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普通女友》 第1章 [现代情感] 《我的普通女友》作者:枫愁眠【完结】 简介: 晋荔,一个身材普通,长相也普通的农村女孩。 上学吊车尾,上班背黑锅,被小三还要当伴娘。 母亲确诊老年痴呆,人家天选之子,她是天选软柿子。 与此同时,晋荔的账户上天降一笔二十万巨款! 她决定回老家照顾妈妈,顺带查清楚巨款来源。 却没想到牵扯出一桩命案,以及,一个自称她弟弟的帅气男人。 这之后的日子鸡飞狗跳,命运的真相猝不及防地降临。 所有人都觉得晋荔活不下去了,但她一声不吭地撑了过去。 她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也是没有任何困难可以打倒的晋荔。 普通人怎么了?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奇迹。 【这一生尽力尽兴,有人一直爱你,好像一场有趣的奇迹】 【姐狗1v1,女非男处,伪骨科,微群像,酸甜口日常文】 第1章 ☆、chapter1.爱情没有站票 济南的秋天是冷冽的,被风一吹,凉意直往牙缝里钻。何况昨晚还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打湿落叶,寒气更加逼人。 晋荔从棋盘小区出来走了没多久,忽地飘起了雨,她没带伞,现在折回家去拿很容易赶不上公交车,她只能裹紧风衣,把帆布包抱在怀里,往公交车站走去。 369软件上显示,晋荔要坐的k301公交车离这一站还有两站的距离,她顺着佛山街一路爬坡,快到车站的时候刚好看到k301在不远处,她就小跑了几步,还不小心把帆布包掉在了地上,模样别提多狼狈。 好在晋荔还是赶上了这趟k301。 而且平日人满为患的车里,今天竟然还有一个空位,晋荔瞬间忘记之前所有的慌乱,觉得自己超级幸运,她气都没喘匀,就迫不及待地和关令分享这个好消息。 荔枝水不加冰:今天的k301竟然是坐票! 关大美女:瞧你这点出息。 关令向来嘴上不饶人,晋荔也愿意跟她互怼两句,但今天晋荔心情很好,可以给所有人好脸色! 荔枝水不加冰:对,我就这点出息,有个自己的小家,过个自己的小日子,多好啊~ 关大美女:行了,全世界都知道你要结婚了,别炫耀了!你家具定好了把单子列给我,我让老板给你打折。 荔枝水不加冰:嗯,我中午下班去趟群义学校,定好和你说。 关上手机,晋荔看向窗外。入目是满眼绿色,栾树金黄色的小花点缀其间,平添了许多生机。 经十路两旁花树繁多,树叶绿了又黄,花儿谢了又开,一不小心就是八年过去。从读书到工作,晋荔都在这附近生活,这趟k301,晋荔不知道坐过多少次。 其实去公司也有别的公交车可以坐,但晋荔总是固执地只坐k301。 大概是因为她骨子里喜欢过安稳的生活,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公交车会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所以毕业之后,晋荔找工作的时候也就近找的。 那时候东边的舜泰广场刚开发不久,相对冷清,也都是相对新的公司,一家销售公司给她开出的待遇条件都还不错,她就在那里当起了财务。 公司离家只有四站地,好巧不巧,毕群义当导员的学校,离着晋荔家也只有四站地,只不过是和晋荔公司所在的方向相反。 可以这么说,晋荔的生活范围就在k301这八站地之间,超出这里的一切,对晋荔来说,都很陌生。 车快要到站,晋荔正准备起身往后门挪,方便一会儿下车,同事王琳突然打来电话。 王琳语气焦急:“晋荔,你到哪儿了?” “我还有一站地,马上就到。”晋荔反应过来,“是不是牛魔王今天上午来公司啊?我时间刚好,不会迟到的。” 牛魔王是晋荔那个即将退休,大腹便便,擅长说教的秃头领导。 “不是,就是……”王琳支支吾吾半天,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态度特别强硬地说,“千万别来公司,我已经给你申请福利假了,你今天歇一天,该挑家具挑家具,该试婚纱试婚纱吗?抓紧叫上毕群义一起去。总之,千万别来公司!” 紧接着,电话那边传来牛魔王的吼声,还有闹哄哄的议论声。 “千万别来公司,听到没?”不等晋荔回答,王琳已经挂断了电话。 莫名其妙…… 晋荔思索半天,也没想清楚自己哪里得罪了牛魔王,搞得王琳这么紧张自己,但王琳是个很靠谱的hr,当初是她把晋荔招进公司,和晋荔关系也不差,她这么做应该是为了自己好。 不管怎么样,白得一天假期,好像也不错。 只是毕群义今天上午满课,晋荔的婚纱早就选好了,还剩毕群义的西装没选,本来约的就是明天去试,也不差这一天,倒不如继续去黄台看家具。 说干就干,晋荔起身,顺带给关令打电话,关令半天才接起来。 晋荔调侃:“是不是那个188的大帅哥在你家呢?这么晚才接电话。” “大小姐,我开车呢。” 晋荔试探地问道:“我今天有了个假,你要不要再陪我去趟黄台家居城?” “拜托,我也是有公司要管的啊。”关令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调头,“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我到我公司门口的公交站了。” “那你等我,我五分钟就到。” 晋荔好容易挤下车,抬眼就看到自己公司的楼底下站了一群人,都像是在看热闹的,其中有不少人穿的是晋荔公司的制服。 再走近些,她看到公司楼下两栋楼之间被人拉了一条超亮眼的红色横幅,还能隐约听见有广播的声音。 晋荔今天走得急,没戴隐形眼镜,看字有些模糊,广播中女人声音歇斯底里吐字不清,晋荔的八卦魂被勾了起来。 “哎,关令,我们这里有热闹能看。” “什么热闹?” “我不知道,我去看看。” 一旁刚从“前线”获得战报的热心阿姨连忙汇报:“是抓小三的! 人家老婆都怀孕了,这女的真不是个东西!男的也不是个东西!” 原来是捉奸的戏码,怪不得围了这么多人。 晋荔凑上前去,有几张熟悉的面孔在那里,她微笑示意,却被他们避开,人群自动为她让开一条道路。道路的尽头是满头大汗的王琳,还有不停弯腰赔笑的牛魔王,以及一个面容姣好,身材高挑,一身名牌的女人。 那女人很美,是偏欧美的长相,眼窝很深,眼尾上挑。这是在济南很不常见的长相,是一种带有攻击性的美,虽然比不上关令,但晋荔低头看看自己,只有一声轻叹。 没想到这么美的女人,男人还会出轨,那双本该充满希望的双眸,此时被愤怒填满,吞噬着每一个试图靠近她的人。 晋荔没往前走,她停在那里,替这个女人伤心,还有疑惑,她真是琢磨不出来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得到男人的绝对忠诚,也不知道自己碰到这样的事时要怎么收场才显得不那么落魄。 也只有此时此刻,晋荔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还不算太糟糕——尽管她如此普通,但她拥有一个对她千依百顺并且模样周正的男朋友,下个月,他会变成自己的丈夫。 当然,晋荔并不是在幸灾乐祸,她也想帮帮这个女人。 哪知道王琳突然冲了过来,拉着她往外走,边走还边说:“不是告诉你不要来了吗?你怎么还来?” “关令一会儿来接我,我看这里有热闹就过来看一下……” 话音未落,晋荔感觉到一阵风刮过,而后,一记响亮的耳光就打在了她的右脸上,晋荔有一瞬间的失神,直到左脸上火辣辣的痛觉将她唤醒。 这一巴掌实在太过用力,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它吸引,也包括还和晋荔通着电话的关令。 关令叫了好几声,晋荔都没有回音。 出事了,关令暗道不好,挂掉电话后,一脚油门踩到底,也不管红灯还是绿灯了,整个十字路口响起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但关令顾不得那么多。 * 耳鸣和眩晕的感觉同时袭来,晋荔仰头,试图缓解这种恶心的感觉。这时,晋荔才看清楚那横幅上的字——“婊子晋荔发骚当小三,怀孕原配上门讨公道!” 原来,自己就是那个婊子,是这场闹剧中被讨伐的对象。 实在是太荒唐。 因着对方是孕妇,晋荔攥紧拳头,没有回击,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深吸几口气,晋荔尽可能平静地开口:“这位女士,我想你误会什么了,我和我男朋友谈了八年,我们情感稳定,马上就要结婚了。” 那女人冷哼一声:“你男朋友是毕群义吧?” 晋荔点头。 “你这一脸无辜的样子看着真叫人恶心!”汪畅睨了晋荔一眼,语气里满是不屑,“那你给他打个电话,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汪畅的人。” 第2章 汪畅,一个从来都没听说过的名字。 晋荔依然认为是这个女人在无理取闹,但她为了彻底打消这个女人荒谬的念头,选择拨通毕群义的电话。 电话没通。 晋荔解释道:“群义今天上午满课,过会儿会回电话的。” 汪畅冷笑:“满课?他一周就上两天的课,周二和周四,今天周五,他上哪门子课?他连这个都骗你?” “汪畅对吧?我觉得你应该是误会了什么,我知道你在经历痛苦,但请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我,如果你情绪容易失控,我可以帮你联系心理医生……” 啪! 又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这次是右脸。 汪畅怒目圆睁:“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我污蔑你?土包子,乡巴佬,妄图攀上高枝的贱货!你知不知道毕群义连读大学的钱都是我出的?你和他出去开房约会的钱,都是我赞助的!我才是他正儿八经从校服到婚纱的初恋女友,懂吗?” 字字句句,犹如钢针,刺进晋荔的心脏,鲜血淋漓。 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王琳暗自着急。 没有人比王琳更知道晋荔的秉性,她不认为晋荔会去当小三,没人会期待自己和一个有妇之夫共度余生,她不会,晋荔更不会。 晋荔看起来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只不过是因为她能忍。 在晋荔的价值观里,她觉得自己不够好,毕竟人无完人,于是她推己及人,对所有人的态度都很宽容,但并非真的不在意。 只是当下不是掰扯这些事情的时候,再闹下去,对公司没好处,对晋荔也没好处。 王琳不想这么一个努力的小姑娘丢了工作,一咬牙站到晋荔身前,劝说汪畅:“这种事要找男人问个清楚,都是女人,何必下这么重的手,我们晋荔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的,她是个好人。” “好人?她就是个不要脸的丑婊子!老娘养了十六年的对象,来轮不到这么个东西来摘桃子。” 汪畅再次抬手,晋荔下意识闭上眼睛,但这次,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自己的脸上。 晋荔睁开眼,阴郁的环境里那抹火红色太过亮眼,穿着红色皮衣的关令好像燃烧的火焰,晋荔刚刚被洞穿的心脏又恢复了一线生机。 关令没有回头,她甩开汪畅的手,反手给了汪畅三巴掌,汪畅的右脸瞬间肿了起来。 是关令在为自己出头。 晋荔迟来的委屈轰然爆发,无数情绪堆叠,眼泪就这样夺眶而出。 汪畅一怔,旋即吼道:“你是谁啊?你敢打我?” 关令逼近汪畅,整整高她半头,压迫感十足,她挑眉:“那你呢?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动我关令的朋友?” 关令这个名字,汪畅听说过,上市集团关家的独生女,真正的富家千金,自家的生意还要仰仗关家照拂,汪畅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下去。 但她还是梗着脖子说:“是她欺人太甚!我才动手的!原配打小三天经地义,倒是你,我们都不认识,你上来就打我,不怕我报警吗?” “快点报!警察来了,你打晋荔,他抓你,我打你,他抓我,很公平!”关令又是一巴掌打上去,“装什么不认识啊汪畅?这么会演戏怎么不去当演员?你爸前几天还来求我办事呢,他求我办事你打我朋友,你家就是这么求人的办事的?” 关令指了指晋荔,对汪畅说:“我告诉你,你欺负错人了,你现在不给我朋友跪下来道歉,这事儿没完!” 从小养尊处优的关令,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大,容易冲动。 晋荔怕关令动了真火气,伤了人就不好了。她拉了拉关令,想要劝两句,关令瞪了她一眼:“我心里有数,你别说话,我现在很火大。” 晋荔乖乖闭嘴。 事关尊严,汪畅也没受过这种委屈,试图挣扎:“这是我和她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关令一把握住晋荔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晋荔的事情,就是我关令的事情。我再说一遍,你把那个破横幅摘了,给晋荔道歉!你爸和我说话都好声好语,你算老几?至于你——嫁给毕群义那样的人,就是你的报应。” 话都说到这份上,汪畅不敢拿家里的生意开玩笑,只得憋了一肚子气,还得给晋荔道歉。 “对不起。” 晋荔摇头:“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该道歉的是毕群义,等我和毕群义谈清楚之后,我会和他分开的,请你不要担心。” 关令的车停在马路边,晋荔反握住关令的手,往车上走。 离开舆论的漩涡,晋荔紧绷的弦松了下去。 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真的发疯,除非已经被逼到绝路上。 晋荔不是傻子,她能感受到汪畅的痛苦,也知道她说的应该是真的,可毕群义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察觉,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是他的唯一。 晋荔忽然很想见到毕群义,她想仔细看看他,看看他是不是有两张脸,可以把两个女人骗了整整八年。 “去他学校,我要找他。” 关令一怔:“晋荔,你找他干什么?你不会还想……” “不会,我和毕群义,没有以后了,只是还有些话,想和他讲清楚。”晋荔擦去眼角的泪,“关令,我真的没那么傻,我还不想被我妈打死。” “那就好。” 关令没再说话,继续开她的车。 依旧是经十路, 景色却变得陌生起来。 晋荔知道,自己规划好的人生正在驶往一条完全未知的道路,如同她当年打定主意忤逆妈妈的决定没有报考青岛的大学一样。她心里十分忐忑,因为她讨厌改变,讨厌重新融入一个地方,讨厌慢慢建立归属感的感觉。 但她只是讨厌,并不是害怕。 胸腔中呼啸的风,彰显着晋荔的某种决心。 八年前,晋荔决定离开逐县,因为她认为人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八年后,晋荔决定离开毕群义,因为她认为爱情是一辆独座列车,有人先来,有人后到,没有站票的说法。 “不被爱的才是小三”“当二奶多爽比挣死工资强多了”“男人都会出轨的”“谁家男人不花心”“小三算什么?大房要有大房气度”…… 贴吧里关于男人出轨的讨论帖子,大多都是这种玩笑话,晋荔理解,也尊重,但她不接受。 无论她和汪畅谁先谁后,晋荔都不会和毕群义继续下去。 晋荔身材样貌家世都很普通,她自知比不上汪畅,但她也知道,自己的爱并不廉价。晋荔今年二十七岁,人生最好的八年,她都在爱毕群义,不说耗尽心力,至少她做到了能做到的最好,给了她能给的一切。 虽然不多,但那是她的所有。 当然,她也从毕群义那里得到了安全感,一点点家的归属感,和一些对未来生活的期待感。 这些年,因为感觉自己被人深深地爱着,晋荔也比从前初来济南的时候,活泼开朗好了很多。 曾经的晋荔不太爱说话,时常沉默,大家都说她是个“闷葫芦”。高中第一堂语文课,老师让大家用自然界中的某种东西来比喻自己,人家都把自己比喻成各种猛兽花鸟,阳光大海雨滴,只有晋荔把自己比作河岸边的滩涂。 潮湿,泥泞,沉默,却也踏实,坚定,不惧风雨冲刷,人生起落。 遇见毕群义之后,晋荔把qq个性签名改成——我遇到了属于自己的河流。 毕群义或多或少改变了晋荔,让她变得自信,让她不再患得患失,让她可以睡个好觉,让她可以一直做那个普通的自己。 只是晋荔忘了,河流奔腾,从不为谁停留。 或许晋荔还是滩涂,但毕群义不是她的河。 那就好聚好散,不谈亏欠,不必再见。 第2章 ☆、chapter2.我是真的爱你 墨尔本红色的宝马3系gt一路飞驰,溅起坑中的雨水,最终停在省会大学经十路门口的农业银行前。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晋荔,拿着自己和关令的手机,轮番拨打着那串熟悉的号码,始终没人应答。 电话打不通,信息也不回,却有空换掉和晋荔用了八年的情侣头像。 荔枝水不加冰:毕群义,我们谈谈。 荔枝水不加冰:我不会纠缠,我只想见你一面,问个清楚。 荔枝水不加冰:别逃避问题好吗? 荔枝水不加冰:我就在学校西门,老地方,你一出来就能看到我。 …… 一条又一条的信息发送,如同石沉大海,可晋荔不相信毕群义没看见,她来得一定比汪畅快,除非他根本不在学校。 她看过毕群义的课表,毕群义是周三周五有课,可汪畅得到的消息完全相反,晋荔也不再相信这份课表。 信任一旦有了裂痕,所有的事情都会被打上质疑的标签。 第3章 毕群义,你说的话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呢? 晋荔犯起轴劲儿,固执地想得到一个回答。她给所有和毕群义有关的人挨个打电话,什么亲朋好友,甚至是他的学生,可无一例外,他们全都拉黑了晋荔。 记忆里,毕群义并不是一个这么绝情的人。 他会记得她所有的喜好,那些她随口说说的话他都会放在心里,然后在每年生日的那天帮她实现。 和毕群义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两人的相处模式跟当初热恋期并没有什么不同。 晋荔的信息,毕群义总是能第一时间回复,电话不用响到第三声就会被接通;他会带着晋荔认识他身边所有的人,让她融入自己的社交圈子;还会主动把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给她足够多的安全感,让她可以随时随地找到她。 工作日,两人雷打不动约晚饭,晋荔会下了班就会去学校找毕群义,毕群义会带她吃遍周围所有的美食,最后回到大学食堂蹭教师餐。 偶尔毕群义上午没事,还会跑来给晋荔做爱心早餐,然后牵着晋荔的手走到公交站,陪着她挤k301,一路护送她去舜泰广场上班。 周末,两个人会窝在晋荔的出租房里,亲吻拥抱,翻云覆雨,将热爱的痕迹留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或者去ccpark逛街,再去新世纪影城看电影,熬到夜半时分,两人在空旷的大街上奔跑,跑累了,毕群义就背着晋荔回家。 就连关令也会偶尔酸她两句,说两人总是黏在一起“齁得慌”,还会吐槽自己的“闺蜜时间”被毕群义挤占了不少。 阅人无数的关令也看不穿毕群义的伪装,因为晋荔拥有毕群义大部分的空闲时间。这样毫无保留的爱怎么可能复制粘贴? 晋荔要怎么样才能察觉自己是插足别人情感的第三者呢? 直到此刻,晋荔依旧恍然。 爱意和深情都可以伪装,毕群义这样不留余力地欺骗她是为了得到什么呢? 晋荔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想问个清楚,这是晋荔一贯的行为准则。 晋荔从小就不聪明,小学时候成绩中游偏下,妈妈说晋荔又蠢又笨根本就不随她。为了让晋荔多背几个单词,妈妈会把晋荔的大腿根处的肉掐出青来,靠疼痛激发晋荔的潜力。 激发潜力的痕迹现在还留在晋荔的腿上,那淡棕色的印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要足够好,足够努力,不要让妈妈失望。 为了不让妈妈失望,晋荔就养成了勤学好问的习惯。 伸手不打笑脸人,晋荔小脸圆乎乎的,笑起来带点可爱,总能缠着别 人把题目讲给她听,一遍听不懂,就多问几遍,总能听懂。 就这样一路学,一路问,勤能补拙,还真让晋荔学到了不少知识。高考出分,晋荔能擦边过重本线,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吊车尾考进211,晋荔继续复制自己高考成功的案例,依旧认真好学,不耻下问,这跟大学里轻松而愉快的氛围格格不入。 所以不出一个学期的时间,全学校都知道管理学院来了个“三千问”同学。 大一下学期,学校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模拟法庭比赛,只是加的学分太少,好多同学都不乐意参加,临到初赛开始前,学院队伍还没凑齐人。学院的老师就想到了“三千问”同学,连忙找来晋荔当替补。 晋荔对模拟法庭不感兴趣,不过来都来了,她没有放低对自己的要求。 只是她不过是个凑数的替补,却一直在提出自己的想法和疑问,队友都是蹭学分的,根本没几个认真的,几个队友被问烦了,见她就躲。 同学如此,老师也对她避恐不及,生怕占用自己的下班时间。抓不到老师,晋荔就在办公室蹲点,总能蹲到一两次。 那时的毕群义是管理学院大三的学生,成绩优异,早早锁定保研的名额,时常帮老师整理材料,这才在办公室门口“捡”到了等到老师等到睡着的晋荔。 晋荔的认真劲儿让毕群义动容,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经验和知道的一切都教给晋荔,不被看好的晋荔竟然拿下了那次模拟法庭的最佳新人奖。 慢慢地,这份动容和欣赏就变成了喜欢。 也许是喜欢也有期限,也分长短厚薄,现在期限到了,毕群义的爱说消失就可以消失,但晋荔做不到。 晋荔永远记得那个为了给她准备备考宝典熬了三四个大夜,为她写了密密麻麻的30张a4纸的复习内容的毕群义;那个知道她不爱带伞,总会在下雨时撑伞接她的毕群义;那个帮她挨过妈妈打的毕群义…… “关令,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我们不是下个月要结婚吗?我婚纱的定金都付了,我们不是还一起看了家具,前天还睡在一起呢,怎么现在就跟陌生人一样了呢?我不懂。” 谁敢相信一辆正常行驶的列车突然出轨,前面就是断崖,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打击太沉重,情绪总是反复,晋荔说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关令轻叹一声,拿出纸巾,给晋荔擦眼泪:“荔荔,人和人的关系不是突然就变坏的,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只是玩玩而已,你别太伤心了。” “其实,我都知道的,没人会愿意娶我这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当老婆的。结婚是我和毕群义提的,我只是觉得我的人生到了该发生这件事的年纪,我需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了,我都没有想到很长远的以后,我只想过好当下的日子。” 要是别人说这些话,关令会觉得这人绝对是在强行挽尊,可晋荔是个撒谎都会脸红的小姑娘,她说这些话,绝对出自真心。 “那你到底在难过什么?”关令问道。 “就是觉得他在逃避问题,他跟那些烂人没什么区别,可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烂了呢?” 对于婚姻,晋荔是需要的,但她不会强迫别人和她进入一段婚姻,爱情是个你情我愿的事情,但婚姻有太多利益牵扯。 若非要把婚姻比作一场组队通关的考试,晋荔的基础分太差,换作她是别人,她也不会选择自己当伴侣,所以她并没有奢求什么地久天长。 可她不希望她曾经喜欢的人是个烂人。 讲真的,晋荔很多时候的关注点和大部分人不同,但关令又能理解她。就算去掉男朋友的身份,毕群义也曾是晋荔的拯救者,她对毕群义的情感,远不止喜欢那么简单。 “不是还有我吗?”关令抱住晋荔,像是抱住一只胖胖的蓝猫,“我不会烂掉的,我永远是你认识的,你喜欢的那个关令。” 滋—— 晋荔听到血肉疯长的声音,她那千疮百孔的心正在缓慢地愈合。 晋荔在关令肩头蹭了蹭眼泪,轻声道:“那就好。” “走!姐带你浪去!” * 关令是个吃喝玩乐的高手,全济南哪里好吃哪里好玩她全都知道,这么多年,关令还能找到一些有新鲜感的地方,一有空了就带晋荔到处玩。 晋荔总会说:“哇,这么好看的地方,你怎么找到的?这家店真的好好吃!” 她是一个不会扫兴的人,看似迟钝,其实会把每个人的情绪都照顾到位,同样地,她也从不拖泥带水,她说能放下毕群义,那就肯定能放下,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可是她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关令刚刚收到汪畅父亲发的请帖图片,跟之前晋荔找自己帮忙选择的请帖款式很像,只不过是把荔枝图案的底纹去掉了,新娘的名字也换成了汪畅,婚礼日期是下周一。 济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晋荔自然也从其他人那里看到了这张请帖,哭红的眼睛还有些发酸,但她没有再哭。 事情已然这样,慢慢解决就好,哭不能改变任何事情,只要妈妈不知道这件事,晋荔就有把握解决好这件事。 不然—— 晋荔不敢想象。 “算了,今天我就大出血一下。”关令揽住晋荔的肩膀,“今晚消费,关大美女买单,我给你找上十几二十几个男人,我就不信没有比毕群义好的。” 时间尚早,奥斯卡刚营业没多久,几个销售站在门口,无聊地谈起前任。酒吧里面还在放慢摇曲预热,舞池里空空荡荡,只有散台零星坐着几个学生模样的客人。 销售经理眼尖,一眼认出关令,忙将关令带到一号卡座。 “小关总,今天怎么消费?” 关令指着晋荔说:“十个一组的帅哥,先来五组,让我姐妹挑挑。” 晋荔现在跟早上出门的穿着没什么变化。素面朝天,灰头土脸,哭过之后更显憔悴,怎么看都不是能在这里消费的模样,但她不能辜负关令的一番好意。 于是晋荔弯弯眉眼,学着关令霸气的样子,甩下一句:“你尽管上,钱不会少。” “这就对了。”关令满意地拍拍晋荔的肩膀。 两人落座,关令简单点了两套酒水和几种小吃,清一色一米八以上的帅哥就已经到了十几个了。 第4章 关令给自己挑了几个顺眼的,又问晋荔:“喜欢哪个?” 晋荔没扭捏,选了两个长得白净的男生。 “原来你喜欢这种感觉的——这种叫什么来着,那个新词,病娇少年,对病娇少年!” “差不多。”晋荔笑笑。 最后两人留了七个男生作陪,场子里干服务的男生都有眼力见,看得出晋荔不开心,都变着法子哄晋荔开心。 晋荔没少跟着关令出来玩,多少能喝点酒,夜店里常玩的小游戏她也多少懂点,但她之前都躲在角落里给大家看包,这次却变成了主角。 场子越来越热闹,俊男靓女穿着各色衣服在舞池里摇晃,音乐嘈杂,环绕着酒杯相撞的清脆响声、欢呼和尖叫声,还有似有若无的呻吟声。 晋荔一直不习惯这样酒气熏天的场景,但她却在此刻读懂了人们的放浪形骸。 现实残酷,所以允许人们装疯卖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麻痹地活着。 已经很久没怎么喝酒的晋荔试着用酒水送服难言的生活,原来酒精真的可以麻醉神经,她从又苦又涩的酒里竟然品出了丝丝甜味。 哦,不是酒,是某个男人的唇。 晋荔没戴眼镜,灯光又昏暗,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亲了谁,她晃晃脑袋,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 再抬眼,关令又跟之前一样突然消失不见,多数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和自己的猎物调情去了,而那些帅哥也四散而去,只留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壮实的寸头帅哥。 晋荔哑然失笑,自己喝多了还是找了个和毕群义身量差不多的男人,又或者说,本能会驱使晋荔在陌生的环境里寻找熟悉的气息。 只是酒意散了,晋荔瞬间清醒,她该回家睡觉了。 晋荔起身,弯腰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帆布包,下一秒却被一股蛮力拽倒在沙发上。 那个寸头男 人俯身问道:“去哪儿?”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晋荔轻蹙眉头,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时间到了,该回家了,下次见。” “谁让你走了?” 男人攥着晋荔的手腕,晋荔挣脱不开,男人的唇就要落在晋荔的嘴上,她强忍着恶心的感觉,用力侧过头,黏腻的触感最终只落在了晋荔的脸上。 “你躲什么?嫌弃我?”男人明显生气了,晋荔奋力挣扎,好不容易滑下沙发,趁着男人重心不稳,翻身逃走了。 可那男人怎么可能放过晋荔—— “你长成这样,老子愿意睡你你就知足吧,还跑?” 男人猛地起身,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熟悉的感觉笼罩着晋荔,她的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越来越黑的空间,晋荔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 男人的声音还在逼近:“跑啊,怎么不跑了?” 一模一样的话语,和晋荔记忆深处的声音重合在一起,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晋荔只有一个念头——“跑!” 可心里响起另一个声音:“荔荔别跑,他打一会儿就不打了,你要是跑了再被抓回来,会被打死的。” 对,会被打死的,不能跑。 他打人不疼的,对,不疼,荔荔不疼…… 晋荔心神恍惚,膝盖倏地一软。 此时的奥斯卡酒吧厕所门口,毕群义紧抿嘴唇,手里的烟一直燃着,却没有抽,刘源上完厕所,接过毕群义手里的烟抽了起来。 刘源吐槽道:“大哥,你都这样愁眉苦脸一晚上了,这么不乐意结婚就别结啊,搁这里苦大仇深给谁看呢?” 毕群义半晌突出四个字:“不是不想。” “那就是不想跟汪嫂子结婚?想跟晋嫂子结?”刘源无语凝噎,“你真要这么想,还让我们所有人拉黑晋嫂子?真狠的心啊你,那汪嫂子都闹到晋嫂子公司了,你也不管,你这算哪门子地想跟人家结婚。” “因为晋荔值得更好的。”毕群义自顾自地往前走,“我不想耽误她第九年。” 刘源连忙跟上,却被卡座那边的声响吸引,他定睛一看,那个背对他的女生有些眼熟。 “晋嫂子?”刘源惊讶道。 毕群义闻声看去,还真是晋荔。 几乎是发自本能地奔跑,毕群义在那男人拳头落下去的瞬间,挡在了晋荔身前。 熟悉的雪松香气灌进晋荔的鼻腔,那声忍痛发出的闷哼贯穿了三千天的记忆,晋荔知道,是毕群义来了。 好巧不巧,又是如此狼狈的情况下,毕群义又一次救她于火海。 只是之前,他们是师兄妹,是情侣,是至亲,现在,他们是不正当关系的双方,是逃避着准备此生不见的对象。 “你不该来,你应该一狠心到底的。”晋荔瓮声瓮气地说。 “我知道。”毕群义苦笑,“可是人怎么能对抗地过本能,荔荔,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晋荔如实说:“没有,我躲开了。” 毕群义摸摸晋荔乱七八糟的头发,笑着说:“有进步。” 而后毕群义转身给了寸头男一拳,再带着晋荔高调离场,还不忘接过晋荔的包背在身上,顺手给晋荔披上外套。 就像之前那样。 事情发展得太快,刘源脑子没跟上,愣在原地目瞪口呆,直到毕群义带着晋荔往自己这边走,刘源才赶忙迎上去,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嫂子。” “哦,是小源。” 打完招呼,晋荔才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连忙和毕群义拉开距离,把包拿回来,还叮嘱刘源:“别瞎叫了,我和你大哥,没关系了。” 毕群义心头堵了一块石头,连叫一声爱人的名字,都如此艰难:“荔荔……” 晋荔深吸一口气:“毕群义,你有逃避的权力,我不纠缠,我们爱过一场,后来走散了,我不怪任何人,但这一次,我不需要答案了。今天,就当我没见过你。” 说完,晋荔转身离开。 那些所谓的情深义重和欺骗背叛相抵,就这样吧。 至少好好告别过了。这段感情,晋荔问心无愧,她没有遗憾了。 音乐的声音越来越大,人们摩肩接踵,可晋荔还是能从如此嘈杂的环境里,一下子捕捉到毕群义的声音。 “帮你和爱你,都出自我的本能。荔荔,我是真的爱你,但我的肩膀,担不起两个人的人生,我承认,我没出息,不能给你你想要的,可你不能因此否认我的爱。” 毕群义红着眼眶靠近晋荔:“荔荔,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晋荔身形一僵,反手给了毕群义一巴掌。 手好疼,但确实爽,晋荔心想。 第3章 ☆、chapter3.前男友结婚,我是他义妹 一巴掌下去,四周无数探究的目光扫过僵直中的二人,却又很快被躁动的鼓点吸引回去,只当这又是某段艳事中的只言片语,不值一提。 周遭热闹,当下寂静。 打过毕群义的手还微微发麻,晋荔之前用这只手描摹过毕群义的棱角,抚过他的眉梢,如今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割开了过往曾经。 晋荔冷面:“毕群义,我看起来真的很好骗吗?” 毕群义没有回答晋荔的问题,而是选择握住晋荔的手,轻声问:“疼吗?” “你真是太恶心了。” 晋荔甩开毕群义的手,转身要走,却被毕群义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只听那人耳语—— “晋荔,我是真的很想给你一个家,我保证结婚后我们和现在这样不变,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爱、钱,还有时间,都是你的。” 毕群义力气大,晋荔懒得挣扎,任由他抱着。 “那汪畅算什么?你徒有其名的老婆?”晋荔撇过眼去,满眼皆是讽刺。 “我欠她的,我会还。”毕群义声音沙哑,“荔荔,我求求你了,不要离开我,我本来都想放你走了,可我又遇见了你,我后悔了。” “哦,说完了?”晋荔语气冷淡。 听到这句话,毕群义慌了起来,这是他前三十年从未有过的感觉,直觉告诉他,他好像真的要失去晋荔了。 那个不太爱 说话,对他百依百顺的晋荔。 “你看着我。”毕群义松开晋荔,宽厚的双手掐住晋荔的肩膀,惊惶无措,“你还是爱我的对吗?我们说好要一辈子的对吗?” 真疼,但晋荔一声没吭。 她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眼神平静,却字句郑重地说:“不是我先失约的。是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我不想纠缠,是不想给我的过去平添伤疤,你活在我记忆里当个死人就好,不要随便诈尸,更不要说什么恶心人的话。” 毕群义几近癫狂地摇晃着晋荔的身体,晋荔就像是芦苇,随着他飘飘荡荡,却怎么也不肯弯腰。 “我真恨你!你是一坨棉花吗?就这么软绵绵的,任由别人欺负?你怎么就不生气呢?怎么不质问呢?不求着我别离开呢?” “因为——”晋荔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说,“我发现,我好像没有那么爱你。” 第5章 好像只是为了求一个名为“家”的庇护,而家又不能只靠一个人苦苦支撑,毕群义对晋荔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看来,晋荔大错特错,关令明明更适合自己。 晋荔无奈地笑笑:“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的确看错了人。” “毕群义,我很喜欢的作者说过一句话,她说,‘人生有无限种可能,别只活在爱恨里’。以前我不懂,觉得这种猛烈的爱恨刚好可以中和我人生的平淡,但现在我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在成为我自己的路上,如果你我目标一致,刚好可以同行,那再好不过,如果中途分开,那就等下一个同行人,不必太过伤怀。” 这么长的一段话,是毕群义认识晋荔以来,她第一次如此逻辑清晰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他不可置信,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晋荔。 “晋荔,你肯定是骗我的对吗?你爱我,对吗?” 毕群义加重了力气,能徒手砸核桃的力气,就快要把晋荔捏碎。 “随你怎么想,都不重要了。对,这书还是你送我的,你说这个作者和我都是逐县的,觉得很巧,就买给我了。” 毕群义眉头微蹙,显然忘了这件事情。 “想不起来就别难为自己,你不需要证明你爱我爱得多深刻,我能感受得到。”晋荔抬手,拍拍毕群义的手背,“但是,该松手了。” 松手往前走,任风摧雨折不回头。 钳制住晋荔的力量骤然消失,酸爽的钝痛如期而至,晋荔微微活动着肩膀,转身往门外走去。 望着晋荔离开的背影,毕群义黯然失神,晋荔如此冷淡的反应让他喜怒交加,她没有大闹,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问他讨个说法…… 也意味着他与汪畅的婚礼会顺利举行,他瞒来瞒去的两段恋爱,至少有一段能修成正果。 可他的心搅动血肉,因为一句‘我没那么爱你’,痛到无以复加。 这才是爱吗?毕群义恍然。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能惊觉自己爱得深刻。但一切都来不及改变,独独成全了遗憾。 这一夜的决裂,是晋荔为数不多的“有种”时刻,她原以为自己真的不会再和毕群义有什么交集,但当她穿着伴娘服来到毕群义和汪畅婚礼现场的那刻,只能感叹一句世事无常,打人脸者,恒被打之。 * 毕群义和汪畅的婚礼在学府大酒店举行,这个酒店就在k301公交站的后边,离晋荔家很近。 因为是特别邀请,晋荔没有参加之前的迎亲环节,睡了个自然醒,才来到婚纱店选衣服化妆。 店员看到晋荔还以为她是来试婚纱的,赶忙把她往里屋领。 “不用了,我想问问,婚纱的定金可以换成伴娘服的租金吗?”晋荔打开婚纱店的官网首页,指着其中的条款说,“这里写定金不退,但是可以抵扣,您帮我确认下,没问题的话,我一会挑一下衣服。” 店员不可置信地确认了一遍:“是把婚纱的定金换伴娘服的租金?” 晋荔颔首:“麻烦了。” “不麻烦,我去跟店长汇报下,您先休息区坐一下。” 店员急匆匆离开,又一路小跑折回来,只见她左手提着两瓶饮料,右手抓着一把糖果饼干,腋下还夹着一包抽纸,步履生风,将东西摆在晋荔面前。 她压低自己的声音,尽可能温柔地说:“我跟店长说了,她说可以,所有档位的伴娘服随便挑,只要你喜欢,都能拿定金抵。所以不着急,你先吃点喝点。” “有点急。”晋荔看了一眼时间,“婚宴十一点半开始。” 现在已经十点十分。 “明白!” 店员再次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走,看起来活力无限的样子。 真羡慕。 学生时代,老师的年终批语上总是用‘死气沉沉’来描述晋荔,那时候,晋荔最想成为的就是这样活泼开朗的人,就连毛手毛脚这种形容词,对她来说都算是褒义。 不到五分钟,店员带着几个小姑娘走了过来,领头的是这家的店的店长,当初和毕群义来交定金的时候,就是她接待的。 “时间紧任务重,晋女士。”店长对晋荔说,“这个是晓琳,她会带你去挑伴娘服,这两位是店里的妆造师,顶级的几个化妆师都跟婚礼去了,但她们的水平也完全没有问题,另外这个是店里新来的实习生阿米娜,你有任何问题随时叫她。” 晋荔起身,有些拘谨。 “好。但我只是来选一套伴娘服……” “所有的费用都用定金抵扣,不要担心。”店长冲她微微一笑,“我猜你很需要一个惊艳的开场,尽管,那不是你的婚礼。” 其他几个小姑娘也都点头附和。 阿米娜更是斗志昂扬:“你一定要拿出你的气场来!我们都会帮你的!” 不知道她们脑补了一段怎样的剧情,还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但她们的温柔与善意,抚平了晋荔最后的一点不安。 “谢谢。” 一股热流涌上眼眸,晋荔揉揉眼睛,跟着晓琳去挑衣服。 来之前,汪畅给晋荔发过参考图,是香槟色的刚好到膝盖的长裙,让晋荔自己挑一个差不多一点的。 晋荔把参考图交给晓琳,晓琳一眼就认出这是哪家的衣服。 “哦,这是臻意家的那套伴娘服,一共八个款式,我们家有个比它好的,是香槟金,但是材质各方面都比它好,裙长也长一点,还搭配了满钻的鞋子,我带你去看看。” 之前晋荔来店里,是在隔壁试婚纱。 她不算瘦,各种版型都试过,都有点显肿,最后是毕群义拍板选了一套中规中矩的一字抹胸亮缎a字形婚纱。当时毕群义就在两个试衣间中间的落地镜前给她拍照,一直不停地在夸她好看。 按时间线索推算,试完婚纱的第二天,毕群义就在离着这里没有三站地的臻意婚纱店陪汪畅试婚纱。 他对谁的夸赞来自真心,又真的想和谁从校服到婚纱呢? 算了,揣度一个渣男的心有什么意思。晋荔虽然较真,但她能够放过自己,有些问题注定无解,她不会强求。 思及至此,晋荔也不想管什么衣服材质,看一眼款式,别太出格就行。 而后她整个人放空,无视关令打来的几十个电话,端坐在化妆镜前,任由两个妆造师折腾。 最后,晋荔一睁眼,被镜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十分夸张的洋娃娃妆容,浓密卷翘的太阳花假睫毛和欧式双眼皮太过扎眼,鼻头红彤彤的,活像一只小兔子。 “太好看了,简直是大变活人!”阿米娜递来一杯水,还不忘感叹两句。 可阿米娜看到晋荔眼里没有什么欣喜的神情,悄声问:“不满意?” 晋荔点点头,又摇摇头。 “很好看,但你也说了,大变活人,化完这个妆,就不像我了。” 不是灰姑娘,所以不会妄想要一辆南瓜马车,晋荔从不期待一双水晶鞋就能改变人生。 是悲观,也是理智,好与不好,晋荔就是晋荔。 两个妆造师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开始重做妆容和发型。 阿米娜实在没忍住,八卦道:“我们都以为你要去找场子,所以才想给你弄得狠一些,好让你惊艳全场。” 晋荔知道她是好心,但是,“没必要。” 放下了就是放 下了。 “真要找场子,我也不会当伴娘。这次去,只是因为我不想浪费婚纱的定金,咱们家的定金,可不便宜。” 阿米娜点点头:“那倒是。” 十分钟后,改妆结束,这样专业的妆造下,晋荔普通的五官也精致起来,但晋荔能一眼认出来自己,清爽干净。 “白开水妆容,很适合你。”化妆师夸赞道,“你身上有这种恬静的气质。” 阿米娜竖起大拇指:“确实!” 做完妆造,晋荔来前台填租赁单,店长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主动提出要送晋荔一程,“坐我车去,我送你。” “离得很近。”晋荔婉拒,“已经很麻烦你们了。” “那也不能这个天光着腿走过去,还穿着这么高的鞋子。”店长笑着说,“让我为女主角服务一下。” “今天不是我的婚礼。” “但你是女主角,不是吗?” 这句话,晋荔没法反驳。 按重要性来算,她还真算得上是这场婚宴的重头戏,不然也对不起几个人轮番上阵求她出席婚宴。 “的确。”晋荔长叹一口气,“《前男友结婚,我是他义妹》,新媒体狗血文的女主也是女主。” 晋荔庸常的前半生,没想到隐藏了这么一个惊天大雷。 走出婚纱店的大门,秋高艳阳照,闹得她一瞬间失神。 右眼皮倏地一跳,让晋荔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安全舒适的岁月一去不返,她人生的列车正往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失控狂奔。 第6章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2024-10-28 埋了一个小彩蛋哈哈哈!这本书的世界观和《愿春风料峭》的是一致的,会有联动。【再次高亮提醒】本文女主非传统意义大女主,性格前期有点拧巴,她要寻找自己,希望各位读者大大给晋荔一点时间,要骂就骂我,别骂我的女主!爱你们~预估5章内结束济南篇,开启逐县的主线任务~ 第4章 ☆、chapter4.男儿膝下没黄金 学府大酒店一般承办都是各种同学会的宴席,难得有什么高规格的婚宴举行,喜来登、香格里拉和明湖酒店都是更好的选择,但最终,汪家把婚宴定在了这里。 对外说,家里人好多有政府背景,不适合太高调。 对内说—— “就是穷呗,话说那么好听。” 关令穿着一身绛色的鱼尾裙,踩着一双恨天高,身高直逼一米八,快要比迎宾的男服务员都高了。 关令一眼扫过去,只见宴会厅门口摆着一个迎宾台,坐着的是帮着填礼金的记账先生,旁边站着的是伴郎伴娘。她看着那个点头哈腰都毕恭毕敬的伴娘,想不一眼认出来都难。 这个晋荔,当个迎宾都这么认真。 关令直奔晋荔走去,却被记账的拦了下来,“这位姑娘,咱们是男方还是女方的家属?礼金带了吗?” “男方还是女方的家属?是个好问题。”关令假装思考了一秒钟,反问道,“女方父母求着我来的,但我认识男方,我算哪一方?” 记账先生十分尴尬,另一个记账的年长一点,娴熟地应对,“是双方的亲友,那把礼金给我,我给你登记。” 年轻一点的记账先生小声嘀咕:“看她这样不像带了的……” “你还真别说,我还真带了。” 关令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啪”的一声掷在桌上,年轻的记账先生拿过来兴奋地打开,笑容却僵在脸上。 年长的记账先生摇头:“这样我们不知道该登记多少,您报个名字和数额,我写上。” 关令从年轻的记账先生手里拿回牛皮纸袋,从侧边撕开,大把的照片洒落,落到桌上和地上都砸出了不小的动静,把年轻的记账先生吓了一跳。 有心之人往这里瞄了一眼,发现照片全都是热恋期小情侣的合照,再仔细一看,这照片的主角不就是今天的新郎和站在门口迎宾的伴娘吗? “记住,老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关云长的关,军令如山的令!给这俩人记上,我的礼金是他们不敢提起的往事一段,不知道谁掉的脸皮两张!” 年轻的记账先生已经羞愧地不敢抬头了,年长的记账先生边记还边问:“说完了吗?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这老先生,有点意思。 本来不想说了,但为了这么一个“知己”,关令决定再送这对狗男女一句祝福,“祝他们百年好合,三生三世,日日纠缠。” 关令说完往门口走去。 迎宾不是人干的活,尤其是碰见熟人,晋荔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还是个伴娘这件事。 “哟,这伴娘真漂亮。” 不需要回头去看,晋荔闭着眼都知道是关令来了。 反正两个人都被打脸了,晋荔反呛回去:“哟,咱们关大小姐不是说不来吗?” 一提这个关令就来气! “别提了,真有人跟演那个琼瑶偶像剧似的,一哭二闹三滑跪,我真服了!” “所以我们关大小姐就妥协了?” 关令没搭腔,晋荔嗤笑一声,“看你吃瘪还是好玩的,” “不过说真的。”晋荔踮脚,在关令耳边悄声道,“打脸还有人陪着,也不错。” “早知道就不把这些事情添油加醋写在论坛上了。” 时间回到几天前。 晋荔打了毕群义一巴掌之后,笑着和关令说起那一巴掌的爽快。 关令气不过,她觉得毕群义的渣男语录比亦舒小说里的还精彩,只有她们两个人独享太过可惜,干脆用化名把故事发到了毕群义所在大学的贴吧上。 这年头,大学生用贴吧的人少,关令还以为没什么人看,没想到很快就火了,还上了同城的热搜。 一时间风起云涌,没过多久,毕群义的生平履历就被热心的围观群众扒光了。评论区说什么的都有。 舆论发酵,山东大部分的企事业单位最怕负面评论,宁可砸锅卖铁换声好听的吆喝,也绝对不会任其发展,冷处理这种事情根本不存在。 第二天,停职查看的通知就放到了毕群义的办公桌 上。 谁都没想到,这件事情发生后最生气的不是毕群义。 晋荔那一巴掌把毕群义打成了“恋爱脑”,现在的他陷入了一种恋爱主义的悲观情绪里。 他认为自己是为了功名利禄抛弃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垃圾,正瞅着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补偿晋荔,以达成他自我感动的目的,结果瞌睡有人送枕头,这事倒成了毕群义的救命稻草。 现在别说停职察看,就是要他光着膀子从经十路走个来回负荆请罪,只要晋荔敢说,他就敢做。 毕群义这个德行,汪畅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谁发疯都跟她没关系,所以发飙的人也不是汪畅。 理论上来说,汪畅现在是立于道德的不败之地,任何对毕群义和晋荔的讨伐,都是在给她添砖加瓦,她只需要看戏就好。 反正男人都是那样,孕期出轨这种事都是家常便饭,她没什么可气的,反而拿到了毕群义的把柄。 毕群义越惨,越愧疚,越挣扎,汪畅就越好拿捏他,她没有把自己未来托付给毕群义,只是到了原始股东分红的日子,她讨点利息。 脸上面子最挂不住的,是汪畅的爸爸。 汪畅的爸爸在济南商圈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但汪家到底是代代相传的商业大家,也有些根基和人脉。 这些年生意不好做,各种新兴的产业迅速崛起,各方势力都在抱团取暖,汪家只得想方设法攀上关家。 名利场都是资源置换的关系,关家有钱有势,汪家想要和关家合作政府项目,自家最大的优势并非政府关系,而是汪家拥有的百年声誉,可以拉更多的散客入局。 汪父不能让这大好的商业局势毁在自己女儿看男人的眼光上。 于是他几经辗转终于联系到了晋荔,两人约在一家新开的咖啡馆见面。 汪父穿着行政夹克,戴着黑框眼镜,坐在靠窗的位置,整个人显得十分局促。见到晋荔走过来,他立马起身相迎,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大片日光,伸出的手半明半暗。 晋荔礼貌握手,落座后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 “很抱歉,晋小姐。”汪父开门见山,“小畅这人心思多,主意正,我是管不了的,当初她和毕群义谈恋爱,毕群义什么都没有,她完全是倒贴的……咳,现在说这个也不合适,总而言之,她的态度不是我们汪家的态度,叔叔知道,你是受害者,要怪都要怪毕群义,怪不得你。” 这几天晋荔一直在想怎么和晋淑兰女士开口说这件事,神色有些憔悴,但她还是强撑着笑。 祸不及家人。 “都过去了,汪叔叔。” 汪父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推到晋荔面前。 “叔叔知道你家庭条件和群义差不太多,这五万块钱算是一点补偿费,不对,是出场费,你务必收下。” “出场费?”晋荔不解。 “过几天小畅婚礼,能请你当伴娘吗?” “叔叔,这事情,他们能同意吗?”晋荔忍俊不禁,“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叔叔,您和毕群义还有汪畅的脑回路真不是一般人,请我这个‘被小三’的前女友当伴娘,到底是怎么想到的啊?” “是这样,我们和关家的生意还要继续,群义的工作也得保住,你要来,很多事情不用多解释就能过去,不然我们家就垮了啊。”汪父垂下头,脊梁弯成稻草模样,“要不是迫不得已,叔叔也不能提这么荒唐的要求。” 说白了就是—— “你们都要脸,要尊严,要体面。那我的尊严和体面,谁来给呢?” 汪父哽咽:“是,都是我们的错……但,杀人不过头点地,咱们都得往前走不是吗?” 这句话,好没道理。 晋荔暗讽:“那我以什么身份去?” “义妹!对!义妹!就说你是我认的义女。”汪父有些激动。 “我妈多半不会同意。” 虽然用一个没什么用的男朋友换一个有钱干爹,听起来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汪父还想继续争取:“那,怎么样你才肯答应呢?” “为什么你觉得我一定会答应呢?” “因为,群义说你是个善良的姑娘,你心软。”汪父说着就跪了下去,“都是叔叔没教好孩子,叔叔对不起你。” 第7章 下午的咖啡厅人不多,大多都在安静地看书,或者小声聊天,汪父这么一跪,无异于平地惊雷。 晋荔有些无助。 明明她是受害者,拥有不原谅的自由和权力,可为什么加害者总喜欢逼受害者笑着原谅,还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大度?宽恕?格局? 晋荔很想转身就走,但又不忍心,她拼命回想关令处理各种奇葩事情的细节。 要是关令在这里会怎么做呢? “狗咬我,我当然要咬回去!睚眦必报的人,才不会被人欺负。” 晋荔想起关令的名言,果断一跪,掐着自己胳膊,生生疼出两滴眼泪。 “叔叔,是我的错,怪我没刨根问底,怪我没笑着挨巴掌,怪我没哭着求着到你家做妾。” 不就是演戏?晋荔跟着关令可是学了不少理论知识,如今也到了实践的时候。 “帅啊!得我真传了。”关令摸摸晋荔的头发,摸了一手发胶,“好家伙,你这发型师砸死卖发胶的了?发胶不要钱啊?” 关令说话毒舌,但晋荔很喜欢听,她的话总能让她的心绪平静下来。 “其实,我很忐忑,但碰到几个同学,他们都很体面,拉着我的手和我说话,还有几个同学给我塞了红包。”晋荔说着,眼眶泛红,“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今天应该是个开心的日子,可我真的好想哭。” “刚夸完你,你就犯病!你呀!” 关令无奈,从爱马仕的手包里掏出手机,给晋荔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是一段监控,晋荔认得出,那是关令在历山名郡的房子。客厅很大,足够一家五口齐齐跪在关令面前。 晋荔定睛细看,看到了那个滑跪专业户的汪父,也看到了原本趾高气扬的汪畅,还有一直低头不语的毕群义,剩下两个中年女人晋荔不太认识。但他们动作整齐划一,给关令磕头,磕到关北山都看不下去,踢了关令一脚,让她差不多得了。 关令指着那两个女人说道:“那是汪畅的两个妈,一大一小,其乐融融。” 晋荔和关令会心一笑,晋荔感叹:“果真是一家人。” 宾客陆续到达,关令大步流星地走向主桌,路过正在迎宾的小两口,还不大声说—— “大清亡了一百多年,也是让我过了一把当慈禧的瘾。”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2024-11-18 来了来了!开始高强度日更~ 第5章 ☆、chapter5.“我妈,失踪了。” “每个人都应该拥有一场盛大的婚礼。” 在晋荔很小的时候,就常听晋淑兰说起这句话。 在晋淑兰的世界里,一场婚礼,一纸婚书,是对女人来说第一重要的事情。在晋淑兰的谆谆教诲下,晋荔也把婚礼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她费尽心力,为的不过就是让自己开心,让妈妈满意。 一个月前,晋荔把要订婚的事情告诉晋淑兰,晋淑兰连夜坐长途大巴来到济南,拿了许多自己做的单饼、煎饼和镇上最好吃的杠子头火烧。 那天晚上,晋荔和晋淑兰时隔八年,再次睡在了一张床上。 “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晚上,我们也是这样睡在一起的。”晋荔小心翼翼地趴在妈妈的胸口,细数她激烈有序的心跳声。 晋淑兰对晋荔一直实行严厉教育,晋淑兰本身也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不说话的时候,面相凶狠,村里人都说她这样的面相就是标准的“克夫相”,然后被晋淑兰拿着二齿耙钩追了二里地,从此落下了个“逐县母夜叉”的称号。 在晋荔的记忆里,她和晋淑兰很少有这样温情的时刻。 “嗯,我怪你考那么远,一晚上不让你抱我。”晋淑兰声音沙哑,是早些年沿街叫卖落下的根,时不时还会干咳两声。 “我都忘了,我只记得那天,我做了一个很好的梦。”晋荔爬起来,倚在床头,看着窗外月色,“妈,我睡不着。” 晋淑兰也跟着起身,轻声问:“怎么?又胡思乱想了?” “嗯,我想起你一直跟我说,要有个盛大的婚礼,我好像懂了。按现在的话来说,这就是仪式感,有一种告别过去迎来新生的感觉,就好像你想象中的美好未来都会触手可及,从此风雨有人共担,所以这一天怎么隆重都不过分。” 晋淑兰抬手,帮晋荔拢起额前的发,粗粝的手,满是隆力奇蛇油的味道,混着一些盖不掉的动物油脂的气息。 “差不多吧。我和李岸没举行婚礼,那时候也没钱请什么酒席,就买了二两烧肉,杀了一只老母鸡,四菜一汤,我和他就这样过了一个新婚夜。” 晋淑兰看向晋荔,眼里波光粼粼,她神情复杂,好像透过晋荔看到了李岸,一下子回到了那一晚。 沉吟片刻,晋淑兰还是说:“一定得有一场婚礼,人越多越好,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结婚了,你们是一家人了,这场婚礼要成为你们两个人一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后来者,旁观者,都要因为这场婚礼却步。” 眼前,一场盛大的婚礼正在发生。 无论过往有多少波折和伤痛,至少在宣读誓言的此刻,晋荔衷心祝福着他们。 也是这一刻,晋荔好像读懂了晋淑兰那晚的眼神—— 不忍。 总有些话,时过境迁才能读出其中意味,可能晋淑兰也没想到,晋荔会这么快读懂。 什么后来者,什么旁观者,说白了,就是要把你和他的故事闹到尽人皆知,所有提起他的人都会想到你,那些越轨的举动会因为这种无形的压力和枷锁变少,甚至不会发生。 见证的人越多,约束力越大,婚礼越盛大,烙印越深刻,双方在做出破坏这桩婚事的行为时,都要再三思量,自己能不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人的本性是自私的,一场婚礼,是向全世界宣告,我将违背我自私的本能,此后余生永远和你在一起,承担起另一半的责任。 很显然,晋荔和毕群义并非良配,从头到尾都是晋荔太固执,毕群义并没有做好准备承担任何人的人生,他只是享受摆烂还有人给他钱花的生活。 不过都不重要了,已经彻底结束了。 婚礼仪式在新人敬酒后就基本结束,剩下闹洞房的环节晋荔没必要参加。 正常还要和新娘新郎打个招呼,拿个伴手礼再走,但晋荔什么都没有拿,也没打招呼,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新人身上,就从门口溜走了。 “荔荔,怎么不等我!” 关令从后边跑过来,揽住晋荔的肩膀,两个人因为惯性,往前一踉跄,差点摔倒。 “关大美女,你悠着点。” “拿了多少伴娘红包啊?”关令说着就要抢晋荔的包。 晋荔没有犹豫直接拿出一沓钞票递给关令。 “都给你,一万零八千。” 关令撇嘴:“真没劲!我还能真要你钱啊?走,我们去对面海悦府吃海鲜。” “好,我请客。” 海悦府的价格不低,但质量过关,算是千佛山这边还不错的高端店,中午人也不少。晋荔很少旺季的时候来这里吃东西,来济南这么多年,也只吃过几次,还都是关令请客。 “今天我请客,你随便点,把礼金都花完也没关系。” 关令翻看菜单,头也不抬:“得了吧,我指头缝里漏点都够你吃的了,你现在没对象,也没买房子,更没车,需要攒钱,钱别乱花。那谁给你的五万,你拿了没?” “拿了,谁跟钱过不去。”晋荔喝一口温水,压住胸中的酸涩,“我就是个俗人。” “当俗人没什么不好的。你别给自己太大心理压力,这件事情你是受害者,没向那个渣男要精神损失费都不错了。”关令找来服务员,把特色菜全都点了一遍,“抓紧上,要品质最高的。” 关令是这里的贵宾用户,厨房走菜都比别人快一些。 关令边吃边劝晋荔:“现在济南要往东边发展,历城区那边是新城,都是刚需房,配套也全,你工作的舜泰广场房价也起来了,现在都要一万五六了,你要是想买,我让我二舅帮你留意着,拿个内部价,多少有点保障。” “我家里,给不了支持。”晋荔埋头吃饭,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怎么可能?你家有地,有菜园,还养牛,鸡鸭也都有,积蓄多少有一点的,等你买了房子,还可以把你妈接过来。” “我妈不会离开逐县的。”晋荔不是没想过,“我妈说,她这一辈子活在逐县,死在逐县,不拖我后腿,也不指着我飞黄腾达。” “那我可以借你钱,钱不是问题……” 话说到这份上,关令长叹一口气。 “我最怕的就是你这样,当初你决定和毕群义结婚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总感觉你给我憋了个什么大招,怪吓人的。” “关令,我想回去看看我妈。” 在济南这么多年,晋荔工资不高,也没攒下什么钱,说不上月光族,但加上这六万八千意外之财,她的银行卡余额也才刚够六位数。 第8章 买房子?简直天方夜谭。 逐县的房子都要六七千一平米了,十万块,能买个厨房。 晋荔一直没和晋淑兰说自己取消订婚宴的原因,晋淑兰也已经三天没理她了。她想趁着工作停摆的空档期回逐县看看,也好当面请罪,是打是骂,她结结实实地挨着,晋淑兰心里总能好受些。 关令一怔:“你要离开济南?” “我没这么说……”晋荔声音越来越小。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想离开这里了对不对?”关令鼻头一酸,“就因为一个毕群义,你就要离开我?” “不是的,关令。”晋荔满腹委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只能解释道,“我不是一时兴起。” “那是为什么?我需要一个理由。”关令放下筷子,十分强势地说,“不要提钱,钱我能帮你解决,说点我解决不了的。” “其实最开始,我逃离逐县,逃离我妈,是我觉得我十八岁之前的人生过得太压抑,我想看看人生的另一种样子。” “在逐县之外的世界 ,我不再是那个闷葫芦,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软柿子,我试图寻找一个我更舒服的生活方式。” “可是晋荔,你知道吗?我本质上就不是一个像你一样叱咤风云的人,任凭我如何努力,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这种形容词永远不可能用在我身上。” 晋荔回想自己刚工作的时候,简直是漏洞百出,叫错领导名字都是常有的事情。 “我很慢热,认识的人也不多,这么多年,一个你,一个毕群义,还有我妈,顶多加一个我表妹晋荞,在济南这么久,高中同学都不怎么联系了。”晋荔吃一口龙虾肉,满足地眯起眼,“我以为我会在济南有个家,然后一直待在济南,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我没想过离开。” 关令太熟悉晋荔了,她看似‘什么都行’,其实是在忍,忍到不能忍,她就会离开。 有些人的离开是无声的,亦是决绝的。 “所以,我决定不逼自己了,我的未来好像不在济南,我可能要回逐县找找。” “晋荔,其实我也不认识那么多人,而且济南很大,你也可以在这里找找未来……” 关令还要说什么,却被晋荔打断了。 晋荔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关令,我只有我妈了,我妈也只有我了。” 年近二十八岁,晋荔才如此深刻地体会到“相依为命”四个字的深重含义。 小的时候,晋淑兰一个人把她拉扯大,还要管她小姨晋若兰的烂账。 晋家父母相继亡故,长姐如母,晋淑兰一直照顾着晋若兰。 后来晋若兰被人骗着生了孩子,并不寻死觅活,而是留下纸条只身跑去深圳创业,就这样把晋荞扔给了晋淑兰照顾,直到晋荞上小学,晋若兰才把孩子接走。 晋荔中学之前,家里来来往往许多人,晋荔没觉得太过孤独。直到高三那年寒假,住校补课,有次没考好,晋荔痛哭一场跑回家,电视里的程又青也在大哭,晋淑兰就这样坐在电视机前睡了过去。 灯光昏黄,那个垂着头睡着的背影深深烙印在晋荔心上。 “这几天做梦,总梦到我妈。我梦到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但我就是那么想哭。我想回去抱着她,在她肩头大哭一场。” 晋荔觉得自己是随时就要飘走的风筝,唯一的线就在晋淑兰手里,同样的,自己手里也拽着晋淑兰的线,她不能放手。 “回去吧。” 关令伸手捏了捏晋荔的脸颊。 “你没擦手!”晋荔抗议。 抗议无效,关令狡黠一笑:“我故意的。” 酒足饭饱,关令一想到是散伙饭,还是有点难受。 “真的打算一去不回了?” “怎么可能,离职手续没办,关系调动没弄,房子租期没到。” 生活的痕迹,哪有那么简单就连根拔起。 “行,回去多待些日子,回来和我说,我去接你。”关令见过晋淑兰两次,想起她那张冷冰冰的脸,下意识叮嘱道,“别和阿姨犟,挨打挨骂都受着,实在不行给我打电话,我给你求情。” 晋荔晃晃关令的胳膊:“阿拉扫。” “少看点韩剧吧!” 关令话音刚落,《it'syou》的旋律响起。 晋荔看看来电提示——栾叔叔。 “谁的电话?” “我妈朋友的电话。” 晋荔说着,接起电话,微微上扬的嘴角逐渐僵住。 关令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我妈,失踪了。”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2024-11-18 下一章回逐县啦~ 第6章 ☆、chapter6.总得有人替她委屈吧? 回乡的路是匆忙的,好在济南到青岛的高铁每天好几趟,总能买到。 关令开车送晋荔来到高铁站,晋荔什么都没带,票都是现买的。 离发车还有一个小时,关令带着晋荔到附近疯狂采购生活必需品,行李箱也买了个新的,买的东西生生塞满了一个箱子。 关令叮嘱道:“你到家给我电话,需要什么我快递给你,实在不行我人肉给你带过去。” “还好我身份证什么的都随时带在身上,还有礼金,都不用费劲取钱了。”晋荔说着,又把礼金往包的深处塞了塞,“总是不幸中的万幸。” “你真没事吗?”连着经历这么大的人生打击,神仙也受不了,关令有些放心不下,“要不我还是和你一起回去吧。” “不用,我没事。” 晋荔拉着行李箱,朝着关令挥挥手,顺着人流检票去了。 经历过毕群义这件事后,晋荔意外发现自己的抗压能力是真的不错,竟然真的就这样缓了过来。要是在几年前,晋荔或许真的已经崩溃了,再得知晋淑兰失踪这件事,她应该会第一个倒下。 还好,现在的晋荔有足够的能力消化这些突如其来的意外,也有能力踏过这些废墟一般的糟糕境遇。 晋荔买的这趟车比较晚,人没那么多,还剩下两个靠窗的位置可以选,晋荔很开心,她总是因为这样的小事开心。 刚认识关令那会儿,关令发现晋荔总会突然笑一下,她还以为晋荔脑袋有点什么问题。 有一次,关令实在忍不住问晋荔在笑什么,结果晋荔为了一只蚂蚁成功把一块蛋糕碎挪回家而开心。 “你真是擅长用片刻的幸福忘却长久的痛苦。” 熟知之后,关令给晋荔下定义,晋荔没反驳。 这是一种人类的本能,和自私一样。累积太多的痛苦会消耗幸福的份额,人想活下去,就要学着放过自己。 晋荔上车后,侧身看向窗外。 她很喜欢坐车的时候看窗外的风景,就好像是看过了,也就到过了,她不会期待自己真的在这样的旷野里奔跑,也不羡慕,她只会感叹——各有各的潇洒人生,真好。 天色将晚,经停站上来一群年纪比较大的叔叔阿姨,操着地道的方言。 山东的方言各式各样,但句末下沉的音调让晋荔感觉到了血脉的吸引,她知道,这些人和自己一样都是逐县人。 面对 邻座大叔热切的问候,什么普通话全都抛诸脑后,晋荔感觉自己的语言系统顺畅地切回方言频道,忍不住和大叔寒暄了几句。 所谓家乡,不只是个地方,更是一种烙印,触发关键词是未改的乡音。 晋荔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景色,悬着的心落下去一点儿。 真的回家了。 只要是在家,就总能找到晋淑兰,晋荔如此笃定。 那是晋淑兰一辈子不会离开的地方,她这人,从不食言。 两个小时后,列车抵达青岛站。晋荔拉着箱子一路走到北广场,在接人的人群中寻找自己熟悉的身影,最后还是栾沐春先找到了晋荔。 栾沐春自然地接过晋荔的行李,和晋荔并肩走着,“荔荔又瘦了。” “栾叔叔。” “别担心,你妈已经找到了,她去了废旧火车站,现在人在公安局,我们回去先去趟公安局接你妈回家。” 听到好消息,晋荔绷着的弦才松了一点。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 栾沐春身材不高,比晋荔高个一两公分,身材是偏壮实的,为人和气,笑起来的时候,人如其名,如沐春风。 可现在他的脸上没了笑容,言辞闪烁,像是隐瞒了些什么,再回想刚刚那句话,简直是漏洞百出。 “我妈没带手机?如果只是去火车站的话,为什么是失踪?”晋荔问道。 栾沐春沉吟片刻:“上车再说,我想想怎么和你说。” 栾沐春是小学老师,两家住对门,他平日家里和学校两点一线,老实巴交的,不会撒谎,最多就是沉默,一帮腔就露馅。 也因为这个,向来眼高于顶的晋淑兰还能和栾沐春做朋友。 第9章 从青岛回县里,还要开一个小时的车,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栾沐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栾叔叔,没关系,你说实话就好,我都能承受。”晋荔脑海中闪过许多杀人碎尸案的蓝底通报,一颗心再次揪起来。 “你真的别瞎想……你这刚订婚,还把你折腾回来一趟……本来你订婚,你妈想让我陪她去的,但我学校有公开课,走不开,你妈又不能一个人去……” 这句话里信息量太大,晋荔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那个,我先说吧,订婚取消了,我前男友今天刚结婚。” 栾沐春震惊万分,手心直冒汗:“你跟淑兰说了吗?” “说了,我以为我妈是因为这个事情负气出走的。”晋荔语气闷闷的,越说越想哭。 栾沐春否认:“不是因为这个。” 晋荔追问:“那是因为什么?我妈为什么不能一个人去济南?上次不也一个人去的吗?” “上次我也去了,把她送到公交站,看着你把她接走我才去的宾馆,第二天我提前等在高铁站接的淑兰。”栾沐春不忍回想,“我让淑兰去跟你坦白,刚好你也订婚了,在我们长辈心里就是已经成人了,应该知道真相。” “栾叔叔,你直接说。” “你妈两年前患了阿尔兹海默症,今年夏天恶化,已经到了中度痴呆的程度,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了,状态时好时坏,还有几天说不出话,根本离不开人照顾,但她不想耽误你,就趁着自己还记事,给我交代很多……” 说到这里,栾沐春一顿,强忍着抽噎,继续说道:“……后事。知道你要订婚了,淑兰很开心,拉着我要去找你,刚到青岛就忘了为什么出门,我一遍一遍和她说‘荔荔要订婚了,你去和她说说话’……一提你的名字,淑兰就清醒许多,还真的撑到和你见面了。” 说到最后,栾沐春泣不成声。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晚,晋淑兰一直在讲过去的事情,没有多问毕群义的事情,晋荔还以为晋淑兰是舍不得自己,所以不愿意多提,没想到是忘了。 晋淑兰忘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但那天,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让荔荔发现自己生病了的事情,努力装作一个正常人。 晋淑兰忘了太多的事情,但她仍然记得自己说的——不指望晋荔飞黄腾达,也不会拖累晋荔。 “晋淑兰!” 晋荔气极,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随后揩去眼泪,给关令打了个电话。 “关令,听我说,帮我收拾好我家里的所有东西,占地方的,用不上的,都帮我挂二手平台卖了,公司工位上的东西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也辛苦你跑一趟,连着我的离职申请办了。家里情况不好,可能需要问你借钱,到时候给你打个欠条邮寄过去。” 关令没问为什么,只说:“我记得了,还有什么要我办的?” 沉默良久,晋荔鼓足勇气,连着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脆弱。 “照顾好自己,我不回济南了。” “好,你也是。” 关令知道晋荔家里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但她不敢问,害怕问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是第一次,关令觉得自己再有钱也没用,她连最好的朋友都帮不了。 毕业之后,关令从没哭过,她觉得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她还是为了晋荔哭了一场。 总得有人替她委屈吧? “晋荔,好不公平啊,怎么这么难过的坎儿,非得是你连着过呢?” “你怎么还哭了?我都没哭呢。”晋荔不停吹气,让眼泪倔强地徘徊在眼眶中,绝不落下,“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生嘛,不想死就得活下去,想活下去,办法总比困难多。” “你大闹一番不行吗?耍个酒疯也可以,哪怕大哭一场也行啊!” 关令忽然懂了那时候毕群义的感觉,晋荔仿佛是山呼海啸前的山谷,平静得令人恐惧。 