻子的劲儿了。 一觉睡起后,长绮打了一套拳,吊在树上锻炼臂力。 一、二、三……坚持,她要快点把力气练出来,把武艺捡起来。 连续做了十几下,手臂有点酸,青萍越看这位越觉得奇怪,若说不像以前她认识的那个霜霜,但他人面前又十分温吞隐忍,与之前一模一样,若说是她记忆中的那个霜霜,可背过人,却是这副模样,一时叫人觉得难以分辨到底哪个才是她。 乾清宫里。 康熙审视着阿布鼐,问一句他答一句,细看去还有些发抖,性子看不出来刚健果敢,生出的女儿却有几分可爱大胆,倒也是奇。 “卫氏小时候读过书?” “臣妻教导过,识得一些字。” “她小时候喜欢算学吗?” 阿布鼐茫然,家中有儿有女,女儿他留心不多,他又常在外面行走,如何能知道这么细致,难道是女儿展露了这方面的天分? “奴才仿佛记得贵人小时候对算学颇有些好奇。”他不敢把话说的太死。 康熙心说,倒是个好苗子,可惜了,这阿布鼐知之甚少,“她可喜欢作画?” “奴才该死,记得不多,不知贵人是否喜欢作画。” 康熙蹙眉,正要说他甚为父亲连自己女儿喜欢什么都不知时,忽想到自己忙于朝政也不免如此,“下去罢。” 什么也没问出来,康熙生了去看看女儿们的想法,批完折子,去了承乾宫和钟粹宫。 等回乾清宫,眼看时候不早,立刻招来大臣议事,夕阳斜挂,忙了一整日,他暂时歇了批奏章的心思,立在门口看了眼天色,最后抬步去了延禧宫。 他许久没来看张氏了,女儿虽啼哭,但看着比往日精神许多,他温和道:“好好养孩子。” “是。”张氏恭顺应下。 康熙抚了抚女儿的脸,小丫头甜甜一笑,含混道:“阿玛我想你。” 康熙心头一软,亲了亲她的脸蛋,“阿玛也想你,阿玛最近在忙。” “阿玛忙,我,我不会叫阿玛烦心的。”丫头睁着乌黑的眸子十分乖巧。 “不烦心,朕的女儿是最贴心的。” 张氏在一边儿看着激动不已,给宫人使眼色,叫人去准备宵夜点心,一双水眸直勾勾落在康熙身上,温柔道:“公主一向乖巧,朝中事务繁忙,皇上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康熙扬唇,递去眼神,正好触到张氏如水的眸子,只见其中是柔波缱绻,心头一动,多待了一会儿。 眼看天色暗下来,朝外望了望,不知在想什么。 后殿里,青萍轻声道:“主儿,皇上来了,去了张庶妃那里。” “嗯。”长绮轻应了一声甩甩胳膊,揉了揉略略发酸的肌肉,月事一来,心浮气躁不说,连肌肉都酸软无力。 她快速的收了东西,生怕康熙再看到。 “小厨房里有吃的东西吗?” 青萍道:“奴才去看看?” “好,如果有,记得拿些糕点来。” “是。” 长绮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听到屋门敲响,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股夜风席卷,长绮先感觉到一丝冷意,只见门口站着梁九功等人,“奴才见过贵主儿。” 长绮心头堵了堵,不是说在张氏那儿,来她这儿做什么,不会又要叫她去侍寝吧,她月事还来着呢。 走出去,她笑得温柔,“梁总管。” 梁九功从身后人的手上拿过一个匣子,递来,长绮笑道:“是什么?” “皇上说您看了就知道了。” 长绮接过,“多谢梁总管。” 第27章 “不敢当,不敢当。”梁九功满面笑容,道:“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长绮颔首,回了屋,打开匣子,看到了里面卷着几本书,还有一堆手稿。 她拿出,看到一本上面写着《西法神机》,一本上面写着《神器谱》,这两本书都介绍了这个时空,武器的发展营造,其原理构造虽有粗疏的地方,但是根据后世她把玩儿的那些武器,造出这些可谓不在话下。 最底下还有一本《数理精蕴》,中间间或夹杂着他做题的手稿,自己工整,每个步骤写得清清楚楚,长绮还看到了几处错漏,不由莞尔。 外面有宫女问道:“主儿,可要奴才掌灯。” “掌灯吧。”长绮心头踊跃,走去炕上。 屋中渐次点亮烛火,她凑过去开始捧读,越看精神越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在纸张上记下想法与构图,以至于她一直熬到了天亮。 康熙寅时从张氏屋中起来时,天色犹自昏暗,天空有簌簌落落的雪花子,廊下的灯逐一点亮,橙黄的光在地面留下一圈儿光亮。 呼出的气成一团白雾,足下积雪绵软,他立在廊下,视线右面侧殿里的灯光吸引,张氏给他理了理衣服上的雪花子。 康熙道:“朕走了。” 张氏欠身,“恭送皇上。” 康熙朝对面的侧殿而去,张氏看到,垂了下眸子,回了屋里。 青萍起得早,刚从屋里轻手轻脚出来去打水,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走来,定睛一瞧,又见其身后跟着不少奴才,立刻行礼。 康熙道:“你家主子起了。” “回皇上,卫贵人昨日熬了夜,睡的晚,还未起身,奴才这便去……” “不必。”康熙推门而入,屋中一股温意迎面而来。 屋中尚有些黑,唯有炕几上点着一星灯火,榻上蜷缩着一个人,侧身缩在被窝中,她手边还有一卷书,折了角。 康熙缓步而去,立在塌边看了眼女子,视线落到小几上,只见上面画着各种草图,还有许多……白字。 尽管白字连篇,他还是认出了上面写的东西,比如,木仓管、击锤、扳机等等,有些字迹潦草,皆是连笔,而且有许多地方都写了西洋文,其笔意急促随意也十分粗硬,绝非女子常见的纤细秀美婉娈。 都说字如其人,写出这样笔记的女子呢?会是什么性格? 是平日里的温顺?是床笫之间的冶艳?还是什么? 长绮迷糊间感觉到一道犀利的视线落下,微微睁眼,只见塌边立着一个人,不由骤然惊醒,另一只手已先于意识举起烛台,浑身都是戒备。 “是朕。”康熙的声音闷闷的。 “皇上?”长绮立刻下了床,周身的警惕戒备悉数收敛,“皇上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他的声音在昏暗里带了冬日的凉。 康熙眼神深邃犀利,她刚才的警惕,拿灯的迅速,都可看出她极强戒备心,见她抬眸似松了口气,又满是温柔,他压下心头的疑窦,道:“怎么没去床上睡。” 第28章 “皇上昨日给了我书,我看得入了迷,不知不觉睡着了。” 康熙拉着她坐在榻上,拉过被子,给她掩上,长绮感觉到他的沉默,视线不着痕迹地从一旁的笔记图纸上扫过,去摸他的手,“屋外可冷吗?” “不冷。”康熙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在黑暗里他反而能察觉出她的情绪,她说话一直带着一丝亲昵,此刻的亲昵有几分小心翼翼。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面,感觉到温热嫩滑,嘴角一勾,“朕给了你书,你打算怎么报答?” 长绮就着昏暗的光线瞅了眼他的神色,遇到他深黑的眸,“昨日皇上去了张姐姐那里,还要我怎么报答。我去点灯。” 康熙将她拉住,将她压在被褥上,“朕不知你的名字。” “霜霜。” “霜霜,秋日里生的。” “皇上怎么问起我的闺名了?” “朕见了阿布鼐。” 阿布鼐?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个,一定和她有关。 长绮温柔一笑,“是吗,说了什么?” 康熙道:“说你从未学过……算学,更不识字。” 这话不对,之前惠嫔说过,凡是进宫都要读书习字,择优考察,否则她怎么会在后妃身边伺候还有机会送到帝王身边。 “是,我就是个文盲。” “文盲?白丁?” “嗯。”长绮点头,不多说一句,多说多错,她的记忆里分明有读书的印象,怎么可能会不识字呢,诈她的吧。 康熙起身,道:“歇着吧,朕去上早朝了。” “皇上慢走。” 待人走后,长绮略略蹙眉,忽而一笑,看了眼小几上的草图,还真怀疑上了。 够机警,干嘛一大早来,都这么避着他了。 长绮摇摇头,收好东西,她回床上又睡了个回笼觉,没一会儿便被摇起来了,说是要给皇后请安。 “我位份没到。” “主儿现在是贵人了,要跟着安嫔去见皇后娘娘。” 第14章 “我不舒坦,肚子不舒服,你去帮我告假吧。” 青萍犹豫,“可是万一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宽和无比,不会怪罪的。”长绮咕哝了一声扭头朝里睡了。 皇后听到长绮告假,蹙了蹙眉,笑道:“叫她好生歇着。” “不是说昨日皇上歇在了延禧宫里?”佟贵妃眼神带着冷意。 “皇上极少在后宫过夜,宜嫔好像都没留住过皇上。”僖嫔莞尔。 宜嫔冷笑,“皇上虽待我有几分眷顾,但也不会为此打破规矩,姐姐高估我了。” 僖嫔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前不是春风得意得很吗? 安嫔浅笑道:“皇上去了张妹妹那里看了公主。” 大家皆不再说话,皇后淡笑道:“皇上挂念公主,慈父心肠。” 安嫔笑道:“听说皇上昨日还去了承乾宫和钟粹宫。” 佟贵妃意味深长道:“你对皇上的行踪倒很了解似的。” “嫔妾也只是听说。” “从哪儿听说的?窥探帝王行踪,可是要受惩处的。”佟贵妃弹了弹指甲,秋波淡扫,有逼人的凌厉。 第29章 皇后看了眼佟贵妃,略有不快,“安嫔去看了荣妃,自然知道。佟贵妃一向深得帝心,皇上连失几子,想必去看过荣妃吧。” 端嫔笑道:“佟贵妃一向心善。” “想来在座的姐妹都去看望过了。”佟贵妃一一扫过众人,众人触到她凛凛凤目的人皆移开了视线。 皇后淡淡道:“无事就散了吧。” 众妃行礼告退,皆散去了。 安嫔回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长绮,问了青萍,“你家主子到底怎么了?初封贵人连皇后娘娘都不去拜见。” 青萍赶忙解释,“我家小主月事一向不对,今儿早起来,疼得下不了床,这才叫奴才去告的假。” 安嫔一叹,“叫她到时去皇后娘娘宫中请罪,佟贵妃知道皇上昨日留在延禧宫里,恨不得吃了她,要是我没去,还有谁为她辩解一二。” 青萍闻言,赶忙致谢。 长绮起来听了这事儿以后,心说这个佟贵妃也是个麻烦精,只能暗自防备,一面继续筹谋日后。 过了三日,宫中传来消息,说胤禔交给了佟贵妃抚养。 这事儿是长绮去给安嫔道喜恭贺她掌一宫主位的时候听说的,安嫔神色略有些郁郁,不细瞧也看不出来。 安嫔身边的宫女安慰了她一番,“到底佟贵妃身份尊贵些,又与皇上有亲,孩子给她众人也心服。” “是啊。”安嫔转而一笑,道:“不过本宫能掌一宫主位日后也不愁没有孩子,张氏的公主病病歪歪指望不上,通贵人俏丽,得皇上喜欢是早晚的事儿,至于卫氏,貌美爽利,瞧着也好相处,有她在,日后宜嫔和佟贵妃刁难,也可做个挡箭牌。” “是,日后这宫里只怕还要再进来一些人,主子何愁日后。” 安嫔略略点头,“佟贵妃有了孩子,腰板也能直起来了,她那性子,皇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皇上不会轻易废后,若是有心让佟家再出一个皇后,当初就会直接立她做皇后,显然钮祜禄家还是要比佟家更得皇上看重。” “看不看重不知道,总之有了这个孩子佟家怕是又要威风起来了。” “若是佟贵妃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 “那可就有意思了。”安嫔笑了笑,“有了皇后的孩子和佟贵妃的胤禔成掎角之势,太子才会安安稳稳。” …… 太后的生辰原本办着热闹一番,不想冬日一场大雪,叫太皇太后和太后皆病倒了,这下寿辰的事儿就此打住。 皇后连日带妃嫔们侍奉两位长辈左右。 十一月中旬转瞬而至,眼看太皇太后二人身子好转,不想皇后又病倒了,宫中一应要务全都交给了佟贵妃。 佟贵妃执掌大权的第一日便宣*了后妃们,让六宫主位看好底下的人,不要闹出事端,不要搅扰皇上皇后。 郭络罗姐妹这几日屡屡受皇上召见,佟贵妃便提点了几句,“少去送你的东西,没事儿就在自己宫里待着!一个二个都如此,皇上是接见你们还是接见大臣?” 第30章 宜嫔面对佟贵妃的赫赫威势,也只能退一射之地,不敢为自己和姐姐辩解,只能恭声应诺。 出了承乾宫,僖嫔叹道:“往日卫贵人得了宠,大家都道比下去了,如今看来到底是宜嫔姐妹不一般啊,是不是敬嫔姐姐?” 长绮如作未闻,只默默站一边儿。 敬嫔听她说起自己往日说的话,不由笑道:“宜嫔和郭络罗贵人一共两个人,卫妹妹那儿可只是一个人呢,卫妹妹如此貌美,不知家中可还有其余姐妹?” 长绮温顺摇头,浅浅一笑,温柔道:“冬日寒冷,妹妹身子有些不爽利,就先告退了。” 宜嫔扫了眼她的背影,眼中闪过轻蔑,和她争,她也得有这个本事才成。 长绮回宫后,倒在床上。 整日混在女人堆里,天天听她们咭咭呱呱,咦唏! 她一下坐起来,跑到了院子里,对着一株落光了叶子的树闭了闭眼睛,提气,脑海中满是前世对阵敌军的画面,大喝一声,朝树干来了一拳。 只听树干咔嚓一声,紧接着兜头一堆雪,“唰啦”悉数洒落将她埋住,她尖叫一声赶紧跑开,低头弓腰扑腾着拨弄自己头上的雪,闻声而来的宫女儿太监立刻上前帮她。 张氏瞧见这一幕,不由掩唇一笑,这位卫贵人还挺有意思的。 长绮气得要命,前世不容易觉醒的能量丝毫使不出来,只剩一把子力气了。 老天啊,烦! 回到了屋里换了身衣服,长绮披散着头发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起来打了一套拳法,赶了宫人,从东翻到西,呼呼喝喝,丝毫不敢放松片刻,得赶紧把这幅身躯给练扎实了,从明日起,每天做俯卧撑,做引体向上,各两百个! 如果有人能和她对打一番就好了,她也能精进武艺。 练了一通汗,长绮倒头就睡。 睡了不到一个时辰,青萍将她摇醒,“主儿,敬事房的人来了。” “侍寝?” “是。”青萍为她高兴,虽然她依然不甘心她能得皇上的宠,但皇上宠幸谁也不是她能做主的,至少如今待在她身边比当初待在惠嫔身边如意多了。 长绮收拾一番便去燕喜堂沐浴洗漱。 外面天光还亮着,她去了乾清宫西暖阁,一边儿伺候的太监说皇上正在殿内批阅奏章。 长绮索性拿了窗边榻上的天文书和算学书翻看,看了一会儿,问一边儿侍立的小太监,“可有点心?” “奴才这便去御膳房。” 御膳房送来的糕点十分精致,牛乳糕、芙蓉饼、豌豆黄还有红枣小碗糕,各样一点。 花色精美,颜色怡人,长绮尝了一块儿牛乳糕,立刻被浓郁的牛乳味儿勾了舌头,一个个尝过,发现每样都很好吃。 到底是送往乾清宫的,就是不一样。 不知道皇帝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如果每回来能够蹭一顿饭吃那多好。 看了会儿书,外面天色渐渐垂下帘幕,天上星斗悉数遮住,门外依旧没有动静,长绮走到博古架边儿玩了一会儿水晶葡萄,靠在榻上昏昏欲睡。 康熙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美人正靠在迎枕上合着眸子,手中拿着一本书,一侧的小几上有残留的糕点。 康熙坐下,伸手捻了一块吃了,伸手,用手串上的璎珞穗子刮了刮她的鼻子。 第31章 长绮翻了个身避开,康熙伸手掀开她身上的鹤氅,拿走她手里的水晶葡萄,长绮一下坐起来,去夺,“我的葡萄!” “你的?什么时候成你的了?”康熙嗤笑,眼神轻漠,“你继续睡。” 长绮下了炕,瞅他,轻声道:“要不要换衣服?” 康熙没吭气,长绮起身脱去他的外衣,拿过一边儿太监递来的常服给他换上,道:“皇上饿不饿?” 康熙还是没吭气,长绮吩咐一边的太监,“去御膳房哪些糕点、粥还有小菜,不能让皇上饿肚子。” 小太监不敢抬头,应了一声退出去。 长绮见他不说话,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皇上还在生气?我刚才在和你玩儿呢。” 康熙摇头,长长喟叹一声,“不是。” 长绮松了口气,坐在他身侧,轻声问道:“是什么事儿?” “西南战事,说了你也不懂。” 长绮好奇,“你不说我怎么懂,讲讲嘛?” 康熙靠在迎枕上阖了眸子,不搭理她,长绮勾了勾唇,轻手轻脚拿过那串水晶葡萄,摸了一把,看了会儿书。 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康熙睁了睁眼睛,看了一眼,若是换了其余女人要么恭敬立在一边儿等他说话,要么讨巧卖乖撒娇一番,或者如皇后贵妃一般贴心宽慰,她倒自己看起来书来了。 第15章 长绮触到他清冷的视线,笑道:“要不要我给皇上读书?哎,可惜这是天文书,颇有些艰涩,皇上可有小说话本之类的书,要不我给皇上读那些书如何?” 康熙闭眼懒得理会她,长绮索性轻声读起来,读几句便要停一停,断句断的连七八糟不说,还常有别字。 康熙睁眼,不免疑惑,“为何读成这样?” “这书没有标点符号,我都不知道在哪儿停顿。” “标点符号,那是什么?” 长绮笑,“就是能够表示语意或语气停顿或完结的标识。” “也不是没有,一些书中会做标注。”康熙提了一句,长绮点点头,并没有深说标点的事儿,继续读下去,以至于康熙叫停,“行了,别吵朕了。” 外面太监叩门,送来点心,康熙用完,去了床上,道:“过来给朕揉揉肩膀。” 长绮走过去,给了揉捏了一下,康熙抽气,“你要把朕捏死吗?” 长绮赶忙道:“对不住,我轻点。” “你好大的手劲儿!”康熙怨怼。 “我错了,我轻点,轻点。”长绮打马虎眼。 放轻了手中力道,她揉捏按摩得十分用心,肌□□位骨头,每一处都按得十分舒坦,兼之刚吃完点心,又累了一日,康熙有些昏沉。 长绮轻声道:“皇上,要不要趴着,我给你按按背。” “唔。” 康熙趴下,长绮给他从脖颈到肩膀到背心脊柱一寸一寸按着,等她出了一身汗,再看去,只见皇帝已经睡着了。 长绮甩了甩手腕子,听他呼吸愈沉,给他拉上被子,去榻上坐了一会儿,估摸着时辰将到,她悄悄出去嘱咐梁九功,“皇上今日乏了,不要去打搅,让皇上好好睡一觉。” “是。” 长绮卷着袖筒中的书,去了燕喜堂,次日方回。 隆冬渐至,腊八过后,年节将至。 见过了宫里的同喜同乐,长绮嫌聚在一处麻烦,故而告了假,自己在延禧宫里吃了顿年夜饭。 她靠在床头与青萍说了会儿话便各自睡了。 年夜里,康熙扫视众妃,没看到长绮,留了个心,等初一众人去慈宁宫该太皇太后请安的的时候,他才看到了人。 她低着头,在人群里十分缄默,论活泼她比不上宜嫔,宜嫔将太皇太后太后逗得直笑,兼之俏皮灵动,在座的也都搭着宜嫔的话儿一同逗老祖宗高兴。 康熙收回视线,触到宜嫔含情的眸子,见其美目流盼,心中一动,佟贵妃看在眼里,看了眼下首一直低着头的女人,嘴角微勾。 长绮在众人说话的时候默默捻了几块儿糕点塞进嘴里,一边儿的通贵人见了,低笑道:“姐姐倒清闲。” “吃吗?”长绮递过去一块儿糕点,通贵人接了塞进嘴里,“安嫔娘娘今个儿是怎么了?坐在皇后边儿上一句话也不说。” 长绮抬头,瞅了眼安嫔,只见安嫔不时给皇后端茶递东西,皇后面上是端和的笑,但是双眉之间似乎带着一丝孱弱倦怠,隔着众人,也能感觉到她的疲倦,何况她还挺着大肚子。 等到宴散,皇后等一众妃嫔出来,皇后轻声道:“众位妹妹都散了吧。” 众人行礼告退,长绮驻足稍许,见多数人散去,这才上前,同安嫔和皇后行了礼,视线落到皇后面上,“皇后娘娘怎么了?” 皇后两眉尖尖蹙着,眼底青黑一片,脸上的粉也敷得极厚,若非安嫔扶着,仿佛就要倒下去似的。 安嫔轻声道:“娘娘有些腹痛。” “无事,不要声张。”皇后声音轻忽。 长绮扶在另一边儿,感觉道皇后的虚浮,道:“娘娘再坚持会儿。” 皇后忽然身体一软,长绮赶紧将人接住,宫女们不由急得喊了几声,皇后呼吸急促,声音飘忽,捂着肚子呼痛。 长绮蓄力,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急急往外走。 安嫔愕然一瞬,赶紧跟了上去。 听见响动的妃子纷纷驻足,这一回头,便看到皇后滑落,不等她们走来,那个往日十分沉默的卫贵人已经将人打横抱起匆匆掠过她们。 “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康熙出了宫殿,正好瞧见这一幕,问道:“去问问怎么回事。” 梁九功身边的小太监立刻小跑着追去了。 长绮将人安置在门外的坐辇上,道:“送娘娘回宫,去个人,请太医。” 安嫔与长绮几人纷纷随着轿辇一路朝坤宁宫而去,等到了宫里,长绮将人打横抱起,匆匆走入屋内,安置在床上。 皇后额头皆是汗,安嫔心头咚咚直跳,通贵人给皇后除了鞋,长绮见皇后抱着肚子吟呻,眉心紧紧蹙着,“太医……” “太医很快就到。”长绮抓着她的手,“别怕。” 皇后满头的汗水,眼中满是焦急,眼泪刷刷往下落,蹙着眉心,“我的孩子……” 安嫔压低声音急声吩咐,“去,快去!快去请太医!” “不会有事儿。”长绮安抚,飞快掀起皇后的袍子,退去她的裤子,扫了一眼,见到上面的红,蹙了一下眉,拉了被子给她盖上,“没事儿,孩子是个调皮的,不安分。” 皇后急急呼吸,略略松了口气。 长绮双眸直视着她的眸,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安抚道:“娘娘!别怕!来,听我的,慢慢吸气,别急,不会有事儿,来,慢慢吸气,吐气,对,别怕……” 如此安抚数次,皇后的紧张退去,眼中惧意少了不少,除了小腹还在疼痛,不时蹙眉,害怕却是少了很多。 “娘娘累了一上午,快去拿些吃的喝的来。”吩咐完,长绮压着心里的焦急,道:“等会儿东西送来了,娘娘得多赏我一些,我能吃。” 皇后轻笑了一下,蹙眉忍痛,“成,你高兴吃什么都给你吃。” 太医到时,后妃们也都到了,齐刷刷围拢一气,眼看众人围观,长绮给安嫔道:“娘娘不舒坦,大家先散散比较好。” 安嫔忙道:“娘娘这儿会身子不舒坦,咱们先出去等着,免得惊扰皇后娘娘。” 佟贵妃不悦道:“皇后身子不舒坦,咱们就该守在一边儿才对敬敬心意才对,少在这儿瞎指挥!皇后娘娘,您一直捂着肚子,可有大碍?” 皇后呼吸一促。 “大家都围在这儿,密不透风,气都喘不上来。”长绮头也不回地道,“还请姐姐们暂且出去吧!” 佟贵妃眼中顿时起了冷光,“你算个什么东西,既不是太医亦身份微贱,若是皇后出了什么事儿……” 长绮对一侧宫女儿道:“把帘子拉下来。” 佟贵妃郁怒,安嫔趁机道:“董姐姐,贵妃娘娘,宜嫔妹妹,咱们都且出去罢。” 几人连忙退出去,佟贵妃一人立着不是坐着不是也就出去了。 安嫔轻吁了口气,皇后目露赞许和感激,没一会儿太医终于赶到,诊了脉,长绮将猜测直说出来,太医立刻开药施针,等到皇后平息睡去,众人皆松了口气。 长绮满身的汗,和安嫔往外走,安嫔道:“今日真是多亏你了。” 长绮摇头,“大家都出了力。” “你啊,平日里瞧着温柔,关键时刻竟能这般有力。”安嫔着实给她的行事惊到,不过想到上次她竟能将惠嫔扛进屋里,一时也就不惊讶了。 只要不是怀着坏心思,谁会拒绝一个能够帮到之的人呢,安嫔提醒道:“只是你今日说话言语过直,要当心。” 通贵人颔首,低声道:“可不是,佟贵妃满脸的怒气,你要当心。” 张氏亦点头,“我看到皇上身边的小桂子来过,今日之事皇上必然知晓。” 一阵冷风卷来,长绮打了个寒噤,这才发觉身上的披风落在坤宁宫了,“这么久的时辰,皇上怎么没到坤宁宫看一眼。” 安嫔叹道:“皇上忙得脚不沾地的。” 第32章 回了屋,长绮打了个喷嚏,青萍赶忙去小厨房煮了一碗驱寒汤,长绮喝下睡了一会儿,等到起来的时候居然鼻塞头疼。 这才受了点风就感冒了,身子弱到了这个地步。 傍晚,皇帝身边的宫人送来赏赐,布匹若干,玉如意一柄,太皇太后那里也对她赞赏不已,赐了一套首饰。 长绮接过东西谢了恩,当晚便眼睛酸涩,鼻涕清流,病倒了。 接连半个月没出门,皇后多次命身边的人来送过一些补品,还特地免了她的请安。 长绮对此十分高兴,只要别折腾她就成,她对皇后身边的宫女道,“娘娘怀着孩子,还是不要太操劳了,有事儿无妨交给下面人去做,最紧要的是看顾好自己的身子。” “哎,奴才一定带到。”大宫女满心感动,“卫主子好些休息,等身子好了,多去娘娘宫里陪娘娘说说话,娘娘就盼着卫主儿去呢。” “一定。” 康熙来过一次,长绮掩着口鼻,让他不要久待,免得也染上风寒耽误朝中大事,康熙坐了会儿赞她心底良善,吩咐宫人务必好生照顾她,回去后让人送来了那串水晶葡萄。 第16章 长绮高兴得紧,接连抱着水晶葡萄玩儿了好几日。 元宵节后,天气依旧寒恻,乾清宫里梁九功亲自送来一盏走马灯,长绮玩儿了一会儿,她正瞧得入神,青萍进来轻声道:“小主,皇上招了通贵人。” “嗯?” 青萍又重复了一句,长绮笑道:“好事儿啊。” 青萍急道,“主子的身子眼看大好了,怎么还日日告假。” “还没好透,若是去了,给娘娘染上了怎么得了。”长绮眉心有忧色,“皇后日常忙于宫务不得闲,身体本就弱。” 青萍见她说得真切,连忙道:“主儿顾虑的是。” 一月末的时候,长绮终于恢复了身体,先去拜见了皇后,听皇后说起胤禔的去处,长绮微微诧异了一下,没想到皇帝居然将胤禔交给佟贵妃,佟贵妃已经煊赫到那个地步,如今又多个孩子,这不得抖上天。 皇后叮嘱她要避一避锋芒,长绮应了,隔日便去承乾宫给佟贵妃请安。 自从皇后上次差点小产后,六宫事务悉数交给了佟贵妃,其地位之威望,堪比副后。 因着上次坤宁宫的事儿,佟贵妃对长绮心存芥蒂,眼看她来迟了,当众将她训斥了一番,并罚抄宫规,“什么时候抄好了,反省够了,什么时候再出来,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出宫!” 安嫔蹙了蹙眉头,长绮依旧那副温顺模样,“是!” 回去后,长绮开始抄书,抄了几页,觉得无聊,丢下继续看自己的书,有人免了她的请安她只有高兴的份儿,她还抄个鬼。 安嫔来看过她,见她消闲自在,不由道:“皇上这些日子要么去承乾宫,要么招宜嫔,你的宫规抄好了,我去送给佟贵妃过目,到时你认个错,也就罢了。” “还没抄好呢。” “你倒是一点也不急。”安嫔讶然,“你可知,承乾宫的乌雅氏都诊出喜脉了。” “是好事。”长绮浅笑。 安嫔捏着帕子,审视她的神色,道:“如此,承乾宫就两个孩子了,若是乌雅氏生个儿子,岂不是气焰更盛。” 若是佟贵妃气焰过盛,她们其余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对长绮来说不算什么,她笑道:“姐姐顾虑的是……不知道今年皇上可会去塞外或去南苑?” “应当如从前一般吧。”安嫔想到一事,“往日皇上去南苑都要带上一些妃嫔,夏日里南苑也开阔,避暑打猎都是乐事儿,你可想去?” 长绮很心动,笑了笑,“只怕我去不了。” “你若是长久不见皇上,皇上心中没了你的影,可不就去不了了,赶紧抄好宫规,交到皇后那儿也成,至少在佟贵妃那儿有个说法。” 长绮点头,看来还是有机会的,立刻答应,“是,听姐姐的。” “这才对。”她们延禧宫目前就她得皇上宠爱,通贵人虽也被召见几次,但皇上显然更看重这位,若是她们延禧宫也能再有孩子出生那是多好的事儿,最好孩子养在她膝下。 安嫔想得很美,出去后,长绮勾唇,安嫔真是对孩子魔怔了,她可不要做谁的肚皮给谁生孩子。 她点了屋内的麝香,轻嗅眯眼,真好闻。 抄好宫规是在两日后了,垂挂在屋檐上的冰锥被宫人悉数打落,天气晴好,大地回温,堆在红墙上的积雪软软卧在墙头。 长绮刚踏入坤宁宫,忽见满庭院站着宫人,众人脸上皆有惶惶之色,梁九功赵昌小桂子等乾清宫的人皆在。 她正疑惑怎么回事呢,忽然看到正殿里有人掀帘而出,手中拿着一个水盆,她急急走去,看到了里面的鲜红,立刻问道:“怎么回事?” 那嬷嬷叹息一声避开倒了血水,屋里传来凄怆的喊声,“娘娘!娘娘!娘娘醒醒!” 长绮正欲掀开帘子进去,梁九功挡了挡,“卫主子,您就先回吧,这会儿忙成一团,皇后娘娘……皇上也在,不好进去。” 青萍猜出几分,“主儿,咱们别添乱了,还是先回宫吧,拜见娘娘的事儿不着急。” “皇后娘娘是生了吗?”长绮算了算日子,根本没到生产的时候,“怎么回事。” “您就别问了……”梁九功摇头别开脸,没回答。 长绮站去了角落,没一会儿,屋中哭声渐大,宫人出来了,太医退了出来,皆垂手立在廊下,寒风卷过,众人大气不敢出。 青萍小声道:“主儿,咱们回去吧。” 半个时辰后,皇帝出来了,他神色犹带惶然,紧抿着唇,望着天边的浮云,沉声道:“给皇后收拾一番吧。” 长绮怔然看着这一幕,上前默默一礼,正欲说什么,皇帝只略微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长绮几乎在他擦过的第一时间便进了屋中,屋里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皇后躺在床上,头发披散开,面无血色,一边儿的几个嬷嬷皆默默垂泣,宫女们也哭成一团。 很快她们开始给皇后收拾,长绮上前,坐到床边,伸出手,又收回,“娘娘她……” “卫贵人,让咱们给娘娘收拾一番叫娘娘干干净净的去吧。” 长绮懵然,皇后……去了? 她伸出手摸了摸皇后的手,只有一丝残存的温度,触了触她的面颊,已经冰凉。 青黑色还残留在她的眼下,她真的一丝气息也没了。 听着满屋子的哭声,长绮默然立在远处,待收拾完毕,当各宫妃嫔皆赶来了。 康熙十七年,二月,皇后钮祜禄氏崩逝于坤宁宫,皇帝罢朝五日。 长绮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轻叹了口气,皇后心力交瘁,失血而亡,这个时代的生育,一个弄不好就要人命。 就算生下来,看看荣妃的孩子,就知道孩子不好养。 长绮当夜便点了浓浓的麝香,一个劲儿地嗅,不知道皇后逝去,康熙可还会出宫,若是会,她一定,一定要跟上。 长绮恭敬地送了抄好的宫规去了承乾宫,佟佳氏看着底下跪着的人,轻哼一声,凌厉地凤目睨去冷光,“皇后崩逝,满宫都在服丧,你不在宫里好好待着给娘娘抄写佛经,来这儿做什么?” “宫规已抄好,特来送给娘娘过目。” 佟贵妃百无聊赖地看了几眼,“常言道,字如其人,你的字如此不堪,还要多多下些功夫才行。” “多谢娘娘教诲。” “皇后生前,你忙前忙后,费了不少心思,如今皇后仙逝,你也别忘了尽尽心意,记得抄写佛经给娘娘,到时放在庙里,也能为娘娘祈福。” “是。”长绮温顺道。 “回去抄吧。” “是,嫔妾告退。” 佟贵妃冁然一笑,“记得称呼奴才。” “是。”长绮头也不抬地躬身告退。 佟贵妃掸了掸赤金嵌红色宝石的套甲,摘下,看了眼宫中账册,眼中颇为得意,几个月的皇后,钮祜禄氏,真是好福气。 * 三月中旬碧桃开,迎春挤挤挨挨。 佟贵妃大权在握,一时风头无二,再无人提及坤宁宫。 长绮见春光正好,便想着去御花园坐会儿,不想刚到,就看到园子里有一个身着浅青色裙袍的女子在扑蝶,轻罗小扇,明姿秀色,唇边挂着浅笑,样子活泼憨然,口中不时发出娇呼。 长绮立在一边儿瞧了一会儿,正准备绕开,宜嫔身边的人提醒道:“主儿,是卫贵人。” 宜嫔扭头看来,一双柳叶细眉立时一蹙,“是你?” “宜嫔姐姐。” “你怎么在这儿?”她眯眼,几分打量,几分警惕还有几分不高兴。 “春光正好,所以来瞧瞧。”长绮淡淡一笑。 “贵妃不是禁了你的足,没事儿就待在你的延禧宫里少招摇。” “给皇后娘娘的佛经我已抄完,不能出来走走?这御花园难道是翊坤宫的地界?” 话音刚落,忽看到东面正好走来一行人。 为首的男人一身暗金盘龙纹,负手行于花树间,身影起起落落,长绮立刻顿时了然。 第33章 宜嫔没看到人,闻言当即拧眉,“收起你的小心思,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长绮嗤笑一声,转头匆匆掩入一边儿的假山洞中遁走。 太湖石的假山,瘦、漏、透,嶙峋有姿,入其中有些黑沉沉的,但透孔处有光照进,留在地上,有斑驳的日影,越往里走越是幽深盘曲,中间还遇到一处洞口,距离洞口不远处还设有石桌石椅。 眼前分出了两条路,她择了左面的一条,越往前走越见光亮,刚钻出洞口,就见眼前碧波荡漾,左右皆是羊肠小道,曲曲折折仅有方寸窄,一个不留神就可能掉入湖中,这假山设计的可真是…… 青萍瞅到寸远的湖面,赶紧将人拉住,“主子,可不能走了,免得掉下去。” “不妨事,旁边有路呢。” 青萍将人拉住,“主儿,咱们还是回去重新找个出口,太危险了些。” 第17章 “这有什么。” “奴才怕。” “真是胆小。”长绮抱怨一声,折回。 从走到分叉口处,择了右边的小路,两人径直往里走,不想越走越黑,到头时,毫无光亮,已无前路。 长绮,“……” 竟然是一处没有出口的路。 “这假山的乐处到底在哪里?” “主子,咱们还是从来处出去吧。”青萍轻声道。 “嗯。” 看来只能从刚才那个入口出了。 长绮边走边道:“有意思吗?一条走不通,一条尽头是湖,去一场就是为了将人捉弄一番吗?” 二人钻出来,不想洞口边儿长身玉立正站着一人,两人吓了一跳。 康熙着一枣石青色的圆领长袍,腰系白玉腰带,手上一翠玉扳指,此刻正负手而立,背对而立。 看清了人,长绮同青萍赶忙欠身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一双深目盯着眼前的女人。 她穿着简素,一身淡青色,清清淡淡,像是枝头的一丝新绿,穿的比一些庶妃答应的服饰还要简素,头上更是只点着几点珠翠。 “这座假山是用太湖石堆叠而成,一条路叫‘误入歧途’,一条叫做‘迷途知返’,是有用意在其中的,其中的石桌石椅,走累时可以歇脚。” 长绮低声道:“原来如此。” “下去。”康熙道。 青萍飞快地抬头,赶紧退下,长绮以为她可以告退了,也连忙告退,青萍立刻轻声道:“主子。”摇摇头,示意她不是这个意思。 长绮转身退了回来,两处的人散去,一时花树边儿上只剩下两人。 半个多月未见,一个多月没有说话,长绮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康熙见她沉默,蹙了蹙眉头,走近,长绮抬眸见他眼神不善,眼看逼近立刻后退几步,退到了假山洞中。 他低头钻了进去,看着眼前的女人。 “皇上。”长绮轻唤了一声,带着一丝惶然。 “躲什么?” 长绮笑了笑,道:“没躲。” “看到朕就要逃?” “误会……”宜嫔不是在那儿吗,显然久候多时,要是坏了她的好事,指不定要找她的麻烦。 “没有。”她轻声笑道,语调舒缓又温柔,“外面春光正好,不如咱们出去说说话,这里面阴森森的,有点冷。” 康熙骤然抬起她的下巴,外面的日影透过空隙恰落在她的面上,照亮一抹嫣红,他眼神一深,粗粝的拇指摩挲过眼前这一抹艳丽。 长绮感觉到唇上的微痛,抬眸飞快打量他一眼,这男人是有什么想法了不成。 她微微侧开头,不叫他得逞,不想他骤然凑近,将她压在了假山上。 长绮抵住他胸口,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得逞,语气带着安抚与一丝小心翼翼,问道:“皇上今日不忙吗?” 康熙盯着她颤抖的双睫,只觉那颤动像是蝶的翩然,他在心里算了算日子,从冬日里她给他按了脊背后,她就像消失了一般,先是病了月余,又被表妹禁了足撤了绿头牌,照理,见到他至少要打个招呼,居然急急躲到假山里。 呵,有意思。 他伸手拂过她的面,长绮握住他的手,柔声道:“皇上,咱们出去说话,唔!别……别!” 长绮躲开头,忽被他咬住耳朵,轻呼一声,娇嗔,“别闹,皇上,别闹成不成?” 康熙被她的语气逗得一笑,扭过她的下巴,沉声道:“为何躲着朕?想好了再说。” “宜嫔在那儿呢。”长绮咬唇,抬眸,“不好打扰。” 康熙鼻间发出一声轻嗤,低头咬了一口她的脸,长绮呼痛,轻推他,娇嗔道:“疼!” 康熙听到她宛转软嫩的嗔意,心头发痒,不免想起帐中,尤其此刻洞中阴暗,他的手忍不住在她腰跨摩挲,一路游弋,见她推拒不肯,越发来了兴致,她越是躲着避着,他就偏要得逞才行。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女人周身像是团着雾一般,又恭顺温柔,又机灵狡猾。她不是一个刻板之人,白日里和夜间判若两人,这叫他觉得有趣儿。 可以温柔,可以灵动,行事利落还颇有决断,表妹禁她足的事儿,他弄清了怎么回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也有那样的锋芒。 他胸腔内有微微的震动,箍着她,恣意行事,长绮不高兴,古代的衣服都是绸缎做的,她这样回宫,碰上个人,叫她怎么说! 敢毁她的人设,这不是找死呢,她猛地推开他,康熙撞到假山上,后背吃痛,长绮立刻朝外钻出去,不想他速度更快,从后将她揽住,一把提起,反而往深处走去。 长绮落在了石桌上,轻推他,娇气嗔道,“大白日的,叫别人看到了我还活不活了!” “那就别活了。”他被这撒娇亲昵的弄得心头愈痒,兼之被她推开的怒气还在,就是要叫她受一番惩罚才行。 眼看他放肆,长绮道:“我自己来!” 康熙手一滞,长绮嘴角带着一丝狡猾又玩味儿的笑。 …… 梁九功等人站在远处,抱着手中的拂尘,看了一会儿蝴蝶,赞了一回御花园的光景,见假山处没有踪影,抱了抱手臂,轻叹一声。 春风像是薄纱似的拂过枝头的红杏,吹过美人腰肢一般的烟柳湖树,沙沙有摩挲轻响。 盘旋的燕子落在高树上,喜鹊飞舞,黄莺儿拉长了小调儿,宛转动听,不知来处的野猫,反飞快地从假山一侧跑了。 长绮丢了手中的帕子,理了理衣服钻出假山,从一侧林荫小道离开。 满足就会失去滋味,半饱才会有食髓的惦念,她嘴角一勾,这个男人的难度系数也不是很大。 梁九功看到一抹身影从洞中离开,赶忙整了整衣冠,轻步走向假山,在洞口喊了声,“皇上?” 康熙擦去头上的汗,目光是阴森森的冷,忽而嘴角一勾,眼神凉薄几分,毫不回头就离开,很好。 ** 隔了一日,康熙再次传召长绮。 长绮踏着时辰到了乾清宫,男人正靠在床上,拇指上带着翠玉扳指,手中执着一本书,她进到屋中的时候,他只着着一件轻软的杏子红的薄纱里衣,蜷着腿,一手摸着头。 她轻步上前,依旧是戴惯了的那张温婉面具,“皇上。” “嗯。”他鼻间轻应了一声,并未放下书。 她退去大氅,坐在床榻上,东瞧瞧,西望望,又走去了博古架前,看上面有没有新宝贝。 瞧到一只碧玉蟾蜍,瞅了一眼,这么丑的东西怎么就能入他的眼,瞧着一点也不好看。 中间靠左的架子上放着一个盒子,盒子里有一串莹白的珍珠,她立刻摸了摸,拿起来瞧了瞧,触手温润,珠光润泽,带在手上与肤色一般无二。 康熙移开书看了一眼,发现晚上的她格外大胆些。 “又在打什么东西的主意。”他不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长绮抿唇笑*,走到床边,伸出手腕,“好看。” 康熙将书移回,挡在眼前,没搭理她,长绮往床里坐了坐,伸手在他眼前,“好看吗?” 康熙翻了个身,长绮莞尔,贴在他身后,下巴搭在他肩头,戳了戳他腰间,“珠子好看,还是美人腕好看?皇上不要品品吗?” 这话说得俏皮,康熙扭头,“不害臊。” 长绮扑到他胸前,睁着灵动的眸子,“到底哪个好看,只能选一个,想好了再说。” 康熙见她学她,自然想起昨日,拿过她的手腕,低头瞧了一眼,慵懒的眸子睨向她的眼,“自然是珠子好看。” 长绮咋咋唇,满是苦恼,道:“已经这么丑了,要是再没有珠子点缀,岂不是更丑。” 康熙眼中染上一丝笑,丢了书,将她压下,“想要珍珠?” 长绮笑了笑垂眸复抬起,抚了抚他的脸颊,“逗你开心呢,已经有了水晶葡萄,其余的悦悦耳目而已。” 康熙被她眸子的真诚缱绻触动,不以为意道:“一串珠子而已,要多少没有。” “因为多,所以不珍贵,才更显得我的水晶葡萄最好。”长绮抬抬下巴,满是得意。 康熙低头,吮住她乌黑的长睫,他喜爱这双黑眸里的灵动,藏着几许傲意,熠熠生辉,很好看。 第34章 长绮闭眼,唇角勾起,他看到了她的笑,亲吻她的唇角,找到勾起的地方。她笑着躲开,他追去,两人玩闹儿了一会儿…… 帐子落下复打开,门外的叩门声着实恼人,他看着毫不留恋的女人,心头不悦,他厌恶她在这方寸之间的掌控,眼看她毫不留恋地说时间到了,带着决然唯留他怅怅然失落,便越发不痛快,坐起猛地将人拉回,扣下,压住。 长绮扭头,“哎!” 康熙勾唇,眼中是明灭的冷酷,手臂间的青筋暴起,欺身,不想她力气极大,竟能将他掀开,康熙扼住她的肩膀,箍住她,“你敢走!” 第18章 “外面的人在催了。”长绮转头摸摸他的脸,轻声安抚道:“等日后吧,好吗?” 康熙不满,眼神深邃,他企图望进她心里,“多少回了。” “免得叫人笑话。”长绮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见他眼眸中的情绪翻滚,郁怒难测,捉了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啄一下,和软道:“这不是规矩吗?就,就不能找个叫咱们痛快的地方吗?” 她说完瞧了他一眼,有些羞意。 康熙贴在她耳边,道:“别管他们!” 话音才落,外面的响声又起了,康熙顿时眉头拧得死死的,长绮噗嗤一乐,跳下去,扣好衣领,披上大氅,见人坐在床上,眼神阴沉不善,走过去弓腰凑去,点了点唇,嘟嘴。 康熙眼中重新漫上一点笑意,凑过去轻啄一口,抱着她的腰身痴缠,长绮轻轻推拒一下,娇气道:“不许叫别人议论我笑话我。” “谁敢!”康熙闻眯了迷眸子,决定明日叫人去查嘴碎的人,“她们都说什么。” 长绮目光柔情缱绻,手插在他发间,挠了挠他的头皮,“什么也没说。”亲吻了一下他光亮的脑袋。 康熙溺毙在温柔中,眼睁睁看人迤逦而去,有种他们在做贼的感觉,每每半拉子就被人打断。 梁九功挨了几次打,这回坚决不肯上前,趁着门打开,将敬事房的总管给推了进去。 徐良才呐呐,弓着腰站在一边儿,“主子爷,奴才叫人去打水。” “滚过来!” 徐良才立刻敛气上前,跪下,“皇上。” 康熙一枕头砸过去,“你这狗东西!” 徐良才弱弱道:“老祖宗的规矩,往日……也不用这么些个时辰……” “……”康熙心头有火,难道他不用跟后妃说体己话吗,连说话也要算在时辰里,嬉闹片刻也要算进去! “滚出去!” 徐良才忙出去了,出去后擦了把汗,指了指梁九功,梁九功低声道:“我都替你挨了几回打了!” “嗨!”徐良才懒得跟他说,“伺候去吧。” 梁九功一笑,进去了,一个枕头飞了过来,他闷哼一声。 徐良才朝后瞅了一眼,心头顿时舒坦了。 ** 乾清宫内,康熙把玩儿着珍珠手串,吩咐梁九功,“去,把这串珍珠给卫贵人。” 梁九功赶忙应了,康熙想起她的担忧,那些闲言碎语他听她说过一回,惠嫔曾羞辱过她,也因此,她与她动了手。 想到她白日里稳重得几乎叫人看不到面,一时觉得惠嫔十分可恶,还好儿子给了表妹,否则胤禔还不知会被养成什么样子。 康熙叫梁九功顺便将安嫔传来,安嫔到时,他问了公主,之后便问起昔日惠嫔说三道四羞辱他人的事儿。 安嫔心中滑过一个念头,立刻将她说过荣妃不吉利,还爱说些不堪入耳的话道出,“卫贵人伺候惠嫔两年,没少受打骂苛待,有回还被杯盏砸破了脑袋,晕了两三日,惠嫔日日骂什么狐媚子,下贱胚子……” 触到皇上冷厉的眼神,安嫔立刻将话头收住,道:“……惠嫔当时说了一些不入耳的话,延禧宫不少人都听到过。” 康熙把玩儿手中珠串,“回去吧,好生照料公主。” 安嫔立刻应了,喏喏退下,退出后,心中不免泛酸,到底是入了皇上的心了,不一般! 安嫔前脚才走,宜嫔就命人送来了吃食,康熙蹙眉道:“叫她回去。” ** 春日里下了几场春雨,淅淅沥沥淋在梨树海棠上,白的白,红的红,经雨过后由显得美丽异常,长绮伏在窗边儿瞅了一会儿外面的景致,围着被子一个劲儿的打瞌睡。 没几日,她果然听说康熙要出宫巡视,立刻打听这回要带谁去,安嫔见她对此事上心,心说倒是知道上心了,宜嫔那小蹄子不知道又要使出什么手段,承乾宫一个有了身孕,她们延禧宫得若是能多得皇上的青眼,日后皇上也会多来几回,若是这回她们能跟着去也是好事一桩,于是十分殷勤地告诉她往日皇上带谁去过。 两人说了会话,长绮便回自己屋了。 辰时过后,她踏着时间点去了乾清宫。 步入殿内,满屋子的静悄悄,走近能听到落墨于纸上的沙沙声,像是春蚕啃食桑叶的声音。 康熙见人没说话,不由抬眸。 长绮触到他的目光莞尔一笑,“皇上吉祥。” “不声不响的。” “恐惊天上人。” 康熙嗤笑,“天上人?” “天上的神仙,人间的帝王,都是高高在上的。”长绮浅笑。 康熙伸手,长绮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冁然一笑,道:“打扰你了吗?” 康熙见她每每用你我相称时,都带着一丝格外的亲昵和俏皮,藏着狡黠,“你说呢。”他将她牵到身边。 “什么事儿?” “听说皇上过几日要出宫,我也想跟着,成不成?” “不成。”康熙严肃道,“朕是有要事出宫。” “是去南苑吗?南苑不是打猎避暑的地方吗?怎么不能带我去?”长绮咕哝,黝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 康熙扬唇,深目带了一丝倜傥玩味,“朕是视察京畿,在南苑不会多待。” “我也可以陪你去视察。” “政务哪有带上女人的。” 长绮下意识地蹙眉不悦,忽又舒展眉宇,这会儿不是计较的时候,“那我扮成男子,跟在你左右,我可以保护你!” “保护朕?”康熙乐了,眸中多了一丝潋潋笑意,“朕还需要你保护,你不给我拖后腿就成了,勿需多说,回去!” 长绮正色道:“我才不会拖后腿,你小瞧我。” 康熙触到她乌仁眼珠里的认真,忽觉这点认真是对自己能耐的极其笃定,这笃定便是傲然的自信了。 想到她当日竟能将孝昭皇后抱起,他浅笑,将她拉到他腿上,审视道:“你会武?” “绝世高手。”长绮扬下巴。 绝世高手……康熙眼中的审视立刻晕成一团笑意,低头忍不住啃那一抹嫣红欲滴,长绮立刻推他,挣扎着站起来,恼道:“又来,大白日的。” 白天的人设不能崩,就是要让他得不到。 康熙冷哼,道:“那你还来招我,出去!” 长绮靠近,带着几分央求道:“带我去嘛,我想去见识见识,看看你怎么处理政务也好啊。” “你看这些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了。” 康熙挑眉,长绮道:“会让我更迷恋你,专注的男人最迷人了。” 猝不及防遇此一句,直白热烈,郑重坚定,康熙双颊一红,拿起折子轻敲眼前的人,见她捂着额头,便道:“不用去宫外见,既然你这么想看,坐那边去,好好看。” 长绮咕哝一声,触到御桌上的糕点,心头一喜,“我想吃这个成不成?” 康熙没搭理她,长绮轻声道:“那就默认咯?”她尝了一块,眯了眯眼睛,喉间发出舒爽得满足声,“真好吃。” 一边吃一边评价,仿佛吃的是天上人间最美味的东西,康熙被她搅扰,道:“到那边去。” 长绮拿着盘子要走,康熙低沉道:“给朕一块。” 长绮抿唇笑,捻了一块凑到他嘴边,满眼得逞的笑,康熙触到也一笑,认真道:“不许再打扰朕。” “嗯嗯。我自己挑书看成吗?” “数学类的书在那头。” “好。”长绮拿了几本,看了一会儿,。 大殿里燃着苏合香,袅袅盘曲,屋外忽然有雨声,长绮轻手轻脚出去在廊檐下玩儿了一会儿,没多久,一个枣红长袍的男人走来,身姿挺拔,腰间围着玉带。 他低着头,一手挡雨,就在快到阶前的时候,放下了手,他的面容陡然出现在她眼中。 长绮立刻像是见了鬼一般,骇在原地怔怔无言……他…… 他也来了? 她忽地冷笑,这张脸再熟悉不过了。 眉宇,眼眸都是她熟悉的,许是下雨令他不快,此刻眉头轻蹙,唇瓣紧抿,看着有些严肃。 雨的湿意钻进了她的眼里,一时像是远处的溅起的水雾一般,模糊了视线。 她犹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是如何被推入深渊被当成食物一般撕咬的,一时眼中满是浓烈的杀意。 男人察觉,隔着雨帘骤然投去慑人的目光,犀利异常。 他以为是何人窥视,不想触到了一双冰冷带恨的眸…… 奇怪,这是什么眼神,这女子恨他?她认识他? 看到她姣好的面容和视线的毫不掩饰,他视线飞快地从她身上的服饰上扫过,移开目光,大步登上阶庭,同守在门口的梁九功说了句话。 梁九功立刻进去通禀了一声,他便进屋了。 第35章 长绮看着他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忽而,她唇边卷起一道笑容,眼中满是玩味。 第19章 如果真是他这个世界该多有趣,可是他看她的眼神分明是陌生的,是装的还是没有认出她来? 有意思,这个世界也没那么枯燥了,不管是不是,他总是一个好玩具。 长绮转过廊檐步入花园。 等她摘完花回来,雨停了,她头发湿了不少,梁九功见人来,赶忙迎上来,“卫主儿,怎么跑雨里去了。” “乾清宫里的花长得好,好不容易来一回,看看呗,里面有其他人吗?” 梁九功知道她是瞧见有人觐见的,便道:“裕亲王已走。” 裕亲王,是个王公,长绮浅笑,“这红玫瑰送给皇上。” 梁九功满面笑意,“奴才一定插在您送的花瓶里。” 哦,花瓶还留着呢,那可是付给他的小费呢,没办法,别的东西她也没有。 正说着,一个女子提着食盒来了,蜀锦裁得一片樱花粉,遍绣月白色的花纹,色泽温柔可亲,身侧有一个小宫女儿为她撑着油纸伞,待收了伞,那张美人面露了出来,清丽娟美,像是早春梨蕊。 看到她后,女子似有些局促,行了一礼,“卫贵人。” 长绮回礼道:“是郭贵人。” 郭络罗贵人清浅一笑,似有话要说又有些拘束,看了眼梁九功,梁九功也不妨遇到这出,连忙道:“奴才去通禀。” “妹妹也是来觐见皇上的。” 长绮一向抗拒不了这样的柔顺,笑道:“觐见过了,去摘了些花。” “花很美,妹妹的衣服湿了。”郭络罗贵人提醒道。 “无妨。”长绮一笑。 梁九功走出来,“贵人,皇上召您进去呢。” 郭贵人微微颔首,提着小食盒进去了,长绮立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梁九功眉心跳跳,轻手轻脚地凑来,悄声道:“卫主儿,您这样……不合适……” “多好的女子,往日竟一句话也不曾说上,别说皇上爱,我也很爱……”长绮摸着门低声感叹道。 梁九功,“……” 这话说的叫他怎么接,“要不您进去也成呐,这样不合适,如此……偷听,实在不合规矩。” “偷听?”长绮摇摇头,指了指天,指了指周围的侍卫太监,小声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这叫光明正大。” “……”梁九功动了动手中的拂尘,“您看这花,要是不插在水里,就蔫了,可惜您一片心意了。” 长绮继续探头,看到女子正立在康熙身侧。 梁九功猛地咳嗽了一声,康熙抬眸,正好瞧见长绮伸着脖子,不由眯眼。 长绮扭头回看梁九功一眼,只见他望天,多有掩饰。 长绮乖觉进去,端庄合度,步子款款,“皇上,郭姐姐。” 郭贵人朝她微微一笑,将食盒中的粥递给皇帝,伸手间露出了手腕间莹白的珍珠,长绮看到。 康熙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郭贵人手间的珍珠,移开视线。 长绮笑道:“皇上,姐姐,雨停了,我先回去了。” 康熙没吭气,郭贵人浅笑道:“妹妹慢走。” 长绮点头,将手中的花插到一旁的花瓶里。 走时看了眼康熙,见他看来,她摸了摸左手腕,露出上面的珍珠,挑挑眉,头也不回地走了。 康熙待人走后,不由轻轻吁了一口气,吃完粥,问道:“是专程送吃的,还是有什么事儿?” 郭贵人浅笑,“宜嫔今日有些不舒坦,皇上要去宫外了,不知一去多久,想着见一见皇上。” 康熙瞅到她身上的衣服,“这一身很美。” 郭贵人微微低头,脸上有清浅如雾的赧然。 这样青烟一缕似有若无的美,是宜嫔没有的,宜嫔是满墙的迎春,是七月里的石榴,热情活泼,与卫氏……与她也不像。 康熙收回思绪,放下粥,道:“去吧,朕走时能去看她就去看看她。” 郭络罗贵人轻声道:“是。” 康熙看着女人离去,视线落到高几上的花瓶上,里面的桃李七歪八斜地插着,零零乱乱,像是带着嗔意,想到她摸过手腕上的珍珠和挑起的细眉儿,又娇又可爱,不由捻了捻手中的碧玺手串,勾唇一笑,“促狭的坏丫头。” 长绮走出乾清宫后,摸了摸手腕上的莹润珠子,瞅了一眼,真好看,要是那一串儿也归她就好了。 三月初十,康熙走了。 走的前一日招幸长绮,长绮在敬事房的人来时,捂着肚子称痛,说吃坏了肚子,怕是侍寝不了,那些人见她眉心蹙着绝非假的,也不得不回去重新请皇帝选人。 康熙冷笑一声,命梁九功去找一串珍珠手串给她送去,“告诉她,朕找了郭络罗贵人。” 梁九功眼皮子抖抖,去了。 长绮收到珍珠时,正蜷缩在榻上,听到梁九功如此说,眼中有笑,高兴地摸了摸珍珠,“我原就想再要一串,不成想皇上竟知我心意。” 她垂眸满面羞意与满足,“这便是心有灵犀吗?” 梁九功觉得皇上好像不是这个意思,见她根本抓不着重点,不知她是认真的还是自我安慰,笑了笑,“到底卫主儿懂皇上的心思。” 长绮笑了笑,将珍珠带在手上,伸出来反复瞧,“皇上真好,哎呦,肚子好疼。” 梁九功赶忙道:“那卫贵人您好生歇着,奴才这便告退了。” “梁总管慢走。” 人走后,长绮倒在无声勾唇,跟她玩儿这招儿,不带她出去还想让她舍身相陪,哈,他算个什么东西! 康熙听了梁九功传来的话,心有不愉,当日就招了郭络罗贵人,答应的去宜嫔那儿的事儿也搁下了,宜嫔撕着帕子,愤愤不已,没想到便宜了姐姐! ** 康熙出宫第一日驻跸南苑,此后在近畿处巡视春耕。 承乾宫里,佟贵妃勾唇冷笑,“去传人来!” 长绮被传到承乾宫的时候一头雾水,但看到众妃皆在,花红柳绿,石青深蓝,或端庄或妩媚,仿佛皆在等待一场好戏。 上首那个身着洒金遍地玫瑰的宫装女子端坐在紫红色宝座上,神色严肃无比,身后是的葡萄纹的镂空围屏,左右各站着掌事宫女和太监。 长绮垂头上前,带上往常常戴的那恭顺面具:“奴才叩见佟贵妃。” “忍冬。”佟贵妃丹唇一启,“给卫贵人认认。” 叫忍冬的大宫女立刻朝拿过一边儿的托盘,走到长绮身边,僖嫔瞧了一眼,道:“一条帕子?” 佟贵妃摩挲着手中的珠串,气度沉静内敛,尊贵非常。 长绮瞧了眼帕子不解,只听忍冬道:“卫主儿看看,这个东西是不是你的?” 长绮拿起来,不想看到了上面的痕迹,立刻丢了,“这打哪儿来的?” 她脸上嫌恶佟贵妃看在眼中,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忍冬道:“帕子的底下有一个卫字,绣的桃花中还有卫主儿的闺名。” 长绮立刻蹙眉,“这东西是在何处得的?” 说完,她脑海中忽然闪过假山里的画面,一时有些心虚,这事儿整的,都是那个狗男人惹出来的好事! “这话问的可笑,你的东西难道不该你自己知道吗?”下首边上第一个位置便是宜嫔坐着,此刻叫她抓住机会,她立刻蔑然质问。 “要是都知道东西丢在何处,东西怎会丢呢?”长绮柔顺一笑。 宜嫔看向上首,“娘娘,那帕子有什么不对吗?” 佟贵妃抬了抬下巴,示意忍冬给宜嫔看,宜嫔瞅见立刻轻叫一声,“快拿走,什么腌臜东西也敢污人的眼!” 众妃俱是好奇,地上的帕子脏污不已,有一处沾了土,格外污秽,大家见宜嫔如此惊诧避讳,猜出几分。 “一惊一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敬嫔不满。 “还能是什么,要不你自己去瞧瞧。”宜嫔满面的鄙夷。 “乾清宫的侍卫今儿早上换职时正好掉出此物,被胤禔捡了来,不想如此肮脏不堪,这东西也能叫皇子碰!”佟贵妃凤目凛凛,艳丽中带了厉色。 “侍卫手中?”僖嫔吃惊,“那岂不是说……难道说……” 长绮一听这个便笑了,好一个被胤禔捡了去,这明明是冲着她来的。 安嫔捏了捏手中的帕子不敢轻易说话,不知道卫氏到底有没有,不过听到胤禔二字,总觉得怕是没那么简单,“女子清白最紧要,还请僖嫔妹妹慎言。” “那帕子怎么会在侍卫手中呢?”僖嫔掩唇含笑,“这样的侍卫该打死才是!” “贴身用的帕子也能随意丢了叫人捡了去,弄出这等肮脏的事情来,那侍卫自没有好下场!这事若是给太皇太后还有皇上知道的话……”敬嫔眉心满是嫌恶,“卫贵人你可当心些罢!” 端嫔蹙眉,道:“宫规森严,贵妃娘娘还是谨慎小心的好,不要冤枉了人。” “若是其他什么东西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么贴身的东西,想来卫贵人也没少用,如今给人捡了去……”僖嫔满是嘲讽,“这可是不贞也不洁!” 第20章 众人或低头或侧脸,欲言又止,也觉得这事儿叫人鄙夷,试想想,自己的贴身东西别人捡了去弄了这恶心东西,还不得把她们恶心死! 郭络罗贵人听到不贞不洁几个字,缩了缩手,捏紧帕子垂头不语。 第36章 端嫔颦眉道:“那侍卫该扣下听候皇上发落!” 佟贵妃勾唇道:“人已经扣下了,自要等着皇上来处置!” 宜嫔皱眉,“还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捡去的呢。” 敬嫔喝了一口茶,笑道:“你这话的意思是私相授受?卫贵人与乾清宫侍卫不清不楚?” “我可没说。”宜嫔靠在椅背上,“卫贵人,这可是敬嫔说的。” 敬嫔含笑道:“宜嫔就是想叫别人这么想,我这不是代她说出来。” 佟贵妃问长绮,“那帕子千真万确是你的,出了这等丑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安嫔,你宫里的人不论如何闹出这样的事儿,若是太皇太后知道,你也难逃干系!” 安嫔赶忙道:“娘娘只少该给卫贵人一个辩驳的机会!”她急道:“卫贵人,你怎么说?” “那是皇上用过的。”长绮道:“那日宜嫔也在。” 众人失色,一片哑然。 宜嫔神色变了又变,“胡说,我怎会在?你是猪油蒙了心了!你做了什么恶心事,我怎么知道?!” “当日你在园中扑蝶,等着与皇上偶遇,恰巧我去了御花园,你便对我一番训斥,之后我躲去了假山里,免得坏你好事,不想假山两处皆走不通,复又折返,一出去就看到皇上在。” 众人立刻掩面,皆含羞不语,自然想到了接下来的事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事儿……她们能怎么说! 宜嫔顿时脸色一烧,一双水灵灵的杏仁眼中又是窘意又是愤怒,恨不得扯烂手中的帕子,皇上当日匆匆将她打发了,却与她……! “下贱的狐媚子!怪道惠嫔说你下贱,果然下贱!光天化日里做这等丑事!”宜嫔觉得无颜至极,见众人望向她,怒骂不已。 “怎么能如此说皇上,宜嫔慎言。”长绮垂目淡淡道。 “你!”宜嫔一噎,粉面顿时青青红花,佟贵妃神色变了又变,捏紧了手中的珠串,皇上竟然荒唐至此。 僖嫔顿时横眉冷对,“你言行不堪,反而赖到皇上头上!你好大的胆子!” “若有下次,奴才一定大喊非礼。”长绮淡然道。 端嫔掩唇遮住唇边的笑,安嫔也被逗乐,这要是嚎上一嗓子,指不定皇上第一个冷落她。 佟贵妃道:“少拿皇上说事儿!即便是皇上……”她冷笑,“你身为后宫妃嫔也该担起劝谏之责!引得皇上如此,失了皇家威严与体统,日后岂不是人人都要学你!如此后宫法纪何在!祖宗定下的规矩何在,来人!” 几个宫人涌进来,佟贵妃下令道:“将她押到庭院里跪着,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再回延禧宫!” 长绮被拉了出去。 不多时,众妃走了出来,不时丢下一句,“下贱坯子!” “丢人!” “狐媚!” 宜嫔几个一句接一句,长绮全当没听到,眼看众人都走了,她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在宫人惊诧的目光中道:“请替我给娘娘说一声,我反省好了,日后再不靠近皇上身侧,皇上召见我也不会去的,这便先行告退了。” 长绮头也不回地走了。 佟贵妃听闻她不管不顾离开,登时眉头紧拧,“反了她了!将人给本宫抓来!” 宫人得令立时去抓人,不想半路就找不到人了。她们在延禧宫等候多时也没等到人,只能让安嫔留意,等人回来务必叫她去给佟贵妃请罪。 北三所。 惠嫔看到长绮又来,眼中满是愤怒与警惕,“你来做什么?” 长绮抹了把汗,得亏她冬日里来炫耀过一次,否则还找不到这个地儿,道:“你说呢?” “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 “是的。”长绮承认,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抬头只能看到四四方方的天空,皆是两边的屋瓦皆是歇山样式,她抬步去了屋内。 里面十分简素,长绮啧啧两声满是嫌弃,惠嫔气得抄起一旁的烧火棍来打她。 “我叫你得意!你个小贱蹄子,我打死你打死你!” 一边儿的宫人赶忙劝阻,“惠主子,您消停些吧,免得皇上知道了。” “来啊来啊!”长绮跑出屋,在柱子间左右躲闪,“气不气?” 惠嫔一张娇容气得扭曲,挣开宫女的手臂,朝那张妖精脸面掷去,长绮一把握住,烧火棍在她手中利落地打了个转,她以杖拍打手心,眯眸道:“娘娘,该我了?” 惠嫔看到她眼中的不善,警惕后退一步,“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长绮扑过去。 惠嫔立刻尖叫一声挥着手臂跑了,长绮追着她玩儿一会儿,打着她的屁股,“跑快点儿,再跑快点!笨手笨脚的,你个蠢材!” 她将脑海中这些话全吐出来还给她,惠嫔不时发出惨叫,满院子跑,一会儿觉得人远远在身后,一会儿那棒子又朝着她的臀来一下,让她又惊又怕又疼又屈辱。 最后,她坐在地上嚎啕,“皇上——皇上!” 长绮轻声一声,坐在廊下歇了一会儿。 惠嫔哭了半天哆哆嗦嗦地起身,抹了把眼泪,满是愤怒。 佟贵妃左等又等不见人来,请安时亦不见人,不想安嫔说人没回延禧宫,登时大怒,“她还能跑哪儿去!本宫不过罚她跪着,她就敢私自做主跑了,现在还跑得没有影了!速速去找!” 在北三所待了整整半个月,日日逗弄惠嫔,日子过得十分有趣舒坦,惠嫔也不整日以泪洗面了,只日日愤怒地盯着被长绮夺走的正屋,不时叫骂。 长绮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 三月二十一日,皇帝从康仙庄回到南苑,待了一日即刻回宫里,不想刚回宫就听说卫氏不见了,他蹙眉,“怎么回事?” 佟贵妃没提帕子的事儿,只说卫氏不驯,她罚她跪于院中,不想其不愿受罚,私自跑了,还跑得没影没踪,半个多月了没找到人。 “皇宫这么大,都找了?” 佟贵妃忖度着皇上的神色,道:“找遍了。” 康熙神色阴沉,思虑片刻,一个不好的念头浮上心头,牙骨动了动,“辛苦爱妃了,这些日子你操持后宫着实受累了,朕会下令命人再找,看人去了何处。” 佟贵妃担心皇上责怪她治理后宫不善,毕竟皇上对卫氏尚有青睐,这些日子没找到人,不知道是不是她想不开寻了短见,宫妃自戕是大罪,但是若是因那件事才如此,少不得皇上要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一旦知道了……只怕与她失和。 佟贵妃到底提了帕子的事儿,反复斟酌言辞,“胤禔在御花园玩耍时,从一个侍卫那儿捡到那一条帕子,帕子是卫氏的,卫氏说皇上用过……还提到假山的事儿。臣妾一时气恼她没看好自己的东西,便罚她跪着,什么时候跪好了,什么时候再回宫。” 康熙想起了假山里的事儿,顿时脸色铁青。 那帕子想来是她用后丢掉的,她竟如此疏忽大意,不但乱扔自己的贴身之物,更是叫别人知道了这事儿!胤禔还牵扯了进来! 当真是……! “侍卫是谁?” 佟贵妃说了个名,康熙听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便道:“直接打死,卫氏继续找!” “等等,”康熙将她叫住,眸光锐利逼人,“当日你是怎么审的?” 佟贵妃道:“臣妾以为是后宫中有人不规矩……” “你当众审的?”康熙想到她的性子张扬,又想到她曾罚卫氏禁足,不免质问。 佟贵妃跪地,“臣妾行事不当,还请皇上恕罪。” 康熙摩挲着手上的翠玉扳指,“表妹也是为了后宫安宁,退下吧。” 他吩咐侍卫去各处寻找,不论是生是死都要将人找到,由其是湖中……要着意打捞。 他既气恼假山的事儿被众人所知,又不免想起她的娇娆可爱。 想起她白日里的拘谨,想起她每回说小心别人如何如何,他心头不快,表妹唯恐天下不乱这点儿,呵,真是一绝。 佟贵妃见皇上冷面,浑身散发着不愿与她多说的气息,心头惶恐的同时,也不免低落难过,卫氏,凭什么是她! 康熙在佟贵妃走后,召见了安嫔,问起此事。 安嫔将当日的事详详细细道来,帕子的事儿只略略提了一句,“贵妃训斥卫贵人没有起到劝谏之责,便令其罚跪,奴才回宫不久便听贵妃宫里的人来抓人,说卫贵人不见了。此后卫贵人便再也没有回宫。” 康熙眯眸,“佟贵妃是怎么找的?” 安嫔赶紧道,“次一日贵妃便命人各处搜查,找了三日,后来禀报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震怒,命人继续找,但还是没找到。” 第21章 康熙沉吟片刻,“下去罢。” 安嫔一礼,默默退去,出了门,轻嘘了口气,这个卫氏……能跑哪儿去! 康熙处理政事时有些心神不宁,直到深夜,还是没找到人。 湖中也去打捞过了,没有人。 这么大的皇宫,找了那么多遍,她不可能跑到宫外去,人生地不熟不说,出宫哪有那么容易的。 贵妃罚她是在申时之后,距离戌时落钥不过两个时辰,不可能跑远。 第37章 承乾宫出来对面是永和宫,若要回延禧宫必然要向南走,既然人是半路就找不到的,想来根本就没有往南走,应当是穿过了永和宫,从仁泽门去了,仁泽门出去后往北走,那就还在东六宫打转,若是自仁泽门往南走,必要经过苍震门去别的地儿。 她能躲去哪儿呢。 康熙拧眉思忖片刻,忽的眼睛一亮,若是从苍震门出去,倒是可以去一个地方,无人留意,也不会有人想到。 他立刻坐上坐辇,命人抬他去景祺阁。 到了北三所,康熙命人停轿,“去!” 梁九功去赶紧上前扣门,“开门!” 北三所的门打开,一个宫人见是皇上,慌忙跪下行礼,磕磕巴巴道:“奴,*奴才叩见皇上!” 梁九功道,“惠主儿近来可好。” “废话多!”帝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梁九功赶忙道:“卫主子可来过。” “来过,在,就在里面。” 康熙冷哼一声,梁九功立刻跑进去,刚踏入就见那位闯了大祸的人正在……劈柴。 “嘿!哈!嚯!” 口中呼呼喝喝,一把斧头使唤得好不威风。 梁九功赶忙上前。 惠嫔看到熟悉的人立刻站了起来,疯一般地跑来,“皇上来了?皇上来了是吗?” “哎,惠……” 惠嫔一阵风一般地跑了,长绮扭头,瞧见了梁九功,呆了一下,梁九功擦着头上的汗,“卫主子哎,皇上……” 长绮冷眸道:“皇上来了?” “可不嘛?满宫的人找你都要找疯了!卫主子,赶紧的,您拾掇拾掇去拜见皇上吧,您这是,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长绮酝酿了一番情绪,擦了把头上的汗,眼珠子一转酝出两包眼泪,走去门边,半靠在门上,看了眼外面。 惠嫔正跪在地上求饶,皇帝则眉心微蹙,语气尽是厌恶与威严,“你自己做了那肮脏之事,朕没有要你的命已算开恩!还敢来朕面前,你是准备叫朕诛你族人!” 惠嫔打颤,跪行几步攀上坐辇,哀求后悔,“皇上,求求您,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奴才是被猪油蒙了心,奴才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看在保清的份上,给奴才一次机会。奴才已经好久不见他了,他还那么小,离了母亲,他怎么办……” 惠嫔说罢,疯狂在地上叩首。 “他怎么办!胤祉呢!荣嫔呢!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你也失过承庆!荣嫔接连失子,你还诅咒她,再敢求饶一句,朕立刻将保清过继出去!” 惠嫔的哭泣戛然而止,康熙侧头,看到半隐在门后的卫氏,暴怒,“滚出来!” 长绮酝酿了一肚子的情绪此刻在他的暴怒之下消失无影无踪,垂头走到他跟前,不想他没有看她一眼,只怒道:“起轿!” 她愣在原地没动,看着帝王的背影离去,梁九功赶忙道:“卫主子赶紧的吧,快跟上。” 她只得默默跟上,想应付他的办法。 到了乾清宫,康熙提了提袍子,洒然坐到御座上,冷沉沉严厉无波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人,“你最好给朕你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长绮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满是委屈,“反正你已经听别人说了,肯定是我的错,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抽抽鼻子,继续道:“我同贵妃娘娘做了保证,日后再不靠近你,再不见你,在冷宫里待着,也合大家的意。” 康熙压着怒意,“你有什么资格做决定!你不见朕,朕还不想见你呢!” 长绮闻言,眼中冷光阵阵,个王八蛋,老子自己凭啥没资格! 她做垂头流泪状,“那我走了。”说罢转身而去。 康熙当即砸了一个砚台在她身侧,长绮当即肩膀一耸,扭头面上满是惊,抬眸时眼里含着两颗泪,尽是委屈与不可置信。 康熙满面阴沉,怒气从嗓子里挤出来,道:“滚过来。” 长绮噙着眼泪,默默走到他面前,见他紧紧抿着唇,眼神沉冷,走到他身侧,康熙起身,猛地掐住她的下巴,不想她一头扎进他怀里,嚎啕大哭。 “康熙手一时无措,发觉她哭得发抖,看着怀里的人,手落到她肩上,嘴上依旧怒斥,“闭嘴!” 长绮埋在他胸前,眼泪鼻涕一把,发出呜呜的闷响声,康熙想要将她推开一点,不想她将他抱得死紧,他都要喘不过气了。 她不住抽噎,他感觉她会把自己闷晕过去,“松开点。” “你怎么才回来……我一直等你一直等你,等你来接我,你就是不回来……” “僖嫔说我不贞不洁,宜嫔说我私相授受狐媚下贱,佟贵妃也训斥我不知道劝谏,说我破坏祖宗规矩,她们都说我……人人都说我,我不想在宫里待着了,你送我走吧。” “瞎说什么!” 长绮垂泣不已,当然不能现在就走,这几个人她至少要揍一遍才消气! 王八蛋一群!还好当时她跑得快,要不然被佟氏抓到还不知道要怎么受罚。 康熙拍拍她的肩,“行了,松开。” 长绮猛地丢开手,退后几步擦了擦眼泪。 康熙没想到她松的这么快,本以为还要哄上一回儿,还算知道分寸。 “帕子若非你随意丢弃,怎会落入他人手中!贵妃罚你,你直接跑了,你可知罪?”康熙沉声,审视她的眸光锋利。 假山中她毫不留情地离去让他并不满意,那种毫不回头的抽离让他本能的厌恶,弃离的感觉令人不快,所以当夜他要招幸她,看她是个什么态度,没想到她却亲昵如旧,完全不像白日里。 他也想过是不是因为怕他人说,但他也不免想到第一次,似乎从他当初冷言冷语之后,她便对与他的情事毫不留恋。 长绮抬眸,满是惊讶,“贵妃是这么说的吗?”她眼神忽的一暗,“那便是吧。” “难道不是?” “贵妃说的怎会有错,她是皇上的表妹,高贵又美丽,与皇上情意绵长。”长绮笑的懂事,认真道:“皇上罚我吧,日后我一定会守规矩,或者我去给贵妃娘娘认错。” “最后一次机会,你解释,我便信。”康熙眼神轻漠。 “我总不会一成错都没有。”长绮道,“皇上,我,我想去北三所……” 眼看他神色阴沉,她低声道:“很清净,不用再听别人闲话。” “你说向贵妃保证过,是什么意思。”康熙难得耐着性子问这些琐事。 “贵妃说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回宫,我反省了,是我不对,我认,也做了保证,自然要去了北三所。” “贵妃罚你,你并未向贵妃告退,追你的人就在前后脚,却找不见你,可见你是真卖了命的在跑,打从说出什么保证的鬼话你就有了想法,是也不是。” 长绮惊异他的敏锐,他既然追问保证一事,可见佟贵妃是隐去了这一截的,不想他直点破她的意图,于是自嘲道:“那我该如何?人尽皆知,我还要如何?不去那儿去哪里?” 康熙抬起她的下巴,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脸,“表妹的确与我亲厚,又高贵美丽,情意绵长,疏不间亲这个道理你该懂。” 是,她自然懂,所以她欲言又止,引他追问,不想,他并不一味相信她所言。 “明白朕的意思吗?” 长绮点头,“日后我会对贵妃恭敬的。” 康熙摸了摸她的脸,眼中是冷意,恭敬是一回事,在他面前耍手段又是另一回事,他叫梁九功传膳。 “一起用膳。”他丢下一句,坐到前次间里。 长绮看到丰盛的膳食,心中不痛快很快便消失,未免叫康熙觉察出她的情绪,她默默吃着,品味饭菜滋味。 康熙见她虽然沉默乖顺,但是手上的速度飞快,饭菜进了嘴里,便如同洒落在池中的鱼食,被鲜红的鱼儿一扑就没了。 他留心观察了下,只看到她快速咀嚼地腮帮子,样子却还是端庄贤淑的,眼神在食物上飞快一落,筷子迅速一夹,之后便是塞进嘴里,飞快咀嚼,不时捻着帕子擦擦小嘴。 就他观察的这会儿功夫,眼前桂花鲈鱼的腹部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 他轻咳了一声,长绮抬眸,眼神带了一丝询问和茫然,触到他眼中的探究,轻声道:“皇上,怎么了?” “给朕布菜。” 长绮开始给他夹菜,康熙将她指挥的团团转,她才要夹一块儿入唇,他道:“那块儿给我。” 第22章 长绮动了动唇,感觉他是故意的,“我也很饿……这些天都没有吃饱过。” “你跟朕抱怨?”他淡淡道。 长绮不再说话,默默给他夹菜,直到他吃好后,他道:“吃吧,想吃什么吃什么。” 长绮笑笑,放下筷子,舀了一碗汤,轻啜了一口,觉得滋味丰厚,不由多喝了几口,喝完放下汤匙小碗,擦了擦唇瓣。 酉时将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静坐了一会儿,康熙蹙眉,“没什么要同朕说的?” “嗯?”长绮茫然。 “这么多日没见,除了你跑去北三所的事,没什么与朕说的了?”康熙冷笑。 “时辰不早了,我……”眼见他神色不痛快,长绮立刻道:“皇上要不要去外面坐坐,看看星星。” “朕还要批折子。” 那他让她说个锤子,批折子去,少叽叽歪歪的。 长绮温柔一笑,“刚吃完饭久坐是不是不大好。” 康熙起身,她跟上。 第38章 暮色犹在,天边的云被染成曛黄之色,像是一块儿老掉的姜。 两人站了一会,一同望了会儿远处的天空,眼看房檐屋角的余晖收敛,康熙道:“朕该批折子了,你……去洗漱。” 他从她身侧擦过,长绮在檐下坐了会儿,靠在廊柱上,看到日色消隐了,月色在升,天上渐渐有了星斗。 有太监来提醒时辰,说戌时皇上要歇着了。 她起身去了燕喜堂内沐浴,泡在浴桶中,舒服得直吁气,在惠嫔那儿都没有条件好好洗洗澡,这会儿趴在木桶里,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长绮呢喃一句,“出去,我自己洗。” 她听到身后的水声,扭头,男人站在他身后,视线落在她露出水面的双肩上,一双手在水中搅了搅,捞起来甩了甩手,用帕子擦拭了。 “还不出来。” 她往水下没了没,“你先出去。” “出去?”他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说辞一般,脸上带着一丝轻漠的笑,眼神带了一丝意味深长。 “要朕捞你出来?” “你洗过了吗?” “你说呢?” 长绮一副羞窘模样,低声道:“你先出去,我马上就好。” 水汽将她的脸熏得彤红一片,像是天边的绮丽酒后的缬晕,黑密的双睫上沾着水珠,遮掩着那乌黑的瞳仁,里面的羞怯当真叫人……蠢蠢欲动。 玉白的手臂遮掩着,屋中的烛火落在她身上,照在水中,影影绰绰有她的身姿,他眼眸一深,并不打算离开。 手在浴桶边游弋,眼看她背过身子,他扬唇一笑,摘下自己的扳指,往她身上轻轻一丢,看到扳指滚落在水里发出一声轻响,她轻忽一声,扭头,精致的眉儿蹙着,雪白的肩头露在水面,“做什么。” “朕的扳指掉了,给朕捡出来,或者……朕自己捡。” 长绮低垂的眸子里极快地闪过一丝笑,语调带着一丝嗔意和挑衅,“那你自己捡吧!” 康熙摇头,“既然如此,那朕……” “等等,我给你捡,你先出去!”长绮适时中止他的继续,挑了挑眉,“你别过来。” 康熙的眼中是跳跃的火焰,他手触到了水面。 燕喜堂外的宫女站得远了点儿,天是黑沉沉的蓝,有玉带银河横贯苍穹。 绵软的春风拂过湖边的柳梢,吹向高墙,翻过高墙拂动了墙内的花朵,一枝梨花春带雨。 丑时,长绮悄悄起身,身侧是男人一起一伏的呼吸。 昨夜,她不肯叫他靠近,推拒与他的缠腻,催着他离开,连说不合规矩,央求他只说会儿话成不成。 他说,他就是规矩,他说,谁敢说你! 许诺仿佛还在耳边,激情之下的承诺总是容易的,她没想过他践行诺言,但是听得还是舒坦的。 穿上衣服,她随意理了理头发,悄悄隐没在了黑暗里,回到延禧宫里,点燃了浓烈的麝香,一直嗅。 次日请安,安嫔诧然看着出现的女子,半个多月未见,她骤然出现叫延禧宫的人皆是一怔,安嫔道:“你去哪儿了?” “我去冷宫了。”长绮淡淡一笑。 通贵人愕然,安嫔诧异,长绮笑道:“姐姐,咱们走吧。” 去承乾宫请安的时候,大家皆看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满宫的妃嫔没有不好奇的,佟贵妃更是握紧了身侧的扶手,紧紧盯着底下跪着的人身上。 “卫氏,为了躲避惩罚,这么多天你跑去了哪儿?!” “娘娘此言何意?”长绮满是惊讶,“娘娘不是叫嫔妾什么反省好什么时候回宫吗?当日嫔妾诚恳认错,已经向娘娘保证,日后再不靠近皇上,也不会再主动见皇上的面,所以就去了北三所。此事忍冬没有回禀娘娘吗?” 佟贵妃眸子一缩,强压怒意。 忍冬立刻跪下道:“娘娘,当日卫贵人没说去北三所的事儿。” “没有说,嫔妾心中也有这样的决心,如此才能自证清白,请娘娘不要责怪忍冬,嫔妾请安之后会再去北三所的。”长绮认真道:“能得帝王垂青,是嫔妾的福分,恩宠已然承受,不能叫皇上沉溺其中,嫔妾愿以身作则。承宠已快半年,嫔妾到如今都还没有身孕,机会该让给其余姐妹,请娘娘准许,让嫔妾去北三所,嫔妾也好在北三所等其余不曾有孕的姐妹。” 众妃顿时哗然,佟贵妃道:“你满嘴胡吣什么!” 端嫔蹙眉道:“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都该被送到北三所了!咱们难道和惠嫔一样了。” “这里面还未有身孕的多了去了,岂不是人人都要去!”僖嫔道。 长绮道:“嫔妾在北三所所悟良多,后妃本是为了给皇家绵延子嗣的,既然嫔妾做不到,那就该让别人做,去了北三所,更无须铺张侈靡,也省了宫中的开销,如此便是一举两得,还请娘娘郑重考虑。” “要去你自己去!”宜嫔冷笑。 “你的意思本宫也该去北三所?!”佟贵妃眉目清傲。 长绮想了想,点头,“贵妃入宫这么久,却迟迟未有身孕,居于高位也要耗费不少银钱,若是肯去北三所为皇上省下这笔银子,倒也是大功一件……” 众人皆是吃了一惊,佟贵妃更是面容扭曲,忍冬道:“卫贵人,你竟敢犯上!” “朝堂之上有忠臣婉言讽谏,有直言诤谏,有舍命死谏!后宫之中难道不能有直言劝谏!你一个贱婢也敢插嘴!”长绮语气咄咄逼人,大喝道,“放肆!” 忍冬吓住,众妃骤然一默,瞠目。 长绮迅速收了怒气,温柔道:“贵妃若是真去了只怕皇上也不同意,后宫群龙无首不说,还要贵妃替皇上和众妃抚育诸子,一个府里没了大管家要如何运转,更何况是皇宫,后宫也不能没有贵妃,但其余人,比如宜嫔,又没有娘娘重要,僖嫔也是如此,我看都去得,给娘娘和皇上尽忠。” 宜嫔气急,“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自己想去只管去!” “我们又没做不要脸的事儿!”僖嫔登时不乐意了。 佟贵妃听到那句大管家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手中的珠串差点要捏碎,替皇上和众妃抚育诸子,皇宫的大管家,呵! “那安嫔呢?端嫔呢?”佟贵妃冷笑,目光凛凛。 “安嫔姐姐一宫主位,延禧宫无人看着怎么行,端嫔姐姐曾有过生育。” “所以非一共主位的,且无生育的都要送去北三所?” “嫔妾愿做娘娘的马前卒。”长绮叩首。 “娘娘!娘娘你看看她,先是跑去了冷宫躲起来,现在又要把大家都送进冷宫!她凭什么!凭什么,她又不是皇后不是贵妃!”僖嫔气得颤抖。 佟贵妃见众人皆不高兴,怒气勃勃,心里满意,道:“胡言乱语!敢陷皇上与本宫不义,忍冬,将她押去庭院里跪着!” 长绮啜泣道:“嫔妾领罪去冷宫反思,娘娘宣扬嫔妾是为了逃脱惩罚,如今反思深刻,娘娘又说嫔妾胡言乱语,当日假山里的事儿娘娘怎么就给皇上宣扬的满宫皆知……若非刻意,以娘娘胸襟也不可能是冲着嫔妾来的,嫔妾除了救过皇后一回,也不曾得罪贵妃娘娘……” 说着捂脸大哭起来。 众人皆呐呐不言,自然有人想到当初长绮为了救皇后让佟贵妃吃瘪的事儿,她们又不是傻子,隐隐也能感觉出来。 佟贵妃蹙眉不悦,眼皮微微一抬道,“敢含沙射影污蔑本宫,把她给我押出去,掌嘴三十。” 安嫔微蹙眉,掌完嘴卫氏还有什么脸见人。 “嫔妾不敢,嫔妾只是想……” 长绮被押出去了,眼看宫女打来,她厉眸射出冷光,立刻扼住她的手腕,紧接着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捂着肚子满是痛意,抽搐道:“我的孩子……” 忍冬神色一变,长绮又惨叫了一声,“我要死了……佟贵妃,我真的是不是故意要救皇后的,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的肚子好疼……” 第23章 长绮顺势一翻,伏在地上不动了。 忍冬生出瑟缩之意,惶惶进去,低声对佟贵妃耳语,佟贵妃神色微微一变,拧眉道:“卫氏狡诈!难保不是装的。” 长绮四肢无力地被抬到了殿内,安嫔起身道:“卫贵人怎么了?” “好像是说肚子疼还是怎的?说起来,卫氏也承宠有些日子了……”端嫔来了一句。 几个宫人围着她唤,一人使劲儿掐了掐她的人中,长绮眉心蹙了一下,眼神睁了睁,眼珠一转,眼泪流下来,有气无力道:“佟贵妃,我再也不敢了……” 佟贵妃气怒,“少装模作样,请太医,看看她是不是身怀有孕,若是假的,便是刻意欺瞒本宫和皇上!” 长绮茫然,“什么身怀有孕?嫔妾有孕了吗?是真的吗?” 佟贵妃果然凤目浮上冰冷,“卫氏,你敢拿皇家子嗣扯谎!” 这时,外面忽然有宫人禀报,“贵妃娘娘,乾清宫的赵昌来了。” 佟贵妃众人皆是一滞,赵昌道:“奴才叩见贵妃娘娘,叩见各宫主子娘娘。” “起吧,什么事儿?” 赵昌浅笑一声道:“奴才来是为了宣卫贵人封嫔的旨意。” 第39章 宜嫔高声,“皇上要封她为嫔?她也配!” 佟贵妃眸孔一缩,胸口略略起伏,封嫔?请安的时候封嫔?这个时候封? 她攥紧了帕子道:“卫氏满嘴胡话,又生性轻薄浮浪,方才更是拿皇家子嗣说事儿,对本宫出言不逊,众人皆有所见,恕本宫暂将这旨意压下,禀告了太皇太后再说。” 赵昌一时起了为难,“这……” 僖嫔道:“方才卫氏还说娘娘无子应该去北三所呢!众人皆有耳闻!” 长绮捂着脸痛哭,“我明明说后宫离不开娘娘,愿意自己去北三所,怎么到了僖嫔娘娘这儿变成了这般,赵管事,请你回去回禀皇上,叫皇上收回成命,不要为了我触怒贵妃和僖嫔娘娘。” 赵昌满头雾水看着这一幕,长绮眼泪汪汪,“赵管事,请将方才贵妃娘娘的话和僖嫔的话禀报皇上,请皇上务必三思。” 僖嫔捏着帕子,“我愿见皇上,亲自澄明一切,好叫皇上知道此女面目!” 宜嫔道:“我也愿意。”说罢看看其余人,“难道你们要让这个把大家送去北三所的人封嫔?!” 长绮不吭一声,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宜嫔僖嫔郭络罗贵人还有一些依附她们的人皆去了乾清宫。 端嫔敬嫔不肯掺和这趟浑水,回了宫,安嫔少不得要为她告歉,佟贵妃冷笑道:“她的不恭与你无干!回你的延禧宫吧。” 安嫔在心里叹了口气,躬身退去。 承乾宫内只剩下佟贵妃,阴沉道:“别装了,没人了。” 长绮站了起来,“多谢娘娘免嫔妾的礼。” 佟贵妃冷笑,“你果然是装的!” “是被逼的。”长绮淡淡一笑,“我有一些关于孝昭皇后的事儿要同娘娘说,娘娘可否屏退左右。” “收起你的鬼主意!” “与娘娘能不能当皇后有关,娘娘不想知道?” “本宫并不想当皇后。” “真的吗?看来皇上应当改改心意。” 佟贵妃“什么意思?” 长绮道:“嫔妾告退,今日之事,嫔妾悉数领受。”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佟贵妃扬声,“站住!” 佟贵妃屏退左右,妩媚的眸子落在长绮身上,“皇上与本宫亲厚,若果真有意……怎么可能告诉你而不是本宫!少糊弄人了。” “娘娘屏退众人已经说明一切了。”长绮笑道,“昨夜皇上与我恩爱缠绵,娘娘难道不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佟贵妃凤目有冷光,清凌凌的眸子里藏了一丝晦涩的狞厉,挑眉,“是谁生的皆不重要,满宫妃嫔不过是为皇上与本宫生孩子的物件而已。” “皇上为何要将大阿哥放在娘娘身边?佟家地位高,钮祜禄家也一样,二者持恒,如此,太子才会无恙……如今皇后没了,您要是当上皇后,谁来制衡您呢?” 佟贵妃冷目一缩,脸色骤变,镶嵌红宝石的镂空套甲立刻捏紧了手中的珠串,“你想知道死字怎么写?” 她家世煊赫,姑母是皇上生母,父亲是国舅,伯父号称佟半朝,见惯了杀伐,还未曾有人如此触怒她。 长绮笑得冷酷道:“你难道从未想到过这一点?这样的觉悟,连孝昭皇后的半点都不如。皇子的老嬷嬷,皇宫的大管家,这就是你要的?倒也合适。” “信不信本宫撕了你的嘴!你父兄不想在京城待了是吗,本宫成全你!”佟贵妃心有惶惶之意,带了几分急促,她说的这些令她惊心不已,指着她,“本宫必将你真实面目告诉皇上!” “满宫都是你的人,你说什么都行,告诉皇上又如何?我又不想要皇后之位。对了,你把皇上的私密事宣扬的到处都是,皇上厌恶你得紧,我的真面目皇上怎会不知呢,但他愿意包容。”长绮缓缓撸起袖子。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红痕,佟贵妃触到,咬着牙关,脸上是红是嫉,“下贱!