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 抓住那个做饭的鬼杀队队士》 第1章 [bg同人] 《(综漫同人)抓住那个做饭的鬼杀队队士》作者:沉睡蘑菇头【完结】 简介: 鬼杀队众人最大的疑问:天海七惠凭什么年年去两次柱合会议,每次都有新发现? a:肯定是因为主公大人太善良!她磨一磨就答应了! b:肯定是因为忍小姐为她说话了!谁让她们关系那么好,上次我去蝶屋还看见她们俩逛街回来! c:肯定是因为岩柱大人邀请她去的吧,谁让她是岩柱大人的徒弟啊!是天子近臣我们没法比的! 七惠:......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只是去做饭的。 cp暂定炼狱大哥;会搞全员复活那一套,女主会慢慢变强。喜欢收藏一下本文和作者奥,么么~ 内容标签:体育竞技 少年漫 美食 异闻传说 鬼灭 轻松 主角:天海七惠 一句话简介:做完饭我就跑 立意:自立自强,保护重要的人 第1章 正是深冬时节。 虽说下雪之景可称得上一句幽美,但实在太冷。天海七惠怕冷不怕热,因此尽管冬日也有不少美味佳肴,却尤不喜冬天。 京中的积雪又厚了几分,沉甸甸堆在院里,刮起风卷也吹不动一分一毫。反而害得漫天散粒兜兜转转,往廊下飘来,甚至要吹进庭室里。她有些不乐。 原本耀哉大人身体就不算康健,那没由头的病缠在身上,多亏着这些年的精心照料和她那一手药方才勉强拖着。 如今天这样的天气,只会让药效减弱,害得耀哉大人受更多苦而已。 “真是......。不听话。” 她一面嘟哝着,一面要去厨房里检查食材。 一筐子红薯,两袋城外送来的萝卜,今早新鲜捕到的鲑鱼、青花鱼等等。堆满一整个厨房,她依然觉得不大够用。 “且不说萝卜鲑鱼......。一筐红薯怎么够吃?光是炼狱先生一个人喝汤,都够呛了。何况有的人还喜欢吃红薯饭——” 天海七惠拿一根手指点着手掌,暗暗算着,“萝卜要分一半腌起来,另一半煮熟和酱汁一起。今年没有海带,就暂且委屈一下伊黑先生吧,反正和甘露寺小姐一起,吃什么都是香的。” 她把手底下东西整理好,开始慢悠悠地处理食材。 “还没进门就听见你在嘟哝。”一位白发女子拉开纸帘,温言笑道,“今天也要麻烦你了,小七。” 天海七惠手上不停,将削了皮的白萝卜切成完全相同厚度的小块,抿着嘴角露出笑容。 “天音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之事,何况,我也很期待能见到那些性情各异的大人们。” 她客套话向来说得不错。天海七惠有些沾沾自喜,将整齐的萝卜块轻轻推入用鲜鱼和鱼干熬煮好的高汤中,翻滚着浅褐色泡泡的汤水飞溅出一两滴汤汁。 她向后飞速跳了跳,却依然沾了一点在手背上。 “......痛!”她短促地叫了一声,立刻将火关小,盖上锅盖慢慢熬煮。 产屋敷天音见状,便从袖袋中摸出一块白丝手帕,替她按在伤处。 “小心一点呀,本来就很护疼的一个人,还不知道做事轻手轻脚些。”她无奈地叹口气,将柔软的白发抚到耳后。 “有没有事?你先去上药好不好?我在这里替你看着。” 天海七惠打了一个冷战,仿佛想起什么极不美好的记忆,张牙舞爪地将她拦住。 “天音大人!这、这等小事,由我来就好。刚才那点烫伤实在不算什么,您看!连印子都要消了!” 天海七惠瞪圆了一双杏眼,努力地想要证明自己话中的真实性,“这火候是炖汤之重,我得一直亲眼瞧着才放心。” “......那好吧。小七要是需要人帮忙,记得叫我哦。” 产屋敷天音离开时还颇为依依不舍,害得天海七惠一个劲儿地后怕。 这位当主夫人,温柔貌美,智慧聪颖,可以算得上大正时代的完美女性典范。唯独在厨艺方面,实在毫无造诣。 上一回不慎让她进了厨房,结果当天几位柱和耀哉大人一起挨了饿。 临近中午时,她的小鹰飞进屋里来。 “悲鸣屿先生?”天海七惠将纸条取下,顺手捏了两条细细的鲜鱼肉喂给敛起翅膀的灰鹰,“什么呀,让我小心?这都要见面了——” 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嫌弃。不过没办法,作为悲鸣屿先生的弟子,偶尔听些他的唠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天海姐姐。”纸门外又进来一个小不点。产屋敷辉利哉留着一头光亮如缎的黑发,慢吞吞挪进来。 “不是说好了叫我七惠姐姐就可以吗?”天海七惠蹲下身,抬手揉了揉小男孩的头顶,“辉利哉大人有什么事?” 小孩捏捏自己的手指,软绵绵地撒娇:“想要吃甜的东西——” 他继承了主公大人和天音大人的相貌之优点,本就玉雪可爱。只是平时严于律己,行事板正不容出格。如今贪一时口舌之欲,撒起娇来,更是让天海七惠毫无抵抗力。 她将产屋敷辉利哉抱进怀里,很是黏人地贴了一番脸蛋后,才问道:“有才送来的水牛乳,做成奶冻可以吗?只要辉利哉大人吩咐,七惠姐姐都会做给你吃的。” 辉利哉虽说年岁尚小,却依然是正经面貌,方才流露出一点小孩性情,已经是极限,更何况被天海七惠这样一顿折腾。 他从少女怀里挣扎出来,白嫩脸蛋红彤彤的,小小声说了句:“多谢七惠姐姐。”便跑得无影无踪。 “真是可爱得不得了。”她叹道。 一想到待会儿便能见着同样可爱的时透大人,更是加紧了料理的速度。 不消片刻,便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 来人脚步很轻,即使在绝对安全的产屋敷宅邸,也尽量收敛,显然已经成了习惯。 “在做什么吃食?老远就闻到这样华丽的香味了,今天有河豚吗?”那人一身叮铃咣啷的饰品,笑容也是同样的晃眼。 “小七,怎么又穿成一副厨娘的打扮?真是绝顶的不华丽。也不怕给悲鸣屿和你们岩之呼吸流派丢脸。” “河豚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吃萝卜和鲑鱼也很好。何况今天还有很多其他东西......。说到底,只有你一个人挑三拣四,宇髓先生。” 她自然地无视了后半句话,皱着鼻子道,“今天这个厨房未免太受欢迎了些,加上你,一个上午都来了三个人了。” 宇髄天元正要说话,前面正门口却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实在是稀罕事。虽然产屋敷宅邸隐藏颇深,难以被人察觉位置,但柱们早已将小心谨慎溶于骨血之中,即便是半年一度的柱合大会jsg,也不会这样轻率。 早在宇髓先生进来时就应该察觉到的。 天海七惠暗中敲敲额头,问道:“宇髓先生,最近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一会儿就要开会了,眼下别说这些不华丽的公事。有什么等吃完了饭,你再去随便问谁都可以。华丽的我可懒得回答你的问题。” 宇髄天元抱着手臂朝她一笑,双腿用力,便从木质长廊上跳入院中,又跃到院墙上,接连两下消失在视野里。 天海七惠暗骂他两句神经,复又低头去将汤汁舀出半勺品味。 今天因为难得买到牛骨,便将原先预定的山珍鸡汤留到了日后。加上外洋引入的番茄和细蒜,仔细炖煮了一个上午,总算有些软糯的姿态。 酸甜的香味促人生津,浓厚的牛肉骨髓香气更是引人馋虫,似乎光是那么一闻,都能想象出一口浓汤入喉,那鲜美又丰富的滋味。 “看来今天是小七掌勺呢。这样的香气,如果不是她,我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了。”蝴蝶忍微微笑着,手指来回在剑柄上摩挲,“看来我们是走运了。” “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蝴蝶忍轻叹一口气:“您还是不要说话了,富冈先生。” 一旁略高些的黄发青年则十分爽朗地笑着,拍了拍富冈义勇的肩膀,并未做声,越过他进了前院。后面紧跟着把玩佛珠的悲鸣屿行冥和几乎听不见步子的伊黑小芭内。 每当这时候,即使同是柱,也要争出个行路速度前几名来。 “其实炼狱你大可以不必走那么快的,不是吗?反正小七会替你单独做一份特供红薯料理,这样还要和我们抢,实在是不够华丽。” 宇髄天元从他们正面走过来,双手抱在胸前,撇着眉毛道:“那家伙忙得很,这时候就不要去打扰她了。——先去主公那里。” 他话音一沉。 欢欣的神色如潮水般褪去,几位衣着各异的青年纷纷压低了声音,一面小声交谈着,一面往院子更深处走去。 绕过庭院,沿着木廊往后走,快到尽头时在香味最浓郁处停下。 纸门背后便是会议间,房里四处立着屏风,上面是手工绣制的杀鬼传说。 第2章 “主公大人。” “我记得厨房不在这附近的?”产屋敷耀哉有心活跃气氛,先提了一句,“怎么香味这么浓?” “我想,应该是因为顺风的缘故,把香气吹到这间房里来了。” 蝴蝶忍微笑着答道。她是绝不会让谈话落空的那种人,“小七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产屋敷笑着点点头。 “托她的福。最近这几周都呆着这里,天音都说腰上圆了不少。” 他额头上已经隐隐显出一些灰紫的斑纹,那是源于血脉的诅咒。 伊黑小芭内看着那细细一截不和谐的色彩,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主公大人,您的病……” “无须在意。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了,倒不如说,正因为有这一道诅痕在,使做坐到了许多以前认为做不到的事情。”他的脖颈始终立着,姿态很高,却不让人感到傲慢,“这也是托了她的福。” 随后便不再提别的事,开始专注地询问起最近的状况来。 产屋敷耀哉虽说是带领鬼杀队众队士对抗无惨的主公大人,但情报来源于每位队员身边的监察鸦,始终缺少第一手资料的真实性和可感性。 半年一次的柱合大会,一方面是为了帮他更好的获取情报和总体情况,一方面也是为了和柱们更好地沟通,向他们颁布更为详细的阶段性任务。 “就反馈的情况来看,最近那一头的动作好像少了许多?”他抿了口案桌上的茶,轻声问道。 柱们纷纷跪坐在他的面前。 不死川实弥顿了一顿,答道:“……是的,的确是这样。但鬼舞辻无惨此人,为人谨慎,行事却从来狂妄。如今我们处理的鬼怪杀人案件忽然减少,究竟是福是祸,还尚未得知。” “——不如说,我们有理由怀疑他正在酝酿一个更大的阴谋。” 宇髄天元接着讲了下去,“由我们现有的线索推断,有不少人目击到鬼怪在日出时消散的情景,而且还不是一只,而是好几只。” 甘露寺蜜璃捏了捏泛绿的发梢,小声说道:“假如只有一次,还可以看做是巧合。但我这一次来参加柱合会议,却已经遇上了三起类似的事件……” 统统是复数只鬼在阳光下湮灭,被普通人目击后在村里传开的事件。 “唔。”被围在正中的黑发男人思考了片刻,“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确实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外,但若要说用什么手段加以防治,我个人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在他没有提问时,九个性格迥异的柱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这并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单单对于他智慧的尊敬和他人格的爱戴。 “毕竟鬼怪作恶减少,对人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我们也不可能去阻止鬼们自相残杀,恐怕眼下需要的,是获取一些更加深入的情报……。以及培养出更加强大的队士。” 其他人还尚且没有反应,但悲鸣屿行冥却斟酌着开了口:“……您是觉得,鬼们,正在进行一些——选拔?” “也许。”产屋敷点点头,“但如今一切尚不明确,不能直接下定论。至于探查情报的工作……”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面前正襟危坐的青年们。 “伊黑,就由你来,可以吗?” 其他人没有异议。 伊黑小芭内虽说腕力并非队内最强,速度也并不是最快的一个,但若论到隐蔽身形探查情报,却是无人能出其右。主公大人刚一提及此次的任务内容,伊黑便很清楚会是自己。 “……以及七惠。她也一起。” 什么—— 伊黑几乎是立刻抬起头,疑问中带着一丝嫌弃。疑问是对着主公大人令人费解的安排,嫌弃自然是对天海七惠。 那丫头训练不到位,天天喊痛喊累,除了会做点饭简直没法入眼。 悲鸣屿年纪大了喜欢哄着小姑娘,但主公大人—— 他在心里翻来覆去骂了天海七惠八百遍,最终还是微微垂下头,以拳触地。 “——我明白了。” 第2章 “我、我和伊黑先生?” 天海七惠一时没有绷住,面上露出一丝不情愿的神色来。 她的淑女教条里自然是不允许这等事情发生的,可惜这道命令来的太突然。 这倒也不能完全怪她不矜持,实在是伊黑小芭内此人,尖酸刻薄,冷血无情,除了主公大人和甘露寺蜜璃,其余一切人等在他眼里都比不上环着脖子那条蛇。 而天海七惠自然不想跟着一个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一起执行任务。 可惜产屋敷朝她露了个笑,拒绝的话在嘴里就拐了个弯。 天海七惠仔细想了想,反正这和一个人执行任务没有区别,不算太亏。 只要不是和宇髄天元一起,跟谁都行。 “有什么不便之处吗?”产屋敷耀哉轻声问询。 “……我当然是服从主公大人安排。”她努力笑了一下,无视了背后伊黑恶狠狠的目光,“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产屋敷舀了一勺碗里的汤,也抬头冲她露出一个笑脸,“伊黑上次任务结束在月底,休息了一周,后天出发正好。” 他和天海七惠一同坐在木廊边,院子里摆着大锅小锅的菜肴,隐部的孩子们在桌子后面帮忙打着饭。牛肉的敦厚香气混在番茄的酸甜之中,格外浓醇。 “这几天,辛苦你了。” 天海七惠侧过脸,似有几分不解。 “主公大人怎么说这样的话?”她慢吞吞眨了眨眼,“这都是我作为鬼杀队的一份子,应尽的责任。” 男人微笑着,没有再说。他的神色从未变过,永远是那样温和从容。 外面开始飘起小雪,原本在院子里用饭的队士们开始往廊上搬运东西。天音带着辉利哉兄妹几个在内室里用餐,柱们也纷纷去了另一间屋内。 天海七惠安静地陪主公大人坐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转身往厨房里走去。 “辉利哉大人,这是答应给您准备的东西。”她进了内室,正看见辉利哉和几位妹妹在一道用饭,便将手里捧着一枚小小的木质食盒递去。 “还有几位小姐的,也都在里面。……我数着时间差不多了,等放凉了才端过来,这东西倒不费功夫,只是要等上一会儿。” 食盒里是精致的奶制点心,每一颗都嫩生生白莹莹的,做成冻状盛在碗里。 辉利哉先让几个妹妹收下去,又克制地向七惠道了谢,小手在膝上轻轻握成拳。 七惠瞥见,心里很有些怜惜,脸上却露出笑容:“那我就不打扰了。” 语罢起身出门,往众人聚集的廊下走去。 雪下的并不很大,冷意却十足。天海七惠裹紧了身上的袍子,溜到打饭的队士跟前。 “我要一碗。”她接过对方递来的饭碗,忽jsg然一顿,“高木?你回来了呀?” 高木戴着口罩,一副不愿与她多说的样子,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走。 七惠却像是打了桩似的立在他跟前不动:“怎么样?任务顺利吗?路上有出什么状况吗?” 她心里担心。高木是鬼杀队里一名普通队士,偶尔帮着隐部做些舀饭的工作。 上个月队里委派他去西边侦查,高木走前在她这里算了一卦。 看来不回答这个问题,她是不会走了。高木心里暗叹,早知道就不该答应来帮忙。 左右这会儿该吃的人已经吃完了,他工作结束,干脆和七惠一人端着一只碗,往廊前一坐。 “——我得谢谢你才对。”他沉吟片刻,“如果不是你坚持让我带一把刀备用,恐怕我这一趟是回不来的。” 七惠咬了一口炖的糯软熟烂的番茄,满嘴都是浓郁的酸甜香味。 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又抿了抿嘴,确保唇边没有酱汁残留,才又接着问道:“真的出问题了?我之前算出来,还不太敢相信,毕竟那刀又不是一般的材料,侦查这样的任务,也不算十分危险……” “就是因为材料不一般,才有人盯上。”高木见她指节冻得发红,将温着菜的碳炉连着架子一起挪过来,“我刚到斋镇,不过一个晚上,就被人偷走了。” “偷刀吗?” 七惠有些不信。她以为卜卦卜出来的“佩刀有故”,无非是会损毁或者被高木自己遗失在某处,却没想到会有人偷。 鬼杀队队士的刀都由刀匠特制,如非本人,人刀不契合,是难以发挥出全部实力的。 “那可能的确是为了钱财吧……” 毕竟是精钢打制,用些手段熔了,铸成其他物件卖钱,也不是不可能。 高木瞥了她一眼,见她思索个没完,忍不住道:“只是这样一来,你的名气又要更广了。” 七惠笑了笑,没有作声。 她长得并不出众,再如何也只能夸上一句五官端正,即使在寻常人中,也只是中等相貌。 第3章 黑发黑眼,到了柱合会议这样的场合,落在一众奇颜怪色的柱中间,更是显不出个什么来。只是脸上总挂着笑,周身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将五分的容色抬作六分。 ——区别倒是不大。 高木见她吃完,顺手把碗一起收走,和餐盘摞在一处,推去院外清洗。 七惠托着下巴看了一会儿雪,那碳炉本就是估计着打菜速度烧的,已经燃得差不多。她的手指里又有了一丝僵意,麻麻的,伸不太直。 “……为何不去屋内?”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这声音七惠再熟悉不过,即使是突然出现,也没使她受到惊吓。 只是很有些幽怨地回头,对着男人慢声道:“悲鸣屿先生,既然是在主公大人这里,稍微有些脚步声也是没关系的吧?” 这些柱们倒是习惯了警惕,走路都悄没声的。七惠不知道被吓过多少次,渐渐练出了胆子,却还是有些怨言。 “小心为上。”悲鸣屿行冥在她身边落座。两人脊背都挺得笔直,连带后颈都是竖立着的,一点弧度也没有。 不知道的见了,恐怕以为这一对师徒正在佛堂诵经,或者为谁做祷告,才这样正襟危坐,仪态端庄。 七惠沉默了片刻,反问他:“悲鸣屿先生,怎么出来了?外面很冷的。” 院子里已经一片干净,平时挥刀斩鬼的人,做起内务也很有效率。隐部的孩子们有了帮手,收拾东西更加快了。 她漫无目的地想着,要是有机会进入隐部,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能在蝶屋里久住,天天见到小忍,心情一定会很好。心情好了,训练效率也就提升了—— 总比跟着悲鸣屿先生好。 她心里腹诽,也没有直接说出来。 但握着佛珠的男人似乎心有所感,偏头朝她看过来。 “有话要讲吗?” 他声音很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舂,木棍落在臼里,又稳又重。 “没有。”七惠否认了一下,话音却拖着,有些犹疑的意思,“找我有事吗?” 悲鸣屿点点头。佛珠转了一颗,又转了一颗。他开口道:“最近,有人在打探你的消息。已经问到我这里来了。” 七惠抿了抿唇,视线重新投回院子里。雪积不起来,只是薄薄一层,几乎是透明的落在堆砌的石块上。她感觉到冷。 “我不知道。……他们跟你说什么?” “似乎是对你的未来有所打算,想要和你谈一谈。”悲鸣屿手里的佛珠又开始转动起来,“你愿意吗?” 七惠笑了一下:“悲鸣屿先生何必这样问呢?” 一到这种时候,她就变得格外有礼貌起来。 “总归是你的事。”男人察觉到她不愿深谈,没有强逼,只是叹了一声,“既然你不愿意见,我会替你避开,他们毕竟只是普通人,再想要找到你就不简单了。只是——” “安心吧。”少女扬着唇角,眼里却淡然一片,并没有半分开心的意思,“我不会后悔的。” 悲鸣屿便不再说什么。他站起身,将七惠也一并拉起来。 少女的手很凉,像是握了一块冰。他收了收掌心,将她带到内室里。 产屋敷家的宅邸很大,勾勾连连,光是前院的房间就有四五个。 柱们围坐在一处,间隔不等,只有富冈义勇一个远远落在廊前。他看见悲鸣屿带人过来,神色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朝这两人点点头。 离得最近的是忍,紫发的少女一见七惠就眯起眼,两人的笑容看上去竟有些出奇的相似。 “小七,你来了。”她将人从悲鸣屿手里拉过来,紧贴着自己和甘露寺蜜璃坐下,“今天的晚饭是你准备的吧?辛苦了。” “没有的呀,是我该做的。我喜欢做饭给大家吃。” 七惠摇摇头,又朝甘露寺笑。粉绿头发的恋柱一下羞红了脸,又细声细气地跟她讲:“今天的番茄味道好浓呀,我上次去吃了京都有名的洋食店,他们做得没有小七好呢。” 语气里又带着一点骄傲。 “真的吗?”少女黑色的双眼微微一亮,人也往甘露寺的方向凑了凑,“下一次能带我一起去吗?既然是有名的店,一定有它的独到之处。我想试一试他们店里的招牌菜……” 女孩子们聊得正欢,悲鸣屿没有插嘴,多走了几步绕到里面去。 小几上摆着早前做好的小点心,圆圆的乳白色的饼,却一点奶味儿也没有。一盘里有十个,这才没多久,只剩了一个给他。 “少女!” 七惠抬头,见是炼狱杏寿郎走了过来。披风下摆有些不显眼的灰尘,红色的火焰纹路上还有早已凝固的血迹。 她看见了,但没有说话,向侧边坐了坐,让甘露寺和蝴蝶忍坐在一起。 “晚上的红薯味增汤非常好喝。”炼狱杏寿郎在她身边坐下,“我在家里总是做不出你这样的味道。” “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呀,不能轻易告诉你的。”她故意这样说,但炼狱依然是笑盈盈的。 他整个人像是亮闪闪的一枚太阳,永远开朗又热情。于是七惠很快妥协了。 “好吧。……做汤的话,主要是汤底要好。我一般会用鲜鱼骨,如果有条件的话会放羊骨一起炖。把骨头都捞出来,再放豆腐、海带这些食材。” 七惠轻轻搓了搓手,门没有拉紧,外面的雪风渐渐卷到门廊里,“做法很普通的,大概是你喝惯了,所以觉得好。” 炼狱依然笑着,没有接她的话茬,反而问:“主公大人派你和伊黑一起去打探情报,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七惠和他聊着任务相关的话题,手指下意识就要去摸自己的刀,结果发现腰上空无一物。 “悲鸣屿先生?我的刀在您那里吗?”她扬声问道,“我来这里的时候好像忘记带了。” 她对产屋敷的宅邸,比柱们还要熟悉许多。每年总有几个月是在这里渡过,行医也好,做饭也罢,总归能逃脱训练。 对天海七惠来说,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第二好的地方是蝴蝶忍的蝶屋,女孩子多,香奈乎也在,又能自己制药练手。她从没被逼着训练过,即使有时忍生了她的气,也很快就能和好。 让她避之不及,宁可天天在外面搜罗天下美食也不愿回去的家,则是岩柱的宅邸。 天海七惠平生最讨厌受累受痛,偏偏在岩柱那里,什么都躲不过去。每日训练,对她尤其严苛,加量几倍,居然也没被折腾出什么问题来,反而叫她告状无门。 而训练她的魔头,当然是她的师傅,岩柱,悲鸣屿行冥。 第3章 “我的刀——” 她又问了一声。 悲鸣屿行冥想了想,温声道:“在外头,我带来的东西都堆在外间了。” 半年一次的柱合会议,原本只是为了获知情报分发任务,对局势加以分析把握。 在天海七惠时不时掌勺起宴后,竟然jsg多了几分聚会的氛围。几人坐在内室中分食点心,随身带着的一些物件便放在外间。 好在这里知道的人不多,也谈不上被偷窃。 天海七惠便起身去找自己的刀。 她一走,里面缠着半面绷带的少年就开了口。 “悲鸣屿先生对她还真是好,她那群真正的亲戚也做不到这样。” 他扬了扬下巴,颈边钻出一条蛇,小圆的一双眼睛冒着凶光,“那群人声势浩荡,我都听说了,悲鸣屿先生还肯替她遮掩下来,实在是——” “都是孽债。不必让她烦心。”悲鸣屿说完,闭口不言片刻。大家都猜他是不是在心里默念佛号。 一直没有出声的宇髄天元见他始终没有去碰那块剩余的乳白点心,伸手过去拿,正好和另一只手撞在一起。 那只伸过来的手更加小一些,上面是如出一辙的深刻厚茧,只是疤痕更少,也更白。 “.…..你要吗?”宇髄天元问他,“要的话给你。华丽如我不会跟你抢这么一个……饼。” 时透无一郎看了他一眼,琉璃一样的浅蓝色眼睛转了半圈,又转回眼前的点心上。 “谢谢。” 意思就是要吃了。宇髓天元松开手,任由小孩把点心握在手里。 一边不死川实弥注意着这头的动静,看时透拿了又不下口,问他:“怎么不吃?” 时透摇摇头。他不想说话的时候很难有人能逼他开口,大家只好作罢。 没过多久,七惠拿了刀回来,边走边用黑布腰带系上。长长黑发的少年便走过去,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七惠眼前。 他个头不高,七惠偏偏又长得挺拔,只好弯下腰去问他:“时透君,是想要把它给我吗?” 她努努嘴,示意自己在询问少年手里的小点心。 男孩把手向她更伸了一伸。小小一枚软饼做成圆形,软糯的白皮上洒了一层糖霜,里面是金黄流心的柿子酱。七惠笑了笑,把点心接过来。 第4章 “谢谢时透君。” 衣衫宽大的霞柱大人哒哒哒跑开了,回到小几旁边规规矩矩坐着。 宇髄天元见她高兴,偏要跟她过不去,道:“反正都是你做的,时透借花献佛,悲鸣屿可是还没吃到呢。” 七惠抬眸瞥了他一眼,在音柱大人的注视下咬了一口。不听话的意思很明显。 “悲鸣屿先生要是想吃,随时都能吃。倒是宇髓先生,今天不多吃一块,下次就要等到半年后了。” 她眯了眯眼,“也不知道宇髓先生那里有没有人能做出这样的点心呢。” 先前炼狱杏寿郎问她味增汤的事,天海七惠的态度还颇为恭顺。只是宇髓天元这个人,其余的不说,嘴上实在不饶人。 她天生脾气也不算太好,禁不住激,总要斗上两句嘴才甘心。 好在蝴蝶忍从后面过来拉她,又将她带回女孩子的聊天里,避免一场战斗。宇髓天元也不纠缠,哼了一声,坐回原位上去。 一时间房里的人们各聊各的,炼狱拉着不死川谈论新晋队士的质量水平,蝴蝶和天海七惠围着甘露寺盘问新店的地址,伊黑则和宇髄天元坐在一处,面对着时透,三个人一起玩纸牌,悲鸣屿坐在不远处做裁判。 难得的闲暇时光。 再过半小时,大家又要整装待发走出院内。柱们抓紧了最后一点时间谈天说地,富冈义勇却单独走了出去。 蝴蝶忍叫住他:“富冈先生不再坐一坐吗?” 天海七惠咽下最后一口柿心饼。 “不了。”青年回头看了蝴蝶一眼,一字一顿地道,“还有事,我先走了。” “哎呀哎呀,富冈先生真是——”蝴蝶忍敛了敛笑,目光落在干净的榻榻米上,“这样下去,始终一个人,应该会很难过的嘛。” 外面雪早已经停了。 到了出发的时候,天海七惠下意识地要跟着悲鸣屿行冥先行离开,被高大的男人无奈地按住肩膀。 “伊黑在等你。”他道。 个子略瘦小些的少年早就立在院墙外,即使心里不大愿意,为着是主公大人的命令,也照样在等着天海七惠。 见到人傻乎乎跟着岩柱走了,也不出声,一副看笑话的姿态。 “我还在想,你要多久才能想起正事来。”伊黑扫了她一眼,见她腰间的刀系得松垮,眉间蹙起一道深痕。 “我真是想不明白,主公大人究竟为什么一定要你跟我一起去?” “可能就是因为你想不出来,所以才让我跟着一起去吧。” 天海七惠没跟他生气,只是把岩柱带来那堆东西里的一只木盒提出来,扭头跟伊黑说:“你稍微等一等,我马上过来。” 说完便跑到另一边去了。 伊黑见她的方向是炎柱等人,便没再关心,重新靠回矮墙上,眼睛微微阖上。他身上有镝丸,一条灵敏小蛇,自然不担心偷袭。 “炼狱先生,这是之前答应给千寿郎做的小零食。”她把木盒的第一层递上去。小小一段路,竟然跑得有点喘气。 炼狱接过她的木盒,并没有问里面是什么,先等她喘匀了气,才忽然道:“看来悲鸣屿确实对你很宽和啊!” 是在说她训练不到位,体力不足。 天海七惠当作没听见,反正她也不算鬼杀队的正式成员,只是悲鸣屿的徒弟,因为有些能力,被主公大人看中。 即使炼狱先生想要教育她,也没有名头。想到这儿,心里更加坦然。 “这是没办法的事。”她话语里很有些赖皮。 “因为悲鸣屿先生太强了,我在他那里训练,什么都不用操心,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变强的心就没有那么迫切了嘛。” 她掂了掂手里的东西,正要走,又被炼狱叫住。 “既然这样,如果想要改变现状的话,我这里很欢迎你哦。” 炼狱杏寿郎忽然低下头,将脸凑过来。男人的眼睛很亮,眼头圆圆眼尾狭长,是很漂亮的杏眼。七惠盯着他的眼睛,一时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悲鸣屿打断。 “不要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炼狱。”悲鸣屿从后面拍了拍七惠的肩,“怎么又让伊黑等你?” 七惠仰脸冲他笑了一下:“马上,我还有东西没送完。” 悲鸣屿看不见,却也感知到她的笑脸似的,神色微微一柔。 “好。那你去吧。”他沉吟片刻,将手里握着的佛珠递给七惠,“戴着吧,回来再还给我。” 很有一点保平安的意思。可惜这种上战场前先送点东西的行为,让七惠心里有些不安,可惜她并不能给自己算上一卦。 想到这儿,忽然记起这回并非一个人独自出行,于是打定了主意一会儿要看一看伊黑小芭内的面相。 剩下的半盒东西是给不死川实弥的,感谢他上一次回程路上救了被鬼抓去填肚子的天海七惠。盒子里是淡紫色的小小软糕,颜色看着鲜丽,却没有花香味道。 不死川实弥皱着眉盯了七惠一眼,脸上的伤疤因为动作而更加狰狞地聚在一起。 “……这是什么?”他问。 七惠顿了片刻:“是点心。谢谢不死川先生上一次救我的恩情,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我的东西寒酸——” “是什么味道。” 七惠眨眨眼:“苹果。我亲手熬的果酱,很健康的,不是现在流行的工业产品。” “外面的紫色是因为芋头,不过因为您不喜欢芋头的口感,所以磨成了粉填在外面。” 这搭配听上去十分新奇。不死川没有再问,将东西提着就走。天海七惠看他走远,也回身往伊黑等她的地方走去。 “东西送完了?” 她还没靠近,少年已经发问。声音捂在绷带下面,有一丝雾蒙蒙的感觉,听上去倒很可爱。七惠撇撇嘴,可惜性格一点都不可爱,否则她也愿意给伊黑做些吃的—— 她想起一件事来。 “伊黑先生,能不能稍微停一下?” 两人已经走出一截。产屋敷的宅子为了隐蔽,队员们来时几乎都要蒙上眼。他们虽说来了很多次,值得信赖,却也因为这里地形奇诡而只出不进。 回头一看,大大小小的岔路有无数个,假如没有鎹鸦带路,恐怕根本就摸不着头脑。 “又有事?”伊黑语气里显然有些不耐。他虽然料到跟天海七惠这厮一同做任务,必然不会一路顺遂,却也没想到少女能在还没上路的时候就折腾出这么多事。 七惠却很认真,双手合十举到他眼前:“可以让我测上一卦吗?——拜托了。” 伊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她:“你不能自己测自己?” “不能的。占卜这种事,本来需要完全冷静的态度。自己对自己怎么可能纯粹客观呢。” 七惠摇摇头,把两人先前的不对付放到一边,“我们既然是一路同行,想必遇见的危难也是相同的,能不能麻烦你——” 她这个能力,说得上鸡肋。虽然卜得很准,但从来只能算到坏事。因为太准,好些队士不愿意让她算,觉得那些厄jsg运只要她没算就不会发生。 假如在天海这里算了一卦,却得不到任何结果,意味着接下来的任务不会有大的问题,因而在普通队士中流传着“沉默的小七”这一名号,比拜任何神佛都更加有用。 柱们当然是没有算过的。除了她偶尔心里不安,硬要给悲鸣屿算上一卦之外。 越强大的人,对自己的力量就有越浓厚的信心。伊黑从来对队里找她算卦的风气嗤之以鼻,但眼下两人同行,他想拒绝,却也想快些上路,只好同意。 天海便问他:“伊黑先生告知我一个汉字吧。” 他眼前正是一颗树。伊黑小芭内不愿想太久,便答道:“木。” “木……”七惠闭上眼睛,眼皮下飞速地运动着,显然在思索什么,“——这样吗,我明白了。” 伊黑并没有问她究竟明白了什么,七惠也没有向他解释的意图。两人又匆匆上路,向着南面的小镇聚落去了。 主公大人安排的侦查点并不在镇中。大正年间,商业渐渐兴旺,小镇上人口多,但凡有鬼怪出没都是十分显眼,用不着他们小心翼翼侦查,唯恐打草惊蛇。 伊黑和天海从中间穿过,来到镇群外的一座小村,村口上写着名字的牌匾早已被风腐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半边的木字。 伊黑一看,忍不住挑起眉,斜斜望向没有作声的七惠。 “这不是我算到的东西。”少女简短道,“我只能算到厄运。而在哪里落脚,其实是随机的,并不在命理安排之中。” “不过这样一个村庄,窝在这么多镇子中间,却显得破落贫困,实在是奇怪。” 她在周围转了转,发现只有这一座村庄,周围全是青石砖街的小镇了,心里更加怪异,“我们来时,那些小镇上不说繁华,倒也生活安稳。” 伊黑嗤笑:“你从哪里能看出来生活安稳?就刚刚路上经过时,随便一瞥吗?” 第5章 “假设人们生活贫困,自己的粮食都不够吃,钱也不够花,自然不可能出来摆摊做生意,或者去店里消费。” 七惠说到这里,拧着眉回想刚才路过的店铺,“但实际上,镇子里有很多小食店,也有不少洋果子店,显然是比较富庶的。” “是你太馋了吧。” “这不重要。”七惠摆摆手,“重要的是,这村子的确很怪异。伊黑先生,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少年伸出一根指头,脖颈上的小蛇沿着他的手臂一路滑行出去,沿着村庄周围积灰的木栅栏钻了进去。 他转过头,声音淡淡:“既然有怪异之处,那就进去看看吧。” 第4章 他们到达的时候大约是黄昏。因为是冬天,时间看上去还要更加晚一些。 村子很小,大约三排草居,中间一条黄土小道分开,一望就能望到底。远处是一口井,井里一滴水也没有,黑乎乎的一片干泥。 “这村子有些太小了。”伊黑皱眉,“路上甚至没有看见一个人。” 他们进来的地方,在村口有一条河。井里没有水,河上也没有见到人,这无疑是不正常的。 小村里不正常的事太多,七惠甚至有些习惯了。伊黑依然在观察井周围是否有人来过,她心里挂着事,便也默不作声地跟着走。 “可是如果没有人住的话,这里应该已经被镇上吞并了才对。没道理留这么一块地方出来,单独给农耕户居住吗?” 七惠缩了缩手指,探头往草居的侧后看了看。 “……不会没有人的。”她轻声道,“我在镇上看见了卖农具的小摊,还有卖杀虫药、除草剂等等等等,既然有人买这些工具,这些田就不会无主。可能因为时间还早,人们去镇上了?” 她这个提议一说,自己也觉得讲不通。 就算是去镇上了,难道有必要全村人一起去吗?何况这样的时节,又有什么事能催促村民摸着黑往镇上跑呢? “恐怕是每天都会做的事。” 伊黑补充,“或者是隔一个短时间,就一定要做的事。——否则的话,家门的把手上不会这么干净。门口也不会摆着雨伞。” 他列举了几个点。这对眼下的情况有一定帮助,也可以说没有。 七惠出了口气,问他:“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她随手指了一家房门。 “主公大人的命令是侦查,可是如果根本没有人给我们侦查,任务就不成立了。”她慢慢道,“我们得先找到人。住在这个村里的人。” 伊黑不置可否,没有说话,却吹了一声尖细的哨音,将镝丸召回来。 一人一蛇嘀嘀咕咕几句,黑发少年抬起头望向七惠,向自己左侧的第二栋草房偏了偏头。 “这间。”他言简意赅,“里面有人。” 七惠有些愣怔,她没想到伊黑刚一到村里,就已经放出镝丸去寻找有人的房屋。却还是跟着他的脚步走近了那一间屋子。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房子很窄小,故而一切设施都堆在同一间屋子里。右侧开着窗,左手边是干干净净的竹架,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光生生的竹板平插在长杆上。 靠窗摆了一张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大约应该称其为榻,长长的一片,架在距离地板不高的位置上。榻上躺着一个极瘦弱的人。 假如不仔细看,恐怕要看漏过去。那人身形太瘦,被子一掩,竟然一点起伏也没有。 伊黑没有大意,让镝丸再次上前探看,确认没有危险,才自己跟过去。 “……谁、谁……”榻上的人翻了个身,露出半张脸来。 那脸像是集结了一切可以用来形容老的特征,干涸起皱、缺牙少眉、须发花白。 伊黑没有作声,只是更往前一步。 “谁……谁、这么早就回来——”那老人忽然爆发出一阵锐笑。 尖刻又怪异,透露着一丝肮脏的揣测,“这么快……哈哈、我早就说过,还不如让我去……铃木那个老家伙啊、不中用的……!还妄想花魁——我看,他见到鸨母,就已经不行啦……” 他说话带着气喘,不到半句,就要停歇很长时间。伊黑对于拷问这样的人没有耐心,他抬眼看了看七惠,发现少女和他是同样的想法。 两人从房间里退出来。若不是刻意,那榻上的老家伙根本无法察觉二人的进出。伊黑拍了拍袖上的灰,沉声道:“去镇上。” 七惠点头。 “正好我也有事要到镇上去办。这样,我先去把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你去找人,让镝丸给我引路就可以。” “你的东西?什么东西,拷问用的刑具?” 他语气里带着嘲弄,七惠懒得跟他争辩,又跟镝丸拜托了一遍。 白生生的小蛇比他的主人好说话许多,乖巧地用小脑袋拱了拱七惠的手心。 “路上小心。如果有什么事,记得让鎹鸦通知我。”七惠又嘱咐了一遍,“如果周围没有人,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避免落单。” 伊黑理都没有理她,径直往镇上去了。两人虽是同路,却一前一后走着。七惠习惯了他的态度,心里并不觉得生气,只是有些好笑。 伊黑先生实在有些小孩子脾气。只是因为自己和甘露寺关系好,有几次吃饭时,甘露寺只顾着和自己说话,而没有注意到伊黑先生,而至今和自己过意不去。 她自然不大在意这些事,只是偶尔觉得麻烦。好在伊黑先生虽然看不惯她,却也光明磊落,从不暗地里使绊子。 同样是嘴巴毒,比起话多且密的宇髓先生不知道好了多少,两人便将将就就对付到了现在。 两人到了镇上,便依着先前的计划分开行动。伊黑让镝丸顺着花粉香味寻路,不久便摸到了花街柳巷之处。 天色渐暗,这里却是灯火通明。但又并非是亮如白昼,而是带着些旖旎压抑,诱人沉沦的灯火。 伊黑虽说拿绷带缠住半张脸,但依身形,也能简单辨认出是个少年。街道两侧的小楼里伸出无数只柔软的手,招他进门。 “小少爷这是一个人?不如到我们这里来……” “——这样年轻,让姐姐教你该怎么享受,好不好?……” 靡靡之音。 伊黑冷着脸。很快窜进一条小巷里,消失不见。他的隐蔽功夫在鬼杀队里是数一数二的优秀,人耐得住饿,又不常出声,常常做些潜伏的工作。 宇髄天元曾经说他大可以改行当忍者,被扔了好几个手里刀。 花街上的姑娘们见客招客,并没有紧盯着他。伊黑蹲在一处院墙上,对面的三层小楼里男女之声重重叠叠,婉转夹着粗沉。 伊黑皱起眉,依然一动不动蹲在原地。镝丸已经被他放出去,现在就等天海七惠过来。 那家伙虽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长着一张具有欺骗性的脸。人们总觉得长得越美越好,越动人越好,却忘了出众的东西,总是让人忌惮的。 天海七惠那张脸,虽然很有些平平无奇,但jsg总是挂着笑,让人心生亲近之意,在打探消息时很有用处。这也是当时他没有质疑出声的原因。 他在前头冷静地分析着天海七惠的利弊,被他惦记的少女却还跟在镝丸后面,铆足了劲加速。 她长跑不错,短跑却很不在行,尤其这样的高速冲刺。加上手里还有大包小包的东西,更是累赘不堪。等到了地方,已经气喘不已,恨不得下一刻倒在箱子里昏睡过去。 “倒在这儿的女人会被认为是野女||支,流浪汉也可以不付钱使用。” 伊黑讽了她半句,视线落在她手里的包裹上,“.…..这些就是你必须要准备的东西?” 他话语里难得有些迟疑。蛇的嗅觉依附于舌尖的缺孔,镝丸一路赶来,早就嗅出天海包裹里的内容物究竟是什么。 伊黑一时不知道该先催她干活,还是先对她生气,一时有些两难。 七惠可不会两难。她将手里东西一股脑堆到墙头,让伊□□忙收着,回身理了理身上的衣物,挺胸收腹,脸上挂着笑,就要往正对面的一家院楼里走。 “——你知道他们在哪儿?”他压低声音问。 七惠缩了缩脖子:“您的声音太低了,我有点受不了——伊黑先生,为什么大家都说这类地方情报多,不是因为我们要探查的对象容易被找出,而是因为这里的信息流通太快太多。即使我只去这一家,也一定能知晓和我们的目标相关的消息。” 白日休息晚上营业,漫长的时间如何打发?街巷里不允许女人随意出入,最大的活动范围便是周边几家小馆。 聊天时自然难免透露些自己的客人的信息,一传十十传百,恐怕一个人的事,就有上百只耳朵听过。 伊黑听了她的解释,没再开口,只是掂了掂手里的包裹。他再抬头,已经看不见少女的身影。 手里的东西隐隐散出一点香气,恐怕还是热的。 第6章 留在黑暗中的少年扯了扯嘴角,对着自己袖口钻出来的那只小蛇道:“贪吃。” 镝丸:? 他们主仆一人一蛇斗气之时,七惠已经走进了一家店里。 虽说店中只接待男客,但总有家中女眷三天两头找上门来的时候。鸨母挂着笑脸迎上去,显然以为她是店里客人的亲眷。 “这位小姐——”鸨母裹着一件金鱼纹振袖,眉目间是老成的讨好之色,“可是来寻人的?您且放心,我们这儿的姑娘都规矩得很,没有人缠着要赎身的。您要是不着急,可以上楼坐一坐,我替您叫些茶点来……” 七惠并不作声,却也随着她的指引上楼到里间去。她身上是鬼杀队制服,只在外面套上几层刚买来的圭。 色泽浓淡合宜,举止端庄,寡言少语,脸色淡淡,却始终弥漫着清浅笑意,叫鸨母不禁高看一眼。 女人看女人,总是更有体会一些。她一眼便看出这位小姐教养不凡,家中人出来犯浑要她带回去,也没有半分火气。 这样的人,恐怕得是高门望族才能教导出来的娇小姐。虽说五官平平,但气质出众,一抬眸一挑眉,那威势便不是自家养得娇娇小莺儿能比得了的。 鸨母想着,心里更加思索起来。近日有哪位大人物来自家做客么?日轮的客人倒总是家境不凡,但这位花魁大人胜了选,摆明了要歇息几日抬抬身价,要不是这样,自己也不会同意她在如日中天的时候休息…… 七惠见她神思恍惚,知道鸨母已经想歪。 不过这正是她的目的。来楽原捉人的女子,通常不会将家中人姓甚名谁告知鸨母,只是安静等着,抓住机会将人带走。她就是要钻这个空子。 女人将她安顿下来便走了。七惠在狭小的客间坐了半盏茶的时间,确定不会有人来,便轻轻打开门出去。 那村庄里的人,想必是不会上到二楼雅间来的。一楼大堂里价位更便宜,选择更多。虽说颜色差些,但对这么一帮子庄稼汉来讲,应该是不会挑剔的—— 她从走廊尽头出来,神色自若地穿过失修的木板。数到第二十下时,一间房门忽然开了。 “……您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再来……” 是女人的声音。 “哪敢让阿花小姐如此记挂?——等过几日,手里宽松……” “您总这样说……” 七惠原本只是出于保险,贴在门后等他们讲完。但那男人的身影一出现在她眼前,她便立刻意识到不对。 二楼的雅间,供的都是有名有姓的贵价女子。这人脚上的草鞋都快系不上绳了,又怎么买得起春宵一夜? 第5章 放在平时,也许就只是一个怪人做派。但这镇子离小村太近,她和伊黑来时心里都有设想。村里的人集体出行,又兼之老人的疯言怪语,这样一分析,大概正是往这楽原里来了。 七惠思索半天,脸上却不显出来,只在女人快要关门时伸手拦了拦。 “冒昧了……,请问,那人是您的客人吗?” 阿花小姐并未对她起防范之心,只是脸上甜蜜的笑容散去,像是融化的蜜冰。 “有什么事吗?”女人懒懒地倚在门框上,“如果是来找人的,劝你去隔壁那一间。小月可不比我,她最喜欢有家室的男人——” 她话音未落,七惠便挤了进去,将门带上。 “你、你做什么?”阿花小姐终于慌了神,后退到茶桌边沿上抵着,手指握紧了桌上一只印着唇印的杯子,“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问问,刚才那个男人,他是每天晚上都会来吗?” 阿花小姐原本不想回答,却碍于七惠腰间别的刀,哆哆嗦嗦开口:“……不是,他、他只是个庄稼汉,我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钱,但大约一个月会来上一次。” “一直是这样的频率吗?” “——以前会,来得更多一些。现在渐渐少了。” 阿花小姐见她没有伤害自己的打算,将小小的瓷杯放下,鼓起勇气反问,“你问这些,是要做什么?” 七惠本在垂眉沉思着,听了她的问题,微微露出一个安静的笑容。 “只是问一问而已。……像他这样的人,在楽原里很多吗?” 阿花点点头:“他们都是外面村子里的村民,不过给的钱够,我们当然也愿意接。我虽然不常出去,但偶尔和姐姐妹妹们聊天,知道一些。……像是其他店里,也有这样的人。” 七惠了然,她点点头,轻轻朝阿花的方向抬手。 “打扰你了,作为歉礼——”一股淡淡紫雾从她袖中散开,“好好睡一觉吧。” 那是她和蝴蝶忍一道研制的药粉,不伤及人体,但一剂下去,要狠狠昏睡几个时辰。 阿花在店里工作,自然要守花街的规矩,不能随意走动。今晚的事,等她有机会传开,七惠和伊黑恐怕早已经离开了。 少女推开门,从容地走下楼梯,谢绝了鸨母的相送,原路返回了小巷里。 伊黑一直在那里等着。他不做声,又隐住了气息,即使是鬼杀队的队士来了,也很难从黑暗里辨认出他来。七惠靠着他派出来的镝丸引路,才勉强找着人影。 “……有结果了吗?” 伊黑偏头,见她神色并无异常,心里知道这一行顺利。手上的包裹也懒得再提,统统塞回七惠手里。 “正好撞见现场。”她低声道,“那些村民在楽原里消费是有规律性的,我打听到的消息是一个月一次,但以前会来得更频繁些。还有就是,那些人其实是很穷的,我看他们连崭新的衣物都没有,却能花钱找价格最高昂的女人……” “或许一个月一次的频率,和他们的钱财来源有关。”伊黑淡淡道。 七惠点头,伸出手指想要摸摸镝丸的头,却被伊黑一下打掉。 “别动手动脚。”他警告。 七惠便收回手来,歪歪脑袋:“不摸就是了。今晚是不是要住在镇上?找间旅馆?” 她话题跳得太快。伊黑顿了顿,才道:“可以。” * 镇上旅馆很多。伊黑和七惠随便挑了一家,幸运地没有碰上只剩一间房这样的倒霉事。 “明天出城,继续到村子里查看。”伊黑的房间里,两人面对面站着,“假如我们的猜测没有错,他们全村去花街消费,村里却没有留守的女人。” “那么很有可能,村里的女人都被换成了财物,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要花大价钱道花街去的原因。” 少年说完,又瞥了七惠一眼。 “如果是这样,那么明天就需要你来做诱饵。” 他直言不讳,并不在意少女作何想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来伺机寻找破绽。” 七惠心里倒没有什么不情愿的,她深知一切是为了找出整座村庄异常的原因,于是干脆地应了下来。 “可以。”她说,“只是……,你真的不需要一点吃的?“ 她傍晚在镇里采购,多买的是能填饱肚子的米面和少部分jsg肉菜。 伊黑无语至极,觉得这家伙做任务也不忘吃,压根懒得理她。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从旅馆里出来。到达村口时,里面已经有人起来干活了。伊黑和镝丸一起从侧边绕到村后去,只留了七惠一个人进去。 “真是没有一点绅士精神。”她象征性抱怨了一句,将刀掩在羽织下,缓步往对头的井口走去。 她一路走,一路能感觉到有人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那不是简单的打量,而是一种更加高高在上的姿态,似乎在判断她价值几何。 还有一种更恶意,更深层的打量,因为藏得很好,只是一点点不明显的气息。 七惠有些不确定,心里暗叹,早知道该让伊黑先生跟自己一道的,或者叫上镝丸也行。 他们那种野生动物的直觉可比自己这样瞎猜有效多了。 原有的猜测这下更加确定起来。七惠松了松握成拳的手指,刻意地敲响了一家村户的门。 里面的人似乎在磨蹭什么,她等了许久,才等到人来开门。 而随着开门一同袭到她面前的,竟然是一团湿漉漉的布。 七惠眼神一闪,很快昏迷在了地上。 * 醒过来时,她正身处在一间洞穴里。 洞穴并不算小,却泛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潮湿。空气里似乎能拧出水来。 原本只是赌一把。假使村里的人并非主犯,而是听从命令行事,那么命令他们的人,一定是超越了这些庄稼汉加总在一起的强大之人。而且这位下命令的人并不需要被抓来的女人替他做些什么事情,而是要从她们的性命当中获得什么。 这样一想,可供选择的范围就更小了。她将一切与主公的命令联系起来,猜测这一切的背后主使可能是鬼。 伊黑小芭内自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还真猜中了啊。”她扭了扭身子,发觉自己被绑得严严实实,“……这时候倒希望我的运气不要这么好了。” 第7章 面前正是一位黑色短发的少女。她端坐在长榻上,原本休闲惬意的坐具,竟也显得正经起来。那少女直勾勾地盯着七惠的方向,一双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她长得很美。 虽说鬼怪都能随意地改变自己的形貌,不过大部分鬼会愿意保有自己身为人时原本的样子。即使失去了记忆,也在骨子里对人世生活有些怀念吧。 七惠正走着神,一柄小刀倏地飞刺到她的眼前。 “——你在想什么?”声音也是非常的甜美,让人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七惠又看了两眼这只鬼。她非常喜欢好看的长相,很多次吵不过宇髓先生也是这个原因。 “我在想,你很漂亮。” 她自觉这样平实的夸赞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谁知道那鬼却一下生了气。 原本就不明亮的山洞,更是一下昏暗下去,像是从外罩上了一层黑布。 洞内潮湿的空气也无风自动起来,聚成小股小股的风刃击在七惠身上。她的羽织很快被割破,露出里面黑色的制服。 “鬼杀队……”那女鬼走近几步,细细端详,“你是来杀我的——可惜,马上就要死在我的手上。虽然丑是丑了点,但勉勉强强……” 这话就有些失礼了。她虽然并不好看,但也只是普通长相,并不能称得上丑吧? 可惜刚才聊这个话题,似乎惹恼了女鬼。七惠不敢贸然开口,只是很有些怒气地瞪回去。 那女鬼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雪白的手臂从黑底红纹的振袖里探出一截,微微弯折起来撩动自己及腰的黑发。 “你以为自己只是普通,殊不知,在别人眼里,就是很丑的呀。” 她早已将眼前的人类少女视作腹中之食,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 “丑的人,没有说不的权利。没有拒绝的权利,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娇笑着,语气甜蜜又冰凉,“你就是这样,马上要被我吃了,可是毫无办法。对不对?” 话音刚落,洞穴里的风刃舞得更凶烈起来,七惠的胳膊上显出一道道红痕。 “——我被你绑在这里,是因为技不如人,一时失算。不是因为长得不如你。” 七惠语气平静。 她似乎并不将女鬼那番话放在心上,这样的姿态叫说话的人愈发不忿起来。 “你凭什么这样说、你……” 她的指甲修得很漂亮,顶端尖尖地冒出一截,是无法隐藏的鬼的姿态。 最锐利的地方抵在少女脸上,深深地戳刺进去,几乎就要刺出一个小口。 “你这样丑,凭什么不害怕?凭什么有胆量反驳?凭什么……凭什么!” 她看上去有些癫狂起来。 鬼的精神状态本就不比人。它们虽然有更强大的力量,神乎其技的修复能力,却因为过于忠实欲望,而无法像人类一样冠冕堂皇地控制自己。 七惠不动声色地向侧边挪了挪,避开女鬼尖锐的指甲,慢吞吞道:“长得平凡并不是我的错。说到底,会因为外貌看低我的人,是他们过于肤浅。假如我也因为他们的看法而动摇,那就是我自己笨了。” 是的。只是平凡。她才不丑。 女鬼的一双眼睛似乎真的要滴出血来了,声音也再不复刚刚见面时的娇美甜软,而是有些嘶厉起来。原本惊心动魄的美貌,因为表情扭曲的缘故,如今只剩下五分漂亮。 脸颊边缘似乎有融化的痕迹。 七惠盯着她看了一眼,心里模糊地有了一个猜测。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是你在骗我!丑的人就是该死!无论遭遇了什么,都是你自己的问题!都是你自己活该!死了也是该死!……哈哈哈哈哈……,所以我把他们全杀了,我杀人了,可我没有错啊!我是这样漂亮!” 她说着,脖子拧了九十度,那张脸完整的露出来。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普通程度大概和七惠自己不相上下。少女没有作声,只是又在女鬼的脸颊边缘看了一眼。 那里只剩下一些水痕。 “我丑,所以我该死——但我变得漂亮了!你知道吗,漂亮的人,真的可以活得非常轻松呢……。我叫他们蠢猪,他们就应了;我让他们杀人,他们就去了……” “没有人会怪罪我,因为我有这样一张脸。我会被无条件原谅的,对不对?” 她摸着自己的脸,似乎尚未察觉变化,“你说啊!你这个骗子!你该死!” 七惠已经退到洞穴边缘,后背抵在湿乎乎的石壁上,心里埋怨伊黑先生怎么还不来。 眼下只有她和这女鬼两个,手还被绑着…… 咦? 第6章 她的手心有一片湿冷。 这洞里虽然泛潮,却没有一处有水源。想必女鬼不需要喝水,自然不会准备。 既然这样,她手里的湿意…… 七惠试着动了动手腕。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禁锢确实比一开始要松上很多。她转了转手指,隐约摸到粗绳上一截断痕。 那女鬼见她不作声,神色愈发张狂,以为她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一双手臂在空中挥舞着,那风刃角度越发刁钻,力量也越发强。 ——女鬼的风刃的进化,似乎没有尽头似的。 这非常奇怪。鬼的能力是固定的,没有遇强则强这一说。它们选择将生命献祭给欲望,就已经将自身的潜力开发到了极致。 七惠心里暗忖。假如风刃是女鬼的普通招数,那么这无休止的变强应该是某一种特殊的技能。 譬如,血鬼术。 她并没有和很多鬼交过战。因为自身实力不济的缘故,经常要和别人组成小队,一起行动。 普通队士也好、柱们也好,都和她搭过档。在曾经遇见过的大大小小的鬼当中,也的确有这样一两只,能通过怪异的方法,施展出奇妙的技能来。 她一开始不愿出手,便是想看看女鬼的底牌。如今心里有了结论,便不再顾忌。即使猜错,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毕竟她也留有后手。 七惠将绳子一挣。原本只剩一点联结的粗绳被她甩开,就地一个翻身,扑向左手边她的刀所在的地方。 岩之呼吸一派,整体风格就是不起眼。刀刃上灰黑的花纹几乎看不出端倪,只在光亮最盛时稍微泛出些银色。 现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七惠将迎面而来的强烈风刃斩开,手腕被震得发麻,心里暗自叫苦。 她的腕力虽然不算强,比不过师傅这样的怪物,但当年掰手腕大赛也是赢过了小忍和时透君的。 这女鬼真不愧是鬼,普通攻击也让人吃不消。 少女边挡边退,却找不到出口在哪里。那女鬼反而好整以暇,连脸上的伤都恢复了,又是一张娇美动人的漂亮脸蛋。 “你还真能躲……,我看,你也就在这方面有点用处了。——不要强撑了,将生命献祭给我,化作美丽的一部分,不好吗?” 她这样问。 七惠听得浑身鸡皮疙瘩:“……你管那叫美丽吗?” 女鬼像是听见什么玩jsg笑话,肩膀轻轻一耸,又侧过脸,轻轻笑道:“怎么,我不算美丽吗?你将要被我吃掉,化作我的一部分,也就是美丽的一部分了。” “真好啊,虽然活着的时候并不漂亮,但死了以后,能物尽其用,也算不浪费了……” 她低语着,忽然将双臂伸展到胸前,两手狠狠一握。 指甲扎进掌心里,血液一簌簌滴在地上。腥味蔓延得很快,与此同时增强的,还有洞穴里从未停歇过的疯狂卷刃。 四面八方都是攻击,七惠只能勉强护住头部和心口。她本想直接冲上去擒王,却碍于两人距离在刚才躲闪中拉开。 虎口快要失去知觉,手臂和大腿上早就开了不知多少个口子。她痛得要命,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却必须咬牙忍住。 “你、算、什、么、美、啊!” 她恨恨道:“被剥夺自尊,沦为欲望的奴隶,就叫做美吗!别人看不起你的脸,那就叫他不得不后悔啊!把自己变成他们喜欢的样子就算胜利吗?这根本不叫胜利!你在向他们投降!” “让我变成你的饵食,成为你外貌进化的养料,我就是死也不愿意!” 她话一说完,果然那女鬼勃然大怒起来,飞身过来,十指扣成利爪,朝着少女劈头挥下。 七惠横刀抵住一只手,却未能防住另一边。那只手几乎一小半没入她的小腹,被开膛破肚的疼痛过于剧烈,一瞬间传到四肢百骸,让她疑心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真蠢。”女鬼舔舔口唇,眼神里是贪婪的亮光,“就是因为不够强,所以挡不住我,所以会死的。如果能速度更快,从侧边闪开,或许能躲过这一击也说不定……” 她活动这么久,也有些累了。略一启唇,那丰润的粉嫩唇瓣却从两侧疯狂张开,中间是尖锐的白牙,朝着七惠咬合过来。 第8章 手指还插在少女腹中,另一只手握紧了漆黑的长刀,女鬼根本不担心她躲开。 “就是因为不能往你背后闪,所以才不躲的。” 千钧一发之际,七惠忽然开口。 噗嗤。 这绝非咬碎骨头的声音,亦绝非咀嚼血肉的声音。女鬼愣愣低头,却发现自己的肚子被一柄利器洞穿。 那东西像是活物一般,在女鬼的身上挥出蛇行般的弯曲刀路,复数的斩击轨迹就如同盘绕着的巨蟒一般,将她绞杀在正中央。 “蛇之呼吸三之型。” 那刀最后落在女鬼的手腕上,将关节处直接斩开。 “巢绞。” 七惠从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喜欢伊黑小芭内的声音。 头部被日轮刀斩开,那鬼也活不了了,只半个头落在地上,恶狠狠地注视着二人。 七惠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手往内襟里伸去,似乎想要摸索出什么东西。 “……假如你能好看些,这男人不会以你受伤为代价,来斩杀我。” 她声音沙哑,既不娇软,也不嘶吼。 像是本音。 “没这回事。这是我们两个人一同商议的方案,能把损耗压到最小。我很弱,所以做了诱饵,吸引你上钩。他虽然不是很强……好吧,比我强,所以找你的破绽,一击毙命。” “长相如何,从来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 她说了一长串话,伤口又开始作痛。 “跟鬼废什么话。”伊黑靠近过来,“这手能不能拔?” “可以的。”七惠喘了口气,脸色白得吓人,“直接拔就是了,我肚子上垫了东西,她没伤到要害。” 伊黑有一瞬间的无语,但还是替她把所谓肚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一包干粮。 天海七惠前一天在镇里买的干粮。 “……你带在身上干什么?” “干粮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要随身携带的。”少女辩驳,她小腹上留了一片半个指甲盖深浅的伤口,依然疼得让她想掉眼泪。 “再说,要不是我带在身上,也不敢就那么直接撞上去。你真的来得好晚啊,镝丸一早就到了,我的绳子还是它咬开的,你倒好……” 女鬼旁听了半天,才恍然。 刚才并非她抓住了七惠,而是七惠用自己的身体禁锢住了她,让她变成一个一动不动的靶子,方便后来的少年挥刀。 两人兀自说着话,准确来说是七惠自己发牢骚转移注意力。女鬼听着听着,忽然默不作声地掉起眼泪来。 “要是当初、当初,有哪怕一个人,对我温柔一些……” 她视线凝在伊黑身上,显然这温柔是用来形容他的。 七惠在心里抽抽嘴角,心道这也叫温柔吗,又一想毕竟是将死之鬼,不和她计较这么多。 她推推伊黑:“情报。” 这时候该让他上了。 伊黑满脸不耐烦,好在被掩在绷带之下看不大出来。 他走过去,还没开始问询,那女鬼反而开始讲述起了自己的生平。 “我从小就不好看。”她讲得不快不慢,声音和缓,“没有人喜欢我,他们总喜欢和好看的人走在一起,和我在一起,实在太丢脸……。有天夜里,我在镇上卖花,回家迟了,怕给父亲责骂,想绕近路。却在巷子里被人堵住……” 堵住之后做了什么,伊黑和七惠都有推测。 “我以为那已经是最坏的遭遇了。他们说,因为我丑,所以应该对他们感恩戴德,因为他们给了我这辈子再也无法体会的愉悦。可是我、我啊,我一点也不觉得愉悦……” 她的泪水越来越多,身体也越发透明。 “我只觉得好恶心。我跑出去,我向来巡逻的村里人求救——他们看见我,那副样子,却笑了。他们说,一定是我主动勾引的,因为我不好看啊,谁会来强迫一个不好看的女人呢?” “……是啊,谁会强迫一个不好看的女人呢?所以我要变得好看才对,变得好看,他们就会相信我了吧?变得好看,他们就会喜欢我了吧?” 她将眼珠转向七惠:“……你也觉得我好看的,对不对?” 伊黑也跟着看过来。少女的背脊窜过一阵寒意,连连摆手:“我是觉得你那张皮好看,但这些所作所为,和你的思维逻辑,恕我不敢恭维。” 她一紧张,就开始说客套话。 伊黑收回视线,低声问地上的那颗头:“为什么躲在村里,而不去镇上?” 如果需要女孩,那么镇上的女孩更多。从动机来讲,这女鬼窝在村里,全靠村中人时不时的上供来维持美貌,是很不理智的行为。 “……因为那位大人说,他说,需要我保存实力。”她苍白的脸颊上浮现一丝红晕,“他说,以后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伊黑轻轻拧眉。 刚才虽说有七惠帮忙,但他也有所察觉,这只女鬼的实力并不算非常强,甚至连身上的鬼气也因此而颇为淡薄。 若说战斗,恐怕派不上大用,但要隐蔽起来,不被人察觉,确实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至于说那位大人……,虽然不能确定女鬼口中的那位大人究竟是谁,但整个由鬼组成的群体中,唯一发号施令,用自己的思维行事的,只有无惨一个。 那么无惨留下她,又是打算做什么? 这些问题,女鬼已经不能再回答。洞穴里眨眼间便只剩下伊黑和七惠二人,除了地上湿漉漉的一滩泪痕以外,竟看不出那女鬼存在过的证据。 “打扰一下,伊黑先生。”七惠慢吞吞地开口,“刚才你是从哪里出现的?这周围的石壁我绕了一圈,没有发现出口。” 伊黑没有出声,抬手指了指上方。 “果然吗……”她叹了口气,“那么,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出去呢?” “我派了鎹鸦。” 七惠打量了一下他腕间细小的白蛇:“要是镝丸能稍微结实些……,算了。” 语气里颇有些失望。 伊黑猜到她的意思,狠狠剜了少女一眼,安静地到一旁坐下。 洞穴里除了一张休息的软榻,就是一堆毫无作用的金银财宝。七惠将软榻劈开做木柴,生了火起来,将怀里染了血的干粮分成两份。 伊黑头也不回,冷冷道:“不要做我的份。” 他可以三天不吃不喝。何况伊黑发自内心地不相信,天海七惠能把那堆馒头烧饼做得好吃。 少女并不因为他的拒绝而失望,反而更加兴致勃□□来。除了脱水保存的主食之外,她还准备了不少其他食材和调料,一件一件摆在手边。 一切准备万全,七惠骤然发现一件事。 她没有刀。 稍作纠结,她又很快想开了。反正都是为了活命,杀鬼是活命,做饭也是活命。随即抽出日轮刀,将猪五花削成薄片。 伊黑看得更加嫌弃,干脆转过脸去,甚至没有问她为何还准备了新鲜肉菜这类东西。 七惠没作声,她正忙着将肉串进木签上去。 不知是不是血统原因,被女鬼用过的木材带着一股浓郁的草木香味,肉片很快从鲜粉转为诱人的油棕,肉汁噼噼啪啪落在火焰上。 眼见火候差不多,jsg七惠稍抹了一点盐。馒头也被烤得金黄,沾了肉油,在小小一间洞穴里卷起一阵香味的热浪。 伊黑翻身起来,气哼哼地坐过去,在七惠笑眯眯的注视下取了一串烤肉。 他才不饿!他只是有点想吃东西而已! 第7章 “你早就知道我们会被困。” 这话并不是疑问。伊黑将热乎乎的烤南瓜卷进面饼里,金黄的瓜肉浓香软糯,被烤到融化,像是汁液一般流泄出来,泛着甜蜜的香气。 他抬头,天海七惠依然在埋头做饭。 这已经是他们被困的第四天。 大概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障眼法,女鬼的洞穴实在难找。也好在他一开始没有犟到底,吃了天海七惠的饭,否则熬到今天,就算是他也会体力不支。 “伊黑先生知道我的别名吗?” 少女将腰间的水壶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放在唇边润了润口。 “我对队内八卦没有兴趣。”伊黑冷酷地咬了一口南瓜。 他倒是只知道一个“适婚对象”,大概因为她很会做饭。不过这名头不提也罢。 七惠笑了笑,伊黑一时间发现她似乎总是带着笑脸。 “他们叫我,沉默的小七。”她说着,皱皱鼻子,“虽说我一直不大喜欢别人叫我小七,因为听上去像狗。不过因为小忍也这么叫,主公大人也这么叫,所以就没关系了。说起来,蜜璃也是这样叫我的。我们都互通姓名很久了……” “说重点。” 伊黑忍无可忍。 “好吧。——他们之所以这样叫我,是因为我会算卦。这个你也知道的,只能算到坏的,却算不到好的。” 第9章 七惠抿了抿唇,也给自己烤上半只小南瓜,“他们总希望,我替他们算卦时,什么都不说。这样一来,就像一切坏事都不会发生一样。所以叫我沉默的小七。” 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各自啃着自己手里夹了内容的面饼。伊黑从怀里摸出手帕,将沾了南瓜融的手指擦拭干净。 “……自欺欺人。” 他评价道。 七惠慢吞吞地吃完自己的那一份,向伊黑讨要手帕。少年不肯给,她只好在自己被风刃割下的羽织碎片上擦了擦。 “就算是这样,也有很多人来找我,希望我能在临行前替他们占卜。”她的声音很轻,似乎下一刻就要睡着,“即使只是图一个心安也好。而且,假如因为我的测算结果,能让他们多一分准备,少一分危险,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 她讲着讲着,又露出笑脸。整个人轻轻往地上滑去,一副倦怠的模样。 伊黑伸过刀鞘,在她腿上重重一拍。 “——很痛哎。”少女有些不满。 “不能在这里睡着。我下来之前送出的鎹鸦,应该很快就要到了。他们不会迷路太久。” 伊黑如是说。实则自己心里也没有完全的信心。 就算是鎹鸦,在鬼气的干扰下,也有绕错路的可能性,何况他赶来时,因为担心天海七惠被鬼伤得过重,回去无法交代,甚至没有分心留下引路的标志。 说到底,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困在这深不见底的洞里。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会被困的?”他问,“否则的话,你也不会在任务途中,无厘头地去买这么多东西。” 大概是困久了,伊黑的话也多起来。七惠随手抽了一支熄灭的木柴,在地上划了划。 “来之前的路上,我替你占卜。你说了一个木字。” 她随手添了两笔,“木字本身并无好坏,但加上框,就成了困。将外面的小口挪到下面,便成一个杏。我猜想,那女鬼名字里多半有杏字吧?” 伊黑并不太信。这都是马后炮,因为是女鬼,所以将木变成杏。假如是男鬼,恐怕得多添几笔,变成树才行。 七惠看出他不信,也不辩解。占卜这样的事,本来就是愿者上钩。何况她自己没法对自己施展,要她本人说,也很是鸡肋。 两人吃完,终于又有了力气。 这几天他们一直在洞里探查出口,伊黑摆明了不相信七惠之前的侦查结果,可惜一通搜索下来,也不得不承认,这洞里确实没有别的出入口了。 正消着食,七惠忽然在那一堆的珠宝里停下脚步。里面有支格格不入的木头簪子,因为压在最下面,而迟迟没有被发现。 那簪子朴素又干净,上面一点花纹也没有,只在顶部镶了一朵发黑的花,背面小小地刻了一个“杏”字。 她算对了。 七惠心里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只是将簪子插进土里,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那是鬼,不是人。” 伊黑凉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知道啊。但不管是人是鬼,她都已经死掉了。既然死掉了,就希望她在那边的世界,可以过得舒服一点。这样下辈子就不会想着要报复了。” 少女说得很认真。她将簪子取下来,扔进了尚未燃尽的柴火里。 “就算是报复,那也是报复我。杀了她的是我,不是你。” 听不出是安慰还是讽刺,伊黑上前两步,“她吞噬女子维持容貌,又以鬼身搜罗的财富来收买村民。这样的鬼,值得同情吗?” 或许是七惠的错觉,她总觉得伊黑正在生气。 伊黑小芭内这人,虽然整日对人冷言冷语,但既然能成为鬼杀队的一员,能成为柱,心里总有着保护人类的想法。 他性情冷淡,语气尖刻,却很少真的生气。 少女的直觉叫她保持缄默。 “或许从中得利的人,反而会感谢她吧?——假如我们出去时,能碰上村里的那些村民,他们说不定会因为自己的财路被断,而对我们心生怨恨……。你有闲心担心这骨头都不剩的鬼,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 好吧。七惠默然地耸耸肩,将地上的残渣收拾干净。 “……说起来,你的鎹鸦呢?”伊黑问,“不对,你的那只鹰?哪里去了?” “跟着悲鸣屿先生回家去了。”七惠老老实实答,“我的亲戚们要去他那里纠缠,我就把灰鹰借给他了。好歹证明我是站在悲鸣屿先生这边的。” 她说到最后,有些洋洋得意。伊黑懒得理她,两人重新坐回到火堆旁。 镝丸一直在试图沿着石壁爬到洞顶去,可惜一直以失败告终。它一下跌回地上,痛得蛇身都蜷成一团。伊黑有些不忍,叫它钻回自己的袖子里。 “你的伤呢?”他忽然问,“处理过没有。” 七惠在心里悄悄翻了个白眼。 “早就处理过了,否则我会生生疼死在伊黑先生你的面前。” 虽说如今皮肉新生的时候也不好过,好在她们岩呼流派,本来就主打金刚不坏。虽然没有明文记载,但用过的人都说好。 七惠咬咬牙,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被悲鸣屿骗去当徒弟。 “没有打算做悲鸣屿先生的继子吗?” “伊黑先生,你今天的话似乎格外的多。”她先点评了一句,又在蛇柱陡然凌厉的眼神里缩了缩脖子,“没有呀。做他的继子一定会被练得比现在还要狠,我受不了的。” “吃不了苦,为什么要做鬼杀队的队员?” 他单纯习惯性地批判一句,却没料到七惠忽然反问他:“那么伊黑先生,是为什么要做鬼杀队的队员呢?” 伊黑卡了壳。他的故事很长,从头讲起来,脏的臭的太多,只能一言以蔽之。 “想做就做了,没有为什么。” 七惠点点头:“好的,那么我也是想做就做了,没有为什么。” 两人莫名其妙僵持一会儿。洞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入口离底部太远,见不着太阳,判断不出时刻。七惠躲到角落里换了一次药,又坐了回来。 “你怎么还带着药?” 伊黑问。他觉得新奇。剑士身上从来是能不带的东西就尽量不带,以免影响速度和灵活性。 天海七惠反其道而行之,不仅没出什么岔子,反而还显得周全。 “总是要受伤的。这药是我和小忍一起研制的哦,促进血肉回复。”她谈到制药,眼里忽然迸出光芒来,“总有一天,我要研制出能让人的痊愈速度,赶上鬼的自愈速度的药来。” 伊黑兴致缺缺,连加油都不想替她喊。 又是一阵沉默。 面对伊黑小芭内,天海七惠能说这么多话,已经着实不易。要不是为了维持精神头,不得不聊天,她也不想一个劲儿地开口。 偏偏蛇柱先生还一副不领情的样子,真是…… “我的族人,也信奉过鬼。” 他忽然道。 大约因为被困太久,体力和精神都绷到了临界点。加上洞里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又弱又受了伤的做饭担当,令他长久的戒备松懈了。 “她们依靠对鬼的供奉——也就是新鲜的人——来维持奢华的生活。我,因为是男孩,是稀有的祭品,所以被养大。后来我找机会跑了,被之前的炎柱救下。他斩杀了原先族人们信奉的鬼。” “但他们并不为此jsg而感谢炼狱先生,反而感到怨怼。因为原先轻松而奢靡的生活没有了,还因为鬼的迁怒,而丧失了生命。” “我并不是没有想过,假如我自己逃跑,族人会遭遇什么。但我依然逃了。” 他的语气没有半分变化,像是只在讲给自己一个人听。 “所以我加入鬼杀队,将一切心神投入到杀鬼之中。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减少我的罪孽。” 伊黑说完了。他自认是将最不愿意给人看的一面剖白出来。 天海七惠像是一个空白的弱者,人对弱者,是不会心生防备的。何况她无论再弱小,也是自己的队友。伊黑小芭内信任她。 ——可能有那么一点点,一起被困的同病相怜之情。 只是他讲完后,等了半天,也没见少女出声。 “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伊黑无端地感受到焦躁,似乎自己身上沉重的枷锁,在天海七惠眼里,什么都不算一样。 七惠没想到他会这样要求,一时有些吃惊。她原本跪坐在地面上,背脊挺直,一副端庄的淑女姿态。 即使在幽密的洞底,也要时刻坚守着淑女教条的训则。 “伊黑先生希望我说什么呢?” 她不解地歪头,“我对伊黑先生的经历,感到非常的遗憾。被这样的家庭抚育,被当做献给鬼的祭品,又因为自己的逃亡导致族人被杀光——这实在是令人同情。” 伊黑的手指在身侧握成拳,手背上绷起细细的青筋。 第10章 “……这些话,并不需要我来说吧?生在信奉鬼的家庭也好,被当作祭品养大也好,都不是伊黑先生你能够选择的。如果硬要以血缘作为贬低自己的源头,这太过牵强。我不会因为这些事,就对你感到同情。” 七惠慢慢地说道。伊黑敏锐地察觉她似乎心情有些不好。 “至于说,逃跑。伊黑先生后悔吗?” 少年沉默地摇头。 “不后悔的话,就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吧。杀鬼的路。” 七惠手伸到一旁,捏了捏不知何时窜出来的镝丸的尾巴。 “痛苦也好,赎罪也好。既然做出了选择,就昂首挺胸地坚持下去吧。” 第8章 小白蛇“嗤”的一声,滑回伊黑伸过来的手掌上。 少年没有直面七惠的话,只是淡淡评论道:“你这话,很有炼狱先生的感觉。” 七惠愣了愣。 又旋即扬起一个笑脸。 “是这样吗?可能是因为悲鸣屿先生总叫我向炎柱大人学习吧。他说我太散漫,没有上进心。” 女孩子摸了摸手边硬亮的刀锷,“而炼狱先生,恰恰相反吧?” 伊黑不再说话。 洞穴里很快没了声音,只剩下最后一堆柴,哔哔啵啵地轻响着。 “伊黑先生看上去并不担心?”七惠没话找话,她不想彻底的陷在沉默里,这时候的沉默并非一件好事,“我可是怕得不得了。” 蛇柱瞥了她一眼,嫌弃地向后挪了挪。 “你也未免胆小了一点。”他停了停,似乎犹豫了片刻要不要说,“这样的胆量,又怕痛,不愿意训练。我看你还是去隐部比较合适。” 他说话时,因为看不见表情,总给人一些满不在乎的感觉。好在七惠并不介意。 “我也觉得我更适合去隐部啊。