晋荔调侃道:“你现在怎么和毕群义一样啊,是你说的,哭也解决不了问题,那我就不哭了呗。放心,我可以的。” 挂断电话,车已下了省道。 栾沐春递来纸巾,想了半天,开口问道:“荔荔,你真的没事吗?别强撑着。” 晋荔接过纸巾,好奇地问:“栾叔叔,我在你们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已经二十七岁了,还是个差点已婚的女人,我有能力处理这些事情。” “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那么脆弱。”晋荔再次强调。 “是啊,上学的时候,你就把自己比作滩涂。”栾沐春感叹道,“我教了一辈子的语文,还是没有人能写出比你更惊艳的比喻。” “所以——相信我。” 晋荔坚定地说:“这次轮到我给晋淑兰女士挡风遮雨,做她唯一的庇护。” “淑兰常说,她这辈子最伟大的成就,就是养了一个好女儿。” “她的一辈子还长着呢。” 晋荔按下窗户,秋风呼啸,灌进车里,霎时间风干了眼泪。 繁星满天,远处超然山上舜帝庙宇隐约可见。 晋荔不信神佛,也不信什么星座理论。 或许是她从小就没什么好运气,想要的东西只能靠自己拼命努力才能得到,所以她认为所谓奇迹不过是努力的另一个名字。 可现在,晋荔双手合十,祈求漫天神佛能够听见她的祷告:“我已经没有别的家人了,求求你们让我妈妈再多活几天。” 忽而风止,秋日寂寥,一片叶子落在晋荔的肩上。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2024-11-18 晋淑兰女士和弟弟男主要来啦~ 第7章 ☆、chapter7.怎么都是“被小三”! 来到公安局,晋荔第一时间冲到休息室。 晋淑兰正在看大厅里播放的普法教育视频,她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抬头看着大屏幕,仍是背对着晋荔,可这身影比几年前都佝偻。 白炽灯下,晋淑兰花白的头发是那样明显。 妈妈老了。 晋荔走上前,蹲在晋淑兰身边。 “妈,我回来了。” 晋淑兰循声低头,失焦的眼神在晋荔身上慢慢聚拢,迟缓而谨慎地露出一个笑。 “我们家大嫚回来了?” “嗯,回来了。”晋荔伸手抱住晋淑兰,嗔怪道:“怎么生病了也不告诉我,你女儿这么不可靠吗?” “怕你学校里课程多,他们说大学毕业也很难的,你别回来一趟耽误了上课。”晋淑兰恢复了平日里严肃的神情,伸手就要打晋荔,“对啊,你回来干什么?不逢年不过节的,你逃课是吧?” 晋荔抱着晋淑兰不撒手:“妈!我都工作好几年了!” “工作好几年了?” 听到这话,晋淑兰的嚣张气焰如同吹爆了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都工作了,在济南对吧,还交男朋友了。” 晋荔松开手,用力点头。 晋淑兰从口袋里拿出小本,里面记录着她强迫自己记住的重要的事情,晋荔余光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上面满满当当都是关于她的一切,其他的事情都在边角简单记了一下。 “对,你订婚了,未婚夫是——毕群义。” 晋淑兰指着自己记的信息,炫耀道:“妈妈都记得。” “谢谢妈妈都记得,妈妈真是辛苦了。”晋荔指了指毕群义的名字,“那辛苦妈妈再把这个名字划掉,我不和他结婚了,我回来陪你。” “不行!” 晋淑兰噌地站起来,一把推倒了晋荔。 晋淑兰都是在牛羊圈里练出来的力气,晋荔根本抵抗不了,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吓得民警叔叔连忙来扶。 “老栾啊,你这边还要帮忙吗?”民警老王和栾沐春很熟悉,关切地问。 栾沐春摇摇头:“没事,荔荔自己能解决。” 民警老王拉着栾沐春走到一旁,小声说:“这孩子是咱们看大的,从小木木的,也不会来事,能照顾好家里吗?还有,你到底怎么打算的,人现在这个样子,你想脱身还来得及……” “你说话是真不中听!”栾沐春蹙眉,“荔荔是高材生,大城市闯荡回来的,什么都行。再说了,还有我帮忙照顾,肯定不会有事的。” “真是犟种一个,不识好歹!”民警老王转身离开。 “我们也走吧。” 栾沐春过来扶着晋淑兰,晋淑兰一愣,多看了栾沐春几眼。 “是我,栾沐春。”栾沐春十分耐心,“咱俩同村,后来我们进了县里,我住你家对门。” “对!是你,我想起来了。还好有你啊,沐春。” 晋淑兰从前很少说什么软话,自打生病之后,什么好话坏话她都当面说,不然就会忘。 恨啊怨啊,忘了就忘了,恩啊义啊,都得当面谢过,她不想欠谁的,尤其是在生命最后的时刻。 第10章 晋淑兰抓住晋荔的手:“荔荔,你也回去吧,等我没了,你回来帮我办个事就好,把我送出去的人情收回来。” 晋荔被抓疼了,也咬着牙说:“不走,我要陪着你,你赶不走我!” 两人还要掰扯,晋荔的支付宝忽然响起一声到账提示——“您的逐县农商银行卡到账200,000元。” 二十万? 晋荔立马拿出手机,再三确认了卡里的余额,没错,正好二十万,汇款人是——李佩。 “妈,你认识李佩吗?” “李佩?”晋淑兰拧眉想了半天,“不记得,我应该不认识这个人。” 怪事一个接一个,晋荔都快免疫了。 等有时间了去银行查查看,这是晋荔读大学时候的助农银行卡,知道的人没几个,总能找到线索。 一行三人来到大门口。 栾沐春说:“我去取车。” 晋淑兰状态有些不好,抓住栾沐春的袖子:“我和你一起。” 晋荔搓搓手:“你们去吧,不用管我。” 瑟瑟秋风中,晋荔无聊地踢着石子。公安局里面的灯很亮,比白天还要亮,门口的灯就有些暗,勉强能看清远行人的轮廓。 晋荔按了按眼睛,戴了一整天的美瞳,她的眼睛有些干涩。 忽然,晋荔感觉最后一丝光亮也被遮住,她抬眼,一张称得上是俊美的脸就这样出现在咫尺之间。 晋荔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一步,那人伸手取下了晋荔肩膀上的一片叶子。 真是个奇怪的人。 晋荔不想多事,碎步走到一边后,才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那人微微一笑:“不用谢。” 栾沐春还没回来,那人也不走,晋荔悄悄用余光打量起了对方。 一米八多的个子,比毕群义高一些,偏日式的碎发露出精致的眉眼,下巴尖尖的,身材瘦削,风一吹,裤筒都晃荡。 气质略沉稳,有点老气横秋,还有点年少的稚嫩,明明拥有柔和的五官,可莫名会觉得有些攻击性。 背包上印着中国农业大学,穿的这一身衣服晋荔认不出牌子,但一看质量就不便宜。 高学历、高颜值、有气质、有衣品,妥妥的小说男主的配置。 晋荔狐疑,这逐县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神仙人物?刷贴吧的时候也没看到啊…… 这样想着,银色朗逸就停在了晋荔的脚边。 “上车吧,荔荔。”栾沐春看到了远处的少年,也招呼他上车,“哎,那个谁……” “李顷尧。”那人说道。 名字也很好听。 栾沐春笑道:“对,小李,上来吧,这里晚上不好打车,你住哪里?我送你一程。” 晋荔没反应过来:“送他干什么?你认识他?” 栾沐春拍拍脑门:“怪我!忘了介绍。这是把淑兰带回来的小李,他是青安市的,来这里写生的,在废旧火车站看到了淑兰,淑兰忽然间不记得路了,也忘了手机密码,是人家一路问一路找,才给淑兰送回来的。” 闹了半天是救命恩人。 晋荔有些不好意思:“那,李老师快上车吧,我们送你,谢谢你送我妈回来。” 李顷尧颔首:“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落座后排,一左一右,同时转头看向窗外。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晋荔,她问:“你是来写生的?” 李顷尧没回答,反问道:“怎么了?” “农业大学有建筑专业还是油画专业吗?”晋荔话一出口,又觉得太过阴阳怪气,找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做好事不留名就行,没必要撒谎。” “我的确不是来写生的。”李顷尧没否认。 “那你去废弃火车站干什么?”晋荔觉得这件事情处处透露着诡异。 李顷尧侧目看向晋荔:“查户口吗?问这么仔细。刚 刚警察做笔录都没问这么多。” 晋荔回看李顷尧,没有任何躲闪:“无聊问问,不想说可以不说。但你一直等在公安局门口,不就是在等一个人问你吗?” 李顷尧轻笑:“你说得有道理。但我要是说,我只是人生地不熟,没有回青安的车了,一时间不知道去哪里,你信吗?” 怎么这人说话也有股子小说男主的“中二”味道。 晋荔咳嗽两声,拿出保温杯喝了一口,却不小心呛到了。 李顷尧坐近了一点,轻拍晋荔的背,“你没事吧?” “怎么都喜欢问我这句话?有事我就说了。”晋荔轻咳两声,“你带卫生纸了吗?” “我找找。” 李顷尧打开背包,里面有很多东西,晋荔一眼就看到了那包“喜乐酒店”专供的纸巾包。 “你住在喜乐酒店,这就是你说的‘不知道去哪里’?”晋荔压低声音凑近李顷尧,“喜乐酒店就在我家对面,你绝对不是今天到的逐县,你找到我妈是有心还是无意,现在很难界定。” “这么会推理啊,姐姐。”李顷尧眨眨眼,他也学着晋荔压低声音,字句顺着他富有磁性的嗓音流淌,“他们都和我说,你是一个很木讷的人,说你老实沉闷,还说你很难靠近,现在看来,他们都不了解你。” “你调查我?”晋荔没想到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嗯,认亲之前不得先确认一下自己的姐姐是个什么样子吗?” “认亲?” “嗯。”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晋荔捕捉到关键词:“姐姐?” “嗯。” 晋荔很难接受这个信息,她挣扎地问道:“你真的不是认错人了吗?” 李顷尧从怀里拿出了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和一个半大的孩子。 孩子的眉眼和李顷尧的确很像,而那个男人也的确是晋荔那个早就不知所踪的父亲——李岸,家里还有许多他留下的照片能够佐证。 晋荔仔细看着,却无法认出那个女人是谁,那是一张从没出现在她人生里的面容。 晋荔问:“这是?” “我妈。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同父异母? 晋荔又问:“你多大?” “二十一周岁,冬月的生日,今年刚大学毕业。” 晋荔的大脑有些算不过来了,但她相信科学!“我们明天去做亲子鉴定,你去把酒店退了,省点钱,先住我家。” “酒店没多少钱……” “那也不行,家里缺钱。”晋荔语重心长地说。 这下轮到李顷尧有些摸不着北了。“你适应能力这么强吗?” “杂草能在恶劣的环境里活下去全靠适应能力。” “不用做亲子鉴定了。”坐在副驾驶的晋淑兰开口了,“你的确有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李岸在外面还有个家。” 什么叫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晋荔强打着精神问:“妈,家里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不太记得了。”晋淑兰琢磨半天,才想起来,“你妈是不是叫李金兰?” 李顷尧乖乖回答:“嗯,是,我们是青安人。” “那就错不了!”晋淑兰从包里翻出一张结婚证,转身递给李顷尧,“帮我还给你妈妈。” 李顷尧打开,看到了自己母亲和李岸的合照,晋荔凑上去看,只觉得脑袋发晕。 “妈,我爸为什么和别的女人领了证?”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晋淑兰想啊想啊,“但具体是什么事情,我记不太清了。” 合着晋淑兰也是“被小三”…… 晋荔心里堵得慌。 “阿姨,我妈前几年去世了,我替我妈谢谢你。” 李顷尧小心翼翼地把结婚证收了起来,眼角落下两滴热泪。 算了,已经多了个便宜干爹了,不差一个弟弟。 “别哭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回家。” 晋荔摸摸李顷尧的头发,李顷尧先是瑟缩一下,而后乖乖把头往前拱了拱,任由晋荔抚摸。 栾沐春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觉得晋荔的确长大了。 她不再是泥泞的滩涂,更像是一片隐藏在崎岖山里的平地,如此坚实而有力量,好像可以承受这世间所有的不公和意外。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2024-11-18 开始准备种田!哈哈哈~ 第8章 ☆、chapter8.对他的想念是对她的不公 晋荔的家在老城区,旁边还是一个从早开到晚的农贸市场,年久失修不说,每天吵吵嚷嚷的,精神稍微差点都睡不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晋荔家所在的这栋楼挨着的是水果摊位,总好过旁边是夜宵小摊或者是海产档口。 李顷尧看着像个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小孩,晋荔还以为他不能接受这样脏乱差的环境,没想到他只是皱了皱眉头,提着晋荔的箱子往楼上走了。 李顷尧转头问:“几楼?” 第11章 栾沐春抢着说:“我在302,你们家住301。” 步梯三楼,说好爬也好爬,不至于说累。 李顷尧腿长,几个跨步已经到了门口,晋荔在楼梯拐角处的间隙抬头看他,李顷尧本来在低头回信息,在感受到目光的一瞬间如同狮子一样警觉地抬眼,二人目光猝不及防地相撞,火花飞溅。 晋荔仰着头,露出一个笑。 “李顷尧,别总凶巴巴的,看着吓人。” 李顷尧一怔,淡淡地说了句:“习惯了。” 晋荔一步三个台阶来到李顷尧身边,从包里翻钥匙开门,边开门边说:“这种坏习惯要改掉。只有被丢掉的野狗才需要为了争一口吃的变得如此警觉,你不需要。” 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李顷尧有点无语,“我又不是狗……” “行了,快进来。”晋荔翻箱倒柜找了一双稍微大一点的拖鞋,“拖鞋肯定不合脚,家里很少有男人来,你凑合一下,明天我们去超市买点你的生活用品。” “我可以住在这里?”李顷尧还是有些不确定。 “不住在这里的话,你要住 哪里?”晋荔盘算着,“阿姨去世了,咱爸要是还活着你不会来找我们,换句话说,你现在是孤身一人,又刚大学毕业,就算阿姨给你留了点钱,那也经不起挥霍。住家里合算。” “你都不害怕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图财图色我家都没有,而且现在是法治社会。”晋荔一顿,轻笑一声,“你大好前程的青年才俊要跟我一个普通公司的小职员同归于尽,反正不是我亏。” 李顷尧还要说什么,见到栾沐春带着晋淑兰进门,便没再说话。他紧抿着嘴唇,难得露出一丝慌乱,他略带拘谨地坐在沙发的最末端,看着三个人忙忙碌碌。 这个家里现在最重要的是晋淑兰女士。 栾沐春和晋荔一左一右搀着晋淑兰往主卧走去,栾沐春事无巨细地叮嘱晋荔要如何照顾晋淑兰。 三人走进主卧,整个主卧都换上了软包,地上铺了积木,目光所及之处都干净而整洁,很少有零碎的东西。 因为干净,所以安全。 栾沐春解释道:“淑兰病情不容乐观,已经有了认知障碍,家里很多东西我都拾起来了,网购了好几个收纳箱,整理好放进你屋里了,回头你自己整理。” 晋荔端午节回来过一趟,那时的主卧还不是这样。 “病情恶化得这么快吗?”晋荔有些不解。 栾沐春点头:“医生说这个病来得快,当初你妈还说,幸亏你结婚了,过年能想办法让你不回家,不然根本瞒不住。” 晋淑兰扶着床边坐下,乜了栾沐春一眼,“别什么都说,嘴跟个大漏勺一样。”又转头斥了晋荔两句,“你也是,我的病没那么严重,别耽误你上课!” “妈,我都工作四年了……” “那也不能耽误上班!” 病情没有侵蚀掉晋淑兰的意志,她依旧如此强硬霸道,不允许任何人忤逆她。 晋荔没再辩驳,像小时候那样,乖巧点头,以换取晋淑兰片刻的柔软。 栾沐春笑着打哈哈,“孩子担心你,难得回来,你就不要生气了。来,先吃药。吃了药快点睡,今天你也累够呛,跑那么远。” 栾沐春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牛奶,把药片整理好递给晋淑兰。 “我年轻时候能一口气走到胶州!这点路不算什么!” “那是。”栾沐春是晋淑兰的最佳捧哏。 晋淑兰这才舒心,接过栾沐春手里的牛奶送服药片。 这样的场景应该重复过几百次,但这是晋荔第一次在场,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栾叔叔,这些年辛苦你了。” 栾沐春摆摆手,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缝,“我可是自愿的,所以不辛苦。我上班就送她去村里,下班去接她,花不了多长时间的。” “栾叔叔……” “行了,我该走了,我明天还有课。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先不过来了,这两天你们母女两个好好说说话。”栾沐春转身离开,还不忘和晋淑兰打招呼,“淑兰,你好好睡觉,我先走了。” “嗯,你快回去吧。” 晋淑兰平日里睡得早,今天折腾这么晚,早就撑不住了,药效一来,直接睡了过去。 晋荔悄声退了出去,客厅昏暗,只有月光洒落。想来是栾沐春下意识地以为家里没人,关上了灯。 晋荔摸黑去玄关开灯,路过沙发区域的时候被一个黑影吓了一跳。 “李顷尧,你怎么不出声的啊?” 差点把这么个便宜弟弟给忘了。 随着“吧嗒”一声,昏黄的灯光充斥了这个不足七十平米的小屋子。 李顷尧像刚开始进来一样,窝在沙发的角落里,不说话,不玩手机,什么也不干,就直愣愣地坐在这里。 晋荔伸手戳戳李顷尧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李顷尧抬头,可怜兮兮地眨巴眨巴眼睛:“姐姐,我想喝水。” “渴了自己去倒水啊。” “我刚来家里,不熟,怕把东西弄坏。” “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老实呢?比我还呆。” 晋荔嘴上嗔怪,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来到厨房,帮着李顷尧找水。 这间房子是晋淑兰为了让晋荔读重点初中买的学区房,又老又破,面积还小。但晋淑兰是个能人,老家村里的几间大瓦房和牛圈羊棚都是晋淑兰自己画图带着人盖的,房屋改造这件事对于晋淑兰来说那都不叫事。 晋荔记得刚搬进来没几天,晋淑兰就自己买砖头搅和水泥,不出两天就在客厅和厨房之间砌了个隔断,又趁着晋荔放寒假,把房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勉强达成了两室两厅的格局。 所以现在这间房子面积虽小,但是五脏俱全。 餐厅里放了一张八人用的圆桌,因为家里平日里只有晋淑兰和晋荔住,圆桌的一大半成了储物区。 晋荔打开餐厅的灯,看着满目琳琅的物品,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便利贴标识,只觉得直戳眼眶,看得人眼睛酸涩心里难过。 晋荔拿起一包枸杞,标签上面是遒劲有力的钢笔字——这是枸杞,每次泡水放十颗就够了,不要贪嘴^.^。 这个栾叔叔还怪洋气的,懂得用颜文字了。 晋荔揉揉眼睛,顺便把美瞳摘了往垃圾桶里一扔,又从桌面拿了一瓶矿泉水,回到了客厅。 “喝吧。”晋荔习惯性地拧开瓶盖再递给李顷尧。 李顷尧狐疑:“你这是什么习惯?” 当初毕群义大学在篮球社,经常打比赛,左手还受过伤,晋荔给毕群义递水的时候怕他手痛,就会给他拧开瓶盖,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一个习惯。 经过李顷尧提醒,晋荔这才发现自己被毕群义训练得很好。 晋荔摇摇头:“坏习惯,得改。” “和你那个未婚夫?” “是你前姐夫。” 李顷尧再次感叹:“你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 “不然呢?和你大打一场,扯得全逐县都知道?然后呢?问题没得到解决,日子还得照常过,没必要。” “所以在你这里什么都能过去?” 晋荔郑重点头:“嗯,什么都能过去。” 李顷尧追问:“那你的人生没有什么一定要得到的东西吗?” 一定要得到的?晋荔没想过。 或许当初一意孤行考一个离家很远的大学算是她一定要得到的东西,可是考不上她好像也不会多伤心,毕竟成绩摆在那里,种瓜得瓜,她没什么好遗憾的。 至于和毕群义结婚,她好像也没那么想要,更像是一种水到渠成——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又有一个稳定的伴侣,结婚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这样想来,她已经没那么当初那么喜欢毕群义了,不然现在也总该要撕心裂肺的哭一场。 换而言之,“人生除死无大事,我只想好好活着。” “那你为什么想活着?” 晋荔低头思索,半晌才答道:“因为——镇门口的杠子头真的很好吃。” 李顷尧觉得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晋荔敲敲李顷尧的额头,“人生不需要那么多复杂的答案。” “那李岸呢?你都不想知道李岸去哪里了吗?” “想,但是知不知道对我来说都没影响,我还是会过自己的生活,照顾好我妈,看顾好你,挣点小钱,安度余生。” 李顷尧从来没见过晋荔这种人——看起来软绵绵的,说话也有点无厘头,脆弱地好像刮一场大风就能支离破碎,谁欺负一下就能哭得昏天暗地;实际上像是一个不倒翁,有稳定的内核,无论经历了什么打击都能够重新站起来。 但晋荔的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吗? 当然不是。 晋荔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拉开了茶几的抽屉,抽屉里是各种药物的包装盒,最底下,盖着几张报纸。 第12章 报纸里夹着几张照片,晋荔将它们拿出来。 照片表面覆盖了一层透明胶带,内里裂痕遍布,毛刺突出,还有些肉眼可见的小气泡,照片里的男人也因此五官模糊,只能看个大概。 她也曾幻想过父亲能给予她庇护,也曾期待他能在晋淑兰拧她大腿里子的时候为她说两句话。 但后来,晋荔想明白了。 如果不是他的离开,晋淑兰或许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以她的中专学历,她也有大把好日子可以过,不必 为了晋荔舍弃那么多。 对李岸的想念是对晋淑兰的不公。 明白这个道理的晋荔将这张照片藏起来,连带着那些关于父亲的模糊影子一起封存在了过去。 如果不是李顷尧的出现,她应该很难再想起这个人,就连筹备婚礼的时候,晋荔都让婚礼策划师把父亲送女儿出嫁的流程给删掉了。 “这是我唯一的全家福。” “我和咱爸不熟。”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抛妻弃子的人,是死是活能够改变我的人生吗?” “他在我的生命里没留下什么痕迹,除了你。” 在风筝摇摇欲坠的时候,忽然又有了一股力量扯住了风筝,晋荔忽然很想感谢命运。 李顷尧欲言又止,最终说出了李岸的下落,“他失踪了,在我十岁那年。你看到的那张照片,就是他失踪之前拍的。” “抛妻弃子专业户。” 想来自己这个弟弟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晋荔柔声道:“那你怎么才来找我?” “大学毕业了,不知道去哪里……”李顷尧咬住下嘴唇,声音颤抖,“我没有家了。” 泪光闪动,晋荔抽了一张纸巾给李顷尧擦泪,李顷尧别扭的别过脸去。 “好好好,你自己擦。” “我真的可以留在这里吗?” 李顷尧眼睛湿漉漉的,更像一条刚淋过雨的野狗了。 晋荔肯定地说:“当然。晋淑兰女士都同意了,你可以留下来,你不是没有家的人,这里就是你的家。”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2024-11-21 野狗文学堂堂登场!表面软柿子实则不倒翁的实用主义女主vs表面知书达理实则疯批自毁的理想主义男主~ 第9章 ☆、chapter9.被需要显得弥足珍贵 晋荔收好照片,小跑到房间里抱出一床被褥扔到沙发上。李顷尧伸手正要整理,一股温热的力量扼住了他的手腕。 “沙发太小,你这么大的个子睡不下。” “我睡你房间?” 晋荔没好气地说:“还认床啊?” 李顷尧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认床,但是想不通,我只是你刚认回来的弟弟,你就这样让我住进了你的卧室,你都不怕……” “你这别别扭扭的性子迟早被我妈教训。” 晋荔拍拍李顷尧的肩膀,不耐烦地赶他进屋。 “知道了,明天,明天我们先去做亲缘鉴定再去逛街买东西,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是你放心……”李顷尧纠正。 “行,不管谁放心,今天都先好好睡觉!” 晋荔不由分说地把李顷尧推进卧室,转身打了个哈欠就钻进了被子里。 她抬头看看月亮,想起了小姨和表妹来家里的时候,她嫌弃晋荞睡觉不老实,自己抱着被子出来睡觉,结果发现晋若兰也抱着被子出来了。 “你妈睡觉不老实。” “晋荞睡觉不老实。”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最后她和晋若兰一人一边沙发,隔着一个茶几,相视入梦。那是晋荔记忆里最好的几年,家里热闹,她住在沙发上,却感受不到孤单。 因为晋荔被需要着。 在被抛弃、被否定、被打压、被庇护的人生里,被需要显得弥足珍贵。 睡觉前,晋荔发朋友圈—— 荔枝水不加冰:月儿明,风儿轻,回家开启新生活。 配图是这一晚的月亮,定位是逐县。 晋荔的朋友圈没几个人,联系人列表下滑几页就能到底,总共联系人显示是345个,还有一个是今天新加的。 【人生无意义】 晋荔点开李顷尧的头像,是远山绿野奔跑的马,配上这样的昵称,反差感十足。 晋荔有给联系人改备注的习惯,想了想,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生日,就只备注了一个【弟弟[月亮]李顷尧】,顺手加上星标。 中间这个图标,是晋荔按这个人留给自己的第一印象选的,月亮没什么别的含义,仅仅是因为故乡的月亮的确要比所有的地方都圆。 荔枝水不加冰:晚安。 人生无意义:嗯。 * 李顷尧睡觉浅,有点什么动静都会醒,老房子隔音又不好,他能清楚听见晋荔在客厅里翻来覆去的声音。 是后悔了吗? 李顷尧想了半天,结果发现晋荔只是为了发个朋友圈,顺便和他道一声晚安。 而后客厅里就安静下来,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原本李顷尧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顺利地住进晋家。 当他查到李岸还有一对妻女在隔壁县的时候,李顷尧是很气愤的,可现在他妈死了,李岸失踪,他好像没有资格,也没什么借口去质问晋淑兰。 但他还是来了。 来到逐县的第一天,李顷尧就找到了这里,不过晋淑兰不在家。后来他跟着晋淑兰才发现晋淑兰在乡下有个小农场,每天都要去农场干活。 李顷尧跟着晋淑兰来到乡下,看着这个中年女人沉默寡言地工作,时常皱起的眉头如同山间散不开的浓雾。 她不关心外界的所有事情,规律地作息,规律地生活,李顷尧不忍心打破这种平静的生活。 无风时乍起的波澜实在太汹涌,感受过它的人不想自己也变成一阵强风。 更何况,李顷尧本来以为会在晋淑兰这里找到李岸,但现在几番打听之后,李顷尧发现李岸最先抛弃的就是晋淑兰和晋荔,他和李金兰的悲惨遭遇不过是某种复刻。 纠结再三后,李顷尧是要走的。可就在李顷尧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的这天,他坐在前往青安的大巴车上,忽然看到了晋淑兰。 晋淑兰一改往日的沉稳,变得焦躁不安,高高梳起来的头发散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却还是一言不发。 李顷尧怕晋淑兰出事,装作肚子痛让大巴司机停车,司机开始不愿意,但李顷尧捂着肚子蹲到地上,司机这才停了车。听到李顷尧说他不走了的时候,大巴司机骂了他两句重新启动了车子。 这是李顷尧二十一年来最 不守规矩的一次,下了车,李顷尧面色酡红,连后背都湿透了。但他有正事,顾不了这么多规矩。 看晋淑兰状态不好,李顷尧也没着急上前。对晋淑兰来说,他就是一个陌生人,晋淑兰不理他还好,把他当成坏人从而引发新的焦虑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真要追究起来,他还是一直在窥探人家生活的陌生人。 李顷尧只好不紧不慢地跟在晋淑兰身后,始终隔了一段距离,就这样一路跟到了旧火车站。 旧火车站在城南,离着晋淑兰小农场所在十里堡镇有整整二十公里远,晋淑兰时快时慢地走,足足走了五个小时。 李顷尧包里的水都喝完了,晋淑兰依旧没说一句话。 那旧火车站早已荒废,杂草丛生,差不多有一人多高。早年的站台早已破败,十年没投入使用的铁轨锈迹斑驳。 晋淑兰走到站台上,靠着一根柱子坐下来,目望远山,刚好能看到超然山的舜帝庙。 是来祈祷吗?还是单纯来放空自己? 李顷尧猜不到晋淑兰的想法,他只能席地而坐,静观其变。 其实他托人要到了晋荔的手机号,几番犹豫要不要给晋荔打个电话,但他也听说晋荔要结婚了,而且她和晋淑兰关系并不好,这一通电话过去,或许会是某种不识趣的打扰。 李顷尧不敢打扰任何人。 小时候,李金兰身体不好,李岸在的时候,总是骂李金兰不争气,这么个病弱身躯拖垮了整个家。 李金兰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几度想要自杀,李顷尧想要出去求人救自己的妈妈,可没想到被李岸抓了回来。 “你没有骨气的吗?” “你妈自己想死,你就让她死!两个没有尊严的东西!” 如此刺耳的话语落在李顷尧耳朵里如同锋锐的箭矢,把他扎透了,鲜血淋漓的,可他的妈妈还要跪着说—— “都是我的错,干什么打孩子,他也是为了我!” …… 可明明——家里的活都是妈妈干的,养殖场也是姥爷留给妈妈的,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李顷尧不懂。 他也曾不耻下问,拿着家里的事情去问自己的老师,问一些平日里待他还不错的亲戚。他把家长里短的事情当成了数学题,以为讲清楚题干就一定有人能给他讲明白标准答案。 第13章 我又不笨,总能懂的。 人生应该有答案,不能糊里糊涂过一生。 那是年仅八岁的李顷尧最想要弄清楚的事情。 只是这个世界太多题目是他完全不能懂的。 比如为什么老师会骂他不懂事还叫来了家长,比如对他不错的亲戚将他讲的痛苦故事当成邻里之间八卦的谈资。 于是某天夜里,醉酒的李岸将积郁的所有不满统统发泄出来,那么长的一根棍子,就这样冲着李顷尧的脊梁打了下去。 李顷尧想跑,可双腿好似被水泥地牢牢抓住一样无法动弹。他知道自己逃不出这个院子,更逃不出这个村子,所以他认命般地闭上了双眼。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李顷尧睁开眼,看见失去力气的李金兰虚弱地勾起嘴角,冲他摇了摇头。 “别为了我的事情打扰任何人,人情债最难还。” 那时的李顷尧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顾着大哭。那次李金兰被打断了三根肋骨,李顷尧决定从此之后不再给任何人添任何麻烦。 不是所有人都能支付三根肋骨的代价。 再抬眼,晋淑兰仍是沉默的。 李顷尧觉得晋淑兰和李金兰有点像,不光是名字,而是她们都一样地沉默。或许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但她们最后都变成了这样子。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李金兰选择了后者,而晋淑兰是前者。 凤凰泣血不过如此,那一声痛苦的悲鸣爆发的瞬间,风吹云动,杂草呼啸,连带着天空也一下子暗了下来。 晋淑兰掩面痛哭起来,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呜咽的话语没人听清。 李顷尧还是决定走上前去,因为他觉得,此刻的晋淑兰需要一个拥抱。 但拥抱毕竟不礼貌,李顷尧就在离着晋淑兰两个拳头的距离外坐下,递给晋淑兰几张纸巾,轻声安慰了两句。 “阿姨,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要我帮忙吗?” 晋淑兰抬头,满眼的迷惘。 李顷尧想过晋淑兰会问自己是谁,甚至在刚刚坐下的时候打了好几遍腹稿应对。但他没想到,晋淑兰问的是——“我是谁?” 晋淑兰哭着问:“我是谁,你能告诉我吗?我是谁?” 李顷尧知道她是谁,却不敢直接告诉她,他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认识晋淑兰,因为他已经决定离开了,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我也不知道,阿姨。您好好想想,您为什么来火车站?” “火车站!对!火车站!”晋淑兰忽然起身,看着火车站掉了漆的木牌喃喃自语,“从青安到逐县要坐火车,要坐火车。” 李顷尧习惯坐大巴出行,差点忘了从青安到逐县之前是可以坐慢火车直达的。李金兰之前来逐县就喜欢坐火车,只是后来铁路线进行了调整,青安和逐县的火车站也因此陆续被废弃。 冥冥之中,李顷尧觉得自己好像窥视到了命运的一角。 这样不冷静的状态持续了半个小时,晋淑兰才逐渐找回一点自我,她想起了自己叫晋淑兰,还有个正在读大学的女儿。 “您女儿读大学?”这跟李顷尧查到的资料不一样。 “对,大学,去年高考的。坏了,都这个点了,该去看《悠悠寸草心》了!”晋淑兰着急忙慌地走,却找不到回家的路。 “您用手机打个电话。”李顷尧提醒道。 晋淑兰拿出手机,一脸茫然。 “手机是这个样子吗?” 失忆?故弄玄虚? 李顷尧把所有可能性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晋淑兰得了老年痴呆症。 就这样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李顷尧成功把晋淑兰送到了警察局,他见到了栾沐春,栾沐春对他一通感谢。 民警老王拍拍栾沐春:“沐春,没事的,人找回来就行。” 栾沐春憨笑:“是是是,麻烦你帮忙看着点淑兰,我去青岛站接晋荔回来。” “怎么还把要结婚的小年轻叫回来了?” “着急了着急了。” 栾沐春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晋荔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李顷尧忽然不想走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晋荔会知道一些真相。 只是当时的李顷尧没想到,晋荔不仅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些天真,他准备好的证据和说辞一个没用上,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住进了晋家。 从此以后多了一个姐姐,多了一个家。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2024-11-22 日更真是太刺激了!今日的更新奉上! 第10章 ☆、chapter10.别忘记旧火车站 计划赶不上变化,翌日一早,晋淑兰六点半起床,风风火火地就要出门。 “妈!你要去哪儿?”晋荔半睡半醒,从被子里冒出一个乱糟糟鸡窝头。 晋淑兰被晋荔吓了一跳,“你怎么回来了?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买早饭。” “妈,昨天你失踪了,栾叔叔打电话把我叫回来的。” “失踪?”晋淑兰侧头,努力地回忆关于昨天的一切,“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昨天去了旧火车站,被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带回来的。” 晋淑兰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找到笔记本,仔细确认着昨天记录的重大事件。 次卧的李顷尧也被吵醒,他打开门,睡眼惺忪地看向晋荔,又看看晋淑兰,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嘴甜一点总没错,李顷尧语调慵懒,声音却有些发紧,“阿姨早,姐姐早。” 晋荔伸了个懒腰回应:“早!阿尧。” 晋淑兰的笔记本上记录了李顷尧的来历,她呢喃:“是金兰的孩子,晋荔的弟弟。” “对,是我。”李顷尧赶忙回答,还以为是晋淑兰后悔了,“阿姨,昨天太晚了,姐姐不忍心才收留的我,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现在就走。” 晋荔不悦:“什么鬼!干嘛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明明是我让你留下的。” “嗯,留下吧,金兰去世了,李岸又不在,你也没地方可以去,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母女两个在李顷尧的事情上,意见出奇的一致。 晋荔翻身下沙发,穿好拖鞋,边穿边说:“妈,今天没什么事不用去农场那边吧?我想带着阿尧买点东西,顺带看看去家具城给他弄张床过来。咱家也没什么客人来,这个客厅稍微隔一下,能当个卧室。我还想着,阿尧在青安那里应该还有东西,我开车带你们去青安,顺便去散散心。” 不等晋淑兰回答,李顷尧率先否定了这个提议。 “我有个老家的朋友,他是逐县的“大学生村官”,这两天正好回老家办事,我昨天已经托他帮忙收拾东西了。” 晋荔欣慰地点头:“雷厉风行,有我们晋家的风范,不错不错。” 两人说话的工夫,晋淑兰回到卧室,从床底拉出一个木质雕刻的小盒子来。回到客厅,晋淑兰把这个盒子的钥匙交给晋荔。 “晋荔,这里面是咱家这些年的账目,我给你存的定期存折,不多,从你上大学开始,我每月给你存两百,里面正好两万五。除此之外,我还给你买了点金首饰,想着你结婚给你的,现在也用不上,之后……先提前给你吧,还有一些现钱,你都拿好。家里物价低,阿尧刚来家里,东西都置办好一些。” 总有人说,掌握了家里真正经济状况的人,才是这个家里的当家人。 以前的晋荔并不这么觉得。一个家里,谁的工资谁自己花也挺好的,结婚是搭伙过日子,各自为营偶尔并肩才是舒服的状态。毕群义求婚前,两个人仔细探讨过这个问题,毕群义一再坚持当家的管钱,他的钱全都上交,晋荔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妥协了。 这一刻,晋荔懂了那种不情愿是什么。 当家,意味着责任。 全家人的衣食住行,大到买房买车买保险,小到柴米油盐所有琐事都要计算;学业、健康、工作上的大额支出更不必说,盯着账户里可怜的余额,要在勒紧裤腰带喝西北风和放弃各种机会之间仔细权衡。 还有各路亲戚朋友的结婚份子钱、孩子满月酒钱、长辈们过寿钱、过年分发的压岁钱……乱七八糟的红白喜事人情账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大事小情,点点滴滴积累起来,也足够压弯一个人的脊梁。 更何况哪有几个农村家庭不是这里背着一点债,那里欠了一点钱,长辈们还都喜欢报喜不报忧,打死不提家里欠债的事情。真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那欠款和人情债落在子孙辈头上,就是飞来横祸。 晋荔忽然想起自己刚上中学的时候,晋若兰挣到钱之后总会拉着晋荔和晋荞一起数她存折上的金额。 被晋若兰这么一鼓动,晋荔也想看看晋淑兰的,就偷偷跑进晋淑兰的房间翻抽屉,结果被晋淑兰抓住后好一顿打。 后来晋荔才知道自己家的财务状况一直都是赤字,李岸欠了不少钱,家里没有存款,只有欠款。 第14章 “还是小孩子,操那么多大人的心干什么!” 晋淑兰的话还萦绕在耳边,一眨眼的时间,她竟然长到了当家的年纪。 “本来不想交给你的,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天天唯唯诺诺的,我凶你两句,你垮个小脸,结果没过一会儿就给自己哄好了,也不会生气,一点儿也没随我。”晋淑兰长叹一声,随即轻笑道,“只可惜啊,人不服老不行啦,再不想放手也得放了。” 晋荔瓮声瓮气地喊了一声:“妈——” 晋淑兰搓了把脸,嗔了句:“你少出这个动静,我还没死。李顷尧是吧,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一直旁听的李顷尧突然被点名,他老实地摇头:“还没有,本来想……”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顷尧顿了顿,他斟酌措辞,“想考研来的,但是没有收入支持我备考,老家的房子也是村里的,没法卖,所以……” 晋荔用力拍了下李顷尧的肩头,李顷尧脚下一踉跄差点跌倒,晋荔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晋荔满面油光,头发更是脱离地心引力,乱得五花八门,李顷尧也没好到哪里去,刘海爆炸,脸上也灰扑扑的。 如此狼狈的两个人,动作却如此偶像剧。 晋荔忍俊不禁:“阿尧,你也太瘦了,中午给你炖排骨,好好补补。” “行了,我不跟你们说了,你们忙你们的,我要去农场干活。” 晋荔一手挽着李顷尧,一手拉着晋淑兰,“咱一起去呗,也不差这一会儿,下午我们一起去帮忙。” “我总想着农场有个事要办,我开车过去,忙完去找你们。” “等等!”晋荔蹙眉,“你这个状况了,还要开车?” 晋淑兰高声道:“得了病就不能生活了?矫情!” 话音刚落,晋淑兰就快步走向玄关拿起车钥匙,晋荔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拦在晋淑兰前面夺过钥匙。 晋淑兰发怒:“晋荔!别闹!” 晋荔没理会晋淑兰,她不打算和一个病人计较。 晋荔踮起脚,避过晋淑兰这个人形障碍,探头问李顷尧:“阿尧,你会开车吗?” “会……” 李顷尧刚说了一个字,晋荔就把钥匙抛向了他,李顷尧措手不迭,车钥匙狠狠砸在他的胸口上,他痛呼一声,又立马止住。他可不想被晋荔再贴上一个弱不禁风的标签。 “晋荔,我没空和你过家家。”晋淑兰不悦,“你过好自己的人生,别来管我。” “前半辈子你管我,后半辈子我管你,很公平。”晋荔学着晋淑兰的口吻说话,“我也有脾气,我真搞不懂为什么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要逞强?晋淑兰女士,当你把财政大权交给我的时候,也意味着把你自己交给我。以后,我操心,你听话。” 这种完全反转的权力生态让晋荔有些飘飘然。 晋淑兰问到核心问题:“你不回济南了?” 晋荔挑眉:“还以为你连这个也忘了。既然你记得,那就把小本本递给我,我来添上一笔。” 晋淑兰拿出本 子和笔,晋荔在新的一页写好日期,又写下—— 【晋淑兰女士把家里的财务大权转交给晋荔,晋荔从此之后留在逐县当家做主。】 想了想,晋荔又填了两笔—— 【李顷尧正式加入晋家,晋家四朵金花变为五朵金花,恭喜这位雄花!】 晋荔偷笑出声,晋淑兰也被晋荔的无厘头搞得脾气全无,李顷尧心里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凑上前来,看到“雄花”这个词,想骂人都无从下口。 “出门吧,折腾了这么久还在家门口呢。”李顷尧无条件投降。 “你就这么出门啊?”晋荔揉揉李顷尧的头发,摸了一手油。 李顷尧一愣,反手揉了揉晋荔的头发,也是一手油,他刚想反击两句,却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我先洗!” “我先洗!” 两个人一起奔向洗手间,在门口争来挤去。晋淑兰看不下去了,扯着晋荔出来,“阳台有洗手台,你非跟他抢。” “晋荞在家的时候,我俩也这样闹着玩。” 晋荔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却在对上晋淑兰眼睛的时候,倏地熄灭。 “是我的问题,我马上收拾好。” 晋荔小跑去阳台,没敢多停留,那是基于本能的害怕。 晋淑兰一个人留在玄关处,其实她后面一句是想说,‘阳台的水热得快’,但晋荔下意识地理解成了一种责骂。 自己之前是不是太严厉了? 晋淑兰在逐渐失去记忆的时候,才开始反省自己。 于是晋淑兰在晋荔圆润可爱的高中生字体之下,龙飞凤舞写下对自己的叮嘱—— 【对荔荔好一点,别让她害怕。】 一觉醒来不知道还能拥有多少记忆的晋淑兰,从心底里感到恐慌。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从前无论发生多么困难的事情,她都有信心迎难而上,可面对记忆地慢慢消退,她没法大言不惭。 人的一生是通过记忆认知的,没有了记忆,就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人与这个世界的联结也依靠着记忆,若是没了记忆,人与飞禽走兽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晋淑兰有一些一定要记得的事情,她不能倒下,至少……至少多撑一会儿。 这样想着,晋淑兰在这页的末尾写下最后几个大字—— 【别忘记旧火车站。】 那里埋葬着晋淑兰最重要的记忆,她要把那些记忆带到坟墓里。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2024-11-23 越写越着急,怎么乡村生活还不开始啊?不管了,下章高低让晋荔搬上家! 第11章 ☆、chapter11.妈妈永远不会不要你 十里堡镇在逐县的最西边,毗邻青安市。 青安市地属平原,水美草肥,庄稼长得好,牛羊成群,是山东省内数一数二的农牧业相得益彰的县城,百里河镇的牛肉更是有口皆碑,完全不愁销路。 青安市的百里河镇和逐县的十里堡紧挨着,百里河镇富得流油,十里堡因为早年违规建厂导致耕地受损,农民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田地,被迫出去谋生。 人一少,镇上的经济就更搞不上去了,有几年的时间,十里堡萧条得可怕。 现在耕地恢复了不少,百里河的牛场生意火爆,也来十里堡搞了一些散户,教他们养殖,后期只要牛肉质量达标,他们就会高价收购。 十里堡养牛的散户不少,晋淑兰便是其中一户。 晋淑兰家里有五亩地,小麦、玉米、花生、地瓜、芋头轮番种,还养了二十二头牛,散养了十几只鸡和肉鸭,还有一头种猪五头母猪,这样的规模在农村已经不小了,每年的收入都挺可观的。 而且晋淑兰勤快,还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块菜地,种的茄子、辣椒、豆角、黄瓜、大葱、紫皮独头蒜……还有些生菜和白菜之类的叶子菜。 院门口一左一右栽了两棵杏树和两棵小樱桃树,墙上爬着方瓜藤,每年都能产五六十公分的大瓜。 菜和水果种得多了,自家吃不完,邻居分一分,还剩下一些,晋淑兰就趁着赶集时候骑辆三轮车去卖菜。 晋荔小时候很喜欢跟着晋淑兰去卖菜,还非要抢着要蹬三轮车。 一辆黑漆红花的老旧三轮车被晋荔踩得风驰电掣,她很享受这种自由的感觉,甚至敢双手撒把骑车,被晋淑兰骂了几次才改了这个毛病。 骑惯了三轮车,晋荔怎么也学不会自行车,最后直接从三轮升级成四轮,骑自行车仍是晋荔的“软肋”。 晋家小农场占地不小,但住房还是村里正常的院子,是单独辟出来的院子。院子坐北朝南,北边四间主屋,南边是厨房、卫生间、储物间。 好处是门口够大,不锈钢四开门的大门彻底打开,足够两辆汽车并行。 李顷尧停好车,晋荔和晋淑兰一起下车,晋淑兰目光远眺,忽然问道:“荔荔,你想继续开这个农场吗?” 晋荔没想到晋淑兰会这么问,她反问道:“如果我不想的话,你要把农场关了?” “村里有人收地,五亩地的收成会给我们折算成粮食,小农场转出去也有一笔不小的钱,家里有车有房,你在城里随便找个工作,都够后半辈子生活了。还不累。”晋淑兰说到了关键。 朝九晚五,不必为生计奔波,听起来不错。 可是,这样过一辈子,好像有些无聊。 晋荔摇头:“不关,我继续干,我会把晋家小农场发扬光大。” 晋淑兰继续劝道:“很累的,也很烦琐。” 晋荔晃晃晋淑兰的衣袖:“妈,让我试试。” 李顷尧也附和:“姐姐想试,阿姨可以让她试试,我家里也开过养殖场,喂鸡喂鸭浇菜地我都在行,而且我学的兽医专业,能帮上姐姐。” 第15章 “你学兽医的?”晋荔震惊,“你怎么不早说?” 李顷尧理所当然地说:“你也没问。” 晋荔嘁了一声,而后继续央求晋淑兰,“妈,我真的可以的,还有阿尧帮我,我们两个一定可以的。” “那去储藏间换身工 作穿的衣服,我带你们在农场里好好转转,明天你俩就来农场干活。” 晋淑兰只要做出决定,就不再犹豫,立马切回“麻辣导师”的状态。 晋荔一怔,没想到晋淑兰生病后变得这么好说话,拉着李顷尧的手先晋淑兰一步来到储藏间。 拉手。 不对,是抓手。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抓住李顷尧的手,晋荔的手温热,带着些许晨露的潮湿,肉感的手不大也不小,刚好能把李顷尧手指的部分完全包裹。 十指连心,湿热的气息传递到心脏的位置,让规律的跳动出现第一下滞涩。 再往上,李顷尧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有些发昏。一定是早上洗头的水太凉了,一定是这样的。 李顷尧呼吸都变急促,直到那股潮热离开自己的感知范围,他才找回到自己的呼吸频率。 松开李顷尧的手,晋荔从衣架上拿了一身水洗到褪色的蓝绿色格子衬衫,还有一个宝蓝色的长款围裙,又在抽屉里翻腾着,拿出一双绣着棕色小熊的青蓝色套袖。 晋荔转头看向李顷尧,将东西塞到李顷尧的怀里。 “脱掉外套就行,家里没有你合适的鞋子和裤子,你一会小心点儿,等明天再买吧,今天干完活估计要很晚。” “好。”李顷尧这时才想起来今天本来的计划,“今天不是还要去测……” “今天周日!人家不上班的,明天一定去。”晋荔才不会承认自己忘了这件事情呢。 李顷尧点头,又问道:“我去哪里换啊?” “就在这里换啊!”晋荔说着,脱掉了秋款的运动外套,露出白皙到恰到好处的肩膀,里面只穿了件紧身的水蓝色背心。 只一眼,李顷尧就看到了晋荔胳膊上一道道淡褐色的暗纹。 对于这样的目光,晋荔见怪不怪。只要她夏天穿吊带短裙,胳膊和腿上的各种伤疤都一览无余,总会有人问她发生了什么。 但李顷尧没有。 他只是多看了两眼,就扭过头去换自己的衣服了。 李顷尧越是这样,晋荔就越想说给他听。 “是小时候不注意摔的伤疤,腿上胳膊上都有。我妈说是我爬超然山的时候走到小路上一脚踩空了,虽然我也不太信,但我也记不起来具体发生过什么了,就当是摔的吧。这几年颜色变淡了许多,上学的时候颜色要深一些,脸上的暗疤都能看见。” 晋荔换好自己的衣服,凑到李顷尧跟前,仰起脸让李顷尧看清楚她左脸脸颊上的暗疤。 “你别靠这么近。”李顷尧心跳漏了一拍,往后退了半步。 晋荔浑不在意,“拜托,我们是姐弟,我又不会对你图谋不轨,我就是想让你看看这道暗疤。” 李顷尧调整自己的状态,屏息凝神看着晋荔那张未施粉黛的脸—— 内双的眼睛不大,偏偏有神,额头饱满,黛色的眉毛流畅而生动,算不上高挺的鼻子在整张脸上显得和谐,小圆脸上长了个尖尖的下巴,让柔和的气质里多了一丝锋锐。 最后,李顷尧的目光落在晋荔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上,右脸颊有两颗棕色的痣,左脸颊有一道泛白的暗疤,大概五公分长,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来。 但稍微有点常识的人仔细看一看,就知道那个伤口不可能是摔出来的,更像是利刃划伤。 李顷尧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你那是什么眼神?应该不是被谁故意划伤的吧,我多怕疼的一个人,真要是那样我一定会记得。” 晋荔宽慰李顷尧,更像是在宽慰自己。 某些人总说没有自己在乎的事情,其实就是习惯性麻痹自己,不愿意看清真相,只想稀里糊涂地活着。 李顷尧偏不如晋荔的意。 他非要戳破晋荔制造的梦幻泡泡,故意把残忍的真相说给晋荔听:“记忆会骗人,还会消失,记忆不可信。” 晋荔嘴硬:“那什么可信?可糊里糊涂地过就挺好的。” “自欺欺人。”李顷尧不再同晋荔争辩。 李顷尧穿好衣服戴好套袖,只剩围裙有些不好系,晋荔见状绕到李顷尧身后想要帮他系一下,没想到李顷尧一个侧身,晋荔扑了个空。 “我不是你那个柔弱不能自己拧瓶盖的前男友。” 李顷尧调整了一下手的位置,顺利地系好围裙,还是个好看的蝴蝶结。 真是别扭!晋荔在心里吐槽道。 也是因为这个小插曲,晋荔觉得李顷尧的性子和她有点相似之处——都有点毒舌,有点闷骚,还有点叛逆,但大体上是顺从的乖孩子。 相似的人生经历塑造相似的性格,他们都有一个不争气的爸,一个爱自己的妈,虽然各有各的苦楚,但大体上的人生路径是一样的。 知识改变命运,努力大于天赋,脚踏实地仰望星空。 这是高考百日誓师大会的时候,晋荔贴在桌面上的励志句子,也是他们这类人想要好好活下去时,唯一可以信奉的真理。 “李顷尧,你的座右铭是什么?” “座右铭?” “我的座右铭是‘做个俗人,干吃不胖’。” 晋荔没有说出那个句子,因为那样略显矫情。更何况她已经改变过了命运,也见过了天地,如今她决定做个俗人,也没什么不对。 李顷尧莞尔,“很适合你。” “那你呢?” “太阳升起的时候,也在下落。” 晋荔紧抿嘴唇,半晌吐出来一句,“换一个吧,这个太丧了,我们现在的人生充满希望……” “晋荔!李顷尧!干活!别说话了!” 晋荔一个激灵,直直撞了出去,李顷尧也紧随其后。 此时刚刚九点钟,阳光倾落,空旷的院子,万事万物都被镀了一层金边。 晋淑兰拢起头发,正在往压水井的活塞上倒水。 “压水井,好多年没见到了。”李顷尧觉得十分新奇。 “这口井好像和我年纪差不多大,那压手柄都用坏两个了,这活我小时候常干。”晋荔提提袖子,大喊道,“妈,我来压水。” 晋淑兰吼道:“快点,李顷尧去储藏间拿三个大桶来,长得跟油漆桶很像的那种。” 晋荔接手压手柄,那黑乎乎的井口和被用到锃光瓦亮的手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用尽力气下压,却觉得比记忆里要困难很多,她憋红了脸,咬着牙来回压了几下,才有清澈的水流缓缓流出。 “没吃饭啊,这么点力气。”晋淑兰吼道。 “妈,我真没吃早饭!” “就这样还想接手农场?算了,我来吧。” “我能行!”晋荔铆足了劲儿,加快了压水的节奏。 好似闸口放水的瞬间,“刺啦”一声,奔涌的水流从井头倾泻出来。 接水桶也及时就位,桶底有一抹经年累月留下的绿意。 李顷尧沉吟片刻,“换我试试。” “你要来?很重的。” 李顷尧坚定地说:“我可以。” 晋荔伸出一只手,将李顷尧拉过来,“你双手握住这里。”晋荔的手覆盖在李顷尧的手上,和他一同用力,看李顷尧熟练后,她才抽出手。 日头逐渐耀眼,晋荔伸手遮住额前的阳光,回头看向晋淑兰,晋淑兰也看向她,露出一个笑。 晋淑兰收敛笑意,“这可只是第一个考验,后面还有九九八十一难呢。” 刚才晋淑兰一笑,晋荔还以为晋淑兰对自己的能力很满意呢,结果只需要一句话就把她打回原形。 晋荔抿唇,像是等待判罚的罪犯。 没想到晋淑兰话锋一转,“但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晋荔。” 无数个撑不下去的苦闷日子里,支撑晋荔的唯一念头就是——不能让晋淑兰失望。 二十多年,晋荔习惯了晋淑兰的打压式教育,突然被夸奖,晋荔有些不习惯,还有一丝窃喜,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惶然。 小说里“反派”一反常态开始变得“善良”,那就说明离着结局不远了。 气血翻涌,晋荔飞奔到晋淑兰面前,狠狠抱住晋淑兰,晋淑兰没有跟往常一样骂她矫情,也没有推开她,而是轻抚她的背。 一下又一下。 晋荔没忍住,一连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她第一次崩溃大哭竟然是在这么温馨的场面里。 但没有人会怪晋荔。 她已经尽力了,已经做 得足够好了。 “晋荔,不要怕。”晋淑兰轻声道。 不要怕,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害怕。 “妈妈在,妈妈永远不会不要你。” 第16章 有妈的孩子永远不会成为无根的浮萍。 可是李顷尧的妈妈已经不在了。 还在压水的李顷尧见状垂下头,放缓了手中的动作,尽量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他总是习惯性地隐藏自己,哪怕他长了一张清秀俊逸的面庞,足够招摇,他也选择尽可能地减少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痕迹。 但此刻,阳光耀眼,他的泪没入土里,与晋荔的眼泪连城一片。 注定纠缠,注定难忘。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2024-11-24 本来想写个很可爱很治愈的故事的,真的……怎么回事啊!搞得我眼睛酸酸的…… 第12章 ☆、chapter12.你的选择就是你的答案 “哭够了就抓紧干活。” 晋淑兰不太适应这样的自己,不消片刻便恢复了原样。 “嗯。” 哭完了,日子还得继续。 晋荔用袖子擦干眼泪,“妈,我去弄点玉米秸烧火。” “等等。”晋淑兰从墙根下拿了一个竹筐,“你拿这个去鸡圈捡一圈鸡蛋,顺便弄点玉米糁掺和点水和菜叶子喂喂鸡鸭。” 那边李顷尧刚打满三大桶水,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却没觉得累,反而觉得浑身是劲儿。只是抽个水就给自己弄得热血沸腾的,李顷尧有点难为情。 李顷尧小跑两步,主动接过竹筐,“阿姨,我去弄吧,这些我熟。” “你熟是吧?行,你去生火,我教你做猪食。” “啊?”李顷尧愣住。 “啊什么?只干你们会的怎么可能有进步?有不会的我教你们。”晋淑兰冷声,“你们年轻人,就是光嘴上说说。” 明明是一句调侃的话,配上晋淑兰不苟言笑的那张脸,瞬间变得毛骨悚然。 “好!我这就去。”李顷尧没再挣扎。 李顷尧最怕见到这种失望的神情,晋荔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人的性子被晋淑兰拿捏得死死的。 生火这种事,李顷尧很少做。他小时候得过一次严重的肺炎,那之后李金兰生怕他闻到一丝烟味,家里做饭都把他远远地支开,他们家的养殖场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禁烟区”。 李金兰对李岸说不上言听计从,但也没冲着李岸大声嚷嚷过,李金兰唯一一次红了脸,也是因为李岸喝多了当着李顷尧的面抽旱烟。 虽然李顷尧的病早就好了,上学的时候男厕所里也是满满的烟草味,但母亲的爱就是这样,她们常觉亏欠,害怕世界上每一个万一。 李顷尧回忆着李金兰生火的过程,捡起玉米秸秆和干柴火,又拿了一些废旧的包装壳子当引燃物。 先把柴火堆在最底层,在上面铺上玉米秸秆,最后用火机点燃纸壳子放在最上层。 火苗灼烧的范围越来越大,直至干燥的木屑“刺啦刺啦”温柔地爆炸,星火覆盖内炉,火势瞬间汹涌。 第一次生火还算成功,李顷尧不敢自满,不断往炉子里添柴火。 晋淑兰抱着南瓜、白菜和各种混在一起的绿叶菜靠近院中的土灶,看见炉口逸出一道黑烟。 晋淑兰将东西放到地上,急吼吼地说:“别放了,别放了!哪有人烧火一直添柴的!烧得差不多才添柴啊!” 听了这话,李顷尧立马扔掉手里的柴火,还伸手去拿已经放进炉子里的木柴。 “李顷尧!” 晋淑兰连忙拉住李顷尧的手,那白嫩的手已经有些泛红,帮着李顷尧吹了两下。 晋淑兰也不忘数落:“是不是傻?哪有人直接把手伸进去的?你以为你的手跟我的一样啊?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焦急的神情,还有如枯枝一般粗粝的手掌,让李顷尧想起了李金兰。 李金兰的手好像也是这个样子的,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个长相如此清秀的女人的手,但晋淑兰拥有一双这样的手就不违和。 因为她有一种野蛮的生命力,旺盛而粗犷。 晋淑兰又拿着李顷尧的手仔细端详了一番,确认没受伤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李顷尧试图补救,“我这就重新生火。” 晋淑兰低头看一眼炉火,摇摇头,“不用,还有救。” “怎么救?”李顷尧的求知欲已经被点燃。 “怎么救?”晋淑兰的眼神慢慢失去焦距,语气也从笃定变成犹疑,“怎么救……” 李顷尧有些担心,“阿姨,您没事吧?” “我没事。” 李顷尧和晋淑兰还不熟悉,不太确定晋淑兰的情况,他思忖片刻,“我还是去找姐姐……” “不许去!”晋淑兰语气强硬,“我说了没事!” 晋淑兰蹲下身子,模拟一遍生火的流程,重复过千千万万遍的动作,手总是比脑子的行动快些。 最终晋淑兰的手放到炉口一侧的木质拉杆上,她盯着拉杆看了许久,就是想不起这个东西的名字。 满脑子的思绪急切地需要一个出口,却发现全是死路。 晋淑兰不信邪,抬起另一只手疯狂捶打自己的脑子,“给我想起来,给我想起来!” “阿姨……” 这一下下,仿佛砸在了李顷尧的胸口上,他罔知所措,双手捏紧围裙,指关节都泛白。 好在上天怜悯,晋淑兰想起来了。 “是风箱,可以调节火力的。” 晋淑兰来回推拉把手,炉内的风力变大,即将熄灭的火星又被注入了新鲜的活力。 火光跃动,映照在晋淑兰的面庞之上,晋淑兰强忍着泪勾起嘴角,“只要有风,星星之火也能燎原,还有救,火是不会熄灭的。” 李顷尧用力点头,“嗯,火不会被熄灭的。”晋荔就是那阵风。 “好,那我教你怎么熬猪食,咱家的猪都是年猪,喂的都是好东西,比吃饲料的猪要好得多,你学会了,等你走之前,好好教教晋荔。” 李顷尧一怔:“阿姨,我不走。” “你会走 的。你和晋荔不一样,她不聪明,我也没给她一副好皮囊,她的脾气也因为我变得唯唯诺诺的,受了欺负也不敢言语。你不一样,你是高材生,你的未来天高海阔,不在庄稼地里。” 这个病,让晋淑兰活得更加通透,她说:“我知道你有别的心思,也知道你没有坏心思,所以随你折腾,帮我照顾好晋荔就行。” 李顷尧被戳中了心事,想认又不敢认,只能沉默。 晋淑兰自顾自地说:“我没多少时间了,记忆力更是一天比一天差。你多学点儿,回头帮我教给晋荔,她有事也能给你打个电话商量一下,我就能放心了。” “阿姨,您要长命百岁,您走了,姐姐会崩溃的。” “谁离了谁都能活。” 李顷尧从小到大很讨厌这句话,他反驳道:“这句话未免太过冷血。” 晋淑兰不知道现在的小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冷血?你肯定没有谈过对象吧?” “没有。”李顷尧很诚实地回答。 “那就对了。你不能总是从你是被抛下的那个人来想问题,你要是有了一个喜欢的人,有一天你要先她一步离开这个世界,你希望她是跟着你一起死,还是希望她好好活着?” 这个问题超出了李顷尧的能力范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不出答案就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真到了那天,你也不用想明白,你的选择就是你的答案。” 你的选择就是你的答案。 李顷尧好像有点懂了晋淑兰和晋荔的脑回路。她们从不杞人忧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到了眼前,就一定会有答案。 而这么多年,李顷尧一直在求一个答案,所以过得很痛苦。 晋淑兰点他两句:“多干点活,就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晋淑兰将两大桶水倒进锅中,然后拿起大菜刀,沿着锅边把南瓜一块一块地砍进锅里。 “这猪食配比没那么讲究,猪什么都吃,家里什么菜老了、快蔫儿了,都可以往里弄,也不用加盐和调料,菜不够就加点玉米,没有玉米弄点面糊糊,什么都没有放点吃剩了的馒头和饼子都行。” 晋淑兰边说边把菜刀抡得飞起,两大盆子的菜就这样滚进了锅里。 “夏天时候西瓜便宜,也能喂点。” 晋淑兰问道:“都记住了吗?” 李顷尧点头:“这也没什么特别需要记住的。” “园子里的活都没什么技术含量,也不需要多高的学历门槛儿才能干,就是琐碎,要记住的事情太多,稍不留神就容易忘。”晋淑兰拧眉,“前阵子我就忘了喂猪,猪饿了好几天,一直叫唤,我还以为是生病了,请了老兽医来看,结果发现猪差点被我饿死了。” “我知道了阿姨。”李顷尧颔首,不想再触及晋淑兰的伤心事。 李顷尧继续兢兢业业地看着火,水上开始冒起小气泡。 第17章 晋淑兰拿起大锅铲搅了几下,叮嘱道:“还行,一会儿水开了,你就拿着这个铲子来回翻两下,别煳了锅。” “好。” 短短十分钟,李顷尧已经决心潜心研究烧火的技术,准备当好一个“火夫”了。 顺着晋家的院子往里走,就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地,高矮错落着各种植物,过了豆角和黄瓜架,就能听到隐秘在菜园子后的鸭叫声。 晋荔兴高采烈地拿着一筐鸡蛋出来,见到晋淑兰就开始炫耀:“八个蛋!咱家母鸡真能生!” “鸡鸭都喂了?”晋淑兰问。 “都喂了!”晋荔拉着晋淑兰往回走,“特别顺利。” “真的?”晋淑兰不信。 “当然,反正都喂好了。” 晋荔边走路,边抬起右脚,用脚背蹭着左腿肚。她才不会把自己刚刚在鸡圈里被鸡啄了的事情告诉晋淑兰,她只是赶走了一个下完蛋还赖在窝里不走的母鸡而已,哪知道这个母鸡这么记仇! 还有—— 为什么生的玉米糁子豁楞点麦糠能这么臭! 晋荔以前很少进鸡鸭圈,因为鸭子声音实在是太吵了,她很讨厌进去,而且比起这种喂鸡鸭的活,她更喜欢干点不用动脑子的体力活。 但她不能让晋淑兰失望,也不想卖掉这家农场,所以她刚才强忍着不适,把鸡食槽和水盆刷了一遍,还清理了一遍地面,整个鸡鸭圈现在干净得很。 “那我检查一下?” 晋淑兰说完这句话,晋荔没拦着,甚至还期待得到晋淑兰的夸奖。 看到晋荔暗爽的小表情,晋淑兰知道她一定干得不错,便没有真的去检查。 “走,去菜园摘几根黄瓜做早饭。” “今天早上吃炒菜?这么高的待遇啊。”晋荔记得早上一般都是吃前一天的剩菜。 “还有前天包完冻起来的水饺。” “我就知道!” 晋荔梦回一年八十顿饺子的中学时代,还有些怀念。 晋淑兰这才想起来家里多了一张嘴吃饭,她问晋荔:“牛肉芹菜馅的,李顷尧爱吃吧?” “不知道啊,但是我爱吃。” 话是这么说,但晋荔决定待会儿得空的时候好好盘问下李顷尧的喜好,别回头被人问起闹了笑话,倒是显得她这个姐姐有点不称职。 第13章 ☆、chapter13.“那是烟头烫的疤!” 李顷尧喂完猪,晋淑兰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小米粥,牛肉芹菜水饺,咸菜丝,还有黄瓜炒蛋。 农村的早饭一般都不会太糊弄,家里人起得都很早,大人们一上午的体力活,孩子们要走很久去上早读,早上不多吃点根本熬不到吃晌午饭。 晋淑兰尽管严厉,但在物质生活上没怎么亏待晋荔,晋荔也养成了“早饭要吃好”的习惯。 反观李顷尧,五年级的时候就去读了寄宿学校,早饭都是糊弄着吃点,生活费也不多,营养根本跟不上,一直都很瘦。上了大学后更没什么人管李顷尧,他两天就靠一碗泡面顶着,后来得了胃病才重视起吃饭这件事。 “好好吃饭,吃完饭去赶集。”晋淑兰催促道,“你们干活就是太磨叽,再晚点都买不到 什么新鲜东西了。” “知道知道。” 晋荔嘴上应着,实则一直惦记着小米粥上面飘的那层米脂,她拿瓷勺轻轻推着米脂往碗沿靠拢,而后瞅准时机一口进肚。 浓郁的米香味,黏糯醇厚的口感,比她前阵子吃的海鲜大餐都要好吃。 晋淑兰没好气地笑道:“没出息!就知道吃!” “民以食为天!”晋荔侧目,“你说对吧,阿尧?” 李顷尧还沉浸在欢乐的早餐氛围里,咬了一口饺子差点被肉汁烫到。好容易把饺子吃到嘴里,又听到晋荔喊自己,他着急回答问题,快速嚼了两口,舌头在滚烫的肉汁里,艰难地发出字节。 “是,好吃。” 晋淑兰被李顷尧逗笑,用搪瓷碗倒了一杯凉白开给李顷尧,“好吃也慢点吃,喝口水。” 李顷尧狂喝两口凉水给自己的口腔降温,缓了半天舌尖还是有些发麻。 “杯子也得买一套新的。”晋淑兰琢磨了下,“我感觉我们还是得去市里超市买东西,集上的生活用品还是不行。” 晋淑兰喝着粥回答道:“那就开车去,肉什么的我自己去买。” “别,我们一起出门买了就行,你待在家里就好。” 晋荔不敢让晋淑兰乱跑,她可不想再去警局走一遭。 李顷尧不动声色地擦掉了刚刚喷到自己脸上的小米粥,笑着点头。 早餐结束在九点半,临出发前,晋荔带李顷尧回了自己的卧室。 晋荔的卧室在最东屋,里面的装潢都是比较有年代感的,暖色调,各种春暖花开的图样,笨重的大彩电堵在最中间的位置,盖布的蕾丝边微微泛黄。 整个房间用电视机分割成两部分,南边靠窗户的地方是休息的,另一边打了满墙实木柜子,一侧是衣橱,一侧是书柜,最里面是晋荔的书桌。 晋荔从书桌抽屉里翻出来一本花里胡哨的活页本,李顷尧瞥了一眼,看起来是类似同学录一样的东西。 “刚刚妈妈提醒了我,我还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的,这本子里记了我妈、我小姨和我表妹的喜好,现在我也把你的喜好写进去。” “是吗?”李顷尧刚刚明明看到了‘毕群义’三个字。 晋荔这才发现最新写的是毕群义的信息,她翻到新的一页,李顷尧没看清具体内容,但那一页纸,字非常多。 “性别。” “男。” “年龄。” “21周岁。” “星座。” “金牛座。” 李顷尧摸摸鼻子,“姐,这些不是问过一遍吗?直接进入正题吧。” “也是。”晋荔继续问,“喜欢的歌手……算了,你爱吃什么?” “没有特别爱吃的,但我很喜欢我妈做的西红柿鸡蛋汤。” “不爱吃什么?” “不爱吃玉米饼子。” 坚定的碳水主义者晋荔不解道:“玉米饼子多好吃!有焦底儿的最香了!我妈做的时候会掺点豆面,单吃饼子都很甜。” “不爱吃。”李顷尧敛眸,“还不喜欢有人抽旱烟,不喜欢六神花露水的味道,也不喜欢听《精忠报国》,更不喜欢别人碰我……” “等等,脚腕?” “嗯。”李顷尧语气变得沉重,“这些全都不喜欢。” 晋荔抬眸:“你的讨厌都很具体。” 李顷尧自嘲:“嗯,因为具体讨厌着某一个人。” 答案呼之欲出。 晋荔问:“李岸?” 李顷尧反问:“你不记得吗?” “记得什么?” “关于李岸的一切。”李顷尧一顿,“你全都不记得了吗?” 晋荔深吸一口气:“昨晚和你说了,关于他,我很难记起什么,我没必要骗你。” 李顷尧无奈地甩甩头发,“是我太激动。” “不怪你。”晋荔靠近一点李顷尧,小心问道,“所以李岸爱抽旱烟,爱浑身洒上花露水,爱吃玉米饼子,还喜欢唱《精忠报国》?” “嗯。”李顷尧答得干脆。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可以和我讲讲关于他的事情,说不定我能记起些什么。还有,脚腕是……” “那个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小时候被蛇咬过脚腕。” 李顷尧提起裤脚,露出一截灰色的袜子,他弯腰将袜子翻下去一点,露出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 蜿蜒在李顷尧的左脚腕上,仿若一条游蛇。 晋荔眼窝浅,看个感动中国都能从第一分钟哭到最后一分钟,一想到自己弟弟受过苦,她就开始难过。 还得李顷尧反过来安慰她:“都过去了。” “我知道!走,姐姐带你买东西去。” “不写同学录了?”李顷尧试图缓和现在沉重的氛围。 “不许调侃我!这东西我大概知道就行了,也不是非得一板一眼地记下来。” “那你写了那么多关于毕群义的。”李顷尧脱口而出,却不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说出这么矫情的话,好像是要跟毕群义比一比谁更重要一样。 “哎,你怎么还和他比起来了?家人是血脉关系里带的,知道些基础的东西就行,毕竟都要成家,迟早会分开,还是要有点边界感的,家人和对象不一样,对象是要陪你走过之后很多路的人,怎么了解都怕不够。” 李顷尧别扭地说:“你总是有那么多生活哲理,我说不过你。” 晋荔只当是李顷尧随口说说,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李顷尧一直沉着个脸没有说话,而晋荔并没有察觉。 在这样奇怪的氛围里,两人来到十里堡外最大的百盛超市。 晋荔推着一辆购物车直奔男装区,李顷尧慢悠悠跟在后面。 第18章 不逢年不过节,也不是周末,男装区没几个人,几个店的导购凑在一块聊天,有一个胖胖的女生刚刚烫了个羊毛卷,就这样变成了话题中心。 几人正聊着哪家理发店帅哥多的时候,羊毛卷女士眼前一亮,高声道:“晋荔!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晋荔正推着车找人呢,被这么一喊,她立马回头,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形。 晋荔也激动地回应:“六表嫂!” 六表嫂告别小姐妹们,挎起晋荔的胳膊往自家店里走。 “你怎么冷不丁回来了?我表姑最近咋样,我好久没见他了,上次来还是五月份,给栾……”六表嫂一顿机关枪式地寒暄,忽然一顿,“就来买了两件衣服。” “帮栾叔叔买衣服很正常,你不用躲着我说,好像有什么事一样。” 晋荔对于晋淑兰二婚这件事,表面上是不支持也不反对,实际上她是抗拒晋淑兰二婚的,即使是栾沐春人还不错,晋荔也不想晋淑兰和栾沐春结婚。 