狐媚子!” “这样的情意,贵妃有过吗?”长绮好整以暇地瞅着她,一双风流的眼眸儿里满是嘲讽,一步一步靠近,“他昨夜说,叫我别怕,今日就来宣旨了,其实我对位分并不在意,但他如此,我竟然有些感动,这些你得到过吗?” 佟贵妃猛地扬手,长绮捏住她的手腕,猛地将拉过来环住。 “你唔!” 长绮捂着她的嘴,贴着她的脸,吐气如兰,“别激动,这么美的脸,我当真……舍不得你生气。” “想知道昨日皇上是怎么对我的吗?”长绮手沿着她的肩膀下滑,佟贵妃怒然挣扎却被她死死压住。 “他从浴桶里将我抱出来。”长绮哼笑,“……就像现在这样,怎么都挣不脱……他的劲儿很大,就像现在这样……你可以喊出声,叫人看看咱们在做什么……你尽管喊……” 佟贵妃气急,这小贱人敢如此无礼! 长绮浅笑道:“告诉你个秘密,我之所以对位份不感兴趣……是因为我对皇上的后宫更感兴趣,惠嫔的身子极美,娘娘吗……” 她轻笑起来,像个风流倜傥的登徒子。 佟贵妃抖起来,随着她愈放肆,眸孔越睁越大,呜呜挣扎。 长绮戏弄了她一番,拿走里面的贴身衣物,将她压在了座位中,长腿一伸,踩在她身侧,审视着这个抱着身子的女人,羞臊她,“照照镜子吧,这么浪荡,当真下贱!” 呵,侮辱人是吗,她也尝尝这滋味! “你敢如此放诞无礼,本宫要告诉皇上!”佟贵妃揪着领口。 “嘘,那么大声做什么,别把人招来了,惠嫔的事儿皇上也知道,你尽管告诉皇上。要不这样,你现在大喊,我立刻出去告诉所有人你我二人刚才做了什么,就像你把皇上的事儿闹得人尽皆知一般!” “你!”佟贵妃大恨,不住看向门口再犹豫。 长绮不屑冷笑,“你原本是想诬陷我跟侍卫的吧,竟然还把皇子扯进来,下了一步臭棋都不自知。蠢材!” 她举起手中的东西,“你再敢使坏,我就用你的法子对付你。” “你敢!”佟贵妃立刻站起。 长绮挑眉,对着她吹了个口哨,“有何不敢!” 佟贵妃羞臊难当,捂着自己的身体,砸碎了几上的茶盏。 长绮嘴角一勾,邪气地离开了承乾宫,回到延禧宫后,皇帝命梁九功来训斥了一番。 梁九功传完了皇上的话,看了看屋中的丫头,又传皇上的安慰之言,道:“娘娘,皇上说日后不能再如此张扬,封嫔的事儿且暂歇一歇。” “知道了。” “这宫里要,活得自在,不仅要皇上喜欢,最要紧的是其余人……” “其余人与我没有关系,我一切都依赖皇上,你告诉皇上,我只有他。”长绮淡漠道。 梁九功收了声儿,觑了眼她的神色,应道,“是,奴才一定给娘娘将话带到。” “多谢你。” “不敢不敢。” 封嫔的事儿暂时断了,而宫中一应事物也不再由佟贵妃打理,而是交给了端嫔安嫔几个老人,甚至皇上直接升了她们的位份。 佟贵妃收到这份旨意的时候,脸色煞白,皇上夺了她手里的权!这事儿紧跟着卫氏的事儿后,表哥这是连与她的亲缘关系都不顾了…… 宫里都是人精儿,哪里不知这是皇上敲打众人呢,未出一日,僖嫔宜嫔的绿头牌被撤了下去,敬事房的公公说要重新做。 二人打听到这个消息,心都凉了一截,僖嫔只能常来延禧宫,靠着安妃调解与卫贵人的关系,宜嫔那儿只能靠姐姐帮忙周旋。 长绮屋里热闹起来,她收了不少财物,得知内情乐得不行,康熙再次召见的时候,与他亲近了几分。 第24章 她喜欢这种被维护的感觉,真……叫人感动和迷恋。 经此一事,康熙觉得她开始依赖他了,平日相处中,也不再如云深雾罩一般叫人看不清了,眉目流转时她的温情多了一丝真挚。 好景未过半月,太皇太后将长绮传到了慈宁宫里,就之前的事儿将好生一顿训斥。 长绮唯有乖乖领受,言谈间满是恭顺恳切,绝无一点做作。 “封嫔的事儿你想也别想!闹得满宫皆怨,后宫不宁,皇上也无法安心处理前朝!” 长绮毫无怨怼之色,叩首道:“一切都听太皇太后的。” 待人走后,太皇太后不由蹙眉,这个卫氏看着倒也恭顺,进退也有度,不像宜嫔她们所言十分不堪,况且当初她救皇后的事儿她也知道。 想想佟贵妃的性子和宜嫔的那些争宠的小动作,太皇太后觉得众人之言有待商榷,但卫氏犯了众怒,实在愚蠢不堪,满宫怨气,不宜立刻封嫔。 训斥了卫氏,太皇太后在康熙请安时专门提了此事。 康熙笑道,“卫氏该罚,孙儿这些日子忙,后宫怕也无暇顾及。” 太皇太后点头,“这么忙,是不该再叫后宫给你添乱,佟氏那里……” “表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我看端妃安妃都是稳妥的人,等荣妃身子好了,一同打理后宫诸事也是好事。” 太皇太后立刻点头,“如此也好,钮祜禄家送来一个新人,不好不安抚。” “是。”康熙轻应了一声,并没有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赶回乾清宫后立刻忙起朝中事务。 未过几日,吴三桂死于军中,康熙彻底松了一口气,接下来还要对阵西南,他务必打起精神才行。 这一忙就忙到了四月中旬了,不想准备再次招幸卫氏的时候,却没看到她的绿头牌。 第40章 徐良才惴惴,道:“此前卫贵人腹痛难止,贵妃娘娘命太医仔细诊治,太医说卫贵人是……有些疾痛在身上,还不易侍寝。” “什么病症?”康熙眉目极冷。 “是女子的病症。”徐良才说得隐晦。 康熙正皱眉间,梁九功来禀,“皇上,贵妃娘娘来了。” 近来表妹来的十分殷勤,对他更是体贴万分,再也没有过的柔情似水,康熙勾唇,大概知道卫氏是个什么情况了。 想到昨日佟国纲为他解忧,他心头微微一软,罢了,也是卫氏太胡闹的缘故,让她出出气,“传。” 梁九功忙出去了。 长绮自打从承乾宫回来后便一直称病不肯再去佟贵妃那儿请安。 佟贵妃也不肯放过她,眼见卫氏称病,索性找了个太医给她看诊,称她腹痛是因为得了不可说的恶疾,暂时不能侍寝皇上。 长绮听了直叹她有妙招,当即乐得在后宫消闲。 她消闲了,安妃便常来走动,自己捡了这么个便宜,心里只有乐的,这宫里可见还是得靠她。 故而她来此将贵妃这些日子的动向悉数道明。 长绮咬着李子直乐呵,安妃见状也不急,轻罗小扇徐徐扇动,扇面上的苏合香扑面而来,道:“你不着急?” “贵妃想要自己的孩子,我急什么?” 安妃撩起眼皮子看了长绮一眼,不想她一下点透缘由。 贵妃若是要自己的孩子,那么胤禔……胤禔想必也还得养在她名下,毕竟是大清的皇长子。 “若是贵妃有了自己的孩子,怕是后宫要热闹了。”安妃莞尔,一个皇长子,乌雅氏还不知生个阿哥还是公主,若是再来个自己的孩子,皇上也得考量几分。 “热闹的不是后宫。”长绮又吃了一个李子,递给安妃一个。 安妃触到她的目光微微一停,不敢接话,好生机敏的女子。 她伸手接过李子,试探道:“后宫不热闹,还能哪里热闹。” 长绮笑而不语,二人默默坐了一会儿,在庭院中看到敬事房的人去了东面的屋子里。 安妃飞快地看了眼她,只见她笑眯眯地看着,丝毫不见不平,哪怕一丝哀意也是没有的,不知她是真的心如止水还是善于伪装。 日子平静,长绮埋头在草图之间,康熙再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她正伏案忙劳。 屋中几扇窗子都开着,几案上的牡丹一枝独秀正在吐芳。 长绮看到人来,迅速收了东西*,压在砚台下面,上前行礼,“皇上。” “在忙什么?” “没什么?”长绮笑着吩咐青萍等人上解暑的饮子,“去拿些清凉糕来。” 青萍颔首应下。 康熙来到桌边,视线从砚台下露出一角的纸上,坐在炕上,脱去了鞋子,斜靠在一侧,长绮坐在一边儿,给他轻轻扇风,“皇上今日得空了?” “嗯。”康熙视线落在她身上,见她穿着一如既往简素,头发也松松挽着,像是汉家的发髻,虽然随意了几分,却十分清丽可人,更有几分温婉之姿。 康熙问道:“身子好些了吗?” 长绮抬眸一笑,言语活泼,“好多点了。” 青萍走进来,长绮接过茶盘,将糕点一一摆好,梅子饮放在一边儿,“这几日我们都在用这个消暑,皇上可要尝尝?” “梅子汤?” “是,色泽好看,是通贵人做的呢。” 康熙目色微微一深,看进她眼底,企图找出一些其余情绪,“吃醋了?” “吃醋?”长绮微微一愣,旋即认真道:“可醋了,牙酸软。” 康熙眉梢染了一丝笑意,伸手,长绮没有放在他的手心,反而豪气一拍他的手掌迅速收回,叫他落了个空,“放心,我不酸,男人嘛,我懂。” 说着还给他挤挤眼睛,康熙被她逗乐,将她拉到身上,垂视的眼眸之中有几分凉意,“你很懂男人?” 长绮下巴磕在他的胸膛上,认真道:“嗯!” “从哪儿懂的?”康熙拆掉她的发髻,长绮去拉头发,被他捉住手臂,“做什么呀,头发乱了。” “本来也乱。” “才不乱呢。”长绮道:“青萍给我梳得可好了,我喜欢。” “你喜欢……”康熙觉得她虽常常表现出恭顺温柔来,但这些温柔总是伴随着情事,可除此之外的时候,她常常表露出自己的想法。 “前些日子你闹出风波害的嫔位没了,你让朕为你的一片心意都打了水漂。” 长绮见他提此事,眉眼染上一丝感动,朝他靠近,诚挚认真,“多谢皇上。” 康熙没吭气,好整以暇等待她说下去,长绮笑着望进他眼底,“多谢皇上给我撑腰。” “撑腰?”康熙鼻间是不屑地冷嗤,“荒唐行事,还要将贵妃和那些无子的妃嫔送去北三所,朕都不敢下这样的令,你到是胆大,也冷酷。” 长绮抿了抿唇,支吾道:“是有些过头了,但是真的可以省好些银子。” “花的是朕的银子,又不是你的,需要你替朕做决定!你是泄愤还是借此标榜,或者是为了气贵妃,你自己心里清楚!” 长绮唏嘘不敢再言,康熙推她,“一边儿去,热不热。” 长绮起身,一下一下给自己摇着扇子,康熙夺过她手里的扇子给自己摇了几下,长绮见他没好气地睨着她,拿起一边儿的梅子饮,笑笑,“尝尝?特别好喝。” 康熙移开视线,长绮凑过去,“要我喂你吗?” 见他不吭气,长绮将杯盏凑到他唇边,“这么热的天,皇上尝尝,热着了可怎么是好。”一边儿拿过扇子给他带去暑气。 康熙接了杯子一饮而尽,眯了眯眼睛,“有点酸。” “下次我多放几块糖。”长绮将青白瓷盘里的清凉糕递过去,“再尝尝这个。” 康熙吃了一块儿,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长绮笑道:“皇上吃着,我去理一理头发。” 她坐到妆镜前,拢了半天头发,最后扭成一个发繤。 康熙见此,走到桌边,道:“叫奴才来。” 长绮叹唤了一声青萍,青萍忙进来,看到妆镜前的人,忙给她重新疏了头发。 长绮一直在镜子中瞧他,见他坐在了自己之前做的位置上,还移开了砚台下的图纸上,眉心微微一皱。 康熙看着图纸辨认了一会儿,像是房子,这是什么? “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 “给小孩子玩儿的,用来堆砌拼凑。” 康熙了然,“怎么想起弄这个?可是想给朕生个儿子?” 长绮笑而不语,头发梳好,她对着镜子瞧了瞧,“好看。” 她走过去,笑盈盈道:“我画的如何?” “你倒是有天分。”康熙莞尔,“我没见过这样的图纸,交给造办处如何,看看他们能不能做出什么来,若是你画的东西有趣儿,太子喜欢,朕一定赏你。” “好,都给你。” “朕记得你会画木仓图,为何不画了?” 第25章 长绮顿时笑开,“我瞎画的皇上也感兴趣吗?皇上若是看重我,不如让人来教我,栽培我。” “若是将你栽培出来,你拿什么报答我。” “若是将我栽培出来,我对皇上有助益,皇上要怎么赏赐我。” 康熙嗤笑,刮刮她的脸,“好大的口气,若果真能做出来,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长绮想了想,忽地勾唇道:“我想要……你的心,像水晶一样剔透的心。” 康熙一愣,触到她眼中的缱绻与炽热,心口忽地迅速跳起来,一时竟然无言,见她笑眯眯地望着他,他嗤的一笑,她什么身份,也敢如此狂妄! 他的心……他脑海里不由闪过发妻赫舍里的容颜,一阵刺痛卷过心头,那时候默默相守的日子真是好,可惜斯人已逝,只剩下他和保成。 “想要朕的心?”他眼眸锐利又寒冷,虽是笑着却带着几分讥诮。 那讥诮是三分轻蔑,三分厉色,和几分冷酷和压抑的怒。 长绮看到了,明显感觉到的怒意,笑眯眯地凑过去,吻了吻他,“当真了?我才不要你的心呢,我只要串水晶葡萄。” 康熙心里的凉薄减退几分,摸了摸她的脸,眼神是探究,“敢糊弄朕。” “逗你玩玩的吧,整日板着脸有什么意思,”长绮一笑,眼中粲然,“我想学怎么用木仓。” 见她移了话题,他也将刚才那一丝不悦拂过,可心有又生出几分怪异的感受,并没有因为她只要水晶葡萄而痛快起来。 “你能画木仓图,不会不知道怎么用吧。” “我还知道骑马要先跨上马鞍呢,难道我就一定会骑马吗?” 康熙掀唇一笑,眼神带着几许警告,“你人在后宫,用什么木仓,危险。” 长绮笑,难道他以为她会一木仓把他的妃子崩了不成,“倒也是,我没什么想要的,你拿去试试,若是做不出来,别怪我头上就是了。” 康熙见她放弃得十分轻松,也乐得见此,想到一事,笑道:“朕过两日要去京郊观禾?” “又去?”长绮略有些激动,康熙淡笑,“忙完了春耕便是夏耘,京畿就在脚下,朕不看无以知天下。” 长绮望着他,“你是个好皇帝。” 第41章 康熙听这话却不觉得高兴,她的评价仿佛是看官一般的论断,而不是女子对男子,妃子对帝王的崇拜,有种游离之外的感觉。 “朕走了。” “哎!皇上!”长绮抱住他的手臂,恳切道:“皇上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朕是去忙正事,带你去算什么?” “那……用这个图纸换,哪怕为了太子呢。”长绮理直气壮道。 “呵,有趣,是谁说自己什么都不要的,又是谁说若是做不出来不要怪到她头上的?你拿一个不一定有用的东西来换,打得好主意。” 长绮嘟了嘟唇,颇有些气恼与无奈,松了手。 康熙眸色一深,低头轻触她的脸颊,“朕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二。”说着一弹她的脑门,离去,让她自己悟。 长绮捂着额头,眼中是笑意,申时正,敬事房的人来了,长绮一笑。 当夜她带了一本书和一瓶牡丹去乾清宫。 在燕喜堂洗漱完毕等候时,他来了。 她坐起来,“皇上?” 宫人抬来水,康熙退去衣服,踏入,他结实的肌肉浸没在水中,浸泡稍许便开始唤她。 长绮上前。 燕喜堂的烛火摇曳不止,灯光不似在西暖阁里通明,幽幽暗暗的,屋内一应陈设也十分简易。 帐子落下,桌上的牡丹花吐露幽香,清风从长窗吹拂,带来花的香。 他喜她往日的主动,带着几分调皮嬉戏,今日她却显得分外温柔,抚摸他的眉宇,气息轻轻落在他的眉宇上、鼻梁上,撩动他的长睫。 这样的温柔让他心头发烫,他喜欢她抱着他的头,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发,抚过他的肩,仿佛有无限怜惜之情。 像是……像是母亲的安抚,疼爱。 这包容令他一动也不想动,与她静静拥了一会儿,直到心里的迷恋消失,作为男人的本能再次席卷。 朦胧若霭霭浮光的烛火下,他审视着她白皙脚,圆润的脚趾上面涂了丹蔻,更添情致,她可真是懂得怎么叫他另眼相看。 他摸了摸她脚边烫伤的痕迹。 …… 深夜里,长绮听着身侧之人浅浅的呼吸声,捞起一旁的衣服穿上,坐去了窗边。 除了怕有孕,她不讨厌这样彼此嬉闹的情事,淹没在潮涌中,她才可以让自己麻木起来,可以不用想过去,不用陷在晦暗里。 黑夜像是张着嘴的野兽,猝不及防就要扑过来将她吞没。 苍穹星子闪烁,和那片天没有什么不同。 有时她空落地不知道该为什么努力,又该抓住点什么。 出宫又如何,能力消失,能不能打过十个侍卫都是一回事,若是遇到贼匪,她能自保吗。 她自嘲地笑笑,何必为没有发生的事自寻苦恼,挫了锐气。 次日一早,梁九功来叩门,康熙微叹一身,摸到身边的人不在,起身看到人正坐在一边儿的榻上。 长绮见他起身,去传人服侍,待送走他时,她道,“真的会带我去是不是?” “回来说,臣工都等着呢!” 长绮拉着他,“你得先答应了。” 康熙捏了捏她的脸,爱怜道:“先回宫,再睡个回笼觉。” 触到他眸中的柔波,长绮一笑,“好!” 回到延禧宫,长绮点了麝香,睡到日高起。 等她准备去乾清宫一问究竟的时候,青萍道:“皇上已经离开皇宫了。” “离开了?”长绮微微提高了声音,“他真的走了?” “皇上今日一大早上完朝,就走了。” 长绮强压下起伏的心潮,问道:“会不会是你听错了?”毕竟他保证过,不过转念一想,他好像也没给实际的保证。 “应当不会,动静大着呢,奴才去领膳食的时候,各宫的太监宫女都说呢。” 长绮顿时咬牙,混蛋!狗男人骗了她。 她着实气闷了几日,起了牛脾气,习武,练拳,俯卧撑等等,只要能让身体肌肉强壮起来,她来者不拒,甚至于一些提水浇花的活也包揽了。 青萍等人都觉得奇怪的紧,连连阻拦,长绮道,“闲着无聊,心情烦闷。” “小主可是因为皇上没有带你出去所以如此?”青萍安慰道,“皇上也没有带其余人去,下次一定有机会。” “不是因为这个。”她一笑,“就是太闷了。” 青萍也无话可说,宫里日复一日一直如此。 长绮浇完花又去提水,机会不合适那就等待时机,至于每日的请安,她还是用恶疾未好推了的好,病的名字是佟贵妃定的,她没说好,她可不能好。 半个多月过去,康熙于二十二日回了宫。 六月初,康熙召见长绮,长绮说月事来了,推了侍寝,又隔半个月,敬事房的太监又来,她正好贪凉吃坏了肚子。 到第三次招幸的时候,他去了。 在乾清宫的廊下坐了会儿,等到暮色渐深,小太监来催促,她这才去燕喜堂洗漱,刚洗漱完正趴在窗边看书呢,康熙来了。 他在浴桶内泡了一会儿,匆匆洗了,坐到床边,道:“过来,给朕按按。” 长绮放下书,走去了床上,不等坐下,他抱着她的腰身,嗅了一下她身上的味道,闻到一股温柔的味道,柔软的身段忍不住叫他抚了抚。 长绮没动也没说话,他抬头,见她正在发愣,掐了她一把,不愉,“在想什么?” “刚才看得那本书里有讲日食的,我正琢磨呢。” “琢磨得连朕都抛掷一边?”他拧眉。 “快趴下,我给你按按。”长绮结束这个话题,颇为殷勤道。 康熙趴在床上,长绮给他揉按各处,或拍或打或捶,康熙道:“之前拒朕两次,是故意的?” “嗯?什么?”长绮给他揉脊背,他又重复了一遍,长绮笑道:“日日要生气那还活不活了。” 他嗤笑,“你这么想就对了,再敢使小性子你等着我罚你。” 长绮没接话,没过一会儿人没音了,长绮停了轻轻敲打,改为给他揉捏。 她的力道恰到好处,小腿的筋骨仿佛都开了似的,他舒坦得浑身松软,陷入酣梦中。 大约过了一刻钟,她轻手轻脚下地,吹了灯,去了榻上,盖了一件自己的衣服,三更天时,离开了乾清宫。 次日,通贵人来她这儿坐了坐,说起钟粹宫,“钟粹宫的纳喇贵人得了好消息,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长绮算了算日子,“五月怀上的。”距离皇后逝去不到四个月。 “是。” “挺好的。”长绮一笑。 通贵人不乏艳羡,“钟粹宫孩子虽然留住的不多,但是的确能生。” 第26章 长绮点头,“荣妃这些日子去乾清宫吗?” “很少出门,宫里流言不断,她自己也颇为消沉。” 长绮略略蹙眉,想到流产去了的皇后,轻声道:“她也不容易。” 当夜,康熙再传召,还是叫她给按按,长绮使出一番本事来,没一会儿人就又睡去。 接连三日如此,康熙一觉醒来,总不见她人影,不由心头怅然,意欲第四日还传她,佟贵妃来了,康熙忍耐见了。 各宫的妃嫔也再次在乾清宫走动,康熙不得已中断传召卫氏。 如此,加上朝中事忙,竟然一直忙到七月过了他才能痛快与她相处,他同前来献殷勤的表妹匆匆说了几句,立刻传召卫氏。 暮色苍茫,暑气未退,得知她在燕喜堂,康熙立刻赶去,“怎么不叫她在西暖阁等着,罢了,我去寻她。” 梁九功暗暗心惊,连忙跟上,皇上这是上心了至此,宜嫔主子都得靠后了。 康熙到时,长绮正坐在廊檐下纳凉,手中拨弄着几朵花,抬头望着天空,神思幽远,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安静得像是天边孤悬的月,他不由蹙眉,放轻了脚步。 长绮听到动静,扭头,见他来,起身一礼,“皇上忙完了。” 康熙莞尔,“看什么呢?” “看星星,那个是牵牛星?是不是?”长绮指着一处。 康熙举目望去,点头,“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那边儿是织女星。” “原来如此。”她应了一声,视线不移。 “听过牛郎织女的传说吗。” “那是假的。”长绮望道:“真实在人间,与传说无关。” 康熙侧头看她一眼,觉得她似有霜雪般的寂寥,沉静得不似平日,一笑,“的确,能阻断牛郎织女的从来不是银河。” “回屋吧。”他说。 “我想再坐一会。”她拍拍身边的位置,“来吗。” 他看了她一眼,依旧看着远方,他不喜这样将他君威抛掷一边的随意,她拿着艳丽的花,寂静暮色里,花仿佛凋萎了颜色,他心头不舒服,但不知道为什么不舒服。 他坐了下来。 看着月升,看着星斗满天空,侧头看她看着天。 “你想家了。”他说。 她唇边绽开一缕嘲,又消失了,“没有。”没有的东西何来想念。 大概是日子太静,有了闲暇想心事了。 “时候不早了。”他起身,伸手。 长绮一笑,伸手,在他手心拍了一下,将花放在他手里,“给你的。” 他牵唇一笑,不计较她的放肆。 沐浴后,他抱住她,带着几分痴缠,长绮笑笑,“今日去西暖阁里。” 他扎在她脖子里,没吭气,她挣扎几下,“去西暖阁里。” “就在这儿。”他不容拒绝地坐到床边儿,“过来!” 长绮摇头,坚持去西暖阁。 他将她拉在怀里,自从在解锁了新地方,他不想回西暖阁。 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他满心舒展与……欢喜,“卫氏,我们好久没见了。” “也没有很久。”她说,拉开他的手,“勒死我了。” 他搂的更紧,在她耳边呢喃,“想把你勒死。” 她避开他的呼吸,“去西暖阁。” “不……”他吞没她的呼吸,想撕咬她颈边的白,呼吸撒落她耳畔的时候,说,“我那儿又得了水晶葡萄,给你。” 长绮推据的手顿了顿,看到他眼底,他眼里似有深意又只有漫不经心,她一笑,“已经有一串了,不需要……” “朕就要给你。”他眼神轻漠,不许抗拒。 长绮淡笑,“那些敬事房的太监不来催了?总在这儿也不是回事?” 她垂眸,遮住眼中的深意。 他抬起她的下颌,审视到最深处,“都一样。” 长绮哂笑,“才不一样呢。”坐起,盘腿看着他。 “怎么还穿这一身?不是叫你换身寝衣吗?” “这个穿着很舒服,贴身的衣服舒服最紧要。” 康熙撑着头,视线落在她的面上,“那衣服为何没穿?” “什么?” “那件衣服?” “哪件?”长绮装傻,做茫然之态。 康熙解开她的衣扣,看到了嫣红的玫瑰,上面的刺太狰狞,看着怪模怪样,摸摸她的脚趾,看到丹蔻还在,“怎么不见你涂手上?” “涂脚上不好看吗?”长绮笑了笑,温柔道:“每日批阅奏章,很伤肩颈的,我给皇上按按肩膀。” 康熙见她神色认真,心中感动,坐起来,背朝着她。 长绮手指从他脊后一路下滑,摸着这个清晰的脊柱,手上越发温柔。 “怎么不按?”他声音从前面传来,长绮给他揉捏起来,他唇齿间溢出一丝痛快,不多时他趴下,道:“脊背上也按按。” “好。”她轻声说。 忙了两刻钟,鼻鼾声传来,她逐渐停了手中的动作,吹灭灯,去了榻上睡在。 康熙第二日醒来的较早,伸手,发觉床上空无一人,立刻起身,晦暗中看到榻上一个人影,吓了一跳,不悦道:“怎么睡在那儿?” 第42章 长绮咕哝感到:“昨日看了会儿书。” 他没吭气,长绮给他穿了衣服,他临上朝时,道:“你的那图纸,造办处说东西能造出来。” 长绮抬眸,其中熠熠生辉,“果真吗?” “朕骗你什么。” 长绮沾沾自喜,“到时叫太子玩玩,太子若是喜欢我可以再给他画。我可真有本事,人才,实在是人才。” 他掐了一把她的脸,嗤笑,“不害臊!想要什么想好了告诉朕,朕上完朝等你来。” 长绮一笑,“好。” 待人走后,她迅速收了笑,对伺候的宫女道:“将那瓶花送给皇上。”打赏不能断。 “是。” 康熙下朝后等了许久,没等到人,不由疑惑她是不是把这事儿忘了,但高几上犹有芙蓉,一时又觉得应当真是忘了,便命人去传她。 长绮才不去,外头的日头那么大,她对着传话的太监直说吃了冰的东西腹痛不止。 如此接连推了两次侍寝,康熙命太医来看,长绮说吃了许多凉的东西,常常听到腹内有水响声,太医开了药方,回禀了皇帝。 康熙听太医言之凿凿,专门来看她,不想刚踏入后殿就见她正同通贵人有说有笑,脸色红润,言语活泼,哪有一点不舒坦的样子,顿时脸色铁青。 “主儿,皇上来了。” 长绮扭头,看到人立刻神色一变,赶忙与通贵人一同上前请安。 康熙去了通贵人的房里,当夜未回乾清宫,他阴沉地靠在炕塌上,一言不发。 通贵人惴惴不已,生怕触怒帝王。 长绮有点心虚,不敢再出门,乖乖呆在屋中该看书看书。 到了歇息的点儿,外面公公来传话,说皇上传召。 长绮只得跟着太监出去,看看他想怎么着,等被带到通贵人门口后,引路的小太监道:“皇上着您在此伺候,等会用水,命您抬进去。” “好。”长绮心说正好可以锻炼力气,她准备去廊下坐着,小太监道:“皇上叫您在门口侍立。” 长绮不由拧眉,怎没还非得站在门口,给他当守卫吗? 待站到了门口,她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刻明白了。 站了不到两刻钟的功夫,里面人叫水,小太监回禀了一声,长绮立刻跟着几人去抬水了。 她力气颇大,提着水桶并不吃力,进屋后,一同抬木桶准备盥洗之物的太监皆默默低着头,长绮亦是,不过余光还是看到了床上赤着上身的男人。 通贵人躲在被窝里,康熙与之调笑道:“躲什么?” 通贵人脸红不敢说话,咬着唇,康熙余光看向往木桶中背对而立倒水的女人,对通贵人道:“等会叫卫贵人伺候咱们。” 通贵人带了一丝哀求,道:“奴才不敢,皇上……” 康熙目色严厉,通贵人垂目,再不敢说什么。 长绮倒完水,要出去,康熙道:“朕说的话你没听到?” 长绮低声道:“是。” 康熙泡到了水里,长绮给他搓了搓,净了身子,康熙出来,展开手臂,长绮沉默地侍弄完,对通贵人道:“我去换水,妹妹稍等。” 待换了一道谁,通贵人哆嗦着披着衣服而来,面有窘意,“不敢劳烦姐姐……” “让她来!”康熙扬声。 “来吧,来吧。” 通贵人可是个小美人儿,长绮立刻笑眯眯地伸手过去。 通贵人躲避连连,长绮道:“哎,别害羞啊,都是女人,你怕什么,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 通贵人拉着衣服快要哭出来了,“姐姐你就饶了我吧。” “那可不行,快点,嘿嘿,我来!我来!”长绮猛地拽住衣服撕拉一声,“哇呜!” 第27章 “啊——”通贵人尖叫一声,扯着衣服,哭起来,“姐姐你别,你别,皇上,皇上!” 登徒子欺负良家妇女的既视感扑面而来,还是当着他的面,康熙气得血气上涌,他施加的惩罚对她丝毫没用,大怒之下砸过去一个枕头,不想还而被她一把给接住枕了。 长绮飞快给通贵人拢了拢衣服,安抚了一句,夹着枕头退到门口,道:“皇上息怒……我这便告退了。”说着便跑了。 康熙如何能忍,下了床,穿上鞋子,外衣都不穿了,立刻朝对面走去。 长绮刚抱着枕头坐下,就听到门咚的一声响,青萍吓了一跳,长绮也是。 “皇上?”青萍呆住,赶忙行礼。 “滚出去!”康熙大怒,阴沉沉地看着床上的人。 长绮咬唇,听到门关上,看着眼前怒气勃发形如虎狮的男人,他深邃的眼翻滚着怒意,唇紧抿,眼看他走来,长绮登时跑到一边,抱着枕头慌乱道:“我错了,皇上,你别生气。” 康熙大跨步过去,长绮一个激灵立刻钻到了桌子底下。 “……”康熙咬牙切齿,走过去一把将桌子掀翻了。 长绮蹲在地上,哇一声大哭起来。 “起来!” “呜呜呜……”长绮埋头在枕头里呜咽不停。 他一把将她提起来,长绮趁机跳到他身上,将人死死搂住,康熙闷哼一声,差点被她勒死,扯她的手臂,“松开,松开!” “我不!你要打我……我不松……” “松不松!”康熙威胁。 “打死也不松!” 康熙使劲儿掐她,长绮痛叫一声,身子一缩,“疼疼疼。” 康熙气得将她压在床上,长绮死死搂着他,如同长在他身上了一般,怎么也扯不下来,他忍不住恼道:“再不松开,朕明日就废了你的位份。” 长绮哭声顿时止住,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上,将他的手腕至于头顶,“废我的位份?!” 康熙错愕,立时用力准备将她掀翻,不想他竭尽全力,女人也只是在他身上晃了一下,“放开!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起来!” 她将他的挣扎压下去,上下打量,低声道:“门开着呢?皇上叫成这样,也不怕宫人笑话?若是被人明日传了出去……啧啧……” 他一双深邃的龙目喷火,“你找死?!” 长绮摸了把他的脸,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声音轻轻软软,甜甜腻腻,“玄烨生气的样子怎么能这么可爱,乖,让姐姐亲亲。” 康熙面如红布,差点滴下血来,只见她骤然低头而来,他急得一挣,不妨迎来更大力的镇压,这简直是在他逆鳞上蹦跳,“你敢!” 他一张脸满是威严狞厉,怒气乍然泻出。 长绮哈哈笑,压着他几下起落。 康熙肚腹给她起落玩闹压得发出怪响,“嗯!嗯!你!你!停下来!” “别人我自是不敢,同我的男人玩乐,难道还要顾忌吗?” 她的唇忽而凑来,落下的时候赫然停住,康熙看着眼前狡黠无忌的女人,心中心中十分恼怒,恼怒她强势的压制,眸中有厉色,“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否则朕明日一定要了你的脑袋。” “明日的事儿明日在说,咱们现在要解决的是今日的事儿?”她声音柔软的像是天边的浮云手中的云纱,唇凑去,眼看他撇开头十分抗拒,气息萦绕在他的耳畔,“这里有没人亲过?” 呼吸随着耳朵轮廓一点点往上走,她看到那只耳朵已经红透,轻轻啮了啮,“我的小心肝……小宝贝……我最心爱的……” 他的下巴、喉结,眉宇,睫毛都是她的栖息地。 他心头一阵阵的起火,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他点燃一般,他被抛掷在热水中,浑身全被浸泡其中,这样的悸动从未有过,不是涓涓细流一般的日久生情,而是骤然出现,猝然绽放,迎头一击,让他晕眩。 他不习惯这样的强势对比,更不喜女子如此狂浪,这才是真实的她,她已经不掩饰了! 趁她释放温柔时,他骤然翻身,将她压下,愤怒地盯着她。 长绮没有挣扎,乖顺地松开他的手,环住他的脖子,目光满是缱绻依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他骤然打开,如此娴熟风月,绝非良家女子,一想到此他便忍不住大怒,“贱妇!娼妇!” 长绮眸孔一缩,不敢置信,他的冷硬如冰霜裹就,她审视了一瞬,缩手,整个人像是陷落在冰水里,一句话也不说。 他没错过那一缕惧意,心头怒气稍平,但被她禁锢和无忌玩乐而生出的愠怒依然难散,更厌恶心头不可抑制的涌动,心脏竟不受自己的控制,生出贪恋来! 他毫不回头地走了,前朝亡国乱政的,有不少与后妃有关,商周的妲己褒姒、汉朝的飞燕合德,<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的杨贵妃等等。 他不是汉成帝,更不是李隆基! 康熙去了通贵人的屋中。 长绮盯住男人的背影捂着脸,双肩颤抖一会儿,不多时放下手,畅然一笑,“我哭了,我装的!” 她红唇一扬,“贱男人!贱货!” 次日一早,长绮跟着安嫔去请安了,皇帝留宿后宫的事儿到底还是叫佟贵妃知道了,心头不痛快,故而看向长绮的眼神十分不善。 因为知道她的真面目,还被她欺侮过,佟贵妃心中忌惮,怕她用她的东西作妖,恨不得此人赶紧消失,但是又忍不下这口气,于是挑唆众人奚落,“还是延禧宫有本事,里面住的皆是天仙儿,引逗着皇上不停地坏规矩。” 第43章 “这样的本事,满宫里也就卫贵人一个了吧?”宜嫔叹气,“为得皇上青眼真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到底是辛者库出来的包衣奴才,最是舍得下脸面身段。” 僖嫔动了动唇,因她的主动示好被忽视,心里的尖酸止不住,笑道:“寻常女子哪里懂那么多,还是卫贵人见识广,知道怎么勾缠。” 通贵人头埋得低低的,长绮一言不发,忍受奚落。 未出两日,宫中传出一些不好的风声,说皇上夜御数女,先是去了通贵人那儿,又去了卫贵人那儿,还去了张氏和安嫔那儿,传的有鼻子有眼睛的。 佟贵妃听了不高兴,当即将安嫔召到承乾宫训斥了一顿,“宫中传得沸沸扬扬,满宫都有所耳闻,延禧宫的宫人是长了几个脑袋!你身为一宫之主,连个小小的延禧宫都掌管不好,你还有什么脸面在这儿!宫中几次流言纷扰也是你延禧宫的人闹出事!” 安妃立刻叩首,“奴才该死!” 佟贵妃气道:“你们是恨不得把皇上的脸面扔在地上踩!”他1敲打不了卫氏,难道还敲打不了安妃! “奴才不敢,回去一定整饬延禧宫。” “整饬?里面的狐媚子一窝一窝地勾着皇上,今日是这个,明日是那个!如今家法礼法全然不顾,不也有你一份!” “奴才恪守规矩,怎敢置家法礼法不顾?还请贵妃慎言。” “慎言?!”佟贵妃一个茶盏砸在她面前,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清霜,“那你倒说说,这样的风声从何处传出去的?当日又是谁将皇上留在延禧宫的?!” 安妃俯首道:“当日是皇上留下的。” “夜御数女的流言又是怎么回事?” 安妃道:“皇上当日去了通贵人的屋子,之后的确去了卫氏那里……” 佟贵妃眸孔一缩,安妃道:“皇上对卫氏怒斥不断,并未宠幸,想来是因为皇上前几次招幸被卫贵人推了的缘故,训斥后皇上愤然回了通贵人那里,并非流言传得那般。” 佟贵妃心头一窒,卫氏推了皇上的招幸,皇上因此动怒,所以专门去了延禧宫,即便去了通贵人那儿都还要去她屋里…… 她眼中忽而浮上湿意,皇上这般在意卫氏,“管好你的宫人,若再敢有流言传出,本宫亲自料理她们!” “是,奴才遵旨。” 安妃离开后,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皇后的金宝都未曾给她呢,她倒先摆起了正宫的谱儿。 …… 康熙坐在慈宁宫里,孝庄说起这几日的事儿,“我听着后宫最近热闹得很?传什么话的都有。” “又有人嚼什么舌根?”康熙道:“孙儿忙得不可开交。”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捻着手中的珠串,道:“我想也是,西南那边还在用兵,东南郑氏也迫在眉睫,玄烨当不至于沉溺女色误了国事。” 康熙淡笑,“孙儿可不是昏君。” “自然,我的孙子我还不了解。”太皇太后命人上了一杯牛乳茶,康熙从苏麻喇姑手里接了,尝了一口,“味道浓郁,还是玛嬷这儿的茶好喝。” “你要是喜欢,我叫塔娜煮给你喝。”太皇太后笑对外面道,“塔娜,来见过皇上。” 那个叫塔娜的姑娘进来了,面容丰盈而白皙,眼眸乌黑而多情,鼻梁高挺,朱唇丹红,灼灼然如昭阳初升,是塞外的格桑开在了宫廷中。 第28章 康熙目光在她面上微微一落,塔娜宛然拜下,“皇上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笑递给他一块儿糕点,“如何?” 康熙看到皇玛嬷带笑的目光,略有些不自在,“塔娜都长这么大了,起来吧。” 塔娜站起来,唇边挂着柔美的笑,站在太皇太后身边。 她入宫时还是个小女孩儿,十多年过去,早已出落得丰盈美丽,康熙多看了一眼。 太皇太后笑道:“当初她与其木格一同入宫,其木格如今已经故去,塔娜孤身在咸福宫里,也着实孤单。佟氏是你的表妹,塔娜也是。” 康熙轻应一声,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这是要他也留心蒙古女子一二,自他从朝臣手中,从祖母手中拿回权力以后,他就分外留意避免蒙古对大清的挟制,美人虽美,却不是能碰的。 康熙嘴上笑着应了一声,兴致并不高。 太皇太后笑问:“这几日后宫不宁静,据说是和卫氏有关?” 康熙略略一蹙眉,经了这几次事儿,他知她绝非表面装出来的那般安分,他审问过卫氏的父兄,两人都说她小时候不曾学武,并非巨力之人,但人又不可能被掉包,其父阿布鼐说她小时候被烫伤过,伤疤留在足处,那伤处他见过。 所以人还是那个人,往日应当隐藏得很深,以至于父兄都未察觉她的异样,卫氏父子委实昏聩可笑。 “与她无关。” “那就好。”太皇太后也不继续追问,“即便是心头好,宠幸也要有度,否则宫闱不宁,也影响前朝。” 心头好?康熙本能地拒绝这个说法,“孙儿传了她是为了叫她给我按按筋骨的,这才几日,后宫那些人就到玛嬷这儿碎嘴来了?” “所以我敲打了佟氏,皇后去了,她执掌六宫事务,就该好好打理后宫才对,倒是叫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太皇太后对皇帝依仗佟家过多略有些不满,佟家是皇帝的母家,她也能理解,但佟氏爱争锋,太过了。 康熙微心底叹息,“表妹初初执掌宫闱,的确多有疏漏,还请玛嬷多多教导她。” “你的后宫你自己管,我老了,可不想再废这个心。”太皇太后道:“这几日我肩头总痛,既然卫氏时颇有手艺,那不如叫她来伺候我?” “她规矩粗疏,只怕会搅扰皇玛嬷。”他还没将她彻底弄清,怎好放在皇玛嬷的身边。 “那正好,我叫苏麻帮忙教导,到时定能叫她规矩些。” 康熙心头略有些不舒坦,太皇太后道:“后宫中有好几个身怀有孕的宫妃,也要常去看看。” “是,孙儿遵命,卫氏能伺候老祖宗是她的福分。” 太皇太后满意,待康熙走后,看了眼身侧垂丧的塔娜,道:“不急,看皇上今日的态度,对卫氏还是有几分上心的,她若来了,你无妨多亲近几分。” 塔娜咬着红唇,乖巧应下了。 ** 乾清宫内,宜嫔得了招幸,他扫了眼将她晾在一边儿的皇上,揉着帕子,往日里皇上可从不这样。 康熙批阅完奏章,趴在床上,“给朕捏捏肩膀。” “是。”宜嫔欢喜。 不想一直按到手臂都酸了也没体听到皇上说停,她觉得皇上今日有些沉默,几次找皇上说话,皇上也是爱答不理的,不免有些惴惴。 “皇上,夜深了……” “继续按。”康熙像是没听到她说的。 宜嫔只能继续按,一直按到皇帝睡着了,她才敢停下。 如此接连给皇上按了整四日,宜嫔已经手酸到再也抬不起来,连连叫苦,在皇上面前面前啜泣不止,康熙这才放过她,末了还丢下一句,“真是半点用都没有,让你按摩几下就哼哼唧唧不愿意。” 宜嫔骤然听到这话难过不已,当场哭起来,“皇上从前从不说这样无情的话。” “看看,现在难道不是在哭哭啼啼哼哼唧唧?” 宜嫔将眼泪吞了,一双眼睛里满是忠心,道:“皇上息怒,奴才绝无此意。” 康熙道,“下去罢。” 宜嫔委委屈屈地去了燕喜堂。 如此几日过去,僖嫔也被召见了,侍寝当日简直激动得不知道怎么是好,结果哪里想到竟是给皇上按肩膀疏松疏松,不过这也叫她开心不已,将皇帝伺候得十分卖力。 一连数日过去,胳膊一点也抬不起来了,这才告饶,给贵妃请安时,杯子都差点拿不稳,宜嫔猜出大概,暗笑不已,不过实在闹不是清楚,皇上弄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郭络罗贵人听到妹妹的诉苦,看出几分端倪,忍不住劝道:“卫氏被太后召去,不知是不是与她有关,若是与她有关,你日后还是少针对卫贵人为妙。” “皇上是为了那个小妖精?” 郭络罗蹙眉道:“到底是皇上的妃嫔,你何必如此言语,若是被人听到了你又能得什么好?!” 宜嫔顿时拧起远山眉黛,“你这是长他人志气!” “皇上本来就不专属谁。” “虽如此,也不该叫她那么得意。” “你只管闹,只管送上门去叫佟贵妃当提线木偶。” 宜嫔心有不甘,“我这也是为了咱们。” “是不是你自己你自己心里清楚,倒也不必带上我。” 宜嫔心中不高兴,“仿佛你没得了好似的!日后若是你我有了子嗣,你可想过他们,一个庶妃的孩子和一个宠妃的孩子哪个尊贵?” 郭络罗贵人沉默不语,宜嫔冷哼一声。 …… 长绮被传到慈宁宫时,一头雾水。 太皇太后坐在上首,看着眼前的女子,不悦道:“后宫流言纷纷,你应该听说了。” “是。”长绮恭顺道。 “那你应该也知道流言来自何处,因谁而起?”太皇太后沉声道。 长绮心说除了你那好孙子还有谁,不能直言顶撞,但也不想隐瞒背黑锅。 第44章 “皇上的确召见了奴才几次,但皆因为奴才有些按摩的本事可以帮皇上按按肩膀。” 太皇太后听此,心说皇帝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和她串通,她倒也诚实,“哀家也是听说你手艺不错,所以召你前来。” “奴才愿为太皇太后效力。”长绮真心实意道。 情爱虚无缥缈,换个时空也一样,虽然那个男人在情事上叫她觉得舒服,但她也不是一定就要,留在慈宁宫里正好可以避免再看到他,只是若是留在慈宁宫里,怕是不能轻易离开,不知道太皇太后出不出宫。 见到塔娜的时候,她手中攥着嫣红的花,唇上挂着笑,兴冲冲地来到殿内,长绮抬眸,猝不及防遇到了一双怔愣的眼眸。 她眼中是好奇与打量,长绮视线落到她牛乳般的肌肤上,也是微微一愣,好美的姑娘。 “是卫贵人?” “是……” “我叫塔娜。” “塔娜你好。”长绮忘了这儿的礼数,飒爽道。 太皇太后看了她一眼,长绮察觉,“奴才卫贵人见过塔娜主子。” 塔娜含笑立刻将她拉起来,“叫我塔娜就好,我喜欢你这么叫我。” “是。”长绮一笑,喜欢她的坦荡。 塔娜是个可爱的姑娘,第一日她们还有些生疏,但因为她主动搭话,她们很快熟悉起来。 在慈宁宫的日子十分安逸,太皇太后并没有故意为难,只要做好事,大多时候都十分温和,加上塔娜也在一边儿侍奉,需要她做的事情并不多。 此刻太皇太后正眯着眼睛,殿内香气盘旋,“怪道皇帝赞不绝口,你这手艺的确不错。” “太皇太后谬赞了。” “塔娜也要学着些。” 塔娜笑着应了。 太皇太后道:“我这上了年纪以后,有时腿脚一些骨头缝里都仿佛有风透过似的,难受得紧,今日才觉得舒坦一些。” “要是宫里有温泉,泡一泡想必对身子骨好。”长绮温柔道。 “宫里没有温泉,行宫中不知道有没有。”塔娜道。 长绮心头一跳,行宫应该在外面吧,莞尔一笑,“温泉去寒气最好不过,太皇太后若是能泡泡,定是好事,除了缓缓乏,也有益身子骨,到时太皇太后泡完奴才就给太皇太后捏一番肩膀,疏松疏松,一定很舒坦。” “遵化州倒是有温泉,只是太兴师动众了,我也懒得动身。”太皇太后略有些迟疑。 一边的苏麻喇姑道:“太皇太后也不能总是这么忍着,您若是身子硬朗也有人帮皇上看着些,皇上也能少些担忧不是。” “就是就是。”塔娜在宫中这么多年,已许久不曾出宫过,不免心动,“皇宫威武气派,只是四四方方的,不比咱们科尔沁,科尔沁咱们回不去,老祖宗行宫走走,透透气也好。” 太皇太后听到这儿越发意动,想到自己,又想到塔娜,“也有道理,明日我便说与皇帝。” 塔娜高兴不已,长绮眼中是明显的亮光。 第29章 翌日早朝后,康熙来慈宁宫请安。 彼时长绮和塔娜一个正在给太皇太后捶肩,一个正在给廊下的花浇水,塔娜骤然看到皇帝来,赶紧停了手中的活,恭敬道:“皇上吉祥。” “起吧。”康熙大踏步进了殿内,“孙儿给老祖宗请安。” “起来,起来!”太皇太后,“卫贵人,快去给皇上奉茶。” “是。”长绮给皇帝行了礼后,默默退了出去,叫上了塔娜,“皇上要茶,姐姐的青梅茶做得很好喝,不如做一杯送去?” 塔娜欢快应了,长绮与她同去,待做好后,跟在其后,一同进去行了礼。 康熙有一段时间不曾和长绮说话,次次来请安都见她甚少将眼神看来,在太后面前倒十分乖顺,除了依例行礼,仿佛他这个人都不在她眼中似的,一心便只有皇玛嬷,这样的忽视叫他有些不悦。 塔娜牵唇一笑,“老祖宗,皇上,请用茶。” 康熙看到手中的茶盏里,是浅青色的茶汤,尝了一口,望了塔娜一眼,点头称赞,“味道不错,是塔娜做的?” 塔娜听了抿唇一笑,“是,皇上怎知是我做的?” “你有巧思,不像有的人。”康熙不以为意地扫了眼长绮。 太皇太后听出几分味道,不理会他后半句,心底轻哼一声,跟着赞道:“塔娜的巧思多了去了。” 康熙莞尔,“塔娜服侍玛嬷服侍得好。” “奴才当不得这样的赞,皆是苏麻姑姑的功劳。” “苏麻的功劳是苏麻的,你也有功。”康熙笑道,“你的功劳朕记着,必赏你!” “哦,那赏什么?”太皇太后含笑问道。 “容孙儿想想。”康熙笑道。 “我年岁越上来,身子越来越不听使唤,难受得紧,想着去温泉行宫小主一段时日,遵化行宫离得近,就去那里吧。” 康熙立马关切太皇太后的身体,“孙儿不孝,不能解玛嬷体肤之痛,孙儿亲自送玛嬷去温泉行宫,泡泡也好。” “这丫头我喜欢,确如你所言,手艺很好,我很受用,就让她也跟着我一同去行宫。” 康熙扫了眼女人,只见她巧笑盈盈,应声说是。 太皇太后见皇帝一双眼睛盯着一边的卫贵人,不着痕迹一笑,“塔娜来宫中数年,一次都没出过宫,既能服侍我,又能和卫贵人做个伴。” “是,都听玛嬷的。”康熙无有不答应的。 九月十日,太皇太出京前往遵化州,皇帝带王公大臣及三品以上官员一同送行,皇帝亲自扶太皇太后前往遵化汤泉宫。 一路北走,沿途的风光逐渐变化,广袤的土地,或疏或密的树林都叫人感到格外亲切。 长绮怀着激动的心情不时看一眼外面,笼在头顶的盖子像是揭去了一般。 这就是外面,真是久违了! 她仿佛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蓬勃再次生长出来,整日在宫里待着,真是闷坏了。 行了四日,塔娜和长绮轮流逗太皇太后高兴,一路上不知多欢快,康熙时常能听到她们的笑声。 九月十四日,凤驾正式到达汤泉宫。 行宫不似皇宫华丽,但也繁花似锦。秋日里满宫的秋菊绽放,金灿灿美丽至极。 踏上石阶,步入内宫,后殿内有温泉沸腾,烟雾缭绕,袅袅盘旋,恍若仙境。 到汤泉宫时,已是傍晚,一番盥洗之后,她们服侍太皇太后歇下,二人便去了偏殿。 康熙在汤泉宫待到了第三日,几次去卫氏的宫殿,都不见人。 “这几日,人一直没回过宫殿里?” “是。” “晚上也不回?” 青萍道:“是,贵人一直在太皇太后处。” 康熙琢磨一日,想到她从去了玛嬷那里见了他便一直淡淡的,除了行礼时道声安,一句话也不多说,真当他是个陌生人似的。 他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深邃的眸子里满是玩味,立刻命人去去传召卫氏。 他在殿内等候片刻,宫人回来禀道:“皇上,卫贵人同咸福宫娘娘去骑马了。” 他立时不悦,“来这不是叫她们玩乐的,她们不知道伺候太皇太后,反而跑去骑马!人在何处?” “在赛马场。” 康熙大步而去,还未到赛马场就听到远处满是欢快声。 “我学会骑马了!我学会骑马了!” “你学的可真快!长绮妹妹,来!咱们比一比!” 长绮刚学会了骑马,正兴奋呢,闻言立刻道:“好,你且等着我超过你!” 她立刻调转马头追了上去,打马扬鞭,行到了她身边,“要是赢了,有没有彩头?” 塔娜兴致勃勃道,“我那有玛嬷新赐的东珠,你若是赢了,我就给你?” “你信得的东西我怎好拿,不如这样,若是我赢了,你就给我煮碗你按照拿手的牛乳茶如何?”长绮扬扬下巴。 塔娜灿然一笑,“这有什么,别说一碗,就是十碗也使得!” “那就这么说定了,来吧开始!” “你还没说,我要是赢了,你给我什么呢?” “我给你珍珠手串,你那位表哥赏的?你要不要?”长绮挤挤眼睛。 塔娜脸上一红,“给你的,又不是给我的,我不要。” “我有两串呢,咱们一人一串呗!” 塔娜没吭气,“好了,开始了!” 长绮莞尔,握紧缰绳,目视前方,眼神炯炯,一边儿冲当裁判的宫人立刻高声道:“跑!” 两人立刻打马急奔,长绮抬手利落,不住抽马,“驾——驾——” 塔娜勾唇一笑,也扬鞭打马,两人身姿飒爽,速如流星,眼看便飞快地转过了第一圈,尘土飞扬,马儿嘶鸣。 风从两颊吹过,长绮竭力驱马,到了第二圈的时候,已开始与塔娜拉开距离,眼看对方落后一步,她迅速找准时机加快疾驰,终于将塔娜甩到身后。 “快追上来!”长绮大喝,红唇一扬,眉目是明艳的笑,耳边的青玉耳坠不住摇晃,其神采飞扬如斯,在烈烈赤阳下格外美丽。 “你且等着!看我不追到你!驾!驾——”塔娜被激出了好胜之心,抓紧缰绳,利落策马,乌眸丝毫不松,紧紧将长绮盯住,飞快打马,不消片刻赶上,与她并肩疾行,傲然道:“如何?” 第45章 “威风!”长绮赞美,“还有最后一圈了!” “那就来吧!” 如是,二人速速策马,眼看要到终点,塔娜高举手臂高喝一声,“哎嗨!” 长绮被她唬了一下,分神时,塔娜已卓然越过终点。 “我赢了,我赢了!”塔娜策马在马场上狂奔,英姿飒爽,欢快灵动,“我赢了我赢了!” “哎!胜之不武啊!你居然吓唬我!” 塔娜不无得意地驱马到她跟前,抬抬玉白的小下巴,“这便是我的本事了!” “有本事,有本事。” 塔娜嬉笑一声。 康熙负手在一边看着,唇瓣牵起,二人之英姿俱看在眼里,一个明艳飞扬,一个飒爽多姿,不想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卫氏有如此恣意明艳一面,他款步上前。 长绮正给塔娜戴手串呢,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装作没看到。 “如何?” “挺好看的,不过……” 远处有小太监行礼问安,塔娜已牛头就快到帝王在远处站着,赶忙道:“皇上来了!” 长绮跟着下马,与她急急小跑而去,“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起来吧。”康熙看着塔娜,“在比赛?” “是。”塔娜略有些拘谨,一双流盼的美目带了一丝羞涩之意。 “谁赢了?” “我!”塔娜骄傲道,飞快地看了眼身侧的长绮道:“卫贵人也极厉害,才学了一上午就会了!” 康熙虽看着塔娜,余光却不时扫过卫氏,见她面上皆是汗水,两颊然着红,如点胭脂,一幅恭顺模样,看向塔娜赞道:“塔娜果然厉害。” 塔娜笑着举举手,亮出手上的珍珠,道:“这是塔娜应赢来的彩头,皇上,好看吗?” 康熙请扫了眼一边一句话都不说的卫氏,对塔娜道:“朕看着有些眼熟。” 塔娜掀唇一笑,“是卫贵人赠我的。” 康熙拉着塔娜的手,审视她的莹白的手腕,点头不住称许,“塔娜戴上尤其好看。” 塔娜扫过皇上握住的地方,呼吸一促,低头羞赧,“多谢皇上夸赞。” 长绮挑眉垂头一笑,康熙道:“怎么没把另一个也当做彩头?” 长绮立刻将手腕上的另一个也脱了下来,对塔娜道:“塔娜姐姐见过皇上在马上的英姿吗?不如比一比,若是赢了,这个也给姐姐?” 塔娜飞快地看了眼皇帝,真挚道:“我骑术也才捡起来,如何能与皇上比?而且这是皇上赐给妹妹的,我如何已得了一个如何能在拿走第二个?” 第30章 “这有什么?若是皇上愿意与姐姐比试,叫咱们欣赏一番皇上的英姿,珍珠又算什么?”长绮含笑,笑得温柔无比。 康熙见她毫不犹豫拿出那串珍珠,一丝珍惜也无,眼神多了一丝冷漠,唇角一扬,道:“这是叫朕给你表演马术?” “我岂敢有这个意思,那算了。”长绮低声道。 “朕若赢了,你怎么说?”他眼神颇冷。 “皇上赢难道不是应该的?要不这串珍珠给皇上?”长绮笑道。 康熙翻身上马,居高临下道:“你也来比。” “我骑术……” “少废话!上马!”他如是命令。 塔娜上了马,给长绮使眼色,长绮只得翻身上去,抓着缰绳,跟在他们身后,一同到了起跑线处。 他侧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卫贵人,朕若赢了,你今晚伺候朕。” 塔娜脸色一变,有些尴尬,咬着唇。 长绮眼中闪过一丝讥笑,“那就等你赢了再说。” 呵,有意思!康熙扫了眼宫人,“开始吧!” 小太监扬声道:“跑!” “驾——”一声低吼和两道娇喝响起,马儿嘶鸣阵阵齐齐朝终点而去,康熙在马上风姿卓越,形如烈风,很快将两人甩到了身后。 长绮眼中有寒光,竭尽全力极力驱马,迎头赶上,秋风从面颊上拂过,有些干燥,她眼神丝毫不错,紧紧盯着目标,塔娜见二人像是疯了一般地朝前冲个不停,渐渐停了马,心说这二人是不是有些古怪。 侍寝而已,用得着这样吗? 她琢磨了一会儿,卫贵人是不是不愿意啊,所以要这么卖力地和皇上整个高低,或者皇上就喜欢这样的? 想到皇上说的话,她心头又不免泛酸。 康熙感觉出卫氏的卖力,眼看快要到达终点,他已在心中恭贺自己的胜利,忽而身侧女人的马儿嘶鸣一声,骤然抬蹄,就在他担忧勒马的时候,卫氏以极猛的姿态朝着前面冲去。 长绮加了几马鞭,马儿飞快冲出去,到达终点,马儿嘶鸣一声,扬蹄,长绮差点被摔下来,立刻伏低身子,安抚好马,嘴角一勾,利落下来。 塔娜丢丢地策马跑来,长绮看也没看那个神色阴沉的帝王,兀自为自己的胜利喝彩,“塔娜姐姐,我赢了!” 塔娜下马,飞快地看了眼皇帝的神色,见其脸上毫无一点神采,不由有些怕,说不出恭喜的话。 “方才我的表现如何?”长绮喜滋滋问道。 塔娜硬着头皮道:“妹妹果然不凡。” 康熙跳下马,侧头看来,长绮虚与委蛇赞了一句,“皇上英姿勃发,果然不凡。” 他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凉凉道:“就这么想赢。”以至于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 长绮冁然一笑道:“不是想赢,是一定会赢。” “是吗?”她眼中的自信和不驯服叫他既觉得别样又不免生出征服的欲望来,眼中火焰大炽。 他一步一步踱到她跟前,长绮神色不变,里面带着几丝漫不经心。 他一把将她的腰身搂住拉至怀里,手上的力道极大,低头与她对视,呼吸喷在她的面上,粗粝的指腹抚摸过她的脸。 塔娜见状,立刻避开了。 长绮撇头,眉间有厌恶,扼住他的手拿开。 康熙感觉道手腕上的痛,拧眉不悦,一双铁臂恨不得将她的腰肢箍断似的,“你当真是不掩饰了?” 长绮嘲笑,“掩饰什么?” 长绮不欲与他争锋,免得坏了自己的好事,她现在要做的事不是争一口气,“该回去了,皇上放手吧。” 康熙拇指摩挲着她的唇瓣,眼神深邃,看着她淡漠的神情只觉未免将他这个帝王太不放在心上,心头不由就是压着一股怒气,感觉她柔软的身体,昔日床笫之间的甜蜜不由涌上脑海。 忍不住低头,长绮别开头,“皇上失仪了。” 康熙将她的头扭过来,狞厉道:“你敢拒绝朕?” “这是在外面,皇上此前已传出那么多流言,难道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康熙想到后宫中的确有些闲言碎语,不免想到表妹行事上的不妥当,不免心中升起不满,所以她的几次示好他皆有些冷淡。 “卫氏,朕今夜要你。”他忽而低下头,在她的耳边道。 长绮一笑,“我今晚和塔娜姐姐一起泡温泉。” 康熙眸色一深,嗤笑,“你当朕是什么?” “……娼妇的相好叫什么我也不知道。”说罢一把将人推开,不顾他阴云迭起的面和阴鸷的眸,跑了。 康熙怒喝,“站住!” 长绮跑得更快了,把一边又咬唇含酸又忍不住偷看的塔娜拉着一同跑了。 塔娜忍不住道:“皇上在喊你呢。” “没听到。” “你,你不要命了。”塔娜挣扎。 长绮道:“那你只管回去,他正生气呢。” “那,那我还是跟你走罢。”塔娜有点怕帝王之怒,顿时拉着她跑得更快了。 长绮勾唇一笑。 康熙气得要命,见两人居然跑得越快了,登时甩袖离去,周围的太监皆垂着头,丝毫不敢抬头。 …… 夜色迷蒙,半月像镰刀一般挂在藏蓝广袤的天空中,天高气清,都无纤翳,几点星斗挂在空中闪耀光辉。 温泉池子里,两个女孩子靠在池边一同望月,塔娜轻叹一声,“可真舒服,身体的骨头都要泡软了。” 塔娜见身边的只轻轻应了一声,侧头望她,见她看着月,脆声道,“你是不是想家了?” “没有。”那个地方实际也算不上她的家,她的父母有很多小孩,她是那个最不受重视的,他们甚至叫不出她的名字,反倒是大伯家的哥哥姐姐让她有些关照。 “那就是在想心事了。”塔娜浅笑。 “看风景而已。”长绮起身,在月光下像是牛乳一般,她披上了衣服,塔娜也从池中起来。 “今日我去伺候太皇太后,姐姐去后殿休歇罢。” 塔娜微微一默,抿唇,“我去罢。今晚,皇上应当想要见你。” 长绮闻言浅浅一笑,“皇上见了我只会恼怒,姐姐帮我到屋中看看,我之前让青萍往屋中插的花可还开着?” “你,你这是……”塔娜欲言又止,一双眸中满是纠结和不解,“皇上他……” “想要就要去争取,为何犹豫呢?”长绮浑不在意道,扣上扣子,将塔娜的头发放下来,昏黄的烛光映在纱屏上,隐隐绰绰的上有花鸟图案。 月光下,塔娜异域的美此刻多了一丝缱绻,妙容如乳酪一般白皙而嫩滑。 “你可真美,竟要便宜他了。”长绮十分慨叹。 塔娜脸上微红,“你别瞎说。” “我认真的。”长绮道,低声道:“若他果真在,记得推拒一二。” 塔娜茫然,长绮笑道:“宁可叫他今日不要得逞。” “还不一定遇到呢……皇上今日本来就生气……若是再看到我,只怕更要恼了。”塔娜羞窘又忐忑道,“还是你去罢。” “我要去侍奉太皇太后呢,好啦,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长绮道,“我先走了,你记得披个披风,不要着凉了。” “妹妹……” 长绮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46章 康熙躺在丹枫阁里,屋外是飒飒的风声,鲜红如血的枫叶在夜月下婆娑摇曳。 蛩声起了寒意,秋日的清寒恻恻不免被它们隔着窗纱带来。 门外想起了轻盈的脚步声,康熙觉得自己的耳力不错,扬了扬唇瓣。算她识相! 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 门被推开。 进来的女子披着斗篷,他移开手中的书,睨去目光。 斗篷落下,那张美丽的面孔露了出来,不是他要的那个人。 他坐起,女子遇到他的目光,似乎有些慌乱,“皇上万安。” 康熙眼神有些凉,眯眸,眼底是狂涌的怒意,“是你。” “是,我来看看长绮妹妹屋中的花。” “是她叫你来的。”他语气凉薄又笃定。 “塔娜打搅皇上了……我,我先回去了。”塔娜有些害怕,急急一礼转身回去。 康熙冷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来都来了,这会儿要走?” 塔娜声音带了几分清明,道:“皇上早些安寝吧。”走到门边,准备出去。 “你最好早点走!”康熙冷嗤,“走出这道门,日后休想朕再看到你一眼!” 塔娜眼中浮上一丝难受,回头看着那个年轻的帝王,“我知道皇上想要的是长绮妹妹,我把她叫过来便是。” “长绮?”康熙疑惑。 塔娜抿着唇,没吭气。 康熙眼神晦涩,阴晴不定,“过来!” 塔娜动了动唇,有些迟疑,步履带着一丝犹疑,走到他身边不安地看着他。 第31章 康熙心头的怒气难*消,她竟敢如此戏弄他,还叫了他人来,她当他是什么,心中可还有一丝一毫地敬畏,她又以为自己是谁? 贵妃?皇后! 就凭她也想给他送人! 他还需要她这么做! 连她都是惠嫔送上来的! 康熙扫了眼床边,压着心头的怒气,示意她坐下,塔娜轻轻坐到了床边,低着头。 她的长发落在肩背后,身上似带着外面的水汽,身上是绣着桃花的轻软锦缎披风,杨妃色,十分温柔。 他伸手,抚了一下她的面,塔娜吓了一跳,忍不住躲了一下,满眼睛的害怕。 康熙顿时脸更黑了,塔娜惴惴,连忙往他身边凑了凑,“皇上?” “她怎么说的?”他忍气问道。 “长绮妹妹吗?她说……叫我来看看她屋里的花……” “你不是三岁小孩子,应当知道她的意思。” 塔娜微微一滞,暂时失了言语,复而低声道:“是,塔娜知道,塔娜也害怕皇上失望生气,但是……塔娜还是想要做皇上的女人。” 康熙没说话,眼神清明不已,里面是凉薄与决然,塔娜一双楚楚的眸子满是小心与落寞,“我知道皇上喜欢长绮妹妹。” “她告诉你,她叫长绮?”康熙不被眼前的女子所动,语调和缓不少。 “是,这不是长绮妹妹的闺名吗?” 呵,不是,她的闺名是……康熙一下没想起来。 阿布鼐说过,他一时又忘了,他每次都是卫氏卫氏的叫,这后宫里没有多少人需要他来记得她们的名字,他索性放弃回忆,日后再问便是。 “她还说了什么?”康熙语气又凉了几分,“朕记得有宫女服侍你们。” 塔娜脸色顿时变了,一股脑倒豆子一般到了出来,“长绮妹妹说她去侍奉太皇太后,还说还说我,我很美,说便宜,便宜皇……说不要被皇上得逞……” 塔娜见康熙眼神凌厉,赶忙低下了头,长绮妹妹……对不住了!皇上他要吃人,太吓人了! 康熙忽然眯眸,拿不准这话是因为吃醋了还是因为什么!总之句句不驯! “这些天,你与她,你们,是不是,睡在一处?” 塔娜抬头看着帝王的脸色,不知道他为什么问道这个,道:“是,长绮妹妹有些怕冷,所以每次都会,都会……” “滚——”康熙突然暴喝一声,“滚出去!” 塔娜吓了一跳,赶忙告罪,不知道又哪里惹到他了,“奴才告退,奴才告退!” “等等!”眼看要到门口,康熙顿住,越想越气,表妹说她不驯,拿走了她的肚兜,他想到惠嫔和通贵人,见她瑟缩,眼神不善地看着塔娜,他还没到强迫女人的地步,“滚吧!” 塔娜道了一声告退匆匆离开了,出门后,她轻吁了一口气,这差事儿当真不是好揽的! …… 行宫大殿内,太皇太后舒服地眯着眼睛,对长绮没有去后殿反而让塔娜去了这事儿很满意,“你倒是个懂事的孩子。” “塔娜姐姐貌美,待我极客气。”长绮轻声儿轻气儿,不肯用奴才这个词。 “唔……宫廷寂寞,她从小被送到宫廷,离家万里。”太皇太后舒服地困意袭来,不得不说这个丫头很叫她满意,温柔缄默,言辞不多,对塔娜好,手艺更是不错,还十分愿意成全别人,难得难得。 太皇太后在这样的思索中睡去了,苏麻喇姑轻手轻脚走来,“你回去歇着吧。” “是,苏麻姑姑也早点休息。” 长绮回到偏殿,不想一进去就看到塔娜正坐在床上,抱着膝盖,下巴搭在上面,一语不发。 “回来了。”长绮没多问,洗漱了一番,爬上床榻。 塔娜忧怨地看着她,长绮道:“不早了……”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塔娜道。 长绮审视了一眼她的面色,“没成?” 塔娜鼻中发出一声轻哼,“嗯。” “下次再试。”说罢往被子里一躺,这有什么可遗憾的 。 塔娜趴在她身边,无乌黑的眸子忙是好奇,“你和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长绮莫名,她这是怎么了,去了一趟开始用这种探究的眼神。 “少来。”塔娜道,悠悠道:“你少糊弄我,我虽没有经历的事少,但不会什么都看不出来。” “没怎么回事,当真。”长绮不愿多说,说给她听说不准太皇太后会知道,太皇太后可是他的祖母,再怎么样也是向着他的。 “你为何躲着皇上?你不愿意侍寝?” “我身子不大舒坦。”长绮道,“再说,我这不也是为了成人之美吗?” 塔娜见她语调云淡风轻,全然不似后宫那些女人,实在觉得奇怪,她可是见过宜嫔她们审视和戒备的目光的,那位佟贵妃也是,看到慈宁宫里的她就一副淡淡的样子,轻漠中带着一丝不屑一顾和高高在上。 塔娜动了动唇,她不想要所以才给推给她的吧,若是她也向宜嫔她们一样,她还肯如此吗? “你不喜爱他。”塔娜忽然坚定地来了一句。 长绮娥眉骤然一蹙,轻猫淡写道:“皇帝又不单单属于谁。” “这到是。”塔娜咕哝一句,叹气道:“但是皇上很在乎你。” 长绮眼中露出一丝不屑,谁稀罕他在乎,他的在乎就是那样骂她,呵,这在乎她也想让他尝尝,好想在乎他! 塔娜忽然凑近她,长绮皱眉,“怎么?” “其实我也没多喜爱他……看你也淡淡的,不如……”塔娜一点一点靠近,眼看就要贴到她的脸上了,长绮极快地躲开,坐起来,“做什么?” “你说呢?”塔娜乌黑的眼神满是期盼。 长绮愣了一下,反复确认,塔娜摸了一下她的膝盖,“若是我们……不正好可以排遣寂寞。” 长绮拧眉沉思一瞬,“你说的也有道理。” 话音一落,立刻翻身坐到了她身上,摸了一把塔娜的脸蛋,“真是美丽,也不枉我觊觎这么久了,不想姐姐与我想法一样。” 她的手开始解塔娜的衣服,塔娜一下急了,“做什么,做什么!哎!你住手,你住手!” 她的力道很大,塔娜一下被她制服。 长绮诱哄道:“乖一点,来来来,别害羞。” 塔娜大叫:“不玩了我不玩了!” “由得了你了!” “哎!好妹妹,咱们好好说后。”塔娜挣扎几下,抓住她的手,眼中湿漉漉的,恳求道:“真不玩了,你看都夜深了。” 长绮轻哼一声,倒在一边,塔娜捂着衣服,喟叹一声,气道,“你怎么这么坏!” “干嘛这么说自己。”长绮道。 塔娜哼道,“你以前都是装的,什么贤良淑德都是假的。” “贤良淑德本来就是给世人看的,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吗?” “难道没有什么好处吗?” 长绮笑看她:“你得了什么处?” 塔娜动了动唇,道,“我又不是皇后也不是贵妃,要贤良淑德做什么?” 长绮莞尔一笑,塔娜吹了灯,朝她身边凑了凑,一夜无话。 次日,她二人一同向太皇太后请了安,坐了没多会儿,梁九功来了,说是皇上宣召卫贵人。 塔娜飞快地看了眼长绮,只见她蹙了下眉,恭顺告退,跟着梁九功前去。 太皇太后喝了一口茶,问道:“昨日……” 塔娜略有些羞赧,也有些难堪,“塔娜无用。” 太皇太后拨着手中的珠子,轻轻一叹,“你可要趁着这个卫氏与你亲密抓住机会。” 塔娜轻声应了,她现在心情十分复杂。 第47章 康熙坐在暖阁内批阅奏章。 长绮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正蹙着眉,手中毛笔不停歇。 “皇上吉祥。”她轻步上前一点,行礼道。 康熙头都没抬,一句话也不说,长绮站了了约莫一个时辰,他清冷的声音传来,道:“过来给朕揉揉颈子。” 长绮走过去,走到他身后,伸手。 康熙眯着眼,过了好一会儿,道:“给朕读那封奏折。” 长绮拿起,看了一眼,上面的字有些句居然不认识,她自己默读了一遍,就在康熙问,为什么不读的时候,她将折子凑近,“这个字念什么?”看起来像鼎。 康熙诧异地看着她,很快收了心底的涛浪,“念鼐。” “阿布鼐……那这个呢?” “晷。” 长绮念起来,“阿布鼐行事散漫,不知勤谨,朕……焚膏继晷,宵衣旰食,而其昏聩懈怠,庸庸碌碌,毫无作为,当免去其……” “我知道了,你要免去阿布鼐的官,是不是?” 康熙不动声色,“你觉得呢?” 长绮淡笑,阿布鼐是原身的父亲,这是要罚给她看。 第32章 “焚膏继晷是什么意思?” 康熙眯眸一瞬,“你想说的就这个?” “前面有个朕字,应该是个好词儿吧?” 康熙一把将她拉到腿上,捏住她的下巴,眼神锐利无比,“长绮?你何时有的这个名?” 长绮笑了笑,在他腿上坐好,搂着他的脖子带了几分嗔,“是塔娜姐姐同你说的吗?” 康熙审视着她的眉眼,熟悉的亲昵又回来了,连语调也是,那一点点的嗔意里头藏着几分信赖与仰望,像是在撒娇,他捏着她腰肢的手重了几分,唔,好柔软的腰肢,绵如柳絮,昔日的那些旖旎如夜深海棠的浮霭动人一般,他眼中不免染了欲,长了疯草。 长绮吃痛,扼住他的手腕一捏,康熙吃痛,长眉一蹙,甚是不满,带着几分责怪和几分陪她玩闹的心思,“你敢对朕动手?” 长绮疑惑,无辜道:“我又没有用力。” “还敢装蒜。”康熙遇到她无辜的眼神喉间略略一滚,眼神犀利如刀,仿佛恨不得将她给吃了一般。 他终是忍不住低头,盯上了那一片的樱红色泽,品尝它的诱人,如吃夏日的荔枝儿一般,甘甜美味自晶莹剔透中来。 “别——”她不想他靠近,他却如影随形,鼻息灼烫如,喉间是哽哽的急喘声,他追着她,不许她逃,也不许她避开,她也休想避开。 奏折落在了地上,她推了推人,他喉间满是不满,将她死死按住,砚台落在了地上,一声脆响直击人的耳膜,长绮如何也要将人推离,她呼吸促促然,暂难平息。 眼看人还要来,她道:“皇上传我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没工夫搭理她,还要继续,她抵住他的胸膛,“是为了塔娜姐姐的事儿。” 康熙恢复清明,黑眸里的欲退去几分,他想起自己要问什么了。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难道心里没数?!” 长绮不喜欢猜谜语,心头起伏了几下,“还请皇上明示。” “你和塔娜做了什么,难道你心里没数?!” “皇上难道因为昨日的事儿?”长绮笑道,“塔娜姐姐那般美貌,皇上也舍得辜负?” “你算个什么东西,以为也可以向贵妃一般,给朕献人?!用不着你来自作主张,收起你的小聪明!”康熙冷冷警告道:“还有,朕若是想要,谁也拒绝不了。” 长绮点头,“好,知道了。” 康熙审视着眼前的娇容,触到她的红唇,乍然动作。 …… 霜天暗沉,梧叶飘黄,细雨淅淅沥沥,不一会儿便如注一般,打在屋檐上丁零当啷想个不停。 雨脚未收,远望一片黯然,卷在阶下泥土里的黄叶多了几分萧索。 待到雨消云散,天边还是那副淡淡容色。 长绮理了理长发,衣服,利落地下床,一只手臂伸过来,揽住她的腰身,她伸手毫不留情地扯开,继续穿衣,男人将她锁住,沉而暗的嗓音满是不悦,“阿布鼐的官也不是不能继续做下去。” “你决定就好。”长绮道。 康熙捏住她的下巴,深邃的眼神满是不善,“朕斩了他!” “可以,只要日后和他犯一样错的人都如此便可。” “你父兄的官位朕可以给他们提一提。” “理由呢?” 康熙手在她脸上抚了抚,长绮拿开他的手,含笑,“后宫佳丽三千,不如给每个都安排上,倒显得不厚此薄彼。” 康熙玩味,凉薄道:“这么清高,视权势富贵于无物?不想知道你父兄怎么想吗?” “重要吗?”长绮起身理好衣服,理头发,“皇上就是杀了他们我也不会求情一句的。” “哦?”康熙笑,眼神更冷,“难道他们不是你的亲人?” “是我没有心。”长绮扭头笑得粲然,今日之无情未必不是他们的福气,免得日后牵累他们,道:“皇上在房事上十分娴熟,我挺喜欢的,现在感觉……” 康熙眯眸,提醒他不要恃宠而骄,“卫氏!” 长绮伸手感觉着外面的凉意,一朵叶子漂在了手心,“好恶心!” 康熙眼中起了凌厉之色,长绮将叶子给他看,“上面好像有鸟的粪便,脏了。” 他下床,走到窗边,看到外面一片湿漉漉的,叶子飘零在地上残败不堪。 康熙将她扭过来,审视着她,“朕容你一次,再敢这么犯上,我割了你的舌头!” 长绮也审视着他,看到他眼底,那里面是君王的无情。 “皇帝好威风。”她一笑看向窗外,他从后面强势地将她锁进怀里,半晌没吭气儿,二人听了一会雨声,他看着外面的雨,道:“你生气也生得够久了。” 雨声渐渐停了,一阵寒风卷来,秋意萧瑟,长绮打了个哆嗦,“日日生气,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她扭头冲他一笑,“我走了,你该批折子了,要是因为了耽误了国家大事岂不是罪过。” 康熙眼神深黑,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还在生气,这样种摸不清的感觉叫他觉得很不痛快。 她同他置了这么久的气,几次惹怒他,还闹出那么多事,他都原谅了她,他已低头,她竟还要如此敷衍他。 他忍不住松开手臂,“你知道就好,还有,你若是再敢自作主张给朕送人,你等着朕折了你的膀子。” 长绮失笑,“方才是谁被折了膀子的?” 康熙不愉,“你若是下次再敢对朕出手,你给朕等着!” 长绮点头道,淡淡一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 康熙昳丽的锋眉一皱,“等等。” 长绮不解,康熙轻咳了一下,不自在道:“脸上。” 长绮擦擦脸,“怎么?” 康熙不高兴,把她拉近,侧了侧脸,示意她快点。 长绮盯着他的脸一笑,拒绝道:“不要,大白天的。” “该做的都做了!”康熙沉声威胁。 长绮冁然一笑,踮起脚尖轻触了一下,抱住他的腰身,“你别回去了成吗?” 窗子外的寒风因她抱住他的腰身减去了那丝寒凉,她竟然又温柔起来了,他环下意识地抱住人,心头软成一塌糊涂,“不舍得朕走?” “一直留在这儿罢,这儿好。” 他思量,“朕带你回宫。” 长绮细眉飞快一蹙,温柔笑道:“太皇太后还要我伺候呢,我替皇上尽孝心。” 康熙心头的不舍又添了几分,一叹,摸了摸她的后颈,“辛苦你了。” “应该的。”长绮知道他这是打消念头了。 康熙道:“你离塔娜远点!” 长绮抬眸,正色道:“塔娜姐姐很好,她是我的朋友。” 他眼眸深邃,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朕不许,也用不着交什么朋友,日后住到后殿里。” 长绮心说她现在在太皇太后那儿,不可能不和塔娜说话接触,她骤然冷了她,叫塔娜怎么想。 “好。”她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 他抬起她的下巴,“若再叫朕知道你与她……” 他脸色很臭,长绮不明白他为何对塔娜如此态度,道:“知道了,不过塔娜是个不错的姑娘,为人颇为温柔单纯。” 康熙不想听这些,“你记住朕的话就行了!” “好,好。” 回到后殿,长绮点了从宫里带来的麝香,洗了澡。 ** 一日过去,翌日请安时,太皇太后发现康熙目光不时扫向身侧的女子,她看在眼里,问了康熙归期,“来了也有十天了,怕是朝中事忙吧。” “孙儿后日就回。”康熙从给太皇太后身后的长绮身上收回视线。 太皇太后点头,塔娜奉了一杯茶给康熙,“皇上请用茶。”顺便奉上了牛乳如意卷,和几点橙黄如金的菊花饽饽,色泽很好,康熙多吃了几块,“味道不错。” “是塔娜大早上起来做的。” 康熙略看了看她,“塔娜的手艺好,能叫她伺候玛嬷朕也放心,倒是卫氏怕是毛手毛脚惹玛嬷生气。” “塔娜自小来到宫里,一个人也着实寂寞,难得与卫贵人投缘,两人形如姐妹,一个糕点做得好,一个伺候我伺候的好,我喜欢得很。她们作伴正好。卫氏,你可愿意在我跟前伺候。” 康熙略一蹙眉,放下描金茶盏,笑得体贴,“玛嬷若是喜欢她留一些时候也无妨。” “这是自然的。”太皇太后慈爱道。 康熙无言,塔娜在一边瞅着不由紧紧抿唇。待皇上出去后,她视线不由在长绮身上一落,不想长绮只是垂目给太皇太后捶肩,仿佛什么也不知道。 第48章 夜间来临,太皇太后设了宴,命长绮倒酒,待到宴散时,康熙已有些醉意。 太皇太后轻声道:“皇上已有醉意,塔娜你去看看,解酒汤好了没有。” “是。”塔娜退去了。 康熙脸颊染了轻红,太皇太后劝道:“皇上不能再喝了,回去后早些歇着。” 第33章 康熙喟叹,“佳酿醉人,还真是喝得有点多,孙儿失态了。” “等会的饮酒汤别忘了喝。” “是,听玛嬷的,孙儿告退。” 不多时,塔娜从廊下穿行而来,见席上已无帝王踪影。 太皇太后道:“去给皇上送去,卫贵人,扶我起来。” “是。” 塔娜端着酒去了帝王的寝殿,一路上清寒恻恻,有风拂面。 檐下的灯笼高挂,在风中摇曳不停。 解酒汤送到了康熙的寝殿内,康熙半合着眼睛靠在床头。 “皇上,解酒汤来了。” 康熙未语,过了一会儿才道:“放下吧。” 塔娜轻手轻脚上前,“皇上快喝了吧,宿醉会头疼。” 康熙想到明日的行程,睁眼接过喝了,塔娜见他喝完,心中松了口气。 “奴才告退。” 康熙拉住了她的手臂,塔娜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帝王,心头略跳快了几下,“皇上?” 她微微抽手,康熙却没有放松,显得有些疲倦,迟疑睁开眼睛,端详着她,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塔娜在他的审视下,惧意浮上眼眸。 这点惧意被康熙捕捉到,他心头的那点不愉快减退几分,手指摸索了一下她的手腕,眼神清明几分,松了她的手,“回去吧。” “是。”塔娜轻声道:“奴才告退。” 出去后,塔娜眼中浮上晦涩,皇上的女人那么多,却仿佛就怕多她一个,她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太过木讷的缘故,也不知道其余妃子到底怎么跟他相处的。 她不由想到宜嫔,想到长绮,二人很美,她自认为自己也不差…… 今日还未成事,想必太皇太后也会觉得她无用吧。 塔娜怀着几分惆怅,拖着步子往回走,被风吹得头疼,忍不住在廊下坐了一会儿。 长绮见塔娜许久都不回来,以为事儿成了,淡淡一笑,为她高兴。 直到夜很深了,塔娜这才回来,彼时长绮已经入睡,被窝里忽然多了一个冰凉的身体,长绮惊醒,摸了摸身边人,“塔娜?” “嗯。” “怎么浑身都是冷的?” “没事。” 长绮摸上她的手,果然冰凉一片,起身问道:“外面这么冷吗?” “嗯!天凉了,就这样,快睡罢。” 长绮蹙了蹙眉,也不至于整个身体都是冷的,不会是和那个男人有关吧。 “吵醒你了。” “快睡吧。”长绮朝她贴了贴,拍了拍她。 塔娜蓦地眼中一湿润。 二十六日,康熙正式回宫,回宫的那一日,他辞别了太皇太后,十分恭谨,嘱咐恭亲王好生陪伴太后。 他领大臣离开时,看了那个女人一眼,长绮如做不知,直到看人走远,心头略松了口气。 可算走了。 塔娜昨日回来后便病了,鼻音浓重,整个人怏怏的,扶着太皇太后折回。 回了殿内,苏麻喇姑道:“娘娘身子不适且先回去养身子罢。” 塔娜应了,“也好,我这吹了会儿凉风,免得给过了病气给大家。” “快去歇着罢。”太皇太后道,“有卫贵人在呢。” 塔娜听到太皇太后熨帖的会心头微暖。 长绮发现塔娜日渐消沉下来,有时去看她,她也懒懒的,不仅如此,对她似乎也冷了几分,不知是不是为了皇帝的缘故迁怒她。 她只做不知,一如既往。 太皇太后在行宫待了一段时日后,气色大好,也无需她们日日在身边侍候,所以长绮也能时不时地去马场练习一番。 她摸索周围的环境,对四周多有打听,交上十月的时候,她策马急奔,一直跑到了好几里外,穿过丛林,踏过雪地,丝毫不顾身后之人的疾呼,她看着远处,眼神坚毅无比。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斜后方冲了出来,一身黑色毛领大氅,在冷风中烈烈作响,长绮回头扫了一眼,见是这个人不由蹙了蹙眉。 “卫贵人停下!”恭亲王声音极冷,像是吃了冷风。 身后那些侍卫亦穷追不舍,长绮不悦,飞快地思索一番,减了速度,勒住马掉头回去。 常宁见她停下来略松了口气,这马术分明可以,方才打猎听到侍卫们疾呼,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从树林中出来便见一马疾驰,他还以为是她的马儿失控了呢。 “恭亲王吉祥。”长绮一笑,笑容合度。 恭亲王略略点头,略有疑惑,“卫贵人这般疾驰是要去何处?” 长绮面色不改道:“会骑马不过几日,委实有些高兴,不免要逞强一番,想看看自己的骑术到底如何,不想太高兴失了分寸。” 常宁没多做怀疑,见侍卫们来了,便道:“送卫贵人回行宫。” “是!” 常宁驱马,抽着鞭子打马而回,风中他玄色的袍子不时卷起,洒脱若天边的流云。 长绮回去后,烤了烤手陷入沉思。 银丝炭烧得猩红,身体渐渐暖了,她这才脱下外面的衣服,往正殿走去。 “回来了?”她刚踏入屋内,就听见塔娜如此问道。 她正在太皇太后身边服侍,气色好多了,此前因为风寒而浓重的鼻音也没了。 “是,回来了。”长绮赶紧上前给太皇太后请安,“奴才回来晚了,还请太皇太后惩罚。” “起来吧。”太皇太后道,“正好塔娜也好了,你们到时一同去骑骑马,打打猎,松快松快。” 塔娜笑道:“到底老祖宗疼我们。” 太皇太后慨然道:“若非我上了年纪,我是真想骑在马背上看看雪原。” “老祖宗若是想去看雪原,不如咱们明日就去,到时我和卫妹妹一左一右护着老祖宗,老祖宗只管在马车中看景,也省得皴了脸。” 太皇太后一笑,“这道也是个好主意。” …… 塔娜身子好了以后,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长绮如作不知她此前的冷淡,只道:“身子总算好了,人也有精神了。” 塔娜笑道:“这些日子多亏你照料。” “哪里是我的功劳。” 二人说了会儿话,待太皇太后歇的后,便一同去了马场,半个时辰后,两人一股脑扎进了树林中,拉弓射箭,遍寻野物。 塔娜对她的箭术惊叹不已,“你从何处学来的箭术?如此精湛?” 长绮不以为意地一笑,“也不算什么难事,主要我有些力气。” “这可不是力气的事儿。”塔娜一笑,“还得瞄得准呢。” “哎,那边有兔子!”长绮眼睛一亮。 “果真!”塔娜立刻抽出箭矢,瞄准,“看我的!” 箭矢如流星一般飞了过去,射偏了一点,落在了一侧的雪地里,兔子惊了,立刻滴溜溜跑了。 塔娜追上去,长绮吩咐侍卫道:“你们跟上去,小心看好娘娘!” “是!”侍卫去了两个,还有两个跟在长绮身边。 长绮去了西面,继续寻找可以被捕获的猎物,期间看到了一只狍子躲卧一处,她立刻兴奋地拉开弓,瞄准,忽一念头涌上,她偏了偏弓箭射在了一边,狍子被惊立刻跑了。 “哎!”长绮喊道,“快!去追!打到猎物有赏!” 两个侍卫立刻追去,长绮看了眼周围想也不想立马朝着西北方向跑去,她几乎是舍了命地策马。 一口气疾行了五里路,身后似乎有人急追,她顾不得许多,只能闷头着,吃着风,冒风雪,一路往前跑。 日头被云藏住,天边有曛黄之色。 鸟儿惊飞,她一路驱马,一直跑了十多里路,周围岑寂,是她完全陌生的环境。 这一回,她必须要躲过追逐才行! 大不了一死,有什么可怕的! 长绮咬牙一直跑到了傍晚,用手腕上的珍珠在一处客栈住了一夜并换了一些衣服,打听到没有路引走不远,她不由蹙眉,所以即便逃出去她也是个流民。 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可能躲过去,她逃了再说。 次日,乔装一番,她思索要不要丢下马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一路上有不少客栈也有不少农庄,如果追她的人很快赶到的话必然会发现那匹马,从周围搜寻几乎是必然的,所以要么她折回,要么赶在他们抓到前离开。 长绮思忖一番,翻身上马继续赶路,那些追她的人必然要汇报皇帝,所以这中间有时间差,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下定决心后便一路吃风淋雪,一直跑到了山西地界,中途弃了马,又冒着严寒的天气行了许久的路,不想在二十七日傍晚听到滚滚的马蹄声。 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贴在地上一听,果然有马蹄声。 她二话不说立刻躲进了山里,这山中竟然有不少茅屋瓦舍,观察片刻,长绮偷摸摸入农舍溜了进去。 这么大的地儿,她那马儿被抛在数里外的山里,人如一粟,找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第34章 除了各路关卡一定要路引,其余地方没有那么严苛,在这个交通不便的时代,也没有精准的画像,只要不是亲近之人,他们想要抓她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更何况康熙不可能将这事闹得人尽皆知。 第49章 没有路引,所以她能去的地方就十分有限,范围划定,找到她是迟早的事,明察或暗访,很轻易。 长绮决定待过一夜再做打算。 不想,到了夜间很快便有人来查。 听到门外的动静她立刻警觉。 外面火把高举,砸门声一声接着一声,还有暴戾的粗吼。 来者不善!她立刻从柴房里出来,手脚利落,准备逾墙而走,忽想到此前翻进来时墙头有雪,所以必定留下了痕迹,她心头一跳,二话不说立马出去钻到了院中一侧的地窖里。 她决定赌一把。 地窖很黑,里面藏了一些蔬菜,因为长时间捂着有股腐烂的味道。 她躲在角落里,忍不住抱起几棵白菜。 外面有咚咚的脚步声,还有几道男声:“磨磨蹭蹭你们耳朵聋了!” “对不住官爷对不住,我们,我们睡得太死了……官爷你们里面请里面请……” 外面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一边儿还有那对老夫妻的声音,“官爷你们是找什么?” “你们可有看到一个旗人女子前来?!” “旗人?什么旗人?我们没见过,不知道。” “进去搜!” 未足片刻,有人报道:“大人里面没有人!” “大人柴房也没有!” 长绮心头喷喷乱跳,忽然头顶有一道脚步声。 她立刻屏住呼吸,抓着手头的白菜眼神冰冷无比。 “可有其余可藏身的地方?” “没了没了,我们这儿就这么些屋子。” “走!”这时为首的人呼喝一声立刻带着人呼啦啦走了。 外面还有老两口的唏嘘声,“这是怎么了?好像在抓什么人?” “爹,娘,咱们快进来吧。” 长绮后背多了一丝汗,她迟迟没有动,既然这儿已经被搜查过了,那么就比其余地方安全。 最主要的是留在这儿。 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这三人目前不是她的对手。 ** 行宫内,康熙照例批阅奏折。 外面小雪霏霏,脚下的暖炉很温热,门外梁九功小心翼翼地走进来,道:“皇上,恭亲王传来了消息。” 康熙直到将手头的折子批完了,略略抬了抬头,深邃的眸子犀利地扫过去,里面是三分期待,还有七分阴沉。 梁九功战战兢兢地重复了一遍,*康熙点头,“拿来。” 梁九功恭敬递上,康熙拆开,扫了一眼,将信丢到了鼎炉内。 他盯着火舌将奏折吞噬,忽地一脚将鼎炉踢翻在了地上,里面的银丝炭滚得到处是。 梁九功等人吓得胆战心惊,“皇上息怒……” 康熙回到了桌边,“去给常宁传信,若是还没有消息,他也不必回来了!” “是,是。”梁九功速速命人收拾殿内。 康熙眼睛爬满赤丝,他已有好多天没有睡好,担忧,气怒,还有掩饰不住暴虐,他不明白。 但可以肯定往日种种温情,参杂了太多欺骗。 提笔阖眸片刻,忽然睁开眸子,他敛去眼中所有的风暴,继续批阅奏章。 没有什么可以打断他对国事的关心,国事重要。一个女人而已。 走了又如何,说不定已经死了,挺好的。 …… 夜晚,康熙去了后殿。 廊下的灯笼不住摇摆,夜色浓稠,冬日的风凄寒恻恻。 刮在脸上,像刀子。 从十月初五来汤泉宫问安以后,他只来过后殿一次,这是第二次。 殿内很温暖,银丝炭将屋子烧得暖烘烘的。 陈设如旧,但是熟悉的不多,瓷瓶中插着几束花,给屋里添了一丝活气。看到那花时,他视线停落了一下。 想来日常用的多在塔娜那儿,他的叮嘱于她而言不过是耳旁之风。 他提了提袍子,在榻上坐了会,离去那日,她抱着他的腰身,说不希望他走,是骗人的。 