可惜悲鸣屿先生不准,主公大人也不大愿意。” 她叹了口气,“大概觉得去了隐部,我更加不会自我约束。越弱的人,就越没有办法活下去嘛。” 她看上去总是笑着,乐淘淘的样子,叫人觉得她想得很少。但讲出这样残酷的话来,冷静又平淡,不使人觉得违和。 伊黑抿抿唇:“……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觉得你平时笑得很假。不愿意笑的话,不笑就好了。” “我没有不愿意笑啊。人可以为了开心而笑,可以为了掩饰痛苦而笑,至于我,我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看上去很凶而已。” 伊黑将脸偏过来。 “——很凶?” “就是很凶呀。” 七惠收住笑。她的五官本就算是干净利落,一点柔软的弧度都谈不上。侧面的鼻梁像是一刀斜切的峰面,眼睛比起圆润也更应该说狭长。 平时露着笑脸,倒还能显得和蔼可亲些。一旦将脸板下来,便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又冷又利,一柄出鞘的刀。 伊黑顿了顿,将脸转回去。 “你看吧。”少女又重新笑起来,“还是笑起来比较好,对不对?” 聊了两句,又重归沉默。 洞内空气并不流通,氧含量降低,两人都颇有些晕头转向。伊黑平时身体的耗能极低,尚能坚持,七惠则糟糕许多。 “喂。” 伊黑叫她。 少女已经支撑不住正襟危坐的姿势,斜斜倚在一处石壁上。伊黑原本离她不近,此时不得不上前去探查她的状况。 “天海。”他又叫了一声,“别睡。别在这睡。” 他听不见回音,只好又往前去了两步。 “天海七惠。……悲鸣屿先生还在等你回去。”他勉强找出一句话,“还有主公大人,要是你死在这里,主公大人会伤心的。” 真好啊。还有人替你伤心。 少年的心里难免地生出些烦躁。 他本不是善于哄人的性格,困了这么多天,又不得不照料天海七惠,早就不耐烦了。 要不是看在这家伙气息奄奄的份上,恐怕早就甩手坐到另一边去了。 “天海七惠。”他声音冷淡,“我最后说一遍,不准死在这里。不准死在我面前。” 他早已不是那个弱小的、被压制在地下牢狱里的瘦弱少年。他可以保护很多人,他可以杀鬼,他可以和许多强大的同僚并肩作战。 他可以带着天海七惠一起出去。 七惠在半昏半醒之间,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她。声音很小,却始终没有停下。她有心要睁眼,却始终运不起力气。 她要死了吗? 可是她还什么都没有做啊,今天的鬼,也是靠了伊黑先生才能解决的。消息传回去的话,悲鸣屿先生又要生很久的气吧? 他那个人,虽然性格很好,生气的样子很平静,叫人看不大出来,但真的会生气的。很恐怖很恐怖,岩柱小队的人都不敢惹他生气。 自己又不在,连个帮忙撒娇的人都没有。 小忍会很难受吧?她和自己一样,总喜欢平和地笑着,其实是情绪很丰富的人呢。 非常温柔,明明年纪上还要小一些,却像个大姐姐一样,总想要保护所有人,想要照顾所有人。 还有蜜璃,她一定会闹脾气的,说不定会为自己掉眼泪,到时候伊黑先生又要生气。还有时透君,虽然他很有可能记不得天海七惠这个人…… 还有炼狱先生—— 咦? 炼狱先生? 她的眼前骤然出现一抹橘红的亮色。天海七惠没有来得及反应,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 “……假如说……表彰……” “……不用……” 七惠醒来的时候,视角和平时并不大相同。 似乎更高一些,也要更颠簸一些。 她向身下看了一眼,柔软的金黄长发从脖颈处自然散开,端梢的金红耀眼夺目。 “……”她轻轻呼吸了一声,“……炼狱先生?” 青年的背脊很宽,肌肉恰到好处,并不使人觉得过于凸出。干净的温热的气息,和缓地包裹着七惠。 他走得不算十分稳当,因为背着人,脚下注意避让着一些平时并不在意的小坑堑,反而走得崎岖一些。 “少女!你醒了吗?很好,我正在和伊黑说,关于你们一同接受晋升的事情。” 炼狱杏寿郎转过半张脸。 以这样的角度,他无法完全将视线投在天海七惠身上,但七惠就是能感觉到,他在看她。 “你们解决的那只鬼,虽然并非上弦下弦中的一位,但身负奇能。”炎柱先生声音并不如平时洪亮,大约是怕吓到刚刚苏醒的七惠,“她的血鬼术,可以将鬼本身的力量进行放大。” “所以她的风刃才有那么……源源不断的力量啊……”七惠喃喃。 “是的。也许她本身实力不济,所以你们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地陷入苦战。但这种能力一旦为无惨所用,施加在其他更加强大鬼、乃至他自己身上,恐怕后果会不堪设想。” “这么说来,我和伊黑先生也算是功劳一件?” 少女偏头,笑眯眯地问。 炼狱声音一柔,语气里也夹着笑:“是啊。七惠很厉害。” 伊黑只在一旁静悄悄地跟着,并不说话。 三人走在一条小道上,未免有些拥挤。好在七惠伏在炼狱杏寿郎的背上,没有跳下来抢占空间。 “之前说的事,考虑好了吗?” 七惠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收紧了搂在炼狱脖子上的手臂,向上蹭了蹭,问:“考虑什么?” 青年下意识地抬了抬搂住她大腿的手:“关于晋升的话题。……那只鬼对于它们整体实力的提高,可能有很重大的意义。主公大人认为你们两位的功劳值得被彰示出来。” 他的羽织才洗过,上面的血迹已经不见了。jsg棉料上透着一股柔软的草木香。 七惠有些走神,炼狱又催了她一句。 “啊、我……我不知道呀。我其实真的没有做到什么,多亏了伊黑先生出手,才将她消灭的。” 少女摇摇头,也不管身前背着她的人看不见,“如果真的要晋升,也应该给伊黑先生奖励。哪怕不是我,换做任何一个队士来,他们也能做到这种程度的。” 她讲得很认真。是发自内心这样认为,而不是谦辞。 炼狱没有参与任务,不好开口,而另一个人是伊黑小芭内,更不可能开口。 三人便陷入沉默。 路是通往岩柱宅院的。出个任务,把别人家的孩子弄伤了,自然要完完整整地还回去。 又往前走了一截,伊黑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似的,用刀柄拍了拍七惠的背。 “下来。……醒了就不要老是赖在炼狱先生身上。” 他说的有理。七惠挣了挣,炼狱便将她放下在路边,见她有些站不稳,伸手扶住。 “还很晕吗?”他低声问,眼睛里明亮的火焰色泽像是有温度似的。 七惠抿抿唇,将手臂悄悄挪开。 第11章 “我没事了,炼狱先生。说起来,谢谢你来救我们。要不然我和伊黑先生恐怕真的要死在洞穴里面了。” 说到这个,炼狱的神色有些沉凝。 “伊黑的鎹鸦飞回了主公大人的宅邸,又由主公大人派信给还未走远的我。一路上稍有耽搁,否则早几天就能来的。” 青年动了动手指,却又什么都没做,“是我们的保障没有做到位。这一点,我会在下次柱合会议上提出来的。” “啊、……啊?”七惠有些堂皇,“可是,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不是吗?炼狱先生也是,之前被困在鬼制造的幻境里,明明已经将其打败了,却因为执念而无法逃脱。大家也只是堪堪把你找到,才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不是吗?” “所以,如果只是为了我和伊黑先生——” “天海。” 伊黑打断她。 “这件事就听炼狱先生的了。”他的口气俨然是不容置喙,“你要是想插嘴,就先快点晋升为九柱之一吧。” 如今柱的位置上没有空缺,这无疑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七惠缩了缩脖子,想起了自家师傅的训练量,不再对刚才的话题加以评价。 “……伊黑先生对我不假辞色,对炼狱先生倒很是尊敬嘛。”她嘟哝着,用眼角瞄伊黑的神色,“说什么都听,我倒没发现蛇柱大人是这样的性子呢?” “讲的有道理我当然会听。” “那你是说我讲的没有道理吗?我明明说话也比较有水平的,悲鸣屿先生有些时候都说不过我。” “悲鸣屿先生是不想和你一般计较。” “那宇髓先生!宇髓先生经常说不过我的,这你总得承认吧?” 镝丸趴在伊黑肩头,小小的脑袋左转右转。伊黑讲话他就看向左边,七惠发言他就转向右边,头晕目眩之下,干脆缩回主人的袖袋里。 炼狱走在最右,原本一直没有插话,忽然笑了一声。 “哈哈,你们两个关系变好了嘛。” 正在针锋相对的伊黑和七惠,却默契无比地向他转过脸来,两人都有些奇妙地抓狂。 “才没有!” 喊完才反应过来。伊黑立刻垂下头,低声道歉:“对不起,炼狱先生。我不是要冲你发火的。” 七惠也跟着低下头:“对不起,炼狱先生,都是因为伊黑先生说话太惹人生气了。” 她道歉还不忘告状。伊黑瞪过去,两人眼看又要开始斗嘴。 “好了。前面就是分岔路,伊黑要回去对不对?”炼狱见伊黑点头,脸上的笑容更明朗一些。 “那么,我来送七惠回悲鸣屿那里去吧。” 第9章 “炼、炼狱先生……” 天海七惠在心里疯狂地指责丢下她离开的伊黑小芭内,全然不知道自己刚才跟他斗嘴会导致什么结果。 “唔姆。”炼狱目送伊黑走远,一双漂亮杏眼又转回来盯着七惠,“有什么事?” “您真的要送我回家吗?”她吸了口气,努力维持心目中美好淑女该有的样子,“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不碍事的。”炼狱摇头,“正好我有话要带给悲鸣屿。一起走吧。” 他说完,抬脚便往前走去。顾虑着七惠的伤,没有走得太快,不着痕迹的等着少女跟上。 七惠有些难以言说的尴尬。她讲不太出来,只觉得头脑里烧成一片,鼻尖是一整片的草木香气。 有点像是什么会开花的树。 她一紧张,一无措,就容易走神。下意识将自己放进一个完全安全的精神领域内,不理会其他人事物。 到底是什么树呢?到底是什么花呢? 她一面想着,一面不由自主跟上了青年的脚步。 “……七惠?七惠小姐?” 少女回过神,颊边的碎发左右乱晃几下,抬眼看向盯着她的男人。 “有什么事?炼狱先生。” 炎柱大人笑得非常开朗,声音干净得像是被阳光晒得透明的花瓣。 “你的脸很红。是太热了吗?” 七惠一下又尴尬起来,下意识地抬手扇了扇风,又收回去。她点点头承认了炼狱的说法:“大大、概是吧。” “可是现在是冬天。”男人并未靠近,却让七惠感到一种无形的威圧感,“今天的天气,连暖和都谈不上的。” 少女讷讷无言。 片刻,炼狱又收回了视线,招呼她继续往前走:“还有很长一段路,如果身上不舒服,或者伤口裂开了,要及时告诉我。” 七惠只得乖乖应了。 心里却有些更加莫名的怒气。炼狱先生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一举一动看上去都像是别有用心,又都像是无意而为。她猜不透。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状况。 乡间的小道并不平坦。这一带多山,偶尔引导着人盘旋上去,又曲折下来。田地荒废得并不厉害,因为处在岩柱的镇守范围内。 越靠近岩柱的宅邸,能见到的人就越多。当中不少人与七惠相识,迎面过来时,正要抬手和她打招呼,见到身边跟了个眼生的男人,又贼兮兮地把手收了回去。 眼神里都写着“干得漂亮”。 七惠一时抓狂。什么干得漂亮,她还什么都没有干,也什么都不想干。 说到底,就是因为炼狱先生送她回来,所以让她被这么多熟人当猴子一样看笑话。 她心知自己这样迁怒的心态不对,但总不能叫她责怪自己吧。只好委屈炼狱杏寿郎被她瞪了一眼,却茫然一片,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村里的人对她印象很好,知道她是悲鸣屿先生的徒弟,也跟着叫她七惠。 “这次回来多久啊?”田埂边上,一个下来查看冻伤的中年人问她,“多呆几天罢!现在外面闹鬼,闹得好厉害!” 七惠认真答道:“我知道的。我师父就是杀鬼的人,他也很厉害。特别厉害。” 她有心要说一句是自己见过最厉害的人,又碍于炼狱杏寿郎立在旁边,只好咽下不提。 “这位是……”那人眼睛看不大清,眯起来,夹成一道细缝,问道,“这位是,是你带回来的?要给悲鸣屿先生看看吗?还是需要藏到我们家里?” 天啊。 七惠手忙脚乱,连连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位是炼狱杏寿郎先生,是我师父的同僚,他也很厉害的。” “也是杀鬼的?” “是的。我这次还被他救了一条命回来呢。” “这么说来,是小七的救命恩人了!”那中年人弯腰下田,捧了满手的稻穗起来,“都是收剩下的稻子,晚稻了,又挨了冻,不值几个钱。这位先生要是不嫌弃,就叫小七给你做来尝一尝吧。” 炼狱本来要推辞,七惠却替他把东西接过来。 “好的呀,要是有多的,我也给山本大叔送过来。”她笑眯眯的,“这次应该会多呆几天的,大叔等我来给你送东西哦。” 山本笑了笑,目送他们走远。 炼狱伸手过来,接过一整捧的稻米。七惠经过这一打岔,心里也放松很多,在心里想着该拿这些米来做些什么吃。 “你怎么看小芭内?” 炼狱忽然问。 七惠转头,一双干净的黑色眼睛望过来:“什么怎么看?” “伊黑是个不错的人吧?”他道,“其实接触下来会发现,他的性格没有看上去那么拒人千里的,对不对?” “是吧?其实呢,伊黑先生人是真的还不错啦,就是嘴巴不太饶人。”七惠扁扁嘴,“和宇髓先生有点像,不过宇髓先生比他更讨厌一些。” 炼狱点点头:“唔姆。” “我以前觉得,伊黑先生是一个很冷漠的人,除了对蜜璃,我以为他不会在意任何人……。但跟他出了任务之后发现,其实他也是很爱护同伴的。” 她说到这里,半俯下身,刻意地去看炼狱的表情,“其实大家都是这样的,对不对?” 这路并不太长,眼前就是岩柱的宅院。炼狱抬jsg手揉了揉七惠的长发,低声应了一句。 悲鸣屿知道她要回来,早就把房间收拾出来。 七惠在产屋敷家里住了快一个月,都快忘了岩柱这头的厨房长什么样。见了师父也不叫一声,绕过高大的男人就往厨房跑。 “慢一些……”悲鸣屿的话落在少女的身后,“身上伤好全了?” 后半句是问的炼狱杏寿郎。 “伤得不太重,只是困得太久,精气不足。”青年答道,笑着要跟上。 悲鸣屿便走在他身侧,询问道:“她和伊黑,相处的还顺利吗?” 这话一出,便使得炼狱手心的稻米洒出去几粒。 “什么声音?”悲鸣屿问。他的听力极为敏锐。 “村民送的稻米,刚刚来的路上遇见的。” 两人没有再说话。炼狱也并不回答悲鸣屿的问题,他心里始终回想着伊黑和七惠斗嘴的场景。 第12章 剑拔弩张之势,光用看的,两人的关系并不能称得上一句好。 但总像是,少女的生命里有什么他错过的东西。这很不好。 一路上遇见不少在岩柱这里练习的队士。悲鸣屿行冥很好说话,但训练又很严苛,与风柱不死川实弥不相上下。 不少人两害相权取其轻,投到他这里来训练。其中也有一些七惠的作用,毕竟一顿好的伙食实在重要。 他们熬了好长一段咽干粮的时间,见人回来了,竹刀扔到一旁,也跟了上去。 等炼狱和悲鸣屿到了厨房,七惠已经将锅重新刷洗了一遍。 她头发盘起,腰上系了围裙,正安静地数着厨房里的食材。 “知道你要回来,已经洗过了。” 悲鸣屿有些无奈。 “我这是跟它打招呼,因为很久不见了。”七惠嘟哝,“这里东西也太少了,真不知道你们平时都吃些什么……。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可以接受点餐哦?” 因为她手艺好,做什么大家都欢迎,所以基本没有提供过可选食谱。如今有了特例,窗外的一干队士顿时像过节一样,小小地欢呼起来,七嘴八舌地点起菜。 不同于少女笑眯眯地听着,厨房门口的两个人脸色都颇为沉凝。 “伤还没有好全,今天先不要忙了。” 悲鸣屿道,伸手过来接过七惠手里的铁锅。 “是的。我认为悲鸣屿先生的意见,十分中肯。” 炼狱也走过来,将她的围裙从身后解开。 七惠虽然高挑,却也只是普通的少女身高。炼狱站在她身后,可以非常轻易地看见因为长发被盘起而裸露的白皙后颈。 她一贯仪态端庄,低头时,也像只天鹅凫水,优雅克制。炼狱心里有些奇怪的想法,像有机物炸裂开一般地膨胀着。 但他自己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想法。 悲鸣屿将少女强制带出厨房,以加训作为威胁,成功打消了七惠今晚为大家做饭的想法。 她在岩柱这里,倒也不是每顿都做。一般来说,只包中午的餐食,因为下午的训练量很大。加上悲鸣屿想要强迫她早起,所以订了中午。 偶尔也会有心情好的时候,开些小灶给队士们。悲鸣屿惯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自己不知道。 但今天她身上还有伤,做那么多人的饭,就有些胡来了。 悲鸣屿没有理会她的反抗,和炼狱一起,将人提到小路上。 “那么,我就先走了。”炼狱道,“还有事情在身,本来想要多留两天的,至少尝一尝七惠的手艺……” 被他提及的少女耷拉着脑袋,难得一副恹恹的样子。 炼狱心里好笑,神色却没有表现出什么,抬手去揉女孩的头。 七惠的头发还没有放下,盘在头上紧绷绷的。被他一揉,翘起不少毛。她自己不知道,炼狱倒看得很清楚,心里越发好笑。 “对了,千寿郎说,你送给他的点心很好吃。”他道,“我本来想要尝上一口的,他都不愿意。” 神色间很有点委屈。 他相貌本就不是清秀类型,而是浓眉大眼的英俊。再一副委屈相,就更肖似一只可怜的大狗,愁眉苦脸地瞅着七惠。 少女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要说什么,一旁的悲鸣屿忽然插嘴:“炼狱要走的话,最好趁早一些,现在天黑得很早,到了晚上行路不便。” 他声音淡淡,炼狱却一下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他直起身,向两人辞了行,转身向来路上走去。 他走远后,悲鸣屿和七惠二人也慢慢向屋内走去。 院子里种的大多是树木,原本七惠尝试着种过两朵花,可她自己不会照料,更不指望其他队士或者悲鸣屿帮忙照料,很快枯死了。她就再也没有种过花。 那些树倒是都长得又高又绿,即使在冬天,也依然有着几分苍翠之意。顶端落着小片的雪,像一顶奶油帽子。 “……悲鸣屿先生。” “什么事?” “我啊,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洞里一点吃的都没有,身上又受了伤,痛得要命。我本来想着,死在那里,也算是因公殉职——” 七惠咬了咬下唇,抬起头来看向比她高出许多的男人。 快要昏过去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居然非常的舍不得。原来还有这么多令她牵挂、令她不舍的人,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么,为了对得起这一份不舍,她至少要做一个能保护好自己的人。 “我果然、果然还是想要活下去!我不想要给别人拖后腿……,如果不是我,伊黑先生说不定可以早些出来的,也不用麻烦炼狱先生来救我。大家都很厉害,平时杀鬼的时候,受再多的伤,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那我也一定能做到!” “我想要变强!……教教我,悲鸣屿先生。好不好?” 她说着,又垂下头去。 良久,一只手落在她的头顶。本就凌乱的头发被揉得更加松散,发带捆不住,长发落回肩头。 “没有问题。”悲鸣屿的声音里似有笑意,“我们七惠这样聪明,练习起来会比别人都快很多的。” “既然你叫我一声师傅,那我一定会教你。” 第10章 悲鸣屿将她送回房间里。 男人的房间在更前的位置。这处院子靠山,越往后越安全。 七惠的卧室和制药室,都被安排在山脚前的房间里。后面对着一个小小的偏院,里头全是她自己种的药材。 “那我就先进去了?” 她有些狐疑,因为悲鸣屿没有要离开的迹象。这并不太寻常,七惠只好先一步进了卧室,将刀卸下,又在男人的无声陪同下去了制药室。 “这、这是……” 她一时目瞪口呆。 近几年效仿洋人的风气渐起,但因为成本高昂,加上医药这一类的核心技术,人家也不乐意教授,因而大型的仪器在市面上依然是数量有限。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台,当然由不得她不惊讶。 这仪器不知是什么金属做的,外头包了一层银白的浆,线条流畅标准,看着很具有一些时代交接的科技感。 偏偏落在她这一处传统的和式庭院里,其中微妙的违和感,令七惠不自觉地抬头去看悲鸣屿。 “悲鸣屿先生……”她迟疑了片刻,“这是给我的吗?” 其实没有必要这样问。整个岩柱队伍里,乃至整个鬼杀队中,有能力研究药物的人都并不多。其中大半被小忍那一头吸引过去,更显得七惠独树一帜。 她之所以不信,是因为悲鸣屿虽然将她视作关门弟子一般重视,却也不会这样毫无缘由地铺张浪费。他修行岩之呼吸,讲究苦练,最重的就是一个苦字。 装备什么的还是其次,生活条件就极为艰苦。整日粗茶淡饭,据说这样能更好地体会岩之呼吸的精华所在…… 七惠:? 可是她每次做饭,悲鸣屿先生也吃的很开心啊? 总之,在悲鸣屿行冥面前,一贯是没有滑头可以耍、没有便宜可以讨的。这也是为什么,岩柱小院是除了不死川先生那里,最不受欢迎的去处。 少女将疑惑问出口,心里已经默认正是师父买给自己的。但悲鸣屿却摇摇头。 “并非是我。”他停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是天海氏。” 天海是七惠的姓氏。 她一听便懂了,前头那群人来找悲鸣屿先生要说法,恐怕并不顺利。 想从自己身上下手,又见不着人,只能用迂回战术,投她所好,攻人攻心。 “他们说了什么吗?” 悲鸣屿转了半天佛珠,手上收着劲头,否则那一串圆润透亮的珠子早就要被他捏碎。 “……你知道的,具体的话我记不住。但他们大意是希望你能回去。” 那些人说的自然没有这么简略。 七惠心知肚明,却只能缓缓吐出一口气。 “收都收了。”她摸了摸那组仪器冰凉的表面,“也不好再给人退回去吧?” “是你自己想要吧?”悲鸣屿微微笑了笑,随即又敛了笑容,“……其实,回去也未必没有好处。” 至少天海氏也算是名门望族,家里财富jsg不知道累积了多少年,又私自豢养了死士,面对鬼,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七惠却不和他辩这些。 “他们要送我东西,我就拿着,反正是他们一定要塞给我的。” 她站在窗下,身后没来得及更换的破损羽织轻轻翘起一个角。女孩子容色并不姝丽,但因为始终挺胸抬头,反而比天鹅还要更像天鹅一些。 七惠脸上笑容很淡,凌厉的五官便显出来,黑色的眼睛里含着一丝冷漠之意。 “悲鸣屿先生不要担心。他们有钱有势,我是知道的。……但是,比起那些,我更珍惜我这一条命。所以,以后也要麻烦您,多多保护我了。” 第13章 她说着,微微弯腰,鞠了一躬。 悲鸣屿便不再多言。 总归是七惠自己的家世,虽然她叫自己一声师父,但也轮不到他来插手替她做决定。他只需要把女孩护住就行了。 而悲鸣屿行冥清楚,自己能够将她护好。 就像第一次捡到她的时候一样,用自己的刀,将少女永远隔绝在危险之外。 * 七惠刚结束任务回来,休息了半日,洗完澡换了衣服,安安静静正要睡觉。窗外却见一个小圆身影越来越近,一双灰翅展了又收,收了又展。 “过来。”七惠朝它招手。 那鹰很是乖顺,落在她指尖,翅膀扑棱棱,浅浅地收着勾爪,唯恐伤着主人。 它爪上绑了一卷细细纸筒。 七惠拆下来看了,心里好笑,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事,却也写了回信。 ——主公大人,劳您挂心,我一切安好。唯独有些烦闷的,是我原先的那些家人。请您不要误会,我并没有任何要离开鬼杀队的意思。倒不如说,正因为有了鬼杀队,我才有了不必回去的理由。您、悲鸣屿先生、以及鬼杀队的大家…… 她写着写着,外头有人轻敲窗棂。 “该睡了。” 屋里点着烛火,薄薄一层纸糊的窗,从外面看,很轻易能辨出她没有熄灯。 七惠含混地应了一声。她心里记挂着要早些给产屋敷耀哉回信。 主公大人日理万机,身子也不大好,平日里做不到最好的休养状态,只能靠药补和食疗拖着。 七惠想着,又不自禁地要构思一道更有效的方子,最好能立刻见效,将诅痕的效果全部抵消掉。 但她心知这不可能,只好恹恹又添了两笔,算作问候。 “明早还要训练。”悲鸣屿的声音很适合夜晚,“不要睡得太晚。” “我又不用起来做早饭。”七惠小声抱怨。 她这已经有些抬杠的意思了。悲鸣屿无奈,只能缓步离开。他虽然人生得高大,又浑身肌肉,腕力也是队内数一数二的强,走起路来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七惠写完了信,将罩在蜡烛上的纸布笼掀起来一点,将里头的火焰吹灭。整间屋子便立刻暗了下去。她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眼底浮现一片蓝色的倒影。 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屋里的呼吸平静下来。 走廊外头的悲鸣屿又凝神听了片刻,确定她身上没有其他内伤,才慢慢离开。 他走得慢,心里思忖着七惠身上的伤。这丫头越来越大之后,常喜欢瞒着他,尤其是些不好的事,更不愿意让他知道。偏偏又是个医术不错的,偶尔悲鸣屿真的要被她唬过去。 至于天海家的那些人,这一次来了没成功,就必然有下一次。他心里知道七惠想要那些器具,所以没有替她拒绝。但收下来,就是一个可以协商的信号。 日后还免不了要纠缠。 悲鸣屿想到这里,神色淡淡,将佛珠串到一边手腕上去,拉开自己的卧室门。 无论如何,不要让她烦扰就是了。 * 第二日起来,七惠没有立刻起身去训练场。 早上是那群人练得最快乐的时候,她学艺不精,过去又要被当珍稀动物围观。 虽说那些师弟们,也没有什么恶意,但落在七惠眼里就变得很残忍。她是理论大于实践派的,因为懂医的关系,气息在人体内的运行之类,她都明白一些。 只是懂是一回事,叫她上手实操又是另一回事。 她叹了口气,熟悉了一下新到手的仪器,做了几份最简单的止血药放在抽屉里,又把里头一些放了太长时间的拆出来。 一小包一小包的粉末,统统摊开到太阳下面晒着。 七惠正将最后一包上捆着的细绳拆开,廊外跑来一个青年。 “悲鸣屿先生托我来带您过去。”他眉开眼笑,以为七惠是过去做早饭的,“现在方便吗?” 她还能说不方便吗? 两人便一前一后去了训练场。直到悲鸣屿将木刀塞到她手上,又跟她来回过了几招,众人才反应过来。 “天海小姐要参加训练吗?” “七惠这是,终于想通了?懂事了?” “小七要是想练剑术,可以多找我切磋啊!我对呼吸法反而理解不深,我们可以相互借鉴……” 由此可见,天海七惠出来训练,是一件多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她一时心里愤愤,觉得自己平时也没有懒成这样吧?无非是怕痛了一点、怕累了一点,如此而已。 好在悲鸣屿也知道她,将人打发去轻松些的那一组。 天海七惠,就体质而言,其实并不太差。原先柱们在产屋敷的宅院里掰手腕,她还尚且胜过了蝴蝶忍和时透无一郎。 虽说这二位并不能做什么参照,但也间接说明,女孩的身体素质,并没有拖她的后腿。 且她对呼吸法的认识,甚至改进,都颇有自己的见解。除了训练不够之外,悲鸣屿想不出别的理由。 既然她想要变强,他就帮她变强。 七惠便在那小组里练了一上午的对打和运气。 她对自己的优劣势也很清楚,因此更加注重调动岩之呼吸在体内的周转和疏通。如此这般练了几个时辰,到了中午饭的时间。后厨送来了成堆的梅干饭团。 七惠:…… 队士们:…… 只有悲鸣屿行冥一个人适应良好,就着茶水下肚,其实都是一样的东西。 反正他看不见。不想知道的时候,就装装糊涂。他伸了手,其他小辈也不好端着不吃,何况他们早就习惯了。 只剩下七惠一个。她又挥了两百次刀,才过去拿了一枚饭团开吃。 下午也是一模一样的行程。唯独好一些的是她不用晚上训练,因为还要忙着研制药物。 “我和小忍约定过的。”她有些骄傲,又有些高兴,“即使不在蝶屋,也不能荒废制药的手艺。下次见面,要是变得生疏了,她会笑话我的。” 悲鸣屿自然不会说她什么,只是白天的时间抓得更紧一些。 如此下来近一个月,七惠自然觉得自己有所进益。比起其他队士,她和悲鸣屿要更加亲近些,对他也少些畏惧,便请他亲自指教。 这也是仗着悲鸣屿会注意分寸,对她点到即止。她的师父很强,可以在训练时发挥足够实力,又能完全控制这份力量。七惠一直是知道的。 悲鸣屿答应了她,两人便到小院中间去。 岩柱大人不可能对每个人都花时间一对一特训,比试摆在院内,也是给他们一个近距离观察的机会。 七惠虽说并不算很强,但在院里也内排上前三前五,否则实在浪费了悲鸣屿将她捡回来的那几年。 两人的对练,在其他队士眼里,也是很有教育意义的一场比试。 但还没过上两招,就有人觉得不对了。 “七惠……,是不是有点奇怪?” “好像,感觉她并没有在用力。不,不如说,好像是用不上力?” “但确实比以前要好上一些吧?在悲鸣屿先生手下也已经过上十招了……” 围观众人一时沉默下来。 难道,整整一个月的加练,在七惠身上,一点效果都没有吗? 第11章 不要说她的师弟们不相信,就连天海七惠自己,也不敢相信。 因为实力较为出众的缘故,她并不能直接和其他队士比较,只能在自觉颇有长进后,和悲鸣屿先生较量,来了解自己的水平。 原本以为这样强度的一个月训练之后,不说相差无几,也应该整体水平上一个台阶。 但七惠的感受比旁观者更加深刻,她似乎是比以前要强一些,可是这个程度和她的付出完全不匹配。 两人过了十几招——其中悲鸣屿收了不少力——便停下,一时间默默无语。 “……我去做午饭。” 她手臂已经酸得脱了力,但脸上勉力维持着微笑,将木刀放在廊前的观战席旁边。 浑身凝着汗,又因为天气冷,很快湿凉地贴在身上。七惠绕了路,回房间里换下练习用的布衫。 身体里还烧着火一样温度。整场比试中她一直试图调动最大限度的呼吸强度,却始终功亏一篑。就像撞上什么不可见的墙壁一样,永远卡在一个水平区间里。 的确,她能感受到到自己有些进步。但这一点点进步,似乎只是因为规律性的练习导jsg致的肌肉记忆,而非呼吸法上的有效突破。 这不合常理啊。 天海七惠的优势,本来就不在于身体素质,而在于她本人对呼吸法的优越理解。 虽说很有些纸上谈兵,但也不乏可取之处。偶尔悲鸣屿叫她给队士们讲讲自己对呼吸法的见地,甚至颇有教育效果。 在她看来,呼吸法的别致之处,在于每一种呼吸的运行模式、以及同一种呼吸在个人体内的运行模式都是不同的。这也是为什么花之呼吸可以衍生出虫之呼吸,炎之呼吸可以衍生出恋之呼吸。 第14章 除了使用者本身才华横溢勤学苦练之外,也因为她们天生就不算和原先的呼吸法非常契合。 七惠自己在房里想的入神,外面悲鸣屿行冥也正在走神。 不过因为看不出来,队士们并没有跟他插科打诨,而是沉默地开始了新一轮的训练。 表面上仿佛是若无其事,实则纷纷以目示意,互相警惕,不要被岩柱大人逮到错处。 “要我说,天海小姐也实在是很可怜。又是个女孩子,练剑道本来就不占便宜……” “何况我们杀鬼,一是力量,二是天赋呢。虽然理论上理解得很好,但没办法付诸实践,恐怕……” 他们谈论,说话都留了半截。毕竟今天七惠表现出来的状况再不乐观,她也是悲鸣屿的头号大弟子,是产屋敷大人看重的医师。 光凭这两点,已经是他们难以逾越的了。 悲鸣屿隐约听到一些。他没有阻拦,这些话是没有办法靠他来杜绝的。原以为今天七惠能有所长进,却没想到世事难料。 他手掌有些发麻,不是因为少女力气太大,而是因为要控制着自己的手劲,筋骨绷得太厉害,所以眼下僵硬了些。 悲鸣屿展了展掌心,心里清楚七惠此时情绪不佳,却也没有跟过去。 恐怕比起他陪着,七惠更想自己一个人呆着吧。 * 和悲鸣屿所料并没有太大出入。 七惠一面往厨房走,一面还留心着院子里有没有人跟过来。 假如悲鸣屿先生要来安慰她,她恐怕会十分手足无措。 好在等了半天也没有人来,少女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低头将火燃得更旺一些。 托她的福,整个岩柱院子里,厨房是最为先进和整洁的。里面各类食材都储存了一些,还有不少队士们出任务时,从外面搜刮来的新鲜东西。 七惠剖了半只猪腿,那是她昨晚就放进冰窖里冻着的,表皮干脆,上面均匀地割着一指宽的裂痕。 整个翻过来,露出嫩粉的肉。她操着小刀,在这一面上也轻轻划开,将准备好的盐和黑胡椒抹上去,来回按摩。 “蒜蓉……”她抬着手腕蹭了蹭下巴,“茴香?我记得有茴香的啊?” 四下看了半天,终于在台面一个角落里找到封进布袋里的茴香。七惠将它与蒜瓣一同剁成碎末,浓烈的香气立刻迸发出来,混合在一起。 料码足了,她在油白的皮面上也抹上粗盐,浇了西洋传进来的一种油,将皮面的裂缝浸得透润。 外头的火架烧得很旺了,她便拎着这半只猪腿到后院里去熏烤。 因为不喜欢烟熏味,七惠挑了烧起来没有味道的木头。又避开风向,将厚重的猪腿架在火上细细慢烤。这样下来,虽然速度很慢,却能更加均匀入味。 那半只猪腿转起来也并不轻松,尤其幅度要控制得很小。 转动地过于用力,容易让里面夹好的调味料飞溅出来,也容易让猪腿受热不均,半生半熟。 她便像一个合格的厨娘一样,乖乖握着穿过猪腿的铁签,慢吞吞转着这庞然大物。 “烧烤?” 是悲鸣屿的声音。他耸了耸鼻尖,闻了个囫囵吞枣,猜测是在烤什么东西。 七惠有些不想理他,却为着礼貌礼节,干巴巴地问:“有什么事吗,悲鸣屿先生。” 男人听出她语调平淡,也不在意,将手里的东西扔过来。 七惠向左一闪,伸手接住,才发现是自己丢在走廊上的木刀。 “……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有些无奈,将猪腿从火堆上移开,摆到一旁,“难不成,悲鸣屿先生还对我,有什么期待不成?” 悲鸣屿不说话,只是立在她旁边。七惠便明白如果她不听话,这顿饭是吃不成了。 世界上还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吗? 没有。 再说,不过是挨两下竹刀,没有关系的—— 她正想着,便看见悲鸣屿将自己的佩刀抽了出来。 七惠:…… “悲鸣屿先生,您是认真的吗?” 她的师父本来是不用刀的,刀对他来说太过纤细易碎。产屋敷大人给他打造了一把,恐怕是钱多的没有地方花。 悲鸣屿惯用一条锁链连接着阔斧与流星锤,这武器刚猛霸道,以扩大他本人实力对武器的影响。 真好啊,不用依靠武器变强,反而用自己的强大改变武器的形态。 千惠羡慕了几秒,思索自己用猪腿做武器的可能性。又想起淑女守则第一条,于是立刻放弃,准备重新开始烤肉。 “握刀。”悲鸣屿叫她,“七惠,握刀。” 少女俨然不打算理会他,悲鸣屿便走到她跟前去。他不像平日里那样百依百顺,反而碍手碍脚起来。 七惠不乐意,正要质问,便听到他的声音。 “你在害怕什么?” “一个月练不好,那就再练一个月。两个月练不好,那就再练两个月。这世界上没有人是生来就会呼吸法的,没有人是生来就掌握得那么熟练的。受到一点挫折,就要放弃吗?” “你的决心,就只有这样而已吗?” 七惠被他激起怒火,猪腿也不管了,伸手把竹刀抓在手里,立刻就要挥过去。 悲鸣屿有了上午的经历,知道她只是看上去凶狠,但心里下意识的警惕起来。迎面过来的剑风实在凌厉,令他不得不注意。 可这未免有些奇怪? 他来不及细想,用自己的佩刀接下这一击。 ——更奇怪了。 他的刀虽说因为不常用,又并非按着他的呼吸法特制,所以抵挡力较弱。但无论如何,也是特殊矿石制成。 退一万步说,就算只是普通的精铁,也不可能会被一柄竹刀压得无法回击。 这实在有些奇怪。 他腕上一转,施了巧劲,将薄如蝉翼的锋刃沿着竹刀的剑身纹路劈下去。 悲鸣屿料想这下必然能将七惠手里的刀劈成两段,但那一刀下去,却毫无作用一般。 少女同样翻转手腕,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师父,干净的面庞上漾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 她似乎很少这样兴奋。 悲鸣屿便将心里的疑惑收起,同样严阵以待地等候着她的进攻。 竹刀在她手里,像是附加了一层硬化。悲鸣屿一面和她过招,一面想。 上午的时候,虽然也有些这样的感觉,但因为他自己的竹刀也有同样的效果,所以感受并不深。 但眼下,一人是竹刀,一人是钢刃,两人用着同样的呼吸法。即使悲鸣屿自己有所收敛,却也不得不承认,天海七惠的呼吸法有了很大的进步,而这时刚才在院子里对练时,完全没有展现出来的实力。 她藏拙? 不可能,她恐怕比谁都希望能看见自己的努力的效果。何况,如果是藏拙,就没必要被自己一激,便露出原形。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 七惠慢慢有些醒神,自己也觉得奇怪起来。她并没有感觉到力量或速度的绝对提升,但整个人像是开了灵窍一般,做什么都很是顺畅。 她想用竹刀挡下悲鸣屿先生的刀,便挡住了; 她想要逼近过去,便逼近了; 她想要势均力敌,便使出了从未有过的力量; 这状态很新鲜,她却很喜欢。 七惠得了甜头,觉得自己的训练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便更加用力地攥住剑柄,猛力一挥而下。 悲鸣屿不愿大意。他虽然能轻而易举对付过去,但总希望少女体会到他的用心,以此对剑道、对呼吸法能更加专注。 却没料想到这一会出了差错,悲鸣屿的日轮刀抵挡时将刃面竖立起来,那竹刀便直直地从中间被斩开。 一刀两断,干净利落。 少女没有收住,向他怀里倒来。悲鸣屿刹那间收刀回鞘,展臂将人搂住。 女孩身上全是汗,比刚才结束训练时还要更加潮湿。悲鸣屿小心地揽着怀中人的肩膀,将她带进屋内。 自己却走了出来。 那把竹刀还躺在地上,断成两截,面里透出薄而锋利的竹片。悲鸣屿走近两步,将那把竹刀握在手里。 他气息很是绵长,一个呼吸间,已经将全身的气息在这刀面上来回一次。整把断刀便透出一股灰黑的郁气,由内而外地翻涌起来。 抬手一挥,断刀落在一旁的石桌上。 石桌粉碎。 “……出来吧。” 他轻叹一声。果然是这样吗? 那墙头便忽然显出一个蹲立的高大身影。来人声音压低,更是性感非凡。jsg “终于发现我了吗?悲鸣屿,你可真是够不华丽的,居然被小七的事干扰到这个地步。” 他语气轻松,却莫名地使人发冷,“再这样三心二意下去,恐怕担任柱,也要不够格了。” 第12章 第15章 “宇髓……。” 悲鸣屿适时地收了声。 墙上的男人便跳下来。他虽然身形高大,却极为敏捷,在半空中飞速降落,却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院里的火堆依然滋滋响着,柴堆里早已浸满浓郁的肉油。 “这是什么华丽的香味?”他问了一句,悲鸣屿没搭理他。宇髄天元于是又问了一遍。 “烤猪腿。”悲鸣屿话音一顿,“没熟。” 手都快要伸上去了,又硬生生缩回来。宇髓天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报复我?这么记仇啊。” “没有。” “真的没有?” 悲鸣屿便有些理解七惠对他的厌烦了。 “你来做什么?” “主公的命令。你住得远,与其让鎹鸦劳累,不如我来跑这一趟。……本来就安排你我同去,也算顺路。” 男人一头柔软的白发,和悲鸣屿板正的黑色短发形成鲜明对比。 “知道了。你暂住一晚上吧,明天出发。”悲鸣屿将火踩灭,又问他,“你觉得如何?” 他这话里的意思,宇髄天元很明白,却故意装傻。 “主公大人的安排,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我没有什么想法。” “我是说七惠。” 白发的男人又不接茬了。 他神情里有一丝了然于心的傲慢,却也藏着不动声色的怜悯。 悲鸣屿并不理会他的沉默,将院子收拾干净,难得有些絮絮道:“我一直以为,是她自己不够用功,所以能力不那么出众,也情有可原。” “现在才发现自己武断了?”宇髓插嘴。 悲鸣屿安静地点点头。 “那丫头怕累怕痛,所以,在练习上稍有懈怠,是正常的。但没有察觉到她的训练方法不合适的责任,悲鸣屿,应该由你来承担。” 没得到回应,宇髓也不在意。 他耸耸肩,背后叮铃咣啷的响了一串声音。即使不回头,他也能察觉到悲鸣屿对自己制造噪音的不赞成。 “放心吧,吵不醒她的。她哪有那么浅眠。” 他笑了笑,“只是啊。你已经为她做了很多,将她捡回来,抚养她长大,教导她岩之呼吸……,一两点的疏忽,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 “我并不是……” “我知道。”宇髓不耐烦起来,“你并不是想用这些所谓的恩情,来抵消自己的疏忽。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帮她变强,还是自怨自艾?是教会她生存之道,还是将她拱手让给天海家的那群混账?” 悲鸣屿没有阻止他将天海七惠的血亲称为混账。 “你心里有一杆秤,那就自己去衡量。” 月亮很低,也因此显得极大极圆,沉沉地坠在两人头顶。那影子便缩立在两个男人的脚下,小小的一团浓影,仿佛一只无处躲藏的黑猫。 “……我明白。” 半晌,悲鸣屿道。 * 天海七惠第二天醒的很晚。 不知是不是训练过度,又连打两场的原因。浑身肌肉酸疼自不必说,手臂简直抬也抬不起来,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磨破了两块皮,血淋淋连着里头的筋肉一起吊在上头。 她慢慢回神,终于发觉自己痛得快要再次昏睡过去,只好咬牙从床上翻身下来,推开暗门去了隔壁的制药室。 勉强止了血,拿纱布缠了两缠,把里面淡紫色的药膏浅浅映在雪白的布面。 她端坐在桌前,双眼仿佛是在看窗外太阳下的药草田,实则不知道神游去了哪里。 假设今天还要练习的话。她想,手上才破了皮,这么痛,要握刀,她是不乐意的。 那就只能自己参悟,可这样又未免太玄乎。要是能知道昨天晚上的力量来源就好了,她那时候好像也没干什么别的事情,只是普普通通地被悲鸣屿先生捉住了后衣领子—— 少女漆黑的双眼便立刻亮了起来。 “悲鸣屿先生!” 声音隔了半个院子,照样干净地传了过来。悲鸣屿并不回应,只是极快地走过去。 “身上没事吧。” 他没想到七惠很是神采奕奕。 “我没有任何问题!悲鸣屿先生!麻烦您再跟我练习一次吧!” 其他人虽然不敢置喙,却也暗暗关注着这边。 “没想到她今天还敢来……,要是我,知道自己苦练了一个多月,一点成果都没有,恐怕直接放弃剑道都有可能了。” “而且还是在大家面前啊,真的很丢脸吧。又是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照这么下去我们恐怕更要比不过小七了,还不抓紧训练?” 一众人便又开始规规矩矩地训练。 能接受柱的指导,本来就是极优秀的人才。他们聚在这个院落里,也是指望着悲鸣屿先生有空时能指点一二。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出去做任务,九死一生,然后回来,享受一点难得的平静。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同样拿天海七惠作为重要的伙伴,决不会因为她的表现或挑战而嘲笑她。相反,会更被她的勇气所鼓舞。 七惠受了那样的挫折,也立刻在第二天便从头再来了。难道他们就会比她更差吗? 不会的。 每一个鬼杀队的队士,都是百折不挠、勇武不屈的热血武士。只要能多斩杀一只鬼,他们愿意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你还要,再和我练习一次?” 悲鸣屿问她,话音里有着难以忽视的疑惑。 他当然清楚天海七惠是多么怕疼的一个人。 以前潜心学医的时候,七惠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读医书。 书从来是一种昂贵的东西,因为纸张难得,后来技术发展,渐渐成本降低,她学起来也更加便利。七惠便总说这是她的运气,该她好好习医。 某天悲鸣屿叫她吃饭,她正在翻书,被那声音一吓——鬼杀队的人走路总是不出声,她已经抱怨了很多次——书页狠狠割破她的手指。 虽说是狠狠割破,但伤口显然不深,只是看上去骇人。血立刻浸出来,将竹黄的开花纸层层燃透。 少女咬着下唇,试图用上头的痛来代替下头的痛,效果却只是寥寥。 她对痛感太过敏锐,几乎是放大镜一样,别人觉得一点点的痛,她就要被迫放大几倍来体验。 一双黑眼睛霎时间便湿润起来。 悲鸣屿叹口气,也从此深切地体会到她的确是无比的娇气。 这样怕疼的一个人—— 她站在悲鸣屿面前,即使在女性中称得上一句挺拔高挑的身材,依然显得无比娇小。 女孩子手臂很长,四肢纤细柔软,皮肤细白。本来该是在千金之家里娇养着,精心呵护着长大。而非和他们一起舞刀弄剑,为了生存下去而拼尽全力。 其实鬼杀队里的人,哪一个不是这样的呢?说他自私也好,说他护短也好。悲鸣屿行冥只是无论如何都想让天海七惠好好活下去,仅此而已。 男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悲鸣屿从来是不动如山的一个人,能让他一副如此动摇的样子……。 七惠有些惴惴起来,正要抬手去碰一碰师父的衣襟,便听见他说:“我是不会继续和你对练的。” 少女停顿了片刻。 “过去是我没有察觉,你其实并不适合练习岩之呼吸。” 悲鸣屿抬手揉了揉女孩的黑发,慢慢道,“但我也并不知道,你究竟适合哪一种呼吸法。我在这方面的理论造诣,恐怕还比不过你。” 七惠仰脸看着他,神情里有些可怜的茫然。 悲鸣屿咬咬牙,继续道:“所以,我打算向主公提议,让你轮流跟着几位柱进行训练。” “你觉得怎么样?” 不要说七惠觉得怎么样,悲鸣屿心里已经很想将这席话全部塞回肚子里,权当没说过。 呼吸法这种训练模式,一看努力,二看天赋。足够的努力,能够使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成为鬼杀队中猎鬼的一员——正如七惠这样。 但想要更上一层楼,要成为譬如九柱这样的强大战士,完全的努力则是根本不够的。一定要找寻到一门最适合自己的呼吸法,才能完全发挥出努力的效用。 七惠从刚开始练剑,便练的是悲鸣屿的岩之呼吸。她总说两人相遇已经是天大的缘分,既然是缘分,大约就是命里注定她要练习岩之呼吸。 悲鸣屿拗不过她,只能妥协。 但以前也并没有彰显出如此大的弊端,顶多是进展慢一些,还可以完全地怪在七惠自己不勤于练习的头上。 两人从未怀疑过是整套呼吸法从根本上就不适合她。 因为这后果实在严重。呼吸法不仅对武力和剑道有所改变,对一个人本身的血脉流动也有反向作用。 假设像甘露寺蜜璃那样,天生具有强大天赋,即使是跟随炼狱杏寿郎修行过炎之呼吸也没有问题。 第16章 因为在当初的修行中,她已经无jsg意识地将炎之呼吸与自己身体里潜在的能力进行了结合,开发出了一种全新的呼吸法。 但如果是一个毫无天赋的人,或者说,天赋稀缺的人,便很难在已经修行过一种呼吸的基础上进行转换,这无异于伐脉取血,回炉重造。 悲鸣屿顿了顿,哄着七惠:“没事的,我会帮你。炼狱、蝴蝶、不死川他们也会帮你的。不要怕,好不好?” 七惠迟迟没有说话。 她自然也清楚,练到如今忽然转变门派,自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但从未亲身体会过,只是虚无的恐惧,比起悲鸣屿如此紧张的神色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我没关系的,悲鸣屿先生。”她勉力笑着,眼尾轻轻弯起来,“是因为我说了,想要变强,所以才让悲鸣屿先生这样费心的。让我换一种呼吸法,也是为了我好,我明白的。” 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常。 悲鸣屿忽然有些恨起自己这一双眼睛。他想要看一看少女的脸,想要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他想要完全地体会七惠的感受,可是他却做不到。 “是我的疏忽……” “不是的。悲鸣屿先生为什么要这样想?如果不是我平时太懒惰,不加紧训练,这个问题应该可以更早地暴露出来的。” 女孩终于还是抬手揪住了男人的衣襟。 “我没关系的,悲鸣屿先生。” “她都说了她没关系了,就不要再这样杞人忧天了吧?” 小院里忽然响起另一个声音。 悲鸣屿之外,所有队士都和七惠一道看了过去。 来人包着一条坠饰丰富的头巾,上头大颗大颗的宝石使人不敢将视线投过去,只能微微错开。 额角下垂着长长的宝石链子,落在左眼的红色纹饰边,更显得璀璨夺目。 “悲鸣屿,优柔寡断可不是你的作风。再这样下去,未免太不华丽了些。” 第13章 来人正是宇髄天元。 七惠早上起来时便见过他,如今并不惊讶于他的到来。只是男人话里的意思,叫她有些不解。 “什么叫优柔寡断……”她抬眸,望向的却是自家师父,“悲鸣屿先生……?” 男人并没有理会她的困惑,自顾自继续说着:“是我的疏忽,让你一直练着本不适合你的呼吸法。我并不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师父。” “并非如此……” 七惠想要反驳,但悲鸣屿并不等她说话。 “即使你不介意,也已经没有在我这里继续训练的必要了。已经知道我的方法不适合你,还要再继续浪费时间,这不是正确的行事道理。”悲鸣屿露出一点笑容,“不是想要变强吗?七惠。” 少女一时默然。 她没出声,其实已经是一种态度。悲鸣屿心里了然,叫上宇髓,三人一起往内室走去。 难得的一场没有茶点的会谈。 三人围坐在桌边。悲鸣屿同七惠面对面坐着,两人都是坐姿极为板正,将中间盘腿席地的宇髄天元衬得不伦不类。好在音柱大人脸皮厚惯了,不甚在意。 “你来说还是我来说?”他扬了扬下巴,问悲鸣屿,“恐怕你不愿意,那就我来说。” 他稍等了片刻,没有等到悲鸣屿开口,只好自己讲起来。 “我和你师父,打算向主公大人说一说,让你轮流跟着几个柱训练。”他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过来,“最好是能摸索出适合你的呼吸法,如果这样也不行,那就随便你回这儿还是去蝴蝶那里。懂了吗?” 宇髓说完,转了转自己左臂上粗大的金镯。 “……所以,现在并不是在向我征求意见?”七惠并没有看向宇髓,而是安静地望着悲鸣屿的方向,“已经决定好了的话,直接通知我就可以。不需要那么……歉疚。” 她酝酿了一下用词,决定用一个不太讽刺的。虽说她心里压抑着火气——同样是毫无来由的火气——但依然坚持自己要成为一名淑女的信念。 “七惠。” 悲鸣屿压了压手腕,将珠子握紧。 “悲鸣屿先生,我并不是十岁,而是十八岁。我知道这样做是最好的,我也不会反驳这个决定,但是——” “这不是正在和你商量吗?”宇髓忽然打断她,“这么生气做什么?” 七惠噎了一下,黑眸冷淡地暼过去:“宇髓先生,我正在和悲鸣屿先生说话……” “我也正在和你说话。” 他明明是客人,却很不客气。 “悲鸣屿,我跟她单独聊聊,可以吧?” 黄土色小褂的男人依言起了身,大步离开了小小的茶室。宇髓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唇角扬起来,挑衅似的问:“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听话吗?” 七惠不答。 “因为他想救你。你再这样继续下去,实力不增反减,悲鸣屿那么疼你,怎么舍得?” “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讨厌别人替你做决定。就像天海家——”他收获了少女一个瞪视,但浑不在意,“但说到底,如果是悲鸣屿,就算是他擅作主张,你也不会真的恨他。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是。” “所以,说话之前,总要注意一些。不要到最后自己后悔,反而过来怪我没提早拦你。” 七惠被他抢白一通,还说得句句有理。她平时和宇髄天元不和,常常吵嘴,如今落了下风,脸色青一下白一下,始终没有说话。 男人见她语塞,心里得意,面上也笑得更加开心,抖了抖背后的双刀,连接处的锁链哗啦啦一阵响。 “还没问过你,之前和伊黑做任务,感想如何?” “……什么感想?” “我以为你跟他出去一趟,就能知道我其实是个不错的任务搭档了。”宇髓笑笑,抬手想揉少女的脑袋,被人眼疾手快先一步打了下去。 “宇髓先生,请不要自视过高。”七惠收了收膝盖,将腿并得更紧,显出一个防备的姿势,“伊黑先生是个很温柔的人,而且话不多,相处起来很轻松。” “你就嘴硬吧,真是不华丽。” “如果华丽指的是,像宇髓先生这样每个指甲都涂不同的颜色……”少女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男人的手背,“那我愿意做一个朴素的人。” “你不是朴素,是不起眼。不起眼和朴素还是有区别的吧?对了,伊黑可是跟我说了,你背着我跟他说了不少坏话——” 两人又对坐片刻,宇髄天元的嘴始终没有停过。七惠心里焦虑,不知该从这聒噪的男人面前跑开,还是该再赖上一会儿,免得出门去面对悲鸣屿行冥。 倒是音柱大人巴拉巴拉说了半天,忽然停下,对她道:“说起来,你不知道吧?天海家里的人找来的时候,抬了五箱金子呢。” “是吗?” “我是听说的。他们这么有钱,想必雇几个杀鬼人也是可以的。何况你是唯一的一个孩子,将来这些钱,还有地位,都是你的了。”宇髓笑着,泛着浅紫色的眼眸一下望过来,“你自己也能杀鬼,回去的话,不是很好吗?” “对谁?” 宇髓顿了顿:“两全其美。” 七惠也跟他笑,寡淡的少女的脸,因为那抹亲和的温柔的笑意,增添了几分姿色。 “天海家可以得到我,悲鸣屿先生可以拿到钱。”她语气也温温柔柔,反叫人顿生寒意,“那么我呢?” “我能得到什么?” 宇髓便不再说话。他长相是鬼杀队里最为华美的一个,尤其还喜欢涂抹上艳丽的妆容,更显得容色逼人不可直视。天海七惠与他,光论长相的话,实在是一个天一个地。两人这样坐在一起,倒像是一幅浓淡适宜的画。 七惠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轮流训练的想法,我是赞同的。我也想变强的,一起出任务的话,也想成为能被依靠的对象。又或者说,至少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悲鸣屿这里的茶室因为不常用,里面常常积着灰。桌子也买了最小的,四张软垫如今只有两个上头有人。 宇髄天元四下打量,目光最终落在少女绣着黑纹的羽织边缘。 “悲鸣屿之前没有想到你可能和岩之呼吸不契合,是因为他始终想把你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他忽然开口。七惠攥了攥手指,抬眸看过去。 白发的男人揉了揉额头上的大颗的宝石,淡淡道:“你自己不乐意训练,实力不济。假如他把你放出去,且不说还要重新从头训练另一个呼吸法,本身就不够安全。” “他把你看得很重,这个需要我说吗?尤其天海家的人来了之后,他始终想找到一个更稳妥的方法,既尊重你的决定,又要让你不受威胁。你觉得他很轻松吗?”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天海家的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答应了条件还好,一旦拒绝他们,后果自然严重。至于七惠自己,又惫懒,不愿用功。悲鸣屿如果想要她好好的,最好就把她藏得严严实实,哪里都不许去jsg。 第17章 好在她终于有些变强的意愿了。 “领他的情吧。”宇髓总结,“要不是为了你,他也不至于糊涂成这样。昨天晚上还跟我过了两招,生怕我在询问你之前,就偷偷跑去找主公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华丽的男人……” 他说着,站起身来,拉开了门出去。留下七惠一个人坐在茶室里,正要跟着起来时,忽然发现自己腿麻了。 她心里狠狠骂了宇髄天元两句。很没道理,不过少女的怒火本来也不讲道理。她慢慢在榻榻米上挪到门边,准备要站起来时,听见外面谈话的声音。 “这下好了,不用担心了?” 是宇髓天元的声音。 “她不会怪你。……说到底,她怎么会怪你?她从八岁被你捡回去,一直养大到现在。出事的时候一直相信你,那么小的女孩,愿意拿着削水果的刀保护你。这不都是你说的吗?又在你入狱之后,为了救你,甚至愿意认回天海家去,还好当时被主公大人拦下来。”宇髓断断续续地说着,中间停顿了几次,“我知道你觉得人心易变,万一她回去了,或者遇见了什么事,就可能不再拿你当作重要的亲人。只是,孩子都是要长大的。” 门外静默许久。 “……我明白。” 悲鸣屿话已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过于干涩,于是清了清喉咙。 “七惠是个好孩子,我明白的。”他似乎在组织语言,停了片刻,才继续道,“可能是我太固执。她是唯一留下来的一个,我实在不愿意失去……” “所以要给她变得更强的机会。”宇髓道,“让她能够自己保护自己,不是更好吗?” 那声音很远,慢慢消失不见。大概悲鸣屿一直守在门外,等他们谈完,才又被宇髓天元捉个正着。 七惠安静地想着,蓝底白花的常服上忽然染开一片湿润的深色。 她像是终于有了一些共情的能力,体会到了悲鸣屿的想法。正因为此,将她原本就有的不舍重新扩大几分。 假如能一辈子躲在岩柱的小院里,偶尔训练,大多时候和悲鸣屿先生斗智斗勇,做做料理,学学新的药方。半年一次,去见那些好朋友和毒舌怪,为了主公大人的治疗方案头痛,偷偷给辉利哉大人塞一些小小的零食。 假如能永远这样,当然是最好。 但如果要为守护这些人,守护这样的生活而付出代价—— 她愿意。 第14章 已经快要入夏。 为了天海七惠训练的事,今年第一次的柱合会议稍稍往前拨了几天。 女孩听了还有些羞惭,觉得自己给大家添了麻烦。不过见了宇髄天元,便只记得跟他斗嘴,再想不起还要自我批判这一回事。 悲鸣屿无奈,便和其他几个柱坐在一起,等着天海七惠去问诊回来。 去年冬天,她用紫藤花做引,配出一款抑制性很不错的新药。提前到了产屋敷宅,本来是打算要给主公大人试试,却在最后一关的生物实验上出了差错。 紫藤花里的毒素没有清理干净,那白鼠撑了半个月,还是悄悄没了气息。 今年没有大的进展,天海七惠跟着悲鸣屿行冥一道进的门。他们来的不早,院子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七惠一眼便看见鱼塘边的蝴蝶忍,三两步跑过去,展开双臂要抱抱。 “怎么了?忽然这么黏人。” 紫发少女弯着眼睛,微笑着接住她的撒娇,“悲鸣屿先生早。你这是怎么了?这么丧气,谁让你不高兴了?” 七惠扁扁嘴。她倒没有受气,只是在药物研究上毫无进展,叫她自觉愧对主公大人。 蝴蝶忍是何等聪敏灵透之人,和七惠相识近十年,只消一个眼神便能猜出她在想什么。 “我才给主公大人摸了脉出来。”她柔声道,“比去年好了很多,一定是你的疗法见了成效。谢谢你啊,小七。” 七惠便一下被顺了毛似的,安分下来,乖乖贴在蝴蝶忍身边,一叠声地问:“真的吗?主公大人的身体有所好转吗?是不是诅痕扩散的速度比以前更慢了!我就知道,不会一点作用也没有的——” 她正兴奋着,后面宇髄天元凑上来泼冷水。 “里面也有蝴蝶和医疗队的功劳,怎么有的人就只记得自己的药呢?”男人身材高大,背光站着便是一片阴影投射下来。 七惠背对着他朝蝴蝶龇牙咧嘴,在虫柱大人无奈的微笑下拧过身去,抽出自己的刀就是一顿平砍。 她当然是打不过宇髓天元的,宇髓也并不屑于跟她练手。好在很快到了问诊的时间,去见耀哉大人,当然比和宇髄天元互拼日轮刀要来的重要。 七惠轻哼一声,转身去了内院。 “宇髓先生,小七脾气就是那样。看着温文有礼,其实一点就炸。您明知道,又做什么非要招惹她呢?” 蝴蝶忍有些看不过眼,挑着眉问:“她虽然大大小小的毛病很多,对主公大人的心却是实打实的好。在这一点上,至少少刺她两句吧?” 鬼杀队里的人虽说年龄层次不齐,但因为处在充满威胁的社会里,孩子们都十分早熟。 蝴蝶忍虽说年纪并不大,甚至比七惠还要小上两岁,但面对宇髓天元,说话仍是有条有理。 “她很用心,这我也知道。只是小小年纪,就把自己绷得那么紧,跟悲鸣屿一样。实在看上去不够华丽。” 宇髓不知从哪里扯了半根草,叼在嘴里,又不乐地吐出来,“说说,悲鸣屿,你是怎么把人教成这个样子的?” 老生常谈的话题,悲鸣屿懒得理他。 当年他刚把天海七惠捡回来时,还没有加入到鬼杀队中。小小一间善堂里安置了不少的孩子,七惠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 女孩子虽说被丢在荒郊野外,却也看得出是受了良好教育,与乡野间的孩子们格格不入。加上她不爱说话,常常被人欺负。 悲鸣屿虽然眼盲,心却十分明透,常在份例之外,给她一些力所能及的安慰。 “现在想起来,师父真是善良到了白痴的地步。” 内室里,天海七惠很有些不客气地评价。 她正替产屋敷耀哉把着手腕,血液流过时一跳一跳。少女在心里默数着次数,右手在旁边的药方上加加减减,嘴里也不闲着。 产屋敷耀哉颇感兴趣:“怎么说?” “哦,您还不知道。当年我刚被他捡回去的时候,因为不合群,被那群孩子欺负过。这倒是小事,不严重,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嘛。” 她故作老成,果然逗得主公大人微笑起来。 “悲鸣屿先生处理这事的方法是什么,您知道吗?” 产屋敷耀哉便配合地摇摇头:“你说说看?” “他呀,不想着怎么去制止那群人欺凌,反而偷偷给我塞野果子,希望我不要放在心上。” 黑发男人轻出了口气,叹道:“他也只是,想要保全每一个人吧。” “叮。”七惠竖起一根手指,“答错了,他只是太软弱,无法下决断而已。” “给我一些规定之外的奖励,是在安慰我一个人,也是在委屈我一个人。从当时的情况来看,确实是牺牲最少的方法。”她将取血针小心刺在男人裸露的手臂上,“如果严惩那些欺负我的人,则是给所有人树立了规则,才能更好地杜绝混乱。” 那条手臂虽然略显孱弱苍白,却依然有些拿笔吃饭的力气。 产屋敷耀哉偏头过去,只能看见七惠谨慎的发旋,黑而油亮,像一枚黑色的燕尾。少女握着针筒的手很稳,脸颊上却隐隐有了汗意。 只是取一次血而已。 男人目光一柔。想起第一次见她,也是这样小心翼翼,脸上却不露半点怯意。 一转眼,那个头发又软又枯的小姑娘,已经长这么大了。 “悲鸣屿和宇髓提的事情,我考虑过了。”他忽然道,“我认为是可行的。” 七惠将针筒收好,存在带来的小箱子里。她眼睫低垂,应了一声。 “虽然说,这里的柱都是从小看你长大,但到了该严格的时候,我相信大家也是能狠得下心去的。” 产屋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啊,时透也还是个孩子呢,不可以给他吃太多甜食,知道吗?” 他的语气蕴着一股无尽的温柔,仿佛并不是在交代手下队士训练的事,只是在对家里的小孩子叮嘱。 七惠眨了眨眼,又应了一声。 “蝴蝶那儿,我倒不担心。你和她关系最好,一起训练,一起制药,对你们两人都有好处。” “甘露寺也是这样,只是不能完全依着她的胃口来。人在消化食物的时候也要耗费体力的,不能让她太沉迷在你的手艺里。” 产屋敷抬手,要去够一边木桌上的茶,七惠接过来递给他。 “炼狱……” 他顿了顿,莫名抬眸扫过七惠安静的眉眼,“他待你一向很好,人也细心稳妥。我打算先让你去他那jsg里试一试。就我看来,你和他的炎之呼吸,也确实是更加契合……” 第18章 少女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或许是你本身体质的原因,偶尔会有将几种呼吸混杂在一起使用的时候。” 男人抿了一口茶。 “以前,这种情况导致的效果并不明显,频率也不高,说出来反而干扰你。但既然已经决定要学一学其他的呼吸法,这些话对你以后修行,可能会有帮助。” “一个人的天赋,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对各类呼吸法的契合程度。绝大部分人,一辈子只能修习一种呼吸法,假如中途易辙,就可能因为身体无法承受,而完全地摧毁血管。” “但有的人,可以略微的兼容。这样的兼容并不代表着同时修行两种呼吸法,而是可以提供一些反悔的机会。” “比如学了这一样,觉得不太适合自己,又选择去尝试另一样。因为可以在体内兼容,所以才有这样试错的空间。” 七惠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这么说来,我以前不好好努力修行岩之呼吸,反而做对了?” 产屋敷点点头:“只是以后对其他的呼吸法,可以稍稍用功些,这样才能尽快知道它适不适合你,避免再一次出错。” “……我明白了。” 她兀自跪坐在榻边,久久不说话,也并不动身离开。产屋敷也不催她,安安静静地喝自己的茶,厚褥下的双腿只有浅浅一点弧度。 “主公大人……”七惠掐了掐掌心,勉强道,“明明说好了,要静养、少劳心费神的。没想到,反而是我害得您不能遵医嘱。” 她说话有些断续,颠三倒四,理不清头绪。 但产屋敷明白她的意思,苍白的唇边挂着笑,一双眼睛温柔地注视着身边神情低落的少女。 他太知道天海七惠,看上去安静听话,心里却有无数的想法。一旦遇上事,又倔得很,不乐意求助。 从十年前就是这样,为了救被抓进大牢的悲鸣屿,独身一人跑回天海家谈判。到了现在,除了伪装得更好,里面一点没有变化。 依然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女孩。 “我是真的很没用啊……,想要制药,想要救您的命,却反过来要您替我耗费心血。想要变强,却又要麻烦大家帮忙,还不知道后续的结果如何……” 她抬起脸,满脸都是湿漉漉的,像只淋了雨的小猫,“说到底,我就没有实力成为鬼杀队的一员。如果不是主公大人您——” “七惠。” 产屋敷耀哉打断她。 “你不只是在救我。你制出来的药,因为止血的效果很好,比以前的速度提高了许多,救下了许多本可能会牺牲的队士的性命。” “你在蝶屋做的药膳,让队士们的身体恢复得更快、更好,让整个鬼杀队的实力也跟着提升。” “每到柱合会议的时候,大家都盼着你能来,希望能吃上一口你亲手做的饭菜。” 男人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泪,“他们都说,你做的饭菜,有家里的味道。因为是用心去做的,让队士们都非常喜欢。” “炼狱曾经在报告里偷偷跟我说,他既觉得你太累,又实在是想吃你做的饭菜,因为能够给他勇气,让他知道这世界上还有美好的东西,值得他为之拼上性命,斩杀恶鬼。” 七惠吸了吸鼻子。鼻尖红了一小片,颊边的黑发也被沾湿,看上去狼狈极了。 产屋敷难得见她这样不淑女的样子,颇有些回到过去的怀旧感,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少女的脸颊。 “你说,你只是在救人。可是救人,难道是这样不值得一提的功劳吗?” 他和缓地笑着,拍了拍七惠的头顶。 “救人是很困难的。我们杀鬼是为了保护人的性命,七惠同样也是在保护人的性命……” “你也是我们鬼杀队中值得骄傲的一员。” 第15章 外面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 天色整个的晦暗下来,裹挟着温润的潮意。夏天就是这样,永远不知道雨水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七惠搀着产屋敷耀哉出去,正赶上不死川实弥和伊黑小芭内进到院子里。 雨水落在院里的石头上,摔得粉碎,又很快和其他同胞合流,渐渐在缝隙里汇成一股不可忽视的水流。 等候良久的柱们衣衫皆有些薄薄的湿意,产屋敷便叫他们先进屋里来。 “主公大人,这雨并不碍事……” 出声的是伊黑小芭内。七惠瞥了他一眼,嘴巴一扁。 照他这样说下去,自己也很快要加入雨中罚站的行列,陪着一起在雨中扮演听话的下属。 产屋敷注意到她的神色,心里好笑,压了压眉,温声道:“没有关系,伊黑。你们叫我主公大人,我却拿你们当作自己的孩子。进来吧,天音准备了热茶和糕点。” 他话音刚落,下面半跪着的柱们加上一个身边的天海七惠,统统转过脸来,神情惊讶里带着一丝恐惧。 “咳。”黑发男人补充,“茶是直接泡的,应该没有添什么调味料。糕点是七惠之前送来的,并非天音亲手制作。” 众人这才安了心,乖乖跟进屋里去。 走道并不长,产屋敷刚才吹了风,被天海七惠和蝴蝶忍合力赶回房间里抱着被子烤火。 大约因为主公大人离开时的样子太过可怜,七惠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打算依然亲自下厨。 今天她并未提前到产屋敷宅中,很多需要准备的菜式做不了,只能勉强做几个小炒。甘露寺自告奋勇要帮忙,被炼狱阻止了。 “炼狱先生……!”女孩子脸颊有些发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这次不会啦,我保证不会偷偷吃掉一次些食材……” 上一次她去给天海七惠帮忙,结果在后厨一个人把九个人的份都吃得干干净净。 好在那天还备了不少新鲜的三文鱼刺身,七惠临时泡了几壶煎茶,又将鱼肉煎得两面金黄油亮,加了昆布和酱油做的茶渍饭。 今天恐怕没有那样的好运气。金黄长发的炎柱朝七惠点点头,示意她赶紧去,一面劝阻着自己曾经的继子。 屋内的众人一律是各忙各的。时透开开心心地剪纸,剪出蝴蝶送给虫柱,剪出小蛇送给伊黑。 大家都拿他当弟弟看。不死川身上的甜食最多,他靠吃些甜的补充热量,久而久之成了习惯,摸出一颗糖,要送给时透。 少年摇摇头:“……没关系的。” 是委婉的拒绝。不死川便又收回去。 宇髓大概憋得无聊——七惠不在,伊黑又坐得远远的,靠近甘露寺那边。 就算他再没眼色,也不至于跑去打扰别人的恋爱进程。只好开口问时透:“怎么不吃?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些不华丽的甜东西。” 他一句话把不死川也捎带进去,不过后者懒得理他,半眯着眼斜靠在衣橱上。 时透抬起那双漂亮幼圆的眼睛,安安静静地扫了一遍宇髓,依然摇摇头,并不出声。 他们都以为午饭要等很久——时透这副样子,显然是想要吃天海七惠现做的点心。而这家伙正好跑去做饭了,小炒要炒好几个菜,才能满足柱们不同的口味,这无疑要耗时很久。 谁知道少女很快便拉门进来,手里端了几个扁平的砂锅。炼狱伸手过去替她拿了两个,换来七惠一个感激的笑脸。 锅里是铺平的蔬菜,顶上摆着花纹极为漂亮的雪花牛肉。七惠将锅摆在煤气灶上,淋了秘制的酱汁,慢慢开火炖煮起来。 “寿喜锅?”宇髓挑刺,“你还真会偷懒。” “不想吃的话可以出去淋雨。”七惠顶他,“或者我请天音大人亲自下厨……” 话没说完,就看见宇髄天元埋头搅拌起生鸡蛋来。 她将一切准备好,被蝴蝶忍和甘露寺拉过去,三个女孩子坐了一桌。时透也挨过来,拉着她的袖子不松手,问她觉不觉得冷。 “今天吗?今天算不上很冷的,时透君。”七惠俯身揉他的长发,“冬天的时候,才叫冷呢。上一次我们见面,雪都堆到脚踝上去了,那时候才冷,对不对?” “那叫冷吗?” 时透偏着头,有些不解,有些困惑。很快被她拿一块软饼哄着走开了。 甘露寺替她夹了一片牛肉,问:“七惠小姐,刚才给时透君的是什么点心呀?我好像没有见过?既不像是曲奇、饼干之类的,也不像是传统的和果子……” “饼干曲奇这些,虽然味道很独特,奶香浓郁,但大家偶尔也想吃软软的点心吧?” 七惠笑笑,将那片熟得正好的牛肉卷上蛋液,又裹了一小块米饭在当中。 “和果子呢,一般都很软,但是风味比较单一。两者结合一下,做了一个像软曲奇一样的烤饼,很甜,时透君也只能吃一块。再给他吃,主公大人就要训我了。” 甘露寺便眼巴巴地看着她:“那我可以不可以吃一块呀,我也只吃一块,不伤牙齿jsg的。” 七惠将手里那一块给她,甘露寺快乐地嚼吧嚼吧吞了。吞完告诉她,真的很好吃。 第19章 “你从来没有说不好吃的时候。”蝴蝶忍笑道,“少吃点零嘴,锅里还有很多东西呢。” 她们二人又开始热火朝天的一顿寿喜锅,七惠想了想,起身往炼狱杏寿郎那一桌走过去。 屋里分了三大桌,炼狱杏寿郎和宇髓天元、富冈义勇、悲鸣屿行冥坐在一起。 七惠蹭过去,几人都以为她是来找悲鸣屿的,没想到最后到了炼狱身边。 “炼狱先生,谢谢你呀。”她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的寿喜烧和你胃口吗?” 炼狱便以为她是为了刚进门时替她拿餐具,笑着点头:“很不错!之前只是顺手帮忙,一点小事而已,不必客气。” 少女跪坐在他身边,比他视线所及略矮一些,因为低着头而露出漂亮干净的后颈。 炼狱顿了顿,重新转头去看桌上的沸腾的锅。 牛肉似乎有些煮过头了。 “我是说,愿意接纳我训练的事。”还有在信里替我向主公大人卖乖的事。七惠在心里补充。 炼狱又笑,比之前还要温柔些许,手指在宽大的羽织下微微一颤。 “是我应该做的,我也希望能帮七惠变强啊。” 他声音放轻,大约因为是在室内的缘故,眼睛里闪着亮光,“我希望七惠能慢慢变强起来,虽然也很想继续保护你,但更希望你不要受伤。” 七惠讷讷。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将话接下去。 假如不是主公大人提起,她是不会知道炼狱先生在背后如此的替她讲话。对她的料理,评价如此之高,甚至视作奋勇杀敌的力量之源。 即使其中会有夸大其词的部分,但她还是好开心。 “谢谢你,炼狱先生。”七惠重复一遍,将腰微弯下去,“以后就拜托你了。” 炼狱扶着她的手臂,将她微微抬起:“好啊,七惠就拜托给我吧。” 宇髓看着眼前这一幕,偏头跟悲鸣屿嘀咕:“你女儿要被抢走了。” 他俨然不怀好意。悲鸣屿不搭理他:“我看不见。” * 雨停后就是出发的时间。 主公大人将柱们一个一个叫到面前去叮嘱。不死川实弥上去的早,立在旁边当门神。凶神恶煞的,说不定真有点辟邪的功效。 七惠想了想,不能完全靠主公大人的命令。 既然未来要到大家那里去训练,总要拜托拜托。便三两步走过去,很是庄重地朝不死川道:“不死川先生,下午好。” 她天外飞来一句问候,不死川实弥撩了撩眼皮,示意自己在听。 “或许您知道,我可能接下来,会麻烦各位柱的大人们一段时间。”她抿了抿嘴角,“我知道您可能不太喜欢别人去打扰?所以,要是不方便的话……” 她会这么觉得,实在是听多了别人的风言风语。 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场相对全面的训练,在鬼杀队的队士中展开。每个去了不死川那里的人,都形容他是反社会属性。似乎看见人就不舒服,就想打,总是下得去狠手。 七惠自己是不太信的,毕竟悲鸣屿先生下手也很重,只不过是因为长了一张信佛的脸罢了。 她想到这里,偷偷打量不死川实弥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 “我那里很多猫狗。”不死川突兀道。 七惠:? 宠物话题? “所以多一只也没关系。”他淡淡说完,转身便走。 七惠便呆呆立在原地。等了半天,里面谈话的人都出来了,她依然呆呆地站在那里。 悲鸣屿本想问上一句,可炼狱抢先一步。他察觉到灼热如艳阳的气息到了少女身畔,便立住不动了。 “走神?”宇髓问他。 悲鸣屿摇头。 宇髓便顺着他试探的朝向看去,炼狱已经走到了天海七惠身前,略倾着身聊天。 “都跟你说了,女儿最好看牢一点,指不定那一天就被外面的人叼走了。” 悲鸣屿还没答话,后面已经响起一个柔美的女声。 “宇髓先生这话说的,我们小七又不是什么肉骨头,怎么会找来叼肉的狗呢?” 蝴蝶忍笑眯眯的,话音柔软,却叫人听了胆寒,“要真是狗,反倒好了。即便是我,一刀也能斩杀一只畜生吧?” 甘露寺不明所以地跟上来,满脸疑惑,发觉自己根本听不懂这三人的对话。 偏过头去,只有一个沉默的富冈义勇和走神的时透,便哒哒哒地跑去伊黑身边,问他:“伊黑先生,悲鸣屿先生有女儿了吗?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啊?他们在聊狗的事情吗?可是这里没有狗啊?我怎么有点听不懂……” 伊黑顿了顿,在“甘露寺真是太可爱了”和“你不必搭理一群疯子”中,选择了沉稳地摇头:“我也听不懂。” 