她已经没有多少爱了,不希望有人再分走这可怜的一点母爱。 但是现在,晋荔想通了,只要晋淑兰开心就行。 六表嫂夸赞道:“不愧是大城市的人,就是有思想觉悟!” “对了,六表嫂,你帮我挑几件男装,秋装来两件套,夏装、家居服先各来一套,鞋子你帮我问问你相熟的店,有没有便宜点的鞋子,在家里干活穿的运动鞋就行。” “这是?”六表嫂眼神热切,“给对象买的?” “不是。给我弟买的。” “你弟?”六表嫂八卦之魂一下子燃起来了。 晋荔转头,李顷尧正在不近不远的位置看着她,没有往前走也没有应声,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怎么还是个小孩子脾气…… “六表嫂你等一下!” 晋荔放下车,小跑两步来到李顷尧面前,“怎么不过去?” “你没叫我。” “好家伙,你是什么老佛爷啊,还得三催四请。” 吐槽归吐槽,晋荔还是很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发脾气,如果是因为我总爱讲大道理的话,我会改。而且我也不是一直这样的,只是我最近对“毕群义”三个字有点应激,一提起这三个字,我就满嘴的青春伤痛文学金句,都快变成非主流文学代言人了。” “对不起。”李顷尧懊恼,“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别扭什么。” “没事啦,人和人都是需要磨合的,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我会慢慢把我在逐县认识的人都介绍给你,什 么七大姑八大姨的,我们也有。” 慢慢来,真是个奢侈的词汇。 李顷尧接过话:“所以这个六表嫂?” “让我想想。”晋荔尽量把复杂的关系往简单里说,“是我妈表哥的儿媳妇,只是这个表哥表得有点远,他家也不姓晋,姓徐。他姥爷好像还是我姥爷的把兄弟之类的。不过有些亲戚不论血缘远近,六表嫂性格好,我和我妈买东西都会找她。” 晋荔搡着李顷尧往前走,“今天任务重,你抓紧试衣服。” 晋荔给六表嫂介绍道:“六表嫂,这是我弟,李顷尧。” “姓李?”六表嫂警铃大作,“该不会是姓李的那个家伙回来了吧?还带回个小的。” “他没回来。这事情说来复杂,但我这个弟弟也挺难的。” 六表嫂松口气,“那就行,他要真回来了,我叫上你哥你舅直接冲过去打他一顿,给你们娘俩消消气。” 晋荔给李顷尧使个眼色,李顷尧轻声道:“六表嫂好,发型挺不错的。” 一听这话,六表嫂立马喜笑颜开,“哎呀这孩子看着就乖,叫什么来的,顷尧是吧,喜欢什么颜色什么风格,表嫂给你挑。” “喜欢灰色,深蓝色,绿色也还行。” “都是冷色调,也行,你长得白净,穿这种衣服也不显老成,我去给你找找。” 六表嫂拿起一根挑衣杆,四下里看看,开始帮李顷尧选衣服。 “喜欢灰蓝绿,姐姐都记下了。” 李顷尧问:“姐姐喜欢什么颜色?” “我?”晋荔绞尽脑汁说出来两个字,“都行。” “真敷衍。” “真的什么都行。”晋荔笑笑,“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差不多都行。” 李顷尧想说什么,最后变成一句,“那等你有了,一定要告诉我。” “怎么,想给我送礼物啊?那姐姐得好好想想,对,我生日是2月14号!” 情人节过生日。 李顷尧默默记下,这是他靠近晋荔的第一步。 那边六表嫂抱来许多件衣服,还用小指勾了一双拖鞋来。 “先换鞋,再进去试衣服。” 李顷尧乖乖照做,抱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李顷尧进了试衣间之后,六表嫂拉着晋荔躲到另一边。 六表嫂压低声音道:“你这弟弟确实过得惨。” 晋荔疑惑:“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到他脚腕上的疤了吗?那是烟头烫的!烫了整整一圈啊!该不会是那个姓李的干的吧!那姓李的真不是人!” 六表嫂后面说的话晋荔都没再听进去,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画面,她好像在哪里也见过这道疤…… 肚子,对,肚子! 晋荔继续回忆,想起了具体的场景。 那是一个夏天,很燥热的夏天,大家穿得都很少。 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喝多了酒和晋淑兰扭打在一起,男人伸手把自己正在抽的烟碾灭在晋淑兰的肚子上,剖腹产的刀口二次烧灼,晋淑兰一声不吭,抄起桌上的铁盒子冲着那人的脑袋砸了上去。 和画面一起回想起来的,是那股浓烈到难以忘怀的味道。前调是旱烟丝的烟味,浓到呛人,中调夹杂着刺鼻的花露水的味道,尾调是焦煳味。 “是李岸干的!”晋荔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2024-11-26 超长章来咯!今天依然是心疼李顷尧的一天~ 第14章 ☆、chapter14.“我会死的,妈——” 记忆,有时候很会骗人。 晋荔刚升高一那年有一段记忆空白期,她不太记得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跟小时候一样,大片大片的记忆模糊不清。 其中关于李岸的记忆占了绝大多数。 而现在,因为李顷尧的出现,她记起了一些并不连续的画面,李岸的样子在她心底逐渐变得清晰。 那模样,和晋荔有个六分像。 李顷尧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卫衣配灰色牛仔裤走出试衣间,晋荔第一时间迎上去,绕着李顷尧转了一圈,夸了半天,却没敢抬头。 “好看,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晋荔转头对六表嫂说,“开个单子,我去付钱。” “东西直接一起拿着吧,我给你们装起来,就别回来折腾一趟了。” 六表嫂拿过衣服走到柜台处打包,只剩下晋荔和李顷尧面面相觑,李顷尧感觉到晋荔的气场有点不太对。 “你怎么了?姐。” 晋荔一恍惚,迟疑半天才开口:“我记起来一些事情。” “怎么会突然想起他?”李顷尧不自觉地将左脚往后藏了一下。 “我……” 晋荔刚要说什么,六表嫂就拎着七八个包装袋一股脑地递给她,李顷尧顺手接住,“谢谢六表嫂,我拎着就好。” “六表嫂,我们走了。” 晋荔拿着单子走在前面,满面愁容;李顷尧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一脸担忧。 县城消费水平不高,商场里的衣服也没有贵到哪里去,这么几套买完走了员工价才花了四百多。 “走,带你去买点日用品。” 晋荔在商场收银台付过钱后,带着李顷尧坐扶手电梯去二楼。李顷尧全程没敢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 在融入不进这个世界的那几年,李顷尧唯一的武器就是沉默。 打你的人见你不说话,就会觉得无趣,从而放过你;骂你的人见你不说话,就会觉得不解气,从而打你,打完之后觉得无趣,也会放过你。 “你就不想问我点什么吗?”还是晋荔主动挑起话题。 “之前有,现在没了。” 晋荔无奈,“那我有事情要问你。” “知无不言。” “我和李岸——”剩下四个字在晋荔的喉咙里滚了又滚,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李顷尧接过话,试探着晋荔的意图,“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鼻子很像,耳朵也像,眉眼有一点。” 刻在遗传基因里的外貌无法逃避,在晋荔回忆起的那些片段里,的确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分辨出哪个人是李岸。 因为他们的脸有很高的相似度,尤其是眉眼。 这让晋荔十分不爽。她把头发往胸前放了一下,遮住了自己的耳朵,又抬手搓搓眼皮,试图把内双变成欧 第19章 式大双。 “姐,不用这样的,你和李岸根本不像,你们不是一种人。” 李顷尧知道怎么样的安慰都很无力,他忽然有些后悔出现在这里了。他好像还是打扰了别人的生活。 这是第一次,李顷尧认同了晋荔的理论,轮到他开始说:“记不起来的事情就不想了吧,能够忘记也很好,这在心理学上叫自我保护机制。” 李顷尧垂眸,像只可怜的狗,还差点被飞奔过去的孩子撞倒在地。 晋荔不知道李顷尧在自己心里的画像莫名其妙就跟“狗”绑定了,但他的确没有看起来那样精明与理智。 “哎~姐姐难当啊!” 晋荔搡着李顷尧往生活区走去,他们顺着洗漱区的货架一排排走过去,小到牙膏牙刷洗面奶,大到浴巾沐浴露和剃须刀,只要是晋荔觉得适合李顷尧的就全部往车里丢。 没一会儿,购物车就已经满了。 李顷尧出声制止:“姐,差不多了,放不下了。” “我再去推辆车。” “后备箱放不下。” “还有后座呢!” 晋荔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解,她一溜烟跑到入口处重新推了辆车过来。从她想起一些记忆开始,她对李顷尧多了些感同身受的怜悯。 那些伤口或许也出现在了她和晋淑兰身上,只是她不记得了。 有些庆幸,也有些想要探究一二的想法,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真相就是潘多拉魔盒,现在的晋荔还不想打开这个盒子,直觉告诉她,那里面的真相,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生活用品买得差不多,二人又去零食区大肆攻略了一番,基本上各种品类的零食都买了一样,最后去生鲜区买了五斤牛肉、三斤排骨和两斤海虾。 “姐,你确定买这么多?这得不少钱吧……” “没事,从你那个便宜前姐夫那儿捞了一笔,放心大胆地花。” 两人推着满满两车东西排队结账,许多路人纷纷侧目。 收银员是个面善的阿姨,扫码的时候打趣地说:“小两口来买东西啊,这是刚住在一起?买的可真不少。” “她是我姐。” “这是我弟” 两个人同时抢着说,生怕别人误会。 阿姨尴尬笑笑,飞速地扫码入账,“一共消费一千二百二十三块。” 晋荔点清楚现金,钱货两讫。 购物一时爽,装车火葬场。后备箱里有不少晋淑兰的东西,整理这些东西就费了好一会儿的工夫。 “你别插手,我自己弄就行。” 李顷尧还在为打扰了晋荔的生活感到抱歉,自己能动手的事情,坚决不让晋荔干。 恰巧晋荔也有自己的心事,没有注意到李顷尧突如其来的殷勤。 日上三竿,热气蒸人,晋荔胸口积郁的燥热被持续鼓动,她终于问出口,“阿尧,你一直想忘记的记忆是什么?” 李顷尧一愣,手上的动作明显停了一下,却装作没听见,继续拎着一箱酸奶往车上放。 晋荔换了一种问法,“李顷尧,如果回到过去,你最想改变的一件事是什么?” 这一次,李顷尧终于停了下来。 后备箱能抬起的高度太矮,他为了迁就,只能弯下半个身子。思考问题的时候,他双手撑在车厢底部,就这样立在那里。 日光洒下来,被后备箱的盖子遮去大半,落到李顷尧的脸上,忽明忽暗。 “如果能回到过去——”李顷尧顿了顿,喑哑的嗓音仿佛穿越了数年的光阴才带着答案顺利抵达当下,“我不想再做一个逃兵了。” 自私是人类无法改变的动物性,曾经的李顷尧顺从了动物的本能,自私地逃离了名为“李岸”的地狱,却留下李金兰一个人受苦。 那是李顷尧十岁那年。 是的,李顷尧十岁那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在镇上小学读四年级的李顷尧已经蝉联四年的全镇第一了,所有的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整个镇上的人都把他当宝贝一样供着,唯独李岸仍然对他不满。 “光会学习有什么用?就你这个窝囊样子,考去北京也得回来种地!屁用都没有!让你喂个鸡都喂不明白!笨死算了。” 那可是一整个养殖场的鸡! 李岸让一个还没有鸡场围栏高的小学生,拎着一桶又一桶的鸡食去喂两千只鸡,他自己拿着钱出去打牌,一打就是一整天。 从来没干过这些活的李顷尧哪里会这些呢?他不知道被鸡啄了多少口,被鸡飞起来扇了多少个巴掌,摔倒无数次,却还是坚持着干完了所有的活。 那时候的李顷尧很傻,他以为自己真的很差劲,并试图通过喂鸡这件事得到李岸的认可,可得来的只有把他踢翻的一脚。 “妈的,老子抽口烟,李金兰这个病秧子就骂老子,还他妈的是因为你!大病秧子生小病秧子,闻不了烟味是吧?” 李岸酒气熏天,力气却大得惊人,他抓住李顷尧的左脚脖子,将只有一米五的李顷尧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拎起来。 他一手捏住李顷尧的脚踝,一手给自己点上旱烟,使劲嘬了一口,火星瞬间吞噬掉半条烟卷。 火星正旺的时候,李岸将烟头对准李顷尧的脚踝按了下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碾灭了一支烟。 皮肉烧焦的味道在鸡粪熏天的鸡场里,竟然像是一顿饕餮盛宴,香气扑鼻。 “那是我第一次闻到人肉的味道,和羊肉串的味道区别不大。” 李顷尧讲到这里,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手脚冰凉麻木,从脚踝处传来的一阵阵钝痛,宣告着李岸的虐待从未结束,李岸对他的迫害持续至今。 随着李顷尧的讲述,晋荔记忆里晋淑兰被烫烟头的记忆也愈加清晰,晋荔一阵阵反胃,又想到自己身上有那个人的基因,更是哑巴吃黄,有苦说不出。 “具体被烫了几下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李顷尧清楚地记得,李岸抽完了一整包的旱烟丝才把他扔到了地上。 讲真的,烫到第四,五个疤的时候,李顷尧已经不记得疼是种什么感觉了,他只是麻木地承受着一切。 后来,伤口结痂愈合,却仍会在每一个阴雨天疼痒难耐,每疼一次,李顷尧就多恨自己一次,“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这么懦弱。” 晋荔也来到后备箱前,伸手接住李顷尧的眼泪。 “不是你的错。”晋荔说道。 李顷尧的泪如断线的珠链一样砸在购物袋上,“不!是我的错,是我当了逃兵,是我丢下了妈妈。” 还是那一年,青安市新开辟了一个经济开发区,原本就建在开发区里的泷西私立小学获批成立中学部,正式对外招生。 可青安市的重点中学有四所,泷西私立学校刚刚起步,师资力量和口碑都与四大重点相去甚远,想要拉来优质的生源简直是天方夜谭。于是泷西私立学校的招生办就决定找一些优秀的小学生给出直升中学部的名额,并可以免去全额学费。 镇小学的老师们都知道李顷尧日子不好过,一有这个好消息立马告诉了李顷尧。 “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去开发区上寄宿学校,条件好得很。” 也有许多邻居亲戚听说了这件事,各自发表看法,有很多人指责李顷尧不孝顺,“你妈为你倾其所有了,你才十岁就要抛下妈妈,简直不是人!” 夹在各种议论声中的李顷尧快要疯了,可他真的很想离开这里,说他什么他都认了,他一定要走。 哪怕没有钱,哪怕没人管,哪怕被千夫所指,只有能够让他再也见不到李岸,让李顷尧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也愿意。 下定决心的那天,李顷尧去找李金兰商量,李金兰只是问他:“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李金兰又问:“阿尧,一定要去那里吗?” “再留在这里,我会死的,妈——” 彼时的李顷尧不知道那是多么重的一句话,重到足以撕碎一个母亲的灵魂。 “哪里的路都不好走,你拿好这些钱,决定好往前走,就千万别回头。”李金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塞给了李顷尧一千块钱。 李顷尧点头如捣蒜,却始终不敢抬头看李金兰的眼睛。他害怕看到李金兰失望的眼神。 “那之后的两年我都没有再回去,我躲在宿舍里看书,我恐惧回 到那个家……可那明明是我的家……等我再回去的时候,李岸已经不见了,我妈也残疾了……” 自从母亲残疾之后,李顷尧封闭了自我,更加沉默寡言,不止一千次地想到自杀,又一千零一次为了母亲活了下来。 而现在,母亲也不在了,李顷尧连活下去的理由都没有了。 “阿尧,或许你那时候抬头会看到一个复杂的眼神,但绝对不会是失望的眼神。”语言太苍白,晋荔将手覆在李顷尧的手上,试图温暖他,“阿尧,你很好,很优秀,李阿姨不会对你失望的,她只会希望你过得好。” 第20章 “真的吗?”李顷尧湿漉漉的眼睛望向晋荔。 “真的。” 晋荔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帮李顷尧擦眼泪,边擦边说:“六表嫂提醒我,你脚踝上是烟头烫的疤,我这才记起一些事情。我知道你过得很苦,也知道你没有经历过什么好的事情,我出事的时候,至少还有妈妈护着我,但你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李阿姨的错,更不是我的错,但我想要弥补你。”晋荔用另一只手拍拍购物袋,“所以我想把所有的东西都买给你,希望你用到它的时候,会觉得开心,觉得有人在乎你。” 李顷尧没想到晋荔是因为心疼自己才买了这么多东西,他不可置信道:“你是说……你买这么多东西,花这么多钱,只是……为了让我开心?” “嗯,姐姐希望你开心。” 晋荔抬眸,琥珀色的眸子里耀着最亮的日光。 “我最好的朋友关令很喜欢给我买东西,她说世界上最能证明爱的东西只有时间和金钱,一个人的钱和时间在哪里,他的爱就在哪里。”晋荔莞尔,“这话过于绝对,但我的确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对你好一些。” “毕竟——” “我自己拥有的爱也少得可怜,我也不是一个多么会爱人的人,但是没关系。” 晋荔踮起脚,环抱着李顷尧的脖子,抱住了他。 李顷尧身体僵住,这是他的身体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温度,没有合适的应对程序可以调取,他只能笨拙地抬起手,将双手虚虚地搭在晋荔的背上。 “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之后只会越来越好。” 很奇怪,晋荔好像拥有一种让所有人都信服的力量。 李顷尧点头,轻声说:“好。” 母亲去世后,李顷尧的世界覆盖了冰河世纪的永恒冰雪,这一刻,他听到了冰面开裂的声音。 晋荔松开李顷尧,两人继续装车。 关上后备厢时,晋荔又听到了那声底气十足的呼喊。 六表嫂正站在不远处,大声喘着粗气,拼尽力气喊道:“晋荔!不好了!你家门口被人堵了!我让你哥过去了!”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2024-11-28 因为昨天偷懒了!所以还是超长章放送!日更就算有章纲也很挑战,感觉连载期结束会精修一遍哈哈~ 第15章 ☆、chapter15.“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银色朗逸在主干路上狂飙,却被散集行驶的货车堵在镇门口。 “走小路吧。”六表嫂知道一条从庄稼地里穿过去的路,“都是被拖拉机压过的,路没问题。” “你开过这样的路吗?”晋荔有些担心安全问题,“要不我们把车停路边等等。” 李顷尧坚定地回答:“我能开。” 在六表嫂的指挥下,车子从一个两米多一点的土路转弯下到庄稼地里,比人都高的玉米秆子遮天蔽日,长长的叶子刮到车身,留下翻折的“咔嚓”声。 道路太过狭窄,稍有不注意就会闯进别人的地里,李顷尧全神贯注,由远及近的发动机的轰鸣声让李顷尧整个人都绷紧。 没想到这么偏僻的路还能有别的车迎面驶来,虽然只是一辆收割机。 六表嫂按下车窗,冲着那人大喊:“他家二叔,我是老徐家的,麻烦让让啊,有点急事!” 那人又往前开了一段,见到是六表嫂,将收割机往地里拐了一下,车都斜着,还不忘冲着李顷尧伸伸手。 李顷尧没管那么多,稍微回轮,一脚油门踩下去,扬起一片浮土。 七拐八拐总算到家,只见双方人马在大门口摆阵,晋淑兰一对七个大汉,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拿着账本,活像一尊魔幻农村主题的“自由女神”像。 “妈!” 晋荔跑上前夺下了晋淑兰手里的菜刀,急切地问:“怎么了?” 不等晋淑兰回答,对方为首的那个男人将一张欠条展示给晋荔,“你是她女儿吗?母债女偿是一样的,你妈欠我们牛场五万块钱。” 五万块钱对晋淑兰来说真不算多,没必要因为五万块钱被追债。 晋荔要来欠条,仔细辨别上面的笔迹,签字那一栏的确是晋淑兰的字迹。 晋荔将晋淑兰拉到一边,“妈,你还记得你欠了多少钱吗?” “我咋可能欠钱!五万块钱这不是要了命了,六万多斤麦子,我怎么还得起!”晋淑兰说完,看向晋荔,眼里闪过一丝犹疑,“荔荔?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妈,现在麦子一块二一斤,我也二十七岁了。” 回家的高铁上晋荔看了许多关于阿尔兹海默症的视频,她自认为可以应对母亲突如其来的失忆、行为认知障碍,可真到了这一刻,她也不敢看母亲的眼睛。 因为爱,所以看一眼都觉得残忍。 “哦,你都二十七了,对。”晋淑兰努力消化当下的情况,猛地反应过来,“那会不会是我真的欠了钱,但是我不记得了?我好像一直记着今天有个什么事来着。” 没错,晋淑兰一直坚持来农场说是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办,难不成就是这个欠款的事情? 此话一出,晋荔也开始动摇。 “那这样,我把这个欠条拍个照,我们回去对对日期上的单子,确认没问题就想办法还给你,我们 加个联系方式。” 晋荔决定先把这群人打发走,等晋淑兰情绪稳定点了,再好好和她一起复盘一下来龙去脉。 万一真想不起来什么具体的,这个欠条也的确是晋淑兰签的,就只能认了。 那大哥看晋荔表情诚恳,也就宽限了晋荔一些日子。 “我这边能给你一个周,你尽快给我回复吧。”大哥说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我这边没问题,我这些兄弟们——” “对,她也欠我钱!” “还有我的!” ……剩下六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每个人手上都能拿出一张欠条来,晋荔顿感压力,早知道就不该松口。 “能让我看看这些欠条吗?”李顷尧出现在晋荔身后。 大哥一愣,“这是你男人?” 李顷尧不想多跟他废话,他抿紧嘴唇,一张一张欠条看过去,比高考时候答最后一道数学题的第二小问还要认真。 只要李顷尧不说话,那张脸冷起来还挺唬人的,有一两个人不自觉地别过眼去,回避和李顷尧的对视。 “这欠条有问题。”李顷尧目光锐利,扫过众人,指着其中两人,“他们的欠条,签字的痕迹几乎一样,用的是同一种笔,且墨迹黑亮,看起来是同一天签的,但这两张欠条的日期差了整整两年。” 李顷尧走到另一个黄毛面前,他不自觉地捏紧衣角。 “这个更夸张,这个纸张的材质和样式跟晋阿姨常用的本子是同一种,可那个本子是今年的新品,这个日期写的是三年前。” 太拙劣的手法。 李顷尧字字珠玑:“如果你们自己不说,那就报警,做一下笔迹鉴定就好,是非公道,我们法庭见。” “欠钱的还有理了是吧?”那大哥从后背摸出一把弹簧刀,直冲着李顷尧的脸扎过去,“别给脸不要脸!” 李顷尧微微侧身,咬紧牙关,用腰部发力一脚踢到了大哥的心窝上,只听一声闷哼,大哥再次拿着刀发起进攻。 “有完没完!” 晋荔举起菜刀乱挥一通,吓得所有人往后退了两步。 大哥啐了口唾沫,“五万块,这事情了结!不然,我一定让你们不好过。你还有个在青岛上大学的表妹是吧?” “威胁我?”晋荔被气笑了,“我看起来真的这么好欺负是吗?欺负我不够,还要欺负我妈,欺负我妹?我家要真欠你钱了,我倾家荡产也还你,你要是没事找事,想要趁火打劫,我也不怕你!” 大哥嘲笑道:“就凭你?你个死娘儿们!” 晋荔攒了这么久的火正愁无处发,提着刀就要冲过去,晋淑兰一把拉住她。 晋淑兰思绪仍然混乱,也有些分不清眼前的状况,但她知道,“先动手的人有理也弱三分,他们是牛场的,咱们每年还要交给他们生意上的份子钱,不要闹太僵。” 李顷尧不同意,“这种人只会得寸进尺。” 这些落井下石的事情,李顷尧那几年没少经历,太知道这些人的做派了。 李顷尧站在晋荔和晋淑兰身前,“不要欺负我们晋家没人,我姐要跟你们闹,我也奉陪到底,我会帮晋阿姨请最好的律师。” “律师?” 大哥语气没那么强硬了,另外几个人听到‘律师’两个字也有点发慌,六表嫂见机行事选择加入战场。 “对,我这个弟弟可是北京回来的,985知道吧!985毕业的!人家在首都上了几年学,认识的都是大律师,处理这种纠纷那是分分钟的事!”六表嫂直接把李顷尧的人物形象抬到了另一种高度。 第21章 李顷尧甩甩刘海,学着书里看过的霸总模样,佯装漫不经心地说:“姐,这种伪造他人字迹实施诈骗的,判几年来着?” 晋荔哪知道这些,信口胡诌:“两年。” 李顷尧继续问:“那他们这是群体性诈骗,还上门滋事欺负弱势群体,又该怎么判?” 晋荔配合地说:“再加三年。” “才五年啊。”李顷尧语气里有些失落,旋即玩味一笑,“有点不够,让我的律师想想办法,让你们再多关一年,六六大顺嘛。” 六表嫂更是演技派,还记得往回劝显得更真实。她上前扯住李顷尧,“差不多得了,弟弟,没必要赶尽杀绝,他们之前也挺关照表姑的,真的!” “真的?” 李顷尧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压迫感,他眼神惊掠人群。 那大哥还在判断李顷尧说话的真假,他的小弟们先顶不住压力,撂挑子不干了。 黄毛主动说了:“我们不是故意的!真的,主意都是他出的!真不赖我们!晋……晋大姐得病这事不是秘密,大家都有点小心思,总过来打秋风。之前他让大姐帮着签了几次订购文件,每次都让大姐多签一张白纸。” 真是人心难测! 晋淑兰急得捶胸口,“我是看你们干活也不容易,所以让你们来家里吃口饭!我记起来了,我看你感冒,还给你弄了一堆水果让你带走!” 晋荔很少因为自己的事情委屈,她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人,难免有些事情做得不够好,性格上也有缺陷。被批评也好,被误会也罢,她都很少为自己辩解,更何况有些时候或多或少真的是她的问题,更没什么好委屈的。 但今天,她为李顷尧委屈,也为晋淑兰委屈。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要趁火打劫?人善被人欺是吗?” 如果不是晋淑兰的好心,他们连进这间院子的资格都没有。 “究竟为什么要这样践踏一个人的好意?”晋荔攥紧手里的菜刀,“你们滚吧,不要再来了!” “等等,你们为什么决定今天过来要钱?”李顷尧拦住黄毛。 黄毛忏悔道:“那天我刚因为喝多了打架进去坐了会儿,刚好碰上大姐出事,回来就跟他说了,都是他……” 李顷尧踢了黄毛一脚,黄毛捂着感觉自己左腿被刀子割了一样痛,立马捂着腿肚子单脚跳起来。 然后,李顷尧走到那个大哥面前,非常有礼貌地说:“可以让晋阿姨和我姐姐打你一顿出出气吗?对你们的好也得讨点利息才行。” 那大哥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叹了口气,默认了李顷尧的提议。 李顷尧将人一脚踹倒在地,抬头招呼晋荔过来打人。 晋荔以为李顷尧就只是个性格别扭的小孩呢,没想到他还有这样霸道总裁的一面。晋荔轻轻一笑,腹诽道,果然是偶像剧男主的配置。 晋荔和晋淑兰跟李顷尧学着踹了几脚,李顷尧还现场教学踢哪里更疼。 有了先前的经验,晋荔第一反应就是这都是他经历过的,“他就是这么踢你的?” 李顷尧一怔,点点头。 晋荔心里堵得慌,又踢了那人一脚,六表嫂看着眼馋,也跟着踢了几脚过过瘾,还不忘教育两句,“有这个脑子干点什么不行!” 等到六表哥扛着锄头姗姗来迟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解决完毕。 “留下吃饭吧,小徐。”晋淑兰往屋里走去。 众人连忙跟上,李顷尧又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边缘人。但这一次,晋荔陪他一起走在后面。 跟在晋荔身边的自己不再是边缘人了。李顷尧如此笃定。 两人并肩而行,忽而,李顷尧听到晋荔说:“我们搬家吧,搬回小农场过日子,守着我妈,也守着这个家。” 不等他回答,又听晋荔说:“你要想留在城里也可以,正好能准备考研的事情,但秋收得来帮忙,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李顷尧停住脚步,这次换他抓住晋荔的手。 晋荔转头望向李顷尧,李顷尧神情复杂,回答倒是简洁:“晋荔,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是晋荔,不是姐姐。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2024-11-29 来啦!感觉周日能有时间,决定重新把前面所有的剧情都精修一遍哈哈~ 第16章 ☆、chapter16.狡兔有三窟,李岸有三家 决定搬回农村住的提议得到了晋淑兰的大力支持,因着有人趁虚而入乱要账的关系,晋淑兰领着二人来到农场最里边的一间小屋子。 这间屋子晋荔从没来过,但她知道,这是农场的财务室,她偷翻过家里存折之后,晋淑兰就把农场的账目单独划出来,在这间屋子里单算。 晋淑兰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岁月陈旧的气息。 “十九年了。”晋淑兰叹道。 晋家小农场是李岸走后的第二年,晋淑兰才决定弄起来的。 晋家往上找两辈都是干算账先生活的,算不上有钱,但在镇上还是有一定名望的,邻里之间起了什么纠纷就说找晋家的算账先生来。 只是到了晋淑兰和晋若兰姐妹两人这一辈,家道中落,她们的二叔贪了钱,卷款逃跑,二叔一家人一夜之间也没了踪迹,晋淑兰的父亲是家里的大哥,二弟的饥荒就算到了他们头上。 这事一出,晋家经营了两代人的饭碗砸了不说,三叔和四姑两家当即要求分家,分家之后一个去了济南,一个去了青岛,四家血脉至亲却再没有来往。 晋荔在济南这么多年,只是听说自己还有个三姥爷在济南,却从未打过照面。 晋淑兰的父亲是个执拗的性子,不肯欠着镇上的钱不走,趁自己还有点木匠活的手艺,便没日没夜地干活,最终把钱还上了。 只是这一折腾,身体垮了,晋淑兰的父亲没能熬过那年的冬天就撒手人寰,把一个家就这样扔给了晋淑兰。 晋淑兰最开始是开小卖铺的,这种营生来钱不快,但成本低,支持一家子人过日子是没问题的,再加上她还有点小聪明,知道囤点紧俏货,偶尔也能挣不少。 就算晋若兰有点败家,这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晋淑兰还给自己攒了一点嫁妆钱。 三十年前的一个雨夜,改变晋淑兰命运的敲门声急促地响起,一下又一下,如若雷鸣,延宕至今。 晋淑兰披着外套,迷迷瞪瞪地去开门,还以为是晋若兰鬼混回家了,没想到是一个男人敲的门。 那年代流行一个词,叫作“白面书生”,晋淑兰只是听人说过这个词,但对这个词没有什么具体的想象。 晋淑兰一辈子都在镇上来来回回的,见到的都是村里的壮汉,一个两个跟黑炭一样,她根本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那人借了电话,说是给家里报个平安,他的自行车坏了,一路推着到了这里,看着门牌子那里还亮着灯,就过来碰碰运气。 “随便用,要不要喝点热水?”晋淑兰问。 “那就谢谢妹子了。” 晋淑兰给那人拿了一个马扎,还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你从哪儿来的?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你在这坐会儿吧。” “我叫李岸,春风又绿江南岸的岸,从青安来,帮我朋友忙活点事情,没想到下这么大雨。” “好名字,像诗一样的名字。” 晋淑兰小学毕业后就开始帮家里忙活,那时候家里人多,父亲又是家族里的老大,根本顾不上家里,很多农活晋淑兰的母亲根本忙不过来,就让晋淑兰回家帮着一起干。 但晋淑兰心底里还是喜欢读书的,偶尔也蹭一下晋若兰的课本看看,农闲的时候也会买个米字格的本子偷偷练字。 被母亲发现了,母亲没说什么,只是告诉她,女人不需要懂这么多,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纳两双鞋底子。 被父亲发现了,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女孩子家家的,学这些有什么用?是不是怪家里人不让你上学了?以为我和你妈害你呢?我不是让你跟我学算账的本事了?你怎么好赖不识!” 从那之后,晋淑兰就没在家里练字了,她只敢在地里用树枝写下自己的名字。以后,或许还会写下一句关于春天的诗。 稍微暖和了点,李岸这才问:“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晋淑兰随口扯了个谎,“我等我妹呢,她夜班。” 昏黄的灯,嘈杂的雨。在这样氤氲的氛围点缀下,晋淑兰圆圆的脸好看得非常。 “你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要好看。” 话一出口,李岸脸蹭地红了。 “不好意思,我是心里想的,没想到直接说出口了。” 晋淑兰强装镇定,轻咳一声,“没事,镇上人都这么夸我,我都习惯了。” 李岸应声道:“他们眼光都很好。” 李岸笑了,晋淑兰也跟着笑,眼神里流动的都是说不清的情愫。 第22章 而后雨停了,五点的钟声准时敲响,李岸踏着黎明的暮色匆匆离去了。 初次见面,他们没有互相留下联系方式,也没有说什么之后再见的话,更别提什么肢体接触,他们只是很单纯地见了一面,如同石子落入湖面,泛起涟漪。 不过是涟漪。 他们都没想到重逢来得那样快。晋淑兰去百里河镇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那个朋友嫁了个家里开牛场的,非常有钱,婚宴规格也高。 晋淑兰猜到这场婚礼并不简单,但没想到会如此隆重。她看着一排排汽车,拽了拽自己略有紧身的长裙。 幸好她早有准备,找晋若兰借了一件衣服,不然难免露怯。只是晋若兰长得瘦,这是她从晋若兰衣柜里挑出来的最大号的衣服,费了半天劲才挤进去,她一中午不敢吃东西,生怕撑坏衣服。 但新人敬酒的时候是躲不过的,晋淑兰起身,夹着胳膊,怎么样都碰不到对方的酒杯,只能一点点试探着伸出胳膊…… “刺啦”一声。 完了!还是裂开了! 晋淑兰硬着头皮敬完酒,想要借口溜走,可坐下的时候没坐稳,一个踉跄,裙子裂口就从腋下的部分延伸到了腰间,露出半截黄色的内裤边。 也是这个时候,李岸脱掉自己的外套,将晋淑兰裹住。 “我们先走了。” 新娘疑惑:“哎?李岸,晋淑兰,你们怎么认识的?” “回头再说!” 李岸就这样拥着晋淑兰走出饭店,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对面一家服装店,他驾轻就熟地给晋淑兰挑了几件合身的衣服。 一直到买完新衣服,晋淑兰还没回过神来。 李岸再三坚持送晋淑兰回家,这里离着晋淑兰家也不算太远,两人就这样散着步走着,还生怕太快抵达目的地。 走在路上的时候,李岸说:“你今天比那天还好看。” 晋淑兰害羞地低下头,嘴上还是不饶人:“你不是文化人吗?文化人夸人怎么和我们没什么区别?” 李岸并不避讳,他直愣愣地说:“怪我,一见到你,我就变成了没文化的人。” 晋淑兰觉得自己脸颊发烫,都能上一盘烤地瓜了。 “你怎么在这里?”晋淑兰觉得是命运使然,“我今天本来不想过来,店里没人看,没想到我妹今天请了假,想在家待着,我才过来的。” 潜台词是—— 如果不是命运,我们就会错过。 李岸感叹:“我也一样,我本来也不想过来,我是替我一个朋友来的,他是新娘的前男友。” 晋淑兰难掩笑意:“那真是太巧了。” “是啊。”李岸说着,握住了晋淑兰的手,“我们还要见面的,对吧?” 晋淑兰紧张到冒汗,也没松开手,小鸡啄米一般地点点头。 如此梦幻般的恋爱的开始,让晋淑兰对两个人的关系有种莫名其妙的滤镜,无论李岸说了什么,她总能轻易相信。 就连结婚这么大的事情,就因为李岸一句,“我有前科,帮公司做了假账,我不想拖累你和孩子,咱们不结婚,其他都是一样的。”晋淑兰也放弃了。 因为那年刚好碰上晋淑兰母亲去世的事情,晋淑兰家里的堂兄弟都不见人影,没有儿子帮忙打灵幡,是李岸二话不说顶了上去,忙前忙后,累得都失声了。 那时候晋淑兰觉得,能够对自己这么好的人,不结婚就不结婚了,不就是一场酒席一张证明嘛?没有就没有了。 人在身边最重要。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么好的一个人,说烂就烂了。 晋淑兰怀孕之后,李岸开始家暴、偷钱、嗜赌,几天几夜不回家,什么畜生事情都干过了,晋淑兰还以为是自己不够好。 生了晋荔后,李岸更是变本加厉,连孩子都打。好在那个时候晋若兰也被男人渣了,一肚子火无处发,见到这个场面立马抄起烧火用的夹煤钳子冲着李岸的命门就去了。 晋淑兰上去劝架,晋若兰连晋淑兰都打,三人一闹,折腾到警局里,晋淑兰这才知道李岸还有个家。 那个家在青安市百里河镇,和二人重逢的那个饭店只隔了一里地。 晋淑兰没什么想说的,只是把李岸赶走了。 只是没过两年,李岸拿着离婚证回来,跪地求晋淑兰原谅他,晋淑兰到底是心软,又觉得家里得有个男人,就再次让李岸住进了家里。 李岸最开始装得还是好,但还是被晋淑兰发现了端倪。 “最后,他趁我带荔荔去市里看病,拿走家里所有的积蓄,卖了所有家里值钱的东西,还用我的名义借了不少钱。” 晋淑兰还能记起自己哭着到派出所报警的场景,“很多债主跑去闹事,他们骂我打我,没人信我是受害者,他们觉得我和李岸是一伙的。” 晋淑兰走上了和自己的父亲一样的路。 还债的路太漫长,晋淑兰决定破釜沉舟创办晋家小农场,距今刚好十九年。 十九年之间的所有账目,晋淑兰一笔一笔全都记着。 “他们可能还是没打听清楚,不知道我们晋家原本都是算账先生吧。”晋淑兰笑着流泪,“多少年了啊,我不敢偷一点懒,一门四女子啊,稍不注意就会死!” 晋荔翻着账目,看到了晋淑兰的来时路。 “交给我。”晋荔告诉晋淑兰,“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没有任何人!谁敢趁着你病,来我们家讨便宜,我叫他有来无回。” “可是晋荔……”晋淑兰一声长叹,“妈妈不想你走上妈妈的老路。” 一辈又一辈,晋淑兰很怕这是一种诅咒。 所以那伙人上门的时候,晋淑兰心里想的是:不行,我不能给晋荔留下任何债务,哪怕是跟这些人同归于尽,都不能让晋荔走上自己的老路。 “不会的。”李顷尧握住晋淑兰的手,“还有我,我不会让晋荔重蹈覆辙,我会保护好这个家。” “对!我们会保护好这个家!” 晋淑兰胡乱抹了把脸,恢复了之前的神色,“过两天开始收玉米、花生,还要播种,我不会动手帮你们,你们也不许花钱雇人干。” “妈!那可是五亩地啊!”晋荔仰天长啸。 “不花钱雇人呢?”李顷尧抓住规则的漏洞。 “那感情好,算你们有本事!” 晋淑兰把小财务室的抽屉钥匙扔给李顷尧,推开门扬长而去。 晋荔和李顷尧都是村里长大的孩子,自然知道农忙时候的痛苦,两人互看一眼,都读懂了彼此眼神里的无助。 不能坐以待毙!两人默契地拿出手机,开始召唤救兵。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2024-11-30 之后的回忆篇会比较少咯!咱们的女三号晋荞即将闪亮登场~女二号关令也快返场啦~ 第17章 ☆、chapter17.我是真想当你姐夫 说起农忙,晋荔小时候经历过那种每天天不亮就要去打花生,从早上掰玉米掰到晚上的噩梦生活,后来几户人家摊钱租了收割机,日子才稍微轻松点。 “你不在家这几年,表姑都是自己一个人干,栾叔下了班会过来忙活,我跟你表哥干完自家的活也过来帮忙。” 六表嫂徐霞一边说话,一边撕下玉米的外皮,将外皮全都聚拢到玉米的根部,再用力一掰,一根完整的玉米就剥好了。 被扒光了的玉米被她随手扔到一旁,那里已经高高摞起了一座“玉米山”,仍有几根想要自由的“逃米”散落在外。 晋荔帮着捡起那些滚落的玉米,有些疑惑,“之前不还是租收割机吗?” “不划算!一斤玉米卖个七八毛钱,今年收成好,一亩地有个一千斤,你家五亩地也就能卖不到四千块钱,租个机器不划算,这玩意家里有能干的,三个人一天能干两亩地,活都要干,钱为啥让别人赚?” 徐霞说着话,手上动作一点没停。 另一边,她家刚上初中的儿子晋晓帆也戴了副尼龙手套在帮忙,身旁也堆着一小座“玉米山”。 山连着山,心连着心,晋荔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晋荔垂眸, “所以我妈是怕我太累……” “可说呢!表姑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你和晋荞都是眼里有活的孩子,她自己一个人干,你们肯定要帮忙的,她舍不得。”徐霞用袖子擦擦汗,“但从去年开始她就干不太动了,之前十天能干完的活,她干了快半个月,最后还是你哥去帮了两天。” “行,我知道了,我多找几个人一起干。” 晋荔起身,锤锤蹲麻了的腿准备离开。 “别急,嫂子给你拿个好东西。” 徐霞跑去南屋拿了个手推割禾机出来,自豪地说:“这玩意是你哥帮书记家的忙,书记儿子送的,别看它小,但是能干!推着它走一路,玉米秆子就能倒一路,什么大豆杆、辣椒秆、棉花杆子都能推倒,用着可得劲儿。” 第23章 这新鲜玩意晋荔是头回见,她握着把手仔细打量着。 手动的推禾机前后两个轮子,有个像火车头一样的斗子,左边支出去一根可升降的圆盘,俗称“刀架”,周围都是锯齿,高速旋转下十分锋利,用来收割。 徐霞不放心,嘱咐道:“你还是注意点安全,让那个顷尧来干。” 晋荔淡定地摇头:“我能来,这东西很简单。” 徐霞看晋荔一脸兴奋也跟着开心起来,她笑着说:“你这孩子踏实,你小时候我就喜欢你,他们说你一竿子打不出个响来,我觉得他们没眼光。只是没想到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这话倒是没说错,徐霞刚嫁给晋良那两年经常来家里玩,她性格大方随和,和晋淑兰聊得来,就成了晋淑兰难得来往的亲戚。 那年家宴,姓晋的齐聚一堂,因着家里欠过债的关系,晋淑兰和晋荔总是被讨伐的对象,晋若兰和晋荞大可以甩脸子不去家宴,但晋淑兰要在村里讨生活,也只能硬着头皮听着那些迂腐的腔调。 只有徐霞会拍拍晋淑兰的肩膀,背着几个老纨绔翻白眼。 “我和你是一边的。”徐霞悄悄在晋淑兰耳边说,“别怕。” 那时的晋荔在小孩子那桌吃饭,她不争不抢不爱说话,青春期的孩子都是饿死鬼托生,一顿两三个白面馒头,晋荔就只能捡点剩饭吃。 是徐霞偷偷留好鸡腿和鸡翅拉着晋荔出来开小灶,还会给她冲香飘飘奶茶喝。 “你是嫂子见过最好的小姑娘。” 徐霞一笑,肉肉的脸上绽开一朵花,眼睛眯成一条线。 那是晋荔见到过的,最灿烂的笑容。 从那之后,晋荔和徐霞关系一直很好,徐霞生孩子的时候,晋荔还陪了好几天,后来晋荔回来得少,两人才少了联系。 “嫂子最疼我啦,我都知道。” “所以,这次真的不回济南了?”徐霞还是把心里想问的话问了出来,她怕晋荔多想,慌忙找补,“嫂子不是八卦哈,也不会跟谁说,就是怕你没想清楚。” “想得很清楚了。”晋荔知道徐霞在担心自己,“我这叫走遍高山大川还是觉得家乡最好。” “真的?” 晋荔认真地回答:“真的。” 徐霞继续追问:“不是被死渣男气的,也不是为了照顾你妈?” “都有点……” 晋荔话还没说完,徐霞就急忙忙地说:“男人嘛,有好有坏,不是所有人都跟你那个该死的爸一样,你表哥,你侄子,还有你弟,不都挺好?你妈有栾叔,还有我们,搭把手的事情,你别为了这些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一直没说话的晋晓帆忽然举起手来,语气坚定:“表姑放心,我会照顾好姑奶奶的,我放了学就去姑奶奶那里写作业,不让姑奶奶乱跑。” 晋晓帆随徐霞,胖胖的,说起话来奶里奶气的,是还没到变声期的清澈童声。 晋荔走过去,戳了戳晋晓帆的额头,“自己的妈妈自己照顾,你姑奶奶当然是你姑照顾啦!” 徐霞还要说什么,晋荔粲然一笑,“我想得很清楚了,嫂子。” 其实晋荔从没想成为什么大人物,她离开逐县的原因不过是想逃离,想试着换一个方式生活看看,看看人生有没有别的答案。 现在,晋荔找到了那个答案。 “我不想变成一个多厉害的人,我喜欢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做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还能吃到嫂子做的葱油饼!我在济南去哪里吃啊?” “你个馋嫚!我今晚就做葱油饼,给你送过去!你快回家去忙吧,你家地里还有花生和芋头,都是活呢!” 也是。 晋荔推着割禾机离开,想了半天还是拨出了那通电话。 “喂,老姐。”晋荞状态微醺,半梦半醒间拿起手机,“什么指示?” “你的生活真是纸醉金迷的,这都下午了还没起床?” 晋荞翻身,打了一个哈欠,“同学都去实习了,没啥事干,吃喝玩乐睡呗。” “这么闲,给我回来掰玉米。” “不是吧!”晋荞蹦起来差点撞到头,“怎么这么突然?” “说来话长。” 晋荔深呼吸,一口气说完了最近的遭遇。 “毕群义结婚了但不是跟我,我回家后发现我妈病了,家里还来了个我的弟弟你的哥哥,又赶上农忙,事都堆到一起了,正好过几天中秋节,你请两天假回来一趟吧,在家过中秋,顺便帮帮我。” 晋荞觉得自己一定是没睡醒,不然怎么能听到晋荔唱rap? “姐,没开玩笑?” “我不是那种人设。” 这一段话的信息量太大,晋荞晃晃脑袋,努力识别其中的关键。 算了,怎么想都很复杂。 晋荞吐槽道:“我就不该接你电话,你每次打电话来都是平地惊雷,给别人雷得外焦里嫩,自己倒是淡定。”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晋荔和晋荞关系很好,无话不谈,但只局限于见面的时候,两人在网上基本上不怎么说话。她们各有各的圈子,晋荞看不懂晋荔的社畜生活,晋荔也不理解晋荞的亚文化,好在家人最重要的是尊重和信任,爱好不同也没关系。 “给我三个小时……”晋荞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又看看自己乱糟糟的床铺,改口道,“算了,我四个小时后到家,晚饭我要吃红烧排骨。” “没问题,还有六表嫂的葱油饼。” “没别的事情我挂了。” - 晋荞挂断电话,离开卧室往衣帽间走去,这才发现客厅里还横着几个喝多了的朋友,唯一一个清醒了的宋嘉余正在沙发上打游戏。 “宋嘉余,你车开过来了没?” “我不叫代驾怎么可能把这几个货给弄回来?”宋嘉余头也不抬,“怎么?荞姐要借我车?” 晋荞眼睛一亮,计上心头,“不是我,是我姐——” “你姐?” 漫不经心的宋嘉余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一张未施粉黛的脸,还有她帮自己拿完箱子后灿烂的笑脸。 宋嘉余猛地抬头,将反复想过无数次的名字光明正大地说了出来:“晋荔!” “对,就是晋荔。” “等等。” 宋嘉余太了解晋荞了,她的心思山路十八弯,估计是挖了坑在等他呢。 宋嘉余清清嗓子:“我没记错的话,你说你姐有未婚夫,所以一直不肯给我牵线搭桥,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晋荞佯作心疼:“因为我姐刚刚打电话和我说,她未婚夫和别人结婚了,新娘不是她,要我回去陪她……” “好狗血的戏码——”宋嘉余小声吐槽,但他还是没忍住勾起了嘴角,“好在我喜欢。” “那你收拾收拾行李,跟我回老家过中秋。” 宋嘉余仔细盘了一下逻辑,豁然贯通:“你想让我开车送你回去,还想让我留下,现在是农忙的时候,你是准备抓我回去干活。” “bingo!但是后悔来不及了,宋少爷。”晋荞耸肩。 “谁说我后悔了?这不是正好的表现时候吗?我打电话问我爸借车借司机,我这跑车装不了多少东西,我让司机把我爸的阿尔法开过来,顺便让他买点礼物带上,再让他送我们回去。” 宋嘉余认真的模样让晋荞警铃大作。 晋荞不可置信道 :“你不会来真的吧?” 宋嘉余挑眉一笑:“对不起了荞姐,我是真想当你姐夫。” “你们差七岁!” “男的大女的七岁就是天赐良缘,就能夸男的有能力女的有眼光,女的大男的七岁就不行?”宋嘉余啧啧两声,“荞姐的思想觉悟有待提高。” “宋嘉余,你这种少爷脾气根本不是我姐的菜。” “没关系,我年纪小,姐姐爱吃什么菜,我就可以是什么菜!” “那是我姐!” “我知道。”宋嘉余沉下声来,“我也不是什么乱搞的人,我只是很喜欢她,想跟她谈个恋爱。” 这下轮到晋荞后悔了,她极力劝阻:“可她刚刚经历了毕群义那个死渣男,经不起下一个了……” “晋荞,你对你姐有点信心能行吗?她要真撑不下去早就找你了,而不是打电话叫你回家干活。” “你又懂了!”晋荞劝不动恋爱脑,只能等回老家再说了,“快去收拾东西吧,别在我眼前碍事。” 宋嘉余收起手机,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晃晃悠悠地出门了,临出门前,他还不忘嘴欠地来一句:“晋荞,叫声姐夫来听听。” “你这个样子,小心被我大姨揍死!” 晋荞抄起一个抱枕朝着宋嘉余扔过去,被宋嘉余轻巧躲开。 宋嘉余一脸得意,晋荞无奈。 “给我回来!”晋荞瞥一眼地上这些人,“先把这几个神仙请走再给我滚。” 第24章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2024-12-31 【年底太忙了!刚忙完就来恢复更新啦!这次会连更到大结局啦~】本文女三登场!直球少女晋荞来啦!然后就是男主的情敌宋嘉余也水灵灵地出现了!绿茶对傲娇,庄稼地里的雄竞修罗场即将开启~ 第18章 ☆、chapter18.李顷尧已经不想死了 吃完午饭,晋荔去找六表嫂帮忙,李顷尧就留在家里收拾卫生,顺便照看着晋淑兰。 晋荔一走,也带走了晋淑兰的精气神,她忽然如秋日凋零的梧桐,眨眼间变得苍老不堪,眼神也变得空洞。 好在晋淑兰不哭不闹也不乱走,不像那天在火车站那样疯癫,只是呆呆地坐在马扎上看向高墙之外。 李顷尧顺着晋淑兰的眼神看过去,她所注目的那片天空之下,依然是超然山。 莫名地,李顷尧脑子里冒出来一句话,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舜帝庙准吗?” 晋淑兰不假思索地说:“准啊,准的。” “那您许过什么愿望?”李顷尧又问道。 “希望荔荔快乐地长大,所有影响到她的人和事都消失。” “包括李岸?” 李顷尧话音刚落,晋淑兰冷不丁地回头看了一眼李顷尧,那眼神仿若利刃,想要把李顷尧撕碎。 “你是谁?是李岸让你来的吗?” 晋淑兰逼近李顷尧,顺手把马扎举过头顶。 “不是,我是晋荔的朋友。”李顷尧连忙摆手,安抚晋淑兰的情绪,“晋荔和我说李岸总是欺负她……” 晋淑兰放下马扎,蹙眉道:“她不是都忘了吗?怎么就记起来了?” 再之后的话李顷尧就听不太清了,晋淑兰一直小声嘀咕着,来回念叨一些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李顷尧继续打扫院子,让晋淑兰一个人冷静一下。 但刚刚晋淑兰的话,似乎有些不对劲…… 忘了?谁忘了?又忘了什么? 跟李岸有关,跟晋荔有关,晋荔也被李岸虐待了?但晋荔记不起来了? 对!那次看到自己脚踝上的疤,晋荔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是李岸干的! 此刻的李顷尧没有窥见真相的开心,一想到晋荔也遭受过那些难言的痛苦,李顷尧和晋淑兰一样,希望晋荔永远不要记起来。 如果真相只是无止境的痛苦,那忘了对所有人都好。 晋淑兰也终于冷静下来,看向李顷尧的眼睛里恢复了一丝清明。哪知道门口突然传来拖拉机的声音,吓了晋淑兰一大跳,晋淑兰整个人蹲到地上缩起来,李顷尧把马扎踢远,扔掉扫帚,蹲到晋淑兰旁边,轻抚她的背。 “没事的,没事的,晋荔马上回来了。” “晋荔,晋荔,晋荔!”晋淑兰哆哆嗦嗦地点头,“对,晋荔回来了,晋荔回来了。” 晋荔的名字仿佛某种咒语,可以让一切的风波平息,让枯木生出片刻生机。 “那我们先回屋里,我出去看看。” 李顷尧扶着晋淑兰回了炕上,看着晋淑兰的状态稳定下来,这才松口气,往门口走去。 拖拉机的轰鸣已经消失了,但拖拉机还横在胡同口,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拖拉机旁,立领的风衣怎么看怎么别扭。 李顷尧正想要上去理论一番,结果那个身影越看越熟悉,李顷尧拧眉道:“秦西叙?怎么是你?” 李顷尧没想到制造噪声的源头是自己的朋友。 秦西叙朝李顷尧走来,推推眼镜,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你让我回青安把你的东西都打包过来,又说拉我来当苦力,我紧赶慢赶想着尽快过来,还跟镇上请了秋收假,但你好像并不欢迎我。” “不是,是刚刚动静太大,吓到晋阿姨……” “晋阿姨?”秦西叙语调上扬,调侃道,“这么快就转投敌营了?青安还有人在等你,准备乐不思蜀?” “里面的事情太复杂,晋、晋淑兰还在生病,不太好接着查下去,而且很多事情是我想简单了,我需要重新捋一捋。” “你还知道你想简单了,已经进步了。” 秦西叙嘴上抹了毒,一句话比一句话刺耳。 李顷尧懒得解释:“总之就是,辛苦你来帮两天忙,还有这些东西运过来多少钱,我一起给你。” “知道你有钱,但先欠着吧。” 李顷尧狐疑道:“你又打什么算盘?” “没什么算盘,单纯是想让你欠我个人情, 回头有事找你帮忙也好开口。” 秦西叙说得认真,李顷尧没再怀疑,只是点点头。 “同意了?这么简单?”这下轮到秦西叙怀疑人生了。 “是。”李顷尧犟着劲儿,推着秦西叙往拖拉机那儿走去,“抓紧时间搬东西,过一会儿晋荔该回来了。” 秦西叙无言轻笑:“你来这里没几天,变化可真不小。” “什么?”李顷尧搬着东西没太听清。 秦西叙摇头:“没什么,我说我还去村东头买了烧肉和烧鸡,晚上可以一起吃。” 说完,秦西叙挽起袖子,和李顷尧一起忙活起来。 其实秦西叙话没有说完,他很想问问李顷尧,知道真相之后还会义无反顾地去死吗?但秦西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就没有再问。 之前李顷尧和自己关系再好,也会把账算清楚,尤其是来逐县之前,交代遗言的时候恨不得把每一样需要他帮忙做的事情都加上服务费,绝不让他吃一点亏。 现在看来,李顷尧已经不想死了,至少短时间内还不想。 人活着,心有所念还不够,还得被惦记,被牵挂,被偏爱……如此才能熬过喜忧参半的普通生活。 有人改变了李顷尧的人生轨迹,如同奇迹,救下了那个一心求死的少年。秦西叙笃定,那个改变李顷尧的人就是晋荔。 - “李顷尧!” 一声清亮有力的呼喊声从拖拉机后面传来,李顷尧和秦西叙同时回望——烈日高照,晋荔逆光而来,手里推着一辆割禾机,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在呢。”李顷尧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小跑着来到晋荔面前。 “看我带回来什么好东西了?”晋荔拍拍割禾机前面的斗子,“六表嫂借我的手推割禾机,到时候收玉米秆子就省事多了,六表嫂还说晚上送葱油饼过来,我想留六表嫂一家在家吃饭,下午我们去买菜啊?顺便去地里看看。” 晋荔一股脑地说了一大堆话,李顷尧一字一句地拾进心里。 “正好我朋友过来了,他可以帮忙看着阿姨。” “你朋友?” 晋荔这才发现那个穿着衬衫风衣手提编织袋的大高个,不由得感叹:“你这朋友挺高的。” “我俩一样高。”李顷尧小声道。 “对,你也高。”晋荔拽拽李顷尧的袖子,“人家来干活的,你多少介绍一下呀。” “这是我跟你提过的,在镇上当村官的发小——秦西叙,他请了两天秋收假来帮忙,顺便帮我把青安的东西都带过来了。”李顷尧又对着秦西叙说,“这是晋荔,我姐。” “晋荔姐好,我是秦西叙,这两天还得麻烦你。” “不麻烦,是我该感谢你,帮我们家阿尧这么多。”晋荔踮脚看了一眼拖拉机上的东西,“东西还不少呢,阿尧这是把全部家当都搬过来了。” 秦西叙颔首:“嗯,李顷尧特地嘱咐我,都拿过来。” “表现不错!”晋荔看看李顷尧笑着说,“我之前还担心你会回青安呢。” “不会的。”秦西叙替李顷尧回答,“李顷尧在青安那边没什么东西了,真要有什么事,我会帮着照顾的,他来到新家,要有个新开始。” 李顷尧深深看了秦西叙一眼,最终也没有反驳。 三个人来回两趟就把东西搬进了院子,晋荔看着这满满当当的一院子东西,想说晋荞的房间大,正好放得下,可晋荞晚上要回来,这让晋荔犯了难。 “我住哪里都行。”李顷尧总是能体谅晋荔的为难。 晋荔不敢看李顷尧的眼睛,低着头说:“我把南屋收拾出来,你先住着,那里也不小,秋天住着不错,冬天之前我就把院子重新翻修一遍,给你置办一间房子出来。” 李顷尧弯下腰,侧头看向晋荔,他弯弯眉眼,“已经很好了,晋荔,谢谢你。” “叫姐!”晋荔揉揉眼睛,“没大没小的。” “姐,谢谢你。” “那行,你们尽快收拾吧。”晋荔拿起菜篮子,“今天初八,是金各庄集,我去赶集买菜,咱们晚上好好撮一顿!” 人一旦忙碌起来就不会觉得日子难过,至少晋荔是这样的,她坚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无论是十年前的离开,还是十年后的归来。 晋荔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把日子过得红火,能够陪着晋淑兰走完这最后一程,还能顺便操心操心李顷尧的人生规划。 第25章 等攒够了钱,就带着他们出去旅游,一起去看看大好河山。 日子何必纸醉金迷,平淡幸福已经足够奢侈。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2024-12-31 【为表歉意!二更奉上!发完这章阿眠也要去跨年啦~】本章登场的新人物是李顷尧的发小,也是晋荞的官配(害怕有些读者大大磕错哈哈哈~)秦西叙!妥妥的公务员女婿~下一章是大团圆的热闹场面,关令也会回归,刚好新年第一天发,也很应景~ 第19章 ☆、chapter19.他扪心自问,他一无所有 十里堡镇不算小,镇上的大集都是逢五逢十,远一点的小村有逢二逢七的,也有逢三逢八的,大部分都是上午赶集,只有金各庄的集会持续到下午,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变过。 从镇上到金各庄有条近路,因为走的人不多,至今还是土路,狭窄的坡里路勉强能容下两辆三轮车并行。 晋荔跟着晋淑兰上集卖菜的时候经常走这条路,因为这条路恰好能经过他们自家的庄稼地,赶集回来还能顺便看看地里的情况。 沿着这条熟悉的路走着,风刮过,迷了晋荔的眼睛,她一边揉眼睛一边凭着肌肉记忆往前走,结果一不小心被一个石子绊了一下,她踉跄两步勉强稳住身形。 记忆里,前面不远处有个小土屋,是村里一个寡居的老奶奶看地时候用来休息的屋子,门口有地井,许多田里干活的人都来借水洗手。 晋荔想去借水洗洗眼睛,她努力睁开眼,水雾蒙蒙的前方满是青黄,并没有那间小土屋。 她奋力跑了两步来到熟悉的位置,井口早已填平,土屋的旧址上生满杂草,只有散落的石块证明这里曾有过一间屋子。 现实和记忆出现偏差,晋荔的心跳莫名空了一拍。 这大概是晋淑兰的日常吧,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记忆和现实背道而驰,恐惧和不安慢慢侵蚀她稳定而坚韧的心。 其实从回来到现在,许多事情都需要晋荔一点点去做,她总借口忙不去仔细看晋淑兰的病历,其实是不敢细想晋淑兰的病症。 以往真遇到什么事了,晋荔会低头求饶,也可以往后退一步,这没什么的,可晋淑兰不会,她会玉石俱焚,不蒸馒头争口气。 晋淑兰是个宁可热烈地死去,也绝不苟活的人,晋荔害怕看到这样昂扬好强的晋淑兰颓然的模样。 越想越难过,晋荔的眼睛被热泪杀得生疼,她拿出手机给家里去了一个电话。 听到手机铃声响起,李顷尧扔下手里的盆子,立马接了起来。 “喂,姐。” “嗯,是我。” 晋荔强忍着声音里的颤抖,但李顷尧还是听出来了晋荔的哭腔,他心急如焚,可是电话那头的晋荔没再说话,只是用力呼吸,试图调整自己的情绪。 就李顷尧纠结说点什么话安慰晋荔的时候,晋淑兰从里屋拿着笤帚冲了出来,揪住秦西叙的衣服问道:“你是谁?” 李顷尧眼疾手快,马上捂住手机话筒。 晋淑兰力气太大,秦西叙的眼镜都被弄歪了,他听说晋淑兰得了老年痴呆,有的时候不太记事,只能任由晋淑兰拽着,柔声说:“我是晋荔的朋友。” “晋荔上学呢,哪有你这么社会人的朋友?”晋淑兰恶狠狠道,“我可不是好骗的人,别惦记我家晋荔,她要考个好大学,不能被你耽误。” 李顷尧赶来劝架:“阿姨,是我,我是晋荔的同学,这是我们学校新来的补课老师,跟晋荔关系好!这可是人大毕业的高才生。” “人大?老师?” 晋淑兰仍皱着眉头,但手里的力道已经松了,秦西叙抽身出来,一只手握住镜框两边扶正眼镜,一只手理着被弄皱的衣服。 “对!老师!” 李顷尧将手机放进口袋,送晋淑兰回屋休息。 等李顷尧从房间出来,秦西叙就等在外面,手里还拿着一个小记账本,这个本子还是李顷尧送给秦西叙的。 当初李顷尧在外上学,许多家里的事情鞭长莫及,都托秦西叙家里人帮忙,每次帮忙李顷尧都会记上一笔报酬,还让秦西叙也记住,等年底还可以对对账。 “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 秦西叙拿出口袋里的钢笔,翻到最新日期,“这衣服是定制的,想着来见晋荔穿得正式一些,干洗费50。” 李顷尧无奈,“不是你说欠一个人情的吗?” “一码归一码,干活免费,干洗要钱。” “行,都听你的。” 秦西叙收起本子,还不忘提醒:“我的事情忙完了,你别忘了你姐姐的事情。” 对!还打着电话呢! 李顷尧掏出手机,屏幕显示正在通话中,那边的声音变得嘈杂,但晋荔的声音清晰可见。 “忙完了?这50块姐姐报销。” 晋荔本就只想问问晋淑兰的状况,听到李顷尧那边忙乱的声音,晋荔反而安下心来。 还能折腾就是好事。 晋荔继续往前走,此时的她正沿途经过一个村里,爷爷奶奶们在胡同口打够级,热情高涨,青壮年在一旁拿着木锨翻玉米,大汗淋漓。 李顷尧轻轻应了一声:“忙好了,这五十块就算了……” “之后这种情况,你只需要说‘谢谢姐姐’就好了,不要拒绝。”晋荔一本正经地教李顷尧接受别人的好意,“学会了就说一声我听听。” “谢谢姐姐。” “这还差不多。” 晋荔继续走,却没有想挂电话的意思,李顷尧也不想挂,干脆闭上眼倾听晋荔耳畔的风声,试图从忽远忽近的吵闹声里勾勒出一个个村庄的模样。 叫卖声越来越近,李顷尧睁开眼轻声问:“到金各庄了?” 晋荔点头:“到了。” 晋荔站在村口,看着狭窄的主干道摆满了各种摊位,人头攒动,她深吸一口气,瓜果香混着淀粉肠的香气,隐约还有一丝鸡鸭鱼虾的腥味。 李顷尧说:“那我挂了。” “嗯,挂了电话就过来吧,我估计要买很多东西,三轮车会骑吧?能找到金各庄吧?秦西叙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吧?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会骑,能找到,没问题。” 晋荔的每句话,都能在李顷尧这里得到回应。 李顷尧说着话,快步走到电动三轮车那里,看见钥匙插在车上,便拧了一下,看到电量充足才继续说道,“他在家没问题,东西没收拾好,但他干活利索,能干好。” “那我先买东西,你快点来。” 电话还没挂,李顷尧已经上了三轮车,蓄势待发。 李顷尧颔首:“好。” 秦西叙摇头:“李顷尧,你完蛋了。” 李顷尧还以为秦西叙在说留他一个人干活的事情,扔下一句:“记账上,我先走了。” 待人走后,院里只剩一个忙忙碌碌来回搬东西的苦力秦西叙。 “是坠入爱河了,所以完蛋了啊,李顷尧。”秦西叙呢喃道,“这晋荔有什么好呢?几天而已,没谈过恋爱的年轻人是这样的,被骗几次也就好了。” 秦西叙不相信一见钟情,也不太相信爱,他坚信爱是日久生情后产生的依赖情愫,是沉没成本,绝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 挂掉电话,走进集市里的晋荔开始砍价购物,一路过关斩将,没一会儿,手里便拎上了十几个红红黑黑的塑料袋子。 鸡鸭鱼肉新鲜蔬果通通收入囊中。 这是晋荔当家做主后张罗的第一个饭局,怎么隆重也不为过。 这之后,晋荔到每一个摊子上买东西,总会被问:“大嫚一个人来的?买这么多东西?” 晋荔没有丝毫不耐烦,重复着同一个回答:“不是一个人,他骑着车在后面呢,家里来客人,晚上热闹热闹。” 好像这么多说几次,她就真的不是一个人了。 离开最热闹的菜市,香料区人数骤减,一家三口和小情侣的身影更加扎眼,晋荔只能埋头走路,不敢抬眼看。 没错,尽管晋荔羞于承认,但她的确在许多时刻想起了毕群义,尤其现在。 毕群义曾陪着晋荔回来过一趟,那一次也是来金各庄赶集,也路过了这些摊位,同样买了很多东西,但都是毕群义提着,她只需要挽住他的胳膊砍价,付钱也是毕群义来。 那时候的晋荔不羡慕任何人,她将自己所有的自私和不堪统统展示给毕群义,毕群义照单全收,愿意为了晋荔的虚荣心,借朋友的豪车送她回老家。 现在想想,那辆豪车甚至可能是汪畅的,晋荔只觉得自己可笑。 可她真的很想有个能和自己相知相伴的爱人,能有个完整的家。把李顷尧叫过来,也只是因为她不想一个人赶集。 只是这样的愿望,晋荔在济南的时候不敢说出口,好像会破坏大女主人设,显得自己非常恋爱脑。 第26章 大女主就是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但晋荔做不到。 她不是什么大女主,她真的很喜欢热闹的感觉,身边人才是她一切行为的动力,无论是逃离还是依附,又或是像现在这样,想为他们挡风遮雨。 人有一千八百种死法,晋荔不想孤独终老。 回到逐县的晋荔终于敢正视自己的内心,因为在这里,恋爱结婚是政治正确。 晋荔当然很佩服关令,但是什么锅配什么盖,普通人想要安稳地过一生,就要在一个适合自己的地方当一个普通的大多数。 只要是按自己的心意生活就没什么可耻的,对吧? 晋荔有些不敢确定,但她还是想试试。 “晋荔!” 清爽而干净的声音响起,晋荔抬起头,看着人群之外,李顷尧正站在三轮车上向他招手。 李顷尧眯着眼,笑着说:“我来接你回家。” 只需要一句话,晋荔就能满血复活,她拎起袋子,朝着李顷尧飞奔而去,因为爱而空洞的心,也正在被爱填满。 李顷尧帮忙打扫着车斗,还把东西一一码好,“买了这么多东西啊?还好我来了。” “是啊,还好你来了。”晋荔挽住李顷尧的胳膊,“有个弟弟真好。” 李顷尧红了脸,敛眸问:“你一会儿怎么坐?” 晋荔一愣:“完了!忘了让你带个马扎过来……” 李顷尧无奈一笑,环顾四周后 跑到一个摊位面前,几番交涉之后买到了摊主坐着的马扎,八成新,看着还不错。 李顷尧把马扎放上车斗,用比较重的袋子压住马扎的四个脚,用手晃了两下,觉得稳当了才对晋荔说:“上车。” 晋荔撑着三轮车的斗壁,抬腿爬上车斗,李顷尧用力压住车头,生怕翻车。 “可以出发了!我妹那会儿就给我发信息说快到了,我得赶着回去做饭。” “好,但路上有点陡,你坐稳。” “放心吧。”晋荔拍拍李顷尧的背,“我妈开车特别猛,小时候我和我妹两个人窝在车上,我俩都快甩出去了,我妈也不管,我俩早就被我妈训练好了。” 晋荔确实没说谎,路途颠簸也没耽误晋荔用手机回信息。 关大美女:这几个都卖了,今天刚把货发走。 荔枝水不加冰:辛苦啦![猫猫捏肩.gif] 关大美女:欠我一顿饭。 荔枝水不加冰:没问题!你来逐县,我包吃包住。[猫猫讨好.gif] 关大美女:剩下的东西我给你发个物流?还是找你们老家的大巴给你带回去? 荔枝水不加冰:大巴顺路带东西便宜点,不知道现在还行不行,明天我找人问问,不行的话,你就给我发物流吧。 关大美女:怎么?今天问不了?我还着急把钥匙给你还了。 荔枝水不加冰:今天晋荞回来,家里还有客人,能坐一大桌呢,特别热闹,估计会小酌两杯。[猫猫眯眼.gif] 关大美女:行,留我一人,你好样的!有信儿了和我说。 放下手机,夕阳的余晖洒落田野,绿意金光,换句话说,“阿尧,我们正在追赶太阳哎。” 怎么有人能把太阳落山说成追赶太阳呢? 李顷尧问道:“怎么什么话到你这里都变成了好话。” “因为生活就是这样,你往好处看,就是在向阳走。”晋荔得意扬扬,“怎么样,很有道理吧?” 李顷尧认真地回答:“很有道理。” “多看书还是有好处的,过两天我在济南的东西打包回来,我挑几本书给你看,省得你整天闷闷的,跟之前的我一样。” “闷一点不好吗?” “没有不好,但太闷了会吃很多苦,我不想你吃苦。”晋荔想了下,改口道,“算了,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按照别人的想法去活,怎么样都不快活。” 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在遇见晋荔之前,他觉得自己的人生烂透了,怎么活也就是这样了,哪怕他在许多人挤破头都考不进去的农大上学,哪怕他有一个愿意带着他创业赚钱的恩师,哪怕他有一个愿意为他兜底的发小秦西叙…… 可那时的李顷尧眼里只能看到比自己家境更好的人,生活更顺遂的人,他越是往上爬,他的周围就越是那种家世、长相、学识都无可挑剔的天才。 那时候的李顷尧有什么呢? 他扪心自问,他一无所有。 又自卑又自负的李顷尧不止一次地想要一了百了,但他心里始终悬着关于李岸和母亲的一切,这个缠了他半辈子的梦魇,他不想带到下辈子,所以才动身来到逐县。 遇见晋荔是李顷尧从没想过的际遇。 在这条荆棘遍布的路上,他竟然发现了一个同行者,而且这个人是那样的明媚而坚韧,她不会抱怨生命的不公,遇到坎儿了那就迈过去,迈不过去就绕过去。 晋荔让李顷尧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好好活着’不再是母亲去世前最后的叮嘱,就这样鲜活地展现在了李顷尧的面前。 现在的李顷尧依旧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但他愿意活下去试试看。 “姐,你说我找个兽医的工作怎么样?” 晋荔闭眼听风,懒洋洋地说:“兽医好呀!刘爷爷是村里的老兽医,回头我带你去见见他,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门路。” 李顷尧认真说:“晋荔,谢谢你。” 谢谢你,带我见到了一个美丽的新世界。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1-01 新年快乐!超长章奉上~ 第20章 ☆、chapter20.他不想当晋荔的弟弟 回到十里堡,天色渐晚,夕阳喷薄。 三轮车停在院门口,晋荔想要翻身跨下车,却觉得车身有些不稳,她心一横,刚想用力一跃,却看见眼前有一只手伸向她。 那手白皙修长,晋荔下意识地以为是李顷尧来扶她下车,她没犹豫,握住那只手,借力一跃,安全落地。 晋荔松开“李顷尧”的手,拍拍“李顷尧”的肩膀,“帮忙拎东西。” “有人在拎。”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晋荔的耳畔响起,似是裹了蜜般带些沙沙哑哑的甜。 晋荔侧头仔细看看身边人,竟然是一个全然没见过的面孔,狭长的丹凤眼此刻半眯,薄薄的唇给人一种锋利的感觉,但他偏偏勾起嘴角,笑意盈盈。 宋嘉余礼貌地后退一步,重新伸出手。 “晋荔你好,我是宋嘉余,‘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的嘉余。” 晋荔尴尬地握住宋嘉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是晋荔,荔枝的荔。” 宋嘉余眨眨眼,“我知道。” 那边李顷尧两手拎着各种东西,路过寒暄中的晋荔和宋嘉余,余光瞥见两人握住的手,越想越气,他刚刚第一时间下车伸出手,结果还是晚了这个宋嘉余一步。 “阿尧。” 晋荔喊了李顷尧一声,李顷尧装作没听到,径直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里已经没多少李顷尧的东西了,多的是一些成箱成盒的礼品和各种进口水果,箱子上还坐了个穿着三层水色蛋糕裙扎着双马尾的女生。 那女生见到李顷尧过来,从箱子顶上跳了下来。 “你就是我姐姐说的那个新来的弟弟?” 李顷尧点头,自我介绍道:“李顷尧。” “果然姓李。”晋荞毫不掩饰自己眼中鄙夷的神色,“你都不问问我是谁?” “你是晋荞。” 晋荞向李顷尧的方向走了两步,“知道就好。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欺负我姐姐。” “你要担心的不是我。”李顷尧语气莫名发酸,“现在有人正拦着你姐不让她进门呢,再折腾一会儿,晚上就别吃饭了。” “坏了!” 晋荞立马跑去门口,大喊道:“宋嘉余!你给我把你烂俗的小动作收一收。” 宋嘉余满眼都是晋荔,哪管身后巨浪滔天。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绒布首饰盒,里面是一个錾银的镯子。 “晋荔,我喜欢你很久了,或许你不记得我们见过,毕竟也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但我记得。我一直问晋荞要你的联系方式,她说你有男朋友,我就没有打扰你。但现在,能给我机会追你一下吗?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能不能考虑我看看?”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晋荔愣在原地,她努力回想这张脸,却怎么也想不起。 “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可以表现,也可以等,我只做你追求者的其中一个,但这个镯子是当初你帮过我的谢礼,还请你收下。” 宋嘉余进退有度,没着急要一个答案。 晋荔也只得收下镯子,看在宋嘉余如此真诚的份儿上,明知二人没可能的晋荔还是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被人喜欢着总归是一件好事,更何况是看起来条件如此优秀的人。 第27章 “姐!你别听他的。”晋荞冲过来,护在晋荔面前。 “这家伙风流成性,特别不靠谱,爱打游戏爱喝酒,总归没什么好的,他的喜欢也肤浅至极,三分钟热度……” 宋嘉余笑着点头:“对。” 晋荞蹙眉,只听宋嘉余继续说:“我风流成性,但没谈过女朋友;特别不靠谱,但能回来帮你干活;爱打游戏爱喝酒,绩点也是系里前几名……我对所有的事都可以三分钟热度,但你喜欢你姐这件事,我念叨了三年;至于肤浅,我承认,我还对你姐了解不多,了解之后就好多了。” 跟毕群义在一起八年,晋荔都没听到过这么多次露骨的告白,如此直接热烈,毫不遮掩。 “你是真不要脸!”晋荞说不过宋嘉余,拉着晋荔往屋里走。 宋嘉余没有跟上去,而是转身去推三轮车,推到半路的时候,李顷尧回来接手,不让宋嘉余干活。 “你是客人,这活我来。” 李顷尧听到了宋嘉余告白的后半段,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但就是看宋嘉余不太顺眼。 宋嘉余浑不在意,仍不放手,“没关系,就当提前练习当你姐夫了。” 姐夫…… 这两个字着实刺耳。 两个人就这样较着劲,一左一右推着三轮车进门。 秦西叙好不容易收拾完李顷尧的东西,出了南屋,他摘掉耳机,这才听见乱糟糟的声音,看见本来干净的院子又被东西摆满。 秦西叙腹诽:“这俩人是把人家摊子给买回来了?” 秦西叙关上南屋的门,走到院中,只见一个洛丽塔装扮的女生正揽着晋荔朝他的方向走来,李顷尧和一个男生同推一辆三轮车跟在后面。 那个洛丽塔的女生第一个注意到了秦西叙。 “姐,那个是谁?怎么干个活还穿西装啊。” 晋荔介绍道:“这是阿尧的朋友,来帮忙干活的,还是咱们镇上的大学生村官,秦西叙,这是我妹妹晋荞。” 秦西叙走上前来打招呼:“秦西叙。” 晋荞忽然撒开晋荔的手,直接扑到秦西叙身上,一只手顺着衬衫纹路从胸口一路试探着往下—— 忽然,一只大手覆住她的手,温热的触感包裹着晋荞。 “这是什么特殊礼仪吗?还是不想我留在这里?” 秦西叙甩开晋荞的手,整理着自己被弄皱的衣服,愠怒道:“倒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晋荞逼近秦西叙:“不是什么特殊礼仪,只是确认下你的肌肉练得怎么样,摸了一下,合格了,你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我来当怎么样?” “晋荞,你不要闹!” 晋荔早该想到自己这个妹妹比关令还要海后,还很喜欢制服诱惑。 “我没闹!秦西叙对吧?我还有点小钱……” 晋荔一把薅住晋荞的衣领,把她往里屋拽,晋荞喊道:“我自己走,我自己走,这衣服贵着呢,姐!” 晋荔冷哼:“你还知道贵贱呢?” “姐,喜欢无价啊!” “但是你的爱真的很廉价啊!晋荞!”赶来看热闹的宋嘉余可是逮着机会报刚才的仇了。 “宋嘉余你给我等着!” 李顷尧第一次见秦西叙吃瘪,反正自己心气儿也不顺,干脆毁灭吧,他补了一句:“秦西叙年初刚分手。” 晋荞笑着说:“行啊,李顷尧,你的实力我认可了。” “少贫嘴。”晋荔把晋荞关进屋子,“换好衣服再出来。” 晋淑兰推开门,看向晋荔:“晋荞回来了?” “嗯,回来帮忙掰玉米,你给我下达的任务,让我不花钱雇人把活干完,我只能请外援了。” 晋淑兰蹙眉,仔细回想,眼神还有点迷茫:“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妈,你再歇会儿,我去做饭,做好饭叫你。” “我做,你做的饭能吃吗?” 晋荔根本拦不住晋淑兰,晋淑兰直奔着厨房就去了,但现在外边太乱了,她只能强行拉着晋淑兰回屋。 “妈,就信我这一次。” 晋淑兰张了张口,没再说什么,回了炕上坐着,“你快去忙吧。” 晋荔怕晋淑兰无聊,打开电视调到齐鲁频道,让晋淑兰看会儿《黄大妮》。 - 来到厨房,晋荔长叹一口气。 真是完全不受控的一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的晋淑兰,白磷型易燃易爆炸的晋荞,半路杀出来的追求者宋嘉余,看起来最正常但已经被惹怒完全不知道正不正常的秦西叙…… 爆炸吧!毁灭吧!晋荔摆烂了。 大家各有各的忙碌,宋嘉余的注意力都在晋荔身上,看到晋荔一个人来到厨房,宋嘉余立马跟上。 “晋荔,我来帮你。” 晋荔问:“会洗菜吗?” 宋嘉余自信点头:“我不是五谷不分的大少爷,我家是做食品加工的。” 晋荔从买的菜里挑选,心里盘算着九个人大概要做十菜一汤一甜品,凑够十二盘,图个吉利。 “冷菜有烧鸡、烧肉,可以再做个老虎菜、炸个花生米,四个冷菜足够了……汤的话,简单点,弄个冬瓜丸子汤,甜品炸个地瓜芋泥丸……六个热菜,煎带鱼,葱爆羊肉,蒜炒茼蒿,炝油菜……再做个什么呢?” 宋嘉余出主意:“我想吃豆角炖土豆,晋荞说你做这个菜很好吃。” “那就这个了!” 晋荔把挑好的菜放到洗菜盆里,又拿起两个马扎,转头嘱咐宋嘉余:“你用这个大铁桶装好水,我们去院子里洗。” “没问题。” 宋嘉余趁乱获得了和晋荔独处的机会,心里已经在开香槟庆祝了,干点活完全不在话下。 院子里,李顷尧还在安抚秦西叙,但他心情也不好,说话夹枪带棒,“我看人家女孩挺热情的,你别总板着个脸,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宅男一个,天天看什么coser,晋荞不挺符合你审美的?” 秦西叙被戳中了心思,气儿消了一半:“那也得讲规矩,不应该先问我是不是单身吗?” “是,你说得对。”李顷尧耷拉个脑袋。 “你又怎么了?”秦西叙不解,“不是高高兴兴去陪姐姐赶集了吗?因为那个宋嘉余?” 李顷尧不悦:“你耳朵这么好使,难道听不到他和晋荔告白了吗?” “告白?你也可以告白啊,公平竞争。”秦西叙心态稍微平衡了一些,幽幽地说,“自作孽不可活!” “我告什么白,怎么算她都是我姐。” 秦西叙调侃道:“真的?” 李顷尧抬眼,透过厨房窗户的玻璃,看到宋嘉余和晋荔有说有笑的,越想越憋屈,“假的!” “那还不快去帮忙。” 李顷尧跑到晋荔面前,不等他开口,晋荔就给他安排了活。 “阿尧,晋荞!你们两个去园子里摘点杭椒和小米辣,再薅几棵葱和香菜,然后去厨房扒蒜,多扒点,舂个蒜泥,晚上沾烧肉吃。” 晋荔没有发现李顷尧情绪的波动,李顷尧闷闷地应了一 声:“嗯。” 倒是晋荞活力满满,路过秦西叙的时候还顺手摸了一把胸肌,她大喊道:“知道了,姐。” 秦西叙拧眉,喘息声加重,最终也只是把外套的扣好,没有真的翻脸。 换好工作服的晋荞显得憨厚了一些,少了些趾高气扬,虽然她很久没回来,但还是能找到菜园的位置。 两人没什么交流,一前一后进了菜园择菜。 半晌,晋荞忽然开口:“李顷尧。” 李顷尧正弓着身子摘辣椒,懒得回答。 晋荞自顾自地说:“你不是他的孩子,你不像他,一点儿都不像。” 听到这话,李顷尧身子一僵,他没想到看起来最不着调的晋荞会是第一个发现他身份有异的人。 “我猜你肯定有什么dna证明之类的,但这些科学依据并不能说服我,我信直觉,除了我大姨和我姐,我是见过他最多的人,我太清楚了,你跟他从长相到性格没有半分相似。” 李顷尧心下一紧,辩驳道:“做人不能光靠直觉,基因是改变不了的。” “你可以继续嘴硬,我也不会拆穿你,因为你看起来是真心对我姐的,她身边也的确需要人照顾。” 李顷尧松了一口气,却仍不敢应声。 “李顷尧,现在就是最好的生活,你对我姐的坦白也好,态度也好,就维持现状,不要前进,也不用后退。” 晋荞怕李顷尧听不懂弦外之音,补充道:“虽然宋嘉余不怎么靠谱,但他跟我一样,直接痛快,喜欢就是喜欢,不用猜,也不会累。这就是我们能做朋友的原因。” “我接受你是我哥,你就得接受宋嘉余有可能会成为你姐夫。当然,就算不是宋嘉余,也有可能是别人。” “你听懂了吗?” 李顷尧扯扯僵硬的嘴角,抬头看向晋荞,“知道了。” 第28章 说白了就是各自找到各自的位置,李顷尧安稳地当晋荔的弟弟,晋荞的哥哥,不要破坏家庭关系中微妙的平衡。 也是这番话让李顷尧清楚自己刚刚别扭的点在哪里了—— 他好像不是很想当晋荔的弟弟,他想做唯一能牵住晋荔手的人,有资格赶走宋嘉余的那个人。 但他现在,只能是晋荔的弟弟。 是弟弟这个身份让他能够靠近晋荔,喜欢上晋荔,也是弟弟这个身份,让他只能停在这里。 小说里的伪骨科听起来禁忌感拉满,一瞬间可以脑补无数剧情。 可在现实里,这就是一道无解的题。 秦西叙说得没错,他就是自作孽,活该自己烦闷。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1-04 又是二合一的长章哈哈哈~救命!这一章人太多了,脑子要转不过来了!一顿饭还没吃上,就已经算成一锅粥了!下一章人更多,都要漾出来了,让我好好顺顺! 第21章 ☆、chapter21.为了团圆才有了节日 秋风正好,不热不燥,带点凉爽,吹来瓜果香。 这样好的夜晚,让晋荔想起自己读初中去同桌家蹭饭的日子。 有一阵,晋若兰在外地出了事情,晋淑兰带着晋荞赶了过去,留下晋荔一个人看家,晋荔不太喜欢下馆子,每天就随便做点东西吃。 那一周的周五,同桌林子源热情地邀请晋荔去家里吃饭,那天刚好是她爷爷的生日,家里人都会回来吃饭,但因为是周五,好多孩子过不来,林子源怕无聊,就叫晋荔来陪她。 时间过去很久,晋荔已经不记得那天吃了什么,但她记得那天人很多,一个大圆桌摆在院子里,一家子男女老少堪堪坐下,是夹菜还会碰到彼此胳膊的那种拥挤,可晋荔吃得很开心。 大家推杯换盏,像是电视剧里大结局时才会有的那种圆满。 晋荔把那个场景记了很多年,她也想一家人在院子里吃个饭,但晋淑兰不同意,晋淑兰觉得她们两个人吃饭,摆个桌在院子里更显冷清。 如今,晋荔终于可以完成自己小小的愿望了。 “阿尧,你和晋荞把圆桌抬出来。”晋荔在厨房里遥控指挥大家干活。 李顷尧和晋荞来到杂物间,抬出了那张许久没有用过的大木桌,随手一碰就落了一地灰。 “阿尧,你再去烧个火,我在土灶上做豆角土豆炖牛肉。” 李顷尧刚放下桌子,就立马去玉米秆堆里抱柴火。 晋荞擦着桌子,愤愤道:“姐,你这是有了弟弟忘了我,都不安排我了!以前都是我生火的。” 晋荔轻笑:“你生火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屋里晋荔忙来忙去,宋嘉余洗菜择菜都没问题,刀工确实不行,最后是秦西叙实在看不下去了,进了厨房帮忙。 “这几个菜我都会弄,你去外面做吧。” “真的假的?”晋荔有些不放心。 秦西叙没有正面回答,直接操刀开始切配料,“问问李顷尧在我家吃过多少饭。” 李顷尧正埋头生火,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看到秦西叙已经戴上了围裙,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对着晋荔说:“秦哥做饭很好吃,我之前经常去他家蹭饭。” 既然李顷尧都这么说了,晋荔也没再拒绝秦西叙的帮忙,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厨艺,十二个盘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出来的。 “但这个还是我来。” 老虎菜是晋荔最喜欢吃的,也是做得最好的一道菜,虽然只是个凉拌菜,但这是她为晋淑兰做过的第一道菜,意义非凡。 百科上说老虎菜是东北的菜系,但从晋荔有记忆起,逐县的人都会做这个菜,因为它实在是简单。 先从咸菜缸里拿出自家腌好的辣菜疙瘩,把辣菜疙瘩简单清洗一遍,再切成丝,青椒和大葱也同样切成丝,再把地里新摘的香菜切成段,偶尔也会加点洋葱丁,但一定要是紫皮的洋葱。 将所有的食材放进不锈钢的拌菜盆里,倒上海天的 味极鲜酱油,一点盐,一点鸡精,其他什么调味料都不用放,就很好吃。 喜欢吃辣的可以放点辣椒油,能吃香油的放香油,喜欢吃酸的也可以加点醋,菜还是这个菜,但千人千味。 这就是为什么每个人做饭味道都不一样,虽然食材一样,但佐料不一样,配比不一样,甚至都是生抽,不同品牌的生抽做出来的菜味道都不太一样。 就比如海天味极鲜,不一定是最好吃的,也不是最健康的,但晋淑兰做饭一直都用这个牌子的味极鲜,晋荔早就习惯了这个味道。 晋荔自己开始做饭之后,换了许多不同的牌子,最后还是用回了海天的味极鲜,还得是大肚方瓶的那种。 记忆和习惯太过强大,人总是无力改变,也不想改变。 晋荔执意想做这道菜的原因也很简单,她今天刷贴吧,看到有人说,记忆有锚点,熟悉的味道、似曾相识的场景都可以变成锚点,晋荔希望找到晋淑兰的记忆锚点,让晋淑兰的记忆多停留一会儿。 豆角土豆炖牛肉也是晋荔的拿手好菜。 晋荔在厨房里配齐香料,少量的青红花椒,八角两颗,再来两三片香叶,半块桂皮,白芷一片,以及一大把不太辣的干辣椒,炖牛肉的时候,晋荔还会再加一颗草果,能够提升牛肉的口感,让肉质变得更嫩。 热锅凉油,先爆香牛肉。 “阿尧,火力大一些。” 晋荔倒入牛肉,李顷尧猛拉风箱,十分默契。 “技术不错啊,阿尧。” 晋荔夸得李顷尧有点不好意思,一个不留神呛了一口烟,轻咳了两声,晋荔马上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李顷尧,李顷尧轻轻摇头。 “我现在身体很好,没事。” 晋荔颔首:“有事要说。” “知道。” 晋荔习惯炒完肉再放葱姜蒜爆锅,爆出香气之后,再倒入豆角。这豆角得是圆滚滚的白不老豆角,不是那种细长的豆角。豆角下锅后,手不能停,一直炒到豆角表面看起来透亮的时候,再放入土豆块继续翻炒。 炒得差不多了,倒入适量的味极鲜,盐和鸡精,再点一点老抽调色,翻炒均匀后倒入刚好没过食材的水,最后放入调配好的香料包。 晋荔深吸一口气:“就是这个味!” 收拾好桌子的晋荞跑过来,也跟着晋荔学着吸气,“姐做饭就是好吃!就是少了点味道……” “什么味道?”晋荔记得没少放什么啊。 晋荞狡黠一笑:“没烀玉米饼子!” “你直接说你想吃不就得了。” 晋荞晃着晋荔的胳膊撒娇:“姐最好了!”还不忘踢一下李顷尧,让他一起帮忙说服晋荔。 比起吃,李顷尧更想学着做,因为他发现晋荔好像真的很喜欢吃各种碳水主食。于是他也附和道:“我也想尝尝。” 晋荔用食指点点晋荞的额头:“就你嘴馋!” 这玉米面饼子做起来也不难,玉米面和黄豆面都是现成的,村里家家都有。玉米面和黄豆面二比一的比例,加温热的水搅拌,再打入一颗鸡蛋,水不要太多,搅拌成大块的颗粒状即可,这种状态下用手一捏能够成团,还能保证足够的纹理和气孔。 晋荔掀开锅盖,将合适大小的面团放在掌心,重重拍在锅边,还好锅够大,刚好烀得下十二个饼子。 这边晋荔累得够呛,提出这个需求的晋荞却跑进去厨房帮秦西叙了。 “白眼狼!” 晋荔手上还有黏糊着面,想要抬起胳膊擦汗,带着茶香味的纸巾忽而拂过她的鼻尖,李顷尧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手帕纸,认真地替她擦汗。 厨房里的秦西叙和晋荞都看见了这一幕,晋荞拿起桌上的厨房纸要给秦西叙擦汗,秦西叙后撤一步躲开。 “我不爱流汗。” 秦西叙手机响了,看着来电显示眉头一皱,晋荞也没有那么不长眼色,端着已经出锅的菜走出了厨房。 晋荞走后,秦西叙接起电话:“喂。” “秦哥,李顷尧的电话打不通。”电话那头是秦西叙的表妹杜玥,也是青安市疗养院的护士。 “什么事直接跟我说。” “就是钱不够了……” 秦西叙心里算了一下各项费用,之前的两万块钱用了一个多月,也是时候缴费了。 “我来打钱,之后院里的事情你直接给我打电话就好,这段时间不要找李顷尧。” 表妹有些疑惑,但也没追问,“弟弟最近情况不错,醒了还找李顷尧呢,我这才说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让他俩说两句话……” “不用了,他俩这个时候交流对彼此都没有好处,很多事,不见面就记不起来。”秦西叙看着窗外欢声笑语的人们,再次叮嘱表妹,“至少这段时间不要联系李顷尧,算我拜托你,有事找我吧。” 第29章 “他不会不要弟弟了吧……”表妹话一出口又咽了回去,“也是,一个人过得好,总比两个人都过得差好得多。” “知道就好。” 晋荞躲在窗口,看着秦西叙没挂电话就没进来,秦西叙挂断电话,打开门,“进来吧。” 晋荞挑眉,心里暗爽,看来这个秦西叙也没那么不好攻略! - 菜上得差不多,徐霞带着老公孩子准时来做客,还带了满满一大盘子的葱油饼,晋良还提了一箱青岛和一箱奶。 晋荔迎上去,“来都来了,怎么还带东西?” 徐霞笑着说:“都是规矩,这是你第一次张罗饭局,我们捧场的必须到位。” 一群人围着圆桌针对主陪副陪各种位置研究了半天,晋淑兰和徐霞都很少张罗事,也闹不太明白,最后晋荔对着百度百科给每个人安排了位置,众人这才落座。 晚上七点,终于吃上了这顿饭。 晋晓帆还要上课不能喝酒,喝的花生露,其他人,男生喝啤酒,女生喝的是宋嘉余带来的红酒。 红酒不便宜,但倒进二两半的玻璃杯都是一样的。 宋嘉余头一次在村里的院子里吃饭,还是这么喝酒,感觉很新鲜,“要是天天能在这里蹭吃蹭喝就好了。” 晋荔老神在在地摇头:“那不行,还是要干活的。” 众人哄笑。 宋嘉余也不恼,不停地给晋荔夹菜添水,还不忘关照李顷尧。 “我自己可以。”李顷尧不动声色地拒绝,他不想再理宋嘉余,转移话题道,“秦哥做饭越来越好吃了!” 晋荞举双手赞成:“超好吃!我宣布,秦哥做的饭天下第二好吃!” 秦西叙问:“那谁是第一?” 晋荞嘿嘿一笑,站起身来,绕过宋嘉余和李顷尧,从背后抱住晋荔。 “当然是我姐啦!我姐天下第一!” 晋荔晃晃脑袋,给一直沉默着的晋淑兰夹了一筷子老虎菜,还把带焦底儿的玉米饼子放进晋淑兰的碗里。 晋淑兰吃了两口,再抬眼,泪光闪烁。 “荔荔,苦了你了。”晋淑兰用手揩去眼泪,但泪流个不停,她啜泣道,“我又忘了好多,有好多记不得,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没关系,我替你记得。”晋荔帮着晋淑兰擦去眼泪。 晋荞揽着晋荔和晋淑兰的脖子,“我也会帮大姨记着的,大姨不要多想。” “是啊,大好的日子,团聚的日子,不能哭。”晋淑兰用手呼噜一把脸,端着杯站起来。 晋淑兰举杯道:“中秋佳节,感谢大家赏脸来家里做客,感谢大家帮忙。” 今天不是中秋节,但没人戳破。 反正已经团圆,节日早一天晚一天又如何呢? 是为了团圆才有了节日,又不是为了节日才团圆。 众人碰杯,当啷清脆,晋荔忍着泪,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顷尧隔着宋嘉余,只能看到晋荔的侧脸,他忽然觉得就在这个位置也不错,远远地窥探着这种幸福,假装自己也拥有了,让一切就停在这里吧,他没有任何贪求。 酒过三巡,又哭又笑,一群人在院里热闹,忽然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该不会有人举报我们扰民吧?”宋嘉余脸色酡红,说话也有点不利索。 晋荞翻了个白眼:“拜托,这是在乡下,你还以为在你的豪华复式里呢?” 晋荔起身,“我去开门。” 走到门口,晋荔隔着门问:“谁啊?” “是我!” 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晋荔闭着眼都知道是谁。 晋荔推开大门,关令直接扑进晋荔的怀里,用力抱紧她。 晋荔摸摸关令的头发,语气微醺,笑着问:“关大美女,你怎么来了?” 只听关令一声长叹,闷声道:“说来话长!”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1-05 我宣布,本文正式进入种田美食篇哈哈哈~所有的菜都可以试着做,包好吃的!我的体重可以佐证我的厨艺~【下一章有返场!还有新的cp线出现!为了不影响主线,所有副cp只展开部分重要章节,可能后边会补点其他cp的番外哈哈~】 第22章 ☆、chapter22.轮得到你看不上关令吗? 时间到回到一天前的中午。 没了晋荔的日子,关令应酬增多,日常宿醉,生物钟跑到美国,日上三竿才能起床。 “醒了?”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关令一怔,哪里来的声音? 她转过身来,看着躺在另一侧的周然,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了什么。 关令和周然当床上伙伴已经快一年了,但她从不留人在家过夜,这是周然第三次来关令家里,前两次,一次是关令生病,一次是饥渴难耐订不到好酒店,只好大白天在家搞了三次。 这一次—— 关令隐约记得自己喝多了,恰好撞见周然在隔壁卡座,她直奔着周然就去了,之后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 断片了! 人不服老不行,这可是关令第一次断片,这种什么都不记得的感觉太糟糕了。 好在周然的水蓝色衬衫虽然褶皱不堪,好歹是穿在身上的,应该没发生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关令起身,语气有些不悦。 周然慵懒一笑,小麦色的肌肤泛着光晕,他一勾手将关令搂进自己的怀里,贪婪地嗅着关令发间的香气。 “都不谢谢我吗?”周然玩弄着关令的头发,“昨晚你搂着我的脖子不松手,车也不上,我一路抱着你回来,差点给我累死。” 关令蹙眉,脑海中闪过几个她躲在周然怀里索吻的画面。 简直没脸见人了! 周然轻笑:“还好是我,我来过你家,浴室我也很熟,不然你吐一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弄的头发上都是,我就给你洗了个澡。” “你给我洗澡?”关令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上一次有人给她洗澡,大概要追溯到上小学的时候。她闻了闻自己的头发,确实是洗过了的味道。 关令试图给自己洗脑:“不可能!我之前喝酒都不吐的。” “今时不同往日,之前你还不留我过夜,昨天哭着求我别走。” 周然亲昵地捏着关令的脸,就像往常在床上一样,但这次,关令没有反手摸上周然的胸膛。 怀里人如此反常的举动,周然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他佯装没有发现,揉捏的动作改成轻抚,一路顺着脸颊到了耳后,那个关令最敏感的地方,他只是蜻蜓点水般地掠过,不停地往下探索,撩拨欲火。 “昨晚欠我一次。” 周然俯身吻上关令的唇。 关令的身体,周然比她自己都要了解,如何让她兴奋,如何让她得到快感,都是周然满分毕业的必修课,也是周然能够成为关令长期床伴的原因。 他们床上的关系太过契合,以至于关令都会生出贪恋,每次翻云覆雨都要到筋疲力尽才算罢休。 可是,贪恋终究不长久。 关令第一次推开了周然,周然眸中闪过一丝失落,但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周然替关令找好了借口:“昨天太累了,今天是该好好休息的,我先走了。” 不等关令说什么,周然就下了床,理好衣服,转身离开了,留给关令的,只有那快接近门框的高大身影。 关令知道,周然是某个工程公司的人力主管,平日里干的都是和人打交道的工作,最能洞察人心,想来周然是明白她要说什么的,却选择了逃避。 这样的做法和他平日里风流成熟的做派完全相悖,幼稚,满是孩子气。 周然比关令小两岁,硕士毕业没两年干到主管的位置,一定是又有实力又有背景,他会这么做,关令只能理解为是占有欲作祟。 总不能是喜欢。 毕竟他们说好了,两人只是睡遍济南所有高端酒店的关系,除此之外,各有生活,各自快活。 关北山为关令选好的相亲对象的资料还躺在她的手机里,她昨天看过,对方名叫蒋卓,蒋氏集团的大公子,手握蒋氏集团核心产业,麻省理工学院毕业,身高185cm,样貌不算差,身材看起来也还凑合。 只是方方面面看起来都比周然差一点。 只是差一点,也该知足。 关北山语重心长地说:“小令,你快三十了,得想想回来接班的事情了。” 关令曾和关北山提过,自己想要继承家业,她不相信只有男人可以当继承人,关北山也不是什么守旧的人,他答应了,但他也说商人重利,这是一场交易,关令唯一的筹码就是自己的婚礼。 关令没拒绝。 这么多年来,她谈过很多次恋爱,睡过不少男人,没有非谁不可的感觉,也没有觉得婚姻关系有多么牢靠,从小到大,她目睹过无数次的出轨和离婚,也见证过许多人的貌合神离,名存实亡。 第30章 远了不说,毕群义和晋荔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关令不太在乎和谁结婚,反正也能离婚,只要对自己有利就好。 关大美女:周然,我们结束吧。 然:? 关大美女:我要订婚了。 然:??? 周然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关令一不做二不休,把周然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最后干脆选择关机。 关令躺在床上想,万一周然去而复返怎么办?随后 她又轻轻笑了,他们只是契合的床伴,他也没多少爱,也没必要为了她放弃自己的体面。 果然,他没有回头。 关令给关北山打电话:“这两天我先不回去了,下周安排见面吧,这个蒋卓我挺满意的。” 关北山激动地说:“还好还好,再不回复我,我还以为你要跟晋荔结婚了哈哈哈。” “你满意晋荔的话,我现在去给你把人绑回来。” “不用不用,蒋卓好,蒋卓更好。” 父女两人交谈甚欢,可关令还是开心不起来,幸好帮晋荔挂到二手平台上的东西陆续都被卖出去了,关令忙着核对地址联系快递,一忙起来,一天也就过去了。 - 第二天上午,关令拿着钥匙来到晋荔家,想着快些弄完,下午收拾收拾,找个近一点的地方玩两天,权当放松心情。 只是关令没想到,晋荔家突然多了许多生活的痕迹,桌上的盘子里还有没吃完的水果,门口摆着一双男式的皮鞋…… 进贼了! 关令小心翼翼地挪进厨房,拿了一把趁手的菜刀,手机按下110,随时准备报警。 看着生活痕迹,关令推测这人应该躲在晋荔的主卧,她快步走到主卧门口,房门半掩,房内昏暗,只有窗帘缝隙中漏过来一点光亮。 关令壮着胆子踢开门,大喝道:“谁啊?擅闯民宅!” 那人从被窝里探出头,一脸憔悴,浑身酒气,关令看清楚是谁后,直接气笑了。 “毕群义?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她了。”毕群义说着,流了两行热泪。 “我靠!毕群义!这里就你我两个人,不用演戏给我看,ok?”关令真是无语,“我就该直接一刀砍过来,管你是谁,统统当强盗处理。” 毕群义充耳不闻,仍深陷自己的偶像剧情节中无法自拔,他红着眼眶问:“她,过得还好吗?” “首先,你要真关心她就自己去问她;其次,你要是真心忏悔就别在出租房里装鬼,直接去逐县当面跪下比较好;最后!托你放过的福,晋荔现在很好,非常好!” 关令不想跟毕群义多说话,“你人在这里,顺便帮个忙,把东西都收拾一下,我打包好要给晋荔寄过去,我还叫了房东过来退租,你把你的钥匙也给人家房东还回去!” 有了毕群义的帮忙,关令一口气发走了二十五个快递,晋荔剩下的东西不多,正好装了四个行李箱。 忙完退租的事情已经下午了,关令将行李箱装上车,饥肠辘辘的她准备把车放在小区里,先去附近饱餐一顿,她和毕群义一前一后出了小区,没想到转角就撞上了周然。 “你要和他结婚?”周然气血翻涌,沉着声质问。 关令翻个白眼:“你俩少看点地摊文学!” 毕群义更是眼含热泪:“我有喜欢的人,我看不上她。” 一句话,激怒两个人。 关令用方言疯狂开骂:“你个彪子!别提晋荔!” 周然更是一拳捶上毕群义的右脸:“轮得到你看不上关令吗?” 两个压根不认识的人莫名其妙打了起来,关令已经快崩溃了。 算了,打死了就打死了,关她屁事啊。 关令转身回到小区,一脚油门,开着车绝尘而去,本想回家的她,却在岔路口犹豫了。 往左拐回家,往右拐,上高速,直达逐县。 “妈的!好想晋荔啊!” 关令越想越气,往右打把,直接上了高速,开车四个小时,就为了晋荔的一个拥抱。 嗯,关令这辈子吃喝不愁,就是缺爱,或者说她不相信爱,但她相信晋荔,就算她有一天真的落魄,晋荔也一定不会嫌弃她。 “那不一定哦~” 晋荔伸手帮关令擦去眼泪。 关令哼了一声:“当然,我是不会落魄的。” “对,你要当济南第一富婆!”晋荔往自己碗里夹菜,把碗放到关令面前,“饿了一路,你要多吃点。” 关令笑着说:“你把你的碗给我,你用什么吃?” 李顷尧把自己的碗推到晋荔面前:“用我的。” 下一秒,一个崭新的碗也被放到了晋荔面前。 宋嘉余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厨房拿了一个新的碗,他压抑着自己的喘息,说道:“用新的吧,荔荔。” 好家伙! 关令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但这不妨碍她边吃饭边吃瓜。 狗血剧情里经典的二选一环节,晋荔经历过,但她通常是被选择的那个,这是她第一次拥有反选的权力,尽管只是一件选碗的小事。 晋荔左看右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选哪个。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1-08 来啦!关令和周然和蒋卓的大三角也很好品哈哈哈!但很多故事估计要番外见了哈哈哈~【毕群义应该还有一次返场,不过要很久以后了。】 第23章 ☆、chapter23.“晋荔,让我抱抱你。” 既然没有可能,就不要给人希望。 晋荔只是犹豫一瞬,便接下了李顷尧的碗。 “嘉余,谢谢,但我们不合适。” 宋嘉余喝了点酒,脸色微红,他反驳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呢?” 晋荔不介意把话说得再直白些,“被人喜欢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很感谢你的坦诚与热忱,但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理论上来说,我和晋荞也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我们血脉相连,还有坚不可摧的过去,即便是这样,我也没法坚信我和晋荞永远不会分开,更何况是一个我全然不了解的人。” 换作关令和晋荞,说不定都会答应宋嘉余的追求。 恋爱嘛,又不是结婚,时代在改变,及时享乐没什么不好。 可对于晋荔这样的普通人来说,没有足够独立的经济能力,也没有人神共愤的样貌和身材,她没有自信的资本,可以对抗家世带来的自卑感。 换句话来说,晋荔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她不想要什么阶级跃升的机会,从而放弃当下快乐的生活,她不想内耗自己。 把自己人生和另一个人深度绑定的教训,挨过一次就该长记性。 晋荔晃晃脑袋,嫣然一笑,“你就当我是个胆小鬼吧,我见过天地了,我发现我不喜欢那里,所以我回来了。” “如果— —我能一直待在这里呢?”宋嘉余不死心,继续问。 “你也说了是如果。”晋荔戳戳宋嘉余的额头,“算了,如果你再长大一点,见过更多的世面,还敢说喜欢我,那我就考虑考虑。” 关令听到这话不自觉笑了,“宋嘉余是吧?我们家荔荔其实很喜欢你这一卦的长相,温柔又可爱,她这么说就是对你有兴趣,你加把劲儿。” 宋嘉余拼命点头,比哄孩子的拨浪鼓还努力,“我努力。” “吃饭堵不上你的嘴,添什么乱啊!”晋荔反驳道,“我什么时候喜欢过这种长相?” “你刚上大学的时候追星,追的什么金在中,不就是这个长相?” 宋嘉余长得还算过关,但跟金在中比起来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非要说像的话,晋荔脱口而出,“那也是李顷尧更像一点吧?” “你这么一说,确实。”关令扼腕叹息,“完了嘉余,你最后一点优势也没了,要不然考虑一下我?我比较好追。” 宋嘉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闷闷地说:“我又不是谁都追。” 大家各自聊着,热火朝天,只有李顷尧又变回了边缘人,他没有和任何人搭话,只有晋荔夸他长相的时候,他才勾勾嘴角,更多的时候,他都在抬头看天。 临近中秋,月华如练,玉盘高悬。 这好像是他过得最热闹的一个秋天了,他的人生有无数次抬头望月,唯独这次,身边有这么多的人。 说实在的,李顷尧知道自己的谎言漏洞百出,自己这个造假的身份瞒不了多久,他不敢想晋荔知道真相后会多么伤心,他还贪恋着一点温暖,舍不得美梦醒来。 忽然,他感觉到身侧传来一声尖叫,他侧目,是晋荔和关令打闹着身形不稳,眼看就要摔倒。 事情发生太快,等李顷尧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拉不住晋荔了,他只能更快一步躺在地上,用自己的身体给晋荔当肉垫。 今天晋荔太高兴,一不小心喝多了,倒下的那一刻她倒没觉得害怕,只觉得好笑,因为她很少看到关令喝多的样子,她摔下去的时候,还不忘拉上关令一起。 第31章 关令因为惯性,栽倒在地,晋荔张开双臂,想要迎接和大地的亲密接触,没想到这“大地”竟然是热的。 闷哼声传来,晋荔转过身,发现自己正躺在李顷尧的怀里,李顷尧黑着脸看向晋荔,晋荔被这样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慌,连忙解释,“我没事,没喝多,我俩闹着玩呢,这马扎没多高,摔着不疼。” 关令爬来拍拍裤子上的土,看见李顷尧抱着晋荔,心里酸得很。 “不疼才怪!”关令吐槽,“我现在就问问我爸有没有私生子,让他过来给我当肉垫!” 李顷尧蹙眉道:“不要这样,我会担心你。” “哎呀,好了好了,姐姐错了。”晋荔伸手揉捏李顷尧的脸,没想到手感还挺细腻。 宋嘉余本来也起身想要护一下关令,但到底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两人摔在一起,宋嘉余仔细观察李顷尧的眼神,越看越不对,直觉告诉他,李顷尧绝对有问题。 宋嘉余想要上前拉开两个人,一直被晋荞缠着的秦西叙,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宋嘉余。 “人家姐弟两个人玩着呢,外人别去打扰。” 晋荞挑眉一笑,“就是就是,咱俩喝酒。” 晋荞发话了,宋嘉余只好作罢,和晋荞干杯后,仰头灌了一杯啤酒,起身找厕所去了。 待到宋嘉余走后,晋荞打趣秦西叙,“秦西叙,你看别人的情感这么通透,怎么对自己这么不了解?” 秦西叙没回答晋荞的问题,自顾自吃着饼子。 晋荞直接把秦西叙扳正,秦西叙嘴角还有玉米饼渣,晋荞直接贴脸,秦西叙紧张到喉结滚动,晋荞只是帮秦西叙擦干净了嘴角,然后贴在他耳边说:“其实你也喜欢我,你自己都没发现吗?” “一见钟情是小孩子的戏码。”秦西叙眼皮都懒得抬。 “你才比我大多少啊?”晋荞很讨厌秦西叙这副老干部的做派,她直接咬上了秦西叙的耳垂,“你自己心跳得这么厉害,不是因为我,难不成你有心脏病啊?” 秦西叙从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人,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晋荞灵动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意。 刚刚自己是被…… 咬耳垂…… 了…… 秦西叙几乎是腾空跳起来的,他提步往门口跑去,因为没拿手机折返回来,脚步一个踉跄摔进晋荞怀里,晋荞和秦西叙同时抬头,两人的嘴唇竟然碰到了一起! 如同触电的感觉袭击了秦西叙的大脑,他已经忘记了思考,只记得拿起手机,然后撒腿狂奔。 留下晋荞笑得前仰后合,还不忘提醒秦西叙:“明天早点来啊,秦哥!” 此时的混乱早无人在意。 关令大口吃饭,吃着吃着突然哭出了声,蒋卓的好友添加信息弹出来,她通过申请,对方发来地址和包厢号,非常有礼貌地寒暄了一番,关令也必须咽下难过,回复一句‘周末见’。 徐霞和晋淑兰抱头痛哭,晋良却带着晋晓帆在一边打刺激战场; 宋嘉余喝着闷酒,几杯下肚已经垂着脑袋迷糊过去了; 而李顷尧还在用力抱着晋荔不想起身。 “阿尧,你耍赖。”晋荔挣扎着起身,“地上凉,你别感冒了。” 李顷尧搂紧晋荔,将下巴抵在晋荔头顶,他第一次尝试撒娇,模仿着宋嘉余说话的声调,“晋荔,让我抱抱你,我有很多年,很多年,没有拥抱过谁了,差点忘记了。” 拥抱是世间最温暖的举动。 晋荔心软了,她妥协道:“再抱三分钟。” 三分钟后,徐霞带着一家人离开,宋嘉余被晋荞赶去酒店,宴席终散场。 那就让笑容和眼泪都留在嬉笑怒骂的当场,借着酒意挥发的爱恨恩怨也都留在这个夜里吧,之后的故事回到正轨,往前走的每一步都要脚踏实地。 - 冷风吹过,晋荔恢复了清醒,她回到房间,在炕上铺好铺盖,安顿好晋淑兰,哪知道晋荞一个闪身就蹿上了炕,贴着晋淑兰躺了下去,一沾枕头就开始装睡。 关令也紧跟晋荞的步伐,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好了睡衣,直接躺在了炕的中间。 晋荔本来想让晋荞和关令一起睡晋荞的房间,李顷尧的房间还没收拾好,晋荔想让他暂时住在自己的屋子里,所以这个炕上的铺盖本来就只能睡晋荔和晋淑兰两个人,现在硬生生挤了三个人。 “起来。” 晋荔拍拍关令的肩膀,关令立马拉起杯子蒙住脸,拒绝沟通。 “真拿你们没办法。” 晋荔只得重新去了一床铺盖,将炕的另一边也铺好,晋荔满意地拍拍手,一抬眼,便看见李顷尧抱着枕头枕在门口。 “你也要来……一起睡啊?”晋荔一愣。 李顷尧没有直接回答,反问晋荔:“可以吗?” 他害怕晋荔拒绝,连忙说:“我可以用枕头挡在中间,保证不乱动,我睡觉很老实的……” 晋荔猜到了,李顷尧想睡炕的原因,大概和刚刚那个拥抱的理由差不多,“之前没睡过炕?” 李顷尧点头。 “其实我也没有睡过这种大通铺,之前家里最多就四个人,睡个炕宽敞得很。” 晋荔把李顷尧当弟弟,也没生出什么别的意思,见他图个新鲜,也就给他在炕的另一头安顿好单独的被窝。 “还好家里常备三套铺盖,我妈每周都会给我和晋荞晒被子,你盖我的,我和关令盖晋荞的。”晋荔拍拍荞麦皮的枕头,“太晚了,快躺下睡吧。” 李顷尧小心翼翼地钻进被窝,只露出一双红彤彤的眼睛。 “还要哭啊?”晋荔眼眶也有些泛红。 李顷尧摇摇头,不敢开口。 晋荔给他紧了紧被子,柔声道:“快睡吧,晚安。” “晚安。” 李顷尧说完晚安后并不敢睡,窗帘的缝隙中洒下来一束银色的月光,刚好落在晋荔的脸上。 他们的距离很近,李顷尧能看清楚晋荔脸上细小的绒毛,还有眼角淡淡的细纹。 这么多年,李顷尧总睡不安稳,入眠要用很长的时间,可是看着晋荔的脸,听着晋荔规律的呼吸,入睡对于李顷尧来说变得容易起来。 李顷尧闭着眼,试着和晋荔同频呼吸。 吸-呼- 吸—呼— 调整好呼吸,李顷尧意外地发现连心跳声都可以同步,可他的心越跳越快,乱了节奏,身体很莫名地燥热起来。 李顷尧将胳膊拿到被子外面,大口呼吸才缓解了些。 心动。 李顷尧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这两个字。 不是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可以称之为“心动”,李顷尧没喜欢过谁,没体验过心动的感觉,小说里的心动太过抽象,他想象力不太够,总是一知半解,电视剧里的心动又太过露骨。 可他现在莫名笃定,自己应该是心动了。 为晋荔心动。 心动,其实就是一种感觉,笃定自己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非她不可的感觉。 李顷尧的人生问题列表又有一个词语因为晋荔获得了全新的注释。 至于什么是喜欢—— 李顷尧觉得,晋荔会给他一个答案的。 迟早。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1-12 这章字数的尾号竟然是520!也是咱们阿尧第一次意识到心动是种什么感觉哈哈哈~【这章主打一个生活都乱成一锅粥了,趁热喝了得了。下一章开始沉浸式秋收种田啦!】 第24章 ☆、chapter24.都市丽人爆改农村靓女 折腾了一晚,一群人睡到日上三竿,只有晋淑兰早早起床喂鸡喂鸭,把家里的活都干完了。 晋淑兰早上刚醒来的时候,看着一炕的男女有些发懵,她不太记得昨天的事情,在她的印象里,现在的晋荔应该在济南工作,晋荞刚考上大学,她见过关令一次,多少有些印象,但炕最里面的男生,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肯定不是毕群义,难不成晋荔和毕群义…… 晋淑兰抑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蹑手蹑脚下了炕,她套上外套,发现自己兜里有个小本本。 打开本子,晋淑兰才知道自己得了老年痴呆,也知道了李顷尧的来历,还知道他们今天要去收玉米。消化这些信息费了不少时间,晋淑兰收起本子,穿好套袖围裙,开始干活。 农活大多不费脑子,就是重复性地机械劳动,晋淑兰不必记得家里的动线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她的身体有时候比脑子好使一些,身体总能先她的想法一步做出反应。 干完活,晋淑兰来到财务室,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直板的诺基亚手机。 晋淑兰将手机后盖拆开,换上新的电池,再把旧电池放进万能充里,插进插线板,红灯闪烁,开始充电。 晋淑兰紧接着把手机开机,熟悉的牵手动画过后,晋淑兰按下快捷键,呼出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第32章 “是我,晋淑兰。” “我知道。” 晋淑兰握紧手机,“你那边说话方便吗?”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电话那头的声音逐渐变得空旷,间歇有冲水的声音。 那人来到卫生间的隔间,才压低声音回道:“方便。” 晋淑兰迫切地问道:“钱汇出去了吗?” “你的,还是?”对方有些犹豫。 “我们两个的。”晋淑兰听得出那人言语中的疑惑,她忙问,“我是不是给你打过电话?” “是,钱也按照你的要求打过去了,但是她没有找过我,和上一次打款一样,这两个人都没找过我。” “如果他们找到你……” “我本来也只是帮你们当个中转站,其他的事情我没参与,也不知道。” 对方说话滴水不漏,晋淑兰这才放心,她心有余悸,讪然一笑,“那就好,最好别问,也别找,等我死了再说。” “这笔钱本该是你死后才给的。” 晋淑兰苦笑,“我知道啊,但没办法……我怕自己忘了……” “忘了?” 晋淑兰犹豫地开口:“李佩,我得了老年痴呆。” 李佩震惊,她虽然和晋淑兰有许多年不见,但两人年纪差不了太多,怎么可能突然就得了这样的毛病,在李姵和晋淑兰仅有一次的见面里,她深刻地感受到晋淑兰身上的生命力,还有她的果断与清醒。 怎么突然间…… “到了该走的时候,拦也拦不住,我早看开了,我找老天爷借了十年,如今该还了。” 李佩颤抖着声音道:“你是想得开,我想不通。” 晋淑兰倒没有太难过,她的记忆残缺不全,好强的性子让她拼命记住的过往都不怎么美好,她不替自己难过,只当是解脱。 “我只是放心不下晋荔,她刚跟要订婚了的男朋友分手,又没了工作,要回来陪我,我知道,就算我不在了,她也能活得很好,但没把所有的事情教会她,我就是不放心,其实她已经长大了。” 晋淑兰心里藏了很多秘密,很多话,她只能跟李姵说一说。 “等你走了,我会帮你照顾好晋荔的。”李佩安慰道。 “不用。”晋淑兰果断拒绝,“按我们之前说好的,我们这辈子就见一面,没有第二面,要不是情况特殊,这两通电话我都不该给你打。” 这话也没说错。 李佩只得应声。 事情安排好,晋淑兰准备挂断电话,又想起李顷尧,对李佩说:“李顷尧来我家了,说是李岸的孩子,我知道李顷尧不是那个孩子,有一天这件事被荔荔发现,她多数才会想起找你问情况,到时候你……” “一问三不知。”李佩揉揉眉心,“我本来也不知道什么,我只是拿钱办事罢了。” “对,就是这样。” 晋淑兰挂断电话,翻着和晋荔发过的短信,直到拍门声响起,晋淑兰才把手机关机,拿出电话卡,锁上门之后,将电话卡扔进了垃圾桶里。 敲门声同样吵醒了睡眠浅的李顷尧,他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九点了,不用猜,门外一定是秦西叙。 原本晋荔计划一 群人八点起床吃饭,整理好东西,九点出发去地里干活的,所以安排秦西叙九点过来。 李顷尧轻声喊了晋荔几声,见晋荔没反应,就先自己起来了。 晋淑兰和李顷尧同时到了大门口,将秦西叙请了进来。 秦西叙头顶斗笠,穿着旧的校服,脚踩一双鞋头磨损不堪的运动鞋,左手拿着镰刀,右手拿着竹筐,筐子里还有几副手套和一个饭盒,胳肢窝还夹着一个八成新的马扎。 秋收最佳穿搭。 “你干什么都这么敬业。”李顷尧拿着牙杯准备洗漱,“你先坐会儿。” “所以她们都还没起?”秦西叙语气里也没太多意外。 李顷尧替晋荔辩解道:“昨天喝得有点多。” 一提起昨天,秦西叙脸立马红了,那个奇葩的吻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害得他只睡了三个小时,罪魁祸首却还躺在床上睡觉,秦西叙快把后槽牙咬碎了,幸好昨天特别乱,大家都没看见…… 秦西叙咬着牙说:“喝得多不是借口。” 晋淑兰附和道:“确实,该起来干活了。” 晋淑兰扯着嗓子大喊,吓得屋里三个人惊醒,晋荔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时钟,直接清醒了。 屋子里乱作一团,李顷尧没好气地说:“不就是不小心嘴唇碰了嘴唇一下,你用得着这样吗?” 嗯?合着被看见了? 这个李顷尧藏得真深啊! 李顷尧补刀一句:“其实都看见了,但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空管你的落荒而逃……” “谁落荒而逃了?我那是临时有事!”秦西叙破罐子破摔,“李顷尧!刚抱了一晚上就开始维护起来了?” “怎样?”李顷尧睨了秦西叙一眼。 “你这破脾气!还以为你已经改好了,真是欠收拾,看我怎么治你。” 秦西叙拿出手机,翻到昨天刚添加的联系人,拨通宋嘉余的电话,“嘉余,来家里,马上要干活了。” 宋嘉余已经在路上了,“还有十分钟能到。” 李顷尧刚洗完脸,用湿着的手直接伸进秦西叙的衣服里,冰凉的手接触上温热的肌肤,秦西叙一激灵,一蹦三尺高,他这两天绝对是渡劫来了。 “李顷尧,你是不是有病!” 饶是秦西叙脾气再收敛,此时也有点收不住了,两个人你追我赶,在院子里跑了起来。 晋荔、晋荞和关令三个人刷着牙看热闹。 晋荔含糊不清地说:“这看着才是二十多岁该有的活力。”晋荞吐着泡泡给秦西叙加油,“秦西叙加油啊!冲啊!秦哥!” 关令刚想发表建设性意见,却被晋淑兰一个扫帚把打到腿肚子上。 “你们三个还不快点收拾,一会儿去干活!九点半就出发!我可不给做饭!” 晋荞疼得吱哇乱叫跑回屋里,晋荔和关令紧随其后。 - 五分钟后,都市丽人爆改农村靓女,刚刚赶来的宋嘉余也被迫参加了改造,最后一群人穿着旧校服站在一起,活像逐县一中大团建。 晋淑兰给六个人准备了两辆三轮车,一行人刚要出发,关令的肚子就叫了起来。 关令不好意思地贴着晋荔说:“饿了。” 晋淑兰冷面道:“还有十分钟。” 十分钟,吃个早饭足够了。 “阿尧,你去地里摘六七个西红柿,洗干净切滚刀块,直接放上白砂糖做糖拌西红柿。”晋荔吩咐道,“晋荞,你去捡几个鸡蛋,洗一把韭菜,炒个韭菜炒蛋。” 晋荞一脸蒙:“我不会炒菜啊,姐。” 秦西叙沉声道:“我来。” 晋荞瞬间来了精神,拉起秦西叙的手往鸡圈跑去。 最后关令和宋嘉余准备碗筷,晋荔找出一袋炒面,这可是最偷懒的早饭,没有之一。 以前秋收的时候,晋淑兰忙起来没空做饭,又不想让晋荔自己动手,就会提前几天给晋荔炒一袋面粉备着。 炒面粉的做法很简单,普通的小麦粉放进铁锅里干炒到面粉发黄就行,放到阴凉处能存放很久。 需要吃的时候,只需要找个碗,放几勺炒面,用开水搅开,稀稠看自己喜欢,再加点白砂糖就能吃了。又顶饱又快速,只是有很多人第一次吃炒面会不习惯这个味道——纯粹的谷物香。 晋荞就不爱吃炒面,晋荔就单独用开水给晋荞冲了一碗鸡蛋茶,正常要放糖,但晋荞不爱吃甜的,晋荔就会给她滴两滴味极鲜,撒一小撮盐提个味。 这饭做得快,大家吃得也很快,可能是真饿了,大家吃得干干净净,只剩糖拌西红柿里还剩点汤。这汤是好东西,关令和晋荔都很喜欢喝,但这次,晋荔把盘子递给李顷尧。 “阿尧,喝了它。” “啊?”李顷尧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喝掉。 一瞬间,甜蜜的味道在李顷尧的舌尖炸开,糖的甜腻被西红柿的酸很好地中和了,变得清爽,这种甘甜的味道,简单,却也难忘。 “甜吗?”晋荔期待地问。 李顷尧用力点头,“没喝过比这个更甜的了。” “真是有了弟弟忘了我啊!”关令啧啧两声,念叨着,“我也想喝啊,荔荔。” “晚上再给你做,现在该出发了。” 关令第一次干农活,非常激动,帮着晋荔发号施令:“出发!” 李顷尧骑小一点的电动三轮车载着晋荔和手动割禾机,还有大家的器具,秦西叙骑着大一点的摩托三轮车载着关令和宋嘉余,摩托三轮车的前排比较宽,晋荞硬是挤进去和秦西叙并排坐着。 秦西叙拿晋荞一点办法没有,只能由着她摸了自己一路的大腿。 关令前排吃瓜,拍了许多照片,她和宋嘉余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觉得人生惬意不过如此。她站起来,迎着风,一个回头,看到了跟在后面的李顷尧和晋荔,秦西叙的车开得快,李顷尧和晋荔被落在一个红绿灯之后。 第33章 即便是隔着如此距离,关令也能看到李顷尧和晋荔的笑脸。 关令举起手机,一根不知道哪来的白色羽毛飞过,她按下快门,镜头里,羽毛盖住原本三轮车身的位置,画面里,蓝天绿树散落一地金黄,李顷尧和晋荔乘着羽毛,快乐得好像在天上飞。 你们在聊什么呢? 关令突然很想问问晋荔。 但若真问了,晋荔也回答不出个一二三四。 他们真的没聊什么,不过就是晋荔夸夸这棵树长得好看,李顷尧说前面有一丛盛开的野花。 倏地,一根白色的羽毛落在李顷尧头顶上,晋荔抬手帮李顷尧摘下来。 “阿尧,有根白色的羽毛落在你头上了,我帮你拿下来了。” “哪里来的?” “从天上飞下来的。”晋荔嗅了嗅羽毛上的气息,“没什么味道。” 李顷尧看到前面有人在放鹅,刚想说可能是鹅毛,只听晋荔来了一句,“阿尧,你说这羽毛会不会是从天使翅膀上掉下来的?” 如此无厘头的话,李顷尧却仔细思考着可能性,他思索后答道:“你看看大小,天使的翅膀应该很大,羽毛够大的话才有可能。” “你是不是傻啊,李顷尧!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天使的好吧。” 李顷尧笑而不语。 世界上存不存在天使这种生物,李顷尧并不关心。但晋荔说有,李顷尧就信。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1-12 【之后提到的所有美食做法都会在标题里标注,之前的也已经补上了】咳咳,回收一些伏笔,大家放心,十章之内还是细水长流的甜口文哈……真发刀子也是12万字之后的事情了!而且发了刀子很快也会甜回来!大家放心哈哈哈~ 第25章 ☆、chapter25.最后都会变成刀剑相向 烈日高照,机器轰隆,到了地里,周围有好几户人家已经在干活了。 “一人一块地,只掰,不踩倒,我最后拿割禾机推一遍,再抱秆子。玉米攒够一筐倒车里,一个人两三筐就差不多该往回送了,阿尧,西叙,你俩看着点,差不多就回去一趟,快去快回。”晋荔叮嘱,“顺便看看我妈。” 李顷尧眯着眼说:“保证完成任务。” 几个人散开,钻进了同人一样高的玉米地里。 这几年晋荔只回家过年,家乡在她心里的景色也只剩了隆冬飘雪,更别提干农活了,晋荔上一次掰玉米棒子还要追溯到她大学刚毕业那一年,晋淑兰干活摔了一跤,没法下地,晋荔回来帮忙。 那时候晋荔一个人干了两天,实在干不动,偷偷花钱雇人来干活。想来晋淑兰是发现了,不然也不可能一上来就让晋荔自己干,不许花钱找人。 不管怎么说,干过活跟没干过的就是不一样,晋荔以为自己干活挺慢的,走完一竖列出来的时候,发现干得最快的秦西叙也才走了一半,宋嘉余和关令更是挪了没有几步。 晋荔从田埂处小跑几步,先到自己旁边的关令这里,关令脑袋和肩膀夹着手机,正在打电话,手上的活也没停,一直掰着。 “我知道,我周末回去,公司的事情没问题,资料我晚上看,晋荔家有电脑……董事会?下周五?这不纯扯呢?我下周一才入职,周五就要批斗我?我这些叔叔伯伯真是嘴上夸我,背地里阴我……” 关令说着,看着晋荔过来,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都知道了,我干活呢,晚上说吧。”关令挂掉电话,对晋荔说道,“还来监工啊?我刚上网查完怎么掰,是不是像模像样的?” “忘了教你了……”晋荔羞赧一笑,“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会呢。” “会,小时候我爸还特地带我回老家认五谷,但那时候我收的麦子,好在殊途同归,收玉米没什么难的。” 晋荔点头,“那我去看看嘉余。” 宋嘉余和李顷尧挨着,两人年纪相仿,身材相似,宋嘉余甚至还比李顷尧健壮几分,两人几乎同时出发,同时卡在第一步,要么掰大劲了把秆子弄倒了,要么力量太小,根本掰不动。 可李顷尧没一会儿就克服了困难,继续往前走了,宋嘉余不甘落后,全靠蛮力撑着,一路踩着玉米秆子往前走。 等到晋荔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一片狼藉,还好宋嘉余不是死鸭子嘴硬的人,见晋荔过来,立马跑过来道歉,眼睛眨呀眨,“荔荔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会,但我会学的,你要不教教我?” “我看起来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魔王吗?你这么害怕我。”晋荔笑道。 宋嘉余随时随地不忘撩拨晋荔的主线任务,他小声说:“是太想干好给你看,所以没干好。但我学东西很快的,我学习成绩很好,晋荞可以作证!只要你好好教我……” “没说不教。” 晋荔握住宋嘉余的手,拿着宋嘉余的手,握住玉米棒和茎秆连接的部分。“这个地方要用巧劲儿,找到裉节儿处,用力向下掰或转一圈,不需要用很大的力,用巧劲就行。”晋荔边说便拿着宋嘉余的手示范。 掰了几次之后,晋荔松开宋嘉余的手。 “你自己试试。” 宋嘉余按着晋荔的方法试了试,干起来顺手多了。 晋荔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对着宋嘉余说:“确实能干活,已经比很多人强多了。” 宋嘉余凑过来,“那姐姐别忘了考虑考虑我。” “不考虑!”李顷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背后是满满一筐新掰的玉米。“没我掰得多,连我家门都不许进!”李顷尧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儿搭错了,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这时,背着一筐玉米路过此地的秦西叙悠悠地来了一句,“醋味真重!” 李顷尧脸色霎时绯红,连忙低下头去运玉米,晋荔不明所以,问道:“醋?哪里的醋?” 秦西叙勾勾嘴角,“隔壁好像开饭了,闻到味道了。” 说到吃的,晋荔怕晋淑兰一个人在家里忙不过来一大家子人的午饭,想抓紧把自己那块地干一干,先回去一趟,帮晋淑兰做饭,顺便带着饭回来,这样能省下不少时间。 掌握了技巧之后,大家干活的速度都提升了不少,没过一会儿,就凑够了两车。 “阿尧,你带着我也回去,我回去帮我妈做午饭。” 李顷尧和晋荔挤在驾驶位置,晋荞一看,又跑到秦西叙的旁边坐着,美其名曰:“给秦哥保驾护航。” 晋荔看晋荞这样也没多说什么,本来就是帮忙的,晋荞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谁想指使她干点活都难如登天,晋荞今天这么卖力已经出乎晋荔的意料了,想偷个懒,晋荔也就随她去了。 “就是可怜秦西叙。” 李顷尧浑不在意:“不用可怜他,他很闷骚,说不定很受用,你都没看见吗?昨晚上,两人亲上了。” “亲上了!”晋荔抓住李顷尧的胳膊,李顷尧重心不稳,两人差点翻车。 李顷尧稳住车身,继续说:“应该是晋荞先亲了秦西叙脖子一口,秦西叙要跑,回来拿手机的时候没站稳,两人嘴巴撞到了一起,这算亲上吗?” 好问题! 晋荔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我管不了。” 李顷尧听闻这话,矢口否认:“我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我是说晋荞!” 李顷尧这才哼起小曲儿,拧紧油门,拼命追着秦西叙的三轮车。 - 回到家,晋淑兰正在院子里和面,她的身边放了好几个竹篦子,里面晒着不少洗干净的香菜根,还有一个红色的大盆,走进看看,里有满满一盆的蒜薹段正在晒太阳。 再往里看去,里面也都是盛满水的大铁盆,想来是今天天气好,晋淑兰想着晒点水,晚些时候可以让大家用热乎水冲个澡,毕竟老家还是太阳能,容量有限,这么多人洗澡肯定不够用。 晋荔走到蒜薹盆子面前,伸手试了试,蒜薹已经被盐杀出水来了,水脆的蒜薹已经变软,还有了一点韧性。 晋淑兰低着头和面,也知道晋荔在干什么,她喊道:“先洗手,再碰吃的!我看你就是欠揍!” 晋荔吐吐舌头,跑到水井处洗手,洗完手,她蹭到晋淑兰身边,问道:“妈,你这是要做什么?” “烙单饼,腌点咸菜,再炒个土豆丝,辣肉片,到时候好卷饼,你们在地里凑合吃点,下午我杀个鸡,晚上咱们吃炒鸡,我再去买点你们爱吃的宋老三炸货,给你们补补。” 单听这几个菜的名字,晋荔口水直流。 “妈,这几个菜,你教教我好不好?”晋荔挽住晋淑兰的胳膊,“我吃过别人做的,都不如你做的。” “你那是吃习惯了, 这种家常菜有什么好学的。” “妈~” 架不住晋荔死缠烂打,晋淑兰松了口。 第34章 土豆切丝,用水泡一会儿,目的是泡出淀粉,想要口感好,就要多洗几遍。洗干净,那笊篱沥干水分。 紧接着起锅烧油,葱姜蒜爆锅,能吃辣的话再加点干辣椒,爆出香味后下入肉丝煸炒,炒肉丝的时候可以少用点味极鲜,可以让肉更加入味,肉熟后再下土豆丝,八成熟下醋,最后用盐,翻炒均匀就可以关火了。 关火后,可以加点香菜段,再翻腾几下,一道简单又家常的醋熘土豆丝就出锅了! 就是这个味道! 是晋淑兰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有一天会吃不到的味道,晋荔想要一直记住的味道。 “学会了?” 晋淑兰用炊帚刷了一下铁锅,又重新起锅烧油,开始做辣肉片。 辣肉片做起来更简单,将猪肉和菜椒切片,这里最好是菜椒,味道和青椒还是有区别的。油七成熟,葱姜蒜爆锅,下肉片快速翻炒,加味极鲜继续翻炒,肉熟后加入菜椒,快出锅时加盐,其他的什么调料都不用加。 菜都出锅,晋淑兰换了个大的平底锅,准备烙饼。 山东有鲁菜一个大的菜系,又分为济南菜、孔府菜,比较出名的还有博山菜,但这些都是偏鲁中和鲁西的菜色,鲁东半岛虽说有胶东菜,但更偏向于烹饪各种海产品,跟潍坊菜还是有些区别的。 但潍坊菜比较出名的朝天锅之类的反而没有那么好吃,倒是很多特色的面食和菜色没有被宣扬出去。 就拿端午节吃粽子来说,逐县的粽子是长方形的,晋荔小时候以为全中国的粽子都是长方形的,后来才发现只有逐县是这样的。因为逐县用的粽子叶是大的桲椤叶,包出粽子味道更加浓厚香醇,包成两个长方形的粽子之后,再用草绳捆成一整个。 再说炒面和单饼,出了潍坊之后,很多人都没听说过它们,晋荔在济南都买不到好吃的手工单饼,逼得她自己在家做过几次。 做法也不难,鲁菜主打一个简单易操作,好上手够家常。 先往面盆里倒入一斤小麦面粉,再倒入开水把1/2的面粉合成烫面碎,最后用清水把剩余的面粉搅成面碎,把两种面揉成一个面团,有些做法会里面加盐增加面的筋性,也有放个鸡蛋或者倒点纯牛奶进去的,增加风味。 这之后,将揉成光滑的面团后用保鲜膜封好,饧面15~30分钟。饧好面,将面团分成适当大小的小剂子,用擀面杖边滚动边旋转,把面剂子擀成薄饼,过程里一定少沾干面粉,只要保持薄饼不沾即可。 最后,把擀好的面饼放进预热好的平底锅中,不用放油直接放入饼,盖上盖子烙制,当饼中央鼓起时即可翻面,再烙20~30秒即可熟透。 晋淑兰擀饼,晋荔烙饼,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就烙了四五十张饼,够吃一阵子的。 烙完饼,晋淑兰安排晋荔卷饼,放了点晋淑兰一早做好的猪肉炸酱,晋荔按着每个人不太一样的口味,调配着黄瓜丝、葱丝和猪肉酱的比例,一个人卷了满满登登两大个卷饼。 晋淑兰则在一边剥鸡蛋,拿起一张饼把两个水煮蛋卷进去,用手指隔着单饼碾碎鸡蛋,均匀铺开,再撒点食用盐进去,最简单的一顿午饭就做好了。 晋荔给晋淑兰卷了个超级大的卷饼,晋淑兰摆摆手,“我吃这个就够了。” “我卷的肯定好吃。”晋荔继续游说晋淑兰。 晋淑兰拧眉,“我说话不好使是不是?” 晋荔噤声,没再劝,晋淑兰吃着饼准备腌咸菜。 这种即时能吃的现在比较简单,找个干净的坛子,将蒜薹段、香菜根、没发育好的小黄瓜、杭椒、水萝卜、大蒜之类的放进坛子,家里这种稍微有点水分的吃的都能腌,配料也简单,倒进味极鲜没过食材,再倒入适量的醋,加入适量的盐,调个底味,再加入一点白糖提鲜。 这样做法的咸菜随时能吃,能放个把月左右,因为不是很咸,吃的时候可以倒出点汁来再把食材泡一下,味道会重一些。 晋淑兰干活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晋荔用菜篮子装好大家的午饭,没和晋淑兰打招呼,就顶着大太阳去地里送饭了。 晋荔和晋淑兰的母女关系总是这么别扭,时好时坏,明明想要拥抱,最后都会变成刀剑相向。 不光她们,好像所有中式的亲子关系都是这样——放不下、离不开、逃不了、爱得不够深、恨得不彻底,好话难开口、恶语向至亲。 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或许辛酸苦辣尝尽,才敢说读懂生活。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1-12 已经爆改农村美食文了!救命!估计下一章还会写山东临沂炒鸡的做法哈哈哈~【高亮提醒】关于逐县的大部分设定,化用了作者现实家乡“诸城”的真实信息,文里提到的所有美食都是家里人常做常吃的,在此感谢我爸提供的食谱哈哈~ 第26章 ☆、chapter26.“秦西叙,你就是喜欢我!” 晌午的田间地头,聚满了人,几家人凑在一起说说闲话,权当休息。 只有晋荔家的地里,所有人还在拼了命地干活,更准确地说,像是在比赛。 晋荞暴汗如雨,准备好的防晒套装通通没了用,脸颊流下搀着汗水和防晒喷雾的白色泥汤,即使是这样,晋荞也完全不敢松懈,全靠意志力撑着继续掰玉米,只为追上秦西叙的进度。 秋收在秦西叙的人生里占了很大的比重,他很喜欢挥汗如雨的感觉,不用考虑那么多的世俗,只想着多掰一个玉米就能多赚几毛钱,就能永不停歇地干下去。 脚踏实地,纯粹质朴。 这是秦西叙愿意回到镇上工作的最根本的原因——他厌倦那些难忍的人际关系,也不想和谁再建立什么深厚的情谊。不是所有人都是李顷尧,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他一起长大。 很多故事说过一次也就够了,他很难再跟谁 讲一遍自己的来处。 没必要。 秦西叙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权衡利弊之后都被“没必要”三个字劝了回去。 一个正常追剧看小说的成年男人,怎么会看不清自己的欲望?秦西叙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夜,当然想明白了,自己是对晋荞有想法的,又或者说,他喜欢晋荞的鲜活,喜欢她无忧无虑可以张口就说喜欢的感觉。 这何尝不是成年人难能有的一种纯粹。 只是晋荞总要离开这片土地,她有自己要翱翔的天空,就像宋嘉余喜欢晋荔那样,他和晋荔都清楚,他们或许是真的喜欢,又或是一时间情绪上头,但无论如何,这都不会长久。 他们经历过太多难捱的时光,更知道难挨的并非穷困的生活,而是名为世俗的利刃。 所以秦西叙还是来了,答应李顷尧的,他要做完,只是他不想跟晋荞再有瓜葛,他闷头苦干,就为了拉开和晋荞的距离,哪知道一列掰完,一抬眼,就看到晋荞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此时太阳高悬,晋荞逆着光,秦西叙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却能听到她沉重的呼吸声。 晕眩的感觉袭来,晋荞一个踉跄,跌进秦西叙的怀抱,这个怀抱是老式洗衣粉味的,还掺杂了些暴晒了许久的阳光的味道。 晋荞想起身,却有些无力,耳边传来秦西叙冷清的声音,“可能是低血糖了,先靠着我休息会儿。” “不是不理我吗?干嘛抱我?”晋荞忽然觉得非常委屈,“你一整个上午都没有理我!我这么努力就想你看我一眼!这还是第一次。” 在学校里,晋荞美丽张扬,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她这种中二宅漫女的性格,但喜欢她的人也很多,大一下学期的情人节,晋荞被鲜花和巧克力淹没,狠狠地体会到了一把万人迷的感觉。 只是晋荞对另一半的要求实在是太高,用当下最时兴的话来说,那就是“卡颜局”,想跟晋荞玩,长得不好看的人,想都不要想。 晋荞有按照自己心意挑选朋友的资格,她有一个富婆妈妈,学霸姐姐,还有个开农场的大姨,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人为她兜底,她不需要为了任何事情委曲求全。 所以,晋荞的喜欢就是这么赤裸,可以不假思索。 “因为我们没有可能,所以不想给你任何期望。”秦西叙说得诚恳,还附赠了一声,“对不起。无论因为什么,但我影响到了你的心情,所以对不起,我希望你开心一些,不要因为我这个不重要的某某某而委屈自己。” 明显是拒绝的话,晋荞总能找到其中的关键。 “也就是说,你拒绝我是因为和我没可能,而不是不喜欢我。” 晋荞站起身,环住秦西叙的脖子,秦西叙下意识地偏过头去。 “你不要咬文嚼字。”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晋荞踮脚,整个人贴住秦西叙,双手捧着秦西叙的脸,将他的脸回正,“要是你真的不喜欢我,眼里应该是厌恶,而不是闪躲。” 第35章 秦西叙反驳道:“我没有……” 但这反驳太无力。 晋荞扬起那张精致的脸蛋,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她笃定地说:“承认吧,秦西叙,你就是喜欢我,喜欢我的漂亮明媚。” 秦西叙被这中二无厘头又自负的表白击中,脑海中无数思绪碰撞回旋,话到嘴边却只剩了一个音节——“嗯。” 承认也没什么好羞耻的。 “人喜欢美丽的事物,这是基因里带来的天性,我没法否认。同样的,因为现实原因,我们没可能,也是客观结论,我不会收回我的决定。” 晋荞假装失落地说:“那做朋友吧。” “好。”秦西叙艰涩地吐出这个字。 没想到晋荞忽然吻上秦西叙的脸颊,然后飞速跑开,“这个是报酬,谢谢你让我抱了这么久,然后就是——” 晋荞在不远处站定,大喊道:“先从朋友做起,让我想想怎么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在我想到答案之前,你能不能先不要谈恋爱啊?也不要喜欢别人,比我好看比我开朗的也不行!” 宋嘉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吐槽道:“晋荞,你又不幼稚?” 而李顷尧只是淡定地看了秦西叙一眼,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接着干活去了。 宋嘉余看戏之余,走到三轮车上拿了瓶水,刚拧开盖喝了一口,余光就瞥见李顷尧钻进了玉米地里。 “我靠!李顷尧!不是说休息会儿吗?怎么自己干上了?”宋嘉余把水瓶一扔,扛起筐子不甘示弱地接着掰玉米,边掰边说,“等晋荔回来,我就告诉她,你不遵守比赛规则。” 李顷尧头也没抬,回答道:“这不是比赛,我只是想帮她多分担一些。” 这话说得也没错,两人一开始也只是想力所能及地多干一些,让晋荔少忙活一点,没想到两人莫名其妙就较上了劲,比谁干得更快,没一会儿又干满了一辆三轮车。 “你更幼稚吧,宋嘉余!”晋荞捡起地上散落的一些玉米叶子朝着宋嘉余砸去,“就你这样还想当我姐夫?” 宋嘉余强忍着冲过去和晋荞打一架的冲动,自己劝自己,“当姐夫的还是得让着妹妹。” 砸完宋嘉余,晋荞又捡了一把叶子扔向秦西叙,这次力道小了很多,只有几缕玉米须落在了秦西叙肩膀上。 秦西叙无奈一笑,拂去衣上尘土,朝着晋荞款步走来,在离着晋荞只有十五公分的距离停下脚步,俯下身子,很真挚地说:“这的确是个幼稚的约定,按理说我不该对这个约定抱有期待,但我的心告诉我,好像可以试试。” “晋荞,我很期待你的答案,但这不是逼你一定要回到这里,而是我觉得你好像能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好。” 秦西叙说的话越多,晋荞对秦西叙就越喜欢,说实话,她本来只是和往常一样,想撩完就跑的,谈个几天再分手也行,本垒打了再跑路也可以。但现在,她好像把自己玩进去了。 等到晋荔带着饭回到田间的时候,两辆三轮车再次被装满,李顷尧和秦西叙正准备往回送。 “你怎么走着就过来了?”李顷尧忙把晋荔手上的东西接过来。 “闲着也是闲着。”晋荔从袋子里把每个人的饭发下去,“多吃点,干得快,感觉两三天就干完了,剩下的小活我和阿尧留着慢慢干就行。” 秦西叙看着袋子里还有几个煮鸡蛋,拿过来剥开,递给晋荞,“低血糖,先吃个鸡蛋垫垫,缓一会儿再吃饭。” 晋荞乖巧点头。 嗯? 晋荔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躲在一边开了半天电话会议的关令搂住晋荔的脖子,“我在最佳观赏位置看了全程,总的来说,你弟和宋嘉余拼命干活,争夺第一个被你认可夸赞的名额;你妹再次直球猛攻秦西叙,秦西叙被一个脸颊吻干迷糊了,两人现在就是暧昧关系,crush,明白吧?” “我这才离开多久,怎么感觉错过了好多名场面?” “还有更名场面的,我被抓回去开会,晚上就要走。”关令一下子丧了气。 晋荔拍拍她的手,“多留一晚,吃点好的,好好休息一下,再回去,你不是还要开车?疲劳驾驶可不行。” “咳咳。”关令清清嗓子,小声说,“有人来接我。” 晋荔八卦起来,“哦?是周然,还是蒋卓?” “蒋卓,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关令无奈地说,“他说他去青岛出差路过逐县,可以接我回去,我的车让他的司机开就好。” 晋荔问道:“这么急?” 关令压低声音说:“蒋家老爷子提前过生日宴,好像身体不太好。” 这就是豪门秘辛了,晋荔可不想当知道一切的炮灰女配,连忙打断关令说话,“你们的豪门狗血爱情戏我就不参与了,万一真拿了先婚后爱的剧本再通知我。” “好好好,那我多吃点,下午多帮你干会儿。” 晋荔摆摆手,“你歇着吧,或者慢慢地蹬几趟三轮把玉米送回家,我可不想蒋大公子来找我麻烦。” “晋荔!”关令崩溃。 晋荔反手抱住关令,小声问:“这场婚礼需要我的祝福吗?” 关令点头,“需要。” 晋荔摩挲着关令的背,“那伴娘服选好看 点,你的婚礼,我会准时到场的。” 哪怕你没有嫁给爱情。 我也祝福你,在这段婚姻中得到自己想要的。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3-05 【被晋荞甜晕了呜呜呜!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烂漫的告白啊!一边写一边姨母笑!又想到关令那边还有修罗场,就更开心了~】复更第一天,感谢陪我走到这里的每一个人,爱你们~祝我们都得到我们想要的! 第27章 ☆、chapter27.“成为我的女儿,真是辛苦了。” 日暮时分,关令被劳斯莱斯接走,其他人回到了晋家小院。 一推开院门,浓浓的鸡肉香扑鼻而来,院中的晋淑兰掀开土灶上的锅盖,满院蒸腾着白色的水汽,顺着白炽灯的轨迹,飘进了看不见的夜里。 “我妈的炒鸡一绝。” “大姨的炒鸡一绝。” 晋荔和晋荞同时发出感叹。 小时候,除了过年之外,家里杀鸡招待客人的次数晋荔闭着眼都能数出来,因为生炒鸡麻烦,家里没大事肯定不常做。晋荔不喜欢自己家过年的冷清氛围,但为了吃到这口炒鸡,她可以忍住孤独。 人和胃,总得有一个得到满足。 这个生炒鸡的步骤倒是不难,难的是土灶、铁锅和现杀的鸡。 现杀的鸡泡出血水,清洗干净,然后开始备料;干辣椒节,八角,甘草,白芷,都是常用的炖肉香料,最关键的一味调料是青红花椒,能吃麻的人,可以多加一些,风味会更浓;除此之外还要准备一些干净的大葱段和蒜瓣,这两样也是炒鸡味道的关键。 炒鸡的配菜就比较简单,最基础的就是用长青椒,其他的菜,香菇、青笋、小油菜、豆腐皮……自己想吃什么就加什么,晋家炒鸡,因为晋荔爱吃粉皮,所以每次都会放很多粉皮进去。 炒制也很简单,起锅烧花生油,放入半勺猪油增香,葱姜蒜爆锅,再下花椒八角干辣椒炒香,再加白芷和甘草炒香,然后放入鸡肉,炒干水分,煸出油脂,等到鸡肉微微焦黄,就可以加入料酒、甜面酱和生抽酱油烹调。这个时候,有条件的可以提前炒好糖色放进去,没条件的放点老抽提提色也可以。 最后加热水没过鸡肉,就可以转文火慢煨一个小时左右,中间可以加入各种配菜,最后开大火加入青椒、大葱段和蒜瓣,再加一点盐调底味,猛炒收汁,撒上香菜段,一道正宗的晋家炒鸡就做好了。 鸡肉鲜嫩,胶质感满满,微麻微辣,色泽红亮,看着人食指大动,炒过的蒜瓣面面的,带一点点夹生,没了辣味,却还有蒜味,实在是好吃! “感觉能吃三碗饭!”宋嘉余眼睛一亮。 “暴殄天物!”晋荞踢了宋嘉余一脚,“这炒鸡还是得配馒头、大饼,或者煎饼之类的,蘸着汤吃才是灵魂。” 晋荔扯扯李顷尧的衣服,“你要不爱吃这些面食,我给你焖米饭。” 李顷尧摇头,“我跟姐吃一样的,想尝尝姐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味道。” “那可真是——”晋荔顿了顿,“太好吃了。” “都别愣着了!来吃饭!”晋淑兰中气十足地大喊,“才干了一天活,怎么看着一点精力都没有呢?” “妈,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是个女超人来的!” 晋荔跑过去,抱住晋淑兰的胳膊,似乎忘了中午所有的不愉快,只记得要多粘着晋淑兰一会儿。晋淑兰甩了几次胳膊,没甩开晋荔,只能任由自己身上多了一个人形挂件,在院中忙忙碌碌。 