之前她一次次提起出宫,是不是从那时开始她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 他嘴角一勾,眼神渐渐变得越来越冷,怒与杀伐一波波地卷上来,西风呼啸而过似乎在嘲笑他。 他抄起那花瓶狠狠砸碎在地,瓶子碎裂在屋中,水溅得到处是,花凌乱地委堕在地,可怜兮兮的像是遭遇了凌虐。 他唤了人来,不顾梁九功的劝说在这后殿内歇下了。 塔娜给太皇太后揉捏肩膀,心思翻江倒海片刻不得停息。 卫贵人不见了,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追的人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皇上赶来后,如做未闻,轻描淡写地告诉老祖宗,是他下了密令让卫贵人去做件事。 别说太皇太后不信,她也是不信的,皇上又说,卫贵人精通算学和火器营造,她是去做正事。 太皇太后依旧不信,但是皇上的神情十分笃定,丝毫不是玩笑之言,让她们由不得不信。 如果真向皇上说的那样,又为何不告而别呢?还是在打猎的途中。 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若是……她并不是去做什么正事,那么就是皇上有意…… 塔娜不敢继续想下去,这个想法未免荒谬,且不说皇上为何要替人隐瞒,而且何必编这么奇怪的谎言。 她这些日子一直与长绮在一处,她一直不曾流露出任何要逃跑的意思,逃去哪儿呢,为何逃,她又没有犯事,而且父兄也在京城。 这时,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我越想越不对,若是去办正事,怎么叫她一个女子去?难道常宁不比卫贵人强?这分明是胡扯。” 苏麻喇姑道:“皇上这么说怕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哼?什么苦衷!既然是有要紧事,怎么又派了那么多人出去!玄烨他要学他那个父亲不成!现在为了一个女人都开始对我撒谎了!” “老祖宗息怒。”塔娜赶忙道:“卫贵人平常缄默温柔,若是没有皇上的指令,她如何敢如此大胆?况且若非皇上的指令,她如此做图什么呢?皇宫富贵,皇上又喜爱她,老祖宗也赞赏她,眼看都是好前程,实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这正是太皇太后想不通的,而且沿路那么多官员,她若私逃,能逃哪儿去? 好好的宫妃不做要去做阶下囚? 除非……太皇太后眼睛一眯,总不会是乱党? 阿布鼐一家就在京城…… 不过若是什么细作,他们一家也逃不掉!她不会这么笨。 “且看玄烨是否审问卫氏一族。” ** 地窖内,一男一女,男的被一只脚钉在墙上,那只脚沿着他的胸膛一直压在了他的脖子处,差点让他窒息,“你,你是何人?” 他发出痛呼,长绮冷冷道:“闭嘴!” 被她压在墙上的男子正是这庄户的儿子,是个读书人,十分文弱。 长绮一边压着人,一边啃着馒头,男子道:“女侠,女侠……求你高抬贵脚……” 长绮幽幽道:“你若是死了,外面那两位老人家想必会痛不欲生。” “你!你想做什么!我与你有和仇怨?!你!女侠,女侠,咱们好好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害怕,但是也没忽略她对自己双亲的称呼。 “没什么好好说的。”长绮脚下用力,男子忽然一把抱住她的小腿猛地一掰,不想那只脚竟然纹丝不动。 长绮嗤笑,啃完馒头,道:“你在找死!” “姑娘,有话好好说。”男子努力镇定,想起昨日官府搜人,大致猜出她的身份,加上她身手不错,于是更加笃定她与昨日搜寻有关。 他道:“在下李毓秀,父母年迈,还请姑娘手下留情,在下家贫,或许拿不出太多银两,但也能给姑娘添一点做盘缠……” “不错。” “那姑娘……” “杀了你们,我自然会拿走那些银两。”长绮淡淡一笑,“而且不用怕你们会报官。” 李毓秀立刻听明白了她的顾虑,立刻道:“姑娘若是杀了我们必然会引起村里人的注意,何况官府搜查过大家必然会对陌生面孔警惕,姑娘想走远可不是容易的事,况且姑娘大约不知,在下是个私塾先生,若是明日不出现,众人一定会来问询,到时必然发现不妥。” 长绮微蹙眉,李毓秀见其不说话,心头略松,立即道:“姑娘看着不是个凶残之人,想必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暂时住在此处,我可以帮姑娘躲过一劫。” “你说得有道理。”长绮松了力道,放下腿,李毓秀捂着脖子,咳嗽几声,“姑娘好大的力气。这会儿也到了要吃饭的时候,要不,我先上去给你拿点其余的吃的?” 第35章 “好。”长绮答应得干脆。 李毓秀心头大松,挪到梯子上,才登上一只足,忽然背后一道劲风,他脖子一痛,惨呼一声倒地。 “缓兵之计用得不错。” 私藏朝廷钦犯,他有几个脑袋,她怎么可能会信他,最好解决危机的方式难道不是把她给抓住? 只要他上去,把地窖口给封住,她就插翅难飞…… 呵,倒是打得好主意! 不过他说的教书先生这事儿,她想应该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上面传来老妇人的呼声,“毓儿,毓儿——” 脚步声近了,长绮嘴角一勾,抽了男子的腰带,将他给捆了,顺便将嘴也给堵上了。 第50章 脚步声近了,长绮嘴角一勾,抽了男子的腰带,将他给捆了,顺便将嘴也给堵上了。 老妇人来到地窖口喊了几声,自己下来了,看到底下的女子和地上的儿子顿时下了一跳,“你是什么人!毓儿!毓儿!” “闭嘴!” 老妇人被她沉冷的声音吓到,长绮也不想这么吓唬一个老人家,“想要你的儿子活命你最好小点声。” 老妇人立刻捂着嘴,吓得胆寒,看儿子不省人事,立刻跪地道:“你别伤害我儿!女侠,女侠!有话好好说!” “你要是敢叫其余人知道,我立刻……” “别!别!我答应,我不叫其余人知道!” “无妨,你也可以告诉别人,到时我不会手软的。” “别,女侠,女侠!我答应,我答应。”老妇人哭泣道。 “我住几日就离开,怎么来的怎么走,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但若是你们自己找死……” “不,不,不会……” 长绮就这么在地窖里待了下来,李毓秀醒的时候闻到了饭香味,坐起来时立刻看到了自己被绑起来的手脚,“唔!唔!” 李毓秀见女人吃的优哉游哉,眼睛流转过一丝怒气,这饭菜绝不可能是凭空来的,一定是她做了什么。 他扑过去,长绮一把将他按住,“做什么?” “唔放开我。”他含混道。 “我只要一些吃的。”长绮,“你爹娘好着呢。你在下面,他们肯定会好吃好喝供着我的。” 李毓秀松了口气,努力用舌头抵着嘴里的布团,瞅了眼捆在手上的布条,脸上一红,这不是他的腰带吗? 这女子竟然丝毫不顾及!她到底什么人! 他想起来搜查的人说,要找的女子是个旗人,加上她的身手,想必是个武将家的女子? 他不确定,地窖中虽然很黑,但是他还是借着微弱的光看到了她的面容,这容貌不俗,咱么好好的做了贼人呢! 吃完饭,长绮给他松了手,“呶,地上有吃的,你母亲送来的。” := 李毓秀不自在道:“你把我腰带拿来。” 长绮不耐烦道:“不吃是吧,好,继续捆着。” “吃!”李毓秀立刻忸怩地拿过碗,匆匆吃了。 李毓秀看到底下居然还有被褥,“你打算住这儿?” 长绮将他捆好以后,卧在被褥上睡着了。 李毓秀气得不行,这女子太猖狂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先稳住人,之后立刻将她交到官府。 ** 冬日的严寒越来越肃杀,寒风将窗外的树吹得左摇右晃。 康熙喝了半个月的荷叶羹,他现在已能平息心头的杀意与怒气,对那些无用的消息早已泰然处之。 一个女人而已,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奴才而已! 十一月很快便到,他奉太皇太后回宫,驻跸南苑。 他骑着马在南苑纵横,猎风拂过脸颊时候,心头的那股郁闷时暂时消失无踪。 朝廷的事情繁杂,他很忙,没有太多的精力放在不重要的人身上。 派出去的侍卫一直没有消息,这么冷的天,他想不通。 有时他会反复想,是不是还是因为那句训斥之语。 …… 承乾宫里传出好消息,乌雅氏生了一个阿哥,康熙听说后淡淡一笑,太皇太后高兴,“回宫后要好好赏赐乌雅氏。” 见太皇太后目光扫来,他满面笑容,“是,都听老祖宗的。” 在南苑了待了一个月,到了十二月二十四日,他与太皇太后回到宫里。 佟贵妃没有看到卫贵人有些诧异,问了一句,康熙道:“不必管她,她身子不舒坦,过些日子回来。” 佟贵妃见他神色如常,除了淡淡的冷漠之外看不出其余情绪,不免在心中猜测几分,隔日就去了太皇太后宫里,没想到太皇太后也是一个说法,她打消了再去打听的念头,卫氏不再宫里,只怕大家指不定多高兴。 宜嫔以为皇上对卫贵人厌了,对康熙愈发殷勤,到乾清宫时,她笑道:“外面可真冷,还是皇上这儿暖和。” 宜嫔的声音十分清活泼,像是把春日的皇莺儿一并带了来一般。 康熙正在西暖阁的炕上批阅折子,黄花梨桌上的美人觚里插着几束殷红的梅花在吐着幽香,听到这话也不免抬头看她一眼,“宫里缺你的炭了?” “皇上哪里的话,有皇上的恩典,翊坤宫里四季如春。”宜嫔放下手中的食盒款款走来,放下,已经十分体贴地将一碗甜羹拿了出来。 “皇上用点吃的。”宜嫔坐到他身侧,温声软语。 康熙接了,吃了几口,问道:“里面放了红豆?” “是,红豆煮了好些时辰呢,里面还有花生和冰糖。” “玲珑骰子安红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宜嫔言笑晏晏,一双美目流转,是浓厚带一丝羞意的深情。 康熙心头一动,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宜嫔依偎在他身侧,依恋道:“我都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皇上了。” 康熙被这样直白的、热情的带着一丝请求的语调感动,抱住人。 他似乎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招幸后宫的女人了,这样缱绻炽热的话他不常听到,也只有宜嫔和…… 康熙收回思绪,放下碗,退去女人身上的披风,将她抱去了床上。 女子大多在床笫之间都是羞怯的,那些年长一些的也不乏富有风情,然而亲昵嬉弄的,抚慰爱怜的只有那么一个。 她说她没有心,这句话大约是真的。 他对她还不够好吗?够好了。 只要想到她可能存了许久要逃跑的心思他就忍不住愤怒,这让他想到她的每一次央求,她是早就做了这样的打算罢。 如果是,那么这么久以来,她皆在虚与委蛇,在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目的! 他眼中因为情事多了一丝红,其中密密长满恨意与阴鸷。 他要抓到她,问个清楚,问清楚以后他一定要杀了她! 女子娇呼不止,蹙着眉尖,“皇上……” 康熙喘了口气,翻身,心头居然是十足的空乏,道:“你回去吧。” 宜嫔靠近,痴缠,“皇上……” “朕让你回去!”康熙忽然怒了。 宜嫔怔住,立刻羞窘不已,眼中含了泪,“是。” 他触到宜嫔的目光心头一刺,这样错愕的眼神他见过,不同的是,那双眸子里很快便看不到一丝错愕的情绪,她下了床,玲珑袅娜。 她似乎并不害羞袒露,那一头的长发是如何披散在背部的,她穿衣又是如何极具蛊惑,他都记得,正是如此他才会招幸第二次,第三次,有些恣情肆意。 他厌恶自己记得这么清楚,厌恶这样来势汹汹的动情,不可控制,他更喜欢和皇后在一起时的脉脉温情,长久扶持,情意自在不言中。 卫氏的逃离却仿佛在说着他的自作多情,这样的讽刺令他痛恶恼怒。 宜嫔下了床,面上依然带着惶恐,这样的诚惶诚恐他见得很多,他知道没人敢跟他置气,只要哄一哄,她们就能欢天喜地迎接他的宠幸。 第二日,他招幸了郭络罗贵人。 她身上的气质很温婉,像一弯玉,自有润泽在其中,几许孤意在眉间,牵唇一笑的样子好看。 她很温顺,温顺得像一只羔羊,他深邃的眸在触到她手腕上莹润的珍珠时微微一顿。 珍珠颗颗分明,流光溢彩。 他眉心顿时一蹙,握着她的手,“回去吧。” 郭络罗氏有些诧异,见皇上脸色冷淡不是玩笑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恭顺道:“奴才告退。” 她刚走出去,忽然听到屋内一阵叮呤咣啷声,不由眉心微蹙,略有一丝忐忑,皇上这是怎么了? …… 宫外,恭亲王吃着风雪,在京畿北面赶了许久的路。 他带着人乔装打探了一个冬天,除了一开始的那家客栈,那位卫贵人仿佛彻底消失了一般。 这方圆百里的村庄找遍了,村民皆道没有看到陌生女子。 常宁觉得那女子简直胆大包天到极致,而皇兄的态度就更奇怪了,除却一开始的恼怒震惊,后来居然对着乌库玛嬷将这件事揽了下来,等出了行宫立时将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他昏聩无比,行宫有他守着居然还能叫人不见了。 第36章 他当时就觉得委屈,他哪儿知道居然有后妃敢盘私逃! 之后他便被打发出来一路寻人,皇上还不许他大张旗鼓,说什么时候找到人,他什么时候才能回。 想到那个卫贵人,他就一肚子火……当真是朝天借了胆子,敢私自逃了,她难道不害怕株连家族?! 他想起有一回她甩开众人急奔的景象,他怎么觉得这位卫贵人是早有这打算了呢? 这事儿他不敢告诉皇上。 开春很快便到,二月份时,康熙召常宁回宫,常宁拒了。 他也想回宫,但毕竟耗了这么长时间进去,没把人找到他有点不甘心,于是执意不回,没想到一直拖到了三月末还是没找到人,这下他不得不回宫复命。 …… 李家庄周围开满了梨花,几枝红杏殷红点缀,美不胜收。 春光里,李毓秀家中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长绮坐在一边听了一会儿童音,想起那个时空里也曾与伙伴们读书,不由嘴角微微一勾。 自冬日她将打算把她捆起来交给官府的李家人给制服后,他们就老实多了。 既然官府的人在找女人,那么装成男人显然更安全,伪装对她来说根本不算难事,脸上画上妆,男人的衣服一穿,左腿一虚,一个腿脚不好投奔表亲的清秀男孩立刻出来了。 来李毓秀家的孩童比较多,他们瞧不出来什么,她这一手技艺李家人都啧啧称奇,待在这儿的这些日子她也没白吃白喝,砍柴挑水的事儿没少做,反正在宫里她也这么做过,还能锻炼她的力气。 冬日里她起得早,拿着棍子在院中呼呼喝喝,行动间气势如虹,流利洒脱,有了宽敞的地儿,她也能用心习武。 李毓秀暗中观察许久,她如做不知,自从她武力威慑过后,他们大约死了将她送去官府的心思。 李毓秀的父母哭了一场也就认命了,他们的担忧她看在眼里,他们怕被官府的人发现他们窝藏犯人。 她也想走,但怕康熙的人蛰伏在附近,所以只能等待。 第51章 四月初三,天气渐热,长绮决定离开。 去找李毓秀的时候,他念念有词地在做一道题,她伸头瞅了一眼,呦,在做数学题,她忍不住出声指点。 李毓秀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不能来?” 李毓秀没吭气儿。怕她的拳头,冬日里他实在没少挨他的揍,长绮扫了一眼他手里的书,“在看什么?” “算学。” 长绮道:“我看看。” 李毓秀给她,长绮看了一眼闻言写就的题目,一笑,“简单得很。” “你倒是说说。” 长绮指点了一番,李毓秀见她说的轻巧,不由按照她的方法解题,果然如是,“你会算学?” “这有什么难。”长绮不以为意道,“《数学精蕴》这本书我也有。” 书是康熙给的,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个人了。 “上面的内容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可以告诉我,我教你。” 李毓秀略有些不信,清俊的面上是不动声色的忖度,对她的身份更好奇了,指了指几道题,“这个你会做吗?” “这个是代数。” “代数?”李毓秀清隽的双眸略有些疑惑。 “嗯,西洋叫阿尔热巴达,也有人叫做借根方。” 那个男人说阿尔热巴达是传教士取的名字,但是他觉得这是中华历来就有的东西,于是起名叫借根方。 当时他们一起谈论数学时她直接称作代数,他还赞她与他意旨相同。 传教士?李毓秀暗暗吃惊,她果然身份不一般,若非家世煊赫,怎么连西洋学问说起来也这般轻巧。 难道她说的离家出走是真的?这一身的武艺瞧着也非比寻常,一定是王公之家。 “还请姑娘赐教。”李毓秀立刻郑重请教,脸上毫无轻视之色。 长绮把他不会的难题全部讲了一遍,因为讲的十分通俗易懂,李毓秀用她的方法连做了好几道题,接连赞道:“此法果然有用,极好,极好!” 他双眸黑亮,满是赞许。 长绮问道:“路引的事儿,你办的怎么样了?” 李毓秀微微一顿,斟酌道:“姑娘孤身在外太危险,也要好好想想家里人才是,所谓父母在不远游,说不准姑娘的父母……” 长绮淡笑,“我没有父母。” 李毓秀一滞,道:“那姑娘在躲什么人?” “逃婚。” “逃婚?”李毓秀诧异,逃婚会引来官府追查吗? “我哥哥要把我嫁给一个糟老头子,我不愿意,所以逃了。” “想必你要嫁的人很有权势?若是如此,你这样岂不会带累家里?” 长绮嗤笑,语气十分不屑:“舍我一个,助他们飞黄腾达吗?男人都这么没种的吗?” 虽然她编的是谎话,但是没想到听到这么一番话,于是冷冷道:“忙你的吧。” 李毓秀赶忙道:“我并非此意,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归家,不要一个人……” “回家?”长绮冷笑,“是回火坑吗?” “可是你这样一个人漂泊在外,如何生存?太危险了。” “那我这些日子是怎么活下来的?”长绮笑得不以为意,“再说,危险的是其他人吧!” 她傲气满满,令人侧目,一双妩媚的眸子满是不屑。 李毓秀略略移开视线,其实她说的也对,危险的更有可能是别人,比如,他们一家。 “但你毕竟是女子……”李毓秀忍不住道,眼看对方目光愈发不善,道:“这样吧,我尽快给你想办法弄一张路引。” 长绮眼神如刀子一般刮了他一遍,冷哼,“你大可以报官,叫人来抓我,说不准还能立功呢。” 李毓秀脸上一窘,知道她是在讥刺他冬日里联合一家人一同抓她。 他到现在都记得她优哉游哉等着他们绑好,然后在他们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挣断绳子,将他打了一顿,还差点拿刀把他给片儿了。 “我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女人就头也不会地出去了。 李毓秀顿时叹气,这都是什么事儿。 三天后,长绮在院子里磨刀,今日孩童们休假,得知李毓秀要去县里,她道:“早点回来,你父母我帮你看着。” 李毓秀道:“你何必如此言语,我既然应下了……” “你可以继续废话!” “我走我走。”他立刻干脆离开。 傍晚时分,李毓秀回来了,长绮锐利的目光从他脸上滑过,见他神色正常,道了一句谢,去拿路引。 那张路引被他捏得死紧,一时没有拿过来。 她抬眸,李毓秀赶忙松手,有些窘道:“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要注意……” 说完,他脸上烧红,不敢看她,“接下来你要去哪儿。”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长绮扫视他飞红的面颊,忽而牵唇一笑,那点坏意涌上来,“怎么?舍不得?” 李毓秀慌乱,磕磕巴巴道,“你,你是个女子!你怎能……” “怎么不能。”长绮清笑一声,“去煮饭!” 李毓秀转头回去,正好看到父母双亲正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李毓秀笑了笑,道:“娘,我去做饭。” “我去,你爹有话问你,你快进去。” 李毓秀的爹坐在炕上,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你怎么打算的?” “她打算离开……” 李毓秀慌乱,磕磕巴巴道,“你,你是个女子!你怎能……” “怎么不能。”长绮清笑一声,“去煮饭!” 李毓秀转头回去,正好看到父母双亲正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李毓秀笑了笑,道:“娘,我去做饭。” “我去,你爹有话问你,你快进去。” 李毓秀的爹坐在炕上,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你怎么打算的?” “她打算离开……” 李父目光犀利,“你打算就这么算了?人忽然走了,其余人也能发现不同寻常处。” 李毓秀略思忖片刻道:“我给她办了路引,若是事发,一定会牵连其中。” 李父沉默一瞬,道:“这女子必是富贵人家,等人走后,去官府,万一她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到时候将咱们牵连出来,就说也说不清了。” 李毓秀有些迟疑,“若是她此后又找来……” 毓秀爹喟叹不已道:“流年不利,流年不利,怎么就遇到这么个祸害。” 李毓秀听到祸害二字微微蹙眉,道:“等人走了就好了。” “就怕又出什么波折。”李父蹙眉,眼里满是忧愁,因为这个女子他已经愁了一个冬了。 “爹放心,人走了就没事了。” 李父没吭气,只是叹息了一声。 李毓秀出去后,看到她正在抡斧子,他呼吸一促,去了厨房。 长绮劈完柴抹了把汗,去一边洗了手,等待饭食上桌。 第37章 这一顿饭大家吃得十分沉默,李老爹夫妻二人被长绮吓怕了,一直不怎么敢和她说话,李毓秀只当是家中多了一个人,除了因为她是女子所以有些羞赧完,平日里倒也不怎么怕她,不过今日心中有事,他显得异常沉默。 用过膳,李毓秀道:“你何时走,我送你。” “不必。”长绮忽想起一事,拿出路引道:“为何是去天津的?” “你不是说想要出海?出海之地除了天津便是金陵、福建等地,天津是离得最近的。” 长绮狐疑地看着他,“你别是在打什么主意。” 李毓秀浅笑道:“我哪儿敢。” 长绮冷冷勾唇,“你知道就好,否则,我必回来找你算账。” 李毓秀道:“好歹我们一家庇护了你这么长时间,你不说声谢,又何必做此凶恶之态。” 长绮冷笑道:“是谁要捆我去官府的。” “你来历不明,这也是人之常情。” “哼。”长绮冷笑一声,道:“既如此,你就送佛送到西罢,送我去天津,到时事发,你也别脱身。” 李毓秀犹豫,长绮冷声道:“你果然在打什么主意?!” “没有,绝对没有,我陪你去便是。” 长绮多看了他一眼,心里警惕几分。 出行是在次日鸡鸣之后。 天黑沉沉的,不见半点亮光,耳边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公鸡打鸣之声,春日的清晨还有冷意。 李毓秀赶着驴车,长绮坐在车后。 赶了一日一夜的路,二人终于到了城门口,彼时正是日头高照的时候,城门口有极严的守卫,一眼瞧去,至少有十二个人,分别列于两侧,手中皆持着刀,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一张图,即便离得不算近长绮还是看到了那备卫军手里的画像,没想到几个月过去竟然还查的这么严苛。 长绮细眉略略一蹙,李毓秀的声音从其后传来:“官兵众多,要不要换一日” 长绮道:“此时折回只会引起注意,该怎么走就怎么走。” 李毓秀无言,长绮亦跳下车,混入人群中牵着车往前走。 身前的百姓们缓步前进,终于轮到他们到城门处,长绮刚拿出路引,忽而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卫兵们立刻扭头,这时正检查她路引的人立刻肃然朝骑马的人而去。 英俊的男人居高骑在马背上,一身紫色的袍子,湛蓝天下,脊背挺得很直,双宇之间是默然的凝重,眸子深邃。 长绮飞快地移开视线,心头跳了一跳,他怎么在这儿? 难道康熙将搜查人的事儿交给了他?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来! 第52章 “奴才叩见裕亲王,裕亲王万福金安!” 侍卫们立刻纷纷跪地行礼,“叩见裕亲王,裕亲王万福金安!” “如何?可有查到画上的女人?”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几分严肃。 长绮拉了拉身上的补丁衣服,将头上的破帽儿也往下拉了拉,嗯,衣服粗糙一看就是贫苦人家,手上腕间露出的肌肤也是暗黄色的。 她身侧的李毓秀忍不住轻声问道:“你到底什么身份?” “闭嘴。”长绮袖中滑出一个尖锐的东西,直抵李毓秀的腰间,李毓秀呼吸一紧,“你做什么?” 长绮声音冷漠,“你说呢?” 李毓秀无语,因为紧张,额上早已布满汗水,忍不住看了眼远处那个华服男人,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深思。 他抿了抿唇,觉得喉头发痒,攥了攥拳头,又看了几眼远处的人。 这时身边女子冷酷的声音传来,“我若有事,你必死。” 李毓秀垂下眸子,不发一言。 远处再次传来裕亲王严冷的声音,“凡是女子皆要严加盘查,凡是像的速速比对,切不可漏过一人!” “谨遵王爷之令!” “继续查吧。”男人没有下马继续坐在马背上,目光从城门口的人身上一一滑过。 长绮低垂着眸子,看到卫兵前来,立刻露出讨好的笑,殷勤地将手中的路引奉上。 她恭敬地退到了李毓秀的身后,卫兵按着腰间的刀,目光冷冰冰的,“去天津做什么?” 李毓秀道:“在下去访亲。” “你身后的人是你的仆人?” 李毓秀道:“是给在下驱赶车的仆人。” 卫兵扫了一眼那衣着破烂的仆人,见其面色蜡黄,脸上一侧生着青色的胎记,佝偻着背,没有多怀疑,将路引归还了,粗声粗气道:“走!” “是!”李毓秀手有些发抖,将路引塞进了怀里,长绮牵着驴车经过裕亲王时,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似乎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她没有慌,弓着背将戏做全套,示意李毓秀坐到驴车上去。 她二人将将离开城门,擦过裕亲王,裕亲王忽然从马上下来,长绮坐在了驴车上十分警惕,余光看到他手中拿着一根鞭子,视线似乎一直落在他们身上。 长绮扭头,正好看到李毓秀目光从远处速速收回,似乎还有几分慌乱。 长绮佯做不知,急急驱车。 车行了五里,她忽觉不对,跳下驴车*贴在地面上,咚咚的马蹄声一声赶着一声,听起来至少有十几人,速度奇快,长绮直觉不好,立刻看向李毓秀,秀目满是凌厉,李毓秀疑惑中带了几分忐忑,道:“怎么了?” 长绮勾唇,清透的眸子藏了冷意,袖子里藏的尖锐竹篾滑出,“还真是不乖呢。” “你要做什么!?”李毓秀有些慌,见她面色不善,不由戒备后退,“有话好好说!” 长绮一把将人抓住一个手刀将他砍晕,给他来了几拳,扔到驴车上,举起竹篾插向驴的后臀,驴子惨呼一声没命地朝前跑去。 长绮则钻进了一旁的树林里。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追赶之人从拐角处而来,为首之人正是那蓝色衣袍的男子,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卫兵,其速快如疾风。 “王爷!前面驴车上有人!” 为首的男人亦看到了速速驱马,追上后,看到上面躺着一人,立时下马吩咐道:“去看看!” 一个卫兵抽刀,神情警戒,“车上的人,速速起身,饶你不死!” 见其没动静,卫兵立时上前,发觉人已晕迷。 “是一个男子,还活着,应当是一介书生,手间还有笔墨,驴臀后有一竹篾,王爷。” 裕亲王也看到了牲畜后臀上的竹篾,上面还裹着一个素色的布料,他眯眸,环视四周,接过属下递来的竹篾扯开那布团。 布团抖开,上面绣的赤色玫瑰,其上还有两根系带,他神色立时一变,如遇火煨,骤然松手。 布料落地,众人皆是一怔,竟是一方女子亵衣。 裕亲王神色十分恼怒,卫兵立刻道:“奴才该死!” “驴的臀后有竹篾可见是早就发现了我们,故以此方式来驱车疾行,速速去前方两侧官道周围搜寻。”这女人不可小觑,能跑这么久。 “是!” 待人走后,裕亲王环视四方,既然他能想到,那么她呢? 如果她根本没有在车上,那么完全有可能借此机会往城里而去。 裕亲王立时折返,边驱马边喊道:“女贼匪,你听好了!山中有虫蛇猛兽,你若进山,必然危矣。若是此刻投降,本王愿为你求情,留你一命!” 他喊了一句,行了半里路,忽见一人露头。 长绮嘴里叼着一根儿草,看到他吃惊的眼神,笑眯眯地对着他招了招手然后头也不回地朝树林里而去。 那是一张十分丑陋的脸,根本不是女子的脸,可以肯定是那个驱车的仆人,裕亲王想到刚才那书生慌乱示警的眼神,想这其中必有猫腻,他立时下马追去。 “站住!”福全俊眉一蹙,厉喝一声,急急朝树林而去。 长绮并没有走远,她靠在一棵树前,等着人来。 裕亲王穿过树林走来,手中握着刀,看到她时眸孔一缩,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纤细的骨架与那双清冷的眸子让他确定几分,“卫贵人。” 长绮淡淡一笑并不言语,裕亲王上前,目中有审视,对她改换面貌的能耐很感兴趣,她居然能逃这么久,而皇上居然还为了她瞒着众人。 她到底什么身份,这易容的本事又是从何而来。 “贵人应知道私逃出宫乃是死罪。” “是李家人报的官?”长绮挑眉。 裕亲王听到她的声音松了口气,差点让她逃了,此等本领真是可惜了,他抽刀一挥,立刻抵在她的脖子上,“跟我回去,同皇上请罪!” 长绮纤长的手指轻若无痕地抚着刀身,手漫不经心地在其上游走滑动,声音妩媚,“回去也是一死,若是我死在王爷的刀下……” 她忽地朝着刀刃靠近几分,裕亲王手一缩,移开几分,冷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你说话真伤人。”长绮挑挑眉目,眼神带了几分意味深长,嘴角一勾,手伸到了衣襟处,“我丢了一件衣服你看到了吗?” 第38章 “你做什么?!”裕亲王看到她的动作,眸孔一缩,“放肆,衣服穿好!” 长绮露出了白皙的脖颈,还有里衣,趁着他眼神躲闪,她长眸一厉,立时抬脚踢到他的手腕处,刀飞出,她没有一丝犹豫,速速冲去,将他扑倒。 长绮将他死死按在身下,粗暴地扼住他的手腕,语调慵懒,是毫不掩饰嘲笑,“大意了哦?” “松手!”裕亲王卖力挣扎,然而身上之人纹丝不动,他一抬眸,不想看到了她敞开的衣襟里那一抹玉色,顿时恼怒不已,“卫贵人可知自己的身份,就算不在意自己的生死,难道连家族也不顾了?” 长绮盯着身下之人的眉宇,这双眉比康熙的多了几分清俊,显得英气勃勃,冷酷与威严不及康熙,但是颇有贵气,配上他深沉的眸子,真好看的。 这张脸,真是久违了呢。 感觉到她毫不掩饰的打量,福全面有愠色,“你如此轻浮之举,皇上可知道?” 长绮浅笑,语调温柔,“只有你知道。” 福全猛地脸上一烧,红了耳朵,“不想死的话,收起你的视线,否则……” 长绮猛地凑近,吐气如兰,却又语意天真,“否则如何?” 他呼吸一蹙,立时用力,不想她似乎早料到了似的,根本不许他动弹。 长绮凑到他耳边低声呢喃:“告诉他,我不是卫贵人,他在延禧宫辱我的那些话我永不原谅,我才不稀罕他的狗屁真心。还有,我很讨厌别人威胁我。” “你竟敢对皇上不敬!你大胆!”他眸中有愠怒,脸上的烧丝毫未退。 长绮如做未闻,眼神像是在怀念,满是缱绻期待,“你还会找到我吗?” 触到她满是眷恋的眼睛,他呼吸几乎停顿,他们认识吗,“你轻薄如此,当心皇上……” 她眼中的温柔退去,只剩下冷,出手将他砍晕。 看着地上没了意识的人,长绮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这么容易就败在她手下,和那个人一点都不同,原来赢他是这种感觉。 长绮眼神恢复冷漠,何曾还有一丝一毫的温柔,在准备离开时,心里涌上一个念头,她嘴角一勾,看了地上的人,低头扯开他的衣服。 ** 乾清宫里。 一人跪在地上,修长的身子此刻在帝王的威严下忍不住地地发抖,他额头上汗珠不住地往下落,胳膊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颤巍的身体。 “那个女子挟持草民,以此来威胁草民的父母,草民无奈之下,只能暂时隐匿不发……”李毓秀将这些日子长绮的行迹悉数道来,但是没有过多地申述其恶行,丝毫不敢添油加醋。 他没想到那女子的身份竟与皇家有关,难道是皇室公主? 康熙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眼神冷酷无比,面颊两侧的腮骨不停地鼓动。 很好,谎话连篇,逃过了层层追捕,现在更是打晕了裕亲王,还让裕亲王带话回来,这是赤裸裸地嘲笑,在嘲笑他的疏漏,和他当初的自作多情。 第53章 康熙眼薄唇一抿,眼神是阴沉的冷,很快眼中多了几许讥诮与玩味。 这世间无人不求滔天的富贵,她竟然视他的权势富贵于无物,有趣,有趣得很。 他抬了抬眼皮子,看了眼下面的人,“在你家中时,她住在何处?” 李毓秀立刻道:“那位姑娘住在厢房里,独自一人。” 康熙眼神危险,“你学子众多,为何不经由他们传消息。” “草民想过,但那些是稚童,草民不免投鼠忌器。” 康熙薄唇一掀,“今日之事你若是敢说出去半句……”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李毓秀满头大汗,希望能逃过此劫。 康熙挥退了地上的人,兀自陷入沉思之中,他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的样子。 躲在地窖中,亏她想得出来。她为何要出海? 康熙陷入沉思,既然已经被他察觉,她一定不会再去天津,而西面又重重包围,可供她选择的路不多。 “去传兵部尚书!” ** 五月很快便到,天气热了起来,赤阳高照,长绮懒散地靠在栏杆上打着呵欠,看到一群官兵从楼下经过,嘴角一勾。 她现如今待的地方叫倚香楼。 上个月她将自己卖身到了这里。 每到夜里,这倚香楼的热闹处便体现出来了。 她在这儿待了快半个月了,结束了之前被追捕的东躲西藏,她终于暂时安定下来。 因她并非处子之身,楼里的妈妈提出让她立刻接客,她说自己不是很懂规矩,拒了几次。 眼看妈妈的眼珠里的不满越来越多,还时不时抽打其余女子杀鸡儆猴,她便一幅惧惮模样,说愿意跟着几个姐妹见识学习,愿意伺候那些男人。 妈妈满意,被她哄开心了,但也丝毫不会被她欺骗了过去,在她又学了五日琵琶不成之后,妈妈道:“既然你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倒也不必如此费心了,日后再跟着她们学便是了。” 长绮答应。 倚香楼妈妈走后,几个被打怕的女子都道:“你胆子可真大。” 长绮看到她们手腕上的伤,道:“可有药。” 一个叫红拂的女子摇了摇头,“养几日就好了。” 长绮垂眸,这里面的女子时常挨打,有些还是被拐来的,那妈妈身后的打手一个比一个凶悍,她们逃过几次,但是被打得更狠,再也不敢逃了。 当晚,她低头跟在几个姑娘身后,抱着琵琶去了雅间里,雅间里坐着几个公子哥儿们,此刻正说说笑笑,摇扇子的摇扇子,大笑的大笑。 “几位爷,我们来迟了。”为首的花魁一笑,媚眼如酥。 众人看到她的样貌俱是一默,坐在上首的男子道:“这位便是红拂姑娘。” “吴公子果然大手笔,若非跟着吴公子我们只怕也难以见到红拂姑娘的面。” 吴公子得意,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大家弹一曲。” “是。”红拂带着大家一同坐到不远处,她纤长的手指拨弄了一下琵琶,只听声音如流水一般,清脆悦耳。 “等等。”吴公子忽而看向一直低着头的长绮道:“这位穿鹅黄衣服的女子是谁,怎么瞧着有些眼生。” 红拂莞尔一笑,道:“到底吴公子眼睛亮,这位是我们新来的姐妹。” “瞧着样貌可不输你。”吴公子命令道:“过来给我瞧瞧。” 长绮默默抱着琵琶过去,坐在了他身侧,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显得娇怯无比,眼波流转时果然看到吴公子微微闪神的眼睛,是那种痴痴地带着几分淫邪的眼睛。 他伸出折扇挑起她的下巴,“叫什么名字?” “石榴。” “石榴?石榴多子,这个名字好。” 一旁的人笑道:“吴公子,落在这个地方,多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吴公子见女子的眉毛轻轻一蹙,似有羸弱的哀婉,嘴角一勾,打量着她玉白的小脸,“这般容貌气度落在这儿可惜了,你若是今日将爷此后好了,爷说不准能给你个体面。” “哎呦,吴公子可真是怜香惜玉。”周围的公子哥儿们开始起哄。 红拂掩唇笑道:“到底我这石榴妹妹好福气,不比我日日在公子跟前也得不了公子的一句许诺。” 吴公子凑近意欲一亲芳泽,长绮立刻做羞状躲开了,吴公子问道,“可已经梳拢了?怎么也没见张妈妈将人推出来。” 红拂眼波带笑,并不搭话,拨弄起了琴弦,开始带着其余人一同奏乐。 吴公子捏了一把女人的脸,反被对方握住手腕,他立时痛得脸色一变,却见女子抬起水眸,软语道:“石榴残花败柳,让公子见笑了。” 吴公子眉头紧皱,长绮松了手,风情万种地捋了捋头发,眼神妩媚,给他斟了一杯酒,“吴公子,请。” 长绮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他身上的华服和腰间的玉佩上。 玉佩的成色看着不错,同她在宫里见到的也不差,此人手上还带着一串碧莹莹的手串,的确富贵。 吴公子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有一把子好力气。” 长绮见人显然是在为刚才将他捏疼一事责怪,笑道:“我以前是做农活的。” 吴公子转了转手腕,知道她已不是完璧立刻露出几分轻佻蔑视之意,搂住她的肩膀,恣意占便宜。 长绮配合着一会儿给他斟酒,一会儿给他夹菜,十分殷勤。 大家一同赏了会儿曲子,几个姑娘被叫到众人身边,一时满屋子都是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之间皆是男人们的调笑。 当夜,吴公子留在了倚香楼里。 门关上前,张妈妈使了个眼色示意长绮好好伺候,长绮含笑,将门关上。 门将将关上,吴公子已从后面将她抱住,呼吸打在她的脖颈处,“我的美人儿!” “公子急什么。”长绮挣开他的手,靠在门上,推了他一把,眉眼满是风情。 第39章 吴公子愈发痴迷,扑过来就要亲,长绮挡住他的脸,挑眉,红唇一勾,手指一点一点从他胸膛滑下又再次滑上,一点一点将他的袍子拆开。 吴公子已被她傲然又妩媚的眼神弄得满面赤色,呼吸急促,“美人儿,快些吧,要玩儿等到爷的泄|火后再说。” 长绮挡住他的唇,眨了眨水眸,“太着急就没意思了。” 吴公子急得抱住她的腰身,“你个小贱人,不遂了爷的意,在这儿闹什么。” “这么着急,你可别后悔。”长绮低语一声,一笑,猛地砍在了他的颈侧,男人大叫一声,立刻倒地。 长绮红唇一扬,搜了他的衣服,拿走了所有钱财,换上了他的衣服,蹲下身,用头上磨得尖锐的簪子在他脸上刻了一个“淫”字,然后取了屋中的墨汁儿淋了上去。 嗯,完美。 她坐在梳妆台前摆弄了一番,看到镜中的人已是一张清秀的男子面目,一笑,打开门见周遭无人,便摇着扇子穿着一身华服离开了屋里,去了老鸨那儿。 老鸨听到门开,立刻扭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惊奇道:“哎呦,公子您怎么来了这儿,瞧着您面生,您是哪位公子,可是服侍你的姑娘不满意?” 长绮走了过去,话不多说,一抬手将人砍晕,将她扔到地上,飞快在她的屋里搜罗。 老鸨积累下的财富可真不少,金银珠宝与票号之下,还有一沓卖身契,她拧了拧眉,想到这些日子一些姑娘所受的殴虐,果断这些卖身契把撕了,另外,将一部分银票放在了显眼处,若是有人提前进来看到,或许可以凭借这些银两离开。 如果她就这么走了,说不准这老鸨会将怒气撒在这些可怜的女子头上,到时拼命奴役她们让她们接客,岂不是她的罪过。 想了想,长绮觉得应该一次性解决问题。 她的眼中满是冷酷,再次拔下头上的簪子。 次日,吴公子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在地上,环顾四周,衣服剥落,那将他砍晕的女人却没了踪影,他登时大怒,“嘶——” 脸上一痛,他摸了把立刻爬起,跑到梳妆镜边儿,镜中的自己半张脸都是黑的,细看一番,原来被划烂了,墨汁儿入了伤处,岂不是等于黥了面,他顿是叫骂起来,气冲冲地找自己的衣服,没成想衣服没找到,还发现自己的财物不见了。 “娼妇,下贱的娼妇敢偷盗爷的钱财!”吴公子立刻大怒,捂着脸冲了出去。 二楼靠中间的一间房外堆满了人,一层围着一层。口中尽是惊呼,“死人了,死人了!” “快快!快报官!” “是谁杀的人?!” 吴公子挤过去,“谁死了?” 大家扭头看到一张黑脸,吓了一跳,昨日一同在席上的人认出他,立刻道:“吴公子,你脸怎么回事。” 吴公子眼神满是怒意,道:“定是昨日那小娼妇给我弄的,我要找那老鸨好好说个清楚!我的衣服财物也不见了!” “哎!怕是说不清了,等会官府的人来你再说罢,那老鸨死了!” “死了?”吴公子诧异,他挤过去,果然看到人横死在地,顿时吃了一惊,“谁干的?” “我们也不知。” 吴公子有些惶惶,总觉得是不是与昨日那女子相关,等到官府的人来,一番盘问发现楼里少了好些妓子。 不仅老鸨没了性命,她屋中的钱财也被洗劫一空,吴公子吓得人都矮了一截。 第54章 官府的人立刻发通缉令,追捕红拂、石榴、春花、牡丹等逃跑的女子。 此事闹出的动静还是很大的,缘由无他,行事之人乃是一女子,要知道这世道里做匪徒的女子可不多见。 一连查了半个月,有两个女子被追了回来,她们不肯认自己是杀人凶手,根据她们的描述,官府的人很快将凶手锁定在嫌疑更大的石榴身上,她身契上的户籍是假的。 官府的人在追捕的时候,长绮投入了牙行,后被一家主顾买入,得以顺利脱身。 五月中旬的时候,她偷偷离开主顾家里,去了京城。 天津已不能再去,直隶附近也备受盘查,她能逃脱已是不易,京城虽在天子脚下,最近却能够安然无恙,无他,直隶大旱,康熙出宫了。 这是她从主家那儿听来的。 长绮一路赶往京城,走了一日一夜的路,她顺利到达京畿,暂时在京畿附近的农舍住了下来,旅社她不敢去,怕有人埋伏。 夜深人静,天上星斗闪亮,耳边俱是草虫鸣,这样静谧的夜她已经有许久不曾好好享受了。 恍惚之间她想到了与那个人一同看星星的夜晚,当时一同望月,同看银汉迢迢与牵牛织女。 她自嘲,为何会想到这么无趣的事儿。 在院中坐了一会儿,她回去了屋里。 夜半时分,她辗转反侧之时忽然看到窗子上一道火光一闪而过,立刻坐起,迅速披衣。 她将窗子轻轻打开了一条儿缝儿,机警地朝外面望去。一片漆黑中有几束火把刺破了静谧的夜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不由心头一跳。 土匪还是官府的人? 京畿之处有土匪,她在想什么,所以一定是官员。 哪一步出了问题?是倚香楼那里? 可是已经半个月过去了,中间她还换了好几次容貌,为何还会被察觉。 火把渐次亮起,重重官兵将外面围了起来,这时自人群中走了一人,就着火把,她看到了那个人的面容。 在夜的幽暗和光的明亮里,男人身姿挺拔高大,面容在半明半暗之间,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冷硬,像是从井水中捞出的月色,带着湃过的凉意。 长绮躲在幽暗出瞅着这个男人的脸,总想起那个下雨的日子,他从大雨中而来。 密密匝匝的雨幕落在他的身上,他似乎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无奈,顶着雨水身姿轻轻佝着。 那样子和她见过的一个人很像。 带着一点抱怨和不耐烦。 窗外,他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站在庭中,背后是模糊的人影重重,她看不清,只能看到他。 他嵌在夜色里,像是属于夜色的,一如他给人的感觉,沉默又坚毅。 她像一个刺客,一个潜伏者,警惕的眸子里满是对他的打量。 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了这种打量,他走过来,没有去敲门,而是来到了窗子附近,虽没有靠近,但她觉得他就是在往这儿看。 她眸孔一缩,下意识地拔下磨得尖锐的簪子,嘴角是又冷又傲然的笑,招了招手,你好哇。他能看到她的动作吗? 他停住了脚步,在想什么,是知道她在这儿吗,他是不是知道她在这儿。 她猫在一侧,黑亮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身影,她觉得他们此刻在对视。 “王爷?” “可要上前?” 裕亲王垂了一下眸,他当然看到了那晃动的手,她是不是低估了月色的皎洁。 好猖狂,她是个疯子吗? 长绮转身回去了,去了床上,决定好好睡一觉,她知道他不会闯进来。 一直到了清晨,门口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长绮慵懒地伸了个腰,修长莹白的手指轻轻捂着唇打了一个呵欠,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凑到了窗边。 男人正坐在窗下,晨曦微蓝的光落在他的身上,头欹侧在撑起的胳膊上。 她怔怔地盯了一会儿,他忽地起身,扭头回看了一眼。 不期然看到了一张芙蓉面,她的面雪白,红唇勾着,眼睛里填满了笑,头发披垂在肩两侧,带着几分卷曲,双手环在胸口,看到他望来,不但并不惊慌反而笑意盈盈地冲他挥了挥手,红唇间吐出一个“嗨”字。 “嗨”什么,难道她就如此笃定皇上会放过她吗? 他努力挥去心头的不可言说,想到她做下的事,不免厌恶这女子的逾矩轻佻……更厌恶她的狡诈不驯,皇上为何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他不懂。 长绮转身离开窗子,收拾了一番,然后出去了。 门口敲门的都统看到了一张玉白的脸,立刻低头拱手,语气肃杀冷硬,“贵人安。” 长绮妩媚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嘲意,懒懒道:“怎么来的这么晚,真没用!” 都统无言,腮骨紧绷,不敢说话。 长绮走到裕亲王面前,一礼:“王爷,咱们又见面了。” “你还是好好想想见到皇上该说什么吧!”他冷冷道。 长绮低声道:“心口还痛吗?”说着丝毫不顾往院外走去。 福全眼中闪过窘与怒,耳朵一红,心口那处如被火烧,一向沉默的眸子里溅起点点涟漪,这涟漪是不自在,是窘怒,还有说不出的困惑。 上次被打晕醒来时他只觉心口一阵疼痛,但见人跑了当时也顾不得那点疼,然而等回到居所后,才发现心口处烙着一个牙印。 第40章 他当时惊得立在原处看了好半晌,他的妻妾中何曾有人敢如此伤他,他亦不是一个恣意之人。 脑中浮上一个念头,这念头叫他吃了一惊,连连将那张惑人的面旁扫去。 他既不敢相信又难掩羞愤,终日沉静的心湖被人剧烈搅动,他初入朝堂多年,竟一招败于女人手下,还被占了便宜,而这个女人还是…… 一想到此便他慌乱一瞬,脑中一直在想,自己醒时衣服是敞开的还是穿好的,他身边的人知不知道。 现在,这个女人居然可以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是她做的,果然。 他抿了抿唇,眼神闪过不自然,更怕其余人会看出,山一般的眉宇轻蹙了一下,心里只余二字。 疯子。 长绮上了马,前后左右俱是随行的人,丝毫不容她逃脱,裕亲王更是持着弓箭沉声道:“贵人若是不小心走散了,本王手里的弓可不是吃素的。” 长绮勾唇,不但没有惧怕,似乎还有些跃跃欲试,道:“是你亲自动手吗?” 福全微微抿唇,没有再与她说话,驱着马去前头,对左右吩咐了一句,道:“把人看好了!” “是!” 长绮与这些人是在六月的时候走到山西的,康熙在观禾。 今年天气酷热,禾苗不兴,各处都有旱情,他在天坛做完求雨仪式立刻到了山西,巡视一番后在农田了忙了一阵子,除了视察水利还交代了安抚百姓一事。 等见到卫氏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初。 他看到了那个风尘仆仆的女人,一进门就对上了她的视线,往日里那双魅惑人心的眸子里似乎多了一丝风霜也多了一丝被尘风洗出来的豁达,唯独没有惧怕。 康熙眼中闪过冷酷的光。 长绮随同裕亲王行礼。 裕亲王一如既往,言简意赅,声音沉沉似金戈,“皇上,人已带到。” 康熙摩挲着手上的扳指,黑沉冷酷的视线从女人的身上抽走,对裕亲王等人道:“下去罢。” “臣告退。”裕亲王垂目,好奇身侧这个女人会遭遇什么,皇上会废了她吗?还是如此笃定皇上不会对她如何。 想到她做的那些事离经叛道不说,更是触犯国法,他想知道皇上会如何处置。 裕亲王离开后,屋中一时只剩下康熙长绮二人。 康熙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人,见她一句话也不说,心头怒气便是一起,起身从宝座上走去,步履沉沉,一步一步,带着威压的气势。 长绮看到那双黑色的靴子落在眼前,他人也蹲下了下来,抻了抻手,猛地抬起她的下巴。 长绮猝不及防地触到他眼底的清寒与冷漠,他像是看死人,脸上是那种不屑的厌与漫不经心,“被我抓住了,你想怎么死?” 他的神情十分冷酷,呼吸喷洒在她的面上,语气的藐视带着对她性命的毫不在意,她觉得他是真的想让她死。 她企图找出一丝由往日缱绻带来的不忍,可是没有,她并不失望,晒居高位的人一直都是冷酷的,她遇到过好几个。 比如她的父母,她的那些所谓的哥哥姐姐,她对这样的漠然很习惯,仿佛她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她曾被安排到对手那里潜伏,也曾作为礼品被送出,她见过好几个这样冷漠的人,她习惯了这样的表达方式。 她抬眸,说着无关的事情,“昨晚,我看星星的时候找了许久的牵牛星和织女星,发现他们还是隔着银河。” 他挑眉,多了几分好整以暇,静静地看她表演,眼神讥诮不为所动,目光肆意地打量着这个女人的面容,她以为自己说起往日的事,就可以将这些日子他受的罪起的怒气一一平息了吗? 第55章 他犹带了墨汁儿的手与她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他听到她回来时不小心打翻砚台染上的。 真想毁了这张惑人的脸,如此也不必担心她蛊惑他让他如此欲罢不能。 视线落到那抹嫣红上,他呼吸微微停了一瞬,神色晦暗,不知不觉中倾了身子。 他笔挺的鼻梁似乎要戳到她的脸上,她抬眸望进他眼底,他的眼里依然是冰,是淡漠,看到她望来他回望,“继续演,朕也想看看你要怎么演。” 长绮的视线一寸一寸的滑过他的鼻梁,嘴唇,还有人中,那里她吻过,既然这么想看她演,她不演是不是对不住他的期待。 长绮将视线落在他的唇上,他的嘴型一直很好看,丰润,线条流畅,颜色是暗红的,笑起来总是带着几分看透和了然,这来自与他的犀利和威严。 此刻他的唇上起了许多水泡,这是一双被毁了的唇,添了瑕疵,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这两片唇。 他侧头,躲开。 她收回手,直白又坦然,不惧他的讥诮与厌,“你想我吗……我一点都不想你,你是不是和我一样?” 康熙眸孔骤然一缩像是被刺了一下,眼中闪过滚滚的怒意,有对她不驯的怒,还有被她戏弄的憎,更有被戳中隐秘一角的刺痛,掐着她的下巴,“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他捏得她剧痛无比,呼吸喷打在她的面上,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咬死似的。 “朕已经下令将你的家人活剐了!” 长绮愣了一下,没吭气。 “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是谁?!怎么入的宫?” 他满是怒意,拽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拉得后仰,冷厉道:“说!” “手松开,我不喜欢这个姿势,头皮也很疼。” “由得了你不喜欢,这是你自找的!” 长绮冷笑,不语。 康熙被她的桀骜气到,审视着眼前这张美丽得让他厌恶的脸,容颜依旧,可是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如此的放诞无礼,“你以为朕不敢杀你是吗!你到底是谁,是如何进宫的!” 长绮冷笑,带着几许嘲笑与挑衅,“你是皇帝,这世上怎么会有你不敢做的事!我画的那些造火器的方子你做出了成品吗?” 康熙手下用力,厌恶她的答非所问,这是对他威严的挑衅,“朕问你话你耳朵聋了。” “我可以帮你制造比那些传教士做得更好的武器。” “朕问你,你是从哪儿来的。”康熙愤怒于她此刻都在讲条件,跟他讲条件,她是想死吗! 长绮挑眉,“我的来历比你的江山还重要?我已经重要到了这个地步吗?” 康熙捏着她的脖子,“朕的江山稳得很!用不着你来操心!更不要以为那些东西只有你会!” 长绮自信,“他们岂能比得上我,将来的战事必定是大面积用火器,领先他人,才会决定将来谁才是霸主,你可要想好了!” 康熙当然知道那些火器的重要,更加听过火器营对她设计的火炮的赞美,他已十分肯定她不是原来那个小小宫女,这让他感到一丝不安,她是怎么入宫的,内应是谁,为何会在此处! 康熙冷笑,“朕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画下那些草图,你放心,一定叫你满意!” 长绮听到他的威胁只是一笑,“图上的东西即便有人会造,可若是没有人能继承使之日新月异,一旦将来有人对这片土地垂涎,落后的技术一样可以被人击破,抛开我如今的身份,完全可以当个老师,教授这些。” 康熙眼*中带了不屑,“老师,你也配!” “不配,当然不配,我怎么会配。”长绮不屑道:“同样的,你也不配评价我!” 康熙猛地用力,抓紧她的头发,看着她的忤逆心头愈发恼火:“信不信,朕杀了你!” “信,怎么不信,你只管杀。”长绮淡淡道,“最好快点!如果知道会来这么恶心的地方,打死我,我也不来!” 恶心?!听到这两个词他额角的青筋暴起,心口除了郁怒,还有一丝古怪的感觉,像是有些疼,他分不清此刻的感觉,也不愿意辨清,看到她毫不留恋的神情,他一把将她掼倒在地,怒气凛凛,“想死,没那么容易!” 长绮亦起身,与他冷目对上,他扬声喊道,“来人!” 梁九功立刻进来道:“皇上!” “着御前侍卫看押卫废人于室中,无朕之令,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还有,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去给她送吃的!” 梁九功飞快地看了一眼满是不在意的长绮,立刻躬身应下,去传旨。 …… 长绮就这么被关在了后院内。 康熙应该不会杀她,毕竟她还有用,这也是她当时提火器的缘由之一。 展露些许才能以自保总好过再被关到后宫的好。 她还是很好奇的,他到底是从哪儿知道她的行踪的。 被关在屋里的第二日,膳食果然没有送来,他是不是真的打算饿死她。 长绮躺在床上,视线往上看了看,屋顶距离地面约有一丈多高,屋顶下面有一个柜子贴在墙上,屋中还有其余桌椅。 她发了会儿呆。 第41章 忽地,她起身走去拍了拍门,对外面的人道:“我要如厕。” 门口的侍卫不为所动,提醒道:“屋中有恭桶,还请贵人不要为难我们。” 长绮道:“给我点吃的。” 侍卫道:“皇上有令,不许我们私自给贵人吃的。” “你们去禀告皇上,就说我已经上吊了。”说着她抽下床单,扔到房梁上,踩在了凳子上,踢掉了一边的一个凳子。 门外之人听到动静忍不住对视一眼,立刻戳破窗纸,只见人挂在空中。 “不好,卫废人悬梁了!”一人立刻道:“快去,速速禀报皇上!” 门被破开,长绮踩在了凳子上,看着他们,“给我拿吃的来!” 正说着,裕亲王走进来,看到屋中的景象猜出她并非寻死,不由沉声道:“皇上已去观禾,你若是敢给皇上添乱,当心本王……” “你要如何?”长绮从凳子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眉目盯着他满是讥诮,“你觉得你能决定我的生死?” 她挑眉不屑道:“手下败将。” 裕亲王忽遭她一番冷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本以为自己要面对的是她的轻佻,不想竟是霜雪。 他抿了抿唇,冷笑一下,眸中有怒意,声音沉沉如金戈,对左右看守的人道:“皇上不曾下令给她吃的,尔等务必遵守皇上指令。” “是!” 长绮咬牙,“你最好别让我出去!” 裕亲王长身而立,淡淡扫视她一眼,见她眸光晶亮,满是不驯,脑中不知为何浮上那朵满是狰狞长刺的玫瑰,他耳朵一烫,不屑道:“放心你一时半会儿别想出来。” 长绮冷哼一声。 裕亲王看着她桀骜的面容,负手对外面的人道:“给本王拿些糕点来,本王饿了。” “是。” 没一会儿,长绮看到侍卫拿来了一盘糕点,裕亲王靠在门边吃得慢条斯理,满是享受,一派君子风度。 长绮坐到一处,嘴角一勾,盯着他。 趁着这个功夫,她的视线一寸一寸滑过他的英气的眉宇,高挺的鼻梁,丰润的唇瓣以及滚动的喉结,打量之中毫不掩饰几许垂涎之色。 她的目光不加掩饰,裕亲王只觉如芒刺背,心中涌上几许窘迫和怒意,皇上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子!他立刻凤目瞪去。 长绮脸上挂着笑,笑中带着几分邪气不羁,看谁先受不住。 他自是看到了她眼中的得意和恶意,意欲拔腿而走的心思收了收,长目望去,糕点吃得愈发津津有味。 长绮微微打了个呵欠,胳膊伸展,绵如絮的腰肢儿扭了扭,脖子微微扬起,满是慵懒,她妖娆的身段暴露在他眼中。 裕亲王脸一红,飞快地移开视线,眼中闪过一丝怒,轻浮!从未见过如此女子,他压着气恼离去,离开时将盘子戳到了侍卫的手中。 长绮樱唇一扬,满是玩味,走到屋外拿走侍卫手中的糕点,不等侍卫说话,她腿一勾将门关上了。 她没有立刻吃这些糕点,扫了眼地上的凳子,将凳子放到了柜子上,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 康熙回来后,裕亲王满是郁愤地禀告了卫废人闹出来的幺蛾子,“妃嫔自戕乃是大罪,皇上几次三番饶恕这样的女子,将国家法度置于何地!若是给大臣知道,岂不是有损皇上威名!” 康熙也生气,道:“朕自有主意。” 裕亲王觉得皇上简直是被那个妖女给迷惑了神志,“此女子颇通武艺,臣以为她不适合在皇上身边!哪怕为了江山社稷也不该留这样的女子在后宫之中。若是乌库玛嬷知道这女子私逃出宫,还杀人劫掠,必容不下这样的人!” 康熙听到他提太皇太后,眼神闪过一丝冷光,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今春火器营新造的火器你以为是谁的主意?” 裕亲王一怔,忽而明白过来,俊逸的眉宇上浮上一丝诧异,“是卫废人?” 康熙眉头又是一蹙,却并未纠正他的称呼,“朕怎会留无用之人。” 裕亲王还是有疑虑,此事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想到她的身手,他又不得不信,若真是如此倒是可以解释皇上为何对其纵容,但是未免还是纵容过头了。 第56章 裕亲王沉声道:“虽如此,臣觉得此女狡诈,不能不防,当年她们家是降臣,万一心思不纯……” 康熙还是感动的,道:“朕已查过,你放心便是,等朕用完她,自会处置了她。” 裕亲王略略松了口气的同时,脑海里不由得拂过女子轻狂的神色,心说她是不是早就猜到皇上会因此将她留下。 真是妖女!不过……她一介女子怎么会制造火器呢? 到了次日,长绮已经饿得腿脚发软了,她躺在床上虚虚喘气,她不信那个狗男人真的会让她饿死。 到了第四日时,吃的还没有送来,长绮已经手软脚软了,这时外面的门开启了。 阳光照在屋里,在地上落下斜斜一方光亮。 长绮侧头望去,有尘埃在光中舞蹈,外面进来一人,门口还立着两个带刀侍卫。 梁九功进来,一挥拂尘,扫可言床上冷冷瞧着他的人,清了清嗓子,“奴才见过卫贵人。” 长绮收回视线,合上眸子,梁九功心里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几步,温声道:“皇上让奴才传话,问贵人,可知错了吗?” 长绮没吭气儿,梁九功十分不认同地啧了一声,躬身上前一步,看了眼外面,低声劝道:“卫贵人,不是奴才多嘴,您可是闯了大祸了,就服个软又能如何?难道要为了一口气饿肚子不成?” 长绮侧头,冷冷道:“无妨,已经饿了这么多天了,无非就是多饿几天和饿死的区别,正好我还没被饿死过,我试试。” “嘿,您这,您这是什么话?”梁九功无奈,道:“您之前闹出的那一出可是大罪啊,皇上都免了您的罪责,您应该感恩戴德!” 长绮懒得跟他说,道:“出去!” “卫贵人……” “没有什么卫贵人,出去!”长绮翻了个身。 梁九功磨了磨后槽牙,哎,可劲儿折腾吧! 梁九功走到门口,又折回,皇上若是知道她还如此桀骜,必定不高兴,只得折回,“卫贵人,您怎能不知好歹呢,皇上是一国之君,只要您认个错,皇上就会……” “他怎么不认错,他怎么不给我道歉?” 梁九功错愕难当,“卫贵人,你是疯魔了不成!” “滚!” “你!”梁九功也不悦了,气得走了。 他回去禀报了卫贵人的事儿,看着正在批阅奏章的帝王,忍不住放轻了语气道:“皇上,奴才去时,贵人气色有些不好……大抵也是饿了许久没有什么气力……” “没认错。”康熙头也没抬道。 梁九功飞快地打量了一眼皇上的神色,不见其怒,虚着声儿道:“怕是因为这几日皇上没去看望的缘故,加上饿了几日,心里有些气性儿。” 康熙冷冷道:“你为她说什么好话!朕没砍了她的脑袋已给了她天大的恩情!饿几日怎么了!” 梁九功赶忙跪下请罪道:“奴才不敢,只是心疼皇上往日里受的罪,卫贵人不在的日子皇上您是……” 触到皇帝吃人的目光,梁九功赶忙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滚出去!” “是是!” “等等。” “皇上。” “她说了什么?” 梁九功欲言又止,康熙拧眉,“吞吞吐吐做什么!” “皇上卫贵人说些气话,皇上不停也罢。” 康熙抬目轻弱无痕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梁九功只能道来,康熙冷笑一声,“不许给她送吃的,饿死她!” “是,是!” 梁九功战战惶惶地离开了,去了门口忍不住想,皇上这是认真的吗?难道已经对这个卫贵人彻底歇了心思? 他吸了口气,摇摇头,这个卫贵人,欲擒故纵未免使得过头了,日后这个人只怕得成为皇上的忌讳,他日后还是少提的好。 康熙盯着奏章出神片刻,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 …… 长绮决定不能坐以待毙,她预估错了,这个男人说不准会真的会将她饿死。 留了几日的糕点在这时有了大作用,她狼吞虎咽吃完,终于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她爬上了柜子,登上了鼓凳,轻轻将屋顶的瓦片掀开。 经过她这几日的卖力捣鼓,只要将最上面的这一层瓦片掀开就能看到天空。 她轻巧地爬出屋顶,迎面而来的是凉爽的风从脸颊轻抚而过,这是自由的味道。 利落爬上屋顶,长绮信心翼翼地俯身攀行,来到屋檐边上,轻巧地落在围墙上,她屏住呼吸,环顾了一眼其余在不远处的侍卫,嘴角一勾,几乎可以想象康熙在看到她消失的时候那副气炸了的表情。 第42章 她攀住围墙落在了地面,消失在了黑夜中。 康熙批完奏章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问了时辰,扭了扭脖子,起身说了一声安置,太监给他脱鞋的时候,康熙微微出神,道:“她还有用,明日给她送些糕点去。” 梁九功一怔,低声道:“是。” 神人,这位娘娘是个神人,这么着还能让皇上松口…… 长绮在夜色中疾行,到达山西这一路上她还是有心记了路的,但是紧凭她两条腿,她是跑不过追捕的人的。 她想起一个地方,那个地方距离这儿不远,算了算时辰,大概还是可以走到的,于是她立刻前往。 一路上,她跑得气喘吁吁,一刻都不敢停。必须要离开,火器只是她暂时保命的东西罢了,一旦利用价值没了,说不准就是死期。 赶了一夜的路,连走带跑,足足有三十多里路,如果不是之前饿了好几天,加上这具身体没有经过严格的锻炼,这点距离都不够前世的自己看的。 揩了一把脸上的汗,走到了一处村落,她翻进那道熟悉的院落,然后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厨房里。 若是躲不过这一劫,那他就跟着她一起去见阎王吧。 翌日,梁九功亲自带着他的徒弟将食物提到门口,示意侍卫开门,梁九功进了屋里,没成想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到人,“奇了,怎么没有人呢?” “师傅你快看!”小太监立刻指着一处,心惊肉跳。 梁九功顺着柜子上的凳子往上一瞧,顿时惊得急急凑近几步,屋顶好大一个窟窿! 他一拍大腿,“坏了,人跑了!你们怎么看的人!”他怒斥那群侍卫一声,着急慌忙地去见皇帝了。 康熙听到人不见的时候眸子立刻露出厉光,陡然起身,“你说什么?” 梁九功惴惴,“皇上屋顶上好大一个洞,屋里找遍了也没看到卫贵人的人影啊,奴才大胆猜测卫贵人她……” 康熙气得头脑发昏,从屋顶上爬了出去,很好,她已经成精了,“朕养那些侍卫是吃白饭的吗!还不快去追!” 康熙亲自去看了那个洞,他盯着那个洞眼神变了又变,额角的青筋暴起,大喝一声踢到一边儿的凳子,那一抹从外面透进来的蓝色仿佛是在嘲笑他。 “这么大的动静你们一个也没察觉到,朕要你们有何用!”他抽出刀就要将一边儿请罪的侍卫统领斩杀,一形容俊美的亲卫立刻急声劝阻。 “皇上息怒,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到卫贵人,想必她跑不远。” “无用!无用!”康熙大喝一声,眸底藏着几许暴戾,将地上的人一脚踢开,盛怒而去。 他在御桌前坐了许久,合着眼,努力平息翻滚的心潮,再睁开眼,依旧是那个镇定威严的帝王。 “去传裕亲王。”他要亲自指挥抓捕,既然她这么爱玩儿那么他便成全。 她已经饿了数日,跑不远,只要在山西附近就一定能找到,若是侥幸逃走,手里已有的路引只怕也过了时限,只要通知京畿周围的人严查去天津的人一定能够抓到人。 若是躲进周围的小村落……这周围…… 他忽地想到一人,那是她极有可能去的地方。 若是躲进山林里,那就等着被野兽吃吧,这是她的命,是她自找的! 裕亲王收到抓捕命令的时候愣了许久,人跑了?屋外不是围了那么多人吗? 当知道她是从屋顶爬出去的时候,错愕的同时不免生出几许……佩服。 亏她想的出来,不得不说活这么多年他真的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一旦抓到她,就地格杀!不必留她性命!”康熙拨弄着手中的碧玺手串的,珠子被他拨得咔咔响,速度极快。 裕亲王听到,有心要问不需要留着让她造火器吗,但看到皇帝冷硬不容辩驳的神色也不敢触他的霉头。 他隐约觉得也许她在皇帝心里是不同的,所以这道旨意他如何接。 “既然她尚有才能,臣会竭尽所能将人找到。” 康熙没有吭气,神色亦不见得回转,裕亲王明了几分,恭声告退。 …… 李毓秀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会折返而来。他再次被定在墙上。 “你是谁?!”他声音在黑夜里带着颤抖,这回又是谁,怎么这事儿总叫他遇上。 长绮叼着馒头,细细咀嚼,因为疾跑带来的腿脚酸软让她需要缓缓。 吃完两个馒头,长绮道:“许久不见。” 李毓秀立刻扭头,惊愕至极,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你!” 长绮冷笑道:“别来无恙!” 第57章 她一把将人扯过,低声道:“可别惊动你父母,否则我见一个杀一个!” 她语气中的怒气毫不掩饰,李毓秀有心解释不想她的拳头已将捶来,李毓秀挨了几下,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长绮想到这些日子的奔波就气的不可遏止,“我饶你的命,那我的命呢!” 她又对着他的臀部狠狠来了几下,直将人揍得闷叫。 出了气,长绮将人扔到了地上,李毓秀捂着臀,见人自如地拿起锅中的鸡腿,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怎么在这儿?你逃出来了!” 长绮恶狠狠道:“闭嘴!” 李毓秀在黑夜里道:“上次的事也不能全怪我……任谁遇到匪徒都是害怕的,而且我看那些寻你的人皆身世不凡,怕惹上麻烦,我只是个普通人,上有双亲,还不曾有后,你押着我离开村子,我父母担忧你对我不利,举凡父母对子女都是有维护之情的……” 长绮微怔一下,冷笑不已,维护之情,她没遇到过,这是在跟她炫耀?她这次非宰了他不可! 李毓秀心里的好奇胜过了害怕,加上之前相处了一段时日,莫名觉得她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于是小声问道:“你逃了出来?皇上可知道?你这次来,是来躲难的还是为了……” “为了杀你全家!” 李毓秀默了一默,“我知道你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 长绮见他喋喋不休,一块儿抹布砸过去,李毓秀立刻什么话也不说了。 长绮在厨房歇息了片刻,将馒头塞进了衣服里,李毓秀看到她的动作,道:“右边的锅里还有一碗面……” 长绮端起来吃了,李毓秀道:“我听闻皇上去了山西,你可是从山西来的……” 晨光渐亮,长绮抬眸看了他一眼,在想怎么将他给片了。 李毓秀闭嘴了,他蹲在角落里,等她吃完,只见她拿起了刀,李毓秀立刻朝外面跑去。 长绮一把将人捉住,扔到了最里面,举起手里的砍刀。 …… 七月初五,长绮留在了山西。 她的头发剪掉了,脸脏兮兮的,蓬头垢面,骑在李毓秀给的老黄牛身上,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天津她去不了,京畿是她被抓的地方,她能想到李毓秀家,那个人应也能想到,所以她不可能停留在李毓秀家中,唯一让人想不到的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折回,往逃出来的方向走,往大同去。 这个想法看起来很疯狂,但这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若是放在后世,躲在山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现在的这具身体只是个寻常人,她不一定干得过森林里的毒蛇猛兽。 对付人总是要好过对付野兽的。 行了五六日,当她看着銮驾从身边擦过,勾唇一笑,驱赶着老黄牛往大同而去。 康熙驻扎在碧云寺。 他这一路上忙碌不止,但听到裕亲王送来奏章会忍不住先看,这是距离那个女人离的第二十日,她应该已经在山中茹毛饮血了。 他捏了捏眉心,脑海里全是她被野兽撕咬的场景,一想到这个画面莫名便会觉得快意,可想想过去那些旖旎,她要是真的死在外面了,这世界未免太没意思了一些。 他立在窗前,视线淹没在茫茫夜色中,忍不住看向星河。 牛郎织女分隔两端,她说不想他,却为何要提到,大约是为了让他放松防备的吧,他摸了摸嘴唇。 想到当日她抬起的手,她近在咫尺的呼吸他还记得,她的唇距离他那么近,让他想起往日里他触抚她的唇瓣时,她张嘴叼住时的伶俐。 她会挑眉,仿佛得意自己的能够放肆,她并不会将他咬痛,只是跟他玩儿而已。 他想起有一回他去抱她,她搂着他的脖子满是欢喜,让他抱她去梳妆台,平日里他可不是一个会被人使唤的人,他抱着她过去,她拿了梳子在他怀里梳着乌黑的长发。 梳完,她喜滋滋地说她喜欢他陪她玩儿,他问玩儿什么。 她晃了晃手里的梳子。 他不懂,这是什么可玩儿的事儿…… 他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勾起,不由脸一沉,关上了窗子,屋中的闷热不散,他又重新打开了窗子。 事情的源头还是在他那一句叱骂上。 第43章 他骂的何尝有错,便是有些许过火,那又如何,他是皇帝,她该受着。 他没有错,他不认,错的是她,失了臣妇的本分。 她恣意妄为到惹出那么多的乱子,他却还是没有要她的性命。她还要怎样。 若说他有错,无非是对她太过纵容。 这是他唯一的错。 康熙去了床上,忍不住想,如果他是她,不去山中,会去哪儿呢? 上次她敢冒险往京都走,那么她会执意去天津吗? 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光,带着跳跃的火焰,比起山中的猛兽,他怎么觉得这条路最令人想不到,但是却最安全呢。 他立刻回到御桌前,写下密折命梁九功明日发给裕亲王。 …… 李毓秀没想到朝廷的人居然又来了。 面对突然来盘查的人,李毓秀心中微紧,不知道是不是人被抓到了所以来兴师问罪,整了整衣服立刻前去迎接。 “草民见过都统大人。” “此前那女子可来过?” 李毓秀立刻诧异,心中也略定,看来人还未捉到,“不曾来过,大人之前不是搜过了吗,要不草民再去地窖了看看,看她有无悄悄躲藏?” 那都统闻言收了凌厉的目光,他们在这儿埋伏了两日,的确不曾看到多出的人影,想来,他也没有撒谎,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又去检查了一遍。 再确定无人之后,都统离去,离去时蹙眉道:“若是人来……” 李毓秀心说可别来了,他毫不容易摆脱的,当日她举起了砍刀,他情急之下大喊,如果他死了,那村里的孩子就没人教了。 她那个砍刀距离他可只有一寸啊,差一点他的命就没了,果然,她没有那么坏。 以前在他这儿的时候,他见过她躲在一边偷听,也见过她看着那些孩童们时的目光像是在怀念什么,他赌得没错。 不过她不信他,所以他决定给她支援一只黄牛,她抛了一粒珍珠离开了,离开是不忘威胁了他一番,若是再敢泄露她的行踪,她不会再给他机会。 他还能拒绝不成,因此次父母并不知道她来过,所以瞒天过海根本不是难事。 李毓秀面对官府和卫兵统帅,立刻保证道:“若是人再来,就算是豁出这条命我也会通知几位大人。” “算你识相,若是你能抓到人,皇上必定嘉奖你,到时加官进爵也不再话下。” 李毓秀心说哪有这么简单的,他可不是什么无知孩童可以被轻易诱惑,要知道他已经隐瞒在先了,一旦他反口将人供出,只怕这回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了。 他还是希望她不要被捉到的。 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也是真心希望她能够得偿所愿,这世间富贵万千,他自己都不愿去汲汲营营,难得遇到一个视皇帝富贵于无物的人呢。 …… 长绮租赁了一座小院子,终日混在集市上,一则是为了熟悉这座城,再则也是为了打探消息,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即离开。 裕亲王在山西待了整整三个月,起初还对皇上这一命令感到诧异,但是想到她几次不按常理行事,愈发觉得她最有可能来这儿。 一连潜伏了几个月,日日带着变装人马在城中四处查看,却始终没有看到人,这么大的城,到哪里去找人。 裕亲王深邃的眸里难得起了一丝波澜,忍不住想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会不会在山里而并非在山西呢。 他如古潭的双眼透过冬日的雪,看向远处,一时想起了他在她逃走的那个屋子。 屋顶露出一个半臂宽的洞,天光从洞中透出,还可以看到外面的蓝天,他惊讶于这个女人的能耐,也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若非亲眼看到那个洞只怕有人告诉她他也是不信的,他现在只好奇。她为何要逃,做出这样或那样荒唐的事儿来。 “卖红糖糕哎!香甜的红糖糕哎!” “红糖糕哎——” 他拉回思绪,在街上驻足片刻,视线落在远处叫卖的老婆婆身上,轻吁一口气,口中吐出轻雾。 “王爷,人会不会跑去了其余地方。”裕亲王的扈从道,毕竟山西巡抚也好,驻守在这儿的都统副都统都已经动用能动用的力量了,也还是没有找到人。 他也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山西或者根本就没在山西,毕竟已查了可以查的酒楼旅社,还有一些租赁房屋的屋主,下令举凡外地之人租赁屋子都需要提交个人身份凭证给官府,此举着实给百姓和来此地做生意的人添了不少麻烦,以至于不少人都去官府打听到底是和缘故。 近期买卖院子的户主也查了,甚至搜了这儿的青楼。 周围的叫卖声不断,他们忙碌了一个早晨也有些饿了,红糖糕的香气诱人异常,主仆二人俱是吞了吞口水。 “王爷,奴才去买些吃食,或者咱们去酒楼吃点东西?” “去买些红糖糕。” “是。” 裕亲王掸了掸身上的雪花,蹙眉间,身边急急掠过一道身影,差点将他绊倒。 第58章 那是一个脏兮兮的,头发凌乱的人,粗布麻衣,动作十分矫捷。 裕亲王略略蹙了蹙眉,淳厚的声音轻斥了一声,“走路不看路!” 对方忽的一扭头,冲他一笑,一口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隔着雪幕遥遥冲他挥了挥手。 裕亲王深黑的眸底立时如一池冰冻的湖水被人扔了石子乍破开,他想都没想立刻追了上去。 竟然是她!她竟真的在山西!而且还叫他给遇到了。 他拨开人群,跑得飞快,他不会让她再逃脱,既然能抓到她一次就能抓到第二次。 眼看对方拐进了一条巷道他想也没想立刻钻了进去,巷子里有好几个乞儿,在抛石子儿玩儿,而那个女人正靠在墙边,闲闲懒懒地斜睨着她。 裕亲王声音沉沉,恰似这下雪的阴沉天,“我劝你束手就擒!” 长绮勾了勾手指头,“追我,追上了我就跟你走。” 裕亲王呼吸一滞,被她近乎戏弄的语气闹得一张冷脸多了一丝不愉,眼看她要跑,他立刻追了上去。 就在他经过那些乞儿的时候,蹲在地上的几人忽然抛出几把白色粉末,那粉末迎面而来,进了他的口鼻,他立时看也看不清连带着剧烈咳嗽起来。 几个孩童对视一眼,迅速拿出麻袋,将他套了进去。 “唔,唔,放开我,放开我。” 长绮走上前,踢了地上的人一脚,乐得从袖口掏出一带银子,对那群小孩儿道:“拿去!” “多谢恩人!” “买吃的去!” “是!”孩子们一哄而散。 长绮将人打晕后将麻袋扛在肩上,利落地离开了巷子。 裕亲王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手脚皆绑了绳子牢牢地锁在床头。 他费力地挣扎的几下,俊眉一拧露出几分愤怒,沉声道:“卫霜霜!” 他话音一落,距离床不远处的木桶里一个人从里面钻了出来,“叫我吗?” 裕亲王看到了浴桶中的人,一张芙蓉面,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细眉琼鼻红唇,还有露出桶边的莹白双肩,以及精致的锁骨,只一眼他便急急别开了头,面若红布,气喘难定,眼前发黑,“你一个女子如此轻浮,可还要脸!” 长绮嗤笑,没有理会他,慢条斯理地从水桶中出来,捞起一边的衣服。 福全立刻闭上眼睛,此刻的他仿佛失语了一般,他不明白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女子,固然这世上有轻薄浮艳之人,但这样的人如何会出自宫廷之中。 耳边传来水声,那是人带动水面时发出的声音,是人从水中出来发出的声响。 “沙沙沙——”是帕子摩擦过肌肤的声音,他脑子不可控制地告诉他此刻那个女人进行到了哪一步。 他心口突突跳个不停,喉结一滚,死死咬住牙关,默背着四书。 衣服穿上了,有撩头发的声音,布子又发出沙沙声,是她在搓头发,还有掸头发的声音,那声音很清脆。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被拉走,他立刻再次投入到背书中。 长绮舒服地轻轻吁了一口气,朝中床边走去。 裕亲王如临大敌,竭力侧身,将自己的身子扭出一个扭曲的姿态,手腕上的痛在提醒他在这个女人身上吃的苦头和受的羞辱。 长绮看着他扭得不成样的腰肢,轻笑一声,忍不住掐了他一把。 他顿时像是遭到火烧,立时睁开沉冷的眼,正要叱她时不想她忽然覆在他的上方,他立时呼吸一促,下意识地别开头语气里带了冰渣子,寒声警告道:“滚开!” 长绮看到他通红的耳朵在他耳边一笑。 他满眼的厌恶,“本王让你滚开!” 长绮又捏了他一把,挑眉,你能奈我何? “放肆!”他对上了她含笑的视线,她眼波如水带着高傲,“送我出城!” 第44章 “你休想。”原来她打得是这个主意,福全眼中闪过一丝计较,既然她有所求,那么就好办了,“你就等着皇上将你五马分尸!” “嘴还挺硬的。”长绮二话不说立刻跨到他身上,粗蛮急切地开始剥他的衣服,福全怔了一下,被她的大胆再一次惊到,“放手!放手!你若是再敢如此,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长绮停了手里的动作,凝视着说出此话的男人,眼神凉薄,“杀我一次还不够?” 他触到她冰冷如霜的眸子,那里面覆着一层薄冰,堪比冬日,他不解她为何这么说,心头正起了一丝好奇的时候,她不屑道:“你能决定我的生死?” 他凝视着她的眸子,“皇上有令,见到你一律格杀!” “是吗?”长绮一直看着他的眸,不做丝毫移动,她并不惧怕,忽而牵唇一笑,像是做了什么有趣的决定似的,“既然注定是个死,那还不如,爽一把再死。” 说着便去抽他的腰带,他顿时惊得凤目填满碎裂的惊慌,她,她怎能如此! 心若擂鼓,那双作乱的手触着他的腰腹,他面上一热,只觉一股痒意升到舌底,他在情急之下道:“皇上虽如此说,但并不舍得杀你!” 长绮愣了愣,他喘息难定,心神踊跃起伏难定如山涧奔腾的河,忽上忽下,“你惹出那样的乱子,皇上都要为你开脱,你如此行径可对得起皇上!” 长绮淡漠道,“对得起!享受的是他,享受完了羞辱我的也是他,既然这么做是对不起他,那我可要多来几次!” “你!”他不期然听到如此露骨的话还是有关她与皇上的,窘意难去,不想她又说出此等放浪之言,眼中情绪一时如涛浪。 他勉力压着心头的扰动,声音沉沉如雾霭,道:“皇上忙于国事,有时难免疏忽言语上的凌厉,女子性柔,你大可以撒撒娇,皇上自能做出补偿,又何必如此自轻自贱。” “自轻自贱?”长绮俯身,他急于撇开头,不想被她捏住了下巴。 她审视着他,像是隔着时光在看一个熟悉的人一般,这目光让他想起了第一次遇到。 她立在廊下,眼里满是震惊,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那双眸里除了震惊,很快便是冷,如清霜一般的冷,看他像是看一个死人。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他沉声问道,眼神带了几分犀利的探究。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忽然扑上来,狠狠地朝着他的下巴咬了一口,他吃痛,也惊魂未定,她还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疯了!你可知自己的身份!你这下贱妇人!” 他气怒交加,满是惊慌,那一下的温热与疼痛一直钻到了他心底,这叫他惶惶难安。 这世间怎会又如此女子! 长绮眼中露出冷光,“信不信我立刻阉了你!” 他瞠目,眸里的情绪碎裂,为她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和露骨话,触到她冰冷的眸,他只觉那里面似乎藏着一团雾,想到她刚才骇人的举动,也怕她果然如此做,怒喝道,“敬人者,人恒敬之!你自己轻浮佻达,你还有理了!” 长绮看看他出血的下巴,冷冷道:“送我出城,否则,我到了皇上那儿,就告诉皇上,你非礼我。” 他冷笑,没放弃挣脱束缚,“皇上不会相信!” “一处不信,那两处呢?”长绮清冷一笑,带着几分恶劣,“我看看你胸口上的伤疤好了没有。” “你敢!” “敢啊!”