甘露寺一下便笑开了。原本她还有些丧气,觉得是自己笨,所以跟不上别人说话的节奏,现在伊黑也听不懂,看来应该是他们聊天太快。 悲鸣屿将要被人叼走的女儿站在炼狱面前,乖乖地答着他的问话。 “我看见你在和不死川聊天。真少见啊,他可不是个容易和人聊起来的对象。” “因为以后说不定会去叨扰,所以我想提前打个招呼,避免失礼。”七惠道,“说起来,之前也没有跟炼狱先生讲过这些,真是……” “没有关系。”男人打断她,“七惠跟我,当然和跟不死川不一样,对不对?我们之间,即使不提前说,也不会失礼的。” 他眉眼含笑,像一簇最为红艳的干枫叶。七惠一下说不出话来,又变得讷讷。 她好像总在炼狱先生面前变得讷讷。 明明是一个能和宇髓天元斗嘴而不落下风的人,却每每到了炼狱先生面前,就窘迫无言。这样不好,实在不好。 影响发挥。 少女正要振作心神,鼓足勇气说些什么,一抬脸,便见男人已经凑到自己跟前。 “刚才七惠和不死川聊得好开心,实在是叫我羡慕。” 他斟酌了一下,没有用嫉妒这个字眼。 “要是七惠只和我一个人讲话就好了。”他道。 第16章 炼狱先生的院子在闹市之中。 原本他可以住在自己家里的,可惜似乎因为有什么其他原因,不得不搬出来,住在主公大人提供的别院里。 他的院子比岩柱的更要大上一些,叫人意外的是,里面几乎没有什么旁的装饰,干干净净一片青白之色。大约因为男人本身的相貌颜色艳丽,配上一整排素色的长廊和白沙铺就的训练场,叫人看着有些违和。 说起来,她的屋子后面那一片药田,不知道悲鸣屿先生能不能照顾好。还有那些器材,都没怎么用上,只是稍微熟悉了一下操作,就没机会碰了…… 七惠正走着神,炼狱已经带她到了训练场正中。 “这位是天海七惠。”男人轻轻按了按她的肩头,“从今天开始,会和大家一起训练。希望各位队士能把她视作一同杀敌的队友,倾力相助。” 七惠便轻轻一鞠躬,微笑着道:“我是天海七惠,今天开始,会成为大家的队友。我个人虽然实力不算非常强,但在料理方面,稍微有一些天赋。如果大家有什么很想吃的东西,我可以——” “以训练为重。”炼狱打断她,柔软的长发微微散落在肩前,“他们都认识你,自我介绍不必说得那么详细。” 是吗? 七惠眨了眨眼,顺从地侧身,朝下面不敢开口的一众人又点点头,跟着炼狱杏寿郎离开了训练场。 等两人身影走远,下面的队士们才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那就是七惠小姐吗?比我想象中要稍微……” “稍微什么?” “稍微,平凡一点?我以为会是那种惊天动地的大美人……”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美人。七惠小姐是悲鸣屿先生的弟子,又是主公大人爱重的医师,虽然说是来这里训练,我却想不出炼狱先生能教她什么……” “也许教些体术吧?我也不知道了。不过你看炼狱先生护得那么紧,连饭都不让做一下的,也不知道叫她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七惠小姐说自己实力不济,也只是谦辞。青山告诉我,她在岩柱那里也是排行靠前的强者,只是苦于无法进步,才到我们这里来的。恐怕是希望炼狱先生能教她一些突破的法子吧。” 他们的讨论被抛在脑后。七惠并在炼狱肩侧,同男人一道往内室走去。 “我这里之前还没有过女孩子,房间只能单独准备,可以吗?”炼狱问。 “当然没问题。”七惠正了正仪态,朝他道谢,“炼狱先生这样费心,我实在是……” 男人神色却蓦然一暗。 “不是说好了,不讲这样生分的话吗?”他虽然是笑着,灿烂又温柔的样子,七惠却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危险。 第20章 “好的,我以后会注意的。炼狱先生。” 她从善jsg如流,以为这样说能让人稍微高兴一些。却不料炎柱大人更加露出挫败的神色,像是喜欢的玩具被放在高架子上,明明近在眼前,却怎么也够不着。 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 两人很快来到七惠的房间门口。 炼狱这里的房间通常是很大的,间数却不多。其他队士们住的要不就是大通铺,要不就是好几个人挤在一间里,偏偏她因为是唯一一个女孩子,安安稳稳占据了炼狱先生隔壁的单人间。 天海七惠很有些不好意思。她不喜欢被人特别优待,却因为这是好意而无法拒绝。 “我知道你喜欢自己研制药物,后面留了一个隔间给你,能阻隔气味。”炼狱将她引进去。 整间屋子很是宽敞,大约是原来在悲鸣屿先生那里的大小。只是在岩柱那里,七惠尚能说自己是亲传弟子,和悲鸣屿先生感情亲厚,又第一个选房间,所以有此待遇。到了炼狱先生这里,依然如此,又是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更加不愿和炼狱杏寿郎多待。总觉得好像有些超出她想象范围的事情正在发生,并不是失控引起的愤怒,只是令人措手不及。 “炼狱先生……”她轻声道,“您其实,不用这样照顾我的。本来我也只是一名来训练的普通的队士,如果因为其他的缘故,待遇比大家都要高出一截,可能会让人不满的。” 少女低着头,看上去倒有几分不安。只是其中因为炼狱的缘故少之又少,男人清楚,她更多是为着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呆在一个并不十分熟悉的人身边。 ——尽管这个人对她已经十分熟悉。 青年心里难以抑制地涌出一些暗流,他竭力忍住,面上不露声色。天海七惠虽然并不胆小,但正常人都不会喜欢别人这样觊觎自己。炼狱明白,所以不动声色。 “制药间的东西是从悲鸣屿那里拿来的。”他挑起另一个话题,“胡蝶说,你跟她约好了,即使不在蝶屋,也会努力为主公大人配药,不是吗?” 七惠点点头。 “所以,用最好的设施,和最好的条件,努力去做吧。” “……什么?” 炼狱不再解释,只告诉她收拾完东西就到训练场去。少女摸不着头脑,只能低头开始折腾自己的包裹。 说是包裹,里面东西也并不是很多。几件换洗衣服,一把备用刀鞘,剩下的全是她自己做的酱料和晒干的药草。 房间虽然大,但也空旷,真正收拾起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七惠很快去了训练场,开始按照炼狱先生的指使练习炎之呼吸。 真正的练起来,才发现这些训练系统,听上去只差了一个字,实际上却是不分优劣、大相径庭。岩之呼吸更锻炼人的精神和防御,炎之呼吸相比之下,则更加热烈暴虐一些,适合烈焰般的凶猛攻击。 七惠练着练着,有些走神。 假如说悲鸣屿先生是因为性格沉稳,又有着极强的身体素质,所以与岩之呼吸相匹配,那么炼狱先生呢?炼狱先生又是因为什么,所以和炎之呼吸相契合呢?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将抵挡对面的竹刀换了一个方向,便于自己更好地打量金发青年的背影。 炼狱先生,是什么样的呢? 她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话题。 天海七惠被捡回悲鸣屿的善堂时,刚刚八岁。她从五岁被天海家扔进山里,美其名曰一个不纯净的孩子需要经历自然的筛选。筛选不过会怎么样呢?没有人在乎。 后来出了许多事,悲鸣屿被鬼杀队吸收,她也跟着来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炼狱杏寿郎。 也是她第一次学会笑。 ===================== 今天是第一天,七惠本想亲自下厨,用食物收买人心。她没少做这回事,本来脾气不算很好的一个人,能有那样优秀的风评,不得不说,食物的力量是很大的。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后面有人进来帮忙。七惠以为是其他喜欢料理的队士——她不是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大概想进来学一两手,便随口道:“帮我从下面柜子里取点冰出来……” 她手里忙着调面糊,准备炸天妇罗做盖饭。 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声音有些熟悉,但少女忙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无暇分心神给他。她在做饭和制药时,总是精力集中的,比练剑时好上太多。 “这样可以吗?” 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人似乎离得很近,七惠几乎能从后颈上那一点裸露的皮肤里感觉到温柔的热度。 “……炼狱先生?”她扭头,很有些惊诧的样子,“我、我不知道是你……” “没有关系。” 男人挽起袖子,露出半截肌肉均匀的小臂。他身上依然是训练时的常服,只是袖口缠绕着的紧带被拆下来,松垮垮的,不方便在厨房活动。 “要怎么做?”他侧过半边脸,长眉微微一挑,“我来帮你,和别人帮你,有什么不一样吗?” 七惠呆呆摇头,将手里面糊和炼狱找来的冰水重新搅在一起。 可是、可是啊,炼狱先生不是说过,他和自己的关系,跟别人和自己的关系不一样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说一样了? 而且当初话里的那个别人还用的是不死川先生。 她搞不明白,只能更加专注于手里的东西。 “天妇罗里用什么料?”炼狱问她,“茄子、南瓜、紫苏叶,还是说小七有什么想吃的?” 他眉目温和,手里打着鸡蛋液,看上去着实有几分居家风范。但少女下一刻说出的话叫他变了脸色,漂亮的红金色杏眼也微微眯起。 “我不知道你这里的队士们喜欢吃什么呀。”少女提及做饭的事,好像总会心情很好,“悲鸣屿先生喜欢吃肥厚的鱼肉,他那里的队士正好跟他反着来,大多数人都喜欢吃清淡的蔬菜一类。” “口味这个东西,其实还蛮重要,又多变。要是把不准,就容易出岔子……” 她说起来滔滔不绝,炼狱见她说得开心,也不忍打断,只好努力忍了忍,道:“今天第一天,你要是把他们惯坏了,后面不是每天都要劳烦你做饭?” 七惠不解:“可是,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她在悲鸣屿那里基本也要天天做一顿午饭的。 炼狱顿了顿,忽然露出一个无比漂亮的笑容来:“可是我想吃,我想小七只做给我吃,不可以吗?” ——真好看啊。 男人本来就生得五官俊朗,气质更是温和而不温吞。眼下这样刻意带着两分讨好的笑容,倒叫他像是一尊降世的神祗,令人顿生亲切之心。 何况是对天海七惠这样的颜控呢。 少女迷迷糊糊就点头应了,也不知道自己具体答应了什么。炼狱见她这副说什么听什么的可爱样子,忍不住又翘了翘嘴角。 芝麻香油和色拉油混合,调制出香味足够,却不过分抢镜的底油。在锅里慢慢加热,油温差不多的时候,将裹好薄糊的蔬菜和海鲜下锅慢炸。因为炼狱发了话,七惠只用做他们两人的份,手脚便快了许多。 大个头的虾被金黄的一层炸衣裹住,稍微一咬,便从粉白相间的虾肉中浸出海洋鲜味的汁水。因为裹上面衣之前已经用特制的酱料腌制过,即使不多加些什么也已经足够鲜美。外层的炸衣又脆又薄,因为用冰水搅拌,隐隐泛着一点甜味,更加相得益彰。 一顿饭吃得二人均是满意。天海七惠逃了晚上的训练,炼狱也并没有说她什么,只是叮嘱她不要为了制药的事熬得太晚。 “我明白的,炼狱先生。”她笑着保证,“我不会让您再替我操心了。” ——然而有些保证,说来就是要为了被打破的。 站在炼狱杏寿郎的房间门口,天海七惠如是想到。 第17章 “这是怎么了?” 给她开门的男人俨然已经准备入睡,浑身上下只有薄薄一件浴衣,松垮的领口露出大片的光洁皮肤,以及隐约的结实的肌肉线条。 “睡不着觉?”炼狱看看天色,“现在也说不上很晚,还是说,小七认生?” 她当然是不认生的,只是天公不作美,一直稀里哗啦地下雨。原本没什么问题,偏偏她的床榻顶上开始跟着滴水。 这房间空置惯了,七惠也不会因为这点事跟炼狱先生置气,觉得他不重视自己。 只是她那一间房偏偏是洋式的,地板生冷发硬,也不能强躺在湿漉漉的床上,或是随便打个地铺睡觉。 她这人娇气躲懒,何况第二天还要一早起来训练。 “不好意思……” 她脸都要红透了,因为觉得自己的事情麻烦了别人,“但是,我的房间好像有点漏雨。如果炼狱先生不介意,我可以换一间空的客房睡吗?” 男人蹙着眉,似乎没想到自己家里还有房间漏雨。 第21章 “唔姆,如果是这样jsg,那是我没有照顾好你。……现在这个时节,人员调动少,我这里又没什么人来,空的客房是没有的……” 七惠听着,心里开始一轮一轮地转起别的想法。譬如干脆就在自己房间里打个地铺,或者去和其他队士们挤一挤?应该不会正好没有空床…… “不过小七可以和我一起睡。”炼狱笑眯眯地道,侧开身向她展示自己身后的房间,“我的房间里是榻榻米,七惠可以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这样就算睡在两张床上了。” 算吗? 少女一时有些进退两难。一时觉得自己不该听信这番歪理,毕竟是和一个成年男子共处一室;一时又想起炼狱近日总爱在她耳边唠叨的话,说他们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可是她和炼狱先生,哪里有这么亲密。 七惠向后缩了半步,炼狱便察觉了。 此时天幕依然是阴黑的,雨势渐渐小了,但依然没有要停的架势。光看那天色就知道,这场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只是同一个房间而已。”炼狱叹了叹,“如果小七觉得不妥,我可以把床铺搬到角落里。” 他以退为进,七惠一下子更不好意思了。 毕竟自己是以客人身份前来训练,没道理让炼狱先生劳心劳力,还要处处周全照顾。 “那我、我回去把被子抱过来。”她说着,哒哒哒往自己房间跑去。 很快手里抱着一摞被褥回来,炼狱已经将她的铺位打理好。话里话外说着要把人安排远一些,其实也没有真的很远,只是比他自己的被子稍微往右边隔开一条手臂宽的缝隙。 躺是躺下来了,睡却睡不着。 七惠总觉得热,热得不同寻常。三伏天的夜里虽说也并不凉爽,但总归不至于热到睡不着觉。 何况今天还下着雨。 她闷头闷脑地憋了一会儿,将身上的被子翻过来翻过去,终于让两臂外的男人察觉到异常。 “……睡不着?” 黑夜里的声音听上去总是格外温柔许多。又因为久久不开口,炼狱的嗓子略显沙哑,更是低沉诱人。 七惠下意识摇摇头,又傻兮兮地发现人家根本开不见,答道:“没有的。” 明明就没有睡着。 炼狱盯着天花板,窗外的月色隐约照亮出一小片房梁的形状,并不明显,只是一段断续的青色线条。他却盯着不放,像是什么极为漂亮的纹路。 “很紧张?因为和我睡在一间房里。” “——有一点。” 七惠本来想否认的,但又觉得没有必要。 “我最近,好像有一点不大对劲。” 炼狱道,带着一股深夜自我剖析的深沉味道,“我明知道小七可能会为难,却还是总希望你能只看见我。其实我既不如悲鸣屿和你相处的时间久,也不如宇髓和你聊天聊得多,甚至也比不上不死川和你有共同话题……” “明明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但是我好像不能忍耐小七眼里没有我了。” “看见你,就想要和你说话,想要站在你的身边。假如有别人靠近你,我既觉得你讨人喜欢,又忍不住心里的负面情绪。不敢告诉你,怕你觉得我的想法太可怖……” 他说了半天,身边始终没有人应答,便转过脸去。少女平稳地呼吸着,手指放松地展开,不知道已经睡过去多久。 炼狱失笑,替她将手塞回被子里,忍不住在微凉的掌心捏了一捏。 “晚安,小七。” * 屋顶漏雨终究不是永久的。 没过几天,炼狱便叫了人来修,不过是几片瓦的事。七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炼狱先生的脸色总是不太好看。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训练中途。 她刚做完午饭,高高兴兴地操着竹刀跟人对打。结果从来实力相当的训练搭档忽然招架不住起来,连连后退,似乎被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七惠以为对方在开玩笑,柳却连连摆手。 “不是的啊!你是真的很凶啊刚才!”柳一面抱头鼠窜,一面不忘探着头跟她解释,“你没发现吗?力量、速度、敏捷度,都比昨天训练要强太多了……!” 他正倒退着逃跑,一下撞在一个人身上。周围训练的队士都纷纷朝他看,柳再白痴也知道撞上了谁,立刻反身半跪下来。 “炼狱先生!”他有些惊惶,努力解释道,“真的不是我有意相让,实在是天海小姐她……” 炼狱微笑着点头:“我相信你,你不是个会说谎的男人。这样,今天下午你暂且单独训练,可以吧?” 柳立刻点头,快乐地跑到五米远外。 “炼狱先生,您把我的搭档赶走了,谁来和我一起训练呢?”少女的声音里有些难免的幽怨,“好不容易像是变强了一点……” 她话没说完,便见青年将自己的羽织解下,露出里面整洁的黑色队服。他的扣子总是一颗不落地扣紧,在强烈的日光下泛着使人难以直视的金色。 “小七也知道自己变强了一点,这样一来,柳就不适合做你的搭档了。” 他随手拎了一把备用的竹刀在手里,用刀尖点了点地,“还是我来吧。” 说罢,那竹刀便像是破开了空气一般,极速朝着天海七惠压过来。少女立即抽刀回挡,手腕转动卸了对方兵刃上的力,握紧刀柄一力突刺。 她的技巧实则不多,但力量和速度的增幅显而易见。 昨天的训练炼狱也在场,心知她没可能一天之内进步到这个水平,只能认为是一时的爆发所致。 但如果是一时的爆发,这一时也未免太长了些…… 两人来回切磋大约百招,七惠才终于将手臂松懈下来,软软贴在身侧。背倒依然挺得笔直,面颊上全是止不住的汗水。 她感觉到自己浑身在发热,内里却十分冰凉,像是什么东西被挖空了,力竭了。 但手却不想松开竹刀,只想继续将自己的武器握紧。这冷冰冰的兵刃给了她无上的安全感,竟然连手臂和大腿的酸痛都不顾了。 炼狱见她虽然使不上力,眼睛却很是发亮,心里有了模糊的猜测。伸手过去想要将少女手里的竹刀接过来,却没拿动。 “训练暂停了。”他无奈道,又转头对着其他队士道,“你们继续。” 说着又重新伸手过去,半哄半劝道:“好了,刀给我吧。现在你手臂已经脱力了,继续拿着也没有用。……劳逸结合,听见没有?” 有些责备的话,硬生生叫他说得温柔亲切。一干队士不敢细听,乖乖地互相殴打起来。 七惠慢慢从旁若无人的状态里恢复过来,无意识地将刀交给了炼狱杏寿郎,被他一路牵着去了廊下坐着。 两人身边是小盘的点心和茶,虽然并非七惠手作,但味道并不坏。少女为了补填糖分,照样吃的很欢。 “喝茶。” 炼狱将杯子递过去。交接的时候难免触碰,他察觉七惠的指尖滚烫,不禁皱了皱眉。 “你在和柳对练之前,做了什么事吗?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吗?” 七惠回忆半天:“没有吧……?今天早上按时起床,准备了炼狱先生和我的早饭。然后就在院子里晨练,回到房间休息了一会儿,因为炼狱先生答应我可以自己做饭,我就准备了中午的菜品。” “然后就开始训练了,柳一直说我变强了,我还不太敢相信,没想到是真的?” 她话音里有些小孩子气的高兴。炼狱忍不住也跟着翘嘴角,抬手揉了揉少女的长发。 “有汗的呀。”她抱怨,“而且我的头发很难盘的。” 她最近胆子好像越来越大了。往日维持的淑女形象也时有时无,要炼狱来说,就像是养熟了一只猫,终于肯对着自己露出柔软雪白的肚皮。 “虽然我觉得有些难以相信……”炼狱斟酌片刻,“会不会,就是因为做饭的缘故?” 天海七惠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腰带,一面听一面随口附和。但这话一出口,她顿时不可置信地抬头。 “您说什么?” 她本不想质疑的,毕竟炼狱先生无论资历还是能力,都比她要高出许多。当她的老师实在是绰绰有余,无可挑剔。在平时训练里,她也是听从对方的更多。 但做饭? 做饭怎么能让她变强? 炼狱被她双目圆瞪的样子逗得开怀,努力将笑容憋在心里,以免招惹了小气的猫咪:“——我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这不是一个完全不可能的猜想。呼吸法使人摸通自己的血脉流向,以及气息运转。” “假如小七你,在料理时全情投入,精力集中,将每一分力量和对食材的把握经营到极致,也不是不可能对日常训练提供正向帮助的。” 简言之,就是做饭令她耳聪目明心情疏阔,进而让她在训练中表现优异? 天海七惠懵了一瞬,又问道:“可是、可是我从没见过其他人也是这样……” 第22章 “呼吸法是很有个人特色的,我想你也知道这一jsg点。比如甘露寺,她对万事万物充满爱慕之心,在她的爱情满溢的时候,正是她实力最能得以增进的时候。” 炼狱解释道,“完全相同的呼吸法是不存在的,根据用的人不同,产生的效果也会有很大的差异。” 少女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还在纠结于自己力量的源泉竟然是做饭。 她的皮肤很白,却又并非惨白,而是相当健康的颜色。手背上青紫的血管微微脉动着,在干净的阳光下泛出一股奇异的深色。 “……那么炼狱先生也是吗?” “什么?”炼狱挑眉。 “炼狱先生也是,和炎之呼吸一样,充满侵略性的人吗?” 七惠问道。 第18章 “炼狱先生也是,和炎之呼吸一样,充满侵略性的人吗?” 炼狱听了,神色没有半分变化,依然是淡淡地笑着,问道:“七惠为什么会这样想?” 院里其他的人照样热火朝天地训练着,偏偏长廊上没人出声,像是被真空围出的一片安全区。 七惠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半晌,才默默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和任何一种呼吸法,都不太匹配。” 她心里的喜悦如昙花一现。方才的实力爆发,很快又如潮水般从她身体里退去,如今残留的事永无止境的疲惫和力竭之感,令她明白自己其实并非真的变强。 只是一场回光返照般的闹剧。 炼狱抿了一口茶,道:“你知道,从一开始,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种呼吸法吧?” 七惠点头。 “其他的呼吸法,全是由一代一代的斩鬼人自己创新出来的。假如一直强迫自己去适应陈旧的规则,终有一天会被规则所杀。” 他语气平静,一双金红的眼睛却灼灼如新日,“七惠,变强不是这样容易的事,不是加训一两天就可以变得比任何人都更加厉害。” “即使是你师父,悲鸣屿先生,也要每天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训练,才能变得……,或者说维持自己现有的实力。” “不要抱怨。不要松懈。不要放弃。” 男人的金发在日光下更加闪耀夺目,但即使是那样明亮的色泽,也无法令七惠将视线从炼狱的双眼上移开。 “我会一直支持你。”他说。 那一瞬间,少女的心里像是被木杵狠狠一撞,发出沉闷的回响之声。 * 第二天的训练依然是如期进行。 基础的体力、速度、力量练习之后,众人按部就班地将自己的竹刀握好,按照以往分好的小组进行对练。柳四下张望半天,没有发现七惠的踪迹。 “炼狱先生?”他踌躇着靠近炎柱大人,“请问,您有见到天海吗?” 青年正在对另一组队士进行指导,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自己的竹刀,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鼓起。 “七惠的话,正在进行她的专属特训。”炼狱爽朗地笑道,“柳可以自己找别人做搭档了。她以后的训练都由我来负责。” 柳讪讪离开。 他来的时间并不长,和七惠其实差不太多,因而也不敢对着炼狱杏寿郎多加询问,只好拎着自己的刀去找其他空闲下来的队士。 炼狱看着他的背影,圆润的杏眼微微眯起。 而所谓特训中的天海七惠,其实是在后院的空地上做烧烤。 她和炼狱商量之后,决定通过转移的方式,将对料理的注意力和集中力,尽可能地转移到剑道上来。 即是说,要在料理和练剑之间,反复横跳。 七惠一时觉得自己像是精神上有什么疾病,否则不会刚放下烧烤的签子,就立刻扭头回去握着刀一顿劈砍。 虽说的确能感觉到速度和力量上的进步,但这样的方法,真的能持续有效吗? 她正质疑着,院里踱进来一个气势迫人的青年。七惠甚至没有回头,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炼狱先生……” 她的声音里有些难以察觉的埋怨之意,“我这样练习,只能在短时间内把挥刀的力气和躲闪的速度提升起来。但真正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又不可能正好在做饭……” 炼狱心里也觉得好笑,但面上并不表露出来,只是替她将快要落进炭火里的整只鸡拎出来。 那鸡周身抹了黄油和橄榄油,早早地腌过一段时间,又在内里塞着调味的香料和除腥臭的草叶,串在木枝上,油光水亮。 肉汁滴在火炭上,发出哔哔啵啵的轻响,连飘散出来的白烟,都透着一股浓重的荤香。 “好香。”他评论道,“你的手艺是不是又进步了?” 七惠有些抓狂:“该进步的不是我的手艺吧!应该是我的剑道实力——” 她挥了挥手里的刀,的确比昨天要更加得心应手。因为刚刚才结束料理的缘故,七惠不敢将一时的进步视作永久的增益。 努力而无法确定收获,付出而无法量度回报,是世界上最令人无力的坏事。 少女卸了力气,将竹刀搁置在一边,转头回来准备用餐。却看见男人已经将那只费了她不少心力的鸡吃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光秃秃几根骨头露在外面。 七惠:…… “啊,抱歉抱歉。实在是,一时没有忍住——”炼狱将手擦洗干净,笑容里没有一丝歉意,“作为补偿,就让我来陪七惠对练吧?” “柳呢?我的搭档不是他吗?”七惠疑惑,“他今天有事吗?是没有来训练吗?那以后我都要和炼狱先生一起练习吗?” 男人轻轻挑眉:“不愿意吗?” 随着他的讲话,炼狱将头微微偏过,柔软的长发顺着一起落在肩前的锁骨上。 下午的天空晴朗无云,无色的日光落在炼狱肩头。他身上少了那分锋利迫近的威势,反而多了几分温柔无害的柔软气质。 正是天海七惠最喜欢的那一种。 “也、倒也没有不愿意……”她有些支吾,“就是,觉得,因为炼狱先生很强的呀,和我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如果一直陪着我训练,会不会对您自己有不好的影响?” “如果七惠担心,就多给我开些小灶吧。你用心做的料理,一定也对我有好处的。” “您又说这种话……” 她一点也不相信。 察觉到这一点的炼狱无奈地接过她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便放在桌上,抽出竹刀和七惠对练起来。 “试一试,运用呼吸去催动血液的流动。”他指导着,从身后纠正七惠的姿势,“从慢到快,一点点加速。对、再用力一些……” 七惠依着他的话加重了呼吸的力气。 通过料理增强的部分,只有纯粹的力量和速度,而充满技巧性的呼吸法,依然是毫无进展。 炼狱试图教授她一些关于炎之呼吸的方法,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又很难让少女理解炎之呼吸与岩之呼吸的具体差别。 “会不会与心情有关呢?”他道,“也许要你呼——地生气,然后哗哗——地将自己的愤怒发泄出去……” 七惠:…… “我不经常生气的。”她说,“虽然现在听着您让人无法理解的解释,有一点点火大。但是我真的不太容易生气。” “是吗?我第一次完美地运用炎之呼吸法的时候,倒的的确确是因为非常生气。” 炼狱垂着眼尾,温声解释着,“正如你所说,炎之呼吸注重气概、气魄以及气势,虽说并非是有极强的排外性,但肯定是和相对强势、力量更大的剑技更加吻合。” “将情绪和剑技融为一体,进而诱发呼吸法真正的强大之处。” “小七,不要太过压抑自己。冷静是很重要,跟随自己的心也非常重要。” “杀鬼的决心、保护心爱之人的珍重之心、坚持下去的坚毅之心。我们人类,正是因为有了心,所以和鬼不一样。” 炼狱顺手将手边的茶水递回去:“即使是富冈义勇那样的人,也会为了杀鬼燃起充分的怒火。你可能不知道,因为你没有因为鬼而失去过重要的人,对不对?” 七惠心里一颤,把头低下。 她的确没有经历过。 “我不是要怪你,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对你来说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并不是一种不足。” 他将少女拉到自己面前站着,细白的手指捏在掌心里来回揉着,替她消除长久握刀的疲劳。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悲鸣屿之所以犹豫要不要将你送回天海家,也是觉得离开鬼杀队,能够让你远离潜在的危险。” “但在这个世界上,完全避开一切可能的危险是不现实的,你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坚持要变强的。” “我只是教给你一个可能的捷径,希望你能把心敞开,将情感表达出来。虽然压抑着的小七也很可爱,但我不愿意看见你那样为难的样子。” 第23章 这话实在不好接下去,七惠便顾左右而言他。 “怎么好像,大家都知道我和悲鸣屿先生的事?”女孩子声音有些朦胧,像是努力忍着什么,“宇髓先生jsg、主公大人,现在连炼狱先生您也……” “叫我杏寿郎试试看?” 男人忽然道。 七惠愣了一愣:“什、什么?” “我想听小七叫我杏寿郎。” 他偏着头,慢慢道,“我既不像悲鸣屿,是你的长辈,也不像宇髓已经有了家室。以我们之间的关系,叫我一声杏寿郎,并不为过吧?” 抓住时机,一击致命的风格。 炼狱先生的话是有道理,但、但并不能这样说啊?称呼名字,应该是关系极为亲密的人之间才能有的行为,虽然自己和炼狱先生也算得上是交情匪浅,但…… 七惠还在犹豫,炼狱已经凑了过来。那张极为漂亮的脸贴在少女眼前,使人产生一瞬间的失神。 她还想推脱的,总觉得这样贸然叫出来,显得自己过分随意,让这个亲密的称呼也连带掉价。 不知道为什么,炼狱先生的名字,总是有些、有些奇妙的不一样。叫出来以后,好像就会改变什么似的。 七惠说不上来,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即使是被生养她的家庭抛弃,又险些失去在悲鸣屿那里的庇护之所,也从未有过如此患得患失的时候。 也许正是因为被多次舍弃过,所以对抓住某样东西没有了欲望。反而在面对可以把握的机会时,更加患得患失起来。 她收了收手指——依然被炼狱握在掌心的手指——触到一片柔软的温热。 “……杏寿郎。” 她低低地唤了一声。 第19章 美好的一天从训练开始。 天海七惠在长久的单独特训后终于获得了和别人进行对练的资格。她如今大概能将料理时的专心致志模拟在剑道上,但对于呼吸的掌握依然有些不得其要领。 炼狱总说她是把本性压抑过头,如今想要释放也放不出来。 “我只是不太熟练。”七惠强调,“杏寿郎先生,您不要总逮着一个问题不放。” 在炼狱的强烈要求下,她开始称呼青年为杏寿郎先生。原本以为叫着叫着就没事了,结果却没想到越叫越害羞,连头都不敢抬。 “七惠讲话都不看我。”男人皱了皱眉,硬让人从语气里品味出一丝可怜兮兮来,“不喜欢我吗?” 少女被他折磨得恼羞成怒,干脆转过脸跟柳比试起来。 一头黑色短发的队士茫然中挨了她几下,疼得四处乱跳。 “也没有那么用力吧……”七惠有些不好意思。 她有所进益之后,和人对练都有意收敛,也是为了学会控制,不将有限的力量一口气用尽。集中力像是一瓶蓄满水的瓶罐,一口气洒出去太多,剩下的就不够她用。 柳挠挠头,将竹刀撑在地上,支着自己站稳:“也不是啦……,其实是我没有拿稳,不是七惠的错。也没有疼到那个地步,可能是心理作用?” 少年说着,头也跟着话音一起垂下去,颇有些失落的样子。 “总觉得,和七惠的差距在越变越大啊……。你刚刚来的时候,我们还都觉得你弱不禁风,可能训练两天就要回去。谁知道这么快,就已经变强了这么多。” 七惠愣了愣。她在这方面一向很不擅长,宽慰别人,引导别人之类的。大约因为自己从没有享受过这样好的待遇,所以更加摸不着门道。 以往悲鸣屿管她,也是做得比说得更多,参考她对伊黑的态度就能明白,安慰别人对天海七惠来说,难度不亚于徒手撕碎一只恶鬼。 “嗯……” 她反应了半天,从柳的沉默里察觉自己是应该讲点什么,但具体要说什么,又不太清楚。 “可能,因为炼狱先生给我开了很多小灶吧?而且我以前确实没有怎么认真练习过,来到这里以后,训练量和以前差距很大,有进步也是应该的。” 柳被她噎了一下,也没有生气,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所以说啊,有时候天赋是真的很重要吧?”他道,“我在炼狱先生这里训练的时间不长,和你差不太多。但实力上的差距,有时候不仅仅是要靠努力……” 他的话里含了太多自暴自弃的成分。 七惠皱眉,对他的理念根本上的不认同,还没有来得及反驳,厨房那边忽然飘来一阵香气。 今天是她掌勺,后厨炖着新鲜的鱼汤,还有浓浓的土豆炖肉。焖了整整一个上午,猪肉块都是上好的五花,连皮都炖的软烂酥糯。 土豆则选用了北边的优质小土豆,长时间的炖煮也依然保持着形状。虽然菜品有些简单,但胜在量大,能供应所有队士的用餐。 鱼肉和猪肉的组合,配上餐后足量的水果,可以稍微弥补一些大量消耗的体力。 少女本来还要跟柳说上几句话,一闻见飘出来的香味,顿时收住了话头。 她对待料理虽然并不算很严谨,但也是非常精细,至少在炖煮过程中,被人揭盖偷吃这样的事,是完全不能允许的。 柳便看着她脚下生风,一阵小跑冲进了后院的厨房里去。 “到底是——”七惠话没讲完,便被那人的身影吓了一跳,“炼狱先生?” “不是说好了要叫我杏寿郎吗?”青年不满,尚未察觉到自己处在一个如何危险的境地,“话说,今天的土豆实在是非常香啊!明明是很软糯的口感,但一点也没有融化成泥……” “我、都、说、过、不、许、偷、吃、了!” 院外训练的队士们,很有幸地观察到了炎柱大人在面对追杀时,是如何绕场三周逃脱失败,被提着后衣领拽回去,跪在小路前的石板上谢罪的。 此事被列为天海七惠传说之一,甚至在整个鬼杀队中广为流传。 今天的炎柱小院,也是非常和平的一天。 * 某一天的下午,刚刚结束进餐的天海七惠正在安静地消食。 远处一枚细小的黑点渐渐变大,翅膀微微一敛,停在了她面前的桃树上。柔软的绿叶随着猛禽的降落细小地颤抖起来,七惠伸手将它接到自己眼前。 “又有什么事?”她打量着自己颇为肥膘体壮的灰鹰,伸指顺了顺小家伙光亮柔滑的羽毛,“翅膀展开。” 从爪上取下卷成筒的纸条,七惠带着手里的消息和赖在她身上不走的灰鹰一道去找炼狱杏寿郎。 “难得这时候见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七惠?”她到的时候,青年正在自主加练,上身裸露着,只在腰上系着宽松的浴衣。 炼狱将手里的加密竹刀搁在一旁,端起手边的凉水,咽了一口下去。 随着他的仰头,脖颈上晶莹的汗珠也一起滑落到胸膛上。炼狱的皮肤并非绝对的白,透着一股自然的小麦色,却又不显得邋遢。 结实的肌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双手上有些过度训练的红痕,让七惠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偏头,将视线落在后院里安静开放的火红花朵上。 “……是主公大人的信。”她将手里的纸条递过去,“元信村里似乎有许多小孩失踪,那些父母们自发地组织起来调查,却始终找不到凶手。” “当地的官方警卫也出动不少人手,还未见到犯人的真面目,就死伤惨重。” 元信村在炼狱的辖地附近,是一个颇为富庶的村镇。 鬼杀队众人虽然没有收到过官方指派,但不约而同地将自己居住地周围的片区尽可能地保护起来,像是一个个未经分封的藩王,一心一意地做着无名的守卫。 “实力差距悬殊过头……”炼狱将手里的水放下,朝少女这边凑过来,“被抓走的小孩有没有什么特征?性别?年龄?长相?” 他身上还带着热气,七惠躲了躲,没有躲开,脸上浮现一片红粉色泽。 “……主公大人没有说,但下令让我们一起去调查。”她忍了一会儿,终于忍到炼狱从她面前离开,“明天出发。” “我们?”炼狱笑着转头,一双金红相间的杏眼轻轻眯起,“我和你?” 少女低着头不语。 “怎么不说话?不愿意?” 七惠摇头:“并不是不愿意……。我有一点,最近有一点,不太想见到炼狱先生。” 青年挑眉。 他自认这段时间里进展神速,互称名字,朝夕相对,没道理七惠对他的感情不进反退。 炼狱在任何事上都是乐观为先,此刻也不例外。 他展臂将浴衣从腰间拉起,松松在身上穿好,微笑着问:“不太想见到我,是为什么呢?” “……我好像,有些不对劲。”七惠喃喃,一面走着神,一面絮絮叨叨地讲,“每次直呼您的名字,心脏就跳得很快。听见您直呼我的名字,也是这样。” “明明以前不会的,以前您叫我的名字,和悲鸣屿先生叫我的名字没有什么分别。是不是因为训练过度了?但我的训练量,其实也没有达到能说这种话的水平……。我想,应该是和炼狱先生你有关。” 第24章 她说了半天,又找不出任何的解决办法,只好沮丧道:jsg“明天才出发的话,今天我可以请假吗?我想试一试,如果不在炼狱先生身边呆着,状态会不会有所改善。” 炎柱大人噙着笑同意了,也没有纠正她的称呼问题。这让天海七惠越发愧疚,认为是自己无理取闹,还要使得炼狱先生纵容她、陪她胡闹。 可惜一整天的冥想毫无作用。第二天两人收拾行李正要启程,七惠祈祷着炎柱大人不要询问任何关于称呼的话题,等在门边的人忽然叫她。 “七惠。”他像是很苦恼的样子,“昨天一整天没有看见七惠,我好像也有些不对劲。” “什么?” 七惠便以为他是身体上出了什么状况,心里着急,抬手过去摸他的脉搏。 “唔……,速度正常,律动也没有问题。”她仰着脸,整个人几乎要钻进炼狱怀里,一双黑色的眼睛含着焦急的水汽,“您说句话试试看?” 炼狱从善如流:“七惠。” 舌苔颜色没有异常,发音也自然。腹腔有力,四肢…… 她这才忽然察觉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干净的阳光和草木香气一并涌上来,熏得少女脸颊又开始涨红起来。 “炼、炼狱先生……” “叫我杏寿郎。” 炼狱忽然将俯身压下来,那张颜色极为艳丽的英俊面庞一旦没了笑容,便自然而然地携上一股威压。 “不是说好了吗?小七是没有记住,还是故意不听话?” 这股气势放在七惠面前,又多出一分讲不明白的暧昧。她一时纠结于要不要服软,下唇咬得都快泛白,正要松口的时候,青年忽然松开了她。 “今天还没有吃午饭,唔姆。”他侧着脸,向后退了半步,温度和香气一并从七惠身边离开,“路上找一间店,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吧!七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他的侧脸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挺直的鼻梁搭配鬓角细碎的金发,使炼狱杏寿郎看上去像一个乘船而来的海外游客。 为了刚才的亲近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的只有自己一个。 察觉到这一点的天海七惠,心情前所未有地糟了起来。 第20章 从炼狱的炎柱院子到元信村的路上,倒有不少的吃食铺子。 大约因为靠近炎柱的辖区,这一带鬼怪都要少上一些。治安一好,人们便敢于出来活动了。 炼狱和七惠走了半晌,在一家荞麦面店跟前落了脚。正值午饭时分,周围其他小店都有食客的谈笑声传出,唯独这家店冷冷清清。 七惠眨了眨眼:“您不怕这店是因为东西不好吃才如此冷清吗,炼狱先生?” 炼狱摇头,并不多说,撩开门帘便跨入了店内。 “打扰了,三川先生?”男人踏进店里,环视一周,“今天不营业吗?” 门外没有挂上休息的木牌,按理说应该是有人在的。 但店里一点食物的气味也没有。即便没有客人来,店主总要吃饭的吧? 店里的桌椅很少,更多的座位围在料理台周围,但每套桌椅都擦得很干净。这不像是无心营业的样子。 左后侧的蓝棕色布帘被撩开,里头走出来两个人。一大一小,看情形应该是母子。 “欢迎……” 那妇人脸色蜡黄,眉目疏浮,手指压在吧台边的木缘上一阵发抖。 “三川太太。”炼狱像是什么也没察觉一般,声音洪亮地问好,“好久不见。您先生呢?” “您好、您好。”妇人无神的眼珠微微一凝,像是终于认出了炼狱的模样,“炼狱先生……我先生他、他——” “父亲下地去了。”妇人身侧的小孩答道,“他说要给我挖红薯来吃。” 妇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点头。 炼狱笑了笑,没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只让店家上两份荞麦面。 “很好吃的哦。”他转头看着七惠,一双凌厉的凤眼笑意盎然,“吃饱了饭再上路,这可是我的工作准则。” “您这准则听上去很不吉利。”七惠淡淡道,“容我谢谢您的好意。” 饶是如此,她也在炼狱身边坐了下来。 一坐下来,男人身上浓重的热意就更加明显了。七惠觉得奇怪,又怕是自己的错觉,没有出声询问。 正当她坐得有些尴尬时,刚才的小孩从后厨慢慢踱步出来。 他个头不高,看着大约七八岁的样子。身量瘦长,但并不是营养不良的样子。头发乌黑油亮,有些凌乱地搭在肩上。 时值夏日,那一头半长发将脖颈遮得严严实实。七惠光看也觉得热,便招手叫他过来。 “小朋友,热不热?”她翻了翻队服的口袋,“要不要姐姐帮你把头发扎起来?” 小孩缓慢地眨眼。他头发、眉毛均是纯黑,偏偏两扇眼睫是银白色。 “……好。谢谢姐姐。” 原先无一郎也常要她帮忙扎头发。七惠熟能生巧,让小孩背对自己站着,很快将那一头黑发绑在一处。 炼狱在她身侧投来视线,神色莫名。 “小七的队服有口袋吗?”他将水杯放回桌上,“为什么我的没有?” “这是我和小忍、蜜璃她们一起缝的。方便吧?” 少女说罢,献宝似的把内衬那一侧的两个小口袋翻出来给炼狱看。正好在左边胸口处,假如两襟合拢,口袋便会贴在心脏的位置。 男人视线往那处一扫,又针扎一样地收回来。 “也帮我缝一个,可以吗?” 这话刚好被女主人上菜的声音掩住,炼狱看见七惠疑惑的眼神,没有重复。 荞麦面正适合夏天食用,清爽顺滑。两人埋头吃个不停,半晌,才终于有闲心聊上两句。 “三川太太?”七惠微笑着套近乎,“请问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去哪里啦?我原本还想给他们一人一颗糖的。” 说着,分了一颗柠檬味的硬糖给一边站着的小孩。 孩子接过硬糖,盯着手心看了半天,仰头对着天海七惠甜甜一笑。 他五官生得好,脸颊雪白肉嫩,笑起来更是可爱。少女忍不住又给他两块糖,全是柠檬味。 “家里哪有别的孩子。”妇人干瘦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只有浩志一个。” 炼狱见状,点了点料理台上的碗。 两大三小。在眼下吃顿饱饭就足够的年代,不可能特意准备小菜。显然是给五个人准备的。 几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妇人忽然浑身发起抖来,像是得了什么急症一般,嘴里喃喃地喊着两个名字。 “哥哥和妹妹、哥哥他们都被抓走了。”小孩走近过来,手里的糖被他攥得紧紧,另一只手捏住七惠的披风一角,“姐姐,你能找到他们吗?” 七惠和炼狱对视一眼,蹲下身去问他:“被谁抓走了?浩志有看见吗?” 小孩茫茫然摇头,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一下滑出两道水意。 “浩志没有看见、浩志只见到妹妹被影子抓走——”他声音渐大,到最后甚至有些刺耳,“哥哥救妹妹,也被抓走了——” 那妇人一直安静无言,听到这里,忽然扭头过来。那股劲儿,让人怀疑她要将头拧掉。 “会回来的。”她两边嘴角慢慢向上提,“会回来的。” * 两人从荞麦面店出来,又问了几户带小孩的人家。 “难怪刚才进村时,看见的村民都没什么惊惶之意。”炼狱手指按着刀锷,轻声道,“如果说被抓走的孩子还能回来,那自然是不必过多担心。甚至有的家庭,只会觉得是孩子出去玩,自己迷了路。” “这是在降低人的防备心吗?”七惠不解,“但假如是鬼怪作祟,又哪有这个必要?” 炼狱点头:“而且应该也不是每一个孩子都完好的回家了。刚才就有一户人家,他们的孩子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没走两步,一股甜腻的奶油香气传来。 这香味在七惠看来并非上好的奶油,但有的时候人总会对劣质的高热量产生兴趣。 炼狱看她眼睛放光,忍不住笑:“要不要去看看?我有些想吃甜食了。” 七惠不疑有他,只觉得自己和炼狱先生想到一处去了,很高兴,快快乐乐地朝着甜味的源头小跑。 元信村人口不少,生活又相对安稳,因而各类店铺也算得上丰富。 七惠停在一家泡芙店跟前,奶油的香味更加浓烈了。 那显然不是从牛乳、羊乳这类天然动物奶里提取出来的。橱窗里的蛋糕外层雪白发亮,圆滚滚的奶油花安静地塌在面上。 “想吃吗?”炼狱摸了摸腰侧的钱袋。 七惠摇头。 “一整个蛋糕下去,肯定会很腻的。”她有些神秘,“而且炼狱先生没发现吗?这里用的奶油,和我平时用的奶油并不一样。” 少女平时假如有空,或者嘴馋了,偶尔也会在后厨自己做一些点心。和果子洋果子都有。因为没有技术和材料,所以基本都用的是自己打发的动物奶油。 第25章 “据说这种新的奶油吃着更轻盈,但我还没有尝试过。”她说着,视线扫过店里,“炼jsg狱先生吃泡芙吗?” 炼狱为这个新名词停顿半秒。 “……吃。” 一枚泡芙并不贵,形状小巧,像一枚金黄的贝壳。外皮油软,内馅轻淡,一咬下去,满嘴都是奶油的清香。 “买三只的话,最后一只可以半价哦。”老板娘笑盈盈的,整洁的额发上也散发着奶油香气。 两只的话尚可以一人一只,三只就有些多了。 炼狱和七惠正要拒绝,忽然听见门口有人叫他们。 “大哥哥,大姐姐——” 那是个衣着简朴的小女儿,个头比刚才荞麦面店的男孩还要矮。 “我刚刚听到啦,第三只泡芙可以半价的话,我能不能用半价找你们买呀?”她有些不好意思,两颊羞红,眼神却乖乖地望过来,“我的零花钱只够买半只……” 鬼杀队的人个个被主公大人养得膘肥体壮,的确不能用队里的工资来衡量外面的物价。 七惠便回头买下了第三只,出来递给小姑娘。 “谢谢大姐姐!”她转头,也对炼狱一笑,“也谢谢大哥哥!” 两人看着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跑远,正要继续走,那女孩又哒哒哒地跑了回来。 “明天、明天这个时候我还可以来买吗?我弟弟要明天才从学堂回来,我怕这一只留到明天就坏了……” 左右也要在元信村呆上几天。七惠点点头,那姑娘又是一通道谢,快乐地跑掉了。 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炼狱想了想,问:“要不要去学堂看看?” 学堂是孩子最多的地方之一,七惠点头:“回来以后,还可以再找那些孩子去而复返的家里问一问。” 元信村的学堂不大。可以说眼下这片土地上,无论哪里都不会有很大的学堂。人们光是活下去就要拼尽全力,更别说汲取知识。 “炼狱先生上过这样的学校吗?” 男人略微偏头,扫了身边的少女一眼。 “上过。”他声音有些低,大概是太久没开口说话的缘故,“小时候读过一段时间吧?后来想要专心练习剑术,就没有去了。” 他家里的事,七惠也略有耳闻。 “辛苦了。”她停下脚步,面上表情寡淡,却不如真正面无表情时那样锋芒毕露,“炼狱先生喜欢上学吗?” “记不清了。现在回想小时候的事,只记得自己一直在练剑。” 七惠抿抿嘴唇。心里盘算假如炼狱从五岁开始日夜兼修地练习,那她这个从十二岁才开始真正修习剑道的惫懒之人,要怎么才能赶得上对方的进度。 “刚才那老师说,有几个孩子是走丢过的。”炼狱加快几步,留下一道柔白的背影,“我去问问看。” 结论是赶不上。 少女掐了掐掌心,心里涌起一丝陌生的不甘心来。 再这样下去,可能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和其他人并肩战斗了。 * 学堂里线索很少。那些消失过又回来的孩子大多是孤儿,或者亲缘关系疏淡,连具体的时间点也无法提供。 炼狱便又和七惠两人沿着街道盘查之前问过的人家。那些人见是炼狱来问,两人又都穿着鬼杀队的制服,几乎都是言无不尽。 “隔壁那孩子大概是半月前不见的。”男人抖了抖烟,斜倚在门口,头顶的发髻几乎要碰到门框。 “他家里没个大人,父母都在外面镇上做工,平时托我们这些邻居帮忙照看。” 七惠在本子上画了两笔,抬头:“那他大约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您知道吗?” “大概就两三天前吧?我们其实也不会时时刻刻去隔壁看,可能他回来的还要更早,只是平时没遇上。”男人叹了口气,“你说,那两个在外面赚钱赚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到时候孩子不见了,恐怕手里有钱,也没心思花的。” 七惠心说未必,那是你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其他的父母。 “好的,谢谢您。”她微鞠一躬。 “不用不用!”男人有些惊慌起来,连连摆手,“多亏了你们,我们这儿才能安安生生过日子,要是能早些把事情查清楚,对我们也好。是我们该说谢谢的。” 他说着,咬咬牙,面上浮起一丝忧虑:“要是能早些把我的孩子找到……” 七惠唔了一声,被炼狱拉进院子里。 今晚他们便借住在男人家里。因为房间不多,只好两人挤在一起。 好在有过经验,已经不像第一次那么手足无措。七惠还没来得及往地铺上躺,就已经被炼狱抢了先。 “……炼狱先生。”她有些头疼,“说好了是我睡地上。” 男人躺在被窝里,一双明亮凤眼眨了眨:“可是明天还要拜托七惠做饭呀。这样还要让你睡地上,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而且恐怕会被悲鸣屿追杀二十里。 争不过他。七惠撇撇嘴,坐上了软床。 “这家倒是条件不错。”她按了按床垫,“现在能睡得起床的人家也不多。” 炼狱应了一声,视线落在七惠裸露的脚踝上。 少女骨架不算小,但很瘦削,因此脚踝看上去也只是薄薄一片,叫人想像一手握上去的感觉。 “而且男主人很爱他的孩子。”七惠将绑得高高的马尾散开,又想起白天的荞麦面店。 “说起来,那家荞麦面店的男主人好像不在……” 她说了半天,没见男人应声,忍不住两声撑在床沿,探头去叫:“炼狱先生?——炼狱先生?” 像被火苗燎了一刹,炼狱将视线挪回七惠的脸上。 月光从床侧的窗口散落下来,沿着少女的肩头温柔地勾勒出一道银边。 “——我在听。”他哑声道,“一直在。” 第21章 第二天午饭后,七惠按照约定去泡芙店门口等待昨天的女孩儿。 时值正午,艳阳高照。少女在店门口略等片刻便是满身的汗。她将手里的泡芙提了提,依然维持着相当端庄的站姿。 老板娘见她等得实在是久,将门帘拉开些,招呼她进去。 “进来等吧,眼下正是太阳最凶猛的时候。”女人声音温和,“是等昨天那个孩子吗?” 七惠点头。 “她姓木永,一向是听话的好孩子。今天大概也不是有意要爽你的约。” “这样,要是再过一会儿,她还是不来,你不如去她家里找一找。木永还有一个弟弟,是最需要人照顾的年纪,可能是被绊住了脚。” 七惠便依言又等了片刻。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大都回家里避暑躲太阳了。 她眯着眼看了看头顶上灼白的太阳,朝老板娘给她指的小路走去。 * 木永家在小巷的尽头。这一整条巷子两旁的房屋都低矮,稍好一些的用木板做屋顶,其余都铺着稻草充数。 七惠手里拎着一小袋泡芙,里头的奶油已经在慢慢往纸袋上融化,透出一点让人心烦意乱的深色。身后忽然传来小孩的脚步声—— 她回头,看见一个个子不足她膝盖高的小孩,手里抱着一只大大的翻盖竹箱。小孩眼睛黑黝黝,窄而深的双眼皮,有些扁平的鼻头,一看便是昨天那个小女孩儿的弟弟。 七惠松了口气,蹲下身来:“小朋友,你好啊。你姐姐在家吗?” 小孩摇摇头:“......不。” “嗯,那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她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纸袋,“昨天答应了她要给她带泡芙的。” 小孩还是摇头。 七惠抿抿唇,将他的竹箱提到自己手里。 “那我陪你一起等姐姐回来好不好?” 两人走进木永家。这家里只有一个房间,茅房建在房间外的小院子里,掩在密而高的野花丛后面。村里虽然穷,但地并不少,只要有些钱财或是巧思,也可以把房子折腾得漂漂亮亮。 七惠和小男孩一起进门,屋里靠墙摆了三张床。她蹲下身问:“小朋友,你家里除了姐姐还有谁呀?” 小男孩声音很细,和他发育不良的身体很是相配:“还有妈妈。” 七惠点点头,又去看那三张床。没办法,整间屋子里除了正中的一张桌子和旁边陷在地里的一块炭火盆,就只剩这三张床了。 说是床,其实只是在厚厚的稻草下垫了木板,再铺上一层薄布便成了。床榻简陋,但稻草干燥松软,床单也是日晒过的,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 “妈妈对你们好吗?” 小孩点头。 “妈妈很忙。”他说,“但是晚上会买糖回来。” 小孩说着说着,视线落在七惠手里的纸袋上。 他虽然想吃,但始终克制着请求的冲动,可见他的妈妈姐姐把他教的很好。七惠摸摸他的头,从袋子里取了一枚泡芙给他。 “吃吧,还有很多,等你姐姐回来也还够吃。” 第26章 她在木永家里坐了一会儿,始终按不下心里惶惶不安的预感。干脆起身从院子里找了根树枝,招手叫那小孩过来。 “小朋友,画三下。” 小孩握着树枝,在泥地上用力划了三笔。三条交错的竖线,最右的那一道长长划到七惠脚边。 她心神微微一荡jsg,想起木永家这一条细长的小巷。假设这是右路,那么交汇的地点...... 七惠冲出门去。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阳光里,油黄纸袋落在木永家唯一一张完好的餐桌上,被门口的日光拉出一道影子。 小朋友坐在一旁,茫茫然望着自己在泥地上刻下的三道痕迹。 从那条小路一路往前,很快就能见到村里为数不多的几亩田地。烈日当头,没几个人还在劳作,男男女女都坐在田埂边的老树下躲太阳,等待日头落下。 方格状分隔开来的田地左侧,便是另一道平行的小路。 七惠看了一眼,发现那正是她和炼狱借住的人家所在的小路。 照这样算,沿着两条路往前走,跟第三条路的交汇处就应该是木永小姑娘被抓走的地点。 七惠有些犹豫。她不知道小姑娘被抓走多久,但救人无论如何都要拼时间。她耽搁不起,小朋友更加耽搁不起。 至于炼狱先生那里...... 等她回来再去认错吧。 * 天海七惠的占卜从没出过错。三条小路的交汇处,正是一片乡野之外的巨大榕树。这榕树年龄不可谓不大,长而粗的须一路落到地面,虬结如绵延的根脉。 天色已经渐晚,乡下的天似乎黑得更要早一些。七惠抬头,指甲盖大小的太阳落在树须纠缠的缝隙里,直直射入她的眼睛。 脑海里一阵白光,那太阳仿佛钻入七惠的眼睛里,入侵她的大脑一般。眩晕、恶心,她伸手想要去抓住身边的榕树以稳住身形,却捞了个空。 但这晕眩又只出现一瞬,虚浮的手感也似乎只是幻觉。七惠扶着树干,眼前的景象又慢慢回到了小村庄的岔路口。 她走了两步,后颈的衣领骤然一紧。七惠下意识用手肘向后撞击,却陷入一团软绵绵的境地。那东西像是有吸力一般,牢牢黏在七惠手臂上,叫她一下便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七惠拧着眉去看自己脏污的衣摆。这样的坐姿和仪态,实在不够淑女。 她抬头,却因为坐在地上的关系,刚好将视线对上身前的人。 一个小鬼。 他皮肤很白,眼睛乌黑,头发盘在脑袋顶上。头发油亮茂密,整齐漂亮,额上却没有眉毛。嘴巴也是一团苍白,但他一笑,露出来的牙齿却是鲜艳的红色。 七惠周身都是鸡皮疙瘩,忍不住开口问他:“小孩,你也迷路了吗?” 小孩笑着,显着他一口红牙回答:“没有。我没有迷路。姐姐迷路了吗?” “原本没有的。”七惠长叹,“不知怎么被一个不懂礼貌的小鬼捉来,原来熟悉的景色也不敢相信,自然就迷路了。” 小孩嘻嘻笑起来:“姐姐好聪明。” “可是我不喜欢聪明的人呀。而且姐姐年纪太大啦,人不应该长这么大的。长得太大,肉太结实。” 他话没说完,整个人飞袭过来,两手各握一柄细窄短刀。“叮叮”两声击打在七惠瞬间抽挡在身前的日轮刀上。 两人一击,又同时向后跳开。 “姐姐很厉害嘛。”小孩微微笑着。他嘴角上勾,面皮却纹丝不动,无端端看着诡异,“可是太厉害的小孩,不讨人喜欢的哦。” “会、被、鬼、抓、走、的。” 七惠微蹙着眉,不大高兴地纠正:“鬼也是会恃强凌弱的,太弱的小孩才会被抓走。你是笨蛋吗?” 小孩立刻变了脸色,乌黑的眼珠飞速充血变红,十指指甲暴涨,尖而乌青地扎在空气中。 “你该死!”他尖声叫着,小刀一扔,用尖牙利爪一路虎虎生风击向七惠。 七惠且战且退。小鬼跟她缠斗的时候,整个鬼蜮大抵是安全的。但领域的出口和破绽不会变,她要想从这鬼地方逃出去,必然要自己一点点尝试才有可能。 一人一鬼你攻我防,竟互相都没占到什么便宜。七惠颇有自知之明,自己腕力不足剑术不精,岩之呼吸偏重苦练自不必说,虽也跟着炼狱先生学了几分炎之呼吸,但终究时日不长。 鬼怪不同于人类,并不能用他的体格判断他的武力。小鬼虽小,但听村民的证言,他已经在这里盘踞许久,也有不少小孩失踪,没道理他如今依然只是同七惠打个平手。 除非…… 七惠还没来得及整理思绪,那小鬼又重新扑了上来。少女抽刀格挡他的利爪,却没防住他伸长了脖子拼着受伤也要狠狠咬她一口。 小鬼的牙齿尖利,立刻便咬破了七惠的血管。他两齿咬合,轻轻在七惠的血肉里撕咬,七惠却不敢向后撤。 如果后撤得太随意,很有可能会直接被拉断大动脉。 她心里斟酌片刻,干脆更上前一步,就着格挡的姿势挥动手臂,狠狠将刀刃劈砍在小鬼的脖颈上。那脖颈没有几分类人的触感,反而一劈就断。黑红的血喷溅出来,头颅上的肌肉失去了控制力量,终于给了七惠几分喘息的空间。 她的血顺着锁骨滴在泥地里,手臂撑在地上,脸几乎要埋进胸口才能抑制住撕裂般的疼痛。 “呼呼……,可怜的人类。即便你砍断了我半截脖子又如何呢?我可是鬼啊!我可以源源不断地再生……”那枚和脖子只连着一层皮的头颅摇摇欲坠,唯独染着七惠鲜血的嘴唇红艳艳地咧开,“你会死,而我不会。人类,你必死无疑。” 七惠痛得说不出话。她原本就怕疼,何况是直接被咬穿锁骨区的剧烈疼痛。没昏过去都是担心昏倒以后会直接死在这小鬼的手里。 “木永家的小姑娘……咳咳!”她吐出一口粘稠的血,“是被你抓去了吗?” 那小鬼大约也是看她命不久矣,捧着自己刚歪歪扭扭的脑袋,一步一步颠过来:“木永是谁我不知道,不过小姑娘嘛……” 他嘻嘻一笑:“有一个哦。她好像很穷吧?身上没几分肉,稍微吃一吃过过瘾而已啦。” 他语言里依然有几分孩童的天真劲儿,配上叫人毛骨悚然的内容,七惠忍不住抖了抖肩膀。 “你把她吃掉了?” 小鬼点点头。 七惠将队服衣角撕下一块来,慢慢包住自己流血不止的伤口。因为失血过多,她已经开始感受到浑身无力。 再拖延下去肯定不妙。七惠暗忖,她必须在自己彻底晕过去之前彻底解决这只鬼。 便在这时,鬼蜮发出一丝轻微的震动。震动中传导着呼吸法的波动,热烈狂妄,带着浓郁的侵略气息。小鬼露出一分惊惶的神色,来者实力和他眼前这个鬼杀队队士显然不同。 那波动对七惠来说显然熟悉得多,少女皱皱鼻子。 完蛋了,偷溜出来被抓住了。 她看了看自己依然往外浸血的伤口,心里一团苦涩。 这下真的必须速战速决才行了。 第22章 这小小一只的孩子鬼个头小力量弱,七惠即便受伤,也能与他拼得差不太多。但小鬼却相当焦虑,手里两柄短剑甩在泥土里不要了,脚尖点地往林子深处飞奔。 他三两下险些不见踪影,七惠立刻提气跟上。 鬼一贯会保持几分人类的习性,譬如住在房屋内。大部分鬼所居住的都是自己死前的房屋,但这小鬼显然不是。他所谓的屋子只是在一颗巨树当中挖了洞,里头干巴巴铺了些稻草。 小鬼有几分力竭,但见七惠穷追不舍却依然回头用两爪阻挠。七惠后仰躲过他的利爪,日轮刀反柄握着,直直捅进小鬼胸腹里。 七惠如今的姿势正好发力。她沉下气息,紧盯面前这小鬼的伤口。却没发现手中的日轮刀很快便裹上一层岩灰色的波动,接着又包上一圈略显稀薄的焰红色波动。两种波动混合居然产生了意想不到的破坏性,直接让那小鬼尖叫着后退而逃。 七惠险些愣在原地。身体指挥她继续追击,她的头脑却难以抑制地飞快转动起来。 鬼是可以再生的,这也是他们能够无畏战斗的绝对条件。只要时间充足,断手断脚也无法像常人一样流血过多而亡,它们战斗起来自然悍不畏死,甚至队士们用刀没入他们的肢体也无法阻挠半分。 但自己刚刚的攻击好像不同? 七惠攥了攥手里的刀柄,趁着小鬼痛得打滚,再次摸索刚才那分玄而又玄的感觉。 她呼吸沉静,力量从丹田慢慢涌入血脉之中。千百次基础动作的练习铸就了几乎成为习惯的下意识动作,她抬臂,日轮刀轻轻一挥,那股沉静的力量顺着她的手臂一路包裹住刀刃。 轰隆一声,那颗大树便被飞跃而出的刀气击倒,从中间断成两截。 七惠:…… 第27章 七惠傻了。 “这是什么……”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眼下想这些也没有意义,毕竟外头还有一个唠叨狂魔在等着。天海七惠整理好情绪,再一次对着那恶狠狠瞪着自己的鬼冲了上去。 如今她像是顿时开了神窍一般,这小鬼自然不jsg再是她的对手。 三两步她便到了鬼的跟前,正要挥刀砍下它的头颅,却听见一个声音怯怯地叫她:“姐姐……?” 她心神一分,刀刃便落在小鬼意图反击的手臂里。又是一声哀痛的嚎叫,手臂被她砍断半截,摇摇欲坠挂在空中,迟迟没有长在一起。七惠没来得及理会那个叫她姐姐的声音,疑惑道:“你很痛?” 那鬼瞪她,眼里流出血泪来,仿佛在反问她要不要也试一试。 “可是你们鬼,不是可以再生的吗?” 小鬼咬牙切齿:“……我怎么知道!莫名其妙的蠢女人……算了,是我输了,你要吃就吃吧!” ——什么跟什么? 七惠摸不着头脑,干脆进了小鬼的树屋去找刚刚叫自己的声音。她个子瘦高,进树屋时必须将腰弯得厉害,姿势有几分滑稽。 只是七惠完全顾不上自己的滑稽,因为她在这树屋里见到许多许多的孩子。 活生生的,人类小孩。 她愣了半天,直到那个声音又轻轻叫她:“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吗?” 声音细弱,险些淹没在这些一律头大身子小的孩子当中。 七惠细细一看,叫她的正是木永家的小姑娘,昨天跟她有泡芙之约的小女孩。 “木永。”她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因为板着脸而显得过分严厉的神情松和下来,“你弟弟也在外面等着。我把外面那只小鬼杀了以后就可以救你出去,不要害怕。” 但木永嗫嚅片刻,竟露出几分犹疑之色来。旁边的小孩不如她和七惠亲近,却也眼巴巴地望着她,像是期待着她能说出些什么来。 七惠皱眉:“怎么了?你想带这些孩子一起回去吗?等外面那只鬼死掉就没问题了,大家都可以回家去。” 也不知是哪个字触动木永的神经,她终于鼓起勇气冲七惠说:“我们都想回家。但是、但是姐姐,可不可以不要杀掉那只鬼?” 七惠顿了顿。 “它把你们抓来这里,可不是请你们来做客的。”她神情淡淡,对面前一堆小孩也没几分好颜色了,“现在你们却要我放过它?” “他没有吃我们!真的!”木永举着自己的手臂给七惠看,“姐姐你看,他咬了我一口就没有再继续了。甚至……甚至他还帮我止了血……” 两人对峙着,外头的小鬼却气急败坏:“谁要你帮忙!该死的、人类小孩!别以为我是心软不肯吃你们,鬼怎么会心软?只是你们瘦弱无比,身上没几两肉能吃,我要多养几天罢了!” 它心神不稳,鬼蜮便更脆弱。几乎眨眼之间便被破开一个口子,持刀的男人杏眼微微眯着,不复往日大笑的爽朗模样。 “小七。”他从舌尖推出这个名字,“结束了吗?” 七惠被他一叫,从脊梁骨里渗出一道酥麻之感。她摇摇头,手中的刀又一次举起。这回木永不再求她,反而去求刚出现的炼狱杏寿郎。 “大哥哥,我知道你和姐姐是来救我的,但是这只鬼他、他真的没有做坏事啊!我被抓进来这几天,他从来没有吃过一个人……” 小孩急得要哭。七惠便将刀比划在小鬼脖颈上,等待炼狱宣判。 反正炼狱先生的决定都是对的。她轻松地耸肩,却扯动了锁骨下方的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炼狱的手轻轻抚摸上小姑娘枯黄的头发:“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做坏事?你能替他担保吗?” 木永便涌起一股为自己的认知挺身而出的勇气:“我能!” 后头的一群小孩也轻声“我也能”“我们都能”“他没有碰过我们呀”。七惠回头扫了一眼,又立刻不做声了。 麻烦的小孩子。 炼狱:“你看见了这段时间里,他没有吃你们、没有吃人对吗?所以你们愿意替他担保……唔姆。那么他以前有没有吃过人,你们知道吗?他以后会不会吃人,你们能够完全确认吗?” 他越说,木永越慌乱。到最后,炼狱将放在她头顶的手收回,沉声问:“如果下一次,他抓走了你的弟弟,你还是能放心地告诉自己他不会吃人吗?” 木永……不能。 她泪光盈盈地望着炼狱。小姑娘不过到他膝盖高一点点,硬拉着人不肯松手。她虽然被问住了,但要她同意把这鬼杀掉,她也不愿意。 便在此时,一声轻轻的“噗嗤”。刀尖银光划出一道浅淡的亮色,顺着那抹弧度,零星的血点飞溅到炼狱脚边。 小鬼的头颅飞滚了出去。 七惠慢慢眨了眨眼。她的视线和炼狱对上,顿时歪了头,干巴巴地问:“我没有理解错吧?炼狱先生也认为应该斩首的,对不对?” 炼狱失笑:“嗯。小七做得很对。” 日轮刀斩鬼干净利落,再无任何复生可能。木永提了口气在喉咙里,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好回过神去忙着把里面的小孩子们带出来。 那小鬼徒留一口气,却依然是疑惑地问着:“你不吃我么?尸体、尸体会发硬、发臭,没有办法吃的……” 他看七惠半天不动,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个人的确不打算吃他,原来这个世界上也有不吃人就能活下去的方法。 他的双目微微合拢。轻快的感觉像是回到了那一天,他人生中最幸福的那一天。 那一天妈妈把从来舍不得吃的发霉的稻米用江水洗得干干净净,虽然有些霉烂的青斑,但那可是稻米。小孩从来没有吃过稻米,也从来没有吃得这样饱过。他摸着自己鼓鼓的肚子睡了下去,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在另一对夫妻手中。 那对夫妻倒也不算太坏,下手割断他的手脚前还记得说了声对不起,谁让你爸爸妈妈也吃不起饭呢,谁让你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呢,总之你已经被交换给了我们,就乖乖做我们的口粮吧。 小孩其实听不太懂,但他知道疼。他不明白为什么才吃了一顿饭,自己好像就疼得快要死去。如果是因为没有饭吃,爸爸妈妈可以吃他的。他不要被陌生的男人和女人吃掉…… 那一瞬间,他听见一个男人冷漠的声音:“……你想回去吗?” 小孩点头。他想回去,他想问问爸爸妈妈为什么是他来交换呢?为什么不能是哥哥,不能是妹妹,只能是他呢? 那男人便把血喂给了小孩,使他变成了鬼。但小孩已经不需要答案了。鬼之血令他耳聪目明,他看见了自己作为第二子从不受重视的过去,看见了父母将自己交换后用换来的小孩做肉食喂给哥哥和妹妹。 原来他从来就没有拥有过任何东西。 小孩轻轻闭上眼。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因为死的时候太小了,连伤心都不太懂。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死的时候他只感到疑惑。 为什么要吃我? 为什么不吃我? 七惠看着小鬼的尸体随着鬼蜮破碎后洒落进来的阳光消散,双手合十拜了拜。 如果悲鸣屿先生在这里,他一定又要流泪了。 女孩子制服上全是伤口,左胸前一片鲜血淋漓,血肉外翻。原本是最怕疼的一个人,这时候神情却平静乖觉。炼狱看了她一眼,心里原本那股由担心而生的火气也烟消云散了,只好板着脸过来给她披上披风。 “疼不疼?这是咬合伤,暂时止血不管用。”他目光扫过七惠的伤口,“这次任务结束,我送你去蝶屋。” “啊?不用麻烦,我可以自己治疗……” 七惠的话在炼狱含笑的一瞥下拐了个弯。 “……但果然还是没有小忍来的专业呢!那就麻烦炼狱先生了。” 炼狱却依然是那副笑脸,凑近了几分,金红相间的瞳孔直勾勾地锁住七惠的视线:“又叫错了,小七。” 他说完,带着一群小孩就要往外走。炼狱虽然有心,但这么多次的主动换来的依然是一句“炼狱先生”,终究让他有些不愉。 刚走两步,自己的队服衣角便被人拉住。 炼狱回头。 黑色的衣角在细白的手指间格外醒目。七惠微垂着头,黑而亮的头发遮挡住她通红的耳朵。 “那就,麻烦杏寿郎了。” 第23章 七惠同炼狱一前一后回到元信村里。身后跟了一串小孩,若不是两人都穿着鬼杀队制服,七惠还受了重伤,恐怕旁人要以为他们是人口贩子了。 “不过现在贩卖小孩,似乎也不算犯法。”七惠半个身子倚在炼狱身上,“听说很多地方,会把家里的女子和小孩卖进城,又从别的地方买便宜的女人、小孩回来。” 炼狱看了一眼她的伤口:“嗯。的确如此。这种事情并不是你我可以阻止的,我们眼下能做也必须做好的只有斩杀鬼怪,让想要好好生活的人能够如愿。” 第28章 七惠点头。 她的姓氏并没有给她做好人的机会,会说这话也不过是有感而发。刚才树屋里的小鬼也不过是这世道的一个受害者,七惠虽然并不同情jsg他,但难免物伤其类。 她的家人也只是胜在没有用她换别的小孩来吃罢了。 村里的人知道木永家的弟弟跟着出去剿鬼,都守在路口等人回来。他们兴许不敢去鬼怪老巢救人,但在这里守一段路是可以做到的。 为首的男人提着一盏灯,俨然是炼狱七惠两人借住之处的男主人。他远远看见一行人回来,便挥手喊着:“炼狱先生!天海小姐!” 周围的村民也跟着他开始喊起来。他们大都不认识、甚至没见过炼狱和七惠,但这时候心里的感激是最最真诚的。 “好了,已经没事了。我的……”炼狱又打量了七惠的伤口一眼,“我的同僚,这位天海七惠小姐已经把村口盘桓的鬼怪斩杀了。从此后不会再有小孩无故走丢的事情发生了。” 村民们便一片欢呼雀跃起来。 他们很兴奋,有的甚至提议今晚办个宴会以示庆祝,但七惠手里抱着一个布包,婉拒了他们的邀请。 她声音很平淡:“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大家开心可以庆祝,我还有事。” 她一走,炼狱当然也跟着走了。后面一串小孩子被他们两个救出来,当然对他们信赖有加,赶紧也跟着跑了。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让人都走完了,还庆祝什么? 小孩们被一个个送回家里。有些家里还有大人等着,有的家里已经没有了。这些孩子也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小声抱怨又要打扫卫生,却还是乖乖进了家门。 身边只剩下木永家的两个人类幼崽,炼狱低声道:“你有没有发现……” 七惠点点头:“......这些小孩过得都不太好。” 要说那个树屋里的小鬼从没吃过人是不可能的,失踪的小孩里也有至今没有回来、对不上数目的人。但被他留下的这一些大多生活困苦,这也不可能是巧合。 炼狱道:“有几家父母还在的,见到孩子回来也并没有非常开心。” 七惠:“对他们来说,大概被鬼捉去吃了更好。” 少一张吃饭的嘴,还不用他们担上什么道德谴责。 狡猾的大人。 她撇撇嘴,心情更加不好。几人走到巷口,木永家的门牌摇摇欲坠,眼看要砸到正在下面祈祷的女人。炼狱步子大,三两步跨过去替她挡了挡。 “健二郎!梨花!”女人压根看不见替她挡了门牌的炼狱,几乎是扑过来抱住两个小孩子,“没事吗?都没受伤吧?那鬼没有折腾你们吧?” 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确认姐姐弟弟都没有受伤。这才有心思回头给七惠和炼狱道谢。 炼狱摆摆手,很娴熟地接过了她的谢意。七惠也是一样的娴熟,他们斩鬼救人次数多了,再浓烈的感激或者其他感情都见识过,渐渐看什么都觉得淡然。 女人正要回家,视线掠过七惠怀里的布包,不知怎么开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七惠摸了摸那布包鼓胀出来的弧度,偏头道:“鬼。” 女人立刻变了脸色,几乎撑不住脸上的笑,匆匆道了别进屋去了。 炼狱站在七惠身侧,视线落在她颈侧,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刚刚从树屋出来,七惠专程把那小鬼消散后留下的灰烬都收集起来,炼狱便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了。这时候也不多嘴,和少女并肩走在路上。 那只小鬼的家也在这附近的村里,天色彻底黑下去之前两人便找到了地方。 那同样是一个很破烂的房屋,屋外挂着一个“田中”的牌子。里头有喧杂的人声,七惠禁不住从窗口探头望进去。 “妈妈最辛苦,多吃一些吧!” “乖宝贝,你也辛苦,每天在家里陪妈妈一起绣手帕,连和朋友们出去玩的功夫也没有……” “好了,慧子,怎么说着说着还哭起来了?今天可是值得庆祝的一天啊。” “是啊妈妈,爸爸明天开始就可以在山下的镇子做工了,以后说不定我们也能搬去镇上呢。” “哥哥是不是想搬去镇上看漂亮的女孩子?嘻嘻!” “……” 父母各自端着一小盏酒,儿女则捧着少见的牛乳,这是他们今天和村里养奶牛的人家用鸡蛋换来的。 今晚是他们的庆典。 也是他们的小儿子、小弟弟永远消失于世间的日子。 炼狱默然地守在七惠身后。鬼杀队里的人知道她身世有些可怜,但却不太了解。毕竟在鬼杀队里的人,大都可怜,一个一个去同情也是同情不过来的。 对七惠,炼狱也并不抱有同情。同情实在太浅薄,只一瞬便能消失无影,难以形容他待七惠的心情。 “就把你留在这里了。”七惠将手里的布包摊开,里头细碎的灰随着她的动作洒落在墙根,“也算圆你最后一个愿望。” 无论是怨憎还是思念,小鬼终究想自己看一看家里人是怎么过的。 她将那片布叠好,起身站在炼狱面前。 “我收拾好了,杏寿郎。”七惠两腿很直,站得笔挺时显得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尤其她此刻的表情还不怎么好。 炼狱看着她。少女形容有些狼狈,身上破烂的鬼杀队队服还没有换下,胸口的伤又开始一点点往外溢血。七惠脸色很白,嘴唇也是一片惨色,看上去的确是糟糕,半点不惹人怜爱。 炼狱的心里却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情。他知道这是一个时机,七惠脆弱的、需要人保护的时机。 他下意识地伸手过去,将七惠拥紧。宽大的手掌扣在少女脑后,将她的头发来回梳理着。七惠的头恰好埋在他的颈窝里,冰凉的脸颊触碰到男人温热的皮肤。 炼狱先生身上的香味,究竟是什么味道呢? 她今天经历一场久战,心情又一直压抑,现下略微放松片刻,居然直接睡了过去。炼狱感觉到怀里明显的重量增加,忍不住无奈一笑。 小七这份警惕心也实在是太差。他想。 以后只有他来多盯着一些了。 * 七惠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床头摆着一套新衣和她破破烂烂的队服外套,房间里有着淡淡的饭菜香气。