吃饭的时候,晋荔也没松开手,非得用左手吃饭,最后还得靠李顷尧帮忙夹菜才勉强吃饱。 第36章 晋淑兰不禁感慨:“晋荔,咱们两个到底谁有病?” 吃完晚饭,晋荔和晋淑兰在厨房刷碗,其他人被赶到堂屋去看电视了,母女两个人才敢说些不那么中听的话。 晋荔歪头想了两秒钟,坚定地回答:“都有病,我的更厉害。” 晋淑兰蹙眉:“别瞎说。” 晋荔戴着橡胶手套,只能用胳膊夹住晋淑兰,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晋淑兰女士,我真得了病,我不敢停下来,不敢细想,不敢面对你生病的事实,不敢想没有你的生活……” “只是怕这些?”晋淑兰轻声问。 “更怕你突然离开,一下子就不见了,再也找不到了。”晋荔呜咽,她只要一想到这些就会抑制不住地难过,“妈,我本来觉得,我好像没那么爱你,之前混蛋的时候,觉得毕群义比你更重要,可事实就是,离开他,我日子风生水起,但离开你,我不敢想。” “离开我,你的日子也会风生水起的。”晋淑兰摘下手套,帮晋荔理好额前的碎发,“荔荔,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我也知道你很坚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你也受尽了委屈,我也不是个脾气好的,这样的日子你都撑过来了,之后的路,只会更加平坦。” 晋荔使劲摇头,泪眼婆娑,“妈!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 晋淑兰盯着晋荔看,看她素面朝天的脸上略微泛白的唇,看她因为皱眉太多而有的皱纹,看她充盈着泪水的眼,她伸出略带粗粝的手,抚过岁月留下的伤口。 “荔荔,成为我的女儿,真是辛苦了。” “荔荔,你能成为这么好的女儿,妈妈谢谢你了。” “荔荔,人都要走过这一遭,你要学着适应人生里突然的离别和消失,妈妈知道,妈妈对不起你,所以适应不了也没关系,但不要太想我,就像你离开我的那些年,偶尔记起我,骂骂我,或者……” 晋淑兰声音颤抖,强忍着泪,说出她心里最难言的五个字—— “说声你爱我。” “妈!”晋荔哭到泪崩,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 句子,只能一声一声地喊着,“妈妈。” 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李顷尧,刚好听到了这一切,他倚着墙,缓缓落下,身子和泪水,无数回忆涌来,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可他和妈妈都没有好好告别过。 甚至是带着恨的,讨厌的,懊悔的,羞愧的,各种情绪交织着,淹没了爱。 李顷尧本想这样安稳地过下去,可他忘了,他只是一个父母双亡没有任何倚仗的孤魂野鬼,借了某个人的身份,想要和世界做个了结,没想到出师不利,他在最想去死的那一年,找到了想要活下去的理由。 李顷尧掏出手机,看着快捷拨号那一栏的李顷舜的名字,迟迟不敢按下拨出键。 “好了,哭过就好了,妈,我都记着了,我会好好活着,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想不开的,你就放心吧。” 厨房里传来晋荔浓重鼻音的声响,李顷尧听见她说,“我去看看阿尧他们怎么样了,那些人都不省心,一个比一个幼稚,我怕阿尧招架不住。” 阿尧。 这两个字牢牢慑住李顷尧的魂魄,他关上手机,想要把这样的日子过得再长一些,哪怕最后被戳穿,也无所谓了。至少现在,李顷尧不想离开这里,就当他是个自私的胆小鬼吧。 晋荔不敢想象离开晋淑兰的生活,李顷尧也不敢想象离开晋荔的生活,他见过火光,感受过温暖,就没法再回到麻木又冰冷的生活里去了。 推门声响起,李顷尧擦干眼泪迅速起身,把晋荔吓了一跳。 “我来看看需不需要我帮忙。”李顷尧此地无银三百,补充道,“我刚来。” 晋荔看着李顷尧明显哭过的眼,没有揭穿他,只是摸摸他的头,“姐在呢。” “嗯。” 这是李顷尧听过最动听的话。 回到堂屋,电视机依然开着,播放着芒果台的综艺,声音很大,屋子里的人横七竖八躺了一片,都没有被吵醒,这一天的劳作下来,把所有人都累够呛。 “嘘~”晋荔冲着李顷尧指指宋嘉余的方向,“把他抱去我房间吧。” 李顷尧一怔,满眼不解。 “秦西叙抬不动,就放这里,你和晋荞一会儿跟我和我妈睡炕,宋嘉余毕竟不是自家亲戚,睡一起不好。” 李顷尧心里虽然舒坦不少,但还是拒绝,“那也不能让他睡你房间。” “那给他和秦西叙在这里打个地铺?” 晋荔没有坚持,她顺着李顷尧想法,提出了解决办法,李顷尧顿时喜笑颜开。 “那行。”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3-05 这一章写得我又哭又笑,气得我怒点炒鸡,吃了三张煎饼! 第28章 ☆、chapter28.今年一定是个好年 秋收结束,大家各自归位,送大家离开的那天,也是个黄昏。 日薄西山,离别萧索,最是相配。 秦西叙看着晋荔被宋嘉余缠着,把李顷尧拉到一边,“李顷尧,你弟弟那边,情况好一些了,表妹打电话和我说,他一直嚷着你的名字,主治医生的意思是让你回去一趟。” “嗯,知道了。” 李顷尧淡淡地点头,仿佛将这句话当成了耳旁吹过的风,无足轻重。 “我替你回去看。”只有秦西叙知道李顷尧的纠结,“你安心地住下,迎接你的新人生就好。” 李顷尧没有接话,而是反问:“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太自私了?” “人自私点没什么不好,别想太多。” 秦西叙拍拍李顷尧的肩,转身挥手,只留下一个灰黑的剪影。 晋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李顷尧身后,忽然出声问道:“舍不得?” 李顷尧讶然回头,看见晋荔那双没有隐藏任何心事的眼睛,心跳陡然加快,不敢再直视晋荔,做贼心虚的感受没有比此刻的李顷尧更清楚的了。 “不是舍不得,他住得不远,我们随时能见到。” “那是有心事?”晋荔刨根问底。 “嗯,有一点。” 与其憋在心里,李顷尧更愿意半真半假说出点什么,也当给自己留条退路,真到了东窗事发那天,至少可以判个有期徒刑。 李顷尧垂眸问道:“晋荔,如果有一天我做了错事,你会原谅我吗?” “错事?”晋荔没想到李顷尧竟然会问这个,她思忖道,“是原则性的问题?” 李顷尧摇头,“不算。” 晋荔又问:“伤害到了别人?” 李顷尧有些不确定,含糊道:“也许。” “那,你为什么会做错事?现在知道错了,肯定反思过了,对吧?” “因为我自私。”李顷尧鼻头一酸,“我总觉得那不是我的责任,所以我不想承担,其实我也没有这个能力对吧?我只是想让自己活得好一点。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可是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烂人。” 晋荔弯下腰,仰头看着李顷尧的眼睛,坚定地说:“你不是。” “真正不负责任,自私自利的烂人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但你能察觉,说明你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没人教你该怎么去处理这样的事情,你按照自己的方式处理了,只是好像不符合某些社会规则,这种错误,可以原谅。” 李顷尧泪眼晶莹,“可以原谅……吗?” “至少,我会原谅你。” 晋荔伸手抱住李顷尧的腰,李顷尧几乎是撞到了晋荔身上,他的下巴磕到了晋荔的肩膀上,疼痛酸爽,他却只能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其他的一切全都被意识屏蔽。 而后,李顷尧听见晋荔说—— “李顷尧,你才21岁,刚大学毕业,正是闯祸的年纪。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也经常做些糊涂事,我妈没少骂我,揍我。”晋荔伸手抚摸着李顷尧颈后的头发,“但我妈原谅了我,她说人都会犯错的,她也犯过错,谁都是从这样莽撞的年纪过来的,所以没关系。” “以后有我帮你拿主意,你就不会再去犯那些错了。” “我们阿尧,也是有人撑腰的人了,所以不要怕。” 李顷尧的泪水砸透了晋荔的衣服,灼烧着晋荔的皮肤。 “但是——”晋荔话锋一转,“我不能接受欺骗,很多事情你现在不告诉我没关系,我没参与你前21年的人生,你也不必和我详尽说明你的过往,当然, 你要讲,我很乐意听。但有一天,你想开口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等我准备好。” 李顷尧松开晋荔,擦干眼泪。 “那我先去收拾南屋,我搬过去住。” 晋荔拦住李顷尧,“先不用,我们今晚不能睡,得熬着,等凌晨去打花生。” - 院子里堆满了带着果的花生秧子,拖拉机停在院门口,月亮高悬,夜里风凉,吹动叶杆摇曳。 第37章 晋荔和李顷尧从南屋搬了个双人沙发出来,又翻出厚被子,两人将沙发放在花生堆前,盘腿坐上沙发,把被子一裹,迎面吹来的风都是湿润的泥土味道。 “阿尧,来,看镜头。” 晋荔打开美颜相机,摆出一个剪刀手,李顷尧茫然抬头,没来得及摆姿势,晋荔就按下了快门。 李顷尧忙说:“重拍,我没准备好。” “挺好的,你底子好,怎么拍都好看。” 这句话听得李顷尧有些害羞,“不要总夸我的脸。” 晋荔以为李顷尧嫌自己夸得不够全面,绞尽脑汁追加赞美的词汇,“知道了,我们阿尧才貌双全,还是农大的高材生,就是身材差点,没有八块腹肌。” 李顷尧弱弱反驳,“有过。” 晋荔感叹道:“那就太完美了,不愧是我弟弟。” 说这些话的时候,晋荔头也没抬,李顷尧知道她在编辑朋友圈,嘴上没说什么,实际上疯狂刷新朋友圈页面,只想第一时间给晋荔点赞。 功夫不负有心人,刷了第一百零三下的时候,晋荔的朋友圈更新了—— 荔枝水不加冰:从小就想抓人通宵赏月,现在抓到了。(ps:这是帅气弟弟,不是新欢) 配图是两个人的合照,还有一张月亮的照片。 李顷尧点赞,并且回复—— 人生无意义:以后也要抓我看月亮。 荔枝水不加冰:抓你干苦力还差不多。 “你小子,秒赞秒回,真有你的。”晋荔看向李顷尧,伸出手,“手机给我。” 李顷尧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上交手机,主动说:“没有密码。” 没过两分钟,晋荔把手机还给了李顷尧。 李顷尧看着自己手机黑漆漆的壁纸变成了今晚的月亮,主题也成了马卡龙色系,微信个签变成了,“但我找到了答案。”,而晋荔的备注也变成“绝不能忤逆的漂亮姐姐”,两人的聊天背景也变成了刚才的合照。 如果说这几天大家集体劳作的生活让李顷尧感知到了“家”是什么,那现在,他才有了自己的人生与晋荔开始并轨的真实感。 晋荔强势进入李顷尧的人生,晋荔所想逃离的,是李顷尧想拥有的,现在,晋荔给了他。 李顷尧把微信名字改成了“秋日来信”,个签是,“在这封信里,我找到了人生的答案。” 做完这些,李顷尧也跟着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没变,文案变了—— 秋日来信:原来月亮可以这么远,夜里可以不会冷,大概是因为她在身边。 荔枝水不加冰:真文艺! 这个回复让李顷尧确认晋荔没发现他暗戳戳的小心思,而他看着消息提示里那一句句“官宣了?”“谈恋爱了?”的提问,嘴角噙笑,在评论区写下回复—— 秋日来信:统一回复,回到逐县生活了,帮家里经营农场很开心,欢迎来玩。 评论区很快被“这是快进到结婚了?”“我要来喝喜酒!”之类的祝福淹没,只有秦西叙没在评论区出没,而是给李顷尧转账1888。 秋日来信:? 秦西叙1779999xx00:不知道好兄弟结婚了,补个份子钱。 秋日来信:[已接收转账1888.00]那我就不客气了。 秦西叙1779999xx00:真敢收。 李顷尧收完钱,反手给晋荔甩了520过去。 晋荔正刷短视频呢,被这个转账吓了一跳,“怎么突然给我转账?” “谢谢你。” “谢我?” 李顷尧不敢说这是份子钱,随口道: “嗯,谢你,我不怎么发朋友圈,刚刚发了一个朋友圈,之前欠我钱的朋友把钱还我了。” “那是好事,等明天睡醒,我们进城吃饭,带着妈去见见栾叔。” “好。” 两个人休息一会儿后,把花生都运到了拖拉机上。离着五点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们刷着视频放着摇滚也抵不过困意,闹钟响了十几遍,两人仍是依偎着在沙发上与周公相会,直到邻居家响起拖拉机的轰隆声,晋荔才条件反射一般地弹射起身。 “走走走,阿尧,快,要比他们家早,隔壁家花生量大。” 李顷尧还迷糊着,就坐在了拖拉机的后斗里,连手机都没拿。 然而不出两分钟,李顷尧就彻底清醒了,晋荔开拖拉机如履平地,精气神十足,这速度都快赶上哈雷摩托车了,风直往李顷尧脸上灌,这一趟下来,李顷尧连发胶钱都省了。 晋荔领完号,排在第三个,这才来得及把已经腿麻了的李顷尧接下来。 两人看着彼此被风吹起的鸡窝发型,抑制不住笑意,越笑越大声,周围的人本来都困意朦胧,却被两人带着笑起来,一群人笑得莫名其妙,还笑得前仰后合。 伴随着花生秧秆和花生果的分离声,太阳露出迷蒙的眼,洒落第一缕天光。 “花生落,筐满箩,家家日子红似火。” 晋荔耳畔响起儿时的童谣,她脱口而出晋淑兰常说的那句话—— 今年一定是个好年。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3-07 赶上了赶上了,种田篇估计还有9章结束!然后就到了发刀时刻的【真相篇】啦~副cp的晋荞和秦西叙会在正文部分大概带完,关令那边的情感线会单独出个番外~男女主的番外有在想啦,但是都不太满意,有想看的,可以点菜哈~ 第29章 ☆、chapter29.猪死了! 过了中秋节,农忙算是过去了,偶有一些收成晚的,还在忙碌。 晋荔终于得空喘息,过 上了早七晚十一的健康生活。 “地里还有些芋头,回头别忘了弄,过几天还要播种。”晋淑兰掏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字迹却是崭新的,里面记录了种子的品类和时间,还有些注意事项,“你好好看,有不明白的和我说。” 接过笔记本,晋荔一眼就看到了装订线那里还留着毛茬,再仔细看看,这页纸和上页纸之间的空隙十分明显。 想来是写的时候提笔忘字,不停地写错,对于要强的晋淑兰来说,她肯定不容许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晋荔面前。 晋荔也假装没有看见,只是合上本子,漫不经心地问道:“妈,记不起来的感觉是什么?” 晋淑兰沉吟道:“像是迷雾里看不见人,可你知道就是有个人在那里,你想啊想,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知道有人在那里,你想往前走走看,可无论多近,你就是没法看清那里有什么人。” “于是,你看到了一段文字的描述,描述这个人的身高和样貌,描述她和你的关系,虽然你还是没法展开想象,但能死记硬背,把这些东西记住,忘掉了就再记。” “也有例外,有时候忽然雾就散了,什么都能记得。” “就这样,反反复复,一天一天,有时候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自己又是多少岁,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我是谁。” 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晋荔也只能尽力体会那种不安的感觉,她只能紧紧握住晋淑兰的手,不愿意松开。 “妈,你累吗?” “谁活着不累啊?有你和顷尧陪着,日子就没那么苦。”晋淑兰拍拍晋荔的手背,“行了,别矫情,家里活还多,快些去忙。” “那我去集上了。” 晋荔离开后,李顷尧刚准备去猪圈喂食,突然被晋淑兰拉到一边。 晋淑兰塞给李顷尧一个笔记本。 同样是笔记本,这本一看就是新的,封面上还印了个食品厂的名字。 “顷尧,你是个好孩子,阿姨把荔荔交给你照顾,你能照顾好她吗?”晋淑兰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比平时柔和许多,尾音轻轻上扬,藏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渴求。 李顷尧一愣,没想到晋淑兰突然说这个,他暗道不好,抬手就要给晋荔打电话,晋淑兰抓住李顷尧的手,冲他摇摇头。 晋淑兰笑着说:“我没想做什么,只是怕自己都忘了,所以都和你说说。” 那笑里带了些苦涩,李顷尧见过这种笑容,在自己的母亲脸上,但此刻他才读懂,这个笑里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好,那您说,我听着。” 晋淑兰就开始絮絮叨叨说起晋荔小时候的事情。 晋荔小时候有点婴儿肥,圆滚滚的,在学校里没少被人捏脸蛋,晋淑兰开始不知道,晋荔话又少,直到有一次,晋淑兰不怎么忙,下了市场顺道去接晋荔放学,这才看到晋荔被掐。 “当时,我上去就给他们一人一个大巴掌,抱着荔荔就走了。他们家长在后边追我半天,被我绕到地里去,摔了个大马趴。” 李顷尧轻笑,原来晋荔骨子里的韧劲儿随了晋淑兰。 “是挺可笑的吧?”晋淑兰怅然,“其实我也不想的,但孤女寡母活着,不狠点,镇不住人。所以我从小教荔荔要讲道理,懂礼貌,结果没想到给她养成个闷葫芦。” 第38章 “不可笑,您很厉害。”李顷尧摇头,“晋荔不是个闷葫芦,她只是话少。” “是,她有主意。” 别看晋荔不声不响的,初中的时候还逃过学,自己找了几个混社会的朋友,带她坐大巴车去过青岛。 晋淑兰嗔道:“青岛那么大,她非要去看海,也不怕丢了。” 尽管这件事已经过去太久了,但晋淑兰现在提起这件事,眉头还是紧紧皱起,连带着李顷尧也开始紧张。 李顷尧问:“她,没受伤吧?” “她?不仅没受伤,还坑了我一顿海鲜大餐,请她和她朋友们吃了饭。” 那天晋淑兰忙到很晚,快十点钟回家,这才发现晋荔丢了,连忙招呼着人去找孩子,几经辗转打探,还是没有什么线索,晋淑兰只能报警,这才查到晋荔跟着三男两女坐上了去平度的大巴车。 得知这个消息,晋淑兰差点气疯了,赶忙找人送她去了青岛,晋若兰知道后,也连夜赶去青岛和晋淑兰会合。 “那时候没监控,照片也不清楚,我们就一路找啊,一路问,我当时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还是晋荞这孩子提醒了我。晋荞问我,有没有答应过晋荔什么事情没有达成,我一想,我说等她期中考好了,国庆假期就带她去看海,但我国庆有事,她没提,我也就忘了。” 第二天中午,晋淑兰终于在海边找到了晋荔。 一时间,生气、愤恨、羞愧、内疚、后怕……各种情绪汇聚心头,晋淑兰抬手,晋荔往后一缩,却没有跑,只是站在那里,等待着风雨雷霆。 抬起的手最终还是轻轻落下,晋淑兰将晋荔揽在怀里。 “对不起,妈妈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做到。” 晋荔瓮声瓮气地说:“没关系,我知道妈妈忙,我可以自己来。” “那你和那些男生?谈……”晋淑兰的心揪紧,生怕听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不是,我是陪向鹏宇来找爸爸的,他说他爸去了青岛打工就再也没回来过,他奶奶身体不大好了,他从奶奶那里要了地址,想来找找他爸,但他一个人不敢,我们陪他一起来的。” 原来是这样,晋淑兰松了口气,“那你怎么跟他们混在一起的?” “向鹏宇在学校门口陪他奶奶卖糖葫芦,后来我发现我俩都没有爸爸,就变成了好朋友。” 都没有爸爸。 山呼海啸般的愧疚感淹没了晋淑兰,晋淑兰蹲下来,红着眼说:“对不起。” “没关系。”晋荔替晋淑兰擦擦眼泪,“妈,没关系的,没有爸爸的向鹏宇也变成了一个很好的人,我也是,我也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 听完这个故事的李顷尧拼命在脑海中检索词汇,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晋荔的表现,非常柔软,却又不是任人摆布的软弱,懂事却不失态度,胆大,又不是莽撞。 是独一无二的性格,像是——垂柳。 垂柳枝条柔软随风摇曳,却能在风暴中保持根系稳固,枝干柔韧不折。 柔软只是晋荔外显的包容力,而晋荔的内核,是坚韧。 怎么办。 李顷尧觉得自己完蛋了。 这样好的晋荔,怎么能让他不喜欢? 可这样好的晋荔,他却不能喜欢……不对,他可以喜欢,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他真正感觉到遗憾与难过的是,自己没法和晋荔在一起,没办法拥有她,也没法被她拥有。 看清楚自己卑劣的内心,李顷尧甚至不敢抬头看晋淑兰,只能简单附和几句。 “不好意思,话太多了,最近一空下来,满脑子都是之前的事情,很清晰,但现在的事情,总是记不住。” 晋淑兰开始叮嘱一些琐事,“晋荔不爱穿袜子,也不爱戴手套,一到冬天手上就会长冻疮,脚上也会裂口子。要给盯着她穿袜子,戴手套,还有围巾,晚上要给她用醋泡脚,泡完脚再擦点甘油。” “我都记下了。” 李顷尧翻看笔记本,连着几页都是晋荔的喜好,和一些能被晋淑兰想起来的小事。 “您真的很爱她。” 李顷尧声音闷闷的,晋淑兰察觉异样。 “想妈妈了?”晋淑兰难得温柔地搓搓李顷尧的后背,“悄悄和你说,我见过你妈妈,你妈妈是个很好的人,她也很爱你的,我能感受得到,她真的很爱很爱你,为了你——” 说到这里,晋淑兰忽然停住了。 李顷尧疑惑,追问道:“为了我,然后呢?” 晋淑兰佯装忘记,摇了摇头,“忘了。” 李顷尧好不容易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自己母亲的事情,很想知道更多,但他又不能强迫一个病人去回忆一个“情敌”,或者说一个没见过几次的普通朋友。 “没事。”李顷尧强颜欢笑,“等您想起来再和我说。” “好。”晋淑兰应下来。 没有爱意会寂静无声,再等一等吧,爱意定然会汹涌而来的。 “那没什么事,我就去喂猪了,等中午,您教我烙饼吧,晋荔爱吃面食。” “是,她最爱吃面食!”晋淑兰一拍大腿,“今中午烙油饼吧,放很多葱的那种,晋荔最爱吃我做的油饼了,我教给你,这可是秘方,你把本子拿来,你 去喂猪,我把做法先给你写上。” 面粉加水,揉成柔软的面团,可以加点盐,增加筋性,饧个20~30分钟备用;把大葱切成葱花,备用;将饧好的面团揉至表面光滑,擀成大片,稍薄些,在面片上撒上少许盐和花椒粉,抹上油,并均匀撒上葱花;再从面片的一边卷起,卷成长条卷,将长条卷的两头捏紧,自一头开始卷,卷成圆盘状。然后将圆饼擀得薄些。 晋荔喜欢吃葱,晋淑兰就在笔记里写,多放花椒粉和葱花,油也可以提前炸点葱,变成葱油,味道更香。 最后一步最简单,平底锅放入少量油,烧热,将饼放入,转中火,边烙边用铲子旋转,烙成两面金黄即可。 搞定!晋淑兰合上笔记本,去地里薅大葱备菜,迎面撞上慌张的李顷尧。 晋淑兰问:“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李顷尧平稳呼吸,扔出一个重磅炸弹—— “阿姨,猪,猪死了!” 猪死了! 第30章 ☆、chapter30.“我最讨厌猪了!” 猪死了,这在农村可是大事。 晋淑兰问:“死了多少?” 李顷尧支吾半天,缓缓开口:“全死了。” 晋淑兰不敢相信,不死心地追问:“大的小的,全死了?” 李顷尧点头,“全都死了。” “我的老天爷啊!” 晋淑兰高呼一声,双腿颤抖,李顷尧眼明手快扶住晋淑兰。 晋淑兰深呼吸几次,才找回神来。 “带我去看看。” 晋家养的这批是黑猪,纯天然喂养,挣得就是个辛苦钱,辛苦养了半年多,眼看到了出栏的体重,好几家人都来提前预订了年猪,定金都收了,这下忽然全死了,跟天塌了没什么区别。 然而晋淑兰想到的第一件事却不是金钱上的损失。 晋淑兰抓着李顷尧的手,眼睛一亮,“你是学兽医的对吧?你快看看,是不是猪瘟,是的话,我得去大队里说一声,让村里人都注意注意,猪瘟一来根本刹不住车,快!” “倒不是猪瘟。”李顷尧这点专业知识还是有的,“常见的猪瘟都是有个发病期的,高烧不退,精神萎靡,也吃不太下去东西,咱们家猪昨天还好好的呢。” 李顷尧回忆着刚刚看到猪躺了一地的场景,那场面被打扫得非常干净,什么失禁呕吐发狂的痕迹都没留下,像是被刻意打扫过。 唯一的异样,是有几头黑猪嘴角还挂着丝丝白沫。 “我看着像是中毒反应,但也不敢保证,我不是临床学的兽医,我老师的研究方向是动物福利与伦理学,我跟着做的课题和项目也都是这方面的,这种还是要请当地的兽医来看看。” “啊,兽医还有这么多说法呢……”晋淑兰恍然,“那没事,去找刘大爷,他是咱们镇上的兽医,快去请吧,但不是猪瘟就好。” “那我给晋荔打电话。” “快去吧。” 晋淑兰摆摆手,打开猪圈的栅栏门,径直走了进去。 猪圈的地是每天都会打扫的,但总是不干净,青苔、麦麸、干燥的粪便,雨水和沙砾混作泥土,统统砸在这间猪圈里。 每次来喂猪,大家都会穿上水鞋,带上围裙和套袖,大家都戏称这个打扮叫“工作服”,可往前找个二三十年,没有这身衣服的时候,晋淑兰好像还徒手抱过小奶猪,抓种公配种的时候,还和种猪在地上抱摔过。 再往前找找,当晋淑兰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最嫌弃猪圈的味道,臭气熏天。 那年代家里都是旱厕,就在猪圈那里,天无盖地无遮的,晋淑兰最害怕晚上一个人上厕所,她总觉得猪崽儿都没睡,都想冲着她屁股怼过来,晋淑兰越想越紧张,最后只能拉来睡意朦胧的妈妈替她站岗。 第39章 后有蓄势待发的猛猪,前有哈欠连天的妈妈,头顶是又白又大的月亮,这构成了晋淑兰对猪圈的最初记忆。 偶尔,妈妈也有没那么困的时候,她就会对晋淑兰说:“你不要怕,这些猪都很可爱的,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我们把它们养得白白胖胖的,它们就会反过来把我们养得白白胖胖的。” 晋淑兰反驳:“我才不要当猪呢!” “不是让你当猪,而是我们养了它们,然后卖了它们换钱,它们就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它们是咱们家的摇钱树,要好好伺候着的。哎,不对——”妈妈莞尔,“确实和养你和若兰差不多,都要祈祷你们这一年平安健康,遇到什么坎儿都能跨过去。” “我最讨厌猪了!”晋淑兰提起裤子快步走开。 十几年后的晋淑兰要养活一家子人,又是一个夜里,朗月照耀,晋淑兰照顾着刚刚拉稀的小猪,竟然倚在猪圈的门边睡着了。 梦里,晋淑兰又回到了小时候的院子,看见妈妈再对自己笑。 这一次,晋淑兰抱住了妈妈,“妈,我现在,最喜欢猪了。” 妈妈没说话,只是笑着拍晋淑兰的背。 梦快醒了,晋淑兰听到妈妈很小声地说:“妈妈也最喜欢猪了,它能让我养得起自己的女儿。” “只是大嫚儿,你还是没走出这里吗?” 醒来后,天蒙蒙亮,晋淑兰看着面前一堆猪屁股,还有上面卷卷的小尾巴,轰地爆发出猛烈的哭声。 晋淑兰的一辈子,好像真的没有离开过这里,但没关系,晋淑兰擦干眼泪,誓要把身边所有人都送到外面去,去见见世界,离着这些污糟远一些,再远一些,永远不要回来最好。 光她一个人死在这里就可以,不能连累别人。 晋淑兰伸手摸摸身旁倒下的那头猪的耳朵,触感生硬冰冷,一滴泪落在她的手上,她惊诧得摸摸脸,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为了几头猪的死而哭泣,可她擦了又擦,泪水却藏进了皱纹里,像是在跟她玩捉迷藏,怎么也擦不完。 - 晋荔和李顷尧翻遍了整个镇子都没找到刘爷爷,已经做好了去隔壁镇上请兽医的打算,却没想到在回村的时候撞见了藏在林子里的刘爷爷。 晋荔打电话给刘爷爷的儿 子,“喂,刘叔,刘爷爷找到了,在我们村口的林子里呢。” 刘叔一拍脑门,“我把这茬忘了,等我,五分钟就过来,你们先别和我爸说话。” 五分钟后,一台老旧的钱江摩托停在村口,刘叔摘了头盔跑过来。 “实在是麻烦你们,我爸现在有点脑萎缩,有时候迷糊。” 晋荔疑惑,“刘爷爷老年痴呆?” 刘叔叹了口气,“也不算,其实,我爸得了抑郁症,重度的。” 老年,抑郁症,重度。 这几个词单独拆开晋荔都理解,合在一起确实有点超出知识范围了。 看着晋荔不解的神情,李顷尧贴过来,在晋荔耳边悄声说:“现在老年人得抑郁症的有很多,只是很多人不愿意去接受心理咨询,也不觉得是个病,所以才感觉比较稀罕。” 刘叔点起一根烟,吞云吐雾。 “所以才停了诊,让我弟接手的,但我弟学艺不精,隔三岔五就得去城里学习,镇上人都不太信他,还是想找我爸看。”刘叔扔下烟头,踢脚碾了碾,“你们不也是这样吗?” 晋荔摇头,“我刚回家,不了解情况。” 李顷尧附和,“我们去隔壁镇上请也可以,反正猪都死了,就是查个死因。” 刘叔抬眼打量了一下李顷尧,随口说道:“荔荔,这是你对象?看着挺小的。” 晋荔刚要解释,刘叔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挂掉电话,“我没空听你们小年轻腻腻歪歪的事情,我工地上还有事,你们想找我爸碰碰运气呢,回头给他送家里就行,要是准备找别人,我现在就给我爸领走了。” “我们试试。”晋荔想都没想,“刘爷爷小时候对我可好了,应该能帮我。” “那行,我先说下,我爸这毛病是情伤,你们真打听出点什么千万别告诉我,我也没空听他那些陈年烂谷子的腻腻歪歪的事情。” 刘叔转身欲走,李顷尧实在没忍住,“叔,你还是……一个人?” “老子万年光棍关你屁事啊!”刘叔戴上头盔,闷闷的声音从缝隙中逸出,“荔荔,你这个对象挺一般的,除了脸好看点,这情商真是没救了,不如我呢还。” 晋荔忍俊不禁,“是是是,刘叔慢走。” 看在他把自己当晋荔对象的份上,李顷尧原谅了他。 “走。”李顷尧直接跳下路沿石,落到坑里,朝晋荔伸出手,“下来吧。” 晋荔握住李顷尧的手,却不小心一个趔趄扑倒在李顷尧怀里,李顷尧一手揽住晋荔的腰,另一只手反手撑在地上,堪堪撑住,没有摔倒。 “最近练得不错啊李顷尧!”晋荔起身时摸了一下李顷尧的小腹,惊喜地说,“有腹肌了!” 李顷尧脸一红,护着被摸过的地方,头也不回地爬上了坡,一半身体上了坡,一半身体才能低下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林子里,刘爷爷还是那样,端坐着,目不转睛望向东方。 “刘爷爷,看什么呢?” 晋荔直接坐在刘爷爷身边,刘爷爷缓缓回头。 他盯着晋荔,微微皱眉,半晌,他才假装摸摸口袋,微笑道:“荔荔,不乖的话,刘爷爷给你打针哦~” 言语还是那样俏皮,和记忆里别无二致,晋荔不敢相信这样的刘爷爷竟然会得抑郁症。 “刘爷爷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看什么呢?” “想一个人。”刘爷爷转过头去,指着那条看不到头的高速公路,“当年这里还是一条土路,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看着她一直跑一直跑,她生孩子落下了病,总是咳嗽,身子也不好,可她跑得那样快,那样决绝,我竟然追不上她。” “是想奶奶了?” “想啊,太想了。”刘爷爷嘴唇都颤抖。 关于刘爷爷和奶奶的故事,晋淑兰也不知道太多,只跟晋荔聊八卦的时候说起过,大意是奶奶嫌刘爷爷没出息,嫌村里穷,要去大城市,所以抛夫弃子,就这样走了。也有说她跟着大老板跑路的。但晋淑兰提醒晋荔,未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奶奶只是做了她的选择,外人评判不了,不然刘爷爷在镇上这么有名望,刘家真闹起来,奶奶走不了的。 如果故事真的是这样,那后来的刘爷爷终身未娶,到老了思念成疾苦在村口等人回,真是个用情至深的故事。 但,“奶奶为什么走了?” 李顷尧凑了过来,问出了致命的问题。 “因为——”刘爷爷沉吟许久,才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我,一时没想开,就跟,我之前的,相好的睡了,她死了男人回老家,晚上说一个睡觉……害怕。” 深情人设一句话崩塌殆尽。 晋荔瞬间瞪大双眼。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3-11 老天爷,我绝对疯了,这是我第一本写得又哭又笑的文了,虽然之前每本都有点淡淡的忧伤,但这本的情绪真有点太细腻了,给我写崩了…… 第31章 ☆、chapter31.我就是个吃煎饼卷大葱就会开心的贱命 一句话推翻所有故事,原来在最初,是那个看着最不会犯错的男人犯了错。 “为什么没有替奶奶说句话?奶奶是被你逼走的啊!”晋荔骇然,“刘爷爷,你可是我们镇上好多小孩的榜样啊,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为什么没有留住奶奶?替她证明?该走的不是她!” “为什么你们男人全都一个样?同时只喜欢一个人做不到吗?管住下半身就那么难吗?什么初恋,什么过往,就 那么难忘吗?你夜里陪她的时候,就没想过另一个女人在夜里会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而睡不着吗?” “为什么?你们男人的承诺就这么不值钱?那三两真心非得分成一百零八瓣玩水浒是吗?” 晋荔满脸绯红,她噌地起身,骤然抬手,是李顷尧一把抱住了她,才没让她真的出手。 “冷静一点,晋荔。”李顷尧安慰着怀里的人,感受着她因为激动愤怒而过分热烈的心跳,“这是刘爷爷,不是毕群义,也不是李岸,你别太生气。” “我没事。”晋荔想要挣脱,却被李顷尧紧紧箍住。 李顷尧难得冷声,“别逞强,还有我。” “我知道还有你,所以我没事。” “不是这个。”李顷尧解释道,“不是全世界的男人都是这样的,我就可以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那不值钱的三两真心也只会给一个人,什么承诺,什么海誓山盟,只要是我答应过的,绝不食言。” “跟我在这里演什么琼瑶剧呢?还一辈子,你知道一辈子多长吗?”晋荔拿头撞向李顷尧的胸膛,“也不知道你这么纯情的小子到最后会便宜谁,不管怎么说,你要变成渣男了,我一定替她手刃你。” 第40章 李顷尧笑着松开晋荔,趁着晋荔继续说话的工夫,揉揉被撞的心口。 力气可真大,这下为了活命也不能当渣男了,李顷尧暗道。 晋荔缓过劲儿来,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刘爷爷随之起身,对着晋荔说:“骂得好!” “我就是太要面子了,太懦弱了,不敢留她,也不敢说出真相,我徒有一辈子虚名,到头来夜夜难眠,别人夸我一句,我就会多记起她一瞬,越多人夸我,我就越忘不掉她了。” “而她。”刘爷爷低头轻笑,“没了我,过得很好,现在儿女满堂,有个爱她的人。” “所以荔荔你说错了,不是全世界的男人都这样,我家那个,遇到比我好的人了。”刘爷爷有释然道,“明天,我就去写忏悔书给大队,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晋荔问:“为什么还要等明天?” 刘爷爷笑道:“怎么?你来找我纯粹是当心理医生来了?不是有事找我?” 李顷尧反应过来,立马接话:“有,我家猪全死了,像是中毒了。” “看看那个不要脸的在你刘爷爷眼皮子底下药死猪!走,今天,我再最后当一次兽医。” 晋荔和李顷尧一人一边搀着刘爷爷下坡。 晋荔调皮地说:“爷爷老当益壮,身手不错。” “但我现在扎针技术不行了,不然高低给你扎一针。” 如果不是得知了真相,晋荔还会把刘爷爷当成一个很神圣的存在,为了李顷尧当兽医的事情,晋荔筹备了好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去见刘爷爷,现在好了,刘爷爷在晋荔心里,没那么高的位置了。 说到底,他就是个普通男人。 当然,算是个好的兽医。 只是晋荔真的很纠结,要不要让李顷尧跟着刘爷爷学兽医这个行当。 全靠自学好像也不错,李顷尧这么聪明一定可以,正好和刘爷爷的二儿子打擂台。 晋荔还是相信李顷尧是个好男人的,所以不能让他接触太多污染源。 不知道晋荔脑补了这么多的李顷尧忽然打了个喷嚏,总觉得有种熟悉的压迫感,好像是他老师追来青安要他考研一样的压迫感。 - “妈!刘爷爷来了!” 晋荔一行三人兴高采烈地进门。 晋淑兰淡淡地应了一句,“嗯,过来吧。” 晋荔敏锐地察觉到晋淑兰女士有些不开心,她将一切归咎于猪都死了这件事,早就决定将幕后真凶揪出来给晋淑兰出口气,顺便要来一笔赔偿,还给那些定年猪的主顾。 刘爷爷进入猪圈,简单查看一番,对着李顷尧竖起大拇指,“确实是中毒,你怎么看出来的?” 李顷尧条件反射,找回上学被提问的状态,侃侃而谈。 “从猪近期状态推断,这次应该是急症,兼之几头猪嘴角有白沫,且躺倒的姿势比较特别,怀疑是抽搐导致的,虽然猪圈被打扫干净了,但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可能是呕吐物太多,需要清理。” “可以。”刘爷爷招呼李顷尧到自己身边来,“学兽医的?” 李顷尧答道:“专业是这个,但实践方向是动物福利方面的,所以没去考资格证。” 刘爷爷越听越满意,“那也很不错,乡村兽医只要专业对口就行,你想不想做这个?我可以帮忙给你去大队备案,但我现在状态不行,教不了你,可以把笔记借你,你有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李顷尧非常上道,“谢谢老师。” “那老师再问你,现在中毒症状没那么厉害,排除一些强力毒药的情况,还有什么办法导致猪急性中毒?” 李顷尧灵光一闪,“药物过量!” “对喽!”刘爷爷继续检查着猪的全身,露出一丝担忧,“这些猪之前没有拉稀的情况吧?” 李顷尧否定,“猪的状态一直都很好。” 刘爷爷叹气,“可惜啊,不是我那个不成器的二儿子注射过量了。” “恩诺沙星注射过量?大学实习的兽医都不可能这么不小心啊……” “所以才可惜啊。”刘爷爷拍拍猪屁股,李顷尧莫名感觉自己屁股有点不舒服。 刘爷爷摇头,“你小子专业可以,人情关系上还是差点意思,我二儿子刚好是朋友一大堆,专业不行。你俩倒是互补。” 晋荔解释道:“刘爷爷这是在说,要是庸医治错了反而好说,最怕的是有人蓄意下药!我得快报警。” “还是荔荔聪明。” 晋荔拿出手机,却被晋淑兰一巴掌打掉了。 晋淑兰语气凶狠:“你现在立马收拾东西滚回济南去,不要再回来了!这个家里没有你的位置!还有,李顷尧,你也滚回青安去,青安没人了,和晋荔一起滚回济南!” 简直莫名其妙! 晋荔捡起手机,怒道:“你抽什么风呢?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 晋淑兰吼道:“猪前两天不也好好的,现在都死了!我这人就这样,一天一遍,你伺候不了,快给我滚!” 看晋荔还是梗着脖子不走,晋淑兰抄起手边的铁锹,作势就要打,李顷尧上去拉住晋荔,却被晋荔用尽全力甩开,李顷尧直接被反作用力摔倒在地,胳膊火辣辣得疼。 晋荔直接迎上去,毫不畏惧。 “来,冲这里打,我还怕你下不了手呢。”晋荔扯着铁锹杆往自己身上比划,“打,别怂啊晋淑兰,来,接着打,接着发疯,我奉陪到底!” “晋荔,你要逼我死是吗?”晋淑兰瞬间红了眼眶。 晋荔冷笑,“谁要谁死?是你在逼我死!” “怎么你做个选择,我就得感恩戴德接受,我做个选择,你就总觉得忤逆了你的意思,非要别人按你想好的方式活呢?”晋荔嘶吼着,要把这么些年的委屈全都说出来,“我回老家不是因为任何人,是因为我自己,你能明白吗?” “我没法做成你喜欢的那种人上人,在大都市光鲜亮丽地生活!” “我踩高跟鞋一天就会脚肿,我每天有一万次想死在公司的格子间里,我不喜欢那些满汉全席,我就是个吃煎饼卷大葱就会开心的贱命,我不想做什么都市高知女性了,我要做个普通人,可以吗?” “妈,可以吗?” 晋荔嘶吼着,泪满了眼眶,可她瞪着双眼,眼泪倔强得不肯落下。 “就算你赶我走,我滚,我也回不去济南!我不属于那里,我属于逐县,属于十里堡镇,属于这个小院子,你到底怎么样才肯听听我说的话呢?” “妈,我求求你了,能不能放过我,让我自己做一次主,让我好好陪你走完这段路,别再作了,能不能行啊?” 失去力气晕倒的一瞬间,那滴泪还是回归了大地。 李顷尧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晋淑兰扔下铁锹想来扶一下,却被李顷尧一眼瞪了回去。 “都别靠近她!” 李顷尧横抱起晋荔往外跑去。 他胳膊渗出来的丝丝血迹,刚好染红了晋荔的身侧。 仿若白色大地上陡然升起了血色的翅膀。 千万不要出事,不要出事。 曾有千万次,李顷尧想象过妈妈倒在自己身前的模样,也想过若是妈妈去世最后一段时间自己留在妈妈身边会是怎样的光景,但他现在明白了,想象远没有现实残酷。 晋荔倒下的瞬间,李顷尧心脏都停了一拍,若是当年葬礼他在场,他不会比李顷舜的状态好到哪里去。 “晋荔,不要有事,求你。” 李顷尧心里默念千百遍,拨通了秦西叙的电话。 “来接我,我姐晕倒了,我从外环路走,路上汇合。” “就来。” 秦西叙二话不 说,拿起钥匙从办公室走人,根本来不及咒骂两句老天爷——为什么让自己兄弟的磨难永不消停。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3-11 怎么办,越写越多,感觉种田篇又多写出去一章,感觉要稍微调下一下情节,大虐之后再大甜一会儿怎么样?咱们半哭半笑,搀着点吧? 第32章 ☆、chapter32.更像仇敌而非母女 “过度疲劳导致的昏厥,患者血压也有些低,挂上点滴先留院观察一晚。” 李顷尧冲着医生鞠一躬,“谢谢大夫。” 急诊的医生检查完,伸手调了调点滴的流速,“别光谢我,去缴费啊。” 李顷尧从进医院的那一刻开始,眼睛就没从晋荔身上离开过,紧张到干呕,直到此刻才缓过劲儿来。 “哦,对,差点忘了,我现在就去。” 李顷尧说完,提步离开,可走了没有两步便折返回来,眼睛里满是担忧与不舍。 医生揶揄道:“连这么两分钟都舍不得?” 李顷尧轻轻应了一声,“舍不得。” 想了想,李顷尧还是给秦西叙去了个电话,“能帮我去缴费吗?我把信息发你,我不敢走开,我怕晋荔睁开眼没看到我会难过。” 第41章 “你没那么重要。”秦西叙吐槽归吐槽,事情还是要办的,“我这就去,你好好照顾晋荔就行。” “那你好好守着你女朋友吧,这么金贵的女朋友,之后别让她这么累了。” “是我没察觉,之后不会了。” 送晋荔来医院的路上,李顷尧就开始懊悔,自己早该发现晋荔是在硬撑,她有那么多向他求救的时刻,他都没有好好地接住她。 不知前因的医生在内心里发出感叹,恋爱还得小年轻谈啊,医生口罩之下的嘴角微微上扬,连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今天的急诊,人并不多,不是李顷尧记忆里那种兵荒马乱,反而有种难得的平静。 李顷尧握住晋荔那只没有打针的手。 好凉。 李顷尧连忙跑到另一边蹲着,不停搓手,再小心翼翼覆住晋荔的手背,他试图用自己的温度让这冰凉的液体变得不那么刺骨。 就这么搓啊搓啊,洁白的被单上忽然溅开一朵水渍。 李顷尧不敢松开晋荔的手,只能抬起胳膊肘,用衣服蹭了蹭脸。 “我生病,你怎么还哭了。”晋荔略带虚弱的声音在李顷尧耳边响起。 李顷尧一怔,随即抬眸,病床上的晋荔眯着眼看着他,语气里尽是宽慰。 “为什么要逞强?”李顷尧不悦。 “没有逞强。”晋荔弯弯眸子,“真的,只是没休息好,然后我妈又那个样子,一时间没控制住。” 提起晋淑兰,晋荔还是担心多过埋怨,“我妈呢?她怎么样?” 李顷尧早就安排好了,“我来的路上给栾叔叔打过电话,他现在应该已经在陪着阿姨了。” 晋荔还是不放心,“你再打个电话问问。” 李顷尧说:“好。” 晋荔补一句:“别说我醒了,她不问你就别提我,免得她再说什么。” 电话打过去,是晋淑兰接的。 “她怎么样?醒了吗?” 李顷尧看了一眼晋荔,把电话开成免提,他沉吟片刻说:“没,刚挂上点滴,今天回不去了,您和栾叔早休息。” “那我过去一趟吧。”晋淑兰急躁躁地,“这孩子就是太犟了,气性也大。” 原本晋荔还仔细听着二人的通话,听到晋淑兰这句话后,直接侧过头去,拉起被子蒙住脑袋。 气性大。 这个评价,晋荔只从晋淑兰嘴里听说过,和晋荔相处过的同学和朋友,不把她当软柿子捏就不错了。 不过晋荔也习惯了,只要她和晋淑兰吵架,无论如何都是她的问题,晋淑兰永远是对的。 但这次,有李顷尧替她说话,“阿姨,这次是你的问题。” “是我为她好,是她不领情!”晋淑兰脾气又上来了,“自家院子都看不住,卖钱的猪都能被人药死,干点活就能累倒,一点水平没有,待在老家也是累赘!” “晋淑兰,你有完没完?” 晋荔掀开被子坐起来,抢过手机,“你永远都是对的,你有能耐,但你现在就是自己照顾不了自己,这猪也是你得罪的人弄死的,跟我没关系,我干活没问题,是你非要发疯,是你把我逼成这样的,你明白吗?晋淑兰。” 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字字泣血,听起来更像仇敌,而非母女。 李顷尧无法加入这场横跨十几年的讨伐,他只能默默地调整着输液器的角度,不让晋荔的血液回流。 “晋荔,何苦啊!” “晋淑兰,我劝你认清现实,你只有我了,我们两个人就算再看不惯彼此,也要纠缠到死,没办法,谁让你生了我呢,受着吧。” 晋荔把手机扔回给李顷尧,李顷尧转成听筒语音,听到了那边晋淑兰压抑的哭声。 栾沐春一边拿手机,一边揽着晋淑兰的肩膀安抚,他对李顷尧说:“顷尧,我劝淑兰,你也劝着点荔荔,淑兰现在是个病人,你们多体谅,她本心是为荔荔好,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当然知道,但我不会劝晋荔的,这是她的事情,她有她的看法和决断,我不会左右她的想法,也没有资格劝她,因为现在的她也是个病人,她情绪也不好。” 这是李顷尧第一次态度如此强硬。 栾沐春显然也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磕磕巴巴地说:“那我知道了,我多劝劝淑兰。” “所以,栾叔你是不是没报警?”李顷尧让栾沐春回去照看晋淑兰的同时,也告诉了栾沐春家里猪死了的情况,让栾沐春报警,让警察来查一查。” 栾沐春攥紧手机,艰难地承认,“是。” “下毒的人跟您有关系,对吧?” “是我儿子干的。” 栾沐春的儿子一直跟着前妻生活,因为这个儿子也不是他的,当然,连他妈妈也不知道是谁的。 刚结婚那几年栾沐春忙于工作,疏忽了对前妻的关心,他对前妻也没有太多感情,只是两家人认识,牵线搭桥,觉得彼此都算体面,就一拍即合,搭伙过日子而已。 当栾沐春知道前妻出轨,孩子也不是自己的之后,他知道,日子过成这样,自己是有责任的。 但同样的,他一直严于律己,所以不接受枕边人的背叛,他把家里的所有钱都给了前妻,自己只留了一辆车还有父母留给他的那套房子,二人的婚房卖了个好价格,他把这个钱也都给了前妻。 “就当没认识过,你日后好好生活。” 栾沐春话说得洒脱,实则人整个都失了魂,他引以为傲的伴侣,所有人艳羡的家庭,都不过是一场空。 那段日子,栾沐春十分颓废,他日日宿醉,险些被学校开除,是校领导赏识他,力保他,让他趁着暑假好好调整状态。 栾沐春决定搬回老房子,尝试开始新生活。 回到老房子,她发现对门的女人非常眼熟。 终于在多方打探之下,栾沐春确认,对门那个女人,是自己儿时同村的玩伴——晋淑兰。 说老树开花有点夸张,顶多算死灰复燃。 在栾沐春情窦初开之时,他还真暗恋过晋淑兰一段日子,只是那时的晋淑兰生命里有太多人要顾念,顾不得栾沐春。 原本栾沐春没觉得自己还会重新喜欢上晋淑兰,只是日子一长,栾沐春愈发觉得晋淑兰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是那样要强倔强,又是那样有生命力,像风摧不折的巨树,他刚好被枝干覆盖,在她的荫蔽下,重新相信这个世界。 “但我儿子误会是淑兰破坏了我们的家庭,每次放假来找我的时候,都会搞些破坏,之前都是小孩子耍脾气,没想到现在叛逆期,胆子大了。我最近没来看淑兰就是因为一直被他看着。我跟他解释过无数次了,可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信,我也没法让他妈作证,也没法告诉他,他压根就不是我的孩子,孩子还没成年,实在是难办。” 李顷尧最不喜这个论调,在这种关乎自己人生的命题上,孩子也有权利知道真相。 李顷尧反驳,“这没什么难办的,孩子需要知道真相,是你们不敢说。” “是。”栾沐春承认,“但是顷尧啊,不是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勇气面对这些,一辈子得过且过也能过完。” 李顷尧撕破最后的体面,“如果你们的决定是对的,这些猪就不会死。” “我知道,损失我会三倍赔偿的。” “比起这个,你更需要赔偿的是你的儿子。” 那孩子不过是个像他一样渴望得知真相的可怜人罢了。 李顷尧发自内心地建议,“趁你还有机会。” 无可救药的,李顷尧又想起了妈妈。 本就不平静的心脏开始狂跳,久违了的窒息感涌上心头,李顷尧想起身,但半蹲太久,腿已经麻木失去知觉,他迫切地想要握住什么。 修长的手指抓住被单,可太滑的触感让李顷尧找不到支点,忽而,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晋荔说:“抓住我。” 李顷尧有些犹豫,他像只慌乱的小兽,不安和绝望扼住了他的喉咙,眼睛里写满挣扎。 晋荔又说:“你也不想我拔了针管扶你起来吧?” 李顷尧握住晋荔的手,却不敢用力,生怕弄疼晋荔,反而是晋荔核心发力,生生把李顷尧拽了起来。 “事情都解决了,我想吃点好的补补。”晋荔决定不理晋淑兰,只按照自己的心意活,那些烂事情让她自己解决。 “好,我去买。”李顷尧替晋荔重新盖好被子,“我马上回来。” 晋荔颔首,“我等你。” 离开急诊,李顷尧并没有走出医院,而是拐到门诊楼,给自己挂了一个精神科的专家号。 排队等着拿药的秦西叙一眼看到了李顷尧,冲他打招呼,以为李顷尧要过来找自己,没想到李顷尧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李顷尧没明说,但他指指精神科的牌子,秦西叙想要过去,李顷尧却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第42章 不是已经好了吗?秦西叙兀自担心。 而后,秦西叙收到信息—— 秋日来信:只是最近压力太大,别担心。 他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3-14 下章包甜!!!本来这章还想虐一点的,但我忍住了~ 第33章 ☆、chapter33.我的弟弟怎么能够这么可爱 晋荔出院后,晋家小院平静了一阵子。 大家都默契不提关于猪的话题,处理完病猪的尸体后,晋荔她还没想好要不要重新买一批猪仔养大,还是换养别的东西,就先把猪圈盖上了透明的防雨布,暂时搁置。 晋淑兰也没再提赶走晋荔的事情,栾沐春和儿子说清楚之后,儿子已经回了前妻那里。 这之后,栾沐春来晋家小院的次数过于频繁。晋荔调侃,“栾叔,我刚好要重新翻修小院,要不要给你单独加一间屋子,你直接住这里还挺方便的。” “那怎么好意思……”栾沐春本就因为猪的事情过意不去,老脸一红,“你们一家人过,我过来不合适。” 晋荔劝道:“多合适啊,我还省了护工的钱呢,一间屋子而已。” 晋淑兰说了句公道话,“单独加一间屋子不合适。” 栾沐春点头如捣蒜,顺手擦去一脑门的冷汗,没想到晋淑兰这句话还有后半段—— “跟我住一间就可以。” 听了这话,栾沐春差点晕过去,他急急忙忙要说什么,又张不开口,一个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到处乱窜,晋淑兰母女两个肆意大笑,栾沐春又羞又恼,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今天是李顷尧去大队培训的日子,出门太匆忙,早餐都没吃。 李顷尧本以为这个培训比较 简单,没想到一整个上午都在听各路领导的发言,没有一丁点儿专业,全是人情世故。李顷尧越听越饿,遭遇他学习生涯最大的危机。 培训一结束,李顷尧连跟领导合照环节都没参与,饥肠辘辘的他一心只想回家。 抱着一堆材料的李顷尧飞奔回家,不等进门,就看到满院的笑声飞了出来。 “我回来了!” 李顷尧推开门,看到眼前这一幕不明所以,晋荔本来想跟他解释,结果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越说越想笑,都笑出假声了。 看着晋荔这么开心,李顷尧顿觉烦恼全消,都不觉得饿了。 栾沐春抓住救命稻草,躲在李顷尧身后,语无伦次地说:“她们要我住这……” 李顷尧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了,他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说:“住呗” “不是,你怎么也……” 栾沐春这辈子没有过比现在更窘迫的时刻,他知道儿子不是自己的时候,都没这么觉得。 “别逗他了。”晋淑兰走过来,扯过栾沐春的袖子,“说认真的,你搬来吧,沐春。我也想通了,我没多少日子了,今天早上差点忘了你是谁,你多来陪陪我吧。” 秋风乍起,吹皱一池心事。 似是过了千年万年,晋淑兰才听得那一声‘好’。 有点肉麻! 晋荔作为始作俑者也待不下去了,推着三轮车悄声离开,李顷尧会意,立马跟了上去。 两人走出门也没敢掉以轻心,走出胡同才敢开口。 李顷尧不免担心,“你心里不介意吗?” “不介意——才怪。” 晋荔把车交给李顷尧,自己抬腿迈上车后斗,坐上了李顷尧为她准备的专属座椅。 “去水库吧,最近那边有不少摆散摊卖鱼的,我们去买点儿,回来做大餐。”晋荔说道。 李顷尧怕自己低血糖,吃了一块水果硬糖,晋荔抬手,眨眨眼,“我的呢?阿尧。” 李顷尧摸遍自己全身上下的兜,好容易找到一块,就是糖纸皱皱巴巴的。他一点点撑开糖纸,把糖喂到晋荔嘴边,晋荔没想到李顷尧会喂自己,莫名有些脸颊发烫。 晋荔低头含住糖块,糖化了,和糖纸粘在一起,晋荔伸出舌尖在糖块和糖纸之间挑出一个缝隙。 心脏仿佛被舔舐,李顷尧屏住呼吸,侧过头去,脑海中闪过无数旖旎。 “好吃!” 晋荔终于征服了糖果,餍足地回到位子上,仰头伸了个懒腰。 某颗湿漉漉的心脏,令李顷尧呼吸都滞涩起来。 他只好挑起一个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那你介意,怎么还让栾叔过来住。” “我想让我妈去复查,但我妈肯定不听我的,我得让栾叔和我打配合,讳疾忌医可不行。”晋荔回想着最近晋淑兰的表现,“我妈现在看起来状态还不错,得趁热打铁,说不定能有转机。” “说的是。” 李顷尧转到去自家地里的小道上,晋荔狐疑,“怎么绕远?” “早上起来,我听见阿姨念叨想吃芋头。” “坏了!芋头!”晋荔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芋头在地里呢,“再不弄真来不及了。” 李顷尧早有打算,“明天我来弄,今天挖点回去给阿姨做着吃。” 晋荔赞叹,“还是阿尧周到,但你明天还有培训,我自己弄就行。” “等我回来一起弄。”李顷尧坚持,“你身体还没好利索。” “停!打住!” 自打住了院,晋荔就觉得自己管不住李顷尧了,两人关系发生倒转,李顷尧越来越像哥哥,晋荔更像是妹妹。 “别唠叨了,哥哥,妹妹错了,妹妹等你回来一起干活。”晋荔忽然变了语气,直接演起来了,“知道哥哥疼我~” 李顷尧左手松把,用左手戳戳晋荔的后背,“你让我好好骑车。” 晋荔轻巧躲开,笑着说:“知道了,哥哥!” 李顷尧看似不开心,实则很受用,巴不得晋荔多叫两句。 到了地里,李顷尧从后斗里拿了个二齿钩子下去挖芋头,晋荔就坐在车上为李顷尧助威。 “哥哥真man哦~” “哥哥加油!” …… 蹩脚的台湾腔一出口,晋荔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看着李顷尧呆呆愣愣,不敢反驳又害羞的样子,晋荔心里暗爽不已。 而李顷尧发现只要自己脸一红,晋荔就会接着这么叫自己,在地里挖芋头的间隙,掐了好几次自己的大腿,让自己的脸看起来一直是红的。 姐姐喜欢欲拒还迎,那就让她一爽到底。 李顷尧佯装愠怒,咬着牙说:“姐,差不多得了。” 晋荔眨眨眼,一脸无辜,“哥哥叫谁呢?” “真服了!” 负气低头的一瞬间,李顷尧勾起嘴角。 就是这样! 姐姐爽了,我也爽。 挖完芋头去水库的路上,晋荔心情畅快,拿出手机骚扰关令。 荔枝水不加冰:今天好开心啊! 关大美女:阿姨病好了?发财了?跟宋嘉余谈了? 荔枝水不加冰:都错了![得意.jpg] 关大美女:那是什么? 荔枝水不加冰:李顷尧害羞好好玩啊,我一叫他哥哥他就脸红,太可爱了!我的弟弟怎么能够这么可爱! 关大美女:你确定李顷尧是你弟弟吗?我怎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荔枝水不加冰:跟你这种没有弟弟的人聊不到一起去。 关大美女:我现在比较害怕你去德国。 荔枝水不加冰:[猫猫疑惑.gif]我去德国干什么? 关大美女:算了,你不必听懂,你接着开心吧,我这边要开会了。 从地里到水库的距离不太远,但并不好走,有好几个上坡,还有一段土路,但晋荔没感觉到什么颠簸,她随便刷刷短视频,很快就到了水库。 “车技不错嘛,哥哥。”晋荔依然不忘刺激李顷尧。 李顷尧轻哼,“你自己下来,我不服你了。” 李顷尧低头锁车,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尖叫。 “啊——” 李顷尧转身去接,发现晋荔就站在那里根本没事,这下李顷尧真有点不爽了,“怎么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晋荔见李顷尧这么严肃,以为自己玩脱了,扑进李顷尧怀里,“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制服最难搞的弟弟,只需要最朴素的道歉方式。 李顷尧暗爽,单手拦腰把人抱下车,轻松又潇洒。 “我靠,阿尧,你单手抱?” 这种抱法晋荔只在霸总偶像剧见到过,没想到自家弟弟深藏不露。 李顷尧摸摸鼻子,语调上扬,“一般般吧。” “那你是不是还会什么单手公主抱之类的……” 晋荔话音未落就感到自己腾空而起。 就这么水灵灵地抱起来了? 看着晋荔震惊又激动的神情,李顷尧的嘴角实在是压不住了。 “姐姐喜欢,我就什么都会,别人做不到的,我都能做到。” 第43章 “真是捡到宝了!”晋荔从李顷尧身上跳下去,脸蛋红扑扑的,眉宇间难言喜悦,“这个李岸,还是做了一件好事的,至少把你留给了我。” 太开心了,晋荔大手一挥,“随便买,今天我请客。” “都是自己家的钱,没必要。” 李顷尧熟练地砍价买菜,买了许多小鱼干、虾皮,还有两斤活虾,一条四斤多的草鱼,李顷尧算了算,“感觉够了。” 晋荔还要再逛逛,因为她闻到了一个熟悉的味道。 “找到了!” 在道路尽头,有一个蓝色平板货车,车上黑乎乎一片,泛着一点青绿色,走近之后满是海腥味。 “这个时候还有卖海虹的呢?”李顷尧惊讶。 “海虹就是这个时候吃好吃,简简单单煮个汤,鲜掉眉毛!”晋荔转头问摊主,“多少钱一斤?” “十块钱三斤。” 晋荔从一旁捻了一个黑色塑料袋,“十五块钱给五斤呗。” 摊主摆手,“那都亏了,这是底价了。” “哎呀,我小时候常来买,我妈带我来的,不然我怎么知道您在这儿呢。”晋荔撒娇,“便宜点,我下次还来,常来!” “行行行,那你就别挑了,都是新鲜的,我给你拿五斤。”摊主拿盆子抄了几下放进袋子里,按下电子秤 ,“五斤二两,就这么着了,下次再来。” 晋荔甜甜地说:“谢谢叔。” 李顷尧扫码付钱接过袋子一条龙服务,“咱们回家做饭吧,我是真饿了。” “半小时肯定让你吃上饭。” 今天买的菜都不是什么功夫菜,双灶齐下,眨眼的事情。 院子的土灶生上火,冷水下锅把芋头煮上,放上篦子,把虾蒸上,不用任何调料,只在虾上放两片姜就行。 厨房里起锅烧油,油要少放,把买来的小鱼干放入锅中,小火慢慢煸炒,直到小鱼干变得金黄酥脆。加入干辣椒段继续煸炒,出锅前调入生抽、胡椒粉和一点点糖提味,翻炒均匀即可。 做完这道菜,不到十分钟,虾也就蒸好了。 把虾端出来,将处理好的草鱼鱼肚内抹盐,表面抹白酒去腥,放入大葱段和姜片,上锅蒸。 与此同时,海虹也清洗干净了。将海虹放入锅中,加入少量水煮熟,待海虹自动开口后取出肉,一半葱拌,一半做汤。 葱拌比较简单,大葱白切丝,加入味极鲜调味,淋上一点醋即可。 煮汤就用刚刚煮海虹的上层清汤为底,加入海虹肉,添加适量清水,大火煮沸,沿锅边向中心画圈淋入鸡蛋液,不要搅动,待鸡蛋液自然成片,即可关火。关火后,放入葱段,搅拌均匀,加入盐和白胡椒粉调味,就可以吃了。 这两个菜做完,鱼也蒸好了,出锅后撒上青红椒丝和葱丝,淋上热油和蒸鱼豉油就行。 做完这些差不多二十分钟,芋头也刚好煮熟。 “我简直就是天才!”晋荔看着一桌子菜成就感满满。 “是,荔荔做的饭确实好吃。”栾沐春在剥好一个芋头,蘸了蘸碗里的白糖,递给晋淑兰,“吃,你不是昨天就馋这一口吗?” 晋淑兰冲着栾沐春一笑,低头咬了一口芋头。 真是没眼看啊! 晋荔轻笑着低头,发现自己的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好几只已经剥好的大虾。 罪魁祸“手”再次送来一只白白嫩嫩的裸虾,晋荔眼疾手快夹起来,直接把虾喂到李顷尧嘴里。 “当哥当上瘾了,这么照顾我?小心我让你给我剥一辈子虾。” “昂。”李顷尧反手拿起一只虾塞进晋荔嘴里,“知道了。” 一辈子就一辈子呗,李顷尧求之不得。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3-14 超级甜的一章!李顷尧的心思真是阴湿男鬼风格,写爽了啊写爽了! 第34章 ☆、chapter34.“晋荔赢就是我赢。” 乡镇兽医在镇上统一培训三天后,还要去市里参加一个简单的结业考试,当场出成绩。 李顷尧毫无悬念满分结业,只等第二日下证来拿。 晋荔说什么都要帮李顷尧庆祝一场。 “哎呀,村里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今天他家谁生日,明天谁家小谁回来了,你这都要干咱们镇上的兽医了,那还不得大办一场。”晋淑兰说着,眼神却飘忽起来,她尴尬一笑,“一下子忘了要说什么了。” 正在剥花生的栾沐春放下手里的活计,握住了晋淑兰的手,替她说:“农村的日子不就这样,苦中也要作乐,给每一天都找个值得庆祝的事情。” 晋淑兰是咯噔文学的绝缘体,嫌弃地松开栾沐春的手,“行了,你这个手里这么多土,洗手去!” “这就去,这就去。” 自打栾沐春搬来小院之后,晋淑兰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晋荔也能放开手操心操心的李顷尧事情。 “我查了,这个乡镇兽医资格证好像和执业兽医资格证不是一回事,你要不要去考个执业兽医啊?” 晋荔尽量语气轻快,她只是想替李顷尧规划一下未来,但李顷尧这种敏感的性格,她又怕他多想,以为是自己不要他。 还是得说清楚,晋荔认真地说:“现在这样也很好,一辈子待在小院也行,我是担心你的社交问题,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你还得交朋友,过自己的日子……” “我会考的。” 李顷尧收拾着自己的医药箱,扬起头,冲着晋荔笑笑。 “这个乡镇兽医登记证是有时间和区域规定的,我拿到之后,可以在十里堡镇当兽医,除了十里堡镇就没人认了。所以,当我决定留下来做兽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买的书都在路上了。” “你不要担心,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就知道这小子会这么想。 晋荔大步流星走到李顷尧面前,踮起脚,狠狠在李顷尧头上敲了一记。 “你不是累赘,从来都不是,你是我的家人。就像我妈不希望我回逐县是为了她一样,我也不希望你当兽医是为了我。” 说出这番话之后,最先愣住的是晋荔,她好像又懂了晋淑兰一点,懂她突如其来的暴躁和难过。 不过,晋荔不要做这样扫兴的家人。 “就算你是累赘也没关系,家人就是互相拖累的,你做吧,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去做,我都支持你。” “那我可不可以有个要求?” 晋荔挑眉,“借坡下驴是吧?” “不是。”李顷尧故意揉揉脑袋,倒吸一口凉气,好像很疼的样子。 活像一个委屈鬼。 “拿你没辙。”晋荔一败涂地,“哎呀哎呀,说吧,什么要求?” 李顷尧装乖成功,继续撒娇道:“别大操大办了,我,我还没准备好。” “我当多大的事情,那就把表嫂一家请过来吧,简单吃点,让表嫂帮我们宣传宣传,我们晋家出了个年轻帅气的兽医。” 晋荔只当李顷尧内向腼腆,还没准备好和父老乡亲们见面。 晚上小院又热闹起来,天气渐凉,大家裹着外套,大快朵颐。 这样的天气,晋荔提议喝点酒暖和暖和,但这一桌子人各有各的事,喝酒这事也便作罢。 想热闹也有别的办法,晋荔跑到屋子里拿出四副扑克牌。 她兴致勃勃,“我们打够级怎么样?” 保皇和够级都是山东特色的扑克玩法,晋荔小的时候 很喜欢玩,但晋淑兰觉得是不务正业,就明令禁止晋荔玩牌。 晋荔只能每天写完作业去村口看大爷大妈们打牌,一看就是两三个小时,每次还因为不能直接上手替人赢牌而懊悔一晚上。 一来二去影响了学习,晋荔便连去村口看人打牌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不就是打个牌吗?不至于的。” 所有人都劝晋淑兰,但晋淑兰谁的话都不听,“这是我的女儿,我不让她打她就不能打,连想法都不能有!” 回家之后,晋淑兰翻箱倒柜把家里所有的扑克牌全部填了锅底。 好像晋荔所有的欲望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泯没的,因为不被允许,所以干脆不想,不想就不会要。 不想要什么的小孩,总是乖巧的。 可现在的晋荔不是小孩子了,她不想乖巧,她也想试着找回一些自己遗失掉的欲望和情绪。 “打。”李顷尧第一个举手支持,“但我不太会。” “不会也很快能学会。”李顷尧补充道。 晋淑兰明显有些不舒服,几次想要开口,栾沐春把她劝了回去。 “晋荔是晋荔,不会变成李岸的。”栾沐春拉着她的手起身,对着晋荔抱歉一笑,“我有点累了,和淑兰进去,你们玩。” “你就别跟我进去了,我自己去歇一歇。” 晋荔见晋淑兰没阻止,喜笑颜开,“让栾叔叔陪你吧。” 第44章 “五个人打什么够级?”晋淑兰冷冷地说,“别吵到我,小点声。” 语毕,晋淑兰快步进了屋,“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栾沐春讪讪,“淑兰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我知道。” 谁的妈谁知道。 晋荔提议:“我们黑白配分帮。” 李顷尧反对:“我要和你一帮,我不会打。” 最终徐霞、晋荔和李顷尧一组,剩下三个男人一组,晋荔和栾沐春打对门,简直是血脉压制。 “这样有点不公平哦。”晋良小声嘀咕,他的对面是他老婆,没比栾沐春的状况好到哪里去。 话虽如此说,大家只有第一把是和平开点,后面越打越激动,完全是敌我不分的情况,晋荔拿了六个王,一把火烧连营直接干穿李顷尧。 下一轮摸牌的时候,大家复盘上一把的操作。 晋荔说:“忘了咱俩是一帮的了。” 可眉眼中的得意出卖了她,徐霞点破她,“你就是想多吃个烧贡。” “没事,晋荔赢就是我赢。”李顷尧全然不在意。 和晋荔压抑欲望不同,李顷尧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打牌是为了晋荔开心,只要晋荔开心,他自己的输赢没什么所谓。 都说山东人老实忠厚,这辈子所有的演技和谎言都在打牌上了,这话虽然是夸张的调侃,但也很写实。 尤其是瘪6,但可以偷跑的情况,晋良都把牌藏衣服里打了,就怕别人猜到他还有几张牌。 打牌实在是最消遣的娱乐活动,成本低,还益智,间歇聊点八卦,一晚上就过去了。 要不是李顷尧一早要去市里拿证,晋荔高低还要再多打几把。 “还能再吃一把贡呢。”晋荔恋恋不舍。 “改天再打,以后有的是机会。” 李顷尧帮着收拾桌子,随口安慰。 没想到晋荔摇摇头,她喟叹道,“我妈不喜欢我打牌,今天人多,放纵一下就算了,之后就不打了,不惹她生气。” 听闻这话的李顷尧动作一顿,他试探地问道:“阿姨是因为李岸打牌赌博才不想你……” “是,我也是后来猜到的。”晋荔怅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对很多情绪的感知力下降了好多,很多事都要停下来才能想明白。” “这也是好事。” “你真是会哄人。” 李顷尧抿唇,轻声说:“也许这是命运在保护你,那些被你下意识屏蔽掉的情绪,可能足以摧毁你的灵魂。” “哪有你说得那么吓人,快进屋睡觉,我去关门。” 把李顷尧赶走后,偌大的院子只剩晋荔一个人。 夜深露重,万籁俱寂。 晋荔捕捉到一丝奇怪的情绪,她的心脏骤然落了一下,不是恐惧,是沉缓的,迟钝的,而后豁然开朗,心脏也恢复了正常的跳动。 是心脏的劫后余生。 是一种后怕。 晋荔好像可以察觉到更细腻、更复杂的情绪了,随之而来的代价是——内心深处那道经年不愈的伤口,忽然隐隐作痛。 不去想了。 晋荔下意识选择逃避,但栾沐春和刘爷爷的例子近在眼前,她不能一味回避属于她的人生课题。 试着寻找真相吧,晋荔这样告诉自己。 那从天而降的巨款,消失的李岸,突然冒出来的弟弟。 一桩一件,都要查清楚才行。 晋荔去关铁门,发现门口放了两箱牛奶,上面还有一个牛皮纸袋。 她四下望了望,乌漆麻黑,没看到什么人影,于是俯身去拿纸袋。 忽然一个矫健的黑影从树后蹿出,晋荔一惊,抬眼看去,那少年刚好回头。 太远了,只能大概看到个轮廓,可少年的鼻梁实在是高,晋荔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对不起。” 那少年走前,将这句话扔到晋荔耳边。 牛皮纸袋里刚好有三万块,刚好能填补晋荔家猪被药死的损失。 不知道他在外面等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能有没有听到院内打牌的声音,能不能分辨出来哪个是自己的爸爸。 年少时心思隐秘,爱恨情仇都被自尊包裹着,很难一眼看穿。 但有一点,这孩子肯定不坏。 算了,她也没有资格评价别人,谁的青春不是一团乱麻,她也没能独善其身。 只是那时候的她更习惯沉默而已。 以后不会了。 “下次一起来家里打牌啊!” 晋荔关门前,冲着少年远去的方向大喊。 风卷落叶,就当是他答应了吧。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3-16 终于甜起来了家人们,我们晋荔终于醒过来了呜呜呜!【够级规则有点复杂,感兴趣的老师可以自己查查看看,真的好玩啊!强推!保皇是五人版的斗地主+跑得快,也很好玩嘿嘿嘿~】 第35章 ☆、chapter35.“姐,我疼。” 【乡村兽医登记证】 姓名:李顷尧 从业区域:山东省潍坊市逐县十里堡镇。 登记证到手,李顷尧慎而又慎,将正本塞进晋荔给他准备好的文件夹里。 直到此刻,李顷尧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临近毕业一直迷茫不已的自己,会成为一名乡镇兽医。 这个名头说出去,大概是要被同学们所不齿的。 毕竟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他们农大的毕业生,除开考研、考公、考编三件套,最差最差也会去个大城市的宠物医院工作,再不济自己开个创业开个店,或者出国混个资历回来,搞搞自媒体。 做乡镇兽医,是他们想都没想过的道路。 李顷尧对乡镇兽医是有印象的。 他们家开的养殖场,有个固定来给崽子们看病的兽医,剪了个很短的头发,李顷尧小时候以为这个兽医是男的,后来他才知道,兽医阿姨离异后,自学兽医知识,考了三次考出执业兽医资格证,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 跟在城里当宠物医生不一样,在乡镇当兽医,要面临的突发状况太多,用药也要讲究性价比,治病更是要谨慎。 这里的家禽牲畜,可能是一家人这一年全部的收入,一个牛犊子的死活,都可能关乎一个小姑娘是不是能继续读书的命题。 这是在培训里,李顷尧学到的课本以外的知识。 其实正常来说,兽医学专业毕业的学生,通过审查之后,是能直接登记发证的,但逐县还是会针对年轻兽医展开培训,意在让他们灵活变通,很多时候,理论是一回事,实际操作是另一回事。 谢过培训的老师,李顷尧兽医便赶去了车站。 原本,晋荔非要跟着一起来,但李顷尧要赶最早一班公交车,便没有打扰熟睡中晋荔。 所以,李顷尧临时改变了自己今天的入城计划,坐上了去城西的公交车—— 难得进城一趟,他想给家里采买些东西。 城西没什么居民区,出了外环路就是食品厂,李顷尧没来过这里,晋荔对这里也不熟悉,他们进城玩,最多就是在市中心转一圈,根本不会来这里。 但这里离着栾沐春工作的学校很近,栾沐春知道这里有一个很火爆的农贸市场。虽然很远,但物美价廉,附近很多县市的居民不惜驱车过来购物,就是觉得这里买东西更划算。 栾沐春之前不忙的时候,偶尔会带晋淑兰过来逛逛。 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待久了,也得偶尔到热闹的人群中感受感受生活。 但他们通常不买什么东西,光是看看就觉得新鲜,或者跟合眼缘的人攀谈几句,聊得来的,就加个微信,没事的时候闲聊几句,权当放松。 李顷尧早前听到栾沐春和晋淑兰说起这个农贸市场,就打定主意要来看看。 顺便买点车厘子和草莓,还有金果带回去。 这些都是晋荔平时想吃却总是因为价格而放弃购买欲望的水果,李顷尧希望晋荔每天都能吃上这些水果。 李顷尧猜到晋荔肯定会说他乱花钱,所以他准备用拍vlog的方式记录价格,用新奇的方式和极具性价比的价格勾起晋荔的兴趣,然后带着她来农贸市场转转,说服晋荔每周都来大采购一次。 这样,李顷尧既能有借口光明正大地给晋荔花钱,又能多一些和晋荔独处的时间,还可以让晋荔放松放松心情,一箭三雕。 进了城西农贸市场,李顷尧大开眼界,这何止是农贸市场!简直是大型露天百货商场,大到家具纺织,小到钥匙扣手机壳,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李顷尧从进门开始,就不停地在买买买,看到什么都会想到晋荔,觉得她肯定需要这个。 