长绮一把撕开,看了一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目露讥讽,“这么私密的地方,你说皇上知道了他会以为你我清白吗?” “你不择手段到这的地步,你绝不是什么宫妃,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我好奇了?”长绮轻轻一笑,起身去桌子上拿了两包药粉,将其中一包当着他的面融进了水里,走过来,将他抬起来。 福全凤目立刻浮上警惕,别开头挣扎道:“什么东西!你要给本王喂毒!弑杀亲王可是死罪!” “是助兴的东西,我从倚香楼里得来的,药效不错,桌上还有一包毒药,等你我成了好事,我再服下毒药,正好一死,到时随你怎么给皇上回话,说我掉进河里,说我失踪都可以。” “你,你这个疯女人,你敢!”福全急得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然而手腕上的绳索仿佛越用力就越紧,他不由朝着窗子外面大喊,“救命,救命!” 长绮立刻将杯盏递到了他唇边,他扭头,愠怒,“本王送你出城!你不是要出城吗,本王带你出去!” 长绮嗤笑一声,仰头一口闷掉了杯子里的东西。 他再次错愕然,什么意思,助兴药是假的?还是她为了霸王硬上弓! “药效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发作,若是在这时辰内你不将我送出城,我立刻在马车上和你成就好事,到时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我做了什么!我清醒时你尚且制服不了我,若是这药起了效,我兽性大发起来,你可不见得招架得住。” 他闭了闭眼睛,很好,够狠,冷声道:“松绑!” 长绮松了绑,拍了拍两颊,“马车就在门外。你若是打其他注意,就想想自己的下巴。” 第59章 福全飞快地整理了衣服,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几乎可以想到皇上看到他的下巴时会怎么想,此女无底线到这个地步,皇上居然还留着她。 他现在有些后悔为何不在皇上说格杀勿论的时候干脆应下。 不过有一点她说的是对的,比如,可以杀了她。 只要杀了她,他就可以不用怕日后她的威胁,否则今日他妥协了一旦皇上察觉她必定会再翻旧账。 但是如果皇上知道了他干了这样的事只怕也要治他的罪。 他估摸了一下,觉得若是杀了她事儿会更少。 马车里二人各坐一侧,他如泥胎塑偶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牙骨时不时咬合一下。 连车和车夫都准备好了,可见这些日子以后一直是她在明处而她在暗处。 他视线扫过,发现她将自己抱成一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此刻的她这般姿态全然没有之前的嚣张恣意,仿佛一个迷了路的孩童。 纤弱易碎,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移开,他收回视线,让自己不要再留意这轻浮的妇人。 城门很快便到了,长绮像是惊到了,立刻抬头,看着裕亲王,脱了外面的衣服,露出里面雪白的亵衣,“热!” 福全狠狠地咬了一下唇内的软肉,听到外面卫兵质询的声音,掀开帘子,道:“本王有事出城一趟,尔等务必严守严查。” “是!” 马车缓缓使离城门,长绮嘴角微勾起,靠在车上,感受着车的晃动。 男人扫了一眼,正好看到那窈窕处,似乎在车的晃动下微颤,他脸一黑,冷声道:“衣服穿起来!” 长绮睁开眸子,看了眼他,觉得此刻他别扭的样子与记忆里那个人一丝相同之处也没有,这人竟有点有趣。 她将衣服穿上,车内再次陷入沉默中。 长绮因有车夫在不欲多说话,而福全一向缄默,这车里就像是冻好的冰疙瘩。 马车一直走出去了二十多里路,眼看天色渐渐黑下来,然而车却一直没有停。 福全忍不住道:“车已出城,也该停下来了。” 他掀起帘子看了眼逐渐昏沉的暮色,远山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周遭的树叶落得差不多,无人走过的地方,堆满了枯叶,暗黄退了色,混在雪中。 外面的冷气儿将车内的闷燥带走了几分,他冷冷看向坐在一侧不曾回话的女人,径直掀开帘子,“停车!” 车夫立刻停了下来,带着惧意道:“王爷,这马上就到了,要不再等会?” 长绮拉后要跳下去的人道:“还请王爷再等等,等到了下一个歇脚的地方再说?” 他蹙眉挣脱抓住他衣服的手,“你已经出城了!” 长绮嗤笑一声,慵懒的眼眸里藏着几许坏,“你又不是三岁的小孩,不会想不到我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让他回去找人抓她吗,何况她没有路引,可去不了别的地方! 福全抿了抿唇,沉静的眸底是一丝了然,“你要本王给你开路!” “药效要发作了。”长绮捂着心口,直接打断他。车夫不是她的人,只是受雇于她,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福全闻言,闭眼。 一直到了黑夜他们终于在一家客栈住下,长绮一直守着门怕这个移动的路引。 有他在,这一路上果然顺风顺水,三日过去,他道:“我的属下看到我失踪必然会上报朝廷,到时皇上若是知晓一定会查到是你将我掳走了。” 长绮一点也不担心,搓了搓手,立在客栈的窗边瞅了眼外面茫茫的世界,一笑道:“无妨,他要是命人追来,咱们就一起死,反正我本来也不想活来着。” 她的声音轻微了几分,唇边是那种淡漠的笑,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第45章 这样晦涩的声音何曾有一丝数日前的张扬,他拧拧眉,忍不住问出口,“你到底要去哪儿?天津吗?” “嗯。” 他看着她纤细的背,她将窗口堵得严严实实,人在光处,可是声音却于窗外的光亮不同,“为何一定要去天津?那有你什么人吗?” “那儿有港口,可以离开这里,离开那个狗男人!”她声音轻快了几分。 福全一时无言,紧抿着唇,对她背着他说话的无礼感到不满,声音冷肃,“皇上富贵无边,对你亦是宠爱,你何必走到这样东躲西藏的地步!” “富贵无边又如何,那是他的富贵无边,不是我的。” 这话说的好生桀骜,他虽觉不满,却也不可避免地又添得一丝兴趣,“你也可以享受那富贵。” “他的富贵算个屁。” “粗鄙!”他着实厌恶了。 长绮冷笑自唇齿间出,关上窗子,道:“我就喜欢自己粗鄙,这粗鄙在宫里能成吗?” “粗鄙对你有益吗?”他嘲讽。 长绮坐到他对面道:“有益,我觉得痛快,一痛快我就高兴,一高兴我就能多活几年。” 他自鼻间冷哼了一声,正要讽刺她几句,忽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长绮去开门,看到店小二端来了晚膳。 裕亲王看到颇为丰盛的晚膳觉得诧异,长绮道:“吃完这顿饭,你就走吧。” 他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她,“你不是要去天津?” “你都知道的事,想必他也知道我可能去天津。” 他无言,在她埋头苦吃的时候也拿起了筷子。 这几日他做了许多心里斗争,有心要将她捉住,至于他下巴上的痕迹他决定对皇上坦诚,相信以皇上对她的了解会选择信任他,更何况他是他的兄长。 下定了这个主意,他觉得将她的来历一同打探清楚,“你没有路引走不远。” 长绮一笑,“的确,要不你给我弄一张路引?” 他吃了一口菜,道:“我本就失踪多日,若是在给你弄张路引,一定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原来你这么为我着想。”长绮一笑,道:“既然去不了其余地方,那我不如就留在这儿,也挺好的。” 他凝眉思索一瞬道:“你当日果从屋顶上逃走以后,去了何处,为何会在大同?” “不告诉你。”长绮道:“对我不要太好奇,否则我怕你会爱上我。” 他一滞,面皮染上轻红,深黑的眼望过去,道:“你一介妇人说这话也不怕被人笑话。” “谁笑话?你吗?”长绮不以为意,“笑吧,我还没见你笑过呢。” 他抿了抿唇,见她夹走他面前的鸡肉,忍不住她住他的筷子,道:“我们以前见过吗?” 长绮微微一怔,笑了,“宫里不是见过。” “你那时像是看到鬼了似的,若说我们之前没见过应当不可能。”他沉声说完,眉心忽地一蹙,眼神变得犀利了几分,“你之前说我杀过你,何时?我们一共才遇了几次,你常有胜算。你看我总像是在看什么其他人。” 他的眸子在她的眼里寻找答案,长绮觉得他还算敏锐,勾唇,“对我这么感兴趣?” 触到她含笑带着几分戏弄的眼神,他心头有些异样,却也不肯在她面前屡次拜下阵来,何况这几日也算是了解了她的说话习惯,便顺着她的话头道:“是,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 “哦?”长绮视线在他夹住的筷子上微微一顿,挑眉。 他没有松开,而是夺走了她筷子上的那块儿肉,自己吃了。 她双手拖着下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他岿然不动,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在她的眼神下慢慢红了耳朵根,忽然伏在一边儿咳嗽起来。 长绮一下乐了,觉得他有意思起来,倒了一杯酒,道:“既然对我这么感兴趣,不过我说的可能是胡话,你还要听吗?” “胡话听起来才有意思。” 长绮看了他一眼,莞尔,短暂地陷入沉默之中,提起酒壶去了窗边,她看着楼下来往的人,雪雾沉沉地压在远近各处,她道:“我叫长绮,长久的长,绮丽的绮。” “好名字。”他说。 “你与他长得真的很像,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以为他也来了……” “我那时候就想杀你了。”她的声音很平静。 福全不动声色,继续套话,“看出来了,你是如何确定不是他的。” “我都没怎么用武,你就被我打晕了,你当然不是他了,他又没有你那么笨。” 他听到这一说法觉得心头很闷,腮帮子一绷,觉得不痛快,不知是因为被比较还是因为她如此不客气的评价。 “你这话语里似对他颇有情意。” 长绮扭头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举了举先干为敬,道:“当然没有,如果有,那就是想宰了他的深厚情意。” “求而不得。”他猜出几分。 “你还挺能联想的。” 他默然无言,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长绮不着痕迹地扫过那一杯酒,像是陷入了沉思,道:“他身份挺不一般的……我就低微一点了,开始的时候他对我不错,虽然我们是敌对关系,他真的很有心计,和你们那个皇帝差不多……” 她说的语无伦次,眼神像是被拉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他耐着心思继续听下去,看了一眼她唇边的笑,笑容轻轻浅浅,似并不难过。 第60章 “他骗了你?” “在一次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将我推了出去,我被那群……野兽一样的东西给撕得粉碎,然后我就来了这个地方。” 他静静听着,她诉说得十分平静,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笑,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他企图从里面找到一丝潜藏着的痛苦,可是,没有。 这是一个常见的痴心女和负心汉的故事,并不新鲜,而且她说的有些荒唐,编故事的成分更多一些。 她被野兽撕碎了又如何能来这儿,不应该已经死了吗? “不信我说的罢。” “听不大懂。” “胡言乱语的,别信。”长绮举起酒杯,“来,为咱们上辈子的缘分干一杯。” 他略迟疑一瞬,想了许多,“你是怎么入宫的,阿布鼐是你父亲吗?” 长绮红唇一扬,碰了碰他手边的杯子,示意他喝了再说。 他喝了,看着她,长绮眼神变得温柔,“听过借尸还魂吗?” “借尸还魂?” 长绮笑盈盈地盯着他,“害怕吗?” 他眸中的神情变了又变,这种说法常见于狐鬼妖怪的话本里,他不觉得可信,他宁愿相信她是一个混入宫廷的细作。 “你从何处习来的武艺。” 长绮一笑,“不学武艺就等着死亡吧,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为何懂火器营造。” “我们从小就要学。” “你们?女孩子也要学?” “当然。”长绮道:“有天才之能的从不分男女,那儿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让大家一同学习,能学多少要看各自的本事。” “想来你极聪慧。” 长绮吃了几口菜,脸上闪过一丝不痛快,她恰恰是最普通的那一个,在一群天才里根本不够看的。 福全看到她脸上的情绪,忽觉得她说的这些也许是可信的,只是她到底来自什么地方呢,那儿的人如此厉害吗? 屋里的炭盆暖烘烘的,酒也暖身,不一会身体俱是暖洋洋一片,他提起酒壶给她斟了一杯,“那你到底来自何处?” 长绮细眉一扬,狐狸一般狡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味深长,“千年以后。” “千年以后?”他不信,“你不愿说又何必骗我。” 长绮不语,看到了他脸颊上薄薄的红晕,“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跑,毕竟皇宫里有那么多的美人儿,也够我享受的了。” “你!”他脸上一红。 长绮一乐,盯着他的眼眸道:“你还记得那个绣了野玫瑰的肚兜儿吗?” “你闭嘴!” “难道只许你问你想知道的,不许我说我喜欢的吗?”长绮冷笑道:“我知道你是在套我的话,无所谓,反正我对自己人一向是坦诚的。” 他什么时候成了她的自己人了,难道她对他放下戒备之心了? 怕是在打什么其他主意,毕竟她也看出来他是有意探她的底儿的。 “那个肚兜儿其实是佟贵妃的。” “噗咳咳咳咳!”他伏在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长绮笑眯眯道:“他的好些个妃子与我关系都不错。” “别说了!宫闱之事岂能说与他人,你将皇上威严置于何地。” “踩在脚下了。”长绮眨眨眼。 他一下站了起来,身子猛地晃了晃,甩了甩头,面容带着不满,训斥道:“皇上待你不薄!” 此女不能长留,等她画完那些火器图,还是不要留在宫廷的好。 第46章 长绮见他松了松衣服领子,笑道:“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我也一样。福全,你又败了,真是个笨蛋呢。” 他眼前有些花,恍然意识到什么,“你,你!” 长绮捏住他的手,道:“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这么卖力地打探我的底细,就是为了讨皇帝喜欢,是不是,然后再把我抓起来,对不对? 我在你们眼里狡诈,你与他又是亲兄弟,他就算对你有所怀疑但还是会启用你,而且你也可以装做一幅受辱的模样力劝他除了我,由此你也就清白了是不是……” “你这么想是对的,若是妥协一次,日后说不准还要被我威胁,唯有实话实说才能在免除后患……” “可惜了太迟了……” …… 十月的寒风凛冽,刮在人的脸上刺疼无比。 冬雪一连下了两日,一人一马在大雪中疾行,凄寒的风吹过,马上的人吃了一口雪,立刻咳嗽起来,周围一片萧条冷落。 远山给天勾了边儿,阴沉的天倒扣下来,像是一个沉沉的盖子,怎么也掀不开。 福全收回视线,无论他如何抛却脑海中的画面,可那些画面还是会时不时涌上来,她留下的书信仿佛吃人的魔。 “早点回去,找个合适的理由,把你这几日为何失踪圆好,当然,你也可以想别的招数对付我,我等你来。” “记得多给我弄几张路引,送到这个客栈,我每隔七日会来问一次……” 他竭力避免再去想书信中的内容,脸色阴沉地抽着马儿,心头的郁怒仿佛这阴暗的天,一口气连行数日,他在寒风里苦熬,心头的晦涩杀意依旧难解。 赶到大同,当地的巡抚与他的属下立刻迎了上来,二人只见他神色惨淡,唇色无光,一双眼睛像一经风雪冻着了似的,不免有些惴惴,“王爷,您这些天都去哪儿了!” “出城一趟,去同周围县的县令打探了消息,令他们也细心访查。” “这事儿您叫底下的人去就是了何必自己去一趟。” 福全轻应了一声,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他没有说话,进了屋,要了热水和吃食,倒下就睡了,属下有心要细问也只能等到他起来。 十一月很快到了,山西这儿不能一直留着,福全上奏皇帝要求回京,书信中极力劝谏皇帝不应该在一个女子身上耗费如此精力。 不过数日,皇上的圣旨与密旨皆来,密旨中令他再探查一段时日,若他一定要回来,他会让常宁来接手。 福全脸色愈发阴沉,深黑的眼睛里是说不出的情绪,直到今日他哪里看不出皇上对那个妖女是真的上了心,她到底有什么好。 脑海里滑过一个画面,他立时如芒在背,整个人像是被滚水烫过一般,坐立难安,眼神变得愈发复杂难言。 盯着密旨上的“常宁”二字良久,他终是喟叹一声,上奏皇上,自己愿意为皇上分忧。 这个冬日,裕亲王在山西四处巡视,既是寻人,也按照皇上的旨意做个巡按,整日亲力亲为,忙得宵衣旰食,有时连身边人劝说也无法令他停下。 冬日里,他生了一场大病,这一病就病了几些日子,直到进了腊月才好。 过了凛冬,康熙听闻裕亲王如此卖力,以至于病了也不肯休息,心中感动不已,想到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也不能不将他召回来。 福全经过冬日的煎熬,到了春日里终于等到了皇上的旨意。 他手中是这些日子在巡视各个县时,让属下偷偷开具的路引,路引去往各处,还有户籍…… 她说,只要他帮忙开具路引,遮掩她的行踪,她会永远消失,永不出现在他面前…… 太便宜她了,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中,这太便宜她了,他神色阴沉无比。 这日夜间,他偷偷去了城外,一路疾行去了此前的那间客栈。 拉过客栈老板冷声道:“最近可有人来询问是否有人在此寄放东西?” 老板被他的凶神恶煞吓到,立刻道:“有,每隔几日就有人来问。” “她住何处,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那女子留了一封手书,说要是有人问起她的住处。就将那书信给他。” 福全一愣,接过书信,她难道就不怕他找她算账,还是料定他不会将她如何! 福全得了地址,次日便去了那个地方,到时,那个女人正对着一棵树打拳,虎虎生威。 听到他的脚步声她微微扭头,看到他的那一刻一点都不惊讶,反而挥了挥手,露出一口皓白的牙齿,精光一轮的灿烂仿佛被她收入眼中,他呼吸略停了停,几乎拔腿就要走。 时至今日,他依然没有面对这个女人对她做下的那些事。 长绮转过了身子,笑眯眯地看着他,“路引拿来了吗?” 福全躲闪的视线在落到她臃肿的身子那一刻僵住,很快他整个人震悚起来,站在原地几乎不能呼吸。 红日之下,他只觉如坠冰窖,像是见了什么吃人的饿狼,被咬住了脖子。 风暴骤然落尽他眼里,后牙几乎被他咬碎,想也不想急急走去,粗暴地将人拉回屋子里将她抵到门上,杀意顿时弥漫在周身,“你想死是吗?你是不是想死!你这个疯子!这就是你的打算是不是,你为了拉我下水你做到这个地步!” 他掐着她的脖子咆哮,呼吸凌乱,已不能继续思考,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犯了死罪。 “打了他,听到了吗,打了他!”他一向沉静的面容如碎裂的冬湖,“听到了吗!” “你吓到她了。”长绮忍着脖子上的疼,伸出手,捏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骨一挫,轻松地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移开,往自己的肚子上放,语调残忍又温柔,“来,摸摸她。” 福全颤抖着缩手,丝毫不敢落在她的肚子上,仿佛那里面是吃人的魔鬼,他后退却被她死死抓住。 “放手!放手!” “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为什么!”他大怒,既然她已经不想活了那么他就成全她。 第61章 他再次扼住她的脖子,不想她的速度也不慢。 他感觉到一阵剧痛,吃惊地低头,痛意惧意混杂一处,整个人发起抖,抬眸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又是气又是疼还有无法忽视的羞耻,不想她手下又是一用力。 福全吃痛,额角青筋暴突,声音走了调儿,“撒手,撒手。” “是不是痛并快乐着?”她的声音低低的诱惑迷人又危险嘲讽。 他声音再次走了样,去抓她的手,咬着牙:“你速速撒手,否则……” “否则如何?”她抬了抬下巴,凑近,脸上是装出来的天真与恼意,逗惹着他,“如何,还要动她吗?” 他嗬嗬冷笑,双目赤红,“说得好像多么在意他似的,你不过是为了拉我下水,为你逃离保驾护航!他只是你的利用我的工具!” “工具,至少我没想过要她的性命,你呢?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杀手无寸铁的妇孺,你算什么男人,也配说我!” 他额头上布满汗水,“你疯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嗯!” “嘘,小声点儿,你吓到她了。”长绮红唇勾着,一个骤然转身,“哐啷”将他压在门上,目光直视着他,“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你们不知道!” 福全喘着气儿,捏她的手腕,她像是不知道疼似的,根本不松开,“就算你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你也是皇上的,嗯!” “我不认,我不愿归属他,所以无效!” “认不认由不得你说了算。” “是吗?”她变得柔情万种,眉眼之中是不可掩藏的妩媚多姿。 他耳根通红,咬着牙,弓着腰,疼得五官扭曲,一时佝偻在她的胳膊上,语气多了几分恳求,“你松手……” 呵,她怎么可能放过一个对她动了杀意的人,伸手钻入他的衣服里,拿走了他怀里的几张路引,福全按住她的手,“路引不在我怀里!” 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往下落,他擒住她的肩膀,努力压下喉间不断溢出的变调和眼中的翻滚的潮涌,“我放你走,但是他不能留,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一旦事发,你可想过多少人死。” “那就别让他知道。” “你,你……” “别一副为了我好的样子,福全,你若是可信,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这么一个把柄在我这儿你怎么可能叫我活着!” 他抽气,额头上布满了汗水,“我说到!做到!” “我要活,她也一样。” “你动动你的脑子!”他大喝一声,眼神赤红,“皇上的心机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他甚至能猜到你去了大同,只要他想抓到你是迟早的事儿!” 长绮轻笑,眼神里是决然,“那就别让他抓到。” “我还有一府的人要照料,我还有妻儿,我不可能为了你冒险。”他语调里甚至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安抚与祈求。 第47章 “你有孩子了吗?”长绮笑道:“我听皇上说过,你夭折了几个孩子,你的孩子根本就没有活下来。啊,我知道怎么留下她了。” 她摸了摸肚子。 她眼底是跃跃欲试地亢奋,他吃痛,怒喝:“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到底要什么!” 长绮凉薄一笑道,“路引在哪儿?” “为了几张路引你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下贱!”他眼神中是怒与恨。 长绮弯了弯唇,眼神冰冷,“下贱?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词。如果不是你们苦苦相逼,我为何会落到这个地步,我再下贱手段也是冲着你们这些之人,你们呢,多对一,动用了那么多人却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多可笑。” 他看到她眼中的刺痛,觉得自己说错到了话,咬着牙道:“若非你不安分至此,怎么会落到这个境地,是你自找的!” 长绮的视线从他的脸上滑过,这轻蔑的神情,这嫌弃的表情她见过,心头似有一股凉意极快地窜过,“我要阉了你。” 他眸孔一缩,看到了她的眼底的凉薄,他对这种凉薄很熟悉,这是皇上经常流露的表情,是冰冷残忍的。 “以后她就是你唯一的孩子了,多有趣啊福全。” “你敢,你敢,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啊!”他脖子上一痛,下一刻晕死在地上。 长绮不以为意地揉了揉肚子,看着地上的人冷笑,什么狗屁王爷,笨蛋居然也能做王爷! 将人轻松举起,扔去床上,她便去磨刀了。 福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赤着腿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这香气是温柔的女儿香,若有似无,带着几分缱绻。 他奇怪自己为何到了这会还会注意这些。现在应该注意的难道不是他的下身吗? 没有痛觉,只有一点凉,所以,所以应当没有,她还没有那么做。他极力将自己的手从绳索中抽出,然而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还是无济于事,不知*道她是怎么打的结,绳索越来越紧。 长绮进来了,看了眼刀,与他的视线对上,缓缓地勾了勾唇。 他深邃的眸子在看到她手里的刀的那一刻,慌乱了呼吸,“你要做什么!” 他想到那个死去的倚香楼的老鸨,她是真的敢杀人。 “我是当朝亲王,你若是敢这么对我,我不会放过你,皇上也是!”他沉声道。 长绮走去,坐到他的身边,拿出一块儿帕子,那帕子正是此前那方肚兜,“明知道这是佟贵妃的东西,还留着,你喜欢她?难道不怕这东西被人发现?你不老实。” 福全看到这东西脸上一红,那窘意一直蔓延到眼睛深处,像是被看穿了眼底的隐秘一般,他使劲儿拽了几下腕子上的绳子,被她犀利的审视看得闭上了眼睛。 “我从没有做过这种事,你若觉得疼,记得咬着这东西。” 长绮捏住他的下巴,他却死死咬着唇不肯松开,疯狂地摇头,对上他倔强的眸,她一下觉得他可爱起来,“嘴张开!要不然,我亲你!” 她俯身,他怒目,眼中是无情的嘲笑。 长绮放弃堵住他的嘴,只摸了摸他的脸,“无妨,你忍着吧。” 她手才掀开被子,他身子便一颤,大喊,“肚兜只可能是你的!有花无叶,上面的刺清晰狰狞,岂会是他人的!” 长绮一愣。 他冷笑,“你抓着我不放是因为那个男人!是因为你求而不可得,因为他瞧不起你,你如此行径,他怎么可能瞧得上你!” 长绮点点头,正色道,“是,我是对他求而不可得,所以你只是一个替身而已。现在你已经没有什么用了,高兴吗。” 他不知为何心头一刺,眼珠上布满了红色的血丝,“放开我!你若是敢如此,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是吗?我喜欢听你说不放过我,你一说,我就觉得兴奋。”长绮食指触在他的唇上点了点,看着他,脸上忽而涌上温柔缱绻。 “疯子,你这个疯子。” “你要习惯我的疯,记得爱上我,到时候我会狠狠抛弃你,让你对我的轻视侮辱感到后悔。”长绮笑眯眯道。 福全给她气个半死,“放手!” …… 春寒料峭,康熙静立在窗口,视线所到之处是一片乱红坠地,春雨打落了一地的花瓣,想必过几日柳絮就要起了。 那个女人迟迟没有消息,仿佛去年夏日里的短暂相见只是惊鸿一瞥罢了。 他这些日子总会做梦,梦见她抱着他的头道:“我心爱的,我的小心肝,小宝贝……” 这样的甜言蜜语让他耳根起鸡皮疙瘩,他不习惯,可是当被抱住的那一刻还是他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他心底涌动,像是澎湃的潮水在不停地敲打他的心房。 他如踏云端,如堕深渊,心中鼓噪不安又有痛快享受。 有一回他做梦,梦见她对着他露出不驯的冷笑,说要收走她的喜爱,她的贪恋,他怒训斥她没有臣妇的本分,一觉醒来他发现只是梦,是以前在温泉庄子上的一幕,他与她最后的缱绻也在那儿。 她到底去了哪儿。 依照她出其不意的性格,定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大同是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这时,梁九功进来,轻声道:“皇上,宜嫔娘娘求见。” 康熙微微蹙眉,道:“下雨天还来做什么?让她回去。” 不多时永和宫的宫女儿来了,康熙蹙眉,真是一刻也不消停,“传话给贵妃,让她好好约束后宫,有事没事别让人来乾清宫!” “是,”梁九功应了一声,轻声道:“永和宫的六阿哥身子不舒坦。” 康熙扭头,“可请太医了。” 梁九功道:“说是太医看过了,但总是不见起色。” 想到往日德嫔的温柔和孩子的病弱康熙去了永和宫,他坐着轿辇行在漫长的宫道上,两边的宫女齐齐行礼,视线所到之处,他看到一个低垂着头的女子,女子埋着头,身形样貌与记忆的女人极像。 他蓦地想起那时她的躲避,仔细看了一眼那地上俯跪的女子,停滞目光,越是走近,越觉得下巴和垂头恭顺的姿态与她很像,“梁九功。” “皇上。” “去问问那个穿湖绿鞋子的女子是哪个宫的。” “是。” 来到永和宫,看到六阿哥病歪歪的,他立时心疼不已,抱着孩子反复轻哄,安抚了恭顺温和的德嫔,见她哭红了眼睛,当日便留在了永和宫。 第62章 宜嫔日日立在宫门口等待,忍不住抱怨道:“自从那个卫贵人被安置在南苑以后,皇上就不怎么来后宫,召见的人也少了,我的胤祺被抱去了太后那儿,生了跟没生一样,长此以往,我还怎么在后宫站稳脚跟。” “这说的什么话,你我好歹都有了孩子,比起其余的女人已经幸运很多了。” “可到底荣宠不一样。”宜嫔顶了姐姐一句,道:“德嫔还没有我得皇上喜欢,现在皇上的心都被她和她那个儿子栓走了。” “君恩如流水,自来如此,何必对此如此执着,知足常乐。” 宜嫔扭头看着恬淡的姐姐,嗔怨道:“你是还没有断了你前头那个男人的念想,我和你不一样,皇上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郭络罗贵人脸上的表情浅淡了几分,扔了手中的绣活儿道:“那也是别人的男人,不是你一个人的,往日心也不全在你这儿。” 宜嫔冷不丁得她这么一刺,心里难受,道:“你不用说这样的话刺我,我自是知道,可即便得不了全部,我也要争,阿玛的官位怎么来的你不是不知道,一家的荣宠都系在我们身上,你是一幅云淡风轻,好处你得的时候你怎么什么也不说。” “坏处得了我也没说什么!”郭络罗贵人冷冷道。 宜嫔一下想起此前佟贵妃等人的刁难,一时不吭气了。 隔日,佟贵妃得了康熙的令,便敲打众人,让众妃安分守己,没有事儿别去打扰皇上。 宜嫔攥着帕子,觉得这是有意针对她,眼看大家眼神往她这儿就,宜嫔只做不知,实际要将银牙咬碎。 等到了傍晚,她让人去打听皇上召见了谁,不想竟是永和宫的一个宫女儿,她顿时心酸不已。 佟贵妃捏紧了帕子,皇上这是还放不下她,放不下那个明明逃走却还要皇上为她描补的女人! 想到这儿她就一阵心酸,前有表哥的发妻赫舍里,后有身份高贵的钮祜禄皇后,现在更有占了他心思的卫贵人,她心头窒疼得厉害,忍着心里的不快接受了戴佳氏的叩拜。 僖嫔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看到宜嫔捏着帕子,眼神含酸,一笑,道:“戴佳妹妹好容色,叫我想起了一个人!叫我说,李姐姐可以将人要到延禧宫去。” 戴佳氏听着众人之言有些茫然。 李氏笑道:“戴佳妹妹是永和宫的人,僖嫔若是看得眼热,想要个妹妹陪着自己可以向娘娘请示。” 第48章 僖嫔含笑道:“我这不是想起了姐姐宫里的卫贵人,说起来咱们已经许久没有见卫妹妹了,你说她到底犯了什么错,皇上怎么就不许她回宫呢。” 这个戴佳氏与卫贵人那个狐媚子长得有五分像,性情还看不出来,但是想到往日卫贵人的折腾性子,好几次叫贵妃没脸,僖嫔觉得没了卫贵人的日子竟有些无趣。 请安散后,大家议论纷纷,皆对皇上的心思揣测不停。 此后皇上更是一连招幸了戴佳氏三日,大家如何猜不出皇上的心思。 佟贵妃看着窗外的细雨,眼中含泪,自从卫贵人离开以后表哥便对她多有冷淡,有时来承乾宫里也只是坐坐,她豁出去脸皮留了几次他才留下过几次,但每次也只是坐坐,很快就说自己忙要批折子。 她有时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宫里是个什么作用,有时她也羡慕宜嫔,可以与皇上亲昵到那个地步,有时又觉得不甘,那个卫贵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他这么念念不忘。 夜晚的风有些寒,昏黄的灯光笼罩在炕上的小几上,康熙看完折子,发现戴佳氏还站在一侧,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出神的样子一时叫他愣了一愣,仔细盯着她的眉眼瞧。 戴佳氏感觉到帝王的目光飞快地看了一眼,眼中闪过拘谨与惧意,轻声道:“皇上,时候不早了。” 康熙“唔”了一声,“是不早了。” 他玩儿着手里的手串,却没有动,半晌才道:“你叫什么名字?” 戴佳氏低声道了自己的名字,康熙一下想起长绮,她叫长绮,是塔娜说的,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你可识字?” “奴才略知一二。” “可会算学?” 戴佳氏愣了一愣,“奴才未学过,若是皇上愿意教教奴才,奴才一定认真学!” “嗯。”康熙轻应了一声,失去了兴味,不是她,五分像而已,不是她。 拉着眼前的女子入了帐内,看着她躺在床上的害羞与温顺,他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冶艳,娇媚,活泼生动,他忽觉眼前风光如爵蜡一般索然无味。 到底不是那个人,等到戴佳氏走后,他陷入沉思,如果是她,她此刻一定是火热的,是顽皮的,是眼角微微挑起,是挑衅的,她会与他玩乐。 他拨动着手里的碧玺手串儿,心底冷笑,眼神凉薄,无妨,无妨。 一个女人而已。 既然找不到,那就不找了。 他没有那么念念不忘……不,人还是要找到的,他还没有定她的罪。 翌日,他去了折子给裕亲王,提着笔,看了好半晌折子上召回裕亲王的命令。 半晌,他神色毅然几道:“梁九功。” 半个月未到,裕亲王回来了,康熙看到他瘦脱了形,眼窝深陷,既诧异怎么将自己弄成了这幅样子,又不好奇他下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怎么一下瘦了这么多,在外真是辛苦了!” 康熙亲自将他扶了起来,福全立即道:“臣不敢言辛苦,都是臣分内之事。” “你在山西各处的雷厉风行我皆有所耳闻,正该杀一杀那里的风气。”他对他揪出的贪官污吏十分满意道:“就是叫兼顾其余事,上下奔波叫你为难了。” 福全心里一颤,眼神晦涩,愈发恭敬,沉声道:“臣不敢,皇上有令,臣只有一心为皇上分忧。” 赐了座,康熙视线落在他的下巴处,打趣道:“你这是去了什么地方?” 福全脸色很不好,立刻起身道:“臣之前去过青楼,遇到了颇为泼悍的女子,对臣十分不恭……” 康熙见他直言自己去了那种地方,心说莫不是去抓那个女人的才弄成这样,想到她之前弄出来的事儿,一时也有些窘意,“辛苦你了。” 福全心头滑过苦涩,勉力压下,道:“皇上,臣有话要说。” 康熙见他神色暗沉沉的十分严肃,坐在龙椅上动了动身子,道:“朕知道你要说什么……” 福全掀袍跪在地上,道:“臣有罪,臣向皇上请罪,此次为皇上寻人,臣大意疏忽,臣……” 康熙止住他要说的,觉得心里熨帖,以为他又要劝谏他不要沉迷女色,说一些不要被妖女迷惑的话,没想到竟是请罪的,“起来说话,你我兄弟说些体己话,就不要这么多礼了。” 裕亲王不免又添愧疚,道:“有关卫贵人一事,臣……有事要禀。” 康熙略微皱眉,看来还是要劝谏,道:“朕不会再执着于寻人,一介女子而已,但她的罪朕还没有定。” 福全道:“皇上为何对这样的女子念念不忘,她任性胡为,不守规矩,屡次犯下大错,皇上应当废黜她的位份,将其诛杀!以正宫闱!” 康熙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静静听着,福全道:“上次皇上说见到人应立时击毙,臣深以为然。” 康熙挑眉,眼神微冷,“你遇到她了?” 福全心头一凛,道:“若是臣遇到的话一定如是。” 康熙动了动锋利的唇瓣,扬起一个弧度,既然他挑明了说,他也就不掩饰了,“你说她能去哪儿?” 福全不想也不敢讨论这件事儿,道:“皇上是天子,天子心意岂能被一个女子牵绊掌控!还请皇上不要在不值得的人身上耗费心力!” 康熙视线在他身上轻轻一落,轻漠的语调先出了口,“若我觉得值得呢?” 福全抬眸,看到了皇上眸底的认真,忍不住多了几分咄咄逼人,“值得在何处,皇上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若是喜欢容色好的,这天下比比皆是! 康熙掀唇一笑,眼神凉薄,带着几许自嘲,“她像一个人……” 福全微微抬眸,“赫舍里皇后?” 康熙微怔,赫舍里?他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赫舍里皇后了,他……他心头一乱,“不是。当然不是,她怎会像赫舍里!” 福全听这言语十分排斥严厉,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大约是为了皇上没有那么看重那个妖女的缘故。 可是宫中还有何人能让皇上如此揪心呢? 难道是……慧妃?慧妃当年从草原而来,一直在宫里陪皇上玩耍,可是天不假年,不幸早世,难道是慧妃? 可是这些年极少听到皇上提起慧妃。 福全企图从皇上眼中看出一丝情绪,可是只看到他在低着头拨弄手里的珠子。 康熙忽然问,“福全,你还记得额娘吗?” 不知为何,他很想额娘,想起她抚摸他的脸哄他,想起她送她离宫避痘。 等他回来没多久,阿玛去了,等他登上帝位,额娘很快也离开了,他很想额娘。 福全愕然,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第63章 他咳嗽起来,打破皇帝的念想道,“再像也不是,正说明她不是。” 康熙见自己心意无人能理解也不愿意再多说,道:“朕知道,你告退吧,回来了就好好休歇一番。” 福全欲言又止,终是收了声,恭敬告退。 他走在漫长的宫道上,看着两边高耸的城墙,天被割裂成一方,视线所及,是阴沉惨淡的天。 红色的宫墙上覆着黄色的琉璃瓦,那是血色上的辉煌,这里发生过多少血腥,翻开立时就知道,也许下一个会是他。 背后的冷汗一阵阵的出。 “二哥?!” 福全抬头,看到是常宁,道:“你怎么来宫里?是看皇玛嬷的还是皇上召见。” 常宁吃惊道:“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下巴怎么了?呦这是谁干的,是女人嘛?好野,是二哥你的相好?” “瞎说什么!”福全眼神不善,噩梦一般的情景他已不想再去想。 常宁见他神色严肃不悦也就不开玩笑了,道:“日后我去二哥府上听你细说,我去拜见皇上。” 福全眼神微微一深,不动声色道:“我在外奔波这么久,你是一句也不关心,就知道看我的笑话。” “这说的是哪里话。”常宁凑近道:“我知道你去干什么了。” 福全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山西那个地方我也去过,你忘了?人没找到吧?”常宁一嗤,“咱们皇上还成了痴情种了。” “休要胡说!”福全轻斥一句,旋即道:“皇上此次召见你,可是为了此事?” 常宁忧愁道:“这我便不知道了,看你这样子我是不想再受这份累。” 福全道:“我是办公事。” “除了公事其余事儿怕也是没少办,否则来京城的各处为何还严守不停。” 福全道:“此乃秘事,你不要泄露了。” “自然自然。”常宁语调悠然无奈,“我去了。” “去吧。” 福全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皇上难道还要寻人,若是如此,那个女人会被抓到吗? 户籍有了,路引也有,她不可能继续留在山西,也不可能去天津,他捏紧了拳头,眼神如在冰水里浸泡过。 第49章 不得不说她够狠,如今为了自己的生死他也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天边的乌云越压越低,春雷滚滚,从远方而来,一波接着一波。 “轰隆隆——” 等他走出宫的时候,大雨已经开始在头顶倾泻,他猝不及防他淋了个落汤鸡。 “知道我当时是怎么逃走的吗?是你的那些糕点助我逃走的。其实你是故意留下的是不是?” “看到屋顶的那个洞了吗,我聪明罢?” “我不喜欢跪着,我讨厌一口一个奴才的说话,他宫里的女人真是烦人,和他一样讨人厌,你知道惠嫔是怎么进冷宫的吗……” “他每次既迷恋我的热情,又觉得我轻浮,明明一直是他起的头,真是虚伪又可笑……” “我最讨厌别人说我下贱了,我就喜欢看他口是心非的样子,嫌弃我但还是忍不住找我,好贱,那样子真是够我笑好多天。” “还有你,看押我却又给我留下吃的,劝我回去又给我准备了路引和身份户籍,户籍是我没有想到的,我很喜欢……” 她举着刀,那把刀的刀光似又在他眼前一晃。 时隔许久,想起那日,他依旧会倒吸一口气,刀经过的凉意还在,他忍不住心惊。而那些亲昵的毫不掩饰的话也一直在他的耳边萦绕,以至于兜头而来的冷雨都被他忽略了。 是,当时的那盘糕点是他故意留下的,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留下那盘糕点,也许是和她每一次的见面她都总是已奇怪的方式出现,那么的别具一格。 每次都冲他招手,每次都中她的计。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一个疯子一样的女人。 聪明,狡猾,足智多谋,尽管他愤怒不已可也无法否认,得知她逃脱时他心里的震动,她竟能逃走。 他嗤笑一声,现在想这些做什么,不觉得可笑吗? 如今的他在她眼里,是不是像皇上一样,也是笑话一样的存在? 是,长绮还真是这么看的。 这不是又给她逃脱了,还额外得到了户籍身份。 天高地远,那个狗男人休想再找到他。 裕亲王虽然人有点蠢,但是蠢得很有意思。 不像前世那个人那样无情,也不像宫里那个那么虚伪。 她借着路引和户籍的保护一路南下,留在了金陵。 金陵一个好地方,有山有水,风景秀丽,只是,她实在没有一个可以让自己生存的手艺,唯有一身武功过硬,还会造点东西。 …… 时光匆匆,日子一晃就是三年过去。 康熙终于失了寻找长绮希望,那个女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痕迹也无,说不准她根本就没有去山西而是被野兽叼走了。 头一年他会不停地做梦,但是到了第二年,常宁也从山西回来的时候,他渐渐的也就失去了寻找那个女人的念头了。 政务繁忙,他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放在一个女子身上。 而这三年里,长绮以能适应金陵的生活,她在一家馆学里任教,教授数学,在这儿她遇到了好几个十分有天分的数学家,这些人不仅数学造诣不错,甚至文学上也十分不错。 金陵曹家鼎盛煊赫,因有友人介绍,她去过他们家,知道她是一个女先生,府上的人瞧了个稀奇,府中的姑娘们没有人喜欢算学的,长绮也就没有留下,不过时不时还是会被请去做客,无他,她曾救过曹家的孩子,因为出了痘,她推广了接种牛痘之法,此法一处立刻引来许多人围观,长绮不愿意出名,所以这功劳让给了曹家人。 曹家人得了朝廷的赏,特意感谢了她,一应过节都会送礼。 因有曹家人的看顾,长绮在金陵过得不要太自在,现在有了自己的小院,也有了可以谋生的出路,日子过得十分痛快。 端午即将来临,门上挂了菖蒲,曹家送来了雄黄酒,还有各种味道的粽子,知道她一个人养着许多孩子所以送的也多。 这日她刚从学馆回来,看到院里的孩子们正在老大的带领下一个排在一个的后面练拳,不由看了一会儿,含笑点头,“不错。” “干娘!” “娘!”三个孩子齐齐扑了过来,她一个一个摸了他们的头,问两个小的,道:“今儿听哥哥的话吗?” “听了!”三个孩子脆生脆气道。 长绮捏捏最小的那个小家伙的脸,道:“洗手,今儿咱们一起吃曹家送来的蜜枣粽子。” “好!”几个孩子一起排排坐,她给卫驰擦了手,道:“你不能多吃,你还小。” “吃,要吃。”卫驰含混道。 “给你吃,但是不能多吃。” 老大卫翎道:“干娘我来给大家剥。” 长绮将粽子推到了他面前,问道:“方师傅怎么忽然放了你的假?” “方师傅也要过节嘛,而且我听说方师傅好像要远行,去宣城见一个老朋友。” 长绮微微蹙眉道:“方师傅也太随性了些,翻过年你就十三了,可想过日后做什么?” 卫翎眼神有一丝慌乱,道:“干娘觉得我做什么比较好?” 长绮看到他眼中的不安,觉察到他的情绪,道:“我只是怕耽误你,要看你想做什么,是要习武从军还是想要科举。” 这两条路是这个世界许多人都走的路,她既然收养了他,就不能不管他,他是她南下途中捡来的,彼时身上都是伤,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头上鲜血淋淋,是被酒鬼父亲打的。 卫翎想了想道:“干娘我就跟着你行吗?” 长绮一笑,接过他递来的粽子,道:“可以,可是你也看到了我能给你们的不多,日后你们也都要成器才能护着彼此不是。” 卫翎道:“那我想去从军。” “从军这条路很辛苦。”长绮觉得这三年她最大的变化就是变得优柔寡断了许多,要是以往,她第一个同意,甚至可能带着孩子们一同去战场,可是自从有了这几个小家伙,她也无法免俗地根据这个世道的一些要求来要求孩子们。 卫翎分析道:“我不喜读书,只喜欢武艺,若是一定要走一条路,我只能走这条。” 长绮点头,“目前来看是这么个道理。听说朝廷已经平定三藩,战事或许不多了,这条路会不会不好走。” 卫翎道:“一切等我学成了再说,若是走不了这条路也无妨,我经营一些小买卖也能过活。” 长绮莞尔,道:“你倒是知足常乐。” 卫翎帮卫扬扁了扁袖口,道:“如今的日子已经像是在天上了。” 长绮低头一笑,见卫驰还要继续吃,连忙拿开了,给他几块儿软糕,“等明儿,咱们一起去看赛龙舟。” 卫扬喜道:“好!娘,说好了咱们今年一起去,可不能丢下我们。” “知道了,今年少吃些粽子,要是再像去年一样吃坏肚子,那我也没办法带你们去。” 卫扬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粽子,卫翎道:“行啦,吃吧,这才几个。” 夜晚,长绮带着孩子们一起去看花灯。 第64章 每到节日来临,金陵的夜总是一片灯火辉煌,四周熙熙攘攘,往来吆喝叫卖之声不断。 长绮与仆人将孩子们看得紧紧的,买了一些零嘴一人一包,牵着他们一同去了猜谜的地方。 “娘,你看那儿,那儿有兔子灯,可以给弟弟。” “你想要就直说,拿弟弟说事儿。”卫翎笑卫扬,卫扬道:“你瞧卫驰一直看着呢,娘,买一个吧。” “买三个,你们各一个。”长绮掏银子,卫翎道:“不用,我都这么大了,干娘,我去买,你带着弟弟。” “我也帮你挑!”卫扬跟着他拨开人群一下就没了影儿,长绮抱着卫驰一同前去,这时,忽然听到一阵骚动声从远处而来。 一个极高的汉子像是一阵旋风似的席卷而来,将眼前的人纷纷推开,众人猝不及防跌倒发出惨呼声,一个叠一个。 “站住!” 后面有人在急追,长绮见那汉子手里持械,立刻退后几步,忙去看卫翎二人。 这时从后飞来一个棒子,直直朝汉子而去,一击即中,将汉子即刻被打到在地,周围的人吓得尖叫连连,匆忙躲开。 追赶的男人从人群中跳出,地上之人立时挥刀,正朝他的腹部砍去,围观的人齐齐倒吸一口气,男人立刻躲开,汉子迅速爬起,左右一瞧,猛地将扯过一个小孩儿,又拽过一个,厉声威胁道:“不许过来!” 长绮神色一变,抱紧了卫驰,几丈远的人群里,卫扬的哭声立刻传来,“大哥!” “放开我们家……我家公子!” 原来那壮汉不仅抓了卫翎,还抓了一个衣衫华丽的少年,那少年与卫翎年纪相仿。 卫驰哭了起来,指着远处,“娘,哥哥!” “别吵。”长绮轻斥了一声,在男人与歹徒僵持叫骂之际,一点点靠近。 男人身边的护卫也气喘吁吁赶来,手中拿着刀,一看就众人一看便知是官府中人。 第50章 “不许过来,你们敢过来,我立刻杀了他们!”壮汉急喘,眼睛瞪得老大,瞅了眼怀里的两个孩子,一脚将卫翎踢开,只死死箍着那个衣着华丽的少年。 “你放肆,放肆,你敢伤我们家公子,小心你人头落地!” 卫扬将卫翎扶起来,“哥你有没有事。” “没事。”卫翎目光冷冷地看着那个癫狂的歹徒,视线落到那个华服少年身上,他看起来尚算镇定。 男人看到了华服少年,神色大变,他努力镇定下来,朗声道,“将人放了,银子给你,我不再追你便是,你若是伤了人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壮汉焦灼下大喊,“退远点,不许过了,叫你身边的侍卫走远点!” “何人闹事?”恰在此时,有官差拨开人群而来,腰间按着刀,一共有四个人。 “都走开!”汉子忍不住喊,情绪激动异常,官差冷笑一声道:“把人放了,否则休怪我们绕过你!” 汉子眼睛一扫,看到试图靠近的男人,挥舞着手里的断刀,目眦尽裂,“都退开,退开!” 官差见少年衣着华丽,猜测他家境应当富足,道:“你先将人放了,好好说,那少年与你无冤无仇,还不放人!” 男人亦道:“放人!” 不想这时官差认出说话的男人,一时居然忘了正事,反而急急走来拱手道:“原来是恭亲王,卑职不知是王爷尊驾至此,失礼失礼。” 长绮眼神一冷,这个蠢货。 常宁亦是暗骂一句,将人拨开,周围之人听闻恭亲王的身份,不由讶然嘀咕惊呼,“原来是王爷。” “哎呦,是皇家人!” “那孩子是……” 长绮视线紧紧落在汉子身上,想对卫扬招手示意他过来,可是卫扬一直盯着那个汉子丝毫没有注意这边,她赶忙带着孩子悄悄靠近。 恭亲王来了江南,说不准那个人也来了,她必须要尽快带孩子们离开。 壮汉在得知恭亲王身份后举起了手里的断刀,长绮眼眸一厉,想也没想立刻将手中之物掷了出去,手中的银子飞出,径直打在的汉子的手臂上,只听他痛叫一声刀立时落地。 长绮飞快地窜出,一脚斜踹至其肋下,只听一声惨叫,人便飞了出去。 华服少年吃惊,他正准备给这歹徒一个过肩摔,不想还有人比她更快,尤其是看到她还是一女子,又是一诧。 “保成!”恭亲王唤了一声。 “干娘!” “娘!” 长绮看到少年将挣扎站起的壮汉按倒在地,侧了个身子,迅速将两个孩子抱住拉着他们便离开。 “卫驰呢?”卫翎问道。 长绮立刻回看人群,看到卫驰正蹲在原地,松了口气,拉着两个孩子过去,将小儿子抱起,混到了人群中。 “小娘子,好厉害啊!” “好身手啊小娘子!” “是卫夫子!”有学馆的孩子认出她来,扑了过来。 长绮心里有事,与那孩子寒暄了一会儿,急匆匆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众人目光一直追随,皆啧啧称赞,恭亲王蹙眉,回看了一眼那女人,刚才他冲向保成的时候看到了她的脸,他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阿哥无碍吧?” “没事,刚才救我的那个女子呢?”太子拍了拍手,脸上一丝惧怕减轻,“怎么眨眼功夫就不见人了。” “走了。”恭亲王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回去罢。” 太子蹙眉张望,“我还没有冲她说谢谢呢,刚才她那一下可真是疾风劲草,不同寻常。” 仆人也赞道,“没想到这江南之地居然也有善*武艺的女子。” “哪里都有能人,若是放在北方就更多了。”恭亲王不以为意道。 太子道:“北方也不多,除非是我旗人女子,否则难有这飒爽英姿。” 恭亲王“唔”了一声,继而浑身一颤,旗人?他知道那个女人像谁了! 他迅速看向人群,眼见人潮淹没了那几个人影立刻想也不想立刻追了出去。 “哎,哎!恭!叔父!” 长绮带着孩子们急急往家里赶,卫扬不解,犹自惊魂不定,“娘,怎么了?” “娘的仇家来了,咱们得赶紧回家,免得被发现了,我断后你们先走。” 卫翎二话不说在卫驰面前蹲下,道:“快上来,咱们跑起来。” 卫驰立刻趴在了他的背上小胳膊环住卫翎的脖子,母子四人赶忙朝家里赶去。 常宁看到了她们的身影,眼看她几人往远处走,二话不说立刻追上去,只是她们似乎知道有人追赶,在不住地加快脚程。 他愈发觉得可疑,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但是有关这个女人他由不得不多想。 长绮听着身后的动静指挥孩子们往左边的巷子走,饶了一圈远路,长绮道:“卫翎,你带弟弟们走。” “娘——”小卫驰哭起来,十分不安,长绮顾不得哄她,对卫翎卫扬道:“快走!” “好,娘你要多加小心!” 长绮见他们离开,靠在墙边在拐角处等待,不多时她听到了脚步声,因为巷子有些暗,那脚步声放轻了不少,有些犹豫在里面。 常宁来到了巷口,喊道:“卫贵人本王知道是你!” 长绮在黑夜里一笑,勾了勾唇,声线沙哑几分,“这位兄台,你一直跟着我不知所为何事?” 常宁听到粗嗄的声音全然不像记忆里的人,不免怀疑,但是脚却没有停,是不是那个女人还是要看一看才知道! 他步入黑暗,声音平和,有意干扰对方的注意力好打消对方的戒备,“我以为是一故人,今日看到阁下伸手不错,十分敬佩,不想这金陵温柔乡里也有女子通习武艺。” “我乃一介妇人,公子留步,告辞。”长绮转过巷子。 常宁听到她疾步而去,如何肯罢休,立刻追过去,就在拐角的地方,迎头便挨了一击,他吃痛,下一刻被一道大力扯进了怀里,紧接着脖子一痛,他脑袋一歪失去了意识。 长绮环着人啧叹,“不愧是兄弟,一个比一个笨,这么简单的把戏,说上当就上当了。” 她摸走了他身上的财物,将人扛去了码头。 船只远去,头顶的柳树发出沙沙的轻响,弯月当空,天蓝如海。 长绮环臂微微勾唇,扬州是个好地方,恭亲王,再见了。 恭亲王失踪了两日康熙才得到消息,想到这个弟弟平日里有些荒唐不羁,他便斥了几句,道:“若是找不到人那就不必找了!”居然跟着一个女子走了,也不知这几日是不是一直在鬼混。 他已经忙成了这个样子,整日里巡视河道,他倒好! 休息片刻,曹寅进来,恭声说起金陵城里的一些能人和有才之士。 康熙早就想见一见江南的学子,这也是为了拉拢江南士族,道:“传!” 门外等候多时的方中通等人在听闻皇帝召见,齐齐理了理衣服,跟着曹侍卫鱼贯而入。 康熙与江南士子们聊儒学,听他们说文学,听曹寅说起其中还有不少人通晓天文,露出勃勃兴趣。 屋中的龙涎香盘旋而上,桌上的茶点换了一茬又一茬,康熙兴致毫无衰退之意,康熙问曹寅道:“方才是哪位说自己通习算学的?” “回皇上的话,是方先生和李先生。” 第65章 康熙十分感兴趣,谈兴颇浓,与他二人畅然讨论起来。 方中通说起算学来也是喋喋不休,康熙眉头忽而一蹙,眼底是浅浅的探究,道:“代数?这个词儿新鲜,你自己起的?” 方中通道:“此乃一位……友人所起,草民以为可用,不敢欺瞒皇上。” 康熙温和道:“看来你那个友人对算学也颇为精通了?” 方中通立刻道:“是,不瞒皇上,这位友人乃是一介女子,但是其算学上的造诣远在草民之上,因家中贫寒,在草民的学馆中教书……” 康熙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目中带笑,道:“江南人才辈出,不想女子也这般聪颖,不知她姓什么?” 方中通揣度了一下皇帝的意思,有些弄不清这是什么意思,想到卫氏的恬淡性子便道:“姓卫,养着几个孩子,十分好学。” “是吗。”康熙掩了掩唇,“她在你的学馆里教了几年学?” 方中通看了一眼曹侍卫,曹侍卫点头,他便道:“有两年了。” 康熙道:“看了还是有些本事的。”说罢与他讨论起算学。 待到意兴阑珊,康熙屏退众人,留下了方中通。 …… “娘,咱们是去扬州吗?”七岁的卫驰抬眸看着开动的船问道。 长绮摸了摸怀着小儿的脸,道:“去苏州玩儿几日。” 恭亲王被她弄去了扬州,若是平常人一定想不到她也会去那,但是那个男人不是一般人,她想到的他一定也能想到,所以不能去。 第51章 卫翎没想到娘换了地方,忍不住道:“娘,是因为仇人咱们才要走的吗?” 长绮看他一眼,道:“别想那么多,该玩儿就玩儿。” “可是娘不说我会担心。”卫翎道。 “是。”长绮索性承认道:“等日后咱们在苏州定下来就可以过以往的安稳日子了。” 几人对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地方皆有些不舍,看着一点一点远去的岸边,卫扬抹眼泪道:“娘,我们以后是不是不回来了,那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那些朋友了。” 长绮默了一默,那边卫翎已经开始替她安慰了:“日后说不准还可以相见。” 卫扬抬头,长绮点头,“是。” 常宁在去扬州的半路上醒了,当看到自己在一艘陌生的船上不由惊骇,得知自己是被一个自称是他妻子的人送上船时,顿时气得脸色黑沉,那个女人就是失踪已久的卫贵人! 他立刻掉头要求回去,船家道:“这一船的人呢,如何能回去,你再有急事也得到岸了再说。” “调头,少说废话!” “你有病啊你,啊!” 常宁将人提起来,“我乃当朝恭亲王,此次来金陵是有要事在身,耽误了本王的要事,你当得起吗!调头!” 不想船家听到他的自称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这位兄台,你放心,很快就到岸了,等到岸你再乘船回去便是!” “本王的话你没有听到!” 船家道:“我劝兄台还是安分一些吧。” “你找死!”恭亲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拎到河水上,怒道:“那女子乃是朝廷钦犯,你速速将船开回去!” 船家吓得大叫一声,慌乱道:“有话好好说!爷,这位爷,息怒,息怒!” 常宁将他甩在了地上。 船家吃痛,气得要命,“你是不是还要说其实她身份也不一般?” 常宁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那女子都说了什么!” “你欧娘说了,你喜欢喝酒,成日里脑子不清醒,就爱说胡话,我劝你一句,啊!” 常宁气得掐着他的脖子,“调头!” “好,调头,调头,你先把我放开。”船家被他几乎吃人的表情吓到了,努力安抚,这时后面一个人一棍子抡过来。 常宁痛叫一声立刻晕倒了。 船家松了口气,看着地上的人道:“穿的倒是人模狗样的,早知道这人病的这般厉害,就不接这单了。” “算了,看在银子的份上,就容他发几日疯吧。” 几人鼓鼓囊囊几句,各干各的去了。 常宁脸色阴沉地到了扬州,浑身上下没有一文银子,下了船,他去寻了扬州巡抚。 金陵曹家。 在确定方中通口中的女子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女人以后,康熙眼神多了几分玩味,眸底是凉意,下令道:“去搜她的住宅,见到人只管抓来,若是她敢反抗,那就杀了她。 若是人已经逃走,立刻命江宁知府严查各家各户,务必将其抓获,传令江南各省,查水道,凡是遇到从金陵出发,有姓卫的、带孩子的、无论男女只要上岸一律扣下审问,由其是扬州,务必死守,若是敢将人放走了,朕要他们的脑袋!另外,严守江宁,以免她来个回马枪!” “是!”曹家人皆有些惴惴,不知这女人到底什么身份,哪里惹到了皇上,将要用这么大的阵仗来抓她。 “再去打听恭亲王的下落。”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当日夜里常宁一定是看到了她。 六日后,恭亲王回来了。 康熙听完他的诉苦,扫了一眼案头上的书信,讥诮道:“所以这次人不但从你手中逃脱,而且还将你弄到了千里远的地方。” 常宁脸色不好,气恼不已,道:“此女子狡诈,皇上一定要狠狠治她的罪。” “等你抓到她再说。” 常宁道:“皇上,这次她可能去哪?” “有可能去扬州,也说不定,同样的方式她应该不会再用。”康熙道:“虽有路引,但却有三个孩子牵绊,很好抓到。” 常宁疑惑不已,“她的路引是谁给她开的?” 康熙没吭气,在常宁走后,他打开又看了一眼从她的宅子里搜到的信,“无心之人,不必执着。” 呵,他偏要执着! 长绮带着孩子们一落地,就遇到了前来搜查的人,她没想到康熙的人这么快,常宁来回也要五六天的时间,等康熙知道消息,这五六天的时间够她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他们母子是在五日后被带到曹家的。 曹家人立在一边儿大气不敢出,自在廊下立着,府中一片肃然,其规矩比平日里严苛数倍。 在侍卫的压制下,长绮被带到了康熙面前。 她遥遥便见坐在上首的男人,他一身石青色的常服,上面绣着宝相花,大约是用银丝勾勒的,神情严冷无波,像是一尊没有表情的石像。 屋中的人皆被梁九功带了下去,几个孩子被扣在了外面。 一时,这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似乎彼此的呼吸都可以听到。 康熙踱步而来,显得闲适散淡漫不经心,他蹲下身,抬起她的下巴,“你还是落到了我手里。” 他的眼神冰冷的没有一丝波澜,里面是锐利的审视,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儿,慵懒又低沉。 长绮呼吸微屏,三年过去,再多的情分也被磨得一干二净了,她不能像三年前一样轻狂,要冷静,要忍住,要表现得顺服,要把握时机。 先将最危险的时刻度过。 她低垂着眸子,叫他看不到她眼底的神情,他手下用了力,只见她微微蹙了眉。 “你的路引是谁给你开的?”他冷声道。 长绮低声道:“没有人给我开。” 他手里的珠串在她脸上轻轻搔了搔,“是裕亲王。” 长绮黑羽般的睫颤了颤,康熙道:“朕派了那么多人守着,若走正经的官道,一定要用新的路引,你户籍上写的是山西。这么通天的本领岂会是一般人。” 长绮没有吭气。 康熙手摩挲着她的下巴,眸光锐利,像是一只豹子,道:“裕亲王为何会答应给你办这些,你用了什么手段叫他答应的?” 长绮自然看到了他眼底的疑惑,明知他怀疑便直言揭开,道:“可能是用美色?” 康熙眼中闪过暴怒,甩手给了她一巴掌,长绮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抬眸,想也不想立刻抬手打去,不想他动作更快,伸手扼住,几乎是吃惊地斥责,“你敢对朕出手?” “你对女人出手,也算男人。”长绮抽自己的手腕,“放开,放开!” “你发疯前想想那几个小崽子!”康熙一把拽过她,冷冷道:“朕对你的纵容是有限的!” “你不是问我对裕亲王使了什么手段吗?”长绮眼睛带了泪意,倔强道:“那可多了,想听吗?” “故意激怒朕是吗。”他看到了她眼中的雾气,说得很平静,“你可以继续,说一句,朕就杀一个外面的孩子!” 长绮默了一默,到底忍了。 康熙见她居然安静下来,一时还有点不习惯,视线落在她的面上,她坚毅了,清瘦了,这纤细却如蒲苇动人异常,手贴在她的腰际,那里的热传到了他的掌心,“继续说。” “他厌恶我,并不希望我再回你身边,却又不能杀了我,知道了这点,想要达到目的不是什么难事。”长绮别开头。 “路引也就罢了,户籍呢?” “这也出乎我的意外,到底是亲王,考虑周全。”长绮淡淡一笑,带有几分嘲。 康熙心说果然如此,气恨福全自作主张,道:“那几个孩子……” “我生的。”长绮道。 康熙查过她那几个孩子,皆是捡来的,他查的很仔细,此刻听她这么说,愈发肯定她是在气他。 第66章 捏着她的下颌,他眼神愈深,语气带了几分讥刺,“三年没见,风霜满面,真是丑妇。” 长绮避开他伸来的手,眼底的厌恶没有退。 他看在眼里并不生气,强硬地将她拉进怀里,下巴搭在她的头顶,手从她的肩膀游移到她的背上,“你说朕要怎么罚你?” 长绮脸上的痛犹在,没有吭气。 他低头抬起她的下巴,目光审视着她,她满脸的厌烦,已将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样子,妩媚,热情,一点都没了,甚至不如上一次抓到她的时候。 那时的她还会胡闹,这一回却是愈发淡漠,她有什么资格跟她摆冷脸,他觉得不痛快,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凑去。 长绮极力别开头,还是被他啄到了脸颊道:“疼!” “忍着!” “不要……你别……”长绮看到外面排列一溜的人,赶紧推他。 “哼,”他强势地将她的头扭过来,呼吸喷在她的面上,“你有什么资格跟朕说不要!嗯?朕现在还留着你的狗命你就感恩戴德吧,激怒了朕,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你可以想想怎么叫朕免了你的罪责!” 第52章 说着将她抱起,去了内室。 脸上的吻如雨点般落下,长绮轻蹙眉。 康熙见她竟然在出神,没有丝毫动情,心里有怒,掐着她的下颌,“服侍朕,听到了吗?服侍朕!” 长绮看向他,看进他的眼里,语调带了几分调侃,“你想我吗?” 他稍稍凝滞了一下,冷笑,“那你呢?” “我?”长绮淡淡一笑,假做沉吟,“我好像……” 他猝然低头,狠狠地咬住她的唇,不许她说出口。 长绮吃痛,蹙了蹙细眉。 他似一头要将她吞入腹中的野狼一般,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面上,长绮忍受着,看到他眼底起的火热暗沉,推了推他,道:“看到我给你留的那封书信了吗?” “你那几个孩子不想要了?” 长绮一笑道:“那也是你的子民不是。” “给朕生个孩子。”他凝视她一眼,吻住她的眉心,长绮没有顺着他的胡话接下去,反而道:“你要怎么赏我?” “赏你?” 长绮道:“曹家人都说了我什么?” 康熙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道:“你怎会知道这个种痘的法子。” “观察所得。” “观察?” 长绮点点头,扬唇道:“想听我说说吗?” “一会儿再说。”康熙低头凑来。 长绮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眼中带了久违的狡黠,看着他。 他一瞬觉得仿佛回到了以前,心头有久违的悸动,忽地,她起身,坐在了一边,像是遇到了什么忌讳似的。 康熙想到之前在延禧宫训斥她的那一幕,心头有不快,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她有必要记到现在吗。 长绮笑了笑,摸了摸他腰间的玉佩,道:“说说话吧。” 他抬眸。 长绮一笑,说起往事,道:“我在路上遇到一个出了痘的人,当时吓了一跳,以为他得了什么怪病,也是因为他,我才知道原来这个病毒这么吓人。” “病毒?” “嗯。” “后来我去了一个村里,在村里我遇到了几个放牛娃,其中一个长得满手的包,其余人都不敢靠近他……” 长绮开始了她的瞎编乱造,因为说得十分惊心,所以康熙听得也十分得趣。 说完,长绮道:“其实我知道有一种药可以对付许多病症,由其是一些战场上的受伤的人,若是用了此药,可以避免伤口恶化,只是药物却不好制作,但是我觉得可以试试。” 康熙没说话,眼神逐渐变凉,长绮见他凝眉盯着他,道:“皇上不缺一个纾解欲望的女人,但是缺一个有利于大清的人才。” 她有必须要护着的人,不能不以此为条件寻一丝生机。 康熙一把将她扯回自己的胸膛,“跟朕讲条件,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吗?” “我会的东西,不会让皇上失望,皇上是明君。” 康熙残忍道:“那些孩子呢?你想想他们!” “你对我只有这一招了吗?你一个皇帝哄女人的本事也没有,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试试用金银珠宝,让我沉迷在珠宝里不能自拔?” 康熙又气又觉得好笑,她犯了他多少忌讳,还想他给她珠宝首饰哄她,实在可笑。 他想起往事,看到她肿起来的脸颊,轻轻触了触,不想她再次躲开,他决定挑明了说,“朕当初不过就是说了你几句,你就记恨至此,那朕以前对你的宠爱呢,你丝毫不记得?你闯的祸,只要朕想,随时都可以要你人头落地。” 他难道还不够纵容她吗,换做其余人早就感恩戴德了。 长绮一笑,眼神是无可避让的犀利,“我要你的心,你给我吗?” 康熙眯眸,看到了她眼底戏谑与嘲讽,想到了往日。 她也曾与他开过这样的玩笑,他当时惊诧不已,竟有人说要他的心,如此直白也如此得出人意料,她身份低微,除了样貌好一些,善习风月一些,她凭什么要他的心,正要讥笑她,她忽然就笑开了,说是开玩笑的,她有水晶葡萄就已经很高兴了。 长绮见他没有吭气,一笑,按着他的心口,“我不喜欢娼妇这样的字眼,也不喜欢被轻蔑和羞辱,这里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的机会。” 她语气变得俏皮了几分,道:“你要是说可以给我,那我也不要,因为即便你说了,我也不信,你可不许说。” 康熙咬牙切齿,眼神凌厉,眼看伤人的话要出口,长绮捂着他的唇道:“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这么说,我什么身份,一个下贱的娼妇,一个贱妇,如何敢说这样的话,我都知道,所以我以前是说着玩的,现在也是,就是逗逗你而已。” 长绮将人推开,下了地,道:“皇上不妨再想想,哪怕为了那些图纸呢。” 康熙不喜,心里有不痛快,坐在床上,直到人离开了依旧没有起身。 他冷笑一声,做她的女人和得到那些东西从来不冲突不是吗,她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偏要两全。 长绮和几个孩子留在曹家住下了。 夜间,梁九功前来,道:“卫贵人,皇上召见。” 长绮看卫驰睡着以后,给他小肚肚上盖了一个毯子,道:“其余孩子我去看看他们睡了没有。” “其余两个公子都乖着呢,现在要紧的是皇上不是。” 长绮没搭理他,去了隔壁,看到几个孩子睡了,摸了摸卫驰的头,也许是太热了,额头上出的都是汗。 卫翎没有睡着,睁开眼睛,悄声唤了一声,“干娘。” “早点休息。”长绮道。 卫翎道:“干娘,咱们是被仇家抓了吗?” 长绮道:“一个故人而已,别怕。” 卫翎坚定道:“我不怕。” 长绮微微一笑,想起之前他被劫持时也不忘保护弟弟,不免动容,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好孩子。” 卫翎一愣,脸上有点红,呐呐无言。 长绮出去,跟着梁九功一路朝那个光亮处走去,经过园子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她侧头看到了花园里的玫瑰,嘴角一勾,“等等。” 梁九功不解,“娘娘?” 长绮走到园子里摘了几束芍药,嗅了嗅,“走吧。” 穿过回廊,经过月洞门,步上台阶,屋檐下的灯在不住摇曳,卷起的飞檐翘到天空,星斗纵横。 梁九功通禀了一声,将门推开,“娘娘请。” 长绮将手里的花藏在身后,轻手轻脚地进去了,康熙提笔在桌前批阅折子,烛火给他镀上了一层辉光,显得他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凝思间显得格外专注。 长绮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到桌上有吃的,拈起来吃了一块,嗯,味道不错,叫她想起了宫里的那些糕点,对以前的日子难得生出几分留恋。 屋内沙沙的落笔之声犹如春蚕啃食桑叶,不时有书页翻动的声音,静极了。 康熙批完折子,将折子放在一边,看了眼远处的人,道:“过来。” 长绮抬眸,没动。 康熙蹙眉盯了她一会儿,起身走来,掀开水晶帘,屋里一阵丁零响。 “没听见朕说话。”他语气不甚好,将人扯了起来。 长绮一笑,那只背着的手举起,手中芬芳的芍药立时露在他眼前。 遇到她含笑的眼睛,看到里面的几许活泼,康熙微微一怔,“改了主意打算讨好朕了?” “屋中太单调,花又开得好,准备插到花瓶里。”长绮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 当然还有缓和一下气氛,才好为接下来的事做铺垫。 “往日你侍寝以后都要会带花给朕,为何?” “我一无所有,花能愉目。”那是她付的小费,也算一点心意,而且也是为了留下点东西好叫他看到那些东西以后想起她,然后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论是气惠嫔也好,或者是为了谋求出宫也好,他是她达成目的的重要工具。 他眼神紧紧盯着她,“是能愉目,但也不止愉目,记得下次继续。” 下次? “一时兴起,添点颜色而已,皇上若是喜欢明日我再摘些。”长绮对他隐晦的情话不以为意。 第67章 “倚香楼的那些女子朕已经命人放走。”他凝睇她,语气多了几分认真,“那些痕迹朕能抹掉的都抹掉了,那样的地方你也去,为了躲着朕什么都能做出来?” 长绮对此避而不答,只是感激道:“皇上的恩德照在了那些可怜人身上。” 康熙抚上她的肩头,摸着她的后颈,语气缓和了不少,“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长绮一笑,道:“多谢皇上。” 他将她拉到他的怀里,“往日那些话,朕不该说。” 长绮嗅到了他身上龙涎香的气味,静静嗅着,真喜欢这种为她低头的感觉,要是以前还能玩儿下去,现在,太无趣了,这样的低头也是带着居高临下的,是暂时的,是施舍的,她讨厌被俯视的感觉。 第53章 他道:“你也要见好就收。” “我喜欢自由自在的日子,在外面这三年,我过得很好,皇上以前不是问过我的来历吗?想听吗?” “床上说。” 长绮失笑,给他解了衣扣,康熙视线一直落在她的面上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吗,所以她这是妥协了? 果然,拿乔而已,她想要的只是他的妥协低头或者讨好,他可以这么做一次,但是若是恃宠而骄一而再再而三…… 长绮将他按在床上,道:“我按背的手艺还记得吗?以后不按了,这次可以破例给你按一按。” “由得了你?日后都要给朕按。”他说。 长绮没有答应,只是浅浅一笑,“转过身。” 她毫不客气地骑在了他的背上,他扭头,“下来!” “这么按效果更好,你试试。” 长绮二话不说动作起来,他想要训斥的话吞了下去。 她开始编瞎话,模糊了许多东西,以免他生出太多野心,毕竟没有整体技术的进步,她一个人也造不出来那个世界的东西,所以有些东西可以帮忙造,有些则提都不能提。 康熙静静听着,心中纳罕,他有太多困惑,长绮十分耐心地为他解答。 “你的意思是你是一个十分受宠的孩子,是个公主?” “嗯,我是我们部落的公主,极受宠爱,所以我性子就比较跳脱。” “那你们学什么?” “什么都学。” “包括哪些?” “我学过一些简单的武艺,一些语言,还有医药手工等等。” 康熙的问题很多,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长绮胡编乱造,对自己为何来这儿瞎说了一通,绝不肯提自己在那个世界已死。 康熙陷入沉默,她说的那个世界太过光怪陆离,他拒绝相信,可是若如此,如何解释她所会的一切呢。 那她现在岂不是等于上了别人的身,这不就是一些狐鬼妖怪书里说的附身,借尸还魂什么的。 康熙心里有些多了几分忌惮,想到她的气力,更觉将后背亮出是一件危险的事,道:“行了,朕觉得舒服多了。” 长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说到自己醒来就在这具身体里,他到底还是怕了。 帝王多疑。 “皇上也累了一日了。”长绮温声道:“好好睡一觉。” “嗯。” 长绮离开他的院子以后,嘴角勾起,一个连巫蛊都会掀起风波的时代,她说的一切应该很让人毛骨悚然。 想想自己还和这样的女子接触过,只怕康熙现在的心情一定很复杂。 事实也的确如她所想,康熙觉得自己是在跟一具尸体亲热,指不定哪天正亲热着人却没了呼吸。 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 接下来的日子长绮过的十分舒坦,那个男人已经不再召见她了,一直到京城,他都没有再见她,而且将她留在了南苑,让人看着。 到南苑的那一日,接驾的王公大臣齐齐在南苑等候,裕亲王也在其中,当看到那个女人也在其中时,立时眸孔一缩,眼底是滔天的骇。 长绮挑了挑眉,莹润的唇瓣勾起。裕亲王紧绷着两腮,看着她下了马车,看着她的马车里下来三个孩子,最小的那个就在她的怀里,他立时呼吸都不稳了,后背一冷。 康熙觉察到裕亲王的目光,凌厉地看着他,道:“裕亲王在看什么?” 福全立刻收回视线,恭敬道:“恭迎皇上回京。” 康熙并没有理会他,擦过他朝殿内走去。 长绮被安置在了内殿,她带着几个孩子迅速熟悉环境,卫翎已是久久说不出话来,干娘身份竟如此不凡,居然能与皇帝说上话。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留心,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担忧忐忑,必将干娘带着他们躲仇人来着,这怎么看怎么不像仇人。 福全心中忐忑,心思百转,刚才他分明在那女子脸上看不到一丝沮丧之意,反而有一些坏意,显然皇上抓住了人却不见得知道所有的事,他决定赌一把。 他看到常宁,道:“你们是在江南将人抓获的?” 常宁提起这事就臭脸,“嗯!此女狡诈,皇上竟丝毫没有治罪的意思!” 福全心头又定,不着痕迹地试探道:“那几个孩子……” “领养的,她居然也有好心,哼。” 福全与之走到了殿门口立刻收了声,进了殿内。 康熙见完大臣,听了朝中这些日子的政事,挥退了众人。 福全待众人走后,跪到了皇帝面前,沉声道:“臣有罪。” 康熙黑眸无波道:“你何罪之有。” 福全叩首,“臣该死,还请皇上治罪。” 康熙哂笑道:“朕可不知道裕亲王,朕的哥哥,能有什么罪!” 福全道:“皇上皆已知晓,臣已是罪无可恕。” “那你自己说说你是什么罪,要怎么罚。” “臣欺君大罪,皇上不论怎么罚都是对的。”福全道。 康熙冷笑道:“她说用了美色,你才给她办的户籍和路引,是吗?” 福全微微一滞,沉默了稍许,唇边带了讥笑,“是,臣不仅被其皮囊引诱,还被其聪明才智蛰伏,已是神魂颠倒。” “你放肆!”康熙大怒,心底的那点疑惑消了,但怒意不减,被如此愚弄,他这帝王之尊何在,他抽过一旁的鞭子对抽了他几下,“别以为你是朕的兄长朕就可以饶了你欺君的罪责!你私自放走罪犯,你该当何罪!” 福全抬头,“皇上包庇罪妇又怎么说!皇上又打算如何处罚这罪人!” “如*何处置用不着你来决定!朕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你自作主张,私自替朕做决定,置朕于何地,你若是想要这个位置,这个皇帝给你当算了!” 福全抿唇,“我儿时言志,你是知道我的心愿的,你这么说便是疑心我有不臣之心了,我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我认,我也愧悔多日,既如此,你削了我的爵位,这个亲王本也是你封的。” 康熙见他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清眸满是冷笑,道:“你威胁朕,你有错在先,如今倒像是朕冤枉了你委屈了你一般,跟朕来这一套,好,既然你不想当什么亲王了,那朕成全你!” 康熙下了旨,以裕亲王欺君罔上的罪名削去了他的王爵。 裕亲王得了这一惩罚非但没有难过,反而有些释然,他起身出去了,康熙看着他的背影,心头有气,都是那个女人惹出来的好事! 福全出了大殿看到了一侧回廊的身影,看到他出来,她挥了挥手,露出一口白牙,挥了挥手,福全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长绮也不恼怒,看来里面的谈话不是很和顺,不急,他会来找她的。 皇帝在南苑待了三日,第三日的时候,长绮正在看大儿习武,这时裕亲王和恭亲王一同来了。 恭亲王上来就道:“本王的玉佩?” “什么玉佩?”长绮不解。 “你当日将我……我的财物全部盗走,玉佩也被你拿走了,你还要我提醒!” “丢了,你同皇上去要,妻债夫偿!” “你算什么妻?”恭亲王冷笑,“大言不惭!皇上早就废了你的位分!你就是一个废人。” “那你连废人都不如。”长绮对儿子招手,拿过他手里的剑,看向恭亲王道:“当日你已是我的手下败将,今日给你个机会一雪前耻。” 恭亲王气到,“当日你胜之不武,你给我等着!” 说着去寻武器。 长绮趁此,看向裕亲王,正与他冷漠的眸子相对,“好久不见。” 裕亲王扫了眼一边玩耍的两个孩童,意有所指。 长绮点点头,满是得意,裕亲王眼神凉薄道:“你想他死?” “是你想!”长绮一笑,“不过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裕亲王漠然道:“你这么想死,那你准备好接下来的暴风雨。” “好期待,”长绮一笑,道:“是不是准备联合大臣揭发我的罪行?你一个被废了亲王爵位的人还要扇动群臣和皇上作对,你让他没脸,当心你的王爵再也回不来!” 长绮见他眼眸沉黑,又是一笑道:“你也可以告诉太皇太后,让她老人家来处置我,不过你大约不知道,解天花的方子是我的给曹家的,皇上留着我有用,你要是因此再坏了他的大事,你可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孰轻孰重,你要想好了。” 第68章 福全心头有怒,眼见常宁走来,他闭了嘴,十分不痛快。 常宁走来,见二哥脸上有怒气,道:“二哥你来还是我来。” 福全瞪了他一眼,甩袖走了。 “你对我二哥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帮他回忆了一下当初被我打晕的美好经历。” 常宁气道,“你别得意,看剑!” 长绮举剑挡住他的攻袭,二人在空旷之地打了起来,一时只闻刀剑相拼的“铮铮”声。 第54章 身影交错,你来我往,常宁的剑术不错,速度奇快,长绮上挡下避,全凭气力取胜,熬过了最初的迅疾,形势发生转变,很快长绮成了主攻的那个。 卫翎在一侧看得心惊,几个孩子全部贴着他,大气不敢出,一边的卫驰还小忍不住哭出声,卫扬训道:“哭什么,还没输呢!” 卫驰咿呀着轻唤了一声,“娘!” 长绮开始逗着常宁玩儿,眼看他着急起来,越发悠闲从容,一边围过来几人,长绮看到是康熙和跟在他身侧的福全,见他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立时将常宁给踢到在地结束战斗。 她利落地踩在他的胸膛上,居高看着他。 常宁气恼,又觉得跌了面子,这时一边的三个孩子立刻爆发出欢呼声,“娘赢了!” 常宁几番挣扎却始终逃不开这双脚,红色一直蔓延到了耳朵根,康熙道:“还不松脚。” 长绮收回脚,常宁立刻爬起,挥剑而去,长绮因被孩子们拥着见此不由急急后退几步,可即便如此刀光还是袭来。 裕亲王眼眸一紧,差点喊出来,声音被他吞下,唯有一侧的手紧握成拳。 “小心!”康熙疾呼声刚落,长绮躲避不及侧身时被划伤了肩膀,她吃痛,卫翎见此,眼中露出愤恨的表情,立刻夺走长绮手里的剑朝常宁刺去。 康熙走来,俊眉紧拧,“如何?伤的严重吗?” “没事。”长绮捂着伤处,胳膊上的血水立刻满手都是,卫扬眼中有泪,“娘,咱们快回去包扎一下!” “娘!娘!”小卫驰立刻哭了出来。 康熙手伸来,长绮微微避开,“没事儿!卫翎,过来!” 长绮蹙眉听着孩子的哭声,低头道:“不许哭!” 卫扬抹了一把眼泪,给弟弟也擦了,长绮走去将卫翎拽过来,“回去了。” “他伤了娘!”卫翎怒气难消。 常宁眼中闪过一丝忐忑,走来看了长绮一眼,向康熙请罪,“臣弟有罪,实乃无心之失。” 康熙眼神不善,常宁又添惴惴。 “回去了。”长绮带着几个孩子同康熙告退,“皇上慢慢处置,我先告退了。” 裕亲王眼神在最小的卫驰身上停落了一下,长绮看到,一笑,单手将孩子抱起塞到了他怀里,“我手臂有伤,还请裕亲王帮我将孩子抱好了。” 孩子陡然戳在怀里,福全立时浑身僵冷,差点将孩子摔了,眼见皇上看来,他将挣扎的孩子放在地上,离得远远的,那孩子像是吃人的魔鬼一般。 长绮笑,卫翎道:“娘,我抱着弟弟。” 她没说话,牵着孩子走了。 康熙打量的视线没有离开,看了裕亲王一眼,回落到常宁头上,“这么喜欢比剑,朕与你比一场。” “皇上不可!”福全立刻阻拦,“刀剑无眼,常宁也没有分寸。” “没分寸那就学着有分寸!” 常宁不忿,道:“是她先笑话我和二哥的,她将我打晕了扔到了船上,这仇我都没报,还抢走了我所有的银两!我的玉佩!还不还给我!” 康熙冷笑,“你还有脸说,你一个亲王,让人扔到了船上,流放了几百里,你好意思说得出口!” 常宁委屈,“那还不是皇上纵容的,她一个宫妃私自跑出皇宫一跑就是几年,还带着几个孩子,谁知道这些年有没有背叛皇上,就你自己当个宝!” “朕怎么做还用不着你来说,少拿这点说事,自己技不如人,还敢狡辩!”康熙毫不留情的训斥,“拿起剑来!” “拿就拿!”常宁气道,福全沉声道:“不如让我来。” 康熙丝毫没有犹豫,将剑扔给了福全,扭头走了。 常宁见人走了,心里松了口气,也有点心有余悸,道:“皇上不会也掳了我的爵位吧?” 福全执剑神色莫名,常宁看着皇帝的背影嘀咕,悄声道:“那个最小的孩子二三岁的样子,你不觉得很可疑吗?当日皇上抓到她的时候可有宠幸,若是没有,啊!你做什么,你发什么疯!” 看着迅疾劈来的剑,常宁左躲右闪,眼看福全是来真的,什么怀疑都收了,一心抵挡。 最后他捂着受伤的肩膀,叫骂,“我是你亲弟弟,你就这么对我,咱们可是在同一个女人身上栽了的,要不是今日她嘲笑你我也不会生气,你现在对我一点都不留情!” 福全沉声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有,不该揣测的不要瞎揣测,皇上要是听到了你刚才的那番话,你还要不要命了!” “皇上的意思皇上的意思!你就是向着他,他让你做什么你都做!” “你不也一样!” 常宁愤愤道:“我要告诉皇玛嬷。” “你少添乱了。”福全捡起地上的剑,道:“皇上留着她还有用。” “有什么用?她一个女人能有什么用,除了生生孩子绣绣花,而且皇上有那么多女人呢。” “牛痘之术来自于她。” 常宁一愣,诧异,“果真?不是曹家吗?” 他一拍额头,难怪曹家庇护这么多年。 想到自己的孩子因此活下,他一时也就不说话了,当初皇上极力推荐人痘接种之法,让皇子们也种痘,他和二哥的几个孩子有的没有熬过去,折在了里面,因为有了牛痘之法,现如今,大家免受天花之苦,不可谓不是大功劳。 “既然皇上要用她,你忍忍吧,咱们也不能坏了皇上的大事。” 常宁捂着流血的肩膀气道:“狡诈,哼,和皇上真配。” 福全看过去,常宁立刻意识到失言,“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福全提剑离开,懒得同他再说。 屋里长绮取了干净的布给自己包扎,看了眼伤处,不由蹙眉,常宁这个混账东西,趁人之危。 门忽然一下打开,长绮侧头看到是康熙,收回视线快速给自己包好伤口。 康熙扫了一眼她露出的肩头,走来,淡淡道:“需要朕帮忙吗?” “就好了。” 康熙看到一处的药,知道她上了药也就没多说别的,坐了一会儿,问道:“那药何时研制好。” “我连工具也无,怎么可能凭空变出来。” “你需要什么东西,需要什么人,都可以告诉朕,只要你能研制出来。” “宫里不便我研制。” “最大的孩子叫卫翎?” “是。” “有情有义,朕决定给他个体面,让他去当太子的哈哈珠子。” 长绮微微一滞,道:“我们母子在一处,这是说好的。” “宫里我会单独给你找个地方,够你用了。” 长绮冷笑,“你大可以派一些人在这儿守着。” 康熙抬眸,黑色的眼珠里是不容置辩的威压,“选一个,既要也要,太贪心了。” “这句话应该给皇上。” 康熙凝睇她,“跟朕吵嘴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你没得选。” “你无非是不放心我,想要以孩子来威胁我,各退一步,孩子交给恭亲王,让他看着人,我既能安心做东西,也能在做完的时候看看孩子。” 康熙不悦,一心要将她的不守规矩纠正过来,道:“朕说过,你没有选的余地!” “我有。” “你信不信,朕杀了他们。” “不会,他们活着你才能牵制我不是吗。”长绮冷漠地看着他。 康熙心口微微一刺,又起了脾气,牵制?她就是这么以为论断他们之间的那些关系的? 往日的恩爱缠绵呢,都是假的,呵,都是假的,只是她要离开宫的手段而已。 他起身走来,坐在她身后,擒住她的肩头,正捏在她受伤的地方,“那就回宫,你自己决定。” 他的呼吸在她的耳畔,手上的力道暴露了他心里的愠怒,长绮脸上看不出痛的痕迹,笑得云淡风轻,“不可能。” 他猛地转过她的身子,“要么做哈哈珠子,要么,以别的方式入宫,你自己选!不要挑战朕的耐心!” 他眼睛里面是愠怒,猛地拉过她的颈,一口咬到她的脖颈处,长绮吃痛,挠他,他骤然松口。 见她蹙眉倔强,他又凑来,却骤然在她的唇瓣处停住了。 长绮明显看到了他眼中的忌惮,立了揽住他要退去的颈子,不许他逃,“怎么?害怕了?” 康熙眼中是压抑的情与欲,抗拒之意隐没在淡漠之下,“引诱朕?想好了?” 长绮噗嗤一笑,摇头,“想要又不敢,不要又说不出,这就是皇帝吗?” 他起了脾气,拉过她,凑过去。 长绮掩住他的唇,“勉强就没有意思了。孩子要么留在我身边,要么送去恭亲王府,太子固然尊贵,可是在我心里,他们三个一样宝贝,听说你年少时不能在双亲身边,那你就该知道,对孩子来说母亲的慈爱很重要。” 第69章 康熙深邃的眸子看着她,带了一丝不解,道:“他们与你不过相处三载,至于为了他们这样?” 第55章 长绮沉默一瞬,道,“也许是太孤单了。” 他看到她眼底深处的寥落,一瞬想起那时在乾清宫里,她静静地望着深邃的天空。 与他说起牛郎织女时,他还曾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成为唐明皇那样的帝王,如今亲耳听到她说出口的落寞,只觉得里面似乎藏着冬雪一样的孤寂,不由得心头一动,揽住她。 他想要说点什么,终究动了动唇,什么也没有说。 长绮觉察到他的流露的几分怜惜我,微微避开,打断这一刻的旖旎,道:“你放心,我现在是有牵绊的人了,不会像以前一样。” 康熙心底冷笑,隐隐觉得不痛快,“你若是食言,朕这一次不会饶你!” 长绮点头,“我见了你能不跪吗?我不想动不动跪。” “朕是皇帝。” “我是仙人,也没见你拜我。” “你是哪门子的仙人,仙人有你这样……”他语气里的轻蔑没有减,触到她冷漠的眼神,他打住话头,“等你研制出那些东西再说!” 长绮没有再与他说过一句话,直到人离开了南苑也没出现。 南苑是个好地方,视野开阔,佳木葱茏,既有假山池沼,也有草原,还有兽园。 第一日当然是带着孩子们熟悉地形然后与孩子们一起玩儿,如此玩儿了半个月,康熙也没听到她开始办正经事,于是让恭亲王将三个孩子接走。 卫翎卫扬有些不安,长绮道:“我过阵子就去看你们,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们,记得告诉我。” 卫翎忍不住问,“干娘不是皇上的妃子吗?为何不回宫?” “你希望我回宫?”长绮含笑。 卫翎摇头,“我希望和干娘还有弟弟们永远在一处。” 长绮摸摸他的头,“会的,记得看好弟弟们,还有去了以后好好读书,我会同恭亲王说的。” “好。干娘一定要回来接我们。” “好。”长绮应了,孩子们这送走以后,她正式开始研制青霉素,当然少不了要一些东西。 这一点康熙是大方的,只要是她要的,他一律让人帮忙去弄。 前世她对医药还是很熟的,这些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这一忙就忙到了七月,实验的进展不是非常顺利,青霉素的提取不是难事,但是如何保存以及大量生产这事儿着实耗费了她不少精力。 七月初七那日,漫天的星斗,她坐在廊下,看了好一会星子。 仰望浩瀚宇宙,她有时觉得自己像是跌进了无止境的深渊里,有时她会想,会不会自己只是掉进了一个黑洞里,一个从那头可以看到这头的洞穴里。 也许那个世界的人可以看到她在做什么。 她垂眸一笑,忽而院子外传来动静,窸窸窣窣,到脚步声渐重,她抬眸看去。 黑沉沉的夜里一道高大的身影,自远处而来,其后寥寥跟着几人,身侧有人提着灯。 长绮没动,等那人来。 男人在阶前停顿了一瞬,脚步带着迟疑,走了上来。 “卫贵人。” 长绮猛然转头,起身,愣了一愣,“怎么是你?” “皇上命我来给贵人送东西,顺便一问,贵人做的东西何时能做好。” “怕是还要一阵子,恭亲王府那三个孩子如何?” “都很听话。”福全欲言又止。 长绮道:“最小的那个呢?” 福全顿了一顿,道:“应当有人照料。” “那就好,小孩脆弱,母亲不在身边,只怕他会想念。” “皇上命我将七夕的一些果子送来。” 长绮心里有疑惑,“为何这么晚送来?” “皇上有令,我自是听命。”福全的声音像是沉沉夜中的雾霭。 长绮扫了眼他身后的人,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她在山西见过,是他的属下,环顾四周,觉得今日的夜有些太静了点,道:“东西放下便是。” 福全命人放下东西,要走的时候,长绮将人叫住,道:“裕亲王。” “何事?” “你不会趁着皇上不在南苑杀了我吧!” 福全冷笑,“我倒是有这个心思!” “至于吗?不过就是败在了我的手下而已,这么记仇?”她不再说那些调侃戏弄的话,只将他当做一个如常宁一样的人,他也极力配合着。 “无事我就先行告辞了!”他扭头离开。 长绮回落在凳子上,福全出奇的上道,康熙在搞什么鬼。 她没做多想,一夜匆匆而过。 炎夏将过,她做的东西终于做成了。 她进行了大量的实验,增补了使用说明,让康熙用死囚试一试药效。 乾清宫内,康熙看着底下人的奏报。 七月十一日,卫氏画图索要制药器具,收集腐烂之物,不知其打算。 十二日,卫氏一日未出房门,侍卫查看多次,皆见其伏案。 十三日,卫氏一日未出房门,待至傍晚,回看腐烂此物,提笔记录,不知所记何事。 十四日,卫氏伏案一日,晚膳未用,及至夜半才出,夜间索要吃食。 十五日早,卫氏院中逡巡,神色莫名,去兽园一次。 …… 二十五日,卫氏于屋中狂喜而出,欢悦异常,手舞足蹈,不可名状。 二十七日,复入屋内,侍卫查看数次,见其伏案昏睡,日中才醒,醒后去园中漫步,蹲地喃喃,不知所云。 二十八日,坐卧草地,叼草望天,不知所思,约一个时辰返回,一夜未眠,次日又见其狂喜莫名。 康熙收起密折,文字虽简,但是人之情状历历在目。 夜间,塔娜来了,她提着灯,进屋的时候头发有点湿,“皇上?” 康熙从窗前收回视线,随口道:“你来了。” “是。” “皇上今日不高兴?”塔娜声音温和却也带着一丝疏远。 康熙想到一事,道:“你还记得长绮吗?” 塔娜静默一瞬,揣度他的意思,道:“长绮妹妹回来了?” 康熙视线再次回落到远处的黑暗中,“塔娜,你想回草原吗?” 塔娜呼吸一蹙,心若擂鼓,是一种久违的激动,但是很快那点高兴就如流星消失天空一般,没了光亮。 “我已经记不得草原的样子了,不知道回去会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康熙回到了床上,塔娜开始给他按背。 这次她没有像以往离开,衣服的系带被解开,她看到了自己裸露的双肩,呼吸越紧。 帝王的唇在她的脸上游弋,一瞬间很想哭,为这久久未到的缠绵,或者是为了这漫长的等待。 成为皇帝的女人是她来葵以后太皇太后一直期盼的,也是她一直筹谋的,当他的手在她的肌肤上移动的时候,她忽的想起了那个在行宫的荒原外急奔的女人。 她知道她逃了,不是皇上说的去替他办事。 她还好吗? 当日她逃得毫无预兆,也利落干脆,她亲眼看着这个帝王是何等的郁怒又如何为她隐瞒,也知道此后自己能够时常见到帝王皆是因为她。 她过得好吗? 外面疾风骤雨,她如何度日? 康熙吻上她的脖子,她瑟缩一瞬,她的这点躲闪似乎引起他的兴趣。 塔娜忽地推开人,带着几分害怕和讨好,“皇上,长绮妹妹在哪儿?” 康熙眉目间有一丝不悦,“怎么忽然又问起她了?” “不是皇上先提起的?”塔娜不惧他的愠色,像是在回忆什么,莞尔一笑,“她是我在皇宫里的第一个朋友。” “她可从来没有提过你。” 塔娜并不生气,满是期待,“所以她回来了是不是?” 康熙收回手,“嗯。” 塔娜一下坐起,拉好自己的衣服,语调里满是欢喜,“她在何处,何时回宫?她这些年过得好吗?” 康熙黑眸讥诮,“不继续了?” 塔娜一怔,呐呐无言,当他的手再次伸来落到她肩头的时候,她心底闪过一丝惶然,不知从何处来的勇气,拿开他的手,抬目之际已是坚定无比,“是,塔娜以前想成为皇上的女人,因为太皇太后想,我阿玛想,可我不想了。” 康熙眉骨一动,喉间发出一丝轻哼,眼神清冷,“因为那个女人?” 塔娜笑道:“皇上,我能去看看妹妹吗?” “你才与她相处多久,与她情意就这般深厚了?” 塔娜淡淡一笑,卷长的睫毛忽闪,“大约是……太孤单了,她又与人格外不同,所以我总难免想起她。” 孤单……康熙怔忡。 就像那些孩子之于她,她之于塔娜? 他靠在被子上没说话,塔娜飞快地穿好衣服,央求道:“皇上,能让我去看看她吗?这些年她一定吃了许多苦,看在奴才侍奉太皇太后这么长时间的份上,让我见见她成吗?” 屋外是潺潺的雨声,打在窗子上,声音闷沉沉的。 第56章 仿佛有叶子在彼此摩挲着,康熙独自躺在床上,身侧还有塔娜的温度。 八月匆匆而至,下了一场小雨,日子出奇地安谧,长绮从兽园回来的时候,看到屋里坐着一个久违的男人,他斜靠在几案一侧,合着眼睛。 第70章 他身上所穿的衣服依旧是石青色的,腰间的香囊是秋香色的,上面绣着龙纹,一瞬间,长绮觉得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他也是如此,欹侧在案几上,投来的目光清冷凌厉。 康熙睁开眼,见她在打量他,眼神带着旁观者一般的审视,这审视的目光让他不悦,“在看什么?!” “看……雄狮打盹。” 康熙一乐,眼睛里填了笑意,“你气人的时候是真的气人,叫人高兴的时候也是真的叫人高兴。” 长绮没接话。 康熙坐好问道:“你那些东西做的不错,制药的方子朕看了,十分古怪,太医院的太医看过了皆说没有见过这样的药方,请你前去讲解一二。” “让他们自己来。” 康熙毫不意外这个说法,心头还是有一丝不快。 “塔娜想见你。” 长绮闻言浅浅一笑,道:“是许久没有见到她了,塔娜她还好吗?” 康熙意有所指地看着她,“自然,朕这些年待她不薄。” “我能去看看我的孩子们吗?”长绮抬眸道。 康熙道:“朕让恭亲王把他们送来。” 长绮道了一句谢。 康熙道:“你做的那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是用来制药的?” “是。” “朕看看你制药的地方。” 长绮带他去了东边的小屋里,那里是她收拾出来做实验的地方,里面有许多简易的装置,正是这些装置让她提取出了青霉素。 康熙让她讲解一遍制作过程,长绮讲起这些如数家珍,语调都轻快了不少,她眉目舒展,神采飞扬,点漆一般的眸子里满是光亮,他收回视线,指着屋里的器材一一询问。 长绮如数道出,他听得很认真。 她说的是他完全不了解的知识,他能感觉出来这些知识的重要性不亚于他从传教士那儿听来的。 “朕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与你谈论数学了,方中通说起你时格外欣赏。” 长绮神色一变,笑道:“原来如此,皇上之所以知道我的下落可是因为他?” 康熙含笑不语,里面是傲然与自信,“你编写的那些书朕看了,十分简易粗糙。” “是比不上那些大儒们,但是清晰明了,有针对性,便于教授,且例子详实,言语简洁易懂。” 康熙哼了一声,“你倒是大言不惭。” 长绮道:“直言而已。” 康熙眼神自她眉目间扫过,看到她目中的澹澹然洒脱透彻,心中微动,“朕有几道题请教你。” 长绮莞尔,“宫里的传教士也不能为皇上解惑吗?” 康熙淡定道:“怎么,怕被朕问住?” “皇上但问无妨。” 二人一同商讨了数学,一直谈到了傍晚,直到厨房的人送来吃食,两人的兴致依旧没有消散。 长绮对他多了一丝敬佩,这钻研的程度可不低。 “没想到你一个女人也能有这般造诣,方中通所言不虚。” 长绮淡笑道:“只要给女人学习的机会,你会知道她们不比男人差多少。” 康熙道:“你们那儿的女子各个如此吗?” “我不算其中的佼佼者。”长绮浅笑,“天分不足。” “你这样也算天分不足?” “是。”长绮道:“该吃饭了。” 对于过去她不想再多说,康熙看了她一眼,明显感觉出她的不痛快来,虽然那点不痛快并不明显。 她说自己是一个部落的公主,十分受宠爱,这话他一直存疑,可若说她是撒谎,她又为何如此恣肆? 夜间长绮回了屋里,没一会康熙披着衣服来了,长绮看了一眼他,道:“夜深了,皇上该回去睡了。” 康熙道:“朕一个人没人说说话也十分无趣,说说你那几个孩子吧。” 长绮放下手里的图,道:“皇上不都知道了吗?” “塔娜说想要见你,这事儿她已经说了好几日了,你要见她吗?” 长绮淡漠道,“我与她没有那么深厚的友谊,只是因缘巧合相处了一段时日罢了。” 康熙听到她如此冷淡,想到塔娜的热情,一笑,眼神多了几丝凉意,“是你的作风,当年可以毫不犹豫地离开,塔娜又算什么呢。” 长绮道:“我一直如此,叫皇上见笑了。” 康熙眼中是寒凉的嘲讽,“那几个孩子也不过与你相处三年,有朝一日你会舍弃他们吗?” “没有谁会陪谁一辈子,不论是谁都要一个人走,早晚而已,缘分到了一切就有答案了。” “朕说的是舍弃。” “皇上想问我会不会丢下他们逃走?”长绮看向康熙,见他眼里是认真的质询,一笑,道:“不会,我要养大他们呢。” 康熙眼里有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儿,只是眸子里清凌凌的,覆着冰雪,道:“有人说最小的那个是你亲生的。” “是,绝对是。” 康熙淡淡凝视着她,卫驰是她路上捡来的,他查的很清楚,卫翎也是这么说的,但他还是想问,他不知道自己心中隐隐的不安来自何处。 长绮拿起草图继续画,上面是一些日后能够用到的实验器具。 “宫里还有人知道我回来了吗?” 康熙眯眼,长绮笑道:“若是不知,那说这话的人不会是裕亲王兄弟俩吧。” 他严厉,“你怎么答?” “皇上找到我的时候应已弄清了一切。” 康熙摇头,“朕只听说几个孩子都是你收养的,但也只是听说,那两个大的显然不是,但卫驰呢?” “如果是,皇上会生气吗?”长绮云淡风轻道。 “朕会诛了他,也不会放过你。” 长绮抬头好奇道,“为何?因为你觉得我是你的女人,应该为你保持贞洁。” “难道不应该吗?”他厉声道。 长绮一笑道:“那你可曾忠于我?” “忠于你?”康熙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可笑之言,“朕是皇帝!” “那你可忠于你自己?”她好整以暇地问道。 康熙眯了眯那双深黑的虎目,她淡淡一笑道:“我喜欢你忠于我,你能为我守贞吗?能只爱我一人吗?” “大胆!”他声音极沉,像是秤砣似的砸在屋里。 长绮淡漠道:“卫驰不是我生的,答案你得到了,如果不满意,你可以把我抓起来拷打。夜深了,回你的屋吧。” 他起身,走到她跟前,一把抓起她,“朕不管你来自何处,既然到了这儿就要守这儿的规矩!” 长绮点头,“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跟我说这话的?” 他捏住她的下颌骨,目光一寸寸从她脸上刮过,“朕明日会叫宫里的嬷嬷教你规矩。” “好。” 康熙眯眼,冷声道:“给朕按按背。” 长绮红唇一扬,揽住他的脖子,“你是不是想和我,嗯?是不是?” 她调侃的眼神里满是戏谑,他看到,见她像一只狐狸一般,也是一笑,凑近她的红唇,“呸!” 长绮一推他,“你自己按去吧!” 他拉着她,眼神多了一丝依恋,“给朕按!” 长绮被他拉到了床上,听到他呼吸声逐渐沉了,长绮静坐了一会,去了桌边,扫了眼屋里珍贵的东西,悉数包在包袱里,藏了起来。 长绮轻手轻脚出了屋,看到了外面守候的梁九功,梁九功轻声道:“卫小主,您这……” “皇上睡着了,我去隔壁屋。” 梁九功立刻将人给拦着,“您不能走,皇上要是醒来看*不到您,说不准要发火。” “我一个废妃,没有那么重要,你高估我了。” 梁九功道:“这您可说错了,您那里是什么废妃,位份都还在呢。” 长绮忽道:“若是如此,我这几年都没有领月例,能给我补上吗?” 梁九功哑然,半晌没说出话了,这话她也能说的出来! 长绮冷笑一声,正要走,忽听咔咔两声屋顶的几片瓦片落在了地上,二人皆是一愣。 这时又是几片屋瓦砸了下来,长绮立刻大喊,“地动了!” 她推开门闯了进去,一把将床上睡的死死的人捞起来,扛在肩上就往外跑,只听轰隆一声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就见屋顶的梁咔嚓一声砸在了身后,长绮二话不说立刻将肩上的人抛了出去,连带着将梁九功扯出。 屋顶哗啦一声木椽齐齐裂开砸了下来,康熙在这一阵惊颤中摔在地上,灯笼晃动着,他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 眼前是飞舞的尘埃,凌乱的脚步声,还有一声接着一声的嘶喊声,康熙彻底清醒过来,对急奔而来的侍卫大喊,“快,快!快救人!” 第57章 火把迅速点亮,康熙看到了扑到在地的长绮和梁九功,他们几乎是半个身子埋在土里的。 二人被飞快地扒出,左右四周的屋宇东倒西歪,这眨眼的功夫便接连倒塌,华丽的宫殿一时之间只成废墟。 众人犹在震颤中,两侧有随行的官员侍从犹困在屋里,一时之间救人的脚步声凌乱不已。 康熙腿脚发软,看着地上两个灰头土脸的人,扑到了长绮跟前,“长绮!” 他抱着人慌乱无比,“长绮,长绮,你醒醒,你醒醒!” 第71章 “长绮,醒醒,来人,来人!”他摸到了手上的黏腻,心头哐哐乱跳,手伸到她鼻子下面摸了摸,手抖得不成样子,“随行的太医呢!都死了啊!” “快去叫太医!” 一个侍卫道:“皇上,卫贵人现在最紧要的是先止住血,奴才会包扎。” “你来,你来!”康熙呼吸凌乱,京畿发生地动,百姓不知死伤如何,他听到怀中人的嘤咛声,道:“长绮……” 长绮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看到一个人在喊他的名字,好熟悉的称呼,昏暗中她看不到他的脸,却觉得这样的唤声犹如天籁,回来吗? 她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她有些糊涂,若是回来了,她在经历了撕咬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者她其实只是做了一个梦? “长绮……” “……是你吗?我回来了是不是?” 康熙凑到她唇边,烛光打在他的面上,带着一丝急切,“什么,你说什么?” “莫惊鸿……我回来了是不是?” 康熙愣了一愣,看到了她眼角的泪水,她的唇一直动着,念着这个名字,一边儿的太医一瘸一拐地来了,“皇上。” “快给他们看诊。”康熙不知道在想什么。 “臣先给皇上诊脉。” 康熙淡漠道:“朕无碍。” 几个亲近的侍卫脱下外衣,“皇上夜凉,先披上衣服。” 康熙给地上的女人垫在了身下,看了眼远处,对看诊的太医道:“你等在此给卫贵人看诊,务必细心照料,等她醒后将伤情报来。” “是。” 康熙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见她已再次昏睡过去,他带着人连夜回了京。 长绮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头顶就是湛蓝的天,身下是一张竹床,周围用布拉起了一个简易的养伤之所,身侧立着几个侍女,和一个太医,太医正在给她换药,帷帐后立马满了人,人影倒映在帷帐上,斜斜地拉长了身影。 她恍惚了一阵,宫女儿道:“卫贵人您醒了!” “这是……”她收回视线看到自己脚上,怔忡片刻,她还在这个地方,她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太医拱手道:“奴才见过卫贵人。” “这是南苑?”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扫了眼简陋的帐子,地动之日的记忆涌进了脑海里。 “皇上无事吧?”她扔人的那一下还是挺突然的,人摔在地上不知道有没有事,“我的腿……” 太医连忙道:“您被砖瓦砸伤了脚,已经固定了骨头,您怕是要养上一阵子。” 长绮挣扎坐起,“京城是不是也发生地动了,我几个孩子还在恭亲王府,啊!” “卫贵人,您当心!”宫女们赶紧按住她,“贵人你的伤还没有好,不宜挪动。” 长绮吃痛,看到两只脚全都受了伤,根本站不住,疼痛之余,心中忧急道:“皇上呢?皇上在哪儿?我为了救他,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人在哪儿?” 卫驰还那么小,不知道地动了有没人在他身边照料他。 “卫贵人,皇上回京了。” “回京了?他走了?”她不可思议地抬头。 “京中地动,皇上要回宫下令让百官营救百姓。” 她了然道:“应该的,他是皇帝,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他下令营救呢。烦请大人给外面的侍卫说一声,去恭亲王府看看我三个孩子如何了,我要见他们。” “是,臣这就去。” 长绮靠在了床头,整个腿都是木的,有点闷痛。 老三那么小可能反应不过来她就后怕的紧。 卫翎在他身边吗? 地动来的那么快,他们能跑出来吗? 她轻嘘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忘坏处想。 守在一边的侍卫得了她的吩咐,立刻往城中赶去,一直到了傍晚,人才赶回,三个孩子的声音从大老远传来。 有卫翎的,卫扬的,卫驰在哭,长绮一下笑了。 “干娘!干娘……” “娘,娘!” 他们边跑边喊,不顾侍卫的阻拦立刻闯了进来,卫翎抱着老三,卫驰年纪还小,看着她大约是觉得陌生了,竟然直勾勾地看着她任凭她伸出手也不来,只是抱着卫翎的脖子。 “娘!”卫扬扑过来,“受伤了!” 长绮抱了抱他,淡淡道:“没事。” 卫翎看到了她的腿,紧抿着唇,“干娘伤了腿,可是地动时砸伤的?” “没事。”长绮面上没有一丝痛意,道:“看到你们好我就放心了,我就怕你们出事,京城的地动严重吗?” “这一路上我们遇到了好多倒塌的房屋,京城里头倒也还好。”卫翎道。 长绮仔仔细细将三个孩子打量了,道:“这几个月都好吗?恭亲王府的人可有为难你们,可有吃苦头?” “没有,恭亲王爷还教我们箭术呢。”卫翎将怀里的卫驰哄了哄,放在了地上,“快,到娘身边去。” 卫驰看着长绮眼眶一红,支支吾吾的,长绮冷冷道:“过来,要不然娘不要你了。” 卫驰忽然就仰头哭了。 “哭什么哭,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长绮不喜他爱哭这件事,卫翎将他抱起放在了床上。 这时一道人影从幛幔后进来,长身玉立,俊眉修目,她愣了一愣,“裕亲王?你怎么来了?” 福全神色清冷,暗沉的眸子从她的腿上滑过,道:“你有伤,不宜耗费精力,孩子已经见到了,也该回去了。” “这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还请王爷再给些时候。” 卫翎拿出帕子给长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道:“娘,当日还是裕亲王爷救的我们呢?” 长绮略吃惊,抬眸满是警惕,“王爷去恭亲王府?去……做什么?” 福全看到了她的眼中的警惕,道:“你觉得本王去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有什么事儿冲着我来,别为难小孩。”长绮抱着怀里的卫驰,道:“我以前爱说气话和假话,你可别信。” 她看了眼卫驰,望向他,意有所指。 “是吗。”他淡淡一句。 长绮没再吭气,摸了摸老三的头,又捏捏卫扬的小手,对卫翎道:“你要照顾好你两个弟弟,等我好了就去看你们。” 卫翎听话应了。 福全领着三个孩子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那个女人说的话,他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将视线落在那两三岁大的小儿身上,这孩子与她有几分相似,她这么说是为了提防他,还是真的与他无关。 如果是真的,那么他可以松口气了。 早之前,皇上曾追问他,除了为了阻止卫贵人回宫,可还有别的原因促使他私自做主给她路引和户籍。 他说只有这一个缘由,再无其他。 他到现在都记得皇上的神情,像是浸在冰水里一般,“山西巡抚曾给朕上奏,你在山西的时候无故消失了好几日。” 对此福全早已在脑海里演练了上千遍,但是他不确定那个女人怎么说,有没有告诉皇上什么,如果她果真合盘说出,那么皇上不会饶了她和那几个孩子的,何况他还与那个她口中的人十分相似,就向当初将他绑了说些狠话却并没有对他动手,她应当不会要他的命,他决定赌一把。 他似乎赌赢了,皇上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皇上虽没有多问,却让他来给她送果子。 他知道,皇上的怀疑犹在,不得不说他警惕像夜中的鹰隼。 当日生怕她说些不该说的,可是没想到,她似乎是察觉了什么,一直将他往仇人这个方向引,他能感觉的出来。 福全神游天外的时候,手心忽然一软,他看到一只小小的手抓住了他的小拇指。 卫驰冲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糯米牙,手朝他伸来。 对上他黑亮的眼睛,福全心头忽的一软,很快,心里的抗拒让他别开了头,卫翎拉走卫驰的手,将他转了个方向。 …… 孩子们离开后,长绮开始了漫长地恢复期。 腿好像失去了知觉,准确的说她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当她必须要借助其余人活动或者解决生理问题的时候,内心的焦灼就会更明显。 夜里,腿痛痒的厉害她会忍不住发火,质问太医是不是给她的腿上了什么毒药。 太医总是战战兢兢地解释一番。 第58章 十月的时候,长绮发觉腿还是没有一丝好转,她怀疑自己再也走不动路了。 她一连低落了数日。 这日,她才砸了几个杯盏,外面忽有太监来传话。 长绮看着宣旨的太监,“太皇太后召见我,可知是何事?此事皇上可知道?” “太皇太后召见,哪有那么多的废话!”太监冷笑,“若是皇上知道太皇太后教导后宫妃嫔,只有高兴的!” 长绮淡漠道:“是,我腿脚不便,公公稍等。” 身边的宫女们将她背到了马车上,长绮一路被送到了慈宁宫里。 长绮勉强被扶着站在地上,整个脚有如针扎。 太皇太后坐在上首,其下还有佟贵妃,塔娜,宜妃,荣妃,安妃端妃等人。 长绮被放在了地上,太皇太后轻飘飘地凝睇了地上的女子一眼,看了眼左右之人,“卫贵人私自出宫这么多年,规矩都不会了,不会跪,你们去教教她怎么跪!” 长绮腿上犹且绑着木板,跪不下去不说,脚骨也无法弯曲,此刻听到太皇太后的话,眼神闪过一丝戾气,暂低垂着头不愿争锋相对。 第72章 塔娜觑着太皇太后的神色,道:“老祖宗,长绮妹妹在地动里受了伤,无论是什么规矩也要等人好了再受老祖宗的教导,否则她如何能好好领受?” 宜妃勾唇道:“想来问题也不大,我瞧着怎么像是装的,南苑那么多人,怎么就卫贵人受了伤。” 长绮淡淡道:“皇上当日也在,你的意思是皇上受伤你才觉得心里舒坦。” 太皇太后听到这话立刻大怒,一双凤目炯炯,“你还敢提皇上,若非你狐媚,皇上怎么会去南苑,又怎么会遇到地动!来人,把她给我按下去掌嘴!” 长绮淡淡道:“太皇太后这话未免偏颇,皇上去南苑岂是我能左右的,何况我受伤也是因为……” 太皇太后一个茶盏砸到她的身上,塔娜吓了一跳,“老祖宗!” 几个年长的嬷嬷立刻扯开扶着长绮的宫女,捉着她就往下按,她腿磕在了地上,脚骨一挫登时大叫了一声,大家俱是一抖,宜妃掏了掏耳朵,嘴角勾起,得意地看着地上的人,这些年因她而受的屈辱也算得了纾解。 僖嫔掩了掩唇,俱是看好戏的样子,佟贵妃居高冷漠地看着地上的女人。 长绮伏在地上,疼得满头大汗,几个嬷嬷将她拉直,安妃见此,忍不住道:“老祖宗,卫贵人知道错了,奴才看她伤的着实厉害,还请老祖宗开恩。” 太皇太后冷冷看了她一眼,“哀家想起来你是延禧宫的一宫主位,人没有教导好,说起来也与你有关。” 她想到长绮当初撺掇她去行宫,继而私逃,再想到玄烨为了她撒谎还在外面弄来几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便越想越气。 这还了得,宫里难道又要出一个董鄂妃! “愣着做什么!让她跪好,给哀家掌嘴!” 长绮被掰直了身子,她虚着脚,一个嬷嬷从后猛地踩了一下她的小腿,立刻从脚腕贴在了地上,她疼得猛地朝前扑去,牙骨死死咬住,手上的青筋暴起。 长绮被拉起来,嬷嬷的掌心一掌一掌打在她的面上,塔娜看着不忍,急急跪在地上,“老祖宗,还请老祖宗开恩,卫贵人她知道错了,皇上若是知道了。” 太皇太后一脚将她踢倒,目中满是冷怒,指着她呵骂,“她给你灌了什么迷糊汤,还是她当日私逃是你故意放走的!” 众妃皆是惊诧,纷纷看向地上挨打的卫贵人,只见她嘴角满是血渍,却死死的咬着唇一丝痛吟都不发出声,她这几年都没有回宫竟不是因为惹恼了皇上,而是逃走了! 佟贵妃按住了桌角,眼神满是不可思议,宜妃德妃自不必说心中的惊愕。 安妃慌得攥紧了帕子,再不敢出声,卫氏大胆到这个地步…… 塔娜慌了神,乌眸一慌,忍不住提醒道:“奴才没有,当日皇上是派妹妹去了西北,老祖宗您怕是记错了。” “你还替这不规矩之人扯谎,玄烨他当哀家真不知道他的伎俩!” 大家又是一骇,她们听明白了,皇上为了卫贵人才扯出这样的谎话遮掩。 长绮嘴角鲜血直飞,雪亮的眸子睨了一眼太皇太后,里面俱是恨意,这恨意叫看到的人皆是后怕。 佟贵妃看到了,心中的嫉妒疯长,冷声道:“看她那眼神,不但没有丝毫悔过,还满是恨意,还是冲着老祖宗去的,这样的人留着指不定怎么祸害后宫!” 佟贵妃温声道:“老祖宗你方才是没看到她的眼神,分明是记恨老祖宗呢!” 塔娜冷笑道:“卫氏曾经服侍老祖宗身边,再大胆也不会记恨老祖宗,佟贵妃何必为了私心挑拨。” 僖嫔轻哼道:“奴才也看到了,她那眼神简直要杀人呢!” 太皇太后瞪了塔娜一眼,更怒,“接着打,给我狠狠打这个不守宫规狐媚惑主的东西!” 这时太后进来了,扫了眼地上,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用蒙语问道:“这是怎么了?” 塔娜立刻飞快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太后看到人被打得不成样子,这女子又是被皇上丢在南苑的,她忍不住道:“老祖宗,人若是再打下去,怕是不成样子了。” 外面忽扬起一道声音,调儿拉得又长又细,“皇上驾到——” 众人皆是一惊,几个嬷嬷停了手里的动作,不免有些惴惴,长绮倒在了地上,吐出一口血水。 塔娜朝她而来,急声问道:“妹妹,妹妹……” 长绮笑了笑,轻声道:“多谢……” “快别说了。”塔娜看到她嘴血,不忍。 康熙踏入屋内,语调还带着欢畅,“老祖宗。” 他一踏进屋里,就看到地上的女人,看到了掉在地上的夹板,蹙了蹙眉,“这是卫贵人?” 其余人飞快地打量皇帝的脸色,赶紧起身行礼,“皇上吉祥。” 太皇太后道:“卫贵人回来以后就记着给哀家行礼,还算没有忘了规矩。” 康熙一笑,掀袍坐在老祖宗的身侧,眼神丝毫没有落在地上,“算她知礼,这回地动,多亏了她救孙儿出来。” “若非她,你怎会去南苑!”太皇太后面色很冷。 康熙道:“没办法,谁叫她研制出来牛痘的方子又研制出了可以给前线士兵治疗伤病的药,孙儿已让死囚试了药效,心急那药是如何制成的。” 太皇太后神色警惕,在他脸上反复打量,“牛痘的方子不是曹家人献上来的?怎么又与她相关了?” 大家也是频频看向地上的人,觉得心头不妙。 宜妃笑道:“皇上怕是又在为卫贵人打马虎眼了,这样天大的功劳都不惜推到她的头上,皇上也太偏疼的卫妹妹了。” 太皇太后果然不愉,康熙睇了一眼宜妃,虽是笑着,里面却是骇人的冷,道:“她将方子给了曹家人,宜妃若是不信可以亲自问问曹寅,正好他是御前侍卫,你也见过几次。 至于火器等其余医药,朕吩咐她秘密做的事她也在做,功劳卓著,何来我的偏疼呢。” 宜妃顿时脸色煞白,心头发凉。 “如此说来,倒是有天大的功劳了,只是皇上不是说卫贵人去了西北为皇上做事吗,怎么又与曹家人有瓜葛?”太皇太后还是不信,一个女子怎会有如此本事,认定了是他有意为这个女子开脱。 康熙道:“也是她任性,竟然贪恋南方的景致,说起来的确该治罪,孙儿决定废了她的位份,皇玛嬷觉得如何?” 太皇太后有些不信,“倒也不至于如此。” “她的确不守规矩。”康熙立刻宣旨,从今日起废去卫贵人的位份。 大家脸色莫名,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不解的,但不得不说,心底皆不由松了口气。 塔娜看着地上的女子,不知为何身上一阵阵发冷,心中生出一丝兔死狐悲来。 康熙喝了一口茶,地上的人依旧是看也未看一眼,道:“后宫的位份虽然废了,但是朕觉得她几次立功,不输男儿,朕决定让她去火器营担个文职,佟舅舅管的时候火器一点长进也无,倒是常泰常有不俗表现,不如就叫赫舍里家的人一同管。” 佟贵妃脸色雪白,攥着帕子一句话也不敢说。 太皇太后放下茶盏,正要说好,康熙对身侧的人道:“去将卫氏画的图拿来给太皇太后看一眼。” 太监立刻将皇上吩咐他带上的东西拿了出来,太皇太后看不懂,道:“她一介女子如何能参与朝政!” “只是画图而已,朕也想多了解一些卫氏的奇思妙想。”康熙眼神凉薄在伏地的人身上一落, “日后她还可以教朕的女儿们,若是她们能学得她的一成,日后去了草原也能大展身手,或者教朕的儿子也成。” 太皇太后听他越说越离谱,道:“你这是胡闹,她什么身份,也配教皇子!” “她出的一些题连传教士都做不出来,江南的一些大儒也对她的算学多有赞扬,朕亦与她探讨过,她有没有这样的能耐,且观日后,东北和西北皆不太平,朕还准备试试她造的武器呢。” 第59章 “当真?”太皇太后狐疑,说到这个份上了,只怕这个卫氏有一些本事的。 康熙含笑:“朕少一个妃子却能得一个人才,何其划算。” 太皇太后见此,睨了一眼地上的人道:“她若是早说,哀家也不会这么罚她,活该她要当个锯嘴葫芦!” “皇玛嬷说的是!”康熙含笑看了眼地上的夹板,道:“当日地动,她一把将孙儿扛起抛出了屋外,自己和梁九功一同埋进了土里,那日光景倒叫朕想起来她当初救先皇后的时候。” 太皇太后信了,当初卫氏以一己之力就能将钮祜禄抱起,的确是个有能耐的,“卫氏有功。” 康熙点头,道:“那夹板本是用来固定她碎了的腿骨的,怎么落在了地上,这几个不知轻重的奴才误我大清的肱骨之臣。” “这才哪儿到哪儿,就肱骨之臣了,”太皇太后冷冷道:“她不是一个画图的,伤了腿又不是伤了手,难道还不能继续为皇上效力?” 康熙笑道:“皇玛嬷说的是,还好是地动以后废了腿,不是在这儿之前,要不然孙儿埋进去也无人相救了。” 太皇太后笑嗔,“瞎说。这几个奴才一贯不解人意……” 第73章 康熙淡笑不语,太皇太后见他笑得清淡,分明置身事外等着她来发落,心头不快,便也冷了声音,“将这等不知数的狗奴才拖出去,打死了事!” 其余妃嫔大气不敢出,康熙起身道:“卫氏孙儿便也带走了,叫太医给她瞧瞧,腿脚还能不能用。” 太皇太后轻应了一声,长绮被扶了起来,康熙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赶紧将她背上。 屋中一时皆陷入沉默,这时被拖到外面的几个嬷嬷接连不断的惨叫声传来,一声接着一声传来,叫人听得心惊。 太皇太后今日被扫了面子,神色不好,沉声道:“都退下吧。” 众妃起身,齐声道:“奴才告退。” 她们出了大殿,看到庭中立着一人,穿着藏蓝色的常服,此刻负手而立,站在天底下,日头高照,他身影显得高大异常。 众妃互相对视了一眼,心头惴惴,不敢有丝毫喘气声。 地上的几个老嬷嬷被按着,板子一下一下地落在她们身后,从腿骨一直打到臀上,惨叫声一声连着一声,血水渐渐渗透了衣裤,染红了杖刑的板子,很快那嘶喊的凄厉减弱。 初冬的风已有了严寒之势,杀尽了百草,将树上仅有的几片叶子也带落在地。 众人浑身发寒,只看到帝王不住摩挲自己的拇指上的翠玉扳指,那身影冷硬地像是谁也触碰不到。 等到杖刑施完,那道藏蓝的背影抬步离去。 佟贵妃脚下一踉,脸色惨白一片,宜妃更是如此,攥着帕子恨得眼睛赤红,那个女人她凭什么! 安妃心头怅然,摸了摸发鬓。 …… 乾清宫内,长绮咬着木棍,满头大汗,太医给她重新正着骨,腿骨嘎达的声音听得一侧的宫女不忍地别开了头。 长绮目光丝毫不闪躲,看着变形的脚腕重新恢复到原来的地方。 太医也忍不住佩服,在一边儿道:“娘娘,左脚已经接好了,您再忍一忍。” 长绮没吭气,感觉汗珠一滴一滴往眼睛里钻,她咬着木棍嘴角勾起,只想笑。 一旁的宫女儿轻手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娘娘,别看了。” 长绮生生看完了自己的双脚如何恢复到原位。 “好了,娘娘真乃巾帼。”太医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写了药方,让人去煎药,又殷殷叮嘱了几句。 长绮轻声道:“多谢!”她的声音有些哑。 太医忙道:“臣当不得。” 人走后,长绮躺在床上后背全湿透了,她笑了笑,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康熙回宫的时候遇到了接骨的几个太医,问了一声情况,太医不敢隐瞒,一一说了。 康熙嘴角勾起,深眸没有一丝温度,“骨头这么硬。” 他抬步入了院内,进了屋里看着床上的女人,她正攥着心口的一个东西,不知道在想什么。 康熙走过去,“骨头接好了?” 长绮没吭气,他坐下,道:“那几个嬷嬷已经被朕处置了。” 长绮道:“那我该谢谢你。”她声音有些沙沙的,鬓角没有一丝湿痕,也看不出其余的情绪。 “朕不惜惹恼老祖宗也要保住你,你是应该感谢朕。你叫我祖孙不合,这点苦头你是该尝尝。” “好一出宣誓权力归属的大戏,斗法很精彩,我看得很痛快。” 康熙眯眼,对她的敏锐几乎是惊叹了,笑道:“若非朕今日心血来潮去拜见皇玛嬷,你可以想想自己的下落……” “南苑的侍卫又不是死的,太监随身携带的草图也恰到好处。” “怪朕去的晚了?”他不在意她的桀骜。 “刚好,我吃够苦头的时候,皇上及时赶到,如天神降世一般,一个女人这样能被拯救,如何能叫我不心生感激,我如今心旗摇动,不能自持,只想着日后要多努力发挥所长,好报答一二。” 康熙冷笑一声,“经过了这一日,你也该知道,朕对你是何等的宽容了。” 他视线落到她红肿青紫的脸颊上,往日绝艳的脸没有一丝美感,只有丑陋,无比的丑陋。 他伸手过去,放到了她的手上,她没有挣脱,他顺势掰开了她紧攥的手。 手掌摊开,他看到她手心里攥的是一颗紫色的琉璃珠子,上面串着红色的线,挂在她的脖子上。 是那串水晶葡萄上的一颗,最大,成色最好的那一颗。 他去拿的时候她捏碎了珠子,只剩粉齑。 他眸底是翻滚的怒意,长绮淡漠道:“力气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 “少给朕来这一套!你以为这些伎俩能骗得了朕!”他赫然站起,眼中满是嘲讽,“你若果真在意朕的心意,岂会一次又一次地践踏,莫惊鸿是谁,你应该比朕更清楚!” 长绮攥拳,侧头看他,眼中似有诧异。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康熙触到她探寻的目光,冷笑,“还要装下去吗?” 长绮收回视线,没吭气,康熙见她从紧张到全然不在意,料定这个莫惊鸿一定与她十分亲密,大概是她那个时空的人。 既然她心有所爱,又怎么可能全心全意对他呢,何况正如她所说,说不准她什么时候就离开了,他怎么可能去爱一个别人爱过的人。 他冷笑着离开了,想起往日只觉得可笑,只是一场玩乐而已,她对他只有玩弄,为了离开,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长绮将脖子上的红绳扔了,嘴角一勾,莫惊鸿…… 你坏我好事! 她眼前一阵模糊,鬓角有湿意滑过。 …… 十一月,大雪纷纷。 随着隆冬到了,天气越来越冷,风卷过树梢,发出咴咴的声音,夜间若是细听,可以听到积雪压断树枝的声音。 宜妃抱着双臂,在后殿燕喜堂等候,皇上已经有二十多天没有招幸后宫,想想当日在慈宁宫皇上投来的视线她就一阵后怕,她以为皇上不会再召见她了,索性,皇上还是想起她来了。 宜妃在太监的带领下去了那个去过很多回的西暖阁,暖阁内皇上正在看书,和暖的灯光将他笼住,似乎那点冷意退去了。 “皇上吉祥。” 康熙放下书,看了她一眼,玩弄着手里的珠串,宜妃战战兢兢,道:“皇上为何这么看着奴才,可是奴才来晚了叫皇上等得久了?” 康熙一笑,宜妃心头的大石落下,忍不住凑近几分,声音软中带着一丝央求讨好,“皇上,奴才知道错了。” 康熙玩味,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错哪儿了?” 宜妃打量着他的神色不见他往日的威严,仿佛他又变成了那个与她嬉戏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冷酷的帝王。 “奴才不应该扫皇上的面子。”宜妃有几分愧疚,还有一丝不情愿,这分不情愿皆来自她不愿提及的那个女人。 康熙了然,觉得这话也着实说得漂亮,但十分合他的心意,“既然知错,那你说朕该怎么罚你?” 宜妃眼神水汪汪的,在灯下瞧着像是金光倒进了水潭里,漾着涟漪,她莲步微移,坐在他的身侧,“皇上还在生奴才的气吗?” 康熙不吭气,看了眼眼前的女人,挑起她的下巴,宜妃顺势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在他的掌心摩挲,“皇上……” 康熙抱着人,“长绮……卫氏为了救朕压碎了腿脚,你明明就见到她的腿走不了路,为何还要说风凉话。” 宜妃浑身一僵,缓缓起身,打量眼前这个男人,他玩儿手里的翠玉手串,脸上的表情更是不见丝毫波动,可就是这样的漫不经心才叫人觉得后怕。 “我并不知她救了皇上。” “是吗。”康熙在灯火下看着她,直到人跪在了他的面前,他才道,“就算她没有救朕,看在她伤的那么*重的份上,你也不至于上赶着做个帮腔的,她何处得罪过你吗?” 第60章 “奴才不是有意的,卫氏一向机警,行事与众人不同,奴才以为她这次又是装的。”宜妃眼泪落下,“奴才日后再也不敢了,大不了我日后见了她绕到走还不成吗?” 康熙轻笑,“起来吧。” 宜妃看了眼他的神情,起身后依旧默默垂泣,康熙去了床上,“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服侍朕!” 宜妃心中一喜,面上依旧挂着委屈,带了一丝赌气的成分走到他的面前,为他退去了衣服。 康熙捏了一把她的脸,躺在了床上,宜妃生完一个孩子后,对风情颇为熟稔,她在情事上并不拘着,对他颇为回应。 可就是少了点什么。 眼前的女人有温柔,热情她也不缺,当她的手触抚在他胸膛上的时候他按住了她的手,“回去吧。” 宜妃手一顿,眼中忽然充满了眼泪,“奴才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我都已经向皇上认错了,日后也不会惹皇上不快。” 康熙一笑抚了抚她的脸,手收回时被她拉住,她痴恋地贴在他的掌心,道:“请皇上怜惜怜惜我。” 康熙道:“回去吧,朕要继续批阅折子。” 宜妃见他毅然收回手,心里不快,对卫氏愈发愤恨,一一定又是因为她,她何德何能! 第74章 “奴才到底哪里比不上卫氏?我比她温柔,比她活泼,比她热情,我还会给皇上生孩子,体贴皇上。”宜妃扑在他怀里,在他的肩头轻轻蹭着,试探着,依恋着。 这份亲昵叫他觉得可以原谅她了。 他的视线被她的脚吸引,脚趾雪白,很好看,他一瞬想起那双青紫发黑的脚。 他一把扯开女人,“回去!” 心头的那点软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梁九功回来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总是想起自己被他扛起抛出去的那一日,也会想起钮祜禄氏。 “皇上……皇上……” “不要让朕再说一次!” 宜妃彻底死心了,她怏怏地下了床,穿好衣服,走时还是忍不住道:“皇家已经出现了一个顺治爷,皇上还是克制自己一二吧!” 康熙赫然抬眸,满目愠色,“谁给你的胆子在朕的面前说教,是朕太宠着你,才叫你恃宠而骄到这个地步!” 宜妃含泪,“皇上宠的另有其人,为了那个人可以撒谎,可以对违逆老祖宗,可以冷落后宫的姐妹们,大家都知道,都看着呢!” 康熙猛地将手串砸了出去,“滚!” 宜妃骇住,又难过又害怕,留着眼泪跑出去了。 屋中一时只剩下一人,康熙觉得此时的自己分外可笑,听着外面太监询问的声音,他起身披了衣服出去了。 在燕喜堂,他看着满脸泪水的女人,他没有说一句话,扯落了帐子。 长绮躺在乾清宫有二十一天了。 汤药送得及时,她喝了好多天。塔娜来过好几回,她的同情怜惜她看在眼里。 有一日忍不住问道:“太皇太后怎么知道我在南苑。” 塔娜看了她一眼,道:“你怀疑我是吗?” 长绮点头,“是,地动前皇上说你想见我。” 塔娜道:“不是我说的。” “总不会是皇上自己。”长绮淡漠道,塔娜欲言又止,道:“我的确不知。” 长绮看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但是不能说,我大约知道是谁了。” 塔娜默然无言,将药碗递过去,“喝药吧。” 长绮接过一口气闷了,“多谢你来看我。” “客气了。”塔娜因为她的怀疑有些低落,强打起精神,“你好好养着。” 长绮轻应了一声,见她离开,淹没在了风雪中,她对服侍的宫女儿道:“背我去榻上。” 她被安放在了榻上,大雪窸窸窣窣地往下掉,隔着窗纸都能看到。 她命人将窗子打开,一股凉风立刻钻了进来,她觉得闷闷的心底终于疏松了不少。 屋外大雪茫茫,红色的宫墙上堆满了白色,宫女儿提醒道:“屋外风寒,奴才还是将窗子关上吧。” 长绮将自己裹住,回到了床上。 夜间她翻了个身,感觉腿脚难受得不行,正要起夜,忽地听见屋外一阵骚乱,紧接着门被一道大力推开。 一股冷风透了进来。 长绮掀开帐子看了一眼,那个人影立在门框上,没有动弹,他像是冻在了门口似的。 “谁?!”守夜的宫女从梦中惊醒,点亮了烛火,那人走了,像是没有来过一般。 宫女举着灯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服侍长绮起了夜,嘀咕了几句。 次日夜里,长绮又听到了脚步声。 她白日里吃吃睡睡,夜里睡不着会数雪压断树枝的次数,有一回她在夜里听到过五次。 咔嚓嚓连着好几声,等到第二日的时候便见雪落了一院子。 她喜欢听扫帚扫过院子的声音,刷刷,一声接着一声,不疾不徐,即便在屋里她也能想象的出外面的雪是如何被清扫光的。 脚步声近了,就停在窗边。 康熙立在门外,雪落在他的头上,他好像没有直觉似的,立了一会儿直到人淡漠催促了,他这才离开。 长绮翻了个声,那脚步声她不想听到。 翌日正午,她正在窗前喝药,屋外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外面的宫女儿道:“见过太子爷!” 太子? “我娘呢!” 长绮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立刻坐起望去。 几个孩子被带了进来,卫扬看到长绮立刻奔了过来,“娘!” 长绮一喜,看看卫翎,又摸摸卫扬的小脸,“你们怎么来了,太子金安,太子怎会来此?” 太子温和有礼,浅笑道:“汗阿玛叫我将卫翎几个送到贵人身边。” 长绮道:“多谢太子,劳烦太子了。” 她吩咐上茶,太子坐在了不远处,卫翎站在他身侧,眼中有担忧,“干娘,你腿如何了?可好些了吗?” 长绮笑道:“好多了,再过几日说不准就好了。” 卫翎欲言又止,看了眼她被被子遮住的腿道:“我看看。” 长绮道:“叫太子殿下笑话。” “孤怎么笑话贵人,贵人是孤的救命恩人呢。”太子温和道。 长绮勉强一笑,不愿再想起往事,太子也看到了她的冷淡,只见卫扬依偎着她,满是依赖地问,“娘,咱们什么时候回家?我好想你。” 她没有立刻作答,只是亲了亲他的额头脸蛋,挠了挠他的下巴,这一幕这叫太子觉得新鲜。 “你们在恭亲王府可还习惯?”长绮问道。 卫翎欲言又止,这时太子道:“贵人大约还不知道,汗阿玛点了卫翎做孤毓庆宫的侍卫,卫扬和卫驰汗阿玛也开恩准许他们一同在内廷读书。” “卫驰才几岁,皇上的意思是我抚养吗?” 太子语气略低沉了几分,“皇上将其送到了安妃娘娘那里。” “安妃?” 太子解释道:“是,汗阿玛不是点了贵人管理火器营,想来是无暇顾及孩子的。” 长绮有些话不好在太子面前说,强压着面上的冷意,看着卫翎笑道:“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造化。” 卫翎也感激不已,跪在她面前道:“儿子有今日也是因为干娘。” “是因为皇上,与我无关的。” 长绮的笑透着寒凉,不仅卫翎感觉出来了,太子也一样,在他看来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她到底为什么不高兴呢。 太子打量着这位卫贵人,对她可好奇极了,他以前就隐隐知道汗阿玛在一个失踪多年的女子,原来竟是真的。 慈宁宫的事儿他听说了,他听乌库玛嬷抱怨过,也私下里问过宣妃,听到她当日吃了许多苦头,不由对她越发同情,她再如何也是救了汗阿玛的人,还救过他。 不过他还是对汗阿玛将一个女人放到火器营感到不可思议,所以他决定打探一番,卫翎到他身边就是个好机会。 “贵人无需担忧,卫驰和卫扬有安妃娘娘照料,一定无碍的,听说贵人以前也住在延禧宫。” 长绮道:“多谢太子告知。” 与孩子们说了话,卫扬和卫翎被带走了。 长绮躺在床上沉默不言,他是故意要借孩子们牵制她还是别的原因……比如是因为恭亲王的缘故。 她此次受了这一遭,如果不是因为塔娜,那么裕亲王和恭亲王告状的几率更大一些。 挥去脑海里的杂念,她叫宫女背她出去走走。 …… 十二月很快便到,太医在反复给她针灸却丝毫不见有进展后,告诉皇帝她的脚可能走不了路了。 长绮也看到了太医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猜到了大概的情况,夜里,那个男人来了。 他来时她正坐在窗边的炕上,玩儿火苗。 长绮听到动静并没有回头,他坐过来,似是扫了她一眼,“你歇的时间也够长了。” 第61章 “我画了一个轮椅,你给我造出来。” “轮椅?”长绮对屋里的宫女道:“去把我枕头底下的东西拿来。” “是。”宫女将几张图纸拿了过来,长绮递给皇帝,“什么时候做好,我什么时候再干活。” “你倒是不客气。”他淡淡道,看着精微的草图,对其的画技也感到赞叹,在画图造物这方面她的确有大才。 “我的官职到底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官职?”康熙好奇,也想知道她能说出什么来。 “能领俸禄,其余人见了我不能使唤我但是被我使唤的那种。” 他听得几乎要笑,见她是认真的,点头道:“除了常泰,其余人见了你都得恭敬着。” “常泰是谁,官职比我大?” “你只管画图,他管人,也负责火器营造。” 长绮浅笑,“随你。”她飞机坦克都能画出来,他能造的出来?他是不是高估了这儿的技术。 “既然我也有了职位,那就不适合留在宫里了,等开春,我想在宫外置办一个宅子。” 康熙清寒的眼神睨去,道:“皇宫这么大不够你住的。” “你给我的职位,朝臣知道吗?”她一直住在乾清宫,她不信太皇太后和后宫诸人没有意见,何况还有朝中大臣呢。 若是臣,如何能留在乾清宫里,如果是妃子那就更是给人话柄了。 康熙默然,火器营在调动的时候佟家就已经来宫里问过,他也只是在后宫诸人面前下了令,但是却没有正式地在群臣面前吩咐,这道命令若是下了,只怕朝堂又是一番说辞。 长绮道:“那三个孩子你想杀就杀了吧,他们遇到我也算过了几天好日子,我没什么对不住他们的。” 康熙看到了她轻漠的表情,冷笑,“朕给你们的荣宠还不够?你也该知足了。” “荣宠?”她呢喃了一句,“好恶心。” 康熙压着心底的暴戾,语气阴沉,“你这是舒心日子过久了,想回忆一下那日的苦头?” 第75章 长绮淡笑,看了眼小几上的茶碗,取来猛地敲在墙上,冲他一笑,“碎了。” 然后在他染了不解的犀利中狠狠地划向自己的手腕,顿时莹白的腕子鲜血直流,红彤彤一片,他想也没想,怒喝,“你疯了!” “传太医!速速传太医!” 宫女们吓得六神无主,去请太医的请太医,劝长绮的劝长绮,“贵人,使不得啊!” 她们夺走了她手里鲜红的瓷片。 他掏出帕子将她的手腕缠裹住,素白的帕子浸满了血也打湿了他的手,他呼吸急促,看着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的女人,捏着她的下颌,咬牙切齿,目中是翻卷的黑得骇浪,“你敢死?” “敢。”她道。 他气得掐着她的脖子恨不得掐死她,“朕明日就在卫驰手上也划一刀。” 她眸中填了一丝笑,“我对那三个孩子没有那么深的感情,相处也就三年而已。” 她忽地扭住他的手,猛地将人踢开,拿起榻上其余的碎瓷片朝自己的脖子扎去。 他眸孔一震,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死死将她拽住,“你敢!” 他竭力扼住她的手,却一点一点看着那瓷片朝她脖子而去。 几个宫女扑来,长绮怒喝,“滚!” 她的力气极大,他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他猛地低头凑去。 她的唇很柔软,一点也不像她的性子,他手护住了她的脖子,他倒要看看,她还能怎么死。 长绮冷漠,若是此刻她举起瓷片对准他的脖子,不知道会不会血溅三尺。 宫女们掰开她的手,拿走了她手里的瓷片。 他死死地压在她的唇上,用力,她眉心一蹙,吃痛,他贲张的怒意蓄了满身,恨不得咬死她。 她连连躲避,他紧追不舍,直到将她压在了榻上。 他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长绮按住,听着他急促的呼吸,自己的呼吸也有点凌乱,调侃,“不怕我了?我附着的可是一具死尸。” 他回神,涣散的眼神里理智回归,不愿承认刚才自己曾有片刻的沉沦。 他的呼吸在她面上游走,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带着威严与警告,“只有这一次,朕只会受你这一次威胁。” 他按住她的手腕,看着上面的鲜血淋漓,没有说话,屋里陷入沉默。 半晌,他道:“朕会想办法将你的腿治好。” 长绮没有吭气,他继续道:“那几个嬷嬷朕已经命人将她们杖毙,当日帮腔的人朕也皆已查过,如果你心里还是不快,宜妃和僖嫔……” “我只对强者,不对妇孺。”长绮打断他的话。 他眸子一深,“宜妃那儿朕不会再去,这是对她的惩罚,僖嫔也是,至于佟贵妃,你当日是否对皇玛嬷不敬,你心里应当有数。” 长绮轻声道,“太皇太后怎么会知道我在南苑?” 他默了一默,依旧按着她的手腕,“是……常宁说出去的。” 长绮道:“所以你将我几个孩子接到了宫里?” 他没有吭气,这时太医来了,“奴才叩见……” “少废话,快看诊。” “是,是!” 太医迅速给长绮施了药,给她包扎好了手腕上的伤,嘱咐道:“贵人手上的伤差一点伤到筋脉,切不可沾到水。” 长绮轻应了一声。 康熙看了她一眼,道:“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你以为你……” 长绮看着那个太医笑眯眯问道:“大人,你会将今日的事儿说出去吗?” 太医连忙道不敢。 她笑看向男人,“乾清宫都管不了,怎么管天下?” 他被堵得不上不下,喝了一句,“放肆!” 长绮没吭声了,康熙看向太医,“还没看完诊?” “微臣告退。”太医急急走了。 屋里的宫女也被赶了出去,男人看向那个抚着手腕的女人,“今日闹这么一出,你目的何在?” 长绮轻笑,“你分析一下。” “朕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你,这是最后一次。”他说完这句话便走了。 次日安妃抱着卫驰来了,孩子哭得不成样子,原来他的手臂上被划了一刀,口子虽不大,看着也渗人。 长绮眼神极冷,抱着孩子哄了一会,对安妃道了谢,“多亏娘娘替我照顾卫驰。” 安妃忍不住问道:“听说你一共收养了三个孩子。” “是,这个两岁多,皇上还怀疑是我在外面同谁生的呢。” 安妃一时噎住,这话直白地叫她接也接不了,“你这说的哪里话,看你也不是那样胡来的人。” 长绮亲了亲卫驰的脸,“无论如何多谢娘娘费心。” “哪里的话,我膝下无子,现如今能有一个孩子打发日子我不知道又多高兴。” 长绮一笑,“娘娘不嫌弃他身份低微我心里已经感激不已了。” 安妃视线从她脸上滑过,到底是好颜色,以至于皇上可以宠到这个份上。 安妃犹豫一瞬,关切道:“你的腿好些了吗?” 长绮一笑,“过几日皇上就会把轮椅送来,我日后要坐在椅子里了。” 安妃顿时蹙眉,若如此,她如何能与佟贵妃还有宜妃姐妹抗衡,这次皇上问了她当日屋里的情形,她不能不说,可是说了就等于得罪了佟贵妃。 好在卫驰这孩子在她这儿。 “无论如何好好养着,以皇上对你的宠爱,一定会将你治好。” 长绮浅笑,道:“我如今也已不是皇上的妃嫔,何来宠爱一说。” “即便如此,皇上也是看重妹妹的,不像我们只能日日等候皇上召见,妹妹却能一展所长。” 长绮淡笑,“微末技艺而已。” 安妃心里唏嘘,见她说得云淡风轻,反而有几分信她的能耐,若她这几年果然是逃走了,这真是天大的胆子,也是天大的本事了。 “我是看不懂你了,放心吧,孩子在我这儿我一定给你看着好好的。” 长绮是真感激了,抚着孩子手腕上的伤吻了吻。 安妃还是好奇,这孩子当真不是她亲生的吗? …… 轮椅做好的那一日,正是腊八。 红梅开得正好,她被推着去了御花园里,触目所及尽是一片雪白,唯有红白二色的梅在枝头开得正好。 越往梅林深处走,梅香越是沁人心脾。 长绮看到一抹新鲜的颜色,黄绿交错,星星点点,“那是什么花。” 她没见过。 宫女道:“是腊梅,花萼绿色的那个应也是梅花,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推我过去。”她在树底下,闻着沁脾的香气,眯了眯眼睛,“真好看,给我采几支。” “哎,奴才这就采。” 长绮看到雪抖落一地,想起往日在延禧宫的时候,在树下被淋得满头雪。 第62章 “贵人……” “不要叫我贵人了,应该叫我大人,我现在也是朝廷官员了。” 宫女局促,不知道该怎么答,长绮道:“还不快叫。” “大人。”二人齐声道。 长绮嘴角一勾,抱着梅花嗅了嗅。 “是哪个不要脸的连大人都称起来了,呦,原来是卫废人。”一身着紫色披风的女人走了过来。 她身侧还有一个温柔缄默的女子,是宜妃的姐姐,郭络罗贵人,她面容一如既往的精致,兼之姿态婉约,十分娴静,“卫妹妹。” 长绮没搭理她二人,低声对身侧的宫女儿道:“推我回去。” 轮子卡在了一物上,宜妃伸出脚,笑得恣意,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和挑衅,“脚走不了路了?是不是日后都走不了了……哎!” 郭络罗贵人掐了她一把,蹙眉道:“该回去了!” 宜妃瞪了她一眼,甩开她的手,道:“要回去你回去,我还要赏花呢!” “走了!”郭络罗贵人难得露出几分严厉之色。 宜妃见亲姐姐这么落她的面子,不好与她争吵,将这份不痛快撒在长绮身上,“知道自己是个瘸子就少出来丢人现眼!大人?你也配,不要脸就知道狐媚皇上霸占皇上的狐媚子,别以为皇上给你几分体面,就以为大清的朝堂上要多出一个女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她杏目满是嘲讽,红唇的艳丽与枝头的红梅有的一拼,都很美丽。 郭络罗气得将人拉走了,宜妃临走看她的目光像是冷水里捞出的一般。 长绮一点也不气,对宫女道:“走了。” 主仆三人到了乾清宫门口,宫门处走出二人,一个一身黑色斗篷,目光深邃清寒,看到她是略略皱了皱俊逸的眉宇。 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孔,热她也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一股微涩,想要诉说自己遭遇,她低眉一笑,扫去心里那点不合时宜的妄念。 裕亲王身侧正是恭亲王,一身枣红色的暗金长袍,身上披着蓝色的披风。 “还坐在椅上了,呦,这是怎么了?走不了路遭了报应了?”常宁绕着她走了一圈,环臂嘲笑。 长绮一笑道:“是,遭了报应,这得亏恭亲王出力。” 常宁蹙眉,“与我何干,你不是救了皇上才伤了腿的吗?这也要赖我头上?” 长绮笑道:“恭亲王同太皇太后告状,太皇太后气恼,慈宁宫的几个嬷嬷看我不顺眼,所以施刑的时候下手狠了点,我的脚骨被她们踩断了,伤了筋骨,已走不了路了,也算是替恭亲王出了气了。” 长绮说得云淡风轻,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像是自嘲一般。 常宁立时叉腰,气得拧眉,“我何时同皇玛嬷告过状,你休要来到我头上,你这话打哪儿听来的,你诬赖我!” 第76章 长绮笑道:“知道我在南苑的人不少,但能让太后知道的人只有皇上,裕亲王,还有恭亲王你。” “那就赖到我头上!我何时说过!” 既然不是恭亲王告的状,长绮看向裕亲王,常宁扫了一眼福全,冷笑出声,“那也是你活该!哈,现在成了瘸子了,看你还能跑到什么地方去!二哥,走了!” 长绮挑眉,“原来是裕亲王。” “少诬赖人了。”常宁抬步就走,道,“二哥,咱们走。” “嗯。”福全视线在长绮的手腕上微微一落,看到上面包着白布条,不由看向她。 留意到他的视线,她飞快地冲他一眨右眼,勾起红唇,红梅的衬托下,她的唇色红得惊心,笑容中透着几分冶艳与清冷。 福全垂目离去。 “两位,再见!”长绮对着他们的背影道。 常宁扭头瞪她一眼,对身侧的福全嘿了一声,“谁要和她再见,她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长绮看着二人在湛蓝天下离去的背影,嘴角一勾。 不是常宁,但康熙却撒谎,他为谁撒谎呢? 回屋她将花修剪了一番,插进了花瓶里,对一侧的宫女道:“将这树花送到西暖阁里去。” “是。” 夜晚,康熙来了静憩斋。 女人正在灯下画草图,身上披着一件披风,神情十分专注,那只受伤的手搭在一边儿,口中喃喃着什么。 她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似的,咬了咬粉唇,自己较着劲儿,忽又放下手里的纸,再次埋头画起来。 康熙走到她身边,投去目光,长绮看到纸上多了一道阴影立时抬头。 “你来了。” “嗯。”他已经习惯了她的无礼,道:“宜妃朕会训斥她。” “嗯。”她对这样的惩罚没什么兴趣,也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他对自己的女人的确偏袒。 他坐在了榻的另一侧,“你今日给朕送花,是为了告状?” “难道是为了邀请你做点其余的事儿?和尸体,你敢吗?” 康熙闻言,脸色一臭,她是真的一点顾忌也没有,“你少恶心朕。小心朕将你安排在宜妃身边!” 长绮立刻笑了,“她虽然性子跋扈,嘴也恶毒,但是长挺美,你若是放心,可以将我安排在她的宫里。” 他脸色又是一黑,“明日你休想吃到栗子鸡。”宫女说了栗子鸡很得她的喜欢。 “行,我不说了。”为了吃的,她还是可以妥协的。 “无事别再叫人打搅我。” “嗯,今日宠幸的是谁,不会为了我开始守身如玉了吧。” 康熙冷笑,眼中是轻蔑,“你也配!” 长绮抬眸,笑,“宜妃说话和你是一个调调,你们很配。” 看到她眼里的嘲讽,他忍不住道:“你是吃醋了?” “夜深了,你该走了。”她头也没抬。 康熙深看她一眼离去,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去了西暖阁,床边坐着通贵人,看到他回来,急急起身行礼。 他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投入到那片温柔乡里。 除夕那日,长绮一直窝在屋里,屋中的饭菜十分美味,几个宫女太监皆侍奉得十分精心。 长绮抱着怀里的卫驰和卫扬,二人依偎在她身侧说起这些日子做的事儿。 卫驰说话还说不清楚,卫扬表达能力就强多了,说起跟着三阿哥一同读书的事儿,“每日起的可早了,师傅也十分严厉,若是背不出书,还要挨打呢。” 长绮摸了摸他的脸,“背不出就算了。” “不行,大家都行,我也要努力背出来,三阿哥与我年纪差不多,但是学问可好了,皇上也十分器重他,我不能拖后腿!” “可有人欺负你?” 卫扬摇摇头,“就是因为不守规矩挨了好几顿训斥,师傅说我不知道尊卑。娘,宫里的规矩真大。” “要不咱们不在这儿待了?”长绮试探地问道。 卫扬摇头,摸着长绮的脸道:“若不是娘我还没有这样的造化,我一定要好好读书,给娘争光!” “但是娘不需要你给我争光。”长绮道:“你……”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尚且要屈心抑志,何况他们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的人。 “好,那你多多努力,好好跟着三阿哥读书,对他们恭敬点。” 卫扬咧嘴一笑,“嗯!” 用了膳,卫扬牵着卫驰去了延禧宫里。 长绮还是不太明白,皇帝到底什么意思,将这几个孩子送到皇子身边。 让她的儿子当别人的奴才来恶心她,还是有别的什么打算。 她在灯下看了会儿书,外面忽然传来哔剥声,窗子一下大亮,“在放烟火?” “是,大人不如也一同去看看。” 长绮被放到了轮椅上,屋外一阵凉风袭来,她咳嗽几声,抬头看着天上的烟花,那烟花哔剥哔剥升上天空,“噗噗”几声炸开了,照亮了整个院子。 除夕是这个时空最热闹的节日,在那个时空也是,这是一个传承了几千年的节日,是一个无论如何也要团聚的日子。 团聚?这真是一个残忍的词,她没有可以团聚的人,但是与人一同在这个节日里相依相偎过。 不过一切也都如过眼烟云一样彻底消失了。 “贵人!你要玩一下吗?”太子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举着手里的烟火,眼睛里填着烟花的亮光。 长绮接过,看向他身后,卫翎一笑,拘谨了许多,上前道,“干娘。” 长绮点头,对太子道:“多谢太子,这个怎么玩儿?” 太子拿了火折子,道:“得离得远点,不能对着人,朝空旷的地方放。” 长绮按照他说的对准一个空地儿,任由他点着,只见那头一亮,冒起了烟,就听“嗵”一声,烟花就放出去了。 她一下乐了,“好看,快推我去那儿,我看看能不能飞到树上去!” 太子顺手将她推到了树边,她对准最高的树梢,便见“呼——”一声烟花就飞上了树梢头,欣喜地扭头冲太子一笑,“没想到这个这么厉害!” 第63章 她又对准了墙头,那烟花一朵一朵飞出了宫墙,飞到了不知名的地方,直到里面再也没有了烟花。 “这么快就完了。”她有些叹息。 “娘,我这儿还有一个,是太子赏的,给你玩儿。” 太子扫了眼墙头,见她欣喜地接过了烟花,抬头看看天上炸开的烟花,等她玩儿完了,道:“贵人,我们得走了。” “太子慢走。”长绮看向卫翎,“要听太子的话,好好服侍太子。” 卫翎拱手,“是,儿子都听干娘的。” 太子带着人走后,院子里一下空了,只剩下几个宫女和太监玩儿得开心。 卫翎和卫扬还都挺适应这儿的生活,也好,他们跟着皇子能得到赏识,和她的关系不那么近会对他们有好处。 过了大约两个月,康熙来了静憩斋。 视线落她身上天水碧的衣衫上,这是今年时新的缎子,她穿上,竟也多了一丝温柔。 他负手而立,“火器营那儿传来好消息,你想要什么赏赐?” “看着给便是。”长绮执笔,轻描淡写道。 “太医院的人要请教你那个消炎的药怎么做,试了好几回,他们说药效颇好。” 长绮点头,“让他们来。” 康熙见她说得不以为意,没有丝毫居功的贪婪,也没有一丝为自己成就感到欣喜的,不由道:“不想要什么?” “什么?”长绮抬头看向他,目光正好落到了他的眼睛里。 他眼睛里是清淡的光,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偏有几分专注与柔软。 长绮移开目光,道:“吃穿不愁,没什么想要的。”比她当时逃亡的时候好过多了。 “为何不让太医给你继续治脚。”他放下一个匣子在桌上。 “再如何治,也回不到以前,又何必浪费我的时间。”长绮扫了一眼,近乎冷酷道。 康熙道:“怨我?” 长绮轻笑,继续画图,“想多了,若是无事,皇上还是回去批折子吧,我也要忙。”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报,说是佟贵妃来了。 长绮淡漠道,“这点清净也得不到,看来我最近在火器上下的功夫太多了,既如此,我也不那么卖力了。” 话音才落,佟贵妃进来了,笑道:“皇上也在这儿,皇上万福。” “起来吧,找朕何事?”康熙坐在一侧。 佟贵妃看了眼二人的距离,笑得体贴合度,温柔道:*“难道没事儿就不能找表哥吗?昨夜表哥可不是这般冷漠的。” 康熙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桌边的女子,佟贵妃顺势道:“妹妹的腿脚好些了吗?” 她的声音十分温柔,长绮自己听着都觉得舒坦,“多谢贵妃娘娘挂怀,臣的腿好些了,遇到雪天难免痛痒,夜里也常有蚂蚁啃食的疼,不过还好,还能忍。” 佟贵妃正欲说话,康熙眉头一锁,道:“怎么没同太医说。” 佟贵妃道:“定是那些太医对妹妹不够精心的缘故,太皇太后也问起过妹妹呢,妹妹有些日子没去给老祖宗请安了,老祖宗一直夸赞你的手艺来着。” 长绮忽地一凝眉,嘶了一声,康熙凑近几分,“哪儿疼?” “脚踝,没事,我叫人揉揉就好了。”长绮伸手去够,那双大手已率先抚到了她的脚踝上,她下意识地瑟缩,怕道:“轻点。” “我还没动呢,紧张什么。”他看她一眼,带着嗔意。 “怕你把我弄疼。”长绮也嗔道。 第77章 佟贵妃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皇上,他居然不顾自己的身份蹲在地上就给这个女子捏脚,也丝毫没有顾忌她在场,她眼中不由蒙上一层雾,眼神极冷,给一边的宫女示意。 几人立刻上前,道:“皇上,奴才来吧。” 长绮提醒道:“快去批阅奏折吧,我现在可不是你的妃子了,我可是大臣。” 康熙收了手,起身瞥她一眼,“朕都没有给你正式的官职,算什么大臣,哪个大臣敢对朕这么无礼的?” “君无戏言,皇上既要我干活,又不给我职位这可不是为君之道,再者,臣何时无礼了。”长绮认真道,眼中分明藏着几分坏意。 他知礼做出如此逾矩的事儿? 康熙瞪她一眼,对贵妃道:“去陪朕下一盘棋。” “是。”佟贵妃看了眼长绮,见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不由露出得意一笑,微微抬了抬下巴。 等二人出去,长绮一笑,她哪里是脚疼,她是要那女人心上疼。 打开匣子,里面是一粒一粒晶莹剔透没有丝毫杂质的水晶。 …… 长绮暂停了画图,在静憩斋给太医院院判及其余太医讲解药物的做法,因为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提取药的方式,众人都不太能接受,没想到这么有用的药竟是来自腐烂之物,他们有些不信。 她只能从原理开始讲起,索性在静憩斋的庭院里开一片小地方,专门用来讲解相关的知识。 既有图又有言语讲解,她道:“我用的那些器具全部埋在了废墟里,等皇上再做一些,我可以给大家演示一番。” 大家欣喜不已,纷纷赞叹她不藏私,“卫贵人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个方子?” 长绮笑道:“自己琢磨出来的。你们要是感兴趣我可以交给你们,不过……” “不过章院判,不能再叫我卫贵人,皇上已在去年慈宁宫里给了我火器营的职位,还说只要常泰在我之上。” 几人面面相觑,“这……我等竟不知这事。” 殿外,太皇太后看向康熙,道:“她讲的那些哀家没听懂,白晋,你可听得懂?” 不想白晋脸上俱是雀跃,“卫贵人所用之法与众不同,这是什么药,她竟然懂的这么多。” 太皇太后看了眼颇为得意自信的康熙,道:“这么说来还是个有学问的,既如此,皇上用她也无妨,不论她是后妃还是臣子,都不应该滞留在乾清宫里,否则只怕落人口实,皇上觉得呢?” 康熙笑道:“一切都听皇玛嬷的,朕到时开辟出一个地方叫她画图,为我大清效力。”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玄烨,若是你将她当做臣子,那么她就不能不接触那些男子,既然接触了那些男子,你就要想好,她可不能再入后宫。” 康熙笑道:“孙儿不缺后妃,但缺一个良才。” “是不是良才还两说,等雅克萨收复再说。” “玛嬷说的是。” 连轴忙了数日,长绮好不容易找到休息的空荡,对身侧的宫女道:“去御花园。” 宫女笑道,“今儿天气好,大人正该去走走。” 御花园里碧桃开满园子,迎春爬满了花架,一场春雨过后,满地落红,有山茶的花瓣。 枝头的玉兰洁白如雪,味道清馥,她坐在树下,花朵淋了满头,她阖上眼,轻轻嗅了嗅馥郁的味道。 “主子,小心,上面危险,还是别上去了。” “都别动,谁也不许拦着我。” “宜妃主子,您快些下来吧,上面危险。” 长绮睁开眸子,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假山,一个樱桃红长裙的女子,正攀在假山上够一个挂在一侧的风筝,手腕上露出晶莹的手串,她身子颤颤巍巍的。 假山重重叠叠,虽不高,但是十分嶙峋,若是磕在上面,可能会划伤肌肤,比如,脸,手,膝盖,一定会很疼。 长绮摸了摸手上剔透的水晶,指着头顶和远处的花,笑道:“你们去给我采些花来。” “是。”二人应了没有走远。 长绮自己推着轮椅朝向假山,看了眼假山上的女子,看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脚,它们到现在还不能走路,固定的脚腕平压下去压到断的痛犹在。 同为女子,她已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是女人,她们一定是感同身受的,正如她一样,她也会同情她们,也会与她们感同身受,她推着轮椅走了一丈远,好奇地看着那个身影歪斜的女子,她都不怕的吗?好勇。 假山上的宜妃小心翼翼地够着上面的风筝,忽地腘窝处一痛,她惨叫一声磕在假山上,脚下一滑头脸手腿顺着假山滑下,重重跌在了较矮的假山上,翻滚而下。 假山旁的宫女们立刻骇得魂飞魄散,纷纷伸手就去接,她们接到了人,看到了宜妃血淋淋的脸。 宫女吓得大叫一声,“娘娘,娘娘!” 长绮细眉拢着好奇与不解,对两个采花的宫女道:“快去看看那边,好像有人惨叫。” 两个宫女赶忙放下花跑过去,只见翊坤宫的几个宫女扶着满脸满手血的宜妃从假山处急惶惶而来。 宜妃支着手,一会捂着脸,一会捂着肚子,哭叫,“快回宫……” 长绮抬头看着树上洁白的花,轻轻嗅了嗅,清甜的香味里多了一丝……铁锈味儿,枝头的玉兰像是染了一丝红色,像那日宜妃奚落她时她采摘的红梅。 好美的颜色。 第64章 两个宫女张皇跑来,“大人,出事了!” “怎么?”长绮看向宜妃她们的身影,“她们做了什么?我怎么听见宜妃在哭,难道是又和人吵架了……” “宜妃好像是摔倒了,满脸血……”宫女欲言又止。 长绮淡淡道:“与我们无关,不必理会,走吧,去别的地方。” “是。” 长绮去了湖边,湖中天光云影,如在镜中。 微风拂面而来,将湖中一丝腥味带了过来,她不由问道:“湖中是有鱼吗?” “是,这里面养了红鲤鱼。” “推我去看看。” “大人,还是不要太靠近湖边了,万一……” “怕我掉下去?”长绮浅笑。 “大人可说不得胡话。皇上是顶顶在意大人的,若是大人出半点差错,我们也别想活了。”宫女正色道。 长绮商量道:“我只看一眼,就看一眼,不离太近。” “呦,这不是卫贵人吗!” 长绮扭头,僖嫔正喜滋滋地站在一侧,一双精明悍然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带着几分睥睨地讥诮。 长绮淡漠地点了点头,对宫女道:“推我回去吧。” 僖嫔摇曳而来,眼神带了几分看好戏的奚落,像一只高贵慵倦的猫环顾在她的四周,直到用眼神挑衅够了,在她面前站定,露出一副真诚样。 “真是可惜了妹妹这副花容月貌,大好的年纪成了瘸子和……废妃,不过皇上给了你官职,日后你是不是要去同那些臭男人一同共事了,这日日在一处,指不定发生点什么,你说皇上还会将你收在后宫吗?” “娘娘这话说得也太刻薄了些,如何安排,自有圣断,还轮不到娘娘奚落卫大人!”长绮身后的宫女忍不住顶了一句。 僖嫔攥着帕子,指着她道:“好你个不至尊卑的!敢跟我顶嘴!我要告诉皇上!” “我们就是皇上安排在卫大人身边保护卫大人的,娘娘有什么不满尽管去告诉皇上。” “你!”僖嫔气恼无比,她咬了咬牙,到底忌惮几分,视线复又落在了轮椅上的长绮身上,见她眼中分明带了嘲讽,勾唇一笑,眸光染上厉色,“别得意,是谁当日跟个狗一样被按在地上还坏了一双腿?如何,舒坦吗?” 长绮没吭气,对身后二人道:“推我去看看湖边的鲤鱼,听说红鲤能给人带来好运。” “大人,咱们还是回去吧。” 僖嫔更是得意,“这样的好运怕是落不到瘸子身上了,可惜,可惜,你只能看着别人得了运气去。” 说着像是挑衅似的走到湖边,一惊一乍地,“呀,你瞧,这鱼儿多好看,颜色多艳丽,这样喜庆的颜色真真是动人极了。” 她边说边看长绮,大有激怒她看她笑话的意思。 长绮道:“把花给我吧,我的脚有点疼,你们给我揉揉。” 僖嫔闻言得意,活该! 这满宫的女人都在等着皇上宠幸,凭什么皇上就要为了这么个人做到这种地步,还将她放到了乾清宫里,听说她住在了后面的静憩斋里,那可是先皇后住过的地方,距离皇上住的西暖阁那么近! 一样的身份,凭什么就她得了这份荣宠! “知道疼就记住这疼,日后若是再敢狐媚皇上,老祖宗绝不会放过你!” 长绮没吭气,见她冷哼一声,装模作样地去湖边儿赏鱼,还得意地抚了抚鬓角,不由莞尔一笑。 僖嫔正得意,忽地腿打了个弯,哎呀一声叫,手飞快地在空中滑过,“扑通”一声,整个人砸在了湖里。 “娘娘,娘娘!” “来人呐!娘娘!僖嫔娘娘落水了!来人快来人!” “救命,救命!咳咳咳,救命!”僖嫔狼狈地在水中沉浮刨动,水悉数进了嘴中,不停地在水中挣扎,“救命,救命!” “这是怎么两个宫女吃惊地扭头,起身有些慌,“这……” “你们一个去折树枝!”长绮淡定吩咐,“一个去喊人!” “是!” 服侍僖嫔的两个宫女又急又怕为了就自己的主子也跟着跳进了湖里。 三人立刻在水中狗刨起来。 第78章 长绮推着轮椅缓缓靠近,看着湖中扑腾的三个人微微一笑,僖嫔如同落汤鸡一般,旗头散开,头发遮住了半个脸,她们一个打一个,想救人的被打翻在水里,想上岸的又被另一个拖到水中,瞧着可狼狈了。 “娘娘!” 长绮道:“将树枝抛下去,将她们拽上来,手给我,我牵着你。” “这如何……” “少废话!” “僖嫔娘娘,快拉着棍子,我们拖你上来!” 僖嫔没有抓到棍子,另一个宫女抓到了,人被拖了上来,身后是急匆匆地脚步声,有些凌乱,还尊兵刃击打在铠甲上的声音。 “速速将人救上来!”康熙的声音炸开在耳边。 侍卫飞快跳入湖中,将湖中两个人全都捞了上来。 “咳咳,咳咳!娘娘,咳咳!” 僖嫔面无人色,侍卫俯身急唤,“娘娘!娘娘!僖嫔娘娘!” 僖嫔睁了睁眼,意识迷离,康熙眉宇紧拧,道:“速将人送回宫,让太医去救治!” 长绮道:“她腹中有积水,可以用膝盖顶一下腹部。” 没人敢这么做,康熙亲自上前,将人捞过来,对准自己的膝盖就是好几下,僖嫔嘴里吐出黑水,浸湿了他的衣服。 僖嫔看到眼前的男人,立刻抱着人哭起来,“皇上,皇上……” “送僖嫔回宫!” 湖边一时只剩下二人,康熙犀利的眼眸望向她,“你怎么在这?” 长绮淡笑,“不能在这儿?” “僖嫔为何会落水。” “我推她下去的。” 康熙眯眸,扫过她身后急欲辩解的两个宫女道,“你不便,怎么可能将她推下水。” 长绮低眉一笑,笑意清淡,“皇上怎么在这儿?今日跟约好了似的,一个个都往御花园里跑。” 宜妃和僖嫔俱出现在这儿,她不免多想几分。 康熙闻言明白几分,睥睨道,“朕的花园,朕不能来?” “当然能。”长绮一下一下揪着手中的花朵,将花瓣揪得四散零落于地。 