她辨别了很久,也没辨出这究竟是道什么菜。 她翻身起来。胸口的伤被重新包扎了一下,但依然非常简陋。想来也不能对炼狱先生的急救手法有什么追求。 刚披上队服外套,炼狱便敲门了:“七惠,衣服换好了吗?” “没事的,可以进来了,杏寿郎。”七惠喝了一口冷茶。 炼狱便推门进来。七惠一看他手里端着的餐盘,便知道房间里的食物香气是从哪里来的了。 她倒很震惊:“杏寿郎原来会做饭?” 炼狱将餐盘放在桌上,自己在一边坐下:“毕竟在遇见小七之前,我也是自己养活自己的嘛。” 七惠唔了一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烤竹筴鱼:“杏寿郎的父母很忙吗?” 炼狱耸耸肩。 七惠又吃了两口鱼,忽然想起以前宇髓先生似乎提到过,说炼狱很小就失去了母亲。她立刻住了嘴,有些局促地往炼狱的方向看。 不过青年倒是神色自若:“七惠不必挂怀,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想来如果我只懂得享受母亲的关怀,今天也没办法替你做这一顿饭。” 他说完,抬眸冲着七惠微微一笑。炼狱原本长得就极英俊挺拔,眉目深邃五官浓郁,但往日落在七惠眼里也不过是一个相貌端庄的男人。何况鬼杀队里还有宇髓先生在一旁立着,总谈不上惊艳的。 可这一笑,不知怎么的,竟叫她心里微微一颤。 两人用过饭,和屋主道别,便在村民的感谢中离开了元信村。七惠身上的伤很深,又附着少许鬼怪特有的死气,炼狱一定要蝴蝶忍那头看过才能放心。 “医者不自医。”他总这么劝,“再说了,也让你和蝴蝶见一见,她这段时间也总写信过来问你的事。” 彼时两人正走在乡路上,七惠背上背着她自己的包,里头装满了调料药材之类的玩意。炼狱要帮她拿着,七惠不肯,于是只好悄悄伸手在下面托上一把。 “小忍吗?她为什么不直接写信给我呀?我最近都只收到了蜜璃的信。” 炼狱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她也并非专程写信问你,更多的是在商量些别的事。” 别的事? 七惠有些茫然。但不等她深问,炼狱便领着她到了一家村民处歇息下来。日头正毒,两人躲过最热的两个小时,又立刻开始赶路。日夜兼程,也算是及时赶到了蝶屋。 刚一到蝶屋门口,便见院子里站着一道细瘦的紫色身影。发髻上簪着蝴蝶的少女转过脸来,乌黑泛紫的眼底露出一丝笑意。 “小七,炼狱先生。你们到了。” 第29章 第24章 炼狱在正厅等了片刻,胡蝶忍才姗姗来迟。 少女面色平淡:“已经把她带到房间里去了。她在我这里自然是平平安安,你不用担心。” 炼狱半垂着眼,手指摩挲腰间jsg的剑柄:“她在你这里,我不担心。但你在信中所说的另一件事……” 胡蝶忍平静的神色里添了些笑:“我是信得过炼狱先生,才特意写信告诉。可别让其他人都知道,要不然,我叫小七一辈子不理你。” “那你连她也瞒着,不怕她生你的气?” 胡蝶忍便不说话了。 她这里女孩子多,里里外外打扫得格外干净,连屋子里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紫藤花香。这花于鬼怪有伤害,如今几个剑士的辖地里都到处种着,闻着也不突兀。 两位柱在正厅里端坐着喝茶,不过片刻,胡蝶忍笑眯眯地说:“现在还不清楚药效。我自己调的东西,也不敢告诉别人。要是能成,她生气也烦不着我。要是不能成,还要指望着她帮我。” 炼狱沉吟片刻。胡蝶忍要报仇是她的私事,杀鬼更是大义,他没立场劝阻。但胡蝶忍这一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最后肯定要让七惠伤心。 他把茶杯放回桌上,还是勉力劝了一句:“如果能有其他办法,你还是要再想想。” 忍点点头,又摇摇头。炼狱不懂她的意思,但也多少能体会到她的犹豫不决,终于还是没有再劝。 “我也还有事要办,不在你这里久留了。”炼狱站起身,“我没记错的话,富冈在这附近吧?我看他过几天指不定要过来蝶屋,胡蝶,我想请你……” 他目光轻轻往七惠的屋子那头瞥了一眼,胡蝶忍看他那副样子,险些把嘴里的茶笑喷出来。 “你赶紧走吧,别多讲了。再多讲一个字,我就去小七面前揭穿你。” 炼狱耸肩:“那我得提前谢谢你帮我一把,要不然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懂。”说完爽朗一笑,手肘压着剑柄走出了蝶屋。 外头的日光渐渐西斜,到了该准备晚饭的时候。七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来,才发现炼狱已经走了。 她到处找了找,都没见着人,最后才去药房找胡蝶忍:“忍,杏寿郎已经走了?” 胡蝶手里用镊子夹着一株药草,对着烛光看成色,听见她问,笑眯眯地回:“怎么,现在都开始叫他杏寿郎了?” 七惠心里微缩,点头。她本来答应炼狱用这么亲密的称呼时还有些羞,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让忍这样一说,反而莫名其妙地理直气壮了。 好在胡蝶也没跟她说这个,反而是招招手叫她走近:“你看这株天阳梗,这是我制出来最好的一株。以前用太阳晒,用炭火烘都不好,这次先水洗,再往通风口静置两天,才算有些样子了。” 七惠眯眼一看,指了指天阳梗顶端的须子:“还有多的吗?我想试试把这些根须和杆茎分开处理,说不定效果更加好一些。” 胡蝶眼前一亮:“说得有道理。天阳梗根须细软干瘪,茎干却汁水丰富,药田里还留了一些新鲜的,明天就让小菊她们摘来给你试验。” “明天,要不现在……” 胡蝶瞪她一眼:“都是晚饭的时候了,还想着制药。” 七惠不服气:“先放下你手里的天阳梗再说吧!小!忍!” * 在蝶屋的日子格外宁静清心,柔软的风吹来各式花草的香味,缥缈如含香的云。这里水源丰足植被丰茂,连种出来的大米都要格外好吃一些。 七惠一到点就溜去焖米饭,并不练够忍要求的训练时长,虫柱小姐也拿她没办法。偶尔实在生了气,也很快将就被小姑娘心灵手巧的甜点哄好。 某日,七惠挥完刀,盘腿坐在廊前静思。静思是一种对高阶剑士相当有效的突破手段,将呼吸在血液循环中慢慢催动,细细体悟呼吸法在体内运转的奥妙。虽说滴水穿石,但最后的那一滴水要如何落下,从什么高度、以什么力度,都是值得静思的内容。在悲鸣屿那里的时候,七惠的静思往往在悬崖瀑布底端进行,那实在不是一种很好的体验。 但蝶屋的廊前却是小小的花圃和药田,院内的这些田地并不用来大面积种植,花朵是修饰风景,药材则大多是海外传进来的稀罕东西。胡蝶忍种它们来发掘不同的药性,以调配出更好的药方。 七惠在花圃和药田面前静思,鼻尖眼前都是香浓色丽的花。花可以入药,也可以入菜。花香入菜是色香味俱全,入药则药性温和恬淡,也能让药汁里的苦气淡些。 忍提着一包油纸包着的点心过来,正好看见她望着院子出神。几个女孩子一小溜跟在胡蝶后面,嬉嬉笑笑地叫:“小七小七!给你送吃的来啦!今天有糯米做的蝴蝶糕哦!” 蝴蝶糕? 七惠眉头一跳,甜蜜的花香与糕饼甜香交缠在一起。她从廊前的木板上跳起来,窜进去跟蝶屋的人一起分食糯米糕。糯米打得软糯缠绵,却又留着一点颗粒般的口感,两边拉扯出对称的翅膀形状,又用紫色的蝴蝶兰花汁染色,所以又叫蝴蝶糕。 “今天里面是红豆馅儿的,很甜哦。”小菊分了一块给七惠,“但是只有红豆的味道,吃一块就可以了,再吃多了会腻的。” 七惠点点头。蝴蝶糕做得紧实,吃下去噎得慌。她咽了两口茶下去才慢慢好,但嘴里的花香味更加地浓了。浓郁的香气顺着她的舌根、喉咙、食管滑下去,渐渐蔓延到胃里。下腹渐渐为这道香味而燃烧起来,热意蔓延开来,连血液也跟着沸腾。 其他地方被衣服遮掩着就算了,七惠的手臂开始显露出一条条紫色的脉络,无一不是顺着血管长的。 她自己不觉得,心里冥冥觉得是一种修炼的方法,便任由这些紫色的纹路浮在雪白的皮肤上。忍却很担心,紧紧握着七惠的手不松,意图领着她用虫之呼吸疏通经脉。 “慢慢地来,不用着急。”她声音轻软,“感觉到了吗,温柔的气流顺着血管流动到指尖,香味吸引着蝴蝶落在你的指尖……” 她话音刚落,七惠的眼睛便立刻睁开。她指尖倒没什么蝴蝶,反而显形出一个浅淡的花朵的影子。 那抹影子转瞬即逝,但忍的脸色立刻变了。她握着七惠的手用力收紧,几乎把她手骨捏痛。 忍喃喃地说:“是花……,是花之呼吸。” 虫之呼吸本来就是花之呼吸衍生而来,忍便是在和姐姐一同练花之呼吸时,自行领悟了虫之呼吸。但只听人说本源的呼吸法可以催生其他派生呼吸法,却没听说练派生的呼吸法还能追本溯源,领悟到原本的呼吸法。 也许是因为花之呼吸本也是水之呼吸的衍生? 忍盯着七惠的指尖,似乎还能看见一点残留的花影。但她知道那只是幻觉。呼吸法只是一种气息运行的方法,无论再厉害的剑士,所能凭借的都只是手里的剑,而不是幻觉。 但…… 她摸了摸七惠手臂上紫色的痕迹,那些纹路像是退潮般默默消隐了,现在只剩下浅浅的小道,像是干涸的水流。 忍问:“这些紫色的纹路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 七惠思索片刻:“我感觉到一股力量的冲击。新的呼吸法教会我从新的渠道获得力量,但这力量太多,也和我自己固有的东西不能相容,所以顺着血液流动的方向喷涌出来。” 她又想了想:“我总觉得身体里有香味,很浓的花香味。” 忍终于笑了笑:“身体里面的味道,你怎么闻得到?” 七惠撇嘴:“就是闻到了。” 女孩子们捧着吃干净的点心盘子回厨房里去,人影消失在小院门口。忍脸上轻快的笑容消散,眉间依然凝着些忧虑的神色:“小七,之前在炼狱先生那里也是这样的吗?” 七惠摇头。 炼狱教她和悲鸣屿先生教她的方式有点像,都是从□□的淬炼开始,在这个艰苦的过程中也催发了精神的强韧。 呼吸法倒是其次,尤其在炼狱和她都发现呼吸法对她的加持并不如剑术本身的力量之后,在这方面的训练更加地偏向了体术锻炼。 “杏寿郎和我都认为,呼吸法对于别人可能是契合性格和身体状态的训练基石,对我却只是一道引路牌。否则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我不会因为同时练习不同的呼吸法而血液流动紊乱。” “可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本来不应该练习呼吸法才对。” 七惠轻轻蹙着眉,原本有些寡淡的五官彰显出几分凌厉的攻击性:“我的身体构造注定我本该是个弱者,即便有机会学习这些堪称珍贵的剑术和呼吸法,也永远无法完全发挥它的作用。资源至上,当然一分一毫都不可以浪费。但……” 她伸了伸手指,细瘦但纤长,骨节微微凸出,并不是非常漂亮的一只手。 “但他们应该也没有想到,世界上会有主公和你们这样的人,愿意倾尽全力培养一个废物吧。” 第30章 * 自从忍发现虫之呼吸只会让七惠领悟到jsg花之呼吸,便让她自己单独练习,而不再每天抽空指导了。 “等香奈乎回来,你们两个一起在院子里练。”她说。 花之呼吸本身对七惠的进益有限,但就像炎之呼吸能让她感悟到释放情绪的方法,花之呼吸也让她对植物的感知更加敏锐。这倒不像普通剑士练习呼吸法会有的效果,只能说是因祸得福,虽然她无法因为呼吸法而得到招式上的增强,却能在别的方面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几天七惠便一直在院子里静思,紫色纹路显现的时间越来越长,颜色却越来越淡。忍说这是因为她和花之呼吸融合得越来越好,七惠摸着浅紫的血管,心里也有些赞同。 “院子里的花草也长得越来越好了。”忍手里捧着七惠做的和果子,观赏着它精巧的造型,“下次带你去药田静思怎么样?” 七惠轻轻瞪她。小忍把她当什么了? 她将盘好的双腿舒展开,鼻翼微微发颤,“好浓的味道……小忍,你这院子里没有种紫藤花呀。哪里来的这么浓的味道?” 第25章 浓郁的紫藤花香味像是一盆花水泼在廊前,七惠虽不讨厌这个味道,但过于浓稠总叫人反胃。她以前也从不觉得,倒是最近虫之呼吸过了几遍,对植物的感知越发敏锐,不知道是好是坏。 忍的笑容不变,蝶纹的振袖在木板上舒展,“你鼻子变灵了。最近刚运回来的紫藤花株,你看看后院那边,屋檐上都快爬满了。” 七惠顺着她的话探头往后院看。蝶屋的构造像一个个的回字,房屋搭在正中,外头是一圈的院子,用来种花种药。后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搭了遮天蔽日的绵延花架,填补了一段狭长的空档,花架上面全爬满了色泽妍丽的紫藤花。 少女耸耸肩:“可能吧。不过你这里也种太多了,哪有这么多鬼让你吓跑。” 忍笑而不语。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小葵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富冈先生!您怎么受伤了?啊,香奈乎也回来了……快进来!你们去准备绷带……” 后面的话听不清楚,大约一行人已经飞快进了药房。七惠和忍对视一眼,也立刻起身往药房的方向去。忍接过女孩子们端来的绷带和药品进了房间里,七惠则慢悠悠地去找香奈乎。 同样是一头黑发的少女正笨拙地整理着自己的马尾,上面凝了血,细软的头发纠结成一团。香奈乎因为对痛觉不那么敏感,反而动作更加粗笨,七惠看了都替她疼:“我帮你梳?但这之前,得先洗一洗吧。” 小葵她们烧来热水,七惠用皂角粉细细搓走凝固的血块,又把蔷薇香气的花膏抹在香奈乎的发尾。她掂了掂手里那一小束头发,笑道:“你跟我还真是不一样。” 一个话多,一个话少;一个护疼,一个感知不到疼。就连同样是黑发,也是一个浓密黑粗,一个细软发少。 香奈乎抿着嘴唇不说话,她哑巴惯了,七惠也不觉得尴尬,喋喋不休地继续:“要我说,我就该来蝶屋训练,也平衡一下你们这里的音量大小。虽然有小葵在,但小葵一个人最多抵消小忍的份,你的份还是要靠我……”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替香奈乎把头发扎好。硕大的蝴蝶形状发卡别在马尾根,两人一道出门去找还在药房的忍。 “你头发上的血是哪里来的?”七惠问。 香奈乎指指药房的门。 七惠挑眉:“我可以进去揍他吗?虽然肯定打不过。” 香奈乎抿唇一笑,摇头。 * “.…..最近虽然要蛰伏,但也不能转变形式。主公大人是这样说。”义勇总结,“还有,天海在你这里的话,下一次训练就到我那里来吧。” 忍笑眯眯地点头,手底下绑绷带的力道却狠狠加重:“知道了,知道了。义勇先生都受伤了还有心情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看来是不够痛吧?” 义勇正皱着眉忍痛,七惠和香奈乎进了门。看见他手臂上紫绿混杂的药膏,七惠闻了闻:“丘和草汁,还有安宁平膏。安宁平膏量多,丘和草量少,富冈先生是骨折?” 义勇看了她一眼,点头:“你在蝴蝶这里还有什么需要练习的吗?药物的熟悉已经登峰造极,呼吸法……虫之呼吸是花之呼吸衍生,花之呼吸也是水之呼吸衍生,不如——” 他话没说完,被忍一个肘击打在小腹上。虫柱大人笑容阴恻恻的,手里夹着一支试管:“小七,香奈乎,你们先出去。” 出门不过一瞬,里面立刻响起玻璃瓶碎裂的声音,一听就是拳拳到肉,混杂着富冈义勇疑惑的求饶声:“胡蝶,怎么忽然生气了……?先让我把衣服……” 香奈乎有些手足无措,愣在门口不敢走。七惠拉了她两下,轻声哄她:“你跟我去厨房,做点点心请小忍出来吃不就好了?现在凑上去才没意思呢。” 下午的点心不费事,七惠就地取材,用了细碎的花瓣混合同源花蜜、果汁腌渍,做出来的点心馅料香气扑鼻,甜味却适中。外面用的不再是糯米质地,而是松软的粉糕,只用一点点糯米黏合。最底下是焦糖薄脆饼干,保证形状不散。 “好吃吗?”七惠问。香奈乎点头,手指又捏起一小块点心。她从七惠身边站起身,飞快地穿过厨房到前厅的走廊,甜蜜的糕点香气便飘逸在蝶屋的每个地方。 虫柱和水柱两位在药房里小小地切磋片刻,刚好也累了,一派和谐地出来用餐。义勇旧事重提:“天海,蝶屋离我的宅院最近,等这边的训练结束了以后,我会让鎹鸦来找你。” 他说得很认真,最后还轻轻点头,好像对自己的话感到无比的认同。七惠看见忍的额角又开始爆青筋,连忙忍住笑,冲义勇说:“等我在蝶屋的训练结束就会主动去找您的,富冈先生。” 义勇又点头,嘴里咬下一口含满了花蜜的绵软点心。 * 香奈乎一回来,七惠在花之呼吸上的进步更是一日千里。忍对她本来要求就不苛刻,也了解她的体质问题,加上在元信村里,七惠发觉自己的剑可以让鬼怪感受到如人般的疼痛,于是更不强求要把每一种呼吸法都融会贯通,而只打算学会体内运行流转的方法就作罢。 练到半截,香奈乎看着她的手臂,轻轻问:“之前在炼狱先生那里,也会这样吗?” 问的是手臂上血管显色的事。 七惠摇头:“没有过。炎之呼吸按理说,比花之呼吸更贴近本源。我猜想可能是因为太强势暴烈,和我自己……不太贴合。” 她说着,想起炼狱对她循循善诱的模样来,神色里浮现出很浅的遗憾。 杏寿郎那样认真用心,只可惜她大概很难体会到情绪积累以至于爆发的妙处,也很难参透炎之呼吸的精要了。 微风将紫藤花香送到两人身侧,香奈乎忽然握住七惠的手腕。 她手指也很细,但握力非同小可,掌心和指节、指腹上也全是厚密茧子。七惠险些被她握得叫出声,连忙忍住了。 “你很厉害。”香奈乎拉着七惠的手腕,声音温淡,“不要这样想。” 她的手很粗糙,上面细小的裂口也从没有好好处理过,日久便留下扎人的伤口。七惠是最怕疼的人,但也没有叫她松开,只是慢慢地点头。 这世界上本来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连主公也说,要她慢慢找到适合的训练方法,绝非一日之功。是她想太多了。 两人又开始训练,动作整齐划一,挥刀的角度都差不了分毫。小两百次之后,正厅的拉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义勇一边躲着忍从身后扔过来的医术,一边板着脸对两人道:“你们在练习剑术?我来陪你们吧。” 他一面说,一面飞快地从廊前跳下来到院子里,形容很有些狼狈。七惠秉持着淑女守则,没有和香奈乎说小话。但两人悄悄对了个眼神,心照不宣。 ——肯定是被小忍/忍姐姐赶出来了。 要说富冈先生虽然不是非常讨人喜欢的性格,但小忍一贯是温和的。不说人见人爱,至少在鬼杀队里跟那群怪人相处也没起过什么冲突,唯独对富冈先生容易生气。 七惠摇摇头。面前香奈乎已经和义勇打了起来,虽说点到即止,但两人打着打着有些意气上头,眼看义勇的刀背要劈在香奈乎小腿上。他虽然知道要用刀背,但这只是私下切磋,义勇力气比香奈乎又大那么多,真要是打下来怎么得了。七惠眉头轻皱,心里有些焦急。 她一手将刀抽出来,手臂上浅紫的长痕微微一现,转眼又迅速消散。但蓬勃的、植物般的生机顺着她的手臂、刀身眨眼间蔓延,浅紫的雾蓬蓬而起,在半空绵延出一道细线。 七惠便顺着这道jsg线,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般飞身过去,细长的刀刃挡住义勇的刀背。紫雾消散,同时炸开一阵恬淡的香味。义勇立刻清醒过来,又因为剧烈的运动骤然停歇,立在原地大口喘息。 第31章 半分钟后义勇才缓过气,他问:“.…..刚才,你使的是什么步伐?” 七惠自己也有些懵,她只是在那瞬间涌起强烈的愿望,想要替香奈乎挡下那一刀。却没想到整个身体都轻盈起来,顺着她脑海中刻画好的路径蹿了过去。脚底下自然也称不上用了什么步伐,只是顺着那股未知的力量飘飞过去而已。 义勇用刀尖在地上轻点两下:“再来。你跟我打。” 等忍出来的时候,七惠已经气喘吁吁。她倒没受什么伤,因为义勇始终用的都是刀背。但白皙的皮肤上浮现浅浅的青痕,明显是肿胀而鼓起来,也让忍有些生气。 她心里知道义勇只是在和七惠对练,所以把那点小小的怒气压下来:“富冈先生,该复查了。还有,下次请谨遵医嘱,别在危险期剧烈运动,伤口会开裂的。” 忍用这样轻飘飘的语气说着怪罪的话,义勇反而无话可说了。他彻底蔫答下来,垂着头进药房里头去换药。 院子里,香奈乎将手边干净的毛巾扔给七惠:“怎么样?” 少女背对着她,却像身后长了眼睛一般,怡然伸手就接住了半空中的毛巾。她用叠好的毛巾轻轻按在脸上,以一种非常优雅平和的姿势擦干净脸上因为练剑而冒出的细汗。 “总觉得,好像摸到什么诀窍了。” 七惠拨弄了一下手里的剑柄,回头冲香奈乎微笑。 第26章 在炼狱先生那里修行之后,虽说炎之呼吸上七惠没有什么大造诣,但在元信村,她却能用手里的剑让鬼怪的伤口停止再生。而眼下在蝶屋,练了一周多的花之呼吸,又让她有了更新鲜的进步。 七惠近来的心情无比的好,不只是为了自己实力显而易见的提升,更是为了自己的努力得到收获,让她知道沉重的手臂、汗湿的训练服、灼热的烈日都有意义,绝非白费。 她的心情一好,蝶屋的饮食质量直线上升。几个女孩子吃得脸蛋圆滚滚,就连香奈乎的腹肌都平了几分。 这天天热,忍就把上午的训练时间缩短,提前叫大家进屋来乘凉吃饭。七惠特意做的冷淘荞麦面,煮面的水里撒了少许柠檬汁,让面条少了土腥味又不泛酸,还渗出一点柠檬的清香。 浇头是热炒的,素的辣炒扁豆汁香味浓,荤的酸辣牛肉羹鲜美开胃。随心意浇几勺到荞麦面上,辣意把一身热汗全逼出来,在廊下阴影里品一口放凉的柠檬水,实在舒坦。 忍摸了摸她的手:“大夏天的就不要去灶台了吧?隐的人会看着办的,你摸摸自己的手,烫得跟着火一样。” 七惠捧着碗,仪态端方地点点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要不然就在院子里搭一个灶台,等夏天一过拆掉就是了。” 说干就干,当天下午一干队员就开始在院子里搬砖搭灶台。一行人灰头土脸的时候,外面进来一小队的队士。 “蝴蝶大人!有伤员送到!” 帮忙送人的队员身上的伤要轻许多,大都在背上、大腿上,没有伤到经络。担架上的几个人就要严重得多,有的伤口溃烂冒着黑气,有的则甚至正在燃烧着。 忍指挥着人把担架上的人挪到药房去。她的药房兼着手术室的功能,但床位不多,其他轻伤的人便留在外面给小葵、七惠等人看诊包扎。 正忙得不可开交,七惠听见里面忍在叫她。 “小忍?怎么了?”她拉开竹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忍正低头替伤口中毒的队士去除腐肉。她鸢尾紫的眼眸专注地盯着队士的手臂,手指捏着银质的镊子,侧脸柔润得像一块漂亮的玉。 七惠骤然有些发愣,她总觉得这样温柔的忍像一朵柔弱的花,风一吹,略微一摇,就要从枝头落下。 但忍的声音却很有力,“小七,过来看看伤口。你有没有办法叫这边缘的腐肉不再外扩?” 原来她虽然在尽力剪除、割除伤口边缘的腐肉,但因为中毒的缘故,物理手法的阻止并不能根除问题。 忍用纱布扎紧了伤员的上臂,减缓血液流通:“你看看这毒怎么才能解?我腾不出手来。” 七惠探头去看,鼻尖很快萦绕一股淡淡的臭味。血肉腐烂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她用手指捻了捻忍之前摘除下来的腐肉,总觉得指尖粘粘的。 忍去除腐肉的速度显然没有毒物外侵的速度快,原本就已经盘踞了半边小臂的伤口渐渐向上延展,要不是忍一开始将大臂下方用纱布绑紧,这时恐怕毒物已经盘旋到肩膀了。 如果不能尽快解毒,减少毒物侵蚀的面积。即便最后通过断臂或其他方法把队士救下来,也会让他失去作战能力。但偏偏在忍给伤员用了平时蝶屋常备的万能解毒剂后,伤口一点反应也没有。临时配置药剂不是不可以,但所耗时间……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时间的重要性,忍神情淡漠,手里薄利的手术刀轻轻切割在尚未被腐蚀的手臂肌肉上。队士轻轻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有出言阻止。 在鬼杀队里,最给人安全感的或许是岩柱、炎柱这样战斗力强大的柱,但最让队士们信赖的一定是蝶屋。激烈的、死伤无数的战斗后,突如其来的宁静并不让人放松,反而会叫战士们回想起自己和队友们所受的伤。但蝶屋的存在就是治愈,除了身体上的伤口之外,光是在这里呆着也能治愈心里的伤。 “我把这里的肉切断,也只能暂时阻止毒液顺着血管向上。后面的人我都会这样处理,但如何解毒还是要等小七……” 而七惠正在将刚才割下来的腐肉放在器皿里燃烧。彻底燃烧后留下黑红的灰屑和杯壁上胶质的黏液。 她用玻璃管捻起一点黏液,将整根玻璃管浸泡进一边盛着半透明溶液的试管里。 “解毒讲究对症下药。如果是平时,我可以花时间把所有药材都试一遍,但你们的伤应该拖不了。但还有另一种方法,那就是从物质本身着手。” 她讲到自己熟知的领域时,会自然而然流露出些许自信。忍一边将没有效用的解毒剂从队士伤口边刮下来,一边抽空打量她心目中尚没长大的小妹妹。 却只看到七惠挺直的腰背,和略显瘦削的骨骼线条。 玻璃管底端焦黑带着胶质质地的液体接触到半透明溶液的瞬间沸腾一般冒出细小的水泡,绵密地漂浮在水面。 这反应,不像是解毒,倒像是催化。 胶质的黑色液体自然是刚刚从伤员身上提取出来的腐肉采集物。短暂的沸腾后,焦黑的杂质沉淀到了试管底部,上层则全部成了透明的液体。 “看上去有效果。”七惠又摇了摇试管,片刻后内里的溶液便恢复成了一开始的样子,“世界上的所有物质都有其特殊的性质。即便是鬼怪所产生的毒,也一定存在能够克制它的东西。只是这个毕竟不是药,能不能用在人身上……” 她的视线平静地落在忍身边的伤员身上,“这一管溶液里没什么解毒用的药,更多的是平时做实验用的东西。和有毒物质作反应的效果肯定不能和直接用在人身上相比。具体会产生什么反应、有什么样的负面影响,我都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预料到。所以……” 七惠眨眨眼。她五官清冷,目不转睛地盯着人说话时带来的压迫感相当强。 “所以,有人愿意试一试吗?” * 药房的门被推开时,外面的伤员正在院子里排队洗碗。因为七惠不在,所以由隐部的成员按平时的食谱做了大锅饭。剩下几份煨在灶上,等着里面处理伤口的人出来吃。 “怎么样?”小葵怀里还抱着要去换洗缝补的队服,急忙忙凑到门口来问,“大家的伤口都处理好了吗?” 迎接她的是揉着额角的忍。虽然有七惠帮忙,但连着帮十来个伤员做伤口清创手术却也不是易事。她显然累得狠了,也没胃口吃饭,喝了碗汤就要回卧室。 门里又出来一个人影,细长瘦高。七惠挽住忍的手臂:“再吃一点,小忍。从医者的角度来讲,体力劳动之后要适当补充能量,否则对内脏不好哦。” 她脸色也不算很好看,但总归能带笑。蝶屋的人于是也知道里面进展应该还算顺利,情绪都轻松下来。小葵问:“他们可以吃饭吗?菜都还在锅上热着,需要的话我们马上搬进来。” 小姑娘的蓝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她,七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可以的,只是他们很多伤在手臂上,吃饭不方便。要辛苦你和小清、小jsg澄她们帮忙了。” 她嘱咐完,顺手把忍和自己的饭菜一起端着,往后院的小屋走去。 “刚刚我看你帮他们处理伤口的时候,好像若有所思。”忍喝着豆腐汤,轻轻问她,“是想到了什么吗?” 要说她也算是很了解七惠的人了,今天却也为她灵动的思路惊叹。七惠在医药一道上比她有天分,且她并不是普通人家出身,早先就受过更全面成体系的教育,因此更能举一反三,比别人聪慧很多。 第32章 七惠点点头,她的确有一些想法,而且还是关乎产屋敷大人的重要事情。但正因为这个想法实施后的结果太过重要,让她不能轻易地和忍提起。 与其先给人希望再叫人失望,不如把一切都准备万全再和盘托出。 她不说,忍也不会逼她。两人累了一下午,很快就都歇下了。 * 这天之后,七惠把更多的精神放在制药上。对她来说,花之呼吸的掌握已经到了平台期,除非潜心研究外加实战,否则很难再有进益。反而是制药,在蝶屋本就近水楼台,还有香奈乎和忍陪她折腾,比在岩柱小院的时候便利很多。 她帮忙处理的伤员多了,忍自然就闲了下来。但七惠偶尔去找她,总敲不开她的房门。问起来又总说是在睡觉,或者在配药,没时间陪她。 一开始,七惠并不觉得怪异。但次数一多,难免叫她怀疑起来。 不久,七惠的试验有了些许突破,她很激动,却也想和忍一起求证这个想法的可行性,因此专程翘了训练,冒着被香奈乎用责备眼神注视的风险来到药房门口。 她心里也多少怀有一些报复心理,想吓一吓忍,叫她知道这段时间的冷落是很伤人的。 她手脚很轻,推开药房的门时几乎可以说是悄无声息。七惠正为自己的小心自满时,却闻见药房内浓郁至极的药香味。药草大多被捣碎方便处理,因而七惠很轻松便认出这些药都是起活血化瘀功效的内服药。 除了药味,更重的香气则来自随处可见的紫藤花碎。浅紫的汁液飞溅在地板和竹墙上,混乱又邋遢。七惠皱皱眉,手底下不自觉地替忍打扫起来。 药房的主人在布帘后的手术间里沉睡,七惠因此也很注意不要吵醒她。香味最浓重的地方摆了不少紫藤花提取物,但比起花汁色泽更透亮纯粹,质地黏连。七惠用手掌轻轻扇闻,只觉得并不香甜,反而味道刺鼻。 她皱眉。将黏液用滴管吸取到玻璃皿中,又剪了一小段自己的指甲放进去。 初始的反应并不剧烈,似乎只是单纯的浸泡。七惠看了半晌,又转头回去收拾药房乱糟糟的一片。但等她再次回头,却发现里面的指甲碎片已经被完全腐蚀后硬化,变成一小段僵硬黢黑的硬条。 七惠环顾四周,忽然不寒而栗。 这样的淡紫色黏液并不只是摆放在密封的试管里,更多的则装在注射筒当中。仅仅在玻璃皿中反应都会把人体组织腐蚀僵化,那么放在注射筒里…… 她心绪纷杂。如果在往常,她会第一时间想到给鬼注射这样浓郁又杀伤力强大的紫藤花毒剂。但站在蝶屋的药房里,忍做实验、记录的痕迹随处可见,仿佛温柔的紫发少女就在她的身边,声音轻淡地对她说:“小七,小心一点。” 七惠轻轻一抖,步子很有些急切地走向那张薄薄的褐色床帘。她伸手一拉,便将手术床上昏睡的忍露了出来。 少女睡得很熟,身上盖着薄被,面色也相当红润。七惠立刻松了口气,替她将被子往上微微一拉。但顺着她的动作,忍的手臂露了出来。 ——上面密密麻麻的针孔,也一起露了出来。 第27章 忍醒来时,药房里已经被收拾得相当整洁。 她一贯心细,一看就知道这应该是七惠做的,再一想自己,便疑心七惠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她一睡就是一下午,这会儿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院子外面的香气遮掩不住,大约是鱼的味道,带着大海特有的鲜美。忍从床上坐起来,手术床比普通的床要高些,她跳下地时有些晕眩,摇摇欲坠地拉住了床帘。 哗啦一声,床帘顺着忍的力道滑落到床头,也把整张手术床暴露出来。 忍一抬头,就看见坐在桌前的七惠。 她眨眨眼,声音里有些不自觉的心虚:“……小七?在等我起床吗?……一起去吃饭吧。” 七惠面上没有一丝笑容,这让她的脸庞看上去格外清冷。忍自己有错在先,又怕七惠已经知道了她背地里做的事,连声道:“你在这儿的话,外面的饭是小葵她们做的吗?好香的鱼,我还以为是你做的。” “我们快出去吃吧,要不然鱼这种东西放凉了会很腥的。” 七惠半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她不擅长绕圈子,单刀直入道:“小忍,这是什么?” 她的手心摊开,里头是一枚装满紫色黏液的小巧注射器。 忍立刻说不出话了。 她自从姐姐去世后,待人始终留一线。一是因为尝过至亲之人离去的痛苦,不愿再受一次;二是因为她已经打定主意要豁出性命为姐姐报仇,更不适合有深切的牵绊。 但小七……小七终归不一样。 她们二人都不是热情的性子,但偏偏关系很好。即便一年里只能见两三次面,也从没影响过她们的友谊。有的时候朋友比恋人更叫人无法抗拒,因为朋友——尤其是七惠和忍这样的朋友——是鲜少有什么私心的。 她们的友谊在这恶鬼吃人的时代,反而更加闪闪发光。 忍沉默半晌,终于开口:“是一些药物。……可以提高我杀鬼的效率,但会有一些后遗症。所以我才睡了这么久。” 她露出一个笑,安抚道:“小七别担心了。走啦,小葵她们也要等急了。” 但七惠却没有如她所愿。少女手心的注射器被纤长的指尖一推,针尖喷溅出一两滴黏液来。她不说话,只是慢慢将针管对上自己的手背。 忍和她都是熟练的医者,不用扎凸血管也能分毫不差地把这一针管液体送进体内。七惠将莹亮的针头压在自己的手背上,看也不看身边的少女,就要把针扎进去。 “小七!” 忍含着怒气的声音响起,她一手握住七惠的手腕狠狠一甩,将那支注射器甩得老远。 “这不是能随便注射的东西……” 七惠挑眉,她心里的火气实在有些压不住:“你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能给我注射,那你自己就可以用吗?”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紫藤花毒虽然能杀鬼,但对人体也有极大的损害。你即便是为了做实验,不愿意伤害别人,也可以跟我说。或者再不济去外面捉些动物回来都可以……。” “我看你注射的量,恐怕已经很难根除,即便能找到办法把你血脉里的毒素清除干净,身体也会落下病根……” 她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少女眉心紧蹙,霎时间用不可置信的眼光望向忍。 “你是故意的?” 她惊得手都发颤,放在桌角不停抖动,几乎要把旁边的试管架都抖下来。 “没错,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注射这么高浓度的紫藤花毒会有什么后果……你是故意的。所以你在配合活血化瘀的药物一起使用,因为你要保证自己身体里有大量的毒,却还能坚持活下去。” “你要把自己改造成一瓶、一瓶毒药?” “这样的话……,忍、忍——” 七惠没忍住,喉咙里迸出一声哽咽:“忍,你会死的……” 忍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似乎很不知所措。她上前两步,轻轻捧住七惠的手:“小七,没事的。没事的。” 说完又拿纸去给她擦眼泪:“都哭成小花猫了,不好看了。” 七惠看见她的笑容,眼泪更止不住。她埋在忍怀里抽噎,拽着对方的衣袖不松手,还一个劲求她:“阿忍,求求你,别这么做了好不好?我们再想想办法,先把你身体里的毒拔除,再重新研究紫藤花毒。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能用毒药杀鬼的,我们以前都能做到的事,没理由现在做不到……” 她大致了解一些香奈惠去世时的情况。一个手段诡异的鬼轻松地把这位温柔的花柱斩杀了,忍也性情大变,这些年一直在研究对付那只鬼的办法。 也许那只鬼的确很强,的确不是她们能轻易解决掉的,但忍也绝不应该为此付出性命。虽然柱们在保护他人、斩杀鬼怪时大多抱有必死的决心,即便是软弱如七惠也有过这样坚定的时候。 但这一次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七惠也说不上来。可能因为她和小忍关系的确格外亲近,可能是这样尚未刀兵相接就决定以死相博的悲壮让她不能接受。 总之,她不愿意坐以待毙,看着忍把自己变成一个jsg毒液的容器。 她用清水打湿手帕,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 “我知道小忍是性子很倔的人,我也不认为光凭我这样口头劝说就能让你放弃自己的计划。所以……” 七惠深吸一口气:“所以,如果我能找到另一个办法,把紫藤花毒素浓缩到足够你使用的水平,这样就可以了吧?” 她说完,黑亮的眼睛盯着忍。 “……你总是这样。”忍也叹气,她绝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七惠这么生气,愿意花心思替她提炼毒素,自然是为了她好。 忍实在不忍心拒绝。即便她并不认为七惠能够成功。 第33章 “好吧,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我答应你,不再往身体里注射这些药剂,好好接受治疗。” 说着,忍又有些忍俊不禁:“所以就别再生气了,好不好?……真是拿你没办法。” 她看着七惠气呼呼离开的背影,似是自言自语般道:“小七......,谢谢你想要救我。你真的是个很心软的人呢。这么好欺负,在这个恶鬼丛生的时代,是活不下去的。所以呀,我一定会把这些鬼全部杀得干干净净。......我不要再失去任何人了。” * 这天以后,七惠更加把时间都花在药房里。蝶屋的夏天过得很快,转眼就要入秋的时候,她的鎹鸦送来一封不同寻常的信。 平时鎹鸦只传送严肃的任务信件,或是在队员之间传递情报。这封信里却半句没提公事,全是一些亲密的问候和温柔的关怀。 【不知道现在蝶屋的天气怎么样?炎柱的院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有时我真怀疑天上是不是真的只有一个太阳。中午吃饭时伊藤说这饭不如你做的好吃,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虽然也相信蝴蝶可以照顾好你,但总归她也还小。她在很多方面,可能也需要你的照顾。有些时候,我们越是力量强大,越是年轻,做事就越是不顾虑后果。也许当下觉得这是唯一的选择,但到了最后说不定会十分后悔……】 七惠看到这里,忍不住转了转手里的钢笔。 什么嘛。杏寿郎也知道小忍背地里在做些危险的事?那他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他怎么会知道小忍这样秘密的事情? 难道说,杏寿郎和小忍私下里关系很好? 【……蝴蝶个人的决定,就像其他同僚们的决定一样,我不会主动插手干涉。但我想你和她关系非常融洽,或许在她的决定产生影响后,会让你非常伤心。我不愿意看见那样的情形,所以即使蝴蝶再三让我向你保密,我依然希望你能多多注意她,尤其是一些只有你们熟悉的领域。】 七惠把炼狱寄来的信摊开放在一旁,逐字逐句地跟他回信。回复他询问天气的问题,回复他关于小忍的话题。天海家是关中名门,七惠自然也写得一手好字,一路顺畅地写着回信,却突然在看到某行字的时候顿住了手。 【……虽说我因为突如其来的任务,没有及时给你写信。但小七怎么也不给我写信?当然,我说的不是那些官方的信,不是那些谈论任务进程和鬼怪踪迹的信。天海七惠心里有没有想对炼狱杏寿郎说的话?我想看到这个。】 七惠被这段文字吓得一愣,立刻咬住自己的下唇。如果不这样做,她害怕自己会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叫出声来。 杏寿郎怎么、怎么写得出这么不知羞的话…… 她愣了半天,如果干脆忽视这些话不回信,实在不符合她所受的礼仪教育。但若要回复,她又实在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难道真要像杏寿郎写的那样,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写出来吗? 七惠正困惑着,药房外忍开始叫她:“小七,今天是分组练习哦,香奈乎和你各自带一队。晚饭前对抗,准备好了吗?” 她只好速速写上几笔,立刻起身去院里练习。窗外的鎹鸦见她已经把信卷好,便全自助地将信用爪嵌好,稳稳当当地飞出窗外去了。 炎柱小院。 即将入秋的天气,炎柱小院里依然是热火朝天的训练景象。在凉爽的晚风里挥汗如雨的队士们纷纷接近体力的极限,但炎柱大人不出声,他们谁也不敢停。 少有几个胆大的抬眼,偷偷想看炎柱大人的脸色来判断他们还需练习多久,却惊讶地在这位笑面阎王脸上看出几分如沐春风的轻松笑意来。 被人偷瞧的炼狱杏寿郎正捏着手里来自七惠的回信,关于蝴蝶的正事自不必说,他稍后饭前是要立刻回一封信去宽慰她紧张惶恐的忧心。但关于两人的私事…… 他看着信纸最末那一列,略显潦草的文字,心里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感情。 也许有一些布局成功的喜悦,但其中蕴藏多少真心,只有他自己知道。虽然总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小七一天不肯回应,他就日日夜夜都悬着心。 越是用心,越是害怕真心落空。 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可以暂时放心了。 炼狱捏着那张薄而软的信纸,含笑走向用餐的食堂。 信纸最后一列露出一星半点的字迹,看上去是娟秀的女性所写。 【——我唯一想对杏寿郎说的话,只有一句。】 【这么长的时间没有见面,实在有些想见你。】 第28章 和平总是可遇不可求。即便有鎹鸦的存在,七惠和炼狱的通信也只短短维持了几天。很快,炼狱那边就不再有信件送来,七惠的鎹鸦也更多地往产屋敷宅邸和岩柱小院飞去。 产屋敷大人是日常地问询健康和任务情况,悲鸣屿先生的话则要多很多。 他原本就不放心七惠到处游击式训练,唯恐她脱离自己之后察觉到岩柱小院里哪怕一点点的不便利,想要去其他地方生活。更怕在自己的保护之外,让七惠接触到天海家的人,被哄回去倒不太可能,但万一让她再受伤…… 悲鸣屿收好七惠送回来的信纸,手指在对方划好的盲文上轻轻抚摸,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在岩柱大人为自己家不听话的姑娘操碎心的时候,七惠正在蝶屋的厨房里切菜。 今天应小葵的要求,做的是奶油炖菜。七惠用的不是普通奶油,而是自己打发的鲜奶油,奶味醇厚却清淡,混合相当比例的鲜奶、砂糖和几滴解腻的柠檬汁,做成诱人的奶汁汤。 炖菜采用的食材是有着厚厚牛筋的厚实牛腩块、胡萝卜、西蓝花和少许土豆。牛腩块没有半点牛油,但富有韧性的牛筋却被炖煮得软烂如云层,轻轻一抿就能和肉块脱离,食感独特却和奶油基底的汤完美契合。 牛肉本身被提前腌制入味,在浓郁的奶香之外更流露出其独有的馥郁肉香,两者结合后所散发的香气让香奈乎这样腼腆的小姑娘也食指大动。 忍则显然更喜欢奶味的汤汁和蔬菜。胡萝卜炖得软烂,蔬菜自带的甜味完全和奶油香甜融在一起,再尝不出半点胡萝卜的怪味。西蓝花则负责提供脆爽的口感,以及奶白、橘红之外的清亮绿色。 土豆更是汤汁浓郁的秘方,内部的土豆淀粉被熬煮出少许,让土豆本身变得软糯之外,也让汤汁更加浓郁粘稠。用勺子舀起一些,还能看见不少残余的奶白色汁液依依不舍地挂在勺沿,缠绵地落在碗里。 这天的午饭让蝶屋众人吃得相当开心,七惠自己也很满足。她自从掌握花之呼吸以来,对于食材这类源自大自然的材料感悟更加透彻,每次做饭对她的增益也比原来明显。 虽然身体素质改不了,但她对于已经掌握的三种呼吸法的理解却已经称得上相当登峰造极。 “这感觉就像,我有一个精美的、巨大的容器,也有一个相当巨大,足够承受压力的出口。”七惠背好采药的小方盒子,对忍抱怨,“容器里却只有浅浅一层水,连出口的底端都够不着。” 忍替她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装备是否齐全,又把写好的药单塞进她怀里:“好了,能有这样的领悟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不要太强求。” “单子上面的药材能找齐一半就很好,太阳落山前务必要回来,知道吗?” 七惠摸了摸衣襟边缘露出来的药单衣角,微笑道:“是,遵命,虫柱大人。” 忍摇着头,含笑看她往蝶屋后的山上走去。小七的性子就是这样,即便为她折腾自己的身体而生气,平时却也依然用温和的态度强压住恐惧和愤怒。 大概是忍出习惯了。 忍摸着自己的蝴蝶发簪,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七惠的场景,垂下眼帘。 如果不是生在那样的家庭,七惠应该…… * 蝶屋后山的草木很丰茂,也有大家万众协力的功劳在。七惠对山地相当熟稔,背着满盒子的草药也健步如飞。 今天上山的目的是选种,只要能找jsg到合适的药草种在蝶屋里就足够,这也是为什么七惠只带了一个小方盒子上山。 忍给她开的药单大多是用来复刻上一次治疗中毒伤员的溶剂的。治疗时使用的是化学溶剂,虽然的确有效,但对人体的适宜程度总没有真正的草药来得温和。如果用草药的药效就能复刻出当时七惠所制的化学溶剂,那么对降低鬼杀队伤亡率也是一大助益。 更何况,忍和七惠是打算把这东西用在主公身上的。 没错,这就是七惠在那天解毒之后所受的启发。产屋敷大人身上的毛病是诅咒而非病理,只是常年来从未有过其他办法,只能一碗药一碗药地灌,尽量拖着一条命。但药不对症,自然治标不治本,始终还是阻拦不住产屋敷家诅咒的蔓延。 第34章 既然用药不行,那用其他方法呢? 那天以后,七惠便想用化学物质来化解产屋敷身上的怪症。只是产屋敷身份不同,重要性也不同。她可以在队士们同意后使用刚刚制作出来、危害未知的溶液,却不能这样对产屋敷耀哉。 所以当下急需解决的就是两件事,一件是先行模拟出可以缓解产屋敷诅咒症状的物质,第二件则是用药草的药效堆砌出同样的效果。 假如今天采摘的药草能够切实模拟出解毒溶剂的效果,那么这个思路想必也是行得通的。 七惠一边想,一边慢步往前走。 这山幽静,地势也不算非常高,因而山上的树木茂密,树冠却低矮。密密麻麻挡在一处,几乎看不见林子里的模样。 七惠从林中前人踩出的小路走上大道,没走两步,破空而来一支箭,从她高束起的马尾下穿过,深深扎进右侧的树干里。 飘飘扬扬的落叶陆续躺在泥地上,七惠偏头去看树干上的箭,箭尾上刻着五枚小小的太阳。 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大道上传来人的声音,大约三人,声音都很惊惶,纷乱地求着什么。七惠细细去听,说得大约是“别杀我”“别吃我”之类的。 她叹口气。 若是别的,她也不想管。但让她撞见鬼杀人,要是她坐视不理,光是悲鸣屿先生就能用唠叨把她淹没。 七惠想到这里,手腕用力,将树干里的羽箭拔出来。五枚太阳都是熔了金子打造的,看上去熠熠生辉,论造价更是昂贵无比。 她将箭头折断,只留下最后半截金印放在盒子里。 外面的求救声断断续续,混合着令人心惊牙酸的惨叫。七惠脚尖点地,小腿在地上用力一蹬,几乎是眨眼便到了外面那只鬼的背后。 她几乎整个人腾在半空,下腹用力收紧以维持身姿不乱。手臂舒展的同时,浅紫的刀气混合几缕耀目的金红,弥漫出一层防护罩般的膜子,覆盖在整个右臂上。 日轮刀斜斜一挥,鬼怪便头颅落地了。 这后山属于蝶屋的范围,小葵小忍她们都常常上山采药,自然不会残留多少强大的鬼怪。 七惠收了刀,仔细检查了一下周围的鬼气是否已经彻底消散,这才抬眼去看那边瑟瑟发抖的三个人。 当然,如果按三个人三头六臂六腿来算,这顶多也就……一个半人。 里头一个人两条腿被咬走,还有一个干脆成了人彘,除了躯干外什么也不剩。唯一完好无缺的那一个手上还握着弓,弓弦已经断裂,上头染着不知道是谁的血。 “多、多谢义士出手相救!”他没有去管那个捂着大腿根嚎叫的同伴,而是目眦尽裂地往七惠这边爬过来,“我身上有些金银,这两人身上也还有。若是义士尚嫌不够……我、我们是关中天海家的人——” 他说着,拽住七惠的裤脚,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还请义士出手送我下山!” 其实不消他说,七惠也知道他们是天海家的人。关中天海家以五枚太阳为家徽,古代传说天空中本有十枚太阳,五枚太阳象征天海家之光辉璀璨堪堪占了半片天。 天海家的人身份尊贵,加上是几世豪族,财富积累绝非常人可以想象。此外,天海家能取信于天皇和将军,最重要的是一手家传的占卜之术。传闻天海家的占卜出神入化,甚至光凭几个字、几个物件就能推断一个人短期的运势。 照理来说,这样的神力自会被位高权重的人所忌惮。但天海家聪慧谨慎,除了占卜,家中儿孙绝不出仕为官,女儿则从不外嫁,以便外界认为天海家龟缩一隅。 七惠知道他给得起价,但天海家的人守在京都,若无大事绝不出城,怎么会出现在蝶屋附近的荒郊野岭? 这个问题甚至不需要深思,她摩挲片刻腰间的剑柄,点头应了下来。 反正这三人大概率是来找她的,就算不应,天海家也会派新的人来找。 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打算。 七惠没去管那个已经没了脑袋的,倒是给这个被啃掉两条腿的简单包扎了一下。她今天是来采药的,身上带的自然不是最好的东西。不过这样正好,她和忍做出来的药用在天海家的人身上,她还嫌浪费呢。 “你,把他背上。”七惠说。 剩下那个相当不愿意:“他是半残之人,我背着他下山,只会让你我二人的处境更加危险。” 得寸进尺。 七惠轻哼一声,日轮刀如一道白色闪电,瞬间落在这人眼前。 “背,或者你求求他,明年今日来这里祭拜你。” 武力的绝对压制让那人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下山时仍有些许抱怨。在他看来,他是给了大量金银请七惠送他下山的,这就是一场交易。这武夫身为女子却习武斩鬼,必然是家里支撑不了正常的生活。 因此在山脚,他听见七惠的话时,才会吓得踉跄摔倒在地。 “起来。”七惠有些不耐烦,她在面对天海家的事时总会失去少许冷静,“你听到我的话了,你奉命找的人就是我。现在回答我。他们派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七惠小姐!是、是这样,您的祖父,也就是当今家主特意下令,让我们在全国范围搜寻您的踪迹。先前他们派人去南边找过没有下落,这才扩大范围。” 南边,是岩柱小院的方向。看来正是那一次悲鸣屿先生没有应他们的请,自己又因为呼吸法的事到处训练,这才让天海家找不着人了。 这人跪在地上,继续道:“家主想着您孤身在外,一个人生活想来不便,不比家里有您的至亲在。而且……” 他偷偷打量了七惠一眼:“而且,家主有言,鬼杀队并未得到天皇陛下或将军许可,只是一个民间组织。天海家的女儿混迹其中……” 他以为七惠一定是要生气了,但少女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刀柄。她动作轻柔,那人一时甚至觉得七惠摸的不是刀柄,而是他的脖颈。好像一言不合,就要立刻斩下他的头颅一样。 他立刻道:“对、对了,还有一事!” 说着,从贴身的包里摸出来一个方而扁的锦盒。 盒子里放着一圈红玉似的手串。 “家主说,此物务必亲手送到您手里。说是,说是您戴上就该知道怎么用它。” 他的话说得含糊,但七惠心里很清楚。这话不可能让一个跑腿的知道根底,手串送来不是让她用的,而是要压住她的。 准确的说,是压她的命,生来克制天海家的命。 毕竟,距离那时所占算出的命运之日,只剩一年了。 第29章 “小七呢?” 忍从村里回来,手里提着村里人送的新鲜蔬菜。她虽然不常做饭,但也知道这些新鲜东西的确是很好,于是忙着赶回来给七惠。 香奈乎向后指了指药房:“在里面。” 她犹豫片刻,问:“她好像很忙?” 忍知道七惠是因为产屋敷大人新药的事忙碌,遂微笑着将香奈乎安抚住。她正要把蔬菜放进厨房,便听见药房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七惠惊喜的叫声。 她一贯恪守淑女守则,这样失态实在很少见。 忍按捺住胸中隐约有所预感的喜悦,走进药房里问她:“怎么样?试验很成功吗?” 她话音未落,七惠已经扑到她眼前,手里拎着一只摇摇欲坠的试管,两颊的苹果肌被喜悦堆得圆溜溜。 “可以了!可以了!虽然速度不是很快而且还需要加两种强力催化剂……”她时而皱眉,时而展颜,但眼睛总是亮晶晶的,“但确实有效!产屋敷大人的血液样本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但之前无论用什么溶剂反应,一直都有不少灰棕沉淀。这样的东西要是真的用在人体,最后没办法把沉淀物析出,肯定很糟糕……” 她说得飞快,忍却不嫌烦,温柔地摸着七惠的头发。 “……但今天这一次不一样!虽然只是一开始并不明显,但沉淀是持续地、不间断地减少!这样的话,只要我们jsg能用药物替代溶液,可以很快地着手给主公大人治疗!” 小姑娘额发下全是亮晶晶的汗渍,脸颊因为兴奋而晕红。往日沉静淡然的神色一点也不见踪迹,反而更有些孩子气。 忍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辛苦小七了,今天你不要去厨房了。村里的人给我们送了好多新鲜蔬菜,我和香奈乎、小葵她们还有隐部一起看着做,好好犒劳犒劳你。” 蝶屋其他人可能不太清楚,但忍对七惠很了解。这家伙怕痛怕累,以前在悲鸣屿先生那里也没见她这样勤快过。现在这样虽然反常,但也能理解,毕竟是为了产屋敷大人。 几人吃完饭,便坐在院子边上消食。忍的鎹鸦呱呱叫着落在她的手臂上,新的任务送到了蝶屋。忍收完信,面色立刻沉了下来。 七惠问:“怎么了?” 第35章 忍:“主公大人的信,说是不知为何,之前可以算得上收敛的鬼又猖獗起来。现在不仅在人群聚集的城镇下手,还试图往更外围扩张。” 她攥着拳,手背绷出一块小小的凸起。忍的手很小,七惠展开手指,将她的拳头轻轻包进自己的手心。 “主公大人怎么说?” 忍看了身旁的香奈乎一眼:“主公大人的意思,调集一切可用力量,尽可能把鬼的活动范围缩小。” 原本在城镇里防范就已经让鬼杀队不充裕的人手捉襟见肘,如今那莫名其妙的鬼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急成这样,连荒郊野岭都不放过。 香奈乎是忍的继子,在队内正规来说是比七惠级别还要高的。也因为这个,她平时承担的任务也更加重。这时只消被忍看上一眼,便懂了自己的责任。 她点点头,将剑柄抽出来半截去看里面的刀刃。 “我准备好了。”她说。 忍和香奈乎一下都要离开。这种情况倒也不罕见,平时蝶屋运营也都是靠小葵几个人。但这一次情况不一样,鬼怪是不大可能主动袭击鬼杀队的,人类则不同。 天海家来了一次,就会来第二次。只要七惠还呆在蝶屋,就总会引来这些人的注意。如果忍她们都在也罢,现在蝶屋防守空落落的,万一天海家心急上火对她起了什么念头,误伤其他人才更麻烦。 七惠叹了口气,当晚便开始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趁着大家吃完早饭修习的空隙跟忍说起了这事。 忍愣了片刻,也没阻拦她。本来七惠在蝶屋的修行已经算是大有成果,给产屋敷大人研制药物的基础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何况现在还有特殊情况。 她沉吟片刻,替七惠清点了一下行李,又多塞了几味药草过去:“富冈先生那里,虽说条件也不差,但很多东西想来不如蝶屋齐全。这次过去能多带就多带一些,免得到时候为难。” 待到要出发时,忍送她到路口。蝶屋在半山腰,而水柱小院则在山脚往下走一段路的位置。忍目送着七惠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天海家的事,七惠有没有告诉悲鸣屿先生?或者,有没有告诉炼狱先生? 如果没做到前者,下一次的柱合大会她可有好戏看。如果没做到后者…… 忍微笑,转身往蝶屋走去。 那她只能对炼狱先生报以微弱的同情啦。 * 这头七惠正一路朝山下走。蝶屋这一带因为常有队士来,所以人群也格外多。七惠路过一家卖洋果子的店,突然想起了元信村的泡芙店。 她心里总有一种预感,觉得炼狱先生应该会想知道天海家来过的事。 七惠犹豫片刻,就近买了张信纸给他写信。只是她的信用不上邮寄,叫她的鹰送过去就是了。 既然给炼狱先生写了,悲鸣屿先生也不能落下。且给悲鸣屿先生写的信里关于天海家的部分要再三斟酌,最好是显得轻描淡写又不失重视,否则岩柱小院那边会不停地给她来信。 她寄完信,便慢慢穿过城镇,往水柱小院的地方走去。因为之前和富冈先生约好了,这次七惠并没有提前去信,也是担心中途出了什么差错再被天海家察觉行踪的缘故。 只是没想到,就在蝶屋和水柱两屋中间,也叫她遇上了鬼。 这周围的鬼都不算强,越弱小的鬼对自己精神的掌控力越低。这一只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直直往七惠的方向奔过来。原本七惠还因为它的态度而有所忌惮,担心它有什么后招或陷阱,但过了几招发现实在不像。她手下动作利索起来,三两下便把这只鬼解决掉。 正要掉头继续赶路,身后又有一只鬼扑上来。这只鬼显然比刚才那只伶俐许多,并没有立刻上嘴,只是绕着圈打量七惠,身上还沾着血腥味。 七惠也皱着眉打量它。 她能看出这鬼比刚才那只略强一些,但也不会强到哪里去。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它身上沾了血。那无论是它已经吃了人,还是伤了人,鬼杀队都要深入探查才对。 七惠左右看了看这前后不接、空无人烟的地方,终于认了命。 鬼杀队,也就是她自己。 * 不远处的村镇上,风柱不死川实弥正在采买。原本很多东西用不着他亲自出来,有隐部的人代劳,但因为院子里那些恼人又可爱的小东西,不死川实弥不得不专程出来一趟。 他手里提了不少包裹,里头还有些商家认出他是剑士,不由分说塞给他的赠礼。但这些东西大多小巧精致,是女孩子用的物件。 实弥显然有些苦恼,但脸上努力压住,提着东西往外田间走。正经过一个山坡时,树林里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紧接着便有人从林子间探出半个身子,见是他,下巴一扬:“不死川先生!” 实弥早注意到里面的动静,手都握住刀柄了,忽然被叫了名字。他细细辨认,依稀从这蓬头垢面的人影中辨出一点熟悉的影子:“……天海七惠?” 七惠点头:“能遇见您真是太好了,麻烦您接一下——” 说着,从背后扔出十来个人。 实弥:? 他愣了片刻,这才把手上东西都扔了冲上去接人。而七惠甚至来不及跟他再多说几个字,又一头扎进林子里。 实弥:…… 他有一种自己实在无足轻重的错觉。 好在或趴或坐在地上的人很快也回过神来,纷纷站起,往实弥身后躲。他们看上去倒没有受什么伤,但眼神涣散,显然是被吓坏了。 实弥问:“里面有鬼?” 立刻便有一个女人点头,声音颤抖地应道:“那是、那应该是鬼……它想吃了我们!” 实弥皱眉:“有没有人受伤?” 众人纷纷摇头。 他们本是要去另一个镇上卖货的,为图路上便捷,才绕到山上走小路,谁知道险些丢了性命。 那山上本来守着两只鬼,一只出来寻觅食粮,一只守在后面等着抓人进笼。它们在山后挖了个石洞,专门用来存储食粮——也就是活人。 要不是今天七惠遇见,里面的人哪怕不被鬼吃掉,也只能活生生饿死。 这两只鬼原是一对兄弟,死后成了鬼,也胜在默契不凡。七惠早前先杀了弟弟,现在单独面对哥哥也算手到擒来,很快就解决完跳下了小山坡。 不偏不倚落在实弥面前。 实弥:“……毛毛躁躁,悲鸣屿先生没有教过你行事稳重吗?” 七惠下巴一收,背挺得笔直:“事急从权,现在看上去怎么样?” 实弥:“还行吧。” 两人去捡刚才落在地上的包裹物件。眼看收拾得差不多,七惠忽然捞起一个发圈。这发圈还有些重,是用铁丝绑了亮红的绸缎扎出一个蝴蝶结,套在金色的圆形发圈外。 她看着,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实弥说:“想要可以给你,是刚才老板给的赠品。” 七惠:“那就谢谢不死川先生。” 她把发圈收到自己的包里。 意外遇鬼的人们没几个受伤,实弥和七惠干脆送佛送到西,顺便将他们带到刚才实弥采购过的镇上。两人走到镇口,水柱小院往左,风柱小院往右。七惠正要向实弥告别,忽然听见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天海七惠。”实弥的视线从她的刀柄上轻轻掠过,“既然要练,先来我这里练。富冈义勇那家伙能教给你什么?” “跟上来,走了。” 第30章 清晨,风柱小院附近的长冈。 排成两列的队士沿着山坡匀速向上,面颊上的汗水顺着颧骨下颌一路汇成一条小溪,尽数浸在竖领的队服里。秋后的天气并不热,且又是早晨,显然他们已经跑了很长时间,否则不会有这么多汗水。 但队士们神情却并不痛苦,只是脸上泛红,似乎对这样的训练强度早就习以为常。 山脚到山顶来回两趟后,两列队士回到风柱小院。院外已经摆好护甲和竹剑,众人依次有序地取了自己那一份,立刻在院中找到位置训jsg练起来。 里面的人已经开练半晌,一举一动都有规有矩,这时一个人影才慢悠悠跑到门口。细看便会发现,并非她不想跑快,而是两条腿实在已经抬不动了。 七惠扶着门柱,心里唉声叹气。早知道不死川先生这里的训练这样苦,她就应该顶着挨骂的风险跑去找富冈先生的。 不过也不该这样说,她原本就对风柱小院的威名有些了解,毕竟是和悲鸣屿先生并称二煞的柱嘛。 按说在杏寿郎那里练过,七惠如今的体能比起原先是要好许多。但不死川这里的训练强度超出平均水平太多,光是四轮跑山就叫人够呛,何况山顶空气稀薄,对人体器官机能也是很大考验。 七惠一边给自己找理由,一边喘着气挪进门。 她运气不好,正撞上实弥从里面出来。风柱大人看着她半死不活的样子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第36章 他和七惠不熟,又不像伊黑嘴毒,总爱刺人两句。何况实弥一向很敬重悲鸣屿先生,最终还是压下管教的冲动,只叫她赶紧过来加入训练。 这时距离到中午尚且还有两个多小时。风柱小院的训练和悲鸣屿先生那里又不同,除了跑山这样的基础体能训练之外,更注重招式实战方面的演练。七惠刚开始还觉得能锻炼锻炼她在蝶屋领略到的新招式,譬如那天挡下富冈先生一剑的步伐。但自从她有少许表现以后,对练的人立刻从普通队士换成了不死川先生本人…… 身上挨了好几下的七惠,立刻在十一点整逃离训练场,美其名曰替大家准备午饭,实则谁都看得出来她是想避免自己成为不死川实弥的刀下冤魂。 而七惠则堂而皇之在其他队士含蓄而羡慕的视线中躲进了厨房。 刚刚不死川先生的眼神好恐怖!……不过没关系,躲得过今天就躲得过明天! 她握拳,手上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今天隐部送来的新鲜五花肉。 七惠自己对食材没有太大要求,只要新鲜干净就好。但隐部的人知道她爱做饭、手艺也好,为了不浪费好东西,总是尽可能找些最好的材料往她这里送。 今天的五花肉质地紧实,肥肉丰盈却分布均匀,瘦肉弹润,猪皮也厚薄刚好。七惠翻来覆去地看这块肉,心里想着该怎么处置它。 烧?但这里香料不够,恐怕会很腻味。煎肉片?肉片太薄,分量不足,且这个运动量带来的胃口,吃着太容易上火。 那便蒸吧。 她的蒸绝非普通的蒸。五花肉先切厚块,薄油炸过,把肥肉当中最油腻的部分逼出来。同时加入葱姜等小料,炸脆外皮的同时再去一次油腥。 盘里铺各种新鲜蔬菜,其中白的和绿的西蓝花最多,配上新鲜切薄片的西葫芦和冬瓜。再把炸好的五花肉摆在上面,蒸的时候肉油香浸透蔬菜,又能带来别样的口感。 蒸出来的肉除了葱姜和油炸的香味是没有其他调味的,七惠又现制了调味碟,以清淡酱香为底,额外添加黄芥末解腻。也提供新鲜辣椒油,配上酱油和醋,又是另一种风味。 队士们练了一上午,能量消耗巨大,看到这样的大荤自然馋得不行。肉块紧实厚密,一口咬下去,弹润还带着薄脆的皮、丰美的油脂以及质地绵软的肉块伴随着浓香的肉汁一同在口中爆开。金黄透着微白的肉和奶白、草绿的西蓝花摆在一起,视觉上也是一大享受。 众人大快朵颐的同时,七惠也取出了新鲜秋梨榨出的果汁给大家饮用。 “不死川先生,您请。”七惠带着些微讨好,替实弥倒上梨汁。 她看实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立刻松了一口气。这代表不死川先生至少原谅她上午提前偷跑的行为了。 至于以后…… 因为和不死川先生不那么熟悉,所以七惠没有像对忍和杏寿郎一样直接要求提前休息。她在心里计划,只需要每天都来做午饭就好了。毕竟她这样做也全是为了风柱小院的伙食,想来形成习惯后不死川先生就不会要求她按时按量地练习了。 总之,叫她乖乖听话受折磨是不大可能的。 七惠做完饭后便在厨房里吃过了,现在是队士们的午餐时间。她闲来无聊,把厨房里多出来的边角料整理了一通。胡萝卜和西蓝花蒸熟以后剁成泥,和蛋黄拌在一起。最后把今天剩下的生五花肉剁成肉泥,蒸熟以后混合。 香喷喷的一大碗。还没等七惠端着出门,就已经有不速之客找上门来。 “咪嗷——” 小猫的叫声从窗台传来。 一只黑白条纹的花猫打头,后面跟着两只金灿灿的虎皮猫。三只猫慢吞吞地从窗台跳进厨房,优雅地绕着七惠走了一圈,接着在她跟前排队蹲坐下来。 “喵。”黑白猫叫了一声,爪子在地上轻轻一拍,“喵呜。” 七惠把装着猫饭的碗放在它们面前,小心翼翼伸手过去,在虎皮猫亮滑的皮毛上摸了一把。 三只猫咪都很亲人,毛发也都健康漂亮,应该一直有人在好好地喂养。这周围也鲜少有别的人家,大概就是风柱小院里的人吧。 七惠掰着指头数,是今天跟她对练过的富川君?还是刚刚在厨房有碰到的绫小路小姐? 她正在思索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脸上忽然拂过一阵风。 七惠伸手,她的鹰便乖乖落下,翅膀轻轻舒展后合拢在身体两侧。 “两封回信?”七惠咕哝一声,“而且这才几天呀……” 她没去管三只小猫,碗里的猫饭够它们吃了。自己则捻着两封送回来的信,坐在厨房外宽敞的石阶上读起来。 悲鸣屿先生倒还冷静些,毕竟他早知道天海家心有不轨,也一直在暗中防范。但杏寿郎的言辞就要激烈很多,恨不得立刻提刀杀进天海家老巢,把里头不识好歹的人统统宰了似的。 他在回信中写:【……天海家专事占卜,本来与鬼神一道接触甚密。我并不担心他们起了坏心要害你,毕竟有我和悲鸣屿在,必不让他们伤你毫分。只是明明生为人,做出来的事却丑恶肮脏如鬼,怎么叫人不生气?只为一句虚无缥缈的卦言,就将五岁的孩子抛弃在猛兽、鬼怪出没的山野荒林。一想到这里,我便恨不能将那卜卦算命的天海家家主五马分尸……】 但信至末尾,他笔锋一转,又冷静下来对着七惠嘱咐道:【现如今局势不稳,那人之前韬光养晦,近来却忽然反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后招。天海家的事也未平,你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行事。听说你到了富冈那里去?他虽然性子奇怪,但剑术方面还算可靠,好好训练一定会收获良多。也要注意保护自己。年末见。】 等七惠看完信,小猫们也吃完饭了。她左拥右抱两只虎皮猫,肩膀上还蹲了一只黑白花猫,一人三猫浩浩荡荡地出门,正好遇见来厨房的不死川实弥。 七惠下意识向后一缩。她虽然没偷懒,但也没训练啊。这叫她在面对实弥时,不自觉地便心虚起来。 “不死川先生。”她挺直腰,“您怎么来了?是中午的饭不合胃口,还是分量太少?我……” 她话没说完,被实弥稍稍抬手给打断了。 他的视线落在七惠身边三只小猫身上。这三只猫本来都是野猫,在这周围乱窜的时候偶然撞进他的院子。实弥虽然剑术超群,平时也不多和同僚来往,但他喜欢有野生趣的小动物,小猫小狗小鸟,都很喜欢。 这三只猫以前都是被他投喂的,没想到今天被人捷足先登了。 他看了一眼几乎见底的猫饭,又看了一眼脸上带笑的七惠。 “……我记得你没参加过入队考核。”他突然说。 七惠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死川先生这个话题起得实在是有些突兀,但她还是点点头:“是的。那时候悲鸣屿先生被捕,我在劫狱后昏迷过去,醒来时便已经是鬼杀队的队士了。” 这其实是悲鸣屿和产屋敷提出的条件,他虽然对加入鬼杀队并不排斥,但总考虑着要替七惠打算。假如他以后有什么万一,至少产屋敷在、鬼杀队在,总能护得住她一二。 实弥不好对别人的家事说三道四,于是又点点头。七惠和jsg他面面相觑地站了一会儿,正要告辞的时候,听见他略微生涩地开口道:“每年的考核都在年初。今年因为九柱都在的缘故,对普通队士的考核会更加严苛。” 他说了这么一句,又沉默片刻,才慢慢道:“我弟弟……写信过来,说是要明年参加考核。” 鬼杀队虽然说是保卫人类的地方,听上去的确充满一往无前的杀气和锐气。但平心而论,若是七惠自己有一个关系亲密的弟弟,她是不会同意对方入队的。 毕竟想要稳稳当当活下去,鬼杀队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但她没有问不死川为什么会同意自己弟弟加入鬼杀队,只是问:“不死川先生想要我做什么呢?” 她心里微微一动。自己在鬼杀队里虽然时间不短,但论地位肯定是比不上不死川先生的。何况对方的弟弟现如今还没有正式入队,要说有什么是不死川先生做不到而她能接触的,似乎只有…… “不死川先生是希望令弟能去悲鸣屿先生那里,是吗?” 不,不是。实弥下意识地想反驳。如果可以,他希望玄弥能远远离开鬼杀队,在镇上找一份工作安心做活,娶一个脾性相投的姑娘,成家立业,幸福平淡地过完这一生。 他轻轻闭上眼,漆黑如夜的眼帘前闪过血迹四溅的老屋,身首异处的母亲,泪眼涟涟的玄弥。以及那封字体笨拙,却写得格外认真的信。 【——哥哥,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可以成为鬼杀队的一份子,我要和你一起并肩战斗。哥哥,以后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实弥长出一口气,冲七惠微微低下头。 “是。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向悲鸣屿先生引荐一二。” 第37章 “实在是……非常感谢。” 第31章 风柱小院的每一天都非常安静。不死川实弥虽说不能算一个残暴的脾气,但他脾气坏起来也很不得了。队士们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也不敢主动招惹。 唯有七惠是个例外,她倒不是有意要让实弥生气,只是昨晚看忍的信,说是主公大人试用了少剂量的药,病情已经有些得到控制。她激动过了头,还半夜爬起来看医书和化学著作,这才困得不行。 实弥远远就看见七惠在偷懒。这也不能算偷懒,她手上还握着剑,脚下也站得稳稳当当,就是头一个劲儿地点,眼睛也都闭上了。 实弥努力做了一次深呼吸,按捺住将她提起来丢出去的冲动。他走过去轻拍七惠的肩膀,立刻就把人吓醒了。 “……不死川先生。”七惠反应片刻,眨眨眼,“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实弥懒得跟她辩论练习中睡着算不算走神,抬了抬下巴,直接道:“加练五个人。” 风院上午的练习以对打人数为准,如无意外则每天赢五场就可吃饭。但队士们大多水平差不太远,要赢五场很难。七惠虽说要强不少,但实弥一开口就要她再赢五个人,这…… 她有些期期艾艾地搓着剑柄,“不死川先生,我昨晚……” 但不死川直接打断了她。青年脸上的疤痕将原本精致灵动的五官割裂,透出淡淡的悲剧感的白。 “我说,加练五个人。” 七惠被他那双眼睛一瞪,立刻浑身一凛,“是!” 只好苦练起来。 队士们吃她的嘴短,凑在一起讨论,想为她抽丝剥茧分析出不死川实弥突然加压的原因。以往风柱大人虽然也严厉,但因为碍着悲鸣屿的面子且又有求于七惠,所以这两天都没怎么管她偷懒,今天倒格外苛刻一些。 虽然这所谓的苛刻,也不过就是平时他对待队士的态度而已。 一干人在院子里百思不得其解,实弥却已经毫不留恋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积威深重,院子里那群人就算觉得累也不敢阳奉阴违。 他的房间在风院最靠里的位置,采光很好。秋日的阳光很浅,像一弯捧在手中的水,盈盈落进他的窗前。 窗前正对着一张木桌,上面凌乱地散着绷带、不用的剑鞘和碎裂的队服。角落的铁碗下压着一张信纸。实弥将那封信抽出来,手指按在落款的位置慢慢摩挲。 他虽有意让玄弥往岩之呼吸那方靠拢,但也没想过要他一跃成为继子。看蝶屋的香奈乎和如今的恋柱甘露寺蜜璃就能知道,继子常常是柱的重点培养对象,在可能的情况下,也是最受保护、存活率最高的一个。 但同样,继子要受到的训练和来自柱的管教也要严厉许多。悲鸣屿在信中说,可以将实弥的弟弟玄弥往继子的方向培养,并适当给予一定的照顾。只是希望七惠在风柱这里的时候,实弥也能绝不手下留情。 【……她算是我养大的,平时在我这里偷懒,我也实在狠不下心罚她。前面听说她去了蝶屋,在那儿我想蝴蝶也不会对她太狠心。但现在局势紧张,不得不对她严格一些,我只能拜托你了。……】 实弥将信收进信封,又把信封垫进床头小木箱里。他摸着木箱光滑圆凸的顶,忽地轻哼一声。 “倒是让我来做了这个恶人啊。” * 从那天开始,七惠的训练量便一个劲儿猛增。但实弥很有经验,给她加量总是恰到好处,不至于让她的身体因为过度劳累受损,也不会叫她轻轻松松昏过去。卡着七惠最后能接受的极限水准,狠狠地让她难受了小一个月。 “话说富冈先生不是说要预约我的训练时间吗?这么久了也没见到人影……” 七惠咕哝着,手里将处理好的猪肝切成不规则的片。 内脏是个好东西,只是处理起来麻烦。猪肝要再三清洗,要洗得非常干净不留黏液和血液,炒出来的口感才不会过于绵软且不易入味。再者,开始炒制前还要用盐水、醋汁和牛奶混合浸泡,这样的猪肝才能少腥味,且不容易老化,吃起来质地脆嫩。 她把新鲜切好的厚片猪肝放进料酒里,大葱和姜切块,再加一点盐和糖。腌制片刻的同时,起油锅爆香姜蒜,等油香四溢时加入切好的甜椒段和青椒段。 这锅相当大,因为七惠一个人要做整个风院的份量。她来回翻炒,等锅里的椒都断生,下猪肝片一起爆炒。大铁锅炒菜熟得很快,七惠立刻加了盐、糖、酱油、蚝油调味,这时香味已经浓而远地飘进前面训练队士的院子里了。蒜片和姜片爆油本就香气扑鼻,何况猪肝这样的荤腥随着调味料的丰富和足量的火候产生的美妙反应。浓厚缠绵的香气让七惠自己的肚子都叫了起来。 紧跟着韭菜段下锅,大略翻炒两下,加水淀粉勾一层薄芡,七惠便将整个锅子一起端到食堂去了。 她没在意实弥看向她手臂的复杂眼神,最后淋了一层晶亮麻油在这份韭菜炒猪肝上。表面像水晶般闪闪发光,却充斥着浓郁到犯规的难言香气。嫩绿的韭菜和青椒,艳丽的甜椒以及褐色的猪肝,整份菜堪称色香味俱全的绝品。 将猪肝和韭菜夹在一起咬下去,猪肝因为切得很厚,口感细嫩绵密又酱香十足,韭菜则清脆饱满汁水四溢,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享受。 队士们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只锅,又虎视眈眈地盯着七惠。 因为风柱不是虫柱那样随着七惠心意来的人,所以每天七惠只负责做一道大锅菜。 队士们内心无不幽怨叹气。要是每道菜都能让天海来做就好了,可惜他们也知道天海不是隐部的人,绝不可能专职做后勤。何况就算她愿意,估计也要优先去岩柱那里,哪轮得到他们风院。 这么想着,众人又把哀怨的目光投向不死川实弥。 实弥倒完全没察觉他们的心思,只来回注意着七惠的手臂和肩背。那只大铁锅可不轻,何况里面满满的都是菜,平时厨子并不把整只锅都抬出来,因为实在抬不动。以往七惠腕力也弱,但如今居然可以单臂就把那满满当当的铁锅从厨房提到院子里。 今天下午安排的是双人对抗,两人一组进行对练。七惠恰好落单,她暗自欣喜,想着大概可以轮空一次,不死川实弥却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跟我一组。”实弥说,手中日轮刀已经出鞘。 七惠眨眼:“可是,不死川先生,现在没有可以和我们对抗的双人小组……” 实弥勾起一边嘴角jsg,他脸上的微笑因为淡白色的疤痕而显出几分危险。 “我们两个人一组,对打。” 日头渐落。风院因为在更加靠北边的方位,如今到了深秋天黑得也早。队士们完成下午训练的分量之后,便三三两两找地方坐下,旁观院中两人的打斗。 有人去井边打水回来,满脸晶莹的水珠,一抹嘴巴,问自己的同伴:“还没结束?” “还早着呢。”同伴咋舌,“我看今天晚饭前能不能结束都悬。我们平时练双人对抗,主要是让风柱大人看一看剑术上和配合上存在的问题,并不强求胜负。但现在大人和天海对练,却要求她一定要让自己受伤才算完。” 