一圈转下来,李顷尧买了特别多东西,吃的喝的自是不必说,床单被罩小毛毯,夜灯衣挂小茶几,各种风格鲜明的小家具是要给家里焕然一新的程度。 第45章 一不做二不休,李顷尧连床和沙发都买了新的,最后直接蹭送家具的卡车回到镇上。 回到十里堡镇,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 栾沐春陪着晋淑兰在院里散步,李顷尧带着几个工作人员上门安装家具。 “咦,你怎么回来了?”栾沐春疑惑,“荔荔说去接你,中午请你吃大餐,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她要来接我?没和我说啊。” 李顷尧拿出手机,怎么按屏幕都是黑的。 “关机了……完蛋了……” 李顷尧借栾沐春的手机拨通了晋荔的电话。 起了个大早扑了个空的晋荔正等在车站,怨气冲天,看到栾沐春的来电,她深呼吸一口气,尽量平淡地说:“栾叔,什么事?” “是我。”李顷尧滑跪道歉。 有些人表面看起来是站着,实则心里跪了有一会儿了。 “李顷尧,你手机不用就捐了它!耽误事!” “姐,我错了,我去城西买东西来着,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 晋荔没好气儿地说:“那儿有什么好去的?” “你回来,你回来我告诉你。”李顷尧声音低下去,婉转悠扬,“对不起,姐。” “只此一次,我现在往家走,希望我回家的时候——” 李顷尧抢在晋荔前面说:“肯定有一桌丰盛的菜肴在等着您。” “这还差不多。” 挂掉电话,晋荔还是有些气恼,她随意踢着脚下的一个易拉罐,想要踢到垃圾桶那边,然而在过程中就遇到了阻力,晋荔差点摔进那人的怀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晋荔低头弯腰道歉,正准备离开,却听见那人说,“去哪儿?我和你一起。” 好熟悉的少年音色。 宋嘉余! 晋荔仰头,果然看到了宋嘉余那张精致的帅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 “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宋嘉余张开双臂,将晋荔拉进自己怀里,“真的,我回去学校茶饭不思,人都瘦了好几斤。” “真来找我?”晋荔还以为宋嘉余只有三分钟热度。 宋嘉余点头:“真的,我在格林豪泰包了一个月的房间,可以随时找你。” “那你现在——” “想约你看电影,可以吗?” 宋嘉余直球出击,不给晋荔任何反悔的时间,直接招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晋荔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上了车,看了一场电影,还被拉着拍了几张照片。 说真的,晋荔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她就是有点生气,平日里跟自己形影不离的弟弟突然擅自行动,还无故失联。 但这个人不是李顷尧的话,晋荔好像也不会这么生气。 生气到脑子有些不清醒地跟着宋嘉余出来玩,等晋荔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酒吧里喝了半天酒了,站起来时,脚步都虚浮。 不能再喝了。 晋荔拿起自己的包,在一群摇头晃脑的人之间钻来钻去,音乐声逐渐离她远去,推开门后,晋荔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昨晚开窍之后,晋荔反而有些难以解读自己的情绪了,她觉得自己很没劲儿,竟然会拉一个无辜的宋嘉余下水。 “我先走了。”晋荔给宋嘉余微信留言,“真得回去了,太晚了,下次见。” 想了想,这样还是有点暧昧,晋荔又补充道:“好弟弟,下次请你来家吃饭。” 划清界限后,晋荔盘算着今日的开销,决定a掉自己的那部分,于是给宋嘉余转了588块钱过去。 “务必收下,不收下,之后没法一起玩了。” 趁着清醒,处理完宋嘉余的事情,晋荔没了后顾之忧,犹豫半晌,打开了和李顷尧的对话框。 两人上次的对话停留在晋荔上午打过去的十几通语音电话,那之后,李顷尧没有给晋荔发过消息。 晋荔心里那股无名火又蹭地长了起来。 她把手机往包里一塞,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十里堡镇,给我放镇门口就行,我弟来接我。” “60一口价。” 晋荔拉开车门的手一顿,礼貌问道:“正常不都是40吗?” “小 姑娘头一回晚上打车回镇上吧?你这路程太远太偏,我们晚上跑车是要加价的,我把你送过去,空车跑回来,不也是成本嘛!” “60就60,开慢点就行。” 晋荔坐进后座,司机贴心地递过来一个塑料袋。 “想吐别吐车上。” “多谢师傅。” 其实晋荔喝得不算太多,但情绪不好,很容易上头。 这样的时刻在晋荔的前半生里是少数,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小时候去徐霞家或者同学家蹭顿饭就好了,长大了只要和关令打打电话也就好了。 但这次,她翻看着联系人列表,指尖却划过置顶的关令,停在李顷尧的名字上。 晋荔很想打给李顷尧,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是质问上午的失联,还是对自己中午的失约感到抱歉? 无论哪一种,晋荔都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因为李顷尧而感到气愤。 车窗半开,冷风灌进车里。 晋荔趴在车窗上,看着昏黄的路灯,一盏又一盏。 夜总是漫长,能被灯光照耀的人仍在少数。 司机开车还算平稳,晋荔赶在十二点之前回到了十里堡镇。 下了车,饶是晋荔再头晕眼花,也绝不会认错那个倚在镇大门柱子上差点睡着了的男人。 见到阿尧在等自己,晋荔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阿尧!” 李顷尧闻声抬眼,看清楚是晋荔后,款步逼近。 晋荔的心怦怦直跳,她怕李顷尧对她做什么,又好像隐约期盼着什么。 几番扯谎的措辞在晋荔嘴里反复咀嚼,可李顷尧什么都没问。 他只是牵起晋荔的手,柔声说:“我们回家。” 仿佛在说,无论你多晚,去了哪里,只要你回家,我就会原谅你。 想到这层意思的晋荔有些羞愧,她为了一次断联就发这么大的脾气,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 晋荔说话声音软下来很多,“阿尧,你等多久了?” “从看到宋嘉余发朋友圈开始。” 李顷尧没撒谎,看完那条炫耀合照的朋友圈后,他几乎是疯了一样地想给晋荔打电话,但又怕失了‘正宫’风度,只好退而求其次,来到镇门口等。 “万一我没回来呢?”晋荔继续问。 “这里是你的家,你总得回来的。”李顷尧捏捏晋荔的手,“万一真没回来,等到实在是站不住了,我就回去了,我又不是傻子。” 现在看起来也没那么聪明…… 晋荔嘴上嫌弃,实则根本不想松开李顷尧的手。 回院子的路上,路过两家还在晒秋玉米的人家,半边马路都被占用了。 “我小时候一直想踩上去走两步,但我怕摔倒,一次都没弄过。” 晋荔看着圆滚滚的玉米,脑海中浮现出上学时,同学们三三两两扶着彼此,一起走过玉米地的画面。 真是羡慕啊。 李顷尧问:“那你现在想踩上去吗?” 想。 但晋荔不敢直说,她眼神闪烁,不知道心底里的恐惧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不等晋荔开口,李顷尧握紧晋荔的手,先晋荔一步踩在了玉米上。 “上来。”李顷尧诱惑着晋荔,“下次要说直接说想,不要让我猜,我不是每次都能猜对你的想法。” 掌心的温度抚平了内心的不安,晋荔抬起脚,尝试着用脚尖触碰。有点硌脚,有点滑,但因为有李顷尧牵着,又是那样稳当。 晋荔双脚踏上玉米滩,她十分兴奋地说:“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一步走错了,下一步就可以修正过来,明明摇晃,却总觉得尽在掌握。 “原来我小时候,错过了这么多好玩的。” 李顷尧舒眉展眼,漫不经心地说:“没关系,我慢慢陪你补回来。” 见晋荔慢慢掌握了平衡,李顷尧慢慢松开晋荔的手,晋荔摸索着,一路往前。 李顷尧看着晋荔远去,背影和夜色相得益彰,美好的感觉令他失语,他拿出手机来偷偷拍了几张照片,算是抵了那几张合照。 眼看两人要走完这片玉米滩,晋荔一个踩空,身形不稳,就要摔倒,李顷尧想要去扶住晋荔,一心急,他脚下一空,自己先直接滑倒了,晋荔双臂转成风火轮,竟然稳住了身形。 晋荔扭过头来想要炫耀,结果看到李顷尧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扑哧一笑。 “阿尧,没事吧?” 李顷尧下意识就要回一句‘没事’。 但他转念一想,嘴角向下,再次露出那双湿漉漉的眼。 “姐,我疼。” 晋荔被这句话一震,着急忙慌往前走,却直接扑倒在李顷尧身上。 第46章 夜半的村镇,总是格外安静,谁的心跳不本分,一听就知道了。 那呼之欲出的四个字,被李顷尧嚼碎了吞回嘴里,换成一句不疼不痒的道歉。 “姐姐不生气了,我保证以后不再失联。” “那就好。” 晋荔垂眸,不敢直视李顷尧的眼睛。 心乱的人,明明不止一个。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3-17 这一章,不甜不要钱!谁不喜欢李顷尧这样的装小狗的男鬼呢!!!【后边情感上的虐点还有,不管了,先甜几章再说!】 第36章 ☆、chapter37.没有一种喜欢,需要失去自我 雾气氤氲,流水顺着腹肌滴落。 晋荔觉得自己浑身燥热,梦里李顷尧一转身,满身水珠飞溅,晋荔额头顿觉凉意。 “姐,你没事吧?” 梦里梦外声音虚实叠加,晋荔奋力睁开眼,发现李顷尧那张帅脸正无限贴近自己,瞬间脸色绯红,尴尬地别过头去。 “我没事。” 李顷尧用自己的额头贴住晋荔的额头,晋荔屏住呼吸,满脑子都是梦里李顷尧精壮的上半身。 “不烫了,确实好多了。”李顷尧打开一个新的退热贴,“但是以防万一,你再贴一会儿。” 合着那会儿晋荔感受到的凉意是退热贴。 “我什么时候发烧的?” “阿姨说你半夜就烧起来了。”李顷尧一边回答,一边给晋荔配药,“她一下子糊涂了,没认出你是谁,我给她看了一堆你从小到大的照片,她才反应过来,凌晨四点穿着拖鞋就要去给你买药。” “我妈的病,不看不行。” “你先顾好自己的病。”李顷尧端来温水和药片,“先吃药,我熬了粥, 等你稍微有点力气了再吃。” “等等,我的照片你什么时候看的?” “阿姨每次状况不好的时候,都会拉着我讲你的故事,图文并茂,照片无数。” “我妈也真是的。” 晋荔努力撑起自己的身子,才发现自己的四肢不听自己的使唤,酸软无力。 李顷尧将药和水先放在炕沿,伸手去扶晋荔,晋荔现在一看见李顷尧就想起昨晚的梦,脸色是红上加红,像是新鲜猪肝的颜色。 “又烧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晋荔无奈地摇摇头。 李顷尧不信,抬手要试试晋荔脸颊的温度,晋荔偏过头去,自己撑着身子坐起来。 从晋荔醒来开始,她就一直在回避自己,李顷尧心里很清楚,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姐姐这一晚究竟想了些什么,但看起来结论不太好。 “就算要赶我走,吃过药再说。” 李顷尧将药和水推到晋荔手边,既然她不想碰自己,那就不碰。 晋荔的开心最重要。 “你才是那个胡思乱想的人,谁说要赶你走?”晋荔吞下药片,嘴里泛着苦味,还孜孜不倦浪费着唇舌,“这个家你就踏实住。” “那是家里没钱了?” 以李顷尧浅薄的理解,只能想到这里了,他绝对想不到晋荔做梦会梦到自己在洗澡。 打死晋荔她也不能说出昨晚梦见了什么,只能苍白的辩驳:“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碰你?”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从李顷尧嘴里说出来,就好像那个狗血言情戏的开场剧情。 “没有……”晋荔觉得自己怎么解释都是错的。 总不能是—— 李顷尧攥紧拳头,“你跟宋嘉余背着我好了?他不让我碰你?” 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李顷尧你给我少看些地摊文学!宋嘉余只是晋荞的同学,我拿他当弟弟看。” 你弟弟可真多。 这句吃味的话,李顷尧没说出口,他换了个措辞,这句话立刻变得暧昧丛生。 “那宋嘉余这个弟弟可以碰你,为什么我这个弟弟不能碰你?” 李顷尧再次祭出自己的‘无辜狗狗眼’大法,他发现晋荔吃这一套后,屡试不爽。 “哎,说不清楚,随你怎么想吧。” 这次竟然失败了。 李顷尧心情失落,拿起杯子往门外走去。 没想到晋荔刚躺下,一口气没喘匀,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听到咳嗽声,李顷尧急切地回过身,轻拍着晋荔的背,缓解晋荔的症状,又将剩下的半杯温水递到晋荔嘴边。 “喝水,姐,喝点水。” 那声音里竟然还带了些哭腔。 晋荔反过来安慰李顷尧,“我没事,嗓子有点痒而已。” “对不起。”李顷尧耷拉着脑袋,为自己刚刚吃醋的行为道歉,“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该和姐姐说气话。”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道歉?不要道歉。” 晋荔捏捏李顷尧的虎口,“真没事,是我很难解释刚刚的行为,不怪你乱想。” “那你好好休息。”李顷尧揉揉眼睛,“我去看看阿姨的情况。” “家里就拜托你了。” 晋荔前一晚睡得并不安稳,现在有李顷尧忙前忙后,她也能借着生病的由头,光明正大地摆烂一天。 不知不觉间,李顷尧已经成了晋荔心里能够照顾好这个家的人。 这或许就是自己能梦到他的原因吧,晋荔暗道。 晋荔补觉的当口,宋嘉余得知了晋荔生病的消息,从城里飞奔而来,一同回来的还有戴着墨镜和口罩的晋荞。 要知道晋若兰在逐县遍地都是眼线,晋荞不敢冒险,只得全副武装,生怕被老妈抓回去。 没想到这套装扮不仅防住了眼线,还防住了晋淑兰,晋淑兰没有认出晋荞,拦在门口盘问了她一个多小时,硬是没放行,晋荞又不敢来硬的,只能吃了哑巴亏,扔下几袋子零食便走了。 宋嘉余穿得花枝招展,更是被晋淑兰当成了社会闲散人员。 “阿姨,我真是晋荔的朋友,我来找晋荔。” “滚,以后离着晋荔远点。” 宋嘉余急得团团转,不停地给栾沐春使眼色,但栾沐春也没法劝,他不敢赌下一秒晋淑兰还能不能认出他,所以只能尽可能维持原样。 最后宋嘉余实在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谎称自己是毕群义。 “毕群义?”晋淑兰反复念叨着这三个字,终于记起来,“你是晋荔的学长对吧?是晋荔的男朋友。” “是。” 晋淑兰立马喜笑颜开,拉着宋嘉余到院子里喝茶。 “你和我家荔荔挺好的?” “挺好的。”宋嘉余特地提到晋荔生病这件事,“我听说荔荔生病了,有些着急,便不请自来了。” “来了就是心意,从济南过来也是难为你了。” 晋淑兰滔滔不绝地说着晋荔小时候的事情,好想要一股脑地把记忆中的晋荔全部说给别人听,“我家荔荔,从小就争气。” 晋荔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渐暗,隔着窗户也能听到晋淑兰的声音,紧接着她就听到了这句话。 这些夸奖的话,晋荔从来没有正面听到过,如今倒是听了个够。 家里那几本不常拿出来的老相册,也被翻到掉页。 好像这样一遍又一遍提起,就能永远不忘记。 晋荔裹着外套,走到晋淑兰脚边蹲下。 “妈,我们去看病吧。” “看什么病?不看。”晋淑兰忘了什么都没忘了固执,“我这是老了,糊涂了!人老就会糊涂,生老病死都是常事,你非要做那些违背常理的事情!” 晋荔抱住晋淑兰的膝盖,泪水打湿了晋淑兰的灯芯绒裤子。 晋荔撒娇道:“不是说好了多活两天吗?你还要好好陪我呢。” “对!还得看你结婚呢!”晋淑兰一拍大腿,“人家群义都追到家里来了,你快陪群义聊聊天,婚事也抓紧定。” “毕群义?哪儿呢?” 晋荔吓得跳起来,四处寻找那个渣男的身影。 “群义,你说句话。”晋淑兰拉着宋嘉余站起来。 宋嘉余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 “妈,毕群义是渣男,以后咱们家不欢迎他,不许放他进来了!”晋荔说完,搡着宋嘉余往外走。 出了门,宋嘉余立马解释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说什么阿姨都不放我进来,只有说这个名字的时候,阿姨才有反应。” “所以呢?” 宋嘉余一时语塞。 晋荔头昏昏沉沉,只想长话短说。 “宋嘉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个不能强求。但知道你是个还不错的人,所以愿意和你做朋友,但你能不能不要沉浸在感动自己的言情戏码里?玩什么替身文学是吗?” “我……不是。”宋嘉余声音越说越小。 他不愿承认自己是抱有侥幸的,可他的确想过——哪怕成为毕群义的替身呢? 第47章 “没有一种喜欢,需要失去自我。” 晋荔的话语振聋发聩,宋嘉余心头微震。 “羊肉汤就下次吧,下次我去青岛玩,你再请我。” 晋荔头也不回地离开,大门落锁,隔绝了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逐县没什么好玩的,玩几天也就差不多了。” 这是晋荔留给宋嘉余的最后一句话。 听着温情,实则是在下逐客令。 不会再有下次了。 无论是青岛还是逐县,晋荔大概率都不会再见他。 这不过是最后的客套。 这样仓皇的结局竟然没让自己落下泪来,宋嘉余也很震惊。 很久之后宋嘉余想起这段无疾而终的情感,好像有点想清楚了—— 宋嘉余喜欢晋荔的自由,包括不爱他的自由。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3-20 【宋嘉余喜欢晋荔的自由,包括不爱他的自由。】好喜欢这句!超满意的!想清楚这个缘由的宋嘉余一定会有一个好结局的,只不过不是跟晋荔~目前来说宋嘉余这个角色应该就下线啦,大结局会插入一段结局戏!(删了好多旁枝末节之后,明天终于能更到种田篇的最后一章啦~) 第37章 ☆、chapter36那可是自己的亲弟弟啊! 今夜无眠的,又何止一个两个。 逐县为数不多凌晨生意还能火爆的酒吧里,宋嘉余手机屏幕亮了又灭,他盯着数值588的转账,眼眶泛酸。 好弟弟。 宋嘉余扯扯嘴角,他还以为今天晋荔肯跟他出来玩,也是存了想和他试试看的心意。 原来不过是一个‘好弟弟’。 “你的好弟弟还不够多吗?” 真想这么尖酸刻薄地说几句解气的话,犹豫的瞬间,宋嘉余手指上划,取消了语音发送。 这一刻,宋嘉余才真正明白,喜欢一个人就是不忍伤害。 那个最近日思夜想的名字,在他的舌尖滚了又滚,裹着缱绻吐露出来。 “晋荔,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世界虽嘈杂,告白干净且真挚。 这是宋嘉余的真心,晋荔感受得到,可她回应不了。 那样炽热的,毫无保留付出的情感,她曾有过一段,可惜过程半分糊涂半分清醒,结果烂到透顶,晋荔很难再去喜欢谁。 喜欢一个人的前提应该是爱自己,但晋荔还没有做到。 逃避和隐藏都是晋荔性格里带着的弊病,是她不喜欢自己的那部分,她下定决心要改掉,于是坦言—— “很抱歉,我无法回应这份喜欢,但还是谢谢你。” 该说没关系的,宋嘉余说服自己做一个洒脱的情场浪子,可他做不到。 这场失恋来得猝不及防,却又理所应当,宋嘉余很难过,他骗不了自己。 宋嘉余内心叫嚣着不醉不归,伸手大喊,“再来一箱青啤。” “别喝了。” 眼前最后一瓶酒被一双做着黑紫色猫眼美甲的手攥住。这样又长又尖还爆闪的美甲,宋嘉余认识的人里,只有晋荞会做。 宋嘉余又惊又喜,他站起来,不解地问:“你不是跟着你妈去海南了吗?怎么在这里?” 晋荞把酒瓶往桌角一磕,瓶盖儿应声而落,她浅喝一口酒,透心的冰凉刺激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她眉角飞扬,半开玩笑地说:“来睡秦西叙的,失败了。” 秦西叙和晋荔一样,都是很难被攻克的年长者,想要得到他们的青眼,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宋嘉余不觉得晋荞的攻略速度会比自己快,比起追爱的细节,宋嘉余明显更在意另一件事。 “偷跑出来的?”和晋荞狐朋狗友一场,宋嘉余知道晋荞和自己是一类人,“那挺好,又能从你妈那里敲点竹杠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是请假跑出来的。” 宋嘉余无可置辩,“我给了自己一个月的时间,追不到就打道回府。” “追到了呢?”晋荞一怔,“你该不会想留下来吧?” “逐县做食品加工的厂子很多,跟我家的厂子性质差不了太多,晋荔不想走的话,大不了毕业之后问我爸要一笔钱留在逐县开厂。” 宋嘉余真的考虑过和晋荔的未来。 这架势,不像是闹着玩。 晋荞问:“宋嘉余,你玩真的?” “不是玩。”宋嘉余纠正晋荞,“是真的想追,想和晋荔在一起。” “不是,你看上我姐什么了?学校里追你的姑娘一抓一大把,个个盘靓条顺的,你非要给我当姐夫吗?” “那不一样。” 不一样三个字对宋嘉余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 从小到大,他身边的所有朋友都是和自己家境差不多的人,家境相仿的人,各有各的傲娇,表面云淡风轻,内心里也会去比较。 宋嘉余不喜欢这种氛围,但最终还是在这种氛围里长成了一个标准的富二代,大学时他的圈子扩大了些,多的也都是和晋荞一样的有家底儿的朋友。 不是宋嘉余不想和其他同学一起玩,大家圈子不一样,出去吃个饭都磨叽半天,消费观不一样,玩也玩不痛快,久而久之,就心照不宣地散开了。 况且,宋嘉余是个很挑剔的人。 就是这样一个定轨而生的宋嘉余,遇到了那个野蛮生长的晋荔。 只需一眼,宋嘉余就知道,晋荔身上有他想要的那种自由。 没错,是自由。 不被自己的物欲绑架,也不与世俗合流,就这样做自己。 宋嘉余又想起两人的初见,嘴角漾起一丝笑意,“晋荞,你姐在我心里比那些人都好。” “我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是——我姐配你,八百个来回加转弯,你当我姐夫,我第一个反对。” “晋荞,我们是同壕战友,你别灭我志气。” 晋荞干掉瓶中酒,掷地有声地说:“我不相信我自己,也不相信你。” 晋荞和宋嘉余是同类,‘出轨’和‘离婚后各玩各的’这两个标签仿佛已经刻在他们的脸上,甩都甩不掉。 “那你的秦西叙怎么办?” “追不到才是正常的。”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晋荞点破宋嘉余,“你要是觉得我姐那么好追,就不会做好追一个月的打算了。” 晋荞摸起桌子上的烟盒,弹出最后一根烟。 宋嘉余耸肩:“瞒不过你,我想再试试。” “随你。” 晋荞点燃烟,只听宋嘉余轻声问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她吸烟的动作凝滞,烟草气弥漫整个口腔。 “李顷尧,真是晋荔的弟弟?亲的?” 良久,晋荞吐出一团白雾,挡住了她闪躲的视线。 “怎么突然问这个?”晋荞反问。 宋嘉余随手拾起桌上的小番茄,扔进嘴里,他用‘好奇’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无非就是觉得李顷尧看晋荔的眼神不太对罢了,不像是弟弟对姐姐。” “他们刚认亲,不熟悉很正常。”晋荞解释道,“你别自己追不上我姐,把谁都看成情敌。” “我没说他看你姐的眼神是喜欢的,你这情敌的结论是哪里来的?” 宋嘉余认真起来,眼神变得锐利,似要洞穿晋荞的内心。 晋荞捻灭残烟,警告宋嘉余,“别跟我玩这种文字游戏,我只说了你想说的而已……” 话说到一半,晋荞手机震了一下,她抬眼一看,是自己线人发来的情报。 【明天秦要去南山村慰问老人送温暖,八点半从镇上出发。】 “算了,你的事情你自己琢磨吧,我这里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我要去忙我的事情了。” 晋家女人,一个比一个雷厉风行,藕断丝连好像从她们的人生字典里删除了。 宋嘉余拎起外套去付账,发现晋荔在催自己收款。 不过588而已,宋嘉余很想这样回复,他劝自己冷静下来,琢磨措辞。 ——jiayu:我还要在逐县待一阵子,还得麻烦姐姐。 ——荔枝水不加冰:没问题,钱收下,下次姐姐请客。 话都到这份上了,这钱再不收就说不过去了,但宋嘉余不想这个话题停在‘下一次’。 ——jiayu:[已收款588.00]上次你说很好喝的羊肉汤,什么时候带我去喝?我这两周都有空。 问题要具体,说了‘改天’或者‘下一次’的时候,就要约好时间,不然下一天就会变成永远到不了的那一天。 果然,对话框上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荔枝水不加冰:好,那就这周五中午,晚上人多,中午不排队。 ——jiayu:那我周五上午去接你,顺便去城里逛逛。 ——荔枝水不加冰:好,周五见。 按理说,聊到这一步就可以了,只等周五进一步攻略。 可有句话,宋嘉余不问出来实在是不痛快。 第48章 ——jiayu:所以,姐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对面沉默良久,连【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都没有。 看来是不想回答。 就当宋嘉余准备用表情包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对方发来了一句最难解的答案。 ——荔枝水不加冰: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包括人,所以我觉得我不适合恋爱。 换而言之,没有任何人让晋荔产生过‘想要’的念头。 就连毕群义,晋荔对他的喜欢,也只不过停留在了顺从与需求这种最浅显的层面。 支撑晋荔继续谈恋爱的并非欲望,而是她觉得,毕群义是个很爱自己的人,且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直到回到逐县,晋荔才明白自己最别扭的地方在哪里。 她不是什么大女主,也不想当什么体面的老师夫人,那是跟她内心深处的欲望千差万别的东西,但她那时候仍用世俗的规则规劝自己。 只是晋荔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晋荔下意识地想起李顷尧。 如果非要找出一个理想型,李顷尧好像很符合。 但下一秒,晋荔就立刻掐灭了这个念头。 那可是自己的亲弟弟啊!虽然身份存疑……但那也是弟弟啊! 晋荔!清醒点啊! “肯定是喝多了。” 晋荔关掉手机,盖好被子强行入睡,不料梦里全是李顷尧。 而且…… 梦里的李顷尧…… 正在洗澡……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3-20 宋嘉余注定失败的原因是他太有计划了,他喜欢一个人,追求一个人,会用方法策略,唯独少了那么点真心。而他要打败的那个男人,正好全是真心,虽然开始并不光彩。【真相篇倒计时啦!】 第38章 ☆、chapter38.生离死别,我们都在一起 十一月份,深秋,小雨簌簌,气温渐冷。 地里的活基本结束了,按老一辈的盘算,这两三月刚好够出去打点零工,挣钱过年。 只是晋家小院刚进了一批猪仔,还有本来养的鸡鸭鹅牛,伺候完这些宝贝疙瘩,再打理打理小菜园,一上午眨眼间就过去了,晋荔想要找个常白班的工作并不现实。 晋荔翻着boss直聘,想着找几个兼职看看,但大部分兼职计件的工作都在城西或者南郊,一来一回也是时间,再开个车去,油费也是不小的开支,根本划不来。 算了,存款还有些。 晋荔翻看置顶短信里每个银行的余额,盘算着这些钱如何分配能撑得更久一些,翻到最后,她看到了因为不常使用而没有置顶的农商银行的短信。 那个叫李姵的人送来的二十万还躺在银行卡里,晋荔一直没来得及去银行问个清楚。 无功不受禄,这二十万她肯定不会用,但也不能让这笔钱糊里糊涂地放在自己的账户上。 晋荔自知不是什么光伟正的好人,万一哪天遇到困难,保不齐会生了‘用掉这笔钱’也没关系的心思。 念及至此,晋荔无暇他顾,骑着三轮来到镇上的营业厅,想要问个清楚,但只得了个对方没有转错钱的答案。晋荔又来到镇派出所说明情况,也只得未造成实质侵害,只靠猜测无法立案的结论。 调查毫无进展,晋荔是有心理准备的。 这又不是什么小说电视剧,她没有什么干黑客的同学,更没有其他渠道去调查谁的身份信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同城发布一个寻人贴,广撒网,寻找一个叫李姵的人。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李姵也不一定是逐县人。 折腾了一天回到家,李顷尧正在院子里扫地,看见晋荔回来,将扫帚扔到一边,快步走过来。 “今天村后边彭叔家的母牛难产,我去帮着把小牛犊子拽出来了,母女平安。” 李顷尧说得简单,但实际上那头母牛已经生产超过十个小时了,彭叔上手想要帮忙助产但母牛因为疼一直不配合,差点踢伤彭叔,情况危急,那边刘二叔忙活别的事情,这才叫了李顷尧过去。 牛难产是李顷尧兽医职业生涯遇到的第一次,好在他理论知识丰富,关键时刻也没有慌乱,他先将母牛的后臀部及尾巴都温水清洗干净,自己也消杀干净,再伸手探查牛犊的胎位,发现确实是胎位不正。 知道母牛情绪不 好,李顷尧全程都很温柔,不停地安抚母牛,并在母牛的产道和子宫内涂抹润滑剂,然后将牛犊的两后肢拉出产道,这时候再用一根木棒插在两跗关节之间,并用绳子缠绕固定,等到母牛阵缩的间歇期,将牛犊适当推入子宫、扭转木棒就能让胎位回正,之后正常把牛犊拉出来就好。 “不过母牛的状态还是很虚弱,我给它用了清排太保,等它排出恶露和胎衣,我再去回访。”李顷尧今天彻底感受到了做兽医的魅力,那种理论变成现实的感觉是真的奇妙,“我也跟彭叔说了,后续还得给母牛吃母安太保和多维太保,给母牛调理身体,但我看彭叔有点不太乐意。” 晋荔和彭叔打过交道,劝李顷尧想开点,“老一辈是这样的,总顾着眼前当下的一点利益,你差不多劝劝就行,彭叔这人说话很容易夸张化,每次去医院体检回来都要说医院骗他钱,别回头也这么说你。” 李顷尧蹙眉,“可我怕那母牛……” “那就多看看它,下次我陪你一起去。”晋荔用食指点住李顷尧的眉心,“别总皱眉。” 李顷尧也点了点晋荔的眉心,“那你怎么在皱眉?” “咱俩第一次见面那天,我不是收到了一笔二十万的转账吗?我今天查了半天也没查明白。”晋荔叹气,不解地问,“这李姵到底为什么给我转钱呢?” 听到李姵两个字的时候,李顷尧神色一变,十分反常。 晋荔察觉到李顷尧的情绪波动,她隐约觉得李顷尧知道点什么,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问出来。 “别管这些了,你刚刚跑过来的时候把什么放口袋里了?” 李顷尧献宝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麻糖,“彭叔送了我一把麻糖,我尝了尝很好吃,在屋里茶桌上放着呢,就等你回来。” 晋荔一口咬上李顷尧手里的那块麻糖,湿润的触感离着李顷尧的指尖只剩一层空气的距离,晋荔只顾着吃糖,根本没注意到李顷尧害羞到不行,从指尖红到了耳尖。 伴随着咀嚼,浓浓的芝麻香在晋荔口腔爆开,这样的糖油混合物的确会让人心情愉悦,晋荔满足地扬起一个笑。 因为吃了太多麻,晋荔和晋淑兰都有些没胃口,一家四口人晚上就简单炒了两个菜。 近来夜里风大,没法在院子里吃饭,一家人就窝在南屋的厨房里吃,与李顷尧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那原本是个餐厅,小姨一家走后,就变成了储藏间,现在是李顷尧的卧室。 现在家里人多,冬天窝在这里吃实在不是太方便。 吃完饭,晋荔和栾沐春在厨房收拾卫生,晋荔忽然提起,“栾叔叔,我记得你有个朋友是干装修的吧?” 栾沐春问:“怎么突然提这个?” 晋荔说:“这不快到冬天了,家里人多起来,屋子有些不够用了。” “没事,我可以回家住的。”栾沐春以为是自己多占了一间屋子,惹得晋荔要重新盖屋。 “不是。”晋荔指指李顷尧的房门,“真不够住。” 栾沐春尴尬一笑,“我就说我没这么大的面子嘛!装修看你要怎么装,我这朋友靠谱的,我把他推给你,你自己聊,需要砍价和我说。” “那就麻烦栾叔叔啦~” 这件事晋荔想着偷摸进行,一是之前她跟晋淑兰提过翻新房子的事情,晋淑兰嫌她浪费钱,说她有钱烧得慌;二是过一阵子就是李顷尧的生日,晋荔想要给李顷尧一个惊喜。 这可是李顷尧在家里过的第一个生日,值得好好庆祝。 所以夜里,晋荔趁所有人都睡着了,悄悄来到南屋,想要量一下屋子的尺寸,却意外听到了哭声。 间歇夹杂着像是老旧风箱那样的带着毛刺的呼吸声。 光是听着,晋荔就觉得窒息。 是李顷尧在哭吗? 他不是已经试着开始新生活了吗? 会不会是真的在嫌屋子小? 晋荔脑补了许多李顷尧哭泣理由,但都说不服了自己。 蓦地,李顷尧骤然大吼。 “我不要他了行不行?为什么非要折磨我?我从来都不想要这个弟弟!”李顷尧嘶吼着,像是被猎人逼入角落的受伤凶兽,只有带血的獠牙可以震慑敌人,“我就不能过我自己的人生吗?我为什么一定要是他的哥哥?” 声声质问,字字锥心。 “我不想见他,我一见他我就想死,你明白吗?” “我不想冷静,我不要冷静,让他死啊,就让他死啊!” 第49章 “秦西叙,你不要在这里装好人,他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要照顾他?” “滚!” 激烈的争吵伴随着一声手机落地的声音轰然结束。 原来电话那头是秦西叙,他果然知道李顷尧所有的秘密。 晋荔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李顷尧的时候,李顷尧忽然打开了房门,晋荔身子比脑子先行动,她快速往橱柜后面一躲,避开了李顷尧的视线。 此时的李顷尧跟白天神采奕奕的李顷尧判若两人,他失魂落魄,垂着头,一步步走向刀架。 那把剔骨刀尖锐锋利,拿起来的瞬间,映照着月光,泛起丝丝寒芒。 李顷尧拿着剔骨刀,往手腕上比量比量,又放下,晋荔屏住呼吸,蹑手蹑脚朝李顷尧靠近。 忽而,李顷尧反手握住剔骨刀,刀尖直指心脏,晋荔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立马冲上去从背后抱住李顷尧。 “是我,李顷尧,把刀放下。” 李顷尧没想到晋荔会突然出现,听着晋荔的声音,感受着晋荔的心跳从背后传来,李顷尧的理智逐渐占了上风。 晋荔的手背发凉,整个人都有些发抖,她不敢想象自己今晚要是没心血来潮量尺寸会发生什么。 李顷尧放下刀,轻拍晋荔的手背,“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了。” 晋荔松开李顷尧,李顷尧转过身,俯下头,嘴角弯弯,“真没事,不要担心。” 若不是泪痕尚存,晋荔真会信了李顷尧的鬼话。 晋荔问:“有药吗?” 李顷尧点头,领着晋荔进到房间,拉开书桌的抽屉。 盐酸舍曲林片。 “吃药,好好睡觉。” 李顷尧吃完药,乖巧地躺下。 晋荔靠在床头,拿起一个枕头垫在屁股底下,“我陪着你。” 月华如练,洒落床沿。 不知过去了多久,李顷尧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但晋荔莫名觉得,李顷尧并没有睡着,他只是想让她安心。 “死亡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晋荔柔声道,“活下去吧,阿尧,任何事情,我们都一起面对。” 好的,坏的。 生离,死别。 我们都在一起。 “好吗?” 被子里传来一声闷哼,晋荔反手拍拍李顷尧的被子,“我就当你答应了。”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3-23 下一章开虐! 第39章 ☆、chapter39.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日子没有因为那一夜的出离发生很大的改变。 白天,晋荔照常照顾家里,李顷尧走街串巷治疗牲畜;夜里,李顷尧回来帮着做家务,晋荔拉着一家人追剧吐槽,还是如此热闹。 只是等到夜深人静,晋荔总会敲响李顷尧的门,看着他吃完药睡着才肯离开。 除此之外,晋荔拜托了自己在青安的同学,让他帮忙查查李顷尧和秦西叙。 说是调查,其实就是打听打听,毕竟这两个名字没那么烂大街,两个人毕业也没多久,在同龄人的圈子里多问问,总能有收获的。 那份收获,现在就躺在晋荔的邮箱里。 但晋荔迟迟没有打开。 明天就是李顷尧生日了,过完生日再说。 “不过生日也行,我不爱吃蛋糕。” 最开始,李顷尧很抗拒这次庆生,但架不住晋荔软磨硬泡,李顷尧只能松口,“别叫那么多人,就我们四个人过。” “秦西叙也不叫啊?”晋荔调侃,“当你兄弟真的好可怜。” 李顷尧解释:“他回青安了,说是过两天才能回来。” 又是青安。 或许跟那通令李顷尧崩溃的电话有关。 晋荔掩藏好自己的情绪,应和着说:“可惜,可惜。” “不用太铺张。”李顷尧再次提醒。 “知道,那我们就吃火锅!然后买个六寸的小蛋糕,栾叔血糖高,不能多吃。” 正说着,晋淑兰推门进来。 这几天晋淑兰总是迷迷糊糊的,认不清谁是谁,倒是跟李顷尧亲近,有时候一醒过来就会找李顷尧说话。 晋荔轻笑:“我妈怎么就对你这么温柔,她连栾叔都认不出来了,总不能是……” 话说一半,晋荔的笑容僵在脸上,那个名字卡在喉咙里,生生逼出她两滴眼泪。 “那你这个妈就太不是个东西了。”晋淑兰抬手,替晋荔擦掉眼泪。 晋荔抓住晋淑兰的手问:“妈,我是谁?” “晋荔,那个是李顷尧。”晋淑兰最近好像一直在回答同样的问题,但那些都不重要,“我有正事找你。” 晋淑兰拉着晋荔到沙发上坐下,将手里卷成筒的设计图展开。 本该整洁的图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铅笔涂改的痕迹,有好几处的字都糊在了一起,铅灰一片。 晋淑兰有些懊恼,这么点小事都没做好,“哎,太着急了,都弄脏了。”她四下望了望,想要拿个什么东西来补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要找什么。 适时,晋淑兰的面前出现了一支红色的签字笔。 “用这个盖上去就好。”李顷尧将笔放进晋淑兰的手心。 “不行!”晋荔强行插进两个人之间,挡在晋淑兰身前,对李顷尧说,“这个你不能看,是惊喜。” 晋淑兰不以为意,“不就是要重新盖屋吗?有什么惊喜不惊喜的。” 不等晋荔搭话,晋淑兰弯腰从空隙里拿过红笔,一心扑到图纸上,碎碎念:“这个地方不能开窗户,味太大,还有这里,可以再往外扩一点,菜地不用这么大,也很够吃。” “妈!你怎么老是向着李顷尧啊!你记不清的时候也找他不找我!”晋荔无语问苍天。 “谁不喜欢和帅哥说话?这说明我年轻的时候眼光就好。”晋淑兰这话说完也有点后悔,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差不多这意思,你明白就行。” 果然三人行必有偏心。 晋荔气鼓鼓地坐到炕上,任凭李顷尧如何撒娇都没用。 直到栾沐春回家,这剑拔弩张的尴尬气氛才有所缓解。 一进门,李顷尧就冲栾沐春使眼色,一起住了些日子,栾沐春和李顷尧也有了些默契。 栾沐春凑近,在晋荔旁边嗅了嗅,随口问道:“中午吃的饺子?” 晋荔摇头,“没有啊。” 栾沐春一本正经地说:“那怎么感觉屋里一股醋味啊!” 原来是调侃,晋荔回过味来又气又笑,“栾叔,你怎么也来捣乱!” “家啊,乱点才好,太平淡不是一家人,那是客人。”栾沐春举起手里的塑料袋在晋荔面前晃了晃,“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晋荔眼前一亮,猛吸一口香气,“是宋老三家的炸货,有藕合和鱿鱼圈。” “真是个狗鼻子。”晋淑兰将改好的图纸往炕上一拍,“改好了,拿这个给搞装修的,他们知道我啥意思。” 看着这鬼画符一样黑里透着红的图纸,晋荔有些狐疑。 她仔细看着,发现不对劲儿,“这怎么多了一间?” 晋淑兰成竹在胸,“谁和你一样做事不打提前量?你以后不结婚?多一间好过少一间,” “不结!”晋荔赌气。 晋淑兰也杠上了,“你不结,顷尧也不结婚?” 李顷尧嗫嚅道:“我也不结。” “行,你们都不结,你们两个守着过一辈子。那我和你们栾叔结!我们再生一个,多一间房子行不行?” 吵架的时候说的很多话都是不过脑子的,完全是为了气势上胜过对方,然而总会一不小心胜过了头。 一旁吃瓜的栾沐春当即打了一个激灵,被迫加入战局。 “淑兰,淑兰,别说了。”栾沐春冷汗直冒,“咱们都多大了……” 晋淑兰情绪忽然到了顶点,咆哮道:“我今年才三十二,我男人死了再婚不行吗?” 一瞬间,晋荔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李岸刚失踪没两年,有几个男人瞧着晋淑兰模样还算不错,想来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一起搭伙过日子。 晋淑兰也琢磨过再嫁的事情,还询问过晋荔的意见,晋荔觉得只要妈妈幸福,日子怎么过都可以。 天知道晋荔嘴上这么说,但是夜里总是偷偷跑到院子里哭,她害怕失去妈妈的爱,又怕妈妈过得不幸福。 挣扎痛苦了许久,晋荔好容易接受了晋淑兰会再给自己找个爸爸这件事,谁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堆不知姓名的亲戚,指责晋淑兰没良心,说她老公失踪不到三年她就要改嫁,简直是辱没门风。 晋荔就恨自己当时只有十二岁,要是现在,高低上去骂上两句—— “就这么一个小镇上的小门小户的小家族,有哪门子门风?” “一个抛弃妻女跑路的男人凭什么值得一个大好年华的女人为他守家?” 第50章 不,是三句,还有一句最关键的——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能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 可是当时的晋荔旁观了一切,被人推上去挡枪时,她也只敢小声说:“我同意有个新爸爸。” 甚至没有否认自己夜里偷偷哭过的事情。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就是自己的态度改变了晋淑兰的一生,在那样关键的命运转折点,她的妈妈还是偏心向她了。 “行,没说不行。”晋荔垂眸,颤抖着说出这句话,“结婚,必须结婚,明天就结!” 栾沐春不知道这母女两个的思绪又飞到了哪里去,更何况他听到‘结婚’两个字就有点晕乎了,他之前明里暗里提过无数次,都被晋淑兰回绝了,现在身份倒转,他还没适应。 抓住自己最后的离职,栾沐春想把这事给遮过去,“明天是顷尧的生日,等顷尧过完生日再说。” “那正好,双喜临门!”晋淑兰忽然抓起李顷尧的手,“我明天就跟彭平去扯证。” 晋荔:??? 栾沐春:??? 晋荔看看晋淑兰和李顷尧牵起的手,满脑门问号。 这就是晋淑兰缠着李顷尧的原因? 李顷尧这么大众脸吗? 他跟彭平很像? 彭平好像也这样白白净净的,当初就是他要当自己的新爸爸来着。 这不还是认错人! 只是没认成李岸而已。 等等,那疏远自己总不会是因为自己像李岸吧? 晋 荔的脑子就没像现在转得这么快过,明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戏,一觉醒来,晋淑兰就会忘掉这些事情,可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接话。 栾沐春更是哑巴吃黄连,瞪大了双眼。 谁和谁结婚? 彭平是谁? 那我是什么? 栾沐春脑子里飞过无数的问题,张张口,又把话都咽了回去。 大概率是记忆又出了问题,栾沐春心里清楚,但还是抑制不住地难过。 说不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晋淑兰。 只有李顷尧还算淡定。 李顷尧安抚道:“你先去休息一下,明天起来我们就去领证,你别生气,别管别人说什么。” “嗯。”晋淑兰还真的没再发火,“那你呢?” “那总不能赶人家走吧?我陪他们说说话。”李顷尧谎话张口就来。 晋淑兰没怀疑,点点头进了里屋。 所以—— “阿姨把我认成彭平了,我怕刺激她就没说穿这件事。” 晋荔追问道:“那她是不是没认出我?但觉得我和李岸有关系,故意疏远我。” 李顷尧颔首:“是,我怕刺激你,也没跟你说。” “猜到了。”晋荔轻叹。 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构成了人对自己的全部认知。 一旦错乱,再亲密的关系也会变成记忆里无名的甲乙丙丁。 此刻,晋荔终于知道,为什么这种明明不是物理意义上损坏了器官的病,也会令人如此痛不欲生。 心脏还在跳动,身体的各项机能也在正常运行,可真到了发病的时候,这副身体也不过是行尸走肉,“我是谁”和“你是谁”这两个问题成了人生唯一要追寻的答案,却永远无解。 人一直糊涂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时发现自己种种反常的举动,那种不安、羞愧与恐惧才是最后杀死病人的利刃。 “其实我跟我妈挺像的,要是我,我也会选择干脆利落地离开,而不是钝刀子割肉,苟延残喘。”晋荔捏捏眉心,“我知道她是为了我,想再活些日子,可光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得去看医生,万一呢?” 万一真的有奇迹呢? 栾沐春也曾这么想过,“淑兰不想去,为这个,我俩吵过无数次。” 栾沐春还试图带着犯糊涂的晋淑兰去医院,结果快到医院的时候晋淑兰清醒过来,直接拉开车门跳车。 这种事情,栾沐春不想经历第二次。 “活着就好,我陪着她,药也该吃吃,别四处折腾了。” 栾沐春拍拍晋荔的肩膀,转身去厨房做晚饭了。 屋里只留下晋荔和李顷尧两个人。 晋荔悄声问:“你也觉得应该顺其自然吗?” 李顷尧用她曾说过的话回答:“那一定是她深思熟虑过做出的选择,就听阿姨的吧,别自责,也别内耗。” “好,我不强求。” 这是一场漫长的告别,晋荔已经准备好了。 李顷尧靠近晋荔,想要摸摸晋荔的脑袋,晋荔一下就躲开了。 “你这个外套怎么这么个味道?” 李顷尧不自信地嗅了嗅身上的味道,橘子味的香水之下还是掩盖不住腥臊气。 “今天煽猪来着,确实味道大。” “脱下来,我给你扔洗衣机里。” 晋荔伸手,李顷尧自然地张开双臂,任她扯着自己的衣领,往后用力。 “快去换衣服。” 晋荔目送李顷尧走进南屋,隔得太远,声音听得不太真切,但他应当已经和栾沐春攀谈起来,不会关注到一根头发的消失。 其实晋荔鼻子灵也只是在吃的方面,这件外套没有什么怪味,满是橘子香。 是李顷尧太担心身上有味道会被嫌弃,而晋荔刚好拿捏了李顷尧紧张焦虑的情绪。 她做的这一切,不过是看到衣服领子上有几根掉落的头发。 她想,也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3-30 啊,关键清洁要来了,改了好几遍,终于改到满意的状态啦,一口气放出来! 第40章 ☆、chapter40.朋友之间就是相互亏欠 夜里,一包来自逐县的检材被大货车人肉带到了济南。 一大早,关令就来约定地点等了,她坐在副驾驶哈欠连天。 驾驶位置上的周然体贴地将外套盖在关令身上,“先眯一会儿,还有五六分钟呢。” “那不行。”关令强打精神,“这可关乎着晋荔家的大事,马虎不得。” 周然有些吃味,“就为了这么早起来,昨晚我都少做了一次。” 一听这话,关令立马来劲了。 她解开安全带,侧身看向周然,“怎么?要我现在补给你?” “这里?”周然好像确实没试过在车里,他欲迎还拒,“不太好吧,天都亮的。” “知道就好!”关令一巴掌拍在周然胸上,揉捏起来,“我拿这个醒醒神就行。” 周然无奈,压低声音道:“关令,我是个人,不是你的小玩具,大清早的,我会起反应的。” “那看你找的人靠不靠谱,靠谱的话,我今天请假。” 关令左手上移,抚上周然的喉结。 “关令!” “怎么?”关令美艳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 周然喉结滚动,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醒了没?”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是刚起床,“我靠,周然你不到六点给我打电话,你有病是不是?” “我家关令难得找我办事,我得上心。”周然盘算了一下,“给你一万,一会儿拿到检材我就给你送过去,多久能出结果?” “一万?”那人态度瞬间好了起来,“加急也就是三五千的事情……” “多久?” 周然没多少耐心,更何况有些人的手不太老实,开始摩挲他的腹肌。 “我这儿的设备最快六个小时能出结果,下午两点之前吧,我把结果发你邮箱。”有钱不赚是傻子,既然已经醒了,那人直接说,“你在哪儿?我去找你拿,你就别来回折腾了。” “也好,地 址我发给你。” 挂掉电话,周然捉住关令乱动的手。 “非要惹我火。”周然嗓音沙哑。 关令只怕这火还不够大,“我看上你的不就是你的活吗?不然我去选你哥好了,禁欲系,也蛮不错的。” 周然偏过头,吻上关令的唇,似要用自己满身的火将关令也烧灼。 一吻不够,两人唇舌相争,久久难分。 周遭氧气被压榨殆尽,两人这才放开彼此,剧烈喘息。 关令满面酡红,感觉周然比之前更猛烈一些,难不成真吃了他哥的飞醋? 最近周然刚回蒋氏集团认下二公子的身份,关令的事业也稳步推进,他费劲巴力把人从他哥那里抢回来,还没亲热几天,这人心又飞远了。 周然哪里是吃醋,明明是不安。他知道关令是自由的,如关令所说,他唯一能牵绊住关令的,只有技术。 按下车窗,周然呼吸着新鲜空气,冷声道:“关令,请假。” “急什么,东西还没拿到,回家再说。” “我怕你反悔。”周然天人交战一番,卑微的话吞了又吞,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口,“怎么?我的身材和技术都留不住你了?” 第51章 “啊?” 还真是吃醋了。 好吧,小狗不安,一定是主人的错。 关令轻笑,双手覆上周然握着方向盘的右手。 “我就是开玩笑的,我关令选了谁就是谁,买定离手不后悔,但你要把这个方向盘捏碎了,我可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我没有。”周然反驳。 “没有就没有,我现在就请假。” 关令假装没感受到周然暴起的青筋。 没过多久,周然的朋友和大车司机前后脚到达,转交好检材后,关令再三叮嘱结果要快点出。 “县里太慢了,才把东西连夜送到我这里的。” “明白,是查姐弟关系是吧?”那人又确认了下,“毕竟这种情况也不多见。” “嗯,是查姐弟关系,你费费心。” 关令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非常震惊。 “他不是拿着亲子鉴定来的吗?你不是还挺相信的吗?时间也对得上。”关令连珠炮似的提问,“要真不是的话,他对你那么好图什么?来过家家吗?” 晋荔就是没想好这些,才一直没去做亲缘鉴定,“有些题目不需要写公式的证明过程不是吗?直接套公式得答案就好。得到答案再去反推吧,我也很好奇。” 关令隐约有些猜测,更准确地说,她有很多在逐县的朋友,知道她和晋荔的关系后,总会有意无意地送来一些情报。 做生意的,最通人情世故,关令就这样不刻意地知道了很多晋家的事情。 “你发现了什么?” “李顷尧,还有个亲弟弟。”晋荔说着自己的推测,“其实不难猜,要是李岸真和他妈有个孩子,也只能是那个小的。” 半真半假的谎言最难拆穿。 关令自豪地说:“我家晋荔果然是最聪明的,没什么能瞒得住你。” “彼此彼此,你不也早就猜到了?只是顾及我的面子没跟我说而已。” 有些消息,也是晋荔不知道怎么开口,借了别人的嘴说出来的。 关令难掩慌乱,“我只是想关心关心你,但又怕你多想,你不想和我说,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哪有什么打算。”晋荔打断关令的话,“只是在逞强,不想让你跟着我一起忧心,理论上来说,我应该慢慢疏远你,但我还是来求你了。” “晋荔,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 “虽然我们很不想承认,但逐县和济南就是太远了,我们两个不再是走过两条街就能见到的距离,你想叫我出来吃饭喝酒带我去新的网红店打卡,我过不去,我想找你说说话尝尝我新做的菜,你也过不来。”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人是地域性的群居动物,无论感情多深,距离和时间都可以把它消磨。 什么再见跟当初一样都是骗自己的,只不过是阔别已久说一些彼此都过得不错的冠冕堂皇的话,盛装出席的饭局散场,大家各自归位天南海北,都有自己的辛酸苦辣要尝。 不在身边,总是差一点。 关令也的确有很多个时刻想起晋荔,想要去找晋荔,都因为距离和现实作罢,晋荔走后,关令身边也不缺什么一起逛街吃饭的朋友,再差还有个周然陪着自己。 这世上的确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情感,但关令还是想试试。 “晋荔,我很高兴你愿意来找我帮忙,我始终认为朋友之间就是相互亏欠相互救赎,家人也是如此,所以我尊重你不愿意开口的自由,但我也有担心你的自由。”关令笑着说,“不管你信不信,从我说我好喜欢你的那天开始,我就会是你永远的朋友。” 关令说喜欢晋荔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七年。 大三实习的时候,晋荔四处投简历,四处碰壁,她话不多,面试的时候虽然有问必答,但没什么记忆点。 晋荔第一次见到关令,是在一次面试上。 那是晋荔收到的最后一份面试邀请,而关令来自家公司找她爹拿车钥匙,却被她爹用跑车威胁,压着她去当面试官,跟着几个副总好好学习。 关令当然是有些不爽的,故意问了许多不专业的问题,涉及面试者的私生活,面试者有的反应很大,有的模棱两可地回答,其他副总碍于关令的身份也没法太强硬地阻止。 这些面试者里,只有晋荔认认真真,事无巨细地回答了关令的所有问题。 于是关令知道了晋荔在学校成绩还不错,有一个温柔的学长男朋友,单亲生活长大,准备长期待在济南生活,最大的梦想是在济南买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 最朴实的愿望,也是对于她来说最难实现的愿望。 一个月五千的工资,没有家里帮衬,要攒多少年才能在济南买一个房子呢?十年? 可这样遥远的愿望,对于关令来说,不过是一秒钟的事。 当然,真正吸引关令的并不是晋荔的梦想,和她有一样梦想的人一抓一大把,像她一样简历和人生普通到毫无亮点的人也很多。 或者说,普通人才是构筑这个世界的主体。 只是晋荔还有点不普通。 见惯了左右逢源的百变嘴脸,晋荔身上那种纯粹中带了一丝不妥协的韧劲儿着实打动了关令。 关令能猜到晋荔一定因为平平无奇的简历和面试表现吃过好几次闭门羹,她从小县城拼命来到济南扎根,也一定撞过无数次南墙。 可晋荔没有低头,没有认命,也没有消极对待这一场被她搞得乌烟瘴气的面试。 她认真答题,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没有出什么专业上的岔子。 “或许我很普通,但我对自己很满意,我一定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这是晋荔面试的最后结语。 她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普通怎么了?普通不是罪过,普通人也可以把日子过好,也值得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就是这一瞬,关令被晋荔吸引。 关令恍然惊觉,自己也不过是自己圈子里普通的那一个,没有那么有钱,也没有那么有才华,学历也是平平,玩也不敢玩太大,这何尝不是一种普通。 结束面试,关令要来晋荔的简历,看着那串十一位的数字出神。 说真的,晋荔的水平是达不到公司要求的,但她的光芒又实在是太耀眼,让关令迫不及待地想认识她。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关令内心的祈求,两人真的在面试结束的五个小时后,见到了第二 次。 虽然场景看起来有些糟糕。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3-30 应读者的要求,调整了关令和女主的故事线,提前了一些嘿嘿~因为主线比较紧凑,关令和周然的故事准备放进番外啦! 第41章 ☆、chapter41.“李顷尧,你个胆小鬼。” 起因还要从那辆迈凯伦说起。 关令找关北山借来迈凯伦是要给她男朋友用的,关令这个男朋友家里很有背景,但他是私生子,总是被圈子里的富二代们瞧不起。 这委屈他能忍,关令怎么能受? 听说男朋友要去参加圈子里的超跑活动,关令当然要给他把场子找回来,结果他这个男朋友开上迈凯伦肾上腺素飙升,跟其中一个组织者撞了车。 这种活动,费一辆车也是正常的,偏偏那个组织者是关令曾经睡过一次的男人,当初此男想追关令,关令觉得他活不行,婉拒了。 如今…… 不是冤家不聚头。 “你拒绝我就找了这么个怂包?出了事比谁跑得都快。” 此男带了一群人来看笑话,有几个关令在局上见过,又或者是她那个好朋友的前任,关令没发作,更何况他说得也没错。 关令一心惦记着自己那辆撞坏前保险杠的迈凯伦,没心思纠缠。 “既然不是来要赔偿的,那就各自修各自的车,你要不解气,就去找那个怂包的麻烦。” “关令,你真够冷漠的,一句软话都不会说吗?”此男还计较那一点可怜的尊严,“你就没有一刻后悔过?我可比那个私生子有钱多了。” “不是钱的事!”关令忍无可忍,“非让我说你活不行吗?人家有钱没钱的,身材好,能取悦老娘不行啊?” 此男被这一句话激怒,脸红脖子粗,来围观的小弟们默契地别开眼,此男上来掐住关令的脖子。 关令非但没叫,眼神里尽是鄙夷。 只会掐脖子?没品的东西。 当然,关令并没有坐以待毙,她的皮草口袋里正好有她拆完快递随手揣进兜里的裁纸刀。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自己圈子里的事情,忽然闯入了一个外人。 那女人服务生一样的装扮,鼓起勇气握住此男的手,喊道:“放开她。” 关令侧目,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此男不想把事情搞大,松开了关令,关令猛烈地咳嗽,却不忘叫出她的名字。 第52章 “晋荔。” “我在。”晋荔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纯牛奶,“没有水,你用这个顶一下。” 晋荔拿出手机在此男面前晃了晃,“我都录像了,不像我报警的话就快走,不要纠缠她。” 此男本来也没打算搞事,就是找个面子,没想到碰上了关令这个硬茬。 “删了,我就走。” 晋荔当着此男的面删掉了视频,云端的备份也清理了,此男才带着人离开。 人群散尽,晋荔的手不自觉地颤抖,她在一旁看了很久,酒吧里类似这样的事情天天都在发生,本来没打算管闲事,但看到男的动手,她实在是没忍住。 好在她赌对了,这些人稍微有点身份,不会胡来。 晋荔找回自己的心跳,对关令说:“你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关令一把拉住了晋荔。 晋荔问:“怎么了?不舒服?” 关令摇头,她答非所问,“你要不要来我公司上班?那公司是我爸开的,虽然要费点劲儿,但安排你去工作是没问题的。” “不了。”晋荔干脆地拒绝,“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你没必要因为这件事情就为我行方便,今天无论是谁在这里,我都会帮忙的,反之亦然,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来帮你。” 关令没打算放手,“那我给你开工资,你给我当助理。” “理由。”晋荔强调,“今晚的事情不算。” 关令破罐子破摔,“我喜欢你行不行啊?” 晋荔看似波澜不惊,却被飘忽的眼神出卖。 “喜欢,我?”晋荔反复追问。 关令再三点头,“是你,我喜欢你,不行吗?” “很谢谢你喜欢我,但我有男朋友了,你知道的,工作的事情也不急,我男朋友觉得我可以考研试试6” 晋荔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关令逐渐冷静下来,她很想收回刚刚那句话。 一个女人大半夜对着另一个女人说喜欢,确实太奇怪了,何况她还抓着人家不放。 关令欲哭无泪,“我真不是变态啊,晋荔,我只是,我只是……” “我知道,你只是觉得很新鲜,没见过我这样的人,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晋荔扬起一个笑,“但你说的这句喜欢,让我很开心,所以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朋友。 一起吃过饭,加过微信不就是朋友了吗? 值得这么郑重的一问吗? 真是搞不懂啊! 可是好像真的从来没有人问过自己这句话。 和晋荔见的每一面都给关令带来了很多完全不一样的体验,惹得她红了眼眶。 关令不想让晋荔看见自己的狼狈,她低下头翻找手机,转移话题说:“好,那我们加个微信。” 关令摆出二维码给到晋荔,晋荔把一张茶香味的手帕纸放到了她的二维码上。 “只是一个不重要的前男友而已,不值得哭。” 想起初见,关令又红了眼眶。 “其实,我不是为那个都记不起名字的男朋友哭,我是觉得命运真奇妙,又被你的话感动,这才哭的。” 晋荔自然也想起了那个夜晚,“可能那个时候我把爱情看得更重要,以为你也是这样的。” “自始至终,我在意的只有你。”关令吸吸鼻子,“所以晋荔,不要推开我,要多跟我发信息,想我了要告诉我,交到新朋友了也要告诉我,哪怕把我当个树洞,我也不想失去你的消息。” “如果我泯然众人矣了呢?” 不再是你心里觉得独一无二的那个晋荔了呢? 晋荔说:“如果我变成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你也不介意吗?” “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当然。”关令纠正晋荔,“普通只是相对的,你在我这里,永远独一无二。” 时间和距离会消磨情感,但随着岁月的流逝,你也会明白,总有些情感是无可替代的。 那是你人生的一段路,谁和你走过,这段路就会刻上谁的名字,不必刻意想起,当你回看人 生,过往的记忆就会一一浮现。 “那就麻烦我最好的朋友帮个忙,我想尽可能明天能出结果。” 晋荔觉得李顷尧的生日会是一个分界线,有些未知的事情即将到来,而她能做的,就是手握更多筹码。 “你等等——”关令在电话那头大喊,“周然,周然,过来一下。” “你别挂电话,我问问周然他有没有认识的人。” “周然?”晋荔八卦之魂燃烧,“你不是跟蒋……” “说来话长,周然是蒋家的老二,当年跟着他妈去了国外……哎,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们刚和好,回头和你仔细说。” “好,那我等你消息。” 在周然的帮助下,晋荔才在半夜找到去济南送货的大车,不然时间根本来不及。 不管怎么说,在关令累到昏厥前鉴定报告终于出来了,关令连忙转给晋荔,然后立马躺倒。 可是周然怎么可能放过关令。 “我靠,周然,你是不是吃什么东西了?”关令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了,“不算昨晚,这都第四次了,你真没吃什么小蓝药片吗?” “我要再过几年才需要这东西。”周然赤着上身将关令拉进怀里,在她耳边呢喃,“现在,我比较需要你。” 这边战火焦灼,晋荔那边也不遑多让。 晋淑兰忽然犯病暴走十公里非要去火车站坐火车在前,李顷尧电话关机村民抱着鸡鸭鹅猪跑到晋家来找人在后,栾沐春下了班着急回家结果追尾…… 整个晋家彻底乱成一锅粥。 晋荔陪着晋淑兰徒步二十公里终于给晋淑兰累困了,连忙带人去交警队找还在处理事故纠纷的栾沐春,其间还一直给李顷尧打电话。 然后她眼看着李顷尧的微信头像突然变黑,昵称和签名全都清空,朋友圈也上了锁,忽然明白了什么。 晋荔打开邮件里的亲缘鉴定报告,检测结果告诉显示晋荔和李顷尧的确没有血缘关系。 那么真相确如晋荔所想的那样,那份真的亲子鉴定报告是李顷尧弟弟的,也就是说,李顷尧的弟弟才是晋荔同父异母的弟弟,而李顷尧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真正要来晋家寻亲的,应该是李顷舜。 只是李顷舜现在正因为精神问题关在青安的疗养院里静养,李顷尧假借李顷舜的身份想来查清真相。 尘封的过往逐渐解开,李顷尧是这个故事里最无辜的那个人。 晋荔不忍心怪他,也没打算怪他,罪魁祸首是那个消失了的李岸,而不是他们。 他们都是受害者,无一幸免。 回到家,晋荔给李顷尧定的蛋糕也到了,新鲜的食材堆满厨房,李顷尧爱吃的牛上脑晋荔买了三大盒,可最该坐在这里吃饭的人却跑掉了。 晋荔一边吃火锅一边给李顷尧打电话,不知过了多久,电话终于接通,晋荔喊了几声李顷尧的名字,对面一直保持沉默。 “李顷尧,你个胆小鬼。” 晋荔早就买了明天一早去青安的大巴票,还给秦西叙通了气儿,让他照看着点李顷尧和李顷舜。 至于晋荔为什么一直给李顷尧打电话—— 一是为了让李顷尧觉得自己的逃跑很成功,二是晋荔单纯想骂两句李顷尧。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滚沸的红锅溅出汤汁,热气蒸腾,窗外响起鞭炮声。 安静昏暗的浴室,潺潺流水,雾气氤氲。 嘈杂的背景音里,李顷尧听到了晋荔在说:“不要死,死了我绝对不原谅你。” 窗外路过车辆亮起的灯短暂地照亮了狭窄的浴室,入眼是干净的白,紧接着是流动的红。 李顷尧用晋荔打来电话的铃声当作自己的临别曲,他本想怀着愧疚就这样睡去。 可在不知道第几次想死的瞬间,李顷尧忽然想听听晋荔的声音。 李顷尧抬起湿漉漉的手,按下了接听键。 接通电话,他先是听到了火锅沸腾,随后听到了牛上脑在麻酱里滚过一圈的声音,再接着是晋荔一次又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电话那头的场景,李顷尧在脑海中仔细描摹,晋荔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在心里重复了好多遍,却不敢回答。 “阿尧,生日快乐,今年没能一起过生日,明年一起过好不好?”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不是这通电话太晚,而是相遇太晚。 李顷尧早该死了。 死在李岸的手里,死在他抛弃妈妈求学的那一天,死在半年前的那个雨夜里。 死之前总得说点什么吧? 李顷尧斟酌许久,他有好多话想说,也有很多事情想要解释。 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晋荔,我……” 喜欢你。 李顷尧扯动嘴角,看来也得怪一下这通电话,他接起来得太晚,到最后都没能说完一句“我喜欢你”。 第53章 李顷尧有些后悔了。 可是太晚了。 血色铺满,留给李顷尧的,只有毫无生机的白。 第42章 ☆、chapter42.关于我喜欢他这件事 “你不能去,你这个状态不能开车,明天再去。” 栾沐春堵在大门口,说什么都不让晋荔开车离开。 晋荔按下车窗,探出头来,“明天再去人都死了!” 栾沐春寸步不让,“小秦不是打电话过来说送去抢救了吗?不急,明天再去,现在你去了只能帮倒忙。” “让开!”晋荔压抑住心里喷涌而出的怒火,“栾叔,我今天晚上必须赶过去。” “李顷尧醒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必须是我,就算是死了,火化单上也该是我给他签字。”晋荔说着,眼泪夺眶而出,“他还欠我一个解释,不能就这样死了,太便宜他了。” 栾沐春何尝不难过呢? 他知道李顷尧的难,也知道晋荔的苦,麻绳专挑细处断,日子总是苦上加苦,难上加难。 可日子也得继续过。 “你不能再出事了。”栾沐春妥协,“我打电话看看有没有人能帮忙把你送过去,你不能开车。” “我姐不能开,我来开。” 晋荞 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忽然冒了出来,直接从栾沐春的胳膊肘底下钻进院里。 晋荞拉开主驾驶的车门,“下车,去后面睡觉,我来开。”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晋荔狐疑。 “啊?我刚好回来。” “那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里?” 问及关键,晋荞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 李顷尧出事的事情只有她和栾沐春知道,不对,秦西叙才是最早知道的那个人。 “因为秦西叙?”晋荔想起宋嘉余,“你果然和宋嘉余是一类人,追爱追到天涯海角,学业都不顾了,小心被我小姨抓到。” “你一个泥菩萨,就别管我的事情了。” 晋荞将晋荔拉下驾驶位,强行给她塞进后座里。 “吃的喝的有吗?我晚上没咋吃东西。”晋荞揉揉肚子冲栾沐春一笑,“栾叔,饼干或者干脆面就行。” 真要出发也不急着一时半刻,栾沐春冲进厨房,双灶开火,炒了几个小菜,用单饼卷起来,再用塑料袋包好,想着秦西叙和晋荔也没怎么吃东西,就准备了五个。 临出发前,晋荔想起什么,一抬眼,栾沐春就把冰箱里的蛋糕拿了出来。 “差点把这个忘了,过生日嘛,得吃蛋糕。”栾沐春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妈这两天说想去超然山,我明天一早带她去爬,给你们求个签。” 这要是之前,晋荔高低要吐槽两句封建迷信。 可现在,晋荔想起那个素未谋面的亲弟弟,小声说:“多求一个签吧,家里又多了一口人。” “哎,好嘞。”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在任何的想象和掌控之中。 饶是栾沐春一向稳重,也难掩慌乱,他无法为这件事下个结论,也没想到什么万全之策。 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生活都支离破碎,勉强粘好彼此的裂痕,又要迎接新的风暴。 而风暴,总不停歇。 好在,还有晋荔。 晋荞也好奇,晋荔为什么这么淡定。 晋荔喜欢用结果反推原因,“事情出了,就要应对,想往前走,就不能被这块石头绊住脚。” 太纠结一件事的起承转合,反而会让这件事越来越混乱,命运给了什么,先接住,这是晋荔的做法。 已知李顷舜精神状态不好,想来这几年过得并不好,而自己也有能力照顾有血脉亲缘的弟弟,把弟弟接回家,也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情。 当然,于理这是李岸的孽债,晋荔可以不管,但于情,他是自己和李顷尧共同的弟弟,她不能不管。 更何况,稚子无辜。 李顷尧找上门来的时候,或许想过大闹一场,但他最后什么也没说。他独自吞下苦果,宁可带着这些秘密离开,也不想拖累晋荔的人生。 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李顷尧总说自己自私,不是什么好人,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源自他的善良。 他的愧疚,他的恐惧,他的示好…… 晋荔仰着头,过往的碎片一点点闪过,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和毕群义的十年比起来,这两个月的时间不过顷刻之间。 可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一桩一件,啼笑皆非,晋荔毫不费力就可以把某个片段从记忆深处拎出来循环播放。 从前晋荔不相信一个人的到来会让另一个人的人生掀起波澜,哪怕是结婚对象,晋荔也认为各自的人生各自负责,现在想想,这样的态度,应该是不够在乎。 若你足够在乎一个人,他的失联会让你担心,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你的喜怒哀乐。 明明是个非法闯入者,偏偏在晋荔的心里烙上印记。 临近青安,长夜漫漫无边,寻不到一丝太阳的踪迹。 晋荞一直和秦西叙保持着联络,李顷尧还在抢救室,情况焦灼。 一路安静,晋荔闭目养神,晋荞左眼皮直跳,想要放首歌缓解一下心情,连跳了十几首,不是快了就是慢了,没一个合她心意的。 晋荞拧眉,打开音乐调频。 省道上的信号不稳定,呲呲啦啦的电流声过后,一个甜美的声音唱道:“你给我了一个微笑,我可不可以用一个拥抱,还你……” 某个大热言情剧的插曲,晋荞刚和秦西叙一起二刷完,听到这首歌,她那种无言的焦虑减轻了不少。 “不是喜欢摇滚吗?怎么放小甜歌开车?” 不用说,肯定和秦西叙有关。不等晋荞回答,晋荔直接说:“等从青安回来就处理你。” 晋荞呛道:“我看你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 人还没到手,不能让晋荔搅和。 晋荞转移话题,“李顷尧的秘密你知道多少?” “除了隐瞒身份假扮我弟之外,他的事情在青安一打听就能知道,根本不费力。还能有什么秘密?” “当然还有。” 闻声,晋荔坐直身子,稍微前倾,问晋荞:“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果然很上心,晋荞挑眉,玩味地说:“真想知道?” 晋荔颔首,有关李顷尧的,她都想知道。 晋荞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他喜欢你。” “什么?”