康熙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道,“春寒料峭,早点回宫。” 长绮点头,轻哼,“今日出门不利,什么糟心事都能遇上。” “你救僖嫔的功劳,朕会叫她来给你道谢。”他自然看到刚才她与宫女手拉手一同救人的情形。 “不必,别给我招恨。”长绮抿抿唇,“臣告退。” 康熙凝视她一眼,道:“朕送你回去。” “还是去看看看你那两个相好吧。” 康熙蹙眉,这时长绮身后的红绫代为回答了,“宜妃娘娘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康熙眼中浮上怒意,唇紧抿,“一点都不知道安分!” 长绮勾唇看着远去的男人,对红绫红绸道:“推我到湖边走走。” “是。” 长绮留心着脚下的不平之物,吹够了风,这才离开。 承乾宫。 佟贵妃听到宜妃摔掉了一个孩子先是愣了一愣,等知道她是自己爬上去的时,立时冷笑,“已经是妃位的人了,还要用那等下贱的手段去勾引皇上,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是可笑。” “等到了明日,大家有的议论了。”服侍在侧的宫女道。 佟贵妃立刻笑开了,妩媚的眸子里尽是舒坦与满意,“她也有今日,当初卫氏不在的时候她是何等的恣意嚣张,真是有意思,走,去看看宜妃去。” “奴才回宫的时候听说僖嫔也恰巧落水了。” “老天都看不过去了,一个二个都不知道安分!可见是提前得了皇上的行踪了。”佟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 当夜,康熙便将服侍长绮的两个宫女召去了西暖阁内。 屋中灯光黯淡,他如山一般靠在椅背上,地上跪着二人,在他的审讯中将白日里的事悉数道出。 “……也就是说她没有靠近这二人。”康熙捻动着手里的碧玺珠串,手上的青筋暴起,她们嘴碎到这个地步,当真是全无在他面前时的小心翼翼和可爱可亲。 “是,宜妃摔下了的时候,贵人正在树下指挥奴才们采花,僖嫔落水的时候,卫贵人也离开了湖边,人掉下去后还吩咐我们去救人。” 康熙微微吐气,目光柔和如缎,她一向有侠气有傲气,不同她们一般见识。 只是,太凑巧了。 她身上有几分江湖的游侠气,也说过不对妇孺动手,的确有难得的正气在,他很快打消了心里的疑惑。 宜妃……自作自受,不知道好好在宫里待着,还去爬假山,她这么做显然知道他要去御花园,所以要制造偶遇,要他垂怜,就像当初宠幸她时一般。 他眼底冷了几分,原本怜惜之情也消散了几分, 第65章 身边有人将他的行踪告诉了他人! “好好照顾她。”他半拢在黑暗里。 …… 翊坤宫里,宜妃从傍晚醒来后就一直在哭,她砸烂了镜子,将太医开的药也挥在了地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郭络罗贵人眼圈一红,安慰不止,“当心身子。” “我的孩子……我的脸……” “都会好的,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宜妃摇着头,满脸的泪水,“皇上不会来了,他看到了我的脸,他知道我伤的这么重,还是训斥我……” “你何苦去那儿摘什么风筝!”郭络罗贵人心疼。 宜妃喃喃,眼角的泪水不住往下滑,“他已经好多天没有来咱们这儿了,一直都在佟贵妃那儿,要么去延禧宫那儿,他宁愿放着满宫的妃子也不愿意见我们。” “他是皇帝,不是一个女人的丈夫。”郭络罗贵人忍不住斥道,“你为何还是想不通看不透。” “为什么卫氏一回来,他就不喜欢我了,为何?她到底好在哪儿,这些年一直是我陪在他身边的!”宜妃激动地嘶喊起来。 郭络罗贵人抱着她安慰,“好了,别哭了,好好养身子……” 次日,长绮也听说宜妃失了孩子的事,修剪花枝的手一顿,垂眸喃喃道:“好可怜,又花了脸,又失了孩子。” “大人心善,还好咱们没有凑过去,否则还不知其余人要说什么呢。” 长绮点头,道:“还是离远点好,僖嫔如何,春日的水那么寒,她可受得住?” “僖嫔夜半高热,太医熬了一夜,热是退了,不过风寒过重,皇上昨夜匆匆去了她宫里,直到早上才离开,回乾清宫时脸色似不大好。” “皇上重情……”这个男人的确不算太凉薄,“可怜僖嫔,日后怕是要吃一段时日的药来调养了,吃药总是一件苦事。” 她吃了好几个月的药,大小便都要人伺候,这样的屈辱,她们却没有机会感同身受,好遗憾。 “你去告诉皇上,太医院那个药可以除炎症,若是僖嫔用得上可以……算了,那药还在试验中。” “主子心善,让皇上裁决吧。” 长绮点头,“如实禀告皇上。” 宫女兴冲冲去了,长绮淡淡一笑,继续修剪花枝。 康熙听了宫女的禀报,早也想起了这药,只是还是要确定一下,现在从她这儿得了消息,心里熨帖感动,思忖片刻,坚决道:“让太医院的人给僖嫔用药,否则人再烧起来,只怕要烧傻。” 宜妃和僖嫔好的时候,长绮已经搬去了体仁阁。 离开时她去看了卫扬和卫驰两个,卫驰大约在延禧宫里过得还不错,以至于她去抱他的时候他还是赖在安妃怀里不愿意出来,长绮看得一笑,如此也好。 五月雅克萨爆发战事,自去年命郎坦彭春过河查探了敌情后,康熙已尽数掌握了敌军的动向,这一次大清新制造的火器派上了用场,康熙又从福建调了藤牌军一起去了雅克萨,命彭春萨布素一同攻袭雅克萨以收复失地。 东北的战事在爆发,长绮这头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自从僖嫔的病好了以后,康熙令她想办法将这种药多做一点,她便日日泡在体仁阁。 除了青霉素之外还有可以杀菌的大蒜素,以及酒精等等。 制药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还要做一些常用的器具,不仅要制造器具,一些理论也要讲清楚,所以她除了造这些东西以外,还要弄负责编写相应的教材。 因这制药的方式与众不同,所以在太医院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波动,好在其中一些年轻人颇感兴趣,也愿意向她讨教,所以她也就不藏私。 时间久了难免有人说闲话,长绮听到了就命身边服侍的红绫红绡告诉皇帝。 康熙听了以后二话不说直接撸了说坏话的太医令,他都忙成什么样子了,还在宫里闹这些幺蛾子! 谁有本事谁效力,没那个能耐,少叽叽歪歪! 这一举措众人看在眼里,有的人自然将顺治立下的后妃不得干政的命令拿了出来,由其以佟国纲佟国维父子闹得最凶,二人乃是皇帝的舅舅,佟国纲又心性高傲,如何能忍得卫氏作为一个女子成为朝廷官员。 朝中接二两三都是奏疏,太皇太后早就知道了,一笑了之,她就知道会是这样,想来她那个大孙子要头疼一阵子了,随他吧,他现在主意大的根本不是她能左右的。 第79章 如此在闹了三四个月后,东北发生了战事,大清火器一举成名。 这下众人不好再说得过火,但是牝鸡司晨的言论还是甚嚣尘上。 坚决不肯让她这个女子得了官职。 康熙对佟国纲道:“那你的意思是将这样的人才放到何处,白白浪费?” “皇上想用她,大可以用,何必要给官职。” 康熙道:“你的意思就是让她出力但是不必给官职。” “可以给些赏赐,女人嘛,金银珠宝给够也算是给她体面了。” 康熙点头,“舅舅说的是,既然不给她官职,那若是让她在回朕的后宫你觉得这份功劳什么位份比较好。” 佟国纲道:“她已经干涉朝政,如何还能再入皇上后宫,只怕其余人也有微词。” “只是造火器和画图,何来干涉朝政一说,朕可不是给女人讲政事的人,”康熙道,“不过舅舅说的用人之道,朕从未试过,十分新鲜,觉得可以一试。” 佟国纲满意道:“皇上这是想通了。” “朕试着施行一二。” 康熙当即下令,免去长绮的火器营的职位,令她辅助太医院制药。 佟国纲高兴,这时也忍不住好奇,“没想到一个女子也有这样的本事,不知她是从何处学来的。” 康熙笑而不语,“不重要,反正也是微末伎俩。” “这可不是微末伎俩,还是有本事的,就让她画图也使得。” “前几年她画的几幅图里的火器似没造出来,常泰那里也是一头雾水,问了朕好几次。可惜朕也听不懂,不过无妨,现在做出来的这些火器已经够我们用了。” 佟国纲点头,“皇上说的是,这样的技艺,传教士也不会,竟要断送在她身上了。” “她家中可有人会。” 康熙捻着珠子没吭气,佟国纲脑子一转立刻想明白了,若是她家人会,何须用她一个女子。 “不如让她教给其余人,学的人多了自然也就不怕技艺失传。” “舅舅此言有理。”康熙认真考虑了。 隔日他就让长绮去懋勤殿教授众阿哥,还放言是国舅举荐的,朝中骚动了一会儿,想到卫氏被免 了职位也算是拨乱反正了,反对了几句也就没再说下去了。 又过了几日,皇上免了佟国纲的职位,允许他在朝廷走动,按照他所说,用他,不给他职位,但是给他赏赐。 佟国纲顿时气得发抖,皇上这是故意的! 宫中,佟贵妃的位份也一并降为了普通妃子,理由是将内廷之事传给前朝,康熙借此下了极其严苛的命令,晓谕各宫,不许宫人将内廷之事传到宫外。 一旦发现,不论何人一律严查严办。 此举不亚于佟妃的面子被皇帝当众揭下,扔在地上狠狠被踩,宫妃们一时皆有些惴惴不安。 承乾宫里,佟妃立时白了面色,和康熙大吵了一架。 “皇上为了那个女人连祖宗的规矩都不顾了,先是干预朝政,现在又废了我的位份,甚至不顾你我表亲血缘。” 康熙一笑,“那你说说卫氏的事儿是谁告诉老祖宗的?” 佟妃脸色一变,妩媚的眸里闪过一丝忐忑很快变为难过,“说到底皇上还是为了那个女人,狐媚惑主,不守规矩!” 康熙将她拉到自己腿上,捏着她的下巴,“你昨夜也没有那么守规矩。” 她穿的那衣服与长绮曾经穿过的极其相似。 佟妃不由眼中含泪,既觉得羞臊又因为穿成那样讨好他而感到屈辱,“我为皇上养育众多皇子,不求皇上一句夸赞,到头来比不过一个从来就不曾对皇上有过真心的女人!” 康熙眼眸染上一丝冷峻,唇边依旧是体贴合度的笑,目光却带着几分警告,“有用就行了,说真心,多扫兴。” 佟妃心口一窒,觉得几乎呼吸不过来,眼眶中凝着泪,不料他说出这么句话,细细探寻着他眼底的深意,“在皇上心里我是因为有用,所以皇上才给我贵妃之位的?” 为何不是皇后之位,因为她的作用没有钮祜禄氏大,因为钮祜禄是大姓,而她佟家身份并不够? 如今需要她抚育他的那些孩子,所以给了她贵妃,皇贵妃的位份? 她要的何曾是这些位份,她固然在意位份所彰显的宠爱,但终究要的只是他的在意。 她眼泪簌簌往下落,眼泪浸湿了眼眶,打湿了面容,滑过冶艳丰润的唇。 第66章 她一向貌美,此刻便如带着露珠的牡丹,更添动人。 “当然不是。”康熙抚摸着她的脸,擦去她脸上的湿,“你和舅舅还是我的亲人,你是我十分看重的女人。” 佟妃冷笑,眼中满是失望,“就像看重一个臣子一样,而不是对心爱的女人,表哥从来就没有对我上过心,往日的浓情蜜意也只是假的!” 康熙一笑,“摸摸你的心,朕从未对你上心过,这话你是怎么说的出来的。” 佟妃想起刚入宫时表哥的温柔,想到下雨天他殷殷的叮嘱,生病时他的悉心照料,那时他们柔情蜜意,甚至宫中一度传出她会是下一任皇后,她也是这么认为的,阖宫还有谁与她一样既有尊贵的身份又与表哥亲近的。 可没多久,皇上立了他人为后,他们之间的柔情似乎也消失了一样,他忽然间就变了,她眼中含泪,带着几分咄咄逼人和自我欺骗,“你对他人也是这么上心,对我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甚至比不过在宜妃面前的体贴,比不过对卫氏的在意,可是,卫氏,她不爱表哥。” 康熙眉心微皱过后,眼眸恢复了往日的锐利,捏了捏她的鼻子,语调并不温柔,道:“日后你若是再敢与乾清宫的人透露宫里的消息,就算是朕的亲表妹,朕一样照罚不误!” 佟妃心里像是给穿堂风吹过似的冷,她觉得自己瞧不清眼前的人,分不清他哪句话的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若是今日犯错的是卫氏呢,皇上也会如此罚她吗?”佟贵妃眸中有泪,见他不悦,带了几分不顺从的讥诮,“皇上知道卫氏明明承宠一年却为何迟迟没有身孕吗?” 她红唇挑起,“因为她从来就没有对表哥你上过心,她每次侍寝后都会在屋里点上浓浓的麝香以避免自己有孕,她不想怀上你的孩子,所以她才要逃,她才要离开!” 康熙捏着她的下巴,眼神带了几分狠意,“这又是打哪儿听来的?朕可从未赐她麝香!” 佟妃笑起来,“表哥觉得呢?” 他眯了迷眸子,看向伏地跪在一边的宫人,看向佟妃,带着几分轻漠的质询。 佟妃道:“青萍是惠嫔身边的人,后来跟了卫氏,当初惠嫔为了拿捏卫氏,赐了她麝香,她知道麝香的作用,却用得十分坦然。” 他牙骨动了动,看向眼前这张娇艳的脸,嗤笑一声,“这就是你身为臣妇的样子?后宫之首你怎配的上?” 佟妃眸中是倔强,“臣妇的样子,那她呢?私逃出宫,若换做是我其余人你可会轻拿轻放?是你知道我不会逃,还是你舍不得她!” 康熙凝视着她,见她眼泪滑落,满眼的委屈与对他的不敬,心中恼怒,咬了咬牙,想到她往日的 柔顺体贴,到底还是松了掐着她下巴的手。 “被我说中了?”她冷透了心,还是忍不住求一个痛快,就像求人将自己的心捅穿一般。 他笑起来,狭长的黑眸里是审视,“朕留着她有用,你跟在朕身边这么久,还是这么儿女情长,丝毫不知体恤朕的艰难,表妹,你让朕怎么立你为皇后?” 她分明从他眼里看出几分凉薄与讥笑,喉头如被堵死,勉力道:“皇上还在为我当初的轻狂而迁怒?是,我是想当皇后,我是皇上的表妹,为何当不了,我家世显赫,比钮祜禄氏也不输。” 他抚了抚她的唇,眼神冷酷,“是不输,佟家的荣宠系在谁的身上你当真明白?” 她眼泪滑下,他给她擦去,“佟家出了一个皇后,一个有佟氏血脉的皇帝,半个朝廷都是佟家人的,还要佟家再出一个皇后。是不是日后的皇帝也是佟家血脉才好?要不……” 他薄唇贴近她的耳朵,“朕将这皇帝的位置给你们佟家人让出来?” 佟妃身子一抖,妩丽的眸里添了惊慌,起身就要跪下,“皇上,表哥,我,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父亲他们也……” “他们的想法你从何处知?”他按住她,云淡风轻道:“唐明皇也知外朝与杨氏女无关,难道朕是昏君不成。” “皇上……”她浑身发冷,所以父亲的职位被免,*伯父的职位被免去,皆是因为帝王的忌惮吗。 她越想越害怕,视线不停在他的眼里寻找一丝保证,“佟家是皇上的母家,皇上……” 康熙这回是真的失望了,说是他的表妹,区区几句话就能怀疑他到这个地步,若是知道他的心性也该明白,他不是嗜杀之人。 “隆科多朕不会再用他。”他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袍子,看到上面的褶皱,拍了拍大步离去。 第80章 长绮正在景阳宫内看火器图,刚记了一些东西,忽地听见身后一声巨响,她立刻扭头,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杵在屋里,身后的殿门被关上了。 她略有些诧异,看着神色阴沉的帝王,道:“皇上吉祥。” 红绫红绸连忙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滚出去!”他怒喝一声,眼神冷酷地像是要吃人一般。 二人急慌慌出去,将门也连带着关上了。 屋中只剩下两人,康熙不等她说话,一把将她从轮椅中提起按到了桌上什么也不说,开始扯她的衣服。 “你做什么。”她眼神淡漠。 “你说朕做什么!”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目直直看进她的眼底,里面翻卷着压抑的怒,还有一丝狞厉在其中。 长绮按住他的大掌,避免激怒他,温声询问,“到底怎么了?” 他冷笑,低头朝她的唇印去,果然,她立刻就躲开了。 佟妃的话像是戳穿那一层窗纸一般,将他那点尊严撕得粉碎。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她只是在玩弄他,玩弄他的真心,与他做戏! 什么浓情蜜意,都是演出来的。 他早就意识到,但还是忍不住愤怒,原来那么早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后来种种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一步一步直等着他的沦陷,像一个猎人,等待自己的猎物上钩。 很好,还没有人敢这么玩弄他,他掐着她的两颊恨不得将她的腮骨捏碎,眼睛是吃人的戾,“朕要杀了你!” 他的唇啃食在她的肩头,长绮没动,任由他发泄怒气。 等他快要将她里衣也要剥去的时候,按住了他的手,“到底发生何事,至少给我个痛快。” 他冷笑,“痛快,朕会给你个痛快的。” 长绮肩头一痛,将人推开,语调平静如波,道:“你从哪儿受了气要撒在我头上,我现在不是你的妃嫔,皇上与臣子如此,叫其余大臣怎么看,又叫天下人怎么看。” “你算什么大臣!朕早就撸了你的职位!”他不屑道,“天下人怎么看,你觉得朕在意?” 她难道觉得消息能出的了景阳宫! 长绮抵住他,道:“臣子和妃子只能选一个,皇上不是说要杀我吗?你知道我并不怕死。” 她在提醒他,她之前那次举动。 “朕说过你只能威胁朕一次!”他厉声一喝,扯她的裤子。 长绮道:“别在这儿行吗!” “就在这儿。”他捏着她的下颌,长绮挡住他的唇,“不行!” “不行?”他冷笑,“由得了你说不行。” 长绮道:“你对尸体感兴趣了,不怕了,你打哪儿受了刺激这么没有下线了。” “尸体?尸体的滋味不错,你不也沉溺享受得很,朕也一样。” 他猛地将她的手折在她身后,她吃痛,脖子仰了仰,细白的颈子落在他的眼底,像是献祭一般的纯洁腻白,叫他眼底烧起烈焰,心中奔腾的怒气和想要毁掉她的欲望在来回拉扯,他只沉溺这一次,等她没了可用的价值,他就杀了她。 这原本就是他的打算,这也是对她此前不驯的惩罚。 宫中已经得到了整饬,佟家也收了手,老祖宗那儿更是彻底放了内廷与外朝的权力,他已经再无忧虑。 既然他的荣宠她不屑一顾,他也不是非她不可的! 他咬在了她的脖子上,长绮吃痛,“疼!你轻点!啊!” 她疼得要死,干脆侧头一口咬在了他的耳朵上。 男人吃痛,抬头,“你找死!” “你要咬死我。”她眼睛里漠然地诉说事实。 “对,朕就是要咬死你!” 长绮觉得眼前这点拉扯乏味至极,“当日在慈宁宫,宜妃几人不断挑唆太皇太后惩罚我,知道我为何并不怪罪她们吗?” 康熙没说话,长绮一笑,“她们对我的每一分恶毒都与你有关,我都算在你头上。” “你恨朕?”他眼里是凉薄的讥笑。 她一笑,“不恨,帝王心术而已,只是不可能爱你,也无法敬重你,不过这对朝来说也没有大的损失。” “若非朕,你一个女子能一展才能?朕的用心你全然看不到!” “若我再无用处,一定会像个抹布一样被丢弃,皇上难道没有算计吗?这可不是你。” 第67章 他眸孔一缩,笑得不明朗,像是天空的阴云,阴鸷与渗人,“你很懂朕,太聪明的人可难活得长久。那个叫莫惊鸿的人知道你这份聪慧吗?你来到这儿与他有关吗?” 他看到她眸里细细密密隐藏的冰冷忽然碎裂,虽只有一瞬,还是觉得痛快,“看来与他有关,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与朕相似吗?” 她笑得妩媚起来,“我应该说与你相似还是不相似,若是相似,他甚至能得到我的真心,你却得不到,岂不是显得你无能无趣,若说相似,我却依旧没有交付真心,岂不是说明你比起他逊色许多。” “惹朕生气是吗?卫长绮。”他笑得残忍。 “我不姓卫。” 他凑近,意味不明,“没错,你本来就不姓卫。” 身上的衣服被他撕开,肌肤袒露在外,只剩一件贴身的亵衣,他埋头在她的肩头锁骨啃食,“这样的身躯,莫惊鸿尝过吗?如今成了朕的玩物,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长绮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下巴被抬起,他贴近,“好好享受,以前你也没少引诱朕。” 呼吸交织间,她合上眼睛,极尽自己的本领,他看到她的沉迷,眼神愈冷。 扯她裤子时,折着她膀子的手松了力道,长绮眼光一闪,猛地抽手,狠狠砍在他的脖颈处。 “啊!”康熙痛叫一声失去意识砸在了她的身上。 长绮将人退开,审视了几眼,抬手给他狠狠几巴掌,一把推开,将他丢在了地上。 她坐起,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穿戴好以后,对外面扬声,“红绫,进来。” 二人听到动静推开门,门口守候多时的梁九功也忍不住往里瞅来,待看到皇上在地上,立时哎了一声匆匆入内,“这是怎么了,皇上,皇上!” 长绮满目忧急,“皇上不知从哪儿受了气,没说几句话就晕过去了,你们快些将皇上送回宫里。” 梁九功见她关切不似作假,可是刚才喊人时却不见她惊慌,又见她坐在桌上,便不信她这番说辞,可是不信归不信,当务之急是赶紧将皇上带回宫让太医来看看。 红绫红绸看到自家主子在桌上,衣服也打了皱褶,赶紧将人抱到了轮椅上。 “主子,现在咱们去何处?” 长绮一笑,道:“推我走走。” 红绫道:“大人,咱们要不还是回乾清宫。”皇上晕了过去,她怎么还有心情走走。 长绮自顾自地推着轮椅出来景阳宫,一路朝着宫外而去。 红绫红绸二人赶忙阻拦,她一笑道:“我都没看看这座城外是什么样子呢,皇上醒来,说不准我就再也看不到了。” 红绸道:“大人,听奴才一句劝,只要你软和一点,向皇上认个错,皇上会开恩的。” “让我出去看看罢。” 二人跪在她面前,不肯移开,她靠近几分,将二人一并打晕了,去了宫外。 宫道极其漫长,她独自推着,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宫门口时停着了脚步,看着距离自己不过几丈的宫门,十分专注地看了一会。 宫门好深也好高,更高的是宫墙,非一般的能力是不可能从这儿高墙上翻走的。 “你就是那个卫贵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有些粗声粗气。 她扭头,黑亮的眼睛好奇看去,正遇到男人探究的目光,似是没料到她这么无所畏惧地看来,他视线在她面孔上停留时顿了一顿。 鄂伦岱走来,居高临下道:“你就是那个卫贵人?” 长绮摇头,乌黑的眼睛满是认真,“不是。” “不是?”他一双粗黑的眉立刻紧皱,眼中满是疑惑,打量揣度不停,“这宫中用这轮椅的可没有几个。” 她点头,乖乖道,“是。” 鄂伦岱起了脾气,语调冷酷,“那你还敢撒谎。” 长绮歪歪脑袋,装的无害,“我不是卫贵人,你应该叫我卫大人。” 鄂伦岱差点笑起来,“卫大人?就凭你?皇上逗你玩儿呢你还相信了?” 她一笑,天真道:“是不是逗我玩,我都没有辜负自己的才学,人所共见。” 鄂伦岱眯了眯眸子,冷笑一声,“你一个女人不好好服侍皇上牝鸡司晨,成何体统!” “可能是因为……你们太没用的缘故。”她一脸无害道。 “你!”鄂伦岱冷笑,“大清有才之士比比皆是,还用不到你一个女人在朝廷内指手画脚!” 她点头,“这倒是,不过你是有才之士吗?你做了什么?” 鄂伦岱粗犷的脸立刻涨红,“别以为自己画了些图立了些功劳就自以为是了。” “哦。”长绮努努嘴,乌亮的眸子看着他,毫不客气道:“废话说完,你可以走了。” 第81章 鄂伦岱心里有怒气,看到她一直望着宫门口,眼珠一转,“你想出宫?呵!可惜你出不去。” 长绮推着轮椅到了门口,盯着那里望了很久,鄂伦岱忽而道:“你若是真想出去,也不是不能。” 她立刻望向他,露出纯真的期盼,眼睛黑亮,满是好奇和欲言又止。 “求我。” “求求你,大好人。”长绮恳切道,眼巴巴地看着他,有些忐忑又有些向往。 鄂伦岱被一个女子这么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移开视线,觉得她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心机深沉可以蛊惑人心。 “你出去做什么?” “我想出去看看,想吃外面的东西,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城外的样子。”她咬着红唇,低声道。 鄂伦岱想了想,手扶到了她的轮椅上,轮椅开始推动起来。 长绮仰头,崇拜地看着他,乌眸里满是欣喜,语调欢快得像是三月的黄莺儿,“谢谢你,你人真不错。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鄂伦岱手微微一顿,轻哼一声,这是做什么,想要讨好他。 他推动轮椅,将人带了出去。 长绮穿梭在长街上,兴奋地看着两边的酒楼茶肆,“这些地方我一次都没有来过。” 她看到卖糖葫芦的,立刻道:“我想那个。” “你有钱吗?” 她茫然道:“你没有吗?” “我有我为何要给你买。” 长绮将手腕上的水晶脱了下来,“给你,我没有银子,他明明说我是大臣,却不给俸禄,只是让我不停地画图,这个可以买一根糖葫芦。” 她白皙的手闯入他的视线,鄂伦岱知道她说的是谁,没想到内情是这样的,也看到了她手腕上的伤口,她虽飞快地收了手,也让他不由得多想,手腕上有伤,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走过去买了一串糖葫芦,心思百转,走来,递给她,“想去上面吃点东西吗?” “可以吗?”长绮含着一颗糖葫芦含混道。 鄂伦岱将她带到了楼上,“你想吃什么?” “我没有来过,我也不知道什么好吃,你决定。”她一心专注于手里的糖葫芦。 鄂伦岱点了几道菜,看了眼吃糖葫芦的女人,见她满嘴的糖渍,舌头不时舔一舔唇瓣,表情娇憨,但是这举动甚是不规矩,他一下红了脸,有心要说她,还是忍住了,只移开了视线。 这个女人,真是不知道检点,皇上若是看见,哼,有的她受的! 饭菜端了上来,有清真鱼,还有排骨海带汤,长绮立刻拿起来筷子,一点也不客气。 “太好了,我就爱吃饭。” “爱吃饭,这是你的爱好。”他讥诮。 “嗯!”她应得干脆,没有听出他的嘲讽。 “小人谋食不谋道!高估你了。”鄂伦岱拽了一句文,有心看她的表情,却见她没有丝毫伤心,反而笑道:“说的对,我就想当个小人,大人物总是很累的。” 他一时无言,觉得鸡同鸭讲,只见她动作迅速,犹如风卷残云,心中鄙夷多了几分,皇上喜欢这样的女子? 假的吧? 虽然长得还行,但是这么不规矩,皇上喜欢她什么? 吃完饭,鄂伦岱将她推走了,楼上一人看到,诧异不已,“鄂伦岱那个浑人怎么同她在一起,还给她推轮椅?” “谁?”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立刻问了一句,俊眉蹙着,没等常宁回答就来到了窗前。 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孔,他立时眸孔一缩,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儿? 还与鄂伦岱一起,皇上许她出宫吗? “我去看看,免得她又在打什么主意,鄂伦岱那个人一向不是个谨慎的。”福全冷声道,飞快地下了楼。 常宁喊了一声,这时与他同坐的人皆好奇不已,“谁啊!” “没谁,没谁,来来来,喝!”常宁赶紧将众人的注意力拉走,热情地劝酒。 鄂伦岱将她带到了一处河水翻滚处,周围长满了高大的梧桐树,到了秋日的时候必定金黄一片。 河水翻滚,显得有些迅疾,翻起的白色浪花很快就被涌过来的河水吞噬了。 第68章 身后的人似乎离得远了些,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伫立在她的身后,手不停地在她身后的推手上忽起忽落。 他似乎在什么决定。 没一会她感觉离河水近了许多,不由叹道:“水里的寒冷好像扑面而来,这也不是秋日,你说它有多深。”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粗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道:“你自己划伤的?” “那个男人做的好事,他最喜欢折磨我了,我的腿也是因为他残废的。”她说得很轻易,仿佛不在意似的。 鄂伦岱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也由不得他多想,这个人是害贵妃位份被降,害他父亲被撸了职位的人,朝中许多大臣也对其不满早已,皇上更是受其蛊惑,这样的人若是没了对大家都好。 他眼中一冷,立刻出手。 “鄂伦岱!”远处传来一声急喊,鄂伦岱手一抖没控制住气力将人推了一下,这时轮椅滑了下去,长绮翻进了滚滚的河水里,瞬间被河水吞没。 “哎!”鄂伦岱傻了,扑到河边。 “你干的好事!”福全看到入水的人不见了踪影,想也没想,立刻跃入。 鄂伦岱心里发抖,看到裕亲王在水里扑腾,而那个女人却没了踪影,理智像是回归了一般,他后怕起来,若是皇上知道他将人推下水,怕是饶不了他。 他打了个寒噤,在岸边等了一会,只见裕亲王也滚在了水里,被水带着去了下游。 鄂伦岱怕他出事,立刻跑走冲路人急喊救命。 …… 康熙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梁九功那张急吼吼的样子,脖子一痛,他立刻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环顾屋里,不见人影,“那个女人呢!” 梁九功道:“应该回体仁阁了,奴才这就去传人。” 康熙气得一把将枕头扔在地上,“让侍卫去,见到直接斩杀!不必犹豫!” 梁九功愣了,“皇上,这如何使得……” “她敢袭君,说不准下此就敢弑君!不杀了她还留着做什么!” “哎呦,这个卫大人怎么这么糊涂,之前看她是个好的,不顾安危救皇上,没想到会做出这种事儿,奴才这就去叫人传话,直接将人砍了算了!”梁九功边说边看帝王的神色,道:“皇上只是她好歹是皇上的女人,这叫侍卫砍是不是不大合规矩,要不交给宗人府,或者交给刑部?”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 梁九功暗暗松了口气,立刻道:“是,奴才这就去,叫人将她抓来,让皇上处置。” …… 不到半个时辰,梁九功回来了,擦着汗,急的要死,“这都是什么事儿!她是真不要命了不成,不是还有三个孩子在宫里!” 梁九功急吼吼赶到乾清宫,禀道:“皇上,皇上,卫贵人,她……她将红绫红绸打晕跑了。” “跑了?她能跑哪儿去,她又没有出宫的令牌。”梁九功立刻道:“那两个宫女说卫贵人说想出宫去看看,她们拦人的时候被打晕了,还是被人送去体仁阁的,奴才已经命侍卫去宫门处问了。” 康熙起身,将乾清宫砸了个遍。 戌时到时,事情终于查清,侍卫鄂伦岱下职的时候将人推了出去, 康熙闻言立刻蹙眉,“他将人带走是为何?” 想到他平日里的行事无忌,他双目染上一丝忧虑,“出宫!” 梁九功诧异,“皇上,这个时候?” “难道让她在宫外过夜?”他厉色道:“敲打乾清宫的奴才,谁敢惊动老祖宗,或者将今夜的事说漏嘴,朕砍了他们。” “是,奴才这就吩咐人去敲打一二。” 佟家得知皇上深夜来访,俱是错愕之极,佟国纲急急穿上衣服,不知道皇上怎么忽然来了? 他赶紧出了后院,疾步朝前院而来,看到皇上一身便衣,在黑夜之中,神色不善,阴沉沉的,立在原地,其身后俱是带刀侍卫,一个二个提着灯笼,军容整肃。 他心头狂跳,赶忙俯跪于地,“臣叩见皇上,皇上万福!” “鄂伦岱呢?”帝王皱眉,一寸寸扫过佟家人,没有看到鄂伦岱的身影。 佟国纲心头一跳,那个孽障干了什么?他立刻扭头问鄂伦岱的长随,“那个畜生呢!” 长随连忙爬过来,回道:“主子今日没回来。” 康熙闻言立刻冷了神色,鄂伦岱他要干什么…… “去搜!”康熙吩咐道。 侍卫们立刻鱼贯而入,将佟家搜了个遍,佟国纲遭遇这事,一张脸扭曲不已,皇上这架势到底是找那个逆子还是要抄他的家! “舅舅起来吧。”康熙淡淡道。 侍卫前来回禀,“皇上,鄂伦岱确实不在,也没有看到卫大人。” 佟国纲愣了一愣,“卫大人,哪个卫大人?” 康熙凝视着佟国纲,“鄂伦岱掳走了卫氏,还半夜未归,舅舅,你说他想做什么?” 佟国纲怔住,立刻气得要死,这个混账找死不成,但是想想皇上是为了那个女人前来,一时梗着脖子质问道:“所以皇上是为了那个女人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来搜佟家!” 第82章 康熙对他的倨傲也不生气,“当然是为了表弟,他现在敢掳卫氏,说不准下次就敢掳朕的皇后,掳太子或者朕,谁知道他要做什么呢?” 佟国纲一口气上不来,“皇上这是怀疑我们佟家有不轨之心?为了那个女人就为了那个女人,你直说便是,何必将皇后太子也扯进来!” 康熙冷笑,盯着佟国纲,佟国纲气愤有之,惧惮也有,这可是七岁就能拿下鳌拜的皇帝,他们家拿什么和鳌拜比。 “那逆子若说回来了,我亲自宰了他,还请皇上不要对我佟家的忠心有所怀疑。” “我若是怀疑怎会将皇子们给表妹抚养。”康熙淡淡道。 佟国纲安慰几分,但很快意识到,皇上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的确是为了那个女人,不免抱怨道:“皇上被那个女人蛊惑了心志,连自己舅舅家都搜!” “她还有用,朕可不能失了这么个人才,或者叫她落到别人手中。若是人有个三长两短,鄂伦岱这是在贻误我大清。”康熙道:“扰朕的好觉,朕今日就在佟家等他。” 佟国纲立刻请示,“不如通知兵马司一同寻找。” “你是嫌鄂伦岱死的不够快?” 佟国纲一时不敢接话,康熙入内,他赶忙跟上去伺候在侧。 鄂伦岱在河边晃荡了一夜,没有看到裕亲王和卫氏上来,垂头丧气地回府,路上就遇到了四处找他的家丁。 “主子我的爷啊!可算将您找到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儿了!” “皇上来了,昨夜在咱们府上等了一夜!” 鄂伦岱舔了舔唇,完了完了,皇上要是知道非杀了他不可! “爷咱们快回府吧,大人都要急死了。” “不,我不能回府,我不回府,皇上肯定要杀了我!” “哎!爷您可不能走,要不然一府的人怎么办。” “有我阿玛顶着呢!我先走了,就说没看到我!” “那可是皇上,主子爷,您疯了不成。对了,那个卫大人……哎!” 鄂伦岱跑了。 他一路死命朝前跑,刚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家丁,忽然一道大力劈头扇过来,直接将他扇倒在地,鄂伦岱懵了,差点跳起来大骂,一看人,立刻收了骂声,“阿玛!” “你个逆子!混账东西,你干了什么好事!”佟国纲气得要死,“来啊!把他给我绑回去!” 鄂伦岱被押了回去。 …… 福全将长绮拖到了岸上,见人眼睛迷瞪,似乎没了意识,赶紧拍了拍她的脸:“醒醒,你醒醒!” 他对着她的肚子一击,长绮吐出几口水来,推开他,气道:“救我做什么!”敢坏她的好事! 福全将她拖到了阳光处,看了下山的夕阳,道:“现在城门应该已经关了,等明日再回宫。” 长绮躺在地上不能动弹,脚似乎被剐蹭到了,十分疼,连带着手臂也有些疼。 福全扫了眼地上的她,见她蹙着眉,躺在地上一副恹恹的样子,离开了。 长绮抬头,见人走远,他低头在地上寻找什么。 这是个逃跑的好时机,只是她的脚受了伤,虽然常有太医来针灸,但是她很少下地,也只有在黑夜里才会将脚放在地上。 她不确定自己可以逃多远。 福全捡了一堆柴火走来,放到地上,从荷包中掏出一物,拔掉铜盖子,吹了一下,很快柴堆里冒起青烟,他低头捣鼓了一阵,火声哔剥哔剥,一下燃起橘色的光亮,正与天边烧成绮罗的云一个颜色。 长绮眯眼看了会儿夕阳,他走来,倒影将她笼住。 她的眼睛里填了一丝橙红,大约是太阳光的缘故,显得柔和了许多。 头发是凌乱的,唇在日影下显得格外鲜红,整张脸也镀上了一层红彤的色泽,比冬日里柔和多了。 第69章 福全移开视线,往火堆里填了一些柴,道:“我再去找些柴,再找些吃的。” 长绮坐起来,脱去了外衣,脱得只剩下肚兜和纱裤。 他错愕,立刻背过身子,训斥道:“你做什么!” “衣服都是湿的。”她轻描淡写道:“给我搭个架子。” 福全脚下慌乱了几分,很快,他弄来几根长木棍,遥遥便见女人披散着长发,正仰面撑在草地上,她肌肤露在外面,白瓷一般的面容,修长又白皙的脖子,玉一般的锁骨,雪白的膀子,阳光打在她身上,她像是再发光一般。 不等他移开视线,她忽的望来,像是抓到了一个偷窥的宵小一般,她不但没有害羞,反而带着几分讥笑。 他一下红了脸,低头走来,搭好了架子,正准备离开,她幽眇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的脚站不起来,衣服帮我搭一下。” 他正欲说让她自己想办法,不料她道:“你要是不给我烤,万一等会来人了,我被看光了怎么办?” 他低头扯过她的衣服,看到外面的袍子是脏的,去了河边。 长绮忽地笑了,扭头看了他一眼,夕阳跃进她的眼里,其中皆是欢喜愉悦。 夜幕降临,风从身上拂过,他将她的衣服挑来扔到了她身上,长绮艰难地穿上裤子,披上衣服,对那个做得远远的男人道:“你身上的衣服也烤烤吧。” “不必。”他坚石一般的语调生冷无比。 “怕我看你?”她淡淡。 他没说话,火光照亮了他的脸,显得十分坚毅沉默,她注视了一会,兀自陷入沉思。 这张脸真是叫人……厌恶。 为何偏偏与那个人长得一样呢? “为什么救我?”她忍不住出声,语调无波,犹自记得他看到水中扑腾的她时眼中的毅然之色。 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像是与她共赴危险似的。 他烤着树枝上的几只鸟儿,没有说话。 长绮嗅到了食物香,眼巴巴地盯着,他扫了一眼,没搭理她,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我的呢?” “你这么有能耐,想必也看不上我烤的东西。”想起她往日做的那些事,若是换做其余人,他一定不饶她,若非她皇皇上的女人,哼。 长绮道:“这说的什么话,我现在跟个废人一般,哪有什么能耐。” 她一点一点挪过去,伸手,福全看到她玉白的胳膊立刻拧眉,视线在移开时扫到了她手腕上,那里有狰狞的伤口,他眼中是诧异,转身斥道,“把衣服穿好!” “还有些潮气。” “穿好!” “太潮了。” “你不穿那就别吃!”他断然道。 长绮穿上,“好了。” 他没转身,将烤好的食物给她。 长绮接了,吃起来,“没有盐,没味道。” “不想吃就算了。” “吃,哪有说不吃。” 他默然转身,余光看到她穿好了衣服微微松了口气,拿起另一支烤肉翻动了几下,“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她微微一怔,看了眼他,他的面庞在火光下也没有柔和的意思,“他害的。” 他没吭气,像是没听见似的,她低头继续吃起来,吃得满嘴油,“那三年,你想过我吗?” 而耳边尽是火燃烧的声音,他没有吭气,长绮道:“问你话呢,我现在又不是他的女人了,你怕什么。”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他沉声说。 “若我不是,你会喜欢我吗?” “喜欢你折辱我?”他声音冷酷。 长绮一默,“你讨厌我?” “厌恶至极。”他声音混杂在哔剥声中。 长绮吃完后,抹了抹嘴,“放我走如何?你应该知道朝中闹起来的风波。” “鄂伦岱知道我跳入了水里。” “你就说我被水冲走了。” “皇上知道我的水性,我游一条河不在话下。” “真厉害。”她轻赞了一句,“你要我送我回去。” “那三个孩子不是还在宫里。” “孩子真是威胁和牵绊女人的最好利器。” 她朝一边挪了挪,躺在了一处干燥的地方。 漫天的星斗纵横,在天上一闪一闪,天空浩渺,深邃得看不到底,也广袤得看不到边际。 她数了数星子,他忽而道:“皇上知道我失踪的那几日。” 长绮扭头,想了想,明白他说的是前几年的事儿,道:“他怎么知道。” “山西巡抚给皇上上了折子,知道我曾失踪过,我此后又弄了路引及户籍给你,显然在此之前我与你见过。” “他没有问我这些事。” “皇上是信我的人品,大约也知道我下巴上的伤是从何处来的。” 长绮陷入沉默,他道:“我不可能再辜负皇上而信任。” 她淡淡道,“嗯。” 次日,他背着她往京城走,朝阳撒在他二人身上,她看到他们的身影交叠在一处,拉得很长很长。 这样的场景好像在哪儿见过,她将头贴在了他的背上,他身子似乎僵了僵。 走了大约五里路,他们皆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他将她放了下来,眺望远处。 不一会儿,那个威风赫赫的男人策马而来,身后跟着一个鼻青脸肿地男人,还有一个中年人并一些侍卫。 “臣叩见皇上。” 康熙下马,目光炯炯,在他二人身上扫过,将跪在地上的人拉了起来,“裕亲王有功。” 他走来,看着长绮,歪头一笑,眼里的阴鸷藏不住,“这是换了新的逃亡方式?” “皇上吉祥。” 第83章 他蹲下身,用鞭子挑起她的下巴,“朕就知道你的腿断了就跑不了那么远了。” 他一把将她捞起,扔到了马背上,长绮看向那个鼻青脸肿的男人,鄂伦岱移开视线,显得有些心虚。 佟国纲视线在女人面上扫过,果然貌美,但是比起他的女儿,显得小家子气多了。 一个半时辰后,康熙带着人回到了宫里,他将怀里的女人狠狠地扔到了龙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带着哂笑,“再跑啊,你不是能跑得很?” 她仰面躺在床上,无悲无喜,“那个鼻青脸肿的男人是谁?还有那个中年男人,他看我的眼神不善,我得罪过他吗?” “那是我舅舅。”他脱掉了外衫,退去了鞋子,伸手解开了她的衣服,长绮按住,“我不想。” 他眸底是暗沉的冷,道*:“你想。” “我不愿意。” “我愿意。”他撕开她的衣服,“二哥一向喜洁,他的衣服脏污发皱,你的却很干净整洁,为何?” 他笑的温润,“若是被冲得这么近,凭他的脚力应该到城门口了,可是你二人却在树林里,他背你回来的?” “你是怀疑我们?”她好笑地看着他。 康熙摸了摸她的唇,“是肯定。” 长绮扼住他的手,“那又如何?即便我们什么都发生了那又如何?” 他忽的给了她一巴掌,她反手也给了他一耳光。 他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又给了她一下,她伸手的时候他立刻握住,她打人实在疼。 不想她换了手给了他结结实实一巴掌。 他舔了舔嘴角,审视着她,看着她冷漠的眼神,忽的一笑,“想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长绮眼波浮上一丝笑,“那多没意思。” “那什么有意思?”他舔了舔嘴角,估计明天脸会肿,不知道大臣们看到了会做何反应。 “比如挖你的心出来看看。” 他一笑,眼神凉薄,“朕的心不是被你捏碎了。” 长绮一默,想起自己捏碎的那颗水晶葡萄,“你有心吗?” “你有心吗?”他冷笑,“我若无心,会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会被一个女人打了,还不杀了她吗?!” 长绮愣了一愣,望进他眼底,不放过他一丝情绪。 他看到她的沉默,心里一动,“朕说过,朕的心你只管来拿。” “我拿不到。”她一笑,洒然中带着几分落寞,“或许有人迷恋我,但是不会有人喜欢我,真心的喜欢我,比如你,不是吗。” 康熙微微一怔,触到她眼底的晦涩,觉得她说的是过去,那么所谓的受宠就是假的。 她应该身份不高,而且有可能身份低微且所行之事微贱,比如善用自己的身体来获取什么。 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语调柔和了许多,“怎么会,朕就……” “你昨夜在哪儿,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你是何时见到的?” 他默了一默,“嫌朕寻得迟了?” 长绮抬眸,拉过他,贴到他的胸口,听了一会他的心跳,“你的心离我好近,又好远,明明嫌弃我,却又装作喜欢我,明明有所求,却说是因为爱。” 如果真的那么爱,怎么会隔了一晚上才来找他,她喜欢彻夜不息的寻找,或者一同跃入式的沉沦。 第70章 一个嫌恶她附身他人身上的人,怎么可能忽然说喜欢。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窘意,这个女人太敏锐,有时她在侧会让他觉得自己在照镜子。 她让他纤毫毕见,毫无遮掩。 “你心眼太多,得到了也不过是得到一只藕,有什么意思,能做菜吗?” “还想拿朕的心做菜。”他噗嗤一笑,掩饰那点尴尬。 长绮摸摸他的脸,“我与他什么也没做,正如你所想,他背我走了好几里的路,让他放我走,他也不放,说不能辜负你的信任,他怎么这么听你的话。” 他凉薄道:“因为朕是皇帝,是君。” 长绮点头,“他忠诚于你。” “所以你故意让鄂伦岱带你出宫好逃跑?” 她一笑,道:“不是,是他自己要带我出宫的,然后将我带到了无人的地方,把我推了下去。他要杀我。” 她看着他眼睛,他唇动了动,长绮知道了,“他是你表弟?”鄂伦岱与那个中年男人长得很像,应当是父子。 “是。”他吐出一字。 “我知道了。”她一笑,他忽地将她揽入怀里,“朕做到的你一点也不看,就盯着朕没做到的!” “到底是谁告诉太皇太后我在南苑的?” 他身子微微一僵,眯了眯眸子,“裕亲王说了什么?” “恭亲王告诉我的。” “何时?” “不告诉你。” 康熙了然,应当是常宁来宫里的时候,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事儿。 “朕已经罚了那个人。” “是裕亲王?”长绮一顿,“不对,不是裕亲王,若是裕亲王,你不会一副他将你的秘密说出去的样子。” 她冲他一笑,“算了,过去了。” 他眼神浮上一丝凉意,“太聪明的女人不招人喜欢。” 长绮一笑,“被喜欢从来不是一件重要的事。” 他望进她眼底,“给朕生个儿子。” “好,让他做太子。” 他眼神忽地冷了下来,长绮噗嗤一笑,满是嘲笑,看着他的黑脸痛快不已。 他视线落在她的笑容上,牙骨动了动,也笑了笑,笑意没有到眼底。 长绮被挪到了静憩斋里。 数日过期,康熙再未出现,而她身边却换了服侍的人,红绫和红绸全都不见了,她问了几句,但是新的宫女却是一问三不知,她去乾清宫找那个男人也被拦了下来。 她被软禁了。 日子一天一天如在流水中度过,宫中的树由深绿转为金黄,渐渐的,天气冷了下来。 没有人同她说话,她也没有可以消遣的东西,前来看诊的太医也像个锯嘴葫芦一般,除了给她的脚扎针就是给她服药,有什么嘱托也是告诉宫女。 屋中笔墨纸砚皆无,时间在日升日落中耗费殆尽。 若是前世,她一定厌恶这样的日子,可是如今却觉得挺悠闲快活。 …… 大约在十月的时候,有宫人带来了笔墨纸砚。 最上面的纸上写着一些难题,笔记与那个男人的不同。 长绮看了几眼,利落地将解题答案写在了空白处,如此四五日,纸上的笔记变得力透纸背,已不是孩子的字迹。 上面也是一些难题,她瞅了一会儿,解了。 她就在那孩子的和那个男人的字迹间度过了一整个秋季和冬季。 几个宫女也开始督促她下地走路,每每脚落地的时候她都会发出痛叫,弄得她们也不敢同强迫她,可是过了冬日以后,她们变得强硬起来,她要是不愿意,她们就跪在地上一日不起,直到她同意了为止。 长绮猜测应该和那个男人有关,照理来说他不是希望她的腿脚被打断逃不走才好吗? 为何却一心一意真的开始注意她的脚了。 等到开春的时候,太子来。 那是三月的时候,冰天雪地里,一树海棠发了绿叶。 长绮坐在轮椅上,看着那个少年,冲他一笑,“你来了。” 太子微微一愣,这熟稔的语气让他有些吃惊,仿佛一早就知道他要来似的,“卫娘娘。” “不是什么娘娘,今日是有什么难题要我答?” 太子眸子里带着浅浅的笑,敬佩她的机敏,拿出手里的纸张,递了过去。 长绮接过。 伸手间,他看到了她手腕上的伤痕,不由呼吸一滞,她竟自戕? “与制药有关,太子何时对这些感兴趣了?”前几日那几个太医忽然开了金口问她一些制药的事儿,长绮保持了这几个月新养成的习惯,绝不肯与他派来的人多说一句话,但凡他们问,她都装作是个聋子什么也没听到。 太子勉强笑了笑,“娘娘聪颖,应当知道这不是孤让娘娘解的。” “惯会利用孩子,他真不害臊。” 太子不悦提醒,“娘娘慎言,皇父至尊,岂可轻侮。” 长绮摇头,“夫妻之间调侃,你焉知他不是乐在其中呢,你替他抱什么冤。你可以将我说的好转给他,告告状,叫他听听,你也可以见识见识恩爱缠绵的不同形态。” 太子尴尬不已,“孤……不是这种人。” 她一笑,推着轮椅到了桌边,开始埋头写制药的过程,太子视线在屋中飞快扫过,这里一应物品俱全,但都是最简陋的,她处在这其中却仿佛没有丝毫不适,反而神采奕奕。 他好几次见汗阿玛砸碎杯盏,一开始以为是为了朝中之事,却不想有一回汗阿玛大骂,“她倒是吃得下去饭!朕现在忙得焦头烂额了,遣去的太医一个二个问不出所以然来,让他们不该说的不该问的别问,结果有用的一句也问不出来。” 又隔一日,他又骂起来,“太医院难道没人了不成,那几个向她学的太医呢,他们学的什么,难道什么也没学会,一群没用的东西!” 如此又过几日,他又开始骂人,这回骂的是常泰,“制作的说明书都写得清清楚楚,半天造不出来一个,要他有何用,和佟国维一个样,没有半点用!” 他那时才知道汗阿玛遇到的难题是因为她做的那些事没有完成,而其余人完成不了所以才会叫他频频上火。 第84章 长绮写完以后,招手,“太子你过来。” 太子微怔,敢这么招呼的他人除了汗阿玛还没有一人,这感觉让他觉得诧异的同时,又有点新鲜,若是往日他一定动怒,可是此时她专注地看着纸上一串的符号与文字,对他的态度是格外亲昵的,他一时也忘了其中的不驯。 长绮认真地给他讲了一遍,太子听懂了一半,听不懂的会直接指出来,她笑道:“你只管去做,做了你就知道了。” 太子触到她含笑鼓励的眼神,心里一动,“是,我做好了一定再来请教娘娘。” “都说了不是娘娘。”她撇嘴,有些不满。 他觉得她不像个大人,有些孩子气,“保成告退。” 长绮点点头,忽道:“保成?你叫保成?保管能成的意思吗?” 太子看到她满是好奇的双眸,没觉得冒犯,而是一乐,眼里立刻填了笑意,“但愿如娘娘所愿,能解汗阿玛忧。” 长绮立刻扭头不愿意同他再说,解那个狗男人的忧,呵! …… 毓庆宫内,太子带着太医们琢磨了好些日子,但是不但没有造出那个青霉素,反而弄得满宫都是食物腐烂的味道。 奇了怪了,到底哪一步出错了。 如果不是僖嫔用了药救下了性命,这药也不会如此招大家一探究竟,可是他们新做出的东西给死囚用了以后,死囚死了那么多人,这景象将众人吓坏了,以至于开始怀疑这药能不能用。 他忽地明白过来,为何每次收集都她要亲自来,为的也许就是告诉众人步骤但众人依旧也做不出来吧,如此汗阿玛才会离不开她,才会依然要用她。 长绮对于太子三番五次地来访很高兴,有个上进的青年,而且是未来的接班人,她还是很乐意向他传道的,于是将其中隐含的危险以及他做的疏漏的地方一一道明。 太子道:“也就是说需要很多次很多次的实验,要看运气。” 长绮点头:“老天给的东西,又不是一般人可以发现和获得的,若是这么容易,这个世界早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天才那么少,培养天才的地方也无,还想要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们看到,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太子无言,“还请娘娘解惑。” “多试验,能做出来就做,做不出来就听天由命吧。” “听天由命可不是娘娘的行事品格,若是我愿意拜娘娘为师呢?” “你是太子,你当不了我的徒弟,若要天才一般的人出现就要有识得天才的人,建立能够培养天才的地方,一同戮力,这不是你现在能够做到的事。”长绮直言不讳道。 太子攥了攥手心,“我会禀告皇父,让你出来。” “别,这儿挺好的,吃穿不愁,我出去也一样,如何大量生产其实我也感觉困难,想了许久,实验了许久也只是令它们暂时保存而已。” 第71章 “保成受教。” 翌日,长绮正在院子里练习走路,脚骨刺痛,才走了一段距离就开始满头大汗,她正欲蹲下,一双大手将她扶住,“你这才走了几步远。” 长绮收回手,要往回走,康熙将她捉住,他深黑的眸子里俱是坚冷,她抽手,“你来做什么,不嫌晦气。” “晦气不晦气的,不是你说了算。” “我最讨厌你说不是你说了算,还有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既然将我关到了这儿,就别来打扰我!” 他看着她抿了抿唇,将她打横抱起,眼看她挣扎,道:“朕放你出宫。” 长绮微微一愣,哂笑。 回了屋里,他环视了眼四周,视线落到她面上,“过些日子,朕会出宫,去南苑。这几个月,记得教太子读书,他还有诸多疑惑未解。” 长绮没吭气,避开他伸来的手,康熙凝视她一瞬,“卫驰过几日会送过来,朕记得你已经许久没有见他了,想必十分想念他。卫扬在老四身边,听说还挺懂事,你若是想见,朕也可以叫他来见你。” 见她还是不说话,他手扶在轮椅上,“脚好点了吗?” 他一笑,再次伸手意欲触碰她的面,她立刻躲开,眼中的嫌恶让他心里起了戾气。 …… 卫驰是在傍晚送来的,但是他似乎已经认不得她了,脚落了地也只是哭而已。 这孩子太容易哭泣,长绮擦掉他的眼泪,道:“男子汉哭什么哭!” “额娘,额娘!” 卫驰抱着嬷嬷的腿道:“我要见我额娘。” “带他回去吧,安妃娘娘将他养得极好,这孩子都叫上额娘了。” 嬷嬷赶忙道:“卫公子年纪还小,纠正了几次,孩子还是这么叫,皇上说……” 长绮冷目,“皇上说什么?” “皇上说可以这么叫。” “这是卫驰的造化,替我谢谢安妃娘娘。” 嬷嬷连说不敢,“皇上的意思是让公子与娘娘多待几日,娘娘这几日!” “我对他而言只是个陌生人,将他抱走吧,省得我看着烦。”想到上次胳膊上的伤,她撸起他的袖子看了一眼,上次的那道伤已经好了。 “可是皇上……” “皇上那里我来说。” 嬷嬷应下了,卫驰被抱了回去,见长绮一直望着他,他立刻将脑袋藏在了嬷嬷的颈子里。 这是他故意叫她看到的。 长绮眼中浮上一丝嘲讽,他是不是低估了她心硬的程度。 次日,梁九功亲自前来传皇帝口谕,“皇上叫大人去毓庆宫给太子讲课。” “不去。” “皇上说您可以搬进体仁阁了。” “这儿蛮好的,我很喜欢。” “娘娘……” 长绮眸子一冷,梁九功赶忙道:“大人,您不能一直这么硬着来。说起来,奴才还没有感谢您当日的救命之恩呢。” 说着就给她跪下磕了头。 她蹙眉,“起来。” 梁九功道:“当日当真是谢谢大人。” “举手之劳,你都知道感恩,你主子比你可差远了。” 梁九功吓得一个趔趄,“我的大人呐,话可不敢这么说,皇上当真是对您极好了,就上次您失踪,皇上连夜出了宫,把国舅家里搜了个遍,国舅爷倒现在还在生皇上的气呢。” “我被他表弟推下河,他为何不杀了他?”长绮冷酷道。 “哎呦,哪有这么容易的,不瞒大人,皇上自小没有母亲,所剩的亲人也没有几个,两个舅舅已是除了太皇太后之外最亲的人了,何况您出宫这事儿也不好大肆声张,前面皇上才因为您和朝臣还有国舅起了冲突,难免要压一压再做打算。” “因为我起的冲突还是他自己自作主张才如此,难道他全无算计,没有从中得到任何好处?没有好处的事儿他会干吗?你将他说的这般纯白如兔,他听了可会生气的。” 梁九功一噎道:“皇上已经贬了佟侍卫的职位,还在乾清宫门口打了他五十鞭,打得人到现在起不来,现在还家里挨训呢。” “若是日后皇上对我越来越上心,我也杀人,皇上可也会如此?” 梁九功默了一默,忍不住提醒道:“您之前不也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吗。” 长绮顿了一顿,冷漠道:“那人该死,你的意思是觉得我也该死,所以那个叫鄂伦岱的人可以放过。” 梁九功道:“到底国法不容。” “你叫他来说,他翻旧账到底什么打算,是要将我送进大狱尽管来!” “是奴才多嘴,皇上绝无翻旧账的意思。”梁九功赶忙道。“奴才的意思还不是想说皇上待卫主子是当真不错,皇上若真如何,您可就不在这儿了。” 真不错,呵,她脚上的疼她怎么可能忘掉。 “他为了利用我,又是叫太子来打探,又是叫你当说客,可见是知道自己真的没用。”她讥刺。 梁九功脸色不好,“卫主子,祸从口出,这话要是叫别人听到了如何得了。” 长绮冷哼一声,“有求于我,就要拿出求人的姿态来。” “您这……您这可真就恃宠而骄了!” “宠你就将你关起来,那我宠死你。” 梁九功脸上一红,道:“娘娘慎言。” “送我去体仁阁,太子自己看着来,若是不来,我也没办法教他,反正我的腿也走不了远路。” 梁九功可不敢答应这个,决定先将人挪到体仁阁再禀报皇上。 出了乾清宫的门,长绮正遇到了佟妃和一个魁梧的男人。 样貌粗犷,声气儿高而亮,不是鄂伦岱是谁? 鄂伦岱眼睛一亮,“你还活着啊。” 长绮笑得灿然,“托你的福阎王没收。” 鄂伦岱不好意思,有些歉疚,“对不住,当时手抖了。” “下次要准一点,记得提前通知阎王收人。” 鄂伦岱愈发惭愧,佟妃眉目隐隐有愁绪,似淡烟笼罩,转盼间娇容染上了不耐烦与厌恶,“你已无碍,皇上也愿意放了鄂伦岱,你若心中不满,自去找皇上说,用不着在这儿阴阳怪气的。” 说着提着袍子扶着宫女的手离开了。 鄂伦岱朝她拱了拱手,道:“这事儿当真是我不对,你要打要骂都是应该的。” 长绮:“皇上都没说什么,我能如何。” 长绮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梁九功,梁九功尴尬,没想到这鄂伦岱在这儿。 还与佟妃在一处。 “推我进去。” 梁九功道:“咱不是要去体仁阁的吗?” 第85章 长绮眸中有警告,梁九功叹息,只能将人推回去,边走边劝,“皇上这几日正焦头烂额,大人您行行好,不要总是惹皇上心焦。” “我从去年冬日到现在见过他吗?” 梁九功默了默,自知说错话,道:“奴才的意思是,您等会进去以后记得不要同佟妃起冲突,佟妃这些日子一直在太皇太后那儿服侍,若是她告到了太皇太后那儿,您岂不是要再生波折。” 长绮“呵”了一声。 到了殿门口,梁九功正要进去禀报,“奴才去禀报,说您求见皇上。” “我掉进河里以后胳膊擦伤了,疼得要命,你叫他出来。” “这,卫大人,卫贵人,慎言,慎言。”梁九功心口又堵了一口气,闷头进去了,放轻了脚步进去,就看到皇上正在批阅折子,佟妃在一边垂泣。 梁九功迟疑的时候,御案前的人头也没抬地问道,“什么事儿?” “皇上,卫大人求见。” “她来做什么,没事儿就去体仁阁上职去。”康熙冷酷道。 梁九功有些迟疑,道:“卫大人说……她掉进河里以后胳膊擦伤的地方有些疼。” “疼就去找太医,朕又不会看病!”康熙语气不耐烦。 忽地门外传来一声尖叫,康熙想也没想立刻起身出去,佟妃一急,攥着帕子也忘了哭了,看向梁九功的眼神十分不痛快,“你倒是会见风使舵。” 梁九功赶忙低头,越发恭谨道:“娘娘误会,卫大人今日本该去体仁阁的,不知怎么就改了主意非要来了。” 佟妃立刻走了出去。 康熙看着轮椅上的女人,见她正好端端地坐在轮椅上一点儿事儿也没有,不悦道:“你大喊大叫什么!” “我好像看到了一只黄鼠狼,吓了我一跳。” “哪有什么黄鼠狼。” 话音刚落,佟妃走了出来,长绮适时咳嗽了一声,看了眼康熙,意有所指。 佟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色不善,语调寒凉,道:“妹妹不是去体仁阁了。” “想姐姐了,所以来看看。”长绮眨巴着眼睛,问康熙,“梁九功说推我入水的鄂伦岱挨了皇上几十鞭子都起不来床了,他分明撒谎,鄂伦岱好好的,我刚还在门口看见他了,他正与佟妃娘娘说得正高兴呢。” 第72章 康熙扫了眼佟妃,佟妃神色微变,“本宫遇到鄂伦岱嘱咐两句难道也不成?” “你问我我问谁。”长绮冷笑。 “放肆!”佟妃气怒,对康熙道:“皇上你看她……” “哎呀,胳膊好疼,腿也疼,坐久腰了也疼,我站会儿。”她清脆地叫了一声,撑着扶手勉力站了起来,艰难地行了几步,猛地朝地上跌去。 梁九功“哎呦呦”一声,赶紧上去,皇上已经先行将人扶住抱了起来。 长绮毫不客气地揽着皇帝的脖子,面对他看穿一切的阴沉的眸子,娇气道:“屁股也疼,给揉揉。” 康熙要训斥的话立刻被赌了回去,僵在原地,脸上通红,下意识地看了眼守门的侍卫,面对她不停地作妖喊疼,气得恨不得掐死她,“闭嘴!” “疼!” 他眼神像是暴雨要来似的,转身就将人抱回了屋里。 佟妃气得面色铁青,更有无限的嫉妒与委屈,“皇上!” 她抬脚跨了进去,指着长绮,“不要脸,你个狐媚子,蛊惑帝王,老祖宗若是知道了……” 长绮贴在男人的胸口,“我的脚好疼,好疼!” “皇上,这就是你宠的人,行事无忌,视规矩于无物,皇上这样纵容她,将规矩法度放在何处!” 佟妃艳丽四射的面容上满是委屈。 康熙要将人放下来,长绮立刻抱紧他的脖子死活不下来,眼神一溜地看向佟妃,一副柔弱的样子,“我好怕,贵妃又要告状了,这回我还不知道是我的哪儿又要没了,不知道是眼睛还是鼻子。” 哼,她的贵妃之位还是因为通传宫中消息被撸下去的。 “舌头太多余。”康熙低头看向长绮的眼神犀利无比,言语无情。 他看向佟妃,“表妹与表弟说了什么。” 佟妃脸色一白,“我当真是为了提点他。” “姐弟情深。” “皇上……”佟妃一急,“表哥!你当真是被这狐媚子迷了心智不成!为了她屡次破坏宫规,为了她将前朝后宫都搅得天翻地覆,还将她放到坤宁宫里,皇上可知后宫早就议论纷纷了!” “朕不是已将她挪到体仁阁,是舅舅不愿她在那儿,朕又将她挪到后宫,你若是还不满意,可以出宫与舅舅商量好,再来告诉朕,朕一定叫你们满意。” “表哥!”佟妃眼中含泪,“你不是我那个表哥了!” “玄烨哥哥,好怕好怕。”长绮哆嗦了一下,可怜楚楚地看着佟妃。 佟妃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一个被她戏弄的小丑,这些日子受的嘲笑和委屈压垮了她最后一丝理智,气得朝她扑过来殴打,康熙避开,不想佟妃一巴掌打到了他的脖子上,只听“啪”一声脆响。 屋内静了一静。 康熙眼中狂云乱卷,龙威骇人,佟妃吓到,梁九功也吓了一跳,只听皇上咆哮道:“你发什么疯!” 佟妃眼中含泪,颤抖,早已跪在地上说不出多余的话来,“皇上!” 康熙看了眼怀里的人阴鸷无比,猜想她此刻说不定在看他的笑话,道:“还有你!给朕下去!” 说着将长绮往地上一抛,长绮一只脚落地,痛得她面容扭曲,手还挂在他的脖子:“脚疼脚疼,等等等等,我,我这就下去。梁总管,帮个忙我的轮椅!” 佟妃欲言又止,满是忐忑,“皇上,表哥!” “滚!” 佟妃娇眼的脸上俱是心痛与惶恐,看了帝王一眼,抹着眼泪离开了。 长绮坐到轮椅里,麻溜地离开了,梁九功有心要送她去体仁阁,不想康熙将他叫住,“乾清宫太闲了吗?!” 梁九功赶忙应声,吩咐小太监送人去。 待人走后,康熙气得将奏折全砸在了他身上,“你干得蠢事!” “奴才该死!” …… 长绮觉得心里舒坦多了,她不痛快他们也别想痛快,天长日久,只要不死,他们也别想好过。 她勾了勾唇,在路上都逗留了一会儿,天上的云彩姿态美丽,像一根羽毛,天空的颜色是那么讨人喜欢。 佟妃会去向太皇太后告状吧,她得提前做好准备。 长绮弯了弯唇,好久没有见太皇太后了,好想她。 太子得知卫贵人已经出了静憩斋欢喜无比,这些日子积攒的疑惑终于可以一次像她问个清楚了。 长绮面对太子的来访还是很高兴的,孩子就像是一张白纸,你怎么教,他就怎么学,比起那些满脑子规矩的人来说,太子算是比较开明好学的,另外她也可以趁此机会见一见卫翎,知道他过得好,她也能放心一二。 “卫大人到孤的毓庆宫来教孤如何?” 长绮面上有笑,“我行动不便,太子为求学难道不能来体仁阁吗?” 卫翎担忧地看了眼她,生怕太子不高兴。 不想太子一笑道:“若是叫卫翎接卫大人呢?” 长绮笑容落进了眼底里,在阳光下,里面仿佛盛着碎光,“这可是你说的。” 这笑容洒落直率,毫不掩饰,太子目光闪了闪,一笑道:“是我说的,到时让卫翎去接卫师傅、卫夫子。” “夫子,师傅,这称呼我喜欢,那就多谢太子了。” “卫夫子客气了。”太子不知道她身上哪里来的草莽气,不知道是不是那几年在宫外沾染的,觉得她还挺有意思的。 六月间,康熙带了几个妃子一同去了南苑,同去的还有长绮。 她住的地方与塔娜一处,塔娜换了旗装来,欢快道:“长绮,咱们一起去看比赛,有好多勇士在摔跤呢。” 长绮放下手里的活,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红苹果一般红润的面上满是欣喜,也被感染,道:“那一起吧。” “我推你一起去,你猜比赛的还有谁?” “皇帝?” “不是,有简亲王还有裕亲王恭亲王。” 长绮轻应了一声,“简亲王应该比较厉害罢。” “你怎么知道的,比了几场了,一直都是简亲王赢,他力气可真大!” 塔娜推着她来到了比赛场上,只见周围围着许多人,都在一旁叫好,粗犷的声音此起彼伏,场中不时爆发出男人们竭力的喊声,周围鼓劲儿的人亦是争先恐后地瞧着。 塔娜伸着脖子朝前看,找到一个女眷较多的地方,道:“还是这儿人少,哎,宜妃也来了。” 长绮看了眼宜妃,见她脸上挂着遮面纱,左脸上明显留着伤疤,从颧骨处可以看到一二,她身侧是温顺的郭络罗贵人,还有几个年轻的妃子,是长绮没见过的。 其中一个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丫头像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长绮一笑。 塔娜看了一眼,凑过来道:“是戴佳氏。” “哦,挺可爱的。” “是德妃宫里人,你猜皇上为何宠幸她。”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长绮看向场中。 简亲王露出坚实的肌肉,鼓起的腱子肉,蜜色的肌肤,和遒劲有力的双腿,立在当中好不神气。 很快恭亲王常宁上了场,但紧接着就像是揍沙包一样被简亲王扔到了一边儿。 “福全,上来!” 福全在底下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就听见恭亲王大喊一声被简亲王举了起来。 “二哥救我!” 第86章 福全上了台子,道:“行了将人放下来吧!” “你同我比,我就放他下来。” “先将人放下来。” 简亲王将人放下拨棱到一边儿,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衣服脱了!” “还有女眷呢,我不敢失仪。” 简亲王看了眼台下,瞅见了一个坐轮椅的,视线落到她面上,问福全,“那个坐轮椅的是谁,也是皇上的女人?” “休要不敬。” 二人彼此甩了鞭子绕在颈间,双手相互攀着,肩膀,大腿,手骨齐齐还是用力。 周围鼓劲儿的人以常宁最为活跃,“二哥干他,加把劲!对,稳住了!” 二人在原地较着劲儿,长绮看不到福全的表情,但是却可以看到简亲王鼓起来的肌肉。 场中忽而爆发出一声怒音,就见福全将那个健硕的男人一把掀翻在地。 常宁跳起来道:“二哥赢了!” “赢了就赢了,你这小子输的底裤都没了,你也好意思说!” 常宁笑骂了一句,忽看到长绮她们一行女子在看,不由得窘迫地移开了视线。 福全满头大汗地下了场子,这时简亲王小跑过了,敏捷地跳下台子落到长绮几人面前。 “见过几位娘娘。” 宜妃略点了点头,离开了,塔娜笑道:“简亲王你好臂力!” “那是,是宣妃娘娘吧。”简亲王拱了拱手,看向*长绮,“这位是……” “卫大人。”塔娜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这个称呼说了,长绮喜欢,这么叫虽无妨,不过在亲王面前可能还是有些逾矩。 第73章 简亲王眸子里闪过复杂之色,打量了长绮一眼,“卫大人,是哪个造火器的卫大人?” “她十分有才。” “没想到造火器的竟然是个美娇娥,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长绮淡淡一笑道:“你臂力不错,能拉开多大力的弓?” 这话说得像是考较他一般,简亲王自信道:“这可是我的长项!我们等会要比箭术,卫大人,你去看吗?” 塔娜欢喜道:“还是宫外好玩儿,我最喜欢看热闹了,长绮你去不去!” 长绮点头,简亲王记住了她的名字,道:“骑射在那边。” 长绮对塔娜道:“走。” 彼此行了礼,塔娜推着长绮去了一边儿的骑射处,“你在南苑待了那么久有没有在这儿练过骑射?” “练过,还去兽园看过,可惜没有打过里面的猎物。” “你若是想去,可以……”塔娜想到她的腿立刻噤了声,“对不住我忘了。” “这有什么。” 塔娜的声音带着几分轻缈,“长绮,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你能告诉我吗?” “去人少的地方说。” 塔娜将她推到了一处空地儿,黑眸是犹豫是忐忑,“你为何一定要逃走?皇上对你还不够宠爱吗?” “不是我要的,我也没有那么喜欢。”长绮毫不掩饰,“他给的东西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需要,更没有那么必要。” 塔娜好奇,“你在外面的日子快活吗?” 长绮一笑,“快活,自由自在,忙时付出,闲时愉己,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我知道金陵的河水什么时候最好看,知道鸡鸣寺里何时鸡鸣,还知道风从玄武湖上拂来是什么感受。” 塔娜看着她安然的样子,会心一笑,陷入短暂的沉中,蹲在地上,撑着下巴道:“真好,真羡慕你。若是我……若是我离开了宫里我不知道自己如何活下去,长绮,我对外面一无所知,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可以让自己活下来。 若是回草原,我年纪已经这么大了,怕是嫁不到好人家,阿玛可能会责怪我没本事抓住皇上的心,说不准还要从科尔沁重新选人送来这儿,那时又要有一个和我一样的女子在这宫里苦熬了。” 长绮看了眼蹲在自己身边的女子,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说出想要离宫的话,她不停地用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有些踯躅烦乱,她摸了摸她的头,“说不准你阿玛也想你呢,去了才知道是什么样的。何况人生只有一次,四四方方的天一点意思也没有。你才多大,想想日后可以活到一百二十岁,现在二十几的你是不是很年轻。” 塔娜噗嗤一笑,“哪里能活一百二十岁,那我岂不是要成老妖精了。” “一百二十活不到,那一百呢,九十呢,八十呢,总比二十几要年长吧?” 塔娜笑容带了一些无力,纠结道:“有时候我也羡慕太后和太皇太后,其实像她们这样也很好,但是我不曾承宠,走不到那个位置,以后没有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依仗。” 长绮意欲劝她,但是想想她们看过的活过的世界不一样,也不敢胡乱出主意,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认知和看法,她之所以觉得这些不会困扰她是因为她有技能,有武力。若是她离开宫里,单就保护自己这一条就不见得能做到。“再想想吧,慎重考虑。” 塔娜点头,“我是不是太优柔寡断了。” “你在局中,前方是黑暗,所以难免畏手畏脚,这是正常的。” “你跑出去以后害怕过吗?” 长绮莞尔,“没有,害怕的是别人。” 塔娜一愣,“真好。我要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呢。” “强健体魄,学习武艺,学习技艺,也要见识人心。” “那我该学些什么?” “这得问你自己,你的心里不会一点答案也没有。” 塔娜低头一笑,“你真是个奇怪的人,难怪皇上……不是,我觉得你很好,我要是皇上,我也……不是不是……” “走吧,去看比赛。” “哎!”她清脆地应了一声,推着她往回走,回去的脚步轻松了不少。 还未到场上,先听见了马蹄声和众人的欢呼声。 蓝天下骑在马背上的人英姿飒爽,相互比着,跑了一圈,有人开始对着几丈外的箭靶射箭! “佟国舅好剑法!” “老当益壮啊!” “常宁你可不行!这到了战场上可怎么了得!”简亲王的声量很大,满是嬉笑,常宁气道:“等着看!” 塔娜道:“看来恭亲王又被比下去了!他以前骑马射箭也不输给别人,怎么到了场上频频落下风。” 这时,忽地有一支箭从场上飞了出来,如同坠空的玄鹤一般,直朝她二人而来。 塔娜顿时惊得愣在了当场,长绮眼疾手快,偏头一躲,箭矢擦着她的脸飞过了二人。 “何人放肆,竟敢刺杀皇妃!”塔娜惊恐未定。 大家悉数扭过头来,这时看到一个执着弓的中年人坐在马上,随意地拱了拱手,“对不住了,娘娘,在下失手!不过那位坐轮椅的似乎也不是皇上的妃子,我记得好像是哪的小官来着,为何见了众位王公也不来请安。” 塔娜挡住长绮,冷笑道:“不管他的品级有多高,那也是皇上的臣子,还由不得国舅来处置,你这举动将国法放在何处!” 佟国纲下了马,扬声,“我也是失手了,并非有意,演武场上自来刀剑无眼,娘娘若是怪罪,我自去皇上那儿领罚!” 塔娜气得要命。 众人的视线里满是好奇,一个二个打量不断,还有交头接耳的,更有甚者,还指指点点,“怎么是个瘸子!” “是大清第一位女官员呢,可惜一直在宫里,我们也无缘得见啊。” “用的着你见,你算个什么东西!”塔娜听了立刻扬言讥讽,“你若是想见去问问皇上!女官员怎么了,你们打仗用的火器还不是女人造出来的!” “这话说的火器营的男人都如同死绝了一般,想来每一尊大炮都是这位卫大人亲自造的!”这时隆科多一笑看着众人一阵笑。 人群里传来哄笑,“仗也是你们打的!” 塔娜脸上一红,羞得不行,“那又如何,没有卫大人做的火器……” 隆科多站出来双手抱臂道:“没有火器如何,难道仗还打不赢?” 常宁不满,一双俊眉挑得高高的,上去就要说话,简亲王将他抓着了,给他挤眼睛。 常宁甩开他的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简亲王嘿嘿一笑。 “以大清的能耐,打赢是一定的,但是遇到强劲的火器,也一定会折损较多的士兵,肉身如何能与火器相比。”长绮推着轮椅走到隆科多面前,“那些士兵也是爹生娘养的,能活着,能打胜仗,能迅速的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不重要吗?非要耗费更多的人命才算是打仗?” 人群里,福全遥遥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 她秀丽的面容在一众男人面前显得娇小无比,可是脸上一丝慌张也没有,面对佟家人的刁难更是一丝惧怕也无。 “最主要的是这些火器可以震慑来者,避免日后轻易发生战争。所以打得是当下之战,也打得是未来之战,其中之功劳自不必我说。我想造火器的,保家卫国的,画图做改良的,都是好儿女。” “这话说的豪气!”简亲王叫好。 隆科多一时语塞,又见是这么个容色非常的女子在与他对峙,还从容有度,不卑不亢,也有些不好意思。 长绮推着轮椅到了佟国纲面前,“佟大人箭术不错,我也学过几天,不知道能不能与你比试一场。” 第87章 “这是男人待的地方,闲杂人等还是尽早离开的好!”佟国纲倨傲无比。 “哪位勇士给我取张弓来!” “接着!”简亲王立刻将弓抛了过去,看热闹是真不嫌事儿大。 长绮拿了弓,常宁让人送来了箭囊,塔娜低声道:“佟家人箭术极好,一个二个皆尚武,长绮你要是……” 话还未说完,长绮已将拉开了弓,搭上箭,立刻瞄准了佟国纲,大家皆是一默。 好大胆的女人,皇上都不敢在国舅面前如此,她如何敢这么扫佟家人的面子。 佟国纲眸光一厉,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倒是动手。 长绮眼神亦是一厉,正准备射箭的时候,一个人挡在了佟国纲面前。 裕亲王道:“贵人……” “在场的都是贵人,我哪里是什么贵人,裕亲王叫错称呼了!” “轮官职,你此举犯上!” “不过切磋而已!” “想切磋自有选人切磋,佟大人乃是朝中肱骨。” “肱骨指的是连和一个女人切磋的勇气都没有?”长绮放下箭看向佟大人,“这是什么脆骨,也好意思当肱骨。” “卫氏!”裕亲王警告。 第74章 佟国纲将人拨开,怒目而视,“口气挺大,那就来试试!你,你,念在你腿脚不好的份上,我在马上射,你在椅子上,我且让你三支箭。” “上马说话!”长绮坚决道。 佟国纲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走入人群,利落地翻上马背,“就等你了!” 裕亲王走出来阻拦,黑眸满是不悦,“你做什么,你疯了吗?” “他们一家都欺负我,你看不到!” “佟大人手误。”他漆黑的眸里带着几分劝告,“不要把事情闹大,皇上也在南苑。” “我也手误一回,叫他感受感受。” 塔娜眼看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不由道:“长绮,算了吧。” “算不了。”她推着轮椅到了场地中心,常宁道:“你腿脚不好逞什么能!” 长绮拉开弓,“佟大人开始了!” 佟国纲策马而去,拉开弓箭,长绮见他在骑马的过程中一连射中了三箭,周围都是欢呼声和怂恿声,勾了勾唇,又拿了两支箭一同搭在了弓上,她瞄准了箭靶,众人也都期待她一展神威,就在人们以为她拉满了弓准备松开的时候,忽然移到箭靶上的箭立刻换了方向射去。 “小心!”大家立刻惊呼。 佟国纲眸孔猛地一震,只见箭矢若飞火流星一般直冲他面门而来,三支箭,齐刷刷,固定了左中右三个方向,他一个激灵身体率先做出了反应,朝后一躺,顺利地躲过了箭。 那三支箭立刻钉在了后面的树上,深深地扎在树干中央。 大家俱是吃了一惊。 好巨力! 长绮对着佟国纲微微一笑,道,“国舅爷,您真是大清第一勇士!不仅箭术好,而且身手敏捷!还要我放箭吗?” 裕亲王挡在她面前,眼中赤丝乱系,呼吸起伏不定,黑色的眸里满是严肃的斥责,“收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隆科多怒声呵斥,拨开人群立刻冲了上来,挡住她手里的弓,“你敢刺杀一等公!” “不是比试吗?难道之前佟大人是在刺杀我?我虽不才也是改良火器图的人,佟大人杀我而后快,难道是收了敌方什么好处不成!” “你放屁!”隆科多怒道。 “粗鄙!”长绮啐了一口在地上,隆科多是直接傻眼了,“你!” 其余人也面面相觑,简亲王对着远处的佟国纲赞道:“佟大人的确是大清的勇士啊!” 他鼓起掌,常宁拧了他一下,“你够了!” “这才叫痛快,让他们家的人将鼻子继续朝着天去!” “皇上……” 长绮扬声喊道:“佟大人快跑吧,我给你一个机会逃跑。” “无知妇人,放你娘的屁!” 长绮拉开弓,继续瞄准,塔娜不赞同道:“长绮,不能再这样了,刚才太危险了。” 裕亲王看到她脸上那无所畏惧的笑和眼底里的漫不经心的疯,一下想到自己被她制服的时候,一把扯过她的弓,直接将她的轮椅转了方向,推着她往远处走了。 塔娜赶紧跟上去。 简亲王疑惑,“裕亲王与她很熟悉吗?” 常宁想到了一些不甚美好的回忆,呵,那可熟得不得了,他也那个记忆深刻的人。 康熙从淹没的一角里走出来,看完了全程,他压着一边儿的索额图明珠二人不许他们声张,视线落到急急走开的二人身上,觉得裕亲王那推车的模样刺眼异常。 他一勾唇,对一边的纳兰性德道:“去,将那边的三支箭取下来。再给朕找一把弓和几支箭来。” “是。” 康熙拿了箭,拉开弓,瞄准了远去的三人。 索额图赶紧道:“皇上!这!” 康熙松手,手中的箭立刻飞了出去,落在了三人的身侧,不近也不远。 三人立刻扭头,只见帝王在日头下,埋在人群中拿着弓,众人发现帝王以后立刻请安。 康熙如无所闻一般,看着长绮一笑,裕亲王赶忙推着人转了方向去请安。 就在这时,康熙猛地拉开了弓,瞄准了他们,他的眼神格外凌厉,唇死死的抿在一处,拉弓的臂膀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他不是吓唬人的,她真的感觉到了其中的杀气。萧萧肃肃,铁血冰冷,他那个样子像是处决什么囚犯似的。 长箭呼啸而来。 来得又快又凌厉,耳边好像有人在喊叫,周围的人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它破空而来,像吃人的野兽,勾出了她的心底里那些黑暗的记忆,一同朝她迅速扑来,要将她吃掉,要将她推入无边的深渊中,让她被那些比野兽还要凶猛可怕的怪物吞噬。 濒死前会有这一世的闪现,过往如电光,在她眼前极快地闪过,她被舍弃,被推出,被背叛的画面逐一浮现。 一同浮现的还有那个人的脸。 他的脸开始于那持弓的人混合在一起,他们的无情是一样的。 忽然,一个人影扑了过来,一下挡住了那黑暗,挡住了那吃人的张着血腥大口的死神,痛呼声,嘶喊声,炸开在她耳边。 他倒在了她的扶手上,跌在了她的膝盖上。长箭贯穿了他的肩膀。 他抬眸时那深邃的欲言又止的目光,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梦里吗? 她一直都在期待这样的目光吗,想象着那个人的死亡。 原来被救下来,被护住,被挡去危险被抓住不放弃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疼到扭曲的脸,真好看。 福全躺在她的怀里,嘴上都是鲜血,眼神带了一丝复杂之色,像是欲语还休。 她喜欢这样的画面,想了好多次。 好美,这样濒死时深情地看着她的目光,这种只爱她,死也爱着她的深情真好啊。 她勾勒的一幕又一幕的,有关那个男人死亡的画面好美,真的好想他死。 她一直期待他死,死在她的怀里。 她低首失笑,很清楚,膝盖上不住的喘息的这个,不是那一个。 一个普通人,一个没有超高能力,一个凡人之躯,一个在后世都不见得能够活下来的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有点想笑。应该哭的不是吗? 膝盖上的人被拖走的那一刻,她拉住了他的手。 “长绮,松手,让太医给他医治。” 她觉得这声音像是从很远处来的,她没法松手,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要抓着这双手。 她眷恋这双手。 常宁蹙眉,将她的手掰开了,“你要他死吗?!还不放手!松手!” 一声接着一声的怒喝让她像是被滚水烫了一下,她松开手,抬眸,看向那个执着弓的男人。 弓已不在他手里,此刻他在发号施令。 “长绮……”塔娜慌得不行,“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长绮没有说话,她的喉咙被堵塞了,回到殿内,塔娜去打探消息,长绮将她叫住,“塔娜,求你,帮我个忙。” “什么,你说?” 日暮降临,黑暗一点一点将她笼住。 门在暮色里噶呀一声轻响,打破的这点岑寂。门外的天光透进屋里,将屋里的黯淡驱散了几分,可是日落终究难以将光亮延续,天与屋里的黑逐渐混为了同一颜色。 男人立在门口,慢条斯理地点亮了蜡烛。 他睨了她一眼,走近,手撑在扶手上,头颅凑近,声音像是情人的呓语,“吓到了吗?瞧你这心如死灰的样子,是为了他担心?” 长绮面无表情地别开头。 他的呼吸在她的耳畔游弋,“朕去看他的时候,他奄奄一息,你说,他会死吗?” 长绮抬眸,他会死吗。他伤得很严重? “你要他死,就因为他阻止你杀我?你说的放我出宫就是为了让我死是吗?既然如此当初我自尽是为什么阻拦我,鄂伦岱将我推下河的时候你找我做什么呢,让我死不就好了。我知道了,你是怕我不把我会的那些教给你儿子是吗?” 康熙目光犀利如刀,“你在担心他?” “难道我该为杀我的人担心吗?”长绮道。 第88章 “这是在为朕的举动伤心?还是果真在担心裕亲王。这么舍命救一个人,朕只见过朕的臣子这么对朕,他福全这么对一个没见过几面甚至还戏耍了他的人,怎么就不顾自己的安危了?” 长绮迷茫,他亲口说过他讨厌她的。 她要去问个清楚。 康熙挡住她的轮椅,语气不善,“去哪儿?” “你不是好奇他为什么这么做吗?我也好奇,正好问问。”她挑眉。 他抓着扶手,眼神阴沉,“太医给他拔箭的时候你猜朕看到了什么?他的胸口上竟然有一个女人留下的牙印儿。” “那伤看着有些年头了,可是却清晰如旧,咬的一定很深,什么时候留的?是裕亲王在山西消失的那几天吗? 你行事恣意,朕也想过那三年你要是与人有染,要不要原谅你,想了许久,还是选择了原谅。 第75章 朕没有那么在意所谓的贞洁,但是朕要知道,裕亲王有没有撒谎,有没有背叛朕,愚弄朕,羞辱朕!” 长绮隐在昏暗里,屋中的烛火照在她的脸一侧,一半显得温柔,一半显得清冷。 “他没有。” “嘘。”他手指搭在她的唇上,满脸的不信,“朕试出来了,他的确心怀不轨。” 长绮齿冷,“以我的性命试探。” “你命硬,不会这么容易死,你拉弓的时候朕看到了,你在南苑练习骑射的事朕也知道。” 他抚了抚她的脸,“我已经对你够宽容了,你应该知道这个世道对女子的要求,我接受你的过去,接受你的不堪,也接受你的谎言,但是接受不了你心里藏着别人,莫惊鸿是,他福全更是。” “他今日舍身救你,你是不是感动坏了?”康熙凝视着她的眸子,厉问:“是吗?” “难道不应该吗。” “应该,那朕做的呢?” “佟妃害我,鄂伦岱杀我,佟国纲也杀我,你呢,你在做什么,你在替佟国纲出气!在拿我的命做试探!”