他说到这里,摇摇头:“两个人都是真刀真枪,天海扛了一下午了,却一点都碰不到风柱大人。” 另一个人擦干净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一个下午的对练,风柱大人也绝对没有放水的意思。照你说的,两个人都是真刀真枪,那风柱大人的经验可比天海多了不少。这样,还能撑得住一个下午……” 他越说越有些惊异,不由自主抬头去看院里正拧身躲避刀光的少女。 “天海七惠,挺不得了啊。” 七惠此刻却并没有闲心在乎别人对自己的赞赏。她只觉得无比的压抑,紧张,即将被锋利刀刃刺中的危险吊在她的心头,让她不得不维持高度的警惕,浑身肌肉都结结实实地绷着。但这样无疑对她的精神和体力是一次双重考验,七惠感觉自己现在正被系在一根绷直的绳上,稍松一口气就会立刻坠落。 她不想输,不想受伤,更不想让不死川先生觉得她这么久的训练没有半点进步。 七惠叹了口气。 她也是……有在努力的。 风柱的招式与岩柱截然相反,如果说岩之呼吸注重扎实、坚韧,那么风之呼吸的关键词就应该是强劲、暴烈、一击破敌。如果剑招能够命中自不必说,但如果一击不中,那么收招和防守反击的能力实则在几个呼吸流派当中都算靠后的。 七惠和实弥打了快一下午,对他的出招习惯也摸索出了一二。只见实弥横刀劈来,刀风凌厉得几乎要削断她的脖子,七惠忙举剑招架,却被实弥的力道震得往侧边倾移半尺。 实弥看她脚步不稳,甚至连减速都做不到,沉吟片刻,没有重新蓄力,而是顺着刚才的轨迹继续斜砍下来。 旁边看热闹的只觉得七惠这下完蛋了,不死川先生的剑哪是他们普通队士能抗衡的。这一剑下来要么断脑袋,要么折进去右手臂,还不如赶紧投降算了。 第38章 实弥却绝无半分就此打住之意。即便误伤,以他的速度也能在伤及经脉之前收手。何况七惠虽然看上去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心里隐隐有预感,觉得她不该仅限于此。 剑锋触及那柔顺长发的瞬间,只听‘锃’的一声鸣响,伴随着一小缕黑发落地,紧接着便是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顺着实弥横斜下来的剑身一路向上。 只是一眨眼的瞬间,七惠便已经转守为攻,顺着实弥的剑冲了上来。明亮的火花一路随行,绽放在她和风柱日轮刀交错的位置。 实弥反应同样很快,刚被格挡住便已经知道自己中了这家伙的计。他要抽身,风之呼吸的速度是最快的。但耐不住七惠也跟他学了风之呼吸,且借力打力,顺着实弥离开的方向冲进,速度居然比他还要快上半分。 := 眼看七惠的剑已经到了眼前,实弥不假思索,硬生生用腰腹带动手臂的力量将七惠的剑狠压下去。七惠瞬间卸力避免被击退太远,只向后挪了一步压住身体,又在下一秒握紧了剑柄。 她的眼睛盯在实弥胸口裸露的伤疤上。日轮刀锋利,只要轻轻一碰,那里必然会溢血。 那么就是她的胜利。 而她的胜利,只在三步之外。 风柱的刀意很重,他也察觉这是胜负之点,一定要将七惠完全压制,否则很容易被她反败为胜。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手下的触觉并不再像是压着一柄刀剑,反而空落落的。 实弥意识到不妙的那一瞬间已经来不及。 七惠的刀尖浅浅划破他的胸膛,整个人喘着气,额发湿漉漉贴在脑门上,狼狈得不行。 血滴从刀尖顺着倾斜的刀身滑落,啪嗒一声落在院子里。 偏偏滴在七惠被实弥斩断的落发上。 “是我赢了。” 七惠嘴唇苍白,眼睛却格外明亮。 “多谢不死川先生,不吝赐教。” 第32章 那天的对练虽说是七惠赢了,但也只是让实弥受了点聊胜于无的伤。她心里清楚,前面的对峙其实也是有些水分的。如果不死川先生不是以锻炼的心态而是以斩杀敌人的心态和她对战,那七惠恐怕撑不过一个小时。 但赢了就是赢了,七惠欢天喜地地给炼狱他们写信,四处告知她赢过了不死川先生的大好消息。 结果喜极生悲。大约因为七惠的表现太好,实弥又有意无意地煽风点火,导致风院的队士们一个比一个努力,一个比一个用心。几天下来,队士们不是手臂被划破就是腿上有淤青,严重些的是在对练时因为默契不到位,被自己的队友挤到对面去,肋骨上狠狠挨了一下。 各小院里都备有蝶屋配好送过来的药包,外敷内服的都有。但良药苦口避免不了,这段时间喝的又格外多,风院的人连脸色都变成了苦药色。 除了几乎不受伤的实弥,就只有七惠看上去还算游刃有余。其他队士们也顾不得那么多,纷纷追问她是不是生来不怕苦,如果是天生的,那他们也就认了。 七惠盯着他们难看的脸色半晌,慢慢说:“其实光从脸色上看,你们的身体情况的确比之前要好上很多。喝药是有用的。” 她在风院时间已经不短,就有人跟她讨饶道:“药再好也不能一直喝啊,要是伤好得差不多了,后面的药是不是就能断了?” 他们倒也没求别的,只想让七惠帮忙看看是不是能停药,免得天天受苦。 七惠便一个一个细细看过,不再只是扫一眼而已。她整理好记录下来的病例,斟酌片刻道:“其实大家的伤都不算重,吃药已经好了八成。但为了以后的战斗考虑,最后的两成也务必要好全才行。偏偏最后的两成见效果是最慢的,不靠医,靠养。” 还没等这些人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又补充:“但也不是一定要喝药来养。” 说不如做,七惠干脆进了厨房。她在厨、医两道都颇有心得,结合起来更是得心应手。药膳大多做成汤品,是为了方便药材释放药性。七惠干脆做了三道汤,各有各的风味,大体都是清淡适口的荤汤,这样以肉香压住药味,不太浓郁的热汤也正适合晚秋时节。 鸡汤、排骨汤、鱼汤,其中做主料调味的荤料自不必说,肉质软烂入口即化。又因为七惠的药包是自己特制的,已经祛除了药材表面最容易被激发的苦味,因此在小火慢炖的过程中只留下了药材清新独特的芳香,一碗汤下肚,顿时觉得整个人浑身都温热起来。 这时已经快要到睡觉的时间,七惠叮嘱他们不要喝太多以免胃胀睡不好觉,自己也端了一碗去找不死川实弥。 她敲了敲那道闭得严严实实的门:“不死川先生在吗?您睡了吗?刚刚我给队士们做了药膳汤,要是您没睡的话要不要喝一碗?” 里面静了片刻,响起很轻的脚步声。实弥从里面将门拉开,七惠的眼前便出现了一大片裸露的、伤痕累累的胸膛。 她顿了一下,把汤碗端到自己身前,问不死川:“您喝吗?” 汤色金黄,上面半分浮油也没有。随着碗动而轻轻荡漾,汤面上便荡出蜜似的浓稠波澜。更遑论其中香气,总共用了五种大小、香味皆不同的菌类炖鸡汤,再次上又融入活血化瘀的药材香,香味富有层次,浓郁而不黏腻。 原本想直接拒绝的实弥:…… “给我吧。” 他接过碗,顺手带上门往廊下走。倒不是他排斥七惠,不愿意请她进房间休息,只是现在时间不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好。 实弥犹豫片刻,想着要不要对七惠解释一二,却看见少女面色无异地跟了上来。 ……她可能天生就少根筋吧。 并不知道实弥正在心里吐槽自己的七惠也在廊前光滑的木板上坐下。她比只穿着一件浴jsg衣准备休息的实弥穿得多,但依然在夜风里有些瑟瑟。 七惠将袖子往手腕下拉了拉,听见实弥开口道:“你送我一碗汤,我也得给你回礼。这样,明天开始不用跟着他们一起练了。我单独指导你。” 七惠点点头。两人沉默地看着廊外暗淡的月色,廊下为数不多的灯晕黄地落在地上,氛围很静谧。林子里的猫都睡下了,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第二天,实弥便如约开始对她进行单独训练。 “你的基础有欠缺。”他淡淡地指出,“但天赋不错。你很适合当一个剑士。” “因为我可以运用很多呼吸法吗?” 实弥摇头:“因为你很冷静。” 他没有把话说完,这里的冷静往往不是赞扬的意味,而是指剑士不顾自身,人剑合一的状态。实弥不明白七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状态,但他无意深入了解。 “虽然要以掌握风之呼吸的基础为目标,但平常的训练你也不能少。”他的眼睛很大,平静地看着人也像在瞪视,“吃完饭后比别人少休息半小时,每天多一个半小时在我这里加训,有没有问题?” 七惠:…… 七惠:“……那就没有吧。” 不死川先生这个表情,让她有问题也没话说了。 从这天起,七惠就开始了更加水深火热的风柱小院生活。不死川实弥并不常常发火,因为他的威慑力早已将队士们压得死死的。七惠每天在他的威压下瑟瑟发抖,头一次怀念起岩柱小院来。 傍晚,她照例把饭送去给不死川先生。今天的饭不是她做的,是简单的煎三文鱼配茶泡饭,香味飘远,七惠听见墙根传来几声‘咪咪’的叫唤。 又有猫? 油煎三文鱼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为七惠脚边引来了一圈小猫。三花牛奶小灰,颜色还挺丰富。七惠有心喂它们,但手里的鱼是给不死川先生的晚饭…… “想喂就喂。”不死川实弥抱着手站在门廊里,“少吃一块鱼我又不会死。” 七惠:…… 不死川先生总能把好意说得这么扭曲呢。 但她没有真的把三文鱼喂给小猫们,而是将餐盘递给了实弥:“您想喂的话可以自己动手。” 她歪了歪头:“还是说,猫也会害怕不死川先生?” 实弥轻笑一声。他没有走过来,只是冲猫群勾勾手,小家伙们就忙不迭朝他扑了过去。 七惠叹为观止。 “看来您很受小动物喜欢。”她看着实弥脚边的猫、背后的一只小黑狗,肩膀上的两只雀鸟,“真是让人羡慕。” 实弥没再搭理她,专心地安抚了一会儿身边的小动物,忽然说:“你知道新一季的最终选拔要开始了吗?” 七惠点头:“主公大人说让我在里面挑一个顺眼的,塞给悲鸣屿大人当徒弟。” 产屋敷耀哉的原话当然不是这样讲的,他只是说这一期的最终选拔大概会有不少优秀的人才,希望七惠能够多尽一些前辈的心。七惠偷懒惯了,自觉地把所有工作都丢给悲鸣屿行冥。反正他一个人守在岩柱小院里也怪孤单…… 七惠有些跑神,就听见不死川实弥难得有些踟蹰地叫她:“天海,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第39章 “您说?” “像我说的,你是相当有天赋的剑士。虽然体能相当孱弱,无法在某一种呼吸法上登峰造极,但至少保留着对呼吸法入门的水平,此外又发现了各类呼吸法共存的体质,以及冷静的头脑。” 他突然夸赞起来,倒让七惠脸上一热。她摆摆手,还没来得及客套两句,就听见实弥犹疑着问:“我记得你不是悲鸣屿先生的继子?” 七惠点头。 “我弟弟的事……”说出一个开头,实弥终于能更好地将话题进行下去,“之前跟你提过,现在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参加明年的最终选拔。” “他和天海你不一样,没有天赋,也没有决心。更谈不上冷静,只是侥幸有一些能力。我本来想在他加入之前找机会将他赶走,但始终不行。”他抓抓头发,很有些烦躁,“我再三告诉他不要加入鬼杀队,但这小子年纪大了,哥哥的话也不听……” 实弥的话有些混乱,但七惠只是听着。 “……如果可以,等他通过了最终选拔,我希望你能抽空回悲鸣屿先生那里看看他。”实弥低下头,郑重道,“玄弥这小子虽然脑子笨,也没什么天才的能力,但他很听话,也很诚实……” 为了悲鸣屿的关照来拜托她,这个七惠倒是能理解,但为什么会想要她来照顾新人?她自己尚且还是个新人。 但七惠没有问出口。不死川实弥为了自己弟弟多次向她低头,一而再再而三地拜托,这一事实让她很吃惊,甚至有些怀疑这到底是谁。不死川先生一贯是有话直言,脾气暴烈。即便面对主公大人,也从未因为尊敬而委婉半分。这令他的态度显得如此不寻常。 也正因为这份不寻常,让七惠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实弥的请求。 “您放心。”她说,“即便不是因为不死川先生今天的话,新入队的队士有需要的时候,我也一定会不遗余力的。” 实弥闻言,轻轻松了口气。玄弥不听他的话一定要加入鬼杀队,他只能尽可能给他提供最大的保护。岩之呼吸重在身体素质的锤炼,对基础尚不牢靠的玄弥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悲鸣屿先生为人沉稳可靠,又有天海七惠这样一位和蝶屋、主公大人、炎柱都交好的弟子。即便只是一些聊胜于无的规划,但七惠的应承也让实弥暗自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实弥按着悲鸣屿行冥信上所说,对七惠的训练更加上心。很难说他心里不是存了一点回报的心思,但七惠并不能透过他严苛的训练理解到他的苦心,只觉得不死川先生不愧是和悲鸣屿先生说得来的人,连折磨人的办法也如出一辙。技巧、诀窍统统不讲,而是以累积的训练量为提升实力的最佳办法。 在实弥的强训下,七惠对风之呼吸的掌握也有了一些心得。这种事说来也算一通百通,毕竟通过血管的劲气只是频率或属性不同,但流向与路径大都一致。风之呼吸的要点是灵巧与爆发,实弥发觉七惠在这两点上很有灵性后,便愈发加大了她的训练量。 这天七惠正在厨房里做甜点——顺道一提,经她出品的点心可以压制风柱大人百分之二十五的怒火,虽然不多,却已经被风柱手底下的队士们奉为圣物——院外忽然响起一阵骚动,像是人们在窃窃私语。 没过多久,更是有兵刀相向的声音传来。清脆的碰撞声传进厨房里,七惠侧耳细听,没有发觉大面积的打斗,那么应该就是一对一的切磋。 她没放在心上,端着荻花饼向外走去。今天的荻花饼被她改良过,里面的红豆馅重新熬制,混合了生鲜甜奶油和一点抹茶液,将红豆的甘甜、抹茶的清苦与奶油的浓香三者结合,口感更丰富。饼皮特意做薄,以便带来最好的口感,满满的馅料几乎要从糯米皮里冲出来。 七惠正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慨,面前忽然横过来一抹刀光,她眼神一肃,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里的荻花饼朝来人的方向扔去。 ——院子里立刻出现了一位满头奶油的水柱大人。 “富冈先生……?”七惠愣了片刻,将怀里的手帕递给他,“实在抱歉,没有想到您会出现在这里……” 她慢半拍地想到,能跟水柱打得不相上下的人,这院子里好像也只有一位…… 嗯,顶着糯米饼皮的风柱大人。 第33章 作为赔罪,七惠为富冈义勇和不死川实弥都准备了药膳。猪蹄炖得软烂如云,连里面的肥油也全都随着高温分子逃逸出来,只剩下软糯的口感和弹牙的猪皮。多余的油脂早在炖煮阶段就已经被撇开,只剩下与中药清香交相辉映的浓厚肉香。 一人一盅汤,分量不多,但算上里面满满当当两只猪蹄却已经足够。胶原蛋白的自然流出让汤汁变得浓稠,褐色的浓汤撒上几粒葱花,淡盐的口味更加凸显食材本身的风味。 义勇喝了一口汤,对七惠说:“今年的柱合会议你要去么?如果要去,我带你一起。” 七惠还没说话,实弥就冷哼一声,“她如果要去也有我带她去,还没当过师傅的jsg人少插嘴。” “可是我马上就要教导她了。” “现在还没有不是吗?” “可是……” 眼看实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七惠干咳一声,郑重地谢过了他的好意:“谢谢不死川先生,但柱合会议在年末,到时候我和富冈先生一起去就好了。” 说着,又鞠了一躬,“谢谢您这段时间的指教!” 说来她这会儿本就应该跟着富冈先生训练,是因为下山途中遇了鬼才意外到了不死川先生的麾下。而且就七惠自己感觉,她在这一阶段能掌握的风之呼吸法已经到了头,再往下深练也不会有大进展。 实弥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即便和富冈义勇不睦,也没有多加阻拦。 “你先睡吧,这里的东西我们自己收拾。”实弥对七惠摆摆手,“明早就跟他训练去,我的小庙留不下你。” “走之前我会记得给您写一些猫咪食谱的。”七惠微笑。 “不死川,你这里有猫?”义勇跃跃欲试地摸了摸发尾。 实弥头也不回:“闭嘴。” * “说起来,主公大人的消息你知道了吗?” “你是说天海配的新药?我听蝴蝶说了。” “咦?蝴蝶为什么没有给我写信?” “……那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炼狱告诉我了。” 实弥挑眉:“他倒是关心得很。” “说起来,炼狱总是告诉我天海的事情。”义勇喃喃,最后总结道,“他真是个热心肠的人。” 实弥翻了个白眼。虽然他多多少少也能体会到富冈义勇这烦人的脱线,但这绝不能成为他与水柱和谐相处的理由。毕竟他明明有那样好的天赋,却总是在剑道上慢半拍,少见他尽心竭力地去做事。 义勇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嫌弃,就像他无法理解蝴蝶忍为什么没有给他写信一样。他又摸了摸发尾,问:“不死川,你的弟弟是不是要参加最终选拔了?” 他说到最终选拔四个字时,手指痉挛一般地缩紧了一下。 “对。”实弥喝了一口茶,“你想说什么?” “希望他能小心。”义勇没有再说什么,“祝他顺利。” 两人又沉默片刻,义勇忽然道:“不死川,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每个柱都有自己镇守的区域,除了柱合会议几乎见不到人。但偏偏工作性质危险,有时候只是过了一年,来开会的就已经换了批人。 义勇想起产屋敷病情好转的消息,又很细微地笑了笑:“多亏有蝶屋和天海,现在连主公大人也……” 实弥难得和他所见略同,心里居然有些尴尬,于是不耐烦地驱逐他:“快走,天色太晚了。再不睡明早怎么出发?” 义勇这才想起自己忘了说正事,问:“那位最近在找一个人,你知道吗?” “嗯。但只是说找人,却不知道他要找的人是什么样子。” “主公大人传信,如果有机会可以探听一下他在找谁,有什么特征。”义勇没什么表情地摸着刀鞘,“最好能抢在那位之前找到。” 实弥点点头,目送富冈义勇走远。他并不喜欢富冈这个人,从性格到剑术,都不是他欣赏得来的类型。但即便如此,他也希望下一次柱合会议能继续与富冈义勇相见。一次两次,周而复始,鬼杀队的人就在无数次离别与相聚中送走带自己入队的前辈、同期的好友、看不顺眼的同僚,以及…… 他想起自家那个一意孤行的弟弟,深深叹了口气。 * 水柱小院的人其实比风柱、炎柱处的人都要多,但因为水柱本人的原因,这里瞧上去反而比其他地方还要安静。七惠适应了片刻,放下包裹和大家一起训练起来。 融入一个新环境对她来说算不上非常难,队士有许多都在蝶屋和她打过交道,多少吃过些她做的饭菜,总是笑脸相迎的。唯独富冈先生,无论吃得好或坏,早或晚,永远是同一副表情。 第40章 富冈义勇对七惠的水平存在一些预估。早在蝶屋两人过招,他意识到七惠能使出一些精妙的连招,或者步伐。但等他问起来或像现在这样上手操练,又发现她可能并没有完全融会贯通。 就像七惠目前对呼吸法的掌握一样,每个人那里兜兜转转一圈,会了很多方法,却没能最大限度地用起来。 义勇和她练了两次,大约评估了一下七惠的水平,指导道:“你有考虑过为什么这里要换手用刀,挡住我的攻击吗?” 七惠愣了片刻:“……下意识。” 攻守交替太快,一场对局中很多地方用不到理性的思考,实弥称赞过的她的优点派不上用场。七惠实话实说,和富冈先生对打时往往只能靠下意识。 每个柱的战斗特点不同。不死川先生有些像回合制,猛烈进攻过后,大概率有一个心照不宣的防守阶段,她大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思考战略;但富冈先生的攻势连贯绵密,虽然没有不死川先生那样富有爆发力的杀招,但滴水穿石,且没有让人停歇喘息的机会。 说实在的,七惠对于富冈先生这类剑招最苦手。 义勇却并不对她手下留情。他和实弥探讨过,一致认为天海此人有天赋,也有潜力,只是从未真正被逼到过绝境。而如果她从未在平时训练里锻炼出对抗绝境的能力,那么真正到了生死攸关的危机时刻,她会非常被动。 基于这样的共识,义勇几乎每天要和七惠对练两次。水之呼吸的剑招润物细无声,像一张网将人笼住。七惠只能尽全力在这样的剑网中找寻一丝破绽,譬如现在,她握紧刀柄,脚下轻巧地踩了一个交叉步,半秒不到的时间内转到义勇左侧,在他相对不算灵敏的方向从下往上挑了一刀。 义勇虽然是右利手,但反应同样很快。他向后拧身挡住七惠的刀,手掌都被震得有些发麻。 “炎天升腾?”他挑眉,“在这种时候用炎之呼吸……” 他收回刀势,甩甩手:“今天就到这里。” 七惠有些惭愧:“富冈先生,手没事吗?” “嗯?没事,虽然炎之呼吸的力道确实霸道,但你实力不足,所以还好。” “是吗,那麻烦富冈先生今天跟我一起去镇上采购吧。” “……?” 七惠微笑着,义勇却觉得背后发麻:“昨天的炸猪排一共五十人份,队士四十个人,富冈先生一个人就吃了十份吧?剩下的份我是打算留到今天做点心的,现在没有了。” “义勇先生应该要一起去吧?” * 水柱的院子往南,有一座中型的小镇,这里一贯是水柱小院采购物资的地点。但当七惠和义勇两人到镇口时,却发现这小镇混乱得有些怪异。 倒不像是上次和伊黑先生去的小村那么诡异,七惠思忖,这里离水柱的院子这么近,应该不是闹鬼…… 正好有一支车队出城采购,七惠二人搭上顺风车,顺嘴问了问城里的情况。 “哎,你们是外地人,我看啊,能不进去就不要进去了。”赶车人神秘地掩着嘴,“里面在闹瘟疫!” “疫病?”七惠问,“染病的人都是什么特征?” “听说是先吃不出味儿,接着又闻不着味儿。有的甚至听不到声音了,据说啊……很快就要瞎了……” 赶车人苦笑了一下,“我家里还有两个女儿,无论如何也要赚些家用。否则这种时刻,谁不想陪在她们旁边啊。” 七惠点点头,在义勇询问的眼神里挪开视线。没见过病人的情况,她是不会轻易许诺的。否则治不好事小,让人有了希望又失望,难免心生怨怼。 赶车人在临镇将他们二人放下,自己往更南边去送货。七惠和义勇进入城中时已是傍晚,便看见一片张灯结彩,街上游人如织,有人站在挂满红绸的三层小楼上高喝:“文会倒数第二天咯~最后的期限到咯~” 声音幽怨绵长,飘荡在主街上空。 义勇抓住一个镇民,问:“这里是在举行什么活动?” 那人半张着嘴,手里捏了一张画满墨迹的纸。那张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恐惧,面目扭曲地指了指街尾那栋华丽的高楼。 “单双城的文会,要开始了……” 第34章 “看来这是一场由城主举办的文会。” “太频繁了。”义勇喃喃。 “的确,不jsg说一年一次,即便三月一次也有些不寻常。何况这里是每周一次。” “你怎么看?” “唔……” 义勇和七惠没有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正在单双城内采购水柱小院需要的物资。他们从镇民嘴里得知,这座小城每周都会举办一次文会,小说诗篇散文都可以参会。所有在单双城内的人都必须参与,同时…… “您二位是外地人?那可糟糕了。”卖禽肉的小贩正了正头上的帽子,“我们这儿的文会不吉利呀,往届的倒数三位都被送进城主府熏陶文学造诣,至今还没见着人呢。”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 那小贩难以理解义勇的话:“为什么要走?就因为文会倒数失踪?” 他打量了一下七惠与义勇的着装,嗤笑道:“小姐少爷,吃穿不愁的时候自然要追求平安富贵。像我们这等活下来就要拼尽全力的人,实在顾不上那些。喏,您的肉,拿好了。” 其实不难理解。单双城热闹非凡,居民众多,每周选三个人入城主府也不是很大的数额,更不用说还有他们这样的外来客。只不过这城主究竟是人是鬼…… “你想参加?”义勇问。 七惠点头:“如果是鬼,总不能袖手旁观。” “也好。” 义勇心里盘算,等这里结束,他正好带着七惠去见一次师傅,让他来看看怎么教会天海在战斗中思考。 两个气势汹汹的人同时忘了,他们谁也不会作诗这个事实。 * 七惠扭了扭手腕上的麻绳,蹬了蹬腿:“我没想到富冈先生的文学造诣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比起你来说,我的水平应该不是那么出人意料。” 义勇的言下之意是你出身天海家这样的名门,怎么会一首诗一篇文章都写不好?这下七惠也不乐意了,把义勇今晚写的诗背了出来:“今年的鲑鱼,不那么新鲜。坏蛋海水,今年的鲑鱼。” “至少我做的诗比富冈先生好一些吧。” 义勇不吭声了。他虽然写不来,却还有一些鉴赏的品味,至少知道他的诗的确称不上有多好。顶多有一些质朴的真意。 “二位歇息吧,城主明早会来对二位进行教习。”一个干巴巴的小人儿捧着两片薄被到地牢里来,“入夜后请不要随意走动。” 七惠抬了一下脚踝,示意他看上面勒出红痕的粗绳。小人视若无睹,僵硬地鞠了一躬就离开了。 “总觉得有些奇怪。”义勇说,“那个小侍从……” 七惠正像一只虫蛹一般将薄被从地上挤到自己身上,闻言摇摇头,为他的迟钝感慨:“我们从参加文会开始就进了城主府,但直到现在只见到了这一个侍从。” “单双城虽然是小城,但城主府里只有一个侍从,这也太奇怪了。” 即便两人心里不约而同怀疑这个城主身份诡异,但至少目前为止整个城主府没有对他们展露威胁。按照以往鬼的形成规律来看,他们不会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也不会心慈手软放过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类。 也就是说,如果原来的城主真的变成了鬼,那么城里的侍从们要么活着侍奉,要么死了侍奉,不存在被好心赶回家苟活一条命的可能性。 “不过,也得是‘原来的城主’才对。” 七惠一提,义勇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摇摇头,“我不清楚单双城的情况。往常即使出门采购,也不会到这里来?” 两人聊了两句,又无话可说了。倒是义勇看了她两眼,问:“比起普通队士,你似乎很有杀鬼的缘分。” 想必他是听了关于七惠的事迹。这段时间的训练,除了被关在蝶屋的那几天,每次出门她都能撞见鬼,有时甚至还会陷入危机。 且她与风柱不同,实弥的血有诱鬼的效果,但那也要求必须见血。七惠总是一出驻地就遇上鬼,这实在不能用血质来解释。 七惠摸了摸衣襟,微笑道:“也许我天生就该加入鬼杀队。” “是吗……?”义勇疑惑地偏头,又垂眸,“也许是吧。总会有这样的人。” “天赋异禀的人,强大又温柔的人。” “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幸运地活到一展所长的时候。” 他喃喃。 “反而有时候,没有才能的人却活得更长久。” “这公平吗?” “富冈先生认识这样的人?” 义勇低头,盯着自己衣襟上的花纹:“啊,认识。” 七惠不说话了。她大致推断出义勇话里的人没有一个好结局,甚至早早去世。戳别人的痛处,这实在不是她的爱好。 第41章 但也不知道怎么,似乎她很有让人倾诉的气质?总之继上一个跟她关在一起的伊黑之后,富冈义勇也慢吞吞讲了起来。 “我并不是那一届最终选拔里最为出色的人才。有一个人,无论人品心性,或是剑术战力,都远远在我之上。是我的师兄。” “他很厉害,救了我很多次。如果没有他,我一定无法通过最终选拔。”义勇说着,那双深蓝的眼睛里难得有了神采,“他总是很有责任心,帮助每一个人,也得到每一个人的信赖和憧憬。” “而我只是一个平庸之人。在剑术上,我没有天赋。面对危险与压力,我总是懦弱不前。为了救我这种人牺牲性命,我想这是他做过最傻的事。” 难得的,七惠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又摸了摸衣襟下的红珠串,斟酌着开口:“富冈先生认为,活着是一件坏事吗?” 义勇摇头。 “也许在您的师兄看来,也是这样。活着很重要,选择救您活着救下更多人,让更多的人活着这件事,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也许比他自己活下来更重要。”七惠想到一个人,忽然微笑起来,声音里也含了笑意,“就像悲鸣屿先生。如果要选,他一定会选择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而不是独自苟活。” “因为他们就是那样的人。” 义勇盯着她的笑容看了片刻,不知怎么,忽然很想从今年的选拔里收一个弟子。 嗯,最好是女孩。不要不死川的弟弟。 * 京都,天海宅。 “果然是肮脏的血脉……”老人闭着眼,指间转着一串硕大圆润的佛珠,“天机警示人,人却忽视这份机缘。终究是不详……” 月光皎洁如水,落在房间浅绿的榻榻米一排排整齐的膝盖边。老人面前齐整整跪了三排人,女人白衫红裙,男人则是一身黑。粗粗一看将近五十人在房间里,却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唯有老人手中的佛珠转动,啪嗒——啪嗒—— 直到跪在面前的人开始从额角渗出汗珠,他才慢条斯理道:“征一既然没有这个福气,说明那孩子与我天海家无缘。但本家的血脉不能不传承,即便是被污染的,也应当回到天海家来……” 他说着,停下了转动佛珠的手。房间内更加安静,跪在地上的人几乎要把脸贴到地上去。 “由我来亲自教育,以保证灵魂的纯洁。” 老人有些陶醉地摸了摸佛珠上刻的汉字,似乎有些依依不舍。但终究他把珠串从手腕上摘下,递给旁边的人。 “上次那串珠子不得她心意,自然把人唤不回来。这么多年不见,七惠也不再是那一串木头能压得住的小孩子了。你去,告诉她,这是祖父想着她的脸,亲手做的。功用自然不比原来那串,是上好的东西。” “女孩子嘛,有点小性子,可以理解。”老人的笑容很慈祥,目光却冷漠至极,“就像她母亲一样……” 他说到这里,不再开口。摆摆手,旁边捧着佛珠的人便心惊胆战地退了出去。侍从领路,他几乎是小跑步离开了房间。手上的珠串散发着灼人的热度,他咬牙问一边的侍从:“我听说,那串红色的珠子是七惠小姐的母亲做的……” 他话音未落,就被旁边引路的侍从瞪了一眼:“请慎言!家主大人可以提,不代表任何人都可以提。” 天海家家规森严,仆从用的都是经年的家奴,因而在奴仆中少有不为人知的秘辛。同样因为这一点,消息也很少外传。在京都和东京的贵族圈里,天海家永远是一个神秘而力量强大的象征。 “您体谅,上回出去我没能把小姐带回来。这一回却也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我常年在外,家里许多秘密不清楚。”这人说,“要是拿了家主的东西,最后依然没能把小姐带回来,到时候倒霉的可能就不止我一个。” “我没记错的话,你和家主的侍女……jsg” 领路的侍从大为光火,却不敢在天海宅里大肆吵闹,只能压低了声音质问他:“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要把小姐带回来,总要知道这珠子是干什么用的吧?” 侍从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佛珠,便瑟缩着收回视线。 “我不能谈论家主的造物。”他悄声道,“不过上一串珠子,那是大小姐做的。” “大小姐?哦,就是七惠小姐的……” “知道就行,不要说出来。”侍从咳了两声,继续道,“大小姐违背祖训,擅自与外人珠胎暗结才生下了小姐。但这种事对天海家来说是丑事,是下脸面的。七惠小姐从没在本家教养过,这也是原因。” “原本只是多一张嘴吃饭,天海家不能残害自己的血脉,所以家主也放任七惠小姐活到六岁。但大小姐那一辈只有她和大少爷两支最纯净的血脉,为了造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家主就……” 他暗示地抬抬眉毛。 “不过那次不知道怎么的,七惠小姐突破了看守,撞见了这事。从那之后,她身上就多了这串珠子。据说是受惊太过,觉醒了什么体质?大小姐爱女心切,亲手做了红珠串镇压她身上引鬼的邪气。” “至于家主大人……” 侍从的声音放得更轻,更慢,像是狂风里摇曳的一簇火苗:“家主大人的预言从未有错,如果七惠小姐当真命中注定要毁灭天海家,大约也只有家主带在身边数十年的佛珠能压住她的命了。” 他乌黑的眼瞳一转,里头映出送信人惊惶苍白的面孔。 “你可要小心。作为天海家的一份子,可不要被小姐拿来做试刀石了。” 第35章 单双城到了夜里,寒风阵阵,似乎从天气上就昭示着某种不详。月亮弯弯地翘在地牢的窗棂前,幽静地注视着空无一人的牢房。 刚过午夜,七惠和义勇便挣脱了手脚上的绳子。这对腕力异于常人的鬼杀队水柱来说轻而易举,被来回苦训的七惠同样不在话下。两人一面悄然穿行在城主府中,一面闲聊。 或许和富冈义勇闲聊这个词组有些怪异,说成是七惠在接受义勇的问询会更恰如其分。训练她已有一段时间的水柱大人问话总是直截了当:“你的实力现在达到了什么水平?” “富冈先生难道无法判断?” “自然。队内的对练往往点到即止,情境单一,与实战大不相同。”富冈义勇撅了一下嘴,这是他困惑时常有的小动作:“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对待我的态度和对别人不一样?” 他没料到七惠忽然一惊,也不知是不是被说中了导致心虚:“富冈先生,话不可以乱讲......” 两人还没说出什么结论来,便已经在城主府顶层的主屋外,听见低低的呜咽声。要说是呜咽,又没有那么凄婉,似乎只是一种难以抑制的、低低的□□声。 “是个男人。”义勇判断,“是城主?” 七惠没有接话,而是将脚步放得更加轻。她天生比义勇清瘦,又练了风之呼吸,走起路来若非衣物有些许摩擦,几乎让人意识不到她的动作。 他们二人一左一右地接近了主屋,整栋城主府里除了门内的呜咽,再也没有别的声音。这不仅让那声音听起来更加怨气毒辣,也让屋外愈发寂静。 就在此时,夜风猛然一刮。七惠身后一扇小门被‘砰’一声刮了过去。她下意识抽刀摆出防御姿态,却发现那的确只是风。 “不要放松。”义勇低声提醒,“能听见声音,说明我们已经离他很近。” “近到他足可以随手攻击我们的范围。” 话音未落,便有一只一只似是狗爪的东西从木地板中破出,直直朝着七惠面门而来。旁边还有个富冈义勇立在那里,这些残破露骨、腐肉似落未落的狗爪却并不领情,只是狂猛地攻击着七惠。就好像它们天然地懂得识别谁更弱小一样。 好吧,七惠虽然深知自己弱小,但面子上总过不去。何况一旁的不是别人,是她惯来不是非常喜欢的富冈先生。她咬牙,拿出十足十的水平,义勇只看见一片银光凌凌,那些滴着黑血的狗爪便七零八落地掉在了地上。腐肉碎成了沫,混着浓稠恶臭的黑血一道流下台阶去。 两人并没有看那摊恶心的东西,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主屋忽然半开的门。谁也不知道这扇门是什么时候打开的,等他们回神的时候,门内的恶意已经汹涌澎湃地朝二人袭来。这也许是鬼怪的招数,他们不好分辨,但脑子已经有些不清醒。义勇看见七惠沾了血的刀被举起,七惠也看见义勇的刀鞘被按到身后——这是要全力进攻的征兆。 “两位客人,怎么如此来势汹汹?” 一个温柔的,清淡的女声忽然在这层楼响起。 义勇默不作声,更加握紧了自己的刀。倒是七惠,四下看不见人后,居然开口应声:“本来是来单双城做客的,却被当成犯人抓进城主府。这样任谁都不会高兴吧?” “原来是外乡人,倒是我有失远迎。” 第42章 女声虽然这样说着,却半点显形的意思也没有。她轻轻笑着,绵软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七惠眼前一花,听见义勇高声叫她:“不要听!” 她立刻蹲下身将刀松开,转而用双手捂住耳朵。直到声波渐消才放下手,重新握紧刀柄。 “难道这里有两只鬼?”她轻声问,“一男一女?” 义勇斟酌片刻,却也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结论:“毕竟是城主府,人数众多。无论冒出来多少鬼怪,都应该在我们的防备之中。” 七惠点点头。虽然她总觉得不大对,也许是到目前为止始终没经受到什么有效的攻击。她犹豫稍许,重新开口问:“富冈先生,有没有鬼生来并不会攻击人?” “人是鬼的食物。当你饥饿的时候,会忍住不去杀害一只兔子吗?”义勇瞥她一眼,“何况,鬼这种生物一直处于饥饿中。” “看来您是人与鬼不能共存派。” 她几乎能看见义勇头上冒出一个问号。青年皱着眉,极其不解地问:“还有什么派?” “不死川先生是杀尽天下鬼怪派。”她摆着指头数,“蜜璃应该算天大地大没有吃饭大派。” “......”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绕过游廊,预备从后方靠近主屋。义勇的手刚碰到门,那女人的声音又回响起来。这一次比之前还要更响,无孔不入地钻入两人的脑海。七惠在极力抵抗中咬牙切齿道:“还不如找宇髓先生求援呢!” “那样会很吵。”义勇评价,“以毒攻毒是笨办法。” 他的状况比七惠要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声波通过人体也能传播,即便封闭听觉,波纹的振动也能传导到体内。何况这本来就不是单纯的‘声音’,而是一种鬼的能力。 说起来也不知道鬼的能力究竟是从何而来,实在五花八门。按照大正最新流行的“科学”说法,这可以算是一点也不科学。 七惠想着,一边替冲入主屋的义勇看护后背。主屋的门一开便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即便刚刚在楼梯上已经快习惯的二人也有些恶心。义勇用刀尖在地上几乎快淹没他脚背的血浆里轻轻拨弄,没有发现任何肉块。 “只是血。”他说,“以前的人不知道在哪里。” 任何鬼吃下人都是无法完全消化的,他们的人体组织和鬼的消化系统不符,多少有些端倪。 男人的□□声又响起来,不像女人的声音,□□并不能对七惠和义勇造成任何伤害。两人对了个眼神,七惠开口问这男声:“冒昧问一问城主,往届文会的垫底几名如今在哪里?” 没有回应。甚至男人的声音也消失了。鬼怪像是突然从这栋楼蒸发一般,半点声音也没有,反而让刚刚还饱经折磨的二人无所适从。 义勇上下打量这间屋子。这里显然是城主办公的地方,矮几上堆满公文,凌乱地挤到地上。他心里暗忖,公文上没有血迹,显然是常有人碰的。但既然已经成了鬼,难道还一心办公么?......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鬼。 他回头看了一眼天海七惠,显然她也意识到这一点不jsg对。排除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一个选项无论再怎么令人惊异,也是事实。城主府除了他们二人再没有活人的气息,那么做这些事的只能是鬼。。 至于是谁...... “刚才是我莽撞了。”七惠轻声说,“原来城主是......这位夫人?” 周遭一静,转而又响起女人笑声。她像是高兴极了,越笑声调越高,几乎要将两人的耳膜刺破。 “果然还是小姑娘聪慧。”女鬼的言谈间充斥着对义勇的轻蔑,“只是你何苦和男人一起行动,险些让我误伤了你。” 她说着,显形出来。窈窕纤细的一名女郎,正坐在矮几边。叫人定睛的是她手里的绳子,绳末拴着一只四肢细长的狗。浑身血污伤可见骨不说,还拼接了一颗人头。 那人头任谁都看得出是个男人,双眼上翻,时不时泄露几分痛苦的□□,也不知有没有意识。 “单双城城主,是我。”女鬼翘了翘细长的手指,她说这话时有种斩钉截铁的独断,“要是认错人,我可是要不高兴的。” 但义勇并没打算听她说什么,抽出刀便冲了上去。他实力不可谓不强劲,刚刚无非是那女鬼不现身而无从下手。一旦露了脸,两人立刻势均力敌打了起来,甚至很快要压过女鬼的势头。 七惠从旁看着,却有些拧眉。她实战的经验不少,隐约觉得女鬼下手并不是全力。倒不是说义勇不值得她出全力,毕竟一人一鬼的实力绝不在一个层面可比,但...... 她一时想起早些时候和伊黑先生遇见的那只被欺凌致死的女鬼,又想起那只被家人易子而食的小孩鬼,冥思苦想半天,最终从矮几上顺了几支竹笔来,合在掌心卜了一卦。 三支笔断成六节,大顺之数。但变动太大,显然这顺遂也不是长久的。当然也能解读为经历劫难而得永顺,但既然已经成了鬼,这一条路便说不通。竹节左五右一,主从分明,既是说现在也是说过去。女鬼究竟是不是但鬼杀队之外从来是女人顺从男人,这没有什么可说的。卦象显出异常,便意味着其中有问题。 她端详片刻,那头义勇已经要将女鬼斩首,才得出一个结论。在那女鬼的最后时刻,她走过去问:“你原来是城主夫人?” 女鬼狼狈地被义勇拎起右边手臂——另一边的已经早早被砍掉,正在勉力再生——她那张谈不上美丽的清秀脸蛋露出一个笑容:“是。” “城里的人说,单双城文风浓厚,对文采斐然之人奉若上宾。”七惠的声音无波无澜,“他们还说,城主的文采是全城最好的,因而看不过那些目不识丁的人。” 女鬼也不知是被哪句话刺激,左臂原本只有一截,却眨眼暴涨复原。肘关节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歪到义勇眼前,尖利的指尖狠狠地往他头顶扎去。义勇的刀还在她肋骨间,一时居然动弹不得,腰尽力往下压也难以躲过那寒光闪闪的鬼。 刀劈砍在手臂上的声音并不大,日轮刀锋利无匹,斩断一只女鬼的骨头实在轻而易举。但义勇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一点,他盯着女鬼血淋淋的断臂,眉心狠狠皱在一块。 “你的刀,可以让鬼的伤口不再愈合?” 他的声音里有些掩藏不住的讶异。 富冈义勇用一种陌生的眼光打量天海七惠。他并不是一个非常关心别人的人,这不是说他冷酷孤傲,而是每日训练、杀鬼、追查鬼王痕迹已经消耗他太多的精力。事实上除了义勇以外,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如此,甚至更冷漠。 但今天天海七惠给他的震撼太大了,让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认识这个人。这个从小被家族抛弃的贵族之女,见证人之丑陋多过鬼之凶恶的少女,总是摆出一张无懈可击的笑脸和宇髓斗嘴的、悲鸣屿先生的弟子。 她原本称得上弱小,却有了任何强者也无法比肩的能力。 第36章 这场战斗的胜利是手到擒来的。不说富冈义勇出手,就是七惠一个人对付这一女一狗也不在话下。只是女鬼的临终之言叫她有些感慨,甚至写进给炼狱先生的信里。 【......即便再如何浓情蜜意,她也不该把文章都交给原来的丈夫。虽然防患于未然的行为难免让两人的关系僵化,但总比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要好。听她说,丈夫得了文章,便以他的名义发表出去。才名有了,立刻有了钱,立刻有了在单双城的立身之本......】 【我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无论是男人掠夺了女人的成就,或是女人一心为虚无的爱奉上一切。有时我想,也许鬼杀队竟是如今我最自在的桃源乡,主公大人也好,悲鸣屿先生也好,大概都不会为我出格的想法加以训斥。杏寿郎又是怎么想的呢?】 后面的事无须赘述,无非是莺歌燕语眠花宿柳的故事。不过这个男人倒也聪明,知道自己要依靠妻子的才华,也没有直接将人抛弃,只是甜言蜜语地哄骗压榨妻子的文才,一面用自己的名头顶替出去。直到他的位置足够高——原城主的小女儿看中了他——妻子的才华便不需要了。 他不杀妻,妻却忍不了了。她的才华名利统统可以拱手给丈夫,唯独要丈夫的爱只属于她。但显然这一点也不可能做到,她的前半生活成了笑话,于是也不要让丈夫的后半生活得顺心遂意。 “只是她没有必要让自己也变成鬼。”义勇和七惠坐在回程的车上,低声谈论着,“这样做太鲁莽了。” “如果她还是人,恐怕没办法这样畅快。”七惠说,“即便丈夫得了报应,她也不会好过。” 义勇沉默。他虽然不通人情,但隐约能领悟七惠的意思。如果女人没有成为女鬼,依然是人,那么她的复仇会被人认为睚眦必报,太过阴狠。甚至因为是女人,也许并不能有真正报仇的途径与能力,更不用提亲手折磨。 “这么一想,做鬼也没有坏处。”七惠话没说完,已经被义勇看了一眼。她缩缩脖子,还是继续道,“如果只有做鬼才能以牙还牙地复仇,那为什么不去做鬼呢?” 第43章 “当然,我是说像她这样的情况。普通人的话还是老老实实做人就好。” 义勇又不说话了。并不是被七惠说服而认同做人不如做鬼的荒唐论点,而是有些怪异于自己的感受。如果是不死川,或者蝴蝶在这里,大概都会毫不留情地教育七惠一顿。但他似乎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为什么? 他们沿原路返回,自然也经过了那个疫病蔓延的村落。七惠跳下车进了村里,这下她有了时间,很轻易地解了村落里的疫病。义勇站在旁边看她配药,轻声问:“这用的是你和蝴蝶研制出来的化学药剂么?” 七惠点头:“是,我手上的材料不多,小忍应该会再寄过来。是她告诉你的?” 义勇沉默。其实是他无意间听见的,但对比七惠的猜想,偷听显得分外可怜,他不想说。 他一路上话都很少,七惠没什么反应。直到义勇提出要送她去自己的师父那里训练,这才吓了她一跳。 “鳞泷先生?”七惠的眉毛几乎要拧成一条麻绳,“怎么好麻烦他呢?我的水平由富冈先生来教也绰绰有余了,实在是......” "我教不了你。"义勇打断她,“我们的方法不一样。” “我和所有柱,我们都没有办法教你更进一步。因为你掌握的招式太多了,从没有人能将所有呼吸法的所有招式在战斗中活用。所以你必须要向战斗经验最丰富的人学习,除了鳞泷先生,我想不到其他人选。” “可是......” “这件事我会和主公说,在下一次柱合会议之前,你都跟着鳞泷先生学习。”义勇不容置疑地说完,便领着她往另一条路上拐去。 这段时日,天已经很冷了。雪落在肩头并不立刻化开,反而能停上一时片刻。巴掌大的雪花织满了视野,七惠捻了捻濡湿的睫毛,正要开口,忽然听见义勇短促地叫她:“停步。” 不消解释,七惠也感知到了怪异的能量源。鬼杀队整天杀鬼,恐怕已经比鬼还要jsg了解他们出现时是怎样一种后脊发麻的预感。 ——鬼? 但这里人迹罕至,又是深山野外,并不符合那位一贯转化鬼怪的规律,怎会有鬼? 两人的步子都放窄,落在雪地里细细密密的一串影子。不远处的雪地里传来少年哭喊的声音,义勇忽然加速,连跑几步纵身跃起,雪亮的刀刃从空中落下,激起昏白的雪尘。 七惠落在他身后几步,并未直接跟上,而是在环视四周。义勇先生出手,除了上弦以外应该都不算困难。但一对男女狠狠撞在了她身前的树根上,这叫七惠意识到,原来富冈先生的刀并没有伤到鬼,反而叫他逃脱了。 又或者,是‘她’? 七惠站在原地,没有贸然上前。她听见富冈先生在质问:“为什么要保护她?” “妹妹!是我的妹妹!”陌生的少年嘶喊着,“祢豆子!” 富冈先生可不是会因为这个网开一面的人。七惠想,不过总比遇到不死川先生好。 那两人又在风雪里辩论了片刻,大约观念实在合不来,竟然要打上一场。义勇手里还拎着那个名叫祢豆子的女孩,很有些不称手,于是干脆把人扔给了七惠。 红发少年这才发现自己身后还有一个人,圆滚滚的红眼睛瞪得更大许多。好在七惠也是女生,叫她看着比被义勇拎着更让人放心。 “富冈先生,请不要擅自做出这么任性的行为......”她吐槽一句,最终还是接过义勇手里的女孩,抓住她的两只手腕使她无法张牙舞爪地咬人。 “我妹妹就拜托您了!”红发少年冲七惠狠狠鞠了一躬,几乎要把腰对折起来似的。没了后顾之忧,他便握着斧子窜跑起来。只是一点粗劣的障眼法,并不足以伤到义勇。红发少年被打倒在地,眼看要被义勇取走性命,七惠手底下的女鬼忽然躁动起来。她力大无比,直接挣开了七惠的束缚,一路奔到少年面前。 然后,挡住了他。 “她想,保护哥哥吗?”七惠轻轻嘟哝。果不其然,又被富冈先生瞪了。真是的,明明他也是这样想的,却总装得不近人情。 这一人一鬼都不是义勇的对手,他将人打晕,又找了竹节塞在祢豆子嘴里,走到七惠身边。 “我打算叫他去找鳞泷先生学习剑术。” “请不要过度麻烦鳞泷先生。”七惠面无表情道,“而且也请不要过度麻烦我。明明我是来跟随富冈先生训练的......” “天海,我并不认同你的观念。”义勇说,“我并不觉得当人做不下去,就有了足够的动机抛弃这个身份。因为人的姓名永远是珍贵的,即便是我。” “但,我们是猎鬼人,不是屠鬼人。屠夫会毫无顾忌地宰杀,但猎人会放生怀孕的母鹿。我大约也没有资格独断地决定尚未伤人的鬼必须死在我的刀下。” “这已经超出了决定的范畴。”七惠难得沉下脸,“一旦她失控,你也要承担责任。” 义勇的深蓝色眼睛依然波澜不惊,似乎动辄切腹的罪责丝毫无法令他却步:“如果因为害怕而逃避改善现状的可能,我就没有资格再做鬼杀队的柱了。” “你们顺路。”他不再多说,眼看那一人一鬼也醒了,他原话嘱咐给了红发少年,“跟着这个人,她很强。总之比现在的你强。” “现在没什么阳光,应该没关系。但是可别把你妹妹带到太阳底下。” 说完就消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被揍一顿。七惠腹诽,露出笑容冲红发少年道:“你好,我是天海七惠,鬼杀队队士。” 那少年还趴在雪地里没有回神,却依然十分礼貌道:“你好,我是炭治郎。灶门炭治郎。这是我的妹妹,祢豆子。” “请您多多关照!” 第37章 “鬼杀队是猎鬼人的组织?”炭治郎歪着头想了片刻,“猎鬼人,就是专职杀鬼的人吗?” 七惠点头:“不过大家的标准千奇百怪。昨天富冈先生放过了你,不代表其他队士会轻易容忍你随身带着鬼行动。” 炭治郎本有些想反驳,但转而又沉默下来。如果有人同他一样经历过母亲、弟弟妹妹尽数惨死眼前的遭遇,又或者有比这更惨痛的事,他要怎么要求别人相信祢豆子是与其他所有鬼都不同的呢? 眼看他陷入思考,七惠转过头。没想到富冈先生塞给她的少年在勇气之外同样敏锐自查,省了她许多不必要的力气。 炭治郎和祢豆子已经回过家,两人一鬼便立刻动身往狭雾山去。路上倒没什么阻碍,倒是七惠见炭治郎徒手用竹子和麦秆将背上的篓子加固好,忍不住称赞:“你的手很巧。” “是吗?”炭治郎不以为意,“我在家是长男,帮着做多了事自然会了。如果七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不要顾虑,直接告诉我吧!” 七惠僵硬点点头。 这家伙人是不错,就是热情得叫人有点招架不住啊...... 祢豆子缩在炭治郎背后的篓子里,偶尔探出上半张脸盯着七惠看。她虽成了鬼,但隐隐中仍有些意识。就像义勇举刀对准炭治郎时她有意回护一般,只是朦朦胧胧抓不住感觉,像正常人的脑里裹了一层模糊不清的影子。 炭治郎倒是笑道:“祢豆子很喜欢七惠呢。” “我的确比较招女孩子喜欢。”七惠并不自谦。 两人说着话,远远看见一座小佛堂。修在乡间,又是这样的乱世,早该荒废了才对。但七惠隐隐听见了衣料摩擦的声音。 ......还有,咀嚼的声音。 她落后半步,看着炭治郎急匆匆背着妹妹向佛堂跑去。少年一拉开门脚步便冻住,盖因门里露出一张沾满血的利齿大嘴,披头散发的男人口中还嚼着人的肢体,质问他:“你们是人类吗?还是鬼?” 炭治郎不答。他握紧手里的斧头,狠狠抡在鬼的脖颈处。七惠在一旁抱着手臂观看,心里评判着他的动作。 力气、速度都不错,但反应太慢。作为新人可以谅解,不过...... 她看着那只鬼将炭治郎扑倒在地,正在评估是否需要出手的时候,一直乖乖待在她身侧的祢豆子忽然冲了上去。她一脚踹飞了那只鬼的头,将炭治郎护在身后。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保护哥哥,但七惠依然轻挑了下眉。 鬼的欲望比人类强烈百倍,其中最紧要的就是食欲。如果说这份保护欲是基于还未消散的亲情,就像之前那些鬼一样各有各的做法,那么祢豆子不仅能抑制食欲,不吃她的哥哥,甚至也不对一直走在身边的七惠下手,这足以证明她身上有异于其他鬼的地方。 “富冈先生还真是走运......” 她话音未落,右肩便被人拍了一下。手掌厚实,力道大得快把她拍到递上去。 “鳞泷先生......”七惠无奈道,“一会儿和新人君打招呼可不要这样了。” 鳞泷却横眉竖目地瞪着她:“我都听富冈义勇那小子说了!你可以让鬼的伤口不再愈合?有这样好的天赋,却浪费了十多年......” 第44章 七惠摆手:“在那之前我也不知道啊。即便是现在,这种能力我也无法很好地控制,至少没办法做到我想用就能用的程度。” 两人没说两句,炭治郎就悠悠转醒。鳞泷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七惠说:“你带着这小姑娘回去,等这小子的安排定下来我就来训练你。” ——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着急。 但七惠没有说出口,只是乖乖点头,把祢豆子背在自己背上。她步履轻盈,比炭治郎更快更稳,祢豆子趁着天色暗沉从背篓里探出头,柔软的长发在七惠颈边蹭了蹭。 她们在鳞泷的屋里等了片刻,这位前水柱就顶着一张怪面具回来了。他气息平稳,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仿佛极速长跑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没闻到任何食物的味道,顿时有些悻悻。好在七惠没有戳穿他,而是从包裹里掏出两个饭团。 “本来是打算给炭治郎的,但他体力太充沛,没用上。”她将饭团往鳞泷的方向推了推,“鳞泷先生用吧。” “唔。”鳞泷摸摸下巴,将饭团塞进嘴里。 虽jsg然已经冷了,但米饭的口感粒粒分明。猪肉切成碎,但颗粒并不小,依然蕴含着充分浓郁的肉汁。提前用秘制的卤料腌制好,使得饭团本身不用加盐也味道足够。肉汁满溢出来,将周围每一粒米饭都浸透,与外边一圈保持原味的米饭相得益彰,咸淡适中。七惠额外加了几粒梅干,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肥肉的油腻,反而让口感更丰富,回味更甘甜。 鳞泷满足地舒了口气,又假咳两声:“嗯,我可不是图你这一口吃。要知道富冈义勇在信里可是把你痛快地批评了一顿,说你惫懒怠惰......” 经历过不死川先生的训练,七惠已然对这些话免疫,她手里同样握着一枚饭团。馅料的浓香混合着稻米的清香,清幽地萦绕在屋内。祢豆子不知什么时候从箱子里爬出来,坐在她旁边,两眼亮晶晶地盯着饭团里棕褐色泛着油光的肉馅。 “她这是,想吃的意思?”鳞泷语气有些急促,他囫囵咽下自己手里那枚饭团,急急对七惠道,“快给她!” 七惠将饭团放进祢豆子手心,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的反应。女孩轻轻嗅着空气里的香味,表情分明有些享受,但当她咬了一口进嘴里,却很难抑制住生理性的厌恶,重新将饭团塞给七惠,转身缩回背篓里睡觉去了。 鳞泷见她睡熟,才小声问七惠:“以往也有鬼对你的料理感兴趣吗?” 七惠摇头。 鳞泷沉默片刻,忽然微笑起来:“看来富冈义勇这小子,笨人也有笨福啊。” 七惠深有同感地点头。 * 炭治郎正在鳞泷手里受尽折磨的同时,七惠也并不好过。鳞泷看出祢豆子自制的能力,干脆让她给七惠做陪练,目标是稳稳掌控不让鬼伤口愈合的办法。美其名曰因材施教,而且因为祢豆子不能离开他的屋子太远以免晒到太阳,七惠每天都有时间做饭。 “这也是一种训练。”鳞泷吸了口素面,义正言辞道,“炼狱来信说你的情绪会在做饭的过程中得到释放,这么重要的情报为什么不告诉我?” “然后方便您每天吃到我做的饭?” “咳——” 炭治郎在一边吃得头也不抬。此前他家境不宽裕,祢豆子想换一件和服都不开口,自然谈不上追求食物的味道。但七惠做饭的用料他都知道,鳞泷先生这里交通不便,许多东西就地取材,也不过是山里常见的蔬果和野味,但偏偏经过她的手就能好吃百倍。 炭治郎想,虽然没有吃过城里的饭,但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今天的素面用野山鸡熬清汤垫底,骨头都炖得发软,猪油与长白菇使清汤变得浓白,味道更加醇厚。七惠的调料是随身带的,只需一点白胡椒粉和几粒盐,便把这些山珍的美味烘托到极致。 素面极细却富有弹性,过了一遍清甜的山溪水,似乎送进嘴里时还能品出那股甜意。炭治郎捧着肚子,眼睛幸福地眯起。老天,让他在鳞泷先生这里练个三五年他也愿意...... 好在这种想法只在一瞬间,尤其在他得知七惠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后,心里拯救妹妹的迫切感占了上风。炭治郎自发地加长了训练时间,没料到这种行为又成了鳞泷鞭策七惠的依据。 “您这样两头骗真的好吗?”某日训练途中,鳞泷又说出诸如‘新人都这么努力难道你想输给他吗’的话,七惠实在有些忍不住,“而且您为什么总偷偷跟炼狱先生讲我的训练进度?” 鳞泷撇嘴:“谁让你对他的信反应最大?悲鸣屿那家伙的话也没见你听啊。果然,嫁出去的......” 七惠脸立刻爆红,几乎是爆发出全身的力气冲过去捂住鳞泷的嘴。 祢豆子在旁边吃着七惠做的鸭血汤,疑惑地“嗯”了一声。 “乖孩子不要看哦。”七惠跟鳞泷缠斗着,一边转头安抚她,“这是新的训练项目。” 祢豆子于是乖乖低下头。七惠的鸭血汤只是把东西煮熟并且少量调味,血腥味依然很浓。但祢豆子的饮食改善要循序渐进,一上来就硬要她吃人类的食物才是愚蠢的行为。 好在这些味道原始的菜肴并不被她嫌弃,否则七惠完美的大厨生涯立刻要打上折扣。 炭治郎回来时便看见妹妹捧着碗发呆。一开始祢豆子容易犯困,但逐渐接受了七惠的料理后,她至少每天能清醒两三个小时。而鳞泷先生正和七惠打得不可开交。他如今的眼力已经不可与以前同日而语,立刻在一边坐下,聚精会神地看两人对打。 “唔,鳞泷先生应该有留力。”他挠头,“但七惠好像也没有尽全力?不过她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这是不是就是鳞泷先生说的肌肉记忆?比起直觉,还是无数次的训练更加可靠......” 七惠的刀很快,这是她独有的优势。柱们的剑技一般有限,超过十招的很少,所以在此之外多用普通的攻击来衔接。但她能运用多重呼吸法,自然可以用剑技来衔接剑技,攻击力成倍扩大,连带着机动力也上升。 鳞泷倒还是老神在在,他经验毕竟多出许多,每过一招都要质问七惠为什么这样出招。次数多了,七惠自己也不知不觉在脑海里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出招。 鳞泷的刀从斜前方刺来,他不再追问上一招的缘由,而是大声问道:“天海七惠,现在该用哪一招?” 他的攻势凌厉,七惠想躲开已经来不及,只能正面迎上。但右手还背在身后,左手没有防护,该怎么办? 攻击距离不足,最好的办法是把武器脱手。岩之呼吸最佳,那么选哪一招? 七惠急促地吐了一口气,轻而快地念道:“岩之呼吸二之型。” 她踩上鳞泷半蹲的膝盖,向左前方闪过刀尖的锋锐,右手的日轮刀狠狠向前抛掷出去,直奔鳞泷面门。 “天面碎!” 第38章 狭雾山里的时间像被拨快了指针。七惠的修行进展飞速,炭治郎也不遑多让。只是一年,鳞泷便让他去山里劈石头了。 “感觉您这里的石头一年比一年更大了。”七惠说。 鳞泷没有回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运气好?” 七惠不说话了。她听富冈先生讲过最终选拔的故事,所以并不妄言。 “他要是斩不开怎么办?” “那就一辈子留在这里。”鳞泷摆摆手,“倒是你,以为你能赖下来吗?我已经写信给悲鸣屿,你也可以回去了。” “......谢谢您这段时间的指教。”七惠冲他鞠了一躬,“虽然不知道我走之后祢豆子还愿不愿意吃东西,但材料我都保存好了,做法也交给您了,总之......” “知道了!小小年纪,怎么一个比一个啰嗦?你一个,炭治郎一个——” 七惠背上包裹,温和的笑容使她略显平淡的面孔出色几分。经过一年的训练,她的目光愈发清明,神态也更显从容,就连气质似乎都有了额外的提升。如果叫伊黑先生看到,恐怕也说不出讽刺的话了。 她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走在回岩柱小院的路上。路并不算太远,只是一个昼夜,就已经能看见岩柱小院的屋顶。 也不知道悲鸣屿先生在不在家。她想着,一手按在院门上,却忽然听见里面一个少年的声音,大吼着:“我不要学这些!我应该要学杀鬼的招数,我要变强,我要很快很快地变强!否则......” “否则......” 尾音有些抽泣,不知道是怎么了。悲鸣屿先生也不是爱欺负新人的人啊?不如说想活下去都很难谁有闲心折腾新人。正想着,面前大门被打开。 正是悲鸣屿行冥。 “回来了?”他闭着眼,七惠却能感觉到他的审视,“确实结实了不少。进来吧。” “刚刚那个大吼大叫的是谁?新来的队员吗?”七惠问。 悲鸣屿朝院子某处一指:“不死川玄弥,你应该听说过吧。” 第45章 七惠:...... 原来是他啊。 “不死川先生的弟弟?”她跟着悲鸣屿跨过院里的小桥,“我倒是听说他要来这里训练,不过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悲鸣屿转了转佛珠:“没有人会嫌训练的时间长。” 七惠扁嘴。她哪里听不出这是悲鸣屿在暗指她不够努力,但没有办法,谁让他也没有真的对七惠不留情面逼迫训练呢。 七惠的回归受到了jsg热烈的欢迎——除了不死川玄弥。这个小孩还沉浸在对悲鸣屿先生发火的懊悔当中,七惠完全没想到他会是这种类型。唔,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因为尽管不死川先生的脾气是......那样的,他对自己尊敬的人也相当有礼貌。 “好吧,你可以不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七惠站在他的窗前,面无表情地抱着手,“但你不可以不吃我做的饭。” 玄弥气闷:“为什么?” “因为我是按分量做的。你不吃就会多一份出来,浪费食物是大罪。” 这个逻辑他们已经重复无数遍了,但玄弥不知道是出于羞愧还是倔强,并不肯出来和大家一起吃饭。 七惠看着窗子里男孩的发顶,忽然评价道:“你和不死川先生完全不像。” 这话简直把玄弥点燃了。如果说之前他只是一个濒临爆炸的炸药桶,那么现在,显而易见的,他被七惠的话惹火了。但他依然维持着一丝冷静,这毕竟是前辈、悲鸣屿先生的弟子,据岩柱小院的人说还和现任炎柱有深厚交情的奇女子...... “我觉得我和哥哥很像。”他硬邦邦地回复。 “不对,不像。”七惠堵住他的话,“如果是不死川先生,他应该不会拒绝出来吃饭。毕竟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变强和保护他人更重要。” “哪怕是一点点被伤害到的自尊。” 玄弥就像只被戳破的气球,一下没了回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七惠说的没错,甚至他也知道这个状况的原因...... “不死川先生知道鬼是怎么吃人的、鬼有多么强大难缠,而我们的力量又是多么渺小。”七惠指出,“所以任何变强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玄弥没等她说完,伸手将窗台上的饭盘端了进去,垂着头往嘴里塞。他从没听说过七惠料理的威名,本以为是普通的煮鱼套餐,没想到一入口就让他瞪大了眼睛。 海鱼刺少,但肉质不够细腻。七惠用清淡的汤汁填充,让每一块鱼肉都含有饱满的水分,轻轻一咬,汁水顺着鱼肉的纹理溢出。今天的煮鱼是甜咸味,咸味取自香菇干与海带,甜味则是山里的野苹果。这让汤汁本身并不如肉汤浓郁,而是充满山珍野味的鲜美。 玄弥夹起一块煮得半软的苹果。野苹果偏酸,不如种出来的甜。但久煮之后却少了山野里的酸涩,只剩下软糯的鲜甜回味。而奇妙的口感也与柔韧的鱼肉交相辉映,一口一个交替着吃,即使只有一道主菜也完全不会腻味。 “好吃吗?” 七惠偏头,依然站得笔直。 玄弥摸摸鼻子:“很好吃。......我会洗碗的。” 七惠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当然。” 说完转身走了。 如果说中午的饭菜让玄弥对她有些莫名的亲切,那么下午的训练则叫他惊异。他刚来没多久,精神也才崩溃一次,悲鸣屿也没有让他下场和大家一样对练,而是叫他在旁边观看。 “我总是说七惠还欠火候。”他突然出声,让玄弥将视线转了过来,“但对你来说,她足可以做一个长期的目标。” 玄弥听话地去看七惠。她正站在一个队士跟前,这显然是她今天下午的练习对象。悲鸣屿先生说她刚回来,先做个热身晚上再进入正题。但这难道不已经是正式训练了吗? 玄弥正在困惑,便意识到七惠动了。 为什么说意识,因为他并没有用肉眼看见。七惠的速度太快,又或者说动作太小。似乎只是向前半步,她便缩短了与对手之间的距离。而对方显然也在她突然的攻势下无法反应,只下意识地抬手向身前格挡。 这个队士的反应也很快......玄弥自然地代入了七惠的对手视角,还没来得及想该怎么反击,便看见七惠的木刀并没有如人所想地直攻面门,而是横扫了膝弯。对手失了平衡,直直地跪在地上。 玄弥已经眼花缭乱,而七惠甚至还没有停下。她的步伐开始变化,从谋定而后动的快速冲刺转为四下游走,显得富有节奏感与杀伤力,踩在地面上,几乎连尘土都要化作她的武器。无形的剑气顺着她的行动蜿蜒四散,几乎在一瞬间,便把对手包围在了她的刀尖内。 “好了。到此为止。”悲鸣屿出声,结束了这场万众瞩目的对练,“所有人集合。” 七惠还没来得及擦擦汗,便被悲鸣屿抓过去:“从和三井面对面开始,讲一讲你的思路。” 说着,不忘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手帕。 七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三井一开始并不紧张,这对我来说不好。我希望他紧张,越紧张的情况下越容易出错。所以我并没有一上来就进攻。” 她的声音平缓冷静,似乎刚刚的对练并未对她造成任何压力。但悲鸣屿很清楚,这是她的体力脱胎换骨带来的功效。 “对峙得越久,三井越焦虑。他在猜测我的打算,我是在谋划进攻又或是在全力防守?他在这一刻突击究竟能一举破局还是露出破绽进而走向下风?” “但我的打算很简单,那就是进攻。” “所以我一直在观察他的手臂、小腿、视线。当他做出某个决定,进而身体上有所松懈的片刻,我选择了出击。” 悲鸣屿淡淡道:“你所采用的步伐看上去并不普通。” 七惠转头,对这位亦师亦父的男人露出一个近乎于狡黠的微笑:“是小忍的蝶之舞哦,之前和义勇先生练习的时候无意用出过一次,现在已经完全掌握了。” 悲鸣屿点点头,手掌轻抬,示意她继续说。 “嗯......因为蝶之舞非常轻而快,所以三井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当然,肌肉记忆使他抬手格挡在要害,一般是正前方的胸腔与头脸。而这在我预料之中,因此我选择了水之呼吸的第四型,击打潮,让他丧失行动能力。” “至于最后,以防他逃脱,我采用了小忍的蜈蚣之舞。虽然这一招主要用来干扰而非包围,但当时我实在想不到更适合的剑技了。” 她说到最后,居然还有些羞惭似的把头低了下去。随着悲鸣屿清淡的呼吸声在院子里响起,队士们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顿——对,就像三井一样——不仅是身体上,更是心灵上。 天海七惠的名字他们听得不少,人也见得不少。毕竟是岩柱小院的队士,天然比其他地方的人有了更多认识七惠的机会。但她在去年以前难道不还仅仅是悲鸣屿先生捡回来的小徒弟吗?从没听说过她有如此天份,毕竟如果真是强大到普通队士在她跟前连一招都过不了,悲鸣屿先生为什么不选择她做继子呢? 但无论有什么样的原因,什么样的困惑,岩柱小院的队士都不再纠结了。强者为尊,七惠展露了她的强大,他们的尊重也无需多言。毕竟七惠在半年前为了跟上岩柱小院的训练吃了多少苦,废了多少心力,他们都看在眼里。 唯有刚来不久的玄弥,他站在廊下,嘴唇微张。 “哥哥。”他自己大约也不知道自己正在说话,声音微弱,只是含在喉咙里的一点滚动,“这就是鬼杀队......” “这就是强者......” 第39章 “再来!” “再来!” 院子里的叫喝声此起彼伏。七惠擦了擦汗,与这一场的搭档径直走到廊下喝水。 “天海,你也太厉害啦!”搭档拍了拍她的肩,“今天还没有输过一次吧?” 七惠摇摇头:“输给你们倒是没关系。” 搭档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瞥了一眼旁边的悲鸣屿,一切尽在不言中。输不输的,反正大家都没有下死手。但七惠要是没能做到完胜,悲鸣屿先生肯定不会吝惜给她加训的功夫。 一天又一天地练习下来,七惠每天都要和大家分享自己的战斗思路。这不仅让她的反应更快、战斗时思考得更周全,也让队士们受益匪浅。虽然不是人人都能使出所有呼吸法的剑技,但战斗的思路本身就是一种宝贵的资源。得益于此,岩柱小院的对战水平明显上升。 除了不死川玄弥。 “他的进步有些太慢了。”七jsg惠在一旁评价,“我记得他好像有什么天赋来着?” “鬼化的天赋。”悲鸣屿说,“只可惜现在和队士对战,他没有鬼的血肉可以吞食,自然也用不上那些罕见的血鬼术。” 七惠耸肩。经过长时间高强度的训练和实战,她的眼光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的她可以轻易地看出玄弥的缺点,比如虽然力量比她略强,但反应力和速度落后许多,还有决断力差,下手也不够准...... 第46章 “总体来说,缺乏实战。”她总结,“很多问题可以在实战中得到解决。” 悲鸣屿摇摇头:“一来鬼也不是说遇上就能遇上的——你的体质毕竟是极少数。二来,如果一辈子没有实战的机会......” 他叹了口气:“这也是一种幸运。” 他的话和鳞泷先生的很像,怀抱着一种“这辈子不用握刀见血是福气”的美好愿景。七惠却不赞同地皱了皱眉:“既然知道这个世界本是残酷的,却寄希望于运气而不加强面对危机的训练。这不像悲鸣屿先生的作风。” 悲鸣屿一愣,旋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大概因为,不死川的弟弟还很小吧。”他说,“看见他就让我想起,你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 七惠点点头。她想也是,多半就是悲鸣屿先生老好人的那一面在作祟。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和他这样的小孩子们能生活在一个没有鬼的世界。”悲鸣屿低声说,他的眼泪源源不绝地掉出眼眶,语气也哽咽起来,“为了做到这一点,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七惠正要说话,院子里忽然有人惊呼:“你受伤了?悲鸣屿先生,七惠小姐!不死川受伤了!” 他们立刻走进院里。还好只是摔倒时扭伤,没有见血。但还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以免骨骼经络留下病根。 玄弥跟着她来到内室做进一步检查,始终垂着头不说话。七惠也没有多嘴问他为什么受伤,只是用绷带缠好药膏后嘱咐:“剧烈运动禁止,久站也不可以。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要侧躺,三天以后再检查一次。” 玄弥依然低着脑袋应了一声。七惠收拾好东西转身要走,听见身后一声小小的呼唤:“那个,天海小姐......” 令人震撼的礼貌。七惠回头,玄弥正拽着床单来回拉扯,小心翼翼地问她:“天海小姐是怎么变强的呢?” 他有些沮丧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我好像一辈子也没有办法达到天海小姐的水平,是不是哥哥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从不肯回我的信、从不肯见我一面?” 救命。七惠在心里面无表情地呐喊,她会治病没错,但不负责心理辅导啊。 好在窗外一直偷听的悲鸣屿解救了她。高大的人影从墙根处绕出来,低声说:“我无法替不死川打包票,但如果你真正有心变强,那么花在训练上的任何一秒钟都不算浪费。” “又或者你在奢求一些所谓的捷径,希望能够短时间内达到柱的水平、或者说七惠的水平。但这不可能。” “也许用她来做例子并不合适。但是,玄弥,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绝对获益的好事。”悲鸣屿说,“所谓有得必有失,就是这样。” 玄弥小声嘟哝:“但我并不觉得天海有缺失什么?她会料理、会医、会所有的呼吸法剑技......” 悲鸣屿偏头。虽然他并不能“看”,但七惠凭借两人长久的默契,能感到他希望自己说些什么。她伸手捏了一块自己做的米糕,慢吞吞道:“但我对岩之呼吸的掌握,永远不会像悲鸣屿先生这样精通。” “或者说,我对任何一种呼吸法,都只能浅尝辄止。”她谈论着自己先天的、无法改变的缺陷,却像谈论天气一般轻松淡然,“这也是我的体质问题,像你一样,无法通过后天的努力来补足。” 玄弥被她所讲的内容吸引住了,追问道:“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七惠皱眉,“当然是扬长避短,又或者取长补短。譬如我们力量不足,便尽力练到不至于拖后腿的地步;再加上丰富的技巧和灵活的战斗思路,总要有那么一两个方面是比别人强的,否则又谈什么战斗呢?” 玄弥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抬手抹了眼泪出去了。七惠皱着脸看向悲鸣屿,悲鸣屿耸耸肩。 “不用太操心。”悲鸣屿安慰她,“他会想通的。” * 回到悲鸣屿处没多久,七惠收到了不少的来信。如忍写信来向她保证最近没有试着往自己体内注入紫藤花毒素,又比如杏寿郎的鎹鸦提着厚厚一包信飞过来,里面长篇大论讲述了最近杀鬼的经历,吃了什么用了什么,睡得如何。最后又问七惠吃了什么用了什么,睡得好不好。 “什么睡得好不好......”七惠用手指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杏寿郎也太直白了。” 她话是这么说,但立刻开始提笔给炼狱回信。一写就是三四张纸,外面有队士叫她:“天海,悲鸣屿先生找你。” 七惠这才支起身子往悲鸣屿的房间去,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两个人的声音,似乎在谈论...... 不死川先生? “虽然我和不死川有些交情,但这封信我不会送。”悲鸣屿看着玄弥深深埋下去的后脑勺,慢吞吞道:“除非他自己开口想要了解你的情况,否则我不会送。” 因为鎹鸦的习性问题,送信的周期都大差不差。这边七惠收信是一股脑儿收的,岩柱小院要往外寄信往往也是一股脑儿寄。 所以,是玄弥想往不死川先生那里寄信,但悲鸣屿先生拒绝了? 她走了一下神,里面的话题就不知怎么跑到了不死川家往日的悲剧上。这和七惠平时了解到的大差不差,不死川先生从鬼化的妈妈手下保护了最后一个弟弟玄弥,从未见过鬼的玄弥却认为不死川先生是杀害妈妈的凶手并指责于他。 “我真的、我真的非常后悔......”里头玄弥正抽泣着说,“我不该那样说哥哥,但我已经连同他当面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按七惠的感觉,不死川先生不是那种为了一两句刺耳的话就伤心至极,和兄弟断绝往来的人。不如说整个鬼杀队里鲜少有这样的人,因为比这一两句话重要的事太多。吃饭睡觉训练杀鬼,稍不经意就丢了性命,当然没有人有闲心天天挂念别人的话是否合自己心意。 当然,这也导致大家格外我行我素,并不在乎自己的言行对别人的影响...... 她正想着,听见里面悲鸣屿先生的声音:“七惠,进来吧。” 七惠走了进去,选择性无视了还在擦眼泪的玄弥——他也太爱哭了——冲悲鸣屿先生的方向跪坐下来:“悲鸣屿先生,听说您有事找我?” 