晋荔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李顷尧喜欢你!”晋荞音量提高八度,喊着说,“我早就猜到他跟李岸没什么关系,而且他看你的眼神,比宋嘉余还不清白!” 晋荔心跳漏了一拍,她假装不在意,别过头去,“少用你的恋爱脑揣测别人。” “我说的你不信,秦西叙说的你总信吧?秦西叙都看得出来,李顷尧喜欢你。”晋荞恨铁不成钢,“拜托啊,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回避这件事吗?” 晋荔看向车内的后视镜,二人目光交汇,晋荔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喜欢你,所以才逃回青安,等他醒了,他怎么面对你?你要带李顷舜回家,那李顷尧怎么办?以什么身份回来?你要是不喜欢他,在逐县给他找个工作也行,就怕的是——” 说到这里,晋荞一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姐妹俩说话,点到即止。 晋荞说这些话就是在赌晋荔对李顷尧有好感,她不会强迫晋荔必须现在认清自己的心,但这是她迟早要面对的。 “所以什么是喜欢?”晋荔问晋荞,“你对秦西叙是什么感觉?” “我相信一见钟情,就是见到秦西叙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必须和他发生点什么,不然此生有憾!”一提起秦西叙,晋荞就刹不住车,“咱俩恋爱观不一致,我的感觉对你没有参考性。” 晋荔不想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放过去,她也想知道自己对李顷尧的感觉是不是喜欢。 晋荔追问:“具体喜欢他什么?性格?家世?外貌?才华?” 到底喜欢他什么呢?晋荞把几个关键词来回比较,最终选择放弃。 晋荞认真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非要说令我心动的点,大概就是觉得他人非常踏实可靠,长相也不错,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能给我别人给不了我的体验和情绪。” “我不是一定要追到他,当然追到更好啦,我是很享受追他的感觉,他说明天要和我吃饭,我今天就很开心。” “这样就算喜欢啊。”晋荔恍然大悟,她勾勾嘴角,“那我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一切不合理的情绪波动都有了解释。 只是晋荔从没想过这样狗血的桥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合理又荒诞。 在晋荔没有偏好的人生里,想要李顷尧陪在自己身边,是她唯一的例外。 原来顺其自然的反义词是我偏要强求。 第54章 想通这一切的晋荔只想快点见到李顷尧,而挑起这个话题的晋荞有些后悔了。 晋荞不确定地问:“你该不会也要直接告白吧?他这个心理状态,很容易被刺激。” “我的理智告诉我,你说得对。” “那你的情感怎么说?”晋荞有种不祥的预感。 晋荔莞尔,“我的情感告诉我,它能战胜理智。” 不过,毁约的人理应受到惩罚。还是晚些告诉李顷尧吧,关于我喜欢他这件事。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3-30 大纲里想写晋荔犹豫面对自己的情感,然后两人拉扯的部分,但故事推动到这里,晋荔是不会这么做的,她只会勇敢面 对自己的心,然后,一往无前~ 第43章 ☆、chapter43.“哥,我们一起死吧。” 六个月前,初夏,绿意朦胧。 结束完毕业答辩后,李顷尧没有离开,他站在教学楼门口等着导师王治桓结束最后的讨论,想要请导师吃饭。 大学四年,李顷尧跟着王治桓兼职,攒了不少钱,王治桓欣赏他,希望他考自己的研究生,但李顷尧拒绝了。 王治桓走出教室,李顷尧迎上去,自然而然接过王治桓的保温杯和手提包。 王治桓问:“一定要回老家?” 李顷尧还是答:“嗯,得回去。” 王治桓还是希望李顷尧能留下。他今年六十五岁,手上没什么重大科研项目,也非博士生导师,眼看着也到了退休的年纪。 王治桓摇摇头轻叹:“我还指着你做我的关门弟子呢。” “优秀的人那么多,不差我一个。”李顷尧强作欢笑,“校门口新开的芙蓉鸡老师没吃过吧?我请你。” “可我觉得你不想回去。”王治桓像个慈爱的父亲一样,替李顷尧理了理衣领,“你现在的状态和我在实验室捡到你的时候一模一样。” 很奇怪,大家形容和李顷尧的相遇,总会用上“捡”这个词。 上大学的第一年,李顷尧没回青安,他仍在当逃兵,以为只要把打工兼职赚到的钱寄回家,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大城市的生活。 他试图交朋友,还参加了许多社团,因为外形条件好还被选进了国旗仪仗队,主动来和他搭话的人的确不少,可每次聊了没几句话就再没了下文。 李顷尧的犹豫迟疑让人觉得拖泥带水性格很差,莫名其妙的道歉和沉默会让人不知所措只好远离。 秦西叙说他这样太过内耗,和他交朋友一定很累。 只有一直都陪在身边的朋友才能明白李顷尧的敏感,知道他内耗的原因,迁就几次变成习惯,两个人才能一直走下去。 可成年人的世界喜欢快节奏,什么都是快的——了解一个人只需要参加一次饭局,二场去了ktv抱头痛哭一场就算桃园结义,真正的痛苦没人深究,过往的泥泞变成了社交场上的时尚标签。 小时候说会陪你长大的朋友,只能陪你长大,长大后的朋友,也不必知道你是怎样一步步走到这里的。 李顷尧放弃无用的社交,恢复之前的单调生活,可一旦静下心来,李顷尧总会想起李岸,想起李金兰,想起李顷舜。 有时候李顷尧希望自己出一场车祸把自己撞失忆,这样就不会想起李岸对他的无尽折磨,也不会想起李金兰看向他时失望的眼。 不能再这样下去,李顷尧决定暑假回家一趟,他要和妈妈道歉,承认自己的不勇敢,然后好好努力,撑起这个家。 回城的动车很快到站,来接他的是秦西叙的表妹。 原来李金兰已经去世,临死前以为李顷尧还在恨自己,所以不让任何人告诉李顷尧自己的死讯。 “阿姨一直和我说,你恨她是应该的,她不是一个好妈妈,她害了你的前半辈子,就希望你下辈子能在大城市好好生活。” 李顷尧耳中嗡鸣,他浑身发木,只能不停地问:“李顷舜呢?” “在我们疗养院,阿姨将养殖场的东西都卖了,存在疗养院一大笔钱,让李顷舜在这里度过余下的时间。” “他才十四岁!什么叫作余下的时间?”李顷尧揪住表妹的衣领,“他到底怎么了?” 表妹挣扎着说:“阿姨死后,李顷舜精神状态急转直下,出现过好几次自杀倾向,也有了暴力倾向,伤了我们好几个护工,药物控制不明显,可能……” 没多少时间了。 最后半句话,虽然没说,但李顷尧听懂了。 李顷尧松开表妹,身体一下子没了力气,踉跄几步靠着墙蹲下。 李顷尧问:“谁给我妈摔盆打幡?” 表妹说:“你弟弟。” 李顷尧低声骂了几句,忿忿不平地说:“明知道他精神状态不好,还让他忙了一整个葬礼?” 表妹真想给李顷尧一脚,走就利索地走,回头做什么呢?让其他人都不自在。 她也不再遮掩,吼道:“你没病,你是她儿子,那你怎么不回来?” 李顷尧反驳:“我不知道!” “是,你每次都不知道,阿姨摔断腿你也不知道,阿姨死了你还不知道,你可太是阿姨的好儿子了,那就走啊,别回来!” 表妹转身就走,李顷尧也没再跟上去。 那之后,李顷尧去疗养院看过李顷舜,他状态很差,但能认出李顷尧是自己哥哥,一遍又一遍对他说:“哥哥,妈妈没了。哥哥,妈妈没了……” 李顷舜只会说这一句,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就要找哥哥。 李顷尧开始每个假期都回老家照看弟弟,可回忆太残忍,透过李顷舜,李顷尧总能回想起以前。 好的坏的,差的烂的。 李顷尧的心理问题愈发严重,只能靠药物维持基本的睡眠。 大二那一年元旦,李顷尧带着李顷舜来北京看病,李顷舜在宾馆住不下,各种闹腾,后来李顷尧发现李顷舜喜欢消毒水的味道,便带他来实验室过夜,然后碰见了大半夜还在实验室里批改作业的王治桓。 李顷尧藏起李顷舜,为了分散王治桓的注意力,不让李顷舜被发现,李顷尧便拉着王治桓问了许多专业上的问题。王治桓以为自己遇见了一个好学的学生,两人便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王治桓突然说:“你不开心?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李顷尧一怔,笑着说:“没有。” “强颜欢笑。” 李顷尧还以为自己露出破绽,只好随口道:“家里出了事,缺钱。” 王治桓推推眼镜,“要不要跟我做课题?很累,但是有钱赚。” 没想到王治桓是真的好心,李顷尧就这样因祸得福跟着王治桓做起了项目。 “其实,那时候,我弟弟就在实验室里睡觉。”时隔三年,李顷尧终于坦白真相,“我回家也是为了照顾他。” 王治桓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他又问:“可你的人生呢?” “我的人生?”李顷尧摇摇头,“不重要了,是我欠他的。” 王治桓自知没法再劝,便说:“我们去吃芙蓉鸡,我请客,就当践行。” 只可惜,那顿饭到最后还是没吃上。 刚刚落座,李顷尧接到表妹的电话,表妹焦急地说:“李顷舜失踪了。” 那时的青安是暴雨季,积水没过脚踝,一个有自杀倾向的精神病人,太容易被淹没在这场雨中。 李顷尧听妈妈说,李岸失踪,也是在这么个暴雨季,临近高考的日子。 秦西叙、表妹还有警察,所有人都在这个夜里寻找着李顷舜,李顷尧忽然想起他还在家住的那几年,总带着李顷舜去水库摸鱼,那是兄弟两个难得放松的时刻。 李顷尧不喜欢李顷舜,甚至不愿意开口叫他弟弟,他唯一一次叫他弟弟就是在水库。 那天李顷舜偷偷躲起来逗他,他十分着急,大喊着李顷舜的名字,无人应答,随口叫了一声弟弟,李顷舜一下子从石头后面跑出来,给李顷尧一个大大的拥抱。 应该在水库,可水库离着疗养院那么远,李顷尧想不明白李顷舜怎么会突然跑到那里去。 只是时间紧迫,李顷尧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到水库边,李顷舜还真的在水库边。 雨越下越大,雨滴如小石块一样砸到人的身上,留下泥点水渍。 李顷舜伸出脚不停试探,湍急的流水拍打着他的小腿。 “李顷舜!你在干什么?”李顷尧口不择言,“你到底还要怎么拖累我?” “哥,我不要拖累你。”说着,李顷舜就要跳进水库里,李顷尧连忙跑下去抱住李顷舜,大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李顷舜很平静地说出一句:“哥,我想死。没了我,你会过得很好。” 难得清醒的时间里,李顷舜都在想死。 所有人都说李顷舜是李顷尧的拖累,原本李顷尧可以留在北京的,为了照顾他,要回青安,做一个没什么出息的普通人。 第55章 没了一个精神失常的弟弟,听起来人生要清爽不少,或许还能留在北京结婚生孩子,此后人生一帆风顺。 可真没了李顷舜,李顷尧能活多久呢? 李顷尧一直不敢承认,李顷舜是他活下去的全部意义,不然他一定会追到黄泉路上跟妈妈道歉。 “别瞎想,跟我回家。”李顷尧抱着李顷舜要往岸上走,李顷舜踮起脚在李顷尧耳边说了七个字。 暴雨声繁,雷电轰鸣。 李顷舜的声音那么小,却在这个雨夜里如此清晰。 “哥,我们一起死吧。” 仿若塞壬歌声般的蛊惑,李顷尧竟然真觉得这是一了百了的好办法。 既然活着都觉得痛苦,那就一起死吧。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4-06 啊啊啊!写到我们两个小苦瓜了! 第44章 ☆、chapter44.“所以——你喜欢我。” 风雨席卷大地,摧毁花草树木。 思索的片刻,岸边槐树粗壮的枝干被折断,直直朝着李顷舜砸过来,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李顷尧抱着李顷舜往后滚了两圈,后腰磕到一块突出的石头上才停止滚动。 湿重贴身的衣物,忽然哭泣的弟弟,分不清哪里的伤口在被雨水灼烧。 漫天风雨里,李顷尧求死不得,在重伤昏迷之前,李顷尧想起李岸的失踪,想起自己之前在李金兰遗物里找到的她曾带着弟弟去过逐县的火车票。 那里或许有一切的答案,或许能治好李顷舜也说不定。 想死的理由需要一点点堆砌,想活下去,往往只需要一个念头。 “李顷舜,我们不死了,好不好。”李顷尧虚弱地说。 李顷舜闻言停止痛哭,他想好了另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哥,我们别见面了,看到你,我就会想起妈妈,我就会崩溃。” 真像李金兰。 李顷尧释怀地笑了,他们两个人都太像李金兰,内耗、自卑、懦弱,能活到今天全凭对彼此的愧疚。 不见面就能解决一切,李顷舜还是太过天真。 但李顷尧用这个借口来到逐县,寻找改变李顷舜命运的一丝可能。 冰冷的雨还在下,晋荔抬眼看向窗外,问道:“那天的雨比今天的还大吗?” “大得多。”李顷尧面色苍白,说话也轻飘飘的,“你知道我骗了你,怎么还来找我?” 晋荔反问:“可我真有个弟弟在青安,不是吗?” 李顷尧说:“你可以当作不知道,过自己的生活。” 晋荔还在为李顷尧的不告而别生气,嘴上不饶人,“你都做不到的事情,还指望我做到?” 但她看到李顷尧的嘴唇干裂,还是拿起桌边的棉签沾水给李顷尧涂嘴唇,她动作轻柔,仿佛在修复一件美丽的瓷器。 李顷尧蓦地红了眼眶。 雨水灌满池塘,溢出两道水痕。 晋荔垂着眼,不忍和李顷尧对视,她专注面前的唇,想起了李顷尧笑的样子。 李顷尧颤抖双唇,“晋荔,对不起。是我破坏了你平静的生活,我会照顾好李顷舜的,以后也不会再麻烦你,我会活下去,你能不能别讨厌我。” 别讨厌这个内耗自卑、懦弱又敏感的我。 这话听着刺耳。 这么好看的嘴巴里不该吐出这么无聊的话。 憋着不说,是对自己的惩罚,晋荔绝不内耗。 啪嗒。 温润的触感落在干涸的唇上泛起层层涟漪。 李顷尧瞪大了双眼手足无措,只能用没打针的那只手抓紧床单。 良久,晋荔忍住想要咬掉死皮的冲动,结束了这个单方面的吻。 “晋荔……” 李顷尧在脑子里推导所有的因果关系,都没想清楚这个吻是为什么,他焦灼又忐忑,还贪恋那一丝温暖。 大脑已经停止思考,李顷尧喃喃道,“这是什么?” 晋荔耿直回答:“接吻。” “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 为什么此时迎 接他的不是雷霆争吵,而是一个湿软的吻,甚至还是,他的初吻。 晋荔蹙眉,“其实我也搞不懂为什么会这么做。明明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你也是我弟弟,你和宋嘉余差不多大。他追我的,我心如止水,可当我知道你出事的时候,心整个乱掉了。” 话说到这里,晋荔又想起得知自己‘被小三’那天的心情,愤怒不甘,可笑难过,什么样的情绪都有,但唯独没想过回头。 因为离开毕群义的生活晋荔有把握过好,没有毕群义也没关系,日子照常过,结婚还会离婚呢,世事无常四个字可以概括总结所有意外。 可没了李顷尧,好像不太行。 不是活不下去了,只是日子会少点什么。 他们拥有同样的伤痕,光凭感同身受就能看穿彼此大部分的逞强。在李顷尧面前,晋荔可以暴露自己脆弱,自己的不堪,可以做不那么完美的人。 李顷尧会把所有好吃的第一口都留给晋荔,晋荔想逞强的时候得到的不是训斥而是支持,无论她做了多么荒唐的决定他都能第一时间想出执行的办法,连晋荔的虚荣心,李顷尧都会第一时间满足她。 那是晋荔从没感受过的偏爱和例外。 无数次,晋荔推开家门,一眼就能看到李顷尧在院中打扫的身影,听到推门声,他总会回过身,粲然一笑。 于是疲倦感一扫而空,白日里沾染的风尘也随之消散。 非要用一个词形容这种感觉,那便是——难得心安。 这些日子,他们都在人生中巨大的变故,都在脚踏实地过好当下,只是晋荔没想过死,而李顷尧没想过活。 “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种话非常不合时宜,理智告诉我,我们两个没有可能,我们要是在一起,麻烦一定会接踵而至。可是你知道吗?车开过检查站进入青安地界的时候,天上忽然下了很大的雨,我看到一队迎亲的婚车在对向行驶。我就想,要是这个婚车上坐的是我,我会期待对面那个人是谁。” 晋荔看向李顷尧,眼里闪着晶莹。 “是我吗?” 李顷尧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话,满怀期待地对上晋荔的眼神,却看见晋荔摇摇头。 一颗悬着的心扑通沉入水底,李顷尧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更显死寂。 “我没想好。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想要的。”要是换了旁人这件事可能就到此为止,水面上的涟漪总会平息,可晋荔再一次涌生出一种追问到底的执着,“于是我用排除法来解这道题,我问自己,要是这辆婚车上坐着的新娘是你要娶的人,我会怎么想。” “我想的是——” 晋荔故意拖长音节,李顷尧再次抓紧被单。 晋荔抓住李顷尧的手说:“要是我是这个新娘就好了。” “可我只是一个拖累。”李顷尧回应一份感情的第一件事就是贬低自己,“我真的不是个好人,我抛弃了妈妈,又想抛弃弟弟,我还……抛下了你。” 李顷尧抽出手,侧过身,无力感像是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你妈死了你都不知道!” “和你聊个天真是太磨叽了!看着挺帅的怎么人这么窝囊。” “你妈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狠心的儿子?” “扔下弟弟不管?光给钱那哪行啊!” “哥,你为什么不要我?” “你个杂种!活着浪费我的钱,死了也没人哭的畜生!” …… 从小到大,恶语如箭矢锋锐,李顷尧的心千疮百孔,他不敢相信自己是被爱着的。 “像我这样的人,不配被你喜欢,你别管我了,求你。”李顷尧喉咙里挤出近乎哀求的呻吟。 一段并不那么正式的表白,甚至没有说出‘喜欢’两个字,光是这样的爱意就令他冷汗直流,痛苦万分。 对于只吃过苦的人来说,白开水都是太过致命的甜蜜。 “那怎么办?”晋荔从背后环住李顷尧的腰,“我就是喜欢你。” 明知不合时宜也要说出口的喜欢。 李顷尧的确喜欢晋荔,可他从来不敢妄想晋荔也会喜欢自己,那些浪漫的幻想对李顷尧来说像是毒药。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死,没必要因为怜悯我,毁掉你自己。”李顷尧每说一句话,心里就痛上一分,但他必须这么做。 “阿尧,你从来都不是谁的负担,更不是什么拖累。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在人生的最低谷,你有能力,也有想法,你全心全意为我,我都感受得到,有你陪着,一切都在走上坡路。” 晋荔轻笑,“你真的很好,好到来青安的路上我都在想,这世界太大,要是没有李岸,我们可能根本不会遇见。李岸错了一辈子,唯一做过的好事,是把你送来我身边。” “你不是累赘,你是礼物。”晋荔叹气,“我都奔三的人了,学历一般,没有稳定工作,妈妈生病,爸爸失踪,长相普通,还不会化妆,沦落到相亲市场上也是没人要的水平……” 第56章 “你不是这样的。”李顷尧闷闷地说。 晋荔问:“那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 “月亮,独一无二的月亮。” 李顷尧想起无数个和晋荔吃饭的夜晚,他都会抬头看一眼头顶上的月亮。 “我希望你过得好,就算不和我在一起。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会比我更喜欢你。” “所以——”晋荔将下巴枕在李顷尧的肩头,“你喜欢我。”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沉默良久,李顷尧不再挣扎,他说:“喜欢,很喜欢,喜欢到觉得用弟弟的身份接近你是我犯过第二愚蠢的错误,第一愚蠢的事情就是没早和你坦白,把局面闹成如今的样子。” 李顷尧问:“你真的不怪我吗?” “怪你能解决问题吗?真正要怪的是李岸,你也是受害者。”晋荔信奉,“既然结果无法改变,那就想方设法接受这个结果。”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我可没有一个会割腕自杀的男朋友。”晋荔佯装恶狠狠地说,“还在考察期,考察不合格就给你打包送走,只留下我弟。” 炽热的呼吸喷在李顷尧的耳边,皮肤下的血液一点点重新沸腾。 “你还没见过李顷舜,你就要带他走吗?”李顷尧提议,“还是让他留在青安吧,这里的环境他更熟悉。” “敢带你去死的弟弟,不用见面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就是家里房子还没盖好,等盖好了接他过去过年。” 说起房子,晋荔想起晋淑兰改过的那张图纸,特地加了一间房子。就好像提前预见了这一天的存在一样。 她知道李顷舜的存在,也能猜到晋荔一定会选择把人带回家。 所以晋淑兰一直都知道李顷尧是李顷尧,并非李顷舜,她考验李顷尧,更像是一种托付。 这样想来,晋淑兰一定还隐瞒了什么。 她当年为什么会见过李顷舜? 李顷舜又会记得她吗? 李岸当初是真的失踪了吗? 那二十万会不会和当年的真相有关? 晋荔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李顷尧,你收到过来自李姵的转账吗?” 李顷尧回想起妈妈去世后的某个夜里,他正在清算家里的资产,忽然收到一个转账提示——您的农业银行卡到账100,000元,汇款人正是李姵。 “有,收到十万,还在我农行的卡里。” 李姵大概率是秘密的知情人,当年的事,李金兰也深陷其中。 “那你妈妈的腿是什么时候断的?” “我去外地读书的第二年,应该是……十年前。” “李岸失踪也是十年前!”李顷尧回过身,“我手机里有一张照片,是李岸失踪前留下的字条。” 晋荔打开手机,在相册的最底下找到了这张照片。 上面写着:我出去打工还债,勿念。——李岸 “这封信是伪造的……” 看到这张字条,晋荔觉得李岸大概率已经……死了。 “你怎么知道?”李顷尧对照过李岸的字迹,“这就是他的字迹,我反复确认过。” “因为我也见过这张字条,一模一样的字条,连这个破折号倾斜的角度都一样。”晋荔努力回想着细节,“在我八岁的时候,李岸失踪过一次,他留下这张字条后就人间蒸发。现在想来,李岸那次失踪,应该是去青安和你们一起生活了。” 这张字条本应该在晋淑兰手里,现在却成了李岸二次失踪的铁证。 李顷尧想到这一层,他抬眼,晋荔也在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 窗外亮起闪电,秋雨瓢泼。 晋荔问:“还要查吗?” 李顷尧摇头,回道:“足够了。” 谜题解到现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他们不再期待,也不再惧怕,不管当年的真相于何时何地大白天下,他们都要继续生活。 一起生活。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4-06 谜题的题干即将全部给出,解谜的时刻要来咯! 第45章 ☆、chapter45.“姐姐,我吻得比他好吗?” 暴雨下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才稍微停歇。 李顷尧的身体恢复得不错,精神焕发,每天都要握着晋荔的手,美其名曰:充电。 这天充完电,晋荔去帮李顷尧办好出院手续,两人便回了李顷尧家的老宅。 老宅地处偏僻,但占地面积不小,养殖场的格局还没变,除了没有活物,一切都跟李顷尧小时候的生活环境一模一样。 “我很久没回来,家里都落灰了。” 李顷尧敞开堂屋的门,暴土扬尘,阳光下细尘飞舞,直冲鼻腔。 “咳咳。”李顷尧一边咳嗽,一边从屋里拿出一个马扎放在门口,“你先坐着,我去屋里收拾一下,一会儿我们去镇上吃饭。” “你坐着。” 晋荔一用力,李顷尧就被按在了马扎上。 晋荔制止李顷尧:“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养病,其余的事情,什么都不要做。” 李顷尧面露难色,小声说:“那也没有让女朋友干活的道理。” “你现在还在考察期,乖乖待着。”晋荔撸起袖子转身进屋,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小跑出来叮嘱李顷尧,“我们的关系,先不要跟我妈和栾叔说。” 李顷尧本来也没打算告诉别人,他点点头,“嗯嗯,放心,我不会说的,你想随时甩了我都可以,不要有负担。” “你真是!气死我算了!” 晋荔发现物理堵嘴是最管用的,亲完之后李顷尧自己能害羞半天,根本没脑子说话。 晋荔轻啄李顷尧的唇,最后一次警告他:“不许胡思乱想,我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说而已,你跟其他人说都没关系。但是,秦西叙不行,晋荞是个大嘴巴,他俩最近关系十分暧昧,保险起见,先不告诉他们。” 李顷尧笑,“也没谁能告诉了。” 晋荔认真思考,提议:“那就发个朋友圈?屏蔽一下家里人就好。” 虽说是考察期,也得真给个名分才行,晋荔掏出手机准备合照,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李顷尧侧身吻上晋荔的脸颊。 微风拂过,荡起发梢,一片泛黄的梧桐叶落在李顷尧肩上,一切都刚刚好。 和主动吻上去的感觉不一样,晋荔感觉半边脸酥酥麻麻的,被李顷尧吻过的地方好像触电。 “拍完了?”李顷尧问。 晋荔回过神,点点头。 李顷尧贴着晋荔站起身,低头看着晋荔的脸,他头发的阴影刚好覆盖晋荔的唇边,晋荔第一次感觉到目光也有温度,滚烫。 一只手握住手机摄像头,另一只手扣住晋荔的后颈,李顷尧对准影子亲了下去。 起初还只是唇与唇的摩擦,晋荔毕竟有经验,她先伸出舌尖在李顷尧的唇缝之间划过,却被李顷尧的牙齿轻咬,引起浑身战栗。 手机被李顷尧扔到马扎上,他空出来的手环住晋荔的腰,加深着这个吻。 温柔,却又爆裂。 李顷尧肆意地翻搅着晋荔的唇齿,要在这片曾有人到过的领地上,覆盖上自己的痕迹。 这长达两分钟的吻,惹得人头晕目眩,两人紧紧相拥,晋荔被李顷尧整个包裹起来。 喘息间,只听李顷尧问:“姐姐,我吻得比他好吗?” 不用想也知道李顷尧在指谁,男人这该死的胜负欲。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晋荔越来越喜欢调戏李顷尧。 李顷尧想了想,语气缱绻地说:“比他好的话,说明我有天赋,比他差也没关系,毕竟我是第一次。” 李顷尧将最后三个字咬得极其暧昧,好像晋荔是个专职捕猎男大学生的海后一样。 不过单就结果来看,她的确犯了一个女人都容易犯的错误。 “别在这里住,我……”李顷尧犹豫半晌,没把话说完整。 晋荔嗅了嗅李顷尧身上干净的桉树香气,安抚他,“有些事情忘不掉,那就用新的记忆覆盖它。” 晋荔是个行动派,归置家的流程都是一样的,她一个人也完全折腾得过来,何况李顷尧家里本来就很干净。李顷尧也没真的坐在那里干等,借来邻居的三轮车去镇上买些吃的和日用品。 买完东西回来,李顷尧去还车子,邻居家的阿姨早就等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袋子点心。 看见李顷尧,阿姨连忙迎上去。 “你这孩子带媳妇回来也不说一声,还去买什么饭,来我家吃就行。” 李顷尧对这个阿姨的感情十分复杂,小时候她是八卦的集散中心,天天拉着人聚在胡同口喝茶嗑瓜子聊别人家的闲话,可他们家真出了事,这个阿姨也是第一个顶上来帮忙的。 李顷尧讨厌青安的很多人,但承阿姨这份情,李顷尧笑着回应,“不麻烦张姨,我们回家住两天就走,去逐县。” 第57章 “啊呀,你该不是要当上门女婿的吧……”话一出口,张姨察觉失言,连忙找补,“上门女婿好呀,不用操那么多心,还多一家子人,多热闹,为了弟弟好,就算委屈也就是一会儿的事,左右是两口子过日子。” 张姨滔滔不绝地说着,当事人说个开头,她就能脑补一场赘婿大戏,也着实是种天赋。 李顷尧着急回家,便打断张姨,“张姨,回头聊,家里有人等我呢。” “哦,对!看我这脑子。”张姨差点忘记正事。 她将点 心袋子挂在李顷尧已经不堪重负的指头上,笑着说:“新媳妇回家都得用自家的米面粮油去打点心的,想着你刚回来没空去弄,我找人插队打了一份给你,就村后头老赵家的,她家最好吃,动不动排长队……” 一不小心又说多了,张姨报赧一笑,“你快进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晋荔出门倒垃圾,看见李顷尧正和隔壁阿姨聊天,快走两步凑上来,趁着李顷尧不注意,从背后拍拍他的肩膀,李顷尧下意识后缩一下,看清楚罪魁祸首后,宠溺一笑。 将‘祸首’拉到身边,李顷尧给两人相互介绍。 “张姨,这是我女朋友,晋荔。晋荔,这是看着我长大的邻居,张姨,这点心是张姨给你准备的。” 晋荔甜甜一笑,“张姨好。” “这闺女好啊,看着就讨人喜欢,顷尧这孩子命苦哦,遇见你是他的福气。”张姨来回打量着晋荔,满意之余还有一丝遗憾,“要是金兰还在就好了,她一定替你开心啊,孩子。” 很奇怪,有些话,自己心里想的,和从别人口里说出来的,完全是两个感觉。 大概因为张姨也是妈妈,无论从前如何,至少说这句话的片刻,张姨是慈爱的。 李顷尧忍着鼻酸同张姨告别,晋荔想要接过李顷尧一只手里的袋子,李顷尧却不放手,“不用你动手,我自己可以。” “那你要牵手还是要牵袋子?”晋荔晃晃自己的左手,李顷尧五指翻飞,还真让他空出大半手掌,直接抓住晋荔的手,“我都要。” 晋荔吐槽李顷尧,说他太逞强,可她的手没有松开。 屋里已经被晋荔收拾干净,两人在炕上吃午饭,李顷尧打包回来两碗羊汤,据他吹嘘这是十里八乡最好吃的一家羊汤馆,味道堪比莒县。 “这家羊汤一定要加这个韭菜花和羊油辣椒,还有他们家自己做的火烧,泡多久都还有韧劲儿。李顷舜挺喜欢喝这家羊汤的,听他说,我不在的日子,我妈懒得做饭就会带他来这里喝羊汤。” “那一定很好喝。” 晋荔迫不及待打开袋子,将羊汤倒入准备好的瓷碗里。 乳白色的羊汤,浮着几抹翠绿。 晋荔按照顺序依次放入一小勺盐,半勺胡椒粉,两大勺韭花酱,还有一勺羊油辣椒。整个汤瞬间变浑浊,飘起一整层红油。 两人吃饭也没什么讲究,晋荔直接端起碗来,吹开浮着的辣椒油,豪饮一口。鲜香咸辣的味道瞬间爆开,回味尽是肉香,这个时候最该先来吃一口羊肠,油脂香气唤醒味蕾,一口下去,温暖四肢百骸。 实在是好喝! 李顷尧看晋荔这么喜欢,就把送的火烧掰成小块放进晋荔的碗里。 “他家羊肉炖的软烂,这火烧口感更好,就着他家的咸菜丝一起吃,葱拌的,很爽口。” 晋荔用勺子玩起叠叠乐,放一块火烧,再放一块带筋的羊肉,最顶上铺两根咸菜丝,一口吃进去,味道层次丰富不说,软中带些劲道的火烧,软烂黏糊的羊肉,还有爽脆的咸菜丝,口感更是一绝。 “临走前去看弟弟的时候,给他带一碗。”晋荔吃完一个火烧,又掰了一个进去。 这口感实在是不错,感觉泡在菜汤里也会很好吃,他问李顷尧,“这火烧,单卖吗?” “我去帮你问问,应该可以。”李顷尧调侃,“你可真爱吃碳水。” “碳水女王的名号不是白来的。”晋荔热爱一切面食,“说起碳水,我忽然很想吃济南的油旋了!葱花味的。” “油旋?”一个李顷尧从没听说过的名字。 晋荔解释:“油旋感觉像是硬一点的油饼,小小一个,香酥入味,只可惜济南都没几家正宗的油旋能吃了。” 李顷尧在备忘录里灵气一行记上“油旋”两个字,并说:“等有时间,我们一起吃。” “嗯,年前有空去一趟济南,带我妈去大医院复查一下。” 吃饱喝足,两人并肩躺在炕上,细数天花板有多少处开裂。 “不知道家里房子翻修得怎么样,栾叔忙不忙得过来。” “秦西叙和晋荞不是都回去帮忙了?应该还好吧。” 说到这两人,晋荔想起晋荞开车的那天晚上,她眯在后座上,晋荞以为她睡了,给秦西叙打过去一通电话,信息量不小,可后面一直在忙李顷尧的事情,晋荔差点忘了这茬。 晋荔侧过身,戳戳李顷尧的胳膊,李顷尧也翻过身,两人面对面躺着,不足五公分。 这个距离,本该发生点旖旎的情史,而不是听晋荔讲她妹妹和自己兄弟的八卦。 但李顷尧还是被勾起了兴趣,“他俩好上了?” “好没好不知道。”晋荔贴得更近,小声说,“但是睡了,不止一次。” 秦西叙这小子假装禁欲是吧!李顷尧克制住给秦西叙打电话的冲动,问晋荔是怎么知道的。 晋荔贴近李顷尧的耳朵,想到自己要说什么,也是老脸一红。 “秦西叙说套用完了,最后一次体外不保险,让晋荞吃药……” 这还是中文吗? 还是个处男的李顷尧听到这几个词,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让晋荔的话落到地上,他颤颤巍巍地点评:“那还挺猛的哈……” 李顷尧这个反应比八卦更让晋荔兴奋,他越是这么害羞,晋荔就越想惹他。 晋荔的手不经意地从卫衣下摆钻进李顷尧的衣服里面,在他腹肌上游走。 冰凉柔软的触感令李顷尧浑身紧绷,他一蹦三尺高,几乎是逃一般地冲进了浴室,徒留晋荔一个人在炕上哈哈大笑。 日子怎么可能跟谁过都一样! 像李顷尧这么可爱的男朋友,晋荔去哪里找第二个?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4-06 吃吃吃!吃嘴子!喝喝喝!喝羊汤!每次写小说最爽的就是爱情甜蜜初期!第一本春风完全没甜,郁闷死了,番外补了一点点,但是不够!廖子璇少吃的嘴子,我要让晋荔都吃了! 第46章 ☆、chapter46.“尽我所能地爱你。” 原本晋荔和李顷尧只打算在青安待一周,但栾沐春打电话来说,家里为了赶工让外村的装修师傅都在家里过夜,家里根本住不下人,让他们等房子弄好了再过来。 这一等,就是二十天。 原定先回去再接李顷舜的计划也已落空,考虑到李顷舜好过来之后要在逐县读书,户口还得想办法迁到晋家,李顷尧便开始跑各种证明和手续,还有疗养院退费的事情。 晋荔人还在青安就开始面试全白班的护工,家里其他三个人白天还要忙工作,光一个晋淑兰都照顾不过来,再多一个双向患者,简直要命,护工的钱省不得,还得花大价钱,毕竟是要照顾两个人。 两人好容易空下来,李顷尧就带着晋荔在青安城里瞎逛。 青安有几处名人故居,风景不错,李顷尧和晋荔拍了许多照片,决定攒到官宣那天发九宫格。 晋荔不太会修图,最多就是放进p图软件里加个滤镜,偶尔也会瘦瘦脸,推个刀刻斧凿般的下颌线出来。 和李顷尧在一起后,晋荔数不清多少次,边p合照边哀嚎:“李顷尧,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 李顷尧无辜地眨眨眼,认真思考后才说:“可能是为了让你喜欢我。” 晋荔扑进李顷尧怀里,仰头看着他的下巴问:“哪里学的土味情话?” “发自内心的想法。”李顷尧想起两人初见那天,将下巴抵在晋荔的发顶说:“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像是在说‘要不是看你帅一脚踢飞你这个神经病’,我当时就在心里感谢我妈,谢谢她把我生得这么好看。” 有吗? 应该没这么明显吧。 晋荔耸耸肩,“行吧,那你就继续这么帅,不然会被我——” ‘抛弃’两个字晋荔及时撤回,李顷尧没有安全感,那她就会避开所有引发歧义的调侃。 她接着说:“被我打晕送去整容!” 李顷尧用下巴蹭蹭晋荔的头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语调上扬,“幸亏姐姐找到了我,弟弟老得比较慢。” 抽身于繁杂的家庭生活,两个人度过了一段忙里偷闲的幸福生活。 回逐县那天,秦西叙借了一辆商务车借他们回家。 第58章 李顷舜的状态还算不错,吃过药的他一路都很安静,抱着一只小熊维尼倚在后排假寐。车里其他地方都被大包小包塞满,光是李顷舜和李顷尧的药就装了满满一个收纳箱。 其他的还有李顷舜的衣物,和李顷尧之前放在老宅没拿走的东西。 副驾驶都被晋荔带的特产占满,秦西叙活像一个战地司机,被物资包裹,留出堪堪能够看到左右后视镜的缝隙。 缝隙之外,死角之间,李顷尧偷偷勾住晋荔的手指,表面不动声色,指尖潮湿发热。 三个小时后,晋荔回到阔别已久的小院,晋荞冲上来给晋荔戴上眼罩。 “这是一个惊喜!”晋荞指绘秦西叙给李顷尧也戴上,“他也不能看。” 李顷尧躲开秦西叙的手指,“我就不戴了,我得看着小舜。” 晋荞没强求,她牵着晋荔走在前头,李顷尧揽住李顷舜跟在后边,秦西叙没进去,一个人默默地卸车。 小院翻天覆地,除了图纸之上的东西,晋淑兰还和晋荞商量给晋荔在院子里设计了一个亭子,跟柴火灶紧连着,以后天气不冷就能在院子里生火做饭吃东西,而且亭子背后就是小菜园,动线完美。 晋荔摘下眼罩,看到眼前这个竹亭的时候,发自内心地赞叹。 “二十天,你们就把这个家变成这样了?” 栾叔搂着晋淑兰走过来,指着南屋说:“新起的几间房还在通风,刚好把家具和东西归置归置,这几天咱们就先在炕上挤挤,北屋又打了一盘电热炕,二十个人都睡得下。” “妈,想我没?” 晋荔凑上前,晋淑兰盯着晋荔看了好久,疑惑又纠结,最后问道,“是荔荔?” “是我!”晋荔给晋淑兰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你还记得我。” “今天不上晚自习啊?这个点就回来了?怎么没穿校服啊?” 晋淑兰啰啰嗦嗦说了一堆,看来她记忆里的晋荔,此时还在上高中。 栾沐春叹息,“最近淑兰时好时坏的,认知障碍越来越严重。” “那还能认出我,说明我妈真爱我。”晋荔恋恋不舍地离开晋淑兰的怀抱,撒娇道,“妈,今天周六,没上课,我们晚上吃什么?” “那是同学来家里玩了?”晋淑兰看着晋荔身后的李顷尧和李顷舜,“确实眼熟,那我去给你们做饭,炸里脊,再做个糖醋排骨,简单炒两盘青菜。” 晋淑兰念叨着,往厨房里走,忽然止住脚步,冲到李顷舜面前。 晋淑兰艰难地回忆着他的名字,“小,舜?” 众人皆惊,晋淑兰竟然知道李顷舜的名字,只有李顷尧和晋荔对视一眼,确认了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 李顷舜好看的眉毛拧成八字,也在努力回想着与晋淑兰有关的记忆,可那段记忆如同深渊梦魇,李顷舜每每想到,都会止不住地发抖,李顷尧立马抱住李顷舜。 “看来还是太突然了。”晋荔自责道,“还是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没想到李顷舜挣开李顷尧的怀抱,握住晋淑兰的手。 “我妈没事,我也没事,你也要没事。” 李顷舜清醒了! 李顷尧想要确认一下,他低声问李顷舜,生怕刺激到李顷舜的状态,“你想起来了?” “没有。”李顷舜果断摇头,“但我知道她是谁,晋阿姨是好人。” 意料之外,这次见面竟然如此和谐,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激战,晋荔还在隐隐期待两人碰撞的火花可以带来更多线索,却没想到,晋淑兰和李顷舜摆了他们一道。 他们早就认识,并且是同盟。 看来当年,李金兰是带着李顷舜见的晋淑兰,会是一场关于谁才是谁的第三者的辩论吗? 要是真这么简单,李金兰的腿又是怎么断的,如果和晋淑兰有关,李顷舜为什么会认为晋淑兰是好人? 原以为这次见面后,真相呼之欲出,没想到更加扑朔迷离。 好在两相无事,这日子就能过下去。 翌日,千挑万选的护工周姐来晋家小院工作,可晋淑兰和李顷舜一见到陌生人就开始喜怒无常,东扯西拽,颠来倒去,活把周姐忙得天旋地转,这俩人也不消停。 还得晋荔出手制止,这俩人才安稳了不少。 工作都要磨合,好在周姐是个有耐心的,这就是晋荔选中她的原因。 照顾病人不需要多聪明,多么懂人情世故,最重要的是耐心和细心,不能心生厌烦,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周姐之前照顾瘫痪的婆婆照顾了七八年,老公觉得委屈她,就一个人挣钱养活家里,前阵子婆婆去世,周姐刚闲下来,老公在工地受了伤,一时半会儿不能干重活,周姐就挑起重担,出来找活干。 “保洁也干,护工也干,月嫂不行,现在月嫂要求高。”面试的时候,周姐十分拘谨,但聊到照顾老人这话题,她是口角生风,侃侃而谈,“前几年净研究伺候人这个事,别的咱也不会。” 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周姐总算正式融入这个家,虽然会以不同的身份参与。 “你别说,小舜这孩子聪明,一说话就能说到点子上。”周姐一度以为自己干不下去了,“是他让我不要和晋姨较劲,看晋姨想起哪段事,就装个差不多的身份,什么邻居啊,表亲啊,你老师啊,先演戏,等脸混熟了就好说。” 晋荔通过这段时间的交流,发现李顷舜并没有什么认知上的问题。 他就像是为了保住一个要带到坟墓里的秘密,从而把自己逼疯了一样。 晋荔总结:“他就是太聪明。” 晋荔打扫完卫生,准 备择菜,周姐非要帮忙。 晋荔揶揄周姐,“我可不多给你加工资,我是个抠门的老板。” “这是我自愿的,不用工资。”周姐拿起土豆用铁勺的勺把削土豆皮,“这一大家子都要你照顾,你实在是辛苦,这几天顷尧还不在,我能帮你一点是一点。” 晋荔擦擦汗,笑着说:“我不累,被需要的感觉很好。” 说曹操,曹操到。 李顷尧的电话打过来,晋荔在裤子上擦擦手,忙不迭接起来。 晋荔问:“你导师怎么样?” 李顷尧答:“本身也就是个小手术,恢复得不错,明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 李顷尧那边还算安静,想来还在医院。 心里明明想念,可晋荔怕李顷尧因为想见自己着急回家,反而两边都没照顾上。 “那你好好照顾你导师,他是咱们家的贵人,有用钱的地方和我说,千万别自己扛着。”她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说,“我晚上准备炝菠菜,炒土豆丝,你最爱吃的,可惜,你吃不到咯。” “那可不一定。” 李顷尧挂断电话,推开家门。 晋荔凝眸,逆光中看清李顷尧的脸,放下手机就冲了出去。 晋荔在李顷尧怀里抱怨:“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这两天没买肉。” “我不在家就不好好吃饭了?”李顷尧捏捏晋荔的脸颊,“还好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什么?”晋荔满眼期待。 李顷尧拉开外套拉链,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油旋。 他提起袋子看了看,没有什么碎掉的,这才放心打开袋子。 “还好这油旋够硬,不然刚才就被夹坏了。” 晋荔拿起一个油旋猛吸一口香气,她咬下一口,还是热乎的。 快半年没吃油旋,香味扑鼻,明明只是碳水,却香到过分! 能在逐县吃到还热乎的油旋,晋荔幸福到语无伦次。 晋荔问:“你哪里买的?咱家附近有这么正宗的油旋?” 李顷尧替晋荔拂去嘴角的残渣,轻声道,“坐车路过济南,随手买的。” 随手买的—— 晋荔只不过是一个多月以前随口提了一嘴想吃油旋; 于是北京到逐县明明有直达的高铁,李顷尧偏偏在济南转车; 而且这家老字号的油旋要排很长的队才能买到,绝不是心血来潮转车的间隙就能买到的; 就算是刚出锅的油旋也很难撑三个小时的热乎劲儿抵达逐县,可李顷尧偏偏就能随手做到。 晋荔十分配合李顷尧的演出,夹着嗓子高呼:“那你可真厉害!” 李顷尧立马缴械投降,坦白从宽:“是我记着你一直想吃,所以一有机会就去买了。” 只要晋荔想要,只要李顷尧能给。 “你千万不要有负担,我只是在尽我所能地爱你。”李顷尧轻啄晋荔的脸颊,“请你适应一下我偶尔的浪漫。” 人人都说,这样的爱情才能长久。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4-06 ok!谜底就在谜面上!再有十章收尾!关令的感情戏找到能插进正文的部分咯!番外就只剩时间线收束,晋荔和李顷尧重逢前夫哥的故事啦!也算有头有尾嘿嘿嘿~20w差不多捏~ 第59章 第47章 ☆、chapter47.“和你一起,甘之如饴。” 今年雨水特别多,下过这场雨,便入了冬。 家里房子变大,南屋要烧煤,北屋两间房子靠烧炕维持温度,剩下几间也要生炉子。 清早起来,晋荔顶着细密小雨将门口旁的屋棚整理出来,卖煤的一到,直接卸车就可以。 农村过冬,最少不了的就是囤煤和囤冬菜。 晋荔见和卖煤约定的时间还早,就蹬着三轮来到常有散户卖菜的路口,这些散户卖的价格都便宜些。 白菜样子瞅着不错,晋荔买了二百斤,还有五十斤土豆和五十斤萝卜,这白菜回头可以给六表嫂家拿过去一些。 这三百斤的东西,刚好能到一个电动三轮车的负重极限。晋荔拧紧油门,车还是慢悠悠地前进,雨越下越大,晋荔眼前模糊一片,全凭肌肉记忆将车开回家。 将车开进车棚,晋荔抖抖身上落雨,冲进房间里。 李顷尧做好早饭,正在分发碗筷,忽然,一滴水落在他的手背,他抬眼,晋荔湿漉漉地站在门口,他立马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当作毛巾,给晋荔把头发裹起来。 “下雨怎么还出门啊,我以为你没起呢。”李顷尧将晋荔身上湿掉的衣服都给脱下来,“先去洗澡,再吃饭。” 看着李顷尧满眼焦急,晋荔直接抱住李顷尧。 冰冷的雨水浸染着李顷尧干净的衣衫,他却用力抱紧晋荔,一团热气冲击着晋荔的心口,惹得她打了个冷战。 晋荔窝在李顷尧怀里,凉透的身体逐渐找回一丝体温。 晋荔坏笑:“现在你也要去洗澡咯。” 李顷尧温暖的手捂住晋荔的脖颈,寒凉的手感令他指尖发麻,他柔声说:“那我们一起。” 晋荔一下子弹开,闷头冲进雨里。 农村房子就这一点不好,卧室和洗手间隔得太远,有时候冬天实在太冷,夜里就只能放个痰盂在屋里。 李顷尧先是翻出家里的雨披和雨伞,在堂屋门口放好,方便拿取,又到衣橱前选着晋荔洗漱后要换的衣服,再三比较,最后挑了一件贴身的羊绒衫和秋裤,还有一件橙色的卫衣和牛仔裤。 选好衣服,李顷尧撑起伞,又拿起一把彩虹伞,来到洗手间。 新翻修过的洗手间是双台盆的设计,特地留出了洗衣服的空间,李顷尧将干净的衣服放在浴室外的洗衣机上。 门外雨水淅沥,屋内流水潺潺。 李顷尧压下去心里奇怪的躁动,大声道:“衣服放外面洗衣机上了,伞也留给你。” 晋荔回应:“好。” 天气冷,开着四盏灯的浴霸也还是冷,冷意直往心口钻,晋荔匆匆冲冲身体,草草洗个头发,连护发素都没用,就裹着浴袍走出浴室。 换好新衣服,雨已经停了,送煤的人准点到达,晋荔没吃东西,就直接忙着指挥人卸货。 之前晋淑兰常买的都是烟煤,价格便宜不少,现在家里人多,还有两个病号,晋荔便买的无烟煤,耐烧环保,烧上一整天也不用看几次火,比较省事。 尽管如此,晋淑兰还是觉得不如买点焦煤,“这种没烟的煤火力不行,你就是浪费钱。” 类似的口角争吵时有发生, 晋荔已经学会一招制敌,“嗯呢,但钱不能退,今年将就用吧。” 晋荔招呼李顷尧一起把家里生火的炉子全都拆下来检查一遍,简单清理之后重新装好,再用攒下的纸壳子引火,火苗升腾,放入煤块,没多一会儿新煤便燃起来。 晋荔用铁钩盖上炉盖,长舒一口气,“这煤质量没什么问题,我听村里有人买煤被骗了,说是好煤假煤掺着卖。” 李顷尧刚刚卸煤的时候就检查过,“没什么碎煤,大多是整块的,一会儿我去多锤碎些煤,每个炉子前都放一些,天慢慢冷了,夜里该烧炉子了。” “还得弄些醋放炉子上,预防感冒。” 说完话,晋荔觉得嗓子痒痒的,闭上眼,狂打喷嚏。 李顷尧神情紧张,“是不是淋雨感冒了?” “哪有这么快。”晋荔抬手在李顷尧白皙的脸上擦干净自己手上的煤灰,“瞎紧张!” 李顷尧无奈一笑,将晋荔的手捉住,“不要逃避这个话题。” 晋荔眨眨眼,“我真没事。” 李顷尧凑近,晋荔下意识想躲,李顷尧将晋荔搂进怀里,在她额上落下轻吻。 李顷尧蹙眉,“额头这么烫,还说没事。” 晋荔辩解:“我就是有点怕冷,歇一会儿就好。” 李顷尧打个横抱将晋荔抱起,用右手托起全部重量,想用左手开门,门却从里面被打开,李顷舜面无表情看着李顷尧和晋荔的姿势,默默关上门。 “你别关门啊……”李顷尧尝试开门,发现门被反锁。 农村的房子内里的几间屋子都是连着的,关上中间这一扇,李顷尧就要从门外绕到另一边,而另一边,是栾沐春和晋淑兰的屋子。 晋荔低头轻笑,“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过去。” 气氛推到这里,李顷尧怎么可能放手,他硬着头皮从院子绕到另一边的堂屋,恰好周姐来上班,立马躲过身去,胡乱说了句:“今天天儿不错啊。” “快放我下来……”晋荔刚说完,栾沐春扶着晋淑兰出门遛弯…… 晋淑兰一脸惊讶,栾沐春架着她快步往门口走,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还顺手带走看热闹的周姐。 栾沐春清清嗓子:“咱们去买菜逛街,突然想吃糖醋鱼,我们去水库边买活鱼吧。” “那也太远了,不是说去镇上买桃酥吗?”晋淑兰心里觉得奇怪,不停回头看,“那边是谁啊?怎么看着没见过呢?” “没人,哪有人啊?没人!”栾沐春给周姐使个眼色,周姐立马接话,“对,没人,我陪你去买桃酥。” 晋淑兰满腹疑惑:“你又是谁啊?” 现在的周姐撒谎张口就来,指着栾沐春说:“我是他妹。” 栾沐春一拍脑门道,“差点忘了和你说,今天我爸妈不在家,不放心我妹一人在家,非让她跟着我。” 在栾沐春和周姐一唱一和的谎言中,晋淑兰逐渐接受了这次的设定。 晋淑兰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那我们去买桃酥。” 这次晋淑兰的记忆回到十八岁,那时候的她尚还明媚,和栾沐春青梅竹马。 一行三人走出门,李顷尧还抱着晋荔。 “你就是故意的。”晋荔仰头看着李顷尧。 李顷尧垂头,阴影刚好覆盖在晋荔的脸上,眼前倏地一暗,晋荔心跳漏了半拍。 李顷尧挑眉,“那就当是吧,我不想当你弟弟了,晋荔。” 人前人后,都不要当。 李顷尧轻啄晋荔的唇角,“你睡一会儿,我去给你买药。” 晋荔环住李顷尧的脖子,回吻他的唇,“那就辛苦男朋友下午去果园拉点树枝柴火回来,我把我同学的联系方式给你。” 吃过药的晋荔早早睡着,李顷舜拿着小板凳坐在晋荔床边。 李顷尧弯腰摸摸李顷舜的头发,“你的姐姐,不对,你的嫂子就交给你了。” 李顷舜仍是一言不发,但李顷尧知道他已经答应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只有清早下雨,中午的确艳阳高照。 李顷尧骑三轮车去果园的路上,还觉得有些热,没想到装完车后,骤雨倾盆。 还好提前带了一件雨披,李顷尧穿上,冒着雨往回赶。 晋荔同学劝道,“要不再等等?” “家里就晋荔和弟弟两个人,我不放心。”李顷尧挥别晋荔的同学,一拧油门冲进雨幕。 噼里啪啦的雨砸到雨披上溅起水花,李顷尧根本睁不开眼,只能靠着模糊的车灯来分辨自己正处在道路的哪个位置。 突然的暴雨让小镇的交通暂时瘫痪,主干道上都是不敢继续前行的车辆。 李顷尧为躲避一辆老大爷骑着的老头乐,紧急转弯,一下子飞进路边的水沟里。 雨水混着泥水将李顷尧整个包裹,活似一根行走的巧乐兹。 李顷尧没有咒骂,没有埋怨,他俯下身用水坑中的雨水简单清洗掉身上的泥污,才去扶起三轮车,捡起掉落的木材。 利索收拾好一切,他再次踏上回家的路途。 进村后的胡同都不是水泥路,还有不少上坡下坡,泥泞不堪,有好几次车轮差点陷进泥里,全靠着李顷尧胆大心细,一路提心吊胆好容易看到晋家小院的大门。 隔着重重雨幕,李顷尧看见有个单薄的身影,撑着一把彩虹伞等在门口。 李顷尧探出头问:“晋荔!是你吗?” 晋荔闻声望向路的尽头,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她兴奋地挥挥手:“是我!” 晋荔将大门打开,李顷尧一个加速开进车棚,晋荔小跑追上来。 “你怎么冒着雨回来了?”晋荔拿出毛巾给李顷尧擦脸,“晚点再回来也行。” 第60章 李顷尧笑着说:“你生病,我得在你身边。” 晋荔说:“我已经好很多了,烧都退了,不信你摸摸。” 晋荔说着,踮脚凑近李顷尧,李顷尧往后一躲,李顷尧忙说:“我身上脏。” “脏?”晋荔低头,看见雨披之下李顷尧被泥水糊住的裤脚。 晋荔焦急道,“这是摔了?没摔疼吧?” “没事。”李顷尧摇摇头,接过毛巾自己擦着头发,“只是想起我妈也有好几次冒雨回家,我却没当回事,现在的我才明白那种心情。” 总有些人值得冒雨来相见。 明知晚个几小时也没关系,对方不会因为这个埋怨自己,可内心的迫切是没法改变的。 迫切地想要见到一个人,为她遮蔽风雨。 李金兰是,晋淑兰亦是,现在轮到李顷尧。 李顷尧脱下雨披,用力抱紧晋荔。 他说:“我忽然就明白了把一个人放在心上珍重是什么感觉,是自己淋雨时,想到更多的却是不能让你淋雨。摔倒的时候,我明白担负起一个家的重量是有多么不容易,那一刻,我不能倒下,家里还有人在等我。” “真是辛苦你了。” 能把一个家照顾得这样好,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情。 晋荔摇头,“我付出辛苦,得到大家的疼爱,这是很划算的买卖,况且,我很享受这种成为‘大家长’的感觉。” “辛苦是客观存在的,我希望和你分担这份辛苦。”李顷尧一字一顿地说,“这个家,我和你一起撑起来。” 这话听起来很像求婚时会讲的套词,可李顷尧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 所以赤诚可爱,弥足珍贵。 “可是这样的生活千篇一律,无聊又琐碎,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样的日子还要过个四五十年……” “没关系。”李顷尧打断晋荔的话,“和你一起,甘之如饴。” 成为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是值得肯定的梦想,想要和爱的人经营好一个家的梦想也不该被嘲笑。 这都是世上可遇不可求的珍贵。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4-10 从夏末走到初冬,他们仿佛走过了人生的万水千山啊! 第48章 ☆、chapter48.人生多的是漫长的告别 晋荔的感冒拖了一个周才好,这些日子都是李顷尧看家。 这天,晋荞又来家里蹭饭,刚好可以陪着晋淑兰聊天,栾沐春这才抽身和李顷尧聊起他和晋荔的关系。 栾沐春剁着肉馅,慢条斯理地问:“你们在一起了?” 李顷尧颠勺的动作一停,随机回答道,“嗯。” “多久了?” “在青安的时候好上的。” “怎么还搞地下恋?”栾沐春低声调侃,“我和你晋阿姨又不是老封建。” “觉得时机不好,光是小舜的事情家里人都还要消化一会儿呢。”李顷尧总不能说是晋荔不让说的吧…… 说起小舜,栾沐春叹口气,“我托我特殊学校的朋友问过,小舜这种想达到入学标准还要再等等,有空还是带他跑跑医院。” 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真撞上一个专治这类病的医生呢? 不多跑几家医院,怎么确定是绝望还是希望呢?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晋淑兰,李顷尧也劝道,“晋阿姨也该去看看的,病情变化快,不能总吃之前的药。” “你晋阿姨犟得很,她决定的事情,没人能改变。”栾沐春眼神惆怅,“我们年纪都大了,治好治不好的,又能活多少年?还不如把钱都留给你们……” “你谁啊?凭什么替我姐做决定?” 厨房的门被一脚飞踹踢开,铝合金的门框晃晃悠悠直接选择罢工。 门外身穿皮草的女人踩着高跟进了厨房,烟还夹在手上,她朱唇轻启,吐出一圈白色烟雾。 “您是?”李顷尧关火,走上前。 女人上挑眉眼,“我是这家的另一个主人,你又是哪个?” 李顷尧猜到这人应该是晋荞的妈妈晋若兰,可他的身份解释起来太耗时间,他就挑了一个最简单直白的身份,回道,“小姨好,我是晋荔的男朋友李顷尧。” 晋若兰上下打量着李顷尧,“模样不错,多大了?” “刚过二十二岁的生日。” “新男朋友。”晋若兰颔首,“比之前那个强太多,接着做饭吧,多炒两个菜。” “啊,嗯,好的,小姨。”晋若兰气场太强,李顷尧冷汗直流,根本没法反驳。 解决完李顷尧,轮到栾沐春。 晋若兰问:“那你呢?” 栾沐春更是慌得不行,一个当老师的瞬间回忆起自己的学生时代,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是,那个,淑兰的男……男朋友,栾沐春,当老师的,五十五岁,这两年都是我在照顾她,不是我替她做决定啊,我都听她的……” “行,看着也比李岸强太多,这母女两个算是找到好的眼科大夫了。”晋若兰指着案板说,“先把刀放下,我给我姐拿了很多东西,你这个当姐夫的代劳搬一下东西。” “哎,我这就来。” 栾沐春摘下围裙,用围裙擦擦手,跟着晋若兰来到院子里。这东西堆得比李顷尧搬家那天都夸张,根本无从下手。 晋若兰掐灭烟,随手扔进垃圾堆里,“我姐在房间里?” “嗯,荞荞陪着呢。”话一出口,回应栾沐春的是一声怒吼。 晋若兰抄起自己的水桶包,喊道,“晋荞,我数三个数,你给我出来……” 本来在屋里陪着晋淑兰看电视的晋荞愣在当场,求助一般看向还在嗑瓜子的晋荔。 晋荔耸肩,“早跟你说,不要玩火烧身,自求多福吧你。” 晋淑兰懵懵懂懂地抬头,“是若兰回家了?” 晋荞眼前一亮,“对,我妈回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晋荞以为自己拿到了免死金牌,带着晋淑兰一起来到院子里。 谁承想,晋若兰连着晋淑兰都骂。 “晋淑兰!你生病的事情为什么瞒着我?”晋若兰又掏出一支烟点上,“要不是咱们徐霞说漏嘴,我是不是得等你死了才能知道你生病这件事?” 晋淑兰不明白为什么出去一趟的妹妹变成这样,只是道歉,“我没生病,没瞒着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事情都处理好了?别整日里大呼小叫的,难怪老路要跟你分手。” 老路是晋若兰某一任男朋友,时间太久远,晋若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晋荔解释:“我妈现在的状况比较差,能够认出你都不错了。” 晋若兰用力吸一口烟,声音柔和不少,“你呢,我份子钱都备好了,说不结婚就不结婚了,我还想说给你在济南交个首付。” 自己辛苦挣的钱,比不上小姨一句话,有钱就是不一样,说话都趾高气扬的。 晋荔憋着一口气,态度强硬:“不合适就分开,我也不是非得和他结婚,也不是非得待在济南。” 晋荔不太喜欢晋若兰咄咄逼人的样子,好像这个家每个人都欠她二八五万一样,可晋淑兰对晋若兰十分纵容,晋荔也只能忍着。 “还有你,晋荞,你回逐县多久了?” 晋荞心虚道,“没多久,我就回来看看大姨。” 一根烟燃尽,晋若兰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说真话我现在就去你学校给你办退学,明天打包去澳洲,一辈子也别回来了。” 晋荞认栽,老实回答,“回来一个月。” “回来干什么?” “回来……追一个人。” “哟,咱们逐县还有你能看上的人呢。”晋若兰揶揄道,“那得带过来给我看看啊。” 晋荞摆手,“算了吧,妈。” “那就是还没追上,没追上更不值得留恋,下一个更好,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晋荞欲哭无泪,躲到晋淑兰身后,无声抗议。 “刚回来就要走啊?”晋淑兰虽然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但她听懂晋若兰要走,“吃了饭再走吧?” 晋若兰上前拉住姐姐的手,“饭要吃的,吃完饭,你也跟我走。” “我?”晋淑兰看向晋若兰,不明白这个妹妹要带她去哪里。 “带你去看病。”晋若兰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我没病,不去医院!” 晋淑兰什么都能顺着晋若兰, 唯独医院,她绝不能去! 晋淑兰高声道:“我不要去医院!” 晋荞帮腔:“我也不跟你回去!” 治不了晋淑兰,还治不了晋荞吗?晋若兰一个巴掌甩过去,没想到晋荔替晋荞挨了这一巴掌。 “荔荔!” “晋荔!” “姐!” 众人瞬间围到一起,李顷尧捏紧拳头,想要冲上去,晋荔摇摇头,将他拉回来。 晋荔捂着发烫的右脸,在晋若兰面前站定。 第61章 “小姨,你是长辈,你做什么事情我这个做小辈儿的都不该多说,这么些年,我妈也时常和我说,小姨给家里送了多少钱,添了多少东西,我都记在心里。因为您的好,我对荞荞加倍好,我以为这是我们四个人的默契。” “可你真的关心荞荞了吗?虽然我也觉得她跟那个人成不了,可她有想做的事情,那就让她做啊!我妈不想治病了,我不难过吗?可我妈就是不想去,那她一定有自己的考量,为什么非要逼她呢?” “你每次回来,就跟领导下命令一样,我妈不让我和你计较,说你小时候受苦,这样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我妈都这样了,你还要站在高处指指点点吗?连一声姐姐都不叫吗?” 伤害你的并不都是你的家人,但你所有竖起来的刺会刺穿的只有在乎你的人。 晋若兰冷笑,“我跟我姐的事情,不用你管。” “那我跟我妈,还有我跟我妹的事情,也不用你管!” 晋淑兰看见女儿和妹妹吵架,不知道该劝谁,哭得不像样子。 她哭着说:“都别吵了,吃饭吧,都是一家人啊,别吵了。” 一整天,家里人都没怎么说话。 夜里晋荞偷偷跑走,没想到晋荔和李顷尧在院子里看月亮。 晋荔眯眼笑,“知你莫若我,我就知道你要跑走,准备去哪儿?找秦西叙?” “不用你管,你就当没看见过我。” “你就别逗她了。”李顷尧用眼神示意晋荞看向门口,“晋荞,有人在等你。” 这一整天,晋荞都没敢联系秦西叙,生怕秦西叙被晋若兰发现,平日里习惯了晋荞99+信息轰炸的秦西叙变得心绪不宁,这才找到李顷尧打听情况。 “你怎么来了?”晋荞蹦蹦跳跳来到秦西叙面前站定,笑着说,“想我啦?” 秦西叙问:“你准备去哪儿?” 晋荞歪头:“本来没想好。” 秦西叙很耐心地继续问:“现在呢?” “秦西叙。”晋荞拽着秦西叙的衣服将人拉进,她盯着秦西叙深邃的眸子,蛊惑道,“我们私奔吧。” 秦西叙眼神里透露着无奈,“可我们没结果的,不是吗?” 晋荞不理解,“非要结果吗?”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就现在。” 哪怕没结果,没以后。 晋荞吻住秦西叙的唇,悄声说:“去你家吧。” 晋荔目送二人远去,李顷尧想要去关门,晋荔盘算着,“感觉门开着还有用。” “什么?” 李顷尧觉得从晚饭过后晋荔就开始神神叨叨的,仿佛掌握了一切。 没过多久,又有一个人从堂屋鬼鬼祟祟走出来,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小姨,就是这样的场合,也得穿高跟鞋吗?”晋荔从口袋里拿出晋若兰的车钥匙,“你要带我妈去哪里?” 晋若兰气息不稳,咬着牙说:“带你妈去看病。” “看病?不是出来玩吗?”背上的晋淑兰开口,“若兰,你又骗我,放我下来。” “姐姐,你现在真的病得很严重,听我的,去看病吧。”晋若兰压抑住想要流泪的冲动,“你不是最听我的话了吗?为什么这次不行呢?” “人各有命啊,若兰。” 晋淑兰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忽然醒来。 晋若兰不忍,也不甘,“姐——” “你能回来我很高兴,没什么遗憾了。”晋淑兰像是小时候那样,摸摸晋若兰的头发,“我不在以后,你脾气可不能这么大。” “别瞎说,你要长命百岁。” “傻子。”晋淑兰长叹,“长命百岁的那是妖怪,咱们就是普通人,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好好告别过就好。” 人生多的是漫长的告别。 北风倏忽而过,咆哮着离别。 晋淑兰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话,“荔荔,旧火车站要被拆掉了对吧?” 那是晚上逐县频道播报的头条新闻,晋荔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新闻说施工有些日子了,预计月底完成拆除工作,要盖个什么文化小镇,搞网红经济。” “时间过得真快。”晋淑兰从晋若兰背上下来,“都快点回屋睡觉去吧。” 一开始,所有人只当这是一段没头没尾的对话。 躺在床上假寐的李顷舜却在听到后,睁开了双眼。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4-10 下一章就是真相了…… 第49章 ☆、chapter49.一个血淋淋的真相 翌日,晋淑兰再次失踪。 晋荔第一时间要报警,李顷舜伸手关掉晋荔的手机。 “我知道阿姨去了哪里。” 谁都没想到李顷舜会主动开口,他继续说:“阿姨去了旧火车站。” 晋淑兰第一次走丢就是在旧火车站,故地重游的可能性很大,可那时候李顷舜不在,他是怎么猜到的? 李顷尧拍拍李顷舜的肩膀,不安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里,我也去过。” 在很多年前。 太多画面在李顷舜脑海中闪过,他痛苦地用拳头砸向太阳穴,李顷尧心疼地搂住他。 李顷舜在那些画面里检索到了旧火车站的站台,跟新闻里的施工现场一模一样。 “我想去看看。”李顷舜坚定地说,“阿姨一定去了那里。” 李顷舜的眼神让晋若兰莫名觉得发怵,如此信誓旦旦,很像故意的。 晋若兰问:“该不会是你昨晚看到我姐要出门,没拦住她吧。” “想走的人留不住。”李顷舜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过 是在破晓时分看到一个颤颤巍巍的背影从晋荔的房间出来,走向黑夜与白昼的分界。 只是很多事不用亲眼目睹,也能猜到个大概。 晋淑兰清醒着离开这个家,临行前去给晋荔掖了掖被角。 李顷舜再次目睹了一切,如同十年前那样。 这样理中客的态度令晋若兰火冒三丈,李顷尧挡在二人中间,提醒道:“现在找到人比较要紧。” 四个人出门,一辆车就够。 晋若兰把路虎的车钥匙扔给李顷尧,她打开后门,李顷舜一个闪身直接坐进后排,一言不发看向窗外。 “你小子……” 晋若兰话没说完,栾沐春便把她推进车里。 栾沐春一改往日窝囊的样子,吼道,“没什么事比找淑兰更要紧,他要去就让他去。” 逐县的旧火车站十年前正式停用,因着领导班子换届,加上原本的承包商卷款跑路,这个旧火车站的改建计划被无限期搁置。 这么些年,旧火车站闹鬼的传言一直都有,很多孩子都当这个旧火车站是个探险的好去处,高三的时候,晋荔不少同学都拿这里当过秘密基地,但晋淑兰觉得不安全,每次都不让她来这里。 这是十年来,晋荔第一次来到旧火车站。 原本的铁轨已经拆除,一人高的杂草也被清理干净,地上散落着水泥砖块,一眼望去,尽是荒芜。 晋荔确认自己从没来过这里,可她的头也顿痛起来。 李顷尧顾着晋荔,就顾不上李顷舜。 一个转身,李顷舜就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李顷尧定睛看去,那里是曾经站台的位置,也是李顷尧第一次和晋淑兰聊天的地方。 晋荔试图通过甩头甩走疼痛,她冲着李顷舜喊,“李顷舜,等等我们!” 李顷舜却跟着了魔一般,他终于来到记忆里模糊的场景——黑色的夜,红色的雨,湿透了的四个人。 就快到了,梦里最后见到李岸的地方。 可李顷舜腿像灌了铅般沉重,他的身体在阻止他,又或者说是在保护他。 李顷舜管不了那么多,他踉跄着奔向站台。 那里有不少施工的器具堆着,水泥搅拌机发出巨大的轰鸣。 晋淑兰坐在一个角落,看向远方的超然山。 就是那里! 李顷舜记起来了,就是在那个位置,晋淑兰一个铁棍砸死了李岸! 那天夜里,李顷舜跟着李金兰来到逐县。 临下车前,李金兰蹲下来叮嘱李顷舜:“小舜,一会儿见到爸爸,不管爸爸跟谁在一起,你都不要恨那个阿姨,是你爸爸做错了,不能怪别人,明白吗?” “我知道。”李顷舜点头,“那我们今天跟他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对吧?” “对。” 李金兰抱紧怀里的布包,那里有她的户口本,结婚证还有各种证明,和一个存折。 那个存折是用李顷尧的名字开的户,所以一直没被李岸拿走。 存折里有她变卖家里值钱物件陆续存进去的十万块,若是李岸不同意放过她,那她就把这钱给他,买个清静。 最后一列火车到站,没几个人的车站,空旷而诡谲,李金兰抱着李顷舜坐在站台边等。 第62章 李金兰托一个远房亲戚帮自己调查李岸出轨的事情,她只说人在逐县,没说具体地址,李金兰还在等亲戚发具体的地址给她,不然逐县这么大,她根本找不到。 信息还没到,李金兰便听到一声尖叫,声音像极了李岸。 李金兰抱起李顷舜瑟缩着躲到柱子后面,那声音越来越近,李顷舜瞪大眼睛看着,竟然真的是李岸,只是现在的李岸浑身是血。 或许是父子连心,李岸一眼就认出来李顷舜。 “小舜,你妈呢?快来救我,帮我挡住后面那个疯女人!” 李岸冲上站台,李金兰抱着孩子狂奔,忽然她感到身后一片温热,血腥味随之而来,她咽下干呕的冲动。 回身,晋淑兰扛着棍子站在原地,李岸被他一棍子敲死,尸体滚落到站台之下。 晋淑兰满脸是血,大口呼气,像是失了魂一般。 突然起了一阵脚步声,李金兰将李顷舜放下来,把兜里的二百块钱塞到李顷舜手里,然后跑过去拥抱住晋淑兰。 晋淑兰心脏狂跳,她颤声问:“你是谁?” 李金兰装作很激动的样子,用方言说:“我的姐,这么晚了不是不让你来接吗?” 巡逻的探照灯打过来,看到的是脸色干净的李金兰和只有一个后脑勺的晋淑兰,晋淑兰溅到血的脖子被李金兰用手捂住。 穷人家的孩子早熟,天天被打的孩子早慧,李顷舜拿着二百块钱递给巡逻的大叔,甜甜一笑,“不好意思啊叔叔,我妈和我大姨很久没见了,我爸死了,我们来投奔大姨,她俩就多说了一会儿话。” 谎言的最高段位,真假参半。 那大叔拿了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说:“早些回去。” 这是他在旧火车站的最后一班岗,不想沾事,只想平稳度过这最后一晚。 可他还是看到了一滩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他高声道。 几乎同一时间,李金兰用棍子尖端的部分,插进自己的左腿,血液喷涌,她忍痛伸出左腿,解释道:“穷亲戚要来吃我家绝户,给我打成这样了,我着急过来找我姐,没来得及处理。” 其实这个借口经不起推敲,只是那人不想深究。 “也是可怜。”那人把身上的外套脱下交给李顷舜,“给你妈妈简单包扎一下,弄好再走,不着急。” 等人走后,火车站的灯也随之灭掉,只有孤月高悬,泛着冷意。 晋淑兰握紧铁棍问:“你是谁?” “我是李金兰,是李岸的老婆。”李金兰从包里拿出户口本和结婚证递给晋淑兰,“我来这里是找李岸离婚的,他动不动打人,我家大儿子被他逼走,小儿子也挨了几顿打,他有好长时间没回来,我这才到处打听他的消息。” 确认过对方身份后,李金兰仍没有放下戒心,她又问:“现在你准备怎么办?报警?” “不,我巴不得他死。”李金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说起这句话,冷冽肃穆,“真要报警我就不会捅自己这一下。” “疼吗?”晋淑兰叹道,“你也是可怜人。” “当务之急是怎么处理尸体。” 和晋淑兰不同,李金兰家境不错,她读过书,也学过经营,她有抱负,不想家业落空,于是招上门女婿,想要护住这份家业。 奈何丈夫早死,留下孤儿寡母,又有亲戚找上门来想要吞食她的家业,她便想故技重施,只可惜这次她运气不好,偏偏遇见的是败光晋家家业的赌鬼李岸。 好在,噩梦会在今天结束。 李金兰环顾四周看到不少破铜烂铁,想了想,她说:“就地埋了吧,这里有工具挖个坑,埋在这里,连着这些衣服也都不要了,我带了两套衣服,换我的。” “你的腿没事吗?”晋淑兰有些担心,“要不先回去?这大半夜也没人。” “我有数,包扎好能顶一会儿。”李金兰苦涩一笑,“他打得比这狠得多。” 晋淑兰缓过来,说干就干,拿着棍子和铁片开始挖坑,手上都磨出血来。 就在坑快要埋好的时候,李岸的手突然动了。 李顷舜看向妈妈,小声说:“他醒了。” 李岸浑身剧痛,勉强睁开眼,就看到李金兰手持铁棍捅向他的心脏。 “你……”李岸瞬间咽气。 “这下没事了。”李金兰替李顷舜擦掉血迹,“小舜,忘掉这一切吧,就当我们没来过逐县,可以吗?” 李顷舜不解:“为什么……坏人死了不是应该的吗?” “这世上有很多理所应当的道理,实现起来却不是这么简单的。你不要说,为了哥哥,他好容易逃走,不该被卷进来。” “嗯,我知道了。”李顷舜努力镇定,“小时候,哥哥替我挨打,长大了,我替哥哥保守秘密。” 李金兰和李顷舜拉钩,“可以这么理解吧,小舜很聪明。” 一次命运般的相遇,换来两个女人的同盟。 一个看似荒唐的约定,换来一个少年缄默的十年。 而故事的最开始,是李岸对李顷尧的暴打。因为李顷尧不是他的儿子,他便能够随意用 绳子将他吊起来打,让他住在猪圈里和猪抢吃的,什么样的手段都可以用,还能用来威胁李金兰。 但那时候的李金兰太过知书达理,她并非软弱,而是没有人教她要怎样对抗这样一个恶魔。 所以,那时候的李顷尧受过太多苦,李金兰满心亏欠,直到最后,她也没有萌生出杀掉李岸的勇气,只敢做一个沉默的帮凶,用失去一条腿的代价来忏悔自己的无能。 故事的尾端,是晋荔被亲爹打晕,差点被亲爹强暴,就因为晋淑兰不给李岸钱。 李岸第一次失踪的时候,晋淑兰觉得自己的人生可以重新开始,他们没有领证,没有法律意义上的牵绊,她有信心可以照顾好晋荔,也能拥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她甚至想过,等晋荔高考完,她就卖掉老家的房子和晋荔一起去闯荡,晋荔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她们远走高飞,再也不让李岸找到。 没想到晋荔高二那年,李岸就回来了,偏偏那时的晋荔在叛逆期,被李岸花言巧语蛊惑……晋淑兰忍无可忍,冲上去用棍子打李岸,打到李岸浑身是血落荒而逃,她并不打算放过他。 一路追到旧火车站,晋淑兰豁出一条命去也要让李岸死在这里。 晋荔的人生里,不需要一个这样的父亲拖累她的一生。 记起一切的不仅仅是李顷舜,还有晋荔。 她终于想起她缺失的那段记忆,记忆里李岸如同魔鬼一般缠绕着她,恶臭的口水沾满她的脸颊,想要哭却被袜子塞进口腔。 是晋淑兰冲进屋里救下了自己。 原来他们苦苦追求的,竟然是这样一个血淋淋的真相。 无人生还,没有赢家。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4-10 李岸真该死啊! 第50章 ☆、chapter50.“李顷尧,下雪了!” 这年冬天,逐县出了一个大新闻—— 旧火车站施工的挖掘过程中,挖出一具男尸,经过dna比对,确认死者为十年前失踪的李岸。