长绮眼中浮上浅浅的雾气,心口刺痛,她努力忽视却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 “人人都可以杀我,你的妃子,你的祖母,你的那些亲戚,都在害我,你看不见,你眼瞎!” “佟妃和鄂伦岱已经得了处罚!佟国纲那儿你不也出手了,他近日大跌脸面已经算是得了教训。老祖宗处置朕当时也没有想到。” “那后面呢,你为何没有及时感到,你明明什么知道!如果当日地动我也这么对你呢……”她望着他,企图看到他们这种人的内心深处,他和莫惊鸿是一路子人,她从来就知道。 “那是你该受的惩罚!” “所以你恨我?那你做出一副拈酸吃醋的样子给谁看?其实我知道,你不可能付出真心,我早就知道了。” “在你给郭络罗贵人那串珍珠手串的时候就知道了,那只是施舍而已,只是高兴了以后的一点打赏,多么廉价。” “还有那串水晶手串,宜妃那也有,看似珍贵的东西也不过是盘剥他们所得,你付出过什么?什么也没有……享受这具□□,让我顺服,还要磨掉我的尊严。” “你不是说让我拿你的心吗?一颗只想利用,只想索取,只为了欺骗的心吗? 为了利用我扣押我的孩子,任由太皇太后打折我的腿脚,哪怕,哪怕我的腿因为救你再难站起来,你还是让我的腿脚再废一次,你算好了时间,还要假装施加恩惠。 你还要占有,还要发泄你的欲望,要我给你生孩子,就为了榨取我会的那些东西,甚至将我关起来,磋磨我,你的那些无脑的女人,可以随意地折辱我,这就是你的心。” “你是这么看朕的?朕为你做的,你就一点也看不到!”他心里凉透,点头,冷怒,“你只看到朕没有事事依着你,你可曾看到朕也为你周旋在众臣的口舌之中!珍珠给别的女人又怎么了?那也是朕的女人!你难道想独占朕?你凭什么!” “我就是想独占,就是喜欢独占,我改不了,我不想改,我就是喜欢珍珠都是我一个人的,就是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 康熙震动,心口剧烈地跳动,她眼里没有一丝玩笑之意,是清湛湛的坦白,是丝毫不掩饰的任性,霸道,以及……赤诚,若是他们没有分开这么多年,若是他们一直这样,他能做到吗? 他不知道。 一瞬间他竟然不是训斥她善妒,训斥她贪婪,还是训斥她痴心妄想。 他知道她在说真心话,就像他心底里的那个声音一样。 他就是想独占,就是喜欢独占,不想改,也改不了。 炽热滚烫,很动人,可是不能。 “朕是一国之君,朕是帝王,朕……不能沉溺于儿女之情,无法独宠一人,从一开始你就在戏耍我,你说的独占也不是对我。” 她含着眼泪,笑道:“我是敷衍过你,一开始你不也将我当做普通的发泄工具吗?你无情又怎能要求我一下就对你情深? 你的什么情意,我不要,你给谁都好,我在乎的从来不是那些珍珠,那些水晶,那些在我眼中都不值得多留意一眼的东西,我从来都不在意。一个讨厌我的人都能护着我,给我珍珠的人呢? 没有必要再继续了,你说过会放我出宫,这是你的诺言,你若执意留我在宫里,你记着,我不会放过佟妃!”还有那个老巫婆! 始作俑者她怎能忘记,当日之痛她记得清清楚楚! “放肆!” “放肆,永远都是放肆,可是你喜欢我的放肆不是吗?喜欢我的聪明,执着于我不为你沉沦这件事,你想要征服我。 太皇太后,佟妃一家,他们是你的亲人,你不舍,可你想过吗,在这个世界,我起初认识的人只有你,这么多人,与我最亲密的只有你。 我没有亲人,没有人可以和我说说故乡的事,我连故乡都没了,我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你想过这件事吗? 没有,你只是害怕,觉得我是个怪物,嫌弃我。你对我常用御下的手段,对我打击摧折,用我那几个孩子来威胁我。” 他伸出手,看着爬满泪水的脸,想要擦去她的眼泪,她别开了头。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她说过她没有心,他深恨这一点,恨她对他真心的践踏,恨她对他的吸引,恨她的不肯驯服。 他对她退让了那么多,放在别人身上罪无可恕的罪,他都包容了,可在她的眼里,他是那个对她除了利用没有一丝真心的人,他不能一退再退,她此刻说的又有几分真意。 “……重新开始。”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他诧异了一下。 “那你杀了佟国纲他们。”长绮眼中不停地涌出泪水,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满是期待,“杀了他们,为我做一次不可能的事,满足我一次。” “我已经惩罚了他们,他们是与额娘有关的人,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而且今日你所行之事,已经落在他人眼中,一旦朝臣弹劾声起,说你犯上,朕再行此举,必然激起群臣的反对,朕如何能保住你,朕不是暴君,不是昏君,不能诛杀自己母族。” “若我杀了他们,你会杀了我吗?” 他警惕,“你要做什么?” 长绮放下他的手,“哪怕是为了我撒个谎呢?你看你撒个谎都不愿意,你连骗骗我都不愿意,还是他们更重要。” 他眸色深沉,“杀了他们,对谁都没有好处,对朝廷更是。何况朕杀了他们,你就能对朕一心一意吗?” 长绮点头,“所以我们是一样的人,都无法全然信任他人,太相像,就会看到彼此的不堪,你说过要放我出宫,你不能忘。” 他咬了咬牙,神情满是隐忍,眼睛里涌动着风暴,“你今日受惊了,歇着吧。” “你要食言?你自己说的话也做不到吗?” “那你当初说的话呢?” “哪一句?” “留在这儿。” 长绮冷笑,“当然。” “如何保证。” “我的保证你不是收在宫里了。” “为了那三个孩子。” “为了我自己。” “你一心要离开,除了他们你为何愿意留在京城。” “不知道。” “为了福全。” “你想多了。” “是不是朕自己会看。朕……今日已经看得很分明了!”他愤然离开。 长绮擦去脸上的眼泪,何曾有一丝伤心,眼中唯有冷漠。 不出宫也行,她的帐还没有算完呢! …… 福全醒来养了几天伤,长绮去看了一回。 彼时他正躺在床上,似乎在想什么,一个人显得愣愣的,唇色苍白,一向坚毅的眸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绮进来后,他抬眸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惊讶,很快道:“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我的救命恩人。” “用不着。” 长绮推着轮椅到床边,“伤的重吗?我看看?” “你别过来!” 长绮挑眉,“逗逗你而已,还当真了。” “你出去。” “你不是说厌恶我吗既然厌恶我,为何要救我?” “换做他人也一样。”他淡漠道。 长绮点头,无心才伟大,“你是个了不起的人,多谢你救我一命。” “用不着,没事还请离开。” “成,你多保重,日后若有需要……” “没什么需要。”福全断然道。 长绮看他一眼,一笑,现在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居然一点也想不起那个人了。 她忽然觉得心里十分松快,就像晴雪洗净了天空一般,心头的阴云散去了不少。 她离开后,福全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那天他到底着了什么魔。 他自嘲一笑,遇到这个女人就没有什么好事。 第76章 第89章 七月中旬,康熙回了宫里。 他像是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将长绮送回了宫里,留她在体仁阁,令她去教导太子。 太皇太后对于福全受伤一事大为惊讶,不明白皇上怎么会对福全动手,塔娜来取药的时候立刻问了怎么回事,塔娜只说是比箭时误伤。 康熙回来也是如是说。 “你兄弟二人箭术不俗,怎么会误伤?是福全哪里惹恼了你不成?这事儿朝臣一定会揣测纷纷,对你名声不利。” 射伤自己的兄长,还出现在帝王身上,别说儒臣会揣测,满臣也不争有微词,底下的人有样学样下去,对朝政不利。 “是朕会常去裕亲王府看望福全,也可以打消群臣的疑心。” 太皇太后点头,“塔娜来拿那个卫氏的药,那药用着还行?” “确有奇效,只是不易制出药。”康熙下意识地维护,心底自嘲。 “既然她这么有能耐,倒是可以当个人才来任用,你可记得你说过的话?” 康熙眼神暗了一瞬,“记得,朕不会再收她入后宫,朕不缺女人。” 太皇太后满意,“安妃那儿的孩子也不能再养着,否则会乱了体统,那孩子以后万一觉得自己是皇子,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如何是好。” “是,皇玛嬷说的是。”康熙放下茶盏。 “你是没有那个意思,但是卫氏瞧着不是个安分的,你日后也要少见,我听佟妃说……” “她又说了什么?”康熙不悦。 太皇太后看了他一眼,“怎么,后宫的事儿我不能过问。” “怎会,只是佟妃整日拿琐事烦扰老祖宗……” “不是烦扰,反而是要紧的大事,臣子不规矩,皇上应该要拿出帝王的威严来。” “是,孙儿受教。”康熙道,“朕日后待她会如对臣子一般。” 太皇太后又听出几分意思,这是承认心里没有断干净,还是在维护将错揽在自己身上? 之前将人封为什么佐领她就有极大的意见,这日后皇上若是反悔叫人进了宫里,这如何是好。 她眼中浮上一丝忧愁。 八月的时候,太皇太后召见长绮。 长绮到时太皇太后坐在上首,居于高位吹着茶盏。 她坐*在轮椅上恭敬道:“太皇太后吉祥,不能跪请太皇太后圣安,还请太皇太后恕罪。” 太皇太后喝了一口茶,放下杯盏,缓缓看向她,“皇上让你教导太子,说说看,你都教了什么?” 长绮娓娓道来,从算学几何到医药实验,一句一句说的都是太皇太后不懂的东西,每当她有些打断的时候,长绮都会重新衔接上,硬是让她听完了一个时辰的数理化。 太皇太后时而挥挥扇子,时而揉了揉太阳穴,时而捶捶腰,见其她每说到一处就要说说太子的表现,她也就不能再打断她。 末了,太皇太后暗暗舒了口气,一时也没了理由在这事儿上为难她,道:“这么说来,你倒是真有几分本事的,不常听你说起你家中的事,你家里人可还有这样的人才?” 长绮淡淡一笑,“我也是来了宫里以后才发现自己还有这样的本事,说起来还是皇上给我书看,我才有今日。” “嗯,皇上对你可是大恩,几次三番维护你,甚至忘了自己皇帝的身份,忘了祖宗留下的规矩!”太皇太后睨去,眼睛里带了几分威慑之意。 “是长绮的不是。”长绮诚惶诚恐道:“请太皇太后恕罪,也请太皇太后劝说一二,奴才不配当什么官,也不该教导太子,贻笑大方不说,也怕误了太子,奴才还是适合当个山野村妇……”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太皇太后捶着腰道,眸子虽浑浊但是锐利不减,她能逃出宫去可见对皇上没有那么在意,皇帝却如此护着这样的人,真是……孽债。 “不过皇上还是赞了你,你想离宫,是不想为皇上效力吗?” 长绮赶忙道,“当然不是,只是觉得不合适。” “你觉得不合适就撺掇着我来做决定?!”太后意有所指,目光凛凛,满是寒气。 “奴才不敢。”长绮赶忙道。 “哼!”她鼻间发出一声威严的怒哼,“还是说你想再入后宫?” “奴才绝无此意。” “无此意为何要在乾清宫里勾引皇上,做出那般下贱狐媚的样子,若不是皇上护着你,哀家必取你的性命!” 长绮蹙眉不解,“太皇太后教导,奴才不敢反驳,只是勾引皇上一事不知是何人所言?” 她假意思忖了一下,好奇道:“难道是佟妃?上个月佟妃与奴才在乾清宫遇到过。正好看到她在与她一个兄弟在说话,因为皇上有令不许内宫之人与将消息传到外廷,所以就将此事报给了皇上,不想佟妃羞恼,要打我,结果掌掴了皇上。” “你说什么?”太皇太后惊讶,身子前倾,“掌掴天子?” 长绮点头,“乾清宫的侍卫应该也有所耳闻。” 太皇太后眼中闪过腾腾怒意,没想到佟妃竟然隐去了这件事,只字不提,那么她告状就是想借她的手来对付这个卫氏,同样的,卫氏说出此事定然也是为了打击佟妃。 当日发生了何事,以致佟妃要对皇上出手,料想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而且皇上也并未对佟妃发落,只是将她禁足,这份包容可不亚于对卫氏,她这个孙儿到底是被什么迷了七窍不成,规矩都不在意了,可以纵容这两个人到这个地步! 太皇太后冷声道:“佟妃不是不知礼数的人,她为何掌掴天子,可与你有关?” “与皇上有关,皇上见奴才腿脚不好,抱了奴才。” 太皇太后脸色阴沉,“反了,你们一个二个可还有后妃之德!可还有身为女子的贤良淑德!佟妃该罚,你也一样!” 长绮道:“奴才愿领罚,愿受太皇太后教导,皇上那里奴才也实在应该避嫌,还请太皇太后给奴才一个受教的机会。” 太皇太后见她言语中分明对皇上没有那个意思,反而生了气恼,她敢将皇上推到千里之外! “皇上九五之尊,你却避之不及,当初还敢私逃,好大的胆子!” 长绮道:“奴才在外一遭,才有牛痘的机缘,也许是老天的意思也说不准。” 太皇太后得了这点提醒,想到她的本事,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等到她没了用处,该劝皇上最做决断才是,皇上若是做不到,她不介意做这个坏人! “你既然愿意来慈宁宫受教,哀家成全你,佟妃之事哀家自会去查实。” 长绮道:“是!” 这时塔娜从门外进来了,看到长绮也在有些诧异,飞快地看了眼太皇太后的神色,笑道:“老祖宗,塔娜在院子里摘了好些花,去看了一趟僖嫔。” “僖嫔如何了?” “僖嫔还是总咳嗽,但是脸色瞧着好多了,到底不比之前那么要命地咳嗽了。” 太皇太后问长绮,“你那药说起来也算有些用处,一个僖嫔,一个裕亲王,哀家记得你家中人似乎也没有会医术的。” “奴才在民间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 太皇太后还是觉得诧异,“那你为何叫长绮这个名儿,你不是叫卫霜霜吗?” 长绮道:“长绮是奴才以前看书的时候给自己取的一个小字,原本是为了和塔娜姐姐亲近的意思,没想到也就由此叫开了。” 太皇太后听她提到塔娜,也就没有再深究,道:“你日后给太子上完课,就来哀家宫里抄佛经。” “是。”长绮应了。 次日,她回到体仁阁从床头拿了一个小瓶子。 过了没几日,佟妃被太皇太后下令废去了妃位,贬为了庶妃。 长绮听塔娜说,佟妃当时哭嚎不断,还对她咒骂不已,说她狐媚如何如何。 “还好你主动要求来这儿。” 长绮淡淡一笑,道:“日后又可以与你相伴了。” 塔娜也欢喜,笑意填进了眼睛深处,道:“我巴不得呢。” …… 长绮开始在毓庆宫和慈宁宫里奔走,过了申时,她就来慈宁宫抄录佛经。 起初太皇太后着实为难了她一阵子,比如让她坐着轮椅去提水,去浇花,去给她泡茶,晚上也时常支使她让她揉背捶腿,长绮皆毫无怨言。 塔娜求情不断,太子也前来求情,长绮晚上伺候太皇太后就没有功夫准备课程内容,太子聪慧自然看得出来,在请安时不免要为她说几句话,太皇太后不悦,不肯轻易放过长绮,在这么惩罚了她两个月以后也就暂时免了对她的惩罚,只是冷言冷语是少不了的。 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常有毒辣的贬损,如果不是塔娜在其中帮忙周旋只怕还要不舒坦好一阵子。 一日,长绮在给院中的花浇水,抬头之际,看到一人立在不远处。 长绮移开视线,如做未看到,塔娜先行了礼。 康熙踱步而来,看着长绮道,“朕记得你腿脚已经能走路,怎能还如此坐着?” 第77章 “脚骨受了伤,再练也不过是徒增痛苦而已。” “日后勤加练习,朕还等着你给朕行礼呢。” “是。”长绮垂眸轻应了一声。 他视线从她轮椅边的水桶扫过,“佟妃的事儿是你所为。” 第90章 “我能留在太皇太后身边受教,多亏了佟庶妃给我机会,可惜我不能去给她道一声谢。她还好吗?”长绮淡然地看着他。 康熙未语,大步流星去殿内请安,塔娜道:“当日你留在这儿还和她有关?” “过去了,她一向看我不惯。” 塔娜手覆上她肩膀,“还好她现在被贬为庶妃了,有她跋扈在前,其余妃子也不喜欢她,现在宜妃和僖嫔消停以后,大家都和睦了不少。” 长绮笑而不语。 隆冬转瞬便到,北风刮过,极冷。 雪粒子打在脸上,刷的人脸颊生疼,太皇太后在这个冬日里病了一场,加上年岁大了,身体很不舒坦,常常乏力不说,还常有高热和寒战,且口中不时溃烂出血,走路也开始震颤不稳,以至于开春拿不起筷子。 太医们诊治了许久,想到太皇太后的而年纪只能暂时归结为她年纪大了。 因太皇太后身体抱恙厉害,康熙时常服侍在侧,宫中妃嫔们也常来侍疾。 翻过年,才过了十五,太皇太后已经卧倒在床起不来身,七十多岁的她衰老无比,自从上了年纪身体就常有病痛,此刻,她浑浊的眼珠没了往日的光彩。 意识也不再清醒。 长绮同塔娜守在这个老妇人身边的时候,忍不住细细打量她,她的呼吸时重时轻,有时候看到她口中出血,她会垂眸看一眼自己的双脚,然后为她的难受感到伤感。 我数着太皇太后走不动的日子,记下她何时开始落筷子,夜间震颤了多少次,有时听到她呼吸微弱似无的时候也会觉得惊心动魄。 长绮在慈宁宫看到了一个久未见到的人,大雪漫天,他一身黑色的朝服,在风雪里想静默地像是一座山一般,黑寂的眼神在她身上一落,便移开了。 他身侧立着常宁,两人皆一脸沉痛。 卫翎推着她的轮椅,在慈宁宫的地面留下清浅的痕迹,发出吱吱的声音。 长绮同二人见礼,“裕亲王吉祥,恭亲王吉祥。” 常宁看了她一眼,没吭气,眼神晦暗,裕亲王也是,二人从她身边走过,掀起一阵风,那风直直刮在了她脸上,有些冷。 过了三日,太皇太后去了。 塔娜哭声不停,康熙罢朝数日一直陪在太皇太后身边,他拉着太皇太后的手啜泣不止。 阖宫挂起了白幡,所有人都换上了丧服,哭声透过慈宁宫的宫殿,盘旋在上空。 长绮在体仁阁的长廊上看着远处红色宫墙上的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好疼,还是好疼,她还记得它们是怎么被毁的。 …… 太皇太后的葬礼持续较长时间。 满宫的白色,这颜色美丽极了,和雪融在一起的时候,分不清彼此,与红色的宫墙映衬时,彼此交相辉映,愈发动人。 天边的阴云,似乎也在不舍那个女人的离去,可是她终究离去了。 再次见到康熙的时候是四月里,他变得憔悴了许多。 没有了自己的这位祖母,他真的伤心。 他很在乎他的亲人,这让她觉得有趣。 明明很在意自己手中的权力,而这个曾手握着大权、左右着他的朝政的女人去后,他也可以如此真心的感到伤怀。 也是,他们毕竟是祖孙关系,是常言里的血浓于水。 他会为了太皇太后的死伤心,可是却不会为她感到难过。 真是羡慕他,不像她,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不,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想到了孩子们,想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她行在漫长的宫道上,天被高高的宫墙割裂开,蓝的蓝红的红。 去储秀宫看塔娜时,她见到了一个久违的女人,她挺着肚子。 佟氏微微勾唇,眼中是一丝耀武扬威,她抚着自己的肚子,像是胜利了一样。 妩媚的眸子里,藏着盛气凌人与掩饰不住的得意,配着她绝尘的容貌,真是叫人心动。 她该有五个月的身孕了,也就是说是她去太皇太后宫里的时候,皇帝去见了这个女人。 看看看看,她就知道那个男人一刻也离不了女人。 她要把他的心挖出来。 “站住!”佟氏说。 长绮侧头,打算奚落她? 她视线从她的肚子上划过,不知道有什么可得意的。 “诧异吗?”佟氏语调得意,刺她的心。 “恭喜,恭喜。”长绮笑,真心祝福她。 “本宫必会坐回原来的位置,卫氏,你以为自己还可以得意多长时间?” 长绮一笑,“祝你成功,早日实现目标。” “安妃养了卫驰很长时间了,那个孩子看起来乖巧,我很喜欢他。 皇上准许他与其余阿哥一同读书,你说将他指派给谁好呢?他还那么小,他会记得你吗?” 长绮一笑,目中是淡漠,“随娘娘的安排。他们能够来到宫里,已经是他们的造化了,能不能记得住我并不重要。” “那个野种能来宫里的确是他的造化!” 长绮如做未闻,命身后的宫女推她离开。 嗯,野种,她不喜欢这个称呼。都是爹生娘养,就她肚子里的孩子尊贵? 那她可要好好的保护好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六月,长绮继续教太子。 上完了一整节课,外面太子的哈哈珠子前来禀报道,“太子,皇上召见,裕亲王也在。” “王叔的伤好了吗?”太子问道。 “想来是好全了。” 长绮听说了以后,嘴角一勾,这平静的日子也该再有一些波澜了。 她回到体仁阁,将自己好好修饰了一番,弯弯的眉眼儿,琼鼻丹唇,好看极了,她还将往日康熙赏赐的那些朱钗插在了头上,一并涂上了胭脂。 脸立刻妩媚起来,长绮对着镜子笑了笑,眼中立刻多了妩媚风流。 他们在亭子上,她上不去,所以在底下等待,顺便去了宜妃摔下来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她受了教训,她还记得。 大约半个时辰后,康熙从高高的万芳亭上走了下来,太子和福全都跟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些太监宫女,为他们撑着伞盖。 长绮躲在一处,偷偷地看着他们,不惊动任何人,她的视线就落在皇帝身侧的那个男人身上。 他的脸色比冬日里好多了。 长绮没有遮掩掩饰自己的身体,至少从台阶上看,依然可以看到她。 康熙在走下来的时候,立刻留意到了他,他看到了她躲在一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他身侧的男人,心中立刻起了怒。 她来这儿是专门来看福全的? 他的眼神倏然阴沉。 长绮大大方方的推着轮椅走到了二人的面前,请安,“皇上吉祥,太子金安,裕亲王安好。” “卫师傅,你怎么来这儿了……”太子不解。 “御花园里风光好,听闻皇上也在,顺便给皇上请个安。” 康熙负手而立,眼神不善地盯着她,“只是请安?” “当然不是。”长绮一笑,看向福全,“裕亲王的伤好了吗?” 福全没有抬眸看她,手摸索着自己食指上的翠玉扳指,语气带了一丝恭敬,“多谢卫贵人挂心。” 康熙看向女人,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果然看到她脸上的神情淡了几分。 他对裕亲王的识相很满意,跟他抢女人,他抢得过吗。 康熙仔细将面前的女人打量了一遍,她换了衣服,修饰了面容,描眉涂唇,为了别的男人。 他笑起来,看向她身后的宫人,“卫大人腿不好,你们可有盯着她多走路?” 两个宫女立刻跪下请罪,他负手,眼睛落在她丹红的唇上,道:“过几日红绸红绫去照料你,她们往日照料你,对你的习惯也熟悉。” “皇上的人怎好供我使唤。” “知道是朕的人,就要见好就收。”他意有所指。 长绮视线从福全脸上滑过,他一直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当日佟国纲杀我,多谢裕亲王救了我。” “臣分内之事。” “虽是分内之事,与我而言也是恩情。” 太子觉得父亲卫师傅和王叔只见有些怪异,但怪异在何处他还不明。 “臣不敢。”裕亲王道。 长绮淡淡一笑,康熙道:“裕亲王的功过朕替你记着。” 福全急急跪在了康熙脚下,康熙挑眉看他一眼,复看向长绮,裕亲王不也要跪在他脚下吗? 长绮移开视线,道:“无事,臣便先告退了。” 她转头对宫女道:“推我回去。” 康熙对她的桀骜没有责怪,只觉得畅快。 第78章 次日,长绮上完了课,正准备往体仁阁走,不想梁九功带着诏书来了,在长绮面前宣读了旨意。 旨意上说封觉禅氏为良嫔。 长绮一头雾水,看着梁九功,“觉禅氏是谁?” “还能是谁?良嫔娘娘,正是您呐,您本家的姓就姓觉禅,怎么您忘了吗?” 长绮对他疑惑的眼神,不以为意,拿过诏书冷笑,“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守信。”也好,也好,鱼儿上钩了才好。 梁九功不敢接话,“良主子,皇上,这是真宠爱您,皇上的心意您应当是知道的,何必如此固执呢,他对您啊是真正的好。” “佟氏呢?她被放了出来吧。我想起来了,她有了身孕,皇上恢复了她的封号吗?” 第91章 “这……”梁九功觑着她的脸色道:“若是日后娘娘也有了身孕,皇上一定……” “什么位份?” “皇上恢复了佟妃的妃位。” 长绮挑眉啧啧称赞,“怎么不恢复贵妃之位,上次她在我面前捧着肚子耀武扬威了好一会儿,给她个高位,让她继续欺侮我不好吗?” “哎!娘娘,可不敢这么说啊。”梁九功急了,“这在宫里呢,要守规矩的。” “旨意我不收,他当初是怎么答应太皇太后的,他应该清楚,那话可是当着众妃的面说的。你回去告诉他,这不合规矩,我不接。” “娘娘,娘娘!” 长绮眼神凉薄,“是卫大人。” “这……” 长绮自顾自地叫宫女推她回去,怎么着,动了真情了? 如果动了真情,那么那些女人呢,这真心也太廉价了。 不知是欲罢不能呢,还是为了麻痹利用。 梁九功道:“我的娘娘唉,你可一定要将这圣旨收下,奴才要是将这件事情办不好,一定会受到皇上的处置,您行行好。” 见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他赶紧追上,“娘娘皇上说,您要是接了这道旨意,日后可以带您去南苑。” 长绮听到南苑二字,一下想到了一人。 皇帝是不会无缘无故提到南苑的,他是在用福全来威胁她?那一日福全跪倒在他身面前,是叫他生出一些得意吗,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到她。 “他还要不要脸!”长绮眼中是凛凛冷。 “娘娘,慎言!” “我不收!” 梁九功如热锅上的蚂蚁,强硬地塞在了她的怀里,在她面前叩了头头,然后头也不回的小跑而去。 太阳挂在西边照在地上,晒得她的头皮有些痒。 回到殿内,长绮看到院中立着两个熟悉的人,正是红绸和红绫,康熙的动作很快,这么快就将人送来了,看来他是执意要违逆太皇太后的意思。 “奴才给主子请安。”两个女孩儿脆生生的,跪倒在她的面前,长绮将她们拉了起来,目光落在她们的面上,“好久不见,都还好吗?” 红绫和红绸感动道:“谢主子关怀,我们都好。” 去屋中聊了一会儿,长绮才知道原来二人因为受了康熙的迁怒,被打发去了浣衣局。 “受苦了。”她拉着她们的手,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话,她们可能还在乾清宫里,是皇帝面前的红人。 说了一会儿话,红绸见时间已晚,便去御膳房拿饭菜。 回来的时候,除了提着饭盒,手中还拎着一壶酒,红绸欣喜地说:“这是御膳房给的说是皇上的赏赐。” 长绮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笑了笑道:“他还算有心,知道我们重聚,有意为我们重逢增添一些喜气。” 红绫和红绸立刻满是感激,“多亏了皇上开恩,我们才能够来到主子跟前继续伺候。” 长绮说:“既然是重逢宴,那我们就坐在一起,快都坐下来。” 三人一起吃饭饮酒,长绮听着二人说起近来发生的一些事儿,垂目一笑,当奴婢,也不容易。 暮色降临,夕阳埋在了黑夜里,外面的虫儿的鸣叫声,从窗子中一声长一声短的传了进来。 今日的酒,有些烈,她喝了不过三杯就已经有些头晕目眩,酒中的味道十分醇厚,喝下去后浑身发热,仿佛天气的热也传到了身上。 她摒退了所有人坐在了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个眼如春水一样的女子,红唇勾了勾,拿出妆台间的胭脂盒,将胭脂涂在了自己嫣红的唇上。 醉意上头,她伏在了梳妆台前,烛火朦朦胧胧,在眼前忽明忽亮。 迷迷糊糊中,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而来,似乎站在了她的身侧。 脸上有些痒痒的,没过多久身子腾空,她像踩在一团棉花上,身体轻盈起来,夏日的燥热带动了身体里的潮涌。 她抱住了那个抱他的人,攀住了他的脖子,他来了,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她怎么会不知道这酒,有些不对。 不能教他这么得逞,躺到床上时,她手臂一甩,用的力气很大,地上咚咚一声巨响,伴随着男人的呼声。 那道身影不依不饶,显得十分固执,解开了她的衣扣,她红唇微启,微微吐出一口气,好热。 帐子落下,烛火的微光塞进朦胧的帐内。 幽幽暗暗,带着蒙昧混沌。 “不要……离我远点儿……讨厌你。” 耳边传来一声冷哼,男人似乎十分不满。 唇上的痛意传来,她轻呼了一声,才要将他推开,手腕便被死死的压在了头侧。 长绮醒来,太阳已斜斜照入室内,床下跪着红绫和红绸。 长绮眼中是清凌凌的笑,“难怪你们这么殷勤,原来是给他作掩护。” 红绫红绸二人只默默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长绮穿好衣服下了床,二人前来相扶,被她推开。 乾清宫内,康熙坐在御桌桌前,批阅奏折。 梁九功走了进来,轻声道:“皇上良嫔娘娘前来求见。” “不见,让她回去。”康熙头也不抬,他也要让她尝尝气急败坏的煎熬滋味。 梁九功转头出去了,不一会儿又进来,手中还拿着一篮子的花道:“皇上,良嫔娘娘说这是给您的花。” 康熙抬眸,她送的是一篮子玫瑰,他们情事完后,她常赠予的他各种花,他忍不住心里一漾。 篮子里的玫瑰带着狰狞的刺,花朵的味道异常芬芳,香气钻入他的鼻,花瓣上带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玫瑰冶艳,正如她给人的感觉一般,当他想要触摸的时候,却会被狠狠刺痛。 “拿剪刀来。”他要看着这花,要剪了它所有的刺。 “是。” 数日过去,康熙依旧不见她,长绮冷笑,怒骂一句,“不要脸!” 康熙立在窗前,看着她骄横的面容,轻哼一声。 长绮走时扬声对身边二人道:“佟妃娘娘身子重了,我还没有去拜见过,今日该特地去拜见一番。” 康熙立刻从窗边走到了门口,看着她眼神带着一丝警惕与威慑:“佟妃身子重,你去做什么。” “梁九功说皇上正在忙,没有功夫见我,可见这话是假的。”她瞪了一眼梁九功,讥笑道:“我今日来是来向皇上求一个恩典的。” 康熙看了一眼她的神色,芙蓉面上带着霜寒之意,挑眉。 “我的年岁也大了,之前立下了不少功劳,还请皇上怜惜,给我指一门婚事,我心中已有人选,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 康熙猛然攥着身背在身后的手,压着怒意,点头笑道:“是一件很要紧的事,这么重要的事儿,梁九功却没有传话,该打。” 梁九功赶紧请罪。 “将她推进来!”康熙转身进屋了。 梁九功看了一眼良嫔,哀叹,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他认命地将她推进了乾清宫殿内。 康熙扫了一眼梁九功,梁九功默默退去,将殿门关上了。 殿内一时只剩下两人。 康熙踱步到她的面前,一把将她一把抱起放去了御桌上,掐着她的下巴,说,“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你还想再听一遍?行,那我就再说一遍。” 他实视线落到了她唇上,看到上面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衬得她唇如桃瓣,数日不见的思念于此刻再难掩饰,忍不住将她按在桌上,飞快地将她的手臂折在了脊背后面。 她痛呼一声。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快,带着怒气撕开了她的领口,低头咬在了她的锁骨上,在那里留下深深的牙印儿。 “疼!”她声音怒气中带着几分娇气。 声音入了他,心底最深处勾搔着他的神经。 清风透过窗纱,吹进殿内,殿内的响动逐渐平息,只剩下喁喁之语。 长绮扬声唤人,立刻惊动了外面的太监,梁九功也怕皇上又被打晕,立刻冲了进去,看到屋内景象,赶紧低头。 康熙抱着人坐在龙椅上,满脸餍足,将人死死锁在怀里,贴着她的面,轻声道:“过几日,朕将你接到乾清宫里来,我们日日在一处。” 第79章 “用不着。” “怎么用不着,嗯?”他语调轻缓,满是情意。 长绮怒瞪他一眼,“你还是让我回南苑比较好。” 康熙眼神多了几分严厉,她无情地推开人,让梁九功送她回去。 …… 回到体仁阁不多时,屋外忽来了十几个侍卫,个个带着刀,守在门外。 第二日,她要出去,那些侍卫伸手阻拦,不许她出去。 “难道我连皇上也不能见吗!”长绮眉目带着冰雪之色。 “皇上有旨,娘娘什么时候能下地走路,什么时候放娘娘出来,还请娘娘不要为难我们。” “那你去告诉他,让他来见我,否则他永远别想再见到我!你们可以不转达,但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想想自己的脑袋!”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侍卫回来了,“皇上有令,请良嫔娘娘多想想其他人。” 混蛋。 长绮冷笑,转头回了殿内,红罗红绸送来的饭她再也没有吃过,如此绝食了两日,那个男人终于来见她了。 日暮,阳光的金色打在屋外的琉璃瓦上,越发显得璀璨,她躺在屋内,听到了沉沉的步伐。 男人步履沉着,一掀袍子坐在了床上,她顿时翻身而起劈手朝他打去。 康熙握住她的手腕,“这才几日不见,就如此想朕吗,脸色憔悴了许多,连力气也没了。” 第92章 “走开。”长绮推他,“一边儿去。” “偏不,这里哪儿不是朕的。”他捉住她的手,揉了揉,亲吻一下,挑眉一笑。 长绮浑身无力,抬脚而去,他轻松避开,将她压在了床上,呼吸与她咫尺间纠缠,“想朕吗?” “不想,”长绮撇开头,“你起来,重!” “朕想你。”他手往她衣服里钻,领口被撕开,白皙的颈子立刻暴露在他的眼中。 他低头而去。 不顾她的排斥、避让和喋喋抱怨。 “逼迫女人算什么男人,难道你现在只剩下强迫了。” “手段而已,无分高下。”他轻啄她一口,并不被她所激怒,反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脸上的怒气,在她的雪腮上狠狠地啃了一口。 他堵住了那张令他生气的唇,吞没了她所有的声音,屋外的蝉鸣一声赶着一声替换了屋内的动静,燥热的风吹进室内,带起一阵阵热浪。 “下次想见朕了,不必用这样的手段,不吃饭也成,无力娇弱的样子反而更令人神魂颠倒。” “滚!” 他轻笑一声,搬掰过床上之人的身子,审视着她染了桃色一般的面颊,鼻尖上犹且挂着剔透的汗珠,一时觉得她的模样可爱极了,心中悸动愈深。 走时,他对床上已然昏昏欲睡的女人道:“什么时候能好好走路,朕什么时候让你出来。” 这事过后,长绮在红绫红绸的搀扶下,每日活动脚腕下地走路。 大约一个月后太医奉旨诊完脉便匆匆去了乾清宫。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一个嬷嬷带着一群宫女闯了进来,开始搜她的屋子。 “做什么?”她冷冷道。 见她们既不解释也不搭理她,她心中忖度一瞬,推着轮椅,拿着鸡毛掸子打翻了几个人,“滚出去,谁敢动我的东西,我要她的命。” “皇上有令……”那宫女的话还没有说完,被她一脚踢翻,“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这可由不得娘娘您说了算。”嬷嬷严肃道,“来人,把人按住了给我仔仔细细地搜,看这屋里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惊扰了娘娘。” 长起眉心一跳,立刻拦在她面前,“你敢。” 屋外的侍卫闯了进来,围在了长绮身边。 嬷嬷倨傲地从袖子中拿出来一张圣旨,侍卫*看完,忍不住提醒道:“皇上确有旨意。” 话音才落,他们便将她团团围住,不许她阻拦嬷嬷和宫女的搜查。 嬷嬷从她床头的一个小匣子里面找到了五六个玉瓶,瓶子上塞着一个个红色的塞子。 拔开闻了闻,嗅到一股股香气,其中有一瓶闻不出来味道,有些疑惑,全部收下了。 长绮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按在扶手上的手青筋暴起,推开侍卫,“把我的东西放下,若是敢损毁,我要你们好看。” 嬷嬷看了她一眼,眉头挑得高高的,冷哼一声,道:“奴才的命自有皇上决定还由不了良嫔娘娘做主!不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还请娘娘告知。” “我自己用的东西,为什么要告诉你。” 嬷嬷冷笑了一声,不愿意和她做纠缠,带着东西和几个宫女浩浩荡荡地去了乾清宫。 侍卫们一如既往的守在门口那个男人,大约有五六天没有来,到了第七天的时候,太医来了,侍卫按着她给她灌药,任凭她怎么挣扎,药还是进了她肚子。 药汁苦涩无比,她被苦得别开头吐了一地的药汁儿,那些人没有放过,硬是让她又喝完了一碗。 长绮眼中蓄满了眼泪,被恶心的,看着太医,讽笑道:“是毒药?” 太医没有说话,默默告退,按着她的侍卫拱了拱手说,“良嫔娘娘,得罪了。” 她笑了起来,没有一丝后悔,只觉得痛快,这个结局她想过,也算不错,于是坐去床边,等待自己的命运。 不知道这个时空的毒药会让人痛到什么程度,她躺在床上等待死亡来临。 可是一直到了后半夜还是没有发作,她忽然觉得也许那药并不是毒药。 到了第二日太医又带着药来了,这回没有强制她喝,而是端到了她的面前,恭敬道,“请娘娘用药。” 长绮抬眸问道,“是什么药。” “对娘娘的身子有益,是一些补药。”年轻的太医道。 长绮愣了一愣。 红绸将药碗递了过来,“娘娘。” 长绮大概猜到了缘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继而变成了嘲讽,她端过仰头一口气喝了,将药碗重重地放在了托盘上。 大约过了半个月,在她能够踩在地上,走一圈的时候,那个男人来了。 彼时她刚坐下喝了药,正神思昏昏,也不知今日的药是怎么了,让她浑身发软不说,那熟悉的心烦意乱再一次钻到了心里,带起她体内的一阵阵热浪。 夜晚岑寂,那个高大的熟悉的人遮住了跳跃的烛火,在她身上投下暗影,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额头上布满了汗水,骂了一句混蛋。 他冷笑了一声,视线落到她樱色上,她的胭脂里有桃花香。 此后的几夜,他成了她殿内的常客,悄无声息地到来,毫无声响地离去,终日不见人影,他的气息却留在了她的身上,怎么也洗不去。 长绮不愿吃药,水也不喝,饭也不想吃,将那些逼迫她的人打了个半死。 “你们要是再敢逼我,我就死在这里,让那个混蛋来。”她拿着碎瓷片对准了自己的手腕。 宫女们吓得面无人色,立刻跑出殿内去了乾清宫。 日暮的时候,康熙来了,她正坐在桌边满脸怒气。 旁边跪着宫女,正在劝她喝药。 “皇上吉祥。”众人纷纷行礼。 长绮侧头,看着那个男人,眼中带着积雪一般的冷。 康熙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审视着她眼中的情绪,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她怎么有胆子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他没有砍了她的脑袋,让她还活着,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都出去!”他声音冷冷的,掷地有声。 殿内瞬时一空,他走了过来,站在她的轮椅后面,手摩挲着她的下颌。 长绮捏住他的手腕,猛地将他拉到了距离自己一寸远的地方,掐住他的脖子。 他并不惧怕,面对她冷酷的眼神,亦满是讥诮冷酷,“你敢弑君?” 长绮道:“给我吃的什么药?” “你说呢?!”他怒气勃发,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朕还没同你计较麝香的事!你还敢用水银避孕,你找死!” 长绮心头略松了一口气,神色不变,“我现在不是你的女人,我若有孕,你叫我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太子,我是他的师傅!” “朕已经封你为嫔,如何不是朕的女人?”听她提到太子,他声音软和一些,“是朕考虑不周。” 看到她眼中的泪,他轻松将她的手移开,抱起她,“果真是因为这一点才不愿有孕!” “还有厌恶你,放我下来!” “朕不是说过,不要用不吃饭来折腾自己……”他决定教训她一番。 八月的时候太医早早而来,给她诊脉之后,眉间多了一丝喜色,虽强压着,但长绮还是看得出来。 康熙来的时候,她正披头散发,靠在床头,神情淡淡的,眼角微红,似乎有哭过的痕迹,这柔弱的样子,格外动人。 他坐在床上,手抚上她的肩头,不想一把被她厌恶地推开。 他固执地搬过她的身子,将她抱进怀里,激动地难以自持:“长绮,长绮。” 第80章 他的吻凌乱地落在她的额头上,不许她避开,满心满眼的欢喜,终于,他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长绮烦躁地推开他,“你出去!我不想见你!” 康熙被推到一边儿,扫了眼其余人,斥道,“都滚出去!” 屋中一空,他看着床上满眼冷漠的人,“你还在想着裕亲王!” “与他何干!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是怎么答应太皇太后的?你说过要放我出宫的!” 看到了她眼中的眼泪,他沉声道:“你就这么不愿意怀朕的孩子?!” 长绮凝视他的双眸,“那你呢?是出于真心,还是想用孩子牵制我威胁我?这样的孩子生来做什么?” 他牙骨动了动,眸中的深邃涌动像是深渊里的黑浪在翻滚,心口闷痛,“没错,是为了威胁你,你用那些脏东西避掉朕的孩子,朕偏要你怀,朕就是要你给朕生一堆的孩子!” “给你生孩子的人还不够多,怎么,你的心被我这个你丝毫瞧不起的人拿走了吗?” 她的讥笑让他不痛快,他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往事已矣,你又何必抓着过去的不快折磨自己,也折磨我?长绮……” “你的心思只有你知道!你的嫌弃也是当真的!”她气得举手锤击着自己的肚子。 “你做什么!”他飞快地抓着她的手,死死地将她困在自己的怀里,沉声道,“孩子若有事,我就让你养的那几个崽子给我的孩子陪葬!” 长绮啜泣,泪眼憎恨,“你答应过我的,会送我出宫!你言而无信,你的信义承诺永远只对别人。” 第93章 “那你呢?你的心甚至不在朕的身上!你扪心自问,朕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 “你不是说我是一个娼妇吗?”长绮毫不留情地嘲讽他。 “就为了那一句话,你恨我恨到现在,我为你做过的事情呢,我对你的纵容,容忍,还不够多吗,我在你面前,何尝是一个帝王!” 长绮抹了把脸,挣脱他的束缚,“你走,我不想见你。” “由不得你,朕今日就留在这里!” “放开,不要睡在我的床上。” 他偏不,困住她,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擦去她的眼泪,“这么久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我对你并非是什么利用。” 长绮没吭气,眼中闪过一丝嘲笑,说的好真切,她都要相信了。 康熙吻了吻她的额头,“佟国刚,朕会将他调到别处去,鄂伦岱,朕也会替你出气,至于佟妃,朕此前罚她,已经叫她吃足了苦头,她是个女人,你说过不会对女子出手。” “她吃的什么苦头,是和你睡觉,和你恩爱缠绵吗?” “你吃醋了?”他问,眼神带着探寻。 长绮没有说话,他将她拢住,手抚摸着她的背,想了想,终是道:“冬日里,她哭着要求朕去见她,她给朕用了药……” 用药?那种药吗…… “药是哪儿来的?如果是毒药呢,就这样你还放过她?”长绮笑了,“佟家对你有什么恩情,你将生死放在他人手中。” 他听到他这样说,不但没有觉得挑拨,反而觉得心意相通,“正是如此,朕那时便下令将她和惠嫔关在了一起,若非她有身孕……” 哼,长绮觉得除了有孕之外,佟家人在他心中分量也不轻,否则怎么可能在佟妃有孕之后一下就恢复了她的位分,如果她不是佟家人,如果他是其余女子,他还会如此吗。 “所以你用在我身上的那些药,是不是从她那儿得来的。” 他略沉默了一瞬,不悦道,“还不是因为你,你为了避孕,用了青楼里的那些东西,这事儿还需要我再提吗?” 长绮也就没说话了。 康熙见她难得如此安分,嘴角一勾。 过了两日,他又来,见她坐在窗前的炕塌上,走过去,坐在她身侧。 她虽依旧不愿意搭理他,但是却没了之前的气怒交加,只是低着头在看手中的书,他将她抱住,嗅到她身上幽微而清浅的花香,旖旎缠绵,像是月季香,又像是栀子,他不知这是她自身带的还是她所用的那些胭脂里带的。 他靠近,试探地环住她,见她没有躲开,凑过去深嗅了一下,埋在了她细白的脖子里,手开始不由自主的游走。 “做什么,让开。”她蹙着眉儿,显得不耐烦极了,起身拄着拐杖走去桌边坐下。 他跟来,抚着她的双肩,用商量却也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总不好一直住在这儿,朕有心要看看你也不方便……” “不需要你看。”她翻了一页书。 “月份渐大,怎么好一直住在这里。”他道:“塔娜从皇玛嬷崩逝以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储秀宫没有多少人,如果你愿意……” 长绮抬眸,复又低下了头,康熙看出了她的意动,薄唇微微扬起,“她也许久没有见你了。” “我去做什么,我从臣子变成了你的玩|物,其他人怎么看我,当初你在太皇太后和众人的面前许下诺言,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大家只会以为是我勾引你,不出一日,必定有人说我是红颜祸水,你让我怎么活。你是故意如此?”长绮眼中转出一涡水意。 “玩|物,你见过有人这么对玩物的吗?”康熙神色阴沉,“在你眼中,我便如此无情,为了算计你,不到一年的时间让你升到妃位?” 长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哪来的妃位? “我不去我就在这儿,或者你让我出宫,我在外面养孩子。” “你想都不要想,还想把朕的孩子也带走,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宫里待着!”他说着将她捞起放在自己腿上。 长绮挣扎了一下,他说,“别动。” 见她蹙着远山眉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不由得疑惑,“你为人分明利落豪爽,行事也颇为不顾忌,也怕别人闲言碎语吗?” “这里的闲言碎语可以死人,对女子的束缚一重又一重,你看的到的时候还能护着我,你看不到的时候呢?你痛快了舒服了,那我呢?还有那些朝臣,也要嘀嘀咕咕……” “这会儿知道怕了,那让我杀佟国刚的时候呢,你可想过,大臣会如何?”康熙提起过去的事儿。 长绮顿时冷笑道,“今时不同往日,那时我死便死了,现在……” 她骤然顿住,推了他一把,“你走,我就在这儿,我哪也不去,日后我还要去给太子上课。” 康熙因为她这一点真意的吐露,心中涌出一丝快意,“你放心,朕必不会叫他人为难你。” 他甚至没有等到第二天,当天就将她带到了乾清宫,安置在床上,审视着她的眉眼,视线落到她粉润的唇上,见她倔强地低着头,不愿与他说话的别扭劲儿,心里涌出无限意动,他也忍了够久了,终于能恣意地得偿所愿,哪怕是强求来的。 是她先勾起了他的心思,是她惹得他欲罢不能。 他坐在她的身侧,将她扭过去的身子转了过来,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怕,有朕在。” 说着就凑过去,长绮推了推他,“我先回后殿,在这不合适。” “朕说合适,谁敢说不合适!”他不许她推拒,眼神犀利,“福全那儿,你最好断了你的心思,你与他不可能,朕不会放手,他也抢不过朕。” “好好的提其他人做什么,夜深了,你该休息了。”长绮不耐烦道。 他抬起她的下巴,直直望进她的眼睛里,不许她有丝毫的躲闪,更不许她在他面前虚与委蛇,“朕是认真的,你的人,你的心,皆是朕的,你若是敢背叛朕,朕不会放过你。” “我是我自己的,不是任何人的。你既然要求我对你的忠贞,那么你呢?” “朕是帝王,可以宠爱一人,但不能独宠一人。不管你在你那个世界是如何的,在这儿,你要听朕的。” “同我说这些做什么,贤良淑德,我不是做不到,毕竟你不是给了我良妃这个封号吗?”长绮说起这话时非常平静,语调里没有一丝波澜。 康熙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眼神一厉,对她的说法没有一丝快意,一种被丢弃的感觉涌上心头,“你想要独宠,那就先做到满心满眼都是朕!” “好,我不但会满心满眼都是你,还会将你的心一同挖走,生吃了,让你无法丢开我,让你痛到不能呼吸。”长绮眸中挑衅。 这样的话不但没有让他觉得生气,反而是这样强烈的占有,让他觉得他应当就在她的心上。 “朕等你来挖!”说着将她压在身下,面对她的推拒,他轻声在她耳边呢喃。 隔了一日,长绮准备搬去储秀宫,不想康熙并不让她走,“要不先去后面的静憩斋,待一段时间,离朕近,朕也好去看你。” “我许久没有见到塔娜了。”长绮道。 “若是去了后宫,说不准那些女人会来串门。” 长绮想了想,眼中浮上一丝笑意,“这可是你叫我留下的,若是日后有人闲言碎语,你可要为我撑腰。” 第81章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得逞,将人搂进怀里,他强压了这么久,辗转了这么久,人就在怀里,他也不过恣意那么一二次,实在不够。 “别,你该批奏章了,我去后殿休息一会儿。”长绮推了推他。 “为何总是推开朕?”他不满。 “国家大事重要,若是因为我耽误了,说不准有朝一日你生起气来,要将罪责全部怪在我头上!免得你翻脸无情。” “你的嘴是半点也不饶人,还爱记仇。”康熙评价了一句,想了想,道,“好生歇着,若是乏味了,就走走路,朕瞧着你走起路来,似乎顺当了不少。” 长绮脸上笑容淡了几分,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推着轮椅离开了。 康熙心说看来还是怪他,眼中浮上淡淡的冷光,且看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暂时原谅她一回。 到了殿内,长绮往唇上涂了胭脂,他喜欢戏弄流连,而她在他吃了胭脂以后,绝不肯与他有唇舌上的亲近,这也是他在床笫之间十分不满的缘由之一。 她才懒得理他满不满意。 过了五六日,康熙似乎忘记了让她入住储秀宫的想法,日日跑到后殿黏黏糊糊,瞧他那样大有情窦初开的样子,长绮越发觉得危险。 八月十五之后,不知为何他的情绪忽然陷入了低谷,也是这一日他说她可以搬去储秀宫。 长绮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塔娜知道她来,高兴不已,“听说皇上封你为良妃了,怎么回事,皇上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快说说,我都好奇死了!” 长绮笑都没有笑,“还能为何,出尔反尔,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第94章 塔娜讷讷无言,不敢接话,觑着她的脸色,微微叹息一声,“皇上此举虽然不妥当,但是我想,这是因为皇上对你真心。” “帝王哪里来的真心,若有也浅薄无比。”长绮并不觉得他真的对她情根深重了。 他不是说过他可以宠爱一人,但绝不可能独宠一人吗,他时时强调自己的帝王身份,就说明他在告诫自己必须要做一个合格的君主,要冷得下心肠。 情浓欲浓的时候自然说什么是什么,可若是情欲散了的时候,到了床下,他不一样可以翻脸不认人吗? 不要抱太高的期待,否则失望的一定会是自己,何况她早就不喜欢那个人了,更何况是一个和他秉性如此相似的人。 不要上当,不要被他的温柔所蛊惑,这是他的主场,游戏开始了,从来由不得她收尾,她不要变得被动。 他有句话说的很对,她记仇。 承乾宫内。 佟妃气得挣扎起身,看着拘谨坐在一侧的端妃敬妃再三确认,“皇上居然封她为妃?她凭什么皇上不是答应过太皇太后,不会让她再入后宫?” 二人点了点头道,“此事传遍了后宫,良妃现在住在储秀宫内,与宣妃为伴。” “和我们平起平坐,就凭她一个罪妃一个废妃!皇上居然被她迷惑心智至此,甚至连老祖宗都不放在眼中了……” 这话,端妃敬妃不敢接。 佟妃越想越生气,自己曾为皇贵妃,距离那个位置仅一步之遥,然而因为这个女人她被贬为最低等的庶妃,还被送去了,与惠嫔一处,如今,那个女人甚至与她平起平坐,日后……日后…… 她看着襁褓里的女儿心先灰了一半,这时端妃敬妃也不瞒着她了,继续道:“听说良妃是因为有了身孕……” 二人说的时候,眼神不住地落在她的面上。 “她有了身孕?”佟妃再次挣扎起身,因为焦急身下一热,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身上潮热不止,脊背顿时起了一层冷汗,一个多月过去了,可这淋漓不尽的毛病,却一点也没有改变,面对太医她也不好张口。 她心中只剩下忧烦急切,那个女人不会放过她,若是此前自己并没有做错事情,皇上或许还会看着佟家的面上看在她生了公主的份上厚待她,可是自那件事之后,皇上对她多有冷落,甚至孩子出生以后,她也只是看了一眼,让她好生歇着。 佟妃又急又慌,心里又恐惧,听到这个消息竟然一下晕了过去。 端妃敬妃赶紧让宫女去请太医,二人离开承乾宫后对视一眼,眼中俱有笑意,她佟氏居然也有这一天。 两人又一同朝储秀宫而来,细细看了眼长绮,说起佟妃的事儿。 长绮淡淡道,“听你们的意思是佟妃身子不爽利?” 二人面上,满是忧愁,俱是悲天悯人,“是,十分憔悴。” “生孩子对女人来说便如在鬼门关走一趟,她也不容易。”长绮面上立刻也浮上了感慨。 两人忙说是,“佟氏生了一个公主,一直不大高兴,听说良妃妹妹封了妃位还有了身孕,竟然一下晕了过去,你说这要是妹妹日后生个阿哥出来,不知道她又会如何?” 长绮面上立刻浮上忧愁来。 说了一会儿话,两人离开了,长绮的眼神顿时变了,她固然看不惯佟妃,但是这两个人明明知道她产后虚弱还要在她这里挑唆,似乎是希望她能够出手对付佟妃,可是她凭什么要做她们手中的棋子,她眼中闪过冷光。 秋日雨声潺潺,长绮靠着窗户坐了一会儿,这时塔娜进来了,道:“秋日风寒不要靠着窗户坐,小心着凉了,你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 长绮情绪淡淡的,看着外面散淡的天色,“太后身子如何?” 自从太皇太后去了以后,太后在这宫里显得孤单了许多,长绮见塔娜时常去陪伴,所以故有此问。 塔娜略笑了笑走过来道,“还是老样子,之前伤心久了加上秋日又到,所以受了点风寒。” 长起握住她的手,无声的给她安慰。 “到炕上去,咱们坐着说会儿话。” 两相坐下以后,塔娜显得欲言又止。 “有什么烦心事?” 塔娜不自在地笑了,“没什么,可能是秋日到了,有一些愁绪,过一阵子就好了。” 长绮见她不说也不强求,不一会儿她拿出了针线篓子里面的小肚兜,开始缝制,“我绣了一个大红的鲤鱼娃娃,等到你的孩子出生就给他穿上。” “多谢。” “不论你之前与皇上有什么不愉快,现在可是做母亲的人了,不论有多少的心结,也该放下了。”塔娜绣了几针,抬头看她一眼,“为了孩子也要柔软的性子,多为孩子想一想。” “知道了。”她只是看着塔娜手里的小肚兜,觉得那样的小巧异常可爱,心里一动。 “昨儿端妃和敬妃是来过吗?” “是,一到后宫就有无限多的麻烦事,想必再过几日其余的妃子也要来看我笑话。” “看笑话倒不至于,更多的是心中不愤,要来打探打探,或者酸言酸语,叫你心中不痛快!好在皇上给你安排的那些侍卫能替你处置好。” “哼,你说这话可亏心了,去看看满宫哪个人要这么多侍卫,看着那哪里是看什么妃子分明看的是一个囚犯。” “你若是安心地给他生一个皇子,他必然不会在如此,叫人看着你。” “你是知道我怎么想的,这宫里我待得实在不痛快,还不如之前在南苑呢。”她话头一顿。 “说起南苑,上次的事儿可将我吓坏了,幸好有福全替你挡一遭,你那时可是与皇上吵了嘴。” “吵了嘴他就要杀我,若非裕亲王挺身而出,我现在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说话没个忌讳。”塔娜轻轻嗔了一句,“事情都过去了,既然皇上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将你收回后宫,可见对你是有情意的,你也不能一直执拗,对皇上爱搭不理,有时见着你与皇上说话,我是真正的为你提心吊胆。听我的话说,出性子此时宠着,自是说什么都无所谓,可是一旦情感淡了,君威之不可测,只怕叫人心惊胆战。” 长绮敬佩她的机敏,“你说的是。你之前说想出宫想回草原,如今太皇太后仙逝,你可还想过回到你的故乡去。” 塔娜温闻言,拿着针线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陷入了沉思之中,似乎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 “之前有太皇太后,我在这深宫之中才不觉得寂寞,现在若是我走了,太后要怎么办呢?而且我也快三十了。”塔娜脸上多了一分毅然之色,似乎是挣扎许久之后,做的决定。 长绮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宫里的女人都得等着那个男人,而皇上似乎对塔娜并没有太大的想法,若是如此,她岂不是要一个人独守在这宫里一生一世。 “将青春全部葬在这宫里,到底有什么意思?外面海阔天高,哪里不痛快。” “我与你不同,长绮,我没有那样大的胆子,更没有那样大的本事,有时想想我真想与你换换,我也想去,游走四方,到处瞧瞧。” “若是回到了草原上,带着几个侍从,不一样可以去吗?到底在怕什么呢?” 第82章 “可是我不知道我阿玛会不会同意。”塔娜显得很犹豫。 “万一不同意你再跑回来不就行了,反正你侍奉太皇太后这么久,皇帝念着你的功劳。”长绮说道太皇太后这几个字的时候略放轻了一些。 塔娜笑了笑说,“我再想想。” “这样的机会要是给我,我头也不回立刻就走。” 塔娜无言只一笑。 傍晚塔娜回了自己的殿里,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去了乾清宫。 皇帝坐在御桌后面,眼神微冷,看着叩首的塔娜,道:“你想好了。” “是,皇上能准许奴才出宫,奴才感激万分,以往有太皇太后在,塔娜也有依仗,如今皇上对奴才厚待异常,可奴才思乡情切,想要回草原去,还请皇上准许。” 听到她提前起太皇太后,康熙默了一默,拿着奏章的手放下,审视着这个美丽的女人,皇玛嬷去后,这蒙古对大清的影响不再那么深,太子已立,即便……宫里再有蒙古女人,也不会掀起大风浪。 “过来!”他说,还招了招手。 塔娜不解,还是走了过去,皇帝将他拉到了身边,一拽,拽到了自己的身上。 塔娜慌乱极了,快快起身,不想被皇帝按住。 “之前也没看出你有这个意思,莫不是长绮撺掇你的。” 塔娜赶忙道,“并非长绮撺掇,而是塔娜真的思念家乡。” 康熙捉起她的手,在唇边亲吻了一下,塔娜吓得赶忙缩手,“皇,皇上,不可以……” “长绮是怎么说的?” “没有,她没有说什么,我只是陪着她绣了会儿东西。” 康熙看着她慌乱的神情,一把将她推开,眼神冷漠,“你这样说,朕如何答应你,叫你回草原。” 塔娜脸色立刻煞白一片,“皇上!” “你已有许多次对朕不忠,为她掩护,朕凭什么成全你。”康熙无情道。 “长绮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奴才也曾犹豫要不要回去,无非是在犹豫中确定了心意,与她无关。” 第95章 “她怎么说的,让你从犹豫变得执意。” “长绮只是道了一句羡慕而已。” 康熙挑眉,看来那个女人还没有想过安安分分地待在宫里,她都已经身怀有孕了,还打算去哪里,他决定晚上去看看她。 “等朕从巩华城回来再说。”康熙道。 傍晚,康熙来了储秀宫,长绮已经睡下,迷糊中看到有一人坐在自己身侧,吓得脚抽搐了一下,哎哟哎哟叫了起来。 “怎么了?脚疼?” “我的腿抽筋了,一下一下的疼。”她立刻清醒了,坐起来抱着自己的腿,正要叫外面的宫女儿,康熙已伸手她腿上揉捏起来。 “是这儿吗?力道如何?还要朕再揉重一点吗?” 红绸红绫从屋外进来,看到这一幕对视一眼,小心翼翼上前,“皇上,不如让奴才们来。” “不必。”他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们退下。” 等二人出去后,康熙凝眉,眼中是薄薄的冷光,“这几日可有人来烦扰你?” “听说佟妃生了一位公主,身子虚弱,皇上可有去看她?” “佟妃有功,身体孱弱,需要静养。”康熙抬眸看了她一眼,手上加重了力道。 长绮吸了一口气,感觉腿肚子上的筋被他揉开了,就是生疼生疼的,感觉肉都要给他捏烂了,“轻点儿!” “哼,朕给你捏腿,你还挑剔上了。满宫也就你这么肆无忌惮!” 长绮笑道,“多谢皇帝大人!” “不伦不类!” “我要同你说件事。”长绮收了笑。 “是为了塔娜?”康熙脸上的神情不算愉悦。 长绮半撑起身子好奇,“塔娜怎么了?” 他犀利的目光射来,盯着她眼眸深处,“你怎么会不知她怎么了?” 长绮满头雾水,表示不解,猜测了一下,心中有个念头,隐隐约约地浮了上来。 “我要同你说的不是塔娜的事,与端妃敬妃有关。” “怎么她二人说了什么叫你不开心的话?”康熙当然是知道这事儿的。 “佟妃身体孱弱的事儿,还是她们告诉我的?不知她们是个什么打算,宫里的女人都成了精,应当不是随口提起。”长绮带者几分嘲笑的看着他。 康熙略有窘意,见她说的随意,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话,手也没停,“你觉得她们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她们可能是为了佟妃好,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她呢。” 康熙轻哼了一声,腔子里带出几分笑,“既然她们这么不安分,想必也教不好朕的公主。” 长绮微微扬唇,后宫里孩子就是依仗,哪怕有个公主也好,没有孩子,不知道端妃敬妃怎么打发这寂寂长日。 “朕以为你会顺水推舟,遂了她们的意。” “我讨厌佟妃不假,但不代表我要做什么。她才生完孩子不久,身体正无力,欺负弱小不是我的风格,如果能打一场,我一定是打得最精彩的那个。端妃想让我当她们的棋子,难道我的脑袋上顶着‘笨蛋’两个字吗?” 这话说得不客气,又傲气又带着几分神气,刁钻得很,鲜活可爱叫他心里痒痒的,尤其是因为生气变得如烈焰一般的眼波,又毒又厉的话从她嫣红的嘴里吐出,他再也难以压制心头窜起来的鼓噪。 月亮躲进了乌云里,檐角的树,哗啦啦,被风吹得摇曳不止,秋蝉在树上。 帐子内,男人抚摸着女子*的肩头,语调慵懒,像一只餍足的狮子。 “真香,像是从花里捞出来的。”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缠绵的味道。 “用花瓣泡了泡澡而已,要试试吗。” 他轻笑,“就你花样多,朕喜欢。等你生了孩子,多想想用什么方法来叫朕高兴,朕高兴了带你去塞外。” “再说吧,困了。”她咕哝一句翻了个身。 康熙贴上去,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享受着这一颗的温情蜜意。 夜半的时候,长绮醒来,发觉屋中的烛还亮着,桌边,男人正在低头写着什么东西,十分专注的样子,她不免生起好奇,披上衣服下了床。 走到桌边时,他才从纸堆中拔出来,抬头看了一眼她,“怎么起来了。” “灯光太亮,晃得我睡不踏实,在写什么?”她语调轻柔,在夜里,像是一阵绵绵的秋雨一般。 他抿着唇,眼神落在纸张上,折了起来并不回答她的疑惑。 “是写给谁的信吗,怎么大半夜的起来了,可是朝中之事情。”长绮随意瞟了一眼,上面似乎写的是一首诗。 “没什么,”他顿了顿,脸上似乎带了一丝不自在,“朕明日要去巩华城。” 长绮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只是觉得他提起这个地方时脸上似乎蒙着一层阴影,情绪低落,像是秋日的阴雨天,阴沉沉雾蒙蒙。 “那是什么地方?” 康熙看了她一眼,道:“是朕的发妻赫舍里皇后梓宫安置的地方。” 长绮摸了摸他的手,算是给他一点安慰。 他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怀里,长绮问,“你很思念皇后。” “是,朕思念她,她很早就来到了朕的身边,秉性温柔,端庄纯悫,淑慎敦厚,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为朕生过两个嫡子,承祜早夭,生下保成的时候,便撒手而去……” 他的下颌蹭着她的额头,陷入痛苦之中,久久无语。 长绮摸了摸他的脊背,希望给他传递一些力量。 “生孩子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女子受苦良多……能给我念念你给皇后写的诗吗?” “太晚了,睡吧。” 躺回床上,长绮仰面看着黑通通的床顶,“我有点害怕……” 她的语调里面有一点自嘲,“钮祜禄皇后离开也与孩子有关……要是,要是我也……” “别瞎说!”他立刻抱紧了她,呼吸里带着几分慌乱,“你不会有事,朕也不会叫你有事。” 她收了声,在黑夜里一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妃嫔而已,若是……你会给我写诗吗?” 他似乎在沉默,长绮一笑,道:“算了,我还是盼自己一点儿好吧。” “别胡思乱想。”他将她拉进怀里。 康熙走后的第一天,宜妃就来找茬儿了,门口的侍卫再三劝说,长绮听到动静,并不出去,懒得同她废嘴舌。 “你敢诅咒我的孩子!”宜妃隔着窗子就伸手打来去,皇上对这个女人的宠爱与纵容在这宫里独一份儿,谁人不恨,而这样的宠爱,她虽及不上,可也得到过。 自从自己的脸受了伤,皇上便很皇上便很少来她的宫里,偶尔来一回,还是为了阿哥,而这个女人却宠爱日盛,她凭什么。 自己接连倒霉不说,还彻底失了宠爱,这叫她如何忍受,尤其宫中的姐妹也时不时地奚落她,言必称卫氏如何如何,她不甘心。 第83章 长绮扼住她的手腕,“我不愿与你计较,你还是快点回去,门口的侍卫众多,你今日所言所行,都会被皇上知道,如果你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你自然可以随心所欲。” “少拿皇上来压我,你以为皇上派了这么多侍卫是为了保护你吗!皇上不过是把你当做一个囚犯,无非是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 长绮挑眉,这个道理自己知道,可是她为什么这么说?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长绮略做思考,甩掉她的腕子,关上了窗户。 总不会是那个男人告诉她的,在床笫之间? 十月初五康熙回来了,被寒冷的天气洗去眉间的愁绪变得冷硬起来。 在储秀宫里略坐了坐,便离开了,康熙径直来到了翊坤宫。 宜妃得知消息速速接驾,在看到皇上来的那一刻,她激动得不知道怎么是好,尤其是銮驾刚回皇上就来翊坤宫。 “奴才叩见皇上。”宜妃的声音像是三月的春波,柔媚至极。 康熙嘴角挑着笑将他拉起来,一同入了殿内,“天寒地冻的把门关上。” 殿门关上了,康熙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声音又脆又响,殿内的宫女全部吓傻了,立刻跪倒在地。 “皇,皇上……”宜妃脸上一痛,清亮的星眸眼中立刻涌上泪水,不可思议地看着皇上,又恐慌,又不解,但见皇上神色阴沉冷硬都得像是冬日的冰雪,立刻跪倒在地,“奴才,奴才哪里惹了皇上不高兴,但求皇上给奴才一个明白。” 康熙淡定的又扇了她一耳光,“朕走后听说你闹出不小的动静。” “皇上是为了卫氏打我?!” 宜妃眸中立刻蓄满了泪,甚至忘了规矩,站了起来,正要开口问,康熙眼神一戾,她立刻又跪在了地上。 康熙扭了扭手腕,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容颜衰损但依旧娇媚无双的女人,“朕从不打女人,你是第一个。” 宜妃心口一窒,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喉间哽咽,“奴才不该去找她。” “只是这样吗?” “她都说了什么?奴才只是与她斗斗嘴,可是她在皇上面前进我的谗言?”宜妃急道。 康熙再次给了她一个耳光,眼神冷漠,何尝还有昔日的柔情蜜意,“你当朕的人是死的?” 宜妃恍然明白了什么,立刻揪住康熙的袍子,不住地认错,“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还请皇上治奴才的罪!” 第96章 康熙无情地扯开她的手,深看了她一眼,扭头而去,那一眼中是无尽的失望和冷漠,像是十月的天,凉浸浸的入人的骨子。 宜妃只觉得窗外的寒风呼啸而来,找着缝儿往她的骨头里钻。 “皇上皇上——” 懊悔又凄切的嘶喊没有留住男人的脚步,帝王步履沉着,大步而去,消失在华丽的翊坤宫,即便面对温柔如璧月一般的郭络罗贵人也没有停留。 “皇上皇上!”宜妃一直追到了院子里,扑倒在地上。 郭络罗贵人看着妹妹凄惶无住的样子抱住她,“怎么了?皇上说了什么!” 宜妃抱着自己的姐姐痛哭出声。 次日,安妃带着卫驰来了。 “之前一直怕搅扰你,今儿可算能来串串门了,我将卫驰给你送来。” “多谢姐姐帮我照看他。” “哪里的话,长日寂寞,说实在的,若不是有卫驰在,我也难打发日子,卫驰……快,去你娘良妃娘娘那儿。” 卫驰乌黑的眸子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女人,在安妃的鼓励下,上前行礼,“奴才给良妃娘娘请安。” 长绮听到他的自称,将他拉起来,摸了摸他的头,道:“长大了,说话也利索了。” 将她拉到身边后,感激地看着安妃道:“孩子很懂事,无论如何多谢姐姐,日后若姐姐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 “同我客气什么,当初咱们还在一个宫里待过,自是有情分在的。” 安妃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笑道:“还没有恭喜你呢,孩子几个月了。” 长绮笑容淡了几分,“快两个月了。” “妹妹真是好福气。”安妃一笑,欲言又止,道:“妹妹可知道敬妃和端妃膝下的公主挪到了延禧宫里?” 长绮一笑道:“听说了。” 安妃笑了笑,道:“也不知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长绮直言道,“她二人之前来我宫里,话里话外有挑唆我与佟妃相斗的意思,皇上知道以后大约觉得她们不配教养公主。” 安妃不想她这么直白,既然孩子放到了延禧宫,她也算得了好,不能不领情,知道这事儿与她有关,便又说了一件事,“这些日子瞧着端妃敬妃还有宜妃常去承乾宫里,殷勤又亲热,似乎不同于往日。” “可能是凑在一起要怎么对付我呢,这宫里明里暗里盼着我不好的人多了去了,我能依靠的也只有皇上,皇上既然又将我收进了后宫,想来有法子保全我。”说到这儿,长绮的眼中添了自嘲。 安妃不想她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磕磕巴巴道,“皇上隆恩,对妹妹宠眷优渥,如何保不住你,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了,多思多虑对孩子不好,还是要多为孩子考虑考虑。” 见长绮脸上的神情落落寡合,颇多自嘲,安妃一时心里生出一股同情,但愿不免疑惑,这样的宠爱若是落到他人头上,还不知道要怎么高兴,怎么她就这么不以为然呢。 想到后宫里的那些流言蜚语,又觉得还是她看得透彻。透彻到……冷心冷肺。 “是,我应该对皇上多一些信任,哪怕是为了孩子。” “是了,是了,这么想就对了。” 安妃走后,塔娜回来了,她眼中流光溢彩,面上是极力掩饰却丝毫难以掩饰住的喜悦,“长绮,长绮!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诶!卫驰也在这儿。” 长绮温柔地摸了摸卫驰的头,道:“是宣妃娘娘。” 卫驰已经十分地从她身侧滑下来,上前恭敬道:“给宣妃娘娘请安。” “起来,快起来。”塔娜将人拉起来,摸了摸他的小脸蛋,道:“安妃将人送来,是不是以后孩子都放在你身边。” “皇上没说。” “也好,日后可以与孩子时常见面了。” 长绮也高兴,对卫驰招手,将人拉到身侧,道:“快说,什么好消息。” “你猜,你猜猜!” 长绮想了想,眼睛忽的一亮,“难道是你要回草原了!” 塔娜满脸的笑容,“是,皇上许我回草原,长绮,我真高兴,我要回故乡了,我要回长大的地方了。” 长绮满是羡慕,也为她高兴,“真好,塔娜,真为你感到高兴。” 她心里着实松了口气,对塔娜,她心中有愧。 夜里,储秀宫里一道身影悄悄离开。 乾清宫内,地上跪着一个红绫,她将今日良妃与安妃的话悉数告知,康熙听完她说的话嘴角一勾。 他喜欢这句话,她在宫里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为了孩子她也会多信任他几分。 果然女人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长绮,你终究还是落在朕的掌心里了。 至于敬妃和端妃,吃了教训还是没有长记性,既然长不了记性,那就多吃几次教训。 宜妃嘛,他想到一个好点子,眼中有几分促狭,里面满是兴味儿,有点迫不及待。 第二日,康熙传旨后宫,让钮祜禄贵妃代理后宫之事,命梁九功当着众人的面将敬妃和端妃在储秀宫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大家当即鄙夷奚落。 荣妃瞟了二人一眼,“女子生子不易,你们怎能如此,难怪皇上不让你们教养公主。” “当日佟妃才生产完,身子还虚弱,你二人如此挑拨安的什么心!”钮祜禄贵妃满眼不悦。 二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佟妃眼中喷火,气得发抖,艳丽的面容里因为怒气,像是恣意绽开的牡丹,“你们两个长舌妇,左右挑拨,当真恶毒之极!” “皇上有旨,敬妃端妃心术不端,不配教养公主,更不配为一宫之主,一应用度皆照着庶妃领,封延禧宫张庶妃为张贵人,与安妃娘娘一同教养公主。” 张氏诧异,心头跳了跳,立刻恭声行礼。 等众人散了,梁九功一路上一直在乐呵,那两个妃子,他都替她们尴尬,他朝翊坤宫走去。 宜妃姐妹二人前脚才到宫里,后脚梁九功就到了,宜妃心头惴惴,赶紧率众妃上前接旨。 待听完皇上的旨意,宜妃脸色一片雪白,眼里先涌上了泪,其余众人纳罕不已,皇上居然褫夺了宜妃的封号,转而又将郭络罗贵人封为怡嫔,这不是在打宜妃的脸吗? “皇上果真如此薄情?” 梁九功正色道:“娘娘,皇上对娘娘一直宠爱,这话说得可太无情了。您快接旨吧。” 宜妃看着那道明黄的圣旨,眼泪不住往下掉,梁九功对怡嫔郭络罗氏道:“娘娘,圣旨还是您代领吧。” 第84章 “叩谢皇上。”怡嫔眼中复杂,接过圣旨,攥紧,待人走后,抚上妹妹的肩头,不想宜妃一把将她的手打开,眼中是雪亮的恨意与嘲讽,“用不着你假惺惺的,你不是不在意皇上的宠爱吗?现在你得意了!” 其余妃嫔听着皆大气不敢出,宜妃一向张扬泼辣,她们这会儿也不敢触她的霉头。 “是!”怡嫔站起身,讥刺道:“我是得意,看你这个蠢货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长脑子我高兴得不得了!你活该有此下场,但凡你长点脑子也知道安分一些!除了带累自己的孩子你还会做什么!” 皇上掌掴她的事,脸肿成那样她如何不知,没想到皇上会亲自动手,可见她是做了什么惹皇上厌的事,皇上心机太深,同皇上玩心眼,又有几个玩儿得过。 今日这几道旨意,怕还是因为那个女人吧,如此牵动皇上心意的除了赫舍里皇后,她应当是第二个…… 宜妃听到姐姐这么说,立刻掩面哭泣起来。 众人皆安慰不止。 康熙接连召见了怡嫔几日,宜妃数着日子看小太监来传旨,又看着姐姐去乾清宫,心头一阵阵的发凉。 皇上最善诛人心,而且叫人说不出不是。 …… 西暖阁内。 夜间一番云雨后,康熙摸着女人的脊背,不知道在想什么,怡嫔脸上带着薄红,“皇上,奴才想为妹妹说几句话。” 康熙低眉瞧她,怡嫔见他没有不悦之色,语调温柔道:“妹妹一向骄纵,冲撞了良妃娘娘,皇上教训的对。” 康熙摸了摸她的肩膀,轻应了一声。 “妹妹性子虽娇气,但对皇上情根深种,往日备受皇上宠爱,所以难免失衡,如今惹怒了皇上,一番情意再无处着落,也的确有几分可怜……只怕皇上也要厌烦了奴才。”怡嫔眉间是几许哀婉柔和。 康熙低头,“宜妃愚不可及,难与你相提并论。” 怡嫔心里一惊,不知妹妹到底做了什么事,让皇上说出如此无情之语。 “想必你也没少吃她的排头,你却还肯为她说话。” “皇上圣明,什么都知道。”她不由试探道:“良妃怀有身孕,她惊扰了良妃娘娘,奴才可能去拜见一二,为妹妹告歉赔罪。” 康熙神情冷硬了几分,“良妃喜静,你们一个二个闲不住不如多管管你们自己的孩子。” 怡嫔被皇上的视线看得毛骨悚然,压着心头的惧意,道,“是,奴才都听皇上的。” 康熙满意,“这就对了。” 怡嫔见他浑身的气势收敛了许多,凑近几分,语调带着几分纤若浮云的嗔,“皇上真是偏疼良妃娘娘……往日奴才只听说皇上与赫舍里皇后鹣鲽情深,却一直想不出是何景象,但看皇上对良妃娘娘的呵护……” “她有身孕,而且救过朕的命。”康熙起身,侧头,声音带着几分了然的寒意,“往日你可没有这么多的话。” “奴才该死,说错了话。” “夜深了,你该走了。” “是。”怡嫔轻应了一声,心中微微一叹,穿好衣服恭敬一礼,默默退去。 第97章 不得不说怡嫔说的话还是引起了他内心剧烈的波动,他靠在床头,陷入了一团无法拨开的迷雾里,在迷雾的那里,是一条模糊的路,连接着旧时光,不时浮现赫舍里温柔的面庞。 含情的双眸,端庄的姿态,宽和又大气。 想起那双眼睛的时候,他就会想起年少时那段心惊的日子,二人在深宫之中相互扶持,他将她的后宫打理得极其妥帖,有时心中有困惑时,也会柔声宽解。 她就是他想要的贤妻,长绮,卫氏不是,她完全不同,她是妖冶如火的,是窈窕动人的,是轻浮妩媚的,是佻达任性的。 她机敏聪慧,仗义善良,胆大包天,太过不逊,太有主见。 她说的对,彼此相像就如同照镜子一般,会照出彼此。 他不喜欢在对方那里纤毫毕见,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居然并不怕在她面前袒露自己的真实,或卑鄙,或阴暗,或任性。 他可以自负狂傲,可以任性胡为,可以不加掩饰,这样的感觉不错。 他对她像对赫舍里一般在意吗,赫舍里为他生了太子,这一点她比不了,即便她也生一个阿哥,也远远比不上太子,这不仅仅是他在不在意爱不爱的问题。 他当然知道怡嫔言语里的挑拨,可说她如赫舍里一般,他就觉得心里有些不痛快,可他说不上来这点不痛快。 他对赫舍里有敬重敬爱怀念,她来的及时,与他生死攸关,她如一股清泉一般抚慰他,又坚定地支撑着他。 卫氏…… 她炽热滚烫,让他欲罢不能,令他恨不得摧毁又忍不住心软,让他坐立不安,辗转反侧,烧灼他整个心肺的人。 但如果二人之中只能选一个……他当然要前者,卫氏,即便他对她如此宠爱了,她也不见得对他交付真心,这些日子的温情和睦,有时让他觉得只是一种错觉,他想看高傲的不可一世的人,落入凡尘,无依无助,只能依赖他,这让他觉得满足也觉得快慰。 何况她当不了皇后,不给他添乱就不错了。 他决定忍一忍自己想去看她的欲望,他是一个帝王,要以国事为重,不能成为溺于儿女私情,不能像他的父亲那样。 …… 储秀宫里,长绮一连两个月没有见康熙来,她没有想念,只是常常在夜中失眠。 她出不去,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来,更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心底不由躁意难平,兀自陷入胡思乱想中数日,直到塔娜说皇上朝中事忙,她才稍稍抚平了心里的烦乱。 她反复询问皇上在做什么的焦躁之态落在红绫二人眼中,二人不时将她的情态传入康熙耳中。 康熙翘唇,亲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不急,再冷冷她。 长绮逐渐平静下来,开始将注意力放在宫里送来的花上,他赏赐的首饰上,他给的胭脂水粉上,还有他想要他突如其来想要作画的兴趣上,他要了许多的丹砂。 别急,他总会来的。 因她怀孕,一切用度都给得足足的,也没有人的来打扰她的清静,无聊时她会做一些手工,叫红绫二人给她读书,或者遣人到太子的毓庆宫里要有关天文学的书,她在焦灼了半个月后立刻将康熙抛之脑后,一心一意扑在了有关星象天文的书上。 她查阅了近十年来天象的异常,企图找出自己来这里的缘由。 一定是某些不可抗力导致时空发生异变,而让她得以在这异变中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 就在她又兢兢业业研究了半个月后,在十月的一日,康熙再次踏入储秀宫内。 彼时长起正挑着灯看书,不时在纸上勾勾画画,康熙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身后,注视着她所画的那些星象图,眼中有困惑也有光亮。 她对天文星象竟也有了解,这个女人真是让他越来越惊喜了。 长绮看待自己所列的年份以及星象变动,史书中有关五星连珠的异象多次被记载,而且被认为是大吉,她记得自己遭难的时候似乎除了分外炽热,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康熙轻轻咳嗽了一声,长绮吓了一跳,扭头,“皇上怎么来了。” 见她匆匆收拾桌上的东西,他按住纸张,拿起来看了几眼,挑眉问她,“为何记录了这么多五星连珠的异象?怎么,在你们那个时空也讲究祥瑞吗?” “无聊而已,琢磨着打发时间,只是好奇五星为何连在一起。” 康熙浅浅一笑对所谓的异象并不放在心上,“五星行于天,度数不同,迟速各异,如何能聚于一宿,虽然史册记述,但考之天文,断之以理,终不可信。” 长绮闻言,莞尔一笑,对他说的是比较赞同的,五星连珠的异象不过是行星运行时呈现在人肉眼中的景象而已,但是因为古代技术落后,人们将这种少有的景象与祥瑞吉凶联系在一起。 但是又如何解释她来到这个时空呢。 康熙见她腹部已经隆起,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涌动,这是她为他生的孩子,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是像他还是像这个女人? 忽地,心里一怯,他不免心中惶恐,她乃异类,这个孩子能生出来吗?生出来他是什么样的?会活下来吗? 他与她生子会不会触怒上苍,获咎于天? “你不会无缘无故查天象,不要瞒着朕,为何要查?” 长绮拉着他坐下,娓娓道来,“我是好奇,想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里。” 康熙摸了摸她的肚子,陷入沉默中,灯影下他的缄默如山一般,压在人的心头。 他抬眸眼神是如钢刀一般的尖利,“你是想回去?” 长绮佩服他的机敏,语调轻微柔和,像是要融进这朦胧的夜色里,“有点想家了,你总是不来,总叫我这么等着,她又不会说话。”她摸了摸肚子。 康熙顿时心头一软,眼中的犀利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无限的怜爱,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抱着她温柔道,“最近国事繁忙,冷落了你。” 