却看见悲鸣屿犹疑了一下神色,从身边递过来一个信封。信封不是扁平的,而是被什么东西挤得鼓胀起来。 “这是有人给你的。”悲鸣屿说,“要不要看,选择权在你。” 话里话外,送信的人来历不一般。七惠摸了摸信封上鼓起的凹痕,眉心忽然紧紧蹙起来:“悲鸣屿先生......” 悲鸣屿打断她:“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愿回去的。放心,我也不会轻易放你回去。” 七惠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又听见他说:“但那人说,这手串对你有好处,说是能克制你生来引鬼注意的体质。” 七惠依然神色不渝:“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她话没说实,因为还有个一头雾水的玄弥在这里。悲鸣屿顿了顿,对她说:“总之,你先拿着,如果觉得有用便用。不想用束之高阁就是了,不必非得为了......毁了东西。” 七惠点头,她惯常很听悲鸣屿的话。 “再有就是,不死川刚刚说,他预备参加明年的最终选拔。”悲鸣屿冲玄弥的方向微微点头,“你认为呢?” “按照最大强度训练的话,勉勉强强。”七惠耸肩,无视了jsg玄弥偷偷瞪过来的眼神,“悲鸣屿先生希望他去吗?” “希望。同样,我也希望你参与,七惠。” 悲鸣屿看不见七惠脸上的震惊,但即使他看见了,也不会改变接下来要出口的话:“不要误会,不是要你去最终选拔——那对你来说不是难事。我希望你能做玄弥的老师,把他训练到可以去参加最终选拔的水平。” “可以吗?” 第40章 “好饿......我真的还不能休息吗?别人都在吃点心了......” “别人需要参加最终选拔吗?” “......” 类似的对话重复地发生在岩柱小院的一个角落里。队士们从一开始的看好戏,到麻木,到现在的乐呵呵打赌,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玄弥举着竹剑,大口喘着气。就这个下午,他已经跟三个人对练过了,每个人都是至少被他击中一百下才换人。训练服已经完全贴在了他身上,被湿濡的汗水浸出黏糊糊的触感。 他绝望又可怜地瞟了一眼七惠,后者完全视若无睹,端起酸梅茶喝了一口。那清凉酸甜的香味飘到玄弥跟前,几乎幻化出一只圆滚滚的酸梅精,引诱他放下竹刀立地成佛。 就连面前的对手都同情他了,扭头对七惠说:“天海,要不然就让他休息一下?” 玄弥立刻满怀希望地看去,但七惠只是摇头:“继续。” 他只能咬牙继续。谁让悲鸣屿先生给了她最高决策权,只要不折腾出人命,玄弥的训练全是七惠说了算。 第47章 “天海,你不会是故意报复他吧?”队士怀疑地打量她,“因为悲鸣屿先生硬塞给你的任务?” 七惠真诚发问:“我是那样的人吗?” 队士:.....是啊! 他虽然没敢说出来,但眼神就是这样回答的。七惠轻哼一声,尽全力维持住了自己的淑女形象。 “当然不是为了报复。不死川体力、体能不足,腕力、速度等等最基础的东西都和一般队士有差距。”她有意把声音放大,让院子里的玄弥也能听到,“所以体力的训练是必须的。” 好吧,玄弥认命地低下头。他这段时间在岩柱小院里也跟着其他队士练了很久基础体能,总算是撑住了没有在七惠叫停之前晕过去。 但即便如此,前往厨房的路上,他也已经完全站不稳了,两条腿像初生的小鹿一样打着颤。就这样了,还不忘仰着脸问七惠今天吃什么。 “猪排烩饭。”七惠检查了一下食材,冲他摆摆手,“之前的队士已经吃完了,你要等一下。” 说完撸起袖子开始动手。 玄弥本来就肚子空空,闻着厨房里残留的食物香气更是饿得要命。这下也不累了,趴在一边看着七惠做饭。 她的动作非常利索,用腌制好的猪里脊裹上蛋液和面包糠,来回两次,然后下到热油里炸酥。汤底用了小银鱼、昆布、味淋、酱油,以及之前没有用完的牛骨炖得软烂,七惠尝了尝,又加了点盐。 玄弥一边看她做饭,一边和她聊天:“天海,你见过我哥哥吗?应该见过的吧?他现在怎么样?” 他很急切地从窗口探头进来,被七惠用胳膊肘推了推:“喂,很脏。” “不死川先生怎么样......?”她把炸好的猪排捞出来,略微放凉,放在案板上‘擦擦擦’地切成均匀的块,“我认为应该还算不错。” 说着,挑剔地看了看玄弥还有些瘦弱的身形:“比起你来说的话。” 玄弥哭笑不得:“呃?不是说战斗力这个方面啦!我是说他生活得怎么样?开不开心......之类的......” 七惠把第二块猪排切好,这时油润酥香的炸猪里脊已经在汤汁里炖煮出鲜香扑鼻的味道。她打了两个鸡蛋,预备一会儿放进去一起煮。 听了玄弥的追问,她耸耸肩:“我不知道。” “不知道?”玄弥不认可,“你怎么会不知道?悲鸣屿先生说你是唯一可以在他和我哥哥手底下坚持三个月训练不换地方的人......” “所以果然可以换对吧!”七惠额角迸出一个井字,“他还骗我说这是鬼杀队的规矩,至少在每个柱那里要待够三个月......” 她一怒,玄弥立刻不吱声了,乖乖等着自己的饭熟。米饭是一直焖在锅里的,晶莹剔透,现在吃有些温凉,但配上滚烫的猪排和酱汁则刚刚好。咬一口下去,猪排上层裹着还有些许流动性的蛋液,下层浸润在咸甜口味的酱汁里,最外层的炸衣被煮得绵软多汁,里层却还保留了一丝酥脆的口感。 配上炸得鲜嫩,一点也不觉得过于干柴的猪里脊,玄弥满足地咬了咬勺子。 “以后你要去哪里训练的话,能不能把我也带上?”玄弥眼巴巴看着她,“没吃过就算了,吃过以后真的感觉离不开你了!” 七惠瞥了他一眼,咬着自己的炸猪排还没说话,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院子里由远及近:“嗯?离不开?看来在我不在的时候,七惠又有了新的‘好朋友’啊。” 好朋友三个字咬得格外凶,连带着音色都低沉了几分。七惠咽下嘴里的东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惊还是该喜,最终只能露出一个有些讨饶的微笑,冲走向厨房的青年挥挥手:“好久不见,杏寿郎。” * 炼狱的到来意味着七惠不得不再做一份猪排饭。他当然已经吃过晚餐,但对每天体力消耗巨大、正值盛年的鬼杀队炎柱来说,晚饭吃三轮也不难消化。 不过这对七惠来说也不算坏事,至少她不用在杏寿郎和不死川的对话中横插一脚。这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几句,炼狱便出言说要指点玄弥几招。 对此人本性已经有一些了解的七惠:...... 她怜悯地看了玄弥一眼,走好吧,不死川弟弟。 公平起见,炼狱也用了竹刀。但无论什么刀,在他手里的存在感都不如他本人。如果说鬼杀队中有人的风格是化己为刀,那么炼狱一定是将刀化为自己。一切武器都是攻击的延长,这话用在他身上实在非常合适。 相比之下,玄弥则显得错漏百出。且不说他和炼狱实战经验、剑技水平上切实的差异,光是刚刚被七惠折磨的几个小时,就足够让他手软脚软站立不稳。 不过...... 七惠撑着下巴看向院子里对打的两人:“杏寿郎没有认真啊。” 这么说也不全对,倒不如说是炼狱正在用对练的方式对玄弥作出指导。喂招、引导防守反击,都是比一味盲目苦练更有效的办法。 ——按理说七惠也可以这样做的,但谁让她心里还有些小小怨气...... 玄弥靠着坚韧的精神强撑了一会儿,七惠于心不忍地叫炼狱进来吃饭。青年高大的身躯在厨房里显然周转不开,但他还是很快乐地坐在桌边,等着七惠制作完毕。 “我来帮你端?”炼狱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把饭碗端到自己面前,“好香——果然是七惠的味道。” 乱说什么呢?七惠瞪他一眼,被炼狱握住手腕。他轻轻摩挲了片刻,压低声音问:“那么端庄的七惠小姐,有没有一点想我?” 七惠瞪着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微笑了一下,伸手去摸了摸炼狱金黄的长发。 “一点点吧。”她将食指和拇指凑在一起,比了一个窄小的距离,“这么一点。” 炼狱点点头:“那么我是这样——” 他伸出手,他的手和七惠的手放在一起就能明显看出大小的差距。何况他还有意把手指抻开,显得比七惠那小气的一点点多了太多。 啊,又被瞪了。炼狱笑着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一边吃着饭一边和她讨论起玄弥的事:“那是不死川的弟弟吧?倒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性格。” “悲鸣屿先生一定要我指导他到最终选拔。”七惠叹了口气,“我自己的事还没解决呢。” 她倒不像只是在说训练,那么还有什么‘她的事’?炼狱在心里飞快地转过几个念头,打算一会儿jsg和悲鸣屿说一说。 “我看到鳞泷先生的来信了。”炼狱起身去洗碗,“他说你确确实实进步了非常多,以他的眼光来看,很像是以前的甘露寺。” 没等七惠露出不解的表情,他补充道:“从成长性上来讲。当年甘露寺不也是吗,本来是我的继子,但实力飞涨的同时创造出了属于她自己的呼吸法,可以算得上天才一流。” “天才什么的......”七惠没往下说。 炼狱很明白她在想什么,伸手搂住去七惠的肩膀,轻轻往下按了按:“没关系,天才也是人的一种。不是什么奇怪的生物。所以没关系。” 他话说得很无厘头,但七惠却懂了他的意思。即便有这样那样的坏事和怪异之处,她也是人类的一员,不是脱离群体孤立的存在。 而这一点对她来说确实非常重要。 “话又说回来,杏寿郎怎么会来这里的?是任务路过吧?” 炼狱点点头,“而且主公大人也想要我告诉你,这一次的柱合会议不用你提前去准备。正好我过来顺路,就不麻烦鎹鸦了。” “?” 七惠愣了一下,但炼狱没有往下解释。也许他也不知道,毕竟主公大人的决定往往是没有理由的。未来的可能并不能成一个理由。 他在岩柱小院停留了两天便再度启程,临走前缠着七惠给他做便当,险些被悲鸣屿扔斧头。而在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七惠对玄弥的魔鬼特训。 “青春期的小孩就是长得很快啊。”七惠看着玄弥的背影,“之前明明还没有我高......” 现在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 她身边站着悲鸣屿,这位总是操心很多的岩柱大人手里拈着一块甜口的粉糕:“已经准备好了吗?” “预备下周出发。”七惠在手里的本子上记了一笔,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抬头问:“我该不会要跟他一起去最终选拔吧?” 悲鸣屿向她的方向转过脸,用并不存在的视线扫了她一眼。意思是当然要一起,你在想什么? “好吧。”七惠叹气,“我会记得向不死川先生邀功的。” 第41章 前往最终选拔的路并不远,七惠把玄弥送到紫藤花丛围绕的隐秘之所,接着便绕道去了山后。七天后的清晨,她就背着小背包去了最后的终点。两个约摸到她手肘位置高的齐耳发小姑娘睁着大眼睛,一个劲儿往她的背包里打量,还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 “想吃吗?”七惠从包里拿出已经冷掉的牛肉卷。 第48章 为了长久保存,牛肉用重口味的调料腌制过。但这时咬下去依然汁水充足,香味饱满。外面的米饭用了晾凉的糯米,没有了从热到冷的腥味怪味,倒让饭卷在糯米的包围中多了柔韧的口感。 小姑娘个头太小,只能两人分吃一个。牛肉用了碎牛腩和肥牛的混合,使得脂肪的香气浓浓地裹着细腻的牛肉。酱汁偏咸,料底用了七惠自己晒干保存的菌菇,比新鲜的菌类又要多一层风味。 “好吃吗?”七惠捧着脸笑眯眯的看着她们,“以前我出门总是带饭团,里面的鱼肉烘得太干,一点都不适口。” “牛肉、牛肉很好吃!”白发的小女孩脸颊撑得鼓鼓,还忙里忙慌地回答,“很嫩、很香!非常好吃!” “是吗?那最好啦。” 七惠乐呵呵地又给她们掰了一个牛肉卷。 最终选拔的终点是山顶,不过下面的山坡并不陡峭,也不算高。真正危险的是里面被圈起来的鬼物,为了不让队士在真正的战斗中牺牲,所以要通过严苛而危及性命的选拔;但在选拔里丢掉性命的也从来不在少数...... 七惠从不怀疑鬼杀队灭鬼的决心和本心,但,要是世界上从来没有鬼,是不是人就不用在两条都有可能死去的路上选择一条呢? 是不是有一种可能,人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愿望,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而且也不用担心生命受到威胁呢? 她一想就出了神,旁边两个产屋敷小女孩也不爱说话,一直到眼前的地平线上出现一个怪异的黑影,七惠才回过神。 “有人来了。”一个小女孩轻轻说,另一个在旁边点头。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偌大的猪头出现在三人眼前。 七惠:...... 产屋敷双子:...... 好在猪头下总归还是人的身体,看上去还相当结实。来人不知道为什么顶着一只巨大的野猪头,裸着上身,一登上山顶就大叫:“什么味道!好香的肉味!是谁在吃东西!” 三人的视线难免落到还装着几包牛肉卷的背包里。 七惠原本预备了不少,她本来就是在这里等玄弥的,那小子使剑不行吃饭倒是很能吃。后来香奈乎和炭治郎都写信给她,说也要参加这一次选拔,于是干脆加了四倍的量。 不过现在看来...... 猪头少年摘下脑袋上的野猪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紧接着又顶着那一张清秀的脸风格狂野地往嘴里塞着牛肉卷。 三个人像看什么奇人异事一样看着他,也没有让猪头少年产生一星半点的尴尬。他在七惠的允许下吃了三个牛肉卷,显然还没有吃饱的,但好像知道了七惠是做出这等美食的人,居然也乖乖听话不动了。 “你也是来参加最终选拔的吗?现在山下是什么情况?”七惠问。 猪头少年的眼睛很蓝,他看了七惠一眼,似乎估量了一下她值不值得自己回答这个问题,最终还是说:“下面有三条路!俺走了最边上那条,后面应该有其他人类的味道,但味道很淡,而且没见到脸。” 说完有些沾沾自喜:“俺走得太快了!俺太强啦!” 大概就是说后面还有几个人,但跟他走的都不是一条路,而且也没有他这么顺利。 七惠在心里理解了一遍,看着他渴求的目光,又给他塞了一只牛肉卷。 “给俺吗?”少年眼睛一下亮了,“俺确实还没吃饱!你真是个好人!” 他很着急,拿了牛肉卷就跑,顺便还抱走了那只猪头。七惠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连他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也不知道玄弥他们走到哪里了。七惠捏着自己的牛肉卷,咬了一口,厚实的牛腩肉散发出无与伦比的香气。 白发小女孩评价:“感觉这里像一个补给点呢。” 黑发小女孩认同:“虽然是最终选拔,但好像没有那种紧张的感觉了。” 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她们也说不上来,毕竟七惠又没有违规下去救人。但新入门的队士能怀着笑意加入鬼杀队,至少在她们看来,心里是比以往舒服的。 * 灶门炭治郎发觉最终选拔比他想的更加困难。 他当然是一个沉稳的少年,家遇变故,陡然接触到世界的另一面,也能很好地自我消化。在鳞泷那里潜心修行几年后,他想即便不如七惠小姐,或者富冈先生,至少他应该已经摸到鬼杀队的门槛。 却没想到最终选拔的鬼物如此凶猛。 被鳞泷先生抓住、困在试炼之地的巨大鬼物终于被他斩落刀下,炭治郎熬了七天,终于在奔逃中等到了紫藤花再次开放。 整片天幕仿佛也被淡紫的花色照映得明亮许多,他舒了口气。 ——活下来了。 炭治郎环顾周围,却只看到四个人。最终选拔开始时这里明明有二十多个人,那些人面色或冷淡或恐慌,但都是炭治郎见过的人。一旦见过,便仿佛和他有了关系,他心里忍不住地想,如果他在修行时再用心一些,如果他再强大一些,是不是就能斩杀更多的鬼,是不是就能在选拔中救下更多的人...... 他还在出神,就听见引导他们的两个小女孩清脆的声音:“接下来我们将要为各位测量身体尺寸,定制队服。” 一个同样活下来的黑发少年质问:“刀呢?” “到刀制成,还需要十至十五天的时间。” 炭治郎看了一眼少年不满的神色,心想,他好像很着急啊。 为什么呢? 没有等到问题的答案,少年已经穷凶极恶冲了上去。他挥舞了一下手臂,好像想抓住jsg小女孩的头发,但不知为何还是放弃了。 “给我刀啊!刀!”他的吊梢眼凶狠地瞪着女孩,“鬼杀队的,能变色的刀!” 炭治郎抿唇,虽然对方还没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但总觉得不是很安全。要不要阻止他?果然还是要吧? 他刚上前一步,就听见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女孩们身后传来:“很有活力啊,不死川君。” 接着炭治郎便看到刚刚还气势汹汹威胁小孩的黑发少年一个激灵,他往后退了两步,做贼心虚地四处打量:“天海......?你在这儿吗?” 呃...... 炭治郎犹豫片刻,问:“请问,你说的是天海七惠小姐吗?” 回答他的却不是黑发少年。 “不用问他,灶门。”七惠从山后走过来,先在玄弥惊恐的注视下抱了抱香奈乎,紧接着就是一个回旋踢。 炭治郎看着被踢得趴在地上流泪的不死川玄弥:...... “还、还是轻一点吧......”他劝着,“毕竟他也才刚刚结束最终选拔。” 七惠摆摆手:“我心里有数。他一点都不疼,想跟我来一出苦肉计而已。” 玄弥僵硬了一下,立刻乖乖站起来,垂着头站在她面前。七惠抱着手臂,颠了颠肩上的背包:“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吗?” 炭治郎抢答:“便当!” 七惠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没错,有今天早上刚做的牛肉卷。” 随着她的话语,在场几个享用过七惠料理的新晋鬼杀队队士都感到了久违的饥饿。 在血、断肢、内脏四处可见的战场里,绝对无法获得的,对人类食物的渴望。 炭治郎舒了口气。或许他在十几分钟前就已经从最终选拔脱颖而出,从那些扭曲恶臭的鬼物嘴里活了下来,获得了入队资格,但直到现在,他才重新觉得自己依然是一个人类。 一个可以吃,可以期盼美味的普通人类。 七惠将背包里的东西分了出去,就连素未谋面的金发小孩也有份。三个人盘腿坐在地上吃得头也不抬,金发小孩差点噎个半死,还是香奈乎一掌拍在他后背,救了他一命。 唯独还饿着肚子的只有玄弥。 这家伙不知道又闹什么别扭,明显七惠只是想要他给产屋敷家的小女孩道个歉,但他硬着脖子不肯低头。 是那个吧,‘明明跟我最熟悉的但你为什么会认识其他人?’这种小心思。七惠在心里叹气,所以说她真的讨厌带小孩。 “不饿吗?”她问。 玄弥别过脸:“不饿。一点都不饿。” “嗯......”七惠站得笔直,思考片刻,叫来自己的鎹鸦,“告诉不死川先生,就说他弟弟耍脾气不肯吃......” “啊啊啊你在说什么啊!”玄弥立刻扑了上来,阻止她的行动,“我吃!现在就吃!行了吧!” 七惠微笑着说:“吃吧,吃完要记得和小妹妹说对不起哦。” 呜哇!虽然在笑但这根本就是威胁吧!玄弥在心里抓狂,但最终还是闷声闷气地答应了。 最终选拔结束,七惠还要负责把这家伙送回岩柱那里。她和香奈乎、炭治郎告别,两人回到岩柱小院后,七惠的鎹鸦忽然叫了起来。 “干什么?不是跟你说了那是开玩笑的吗?不用真的去找不死川先生......” 她脸色一变:“是真的?” “我知道了,立刻过去!” 第49章 第42章 “主公大人!”七惠甚至顾不上礼仪,直接拉开了居所的门,“听说您的身体有所好转,是真的吗!” 产屋敷耀哉老远就听见她的脚步声,正在摇头对妻子感叹,闻言也只是微笑着回答:“前几天蝴蝶来重新检测了一遍,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些预感,想来是七惠你之前送来的那些药剂起了作用。” 早前七惠和忍一起从化学而非药学的角度着手,对产屋敷身上扭曲的诅咒做了拆解。事实上,无论是什么样的诅咒或是血鬼术,最终落脚在人的肉身上时,都会产生物质上的变化。 比如产屋敷家的诅咒,外形上表现为白发、肉身僵硬,事实上在体内则是来路不明的物质作祟。而按照自然规律,任何现存的物质都存在可以把它削弱或者消灭的其他物质。 根据这个思路,七惠食补小忍药补,总算让产屋敷的恶化有所减缓。 没错,只是减缓了恶化。七惠又确认了一遍产屋敷的脉象,叹了口气。她忧愁地皱眉,产屋敷却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七惠最近变了呢。” 七惠偏头:“变了吗?” 产屋敷点点头,他脸上的笑意更浓:“变了很多呢。如果是以前,就算为了我的检查结果感到忧心,你也不会表现出来的。” “会很克制地板着脸,甚至还带着点微笑,跟我讨论检查的结果和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他看着七惠脸色的变化,又摆摆手:“不是说那样不好。很淑女,也很可爱,有端庄的好处。但是现在这样真实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更可靠了。” 狡猾的主公大人。 要是他说什么“这样七惠就能更放松”的话,反而不会有这样好的效果。但他却说“让我觉得自己更可靠了”...... 七惠偷偷瞪了他一眼,起身给他端来药。产屋敷连声叫她:“七惠、七惠,就放在那里吧,我自己能拿。” “主公大人腿上的力气恢复,是因为吃药的缘故。”七惠瞥他,“要是因为怕苦而不吃药,那不就是本末倒置了?” 产屋敷在心里叫苦,脸上却不敢露馅,以免印证了七惠的话。他眼巴巴地问:“那食疗的比重大一些,可以吗?” 七惠端庄地注视他一会儿,直到产屋敷发现她完全是在小小地报复刚才那句‘变了’,才慢吞吞地回答:“可以是可以。但今天的药还是要喝。” 她起身去厨房里检查食材了,产屋敷被她叫来的两个女儿盯着,乖乖把药喝完。回过头来,难免又笑着感慨:“果然变了不少。” 他倚靠在窗边,轻轻地呼吸着院里花草的香气。微风吹拂,柔软、清凉、干燥。沉浸在自然中的感觉是如此的好,让他忘记长年累月的病痛,无法自由移动的躯体,和永远躲避不开的诅咒。 他又何尝不是,变了不少呢。 产屋敷微笑起来。他以前从不怀念自己的过去,因为那并不是什么幸福的回忆。但遇到的人多了以后,也总能从无限的苦涩里榨出一些快乐。他记得七惠原先也并不是那样端庄典雅的人,虽然受了天海家规矩的教导,也只是浮于表面,内里依然是个急躁刚直的人。 悲鸣屿将她捡回去,大概也只是当做其他小孩一样一视同仁,但七惠是最最不同的那一个。 那天鬼怪夜袭,寺庙里的紫藤花香被人为熄灭。孩子们为了保护悲鸣屿大多死去,只剩一个被牢牢护住的沙代,和始终与悲鸣屿并肩作战的七惠。 她好像生来就会战斗,会反抗,会为自己想要的东西争取,这是她的本性。后来产屋敷知道她出身名门天海家,好像有了解释,但实则更加怪异。 至少那样的名门望族,不该养出这种充满斗性的女孩。 那时七惠刚从昏迷里醒来,悲鸣屿已经被沙代指认,进了牢狱。产屋敷去看望过一次,被七惠记住,小姑娘才七八岁,就一路跟在他后面走了不知道多久的路,累得双腿肿胀,跪在他的房间里,请求他救悲鸣屿一次。 “我什么都可以做。” “只要您能救救他。” 产屋敷还记得那时候七惠的样子,恐怕她自己都要不记得了。女孩仪态端庄,神情却夹杂着野生的凶性,看上去有一种怪异的兽相,像一头还没有被人类社会驯服的野兽。 他当然会救,倒也不是为了七惠的请求。产屋敷从小救的人太多,经他手的,不经他手的,直接的间接的。他记得每个人的姓名,有的是他倚重的柱,有的只有一面之缘,也曾经憧憬地叫他主公大人。看得太多,让他的痛苦无限趋近于麻木。 他想,也许穷极一生,他也无法真正改变这个世界。 但七惠的眼睛太亮了,她的身体里藏着一只凶兽,一只野豹或者巨狮。即使跪在那里,也随时维持着进攻的姿态。用这样的姿态,她在向产屋敷表明她要反抗,哪怕不能成功,也要恶狠狠地咬下敌人的一口血肉。 产屋敷答应了让她jsg进入鬼杀队。他想,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不会那么快就离开他吧?毕竟她看上去能活很久。 很久很久。 产屋敷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他才是那个最活不长的人,即便呆在安全无虞的宅邸,也只有二十来岁的寿命。如果顺利,七惠这样善于周全自己的性格,保守估计也能活够三十岁,他操心也是白操心。 但没想到,七惠不仅自己咬着牙活了下来,竟然也想要把他这条苟延残喘的命也挽救下来。 产屋敷微笑着感受秋风吹拂在身上,他前些日子几乎要失去触觉的双腿感到有些冷。产屋敷将一旁的薄被拉过来,盖在腿上。 实在是,让人幸福得想要落泪。 * 产屋敷的身体出于药物反应的最佳时期,体内的活性作用非常活跃,几乎一天一个样。七惠不敢离开,必须每天诊脉、修改药方和食谱。 “最近是不是没有怎么训练?”产屋敷盯着眼前的一碗药,难得皱着眉问她,“这样可不行。” 七惠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苦巴巴地看着他:“悲鸣屿先生、不死川先生、富冈先生、鳞泷先生和杏寿郎每个人轮流来信安排我的训练计划,这也能算‘没怎么训练’吗?” 产屋敷的眼神飘向门廊外的小院,他最近对花花草草有些额外的喜欢,为它们这种难以言喻的生机。 七惠一眼就看出他是吃不了苦药而心虚,直言:“您要是再耍性子,我就只好一直守在这里。晚上的饭菜就只能麻烦天音大人......” 产屋敷不着痕迹地捏了捏药碗,干脆地一口灌了下去。 七惠的笑容这才真切一点,指了指旁边的点心盘子:“清淡的绿豆糕。这几天的药膳太补,绿豆糕正好去去火。” 产屋敷细嚼慢咽地吃了一个,嘴里的苦味一点也品不出来了,这才有心思打趣她:“现在已经能叫上杏寿郎了?” 除了炼狱先生,在任何人面前七惠都不会有害羞这种情绪。她平静地点头,补充:“他说如果一切顺利,下一次柱合会议的时候会向大家公布我们的关系。” “听上去好像有点不吉利。”产屋敷皱眉,转而又舒展了神情,“到时候,真想亲眼看一看行冥的表情啊。” 他的诅咒从头到脚遍布,两只眼睛早就失明。产屋敷这么说,也只是随口一提,但七惠听了却很认真地回答:“我会尽力的。” 产屋敷偏头,七惠注视着他。她早已经不是那个无力作战,只能祈求产屋敷救人的小女孩。 但她的眼睛依然很亮。 她说:“我会尽力让主公大人,亲眼见证悲鸣屿先生的表情的。” 产屋敷点点头。他信任每一个鬼杀队的成员,因为他很少给他们派发能力之外的任务。与其说信任他们的能力,不如说信任自己对他们的判断。 但如果是七惠...... 他微笑着说:“那么我就,满怀期待地,等着了。” 第43章 产屋敷宅邸的平静日常并没有持续太久。忍在一次任务结束后,也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赶了过来。对她们来说,产屋敷的身体状态比什么都要重要。七惠也从晒药熬药的日常里解脱出来,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做饭,快乐又简单。 某天,她的鎹鸦停在了产屋敷院子里的桂花树上。 “这些带上,唔,可能还得多带一些。”七惠正在往它的脚爪上挂包裹,里头是各色饭团和面包点心,一个比一个实在,“灶门长了几岁以后,饭量也变大了......” 她装足了五个人的量,小鹰飞得摇摇晃晃。刚离开七惠的视线,院子外面便有产屋敷家的小孩在叫她:“天海、天海,有人来了。” 事实上她们已经互通姓名很久,忽然叫她天海,怎么想怎么怪异。 七惠跟着她们一路走到正屋外,几个小孩又扭捏地不肯让她进门。七惠便站在原地,侧耳倾听。 看不见,听得见。木质结构的房屋,隔音效果一贯很差。别说七惠,几个小孩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第50章 一个声音,有些老了,但中气很足,这人的身体想必健康。他在说什么......?他在说—— “......我们家的女孩儿麻烦了您这么长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天海家必然会送上相应价值的回礼,还请您让我们把她带回......” 另一个声音她是熟悉的,主公大人的声音。主公大人的身体又有所好转了,叫人欣慰。但他似乎很愤怒,声音虽然平淡,但怒气依然有些掩藏不住。 毕竟他都直接打断对方说话了。 “不必回礼。”产屋敷看不见眼前的人,但他在这一刻没有任何恢复光明的欲望,“七惠是鬼杀队的人,是我的孩子。” “她不会回去天海家。” 对面的老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垂下头。他身后的仆从皆是心惊胆战,这位连当今天皇也要敬着捧着,指望他能亲手算上一卦。这毕竟是天海家的不传秘术,而又以家主能力最强,卜算最准...... 果然,仆从从余光里看见老人的手指微微一动,摩挲了片刻手腕上的珠子,又听见他开口:“不知能否取来阁下贴身物件,老朽可无条件帮阁下算上一卦。算什么都可以,事业、姻缘,或者......” 他的视线落在产屋敷血脉尽显的上半张脸上,勾唇一笑:“寿命?” 产屋敷没有因为他冒犯的话语产生半分情绪上的波动,只是平静地重复:“她不会回去天海家。” 老人不再说话,他盯着产屋敷面上的红痕,沉默地转着手里的珠串,转速越来越快。仆从斜眼看着,心跳也越来越快,一直到呼吸不畅,面色青白,几乎要窒息昏厥时才听见家主的声音。 “三十岁。”老人笃定道,“三十岁后,你必死无疑。” 他料定对面这个自大的年青人总要大惊失色了,毕竟没有任何人能对自己生命的界限无动于衷。却没想到产屋敷竟然还有些惊喜。 “三十岁。”他微笑起来,“比我父亲活得还要长。” 老人:...... 他又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下来,重新说起七惠的话题。他要把人带走,这次也不再是为了什么别的用途,而是要她做整个天海家唯一的继承人。 “独一无二的地位!”他说着,有些自顾自地兴奋起来,“天海家上上下下,都要服从她的指令,即便是我,等到她的占卜术远胜过我之后,也只能听命于她。这是什么样的权力!” “天海家的财富、权势、人脉,尽为她所用。”老人有些厌倦地看了看正屋的布置,“而不是被困在这里,做一个粗鲁的、只懂得挥刀的护卫。” 产屋敷抿了一口茶,里头也掺了药草,喝上去满口生香:“鬼杀队是为了保护人类的生命而存在的。” “没错,人类的护卫。”老人认同了他的话,神情却更不屑,“人类,有什么好保护的?” “贪婪、刻薄、恶毒、自私。人的本性。这种生物,有什么被保护的必要吗?” 产屋敷听了他的话,眉头微微一动。他没来得及说话,主屋的门从侧面被人拉开了。 七惠的手指按在她的日轮刀上,神情平淡,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端庄。从这一点看,要说她是天海家精心培育的大家小姐,实在不为过。 但产屋敷知道她现在心里多半想杀了这老头泄愤,他没有出声,只因为相信七惠自己的判断。 如果她真的要杀,产屋敷也不会多嘴。 七惠走到老人面前。她站着,老人跪着,两人的视线碰在一起,七惠立刻皱起眉毛。 “别看我。”她说,“很恶心。” 老人看着她的脸,同样神色不佳:“......孩子,天海家需要你。我向你承诺,你的弟弟——那个残次品,在你回家前就会处理掉,绝不会留下来碍你的眼......” “残次品?”七惠歪头,嘴角轻轻抿着,“我以为我才是呢。” 她的话音很平静,老人却露出一副懊悔的表情:“那是我们太守旧,传统这种东西,有用才该遵守。” 他抬头看着七惠,又变了一副神色,当真像个老人殷殷期盼着子女一般,含笑叫她:“七惠,外公还从没亲手教导过你......” 但无论他是什么样的神态,什么样的表情,七惠始终平静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株植物一样,没有任何反应。jsg 她吵也好闹也好,生气也好委屈也好,有些反应,老人才知道下一步棋往哪里走。但她一动不动,这...... “说完了吗?”她淡淡地问。 没等老人回话,她动了动脖子,快速地抽出刀鞘,手臂下狠劲一甩。 ——天海家家主连带着仆从一起飞进了院子里。 产屋敷视若无睹地喝了一口茶:“没事吧?” “他们有祖传的办法锤炼□□,到了家主的位置,不说刀枪不入,至少这点打击不在话下。” 七惠没当回事。她根本不在乎天海家的人一切所作所为,当她的力量在增强,足够为自己的生命负责后,她也不再担心悲鸣屿先生或其他人会为了她的安全,让她接受天海家的庇护。她可以冷漠地拒绝天海家,却无法拒绝发自内心为她着想的悲鸣屿先生。 事实证明,强大是一切难题的答案。 * 另一边,正在带着小女孩照子东躲西藏的炭治郎,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他刚在路上遇到一同通过最终选拔的我妻善逸,和他分享了七惠送来的饭团、面包,被他抱着哭了一条路。 “呜哇——可是我马上就要死了啊!!”善逸脸颊两侧的金发因为他的眼泪而变得湿漉漉,“为什么要在死之前让我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以后我就再也吃不到了啊!呜呜呜——” 炭治郎黑线:“不会的,这一次任务顺利完成,我会请求七惠再做一次。她人非常好,当然,你也不能因此认为可以随意提要求。要知道她愿意做料理给我们吃完全是出于好心,我们不能因为这样......” 善逸:...... 善逸被他念得险些快要不害怕了。 两人到了任务地点,进入小楼,各自负担起保护一个小孩的责任。炭治郎即便嘴上不说,但他心里是认为自己可以做到的,即使这栋楼里闻上去并不只有一只鬼。 他想,他要抓紧解决这只鬼,保护好照子。如果可以,更应该要赶在最糟糕的事态发生之前救下照子他们的大哥。 在炭治郎来说,很多人都在他保护的范围内。他并不因此觉得疲惫,纯善的天性令他把一切责任化作动力。 从进入鳞泷先生手下开始,他的天赋虽然自认不高,但足够努力。他见识过七惠和鳞泷先生的对招,所以从不自大。他耐心,仔细,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杀鬼的机会。在此之前也从未失败过。他可以做到的,他可以的...... 炭治郎从未想过要从鬼手底下保护一个人是如此的困难。在此之前,他身边只有祢豆子,后来的珠世小姐和愈史郎也都是鬼物之躯,他们是杀不死的——至少短时间内。受些伤更不在话下,只要不是被斩首,都能恢复愈合。 但现在不一样。 照子是人类小女孩,她别说不死,连一点伤也不能受。断手、断脚、或者头上被砸开一个大窟窿,她都会死。即便不死,这些伤也会给她造成永久的痛苦。 炭治郎在响凯的鼓声中,恍惚般想起七惠的刀。她的刀很普通,没有任何改造,但就是那样一把刀,能和鳞泷先生轻松地打上几百回合。 他身上的旧伤在隐隐作痛。好吧,也许并不只是隐隐,骨折的伤处那些支出来的碎骨已经狠狠地刺痛了他不知道哪一块的内脏,身体里已经乱七八糟了吧...... 如果是七惠在,她一定不会这么狼狈。炭治郎苦笑着想,他还是太弱了。保护一个小孩就变成这样,又要怎么完成和珠世小姐的约定?杀不了强大的鬼,又要怎么把祢豆子变回人类? 祢豆子?对......祢豆子...... 他的小腹忽然收紧,鼻腔里灌满了浓烈的、血腥味十足的空气。鼓声重重一响,似乎连灰尘都被惊动,但在炭治郎来说却是正好的刺激。 他默念着水之呼吸的招式,头脑逐渐恢复清明。 唯有强大,是这个世界通行的钥匙。 所以他一定要变得更强、更强才行。 第44章 响凯的攻击变化多端,配合着房间的转移,更显得速度极快。他的风刃像利爪一样划破榻榻米,也卷飞了那些曾经被人践踏在地上的稿纸。 炭治郎不知道他的遭遇,但却能分辨出那上面写满了字。写满了字,就是别人的心血,他下意识地避开。那些飞舞的稿纸却给了他躲开攻击的灵感,短而快的呼吸,加强肌肉的韧性,调动浑身的感官去感觉!去闻!去想象响凯的攻击沿风而来! 炭治郎睁开眼睛。 他闻到了。腐烂的,宛如湖边石头上青苔的味道。 他找到了破局的办法。 * 炭治郎从楼里出来时,其他鬼已经被全部打败了。大概是善逸出刀了,他想,心里有些很浅的悠闲。虽然与他痛苦而沉重的担子相比只是一点点,但这一点点也足够让炭治郎感到放松。 第51章 经过一番乱七八糟的相认,他和善逸结识了另一个鬼杀队战士嘴平伊之助。埋葬了所有在楼里失去性命的人类后,炭治郎三人顺着指引踏上了前往隐屋的道路。 “呜哇,这里的饭菜准备得好快啊!”善逸尖叫,“是妖怪吧,那个婆婆真的是妖怪吧!” 炭治郎敲他额头:“不要这么没礼貌。” 伊之助一边胡吃海喝,抢走炭治郎的天妇罗,一边摇头晃脑:“快是快,但俺吃过更好吃的东西!哼哼!” 说着不忘记用挑衅的眼神打量炭治郎。后者却没有如他所想露出嫉妒或愤怒的神色,而是沉思片刻。 “说来,我也吃过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他和善逸对视一眼,“背包里好像还剩一点......” 善逸蠢蠢欲动:“可是、可是啊炭治郎,那是我们之后几天在路上要吃的嘛......” 话是这么说,他的视线已经紧紧黏在了炭治郎的包上。 伊之助:“?打什么哑谜。” 炭治郎震惊:“伊之助居然会说‘哑谜’!” 善逸已经忍不住了,他从背包里掏出七惠之前让鎹鸦带来的面包。一边拆封一边给自己打气:“嗯嗯,这种面包放两三天就会坏了,所以现在就吃掉吧!” 伊之助抽抽鼻子。熟悉的味道,倒不是说食材,而是他的敏锐让他察觉到这三只面包上有一种熟悉的气息。 像、像...... 他兴奋地叫:“牛肉卷!” 善逸:“哈?” 没等他问,伊之助已经粗暴地抓起一只面包,恶狠狠咬了一大口。七惠一共做了两种,这次善逸拿出来的都是黄油红豆泥面包。两侧柔韧的面团发酵得松软但又内里绵实,奶香味十足,中间填了满满的红豆泥夹心。 七惠的红豆泥从来都是自己特制,因为最近吃住都在产屋敷宅邸,还压榨了几个个头到她膝盖的小孩一起动手。红豆熬煮一整天,期间不停搅拌,多次过筛到吃不出一点点皮壳的口感。已经非常绵密的红豆沙再混上相当比例的鲜奶和奶油,上锅蒸足时间,这才算完。 至于黄油,这倒是直接选用的成品。加盐的黄油入口即化,后劲的咸味与红豆泥略有些重的浓甜味达成完美的平衡,油滑的口感又中和了红豆泥的厚重。配上两侧蓬松的面包—— “太好吃啦!”伊之助两口塞完自己的份,扭头又要去抢炭治郎的面包。 之前无论是床铺还是天妇罗都让给他的炭治郎第一次反抗了,他一边努力往嘴里塞,一边又不舍得太快吃完,只能两颊鼓鼓地叫他:“善逸!善逸还有!” 善逸是他们当中吃饭最斯文的一位,到现在面包还剩一半。伊之助立刻转移目标,而炭治郎则在善逸惊恐的‘炭治郎你居然祸水东引!’中慢悠悠地享受完了最后的黄油红豆泥面包。 三人都吃完,平躺在床铺上,炭治郎忽然问:“伊之助,这就是你说的,吃过的更好吃的东西?” 伊之助没有带上面具,那双碧色的眼睛狠狠一瞪:“当然!本大爷可没撒谎!” “唔。”炭治郎想,大概是最终选拔的时候吃到的。 “喂。”伊之助跨越善逸的床铺踢了他一脚,“那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伊之助想,很会做菜,又会在最终选拔的终点等他们,应该是个和今天那个老婆婆一样的人吧! 炭治郎瞥他一眼:“不是那个女人,她叫天海七惠,你应该叫她天海小姐,或者七惠?” “切,jsg不就是天野七濑?”伊之助摆摆手,“无聊,老子要睡了!” 他说完扭头就睡,炭治郎就跟善逸说了一点七惠的事,转头看过去发现他已经睡得四脚朝天了。 “受不了他。”善逸嘟哝,又问,“你是说真的吗?七惠小姐做的料理连祢豆子都能吃下?那她如果能跟在七惠小姐身边,是不是不用一直沉睡来维持体力了?” 炭治郎摇头:“不行。即便那对七惠小姐来说不算什么,我也不能堂而皇之地提出这样的要求。” 然而善逸却很敏锐地指出:“不对吧?既然你想让祢豆子变回人类,这对鬼杀队全体成员来说一定也是一件非常有价值的事。” “既然这样,把祢豆子交给鬼杀队、交给七惠小姐......” 但炭治郎只是摇头。 他不是信不过。七惠是一个强大、温柔的人,又是女孩子,的确比他更方便照顾祢豆子,但且不说他不愿意将祢豆子的性命交给别人——无论这个别人是谁——他也并不愿意因为这一些小小的原因,就让人和他一起承担本该是他自己的责任。 这不是他应该做出来的选择。 想到这里,炭治郎对善逸露出一个微笑:“祢豆子的事不能麻烦别人,我自己来就好了。” “毕竟,我可是长男啊。” * 与此同时,产屋敷宅邸。 飞到产屋敷手上的鎹鸦连啾啾的叫声都发布出来了,只有一丝浅浅的呜咽。但男人却像听懂了一般,神色沉静地点着头:“是吗,是吗,这么看来,那里有实力堪比十二鬼月的鬼在啊。” 他轻轻偏头,屋里的两个人因此将背挺得更直:“必须要把柱派出去才行了。” 很有主公风度的一席话。屋里的忍和义勇也一并应声,接下这个对他们来说绝不算棘手的任务。正在这时,天音端着药走了过来,产屋敷一闻见那味道,就立刻皱起眉头。 “皱眉也没用的。”天音微笑着说,“小七准备了绿豆糕,胡蝶和富冈都吃一点吧。至于你......” 她话音未落,产屋敷就自觉地端碗喝下去。他将手摊开伸过来:“我也要一块。” 忍这段时间也常来产屋敷宅邸,倒是义勇鲜少见到主公这样孩子气的一面,难免多看了几眼。只是片刻,他的绿豆糕就被忍顺走好几块。 绿豆的清香在唇齿间绽放,甜味很淡,但始终充斥在口中。糕饼的口感很绵密,因为是配茶吃的,所以刻意做得很结实。但每一口,每一口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滞涩感,而是像绿豆味的蜜糖一样在舌尖化开。 忍眯起眼睛,赞扬道:“小七的手艺又进步了呢。” 七惠从一边进门,她手里还端着几样其他的点心:“既然这样,那就在出发前多吃几口。” 产屋敷家的小孩子很多,各色点心都颇受欢迎。做得多了,难免有些技巧上的领悟和熟练度上的突破。七惠还想分享一二,就听见义勇问她:“料理的手艺没有落下,剑技呢?” 七惠:...... “这种时候保持沉默就可以了,富冈先生。”她说。 “是吗?”义勇恍然,立刻往嘴里塞了一只小巧的奶油蛋糕,闭口不言了。 产屋敷听了一会儿他们的口角,含笑道:“不只是他们二人,你也多吃几口,七惠。” “嗯?” 七惠心里略微冒出一些不详的感觉。手指在一盘子颜色各异的点心之间点来点去,最终落在一只展翅欲飞的浅紫蝴蝶上。这是用作装饰的豌豆花,颜色清淡,可以食用。 花语是...... “出发吧。”产屋敷微笑着说,“那天蜘蛛山出现了实力强劲的鬼物,只有癸等级的队士在那里,我实在不放心。” 七惠缩了缩手指:“您派小忍和富冈先生去就足够了吧?两位实力强劲的柱保驾护航,应该能大致护住队士们周全......” 义勇平视着前方,心里却有些不乐意。 为什么叫他富冈先生? 叫胡蝶就是小忍。胡蝶也是,叫他是富冈先生,叫天海就是小七。 为什么? “不是哦,七惠。”产屋敷摇头,“他们二人是去处理善后,保护队士,并在必要情况下解决掉还存活着的鬼物。但你的任务不是这个。” “在那里,有几名与你很有缘分的队士,以及一只特殊的鬼。” 特殊的鬼?七惠不解,她认识的鬼本来也不多,目前还活着的就只有...... 祢豆子? 产屋敷冲她点点头,但没有在所有人面前把话说透:“所以需要你去那里,判断目前的她是否能够被带回到这里来。” “这里?” “她很特殊,关于如何安置她,我认为有必要在柱合会议上进行讨论。”产屋敷吃完手里的绿豆糕,温和地问她:“可以吗?她的情况、状态、是否吃过人、是否应该被带回来,都交给你判断了。” “其实富冈先生跟他们也很熟的......”七惠下意识地推脱,“或者让小忍来判断好了,小忍最公正,她没有接触过.....” 产屋敷摇头:“不可以。义勇和他们关联太深,而忍又不够了解他们的本质,只有你最合适。” “还有,我需要你评判新人队士们在任务中的表现,以此作为他们晋升的依据。” 七惠已经没话可讲了,她有些沮丧地低下头。这一趟好像非去不可了。 她只好应道:“我明白了,主公大人。” 第52章 第45章 那田蜘蛛山,山脚。 “蝶屋的队士们分两队,从东西两侧先上山。”忍温声安排道,“记住搜寻所有还存活的队士,解毒剂都带上了吧?” “是!” “好,我随后会跟上。” 她和义勇、七惠一起出发。三人的速度非常快,因此没有和其他队士凑在一起,而是并肩沿着小路直直往上冲。 大约因为鬼物长期呆在山里,整座山的光照并不好,尤其到了傍晚,连一点月色都透不进来。七惠盯着脚下的路,来回切换着呼吸法,权当锻炼移动速度。 “接下来......”忍侧耳听着鎹鸦的汇报,“我要从西边过去,那边聚集了不少中毒的剑士,大约会有一两个施毒的鬼物。” 她脚步不停,问:“你们两位呢?” 七惠正要说话,就见不远处几颗大树轰然倒塌,那里发生了什么也不必细说。义勇言简意赅:“我去那边。” “那么小七就按照之前阵亡的队士们传回来的消息,原路上山吧。”忍轻轻一跃,跳上身侧一颗树的枝丫,“一路顺风。” 三人分别后,各自的速度更快许多。七惠顺着小路飞奔,很快便感知到鬼的存在。 一般来说,剑士对鬼的强弱是非常敏感的。尤其比自己强很多,或者弱很多的鬼物。之前听主公大人说到十二鬼月,七惠还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这个鬼...... 她赶到时,正好看见炭治郎被蛛网围困的狼狈姿态。来得及。她想,手指微微压在刀鞘上。但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不属于森林和血液的味道充斥在她的鼻尖。 “火......?” 的确是火。 炭治郎的刀上沾满祢豆子的血,因而引出了一道熊熊烈火。在这样的火势下,原本断裂的刀刃也重新生长出来,狠狠地斩下了蜘蛛小鬼的头。 怎么会有火出现,还烧断了蛛网?一般来说,虽然呼吸法会带有派别的特色,譬如水之呼吸沉静、虫之呼吸灵巧。但呼吸法就只是呼吸法,是没有办法创造物质实体的。 所以,灶门手里的刀有什么不同?还是说...... 七惠抬头,祢豆子刚刚从空中落下,掉在她前方不远处。 是因为她妹妹的血? 她正在思索,那头力量耗尽的炭治郎已经陷入绝境。十二鬼月的下弦之五完全不是他目前能抗衡的鬼物,即便被斩断了头颅也能维持他操纵蛛丝的血鬼术,一直到重新生长完好为止。 “结束了,你的挣扎到此为止。”小鬼说着,又是一团密密的蛛网泛着渗人红光围攻过去。 结束了......吗?炭治郎趴在地上。他确确实实尽力了,甚至在战斗中有了不小的进步。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吧,他、祢豆子...... 妈妈...... 意识弥散的边缘,一道冷光闪过。不起眼的、灰色的刀光在他眼前微微一晃,周围逼人的压力便烟消云散。 蛛网断了?炭治郎模模糊糊地想着jsg,是谁?善逸......? “嗯,不是哦。”七惠听见他嘟哝,忍不住揉了一把少年沾血的红发,“辛苦你了,灶门君。” “......七惠?” “这次说对了。”她蹲下身,有些疑惑,“你是怎么让火烧掉蛛网的?刀是怎么长出来的?祢豆子的血和这个有关系吗?” 炭治郎在生死边缘感到一丝无言。 “七惠......”他喘着气催促,“这里有十二鬼月......” “嗯,这个我也知道。” 七惠直起身。对面的小鬼趁着他们二人说话已经将脖子上的切口完全长好,见她抬头,嘲讽道:“现在反应过来,不觉得太迟了吗?” 瞬息间,他手指一抬,比之前猛烈十倍百倍的攻击尽数朝着七惠而来。 糟了! 炭治郎咬着牙,想告诉她一些自己摸索出的窍门,比如该怎么躲避弧形的攻击、累每次出手又有怎样的规律。 但七惠只是轻巧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她的步子并不快,让炭治郎说不出敏捷。但忽左忽右,完全不是一条直线。七惠一边走,一边握住刀鞘。她甚至连腰也没有弯,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躲过十二鬼月的攻击,是一件非常简单、如同呼吸般自然的事一样。 “初次见面。”她看着累精致的面孔,依然是笑意融融,日轮刀出鞘时清凌凌的响声敲打在炭治郎的耳膜上,“以及,永别了。” 话音还没有消散,累的头已经随着她甩去血迹的动作落在了地上。 炭治郎沉默了一会儿,消化完他和七惠之间实力差距的大小,断断续续地请求她检查一下祢豆子的情况:“火的问题我也不清楚,可能和我的父亲以前跳火神舞有关?祢豆子的血如果有特殊的功效,应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唔。”七惠点点头,俯身抱起祢豆子。她身上的伤已经开始愈合,粉玉一样的圆眼睛看见七惠,居然流露出一点开心似的神情。 “要不要吃?”七惠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饼干。 祢豆子嗅了嗅她的手指,视线还黏在饼干上,最终还是把头移开了。 果然还是不行。七惠叹气。她还以为祢豆子饿了这么久,应该能试着接受一点和以前不一样的普通人类食物。 很快,义勇和忍也赶到了,两人为了是否要就地处决祢豆子而争论不休。忍在和义勇抗衡的间隙,同样也用疑问的目光投向七惠。 怎么回事?她想不明白,七惠是一个非常正常的鬼杀队队士,而每一个正常的鬼杀队队士,对鬼物都深恶痛绝。 还是说,她更支持富冈先生的看法? 想到这里,忍本就勃发的怒气更加燃烧起来。 七惠望天。她没法解释,要保证祢豆子不会吃人,光靠她的言语是不够的。而目前也没有时间和条件给她慢慢证明。 好在主公大人的传信及时雨一般浇灭了三人之间隐隐的战火。趁着夜色,整个鬼杀队的柱们都在产屋敷的院子里集合。 半年一度的柱合会议,又要开始了。 * “是吗?不过按照忍的脾气,应该不会在山里就起冲突。”产屋敷评价着七惠带回来的情报,“她说义勇被大家讨厌了?真难得啊,好想看一看义勇当时的表情......” “请您不要抱有期待。”七惠叹气,“富冈先生根本没有第二种表情。” 外面的喧闹声穿进里屋,产屋敷微笑起来:“大家一来,我这里也热闹多了。” “那么柱合会议改成每月一次?” “饶了我吧,七惠。那样你也会吃不消的。”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院子的方向走去。产屋敷宅邸并不小,耀哉的病症虽然有所好转,但暂时还未治愈眼疾,因此走得非常慢。 好在等他们到了屋外,所有人都停止了吵闹,纷纷单膝跪下,口中道:“主公大人。” 血的味道?七惠皱起眉,注意到不死川先生脚边一滩血迹。她还没问,实弥反而先开口了。即便面对产屋敷耀哉,他依然直言直语,要求对灶门炭治郎和富冈义勇进行处罚。 至于祢豆子,不用说,一定要杀掉的。这在他们看来没有什么讨论的必要。鬼是一定要杀的,无论生前善恶,无论年龄老幼,无论出身贫富。 若要说的话,祢豆子没有吃过人,这也许能减轻些许她作为鬼的原罪。但那又如何?谁来为鬼担保,谁能为鬼担保? 产屋敷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的动作依然不急不缓,令自己的女儿将鳞泷先前寄来的信呈上来。 开始念之前,他又看了一眼正前方三位柱。 “......还请允许炭治郎和身为鬼的妹妹在一起,祢豆子就算身处饥饿也没有吃人......” “......如果灶门祢豆子伤害了人类,那么灶门炭治郎、鳞泷左近次、富冈义勇......”产屋敷念到这里,不着痕迹地抬眼扫了一圈跪在自己正前方的炎虫岩三柱,“以及,天海七惠。都会切腹以谢罪。” 刹那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七惠身上。 鳞泷自己和炭治郎本人当然不必说,富冈引他入队,又是同门师兄,担负起连带责任也是应有之义。但七惠是为什么? 其中,又以炼狱和悲鸣屿的注目尤为热烈。七惠只能尴尬地别过脸,尽量错开他们二人的注视。 “怎么会......”炭治郎跪趴在地上。他的视线落在义勇身上,心里却想起在鳞泷先生那里训练的日子。 那时候七惠也在,她偶尔话很多,偶尔又不爱说话。她会做很好吃的料理,连祢豆子都能因为她做的饭菜而不必靠睡觉来维持体力。她和鳞泷先生的对练非常有启发性,她完全能够成为和柱一样强大的剑士......她、她为什么...... 七惠的声音从上面传来,炭治郎费劲地扭头过去,却只能看到少女洁白的下巴。 “正如鳞泷先生所说,主公大人。”七惠恢复镇静,平淡地微笑着,“我曾经和灶门君、祢豆子一起在鳞泷先生那里训练,明知道他身边带着鬼加入鬼杀队,成为队士,却没有提出。这是我的失职。” 第53章 “然而即便如此,我对祢豆子的担保,也绝非出于负罪感。” 她说:“我不仅可以担保她不会伤害人类,我还能做到。” 实弥从未想到她也会在其中掺一脚,一开口语气里的火药味相当重。他冷哼一声:“你能做到?你能做到什么?你连在我手里过三百招都做不到!” 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吗!七惠瞪了他一眼,又转身面向小院里的柱们。 “能被鬼舞辻注意到,灶门君固然特殊。但祢豆子也同样,甚至更加特殊。”她说,“她并不一定要服用人的血肉来填饱肚子。” “我用特定食材做出来的料理,能代替人类的血肉,作为她的食物。” 第46章 产屋敷宅的小院里,实弥正在往自己的胳膊上划出一个深深的刀口。 粘稠却毫无腥味的血液滴答滴答落在祢豆子的箱笼上。实弥是稀血中的豨血,他的血对鬼的吸引力自然不必赘述。 至少比七惠手里捧着的那碗清汤要高出百倍了。 早在鳞泷先生那里修行时,七惠就已经能用动物的血做出一些口味清淡的汤水,来填饱祢豆子的肚子。这当然不意味着她的东西就比人血更吸引鬼物,否则鬼杀队只需要派她到鬼物盘踞的地方做大锅饭就好了。 只不过对祢豆子这样特殊的鬼物来说,她既然有了理智,又有了能够代替人类充作食物的东西,那么一切生存上的问题就统统迎刃而解了。 七惠看着祢豆子慢慢朝自己的方向走来,脸上的微笑慢慢变得真切。实弥的血显然比她手里的东西更加吸引祢豆子的食欲,任何人看了都无法否认这一点。但正是因为如此,祢豆子的选择才变得更加珍贵。 “想吃吗?”她问。 祢豆子看着她的眼睛,点头。 “那就吃吧。”七惠将碗端到她跟前,祢豆子立刻接过去,捧着碗大口大口喝汤,“我想,这应该能姑且证明,祢豆子不会攻击人,而且她是有理智、会思考的吧?” 主公大人点头,其jsg他柱也毫无疑义,这件事便定下了。忍发了话让伤员都去蝶屋休息养伤,剩下的人便各归各位,七惠也自觉往厨房的方向走。 一边走,她还一边扭头问隐部的队士:“今天有新鲜的红薯吗?” 被问到的队士摸摸后脑:“有的呀!半年一度的柱合会议,每位大人爱吃的食物都会早早备上。炼狱大人最爱红薯味增汤,今早才让人从山上挖了一袋回来。还有一袋是去集市里买的,都很新鲜。” 他有些打趣道:“不过天海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吧?无论什么材料,只要是经你的手做出来,几位大人都会爱吃的。” 七惠在心里叹气,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把话题带过。 她倒不是担心爱不爱吃...... “今天的饭菜倒是......”忍看了一圈每个人桌上的料理,笑意盈盈地评价,“因人而异呢。” 义勇点头,端起萝卜炖鲑鱼,将汤汁浇在煮好的乌冬面上。 往日来这里开会,要是时间不够或者小七不在,多数时候大家都是吃一样东西,无非谁多谁少而已。但今天每人面前摆的东西都不同,眼看着悲鸣屿先生桌上白莹莹的米饭和咖喱,炼狱先生桌上一大盆浓郁鲜香的红薯味增汤,忍低头。 她跟前是一碟生姜烧。 紫发的少女摇头,脸上也不知是该笑还是不该笑。 小七啊......聪明劲儿都用在这儿了。 恐怕是因为那封信里提到她背着所有人应下切腹的誓言,所以忙不迭做了大家最爱吃的东西来委婉地道歉。忍想,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她才好。 生气吧,她这点心思又十分可爱;不生气吧,又怕她始终不拿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 忍夹起一块鲜嫩的里脊肉。生姜烧的猪肉片被提前腌制入味,又抓了一层均匀的水淀粉。下锅时先在热油里滑到定型,因此里头的肉被锁住水分,嚼起来鲜嫩多汁。 酱汁里融了厚重的姜末,因为磨得非常细,所以吃不出任何纤维,只觉得香气十足。忍一口接一口,心里的怒火也渐渐消散了。 没办法,谁能对小七生气呢? 总之她不能。忍想,视线不由自主往两边飘去。 至于另外两个人,她就不清楚了。 * 忍口中的另外两个人也正对着自己的饭碗走神。 炼狱曾经对七惠说,他在家里做不出这样的味道,那并不是随口胡说。但凡做过饭的人都应该清楚,即便拿着相同的食谱,用相同的材料,不同的人也会把同一道菜做出完全不同的味道。 至于柱们,本来就忙得脚不沾地,平时也总与鬼怪、人命打交道,平时在路边店子里或者乡野人家囫囵几顿,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吃不出什么味道。 炼狱也不例外,甚至情况更特殊。他家里有一个颓废的父亲,早些时候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母亲。当然,即便炼狱对‘家’这个意象的概念已经近似于无,但他依然在记忆的深处,牢牢记得一点什么。 那当然不会是父母的琴瑟和鸣,因为——说得直白一些,父母的爱有多深,在幼小的孩子心里,有什么样的体会呢? 所以他的记忆,只在母亲做的那些饭食上。温热,饱足,好不好吃已经不记得,但那是他对‘家’最后一点的惦念。 后来他长大了,托福也算有些天赋,在剑术上练出一些成绩,进入了鬼杀队。第一次在柱合会议上吃到七惠的料理,他当然也觉得惊艳——非常好吃,比他在许多城市里吃过的还要美味。但也就只是好吃而已。 直到时间久了,年复一年,他的生活里总是被七惠的料理包裹着,轻轻向上托着。有的人说,在一番浴血厮杀后,只有吃到小七的料理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依然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但炼狱却觉得,只要看到她,看到她平淡的微笑,就能让他意识到自己依然是一个有所求、有所愿的人。 而这个人,居然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允诺了切腹的誓言...... 他冰封般的脸色微微一动,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划弄着。他要找一个理由,又或者并不需要一个理由,他要和富冈义勇过上几招......要不要让他受伤?最好不要,否则多半是两人都要受伤,事情肯定会在小七跟前败露...... 炼狱还在思考,目光所到之处,却已经有一个高大的人影站起。 “富冈。”悲鸣屿的声音低沉平缓,“带上你的刀,和我去后院。” 他走后,身后的餐桌也展露出来。炼狱轻轻一瞥就知道,悲鸣屿和他一样,一口饭也吃不下。 不知道悲鸣屿先生会怎么出手呢?点到即止,或者...... 他还没有思索出一个结果,东面的门被人从外拉开,少女探进来半张脸:“呃.....还在吃吗?不对,悲鸣屿先生!您拿着刀要干什么?富冈先生也是......” 她像是反应过来,有些吃惊又有些埋怨地剜了悲鸣屿一眼。后者被她一瞪,居然也真的就乖乖站住了。 “富冈先生,您继续用餐吧。”七惠无奈,“悲鸣屿先生的事交给我。” 富冈义勇一贯是能少管一件事就少管一件事,听了她的话,又坐回原位吃面。倒是伊黑小芭内冷哼一声,问她:“终于肯出现了?我还以为你羞于见人,准备在厨房待到地老天荒。” 七惠偷偷侧身,躲开炼狱的视线,依然气定神闲:“伊黑先生认为我羞于见人?我可没有这样认为。” 伊黑摸了摸镝丸的头,冷冰冰地指出:“其他的我就不说了,光是那女鬼的事,你的保证效力就不够。” 说着,冷冷地瞥了义勇一眼:“加上富冈的也一样。” 蜜璃本来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被忍按住,于是只能任由伊黑对着七惠一通猛批:“做法欠检验,行事太狂悖。你的脑子呢?” “是,也许那只鬼是特殊的,也许她的确能吃得下你做的东西。她不袭击人,也还尚存有神智。那么我问你,对于一个鬼来说,这样的状态能维持多久?” “如果你碰到其他的鬼,又有没有这样耐心地观察它们吃没吃过人,耐心地等待它们适应你的食物?” “如果没有,那又怎么证明她是特殊的?”伊黑的语速越来越快,“好吧,她也许的确是天地间唯一最特殊的一只鬼。但日后呢?你不能长久地只看管她一个吧?你出任务的时候,她的饮食怎么解决?” 七惠偏头,一点不因为他的尖锐而生气,反而露出一个笑容:“祢豆子靠睡觉也能恢复体力,并不一定要进食。” “再说,我已经提供了一个解决的可能,具体的办法,当然要大家商量着来了。” “你!”伊黑脸色一沉,“无赖。” 宇髓抢了时透一块点心,被刀鞘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无赖。” 他没话说了,七惠终于有功夫跟悲鸣屿解释。她有意把声音放大些,顺带着让炼狱也能听见。 第54章 “我们是在去狭雾山之前认识的,他妹妹的的确确很乖,遇到危险也总是保护哥哥。” “......所以,我也是有充分考察过,才做出的决定。”她总结,“而且鳞泷先生一开始并没有想把我的名字加进去,是我主动要求......” 悲鸣屿还没说什么,炼狱倒是含笑插话:“主动要求的?是什么时候要求的?在离开狭雾山之前,还是在最终选拔结束之前?” 这都是两个对七惠来说时间相对充裕的阶段,时间充裕,那为什么不写信询问?即便下定决心,为什么连通知一声也没有? 不知怎么,七惠居然从炼狱那张八风不动的笑脸上,看出了一丝丝的委屈...... 她正要开口,悲鸣屿难得打断了两人的交流,声音沉沉:“炼狱,我是她的师父,这是我们两人的话题。” 呃......七惠左右看了一眼,发现除了忍在憋笑,伊黑转开视线,其他人都跟她一样懵神。 好吧,她确实是孤立无援了。现在只希望杏寿郎不要和悲鸣屿先生一样...... 然而炼狱的声音显然打破了她的美好愿望。 金发的男人站起身,他虽然身量不如悲鸣屿,但神情却毫不退让。 “悲鸣屿是小七的师父没错jsg,但我是小七的伴侣。” 在众人或震撼或敬佩的视线里,他镇定自若地说:“她的安危,当然也是我和她之间的话题。” 第47章 当然,什么都没有办法阻碍鬼杀队九柱吃饭。 虽然炼狱语出惊人,完全没有按照计划,但依然顺利向柱们公开了两人的关系。除了伊黑在喃喃‘这竟然是真的,不知道炼狱先生为什么有这样的眼光’之外,七惠与炼狱的恋爱关系大体上是收到了祝福。 就连隔壁吃饭的主公大人,都遣人送来两杯米酒。 辉利哉板着小脸:“父亲大人说,希望天海小姐与炼狱大人能健康无虞,和美幸福。” 可以说除了最后半句,其他部分都很不符合悲鸣屿现在的心情。不过看着七惠如常的笑脸,他终究没有开口。 且不说他本性就纯质平和,何况七惠和炼狱......好吧,七惠的确是对炼狱有好感的,而炼狱也有那个本事做七惠的伴侣...... 不管悲鸣屿有多少想法,其他人倒都已经跨过这一节,享用起晚餐来。尤其因为今天的料理特殊,每个人的都有差异,蜜璃更是捧着碗跟所有人换了一遍。 “嗯,小七做的萝卜鲑鱼果然是最好吃的!”她半眯着眼,满脸幸福的笑容,“小忍的生姜烧也非常好吃,伊黑先生——” 她捧着脸,声音轻飘飘的:“伊黑先生的海带排骨汤也很好喝!” 伊黑顿时脸爆红,干巴巴地说:“是、是吗?” 一边接话,一边不忘偷偷在身后对七惠比了个大拇指。 七惠:...... 她求证地扭头去看忍:“小忍,我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忍微笑着摇头:“没有哦,小七比伊黑看上去要聪明。” 她一句话挑起七惠和伊黑的第不知道多少次战火,然而忍却心知肚明。小七从来没有过这种神态,因为在她和炼狱之间,更先起了心思的是炼狱。 炼狱先生嘛,虽然神经大条一些,但比起伊黑小芭内...... 嗯,段位还是要高很多的。 忍喝了一口茶,笑眯眯的看着屋内乱七八糟的景象。没错没错,就是要这样才是她熟悉的柱合会议啊。 * 今天难得的是,七惠也和大家一起开会了。 虽说本来柱合会议对她也谈不上需要保密,但七惠本人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是其一,她的消息来源丰富是其二。即便不参加会议,该她知道的自然不会少一个字。 但今天不同。 今天,她的事成为了主题。 “也就是说,主公大人的病有完全治愈的可能?”宇髓的声音很大,夹杂着狂喜与震惊,“怎么会?怎么会?之前明明那么多年都没有起色......” 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直直地看着产屋敷,坚定道:“请您一定坚持,只要有一点点好转,这就是再好不过的喜讯。” 虽然产屋敷总是云淡风轻的态度,但不仅是他熟悉这些孩子一样的剑士,柱们也非常熟悉他。主公大人坚定,主公大人缜密,但他对自己的病情是怎么从略含期待到不抱指望的,大家都很清楚。 如果是之前毫无办法,提了也是白提,他们当然不会平白说出来让主公大人难过。 现在有了七惠和忍的办法,那么主公大人自身的坚持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产屋敷虽然看不见,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众人灼灼的目光,他失笑:“当然,有七惠和忍在,我是不会放弃的。” 说完这个,又提起鬼舞辻难得现身的事。灶门炭治郎不知道有什么神异,让鬼舞辻因为他露了踪迹,又有了一个不袭击人的妹妹,无论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队士。 说到这里,七惠举手发言:“在那田蜘蛛山上,我看到灶门君的刀上燃起过火光,但他应该是修行水之呼吸的剑士啊?” 宇髓抱着手:“有没有想过,他可能跟你一样可以修行多种呼吸法?” 七惠摇头:“不对,即便他可能和我有类似的体质,但我能运行多种呼吸法也是经过诸位的......嗯,锤炼。” 说到这儿,蜜璃笑了一声,又为自己的不合时宜捂上嘴巴。 “但他入队以来的轨迹很清晰,显然是没有参与过其他训练的。”七惠指出,“这一点很奇怪,——对了,他的火具有强烈的实体,可以烧断下弦之五的蛛网。” 她看了炼狱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我应该也可以做到,但那需要精神高度集中,配合特殊的技法才能让火焰具有实体。” 产屋敷听完,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再议。灶门炭治郎已经去了蝶屋,如果你们再遇见的话,七惠,记得问一问他。” 七惠点头应下。 最后说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一次的柱合会议便也差不多快要结束。然而大家正要离开时,七惠突然站起,走到产屋敷身边,与他并肩正坐。 实弥挑眉。他虽然自认算得上这群人里最敬重主公的一个,但天海七惠跟他比从来不遑多让,且家教又一贯良好,如果不是小事,绝不会有如此姿态。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他的目光有些不由自主地瞥向悲鸣屿和炼狱二人。一个是师父,一个是伴侣,怎么想都应该略知一二。 结果叫他们失望又隐隐有些好笑的是,这二人又露出白天主公大人念信时那副表情。 “诸位。”产屋敷出声,将大家的注意力收拢回来,“前些天,天海家的家主前来,要求七惠回到天海家继承家主之位。” “她应该没答应吧?”伊黑立刻道,“如果还没有笨到那个程度的话,应该是不会答应的。” 七惠深吸一口气,慢吞吞答:“是的,如伊黑先生所想,我还没有笨到那个程度。” 接下来的话,她说的话就非常顺畅了:“天海家的人我虽然接触不多,但还算了解。为了保护家族的纯洁性,他们的血脉只容许内部交融。” 忍有些犹疑地问:“内部交融,是指......?” 七惠冷静地解释:“就是说,只允许同族通婚。比如兄妹、姐弟,再不济就稍微远一些,舅甥或者叔侄,乃至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当然,越亲近的人结合诞下的后代,在他们看来就会拥有越强大的天赋。” 柱们的脸色都相当难看。他们的确见过不少残忍之事,人为的或者鬼怪所为。但这种、这种阴毒又愚昧的做法,甚至哺喂出一个所谓高贵又神秘的大家族的做法,依然让人作呕。 产屋敷补充:“当然,因为海外知识的传入,我们现在可以判断这种做法必然会导致后代在先天的身体健康上有一些缺陷。譬如智力、肢体、乃至内脏器官的发育。” “但天海家上百年的传承,从没有出过这样的问题。” “只除了我的弟弟。”七惠眨眨眼,“同母异父的那一种。” 蜜璃小声问:“那他、他是......” “对,他是我母亲和她哥哥的孩子。”七惠平淡地回答。 小小的屋室里沉默片刻,七惠见没有人再提问,于是又讲:“这说明曾经——无论是什么力量——天海家的传承的确是受到庇佑的,否则近亲繁殖的隐患早应该有所体现。” 众人点头。 “而到了现在,我的弟弟先天智力不足,被视为半成品。而我又不可能回到天海家,那么他们......”七惠吸了口气,“他们位高权重,财力雄厚、人脉广布。而且天海家世代从事占卜,本来就有些这方面的传言。” “所以,我和主公大人一致认为,他们会与鬼舞辻有所接触。” 她轻轻地看了炼狱一眼,似乎是要从他身上汲取力量。 第55章 “而这,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一点。” * 从产屋敷宅邸醒来,柱合会议的第二天,炼狱便接到了新的任务。 “名为无限的列车上已经有多人失踪。”他对七惠说,“除了之前派去的队士,也开始出现平民失踪的情况,所以不能够坐视不理了。” 他手中紧紧握着七惠的手。两人的手都谈不上细腻光滑,掌心和指节上到处都是练剑磨出来的厚茧,以及各式各样的伤疤。 但炼狱用一种温柔的力道,像是小孩偷偷握着什么宝贝一样,不愿意松开一点。 “怎么了,在想什么?”炼狱问,“虽然特意派出柱的任务难得,但你这样的表情也很难得。” “我在想,要不要替你卜一卦。”七惠难得露jsg出些犹豫的神色,“不卜,我不安心。但又怕卜出来......” 炼狱笑着补充:“卜出来,万一是凶兆怎么办?” 七惠点头。 炼狱轻轻揽着她,声音平静:“如果的确是凶兆,那么我更要去。凶兆意味着鬼物强大,我如果不去,列车上的平民怎么办?” “再有甚者,让鬼物跑出来逃到镇上,伤害更多的人。这样也不行。” 七惠当然知道。她知道,清楚,也理解。但无论如何,心里总有些放不下。 怪事。她想。 “杏寿郎。”她仰头,头顶抵在男人的锁骨处,“告诉我那辆列车在哪里?” 炼狱眨眨眼,“唔姆,发车地点离蝶屋最近,大概一小时?不过七惠现在的话,二十分钟就可以到了。” “好,我知道了。”七惠在他手心里写写画画,“如果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告诉我,知道吗?” 炼狱轻笑一声,从后面搂住她的腰,整张脸埋进她的肩窝里。 “是,知道了,七惠大人。”他的声音闷闷的,却让七惠整张脸都烧起来,“唉,刚刚确定关系,就已经把我管成这样了......” “要是以后结婚了,我是不是得改姓天海?” 第48章 炼狱出发前还要回炎柱小院一趟,七惠于是跟着忍先去了蝶屋。不仅是因为炭治郎兄妹的事,还为了再检查一次忍的身体情况。 当然,自从她发现忍之前偷偷服用注射紫藤花毒素之后,就得到了虫柱大人的保证。但这些柱们一个比一个还要固执,七惠如果没有亲自检查,实在不能对她的口头允诺放心。 即便香奈乎和她住在一起也是一样的。 “因为如果小忍想要骗过香奈乎的话很容易啊!”她指出,“她那么单纯!” 忍故作伤心:“小七是在说我不够单纯吗?” 七惠不理她,专心地将针筒抽出来。忍的血浆里因为长年累月的毒素积淀,已经有了一丝浅紫的痕迹。七惠抿着嘴将血浆保存,一面开始调制分解用的试剂。 好在紫色比起上次没有加深,看来她的确是暂且放弃了这个办法。 忍始终关注着她的神情,见她没有变得更生气,也松缓地笑了,撒娇似的说:“小七,笑一下?你脸色太紧绷,我的心情也变得很紧张啦。” 七惠充耳不闻地将血液注入到左手的试管里。要把毒素从忍的体内分离出来,就必须要根据她目前的中毒程度不断修改用药的比例。 “这一管浓度过高了。”她说,“小忍,你手边那个架子上的左数第三只。” 忍心领神会地递给她。如此反复试了五次,那一管血浆都快被用没了,七惠这才松了口气。 “这个比例差不多,到下一次调整前能用半个月。”她示意忍伸出手臂,“每天都要注射,记住了吗?平时在蝶屋可以让小葵她们帮忙,要是在外面你也要记得自己给自己注射......” 忍点头,乐呵呵地说:“知道啦,小七和炼狱先生谈恋爱以后话也变多了。” 除了在炼狱面前,七惠的神情很少因为别人的打趣而有所波动。她甚至不需要忍用橡胶管绑住手臂,就能用注射器找到血管的位置。 “看来还是应该做一些口服的药。”她看向忍,“你觉得呢?” 忍微笑着同意:“好啊,那我也来帮忙。” 两人各做各的,但诊室里却始终氤氲着一种莫名的氛围。直到七惠开口,这种氛围才被打破。 但也许她的话题选得太糟糕,所以忍的脸色立刻变得相当难看。 “我想知道,关于上弦之二的情报。” 七惠说。 忍猛地扭头看向她,神情不定。 她应该说吗?上弦的强大不仅是可怖的,而且是神秘的。关于他们的外貌、行事风格,以及最重要的血鬼术,一切都无人知晓。但忍不同,她的姐姐死于上弦之二手下,她为此执着半生,要说对这只鬼的情报,恐怕没人比她更了解。 所以七惠问她,是因为她已经决心要杀掉上弦之二了吗? 忍的思维非常混乱。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先阻止七惠的想法,还是先试一试她现在的水平,又或者把她这种不知深浅的言论上报给主公大人。因为从听到上弦之二这个名字开始,她的痛苦的记忆又一次浮现了。 就好像她的姐姐还在她的臂弯里,轻轻喘着气,却阻止不了嘴边浮出来的血沫一样。 无能为力的痛苦。 七惠是了解的。忍恍惚想起,她们上一次,早在七惠阻止她给自己下毒的那次谈话里,七惠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毫无疑问,她也知道了上弦之二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所以她是想要报仇? 忍仔细端详着七惠的表情,又兀自摇头。不对,她和自己的姐姐并没有那么熟悉,与其说是报仇,不如说...... “就算不是上弦之二,是上弦之三,或者其他的鬼,你也会去杀的。”忍苦笑,“对吧?” “你并不是为了报仇,只是,那是一个很强大的鬼,所以你就要去杀。对吧?” 七惠没有说话。 “所以我一定阻止不了你。”忍喃喃。 她阻止不了任何人。 * 炭治郎是被隐部的人带到蝶屋来的,他到的时候,别说善逸和伊之助,就连七惠都已经陪香奈乎对练好几天了。 他一进蝶屋的院子,就看见了正在对打的两人。不同于和鳞泷先生的对练,那时显然是七惠处在被训练的角色。而眼下两位强大的少女剑士的对练中,七惠不仅占了上风,还隐隐有一些指导的意味。 如果七惠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会费劲心力解释,诸如香奈乎练的花之呼吸是水之呼吸的衍生,而花之呼吸又衍生出了虫之呼吸。对一个单修某种呼吸法的剑士来说,如果能有衍生链两端的剑术和呼吸法做参考,对他们的进益是非常大的。 