不日,李岸曾经的事实妻子晋淑兰来到警察局自首当年罪行,并揭露李岸的恶魔面目。 此事被无数媒体争相报道,一时间大家都在讨论这个案子,连带着李顷尧兽医诊所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但是过来探听消息的人实在是太多,李顷尧干脆停止营业。 晋荔一开始是不同意的,晋淑兰被抓进去,可日子还要继续过,李顷尧事业风生水起,不能因为这些陈年旧事耽误。 还有李顷舜。 李顷舜恢复记忆,情况好转,晋荔连夜联系青岛的朋友,送李顷舜去青岛住院,进行康复训练,周姐全程陪同。 家属探视的机会,晋荔全都留给栾沐春,他们更需要二人世界,晋荔至少还有李顷尧陪着,而且晋淑兰不一定想见自己。 晋荔把所有人都安排好,唯独忘了安排自己。 “这些烦心事不去想了,好不好?”李顷尧心疼地搓搓晋荔的手背,从那天过后,晋荔的手总是凉的,怎么也捂不热。 “我没事。”晋荔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李姵转账的钱也弄清楚了,是你妈和我妈存在她那里的,这笔钱以后可以留给小舜康复用。” 在晋荔心里,李顷舜才是收到最多伤害的孩子,这点钱买不到一个孩子健康的十年。 李顷尧宽慰道,“是时候操心操心你自己了,想去哪里?我带你去散散心。” “那带我去找找晋荞。”晋荔担心晋荞真的离家出走,“家里出这么大的事情她都没回来,别真是出事了。” “怎么可能。”李顷尧让晋荔不要多想,“他俩小日子过着呢,怕过来添乱,也怕小姨抓他俩,就没过来。” 第63章 话虽如此说,既然晋荔想去找晋荞,李顷尧只能牺牲兄弟。 李顷尧带着晋荔来到秦西叙家,秦西叙小两居的家里瞬间变得拥挤。 屋里,晋荞穿着秦西叙的衬衫光着腿洗漱,看到晋荔后吓了一跳。 “姐,你怎么来了?”晋荞不知道怎么面对晋荔,“大姨出事的时候,我没在,对不起啊,姐。” “你别紧张,不来也挺好,不然你和小姨闹起来,我又得头疼。”晋荔拉着李顷尧在沙发上躺下,眯着眼道,“我带你姐夫出来躲躲清闲。” 晋荞赶忙倒水,又拿出水果和零食放到茶几上。 晋荞问:“姐,你真没事吗?” 李顷尧替晋荔回复:“没事,阿姨正在走保外就医的流程,你妈和栾叔在跑呢,家里都是些亲戚来问东问西的,你姐有些烦,我们就来找你们了。” 秦西叙买完午饭回来,淡定地进到厨房把菜从塑料盒倒出来重新摆盘。 晋荞蹑手蹑脚来到厨房,从背后抱住秦西叙,不安道,“我怎么感觉我姐是来帮我妈当说客的呢?” “迟早的事情,阿姨现在忙着,闲下来肯定要管你的。” 秦西叙这些日子习惯身上挂着个人,行动都没受到影响。 “啊!要疯了!” 晋荞从秦西叙身上跳下来,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咕咚咕咚灌下去。 喝完后,晋荞抱怨:“你怎么都不管我!” 自从秦西叙知道晋荞月经不调后,不让晋荞喝冰的,还经常煮各种甜水给她喝。 “因为你心情不好,需要发泄。”秦西叙端起菜,“荞荞,拿碗筷,吃饭。” “哦。” 晋荞气鼓鼓地在餐厅摆碗筷,晋荔和李顷尧还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两个讨饭的,来吃饭。”晋荞心情很差,晋荞明知最需要被照顾情绪的是晋荔,可她就是忍不住,“你们真的不是我妈派来的吗?” 晋荔落座,慢悠悠地说:“她要来抓,用不着我们,秦西叙家这个门,都不用找开锁的,你妈一脚的事情。” 李顷尧想起初见那一脚,至今心有余悸。 秦西叙打开一瓶红酒,问李顷尧:“喝点?” 出来放松,喝多也不怕,李顷尧说:“都行。” 可这桌上真正能喝的只有晋荞,秦西叙那个酒量,两杯就醉,李顷尧更夸张,一口就上脸。 秦西叙借着酒劲儿跟晋荞提分手,李顷尧立马把晋荔的耳朵堵上。 “你俩要说这种话,别在饭桌上啊!”李顷尧使劲儿晃脑袋表示抗议,两只手依然坚定守护着晋荔的耳朵,“你们这样搞得我家晋荔很难过啊,本来吃饭吃得好好的。” “就是。”晋荔附和。 “嗯——不对!”李顷尧疑惑,“你听得见?” “很 清楚啊!”晋荔笑笑。 “行了,你俩别秀恩爱了!”晋荞就知道今天没好事,她放下筷子,质问秦西叙到底为什么提分手,“三天提五次,有意思吗你?” 秦西叙固执点破这恋爱中的一丁点梦幻,“因为你也知道,你该走了。” 晋荞又问:“我走去哪儿?” “出国,澳洲,悉尼大学的offer。” “你都看到了?”晋荞顿时没了嚣张气焰。 “嗯,就那天。” 那天两人从晋家小院离开,来到秦西叙的家,同一个品牌的红酒,同一张桌子,两人喝酒谈心,而后深入交流,顺理成章。 中途晋荞饿了,把手机给秦西叙让他填地址,她想吃夜宵。秦西叙拿过手机,邮箱的提示信息就弹了出来,他鬼使神差地点进去,就知道了一切。 晋荔没想到还有这个反转,感叹道,“合着你不是个恋爱脑啊,晋荞。” “当然不是。”秦西叙仰头喝下一杯红酒,苦涩入喉,他道,“她可是太清醒不过了。” 喜欢是真的,想上床也是真的,要出国是真的,要分手也是真的。 “我们分手吧。”秦西叙垂眸,“我只是替你说出这段话,荞荞。” “你说不出口的,残忍的话,都由我来说。” 全桌上最受不了这些肉麻话的是李顷尧,尤其是看着自己事事成竹在胸的兄弟在这里卑微说分手,更是浑身难受。 他戳破秦西叙伪装的大度,“你明明就是不想荞荞出国,你在这里以退为进呢!” “对,我就是这么自私,行了吧?” 秦西叙起身要走,晋荞追上去给秦西叙一个拥抱。 “秦西叙,我们试试异国恋吧,我有钱,我有假期就飞回来找你。” “没关系的荞荞,事事都有遗憾,没必要非求圆满。”秦西叙拍拍晋荞的背,“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或早或晚而已,不是你说的,享受当下,既然享受过了,就没必要回头了。” “可是秦西叙,我还是想试试。” 晋荞想试试看,这一次她三分钟的热爱能持续多久。 “荞荞,你好残忍。”秦西叙在她的耳边轻语,“你拿我当你的试验品,可我没有一点儿办法。” 看着穿同一条裤子的好哥们说情话,无异于好哥们带着自己裸奔。 “我们走吧,荔荔。”李顷尧拉起晋荔的手就跑,两人一路跑出小区,酒意清醒大半。 晋荔搓搓手,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你想去哪儿?” 晋荔眼睛亮亮的,她说:“想去隋家沙岭吃驴友水饺,还有扁豆肉包子。” 晋荔说的那家驴肉水饺在隋家沙岭的一个小胡同里,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家驴肉水饺确实味道好,十里八乡都来吃,没有关系都订不到位置。 至于扁豆肉包子,晋荔爱吃的那家在逐县一中门口,用料新鲜,最绝的是他家调的蒜泥,香辣开胃,配着肉包子,一口下去,肉香四溢。 李顷尧想好路线,“那我们先去买驴肉水饺,然后去一中买包子。” “好远啊。”晋荔忽然想起冰柜底下好像有几兜包子,“家里还有冻的包子,应该有扁豆肉的。” “那还能吃吗?嫌远的话,我们就去一家。” 晋荔有些不好意思,“可我都想吃。” 碳水女王名不虚传。 “那就去吃驴肉水饺,下午我在家里给你包包子。” “好。”晋荔莞尔。 吃饱回去的路上,天空飘下水滴,打湿袖口。 晋荔仔细看看,并不是下雨了,“是雪!李顷尧,下雪了!” “还真是。”李顷尧给晋荔把外套拉锁拉好,“我们打车回家吧。” “嗯。” 晋荔仰头看着雪,白茫茫的天,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李顷尧看着晋荔,默默接过她手里的包包。 晋荔忽然开口,她说:“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吃扁豆肉的包子。” 李顷尧一愣。 “只是每到这个时候,我妈就会给我包很多扁豆肉的包子寄到济南去。” 李顷尧安静听着。 晋荔又说:“我想妈妈了。” “我知道。”李顷尧揽过晋荔的肩膀。 “我又想,妈妈不在了,谁还会惦记我想吃包子呢?” “还有我。” 压抑已久的泪水顺着雪花滴落,这下轮到晋荔说:“我知道。” 李顷尧鼻头一酸,“可还是不一样对吗?” 妈妈做的味道,终究是不一样的。 李顷尧记不起妈妈做的饭是什么味道的,但他依然觉得妈妈的厨艺一定是天下第一的。 晋荔轻叹,“是啊,不一样。”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人与人的关系也是独特的,没有谁能代替谁。 “不过。”晋荔话锋一转,“你包的包子深得我妈真传,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人,却是同样的爱与惦念。 这年初雪,晋荔还接到一通来自关令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晋荔没过多询问案情的事情,她只是问:“我走后你胖了没有?衣服尺码还和之前一样吗?” 晋荔没反应过来,只当关令是随口一问,“好像胖了一点。” 关令得意,“早有预料,我把你的伴娘服订大了一号。” “伴娘服?”晋荔十分激动,“该不会是!” “对,我要结婚了,1月1日,记得来当伴娘。” 一直没来得及吃瓜的晋荔早就想一探究竟,她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新郎是?”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他说:“是我,周然。” 挂断电话,晋荔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窗外落雪纷纷,晋荔忽然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结婚了? 她和李顷尧才认识半年多,谈恋爱也才两个多月,现在想这个真是为时太早。 不过,她到底什么时候把李顷尧当成结婚对象的? 明明他们还没更进一步…… 万一,那什么不和谐不是全废了? 第64章 算了,她也不是关令,毕群义那么个水平她都能忍,李顷尧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南屋里起床添煤的李顷尧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喃喃道,“谁在说我?” 说他的人早已进入梦乡,梦里一夜旖旎,春潮浪叠。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4-10 尝试用旁观者视角解构这段很痛苦的时光,那些被压抑的痛苦,迟早还有一次爆发。 第51章 ☆、chapter51.关令的爱情故事 如果说晋荔和李顷尧的爱情是细水长流般的种田文,那么关令和周然必然是抓马一刻不停的豪门言情文。 毕竟最开始关令要嫁的人是蒋卓,而蒋卓好死不死的竟然是周然同父异母的亲哥。 狗血要素拉满的三角恋,兄弟二人心知肚明,唯独风暴中心的关令毫无察觉。 为什么? 谁能想到姓周的和姓蒋的是一家人啊! 订婚宴上,直到周然落座的那一刻,关令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人竟然是蒋家的二儿子。 人都到齐后,蒋勇开始介绍:“其他人咱们都见过,这是我二儿子周然,早些年一直跟他妈妈在澳洲生活,这两年才回济南,自己瞎折腾,在建设那方面做点营生,刚回到集团。” 周然应声起身,彬彬有礼地躬身,“大家好,我是蒋周然,刚回蒋家,日后还要多多关照。” 还好没看自己,关令松了一口气。 看关令这个样子,周然不爽,他刻意绕过大半个圆桌来到关令面前,伸出手来,“这位就是关叔叔的女儿关令吧?可以认识一下吗?” 被点名的关令尴尬起身,握住周然的手,而周然猛地用力,将关令整个人带到自己怀里进行贴面吻。 关令恨不得用上腹语提醒周然适可而止,周然只是笑笑,没有接茬。 “差不多得了。”一直没说话的蒋卓起身制止。 周然挑眉,“哦,哥哥急了?我这只是表示亲切。” 蒋卓懒得绕弯子,“有没有别的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见状,蒋勇招呼上菜,周然也没再犯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关北山将位置悄悄往关令那边靠了靠,小声问:“什么情况,你认识这个周然?” “昂。”关令破罐子破摔,“我众多前男友之一。” 关北山倒吸一口冷气,在心里给关令竖起一个大拇哥,“不愧是我女儿,但现在怎么说?撤退?” “我俩和平分手,他不敢怎么样。” 关令还是低估了周然的手段。 别看周然在关令面前是个有原则有分寸的人,可在蒋家这样的豪门里,没有点手段真活不下去。 当年蒋勇的原配去世后,周然的妈妈情人上位,本想着嫁入豪门,没想到蒋勇扭头取了另一家的千金,也就是蒋卓的妈妈。 蒋勇并不喜欢蒋卓的妈妈,但喜欢她家的钱,他喜欢周然的妈妈,却又讨厌周然妈妈的出身,蒋勇在这两人之间流连还不够,还在外面有不少莺莺燕燕。 蒋卓妈妈怀孕后,蒋勇变本加厉往家里带人,蒋卓妈妈一气之下把周然妈妈接到家里来生活。 “有你一个实心眼的我还放心,其他人不行。” 蒋卓妈妈并不把周然妈妈放在眼里,直到周然出生,她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儿子有这么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便想着给周然下药,还好周然妈妈发现及时,戳穿了这一切。 可惜,蒋卓妈妈家的势力是蒋家转型的关键助力,即便是这个女人差点杀了自己的儿子,他也只能化干戈为玉帛,假装无事发生过。 后来,周然跟着妈妈来到澳洲,蒋勇给了她们母女二人花不完的钱财,可他们过得并不如意。 妈妈死后,周然决定回到济南,来看看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有当年想要害死自己的女人。可那个女人早死了,被后来者居上的蒋勇现任妻子逼到跳楼。 至于跳楼原因至今成谜,蒋勇也不愿多说,左右不过就是那些肮脏的倾轧,周然心里都清楚。 蒋勇的现任妻子只给蒋勇生了两个女儿,加上蒋卓妈妈剩下的三女儿,蒋家这一代一共有五个人,真正能和蒋卓一较高下的,只有周然。 周然回到济南并没有直接回到蒋家,而是自己做起生意,日子风生水起。蒋卓以为周然真的人淡如菊,对偌大的蒋氏家业不感兴趣,可是狼子野心藏不住,迟早暴露。 蒋卓发现支持周然的建设公司中标了蒋氏集团的黄金项目,周然和蒋勇时隔多年后的重逢,是在项目开工的酒会上。 如此高调的回归,获得蒋勇赞许的同时,也直接跻身蒋氏集团的头部项目,一举两得。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蒋卓将自己的婚事当作筹码,选中了关令,一个方方面面都完美的女人,除了花心。 好在花心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已经算不得缺点。更何况,关令这两年最常约的炮友,还是他亲爱的弟弟。 虽然蒋卓与周然交集不多,但蒋卓知道周然绝不是什么善茬,他知道出手的时机,也懂得隐忍蛰伏,像他这样的条件找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呢?偏偏耗在一个关令身上。 周然将关令保护得很好,关令甚至不知道他和蒋氏集团的关系,只当他是一个普通人。 值得周然如此费尽心思的女人,也值得成为蒋卓最好的刀。 这场势在必得联姻,是蒋卓对周然最好的回击。 可蒋卓还是小瞧了周然,周然怎么可能会让蒋卓如愿。 酒正酣时,周然轻描淡写地说起自己在澳洲被歧视的过往,看似洒脱,更惹得众人对他怜惜。 连带关令的目光都柔和不少。 当局者迷,只有蒋卓一人清醒。 只听蒋勇拍着周然的手说道,“孩子,你有什么想要的都跟爸说,爸给你。” 周然摇头,“没事的爸,我现在有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 听到这话,蒋勇哪能乐意,不悦地说:“那就是还没原谅我!” “不是的不是的。”周然来到蒋勇身边,抱住蒋勇,“爸,我早就原谅你了。但你非这么说,我还真有一个想要的,就怕你不给。” 情绪上头的蒋勇流下两行热泪,“你直说,你要的,我都给。” 正喝水的关令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周然指着关令说:“爸,我要她。” 蒋勇和关北山俱是一愣,蒋卓反应快,立马拉着关令要走。 周然虽然隔着关令很远,但他直接先一步堵在门口,拉住关令的另一只手。 蒋卓愠怒:“周然,放开我未婚妻。” 周然不装了,他强势地说:“订婚宴还没结束,她还不是你未婚妻。” 蒋勇一个脑袋两个大,“然啊,你要什么都可以,这是你哥的未婚妻……” “可是爸,万一是我先来的呢?”周然目光灼然,“她是我的女朋友,就为了你们该死的联姻,她才和我分手,我俩在一起两年了!哥,是你非要和我争的,对吗?” 话已经挑明,蒋卓也不再遮掩,他松开关令,直接对上周然。 蒋卓冷声:“是又怎么样?” “怎么样?”周然笑着挥出拳头,一拳将蒋卓打翻在地,“打你啊,还能怎么样。” 周然勾勾嘴角,“跟你这种爱玩阴谋的,懒得多费口舌。” 关令整个人还在状况外,但有句话听懂了,合着蒋卓是查过自己,知道自己和周然的关系,才来找的关北山。 “我就说嘛,我运气这么差,还能有这么大的馅饼落我头上,合着是拿我算计周然呢?” 蒋卓刚要起身,又被关令踢了一脚。 “关令,你也疯了!” 关令骂道,“我不疯我能来跟你联姻?我跟周然睡得好好的。” 一提这个就来气,关令借酒浇愁好多天,已经接受蒋卓会是自己未来老公的事实,还傻乎乎地研究了蒋卓的履历。 结果,关令尽职尽责,蒋卓压根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只想着怎么干翻弟弟。 周然来到蒋勇面前,郑重其事地说:“爸,来龙去脉你都清楚了,我就要关令,其他的什么都不要。” 被晾在一边的关北山一拍桌子,“你们好歹也听听我家关令的想法啊!” 关令人还是懵的,“我?我没想法,要不今天先散了。” “不行。” 周然绝不可能让关令逃避这次选择,他了解她,这 是他能留住她的最后机会。 周然主动出击,“给我五分钟。” 说完,周然带着关令来到茶水间。 “你到底要干什么?周然!” 关令甩开周然的手,却迎来周然的吻。 这个吻比以往更霸道更猛烈,可他还是能知道她最敏感舌尖,最喜欢被包裹住的瞬间。 分开后,关令大口呼吸,周然伸手摸索着关令的脸。 第65章 “你真的可以忘记我的吻?忘记我的手?忘记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刻吗?” 周然没了刚才的强势,眼眶里蓄满泪水。 “我们的成长环境让我们长成一个看似洒脱实则内心有计较的人,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是一类人。”周然抱住关令,“可是我为了你一次又一次地克制隐忍,你也为了我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自己的原则。” “你真的不选我试试吗?” 关令被周然触动,可是今天这么一闹,“我要联姻的是蒋氏的继承人,你和蒋卓……” 周然说:“一定是我赢。” 关令问:“你就这么笃定?” “因为我有你,所向披靡。” 不合时宜的土味情话,偏偏关令受用。 于是订婚宴继续进行,双方交换各种房子礼物,结婚日期定在元旦,大吉大利。 唯一改变的是新郎的名字。 离开酒店的时候,周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支签字笔,把酒店大堂易拉宝上‘蒋卓’的名字涂掉,换上自己的签名。 关令也拿起笔来在周然名字旁边,补了一个自己的签名。 好吧,关令收回她说自己运气差的那句话。 联姻的对象是自己最合拍的床伴。 听起来虽然没有很浪漫,但已经足够幸运。 这就是关令的爱情故事。 没那么多你侬我侬的情节,更多的是惊心动魄,结局大快人心。 关令和周然像是两只丛林野兽,野心和欲望都昭然若揭。 直到婚礼前一天,周然还会拉着关令问:“要是我拿不下蒋氏集团,你是不是就不跟我结婚了?” 明明他们刚领完证,还在各路社交媒体上炫耀过,可周然就是忐忑。 “不会。” 得到肯定答复的周然往床上一躺,心满意足。 只见关令弯弯眉眼,语气不善:“但你没用了,我就一脚把你踹开。” “怎么会!” 周然一骨碌坐起来,下身凑近关令,“我还能再战二十年,不用吃药。” 关令脸一红,“明天还要早起!” “那我不管,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想要。” …… 别墅一楼,李顷尧和晋荔为了睡一个好觉,选择夜里直接过来。 保姆阿姨和晋荔认识,接过二人的行李,说道,“客房收拾好了,今晚你们就睡客房吧。” 李顷尧眼看时间还不算晚,“要不咱们跟关令打个招呼?” 晋荔一把将李顷尧扯进房间,低声道,“不用了!” 楼上适时传来激烈的撞击声和高亢的声响,李顷尧再迟钝也明白楼上在发生什么。 这谁还睡得着啊! 晋荔听得心神荡漾,试探性地开口,“要不我们也……” !!! 这么突然吗? 李顷尧什么都没带,他支支吾吾地说:“没有那什么,吃药不好。” 晋荔提醒,“关令家的床头柜里一般都有……” 李顷尧拉开抽屉,里面的物品令人面红耳赤,他在粉色的各种球状、棍状和鞭子里寻找那个薄薄一片的锡箔纸。 找到了! 李顷尧一拉开,十几片连着的避孕套哗啦啦落在地上。 “用不了这么多吧?”晋荔小声说。 “谁知道呢,我第一次。” 李顷尧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会在这么个时刻…… 不管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顷尧回忆着自己看过的理论知识,总觉得不得法门,好在晋荔引导着,李顷尧总算摸到清泉,尝试着进入。 这一刻,晋荔终于明白关令为什么这么喜欢床上运动了。 人还是得吃点细糠—— “想谁呢?不专心。” 李顷尧伏在晋荔身上,低声喘息着,律动却没停止,甚至为了惩罚加快了速度。 晋荔抓住李顷尧细嫩的背,在破碎的呻吟中回复着李顷尧的问题。 “想你。” 这种时刻的谎言应该会得到谅解吧? 不然晋荔觉得明天做不成伴娘了。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4-10 泪目!十八万了!咱们晋荔终于吃上肉了!再也不用羡慕关令的好生活咯~ 第52章 ☆、chapter52.“新婚快乐,关令。” 坏消息,晋荔和李顷尧确实起晚了; 好消息,新娘和新郎也还没醒。 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挤满一整个别墅区,整条主干道上停着八辆婚车,主婚车是劳斯莱斯幻影,第二辆车是见证晋荔和关令友谊的那辆迈凯伦,后面六辆车清一色的帕拉梅拉。 这样的排场才配得上关令,晋荔由衷地为关令开心。 这场婚礼的伴娘只有晋荔一个,她简单妆发过后,就开始忙着招待婚车的司机,安排着各项事宜,李顷尧全程跟在晋荔身后,做她最得力的帮手。 关北山和女方的大客在大厅招待蒋勇一家。 本来这夜男女双方不该见面的,可是关北山被周然灌多了,根本拦不住。 关北山冷汗直流,斟茶的手都在抖,“亲家见谅。” “没事,吉时总能赶得及。”蒋勇不拘这些小节,对着在门口抽烟的蒋卓说,“你个当伴郎的大哥,还不快去打点一下,真让人家小姑娘一个人忙啊。” 蒋卓捻灭烟,随手掸去身上灰尘,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 倒是正端着一盘子喜糖四处奔走的晋荔听见自己被点名,急匆匆跑过去,“有什么需要吗?关叔,还有蒋叔。” 蒋勇瞧着晋荔圆乎乎的脸蛋特别喜庆,语气也柔软许多,“没事,看你忙,我让蒋卓帮帮你,你是伴娘,他是伴郎,今天婚礼还得靠你们。” 关北山也附和,“这孩子跟小 令认识好多年,前阵子回老家照顾家人了,不然早就应该见见的。” 蒋勇笑着说:“现在见也不晚,我看着两个人,还挺互补的。” 人到一定年纪就想说媒拉纤这件事科学界还没给个说法吗? 李顷尧默默听着这话,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哪有当着人家男朋友的面拉郎配的。 李顷尧抬手,拿指尖夹住晋荔礼裙的褶皱,超经意地晃着。 感受到身后人醋意翻涌的气息,晋荔窃喜之余也不忘帮自己解围。 “关令这脾气,当姐妹行,当妯娌——”晋荔顿了顿,假装很害怕地抖抖胳膊,“我还挺惜命的。” 这话说完,所有的不愉快烟消云散,蒋勇直接从怀里抽出一个巨厚无比的红包。 蒋勇把红包递给晋荔,“小荔是吧?这脾气对我胃口,这红包给你,一会儿堵门的时候放点水啊!” 这个厚度的红包,少说要一万块钱,晋荔不知道该不该接,看热闹的蒋卓一把拿过红包放到晋荔手里的盘子上。 “这个红包就算包的美金,对他来说也就是一两块钱的感觉,不必替他心疼,这本来就是要给伴娘的。”蒋卓的态度依旧冷淡,却也得体。 晋荔也没再矫情,端着盘子继续分发喜糖,并把钱交给李顷尧保管。 晋荔揶揄李顷尧,“你刚刚连蒋卓的醋都吃?还真以为我能嫁入豪门啊?” 李顷尧瘪瘪嘴,“你这么好,什么人喜欢你都不奇怪。” “可我不喜欢他们。”晋荔拆开一块喜糖,用嘴喂给李顷尧,“他们会伤害我,会离开我,但你不会。” 全世界只有李顷尧是唯晋荔主义者。 “怎么办,我好像被你看穿了。”李顷尧敛眸,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 两人就在楼梯拐角处说话,恰巧被下楼的周然看见。 周然底子本来就好,骨相精致,打个底妆就能随意出片的程度,妆发造型一条龙下来,四十五分钟搞定。 周然整理着袖口,悠悠然来了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结婚呢。” 晋荔闻声回头,嘴上不饶人,“你俩再晚些,还真说不定。”反正有关令兜底,晋荔说话没什么顾忌,跟刚才判若两人。 周然说:“你跟关令这张嘴真是一脉相承。” “关令快好了吗?”晋荔看看时间,已经十分紧张了,“要不我先上去,一会儿堵门和找婚鞋的流程加快速度,抢一下时间。” “嗯,她眼妆刚结束,应该也差不多。” 周然迈着长腿两步跨下楼梯,看着李顷尧略显局促的西装外套,直接让李顷尧把衣服脱掉。 “跟我来衣帽间,那里有几套我的备用西装,你挑挑看,喜欢就送你。” “好。”李顷尧一开始对豪门两个字没什么概念,有钱人的世界离他太过遥远,他在北京也没怎么体验过纸醉金迷的感觉。 纸醉金迷是需要钱和时间的,李顷尧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把无人问津的青春。 跟晋荔不同,她的礼服是关令早就准备好的,大到礼裙鞋子小到项链耳饰,一应俱全,晋荔只需要人来就可以,可李顷尧只是跟着来的家属,自然要自己准备衣服。 第66章 李顷尧把自己压箱底的几套正装全部翻出来,干洗完熨烫好,挨个搭配,最后选定这套他导师买给他的毕业答辩穿的正装。 黑色外套配白衬衣和红领结,绝对不会出错的搭配,更何况这套是这些衣服里唯一的牌子货,大几千块钱,李顷尧只在答辩的时候穿过一次。 皮鞋没有太合适的,晋荔还带着他去城里逛街,买了双新的经典款尖头皮鞋。 饶是这样精心打扮,真到了这样的场合也是捉襟见肘,李顷尧行走坐卧都十分小心,生怕把衣服弄出褶皱。 周然看得出李顷尧的窘迫,他也有过这样的时刻。 “你也会遇到吗?”这是超出李顷尧想象的。 “当然。”周然刚去澳洲的时候都混不进去华裔的圈子,“人外有人,你有钱,还有比你更有钱的。” 富人的圈子才是真正的等级森严。 李顷尧的立体几何不是很好,想象力也很一般,他是个逻辑怪,只能从本身出发去延伸想象,周然所描述的世界,距离他太过遥远。 周然选了几套衣服在李顷尧身上比量一下,肩宽明显差一点。 “也该练练吧。”周然捏捏李顷尧的胳膊,“在这能行吗?” 李顷尧回忆昨晚自己的体力,非常谦虚地说:“还可以。” 薄肌也是肌。 “这些衣服你好像穿不了,但我哥的你应该可以。”周然自顾自说着,拨通蒋卓助理的电话。 这话听着话里有话。 连这样无人在意的场合也要贬低曾经的情敌吗? 李顷尧好像学到了不得了的技巧。 也是这一瞬间,李顷尧觉得周然也没什么高不可攀,有钱人没钱人,落到爱情里都是一样流俗。 “搞定!”周然看看手表,“时间来得及,我哥自己的车停在地库,他助理常年给他备着三套不同样式的礼服,都在后备厢,我让他拿上来了。” 不到十分钟,蒋卓敲响衣帽间的门。 蒋卓语气不耐,“我的助理,你使唤得很顺手。” 蒋卓将手里的礼服袋子递给李顷尧,眼睛还盯着周然。 这兄弟两个天然带着火药味,周然挑眉回看,谁也不会做先低头的那个人。 良久,还是蒋卓先开口,“结婚是大事,今天怎么样都随你。” 言下之意,今天过后,血雨腥风。 利益面前,没有表面兄弟。 周然只有两个字奉上,“奉陪。” 这不是自己该听的,李顷尧听到一半就进了换衣间换衣服。 楼下剑拔弩张,楼上兵荒马乱。 三个妆发师齐上阵,在折腾关令那张本就好看的脸。 关令睡眼惺忪,狂喝三杯冰美式消肿。 地上一片狼藉,晋荔习惯性地开始收拾,关令心疼晋荔,“我让你来是让你当伴娘的,不是来打扫卫生的。” “这也是伴娘的工作。”晋荔看着镜子里美艳不可方物的关令,笑意更盛,“我要为你的美丽保驾护航。” 晋荔沉声道,“关令,你今天真的很美。” 关令甩甩身上的鸡皮疙瘩,“晋荔,你今天很肉麻!” “我说真的,你今天很美。” 这场本该是交易的婚礼,如今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 晋荔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封信,“礼金给过了,礼物也给过了,这封信,你等婚礼结束再打开。” 关令将信塞到袖子里,吐槽道,“神神秘秘的。” 晋荔一笑,“新婚快乐,关令。” 十点十分,接亲正式开始。 婚礼的伴郎和伴娘虽然只有一个,但两个富二代怎么少得了各自的亲友团,个个颜值高气质好,还有几个看着眼熟的网红和小演员,所以流程大概一走,剩下的都是不停地拍拍拍。 晋荔一辈子都没拍过这么多照片,脸都笑僵了。 要不是蒋卓来催促,一群人还不知道要拍到多久。 从人群中抽身,上婚车前,晋荔看到换过衣服的李顷尧,眼前一亮。 还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没看清脸之前,晋荔还以为李顷尧是哪个富二代呢。 晋荔问:“这衣服?” 李顷尧犹豫地说:“周然,嗯,和蒋卓哥一起送的。” 李顷尧把大致经过讲了一下,晋荔没想到自己错过了这样精彩的兄弟修罗场,连声可惜。 关北山和关令告别后,坐上头车的后座,她忽然想起来,“晋荔,你自己坐第二辆车。” 晋荔指指李顷尧,关令说:“你和李顷尧坐第二辆车。” 蒋卓实在是懒得伺候,直接把伴郎的胸花扔给李顷尧。 这下伴郎和伴娘坐第二辆车,名正言顺。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李顷尧还能混到个伴郎的身份,这豪门婚礼好像也挺草率的。 从别墅区出发到大明湖酒店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从热闹中抽身后,世界忽然变得安静。 忙碌过后,晋荔才慢慢回味着这些时日的紧张与激动,想起她来济南时,在车上写下的那封信。 关令的状态和晋荔完全相反,她越来越紧张,又高兴又想哭,周然握住她的手,无声地安慰着。 百感 交集,关令迫不及待地拆开晋荔给的那封信,想要得到一些慰藉。 亲爱的关令: 见字如晤。 直到再次踏上前往济南的列车,我才对你结婚这件事有了实感。 在我最想结婚的时候,你一直对婚姻抱有悲观的态度,你总说像你们这样的人,哪有什么真爱,都是凑合过日子而已。 我无数次想反驳你,但又觉得我们的确生活在两个世界,我无法对我认知以外的世界加以评判。 但无论如何,我始终相信你是一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爱和利益,你比我更懂取舍。 所以你说你要联姻,我说我支持。 我知道你所图的不是一个男人的爱,而是更广阔的天地。 我们是不一样的人,但我知道,我们在爱里的痛是一样的,你和周然分手的时候,一定没有你说得那样洒脱。 从济南一脚油门开到逐县,你从来不是这样莽撞的人,我都知道。 所以我跟你说,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要后悔就好。 其实我也不明白爱是什么,直到现在,我也只是模糊知道,确定自己心意最好用的办法是排除法。 离开李顷尧,我的日子也会正常过,就是少了些什么,无论再遇见一个什么样的人,都不再是他,都没有那种安心的感觉。 所以,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我还是想问问你—— 关令,你爱这个和你结婚的男人吗?你的人生会因为他圆满,也因为他缺憾吗? 如果你的回答是肯定的,那我祝福你。 我很开心见证我最好的朋友最幸福的这个瞬间。 如果你的回答是否定的,那我也祝福你。 希望你能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有转身就走的勇气。 关令,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感谢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 你无数次说过喜欢我,但我不知道怎么回应。 我没有得到过如此直接又赤诚的爱,我只能笨拙地回应你,但那四个字,我始终说不出口。 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法说出口,所以只能写下来了。 我喜欢你。 关令,我喜欢你。 我是一个很普通的女生,普通到没什么性格,也没什么朋友,是你让我知道,普通如我也可以被喜欢,被你这么好的人喜欢。 感谢你陪我走过人生最孤独的七年,让我成为现在的我。 你结婚了,我感觉我青春的某一个部分也随着这场盛大的婚礼永远留在了济南。 从此之后,我提起朋友想起你,提起婚礼想起你,提起济南还是会想起你。 你真的很坏,永远占据着我心里的某个地方。 所以,永远不要害怕。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喜欢你。 ——全世界最最喜欢你的晋荔。 “停车!”读完信的关令强忍着泪水,“我说停车!” 司机手足无措,周然点头,“路边停车,跟后车也说一声。” 婚车停在路边,晋荔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下车来看。 关令提着裙摆奔向晋荔,晋荔抬眼,无奈地张开怀抱。 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呢? 奋不顾身只想给你一个拥抱,费尽心力只为了让你相信她口中的喜欢不是说说而已。 晋荔眼眶蓄满泪水,嗔怪关令,“不是让你婚礼结束再看吗?” “那你别管。”关令哭着说,“晋荔,你也一定要幸福。” “会的。”晋荔说。 最好的朋友就在怀里,喜欢的人陪她站在风里,刚刚在车上,她收到了晋淑兰保释出狱的消息,晋荔从没觉得如此幸福。 第67章 插曲过后,婚车按计划抵达婚礼酒店,大门推开,淡粉色的郁金香铺满整个大厅。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关令款步走下旋转楼梯,与所有人分享着这份喜悦,那束象征祝福的捧花,毫无意外地落在晋荔的手中。 晋荔想,要是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好像也不错。 漫天粉色的雨落下,一切就如童话故事的结局那样圆满。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4-11 第53章 ☆、chapter53.“我们结婚吧。” 关令婚礼的第二天,晋荔和李顷尧坐最早的一班高铁匆匆赶回逐县。 从车站出来,晋荔打车直奔看守所,她不知道晋淑兰的状况到底如何,越想越担心。李顷尧知道多说无益,就把身体当成抱枕,任晋荔搓扁揉圆,当作支撑。 逐县在潍坊和青岛的交界处,本身又没有高铁站,无论从哪个高铁站出来都要转两个小时的车。 好在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钟,赶车的时间绰绰有余,只是路途太过难熬。 晋荔东想想西想想,然后问李顷尧,“你说我妈在里面会不会被打啊?” 晋淑兰刚被带走的时候,晋若兰说过同样的话,那时的晋荔义正辞言地反驳,“现在是法治社会。” 而现在,她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在这个瞬间里,她试图和晋淑兰感同身受。 李顷尧顺着她的话回答,“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今天出狱,之后就没事了。” “也对。”晋荔颔首。 一点四十五,晋荔和李顷尧提前到场,远远就看见晋若兰带着晋荞等在路口,手里还提着不少东西。 晋若兰冲着晋荔招手,把手里的柚子叶拿给她。 晋若兰说:“你栾叔进去接人,估摸一会儿就能出来。出来之后,你就用这个柚子叶帮你妈扫扫全身,我再给她戴个红绳,这就叫扫除晦气,迎接新 生。” 等待的时间总是分外漫长,晋若兰随口问了几句关令的情况,不想让场子冷下来。 十分钟后,看守所的铁门缓缓打开,栾沐春牵着晋淑兰的手从门里走出来,大家一拥而上,晋淑兰吓得退后几步。 栾沐春摇摇头,“又不记得了。” “荔荔,我要找荔荔!”晋淑兰忽然高声道,“不是要带我去找荔荔吗?” 栾沐春安抚她,“找,回家找。” 晋荔鼻酸,她问:“妈,你不记得我了吗?” 晋淑兰探出头仔细看着晋荔,茫然的眼神中浮现一丝笑意,她说:“你这人真傻啊,怎么还管我叫妈?” 她的荔荔近在眼前,可她却认不得她。 晋荔哭出声来,一遍又一遍地说:“怎么办啊?我妈不记得我了。怎么办啊,阿尧。” 李顷尧没见过如此 晋若兰连忙擦去口红,抿抿唇,小心翼翼地问:“我呢?记得我吗?” “你是——”晋淑兰左看右看,终于认出来,“你是若兰啊,怎么打扮成这样,不上学了?” “不上了,早不上了。”晋若兰抹抹眼泪,用柚子叶打在晋淑兰身上,又给她系上红绳,“姐,欢迎回家。” 晋淑兰笑笑,“哎,回家,回家找荔荔。” 晋荔很想冲进去问问,我妈进去时候好好的,怎么出来就这样了? 后又转念一想,这个病本就无解,晋淑兰守着秘密的时候还能强迫自己清醒,现在心弦一松,病情恶化地自然快些。 糊涂的状态就这样一直持续着,偶尔,晋淑兰也能认出晋荔,还能认出李顷尧。 脑子清楚的时候,晋淑兰就拉着晋荔的手,和她对着头坐着,也不说什么话,就是笑笑。 “我姑娘真好。”晋淑兰总是这样说。 过了腊八就是年,晋若兰和晋荞回了青岛,李顷舜和周姐从青岛回来了。 人生聚聚散散,总是维持着某种规律的平衡。 周姐回家,晋荔轻松不少。 晋荔洗了满满一大盆芥菜,准备自己动手腌辣丝子。 “周姐,你会做辣丝子吗?”晋荔问。 周姐拍拍胸脯,“辣丝子,凝肉冻,那都是再拿手不过了。” 辣丝子是逐县特产,腌制过后的辣菜丝韧中带脆,呛鼻的酸辣中带有一丝甜,非常爽口。 味道如此丰富的辣丝子,制作工艺没什么难的。 先将辣菜(也就是芥菜疙瘩)去皮洗净,刀切成薄片,片切为细丝,再拌于盐、醋、水中,最关键的是醋和水的比例,一般为1:5。 到了这一步,各家有各家的做法,青萝卜丝有放的有不放的,但都少不了要放几粒花生米。 腌制过后的花生米,威力堪比十倍芥末辣,逐县的每个小孩小时候都被骗着吃过,治疗感冒确有奇效,一颗花生米下肚,瞬间贯通,鼻塞根本不存在。 最后,将辣菜丝置于中间,坛口盖萝卜片,封口存4天后就能吃了。 这发酵后的醋水也能喝,跟糖拌西红柿里的汤一样,都是一口过瘾,喝过就难忘。 晚上,李顷尧骑车扛回来半扇年猪,还有满满一袋板油。 简单把猪分装好,晋荔开始炼猪油。 炼猪油也没什么巧劲儿,大锅里倒进小半盆水,将板油剁碎下锅,慢慢熬煮就行,量大的话,四十分钟也足够了。 炼好的猪油存入罐子里,要想保存时间长,在盛猪油的罐子里加一点干花椒和干黄豆即可。 剩下的猪油渣按照晋淑兰的做法,会再炸一会儿,炸到酥香,撒上椒盐直接吃就行。 晋荔小时候不爱吃这个,总觉得太腻,现在她学着晋淑兰的样子把猪油渣和大葱卷在煎饼里吃,一口气能吃两张饼。 而晋淑兰却觉得这个太油腻,闹起小孩脾气,非要吃糖葫芦。 这大半夜的,村口卖糖葫芦的大爷早就收摊,晋荔跑到家里的库房里翻出来一袋子山楂,决定亲自给晋淑兰做糖葫芦。 记忆里那是李岸离开后的第一个冬天,晋荔嘴馋想吃糖葫芦,晋淑兰也是这样给她做的。 农村生活就是这样,库房里好像国王宝库,什么都能有,想吃什么先进库房再进厨房,总能做出来。 这要是之前,晋荔肯定摇头觉得自己不会做这些,可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晋荔觉得可以试试。 自家吃东西也就吃个味,不讲究什么卖相,照葫芦画瓢不会太难吃,做几次有经验了,也就好吃了。 冰糖葫芦制作的要点在熬糖浆上,火不能大,心不能急。 熬糖的时候,香气飘满屋子,晋淑兰闻着味道跑来厨房,眯着眼问晋荔,“你是卖糖葫芦的吗?” “嗯,你要吃几串啊?”晋荔回问。 “甜的,两串,山药豆,两串。”晋淑兰浑身上下摸钱,却没找到,她面露难色不好意思地说,“算了,没带钱,不买了。” 晋荔说:“没事,你拿回家记得来给钱就行,今天没有山药豆,给你换成糖葫芦好不好?” 晋淑兰点头:“谢谢,我回去拿了钱就来给你。” 类似的场景每天都要上演,没有奇迹,晋淑兰没再记起晋荔,连栾沐春都忘记。 偶尔看到家里摆的全家福,她还以为误入谁的家里,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她会以为自己被鬼附身崩溃大叫。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糊涂的时间越来越长。 晋荔不知道怎么改变这种现状,只能在晋淑兰惊恐无助的时候抱紧她,听她絮絮叨叨地说话,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晋淑兰吃着糖葫芦,看见栾沐春披着衣服走过来,递给他一支。 “你也吃。” 栾沐春接过糖葫芦,催着晋淑兰离开,“该回家了。” 晋淑兰恋恋不舍地看着晋荔,她说:“你明天还在这里吗?我来找你玩。” 晋荔很有耐心地回答,“你怎么这么想找我玩啊?我会在的,你来就行。” 晋淑兰认真地说:“我见到你就很开心,想和你说说话,想和你做朋友。” 晋淑兰扬起一个笑,明媚的少女气息在皮肤褶皱里均匀呼吸。 原来晋淑兰也有过这样时刻,明媚纯真。 这场病让晋荔看到了许多不同的晋淑兰,存在于她生命中某一刻的灵魂突然跳脱出来与晋荔灵魂相撞,每一个瞬间都在叫嚣着喜欢。 就算什么都不记得,晋淑兰也会向晋荔靠近,这是苦难生活里唯一的浪漫。 “我也喜欢和你做朋友。”晋荔用围裙擦擦手,握住晋淑兰的手,“我叫晋荔,荔枝的荔。” “荔枝好吃啊!”晋淑兰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也姓晋啊,我也姓晋,我们是一家的?你住哪儿?” 晋淑兰状态十分亢奋,连着问了十几个问题,忽然又沉下来,蹦出一句——“谁姓晋?” 病情如此反复,晋荔的心早已疲累,她抱着最坏的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第68章 门外开始落雪,很快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晋淑兰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最近这些日子,晋荔变得沉默,李顷尧也不想让晋荔强行快乐。 他趁着几个人说话的工夫,把剩下的糖葫芦全都包好放进冰箱里,整理完灶台厨具,又去拖地,一刻不得闲。 晋荔回过身,抢过他手里的拖把,“我来。” “你去休息,这一天也累够呛。”李顷尧替晋荔捏捏肩膀,“这里我都弄差不多了,一会儿给你弄好泡脚水,就去陪你。” 李顷尧拿回拖把,见晋荔没有要离开的迹象,就拿来一个马扎让晋荔坐着监工,自己接着干活。 昏黄的灯光落在李顷尧身上,晋荔想起初见李顷尧时,他穿戴精致,像是误入农村的小少爷,如今的他围着围裙,穿着小院的工作服,弓着身子忙前忙后。 晋荔无数次庆幸当初把李顷尧留在自己身边。 “李顷尧。” 李顷尧转头看向晋荔,“怎么了?” “我们结婚吧。”晋荔绽开一个笑。 不需要什么特别的仪式感,只要是对的人,结婚不过是水到渠成时必须走的一道程序而已。 而眼下,晋荔想在这一年的末尾,留下一点特别的东西。 激动、不可置信、讶异、慌乱…… 种种情绪向李顷尧奔涌而来,唯独没有犹豫。 他早就认定 晋荔是他的起点也是终点,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陪在她身边。 至于结婚,或早或晚,决定权都在晋荔手里,他随时待命。 李顷尧俯身与晋荔四目相对,心虔志诚—— “好,我们结婚。”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4-12 其实给两个人设计过许多求婚的大场面,甚至想到夜游大明湖,烂俗的玩偶求婚,但感觉他们的爱情没这么张扬,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一件事,所以就这样处理啦~ 第54章 ☆、chapter54.“新年快乐,妈妈。” 结婚的流程太繁复,不急于一时,但官宣这件事还是要提上日程。 除夕夜,下起大雪,放眼过去白茫茫一片。 烟花爆竹从早到晚响个不停,家家户户的电视里都播放着同一种声音。 晋淑兰今天格外开心,大概是看到晋若兰的原因。之前她总指着晋若兰朋友圈的照片喊‘妈妈’,如今晋若兰出现,晋淑兰就缠上了她。 晋若兰和晋淑兰之前一见面就是吵架,现在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她实在招架不住,可她也不会做饭,只能硬着头皮陪晋淑兰翻花绳。 栾沐春正好腾出手来和晋荔一起做年夜饭,李顷尧和李顷舜在帮工,全家胆子最大的晋荞跟着晋良和徐霞一家去参加晋家的集会,在几个大路口磕头放鞭炮,一起迎祖宗回来过年。 年味在忙碌中逐渐显现。 今年过年是家里人最齐的一天,晋荔也选择在这一天宣布自己要结婚的消息。 菜上齐,酒斟满,晋荔和李顷尧起身共同宣布这个消息。 “我们要结婚了。” 晋荞一声长啸,“我靠!姐!你闪婚啊!” “这算什么闪?”晋荔隔空搓搓晋荞的脸,“不会说话就别说。” 栾沐春也有些担忧,“你们毕竟还是……”话说一半,栾沐春看向李顷舜。 “我同意。我是我,我哥是我哥,我姐是我姐。” 李顷舜第一个举手同意,不过好像说了一句废话。 李顷舜抿唇,他很快想好对策,“我的户口迁进姐姐家,我哥,不对,我姐夫单独一个户,等结婚,我哥的户口再迁进来就好了。” 很好,天衣无缝的计划。 “是有点道理,但我不同意。”晋若兰放下筷子,“这李顷尧也太小了,你俩差多少岁,难免有闲话。” 晋荞听到这话差点被水呛死,“妈,你男朋友比李顷尧都小,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我那是能抗住压力,荔荔何必受这罪。” 在晋若兰心里,晋荔还跟小时候一样,不太爱说话,整个人蔫蔫的,不像个能担事的样子。 晋若兰强硬地说:“总之就是,你俩结婚这件事很像一时冲动,我理解你们年轻人,不是有个词儿叫‘吊桥效应’吗?你们也有可能就是这种阴差阳错,再相处相处看吧。” 栾沐春叹气,担忧地看向晋荔,“荔荔,你别受其他人的影响,真不急于这一时。” “我真不是为了我妈。”晋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我是个成年人,我有自己的判断力。” 晋荔不明白,“难不成我在你们眼里,就这么莽撞幼稚?” 晋荞听得出姐姐是真生气了,赶紧打圆场,“妈!这种事情你最没有发言权了,少说两句。” 可晋若兰也得替自己的姐姐把关,总不能让晋荔稀里糊涂地决定结婚这种大事。 晋若兰一拍桌子,“就是不行!” 以往家里都听晋淑兰的,晋淑兰不在就听晋若兰的,晋荔没想到小姨对她结婚这件事反应这么大。 真是奇怪,每次吃年夜饭都得吵一架,好像不吵就过不完一个年一样。 之前是晋淑兰和晋若兰吵,现在轮到晋荔和晋若兰吵。 李顷尧说:“小姨,结婚是我们两人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李顷尧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晋若兰更来气。 “你不怀好意来我们晋家,我们收留你和你弟,这是仁至义尽,想吃我们晋家的绝户,没门!” 李顷尧没有回避,他正面回答:“我什么都不要,连我有的一起给晋荔,无论我们因为什么原因离婚,我都会净身出户,这还算吃绝户吗?小姨。” 晋若兰本想李顷尧知难而退,却意外试出李顷尧的一片真心。 双方僵持不下,电视里刚好播到魔术节目,背景音乐是《告白气球》,一下子破掉了当下的氛围。 晋荞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眼前诡异的场景滑稽中带点搞笑,她根本憋不住笑意。 一直在吃饭的晋淑兰跟着电视哼起歌,后知后觉地问:“谁结婚啊,我要吃喜糖。” 众人齐刷刷看向晋淑兰,她痴痴地问:“有喜糖吗?” “有。”晋荔从糖盒子里抓了一把糖放进晋淑兰手里,“是我要结婚。” 晋淑兰歪头问:“你和他结婚?” 李顷尧说:“嗯,我和晋荔要结婚。” “晋荔,好耳熟的名字啊。”晋淑兰剥开大虾酥,吃了一口,“谢谢你们给我糖吃,祝你们新婚快乐。” 这也算是得到妈妈的祝福了,对吧? “真的不能记起我吗?”晋荔眼里泛着泪光。 晋淑兰看晋荔要哭,于是拼命看拼命想,可她就是记不起来。 “我真记不起来,我真不知道。” 晋荔不再逼问,她吸吸鼻子,“记不起来也没事,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晋荔,荔枝的荔。” 晋淑兰恍然大悟,“姓晋,你跟我本家,怪不得我觉得你名字耳熟。” “对,我们是一家。”晋淑兰喃喃道,“一家人好啊,一家人好。” 晋若兰也不再阻止,“我姐都答应了,那就随你们吧,但是办酒席的时候要给我留一桌,这些年随的份子钱也该回点血了。” “那我要当伴娘!”晋荞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李顷尧也没什么朋友,伴郎就让秦西叙来吧。” 两个女儿都要被拐跑了,晋若兰非常不爽,她磨牙霍霍向晋荞,“你俩还纠缠着呢?” 晋荞脖子一梗,“嗯,还在一起呢,还要异国恋呢!” 有晋荞这个活宝在,家里的气氛总不会太僵。 要是晋荞出国,得有好长一阵子不能见了,一想到这里,晋荔还有些不舍。 电视机里响起倒计时,窗外万家灯火,大家在屋里举杯,对彼此说着新年的第一句祝福。 “祝我妈青春永驻,祝我大姨早日康复,祝我姐姐生活幸福,祝栾叔叔所愿得偿,祝你们两个多笑笑,整天板着脸影响发育。大家新年快乐,我先干了。” 二两半的五粮液,晋荞一口干掉,简直暴殄天物。 “真是个纯酒鬼啊你!”晋荔抿一口酒都觉得辛辣,“小心我找秦西叙告发你。” 晋荞一脸得意,“告发呗,我还怕他不来呢。” 晋若兰一脚给晋荞踢翻,“喝多就去睡,别丢人现眼!” 酒足饭饱,准备好供养财神的东西之后,晋荔累得不行,她不想 收拾桌子,也不让李顷尧收拾。 “明天再说,你还得把你的东西搬我这里来呢。” “都能弄,我没喝酒。”李顷尧想了想,“给我半小时,你在床上等我。” 晋荔简单洗漱后,先去了一趟晋淑兰的房间。 晋淑兰和往常一样,睡得香甜,晋荔帮她拢了拢额前的发,又给她掖掖被角。 第69章 小时候,晋荔半睡半醒之间总能感受到晋淑兰在给自己掖被角,也能迷迷糊糊记得晋淑兰会坐在自己的床边望着窗外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才走。 尚不知道那些前因后果的晋荔总是猜:妈妈应该是想爸爸了。 其实晋淑兰真的只是出神,和现在的晋荔一样。 不过晋荔心里一直在感慨——活着真好。 活着就有希望,就有故事可讲。 “新年快乐,妈妈。” 晋荔轻吻晋淑兰的脸颊。 回到房间,屋子的灯已经灭了,只留着床前一盏小夜灯。 李顷尧原本在看兽医实例的书,听见门开了便合上书掀开被子,冲着晋荔笑笑。 晋荔一下子跃到床上,扑进李顷尧的怀里。 窗户就在床边,他们一起侧身看着烟花升腾。 “新年快乐,荔荔。” “新年快乐,阿尧。” 这是晋荔和李顷尧在一起的第一年,以后还有许多许多年。 这夜的鞭炮声响到凌晨三点半,而后飘起雪花。 晋淑兰醒来,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悄悄打开门。 风雪顺着门缝挤进房间,风声呼号,吹乱冬雪。 晋淑兰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就这样走进了风雪里,没有再回来。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4-12 千百种离开的方式里,晋淑兰选了自己最喜欢的。 第55章 ☆、大结局.不要回看,未来灿烂。 大年初一,换上新衣服,走街串巷去拜年,拿回来逐年减少的压岁钱,衣服口袋里塞满自家舍不得买的松子和进口糖果。 日子本该是这样的。 晋荔昨天睡得很安稳,睡醒后一睁开眼,便看到一张帅脸,心里更是欢喜。 李顷尧半眯眼睛,问道,“几点了?” 晋荔伸个懒腰,“八点,起来收拾收拾,表嫂一家拜年早,别等人来了还没吃饭。” “好。” 李顷尧挣扎地爬起来,伸手就要去摸昨天穿下来的旧衣服,晋荔把他的手往桌子上挪。 晋荔戳戳他的后背,“今天穿新衣服。” 最近流行克莱因蓝,晋荔就给全家人买了同色系的新衣服。 晋荔和李顷尧都是白色卫衣配蓝色的羽绒服,李顷尧是长款,晋荔是短款。 因着晋淑兰不出门,所以晋荔给她准备的是白衬衫配蓝色毛衣,跟栾沐春是同款。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晋荔穿好衣服就拿着新衣服来到晋淑兰的房间,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难不成被栾叔带着出去串门了? 晋荔想着,迎面撞见栾沐春。 “栾叔,换新衣服。”晋荔兴高采烈地问,“我妈呢?我去给她换衣服。” 栾沐春抬头,早已泪流满面。 晋荔的笑容僵在脸上,耳边只回荡着那句,“你妈,走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我妈昨天晚上不还好好的吗?”晋荔握住栾沐春的肩膀,“你一定在骗我对不对?我妈是不是走丢了?我去报警,我现在就去报警。” “我看她没在房间里,以为去厨房了,就去找她。院子里有积雪,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就发现,就发现……”栾沐春泣不成声,“淑兰的手,都是紫色的……” 栾沐春摔倒在地,摸索着一个可以借力的东西,结果摸到了爱人的手。 冰冷,僵硬,覆着一层霜雪。 他爬过去,赤着手扒开厚厚的雪,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上挂着熟悉的笑。 “都怪我,我怎么能睡这么死,我怎么能听不见她开门的声音呢?” 栾沐春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直至跪坐在地,失去所有力气。 晋荔拔腿跑向院子,一打眼就看到了晋淑兰。 “妈!” 晋荔哭得撕心裂肺,李顷尧几乎是撞开门冲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李顷尧失了方寸,这何尝不是他第一次直面至亲的死亡。 闻讯赶来的还有晋若兰和晋荞,晋若兰一下子腿软跪倒在雪地上。 “怎么可能!我姐怎么可能自己跑出来啊!她可怕冷了。” 晋若兰不相信,她疯了一样地刨开晋淑兰身上的雪,抱住晋淑兰僵硬的胳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尸体。 “姐!你醒醒啊,你醒来看看我!”晋若兰死哭到力竭,“你骂骂我好不好,求你了,我再也不走了好不好?姐,你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啊,我只有你一个姐姐了啊,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啊。” 平日里威风八面的人,面对至亲的死亡,同样绝望。 “栾叔,该走什么流程?”晋荔最先回过神。 “流程?”临危不乱的栾沐春此时大脑一片空白,明明是一家人里的长辈,却无助得像个孩子,“什么流程啊。” “先去开死亡证明,联系殡仪馆火化,同时找你们村里最有威望的司事客办白事,交钱,他会按照具体需求增减流程,现在找的话,过年人都在家,下午出殡也来得及。”李顷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院子,他补充道,“还得安排家里人去阿姨的亲朋好友处报丧。” 晋荔没想到关键时候还得靠一个未成年的弟弟,“你怎么——” “我妈去世,是我操办的。”李顷舜蹲下身来笨拙地伸出手,抱住晋荔,“姐姐不要怕,有我在。” 李顷舜的话没什么情绪,可晋荔听着实在是心酸,那时候他才多大,就要经历这些吗? “对不起。”李顷尧哭到嗓音沙哑。 “跟哥哥没关系,我和妈妈商量过的,不告诉你。”李顷舜笑着,眼泪却滑落,“难过的人不需要那么多。” “哎呀,都在呢,新年快乐。” 徐霞人未到声先至,一家三口带着礼物登门,看清楚状 况后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 死了。 徐霞把最后两个字咽回去。 “不慌不慌,儿子你去找郑老爷爷过来,就说晋家有人过世,让他来办事,无论他多忙,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得把人带回来。”徐霞安排完儿子,又安排老公,“晋良你去报丧,大姐的亲戚朋友你都知道,对,还得和村里说一声,选个坟地。” 父子两人扔下礼物,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徐霞拍拍晋荔的肩膀,“直接去殡仪馆吧,现在叫个车过去也麻烦。” 晋荔说:“好。晋荞,你在家看好小姨,有人来拜年就把事情说一下。” 晋荞点头:“放心。” “小舜,你在家,司事客来了你陪着弄流程,辛苦了。”晋荔揩去李顷舜的泪水,“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李顷舜说:“放心。” 晋荔将手伸入雪里,用尽力气将晋淑兰抱起。 起身没有想象中的困难,这些日子,晋淑兰瘦了这么多吗? 那样有力量的一个人,死掉之后也不过是一把轻的骨头,最后变成一捧灰。 跪在地上太久,晋荔脚步有些踉跄,栾沐春想要扶一下,李顷尧摇摇头。 这条路,需要晋荔一个人走。 李顷尧能做的,就是为她打开车门,送她去她要去的地方。 栾沐春很想跟着过去,但情绪波动太大,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一群人又着急忙慌送人去诊所。 晋若兰回屋捡起地上的新衣服跑出来,“带上衣服。” 殡仪馆春节不休息,晋荔这种情况也不是个例,在他们前边还有两个人排队。 交付遗体,整理遗容,遗体告别,大厅等叫号,选骨灰盒。 整个过程安静肃穆。 晋荔依偎在李顷尧怀里,看着屏幕上晋淑兰的名字怔怔出神。 殡仪馆在郊外的半山腰,荒无人烟,山林间风声鹤唳,像是声声哀嚎。 捧着骨灰盒回到家里,家里的灵堂已经布置好了,哀乐响彻四方,宣告着生命的离别。 那些平日里不怎么走动的亲戚也都过来帮忙打纸钱,晋淑兰的堂兄弟们帮着烧纸,这火出殡前不能灭。 见到晋荔回来,大家忙上前安慰。 一滴滴不知道谁的泪打湿骨灰盒,耳边萦绕着众人的啜泣。 小小的院子很快围满人,郑老爷子忙里忙外,给所有人整理孝服,还要操心贡品的事情。 因着时间紧张,许多不必要的流程都减去了,但打幡摔盆这事还得有人来。 郑老爷子说得委婉,“你未成家,算孩子,得换个人来打幡摔盆。” “我来。”李顷舜走上前,“我是她弟弟。” 晋荔说:“还是我自己来。” 郑老爷子就怕晋荔说这个,“规矩是规矩,我知你有心,但——” “我来。”晋荔语气坚定,“我是我妈的孩子,我们相依为命,我亲自送她走,她不会有意见。我外公外婆欠她的,更不敢有意见。” 第70章 晋若兰一巴掌把门拍开,“我外甥女送我姐走,谁有意见,我挖地十八层也要问个为什么。” 郑老爷子叹气,“那你们这样,我办不了这个事。” 全村里威望最高的郑老爷子都不管这档事,总是面子上过不去,徐霞凑上来劝道,“郑老爷子,您通融通融,我这个侄女和她妈亲。” 郑老爷子开始摆谱,“这不是通融不通融的事情,是态度问题。” 晋若兰烦透了这样上纲上线的话,又怕真没人给司事,窝了一肚子火。 这边晋若兰压下火,李顷尧可不想忍,“什么态度?晋家都没人敢挑我妈和我老婆的态度,你挑的哪门子态度?” “别吵架,别吵到我妈。”晋荔冷声道,“我也不喜欢你的态度,敬你是长辈,给你的钱我不会要回来,所有人都留下,你走。” 郑老爷子拂袖而去,想要把人也带走,晋家人拦住他们的去路。 晋良说:“钱,我们给了,人,给我们留下。” 人多势众,郑老爷子灰溜溜走了。 人和人的关系真奇妙,活着的时候话不投机半句多,死的时候却又心生怜悯。 从来都有龃龉的一家人,真到关键时刻还是能齐心协力。 出殡流程大家都约莫知道一些,开始群策群力,流程捋顺后,还得有个司事的,大家左右看看,都不敢上。 “我来。”还是李顷舜,“我都能记住。” 李金兰去世的那天和李岸去世的那天交替在李顷舜梦里出现,他一刻没敢忘。 喝过豆腐汤,送葬的队伍在李顷舜的指挥下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晋荔执幡走在队伍最前方,李顷尧不前不后地跟着,晋若兰捧着骨灰盒,栾沐春和晋荞跟在一旁。其他晋家小辈手持“哀棍”,跟在队伍后面。 行至街心,进行“路祭”,支一张桌子摆放祭品和遗像,亲友依次祭奠行“四拜礼”。 祭毕,灵起时,李顷尧和晋荞架着晋荔将面前陶盆摔碎,队伍才再次启程。 到了坟地,埋葬填土,摆供品,再放鞭烧纸,最后跪拜。 松树林里浓烟四起,带走亲人的哀思。 从此,晋淑兰在这世间,只剩土坟一座。 晋淑兰去世一个月后,晋荔收到一封信,寄件人是李姵。 里面有两张泛黄的信纸,笔迹不一,晋荔认出其中一个是晋淑兰的字迹,另一个,或许是李金兰的。 李顷尧接过信纸,的确是李金兰的字迹。 当初联手埋尸后,李金兰和晋淑兰找到李姵,她们没说缘由,只是想委托她办一件事。 “等我们死了,帮我们转交给我们的孩子。” 她们犯的事或许真的不小,想要给孩子留个退路。 李姵也是一个妈妈,而她还曾受过李金兰父母的恩惠,所以明知她们瞒了一件非常要命的事情,她还是应下了。 那之后,李金兰将一个账户和十万块钱交给李姵,晋淑兰同样给了李姵一个账户,给了她二十万。 分别前,李姵问两个人有没有想留给孩子的话,两人本来不想写的,多写一句话,就多一分危险,但架不住李姵这么一问,她们还是各自留了一封信。 李金兰写道,“阿尧,不要死,也不要孤独地活着。” 而晋淑兰写写画画,只写了一句,“不要回看,未来灿烂。” 人类自私、贪婪,可人的爱不是。 他们的妈妈,一直爱着他们。 死亡并不是爱的终点。 又是一年秋,五谷丰登。 今年又是一个好年。 晋荔摘了豌豆和花生在厨房忙活,这些食材只要新鲜,清水加点盐煮一下就很美味,花生的壳都是软的,实在是香甜,晋荔偷吃了好几口。 还是要给李顷尧留一些的,晋荔一手端花生一手端豌豆,用脚踢开厨房的大门。 开春的时候,晋荔把院子靠门口的库房改造成李顷尧的诊所,正式挂牌营业,小院里人来人往,李顷尧忙忙碌碌。 送走两个拿药的老乡,李顷尧从诊所走出来,手里拎着老乡送来的葱油饼,还冒着热气。 这天风过树梢,阳光倾落,她们同时向着对方走去,相视而笑。 风卷落叶竟然往天上飞去,两人抬头望天,忽然想起了妈妈。 思念是一场盛大的告别,旷日持久,经久不绝。 可是妈妈,我们要往前走了。 (全文完)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04-12 完结!撒花! 第56章 ☆、后记.普通作者写的普通故事 这是一个早就想好开头,却迟迟没定下结尾的故事。 直到我买下回乡的车票,我才决定用一场葬礼结束这个故事。 此时,北京呼啸着狂风,还有五天,就是我妈三周年的忌日。 有时候很难想象那令我崩溃心碎的一天,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一千多天,往事如烟。 我害怕遗忘,可唯独那天的一切我记得是那样清晰,就像是不用翻动书页就能脱口背诵的文章。 一本《春风》一本《女友》,我几乎掏空了自己对亲情和友情的理解,对青春的回忆,以及我所理解的“记忆”。 写过几百万字,才终于明白,写作就是把你理解的世界写出来,把你灵魂的某一部分留在字里行间,等待着有缘人读懂。 好在,我明白的还不算太晚。 这是我在豆瓣阅读写完的第三本书,收藏和阅读量依然惨淡。 说不在乎是假的,毕竟总有人可以用“数据差”概括我写的所有故事。 但是没关系,尽管我有‘一本封神’的野心,却也接受这样世俗意义上的失败。 在啰嗦一些心里话之前,我要先感谢追完我所有故事的读者——月饼娃娃,还有宝藏男孩。 因为你们的存在,让我生命里无数个因为写文泪洒当场的夜晚熠熠生光。 谢谢你们看见我。 其实在故事收尾的时候,我因为三次元的工作,困在了自证陷阱里,无数的信息向我涌来,我却没有办法为自己身边,也没办法为同伴打抱不平。 直到这一刻我才深刻理解,为什么说写作是自由的,而自由是奢侈的。 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一个角落允许一个一事无成的我,书写着我所理解的世界。 这一方天地的毁誉只跟我有关,我坦然接受所有文学意义上的评判。 只是仍有很多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我总在想——要是廖子璇、于渺,还有晋荔,是某个大热文作者笔下的人物,应当会被更多人喜欢,被更多人惦记。 她们会成为许多人青春的注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着一个普通的作者,经历着惨淡的连载期,毫无飞升可能性的完结期,送进茫茫书库,再无人问津。 也是今年,我终于和自己和解。 她们因为我而存在,是我用对这个世界理解的笔触描摹出来的人物,无论好的坏的,都是我的。 时隔三年,我依然能清晰地记着廖子璇的意气风发,记得她失去挚友的无奈,记得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林昂,记得他们奔跑在夕阳里,记得那场算不上演唱会的演唱会,记得他们张扬而归于平常的青春。 我想,廖子璇一定会安慰我,“这种事情,很正常,放宽心啦。” 忙于跟着霍得一起破案的于渺,大概率只会翻我一个白眼,“我也不是谁都看得上。” 晋荔的话,大概是会问问我,“还有补救的方法吗?没有的话,那就下一本努力看看吧。” 晋荔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唯结果论,不问过程,只求做法。 在晋荔心里,人生除死无大事,只要不死,事情总能有解决的办法,就算是死,也有自己的解法。 再多的坎儿也有跨过去的一天,她从不伤春悲秋,也不沉溺于某一刻的情绪,她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活着,好好活着。 晋荔的条件并不算好,也不算差,在农村有这么个小院,一辈子不愁吃喝,就是没那么成功。 她的性格也不鲜明,算不上逆来顺受,也不太会抗争。 她没有廖子璇的直率洒脱,也没有于渺的天赋异禀,她行至今日所得到的,全凭自己努力。 很多人都在说人生没有意义,可没有意义的人生也值得好好活下去。 你非要问晋荔,她为什么想活着,她可能只会回答你,“因为油旋很香,死了就吃不到了。” 人想死需要很多的念头叠加,但活着,就是活着。 老话说得好,老死不如赖活着。 这就是晋荔的底色。 因为想得清楚,所以绝不内耗。 而李金兰一家,太过内耗。 我很少写李顷尧这样摇摆的男主,他有些胆小,有些自卑,有些阴郁,甚至并不那么讨喜。 我笔下的男人向来内核稳定,要么如林昂一样温柔内敛,要么像霍得一般面冷心热,他们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也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第71章 但李顷尧不是。 李顷尧好像有个家,却是那样残缺,他回忆起来的过去伴随着打骂,没有温暖可言。 所以他想要逃,可良知撕扯着他,他始终觉得自己亏欠妈妈,亏欠李顷舜。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也是被亏欠的那个。 李顷尧第一个想到的永远不是自己。 以前是妈妈,后来是李顷舜,现在是晋荔。 那些发疯的,阴暗的,都不是真的他。 真正的他躲在这些假象的背后,默默窥视着晋荔生动而具体的生活,借着晋荔的鲜活重铸自己的世界。 苦难是李顷尧的人生课题,他几度下坠,却又被恩师,挚友和爱人唤回。 我刻意回避了许多激烈的情绪,尽量用平铺直叙的方式讲完最难熬的那段故事。 我不渲染情绪,因为这个故事,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无论多难熬的事情总会过去的。 谁的人生里没有几个想死的瞬间呢?芸芸众生,连痛苦都那么雷同。 我们从不歌颂苦难,我们歌颂的是面对困难时勇敢的普通人。 这世界上一定有什么值得留恋,能让我们蹚过满地荆棘。 生命本身就是一场奇迹。 不是吗? 说完故事,说说我自己。 大学毕业后,我经历了很多人生重大的变故,一路起起伏伏,我始终没有放弃过写作。 时过境迁,我才懂那些朴素的道理。 天道酬勤这种说烂了的词汇,是每个努力的普通人宽慰自己的话语,是面对不公的人生时,我们唯一能抓住的真理。 我从小镇走出来,让晋荔替我走回去,这一步一个脚印,让我想起儿时许多背影佝偻的妇人,想起那些或传奇或狗血的故事。 我用近二十万字编织了一个关于小镇的梦,它平凡而普通,却是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珍贵的记忆。 没人甘心平凡,所以大家都在努力。 朋友都戏称我为“卷王”,觉得我精力无 限,气血充足。 可我知道努力没什么值得夸耀的,比我努力的大有人在。 但我唯独不能接受,有人可以高高在上贬低普通人的努力 在三次元的舆论风波里,那么多污言秽语我一笑而过,却被一句话刺痛眼眶——“你们北京的社畜还是那么努力啊?努力有用吗?来大厂食堂碰一碰啊。” 是啊,努力有用吗? 我也这么问自己。 我痛恨自己没有那么耀眼的成绩可以堵住他的嘴,我只能在自己文章的后记里骂他几句。 如果不努力,我根本不可能从小镇走到这里; 如果不努力,我也不可能成为你们议论的焦点; 如果不努力,我就会和你一样变成一个无能狂怒的懦夫。 普通人有梦想不犯法,普通人努力不需要自嘲,普通人想过更好的日子不需要感到抱歉。 “那些响亮难听话,是我铿锵致谢词。” 最后的最后,说一下为什么想写一个关于普通人的故事。 我的一位作者朋友火光老师,他曾写过一段话—— 这是一个没有反转的故事。 你的父母并不是什么双重身份的间谍,他们的生活一点都不酷。当然你的兄弟姐妹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大义要承担,他们会合起伙来吓唬你,包括但不限于把一袋子蟑螂玩具扔到你的被子里。 当然,身为一个历史学专业的学生,你也考证了你祖宗十八代,不说是十八代贫农吧,也称得上是代代白丁。 小说和电影中奇妙的冒险和你压根不搭边,你收养的小黑猫真的只是一只小黑猫而不是什么有超能力的灵兽,在碰到坏人的时候还得靠路过的警察叔叔救你,而被吓到的你还得安慰同样被吓到的它。 你的好朋友也不是什么表面二货实则大佬的人物,他是个正儿八经的二货。 当然,你的恋人更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一不是金牌超级杀手二不是邪神挥舞触手。 但是他们每个人都爱你,好像一场有趣的奇迹。 在此感谢火光老师。 对了,还要感谢陪我去济南采风的沐橙老师和lh老师,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们走了很远的路,才有了现在的这本书里所有写到济南的故事。 我尽可能把这个故事写得真实,用我最大的诚意,远赴万水千山。 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你们都是这场奇迹的见证者。 还是那句话,有机会的话,会全文大修一遍,没机会的话,这也是很好的结局。 我曾想过无数个番外的故事,甚至想了许多副cp的段子,还想让前夫哥返场一下,可写到最后,我觉得故事停在这里就够了。 廖子璇和林昂的番外是因为两个人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虐了一整本书总想给他们一个情感上的好的结局。 代号g的番外,一个是正文无法着墨展开的伪反派的cp故事,一个是曾经的铁三角的故事,也是霍得这个人物的来处。 所有的番外,都是为了解决某种遗憾,或者为了让人物更圆满。 而晋荔和李顷尧没有遗憾,也不需要这种圆满。 他们相依为命,他们永不分离。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那么——《我的普通女友》完结撒花! 期待我们下一次的灵魂共振。 那么,还是老规矩,用这本书里我最喜欢一句话结尾—— 算了,其实是两句话来自两位妈妈。 不要死,也不要孤独地活着。” “不要回看,未来灿烂。” ——枫愁眠,二〇二五年,四月,于京。 (后记完) 最后给自己打个广告—— 这次说再见是真的很快就再见,隔壁拉力赛的《千山渡》正在预收中,希望各位读者大大支持一下~ 这是我第一次写风悬疑探案小说,讲的是清丰县女牢头祁颂雪的故事。 案子量大管饱,故事绝对精彩!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