第85章 “那这几个月是没有去其他女人那儿了?”长绮眉毛挑得高高的,眼中俱是怀疑。 康熙嘴角含笑,并不回答她的话,道:“朕日后必定多多陪伴你,咱们的孩子你可要护好了,不许他出任何意外。” “只要你那些女人没有什么坏心思,她一定好好的。” 康熙轻笑,头抵在她的肩膀上,“现在哪里还有人敢来触你的霉头,朕不是已经敲打过她们了,你是知道的。” 长绮摸了摸他的脸,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多谢你为我撑腰,为我和孩子着想。” 康熙觉得自己被巨大的温柔裹住,心里暖洋洋的,将她抱到床上,“陪朕歇会儿。” 躺在床上,康熙看着这个腹部隆起的女人,感受着她的温柔体贴,心中反而生出一丝不安来,她是真的决定留在他的身边吗?还是又在同他演戏。 无妨,无妨,宫女儿看着,侍卫守着,宫墙围着,足以叫她再也生不出什么心思来。 只要她人在,其余的,天长地久总有改变的时候。 康熙眼中闪过一道光,想起一事,“火器营那里常泰有些疑难之处,你怀孕,那些蠢货自己没用也就算了,还想着来烦扰你,还有太医院的那些人,你分明都教了他们如何制药,可是那些人却还是制不出像样的药来,若是你身子没有不适,你明日给他们指点一二。” 长绮嘴角微微勾起,“大清人才比比皆是,我现在入了后宫,那些事儿我可不管。” 康熙拧了一把她的腮,“还在与朕置气?” “你若不将我收到后宫里面,此时此刻说不准我们早就攻破了难题,造出不少药来。” 康熙拉过她的手,亲吻了一下,“朕放不下,丢不开,这难道不是你造成的。长绮,你拿走了朕的心。” 长绮望着他,温柔似三月春波的眸子,陷在了那一团温软之中,这样无限宠爱的目光,只看着她一人的目光,是多么的让人留恋,她感觉自己要被这宠爱所溺毙。 她的心怦怦地跳着,像是被拨动的琴弦,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凑过去,轻声轻语,像是在同他说一个秘密一样,“感觉到了吗?它在为你跳动。” 康熙立刻被击中,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了她的眸子上,她的鼻梁上,嫣红的唇瓣上,“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朕都当你说的是真的。” “傻瓜。”长绮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康熙这回是彻底感动了,是的,她有了他的孩子,她再也不可能到别的地方去,除非上天将她带走,这个念头闪过,他心里一痛,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 长绮躲在他的怀里,嘴角微微扬起。 温存了一番,康熙亲昵地抚弄着她的长发道,“与其研究这些天文星象,还不如做一些实事,只当打发时间,如何?” “那要多给我赏赐一些胭脂首饰,只给我一个人的,其余人谁也不许有。” “霸道!”他轻斥了一句答应了。 “我还要画画,还要琉璃还要刨子做一些制药的器具呢,多给我一些笔墨纸砚。” “好,你想做什么,朕都给你准备。” 长绮一笑,希望朱砂能多一点,她喜欢它的颜色。 第98章 康熙的赏赐如流水一般进了她的储秀宫,太医时不时来给他请平安脉,也趁此向她求教,她毫不藏私,一一解释。 有些老者总是困于以往的思路,对她所讲的东西晕里糊涂,而那些年轻好学者则反应灵敏,其中以任太医最为好学。 长绮倒是有些怀念传授知识的时光,有了这个消磨时光的法子,心情也好了许多。 因为康熙多次提起火器营,还把常泰写在纸上的疑惑一并交给她,让她指点。 长绮看了,不是如何制造的问题,而是涉及到了炼钢的问题,由于钢铁的锻造还没有达到十分高明的程度,所以他们虽然在上次制造的武器上进行了改进,但是这些火器却不易保存。 长绮想了个法子,写在了纸上,给他进行了指点,不想未到两日又出现了新问题,那就是常泰根本弄不清,她说得这些元素到底是什么。 长绮于是又写了一封信,让寻找新的金属,一来二去,将她弄得心绪十分烦躁。 脾气越来越糟不说,臃肿的身材也让她行动不便,加上因为有了孩子的缘故,身体笨重不能够走太远的路,腿还时不时的在夜中抽搐,她有时也不知为何就自己哭起来,抱着肚子只觉得浑身无力。 康熙在前进宫听到她的状况,便不再强求让她画草图,也时不时来她宫里陪她解解闷儿。 长绮心中有气将气撒在了他的头上,一来二去康熙也被激起了脾气,训斥她不逊,忘了尊卑礼数,长绮只是冷笑,不再与他多说。 二人陷入了短暂的僵持之中,大约有十天都没有再见面。 不见他的时候,她终于舒了一口气。 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她眼中满是笑,这就是他的目的,让她没有了丝毫的武力,也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离开。 她就像一个被卸掉了武装的战士只剩下肉身,抵抗着不知名的危险。 除夕夜,她坐在皇帝的塔娜佟妃的下面,大殿内热闹极了,他的妃子们,孩子们,还有不少的王公们,齐聚在太后宫里。 屋外的烟花一朵一朵炸开。 康熙熙听着王公们的祝福之语,赏赐群臣。 长期略略吃了几口菜,视线落到了桌上的酒壶上,她才拿起来,身边的红绫轻声提醒,“娘娘,不可,您已经有了身孕,不宜饮酒。” 她轻轻凑到酒壶边闻了闻,“果酒无妨。” 自顾自的啜饮了一杯,抬头时不期然对上了一双眼睛。 透过上菜的宫女,她飞快的朝他笑了一下。 裕亲王眼神正望过来,在看到她望来时迅速收了视线,仿佛那轻微的一瞥只是无意而已。 他一身黑色捻金袍子,显得端肃庄重,此刻正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绮收回视线,不知道是不是心境变了的缘故,再看这个人时,只觉得他与脑海中的那个人再无相似之处。 宴会散后,她被推着往储秀宫而去。 次日一早同众*妃一同给太后请完安,看了几个妃子甩来的冷眼,又听了佟妃一箩筐的讥刺之言,便率先同太后告了退。 出了宁寿宫,长绮远远看到几个衣着华丽的人走了过来。 裕亲王恭亲王简亲王等人各自领着自己的福晋,印在蓝天底下。 长绮停住了脚步,安妃道,“良妃妹妹?” 长绮浅笑道:“姐姐先回去,我好久没有在外面走走了,等会去周围转转。” “这大冷天的。” “姐姐先回吧。” 见她执意,想到她甚少出宫与众人一处,也就应了,“那也成,你记得不要在外面待的太久。” “好。” 说话间,其余宫妃全都离开了,长绮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这时恭亲王几人到了。 简亲王老远就看到她了,笑嘻嘻道,“呦,女侠!” 待看到她的肚子,一时也不说话了,只是拱了拱手,收敛了一些戏谑,“见过贵人。” “是良妃。”恭亲王瞟了她一眼,眼神里有几许不屑,“皇上的佳人!” 几个福晋立刻行礼,“良妃娘娘吉祥。” 长绮淡淡颔首,简亲王道,“皇上万乘之尊,娘娘高升,是该恭喜才是,恭喜!恭喜!” 长绮没吭气,嘴边是淡淡的笑。 福全缄默的眸子在她腹部一落,唇抿了一下,“恭喜。” 长绮轻吁了一口气,抬眸看到他眼底,一如往日笑得灿烂,“多谢!是该恭喜,我有家人也有家了!” 顿了顿,长绮笑道:“几位快去给太后请安吧,红绫,推我回宫。” “是。” 几人猝不及防听到她这么说,皆有些诧异,裕亲王抿唇垂目。 长绮离开时,好像听到一句清浅的“保重”,可惜宫道里的风太大,很快便被卷走了。 “走了!”恭亲王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大步而去,她的福晋立刻跟上,裕亲王几人也跟着走了。 进了宁寿宫,简亲王道:“那个卫……良妃娘娘,古古怪怪的,平白来这么一句。” 恭亲王余光扫了眼自己二哥,掩下心思,当日二哥给她挡箭的时候他就觉出不对了,但是不明白他二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绮回了宫里,抱着卫驰教他读了会书,日中过后,康熙来了。 卫驰有些胆怯,立刻从长绮怀里滑下来,到皇帝面前请安,“奴才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康熙掀袍坐下,看了眼嘴角含笑的长绮,对卫驰招了招手,“过来。” 卫驰有些惧怕,走上前,康熙端详了他几眼,又看了看长绮,道:“这双眼睛长得像你,就是瞧着天真。” 长绮推着轮椅到桌边,轻轻拉过卫驰,摸了摸他的脸,“书读会了吗?” 第86章 “读会了吗?” 卫驰胆小地点了点头,长绮道:“卫驰是最厉害的。” 卫驰腼腆地笑了笑,摸了摸长绮的肚子,“等娘生出小弟弟,我教他读书。” “等你学会,就教妹妹。” 卫驰摇头,“是弟弟。” “妹妹不好吗?” “说弟弟,娘会高兴。”卫驰道。 长绮淡淡一笑,“说妹妹我才会高兴。” “那我教妹妹读书。” 长绮笑中有了真意,康熙见她只顾着同卫驰说话对他不搭理,动了动唇,道,“公主和阿哥都好,不过给朕生个阿哥朕会更高兴。” 长绮浅笑,见卫驰看着她,对红绫道:“给卫驰拿些糕点来。” “是。” 康熙讨了个没趣儿,糕点拿来时,康熙看到一盘不甚好看的糕点,却见她十分耐心地掰了一块给孩子吃,问了一句,红绫道:“回皇上的话,这是娘娘亲手做的。” “月份大了,怎能劳主子亲自动手。” “没做过,有些好奇自己能做成什么样。” 长绮温柔一笑,见卫驰小口小口地吃了糕点皮,像只小猫,嘴角一勾。 康熙见她面上是似水的温柔,莹白面,高挺的鼻,嫣红的唇,面上是无尽的柔和,一时沉迷在她的似水柔情里,也忍不住伸手拿过盘子里的糕点自顾自的吃了几块,吃到里面的馅儿的时候尝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苦味儿,绵软的红豆加了糖,还是好吃的,若是没了这点古怪的苦味那就更好可。 长绮道:“要是不好吃就不要吃了。” “味道不错。” “难为你不嫌弃。”长绮听了这话还是满意的。 康熙见状道:“我哪里会嫌弃,能吃到良妃亲手做的东西,荣幸,荣幸。” 长绮眼波一递过去,含娇带嗔,“皇上也淘气吗?” 康熙嘴角一勾,眼中是显见的愉悦,有心破除之前的不快想要亲近一二,但看到孩子在,心里遗憾了几分。 “摆膳吧。”康熙吩咐了一声,瞟了眼卫驰,对红绫道:“先将孩子带隔壁玩儿会儿,我同你们娘娘说几句话。” “是。”红绫带着孩子走了。 康熙见屋里人空了,看了眼长绮,见她吃着糕点,并不说话,温和道:“进来胃口还好吗?” “挺好的。” “睡觉呢?我听她们说夜里时常惊醒。” 长绮没吭气,康熙起身坐到她身侧,看了眼她的肚子,伸手摸了摸,长绮蹙眉拿开,康熙不满,“怎么,我连自己儿子也摸不得?” “生出来随你摸,我的肚子你就别摸了。” 康熙抿抿唇,握住她的手,语调慵懒,“还生气呢?嗯?” “没有。”她淡淡道,似乎真的不为之前他的训斥动怒,意欲抽手,不想他一把拉着,低头亲了一下,“别气了。” 她认真地看进他眼里,“没生气。” 他含笑,将人抱起来,不顾她的挣扎放在自己腿上,摸了摸她的发鬓,“我问过太医了,怀孕时女子易心烦气躁,身子也常有不舒坦,朕那时没有收敛脾气。” “你是皇帝,发号施令惯了,难免如此。” 他端详着她的神色,“过去的事儿翻篇了,不能再往心里去。” “不至于。”她从桌边里小匣子里拿出一块儿牛乳糖,塞到了嘴里,他瞧着她嫣红的唇抿了抿,因为有孕的缘故脸上多了些肉,越发显得白嫩,心头一痒,忍不住低头。 第99章 “做什么,大白天的。”长绮轻捶他一下,不想他将她按着,攫取着她的气息,夺走了牛乳糖。 长绮气得捶了他几下,他抚弄着她的唇,见她气喘吁吁,眼波像是江南的春江溅起点点涟漪,心头越软,吃着嘴里的糖,“甜的。” 长绮要下地,被他阻拦。 “不嫌重?”她目光度去。 “朕还没那么弱不禁风。”康熙抚摸着她的背,道:“太医说你脚疼得厉害?” “身子重了,就这样。” 他眼中多了一丝心疼,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肚子,“等孩子生出来以后就好了,你再忍忍……女人有孕不易,都难免不适。” “说得轻松,你怀过。”长绮顶他一句。 “我没怀过又不是没见过。”康熙安慰道,“哪儿不舒服你告诉太医。” 长绮道:“好着呢,你扶我起来走走吧,我的脚好长时间没有落地了。” 康熙闻言搀着她走了一圈,看到她强忍着,满头的汗,却丝毫不喊出声,只将唇咬得满是牙印,眼中一深,道:“日后只生这一个。” 长绮道:“我饿了。” 康熙立刻扬声,不多时,饭菜上来,长绮吃了几口,腰间胀痛,强忍着心里的火,等二人吃完,让红绫牵着卫驰去休息一会儿,她对康熙道:“我不大舒服,去歇一会。” 康熙扶着她到了床边,见他伸手够鞋够不到,伸手给她脱了鞋子。 长绮瞟了他一眼,躺在了床上,康熙在她身侧坐了一会,“不是说胃口还可以?” “嗯。”她阖眼轻应了一声。 见她不欲多说话,康熙轻声道:“朕叫御膳房给你备些好克化的,你起来了再吃点,日后不能吃完就躺床上,当心积了食。” 长绮道:“皇上给我拿一块牛乳糖吧,我嘴里苦得很。” “嘴苦?是不是身子不适,朕命人叫太医来。” “不用。”长绮拉着他,眼中是倦意,语气里多了一丝撒娇依赖,“难受得很,吃点糖就好了,能不能叫御膳房多给我一些解腻的糖,软一点的。” “好。”康熙去给她拿了糖,长绮叼进嘴里,困得很,忽而拉了拉他的衣袖,康熙低头,她揽着他的脖子,递上唇。 他顺势而去,尝到了那熟悉的甜。 将糖给他以后,她含糊道:“你快去忙吧,记得多来看我。” 康熙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吻了吻她的面,轻声说,“好好歇息,要什么让红绫两个来递句话。” “哼。”她轻哼了一句,康熙捏了诺她的脸蛋离开了。 长绮听到离去的脚步声,睁开眼睛,见红绫进来,道:“把牛乳糖给我拿来。” “是。” 长绮嘴角勾起一抹笑,抱着下匣子摸了摸,放在床头睡了过去。 夜幕低垂之际,康熙知道了长绮与裕亲王见面时说的话,他不太确定白日里的她的亲昵是为了迷惑他,还是发自内心的。 她明知道红绫是他的人,却还是要对裕亲王说那话,是说给裕亲王听的,还是借机说给他听的。 她有家人了,也有家了。 她为什么要对裕亲王说这句话,是为了让他放心,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目的? 她一定是目的的。但是他还没想不到,若是对裕亲王没有别的意思何必等着他同他说这句话,若是心里有他,又为何要他的恭喜。 康熙在榻上沉思了一会,问红绫,“娘娘与……恭亲王等人说话时是什么语调态度?” “娘娘语调欢快,极高兴。”红绫恭敬道。 康熙撑着额头,想不通,总不会是故意如此,好让他去看她? 他轻吁一口气,她的忽冷忽热,有时叫他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他不相信她真的打消离宫的想法,她对他应当是还有怨,若是她一直怨着也就罢了,偏偏她时不时袒露的温柔让他无法弃离。 他起身对梁九功道,“摆驾!” 到储秀宫时,长绮正在炕上教孩子读书,桌上还放着一个盒子,正打开着,里面放着整整一匣子的牛乳糖,孩子的目光不是往下那里。 卫驰背书背得好了,她就给孩子一块糖吃。康熙看着直乐,对她如此教导孩子不甚认同,若以后她生了孩子,一定不让她这么霍霍孩子。 屋中的银丝炭烧得正旺,暖烘烘的,高几上花房里培育的水仙开得十分好,女人的声调软软的,孩子的声音脆脆的,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被这温情所打动。 “皇上万福金安。”红绸的一声请安,将母子二人打断,卫驰立刻起身去他面前跪着行礼问安,长绮笑道:“皇上吉祥。” “起来吧。”康熙拉起卫驰,走去坐到长绮身侧,看了眼书,道:“卫驰还挺聪慧,也快五岁了,朕打算叫他去读书,跟着皇子们,就像卫扬卫翎一样。” 长绮道:“他年纪还小呢。” 康熙笑道,“不小了。” “他不是皇子,若日日后能继承我的衣钵不好吗?” 康熙默了默,当然好,但是孩子在这儿太碍眼,而且不知为何看到她孩子这样他会生出强烈的嫉妒来。 这样的温柔怎么是无关人等来获得,他为自己的孩子感到不平。 “那将他送去安妃那里。” “安妃娘娘宫里不是有两个公主吗?我记得通贵人也生了孩子。” 康熙又是一默,“就让他像卫扬一样,多读点书,你不是还要研究那些药材吗?现在又有生子,哪有这么多精力。” 第87章 “有塔娜呢,塔娜也会教他。” 康熙嗤笑,“塔娜有什么学问,能教他什么?” “塔娜会的多了去了。” “都是女儿家会的东西,于男子无益。” 长绮神色淡了淡,“我的孩子哪儿也不去,就在我身边,生出来的这个你爱怎么摆弄怎么摆弄。” 康熙登时起了脾气,心里头先是一怒,这是将他的孩子当成什么了,又将他的好意当成了什么,固然他有点嫌这孩子烦,但能跟着皇子学是他多大的荣幸。 “你的意思是,朕是为了摆弄他才如此的?!你将朕的好心当成什么!” 长绮淡淡一笑,合起桌上的书,道:“是不是好心我心里清楚。” “他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宫里,你应该知道!你若果真为了他好……” “我的孩子四散在各处,说是都在宫里,可是一年到头能见到几次?”长绮道:“他们是我的家人,连最小的这个你也剥夺吗?” 康熙眼眸漆黑,“那你刚才说的孩子生下来随我摆弄又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对裕亲王说,有了这个孩子,你就有家人了,有家了?怎么这会儿又说生下来随我摆弄的话?!” “那不然呢?难道能由我做主?”长绮冷笑,“不必多说了,我累了,你该回去批阅奏折了。” 康熙抓着她的手腕,转过她的身子,“白日还好好的,朕不过随口一句,怎么就招了你的厌,难道白天是在同我逢场作戏!” 卫驰立在一边,有些惧怕地看着他们吵架,长绮看到孩子眼里的担忧,道:“你说是就是吧。” “我说是就是,好,朕问你,你同裕亲王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说了你就能来不是吗?你没来储秀宫的时候,都在哪儿,能说说吗?” 康熙想到她白日里的亲昵,有些迟疑,“是为了见我所以才……” “那肯定不是,可能是我同其余什么人有私情的缘故,故意找话说的。” “你!”康熙扫了眼地上的卫驰,对红绸道:“都是死人吗!把孩子带出去!” “是,是!” 屋里一空,康熙立在那儿看着这个脸色如铁一般冷冰的女人,挨挨蹭蹭做到炕塌上,“孩子还在,还有那么多人,你怎能如此……” “我一直都这样,又不像你其余的女人,挑拨离间,用言语杀人。” “这说的是什么话……朕已经整饬了她们……” 他手揽住她的肩膀,端详着她的神色,“只是为了见朕?” “还为了让红绫告诉你,什么对我最重要……” 康熙抿唇,“光说孩子……那朕呢?朕不算你的家人吗?” 长绮冷笑一声,望进他眼底,“说什么傻话呢,这话你问问自己信不信。” 康熙锋眉中带了嘲与戾,强忍着脾气,“你的意思是朕不算你的家人?” 长绮清淡地笑,眼睛里是明明灭灭的嘲意,“血亲才是你的家人,孩子与你有关,可是你与我没有这层羁绊,比不了佟妃和佟国舅他们,他们杀了我你也是无动于衷的。” 康熙被她一句一句顶得说不出话来,气道:“过去的事你何必如此……” “我提的哪里是过去的事?”长绮挑眉,“佟妃大年初一对我好一通讽刺,说的话难听的我在太后宫里都站不住,这是过去的事吗?” “若是为了这事,朕自会……” “自会训斥,然后更恨我,下次说得更狠,然后再告诉你,直到你厌烦我整日里喋喋不休告状?”长绮推开他,往轮椅处走,康熙立刻扶住她,将她抱起,“你不是说对朕会多一些信任的?” “我是不是放个屁红绸她们也得告诉你。” “你给朕放尊重点!”康熙气得将她安置在床上,“休要恃宠而骄!” 第100章 长绮轻哼一声,康熙坐她身侧,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来了吗……就算是为了孩子,你也不能再同我这样置气……” “怀孕了就这样,喜一阵怒一阵的,”长绮抬眸时眼睛里多了一层水意,“你要是受不住,你快点走吧。” 康熙捏过她的下巴,凝视着她,“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忽冷忽热的态度,仿佛爱着我,下一刻又将我推到别处,好像我是个无关紧要的。” “你不也是吗?高兴的时候腻歪一阵,不高兴的时候一个多月见不到人,还能去别的地方左拥右抱,你比我舒坦多了,瞧,我还得挺着肚子,夜里疼得抽筋的也是我,你是不知道在哪个床上嗷嗷叫呢。” 康熙听到这辛辣的讥刺,立刻拉下了脸,帝王的面子几乎是被她无情地扫落在地上,狠狠地踩,“你放肆!” 长绮没吭气,只是扶着腰挺了挺腰杆,让自己呼吸时舒坦一点。 康熙见她侧着脸,一副闹脾气的样子,正要说她,忽听见吧嗒声,这才看到她下巴上有泪往下滴,滴到了缎面的袍子上,这才知道她哭了。 他抬手,可是想到她刚才她说的话,心中实在不痛快,起身走了。 走到门口,他侧头道:“你日后改改满嘴胡说的毛病……哪里都好……” 长绮没吭气只是吸了一下鼻子。 康熙蹙眉走了,在院里站了一会儿,被冷风吹了许久,见红绸红绫进去点了灯,屋里亮了起来,他又扭头进去了…… 这日过后,佟妃领了太后之命操办宫里的法事,长绮正在屋里看书呢,忽地乌泱泱来了一群的人,在她屋里跳萨满。 长绮被扰得不堪,与塔娜在一边瞧着,塔娜忍不住道:“皇上让你们来的?” 一边儿的宫女道:“太后娘娘说过了人日,各宫都要添一添福气。” 塔娜听到是太后下的令,也就不多问了。 过了几日钦天监那里去回禀了皇帝近来的星象,说起紫微星黯淡起来,恐有不利帝王之事出现。 不知道那日钦天监的说了什么,佟国维去乾清宫的时候正好听到皇上怒斥钦天监的人。 他眯了眯眸,听了一耳朵,见完康熙就去悄悄打听。 听到与帝王安危有关,佟国维冷笑一声,隔了几日便去乾清宫重提卫氏的事。 “皇上当初不该叫一个女子参与到朝堂里来,现在又将人收进了后宫,皇上可知大家都在议论!而且为了这个女子将后宫诸人都冷落了……” 康熙冷眉,“朕何时冷落他人,宫中进来生育女子皆出自别宫,但凡去内务府打听一下也知道,怎么你们从何处听来了什么话……” 佟国维正因为佟国纲被打发到山西觉得不痛快,道:“后宫不得干政,皇上怎能叫女子参与政事?” “这事儿是之前就说过的旧事了,当初朕说过她只负责画图,朝中大臣见过她的有几个?你给朕数数……” “可如今又进了后宫,还有了身孕……皇上虽封的是觉禅氏,有些人不明就里,但瞒不过老臣……” 康熙因为这个还是有点心虚的,但封都封了,他懒得再搭理,“朕不是前朝那些昏庸的帝王,你若是担心你佟家的威势,自可以往宫里送人,朕收下便是了。” 这话说的佟国维脸上十分下不了台,“老臣诚心劝谏,皇上却认为老臣皆是私心。” 康熙笑道:“朕知道你忠心私心都有,但内帷之事,朕比你清楚。至于你的私心,朕也成全你……” “皇上……”佟国维大窘。 “行了,你退下吧。哦,对了,佟国纲那里,让他再待一阵,先别调回来了。鄂伦岱叫他进宫来,朕近来有些手痒,与他切磋一番箭术。” 佟国维想努力辨清皇上的意思,忍不住道,“皇上……” “退下吧。” “皇上。” “还有什么事儿?”康熙抬眸,问到他脸上。 佟国维收了声,告退了。 康熙揍了鄂伦岱的事儿很快传到了承乾宫,康熙见佟妃求见,嗤笑一声,“传吧。” 他眼神凉薄,都说了内廷之事不可外传,佟妃佟妃,总是能找到机会,看来过年过的太舒坦了。 …… 储秀宫里。 自那夜康熙又回了屋子与长绮和好以后,两人都不再提过去的不开心。 他往储秀宫去的日子也越来越多,而长绮问御膳房要的糖也越来越多,各种口味都有。 她没放弃同太医们切磋,那些在南苑里常用的器具时常派上用场,不仅如此她还十分沉迷做一些木质的小玩意儿。 康熙见她痴迷起来有时忘了吃饭也忍不住劝说,“你喜欢什么叫造办处去做,孕期还是不要弄这些了。” “我累了也需要消遣,做这些我喜欢,而且是给咱们孩子的。”长绮摸了摸木质的木仓道:“至于其余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要是我能研究出其他什么,记得给我的孩子封一个爵位。” “朕的儿子还要你给他挣爵位。” “是女儿。” 第88章 康熙含笑,走过去拿过她手里的东西,道:“行了,该歇歇了,你要是这样,我就不让那些人来了。” 长绮蹙眉,“让我研究的人是你,现在阻拦我的也是你,你要这样我什么也不管了。” 康熙见她生气,好声好气劝了几句,凑到她脸上,“我还没说你呢,让你教那些人的时候你不乐意,做起来你又废寝忘食,你当心肚子的孩子。” 长绮冷笑,“我现在做是因为我喜欢做,之前是为什么不愿意你心里清楚,装什么糊涂。” 康熙语结,见她坐在一边生闷气,等着他哄的样子,提了声量道:“那时我是见你闲着无事,只是想着让你解解闷……” “那些太医可不成这么说的!”长绮轻哼一声。 他坐到她身边,道:“怎么老翻旧账。” “我翻旧账是因为之前没叫我痛快。” “你还想怎么痛快!朕一个皇帝,在你面前已经这般你还要怎样!在朝堂上受大臣的气,在你这里还要受你冷言冷语,朕是心疼你,你怎么不心疼朕!” 康熙索性将窝藏在心里的怒气发了出来。 女人低下头,抬眸时飞快地看他一眼,眼神分明软了,他立刻得了势,“我告诉你,日后你要是再敢对我撒气,我就……” 长绮将他的手放到肚子上,“你对女儿说。” 康熙感觉她肚腹上的温热,吞了要说出口的话,又是不忍又是因为对她没法儿而气恨,“你是挟龙胎以令帝王。” “嗯!不然呢?”长绮眼中有狡黠。 康熙眼中带了薄薄的笑意,“如此大胆自然是要罚的!” 说着就将她抱到了床上,将人放到床上以后,轻喘了口气,“身子重了,差点没抱动。” “卸了货,我抱你。” 康熙被她气乐了,又觉得好笑又觉得这话说得很亲昵,揉着她的手道:“你力气为何这么大?” 长绮也一副迷惑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我睡会儿。” “当心晚上睡不着。” 她拉过被子,自顾自地躺下了,康熙见她脸圆了一圈,但是却愈发有母亲的慈爱,心里总是涌动一股子温柔,觉得这样的日子说不出的温馨,可是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 钦天监那里说天现异象,几个萨满师傅说西六宫中有黑气隐隐盘旋,望之不详,煞气颇重,来自他方。 康熙听到这话的时候立时想到了长绮,心中一怒,认定这是胡言,可是当钦天监也说紫微星的时候,他又不免担心起来,对于天之异象,他不像以前的帝王一般执迷,可长绮…… 她的来历恰恰说明这世界之外还一世界,可以跨越千百年。 他有心想问清楚那个世界,可是她讲的东西他许多也听不懂,何况他也无法辨别真伪。 听到床上之人轻轻的呼吸声,他不由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长绮睁开眸子时见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带着迷惑,像是在思忖什么。 心里没有来得警惕了一瞬,“皇上在想什么?” “没什么?”他收了眼底的锐,长绮从床头拿出一块糖,正准备往自己嘴里送,想到他,笑着递到他唇边。 康熙吃了,“糖日后要少吃。” “又不是给我吃的,是卫驰和肚子里的孩子想吃。”她一本正经道。 康熙眼中藏了笑意,拧了一把她的脸蛋,也不拆穿她,见她这时不时露出了的淘气样子就什么恼意也没有了,只是陪着她玩笑。 “孩子那么小,他会说话?” “嗯,母子连心,她想什么我都知道。” 康熙垂眸一笑,“不像个母亲,倒像个孩子。” 长绮忽地环住他的腰身,“你也可以像个孩子,我疼你。” 康熙顿时心中柔软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丢盔弃甲,抚摸着她的长发,拆散了她的头发,一下一下抚弄着,觉得嘴里的糖很甜,道:“长绮,叫朕亲一亲。” 长绮没有睁眼移了移身子,躺在他的腿上,嘴角带笑。 康熙低头,落在那抹嫣红上,没移开。 第101章 面对他的唇,她也没有移开,轻动唇,与他轻触着,声音轻微,“说你会要永远喜爱我。” “嗯。” “说嘛。” 康熙重复,“说你永远喜爱我。” “让你说不是让你重复。” “让你说不是让你重复。” 长绮推了他一把,睁开眸子,“你不说算了。” “你怎么不说呢,我也想听你说你永远喜爱我。” “你先说。” “你先。” 长绮躺进了里面,康熙在身边躺了一会儿,给她拍拍背,“睡一会就起来。” 长绮轻应了一声,二人都没有接着刚才的玩闹继续下去。 塔娜从宁寿宫里出来,刚回来,就看到梁九功在长绮的屋子里,笑了一下,转身回到了自己殿内。 过了一日,塔娜来了长绮的屋里,见她正在忙,陪她做了一会儿针线,说起佟妃的事儿。 “皇上不知为何,又训斥了佟妃,前日我奉太后之命送晚膳的时候,看到皇上叫佟妃罚站,她失了面子,最后是哭着跑回去的。” 长绮轻应了一声,冷哼一声。 塔娜笑道,“皇上莫不是为了你。” “他不会单单为了我而罚谁的。”长绮冷静道,塔娜揉了揉眼睛,伸手去拿匣子里的牛乳糖,长绮见了下意识地拦着,等看到那匣子不是床头的那个,暗暗松了口气,“别吃上面的。” “为何?” “上面的干了,有些硬,你吃底下的。”说着给她将地下的全翻了出来。 塔娜道:“皇上真是对你无微不至,瞧瞧,将你当孩子一样哄呢。” 长绮笑道:“我不是孩子,我比孩子坚强,也比孩子聪明。” 塔娜笑说,“是是是。良妃娘娘是最聪明的。” “最聪明算不上,反正没有皇上聪明,我总是败在他手下,我是他的手下败将。”这话自然是说给红绸她们听的,好叫她们传给皇帝。 塔娜一笑,“皇上圣明天子,你也机灵。” 二人说笑了一阵,太子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三阿哥,自然她也见到了卫扬卫翎。 看到二人不免感动,同太子和三阿哥说了会儿话,拉着二人问了好一阵,忍不住摸了摸孩子的脸,抱抱大的,又亲亲小的。 太子在一侧含笑看着。 塔娜提醒道:“好了好了,下次再见,太子只怕也忙。” 长绮立刻收了亲昵,看向太子,“多谢太子殿下,多谢三阿哥。” 两人连说不敢,等人走后,塔娜叹道,“太子宽和,你是没看到太子的眼神,全是孺慕之情。” 长绮想起赫舍里皇后难产,抚着肚子,心里不由多了一层担心。 …… 开了春,塔娜离开的日子提上日程。 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春寒犹在,微风拂面,榆树柳树已经生了绿叶,塔娜出宫的时候,不少人相送,太后也在。 她哭泣不止,先去乾清宫拜别了康熙,之后又去了太后宫里,二人依依不舍,太后劝道:“这是你的福气,是皇上开恩。去了草原记得多看看家人,记得常写信给我……若是太皇太后看到这一幕也会为你高兴的。” 塔娜抽泣着点头,带着几个时常服侍她的丫鬟坐上了马车。 长绮一直将她送到了宫门外,塔娜握着她的手,不舍道,“我在这宫里没有多少朋友,长绮,我舍不得你。” “真好,真羡慕你,你要回乡了!那里有你的亲人等着你吧。” 塔娜点了点头。 长绮道:“如果过得不顺心,你就回来,到时候我们二人作伴。” 塔娜破涕为笑,“好,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下了。” 长绮看着她眼中的不舍,歉疚道,“对不起……” “好好的同我说什么对不起。”塔娜转念一想,好笑道:“是为了皇上吗……我早就没有那份心思了,我只盼着你与皇上……” 看到她脸上淡漠神情,塔娜的祝福之语再也说不出来,她一向知道,她对皇宫毫无喜爱,如今的祝福对她来说又怎么会是好事呢,只得握着她的手说,“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等孩子生了,记得给我来信,我这个姨母要给她准备*好的东西。” 长绮将她拉过来,低声道:“好,你去了草原,记得找个如意郎君,等我的女儿长大嫁给你的儿子。” 塔娜眼睛一亮,“一言为定,你可不能反悔!” 长绮点头。 “长绮,再会!” “再会,塔娜。” 塔娜登上了马车,她逐渐远去,变成一道影子,长绮心中怅然无比,对她,她是愧疚的,永远愧疚。 回到宫里,长绮靠在床头静静地坐了会儿。 康熙来看到她郁郁寡欢,抱着她安慰了一会儿,“等到你生了孩子,我带你去草原。” 第89章 长绮一笑,“那可不行,孩子还小,我怎么能离开她呢。”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嘴角上扬。 …… 生产的那一日,长期腹痛得无法忍受,生育的痛苦不亚于她当初受的刑,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痛苦的事。 嬷嬷门围在一侧,指挥着她,告诉她如何呼气如何吸气,用力地在她肚子上揉按,她像一个大青蛙一样张着腿,挺着肚子,嘴咬着木棍满头大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身体像被钝刀劈开,有一个东西是什么东西卡在她的身体里,似上似下,久久不出。 她哀嚎不止,抽着气,可是那东西怎么也不出来,她痛得眼前发黑,嬷嬷揉她肚子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快要痛死了。 眼泪因为身体的疼痛不住地往下跌,她极力隐忍却还是无法忽视这无力与痛苦,心里升起无尽的痛与恨。 “皇上呢,他在哪里?把他叫来!” “良妃娘娘,您在使把劲儿,孩子已经露头了!” “他呢?他在哪儿?我在鬼门跟前走,他为何不在我身边,叫他来!” “女子生产不易,皇上也帮不上什么忙,何况产房污秽,不吉,天皇贵胄,怎能踏足!娘娘快别说这些了……” “叫他来,他在哪儿……”她在疼痛与慌乱中不停的呼喊,希望他能在她的身边,她想让他亲眼看到她受的罪。 “去了去了这就去了,我们马上去。” 她们嘴里虽这么说,但是动作却没有停,甚至也没有人出去,她绝望地躺在床上,感受着撕裂的痛苦,在她们的指挥下几乎力竭,努力将这个让她痛到晕死过去的生命带到这个世界。 当她终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身体中滑出的时候,再也没了力气。 耳边是响亮的哭声,有嬷嬷模模糊糊恭喜她,“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位公主。” 公主,是个女儿。 她得偿所愿了,也不知怎么的眼里一阵阵的有什么涌出来,意识模糊,窗外似乎有人的惊呼,满是欢喜的样子。 这时屋外忽然有阵阵的欢呼声,显得有些嘈杂,恍惚中她听到有人喊,“是麒麟,天上有麒麟!” 她来不及分辨便陷入了无限的黑暗之中。 醒来的时候,屋中只有红绫红绸,还有卫驰。 她望着帐顶,身体一动就痛得她直抽气,看了一眼自己扁平的腹部,忽然想起来她已经生了一个孩子。 怎么没有听到孩子的声音? 她立刻挣扎着起来,四顾而望。 卫驰正在地下玩,看到她醒立刻高兴的奔了过来,“娘你醒啦!” “娘娘醒了!”红绫红绸高兴不已,“慢点,娘娘慢点,刚生完孩子还不能大动。” “孩子呢?”她牵着孩子的手问二人,卫驰贴心地给她拨了拨头发,长绮觉得心中熨贴。 红绫道,“孩子送去了荣妃的宫里。” “为什么送到荣妃宫里?”她诧异,“是皇上下的令,他来过吗?” “皇上来过守了您好长时间了,看您一直没醒,就先将孩子送去了荣妃宫里,皇上说荣妃生养多个孩子,有养育孩子的经验,等你身子养好了再把孩子送来。” “我自己也有养孩子的经验,三个孩子都是我带大的,皇上有什么不放心的,嘶……我的孩子到底在哪里!” “娘娘别急,快些躺下,身子要紧。” 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一动又疼的要命,长绮眼泪几乎是挡也挡不住的往下掉,“你们去见求见皇上,我要见他。” “娘娘你们别急,我们一定去,现在最要紧的是您的身子……” 正说着外面有个宫女进来禀告,“娘娘,卫翎和卫扬前来给您请安。” 长绮无力道:“叫他们进来。” 两人进来后,规规矩矩的给她叩首请安,长绮眼中一热,虚弱道,“快起来。” 卫翎的视线落在她面上,眼眸里填满了心疼,可是他碍于规矩,不能再像往日一样轻易的表达亲昵,道,“娘娘受苦了。” “不苦。”怎么会不苦,痛苦得要命,生完孩子之后又是这样的无力,她心里强压的怨怼再次翻涌上来。 她伸手,卫扬立刻拉住了她的手。 “卫扬,是不是长胖了一点。” 卫扬看着她苍白的样子有点担心,没忍住道,“娘,你要快点好起来。” “好,等我身子好了,我去找你们。” 卫翎对卫驰道:“要好好照顾娘……照顾娘娘,知道吗?” 卫驰懵懂,看着二人点头。 两人离开后,红绫红绮端来了补汤,长绮没喝,一直等皇帝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他来了。 第102章 康熙问红绫等人,“娘娘进膳了吗?” “娘娘还没有吃。” “去端来。”康熙握着她的手,“辛苦了,长绮,你给朕生了一个公主,正是你要的女儿。” “孩子呢?” “孩子送去给荣妃养着了。” “这是宫里的规矩?孩子一眼都不给我看就送到别的宫里去。” 康熙给她擦眼泪,“太医说你身子虚,荣妃养孩子有经验,你要是不放心,满月以后,朕来养她,再送到储秀宫,如何?” 长绮望进他眼里,“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孩子确定还在?” 康熙失笑,“当然,等她身子骨结实了,就送到储秀宫。” “她身子弱?”长绮心里微微一颤。 “有太医呢,你放心,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你的身子。” 长绮点头,红绫端上补汤,“皇上……” 康熙接过,摸了摸碗壁,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道:“再如何也不能不吃东西,你这毛病是不是要改一改。” 长绮喝了一口,虚弱道:“我生孩子的时候,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祖宗规矩,朕也不能恣意忘形。”康熙道:“你生完朕就来了,索性一切顺利。” 长绮没吭气。 等了一个月,孩子没有送来,钮祜禄贵妃和安妃几人来看过她,荣妃也来过,可是就是没有带孩子来。 她问起,荣妃也只是说孩子皇上放到了乾清宫里。 长绮不解,“皇上那么忙,哪里养的了孩子……” “皇上当年亲自抚养过太子,妹妹就放心吧。” 长绮轻应了一声。 —— 乾清宫里。 康熙逗了逗孩子,他身边立着萨满法师,“如何?” “麒麟穿云,这是吉兆,储秀宫里的死黑气也减淡了不少,皇上天子之尊,还是少去为妙。” 康熙闻言,没有吭气,过了几日又问了钦天监的人,钦天监连说大吉,紫微星光芒重现。 康熙立在夜空下,久久不语,举头望着天上的星斗,神思不知落在何处。 这么明显的指向性,让他怀疑不已。 他是因着长绮的出现而心中疑虑不定,可也不能叫人蒙蔽。 但,这些所谓的异象也在提醒他,他对卫氏,太过宠爱了,如同……如同寻常夫妻一般。 他想起了一同看星星的时候,她说,阻挡牛郎织女的从来不是银河。 他说是。阻挡他们的从来不是银河。 次日,康熙叫銮仪卫的人替他查一件事,“去佟家那儿打探一二,看看钦天监的人有没有与他们往来。” “是。” 长绮坐完月子后还是常常乏力,七月的时候,佟妃来了,特意说起宫里又降生的几个阿哥,“以为妹妹会给皇上生个阿哥,阖宫都在盼着,没想到是个公主。” “女儿正是我想要的。”长绮道:“你生的又是什么?” “我生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许我继续养阿哥们。” “养孩子的老妈子。” 佟妃攥了一下帕子,冷厉一笑,笑出了声儿来,“知道你生的那个公主去哪儿了吗?” 长绮眸孔一缩,强忍着想要询问的欲望,冷静道:“佟妃还是少搬弄是非的好!这儿不欢迎你,请回吧!” “皇上说储秀宫里煞气,养不了孩子,那个孩子……”佟妃掩唇而笑,眼睛里意味深长地笑,恶毒藏在那双美丽的眼睛后面。 “孩子怎么?” “想知道?我不告诉你,皇上不会再来这儿了。”佟妃嗤笑着离开,出去后看了眼守在一边的红绸,见红绫迎面而来,嘴角一挑。 红绫立刻请安,“佟妃娘娘吉祥。” “起来吧,要好好照顾你们娘娘,不要让皇上失望。” 红绫蹙了蹙眉,“是。” 长绮在屋里起身下地,红绸进来立刻将她扶住,走了一圈,长绮才开口问,“我想见皇上,你们去替我传话,我要见皇上。” 红绫立刻前去,过了好一会,红绫笑着走了进来,“娘娘,皇上说过些日子就来,奴才看到了公主,公主长得可好了。” 第90章 “是吗?他有一个月没来了。”长绮笑,红绸红绫立刻安慰。 她看了眼窗外,抿去眼里的水光,他让她没有家人,让她没有家。 她决定不再这样空耗时光。 她还有一技之长,可以将时光投入到这些研究里。 侍卫撤走后,长绮也很少出门,只有安妃还有通贵人来看过她,有一日她没忍住,悄悄问孩子的事儿,安妃飞快地看了眼门外的红绫红绸,正准备详细说,看到红绸进来,立刻引开了话题。 长绮明白了,这事儿与康熙有关,是他下的令,他是刻意的。 她不由得想起了佟妃说的那些话,储秀宫有煞气。 也想到了冬日里那奇奇怪怪的萨满。 …… 康熙在知道她转头就不再问起公主的时候,沉默了许久。 这是他想得到的答案,毕竟,这样就少了她闹起来施加给他的压力,可当她果然不再问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想,她是不是故意如此,好让他去看她。 她从来是磨人心的高手。 八月里的时候,储秀宫里迎来了新人。 因长绮是一宫主位,所以那些新人都来拜见。 长绮与她们相处的十分好,因为态度蔼然,亲和,那些姑娘们暂时离家的和初入宫廷的忐忑少了不少。 长绮会教授她们如何侍寝,会给她们送胭脂,由其是皇帝赏给她的那些胭脂妆粉,经她调弄,用起来更好。 康熙接连宠幸了储秀宫里的女子,他起初翻到牌子也是无意的,可是两个月过去了,侍卫也撤走了,她还是没来乾清宫。 其余人尚且知道送点吃的来,可是她没有。 每一次,都是他主动,都是他去,他妥协。孩子在这儿,她也不来。 他宠幸了储秀宫里的女子,从她们嘴里,他知道了一个和善的,温柔的她。 更知道这些女子发上的香露是出自她手,所以她宁愿如此迂回,也不肯亲自来一趟。 他眼神愈发凉薄。 九月里。 红绫欢喜从外面而来,道:“娘娘,皇上说要带人去南苑秋狝。” 长绮浅笑一声,继续拿着那些稀奇古怪的琉璃管子,盯着琉璃球里的雾气,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仿佛没有听到。 九月初三。 他来了,来时,正好听到女人和孩子的声音。 卫驰的声音欢快,“娘,墙上真的有彩虹!” 长绮笑道:“这就是折射。” 康熙盯着墙上的彩虹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卫驰扭头的时候看到了帝王,立刻正色行礼,“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长绮转身,一笑,“皇上吉祥。” 康熙审视着她的面,脸上的苍白孱弱已经退去,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她依旧坐在轮椅上,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椅子,连路也不肯好好走。 “在做什么?”他漫步过去,伸出手,长绮伸手握住。 他感觉她手心一片凉,心里诧异,捏了捏她的手,“手怎么是凉的。” “秋日到了,就这样。” “朕要去秋狝了。” “早点回来。”长绮一笑,视线再次落到墙上。 他心里不知为何一刺,“你不想去。” “我还要看着孩子呢,太医院那里还有太子都问了我好些问题,我还要给他们解惑呢。” “不见你问起阿瑜。” 阿瑜是当初他们一同定的名字,不管男孩儿女孩儿都以乳名。 “有皇上在,她怎么会不好。”长绮笑得温柔。 康熙松开她的手,玩弄了一下手里的珠串子,立在一边与她同看了会儿墙上的彩虹,“你歇着吧。” “恭送皇上。” 康熙眼神一凉。 九月五日,长绮早早被叫醒,红绸带着几分兴奋道:“皇上有旨,让娘娘伴驾。” 长绮愣了一愣,“我?” “是,娘娘快收拾收拾吧。” “可我还要看着卫驰呢。” “皇上说卫驰公子先送去安妃娘娘那里。” 长绮呆了一会儿,立刻起身收拾东西,带上了她的牛乳糖,胭脂,香露,还有玩具木仓,还有一些女红用的诸如绣花针之类的东西。 在南苑安顿下来后,长绮看了眼住的地方,摸了摸栏杆,问一边给她安排住处的梁九功。 “这儿是以前我住过的地方?” “是。” “没想到地震时这里却没有毁坏。” “娘娘忘记了,之前毁了的,是皇上命人修好的。” “是吗?看起来像新的一样。”长绮道:“梁总管,你去忙吧,这儿我熟着呢。” “是,是,皇上这不是怕您不满意,您再看看还有什么缺的。” “没什么缺的了。” 梁九功告退后,长绮让红绫推着轮椅去了百兽园中,百兽园里,几只凶猛的老虎在里面酣眠打盹儿,另一边儿还有豹子,狍子。 她隔着笼子看着这些猛兽,一笑,真可爱。 它们被放出的时候就是被猎杀的时候。 “等会儿打猎,可要好好表现!”远处走来二人。 是鄂伦岱,他身侧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看到她们也在这儿,鄂伦岱明显诧异了一下,上前行礼,“良妃娘娘金安。” 那陌生男子飞快地打量了她一眼,道:“早就听说了良妃娘娘的大名,在下常泰,良妃娘娘金安。” 第103章 长绮多看了常泰一眼,“原来你就是常泰。” 常泰笑得温和,“正是。” 长绮淡淡一笑,点了点头,让人推着她离开了。 常泰因为心里实在好奇所以多看了几眼,鄂伦岱觉得奇怪,这位良妃娘娘怎么瞧着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之前还一幅天真的样子,现在倒像是从云山里捞出来的,周身是看不清的浮云雾霭似的。 秋狝正式开始的时候,长绮穿了一身旗装,火红火红的颜色,她遥遥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佟家人也在。 包括那个叫佟国纲的。 “他被调回来了啊……挺好的……” 当火铳鸣响,众人齐齐涌入树林后,长绮也打马跟了进去,任凭身后的人如何呼喊也拦不住她。 风从两颊吹过,秋草的味道扑面而来,远处的猎物在狂奔,众人追逐,它们被豢养,被禁锢。 而豢养的本质就是为了这一刻的猎杀。 因为在笼子里关得久了,它们忘了自己来自何处,忘了自己在死亡堆里拼杀过,忘了自己拥有过扑杀的本能,而不是一直拼命地逃跑,成为别人的战利品。 有猎物钻进了丛林里,她看了许久,忽地打马拐进了一处树林里。 她警惕地看着四周,跟着人群,从小路走,既要避免被流矢射中,又要避免被猛兽袭击,她找了一个适合的地方,停在大树一侧,听着四面八方的喊杀声,看着不同的勇士执弓射鹿,射袍子,射虎。 终于她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他从树林后露了出来,穿梭在树林里急奔着,前后左右有因为惊慌四散而去的野兽。 她嘴角一挑,伸到袖中,摸出里面给孩子玩儿的玩具木仓,是怎么落在那些野兽上。 —— 康熙正打猎欢畅,忽有侍卫急急而来,索额图看到,立刻问道:“发生何事,皇上正在兴头上……” “奴才是奉命看着良妃娘娘的,良妃娘娘没有带任何弓箭进了丛林里。” 一侧的简亲王眼睛一转,“去了哪儿?” 侍卫指了指远处,简亲王一笑道:“我和裕亲王去看看,放心吧,必不叫皇上的宠妃有事,不要饶扰了皇上的兴致。” 索额图立刻拱手道:“那就多谢简亲王了。” “都是为皇上分忧。” 简亲王持鞭去远处,将裕亲王叫住,“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正打猎呢,去哪儿?” “侍卫说良妃去了丛林里,没有带任何弓箭。” 裕亲王神色微变,紧拧着眉,“皇上可知道?” “索相会去说。” 裕亲王犹豫了一瞬,简亲王指了指远处,“那儿,那里是不是……” 正说着忽地有侍卫疾呼而出,神色狂乱,满是疾呼,二人驻足,简亲王道:“不好,出事了!” 裕亲王见他急奔而去,在原地犹豫稍许,策马而去。 有了上次的事儿,他不应该再去…… 他勒紧了缰绳,终是朝其余地方而去,就像没有听到简亲王之前说的一样。 长绮骑着马悠悠地去了别的道,飞快地离开了丛林,去了空旷的地方。 她策马立在远处看着闹剧发生,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康熙看着帐子里满身血的人,心头狂跳,将太医掼在地上,“救人,你们愣着要死啊!” “是,是!” 床上之人眼神涣散,康熙记得呼吸不平。 第91章 长绮安然回到屋内,看到红绫她们急得团团转,轻唤了一声,二人立刻上前,“娘娘,你可回来了,娘娘去哪儿了?” “我去空旷的地儿转了转。” 红绸心惊胆战,“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还好娘娘去的空旷的地方,娘娘可知出大事儿了。”她压着声音。 长绮瞧着她,“能出什么事儿,我不是好好的。” “不是说娘娘。”红绫赶紧道:“是其他人。” “进屋说。” 长绮进了屋里,听她们说完,面上皆是惊讶,久久无语,道:“皇上一定会很难过,那是他的家人,是与她母亲有关的人。” 红绫点头,“是,皇上现在一定伤痛无比。” “别去添乱,我以后也不出去了,免得扰了他心烦。” “娘娘想的周到。” 三日过去,整个南苑笼罩在一片灰色之中,长绮趁着一片乌云笼罩的时候,去了兽园里。 她看着那些野兽打着盹,数了数。 身后传来脚步声,长绮没有转头,只道,“等会我就去回。” “南苑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娘娘倒是好有闲心在这儿看野兽!” 长绮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扭头,正对上裕亲王幽邃深黑如潭的眸子,那双眼睛里没有波澜,一丝也没有。 只是在她看来的时候移开了视线落到那些野兽身上,面上寒霜不减。 长绮看到了他身后立在几步外的红绫,低垂眸子,要走,裕亲王声音低沉,“当日有侍卫说你去过那丛林……与你有关吗?” 长绮闻言眼中一亮,像是夜空里的星子闪烁了一下,很快寂灭了,“福全,我没有家了……” 福全一愣,看去,忽见她眼中满是水光,还未看清和弄明白她的意思,她已推着轮椅去了红绫那儿。 长绮抿去眼里的水意,对红绫淡淡道:“回去吧。” 红绫立刻将她推离兽园。 裕亲王看着那些野兽,不懂她的意思。 福全……耳边萦绕的只有这样一声称谓,她每次都是笑眯眯的样子打招呼,像个疯子,像个残忍不知世事的顽童。 只是这次,不一样,她很哀伤,眼睛里是讥诮的哀,像是早冬落在枯叶上的雪。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与林子里的事有关吗? 南苑狩猎匆匆结束,回宫的时候秋雨绵绵,天阴沉沉的笼住大地,周边的树叶发黄,还有的青绿,像是从前一路逃亡的时候。 康熙坐在前面的轿子里,他满身的疲倦,一句话也不说,整个人像是霜打了的叶子。 长绮掀开帘子正看到恭亲王经过,他飞快地看了一眼,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回去后她再次窝在了自己的储秀宫里,夜间的时候,她会拿出那些牛乳糖一颗一颗的数,干裂的糖果她会放进水里泡一泡,让它们软和一点。 康熙许多日没有来,长绮开始时常走出她的储秀宫去太后宫里请安,也常与与之前的安妃等人说说话,有时执着手,长绮回想起塔娜,不知道她在草原过得如何? 九月末的时候,康熙来了,到时,长绮正在看书,他来的时候很晚,天色都黑透了。 他身上披着毛领披风,带着一股寒气入了屋。 佟国纲的事似乎一直让他的情绪一直处在低落中,长绮轻唤了一声,起身行了个礼,“皇上吉祥。” 他轻应了一声,坐在了炕塌上,长绮让红绫去备茶,放下手里的书坐在炕塌上。 康熙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烛光将他密密罩住,将他那里的光似乎多了几许黯淡。 “节哀。”长绮轻轻说了一声。 他没有吭气,直到红绫端来热茶,长绮递给他,飞快地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外面冷,喝点热茶。” “有糖吗?” 长绮微微一愣,声音低沉如初冬夜凉,“去我床头拿些牛乳糖。” “是。” 糖匣子拿来,长绮摸着那匣子,康熙看了她一眼,长绮递过去,“少吃一点。” 他鼻间是轻嗤,“是什么宝贝东西。” “当然宝贝,我嘴里苦的时候就吃它。”长绮打开匣子,放到小几上。 他靠在小几上,盯着匣子却不动,佟国纲坠马,被野兽撕咬而亡,当日抬进帐子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即便太医使出浑身解数也无力回天,如果,如果他没有将他召回,还是继续让他留在山西,他也不会有此意外。 舅父性情桀骜,但是对他多有回护之情,他们是母亲离开后他所剩不多的亲人了,他心口闷闷的痛…… 长绮视线在那些糖块儿上停留了一会儿,拿出一块递到他唇边。 他深黑的眸看了她一眼,凑过来吃了,又拿了一块儿的,道:“潮乎乎的,是不是见了水。” “可能是冬日里天气潮得慌。” “嗯。”他没说别的什么,嚼完一块儿又一块。 长绮移开视线,声音轻柔,“要是嘴里苦,就再吃一块。” 等到他接连吃了好几块以后,她按住了匣子,“不能再吃了。” “长绮,朕心里苦。”他语调很冷静,不是哀伤,不是低落,像是在说什么事实。 长绮摸上他的手背,康熙抬眸,看到了她眼中的欲言又止,拉她。 长绮走过去,立在他面前,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发,他猛地抱住了她的腰身。 长绮抱住他的头,一下一下地安抚着,轻轻地揉着他的耳朵,抚着他的发,将他紧紧地拥在怀里。 失去家人的感觉的确让人很难过,那种难过像是漫在心口的水,将人往下拖,努力挣扎水却压在心口难受得喘不过来气。 好像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被拿走了,可是却无力留住。 “别难过……你是帝王……”长绮视线落在梳妆台上的铜镜上。 若是铜镜能照见她的脸,就能看到那是一张近乎麻木掉的脸和空洞的不知在想什么的眼睛,忽然,那眼睛弯了弯。 第104章 因为佟国纲的缘故,佟妃升为了贵妃,但是长绮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她了,细细打听才知道,冬日里,她生的公主受了凉,过了病气给她,大人孩子都病倒了。 长绮听到没多理会,一如既往地在自己宫里做喜欢做的事,有时候太子会带着卫翎请安,太医们也会来。 她最喜欢为他们解惑。 隔了两三日,任太医急匆匆而来,“臣叩见良妃娘娘。” “起来吧,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皇上命臣来娘娘宫里问最近提取的退热散可还有。” “有,红绫去多宝阁上拿。”她看向任太医,“怎么回事?” “佟妃娘娘身子羸弱,前日夜里去看公主阿哥经了风,病重伤了肺,连吃了数日药都不见好,谁成想公主又发了热。” “这是新制的药,还没有试验……” “只能看皇上的意思了。” 长绮点头,任太医拿了要匆匆离去,长绮坐在一边拿起书看了一会儿。 承乾宫内。 佟妃死活不用长绮送来的药,她犹在病中,脸上烧得通红,不但将任太医推了出去,还将他拿来的药全部打碎了。 康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怒无比,只能命太医们极力救治。 孩子烧得有些糊涂了,一直在哭,等到不哭的时候,只剩下眼神迷迷糊糊,呼吸都开始困难。 太医悉数跪倒在地上,长绮听到自己的药被打碎的时候,拿着另一瓶去了承乾宫,看着满脸泪水的女人,将药偷偷给了任太医,让他再万不得已的时候给佟贵妃吃,别耽误了病情。 任太医答应了。 公主到底没熬过去,当晚上就没了气息,隔日便被内务府总管包好带出了承乾宫,佟贵妃哭成了泪人。 “贵妃病情可稳住了?” “昨日皇上强令用药,烧退下去了,只是还是体弱无力,咳嗽不止。” “要不是皇上,她只怕不会用我的药……”她眼中闪过一丝浅淡的嘲,“药效不错。” “娘娘高明亦高义。” “不用给我戴高帽子,你们也出了不少力。”她写了一个方子,“给你,好好去研究,若是成了,希望能助你在太医院高升。” “臣不敢妄想。”任太医连忙到,接过方子,看完,“娘娘将这方子实在别出心裁,只是臣还不知其中原理。” “先做。”长绮淡笑,道:“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在给我请平安脉的时候来问我。” 任太医感激莫名,“是,娘娘谆谆教导,臣铭感五内。” “互相切磋而已。” 任太医愈发佩服。 长绮赠药的事康熙自然知道,心中不免震动,她此番不救佟贵妃的孩子是何等的不计前嫌,但表表妹却如此迷执害了公主!想到亡故的女儿,他眼中不快至极。 承乾宫的事儿后宫众人都听说了,纷纷前去拜见,佟贵妃昏昏沉沉,憔悴不已,仍旧沉浸在悲痛之中。 第92章 再见到佟贵妃是在十一月里,她强撑着身体,来给太后请安,太后不忍,让她注意身子,不舒服就不要来了。 佟贵妃轻声应诺,离开时看了眼长绮便飞快地低下了头。 长绮专门去承乾宫里看了她。 “你来做什么?”佟贵妃强撑着身体,面上是警惕。 长绮道:“来看看娘娘。之前娘娘打碎了我送来的退烧散,致使孩子早幺,心里一定痛苦不堪,失去孩子的痛,我怎么不懂。” 佟妃心口一刺,看向她,带了恨,“你是来奚落本宫的?” 长绮摇头,“怎么会?只是想告诉你,那药的确需要再试验,娘娘当日的顾虑是对的,只是后来娘娘退烧用的也是我给任太医的药,没想到还是有效的,可惜了公主……” 佟妃眸孔睁得老大,手抓着锦被,整个人抖起来,“你撒谎!你胡说!” “她还那么小,还没看够这世间,还没有享受皇家的福泽,就这么去了,烧得滚烫,活生生的烧没了……如果那药给她用了不知道是不是会让她回转过来?看我,又在说瞎话了,那药被娘娘打碎了,救公主的药是娘娘亲手打碎的。” “你胡说,你胡说!”她的喉咙嘶哑,紧紧抓住被面儿,举了枕头来打她。 长绮避开,红绫立刻道:“贵妃娘娘节哀,良妃娘娘,咱们还是回去吧!” 佟妃的宫女儿也赶紧劝说,“娘娘身子还没好,还请娘娘不要动怒。良妃主子,还请良妃主子看在我们娘娘失去孩子的份上改日再来吧!” 长绮点头,对佟贵妃道:“对不住,我不该说这些的,你不要介意。红绫,咱们回去……” 走到门口,长绮想起一事,扭头看向佟贵妃,“我记得,你说我的孩子是小贱种,我说你要给孩子积德,我也记得宫里那些萨满是你弄出来的,更记得你将我从南苑弄到了宫里,如何撺掇太皇太后打断我的腿,但不论如何,我是不会对孩子动手,你小瞧我了,可怜的公主,被亲额*娘害死了。” “公主还那么小,她烧得滚烫滚烫的,活活烧死了,是她的额娘打碎了药,救自己也不救她……”长绮呢喃着,被红绫推走了。 佟贵妃眼中涌上一股泪,想到女儿烧得滚烫的脸,想起自己打碎了那些药,想到自己此番就是被那药救下的,顿时痛得捂着心口,心口疼得好像被人抓碎了一般,如果,如果她没有打碎那药,是她,是她亲手葬送了女儿的命……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佟妃无力地嘶喊着,那是她唯一的女儿,那时她唯一的女儿! 走在宫道上,长绮看了看天空,“儿女可怜,失去儿女的母亲也可怜,红绫,你有母亲吗?” 红绫手一顿,低声道:“奴才怎会没有母亲。” 长绮一笑,“佟贵妃也是母亲,她为什么对别人的孩子这么恶毒?” 红绫不敢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道:“阿瑜公主在乾清宫,被照顾得不错。” “宫里起了流言,那些萨满不是白来的,是不是?” 红绫想到自己无意间听到的有关煞气的话,轻声安慰,“公主会好好的。” “希望如此。”长绮眼中是淡笑,这样也好,没有长久的相处就没有剥离时的痛。 这样很好。 红绫眼神复杂,想了许久,终究没有将今日她去承乾宫与佟妃说的话报给皇上。 佟贵妃病重了,才将将过了春日,就起不来身了。 赶在二月的时候,康熙封了她为皇后,长绮听了笑得不行,这样就能被封为皇后,果然是他的家人,就是不一样。 她可不想给她行跪礼,索性给自己搞了点儿药一病不起了,甚至都没到丧礼,她一幅气息奄奄的模样,嘴上因为上了点粉,血色全无,整个人无力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康熙忙得不可开交,白日里忙佟贵妃的事,夜间整宿整宿地守在她身边,有一回,他握着她的手,道:“长绮你要好好的,不许离开朕。” 她冲他一笑,“别怕。” 他忽然别开头,似乎在压抑潮涌的情绪,“快点好起来。” 他声音低沉中有点哑,她很惊讶,问他,“你哭了?” “瞎说。”他飞快地起身,道:“你要好好养身子,朕还有事,先回乾清宫了。” 她望着他的背影,垂目,淡淡一笑。 他哭了啊…… 为什么?她怎么看不明白了。 她阖眼好好睡了一觉。 …… 宫里再一次被白色笼罩,与红墙相衬,这颜色显得洁白至极,让她一时想到了冬日里的雪。 丧礼过后,康熙显得清瘦了不少,时不时地咳嗽,脸色看起来差多了。长绮也好了许多。 他召见过她,她说身子不舒坦,实则不愿去乾清宫,她不想看到孩子,她害怕她暴露自己的情绪。 隔天他就来了。 康熙来时看到她面无血色,唇色依旧苍白,可是却仍旧在努力地研究着那些药、画着那些火器图,原先因为她对阿瑾的不闻不问升起的怒气也消失了。 “太医说你身子不适,怎么还如此操劳。” “皇上脸色怎么这么差?”长绮打量着他的神色,“可是因为皇后的丧事太过劳累的缘故?” 她轻轻咳嗽了几声,伸出手,眼中满是心疼,康熙顺势握住她的手落座,从去年开始他身子就时常不舒服,时常乏力,看到她眼中的心疼,道:“丧事接二连三,朕有些难过,皇后她毕竟是……” 他飞快地看了眼长绮。 长绮起身立在他面前,抱住他的头,温柔道:“往日恩怨早就消了,皇上难过,我会心疼。” 康熙心里熨帖至极,抱着她的腰身,“也亏你不计前嫌。” “我哪里是不计前嫌,只是心疼你,与别人无关的。”长绮摸着他的脸,满眼的心疼,“再如何那是你的亲而腰身人,你的表妹,是与你母亲有关的人……是你家人。” 康熙动容,“长绮,别离开朕,好吗,朕已经没有多少亲人了。” 长绮含笑点头,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缓缓勾起,眼中满是爱怜,家人这个词很美好,家人一点一点离去是一件让人很难过的事。 第105章 “她服侍朕许久,虽然有时性情跋扈,但是毕竟陪了朕多年……人人都说她与我母亲,她的姑母长得很像……” 长绮爱怜地摸摸他的头,“你也是失去母亲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康熙忽地一乐,抬眸,“真将朕当孩子了?” 长绮刮了刮他的鼻子道:“是。” 康熙正要说话,忽地肋骨最下面一痛,他立刻掩住了,长绮好奇,“怎么了?” “朕近来也不知怎的,这里痛得厉害。” 长绮轻轻按了按,给他揉了揉,“好像是肝,太医看了吗?” “还没有,近来太忙了。” 长绮道:“身体最紧要,少熬夜,即便为了国事也不要太操劳了。” 康熙点头,默了默,说起孩子,“等过一阵子,我将阿瑜送来。” “我现在也是大忙人,哪里有时间照料她,孩子还是交给你来养。” 康熙脸色微沉,“你在气朕当初没有将孩子送到你身边来?” “并非,储秀宫里煞气重,孩子年幼,在你那儿养着对她好。” 康熙见她直接说出此事,锐眸扫过红绫,红绫立刻跪了下来,长绮笑道:“这是做什么,又不是她说的,是你的妻子,你的皇后娘娘说的。” 康熙眼神里有一丝慌乱,长绮手按在他的手上,道:“我想过了,我自己都解释不了为何来到这里,其实我也担心,万一萨满说的是真的……” 康熙反握住她的手道:“不关你的事,是那些萨满胡说……” 长绮掩住他的唇,“若是你嫌我,我必定要生气,但是事关孩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你宫里养着是最好的。” 康熙欲言又止,打量着她的神色,想起佟家做的事,眼中厌恶愈深,“那就再过一阵子再说。” 长绮眼里有欣喜的笑,“好。” “一起用膳。” “行,你也许久没来陪我了。”长绮轻叹了口气,显得神色有些疲倦。 康熙道:“这些事儿不急于一时,你不要着急。” “知道了。” 二人说了会儿话,长绮去拿叫红绫拿花生糖,对康熙抱怨道:“这糖什么都好,就是太硬了,你尝尝。” “朕叫他们再给你做,一应用度可都还够?” “都够,就是没有什么花样,日日都是一样的。”长绮轻轻抱怨了一句,将糖塞进了他嘴里,“尝尝看,甜不甜。” 康熙点头,“果然很硬。” “是吧。”长绮笑看着他。 康熙见她只是望着她温柔地笑,道:“长绮,日后我们好好过,如何?” 第93章 长绮轻哼,“这可不由我说了算。” 康熙拉过她,安置在自己腿上,“朕是认真的。” “怎么忽然说这话。” 他摩挲着她的腰,“只是觉得世事无常,祖母刚走没多久,舅父又走了,现在又是表妹……我……想珍惜身边人……” 长绮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额头处,“我不会走,我要活得好好的,这个世界我还没有看够。” 康熙抱着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出去。” 长绮笑而不语。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长绮去箭亭待了会儿,只见太子并几个孩童正在练箭,卫扬卫翎也在。 长绮盯着太子看了许久,十几岁的少年,长身玉立,是难得的美男子,一身杏黄色的袍子,气度非凡,此刻拉开弓,对着箭靶,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射中了靶心,一边儿几个小的鼓舞不断。 卫扬给三阿哥递箭的时候看到了长绮,可是他不敢上前,长绮笑了笑,正欲转身离去,太子瞧见了她,“是良妃娘娘。” 他跑了过来,笑得灿烂,“师傅,你怎么在这儿?” 长绮往日给他上课十分随和,加上规矩不多,所以太子语气不免也亲昵几分。 “我来看看太子的课业。” 太子有些诧异,“来看我的?还是来看卫翎卫扬的。”他抬着下巴,看了眼身后给老三递箭的卫扬,一笑看向长绮,等她回答。 “当然是来看你的。” 太子满意,“师傅什么时候才能再教我学问,我都快要被那些老头子烦死了。” “怎么能对老师不恭敬呢。”长绮笑道,“等我有空再说。” 太子想了想道:“阿瑜在乾清宫,一切都好,师傅不用担心。” 长绮心头微微浮上一丝不快,笑道:“我先走了。太子箭术不错,日后与太子切磋。” “好。”太子见她在提到阿瑜的时候丝毫没有要问下去的意思,觉得奇怪得紧,明明去请安的时候见她流过眼泪,在听他说起母亲时,她也会怅然良久,在说到父母之恩时,她也会眼中含泪,更看到过她徘徊在宫道上神色落落的样子,可如今怎么却是这幅景象。 他不由想到她刚生产完后的那两个月,汗阿玛撤走了侍卫,有一回看到她在宫道上徘徊,那时她面对着墙在啜泣,宫女离得远远的,也不敢上前,他上前打招呼的时候才看到她眼睛赤红…… 太子盯着她远去的背影,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忍,也不由得想到当初在景阳宫看到汗阿玛与她的那一幕,脸上忽然一热…… “太子,太子哥哥……” 太子思绪被打断,扭头对胤祉一笑,“走了,继续练箭。” 长绮走在宫道上,攥着手里的绣花针,默念,忍着忍着。 她说过她不会对孩子动手,不会对孩子动手。 五月间,康熙说起常泰,长绮道:“他的问题可真多,要不咱们一起去里造火器的地儿瞧瞧?” 康熙也想知道她对冶炼是不是能起到助益,于是带着她去了景山炮厂。 长绮参观了一番,真是简陋,与后世一点也不能比,这儿全是人造,没有机器没有电,真是…… 长绮不得不装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问东问西,时不时拿起鸟木仓射击一番。 常泰道:“卫大人好身手。” 长绮浅笑,“还行,还行。” 康熙笑了笑,眼底有一层灰暗,强忍着肋下的隐痛,陪她继续看,长绮看了一圈大体了解了这儿如何生产火器,还拿了几块儿氧化了的铅,打算带回去研究一番,要不用这个给他做一个酒杯,或者做一个茶壶?她想试试。 长绮说了想法,康熙笑道:”你拿这黑漆漆的东西给朕做酒杯。” “铅切开后是银白色的,隔热效果不错,只是因为在空气中暴露太多所以氧化了。” “氧化,又是新词儿,给朕解释。” “好。” 康熙阖眼靠在车壁上,长绮细细解释,见他似乎要睡过去,轻声问道:“困了吗?” “嗯,是有些困了,你继续说。” “躺我腿上或者肩上。” 康熙笑了一下,躺在了她的肩膀上,长绮抚着他的肩头,瞧见他不大正常的脸色移开视线,眼神落在别处。 她想起自己被砸在砖瓦下的时候,腿脚被打断的时候,还有太医如何接骨,以及日日为她针灸的那些日子……也想起了他朝她射那致命一箭的画面,腿脚不能行走后,她连正面而来的生死都无法躲开…… 死亡的气息似乎又在耳边吹拂。 她还想起了自己的那几个孩子…… 这个时空真是叫人乏味,没有熟悉的人,熟悉的事,唯一一张熟悉的脸还对她冷冷淡淡的。 她的唇擦过他的额头,轻轻摩挲着。 真的好想念在江南的日子……那时真是自由自在呢。 她嘴角一勾。 回到宫里的第二日,康熙勉力起身,不知为何身体倦得紧,太医诊脉时总是蹙着眉宇,皇上喜怒不定,肝火过旺,且似有损伤,但为何会忽然患了巅疾实在不解。 太医院连夜商议,最后开了个方子出来,查问了皇上饮食,一切正常,至于在其余妃嫔宫中所用饮食也大多是从御膳房分到的吃食,就是不知道其余各宫的小厨房有没有给皇上吃些不该吃的东西。 “皇上似去良妃娘娘那儿较多,不知皇上在良妃娘娘那儿都吃些什么?臣记得良妃娘娘似乎颇懂医术,不知……” 康熙抬眸,其中厉色扫去,先是佟国维弄出钦天监的事儿针对长绮,现在连太医都敢怀疑她,他不由大怒,“大胆!” “臣该死。” 康熙起身给了太医院院守一脚,“谁给你的胆子污蔑她的,又是佟国维?!” “不,不是,臣只是,只是心有疑惑,只是想请娘娘一同为皇上诊脉。” “心有疑惑就敢往她身上攀扯,狗奴才!”康熙怒气一阵阵的翻涌,又给了他一脚,眼前忽然发黑,身子一晃,梁九功赶忙将人扶住,“皇上,皇上保重龙体。” 康熙指着人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无非是你看到他会些你们不会的东西,所以忌惮她,诋毁她,不妨告诉你,她身边的人皆是朕的人!把他拉出去,割了舌头,扔出宫去。” “皇上!”章太医吃惊,惶恐得不住叩首,“皇上,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康熙气息不稳,挥了挥手,吩咐梁九功,“搜查其余妃嫔住处,不要惊动良妃。”他要是搜了长绮的住处,她必然与他离心,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他想想就头疼。 梁九功赶忙应下离去。 第106章 隔日,书房里,佟国维提了又提起要将府上的姑娘往宫里送,康熙勃然大怒,将他臭骂了一顿,“朕不会再纳佟家女入宫。” “皇上……佟家是皇上的母族,可是我们那里做得不好……” “你们让钦天监做了什么别以为朕不知道!还有那些请进来的萨满!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愚弄朕!” 佟国维飞快地看了眼帝王的神色,道:“皇上这从何说起……” “有没有你们心里清楚!”康熙神色冷酷,“若不是表妹病重,若不是看在你们是佟家人的份上,公主因她而死的罪责朕一定会追究,滚出去!” 佟国维呐呐,没想到钦天监的事儿被皇上察觉了。 次日,康熙就将佟国维罢黜了,理由是利用萨满,插手内宫之事,朝臣顿时哗然。 佟国维没有脸,原以为自己兄长死了,女儿没了,他可以借着这股东风受皇上怜惜重用,没想到最后竟然落得这个境地。 他只能韬光养晦,私下里时不时与索额图接触,宣扬宫中那位良妃的行迹。 索额图当然知道那位卫氏,听到佟国维如此忌惮此女,嘴角一翘,佟氏的遭遇他当然有所耳闻,这么大的事儿,命妇们也会口耳相传,只是他不必乱打主意,要不然指不定落个与他佟家一样的下场。 “万一将来皇上对其宠爱太过,她诞下皇子……” 索额图一点也不担心这个,即便良妃诞下皇子,与太子也相差太大了,他不以为意,对他说的只做应付。 六月间的时候,康熙的心悸,失眠,一直没有好,身体越发乏力,有一日醒来,他竟然觉得呼吸都难以缓上来,死亡的恐惧一点点漫过心上,他心中不安定,还去宝华殿祈祷了许久。 九月里,康熙从巩华城回来的路上淋了一场雨,着了凉,开始头昏脑涨,心口绞痛。 回宫的时候忽而晕厥,众人下了一跳。 太医开了几服药,康熙终于舒缓了不少,几个太医觉得脉象异常无比,正与其余太医商议的时候,康熙忽而咳嗽起来,伏在一边吐出血来。 众人吓了一跳。 康熙自己也骇住。 他怎么吐血了?他看着地上的一滩血不住地发抖,怎么回事…… 第94章 乾清宫一时乱成了一团。 —— 储秀宫里,长绮看着天上的彩虹,与红绫红绸一同数到底有几条。 其余的妃子也出来看彩虹,长绮与大家说笑了一会儿话。 时间一晃就是三日过去,众人皆发觉宫里不对劲儿,太监宫女们一个个缄默不言,宫道上还时常有侍卫持刀走过。 大家立刻联想到了皇帝,纷纷去乾清宫看望,没想到乾清宫内皆有侍卫把守,太子与重臣皆在。 长绮看着那黄色的琉璃瓦,出了好一会儿神。 这一日红日高照,没有什么不同。 太医往来匆匆,太后也焦急不已,钮祜禄贵妃领着众妃在一旁守候,宫中肃穆无比,无人敢高声说话。 到了夜间,众臣被驱散,太子也出来了,太后立刻急问,“皇上龙体可安泰吗?” 太子沉稳道:“回玛嬷的话,汗阿玛歇下了,现下已无事,玛嬷且先回宁寿宫吧,贵妃额娘,诸位娘娘,且都先回各自宫中,勿要扰了汗阿玛歇息。” 太后和钮祜禄贵妃立刻觉察出太子语调里的威严,一时呐呐无言,只能回去。 长绮留意到,太医没有出来,带着储秀宫的妃子回宫后,她坐在屋里,剪了剪烛火的火苗,不知道在想什么。 康熙病了陆陆续续十几日,期间众人都去看过,无一例外都被拦了下来。 康熙开始出现幻觉,他没有想到这恍惚与迷离距离他如此近,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死亡真的在靠近他,可是他全身无力,身体隐隐作痛,睡觉时会痛,呼吸也会痛。 他有时庆幸,好在太子已立…… 他想起了许多人,许多事儿。 他清醒的时候,安排好了一切,拉着太子的手不住嘱咐,更是传旨老臣,让他们好好辅佐太子,也秘密传授太子如何用人,可是说不了几句就陷入了昏迷。 一日夜里,康熙醒了,他感觉到脸上一阵湿意,像是下雨了。 他正觉得奇怪呢,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剪影。 那剪影在灯光下十分美丽,她的面容十分模糊。 “爱兰珠……是你吗?” 女人没有回话,他勉强坐了起来,发觉不是赫舍里氏,辨认了一瞬,认出了长绮,眼中闪过欣喜,“长绮?” “是我。” “怎么不来看我,你总是这样,咳咳咳……” 长绮将他按住,“要不要喝点水?” “别……别……长绮,咱们说会儿话……”他拉着她的手,审视着她的面容,“我好像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你去了巩华城,又病了好些时候……” “朕要死了……” 长绮将他揽在自己怀里,“你怕不怕?” “长绮,长绮……”他忽然笑了起来,长绮看着他也是一笑,举起手中的东西。 是一束火红的玫瑰。 康熙一笑,想起了往日相处的点滴,哑声道:“玫瑰上的刺没了。” “是,高兴吗?” “是你拔掉的。” “怕伤到你。” 康熙眼中是无限的柔波,长绮低头亲吻他的眉心,顺势展开另一只手。 康熙看到了一颗糖,正要去拿,她忽地收了手别开脸,抽泣起来,康熙看到,眼神无奈又柔和,“哭什么?” “糖没有了。”长绮眼中含泪。 一边儿梁九功等人也默默擦拭眼泪。 康熙眼中浮上水意,浑身发抖,长绮立刻将他牢牢抱住,“别怕,别怕……” 康熙拿过那颗糖,递到唇边,手一抖,糖掉下了。 长绮捡过,“等你好了再给你吃……” “怎么这么坏,现在还要抢我的糖,给我,长绮……” 长绮眼中含泪,将它塞进了嘴里,低头。 他去寻她的唇,吃到了那块糖,长绮吻住他,吻密密麻麻的落在他的脸上,无限地眷恋痴迷,“我爱你,我爱你,你是我的,永远是我的,我不许你离开。” 康熙觉得幸福,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她是他的,她满心满眼里都是他了…… 梁九功等人纷纷低下头,长绮啜泣对他们道:“你们先出去,我与皇上说会儿话。” 梁九功擦了一下眼泪,带着人暂时出去了,“娘娘,为了龙体安泰,您不能说太久。” 她没有理会他,只是吻着康熙的面,一下一下,炽热滚烫,无限缱绻。 梁九功只得带人离开。 “皇上记不记得我们一同看银河的那天晚上……” “嗯。” “记不记得给我水晶葡萄的那一日……” “记得。” “水晶葡萄我很喜欢,皇上,你喜爱我吗……” 康熙咽下了糖,“你……早就拿走了我的心……” 长绮抱紧他,在他耳边呢喃,“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好喜欢听,再说一遍……” “我喜爱你,我爱你,长绮,你拿走了我的心……” “错了,错了……不是拿走……”她吻着他的面,抱着他,唇贴在他的耳边,同他说着缱绻的悄悄话,“是挖走,我说要挖走你的心。” 她抵着他的头,哼笑一声,将他的两手困在他头顶,看到他猛地皱眉无限痛楚,又是不解又是无力,一笑。 “放开朕……”他说。 她凑到他耳边呢喃,“你记得宜妃从假山摔下来那件事儿吗?其实啊,是我干的,我用你给我的水晶珠串打中了她的腿窝。” 康熙诧异抬眸,企图辨清他的神色,她天真地与他轻语,分享这个秘密,“僖嫔落水,佟妃伤心而亡,也是我干的。” “你……” “嘘。”长绮点住他的唇,用鼻子蹭了蹭他的,吻住他,“我说过,她们的坏我都会算在你头上,我的腿是怎么被打断的,我一直记得。” “你怎敢……”康熙欲抬手,却被她死死压住,话也被她的唇堵了回去。 “佟妃辱我的孩子,害我与孩子分离,我偏要救她的孩子,然后看她犯蠢……我告诉她,孩子是她自己害死的,她伤心之下就丢了性命,真是脆弱呢……” 康熙睁大了眸,眼中浮上厉色,“来,唔!” 长绮捞起被子捂着他的唇,笑得像个孩童,道:“还有一个人,对,就是太皇太后。若是你随了我的愿放我出宫,她还不会死,可是你却执意留下我,你以为水银是我用来避孕的?傻。” “唔,唔!”康熙惊骇的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她是谁,她为何说这些胡话,是他在做梦吗? 长绮亲了亲他的额头,温柔道,“玄烨,多亏你的成全,让我有机会复仇。” “宜妃说你对我好,只是为了利用我,这话她不会无缘无故说出,是不是? 你夺走我的孩子,让我没有家人呢,我也叫你尝尝这滋味,佟国纲的死也是我干的,我在给阿瑜的玩具木仓里的装了银针,打入他体内,打进马儿的后臀,他就冲进了野兽堆里,摔下了马…… 他被野兽撕咬得好惨,一直喊,一直叫。玄烨,你瞧,你刑克六亲,真是个灾星呢。” 康熙骤然暴怒,竭力挣扎,来人,来人! 她半压在他身上,呼吸落在他的耳边,轻笑。 康熙恨毒了她,原来她刚才遣走人只是为了对付他,她要干什么?她想干什么? 他想到了祖母、宜妃、表妹,还有舅舅,想到被野兽撕咬得不成样子的舅舅,心口猛地一痛。 原来,钦天监说的是对的,是对的。 “唔,唔!”毒妇啊! 求生的本能让他不停挣扎,可是她的力道大的像是铁做的桎梏将他困住。 她要杀他,她这是要杀他?! 他想起突然衰弱的身体,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难道他变成这样也与她有关?什么时候,她是什么时候给他下的毒…… 他眼中填满了惶恐,与不可置信,用残存的龙威震慑她,她怎么敢?怎么敢?! 长绮仿佛不知道他眼中的威胁,不以为意地亲吻他的脸,“来,继续说你爱我,说你爱我……我喜欢听……” 他咬牙此刻恨到极致,“唔,唔——唔!唔!”来人,来人! 长绮柔声细语道,“我说过的,要挖走你的心,我要让你痛到死!你死后,我会给你写诗,给你画像,给你守灵,我会永远怀念你。我的宝贝,我的心肝,我的爱……” 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挣扎,这时,她猛地松了手,他伏在床边儿,一口鲜血喷出,全身的力量卸去,目眦尽裂,泪水满面,指着她,满目的恨意。 她看着他无力地模样,抱住他,抚着他的后背,道:“玄烨,糖甜吗?” 他睁大了眼睛,呼哧呼哧喘气,她点点头,得意又无邪得冲他一笑,道:“若有下辈子,你会如何待我?是不是会报仇?呀,可惜了,下辈子我应该会回到我的时空去了,你下辈子都报不了仇啊玄烨……” 第95章 他心头大恸,“哇呀”一声又吐出一口血,面如金纸,倒在一侧抖成筛糠。 眼神渐渐迷离,这时,耳边传来轻柔的声音,“御花园里你叫裕亲王下跪的那次,其实是我故意引你上钩叫你吃醋的,好让你纳我入后宫,让我有机会接近你。 你以为我有了身孕就能困住我?我知道那酒里不对劲儿,我故意上当,故意有孕,好叫你放松警惕……” 康熙因这话再次拉回一丝意识,胸腔内的那颗心脏痛到麻木,眼角的湿入了鬓,他忽然笑了起来,侧头之际,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毒妇,毒妇……她竟真的是来挖他的心要他的命的,可笑,他竟以为只是在开玩笑。 可是,可是为什么……难道他对她还不够好吗。他都原谅了她那些荒唐的行径,纵容着她。 她一直在做戏,一直在做戏…… 为什么,为什么—— “皇上——皇上——” 他听到了骚乱声,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 长绮看着熟悉的白色哭得极为悲痛,因为悲伤太过,当众吐了血,众人见状没有不感慨她对皇帝的深情,太子闻之亦感怀哀伤。 长绮醒后再次俯跪在康熙灵柩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众人皆道,良妃,当得起良这个字。 一个月后,长绮去新帝那儿恳求,请准许她去给先帝守墓三年,新帝劝阻不止,长绮心意已决,面上是麻木的哀,“先帝看重我,我心中感佩,还请皇上答允,哪怕一年也行,求皇上成全。” 新帝眼神复杂,“可是,太妃娘娘你身体不便,公主也还幼小……” “我想带走他给我的水晶葡萄,求皇上再给我一副先帝的画像……” “师傅……” “成全我这点念想吧,我要为他做点什么,保成,求你了……” 新帝一滞,视线落在她清瘦的面上,想到当初汗阿玛极力将她留在宫里,他以为她会怨汗阿玛,可没想到到头来,她却死心塌地到这般地步,若是汗阿玛知道…… 新帝眼浮上一丝水意,终是道:“好。” “阿瑜得她汗阿玛关怀,理应为先帝尽孝心,我与她从未相处过,还请皇上许我与阿瑜一同为皇上守丧。” 新帝道:“阿瑜这么小……” “求皇上给我一个恩典,也算全我们母女的情分。” 新帝想到她曾经的失去女儿的失落,想到自己也曾失去母亲,喟叹一声,“也罢,若是阿瑜不习惯……” “会习惯的。”她道。 离宫的那日,长绮一手牵着阿瑜,一手牵着卫驰出了宫,马车摇晃,开启的宫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卫翎是新帝的人,卫扬跟在三阿哥身边,都是极好的去处。 治愈这两个,她要带走。 掀开帘子,红色的宫墙不再,前路空阔,天空变得高远万分。 宫门外有一辆马车,旁边站着一个人,他目光幽邃,直直望来,似乎诉说着什么。 他眼睛黑得像是一个深渊,里面是说不出的寂寂萧条。 这张脸,更像记忆中的那个人了,可是,她越来越能分清他们的不同。 不过不重要了,他们都不重要。 长绮毅然放下了帘子。 一路远去,暮色渐渐落下,天边的晚霞烧红了天空,这颜色比红墙的红要斑斓璀璨,这是她喜欢的红,摸了摸两个抱着她腰身的小家伙,她亲了亲其中一个的头。 她做到了。 手腕上的水晶珠串让她微微一顿,抬起头时,她露出一丝讽笑。 她会永远怀念他。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