所以不是她真的有绝对压制的实力,而是她的特性对香奈乎来说正好。 可惜她不知道。在和香奈乎的对练告一段落后,七惠和炭治郎打了招呼。少年容光焕发地跟她招手:“七惠!” “啊,灶门君,你好。还有两个人也在里面,你的同期。”她说,“不过他们状态不是很好。你......” 隐部的队士小声提醒:“天海小姐,灶门断了三根骨头。” 七惠:...... 为什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她话拐了个弯:“你也辛苦了,去休息吧。休息结束了就要开始恢复性训练了。” 炭治郎两眼放光:“是七惠来带我们训练吗?” 七惠还没说话,隐部的人把他背起来就跑。一边跑一边呵斥:“你以为那是谁?那可是胡蝶大人的好友,悲鸣屿大人的徒弟,实力堪比各位柱的天海小姐!” “想让她亲自教你,想得美!” 炭治郎被他放在病床上,好奇道:“悲鸣屿大人......是哪一个柱?” “就是那天你看到的,个子最高,目不能视的那一位大人。”送他过来的队士没好气道,“这下记住了?那位大人可是鬼杀队最强的剑士,即便在所有的柱里,也是最强的一个。天海小姐作为他的徒弟是何等的身份,你们都明白了?” 炭治郎点点头,换来队士满意的离去。 他环顾四周,手脚还没恢复的善逸和不知为何非常自闭的伊之助。炭治郎叹了口气,起身把箱子里的祢豆子送进一个特制的昏暗房间。 “蝶屋的大家说了,你可以先待在这里。”他蹲在祢豆子床前,絮絮叨叨地说,“等到......” 他想说,等到某一个时刻,祢豆子就不用呆在这种昏暗的房间来躲避阳光,而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到院子里和大家一起欢笑。 但是,哪一个时刻呢? 炭治郎沉吟片刻,看着祢豆子用尖尖的指尖去戳七惠塞给她的一枚苹果,微笑起来。 “等到我变得像七惠那么强的时候,应该就可以了。” * 炭治郎没想到他的愿望能实现得这么快。就在到达蝶屋的第三天,小葵几人进来告知他恢复性训练准备开始。 第56章 “首先是恢复性的韧带拉伸,接着是追逐战,只需要碰到就算成功。”小葵绷着脸,“最后是反应力的练习,对战的是香奈乎和......” 七惠微笑着冲他们招手。 “是我。”她说,“请多多关照。” 伊之助和炭治郎的恢复进度相当,这时候已经活蹦乱跳地蹿了过来。他大致从感觉上认出了七惠jsg,满足地叫道:“哦!这不是天源寺七月吗!” 小葵怒瞪:“不许乱叫七惠的名字!” “哈?你这只小雌性人类凭什么命令我?” 两人兀自吵作一团,炭治郎和七惠对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后者拍拍手:“好了,小葵,你先去帮忙放松大家的筋骨。” 她在两人被掰得嗷嗷叫的时候,走到他们面前说:“今天只是凑巧,平时这个时候我应该有其他的事要忙。所以以后只有香奈乎一个人陪你们训练,不可以欺负她哦。” 香奈乎在她身后平静的微笑。炭治郎被扭得浑身散架,一时也失去了判断,居然忙不迭点头:“嗯,我会注意这一点的!” 七惠视线一扫,伊之助也不情不愿地在惨叫之余答应下来。 要说他们二人刚活络完筋骨,站起来时有一种别样的轻快。很难说他们对自己自视甚高,但在那一瞬间,炭治郎和伊之助的确觉得经过蜘蛛山考验的他们二人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自己了。 嗯,七惠充分感受到了他们的进步,并泼了他们一人一脸药汤。 “怎么会这么快......”炭治郎被泼得上身湿透,和伊之助一起并排趴在桌上,“而且七惠之外,香奈乎的速度也非常快,我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是怎么伸手的就已经被泼中了......” 旁边的野猪头蔫蔫垂下。 两个小孩被训得哭天喊地,虽然善逸的加入让气氛变好了些许,但很快他和伊之助就被高压训练折磨走了。 “他们明天应该会来的......”炭治郎有些尴尬地垂下头。好吧,其实他也不知道那两个人明天会不会来训练。 小葵瞪了他一眼:“怎样都好啦,不来跟我也没关系!你们的训练量不要说和七惠、胡蝶大人比,就是跟香奈乎比也还远远赶不上,就这样还想要杀鬼吗?” 她说完,又有些懊悔,觉得自己说得太凶狠。尤其面前的又不是那两个翘训的,而是从没放弃过的炭治郎。小葵咬咬牙,扭头跑出去了。 “隐部和蝶屋的队士们,很多是主动选择从前线退下来的。”七惠轻声说,“有时候甚至不是退下来,而是从来没有上过。所以,小葵的话并不是在针对你......” 炭治郎点点头:“我明白的。” 明白是明白,但总不来训练可不行。这只会让他们以后出任务的牺牲率更高,而这显然和鬼杀队的宗旨不符。 七惠犹豫片刻,悄悄对香奈乎说了句什么。 第二天训练结束,在宿舍里躺得一点也不平静的善逸和伊之助,便看见归来的炭治郎从包里摸出一个什么东西。 他咬了一口,鲜甜的鱼肉香味散发出来,几乎立刻就听见了另两人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这是七惠做的哦。”炭治郎笑盈盈地又咬了一口,“嗯,据说是每天训练按照负重量、追逐战的得分和泼茶汤的反应速度综合打分,最高分的那一个会有特殊奖励。” “今天就是鲑鱼馅饼啦。” 好香、好香啊—— 善逸和伊之助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一种不约而同的坚决。 要去! 第49章 七惠说自己另外有事要忙,其实主要是在和忍一起研究为什么祢豆子能吃下她做的东西。 当然,祢豆子自身的特殊也应该加以考虑。但同样的材料和同样的烹饪手法,祢豆子就是只愿意吃七惠的料理,这里面存在的秘密如果能加以推广,是不是可以让更多的、无法选择的鬼有其他的食物? 退一万步说,即便只是让祢豆子这一只鬼有稳定的食物来源,她们的研究就是有价值的。 药房里,忍将两份一模一样的汤摆在一起。她用针筒将汤抽取出来,分别放进两只干净的试管里。 “标签给我一下,小七。” 左边是小葵做的。这种简单的汤水是成品料理里面差异最小的,同时,也是最能直观展示为什么出现差异的。 忍在两只试管里注入之前保存的鬼物血液,这一步完成后,七惠试管里的反应非常剧烈,左边小葵的则十分平缓。接着,她又适量加入紫藤花汁。这一次右边的试管里,紫藤花汁的反应平静,左边的则咕嘟咕嘟冒起泡来。 忍对紫藤花的研究比七惠要深入许多,她说:“第一步的反应越平缓,意味着汤水和血液的融合性越强。融合性越强,对于鬼来说,就离鬼物本身的血越接近。反过来讲,就离人类的血肉越远。” 七惠试着理解了一下:“而对鬼来说,他们想要的食物就是人类的血肉,所以融合性越强的汤水反而不能算他们的食物。” “对。”忍总结,“所以你做出来的汤,和鬼本身的血液是不相融的,带有非常强的......” 她皱了皱眉,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人类属性?” 她们试过往试管里加其他溶液。毕竟鬼的血液是比较容易取得的材料,所有能试过的办法都已经实验过一遍。水、果汁、天然的蜂蜜,或者树汁、其他鬼的血液。无论加入什么都是如出一辙的融合,这些材料无法给鬼的血液带来任何反应,因为它们都只是一种【自然物质】。 普通的料理也和【自然物质】相去不远,因为所有的食材也好、烹调方式也罢,本质是离不开自然的。就算是猴子或者棕熊,只要会用火,也能囫囵吞枣做出一些菜品出来。 这些东西对鬼来说没有吸引力,因为他们和人不一样。人依靠【自然物质】就能活下来,但鬼想吃的却是人类本身。 忍继续讲:“至于紫藤花汁的反应,在鬼服用了你的汤以后,紫藤花汁给它们带来的影响会更小。这是因为进食加强了它们的防御能力,所以紫藤花毒素已经无法造成相当的伤害了。” 七惠“唔”了一声。 光是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足够。她们还需要找出为什么七惠做的料理与众不同,以及这种不同除了喂养祢豆子之外,是否还能在战斗中派上用场。最后还要把这种与众不同的原因提炼出来,交给蝶屋的孩子们。 总之工作量是非常大的,七惠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息,她几乎要睡到日上三竿,却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被外面的打闹声吵醒。 “你才没有礼貌!哼!你没有教养!” 这应该是善逸的声音。 “好了善逸,他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打圆场的应该是炭治郎。 不过他们在跟谁吵架......? 七惠从床上坐起,洗漱完毕整理好衣冠。她走出门,院子里正跪着四个小孩,排成一排背对着她。 其中一个高大得醒目又出众。黑发从脑后垂下,把少年的脖颈挠得发痒。他明显想要伸手去摸一摸,但碍于站在他们身前的忍,还是没有动手。 七惠扶额。她早该想到的,不死川弟弟既然跟灶门我妻他们同届,估计主公大人也在差不多的时间派了任务给他。受了伤自然也要到蝶屋来治疗,她真的早该想到...... 按照不死川弟弟的别扭性格,跟同龄人相处恐怕也是一大难题。 “啊,七惠醒了。”炭治郎闻到了她的味道,扭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早上好!” 善逸也笑起来,跟她打招呼:“早上好七惠!” 就连伊之助都胡乱叫了一句七海、七月什么的名字,但玄弥只是恨恨看了她一眼,又把头扭过去。 看吧。七惠无奈,又在闹脾气。 真不知道他每天哪有那么多气可以生。 她走过去,跟忍站在一起。虫柱温柔地跟她问好,又问她吃过早饭没有。 “还没有。”七惠说,“我打算现在去做一点。” 底下跪着的四个小孩眼睛立刻亮了,连臭着脸的玄弥也不例外。但七惠并没有管他们的意思,只是问忍:“你吃早饭了吗?” 忍笑眯眯地说:“如果你打算给我也做一份的话,那么我就没有吃。” 厨房里还有一点细细的面条,这批面条是从镇上买的,口感并没有七惠自己做的手擀面那么劲道。但前一天蝶屋做了番茄牛腩,味道浓郁鲜美,酸jsg甜可口。用这种重口味的汤汁来掩盖,也算瑕不掩瑜。 当然,其他的食客可没有她这么挑剔。番茄牛腩的汤汁经过重新熬煮而变得更加浓香,牛腩软烂到不可思议,就连每一根纤维似乎都已经被炖煮得入口即化。番茄失去了原来的形状,变成潜藏在汤底的惊喜。每咬到一小块,就能感觉到汁水在口中迸发的快乐。 四个小孩被罚去训练,一边在院子里跑操,一边闻着屋里鲜美的香气。 第57章 “好饿——”善逸痛苦地嚎叫,“好饿啊,炭治郎、伊之助、还有那个谁——” 玄弥咬牙,额角几乎显现出一个肉眼可见的“井”字:“我有名字,我不叫那个谁!” “哦,好吧。”善逸就跑在玄弥后面,他用手指戳着前面人的肩头,一下一下又一下,“那你叫什么名字?” “......不死川玄弥。” 炭治郎竖起耳朵:“不死川?不死川......我记得好像还有一个人也是不死川......” 他反应过来:“啊!那个白头发的——!” “什么白头发的!那是我哥哥!”玄弥怒,“他叫不死川实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忍和七惠就坐在廊下看他们打闹。忍含笑看了七惠一眼:“是不是因为他们早上吵醒你了,所以......” 七惠脸上一本正经:“空腹晨练有利于增强训练效果。” 等到他们做完基础训练,汤面肯定是不能吃了。七惠顺手炒了一锅洋葱肥牛片,当做浇头淋在新煮的乌冬面上。 做完这些,她和忍又一头扎进了药房做实验。炭治郎捧着碗看着她们二人远去的背影,小声问一起吃饭的香奈乎:“你知道,七惠今年多少岁吗?” 香奈乎端着飘忽的微笑,凝视了他一眼。 炭治郎立刻后背一凉:“不是、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她看上去好成熟,好可靠的样子......” 他说到这里,回忆起之前在蜘蛛山被救下的场景,顿时有些愣神:“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打倒她,或者让她动摇......” 香奈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声音,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面对的七惠偶尔也会有许多抱怨,抱怨主公大人不遵医嘱调养身体,抱怨悲鸣屿大人压榨童工高强度训练,也抱怨炼狱大人给鳞泷先生写信搞得大家都调侃他们的恋爱关系...... 但是,她的确很可靠,非常可靠。 香奈乎没有回话,一边往自己碗里正在加面条的玄弥冷哼了一声:“那当然,她可是悲鸣屿大人的徒弟。” 他有些刻意地挺了挺胸膛:“这么算来的话,就是我的师姐。” 姐姐。他心想,如果是天海七惠的话,嗯......那也不是不行吧! 玄弥是没有姐姐的,但即便他有,也早就应该记不得了。毕竟他的所有弟弟和妹妹,年纪幼小就死在鬼物手下,死在了他母亲所化的那只鬼手下。 他连他们的脸是什么样子,声音低沉或是尖锐,都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实弥正在愣神,炭治郎却接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那如果这样算,七惠应该是我们的师父......” 他眨眨眼:“不过要是能叫她姐姐就好了。” 炭治郎想,即便只是口头上的,不是真实有着血缘牵绊的姐姐。至少让他觉得在这种世道里有一个人是可以隐隐依赖,可以保护他的就好了。 这个人可以不用非常强大,可以不用非常温柔,但是她的刀总能斩断困住自己的蛛网,她的手总能做出让人流泪的料理。 如果那样,如果有这样一个人,他就能想起自己的家还没有被鬼残杀时的样子。 那是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如果说祢豆子带来的责任让他愿意咬牙活下去,让他有了【目标】,那么一个可以向她请教、可以在她面前流露脆弱的姐姐,就能让他拥有更多的【希望】吧? “喂......我说......”玄弥一步一步走到炭治郎跟前,面色漆黑,“你可不要乱叫,谁是你姐姐?” 炭治郎抬头,他敏锐地从玄弥的态度里察觉到什么,于是微笑起来:“啊,这么说,七惠还没有承认她是你的师姐?” “就算没有明说,我们同样师承悲鸣屿先生,这份关系就是板上钉钉的。”玄弥冷笑,“倒是你,自己有妹妹就不要乱叫别人的姐姐了吧?” “师姐和姐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哦。”炭治郎持续微笑。 善逸无语。他以为这个一脸凶相的不死川会是个正经人的,没想到把真正的正经人炭治郎都给带跑偏了! 他看了一眼伊之助,这家伙抱着装肥牛片的炒锅,把剩下的乌冬面全部倒了进去,正头也不抬地大快朵颐。 善逸又面无表情地把脸转了回来。 指望他,不如指望一只真的猪。 最旁边的香奈乎吃掉最后一口面,微微眯眼,让整张脸沐浴在阳光下。 啊,真是,平静的一天。 第50章 玄弥的到来也催生了风柱的信件,一式两份,分别寄给七惠和忍。柱之间交流不少,但他们有一些默认遵守的规矩,譬如不对别人的生活妄言。 因为每一届柱的人数不多,所以彼此之间了解是很深入的。就像忍知道不死川家曾经发生过的事,实弥也很清楚香奈惠的事,那也是他曾经的同僚。 “所以我最好也不要多嘴,是吗?”七惠挥了挥手里的信纸,“感觉不死川先生就是这个意思。” 忍耸耸肩,手上一点颤抖也没有,正在把一管新鲜的血液沿着杯壁倒进一杯浅黄色的溶液里。 七惠倒无所谓这些,只是她发自内心地不理解不死川实弥的做法。毕竟玄弥已经加入了鬼杀队,他也必须要向鬼物迎战,这是不可避免的。但不死川先生依然在逃避这个现实,试图通过将他赶走来解决问题...... 她叹了口气:“男人,真是幼稚的生物。” 忍感到好笑:“是,男人都很幼稚。但是炼狱先生除外,对不对?” 她笑道:“也就是灶门君他们才走了几个小时。真该让他们多留一会儿,把这话带给炼狱先生才对。你说是不是,小七?” 七惠不想理她了。 她打开鎹鸦送来的第二封信,这是主公大人送来的。他在天海家家主造访的第二天就已经派人去调查了,而这正是他送来的调查结果。 信中说,天海家过去大概是真的信奉神明,也从中得到一些庇佑。比如近亲繁殖但并没有产生过天生缺陷的畸形儿,这就是一种来自神明的馈赠。 但随着家族的庞大化,天海家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占卜者身份,转而向皇室、向贵族和豪族靠拢。这种贪欲污染了原本还算纯粹的信仰,渐渐的,血脉最纯净的后代就变少了。他们开始用不那么近缘的亲戚培育后代,还加入了一些考核的流程。尽管如此,随着信仰的淡薄,天海家能拥有的纯种的继承者越来越少。 而到了这一代,甚至出现了她弟弟这样的天生畸形儿。 天海家被神抛弃了。 至于被抛弃之后他们会怎么选择,产屋敷在来信中说,至少现在,天海家还没有选择和鬼做交易。他们通过某些渠道了解到了鬼王的存在,但至少在整个天海家还需要一个实力强大的继承人——也就是当今家主的外孙女,大小姐和外面的肮脏血脉偷生而来的天海七惠——的现在,他们暂时不会倒向人类的敌对面。 毕竟七惠是鬼杀队的队士,她对鬼的态度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产屋敷在信里不轻不重地提醒她,务必要想清楚。务必要考虑清楚一切后果。鬼杀队接受并且支持她的一切选择,无论是轻轻一推,让天海家和鬼舞辻产生联系,借力打力同时摧毁二者;又或者走出去,负担起那些跟她毫无关系、肮脏的、难堪的、混杂着人类一切欲望的命运。 “我们总是会体谅你的。”产屋敷写道,“我们是你的家人。但,我们也希望,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你都能够体谅你自己。” 七惠轻轻摩挲着最后一句话。她从产屋敷的文字里感到由衷的平静。 “我会的。”她说,“主公大人。我永远不jsg会为了他们而惩罚自己。” 七惠的脑海里浮现出炼狱的面庞。 否则,她恐怕会被教训得很惨。她想。 * 如果有机会回去,他一定不会再对七惠的训练手下留情。 炼狱杏寿郎想。 他看着身前的对手,这只上弦之三的鬼物,心里苦笑。 只不过,恐怕很难了。 原本无限列车上的鬼物他已经和灶门少年、野猪少年联手解决,翻车后那些乘客也没有受重伤,同样被引导着回到安全的地带。 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只鬼,身为上弦之三,他的实力和炼狱本身已经不分伯仲。何况他的伤全部能够愈合,而炼狱却必须忍受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以及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 “杏寿郎,是叫这个名字吧......”猗窝座拢了拢自己的五指,畅快地笑了几声,“你看,这就是你和我的差别。若论实力,我承认,也许我们之间的差距并不大。但人类这种生物实在太弱了,你不觉得吗?” 他看着炼狱的伤口,强者的鲜血带给他别样的刺激。除了自己比他更强之外,还有作为鬼,天生的食欲。 “如果你也是鬼,这样的小伤统统能够轻松复原。更何况,如果你是鬼,根本就不会为了保护这群无聊的人类,而跟我战斗。”猗窝座的神情仿佛陷入一种美好的畅想,“到那时,我们就能以更纯粹的理由享受最纯粹的武术,这难道不比你以悲惨的人类姿态死去要好太多吗?” 第58章 炼狱在心里有了一定的判断,他今天大概无法离开这里了。他对既定的死亡结局接受还算良好,毕竟战况当前,他没有更多的心力分神去想其他的事。 现在最重要的,首先是拦住这只鬼,不能够让他去攻击已经重伤的灶门少年和普通民众。 其他的......炼狱的脑海中轻而短暂地浮现了七惠的脸,但猗窝座袭来的飞踢立刻打散了他的一丝念想。 没有什么比保护更重要。炼狱深知。保护民众,保护其他的队士,就是在保护七惠。 这就是他的道。 他没有理会猗窝座的妄言,转而加强了攻势。猗窝座的强大他已经深有体会,一旦给他空隙,其他人你的性命安全就会收到威胁。 而他至少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拖到日出,拖到阳光落在这片森林的边陲,拖到身为鬼物的猗窝座不敢再继续逗留。 那就要看他的命,够不够熬到真正的太阳升起了。 两人继续缠斗起来。在炼狱的紧逼之下,猗窝座对血鬼术的控制也出现了中断,一直显得游刃有余的他在一瞬间判断失误,被迫扭开身体以避开斩向他脖颈的日轮刀。 他躲得很快,但炼狱的刀依然快准狠地砍下猗窝座的左臂。炭治郎远远看着,脸上却毫无喜意,因为他同样清楚地看见炼狱先生的肩头也被对手的右手贯穿。 他感到一种无能为力的惶恐、愤怒。炼狱先生分明造成了更大的伤害,他分明有更精妙的剑术。如果两人在同等条件下对战,这一招或许就是扭转胜负的钥匙。 但这该死的世道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猗窝座向后跳了三跳,在一个不会被炼狱攻击到的范围里,完整的断臂切口很快萌生起了血红的肉芽。张牙舞爪地血管和骨骼向外扩张,那些假的、伪造的、构建出来的肢体残段很快生长完成,光滑的皮肤覆盖在上面。 他的手臂又长出来了。 而炼狱肩头被洞穿的伤口还在疯狂地向外涌血。 猗窝座的斗气分毫无损,他抬手,嘴角扬起疯狂的笑容。血鬼术的精准操控使得无形的斗气化作一片薄薄的利刃,狠厉地刺向炼狱的左眼。 “炼狱先生!”炭治郎和伊之助同时失声喊道。 老天,拜托了,如果真的有神,请一定要帮一帮炼狱先生......炭治郎感到自己后槽牙正在发抖,摩擦出清脆的响声,但他却听不见。他耳朵里只能听见炼狱的刀勉强挡住猗窝座斜斜挥来的尖指发出的声音,却无暇再分神去挡住直逼左眼的进攻。 不行了......! 他浑身发抖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然而就在炼狱的眼角被划出一道深深血痕的瞬间,另一把刀直直地挡在了他的颊侧,将这道气势逼人的斗气弹飞,远远削掉了一排树冠。 炭治郎后怕地看着那一片飞扬的枝叶。如此强大的杀伤力,不要说全部击中,哪怕只是擦到炼狱先生的左眼,恐怕也...... 但是,是谁救下了炼狱先生? 他离得太远,只能模糊地看见一个半蹲的影子。但来人的速度显然非常快,至少炭治郎刚刚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的接近。 她很强,炭治郎这么感觉,也这么希望。如果不够强的话,来人不仅救不了炼狱先生,还有可能一起葬身在这只鬼的斗气之下。 他看不见,但炼狱却很清楚来人是谁。那把日轮刀替他挡下攻击时浮现出浅浅的灰色,而转守为攻的同时又呈现出一种闪电般的金黄,最终以澄澈的蓝色守在他的面前。 同时熟练地切换三种呼吸法,这世界上有且只有一个人。 知道列车的路线,会在这种紧要关头突然出现,救下他、保护他的人,同样有且只有一个。 “七惠。”炼狱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轻轻地叫着突然出现的少女,“七惠。” 少女的黑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在斗气与日轮刀相撞的气流里飞舞出一片肆意张扬的线。她背对着炼狱,微微露出半截侧脸,神情却冷凝而严肃。 “杏寿郎。” 她慢慢吐出这三个音节。手上的刀抵御着猗窝座愈发狂暴的进攻,却握得很稳,几乎纹丝不动。 “你好像,没有把自己保护好啊。” 她说。 第51章 三十分钟前,蝶屋。 七惠手里的针管轻轻一抖,里面浓稠而富有腥气的鬼血便溅了出来。 忍立刻问她:“没有扎进去吧?” 如果往人体内注入鬼血,大概率会直接鬼化。七惠摇摇头,她只是突然恍神,所以没有对准注射口而已。 就在刚才,她忽然打从心底涌现了一种极其不妙的感觉。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发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超出她的掌控。一切都在错位,就像她的针管对不准注射口,七惠的眼前骤然模糊起来,但一眨眼又恢复正常。 仅仅是几秒钟的怪异感,却始终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忍看她脸色实在难看,劝道:“要不要休息一下?你昨天也是很晚才睡。” 七惠摇头,她的手指又恢复了对仪器精密的掌控。少女起身,观测起血液里细微的变化。 ——完全看不进去。 七惠为自己糟糕的状态而感到焦躁。做实验和制药都需要稳定的手和平缓的心态,但她现在两者都不具备。 效率太低。她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在忍担忧的目光里将所有器具放回原位。 “小忍,我要出去一下。”她说,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我要去找杏寿郎。” 忍一下站了起来,她相信七惠在一些坏事上的预感。而这一次显然更加不妙,因为她的坏预感意味着炎柱和刚离开不久的三个少年遇到了他们无法对付的鬼。 她严肃地问:“你知道他们的任务地点吗?” “杏寿郎之前告诉我了。”她的手指甚至有些轻微地发颤,立刻被七惠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我现在过去应该只需要一个小时。” “好,事不宜迟。”忍立刻开始替她打包一些小巧便利的药品,诸如两人研制出来的止血药粉、防感染喷雾等等。 她跟着七惠一起快步走出蝶屋,而这时太阳已经落下很长一段时间。蝶屋的位置偏远,只剩下屋前两只浅黄的灯在亮着,衬得林子深处的小径愈发幽深。 “你先去,一定要快。”忍嘱咐道,“我会让隐部的人带上更多的药跟在后面。他们肯定会晚一点到,你不必配合他们的速度。” 七惠点头。她几乎用上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赶路,在保持全集中呼吸的状态下来回切换风之呼吸和虫之呼吸,这让她的速度比如今城市里流行的小汽车还要快许多。 等到了出发站,路线就更好判断了。七惠沿着铁路的方向飞奔,很快迎面遇上了一部分逃回来的乘客。 她没工夫停下来打探消息,每一分jsg每一秒的耽误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但这群乘客同时成为了更加鲜明的方向标,指引她往人群赶来的方向继续跑去。 血的味道越来越浓了。人血,鬼血......人血的味道更重 七惠想。 她察觉到自己正处于一个非常冷静的情况中,冷静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步。按理说杏寿郎有受伤的可能,这件事本身已经足以吞噬她的理智。但她一点也没有发狂,反而愈发的冷静了。 原本列车上的鬼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威胁。她一边加速一边想。否则主公大人早会派几个柱合力围剿,而不是只让杏寿郎前来。 所以应该是出现了预料之外的情况,大概率是十二鬼月。能把柱纠缠到这个地步,非上弦不可。 她和杏寿郎合力,能绞杀这只上弦之鬼吗? 这个问题只在七惠心里出现了一秒,立刻被她胸中的怒火烧毁了。她不在乎,也许他们会双双重伤,甚至无一幸存,但这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她不在乎,她一定要去救下杏寿郎。 远远的,已经能够听到刀兵相接的声音。圆弧形状的斗气在战斗中稀疏地散落出来,七惠扭转身形躲过,心里已经意识到这就是那只鬼的攻击方式。 离得越近,地面上一道道诡异的白光就越明显。七惠由远及近地跑来,大致能分辨出这是一个巨大的六角雪花状。 一条一条的白亮的枝丫汇集在一个中心点,这看上去像一个大型的地图。与其他地图不同,这个地图是有特殊导航指向的,最终的目标落在了雪花中心的人影身上。 杏寿郎。 七惠默念。 周围的树木像一条深褐色的长河,轻慢地从她两侧流走。七惠的呼吸依然很平稳,她一边奔跑,一边从刀鞘里抽出自己的日轮刀。 铮! 她的刀刃与一道无形的斗气撞在一起。巨大的力道几乎将她的手腕震麻,但七惠依然稳稳地站在金发青年的身前。 这只鬼的力气很大,速度也非常快。七惠没有等他反应过来,立刻贯入雷之呼吸的节奏,闪电般出刀和猗窝座的猛攻打了几十个来回。战局一时焦灼起来,猗窝座向后半步,七惠也重新用义勇教给她的水之呼吸第十一型凪划出一个防守范围。 第59章 “杏寿郎。”她有些细微的怒气,也不知道是对谁,“你好像没有把自己保护好啊。” * “那是,七惠吗?” 远处,炭治郎喃喃道。 伊之助听了他的话,也抬头去看。他的感官比炭治郎敏锐,又有直觉加成,立即斩钉截铁道:“就是七月!” 炭治郎点头,他承认自己在一瞬间松了口气。但几乎是立刻,他又紧张起来。 猗窝座的强势他已经亲眼见证,即便是炼狱先生与他也不过是旗鼓相当。七惠、七惠即使强,也不至于就比肩炼狱先生吧......? 如果两个人都受伤...... “喂,你的眉毛都快拧到一起去了。”伊之助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不要想东想西,好好注视着他们的战斗吧!” 七惠的战斗,炭治郎见过很多次。轻描淡写地斩杀下弦之五也好,和鳞泷先生愈战愈勇的表现也好,他都见过。 但他从未见过今天这样的七惠,就好像、就好像她一定要把眼前这只鬼的头砍下来,不只是为了什么调查、什么拯救,她只是发自内心地渴望着—— “我一定会斩下你的头。” 七惠平静地对猗窝座说。 “哇哦。”猗窝座摊摊手,“这位是?杏寿郎,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炼狱被七惠狠狠撒了一包止血药粉,疼得脸色发青。但他脸上却浮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可以称得上轻松的笑容。 “会斩下你头颅的人。”炼狱简要介绍道。 猗窝座冷笑:“大话连篇。”话音未落,他的手已经张开成一只锐利的钩爪,直接朝七惠的左脸袭来。 刚刚攻击失败,所以立刻就要找回场面吗?七惠暗忖,日轮刀用招架的姿势将他的手臂直直挥向天空。 争强好胜的性格。 两人短时间打了近百个回合,猗窝座原本有些漫不经心,这时也不得不认真起来。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确实很强,而且她的强大不同于杏寿郎,不是那种强势正统的强者。剑法诡谲,身手变化多端,对他的招数也消化极快。 他的斗气能攻能守,但再这样下去,显然很快就要被攻破防线。虽然被鬼杀队队士的刀砍中也只是增加一些很快就会愈合的伤口而已,但他有必要向无惨大人汇报计划外强者的出现...... 痛感。 猗窝座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上刚被七惠砍出来、深可见骨的伤口,挑衅似的用手指沾满自己的血,含进口中。 “即便你能伤到我,那又如何呢?”他笑嘻嘻地蹲在铁轨上,看着七惠侧腹同样被他斗气所伤的三道伤口,“我马上就能够愈合,但你被我伤到的地方,可要留下一辈子的伤疤咯。” 嗯? 猗窝座说着说着,感到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总觉得奇怪,身体的每一处都很奇怪,这是酸痛的感觉吗?手臂、侧颈、小腿、右肩,好像都有些微妙的诡异,特别是手臂...... 手臂? 猗窝座猛然低头。怎么回事?他的手臂为什么没有愈合?为什么那道刀伤依然深深地烙在他的手臂上,残缺的肉沫和血液四处飞溅,毫无停止的预兆。血管被斩开,从里面疯狂地涌出属于他的血。 为什么他的伤口不再愈合?为什么肌肉组织和血管没有在转瞬间恢复原状?他的身体功能变得迟钝、落后,就像...... 就像一个人类一样? 猗窝座对此毫无了解。人类应该是什么样?脆弱、怯懦、无能,即便拥有强大的战斗力,也因为生老病死这种无聊的规律而被局限在最为光辉灿烂的那么短短几年。他做鬼的时间太长了,远远比他曾经做人的时间要长。人该是什么样的,他早已经忘了。 如果不是时常亲手猎杀一些食物,他甚至不记得人受了伤会不停流血。 七惠顺手给自己也撒了一把止血药粉。这一批是为了加强恢复效果特质的,一点止疼的成分都没有。她咬着牙等药粉被吸收得差不多,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猗窝座还在流血,毫无愈合迹象的手臂。 她的唇角轻轻勾起来。 “看来我们也没什么不一样。”七惠眼里没有半分笑意,语气却非常礼貌,“这位鬼先生,接下来要从哪里开始流血,您想好了吗?” 第52章 “喂!” 猗窝座捂着自己仍然血流不止的伤口,险险避开七惠挥来的刀锋。 “你,叫什么名字?”猗窝座问,他的表情介于兴奋和狂怒之间,“这种程度的实力,还有让我的伤口不再愈合的诡异能力,不可能不是柱吧!” 七惠根本懒得回话,小腿发力,重新提速冲了上去。 经过近一小时的激战,她的速度也无法保持在最开始的水平,但万幸的是猗窝座和她一起状态下降了。而且他大概因为无法适应带伤作战的状态,出招比起之前急躁许多。 “蛇之呼吸。”七惠轻轻地念,“三之型。” 逼近猗窝座之后,她骤然停下。右臂接连挥出几道蛇行般的弯曲刀路,斩击的轨迹在空中交汇又错开,像多只剧毒的大蟒一般围出一个极具攻击性的阵型,将猗窝座紧逼在中间。 她站在原地,刀尖已经泛出一点灰色,意味着她体内已经开始流转岩之呼吸的方法,以便随时防御:“巢绞。” 随着少女话音的落下,围绕着猗窝座的斩击也在一瞬同时收拢。这是蛇之呼吸足以封锁敌人退路的一招,但猗窝座依然险之又险地高高跃起,借着两脚蹬出的斗气跳出了包围圈。 “你应该已经快到极限了吧?”猗窝座的声音忽然在七惠耳畔响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瞬间移动到了七惠身后不足一步。 当然,七惠即便经受过各个柱的魔鬼训练,但要说在体能、剑技各方面比肩柱本来就还为时尚早。 譬如现在,即便靠着能让鬼的伤口不再愈jsg合的特殊能力和猗窝座站在同样的水平线,但从基础的体质和耐力来说,她和猗窝座之间依然有着很难逾越的沟堑。 粉色短发的鬼已经掌握了她撤离或反击的所有渠道,脸上露出张狂的笑容。 他的手指用力伸开,指缝里每一处都是流转的斗气。 “可惜,虽然你有一些神异,但这种能力要是放在杏寿郎,恐怕要比你用起来更......划算。” 猗窝座信步走向她,嘴角向后裂开,上下的尖牙交错出一丝令人齿寒的声响。 七惠的右腿被他击中过一次,留下一个撕裂般的巨大伤口。左脸上大片的划痕还在往外渗血,侧腰有一道贯穿伤,被止血药粉堵住,已经形成了脆弱的组织液薄膜。 当然,猗窝座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手臂上的伤不必说,小腿被削下一大块肉,脖颈也几乎要伤到大动脉而不敢动作太大。 没关系。他暗暗想,等他回去再从无惨大人那里得到一些血液,他就能让这些伤口全部愈合。 “好了。你已经很努力了,作为一个人类来说。”猗窝座歪了歪头,为陌生的束手束脚之感而皱眉,“你放心,我不会吃掉你。我不吃女人。” “你可以让人把你的尸体带回去,这里本来就......” 不对! 猗窝座惊然。他的注意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收窄到了七惠身上,但这里绝不是只有他们两人! “炎之呼吸。”男人的是呢应念得极快,“叁之型,气炎万象。” 猗窝座扭头,表情扭曲地勉强拦下这一招。换做以前,他完全可以用肉身挡下攻势,但七惠的存在让他对受伤有了恐惧,行为反而比平时迟钝不少。 炼狱的刀自上而下,直接斩断他的手臂。残余的烈焰沿着伤口烧上肩头,将猗窝座整个上身统统点燃。 就在这瞬间,他看见炼狱的嘴唇一动。 “炎之呼吸。”炼狱的神情沉静,攻势却非常迅猛,“玖之型——炼狱!” 猗窝座冷笑:“杏寿郎,你的动作太慢了!” 他斜后一跳,躲开了这一招来势汹汹的范围攻击。太惊险了,尽管猗窝座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根本没有必要躲开,但炼狱造成的伤口同样也需要时间去回复,而在有另一个剑士在的时候...... 另一个剑士? 对了,这并不是他和炼狱的单打独斗,而是一场一对二的厮杀。 他刚刚在七惠的强攻下忽视了炼狱的存在,紧接着又因为炼狱的突袭忽略了七惠。 在猗窝座反应过来之前,七惠已经悍然袭上:“霞之呼吸肆之型——” 她的身影掩藏在燃烧带来的烟雾里,极快地冲向猗窝座。 “平流斩!” * “最终还是让他逃掉了。”炭治郎有些可惜地替七惠绑上绷带,“如果再拖一会儿就好了......” 七惠摇头:“他很聪明,所有致命位置的伤口都是杏寿郎留下的,他尽了最大努力不让我碰到他的心脏、脖颈和头。” 第60章 被点名的炼狱正乖乖等在一边,排队等着包扎。他虽然至今也没想明白自己有什么理亏的,但依然表露出非常听话的神态。 等七惠被包扎得七七八八,炼狱的救治工作就由她接手了。 “腿。” 炼狱抬腿。 “脖子。” 炼狱低头。 “手。” 炼狱乖乖把手放进她摊开的手心。 像只正在受训的狗狗。 七惠抬眼看他:“不是这个意思,让你把手臂伸出来。” 炼狱恍然,伸直了手臂给她。大臂上的伤口虽然被止了血,但看上去依然非常惨烈,开口外翻,浅红的肉沫沾得到处都是。 七惠的表情逐渐冷凝。她从隐部队士们送来的包裹里摸出除菌杀毒的高浓度酒精,将黏在伤口上的碎布片和多余的血肉组织残渣冲洗干净。 炼狱皱起脸:“痛痛、痛——” 七惠充耳不闻,又照样替他处理了小腹和腿上的伤。等到处理脸上的划伤时,她没办法直接倒酒精,于是只好用干净的棉纱蘸上酒精,一点一点替炼狱擦去脸上的泥尘。 收回手时,忽然被攥住手腕。七惠不动,炼狱也不动。伊之助倒是很想张嘴问他们俩在干什么,是不是什么新的比试,但被炭治郎及时阻止。 最终还是七惠先妥协:“先回去。——总之,先回蝶屋再说。” 蝶屋离事故地点并不远,忍被派去其他地方出任务,要到明天才能回来。 七惠只好继续担任起照顾炼狱的任务。他的伤比她重很多,有的是她去之前造成的,还有的是因为猗窝座为了躲避她的攻击,将对战的重心放在炼狱这一头导致的。 “眼睛闭上。”她说。 炼狱的眼皮上被猗窝座的斗气划伤,再深一点点就要割到眼球。即便幸运,现在的伤势也并不乐观。 七惠一点一点夹去伤口里嵌入的异物,声音不敢太大,几乎用气声叫他:“闭着眼睛,轻轻转一下眼球。会疼吗?” 炼狱摇头:“不会。不用担心,按照平常那样治疗吧。” 他们和猗窝座打了一晚上,直到日出将至,强大的鬼为此感到惶恐万分,才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狠劲甩掉两人的追杀。 回到蝶屋又一通折腾,眼看就要到中午了。 七惠给他包扎完,又起身准备出门。炼狱见她一动,立刻抬手攥住她的衣角:“小七要去哪里?” “做饭。”七惠扭头看他,眼神在他腹部停留片刻,“你不饿吗?” “可是你还有伤。” “那我去请小葵她们帮忙做饭。” 炼狱一时语塞,用被擦干净的那半边脸轻轻蹭了蹭七惠的手背:“小七,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因为我没有保护好自己?” 七惠摇头。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也许是有一些生气的,但完全没有到会对炼狱发泄的地步。毕竟他还有伤在身,刚刚大战完毕。毕竟他一直都是这样逞强的一个人,从没有人能够跟他并肩,更不用说将他保护在身后。 毕竟她也差一点去晚了。 “唔。看来的确生气了,但我把原因猜错了?” 炼狱的手顺着她的袖口一路撑开七惠的手掌,将少女细而有力的手指和自己的交握在一起。 “那,是不是因为我,没有把七惠看做一个可以并肩战斗的强者呢?” 七惠垂头,她的视线和炼狱的撞在一起。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自己也在反省。”炼狱微笑着仰脸看她,形容很温顺,七惠却总觉得他不安好心。 “事实上,我也为自己的迟钝感到不可思议。”炼狱眨眼,“我总想要保护你,我的心里好像,还是把你当作最初的那个小女孩。” 他视线一转,温柔地落在七惠身上。炼狱注视着她浑身的伤口,她的布满厚茧的手指,和她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的脸。 “但是,七惠已经可以保护我了,不是吗?” 七惠抬了抬手,手指摸着青年蓬松的金发。她轻声说:“是的,我可以保护杏寿郎,我可以保护很多人。” 她喘了口气:“我可以做到的,对吧?”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炼狱的大腿上,青年轻松地揽住她的腰,深邃的金红瞳孔始终将七惠的身影锁在眼底。 “对。小七很厉害。”他的右手微微用力一按,七惠的腰便朝他倾来。 柔软,湿热。 七惠在他的唇舌间迷迷糊糊地想,杏寿郎的体温真高啊...... * “你输给了谁?” “......鬼杀队的炎柱。” “输了,为什么还活着?” “他的刀无法伤我。” “那么为什么报告我,说你输了?” 无惨深深地叹了口气,艳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阴霾,“你要知道,猗窝座,我对你给我的报告非常不满。” 猗窝座用额头触碰地面:“非常抱歉,无惨大人。” “但我有一项重要情报,必须告知您。” “鬼杀队里有一个女子,黑色的头发和眼睛。”猗窝座低声说,“她的刀非常特殊。” 无惨不耐烦地用指尖敲打手臂:“特殊?” “是的。” 猗窝座并不那么在乎无惨的不耐,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反应。 “经她的刀造成的伤口,似乎无法再愈合。” “无论是何等强大的鬼,在她的刀下,也与人类无异。” 第53章 “七惠的身体什么能好呢?” 炭治郎托着下巴,坐在蝶屋的廊前浪费自己难得的休息时光。身边的善逸看他打完回来,jsg只能痛哭流涕地上前陪伊之助消耗体力。 走前他扭头,严肃认真地对炭治告诫道:“不过她身体好没有好,都不要去打扰她。知道吗!” 炭治郎愣愣地点头,点完才问:“为什么?” 善逸轻哼一声。他可是好心。 要说鬼杀队队士的恢复速度都是一顶一的快,何况炭治郎几人被送到蝶屋的第二天,虫柱胡蝶忍也回来了。 她在医药一道上钻研数年,对如何治疗他们受的伤驾轻就熟。但七惠和炼狱的伤势太重,两人只能静养。 对鬼杀队的队士来说,静养指比正常略少一些的训练量。因此善逸一早起来发现七惠已经在跑步时,震惊得两颊向里缩紧,露出一个经典的惊讶表情。 “七、七惠小姐!”他追上来,“您起得好早!” 善逸对七惠的态度微妙地介于虫柱大人和祢豆子之间。大概因为没有“柱”这样骇人听闻的头衔加持,七惠在鬼杀队里的形象一贯很亲和。 即便后来有传言她和很多柱的关系都不一般,但她又不是真的柱嘛! 善逸想着,快乐地跑到七惠身边。啊!女孩子!就是比伊之助那种家伙要好啦! 他问:“七惠小姐每天早上都会起来跑步吗?可是忍小姐不是说下周开始您和炼狱先生才能做恢复训练......” 七惠心里一跳,脸上还是微笑着回答:“那就要请我妻君替我们保守秘密了。” 嗯?我们? 善逸歪头,还想追问两句,便被一只手挡住右侧。 炼狱的视线轻而快地飘过善逸有些痴呆的表情,转头对七惠笑靥灿烂:“小七,你的水。” 说完又问:“今天怎么碰上我妻君了?” 善逸弱弱解释:“啊,之前几天我们还在静养......” 炼狱还是一脸灿烂的笑,为他鼓劲:“静养也不能一点训练都不做啊!少年,要燃烧起来!这样吧,我给你做一个静养康复期的训练计划......” 七惠不忍心地打断他:“杏寿郎,前面好像要往右转。” 炼狱这才收回盯着善逸发顶视线,握着她的手笑道:“要不然我们试一试,能不能牵着手跑回去?” 等两人的背影跑远,善逸才站在原地抽气起来。他好无辜!如果说所有的女孩都能算作他潜在的结婚对象,那么世界上总会有一些例外! 忍小姐是一种压力很大的例外,七惠是...... 他回想起炼狱盯着他的表情,宛如一只露出尖牙的雄狮,顿时浑身一抖。 善逸不由得悲愤:都是金发怎么了!我这个是后天的不是天生的呀! * 没过几天,炼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因为主公大人急召他去回话,所以先行离开蝶屋。 七惠则碍于伤没有好全,被忍留在这里顺道训练几个新队士。 当然,话是这么说,她也只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而已。 毕竟新人总是很积极热血的。 “其实我也不太懂这个.....”七惠耸耸肩,“我一般都是被训的那一方。” 忍拍拍她的肩膀:“所以只需要你看着他们别乱来就好。” 她说着,在七惠身边坐下。忍在口袋里摸索片刻,递过来一包雪白的粉末。 第61章 “这是紫藤花毒素萃取以后的结晶。”她说。 “溶于水、油等等各种液体。当然也溶于血.....” 啊,被瞪了。忍微笑着摸了摸七惠脸上已经开始脱落的痂,柔声说:“我有乖乖听你的话,没有继续给自己用。但是这东西做都做了,留给大家防身也好。” 七惠才看过她最新的身体数据,也清楚她没有继续往体内注入毒素。但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立刻把纸包塞进怀里。 “主公大人有说什么时候出发吗?”忍问,“我听炼狱先生说,是和宇髓先生一起调查?” 七惠点头:“据说失踪的人都在花街,所以我们打算走两条线。” “啊,怪不得提前把炼狱先生叫回去了......”忍笑得意味深长。 “如果是因为任务的话,炼狱先生也不会那么计较的......” 七惠说得有些心虚。因为炼狱一走,善逸就来跟她告状,说炼狱因为他们同时金发,警惕性非常高,对他不假辞色。 七惠只好安慰他,说这是对他额外的重视。紧接着就把矛盾转移给了争强好胜的伊之助。 “宇髓先生的妻子呢?”忍问,“这种任务,她们去不是更方便?” 七惠皱眉:“她们是暗中潜入的,本来比我们更早,但最近一直没有音讯。所以宇髓先生没有来找我会和,而是直接往花街那边去了。” 忍的面容也严肃起来:“这么一说,的确有必要紧张一些。”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你也好、炼狱先生也好,两人都才养好伤没有多久,立刻又要承担起新的重任了呢。” 七惠微笑道:“这难道不就是鬼杀队的使命吗?” “永远将人的生命视为最重要的东西,并且为之前行。” ——永远将人的生命视为最重要的东西,并且为之前行。 七惠将呼吸声压到听不见的程度,静静守在墙后,观察着眼前这对行为异样的男女。 离开蝶屋半日,她走到一个相当繁华的小镇。原本七惠并不打算进去,毕竟花街的任务更要紧。但就在这时,一男一女拧着一位少女从她面前经过。 少女的神色并不惊恐,也没有叫嚷。她只是空洞地被拖在地上,和服被卷上去,两条小腿在地上划出深深的血痕。 不痛吗? 七惠想,如果是她,这时候已经痛得受不了了。 因为这样的怪异,她无法先入为主地将少女判断为那对男女的孩子。这位陌生的小姐穿着精致大方,和服的布料一看就是上等货,却被当做猪羊畜生一类拖着招摇过市。 ——而这条街上的其他人却视若无睹。 这不奇怪吗? 她想。而这时,那两人将少女扭送到一扇富丽堂皇的门前,虔诚地跪下,大声道:“纯洁无瑕的神子大人啊!你忠诚的信徒将前来献上属于您的祭品,望您一如既往,眷顾山田一家——” 祭品...... 七惠抿了抿唇。她绕到这栋宅院的后墙,轻轻一跳就飞上了墙头。这是一片砖石砌成的院子,占地面积很大,假山流水,处处精致风雅。 她压了压心里条件反射似的恶心感,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清整座院子的布局后,七惠重新回到了原位。 “神子大人、神子大人——” 男人拽着少女的胳膊,目光狂热,嘴角因为长时间的张开而淌下粘稠透明的涎水:“神子大人,这是您最喜欢的祭品,即便是在最发达的城市里,这样上等的好货也不多见啊大人......” 女人在一旁应声,还忙不迭按着那女孩的头往地上磕:“给神子大人磕头、给神子大人磕头——” 血从磕破的雪白额头上滴落到宅院的门前,少女表情麻木,被女人按着头一下一下往地上砸。她似乎一点痛也感觉不到,只是涣散地看着路边的一株野草。 她活得还不如这株野草。 七惠的心里骤然浮现这句话。 她的心有些按捺不住,但依然没有动作。宅院的主人还没有出来,如果她在外面闹大打草惊蛇,恐怕反而要放过这背后最大的受益方。 七惠又等了片刻,那女孩被砸了许多下,还奄奄一息的活着。也许因为他们对祭品有要求?七惠想,大概是不能献上一具死尸的。 果然,眼看少女的呼吸越来越微弱,那对男女又手忙脚乱地为她敷了些药草,喂了几口水,力图让她保持清醒。 就这么反反复复折腾了几回,那扇厚重的木门终于打开了。且不是只开一个小缝,而是直接被大大地敞开。 浓郁的香气从门内涌出,香粉的味道和女性独有的一种香味混合着流淌出来。 里头的温度似乎格外要低一些。 七惠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探究地往门口看去。 一个细长的影子浮现,来人很高,带着一顶小帽,脚下的步子走得很是风流。他的速度并不快,那道影子一点一点地挤出门槛,笼罩在已经无力趴伏在地的少女身上。 一个男人?七惠拧眉,如果是人,教训一顿把少女带走倒也罢了...... 那人弯下腰,动作温柔地将少女抱进怀里。 “哎呀哎jsg呀~”他说,“怎么能对女孩子这么粗暴呢?” 那一男一女一见他的脸,立刻痛哭流涕,手指僵硬地张开,似乎想抱住他的腿,但四只手在空中挥舞半天,也没敢往男人的方向伸过去。 七惠眯眼,身形往左偏移,只露出一双眼睛。她刚一动,那人也忽然抬头。 精致、俊美的一张面庞。白橡色的头发轻轻落在肩头,那双眼睛流光溢彩,竟然将世间所有颜色都囊括其中。 这是一只鬼。 七惠握紧了手里的刀柄,呼吸慢慢地、慢慢地放平。 这是一只非常强的鬼。 这是小忍口中形容的,上弦之二,童磨的长相。 第54章 七惠重新回到宅院的砖墙边。 这个院子的地形她刚刚已经观察了一遍,是非常奇特的构造。按照正常的房屋结构来说,主宅通常在偏向正中的位置,以便于向每个方向进行沟通。 但这个院子里,主宅却落在离院墙极近的地方。因此七惠只需要越过墙,就能直接踩到主宅的房顶上。 “......愿望是什么?” 她隐隐听见里面在谈话,童磨的声音曼妙柔软,诱惑着女孩诉说自己的心声。 “我、我——”女孩嗫嚅半天,声音突然消失了。 七惠暗道不好,动作却半点不敢急躁。她顺着房顶一点点向前,一路爬到房梁上,轻轻揭开一片瓦。 瓦片下的开口虽然小,却能看清整间屋子的动向。和服少女正跪在一尊神龛前,她完全没有了先前在大门口的狼狈姿态,此时正半阖着眼,跪得笔直,嘴里念念有词,仿佛一个最虔诚的信徒。 然而她额头上破开的血痕还没有被擦去,高高肿起一块,红青的肿块堆在一起,像一团扭曲的花蛇。两条腿上的血也没有止住,将屋内干净的榻榻米蹭得一团糟。 这副破破烂烂的糟糕形容,配上她脸上那副如蒙神召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屋内似乎没有第二个人。七惠侧耳细听,没有呼吸、没有脚步,也许那只鬼走了,也许他没有走。如果是平时,略等一等也没什么关系,但她还有花街的任务...... 七惠深吸一口气,决定铤而走险。 她将瓦片放回原位,自己也屋顶跳了下来。融合了虫之呼吸的技法,她落地的脚步轻得如同一只蝴蝶停在花瓣上,连一点风也没有带起来。 四下无人,七惠径直走进了少女正在祈神的正屋。 她的思路很简单。这间院子里有鬼,恐怕只有一个。 鬼之间通常与人不同,并不是群居动物。越强大的鬼越不会和其他同类一起居住。毕竟他们的食物是需要争抢的,你多吃一个人,我就少吃一个人,如此下来,关系怎么能好。 既然只有一个鬼,那么她就不存在被包围的风险。七惠想,终究是要打的,早打晚打而已。 她直直走到少女的身边,微微俯身,便听见她口中喃喃:“神子大人赐予我万世无限极乐救我出苦海神子大人赐予我万世无限极乐救我出苦海——” 无限的循环里,她似乎真的从这一句缥缈的祷词中获得了幸福。少女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两手举起,环抱住自己的双肩。 七惠轻轻皱眉。她因为天海家的缘故,对这些东西留有一份信任,同时也很厌恶。她倾身过去,出声道:“请问......” ‘咻’的一声,什么东西飞快地扎进少女的后颈,将她的脖子刺穿形成一个巨大的血洞。她的身躯软软向前倒下,七惠下意识伸手去接,又因为一股突兀而浓烈的恶意反手拔出日轮刀。 没救的,即便她接住又如何?手腕粗的冰凌扎穿了她的脖子,即便七惠身边有天下所有的好药材又如何?救不了的。 她的命似乎从出现在这宅院前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注定。祭品,祭品是没有思想的,更没有权力决定自己的命运。 第62章 好恶心。七惠想。 “出来。”她盯着已经飞速失去体温、四肢僵硬的少女,声音很轻,“上弦之二,童磨。” “阿啦啦~你知道我呀~” 童磨的身影浮现在七惠的身侧。手中摇着扇子,他的嘴角咧开,笑容灿烂到有些扭曲的地步。 “实在是,荣幸之至~这位小姐。” 原来他一直在屋内。七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做派,华丽、风流,但童磨的眼里毫无感情。 七惠忍不住将他与之前打过照面的上弦之三猗窝座比较起来,同样是鬼,但童磨给人的恶感天然的更强。 童磨似乎并没有想要立刻攻击她,而是弯腰将地上的少女抱起。他的动作非常自然,神态亲切,嘴角的笑容就没有落下去过。 ......跟刚刚在门口的行动一模一样。 不过那时候,童磨大约扮演着将女孩从那对男女的恶行中拯救出来的角色,神子么?至于现在...... 七惠看着他利落地抽出插在少女脖颈里的冰凌,伸长舌头舔了一口上面早已冷却的血,紧接着便露出一脸享受的表情。 “女孩子,尤其是少女。她们往往是最好吃的~”童磨乐呵呵地将冰凌握在手中,那根尖锐的、带血的冰凌便立刻蒸发了,“小姐,你现在是什么年纪呢?” 他将手中的女孩随意扔在地上。少女的身体纤细又柔软,刚刚死去不久,还没有僵化完全。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幸福的微笑。 七惠握紧了刀。 真的、好恶心。 童磨似乎对她的沉默感到了伤心,那张漂亮的脸皱在一起,露出一个讨好似的微笑。他的长相实在很好,又有些残忍的天真,让他做出那样夸张的表情也不叫人觉得突兀。 “那么我先说吧。”他正了正帽子,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七惠的脸,“我的话,唔.....算上之前做人的时候,应该也有一百五十岁了?” 说完,又有些可怜地讨饶:“是不是听上去太老了?” 七惠并不回答。她的十万分注意力都落在童磨手里的扇子上,忍说过,他的血液通过血鬼术的加持带有强烈的冰冻效果,而这种效果正是通过那把扇子侵入人体的。 童磨随着她的视线望去,笑眯眯地介绍:“这是我的武器哦。看来小姐你对我的确很了解嘛,是不是也清楚我的血鬼术是什么?” 一瞬间,他脸上那种纯真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干巴巴翘起来的唇角、弯弯的眉眼,和那股对她的血肉垂涎欲滴的神色。 “很不巧,我对你也有一点点了解呢~”他说,满意地欣赏着七惠愈发严肃的表情,“这位害猗窝座被无惨大人训斥的小姐,你的刀好像能让鬼的伤口不再愈合~” “我说的没错吧?” * 花街,灯火笼罩之外的小巷里。 “话说为什么是我们来假扮女装啊?”善逸正在嚎啕,“有很多女剑士的嘛!比如忍小姐、七惠小姐,还有——” 宇髓不耐烦地打断他:“胡蝶有自己的任务,她也很忙。至于天海七惠那家伙......” 他话说到这里,又没有再往下继续。几个少年为他没有着落的话感到不安,连声追问,却被宇髓按住头。 “小鬼们,首先请你们要搞清楚,天海根本用不着你们为她操心。”宇髓挑眉,“她从五岁开始独自求生,遇到过的危险数不胜数。要说加入鬼杀队的时间,连我都排在她后面。” 炭治郎松了口气:“所以七惠应该还是安全的。” “笨死了!如果真的危险,她的鸟会来通报的!”伊之助给了他一个肘击。 善逸没听懂:“鸟?” “就是鎹鸦。”炭治郎解释,“七惠的鎹鸦是一只鹰,很漂亮的。” “呜哇——为什么你们都见过——” 才担心了多久,这就闹腾起来了。宇髓哭笑不得地把几个小孩丢进房间,又扔了些食物进去。 “天海嘛,她可能会晚点来。”宇髓懒洋洋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所以,不要觉得自己能逃掉。就算她来了你们也是要打扮的,再说,要是她来了看见你们没有把心思花在正事上......” 这话的杀伤力相当大,炭治郎立刻领着善逸和伊之助进去准备了。 将几个小孩哄走后,宇髓这才收敛起面jsg上的笑容。他五官艳丽,身形又健壮高大。一旦面无表情,攻击性便立刻体现出来。 他走到窗边,轻轻吹了一个流畅的口哨,立刻有一只羽毛油亮的小鹰飞到他的胳膊上。 原来七惠的鎹鸦早就已经到了他手上。宇髓唯恐动摇几个少年做任务的信心和态度,干脆把所有的担忧都留给了自己。 “除了暂时脱不开身,她有没有其他话带给我?”他问鎹鸦。 得到的当然是摇头。宇髓只能作罢,将鎹鸦放飞出窗外,又皱眉沉思起来。 他抱着手臂,斜斜倚在窗前。如果炭治郎几人见到一定会感到惊诧,这时候宇髓脸上的表情,与他们印象里那个满口‘华丽’,行事浮华张扬的男人截然不同。 他缓慢地呼吸着,通过调整自己呼吸的节奏来放平心态。 没说危险不危险,也没说在哪里。但光是这样语焉不详的态度,已经能看出她那头情况不妙。 天海七惠虽说以往有些懒骨头毛病,怕疼怕累,但现在已经好了许多。她绝不是路上看见什么趣事就被移了注意力的类型,这样一想,反而更糟。 这只说明,她陷入了无法处理的问题里。甚至连多说几句的空闲都没有,只能叫她的鎹鸦来传这一两句话,表明她无法按时赶到。 就是不知道,这个无法处理的问题,会不会危及她的性命了。 第55章 “嗯嗯,小姐,也许你的确是把我的好朋友猗窝座重伤,但那时候你还有一个强力的同伴帮忙不是吗?” 童磨轻飘飘地飞身踩在神像上,躲开七惠突刺的一剑。 他用手支着下巴,两枚尖牙摩挲着手掌鼓起的肌肉:“一个人的话,应该是打不过我的啦~” 随着话音落下,七惠再一次冲了上来。她的身体素质显然无法和被无惨血液改造过的童磨相比,要想跳到一个与他同等的高度,至少需要三个落脚点。 长桌到房梁再到最高处的木架。七惠瞬间便决定好了路线,飞身跳上长桌。 童磨惋惜地摸着自己的唇角:“好笨哪~” 说着,便抬手毁去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只木架,那是七惠的最后一个落脚点。架子又高又重,被他的冰凌劈得木屑乱飞,看不出原型。 七惠失去了这个落脚点,只能停在不远处的房梁上。 童磨像是从这种行为里得到了乐趣,小孩一样乐呵呵地问:“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我觉得这种游戏很好玩呀,因为我可以轻轻松松地让你永远停在离目标只有一点点距离的地方,而你......” 他摇了摇扇子,歪头注视着七惠:“而你,则永远杀不了我哦。” 七惠轻声重复:“游戏?” 童磨用力点头:“对哦,游戏。不觉得吗?” 他顺着七惠的视线看向屋内榻榻米上少女的尸体,恍然道:“啊?你是因为她?觉得我杀了她,一会儿还要吃掉她,这件事太残忍了吗?” “可是......”童磨抚着心口,扇羽一挥,数枚冰刃齐发,将七惠逼退回榻榻米上,“可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痛苦的人类呀。” “我给予了她梦寐以求的死亡,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她的心里只剩下对我的感恩和愉悦,这样不是很好吗?” 童磨竖起一根手指,尖细的指甲在眼皮上轻轻划动:“至少,比继续做人类这种低等生物要好吧?” 七惠平静地说:“那可不一定。” 童磨嗤笑一声,铁扇在手腕转了一圈:“血鬼术莲叶冰——” 随着扇子的转动,莲花形状的冰晶四面八方地飞射而来。不再是先前那种粗制滥造的锥形冰凌,这一次出手,童磨终于用上了他钻研百年的血鬼术。 谁让这位小姐嘴太硬了呢?明明只是个平庸无能的普通人类,却妄图靠嘴上的不服输来和他们这样超越人类的存在平起平坐。 哎呀。童磨蹙眉,用扇子小幅度地在脸前扇风。真讨厌。 七惠将冲她旋飞而来的数十朵冰莲花用刀斩开。她倒也想用一些圆滑的技法,譬如借力打力,这样就不必消耗太多体力。 但童磨的血鬼术很特殊,据小忍说,她怀疑童磨不仅能凝出冰莲花进行攻击,还能让这些细小的冰晶通过呼吸进入人的肺部。 所以自从进到屋内,七惠一直维持着炎之呼吸的节奏,以免自己的肺里吸入过多冰晶。 “一味的防御可不能打倒我呀。”童磨手里的扇子转出一道圆形的残影,细碎的冰花瓣飘飘扬扬地散落。 这些花瓣刚从他的扇子边缘飘出时尚且还有些花瓣的轻软姿态,但转瞬间,冰花瓣的重量似乎突然加剧,坠落的速度也快到连成一条条细白的线。 第63章 花瓣太小。莲花倒还能挡一挡,但花瓣这样大小的进攻,除非七惠撤下炎之呼吸,采用水之呼吸,才能酝酿出充分稳定的剑气输出来抵御。 她并不敢立刻换掉炎之呼吸,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几片花瓣穿透她的防护圈,狠狠砸进她的身体里。 痛——! 七惠咬牙。童磨的招式看上去的确美丽脆弱,但实打实的杀伤力恐怕比猗窝座更强。猗窝座的进攻多用斗气和体术,造成的多是撕裂伤,且双方的体力消耗大差不大。 但童磨自己好整以暇,扇子挥出收回之间就打出无数的洞穿伤害...... 七惠沉沉吐出一口气。 她必须要拼一把。 冰花瓣很小,但砸出来的血洞落在一个人身体上却非常大,尤其七惠至少被砸中四五枚。尽管她尽力用除了致命处之外的位置去接,但依然有一枚在避让中打穿了她的耳朵。 好在不是脑门。 很痛,非常痛。她以前在训练时总觉得这已经是她痛苦的巅峰,之前和杏寿郎一起面对猗窝座的时候也觉得不会再有比顶着撕裂伤挥刀的时刻更痛苦的了。 但直到现在,七惠真正独自一人,面对上弦级别的鬼时,依然感到力有未逮。 这也是一种痛苦,这更是一种痛苦。 七惠看着那尊神像。神像的外貌看不出男女,只是一尊微笑的人形。 她在很小的时候也见过这样的神像。 天海家崇尚占卜,当然也信神。心里信不信没有人知道,但至少每一任家主表面都相当尊敬神的存在。 除了金字塔顶的家主和直系血脉,还有外支的亲戚和大量仆从。他们是整个天海家最相信神明的人,因为他们坚信自己是见过神的,只是尚且没有被神认可、接到天上去享福而已。 一旦将一切寄托在缥缈的信仰上时,许多本来能够做到的事也不会再去做了。七惠想,这个世界是没有神的。 这个世界,是不会有神的。 她将日轮刀横在身前,急速向前突刺。凶猛的攻势直直冲向神像本身,童磨睁大了眼睛,饶有兴趣地点评:“终于想到要把神像毁坏,让我不得不下落到地面上来了吗?” 但七惠的进攻远不止于此。 炎之呼吸伍之型是一项突刺技,她的刀即将碰到神像时忽然停住。童磨垂头看过去,却只见眼前一片金红的烈焰之光。 他全凭下意识的战斗直觉向后倒去,但依然被削下来一只右耳。 而七惠已经借着炎天升腾的威势跳上了神龛。 她站在童磨对面,两人在这狭小的木阁上相对而站。神龛原本只站着童磨一个就足够勉强,何况七惠也不算如今常见的纤细矮小的女子。 鬼杀队的女孩统统是结实健壮的,哪怕是受限于基因或者其他而没有她这样高挑,手臂和腿上也都是结结实实的肌肉。 七惠的视线从童磨狰狞的脸色移到他那只落在榻榻米上的右耳,这只残破的耳朵非常凑巧、非常凑巧地落在了少女的尸体边,倒真像是来祭拜的人带的祭品。 “还不够。”七惠轻声说。 童磨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他的神情在疼痛和震惊的中间交替,变幻莫测,最终定格成一个冷冰冰的微笑。 “我本来以为猗窝座那家伙为了自己的颜面夸大其词......”那双七彩的眼睛熠熠生辉地看过来,探究与怒火尽数可见,“原来竟然是真的?” 他的声音骤然加大,尖牙裸露,神态颇有几分癫狂:“你竟然真的能让我的伤口不再愈合?!” 童磨当然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一条腿、一只手,甚至险些被人砍掉脖颈。但这jsg些算不了什么,他不是人类这样低等的存在,在受过无惨大人血液的降临泽被后,他就已经是一种新的存在了。 叫他鬼也好,进化体也好,都是一样的意思。童磨常因为自己不再是人类而感到由衷的骄傲。 当然,他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不同的。在父母为他建立的教派里,他见过太多形形色□□望深种的人类。 人类是愚蠢的,生命短暂,欲望却层出不穷。就像这些自诩高尚正义的鬼杀队队士,他们妄图在有限的生命里斩杀所有的鬼,殊不知鬼不仅有无限的生命和可以愈合伤口的能力,而且还能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更强。 所以他们所追逐的只是一场幻梦而已,就像被猗窝座游说却拒绝变成鬼的那个剑士。愚蠢,实在是愚蠢。 童磨用扇子阻挡着七惠迅猛的攻击,但成为鬼以来从未有过的疼痛感令他反应迟钝。在这种极端不熟悉的境况下战斗,对他来说实在不利。 ‘噗嗤’一声,他的小腹被少女的刀捅穿。在七惠意图横刀将他从腰部一刀两断时,童磨反应过来,这不是他曾经熟悉的愚蠢而无能的人类剑士了。 如果被七惠用刀斩成两段,他大约真的会以那样不优雅的姿态惨死在自己的宅院里,而不是像以前一样轻松地让两截身体快速恢复一体。 电光火石间,他立刻做出判断,向后飞撤避开了日轮刀的攻击范围。多处创伤令他一时难以控制脚下的步子,竟然向后踩空,掉回地面。 ——和他的耳朵一起,落在和服少女的尸体旁。 童磨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耳朵。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血肉模糊的右脸。一种难以言喻的怒火从小腹的伤口升起。 他可是、鬼啊!不是柔弱无能的人类,不是对自己的欲望毫无办法的人类! 他可是经过无惨大人洗礼,超越了人类这种低等生物的,鬼啊! 童磨眼神一转,将那女孩的尸体抓到自己身前。他一把撕扯下少女手臂上细嫩的肉块,塞进嘴里咀嚼。那双瞳孔直勾勾地看着神龛上的七惠,挑衅的意味明显。 “不好吃呢。”他好像还有些委屈一般,“放太久啦。要是刚死掉的时候就吃,应该会更新鲜的~” “不过,还是活生生的最好吃。” 童磨张开手臂,手舞足蹈地对七惠介绍:“你知道吗?女孩子因为身体构造里天然有更多的脂肪,又有足以孕育孩童的营养,所以口感比男人更好呢。” “有一次我抓住一个孕妇,她怀了一个男孩。怎么能让她的孩子把她的营养全部剥夺吸收掉呢?” “所以我就把她吃掉了~一口一口,在她最鲜活最美丽的时候~” 他脸上的笑容非常夸张,视线却冰冷如刀:“生气了吗?” “可是怎么办呢?你没有办法保护她呀。”童磨笑得非常灿烂,“就像这个女孩一样。活着的时候,你没有保护好她,就连死了以后,她的尸体也只能被我随意破坏......” “当然......”童磨藏在身后的手指轻轻一动,“你也一样哦,这位鬼杀队的小姐~” 七惠被他滑腻的尾音一激,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呼吸已经变得非常急促。两肩传来冰冷的、粗糙的触感。她没有扭头,而是用余光小幅度打量。 ——两尊巨大的冰雕美人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一口一口,向她吞吐着包含冰晶的冷气。 她们形容安详,貌美无比,静静阖着眼的模样倒与七惠脚下的神像有几分相似。包裹着她们半身的莲花底座却尖锐锋利,七惠屏住呼吸要将两尊冰雕斩开,眼前却骤然一白。 “血鬼术——”童磨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冻云。” 七惠便立刻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56章 上弦之二童磨的血鬼术以自己的血为媒介,施展血鬼术。他所塑造的冰冻人像口中吐出的气息,足以将一个活人直接冻死。 七惠倒没有觉得眼前是一个死局。只是对目前的她来说,有的选择并不好做。 比如是在这里继续和童磨纠缠,最好的结局也不过两败俱伤;还是立刻找机会撤退,毕竟主公大人会派出她和宇髓先生一起,就说明花街的危机值得他们二人共同出手。 至于眼前的困境——冰雕少女很好解决,至少炎之呼吸对童磨的冰晶有相当的克制力。 但这片冰晶形成的浓雾却不那么好对付,如果不用炎之呼吸,冰晶吸进体内导致肺部损坏,无论什么程度都很麻烦。 她被冻云包裹着,一举一动都在童磨的注意下。换了呼吸法以后出招,必然能让他感觉到异样。虫之呼吸虽然很快速,但杀伤力不强。如果用其他的....... 七惠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并没有在犹豫该不该冒着风险冲出去,而是在考虑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冲出去。 看来她也被热血笨蛋洗脑了。 七惠叹了口气。至于忍提到的,冰晶吸进体内以后可能会造成的不良后果...... ——不管了! 童磨远远的感到自己的冻云中间传来异动,虽然疑心这是狡诈的女队士在骗他将这片云雾撤去,但他确实对七惠的杀伤力并不放心。 她的速度没有之前猗窝座形容的那么快,招式间也没有看出什么变化。童磨想,至少在冻云密布之前,她距离自己还相当远,即便撤开冻云片刻,也不能立即冲到他面前来。 第64章 他斟酌再三,铁扇在面前轻轻一挥,整片密不透风的雪白冰雾便掀开一道气口。 果然,什么也没有。童磨心里舒了口气,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产生了一种、他最鄙夷的人类的情感,准备重新将冻云填满。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浅绿的微光从白茫茫的冰雾里直射出来。童磨直觉不妙,他意识到这时候他应该有一些动作,至少要躲过这道绿光。 但他太慢了。 少女的声音却很快:“风之呼吸一之型——” 那道绿光随着她极速的逼近而越来越大,像一道巨型旋风,将所有的冰雾全都卷了进去。 日轮刀从之前的炎之呼吸的红色转变成风之呼吸的浅绿色,七惠从童磨身边一晃而过。她的身后留下无数旋转风刃,将榻榻米割成碎片。 这些风刃疯狂旋转着,任凭童磨飞快地跳起,意图踩上屋内的桌椅来避开,也很快追上了他。 “啊啊啊啊——!”他的整只左手被绞了进去,立刻断开落在地上。 童磨死死盯着地上那只左手,又转回来看自己红彤彤的手腕断层。可惜他没能等到手腕里长出新的手骨,只等到了七惠凌空劈来的一刀。 好强的压迫感! 童磨立刻放弃了自己的左手,拧身回旋,避开了这一招。 他感到面前这个年轻的鬼杀队队士的确完全不同了。一开始她走进屋内,显然还有些束手束脚,出招也不够流利,又时候甚至不够熟练。 童磨想她大约自恃有些神异的能力,所以实际并没有非常强的战斗力。但面前的少女显然和之前不一样。 要说哪里不一样,童磨说不上来。就只是...... 他用铁扇堪堪挡下七惠的刀,眼睁睁看着那把刀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从紫色变成蓝色,又变成一种令他不安的灰色。 七惠在战斗中一直是沉默的,但这时,她忽然抬头微笑着说:“童磨君,我听说少了一只手,平衡感好像也会变差。” 童磨心脏一紧,完全来不及反应,就感到手腕上一股强大的推力。 他的铁扇,竟然直直冲他的脸飞来! 童磨立刻扭头,手臂却被七惠压住动弹不得。连带着脸也偏不开多少,硬生生从下颌被削去半扇脸皮。 极端的痛楚让童磨死死地瞪着眼。他意识到自己现在一定非常的丑陋、狼狈,断了一只手,失去一只耳朵,被削去半片脸皮。 这不应该,这一切糟糕的痛苦的事都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才对。他曾经是神之子,是万世极乐教教祖,即使堕落为鬼,也是一切顺遂。从上弦之六到之二,如今只剩一个怪物挡在他前面...... “你走神了。” 少女的声音轻而寡淡,似乎多说一句都嫌烦。 浅灰的刀光掠过童磨眼前。他闪避不及,只能强用肩膀接下,脚下踢起扇子,直直插入七惠的侧腰。 他以为这样的疼jsg痛和威胁能让少女向后退避,进而能给他一个防守反击的空隙。然而七惠半点都不退,任由那把铁扇小一半都扎进自己的腰部。 她右臂一挥,童磨便被击飞出去。他同样反应敏捷,将铁扇收回时不忘在少女的身上用力一刮。 一声巨大的轰响后,一人一鬼齐齐倒飞出去,整个屋内被撞击而产生的烟尘笼罩。寂静的空气里只能听见他们各自的喘息声,这并不是因为两人握手言和,决定和平相处,而是无论哪一方,都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该死的,鬼杀队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强了?几年前倒也有过一个,唔,她们认不认识呢....... “你叫什么名字?”童磨喘着粗气,他右胸口的血洞还在往外汩汩冒着血浆,像一枚地狱里特有的温泉,“猗窝座不肯告诉我呢......大概是怕我吃了你?” “毕竟他不吃女人嘛~” 他的左腿只剩下上半截,只能吃力地撑着榻榻米,靠墙坐好。 不过七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之前在猗窝座那里受的伤才好全没有多久,立刻又和童磨激战,这时候也是出气多进气少。 童磨对自己的杀伤力显然非常了解,也已经接受了两败俱伤的局面。但在他惊异的眼神里,七惠将日轮刀插进地面,一瘸一拐地朝他的方向挪动过来。 她浑身都是血,不少被冰屑刮出来的细碎伤口,又加上整个右手背的皮肤被削去一块,连握住刀柄都很困难。 侧腰被铁扇割开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耳朵早就被一开始的冰花瓣 但是不行,她如果觉得太痛就休息,就让童磨逃走,那么这只鬼就会杀死不止她一个人。 七惠一错不错的盯紧了童磨。她深知上弦之二这个级别的鬼是不会真正放任自己走到绝路的,如果他没有留足以逃脱的后手,一开始就不会和她打到现在。 所以她不能错过童磨的任何动作。 “鬼杀队的人,果然都很奇怪啊。”童磨微笑着说,“几年以前也有一个,她的头上戴着蝴蝶形状的装饰——阿拉,看这个表情,你认识她?” 七惠感到自己的血液正在往头顶倒流。 虽然她早就知道香奈惠死在童磨手里,但是、但是,她的熟识被一只鬼用这种轻慢的语气提起...... 她无可避免地想到悲鸣屿先生、小忍,甚至如果那天她没有赶到,很可能在猗窝座口中听他这样说起杏寿郎...... 童磨的手微微一动,笑容更加灿烂:“看来你们关系很好呀~我听说,她还有个妹妹——” 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动作,七惠的目光又回到了他身上。因为失血,她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但童磨能感到她的注意力依然非常集中。 这也许是一种肌肉记忆,总之这时候他不能够轻举妄动。 与此同时,七惠也实在抬不起手挥刀。童磨无法逃走,她也无法进一步将他送下地狱,两人一时之间居然僵持住了。 “紧急——紧急——” 突如其来的叫声打破了两人的对峙。 那是鎹鸦的声音?七惠偏头,但一瞬间便暗道不好。即使一秒钟的走神,童磨这样的鬼也能制造出一个逃离的可能。 果然,她的眼前又出现了一整片雪白浓稠的冰雾。 碍于少了一只手和一条腿,童磨的冻云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密不透风。但阻拦七惠的视线已经足够,她只来得及将忍塞给她的那包药粉狠狠砸向童磨左腿裸露的伤口,便让他被召唤而出的冰雕母狼驮着逃走了。 “呼——呼——” 直到童磨真的离开,七惠才开始喘气。她不能在童磨面前露出太多的弱势,否则被抓住破绽,他一定会立刻强杀上来。 就是不知道他的手脚还会不会复原。七惠有些茫然地栽倒在榻榻米上,漫无边际地想着。 人的手脚是不能恢复的,而且一旦被砍断,即使侥幸活下来,对以后的战斗和生活影响也非常大。 七惠很清楚一个需要保全自身的人应该怎么战斗。在她看来,童磨也许在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些恐惧,但到了后来不知想到什么,又放开了手脚。就像她放弃了只用炎之呼吸的战术一样,挣脱对死亡或断手断脚的恐惧再战斗,确确实实能提升一截战斗力。 也许他们的鬼王的确有办法让被砍断的手脚再生长出来......? 七惠感到自己的意识有些涣散。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有的人大战后沉沉地睡一觉起来照样能够精神百倍——她的确见过炼狱这样的经历,也有人一觉睡了过去,最后一口气也就这样流失了。 她会是哪一种呢......? “紧急——紧急——” 鎹鸦的叫声让七惠再一次勉力挣扎着清醒过来,“花街——紧急——” 花街、宇髓先生......还有几个小孩,都去了那里。 七惠用手掌撑着榻榻米坐起来。她咬着牙,把止血药粉撒得浑身都是,又在童磨的宅院里灌了两口水,便立刻启程往花街去。 宇髓先生,请一定要撑住。 她在心里默念。 至少在她赶到之前,一定要撑住。 第57章 花街的某条暗巷里,宇髄天元倚墙坐着,粗暴地处理着身上的伤。 并不是他不够警惕,而是花街里这只鬼的攻击带有剧毒。即便他可以暂时分解一些,却没有办法阻止对方的毒素和进攻一起毁坏他的身体。 宇髄天元咬着牙把残肢的截面用布裹好,心里埋怨起不知道在哪里被绊住脚的七惠。 当然,他知道七惠多半是的确有重要的事耽误,所以才不能及时赶回来。但如果她在,这些毒根本算不上什么。 整个鬼杀队里最会用毒的,除了虫柱胡蝶忍,就是她。据她本人说,是药三分毒,会治病救人的通常也知道怎么下毒害人。 ......又走神了。 宇髓拧着眉举起自己的弯刀,在大腿外侧深深刺下。新鲜的疼痛让他的头脑反射性清醒了一瞬,他立刻用后背蹭着墙站起。 第65章 “啊——”扭曲的鬼影摇摇晃晃出现在暗巷口,“找到了。这位帅气的小哥,你想有个什么样的死法呢?” 但妓夫太郎绝不是那种会给人可乘之机的愚蠢之徒,在说话的同时,他的镰刀已经高高举起。 躲不过! 这一刀他躲不过。宇髓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肯定是要被重创的。但用哪里来接这一刀很重要,关系着他是否还能保留一定的作战能力。 那三个小不点对付一个女鬼已经够辛苦,他、成熟华丽的音柱大人,怎么说也得独立解决一个主要战力,才有脸回去见主公大人啊。 宇髓的眼神沉静下来,动了动脖子,他身体侧过来,左边的肩耸起一些,挡住镰刀攻击到他头部的路线。 妓夫太郎的刀很锋利。他在遭受攻击的瞬间想,希望一条手臂能足够挡住他的刀。 忽然,宇髓眉头一跳。 ——“用肌肉阻挡他的攻击。” 宇髓的听力很好。而来者显然也是知道他的特性,刻意用微小的音量传达无法被敌人听到的信息。 一贯的会使小聪明。宇髓想。 妓夫太郎的镰刀在月光下闪出一道冰冷的利光,砍向了宇髓的左臂。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却只是没入他手臂半指深,便动不了了。 妓夫非常聪明——与他的妹妹截然不同——略微转个弯便反应过来。 他嗤笑道:“用肌肉强行夹住了我的刀?但你应该知道这并不能让你活下来吧,还是说,死到临头,哪怕苟延残喘地多活一秒也是值得的?” 宇髓懒洋洋地半闭着眼,任谁也看不出他的左臂已经因为过度的紧绷而泛起血液不畅的青色:“到底是谁死到临头,这个还不好说。” 妓夫太郎冷笑,他正要说话,忽然右臂一阵火烧般的剧痛! “炎之呼吸叁之型。”少女的声音里夹杂着难以抑制的粗喘,“气炎万象!” 宇髓抬眼,看见七惠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样子,一时乐了:“本来还想说你两句,好吧,这下也不知道我们两个谁会先死......” 七惠比他好一些,赶来的路上连药带饭囫囵吃了不少,这时也尚且能站住。她一听宇髓的话,立刻不赞同地皱眉:“宇髓先生,个人认为,我们两个都能够顺利的活下去。” 宇髓撑着墙壁走到她身边:“是吗?可是今晚我们三个里面,怎么也应该要死一个吧?” 七惠懒得搭理他,宇髓jsg也不生气,血红的瞳孔比刚刚更富有锐气,凌厉地盯着妓夫太郎。 “那就麻烦这位上弦之六,去死一死好了。” 他说。 “没问题吧?” * 七惠的加入虽然立刻减轻了宇髓身上的压力,但也很快被他察觉出不对。 脚步悬浮、动作笨重,她的状态显然不对。 宇髓挥刀替她挡住一次攻击,用手扶住七惠的肩膀,压低声音问:“你行不行?不行到一边休息去。” 七惠大口大口地喘气,用力压下喉咙口腥甜的味道:“请您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她反手一刺,将意图偷袭的妓夫太郎捅得倒退两步。 “还好你刚来的时候斩断了他一条手臂。”宇髓将自己的两把刀在手中转了一圈,“不然的话......” “那么难道宇髓先生不该向我道谢吗?”七惠侧过脸问,“现在我应该算得上您的半个救命恩人了。” 妓夫太郎摇摇晃晃地站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到底搞了什么鬼?他的伤口、他的断臂居然完全无法愈合!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请求无惨大人再赐予一些血,应该可以再生...... 不过他们还真是笨啊,这么好的机会也不懂得要乘胜追击。难怪刚刚那男人说他不是天才,这蠢笨,的确也称不上天才。 妓夫的视线在楼顶晃了一圈,确认他的妹妹尚且安全无虞后便立刻提刀冲了过来,嘴里嘲笑着:“如果刚刚在断我一臂的时候竭力攻击,说不定还真能让我殒命与此。” “可惜就在你们废话的时候,我已经重新掌握了独臂作战的平衡。”他说着,张嘴咬住另一只镰刀,发出混沌的笑,“晚了!” 妓夫太郎一手制住宇髓砍向他的刀刃,同时将头颅一口气拧了半圈,带动他口中的镰刀舞出圆旋斩击。 剑气直逼七惠而来,她接连向后跳出十几米才躲开妓夫的攻击范围。 “很好。”妓夫太郎点头,把这个能重创他的女人逼走,他就可以专心对付已经身中剧毒的宇髄天元。 果然不出他所料,毒液已经在宇髓身体里完成了一整轮血液循环。手脚麻痹只是前兆,紧接着就是呼吸不畅、大脑缺氧,人也会渐渐产生幻觉进而死去。 他挥臂将宇髓的刀直接击飞,赶在七惠回援之前,意图一口气将宇髓斩首。 但令妓夫感到疑惑乃至不安的,是宇髓冷静的表情。这不是一种死到临头的放弃,而是一种、一种胸有成竹...... 但他的脖子已经裸露在自己的刀下了,还能有什么算盘? 妓夫压下心里的不安,急促地呼吸着,继续把手腕下压。忽然,他看见宇髓动了动嘴唇。 他说什么? 妓夫来不及知道了,他的右胸腔被一把蓝色的日轮刀捅穿。 蓝色......? “喂?你倒是瞄准啊,心脏在左边吧?” 七惠冷静地说:“对鬼来说心脏很重要吗?反正砍断脖子之前,刺到哪里都一样吧。” 她微笑着朝某个角落勾勾手指,立刻有淬了毒的苦无如雨落下。七惠的刀刃泛起幽蓝的光,大范围的波动将她和宇髓包围,剩下的苦无尽数扎进了妓夫太郎的身体里。 “好慢。”她皱着眉对宇髓说,“宇髓先生,下次请务必不要死到临头再派鎹鸦来求助了。” “如果不是你半路消失,掌握他的谱面根本用不了这么久。”宇髓回嘴。 苦无上的毒素让妓夫太郎动弹不得。他躺在地上,回想起刚刚宇髓的动作。 难怪,他在自己的刀下还能镇定自若。原来是把反击的可能全部留给了这个女人。 “谱面?”妓夫慢吞吞地问,“那就是你的绝招吗?” 宇髓被七惠按着打了一针解毒剂,手脚很快恢复了力气。他站起身,没有回答妓夫太郎的问题,反而问:“怎么样?被人刺穿胸腔,却没有办法恢复的感觉。” 妓夫笑了两声,嘴角溢出源源不断的鲜血。 “嗯,就好像,就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妓夫感到自己的生机随着伤口涌出的血液一起向外流逝,他忍不住苦笑,“对一切都束手无策的时候。” 宇髓对男人的临终感言不感兴趣,他拍了拍七惠唯一没有太多伤口的后背:“你继续听吧,我上去看看那几个小孩有没有问题。” 七惠点点头,抽出自己的日轮刀,正要动手,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这个身体状态,好像太勉强了...... “喂,你没事吧?”宇髓的手还没碰到她,自己也站不稳了。 在确认妓夫没有反抗的力气后,无论是七惠还是宇髓都放松了心情。支撑他们的精气神一散,两人的伤势便立刻耗尽了他们的体力。 糟糕......七惠趴在地上,用尽全力想要伸手去够不远处的日轮刀,但一道柔软的绸缎却卷住了刀刃,嘲弄似的将她的刀往远处一甩。 妓夫眼睛一亮:“妹妹!将他们两个立刻绞杀!” 堕姬的绸缎听话极了,立刻从屋顶向下攀出两条,朝着宇髓和七惠的方向速射过来。 不行、不行......七惠想,不行,一定要躲开——!她咬破了下嘴唇,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刀。要反击,要保护宇髓先生,她不能坐以待毙...... 但身体就是动不了!动不了啊! 两条绸缎宛如活物,柔韧有力地向两人席卷而来。忽然,就像失去了活性一般,那股韧劲突兀地消失了。 那些活生生的绸缎又变回了飘逸的死物,柔软、无力。 再也伤害不了任何人类。 宇髓抬头,紫色的日轮刀在他眼前将柔韧的长缎斩断。 “我说,你们俩这姿态可真够狼狈的。” 伊黑小芭内蹲在屋檐上,用刀鞘对着七惠和宇髓指指点点。 他轻巧地跳下来,利落地斩断妓夫太郎的头,又嫌弃地用宇髓的衣摆擦了擦刀上的血。 “不过,上弦之六啊......” 伊黑扭头,他还要去楼顶确定另一只鬼的情况。 走到巷口时,他一边向隐部的人发送信号,一边轻声对两个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战友说:“辛苦了。” * “......有必要......处罚......” “不如......” 七惠的耳膜被密密麻麻的声音带起共振。她是不是醒了?虽然脑海里有了一些意识,但她的眼睛依然睁不开,手也抬不起来。 “小七?眼睛好像动了呢。” 第66章 “如果能听到的话,不用睁眼也可以,手脚或者脖子,有哪里能动的吗?” 七惠默默抬了抬手指。 她好像正四面朝天地躺着,以这种姿势参加到战后会议中来了吗?实在是不雅...... 但下一秒她就没有心思考虑雅不雅观的问题了。 “我提议,要对七惠这种行为进行适当的惩罚。” 这是小忍的声音? 七惠茫然,她有做什么需要被惩罚的事吗?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吧...... “我赞同。主公大人,灶门少年之前因为在恢复期擅自行动的事,被罚静养一个月。我认为小七明知故犯,应该受到更重的处罚。” 杏寿郎? 七惠费力地想要睁开眼。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处罚不处罚的...... 她听见主公大人的笑声,紧接着,忍递过来一瓶什么药剂,在她鼻息下转了一圈。一股强烈的刺激,七惠立刻睁开了双眼。 悲鸣屿先生、主公大人、忍、杏寿郎...... 她难得有些讪讪:“这、这应该不是要审判我吧......?” 产屋敷眼含笑意,语气却不容置疑:“不对哦,小七。这是为确定你的功劳才决定召开的会议。” “首先,你重创了上弦之二,同时为我们提供了一些应对他的思路,值得奖赏。” 七惠点头。看来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其次,你和宇髓、伊黑一起斩杀了上弦之六的其中一个。伊黑主动放弃了这份功劳,所以你和宇髓一起......” 七惠摇摇头:“宇髓先生在我到之前一直是独自战斗的,我不应该分摊他的功劳。” 产屋敷耸肩:“好。那么至少应当分给你三分之一的功劳,这样可以吗?” 七惠乖乖点头。 “那么,接下来,就该算算你的惩罚了。” “在自己伤未痊愈,明知敌方有上弦之二的情况下,没有向队内求助,而是选择独自面对......” “在自己和宇髓都身受重伤的情况下,面对上弦之六,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最近的柱......” 在七惠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产屋敷微笑着宣布了她的结局。 “经过讨论,我们决定对你实施如下jsg处罚。” “——强制静养两个月。” 他看着七惠茫然的脸色,努力忍住笑,问:“有问题吗?七惠。” 第58章 一大早,炼狱在蝶屋的门口遇见了前来探望的几个同期生。 “炼狱先生!七惠的伤还没有好吗?” “哟!灶门少年,早上好!我想她的伤应该已经好多了,不过主公大人下令,她需要静养两个月。” 一旁的玄弥从未见过他,但也从岩柱小院里队士们的传言里听说了他与七惠的恋爱关系。一时之间顿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喂,不死川,怎么了?”善逸回头拉他,“不走吗?你不是一直吵着说不放心、一定要来探望吗?” 玄弥脸颊立刻红了,嚷道:“谁、谁担心了?我没有担心!” 伊之助直愣愣地评价:“别这么扭捏,一点也不像个雄性。” 玄弥无力:“我也并不是很想用雄性来称呼自己......” 炼狱对他们的口角置若罔闻。他手中端着一个木盘,上面大大小小六七个碗盘。 炭治郎问:“这是隐部的大家给七惠做的病号餐吗?” 事实上鬼杀队里原来并不存在病号餐这种说法。队士大多皮糙肉厚,又将能吃视作身体健康的指标,所以经常在恢复期大吃大喝,碳水脂肪越多越好。 后来七惠在任务里受了需要调养的伤,才发现这回事,便和隐部商量着做了病号餐的菜单。 炼狱托着木盘,手非常稳。他点点头,笑道:“是的!我虽然不能跟小七比,但平时在家也做做饭。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吗?料理里的心意是能够吃得出来的,所以希望她吃了以后能够更快恢复健康。” 炭治郎嗯了一声,心里想,好吧,给炼狱先生加一分。 他在心里悄悄加分,有的人却按捺不住。玄弥向前一大步,将炭治郎挤开,自己走在炼狱身边。 “话说在前头,我可没有认同你。”他抱着手臂轻哼。 炼狱眼神都没斜一下:“我没记错的话,七惠血缘上的弟弟只有一个,而她承认的弟弟应该一个都没有?” 玄弥呛了一下,还是强撑着说:“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承认你的!那天你突然出现在岩柱小院我就觉得奇怪了,没想到你居然——” 炼狱转头看他一眼:“不死川没有跟你说吗?” 一提到实弥,玄弥的表情立刻黯淡了。而他的几个同期早已经在共同的训练和压迫中跟他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善逸将他拉回后排夹在自己跟伊之助中间,而炭治郎则默契地上前岔开话题。 炼狱困惑地歪头,决定一会儿问一问七惠。 但等到了七惠面前,压根没有他说话的余地。几个小孩叽叽喳喳地先问了她的身体,又问了她和童磨战斗的事。 等说完这些,又开始说他们自己的事,什么等伤好了就要去锻刀村,请那里的刀匠再为他们打造新的日轮刀。 “啊。”七惠捏了捏炼狱的手腕,这是她习惯性的动作,“说起来,我的刀好像也出现裂纹了。” 她鼓了鼓脸颊,悄悄跟炼狱串通:“你不要告诉悲鸣屿先生哦,我打算偷偷去一趟锻刀村——” 炭治郎困惑:“七惠可以把刀交给我啊。我正打算请主公大人特许,让我有资格去锻刀村。” 伊之助也挥着手说:“没错!就交给伊之助大人的小弟权八郎,到时候会给你带三把刀回来!” 玄弥嫌弃地扭头,被伊之助逮个正着,两人纠缠起来。善逸劝架未遂反而被揍,趴在门边流起了眼泪。 不过这也的确是一个办法。七惠想了想,跟炭治郎约定好,只要主公大人那里通过了他的申请,两人就一同上路。 等几个小孩都走了,蝶屋里顿时清净下来。七惠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就听见炼狱幽幽地问:“小七是不是又打算违背胡蝶的医嘱?” “少说两句吧,杏寿郎。”七惠轻轻掐了一把他手背的肉,羡慕道,“我的手背现在还没有长好呢,动动手指都会痛。” 炼狱垂眸。七惠的手背被童磨削去一大块皮肉,又没有及时止血包扎,反而跟妓夫太郎缠斗半天。现在她的手被忍缠得结结实实,连里头深绿色的药膏都看不见踪影。 他捧着七惠的手腕,将少女的手举到自己唇边,在她的指尖轻轻吻了吻。 七惠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另一只手遮住眼睛:“......干什么啊,杏寿郎......” 炼狱却变本加厉,把她的指尖咬在齿间,留下一个浅色的凹痕。 “痛不痛?”他指着自己留下的痕迹问。 七惠摇头,当然不会痛。炼狱力道很轻,只有一点酥麻。 炼狱耷拉着眉毛,语气也软绵绵的:“可是我会很痛。” 七惠一愣。 “我知道身为斩鬼人,我们总是免不了受伤。但看到你的伤痕,我总是——”他将脸埋在七惠的腿侧,声音沉闷,“我总是,非常的痛苦。” “大概因为这提醒了我,我能做的还是太少了。” 七惠的手搁在他的金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他总是想承担很多,七惠知道,炼狱是一个保护欲非常旺盛的人。家人、朋友、后辈、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以手中日轮刀保护下来的性命,作为自己人生价值的确认。 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捏着炼狱的耳朵,听他嘟嘟哝哝地抱怨说小七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小狗了? 哪有这么凶又这么好看的小狗。 七惠想。她的嘴角忍不住扬起来。 “胡蝶不在吗?”炼狱问,“我以为她会一直盯着你,直到完全康复。” 七惠摇头:“没有哦,村子的集会上出现的鬼的踪影,她要在那里守到下一次集会” “话说回来,最近大家的任务都变少了。”七惠戳着他的手心,“小忍盯了我整整一周,才终于离开蝶屋去杀鬼。” “你被要求静养所以不知道,是因为最近的鬼出没频率也降低了。” “嗯?” “对。倒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那些鬼怪一贯听从鬼王的号令,没有自己的侵略计划。所以可以断定,这一切必然与鬼舞辻无惨有关。” 炼狱仰头,用脸蹭了蹭七惠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所以小七也要安心休养,早些康复,知道吗?” “毕竟,眼下的局势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 “鬼王大人大驾光临,倒是老朽有失远迎了。” “呵呵,你可真够不客气的。”黑发的男人卸去伪装,一双猩红的眼睛上下打量这间雅室,“算起来,你应该没有我大。” “天海家的历史可比您想的要久远。” 第67章 “你可以代表整个家族的历史吗?” “这就是作为家主的职责。” 无惨扭头,用看食物的眼光盯着天海家家主那双浑浊的眼睛,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倒是个很有趣的人。” 转瞬,又把语速放缓,沉稳优雅地问:“说说看吧,你可以给我什么?” 天海家家主见好就收,毕竟这家伙不是鬼杀队那些讲求道义、保护的人,是真的会把他就地杀死的。 “我家家规森严,有的小辈贪玩活泼,承受不了也不奇怪......” 无惨的手指浸入桌上的茶杯里,不耐道:“说重点。” “——天海七惠的能力,鬼王大人难道不忌惮吗?”老人在无惨阴森森的目光里从善如流地改口,“当然,您要对付她,想来有的是办法。但在关键时刻,被她伤到一星半点又无法恢复......” 无惨将茶杯甩出去,滚烫的茶水飞溅在老人的衣袍上。他瞬移到天海家家主面前,五指张开,死死卡住对方的喉咙。 “被、她、伤、到?”无惨脸上的青筋开始鼓胀,原本平静的神情也被挤得扭曲,“我怎么可能会被那个连柱都不是的女人伤到?” 半晌,他将人甩回榻榻米上。 “我可以给你指派一些部下。”他冷冰冰地说,“进攻的时间将由我来控制,你们负责找到她在哪里。” 这就是同意了。天海家家主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已经淤青的掐痕,猛咳了两声:“咳、咳咳——当然,一切如您所愿。” “不过,我也有一个请求。”他说,“鬼杀队那群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唯独我家的小辈......请您高抬贵手,保住她一条命。” “她的命对我们天海家来说,非常很重jsg要。” 老人微笑着说:“当然,作为交换,我们也会尽力替您打探那位主公大人目前的住处。” “我听说,你是去过那里的,不是吗?”无惨用尖锐的指甲在榻榻米上划出几道痕迹,“那个安全屋的位置,你还记得吗?” “以我的浅见,既然是安全屋,那么必然是时常要更换的。尤其那个地址我已经去过,想来如果我是产屋敷先生,我也会立刻换到其他地方,以避开您的搜捕啊。” 无惨冷笑一声:“懦夫。” 当然,在他看来,产屋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因为世代的诅咒而不得不与强大的他对抗,一个不幸的、可怜的、注定失败的懦夫。 他可有可无地摆摆手:“你去做吧,那群鬼杀队的家伙不会对人类太过警惕。” 无惨说完,又微笑起来,仿佛沉浸在一种美妙的幻想中。 “这样不是很好吗?人类替我们做人类能做的事,而我们鬼,则替你们做一些你们做不到的事。” 他冲天海家的家主伸出手。 “互惠互利。”无惨说,“我很欣赏你这种,冷血短视、愚昧贪婪的人类。” 老人被他当面如此贬损,依然笑容和蔼。他碰了碰无惨毫无温度的手,转身离开了茶室。 “天海......七惠......”无惨喃喃,“我不会要你的性命,这是我以鬼王的身份许下的誓言。” “但那些对你念念不忘的上弦之鬼们,又会怎么做呢......” 他将对面那杯已经变凉的茶一饮而尽,唇角勾起。 “我很期待啊。” 第59章 “小七——!” 七惠眼前一晃,便被少女扑个正着。丰满的身躯柔软清香,她无奈地拍了拍来人的后背:“蜜璃,可以松开我了吗?” 甘露寺蜜璃抬起头,依然手脚并用地挂在七惠身上,仰着脸满面红晕地跟她哭诉:“你终于来了!这里都没有人陪我泡温泉!” 七惠比她高一截,即使肩上挂了一个人也依然活动自如。她一面跟着蜜璃的指路走进房间,一面问:“温泉的话,一个人单独泡也没关系吧?” 蜜璃摇头,皱着鼻子撒娇:“不可以,人家不喜欢一个人。” “那我去找浴衣,然后陪你一起。” “小七最好啦!”蜜璃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踩着木屐跑开,“那我去泡一壶茶!一会儿我们一边泡温泉一边喝~” 锻刀村的温泉不大,但个数很多。七惠和蜜璃浸泡在比温热还要更烫一点的水中,慵懒地趴在温泉池旁边的鹅卵石上。 池中用一个小木托盘摆着蜜璃泡的茶,还有七惠带来的几块茶点。 雪白透红的枣泥糯米糕,小巧淡粉的甜豆沙樱饼,还有几块豆绿剔透的羊羹。 “真的吗真的吗?”蜜璃口中塞得满满当当,还不忘八卦,“炼狱先生真的给你做了病号餐?我记得菜单里很多都是药膳吧,那些汤汤水水熬起来很麻烦的说......” 七惠也拈起一块糯米糕,认同地点头:“确实很麻烦,从药材筛选到火候把控都要精细。所以怪不得杏寿郎那天端来的汤是苦的......” 蜜璃也震惊:“啊?不是吗?我以为有苦味是应该的......” “当然不是。虽然一开始是为了让大家在伤病恢复期能吃得健康一些,但药味太重也不好。”七惠轻轻弹散水面上自己的影子,“所以按照菜谱上的指导来做的话几乎是吃不出苦味的。” 蜜璃大惊:“诶——?可是我每次自己学着做都很苦耶?” 七惠躲开她疑惑的视线,干巴巴说:“可能、可能是隐部送过去的药材没有提前处理好,嗯。” 她怎么能说出蜜璃自己下厨的手艺让人堪忧呢?不能不能。 “小七,我看看你背后的疤好了没有~”蜜璃把她翻来覆去地查看,“唔,洞穿伤果然还是恢复起来更慢一点呢。” 七惠像只浮在水面的鱼被她拨来拨去,闻言才说:“小忍之前也写信问我,说有空的时候想一些不留痕迹的药膏......” 她和蜜璃在一起,聊的话题都非常轻松。类似哪里又有好吃的店,新的菜谱里究竟应该放多少盐。说着笑着,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温泉舒筋活血的效果很好,但不能久泡。两人从汤池里起身,向外走去。 七惠的浴衣是很普通大众的藏蓝色款式,属于连悲鸣屿先生听了别人的形容都要偷偷买一件新的塞在她枕头下的,那种款式。 但衣服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越穿越舒服,尤其浴衣贴身。七惠这次来锻刀村本来也是为了自己的刀,所以没有带其他颜色鲜亮的浴衣。 她个头高挑,相对而言又比较清瘦。穿着一身藏蓝色的浴衣走在蜜璃身边,被她抱着手臂叽叽喳喳地问着那些茶点是怎么做的、加了多少糖。就在这时—— “甘露寺小姐!这是......”炭治郎刚从外面回来,就看见蜜璃挽着一个瘦高的人影,形容亲昵,“这是你的男朋友吗?” 七惠:...... 她转过脸,在炭治郎惊异的表情里淡淡打招呼:“你好,灶门君,还有不死川。” 玄弥是和炭治郎一起来的,他故作镇定地回应了七惠,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有出声!不过谁看到这对背影都会觉得他们是情侣吧...... 七惠带着还在偷笑的蜜璃回了卧室换衣服,两人再出来的时候遇上了无一郎。他还是一副寡淡的神情,见到两人后,大概还有那么一丝的印象,所以脚步停了停。 七惠想了想,把蜜璃原本准备留到晚上再吃的茶点送出去一块。 蜜璃皱着脸:“诶——” “时透大人,请等一下。”她蹲下身,将细腻的绿豆糕塞进对方的口袋,“带着这个走吧。饿了的时候可以吃。” 时透看着她。她是谁呢?香甜的、食物的味道,他应该吃过。 在哪里吃过呢? 转眼,第二天的中午饭后,七惠就开始收拾自己的包裹。 “真的不再多待一会儿吗?”蜜璃眼泪汪汪地抱着七惠的腰,“我们才见面一天......” 七惠摸摸她的头,微笑道:“没办法呀,主公大人有事急召,我必须立刻赶回去。” 她原计划是要在这里呆到自己的刀修复完毕的,可惜现在看来不行了。 蜜璃只是嘴上说说,实际心里非常懂事。她抹了把脸,可怜巴巴地跟七惠讨了两包点心,这才作罢。 正要走的时候,赶上炭治郎和玄弥来送她。 “你们俩好像关系很好?”七惠问。 玄弥用力摇头:“没有!我们只是偶然都需要来修复自己的刀而已。” 炭治郎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诚恳地问他:“玄弥,我们的关系不好吗?” 玄弥被他盯着,眼神不自在地撇开:“当然不好......!就、只是一般而已......” 青春期。七惠摇头。 她忽然想到什么,把两个小孩叫过来:“对了,我听悲鸣屿先生说,因为你们这一届比较优秀,把之前的队士们衬托的格外不尽人意,所以柱们协商以后决定要开展集体训练。” “集体训练?”炭治郎问,“那是什么?” 第68章 “就是这几年新入队的队士一起,在每个柱那里参与不同的训练~” 蜜璃从后面冒出来接话,她已经穿戴整齐。但玄弥依然红着脸别过头,躲开她疑惑的眼神和七惠不赞同的表情。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到每一个柱的手下训练?” 七惠点头。 “但是为什么不是从炼狱先生那里听说的?”炭治郎问,“我以为七惠和炼狱先生的联络会更多。” 七惠摆摆手:“啊,我们平时不聊这个的。” 炭治郎愣了一秒,接着在蜜璃朦胧又羡慕的眼神里顿悟了。 既然是恋爱关系,那么信里关心的当然也是对方的近况。至于这些公事,谈得就非常少了。 “真好啊~”蜜璃目送七惠离开,“这种甜甜蜜蜜的恋爱,真是太可爱了!” * 七惠刚回到产屋敷宅,锻刀村被袭的消息也随着鎹鸦一起飞到产屋敷耀哉手中。 “我没记错的话,无一郎、炭治郎、玄弥都还在那里吧?”产屋敷立刻下令,“让蜜璃回防,她应该才离开不久。” 布置完接应的人手和新锻刀村的选址后,他才稍微悠闲一些。 “七惠觉得这次来的会是什么样的鬼呢?” “我想应jsg该是上弦之鬼。”她回答,跪坐的姿势一丝不苟,“在上弦之三、之二、之六三场大战后,鬼舞辻无惨应该已经意识到,下弦之鬼绝不足以对付现在的鬼杀队。” 产屋敷抿了一口茶:“不过该有的训练还是必须要进行。” 他掰着指头数:“行冥、实弥、杏寿郎、刚刚恢复的天元、忍、小芭内、当然还有蜜璃和无一郎......” 自从听到锻刀村被袭的消息,产屋敷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整个人却立刻紧绷了起来。但念着这些名字,他周围那种紧迫的氛围也松快了一些。 “希望大家......都能平安无事......” 产屋敷喃喃。既像是祈祷,又像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与此同时,锻刀村。 正在和玉壶的鱼分身作战的时透无一郎一时疏忽,被鬼击中。 他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地上,紧接着又被困在血鬼术所制成的水牢里。即便如此,时透的心里依然没有什么波动。 不甘、恐惧、怨愤、焦虑、痛苦,什么都没有。 他的心像一片雪花,干净透明,毫无情绪。有人好像说过羡慕他的天赋,认为他毫无牵挂、心无旁骛,所以在剑技上突破总是非常容易。 时透对此没有任何看法,但在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技不如人,快要葬身于此的时候,他又想起了这个评价。 啊,他记得,应该是花花绿绿的......宇髓先生说的。 如果可以,他应该要回应一句。没有任何感情的剑士是无法成为最强的,因为、因为...... 骨碌碌。 一枚圆滚滚、草绿色的豆糕从他的口袋里滚落,一路滚到时透的眼前。 啊。 那个人给他的...... 这种东西叫什么呢?给他糕点的人,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算了,这些好像都无关紧要,他被困在这里应该活不久了...... 无一郎的呼吸渐渐停滞。忽然,水牢外的小铁大叫一声:“不要死啊!” 他一面在玉壶的压制下朝无一郎的方向爬行,一面大声叫他:“不要死!不要放弃啊!” 无一郎茫然地动了动手指,从喉咙口涌出一股血腥味。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放弃?他没有坚持下去的理由...... 坚持下去的理由? 他好像想起来了。 为什么要成为剑士,为什么人需要感情,为什么他明明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来打扰修行,却依然总是功亏一篑...... 因为他没有保护的欲望。 他的刀,很少因为想要保护别人而挥动。 而这样的刀,永远是软弱的。 第60章 “祢豆子——!” 炭治郎的声音回荡在锻刀村的山谷里。嘴里一股淡淡的铁锈味,也许声带撕裂了,但炭治郎管不了这么多。 就在刚才,和半天狗一番激战后,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将这只鬼斩杀,却没想到只是分/身之一。 不仅没能斩鬼,还让分/身趁机逃脱,抓捕锻刀村的村民作为体力恢复的养料。 危急关头,他不得不在保护村民和带祢豆子离开阳光中做出选择。祢豆子将他扔了回来,几乎是断绝了自己的生机。 炭治郎狠狠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 他不可以辜负祢豆子的勇气。他一定要赢。 在玄弥和时透的帮助下,炭治郎最终艰难战胜了半天狗。他立刻回头想要找祢豆子,但重伤的身体不允许他快速地移动。 为什么他总是保护不了自己的家人?炭治郎茫然地想,妈妈、弟弟、祢豆子...... “哥、哥。” 对,幼小的祢豆子一开始学说话时也是这样叫他。一字一顿,就像很久没有开口..... 炭治郎猛然抬头。 “哥哥。” 这一次的声音更清晰。 粉色长发的少女站在阳光里,白皙的面颊柔软可亲。她嘴里的竹筒不知道去了哪里,让炭治郎清楚地听见她叫自己:“哥哥。” “祢豆子、祢豆子......” 炭治郎喜极而泣。大喜大悲之下,本就已经很脆弱的身体没有撑住,一下晕了过去。 * “听说了吗?居然有鬼能够不怕阳光了!” “真的?那不是糟糕了?” “哎呀,你说什么呢?那是灶门炭治郎的妹妹!” “好吧......话是这么说,但如果其他的鬼也能生活在阳光下,那不是彻底......” 屋内,正在等主公大人做身体检测的柱们围坐在一起。 “他们说的是真的?”实弥问,“甘露寺,你亲眼见到了吗?” 蜜璃摇头:“我没有。那时候我应该已经昏迷了,但是时透应该是见到了。” 众人的视线又落在时透身上。 不过虽然他已经恢复了记忆和感情,但因为之前缺失了那么多年,在人情世故上总有些迟钝。 好比现在,如果换个人被这样盯着,恐怕已经早就把什么都说了。但时透依然泰然自若地坐着,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 伊黑磨了磨牙,心说怎么恢复了以后变成富冈义勇那副德行,还是追问:“时透,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吗?” 但时透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他只遇到了被祢豆子扔回来的炭治郎,要是问他炭治郎是怎么英勇斩杀半天狗的,他还能说上两句。 要他说祢豆子为什么能够克服阳光,他实在不清楚。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宇髄天元侧耳听了片刻,勾起嘴角:“有的人好像很高兴啊。” 谁? 众人反应都不慢,眨眼便想到鬼杀队总部里还能参加柱合会议的人。 “她高兴什么?”伊黑下意识想讽刺两句,忽然顿住。 实弥微皱着眉,语气不敢确定:“是主公大人......” 他们都知道主公大人的身体有了一些好转。但究竟好了多少,好到什么程度,是从之前的不能起身到可以下地走路了,还是顽苛的旧疾已经彻底被攻克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门口。 “怎么了?” 产屋敷拉开门,却没听见任何声音,忍不住开口问。 事实上,如果他能够看清自己的脸,就会知道为什么柱们全都说不出话来。 他脸上的诅咒痕迹,已经消退到额头。原本白蒙蒙一片的两枚瞳孔也恢复了干净澄澈,转动之间,就好像...... “主公大人!您能看见了?”实弥问。 产屋敷摆摆手:“还不能。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您恢复得很好。”七惠跟在他后面进来,手里端了满满一盘各色点心,“啊,时透大人,这是给您的。” “我知道,小七最近给的药已经不那么苦了。”产屋敷笑道,“我一喝,就知道自己的身体应该是好了不少。” 七惠自然地在炼狱身边坐下,被他搂着肩膀贴了贴。 “伤都好全了?”他问。 “早就好啦。”七惠握着他的手,用指甲刮他手掌凸起的茧层,“你呢?之前猗窝座留下的伤应该没什么后遗症吧?” 宇髓挑眉:“主公大人,下次我能带我的三个老婆来参加柱合会议吗?” 产屋敷笑道:“他们情况特殊,再说,我并不反对队内恋爱。” 说着,用相当了然的视线扫了一眼耳朵已经红透的伊黑和还没反应过来的蜜璃。 言归正传。柱们又开始追问产屋敷的身体情况,七惠和忍组织了片刻语言,才说:“目前看来,抑制住恶化的趋势是没有问题的......” 大家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不客气地说,他们的灵魂都是被主公大人拯救了,七惠和忍能救主公大人,几乎等于救了他们所有人。 第69章 七惠淡淡地补充:“只是,因为病根没有清除,所以主公大人的视力暂时还无法恢复。” “体弱的情况也没有完全改善。”忍微笑着说,“所以,还是希望大家能够齐心协力,监督主公大人好好吃药,好好休息。” 众人有志一同地无视了产屋敷难得不那么柔顺的神色,坚定地点头。 “咳咳。好了,接下来,我们来聊一聊炭治郎和祢豆子的话题。” 产屋敷说。 “炭治郎的刀因为祢豆子的血而变成了红色的‘赫刀’吗?唔......”产屋敷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但没有说出来,转而又问,“那么祢豆子的jsg事,如果蜜璃和无一郎都没有头绪的话。七惠,你知道什么吗?” 七惠眨眼。她应该知道吗? 她回忆片刻,从到锻刀村开始一直到离开,她应该没有跟祢豆子见过面? 但就在这时,忍犹疑着开口了。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算不算是有关系。” 产屋敷温和地鼓励她:“忍,你只管说就是了。” “是这样的,小七之间和我在蝶屋做过一些试验,关于她的食物和祢豆子小姐的血液。” 忍回想着,眉头微蹙:“混合了她做出的汤汁以后,祢豆子小姐的血液对紫藤花汁的反应明显减弱了。我一开始认为这是因为进食增强了鬼的体力,进而增强了他们对紫藤花的抗性......” “现在看来,有可能是因为七惠的料理,净化了他们的血液。” 产屋敷指出:“在保留他们作为鬼、可以无限愈合的优势的同时,净化了鬼物的血液。在祢豆子这样特殊的存在身上,甚至出现了可以在阳光下行走的可能。” 实弥面色严肃:“主公大人,既然如此,不能让天海有任何被鬼们接触到的可能......” 宇髓也赞同:“这个消息不能流出去。阳光是鬼唯一的天敌,我们都知道无惨对人类的觊觎之心,绝不能让他有这个机会。” 义勇补充:“祢豆子也不能被夺走。她现在应该是无惨最想要的存在了。” 产屋敷微笑着颔首,很为他们踊跃的发言而表示赞同。但紧接着,他说:“祢豆子有炭治郎贴身保护,我也会注意这一点。” “但是七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说。 到底是什么事,产屋敷并没有细讲。七惠也没有松口。即便被忍和悲鸣屿追问,她也没有透露一星半点。 众人便自然地寄希望于炼狱,只可惜...... “连我也不能说吗?”炼狱垂眸,颜色艳丽的眼瞳盯着七惠。 “......嗯,我不想说。可以吗?” 少女嘴上虽然说着拒绝的话,手指却缠着炼狱的袖口不松开。炼狱被她缠得一点生气的意头也没有了,只能叹着气将她抱进怀里。 “你不说,我就不追问。”炼狱蹭了蹭她的颈窝,难得有些郁闷,“但是小七,我也可以帮你解决很多事的——!” “不只是你可以帮我,不只是你可以保护我。我也一样可以、而且非常愿意帮你。” 他说着,忽然直起身:“等一下,小七,你是不是想让我也体会一下当时在无限列车上的心情?” 七惠抿唇,努力忍着笑。然而炼狱多么了解她,只是眉梢一挑,就知道她在使坏。 “好吧。看来的确是不需要我帮忙的事,否则你也不会拿来胡闹。” 七惠小小声反驳:“我才没有胡闹。” 她伸手圈住青年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 她的家事,当然应该她自己来解决。 * “能够伤鬼的猎鬼人......” 一只柔软雪白的手轻轻拨弄着怀里的三味线,奇诡的音调从她手下弹跳而出。 “能够直面阳光的鬼......” 这只手干脆地捏碎了手中的线,连带着后面发出共鸣的音箱也被捏成了粉末。 无惨化作了一个面容妩媚的女子,但娇美的五官却被他的怒火冲刷成一幅笔触扭曲的画。 “我要得到那个女孩。”他自言自语般地说,“那个猎鬼人的妹妹,我要得到她......” “至于另一个,必须死。” 她视线一转,强烈的死亡威胁落在了身前恭敬跪着的两只鬼身上。 “童磨,猗窝座,不要再让我失望第二次。”她的音调变得非常甜腻,“你们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两只鬼齐齐垂头。 “是,无惨大人。” 第61章 “我也要一起训练?” 七惠不可置信地追问:“宇髓先生,您是不是擅作主张了?” 宇髓眼睛一瞪:“哈?我会做那么不华丽的事吗?是主公大人的命令,让你跟着所有的新队员一起训练。” 七惠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她不理解,明明自己之前已经在每个柱的手下轮番训练过一次了,现在又来这一出...... 再说,她也不是新队员啊?她加入鬼杀队都快十年了...... 不管她有怎样的抱怨,在悲鸣屿的倡议下,所有柱都同意了加入这场新队员训练计划。 除了水柱富冈义勇。 “真是搞不明白他怎么想的。”宇髓倒吊在院子里的铁栏上,仅靠腹部发力就能把整个上身轻松卷起,“上一次开完会,你和主公大人走后,他还和不死川打了一架。” 七惠就在他不远处的院子里,和一群后辈一起做着基础训练。闻言也只是微笑:“不死川先生和人打架倒不少见。” “那也是富冈太欠揍。”宇髓不以为意。 他看着七惠乖乖挥了三百次刀,忽然笑道:“喂,天海。你单独出列,其他人继续挥刀。” 七惠不明所以:“做什么?” “按照主公大人的要求,我们每一个柱都需要和你进行实战对练。”宇髓转了转手腕和脚踝,笑眯眯地说,“我不会放水的哦。” 七惠:...... 七惠:“那、刚刚那三百下挥刀......” 宇髓耸肩:“我也没有说是要你跟他们一起做啊?你太自觉了,我有什么办法。” 这倒是,他只说了要七惠跟新入队的队士一起训练,又没有说要他们做同样的训练内容。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但...... 七惠深深吸了口气,在众人的注目礼下拔出自己的刀。 宇髓还在笑:“哇哦,杀气腾腾啊。这个态度很好,认真的状态很好啊~” 下一秒,两人的日轮刀便□□撞在了一起。 “真刀真枪地上啊?”善逸咬着手指瑟瑟发抖,“万一伤到了怎么办?” “只有实战才能决定谁是这里的大王!”伊之助不屑地白他一眼,“上啊!七月!” 已经没有人去纠正他不是七月是七惠,院子里的队士虽说手上还在挥刀,脚上马步也依然扎得很稳,但注意力早就飞到正在对战的两人身上去了。 宇髓的刀力大无比。他上一次见到七惠出刀是在花街,那时候两人都半死不活,谈不上什么水准。 再上一次就是她短暂地到音柱小院训练,基础体能训练最多,几乎没有实战。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和经受了多轮训练、又面对过数次上弦之鬼的七惠对打。 ——这家伙,脱胎换骨了啊。 宇髓心里暗暗评价。 他一开始是没有非常认真的,因为音之呼吸结合了许多奔跑、跳跃的动作,攻击的角度五花八门。要是他真的有心,一开始就能让七惠失去行动能力。 但很快,宇髓开始对自己一开始的自信感到略微的后怕。 他没有体会过和一个多种呼吸法都能融会贯通的对手作战是什么样的感觉,但面对七惠的表现,他只觉得压抑。 没错,压抑。剑技的比试往往就是找准机会出招,并化解对方的招数。且不说宇髓自己的音之呼吸七惠也有所掌握,光是她使出来的那些变化多端的招数,就让宇髓疲于奔命。 这还是两人都默认不能让对方受伤,因此多少有些克制的结果。 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宇髓压抑自己的作战本能,因为他觉得自己只要一出招就能让七惠失去行动能力。 他真的能吗? 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需要答案了。他比了个手势,两人心照不宣地停下来。 “好在没有在那群小子面前出丑。”宇髓笑了笑。 他们一路对打,已经来到了院子外的小山坡。七惠闻言,只是摇摇头:“那是因为宇髓先生暂时还不了解我的情况,事实上,在习惯了这些陌生的招数以后,悲鸣屿先生、不死川先生和杏寿郎都适应良好。” “那是自然,毕竟我又不是什么天才。”宇髓毫不心虚地抹了一把额头,“不过他们应付起来应该也很吃力。” 七惠回想了一下,微笑着点点头。 两人在山坡边盘腿坐下,沉默了少许,宇髓忽然开口: “谢谢你了。” 在七惠略显茫然的表情下,他解释:“花街的时候,如果没有你,我应该至少要断jsg一只手。” 第70章 “唔。”七惠有些不自在。她点点头,接受了宇髓的道谢。 “当然,你会说这是同为鬼杀队队士的本分。”宇髓在‘你会说’这三个字上加了重音,显然是在嘲笑七惠突然的嘴笨,“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如果失去手臂,我应该不能再担任柱,也很难再保护别人了。” 他仰着脸,还是那副自信又有些傲慢的神情。 “果然,还是现在这样最华丽了~” * 在宇髓天元手底下通过了基础体力考核的队员,被安排前往时透无一郎的住所。 霞柱的院子坐落在一个山谷里,四周风景清丽,空气也格外清新甜美。 七惠带队,几人还没停步,里面就哒哒哒跑出来一个小孩。 “姐姐。”时透抬手,直直抱住七惠的腰,“姐姐。” 他年纪小,又是男孩,发育也晚,因此现在看上去个头依然只有一点点大。 七惠将他抱起,获得了霞柱大人脸颊的蹭蹭,温柔地问:“时透大人吃午饭了吗?” 时透乖乖摇头。 “那时透大人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小孩扁着嘴想了一会儿:“苹果糖!” 七惠失笑,抱着他往屋里走。苹果糖当然不能做正餐,但她可以考虑做餐后甜点。 她的身后,几个同期少年木呆呆地站在原地。 “为什么......”善逸僵硬地扭头,问炭治郎,“为什么,那小子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叫她姐姐啊......” “而且七惠还问他想吃什么!”他越说越抓狂,“他想吃什么!一个小孩能吃什么!给他一碗牛奶就够了!” 炭治郎制止了他继续对霞柱不敬,心里也在嘀咕。 “难道是因为,七惠更偏爱体型娇小的孩子吗?”他不自觉地把心里的揣测说了出口,“没记错的话,她对主公大人家里的孩子也格外耐心。” 玄弥立刻想到在最终选拔结束的神庙前,他被七惠呵斥的场景。果然是因为她更喜欢娇小可爱的孩子吗?那他...... 玄弥上下打量自己,他当然算得上一个可爱可亲的少年,但一米八往上的身高和成块成块结实的肌肉,让他绝对称不上娇小。 伊之助察觉了他在做什么,顿时捧腹大笑:“你、你就别想了!权八郎和纹逸两个小矮子还能装一装,你这么巨大,不可能变成刚刚那小孩的样子的!” 他一句话点燃三个人的爆点,如果不是里面七惠叫他们进去打下手,估计立刻要在霞柱门口打起来。 霞柱院子里的材料不多,七惠就在山谷里就地摘了些水果,又让队士们帮忙抓了河鲜和野味。 主菜是蜂蜜烤兔和蜜桃鲜虾。兔肉本来就细腻少油,经过漫长的烘烤更是把里面所有的肥油全部化作滋润的肉汁,融进了弹嫩的兔肉里。 焦黄的表皮上来回刷了三层蜂蜜,不同于白糖,蜂蜜的甜味在菜品里是非常清淡的。似有若无的回甜夹杂着天然蜂蜜的花草清甜,复合的甜味彻底消除了烧烤的油腻,只剩下令人食指大动的肉香。 至于蜜桃鲜虾,更是适合小孩吃的酸甜口味。刚从河里捞起来的虾新鲜弹牙,只在水里轻轻一汆就放在冰水里晾凉。 桃子酱现熬,同样用上了蜂蜜和一点冰糖,顺便加入一些苹果汁调节酸味。最后的成品粉润透明,大块的粉红色桃肉陷在果酱里,将鲜嫩的虾仁包裹起来。撒上少许盐和黑胡椒,极其开胃的蜜桃鲜虾就大功告成。 时透人小,吃得也少,大部分的菜都被几个过来训练的队士扫荡干净。 吃完饭,善逸捧着肚子叹了口气。他眼珠一转,忽然问:“七惠是怎么掌握那么多种呼吸法的呢?” 他捧着脸,很有些羡慕:“像我,连雷之呼吸都掌握不完,到现在都只会第一型。” 七惠眨眼:“可是我也掌握不了第一型啊。” 说到这里,她难得起了好奇心:“事实上对我来说,呼吸法的变化只是节奏不同,可能有那么一点玄之又玄的分寸,但根本来说并不难。” 炭治郎补充:“而且七惠的话,还可以通过某一种呼吸法掌握它的上下游衍生,是吗?” 少女点头,又转向善逸:“但是虽然我能从音之呼吸的学习里摸索到雷之呼吸的技巧,却始终无法参透第一型。” “这应该是不正常的,且不说强度或者难度,任何招数都不应该存在‘无法被参透’这个问题......” 她说的很严肃,四个小孩都端正了神色,准备聆听这位前辈的教导。 但七惠又浅然一笑。 “所以你非常了不起。”她说,抬手摸了摸善逸金黄的小脑袋,“你是特殊的,要相信这一点。” 第62章 与此同时,鬼杀队本部。 在七惠等人躺在霞柱的院子里数星星的同时,产屋敷也正在和一个熟悉的人交流。 “如果你是为这个而来,很可惜,她并不在这里。”产屋敷淡淡道,“有什么话,你可以当着她的面讲。” 他对面的老人比上一次来更加安然,喝了一口茶,微笑着说:“无妨,跟你说也一样。” “这是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继续坚持那没必要的尊严,和天海家对着干,饶是我再如何疼爱她,也不得不做出一个严正的决定了。” 他没等产屋敷回应,忽然问:“上次来的时候以防冒犯,没有问您。您的眼睛......” “旧疾。”产屋敷言简意赅。 “这次来,看上去倒还是好了很多。”老人盯着他额头上浅浅的紫色咒痕,“看来您已经找到了治病的良方?” 产屋敷不作声。 两人在沉默中微妙地对峙片刻,老人站了起来。 “您这个态度......我们应该很难达成共识了。” 产屋敷淡淡地顶了一句:“我说过了,你应该和她本人讲。” “她是个听话的孩子。”老人笑了一声,“很听长辈的话,只要你愿意,一定能说服她的。” 他走前意味深长地对产屋敷说:“即使你觉得我们手段低劣,但天海家不仅是人类,同样还拥有强大的势力。” “在如今这个不允许带刀的时代,一个特许带刀令就足够让你们鬼杀队好过许多了吧。” “如果下一周的这个时候我没有收到你的回信,那么非常遗憾,我必须选择能让我得到更多利益的一方了。” 老人留下最后通牒便离开了。 天音在屏风后听了全程,她压根没有提这一茬,反而问起另一件事:“上次珠世的来信......” 产屋敷点头:“已经让忍去验证了,如果确实有效,再让七惠回来也来得及。” “就是太......”天音叹了口气,“辛苦她了。” 产屋敷没有说话。 他手指捻着一张草稿纸,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仔细一看,辨认出一两个字:合作......实战...... 他放下手,草稿纸在桌上的烛火里点燃。 转眼烧成灰烬。 * 新队士们的训练已经进入到了风柱不死川实弥的领域,在这里他们需要练习无限猛攻。 ——准确的说,是被实弥无限猛攻。 又是一顿挨揍之后,几人奄奄一息地趴在一边的竹床上,围观七惠和实弥对打。 善逸瑟瑟:“总感觉......他们好认真的样子......” 炭治郎宽慰他:“因为风柱不死川先生就是这种性格吧?对我们训练也从来不放水的。” 反驳他的却是伊之助,猪头少年因为呼吸不畅把头套摘下,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不对,那两个人虽然都很认真,却感觉不出对彼此的杀意。与其说是在对练......” 他比划了两下,犹豫着说:“感觉像,像是一起在合作针对同一个目标?说不上来......” “以你的语言水平说不上来实在是太正常了。”善逸吐槽,紧接着立刻被伊之助压着一顿暴揍。 炭治郎拦不住,无奈地摇头。他的视线落在始终没有说话的玄弥身上,小声问他:“你怎么了?一来这里以后你就变得很沉默。” 玄弥避开他的视线,张了张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算了。” 炭治郎隐隐感到这应该与他的哥哥风柱有什么关系,但他毕竟不了解其中的缘由,想要劝解也找不到jsg法门。 不过这不是有七惠吗? 他一想,肩上的担子立刻轻松了。放在往常,他是长男,家里的弟弟妹妹有什么小情绪都归他管。而到了鬼杀队以后,善逸单纯、伊之助更是像野兽一样不谙人事,他们之间的问题,往往也是炭治郎从中调解。 但现在不一样了。 虽然他从来没有开口叫七惠姐姐,但一旦有了这样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存在,人大概就是会不自觉地偷懒吧? 炭治郎想着,抿唇笑道:“我帮你问一问七惠?” 玄弥将脸埋进手臂:“不要说是我想问......” 第71章 “嗯嗯,我知道的,是我发现你们有点不对,所以也是我想问的。”炭治郎微笑着说。 玄弥沉默着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他去找七惠的事。 “......所以,就是这个样子。”炭治郎说,“我怕他们会在这里起冲突,所以想问问七惠有没有办法。” 七惠眨眨眼。她能有什么办法,这两个人之间的事虽然她还算清楚,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而且她又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 要说不死川先生肯定是很在乎他弟弟的,从他拜托自己和悲鸣屿先生好好照顾和训练玄弥就知道。但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她很清楚不死川先生的心意,所以不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自以为是地把消息透露给玄弥。 “七惠——”炭治郎鼓起脸颊,酒红的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好吧,我知道了,我会试着和不死川先生说一说的。”七惠败退。 至于为什么是不死川先生而不是去找玄弥,这也很好理解。炭治郎想,在他看来,一直试图想要修复关系的是玄弥,而一直躲避不肯直视问题的是风柱。 七惠去问的话,应该不至于像玄弥和他那样吃闭门羹吧? 七惠当然不会吃闭门羹,她甚至没有打算从门进去。 上次来不死川先生这里训练,就发现他院子里有很多猫。都是野猫,鬼杀队的队士除了自己的鎹鸦基本不会豢养宠物,因为不知道哪天就要天人永隔。 “很喜欢吗,多吃一点吧。”她将猫饭摆在不死川实弥的窗下,手指呼噜着一只圆滚滚的小三花。 被她伺候得很舒服,三花和她脚边其他几只猫都甜腻腻地叫起来。 此起彼伏地猫叫声在实弥的窗外响起,他忍耐片刻,最终还是猛地推开了木窗。 “......你在干什么。”他的目光落在猫群中唯一一个人的身上,“别告诉我,半夜三点不睡觉,就是为了在这里喂我的猫?” 七惠理直气壮:“怎么能说是您的猫呢?这都是外面的野猫,不死川先生。” 她歪理多,实弥又嘴拙,不像宇髄天元或伊黑小芭内,还能跟她斗几个来回。干脆闭嘴不说话,伸手去逗跳上窗台的猫。 “我知道你是为了玄弥而来。” 实弥忽然说。 “他可能没有主动找你,但是你一定是为了他而来。”他撇撇嘴,“我跟他没有什么可说的,他不听我的话,我也不愿意认这个弟弟了。” 七惠:“您也从来没有听过他的话,为什么说不认就不认了?” 实弥有些暴躁:“我是他的哥哥!我管教他是应该事!” 七惠反问:“您不是从来不承认吗?” 实弥收回视线,注视着手背上看不清的细密疤痕。他身上的疤非常多,因为实弥在做任务时很少考虑自己的生存可能。 好在他实力了得,才能每次都全身而退。 半晌,他终于开口:“即便不承认......他也是我弟弟。我说不允许他上战场,他就要乖乖给我呆在安全的地方,一步也不许动。” 七惠:....... 完全无法沟通啊,不死川先生。 她吸了口气,直截了当道:“玄弥在吃鬼。” 实弥愣了一秒,神情渐渐扭曲:“......你说什么?什么吃鬼?” “就是字面意思,玄弥在吃鬼。”七惠说,“这也是他希望我告诉您的。” 实弥狂躁地撸了一把头发:“我不是告诉过他!不要用那个能力,吃鬼难道是什么好事吗?说不准哪一天也会变成一个恶鬼!说到底,他就不应该加入鬼杀队!” “他没有这个天赋!体格、力量、剑技都不适合做一个斩鬼人,他应该拥有平凡的安全的一生,就算我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也没关系......” 七惠轻声问:“所以您是想保护他?” “我当然是想保护他!鬼杀队里接触到鬼的概率太大,做个普通人有什么不好?”实弥有些暴躁,“好比你,之前被悲鸣屿护着,这我就不说什么了。后来决定要试着变强以后,不也经历了无数生死危机?”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玄弥经历这些。” 他说着,又重新恢复了冷静。 “我必须保护好他。他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唯一的弟弟。” 实弥的话音已经有些模糊:“他不可以出事。” “嗯——” 七惠点点头,起身离开了他的窗前。 实弥的卧室在小院的角落,她往前走了几步,绕过回廊,便是一片开阔的空地。这里并不大,但没有什么阻隔,想听实弥那头的声音实在很简单。 七惠看着还有些发愣的玄弥,叹了口气:“大概就是这样。” “至于要怎么做,就全看你自己了。” 第63章 那天之后,七惠就没有再管不死川兄弟的事。只要不闹出人命来,这总归都是别人的家事。 不过不死川实弥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天海。”他出现在几人的训练场地之外,“出来,我们对打。” 紧接着一个凌厉的眼风甩过来,“其他人注意看!为什么年纪差不多,别人就是比你厉害?从中总结经验教训,才明白自己该往哪个方面加强。” ‘别人’七惠:...... 她和不死川实弥对打过很多次。以往训练的时候,其他柱大多让她一个人练体力、腕力之类,唯有实弥最喜欢实战,他的名言是:“人只有在实战中才能真正得到提升!” 两柄日轮刀碰撞在一起。实弥的攻击以迅猛著称,速度也不慢。七惠的头脑在飞速转动,接下来攻哪个方向? 面对实弥,退缩是绝不可取的。但凡有任何退缩的意图,就会立刻被他密不透风的剑气冲击到无力回天。 七惠吸了口气,手上的日轮刀从灰变红。她从来不会在柱面前用他们熟知的呼吸法,所以这一次只能用炎之呼吸来对攻...... “好了,暂停。” 实弥喘了口气:“看清楚了吗?刚刚的动作。” 他扫视一圈,点名:“金色头发的小子,你来说。” “那、那个,我叫我妻善逸啦......”善逸小声抱怨了一句,“我是觉得,七惠是不是可以在攻击的间隙寻找到受伤最小的位置,来躲避不死川先生的刀呢?” 他补充:“当然我知道不死川先生是不会真的下狠手的!但如果这样做的话反击的成功率会不会更大呢?” 七惠摇摇头,任由他被实弥按头教训了一顿。 “所以,在面对迅猛的攻击时反而不能退让?”炭治郎做着笔记,“那像面对义勇先生那样擅长防御的对手,是不是也不能太轻易地出手?反而要审视整个局势再进攻?” 七惠点头:“理论上来讲这样做是没有错。但具体情况有非常多的类型,比如同样是高水平的剑士,富冈先生和不死川先生——” “我和富冈义勇,怎么了?”实弥抱着手打断她的话,“说说看啊,你觉得我们谁更强?” “呃......” 七惠难得在他面前语塞,视线左摇右晃。看向伊之助,伊之助假装被头套挡住看不见;看向善逸,善逸抱着头假哭。 最后的希望了,玄弥!七惠盯着他,这是你亲哥哥诶,难道你不该站出来承担这个重任吗? 玄弥被她盯得坐立不安,小声叫:“哥哥......” 实弥这才悠悠收回视线,用刀尖点了点地:“下一个,灶门小子,出来跟我打!” 他挑剔地看了看剩下几人:“我妻,你和天海打。” * 傍晚,所有人都累得瘫倒在风柱小院里。 七惠倒还好,还被实弥支使去给猫做饭。猫饭是很简单的,真正的猫咪不能吃调味料,只需要把营养丰富的鸡胸肉或其他动物内脏蒸熟,混合一些熟透的蔬菜泥搅拌就可以拿去喂猫。 至于人,就需要重新考虑味道的搭配。 猪肝切成jsg非常薄的薄片,提前腌制使得腥味被全部取出,再在滚水里烫熟。稍微卷曲的时候就捞出来,浸泡在浓香的味增汤里。 鸡胸肉用牛油煎香,一部分切碎和米饭炒匀,另一部分摆在盘里做配菜。再装几枚同样用牛油煎过的胡萝卜和西蓝花,简单的一顿饭就做好了。 “不过这已经不是猫饭了吧。”实弥用筷子尖敲碗,“那边躺着的,再不起来过了时间就不要吃晚饭了。” 少年们立刻鲤鱼打挺坐起来,手脚并用跑过来:“我们来了!不死川先生!” 几人安安生生吃完饭,还没有来得及休息,就听见外面的院门传来几声猫叫。 “猫也会看家了?”善逸困惑。 伊之助白他:“笨,只有狗才会看家。” 不过这次伊之助错怪了善逸,风柱院子里的猫的确已经被他训成了听话懂事的看家猫。 可怜的小家伙们被闯入者拎着脖子提进来,罪魁祸首还一脸无辜地跟大家打招呼:“啊,不死川,天海,你们都在啊。” 第72章 实弥面无表情:“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炭治郎。” 说完,义勇就无视了实弥,径直走向炭治郎。后者显然在这种场合也少根筋,居然就这么和义勇谈起了邀请他加入柱训练的话题。 这样会打起来根本不奇怪啊!七惠想,大发善心将剩下几个小孩捞走了。 果然,他们走后不久,院子里就是一阵兵刃碰撞的响动。 自求多福吧,炭治郎! 七惠在心里默念。 * 半夜,鬼杀队总部。 “你确定他们搬到这里来了?”一个满头艳丽红发的女鬼舔了舔自己的尖牙,阴森森道,“我可不介意吃一个不那么合胃口的老家伙进肚子。” 她话音刚落,一干带刀的侍从就站了上来,挡在一位老人身前。 女鬼半点不怯,她舔了舔自己尖锐的红指甲,笑眯眯道:“哎唷,好多人哦。只可惜,不是鬼杀队那种日轮刀,是没办法伤我分毫的呀~” 说罢,她右手的指甲立刻暴长,边缘锋利如刀。离她最近的一个侍从立刻断了一只手臂,痛得在地上打起滚。 那老人眼见如此残忍之事,依然面容平和:“好了,这位小姐。我们今天之所以聚在这里,是有共同的敌人。不要在开战前先起了内讧,否则岂不是让鬼舞辻先生觉得我们办事不利?” 他抬出无惨的名头,那女鬼脸色一下白了。又不愿让人觉得她害怕鬼王,听上去不甚恭敬,强撑着与老人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叫你的人先上。如果确定鬼杀队的老大就在这里,我们几个会跟着进去。” 她身后还站了好几个形形色色的鬼,无一不是长着尖牙利爪。鬼物一贯独来独往,这么成群结队得很少见。 但无论是老人,还是他身前保持戒备姿态的侍从,都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这群人鬼混在一起,朝着夜色中的鬼杀队本部靠近。 “先停。”老人说。 他转过身,面向南边的小树林。 “我没有想到你真的会来。”老人的表情有些淡淡的哀愁,“我去信给你,是为了让你早些认清自己的位置,明白自己应该站在谁那一边。” 七惠看着他的脸,就像看见一条鱼、一头熊、一片叶子。她脸上挂着淡淡的、客套的笑容:“我是鬼杀队的一名队士,普通的猎鬼人。除此之外,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位置了。” 老人看着七惠一步一步地走出来,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她的身后。 “不用看了,只有我一个人。”七惠活动了一下脖子,手指熟练地按上刀柄,“你和你的下人可以进去,但她们......” 浅灰色的日轮刀在月光下闪过一道冰冷的暗光。她的刀尖对准了女鬼:“一步也不准往前。” 女鬼禁不起她的挑衅,指甲疯长,立刻就要冲上来。但天海家家主拦住了她,走到七惠面前,苦口婆心一般地劝:“我知道你也许因为你母亲的事恨我,但那并不是为了我一个人的利益,那是为了整个家族......” 他握住七惠的胳膊,那双因为年老而浑浊的眼睛盯紧了少女的双瞳:“这是我们的家事,对不对?你心里有怨气,这很正常,但我们不必要掺和到他们的矛盾里......” 老人的眼睛里渐渐浮现出一个漩涡形状的图样,他的声音沉稳、缓慢,像一支没有调子的歌谣,空空荡荡地引导着七惠的思维。 该说什么?家族、家事,好像没错......不对,她和这个人并不是一家人。她没有家人?她有家人,她应该是有的...... 她的家人是谁? 七惠的眼前一片模糊。她感到自己的思维在凝滞,这种感觉非常好,慵懒轻松,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被人支配就好了...... “七惠。” 男人的声音很低,一道磬钟般撞在她的耳膜里。 “七惠。”悲鸣屿从屋子里走出来,握住她的肩,“你的家人是我。没有别人,更不用说这位天海家的老先生。” “悲鸣屿......先生。” “对,是我。”悲鸣屿见她虽然神情还有些恍惚,但身体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于是也放下心来。 七惠感到自己被他放进另一个人的臂弯里。来人的胸膛很宽阔,七惠被他揽住,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清淡的草木香气。 啊,她想起来了。 在她和伊黑先生出任务被困后,有人来救她,把她一路背回去。那时候她的鼻尖也是这股香气。 “炼狱先生......” 一不留神,又叫回了原来的称呼。炼狱微笑了一下,用额头碰了碰七惠的额头。 “是我,小七。”他说,“称呼的事暂且不说,你想好一会儿怎么跟我和悲鸣屿解释了吗?” 解释? 七惠思维还有些混沌,听他提起,下意识将实现投向那头正在说话的悲鸣屿。 “恕我冒昧,七惠的家人有且只有我一个。”悲鸣屿的脸上依然是那一副悲天悯人的庄严宝相,手上却握着一柄闪着寒光的板斧。 “如果有人想要冒领这个身份,我只能感到遗憾。” “并且了结他的性命了。” 第64章 十五分钟前,产屋敷宅。 “你的老巢是一个不如一个了嘛。” 一个文雅的男声将众人的警惕性刺激到峰值。 来人像是在某个瞬间突然出现在房间里一般。无论门口的前任炎柱和水柱,还是门内的产屋敷本人,在他出声之前,都完全没有察觉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影。 但产屋敷的神情并没有太多变化,就像他早预料到会有人在这三更半夜的时间潜入他的房间。 他端坐在桌前,抬手制止了门外两位前任柱的行动,不紧不慢地叫破来人的身份:“鬼舞辻无惨,久仰大名了。” 无惨带着一顶米白的礼帽,这在室内显得不那么礼节周全,于是他将礼帽轻轻摘下,放在产屋敷的身边。 紧接着,他也和产屋敷如出一辙般,向门外摆摆手,制止了炼狱和鳞泷想要冲进门内的动作。 “不用这么紧张。”他说,“我来,当然是有想知道的事。” 他血红的眼睛微微一亮:“那个叫做祢豆子的鬼,把她交给我吧。” 产屋敷偏头,就着天音的手喝下一杯茶。 无惨看了,轻笑一声。 “你看,你的身体每况愈下,恐怕活不了几天了。那孩子在你手上是个麻烦不是吗?她毕竟是鬼,不如交给我......” 无惨正说着,屋内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产屋敷的面容出现在灯下,他脸上的诅咒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了,面色红润有光泽,一双眼睛黑亮有神。 他说话依然慢条斯理,但任谁都看得出,产屋敷的身体状况前所未有地好。 “祢豆子是炭治郎的妹妹,也是鬼杀队的战士。”他慢慢站了起来,在无惨惊异的目光里平静地说,“我不会把她交给你。” “你、你的眼睛......”无惨的瞳孔愈发猩红,几乎要从里面滴出血来,“你的眼睛好了?还有你的腿,按理说应该已经不能动了才对......” 产屋敷:“是的,的确。直到今年初,我的身体都在不断恶化。你的诅咒非常有效。” 产屋敷自己也惊讶于自己的口吻,他从没想过能跟无惨如此平静地交谈。平静来自他的底气,他的性命不再朝不保夕,这个男人带来的诅咒效力也不断衰退。 而当他发现无惨的能力并不是压倒性的,至少jsg在他身上并没有展现出无可匹敌的威力后,产屋敷预想中的愤怒和痛苦慢慢地淡了。 这并不是说他就已经不想将所有的鬼都消灭殆尽,相反,在体会过危及性命的压力消减的愉悦后,产屋敷更想让所有人类都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即便他们中的许多人至今都不知道有鬼的存在,也没有关系。 无惨盯着他的脸,语气森然:“要是有效,怎么能让你活到今天?” 产屋敷对他充满杀意的目光视若无睹:“当然是因为,我有一位可靠的医生。” 鬼杀队的消息对无惨来说从不算秘密,他略一想便立刻明白,语气也更凌厉:“那个女人?那个能让鬼的伤口不再愈合的女人?” “天海七惠......”他咬牙切齿地叫着这个名字。 然而下一秒,门口便有人应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个应当被天海家和他派去的一干鬼物拖死在产屋敷宅邸后院的少女,居然出现在了正屋门口。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色短发男人,另一侧还站着一个金发的青年。 “鬼舞辻无惨,鼎鼎大名的鬼王大人。”七惠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唯恐错漏了他任何潜在的攻击,“找我有什么事吗?” 无惨没有答话。七惠却继续道:“如果你没有找我的理由,那么就换我来说吧。” 她的双瞳映照着炼狱的金红长发,像是燃烧的火焰。 “我可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就非常想要见你了。” 第73章 * “也就是说,我们不仅要促成天海家向鬼舞辻方面的投靠,而且要趁此机会达到将他们一网打尽的目的。”产屋敷在幽微的烛光下,轻描淡写地说,“以你和我分别为诱饵,将天海家的侍从与鬼舞辻无惨分开。” 他抬头,看向端坐在自己身前的少女:“没关系吗?如果对这个计划怀有疑虑,你可以立刻提出来。不参与也没有问题。” 七惠摇头:“主公大人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我们一同决定的,半途而废不是我能做出来的事。” 产屋敷点点头,没有再问,继续道:“那么我们就要从长计议,首先是让天海家与鬼舞辻的交流顺畅,这是一点。我会派出队士确保他们得到的消息是我们想要他们知道的。” “但是这样一来,他们什么时候发动总攻,这个时间并不确定吧?” 产屋敷摇头:“不对,不是的。” “无惨......对我也非常地关注。我的病根源在他的诅咒,我也背负着必须除掉他的使命。所以不仅仅是他的行动影响着我们,我的状态也影响着他。” “当他发现我的身体状况超乎预料地恢复了健康,鬼杀队的实力毫无减弱,甚至增加了不少。” 产屋敷有些轻快地眨了下眼,竖起手指在眼前:“如果我是他,我也会很焦虑的。” 七惠无奈地看了偶尔也会耍活宝的主公大人一眼,将他的话接了下去:“就是说,我们反过来借用他的情报网,透露您身体恢复的消息,或者其他的鱼饵,就能很顺利地将他钓上来,没错吧。” 当然,那时候两人并没有考虑到祢豆子这个变数。她的进化让无惨的出现提前了不少,好在他们的布置也已经七七八八,否则还真有些棘手。 比如她完全没有想到天海家家主居然还非常擅长催眠术。 “既然如此,看来你们是做好觉悟了啊。”无惨卷了卷自己的黑发,神态从刚才的愤怒回归了平静,“与我战斗的觉悟。” 话音未落,七惠的刀已经出鞘。但比她更快的是另一把微绿的日轮刀。 “去死吧!!!!”不死川实弥从窗外跳进来。他的长刀带起疯狂的风刃,随着他的狂奔一路席卷而来,“鬼舞辻、无惨!!” 随着实弥的加入,早已在外守候的柱也纷纷加入战局。场面上一时以一敌多,无惨穿着一套不便活动的正装西服,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落入下风一般。 所有人都感到一丝曙光在望的激奋,然而就在这时,无惨高喝一声:“鸣女!” 铮、铮、铮—— 乐弦被拨动的声音,有节奏、有韵律地从远方传来。队士们说不出这个远方到底有多远,到底在哪里,但乐声确实渐渐近了。 他们却连拨动琴弦的人在哪,都尚未察觉。 产屋敷宅的榻榻米下忽然打开一道诡吊莫名的入口,伊黑几个用剑气将自己推向斜上方,却不料眼前又出现了另一个入口。 里面交错着木质的阶梯和栏杆建筑,横七竖八,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向构筑在一起。 “那是她的血鬼术!注意不要落入其中了!” 分不清是谁的声音在喊。队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所有人眼前都是相似的木栏杆,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更别说听声辨位。 偶然有幸运的没有被卷入血鬼术里,却也无法独善其身。因为在鸣女的血鬼术之外,是绝对找不到她本尊的。找不到本尊,便无法破解这场荒诞的闹剧。 凭借出色的耳力和辨位能力逃出来的宇髓狠狠咬牙,扭头又一次闯了进去。地面上的出入口越缩越窄,这是整个无限城要关闭的预兆。 七惠同样站不稳,好在她一直和炼狱在一起,即便被血鬼术围困,两人也没有分开过。 “七惠,那是不是主公大人?”炼狱的语速非常快,可见他的焦急,“不能让主公大人进来!” 自然,他们作为鬼杀队的剑士,身体素质到剑技水平都能支撑自己在鸣女的血鬼术里周旋一段时间。但主公大人不同,他的身体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大病刚愈,比起常人的健康状态都还差一截。 如果说他们在遇到上弦之前的生存率能勉强够到百分之百,那么主公大人即便不遇见上弦,在鸣女的血鬼术领域里维持精神稳定的成功率也不到百分之五十。 但血鬼术绝不是他们嘴上说一说就能防御住的。鸣女的无限城领域构造复杂,出入口的切换只有她独自清楚。加上暂时没有人能独善其身,连腾出只手把产屋敷送出去都很困难。 “鸣女,留住产屋敷!”无惨高声下令。他今天一定要把产屋敷连同这帮猎鬼人一网打尽! 鸣女听令,手上嘈嘈切切,阁楼的结构几番变换,产屋敷的身影一会儿出现在靠近出口的七惠二人身边,一会儿又落在了远处甘露寺附近。 很快,鸣女留给无限城的出口就只剩下碗口一般大。再不出去来不及了! 在产屋敷最后一次出现在七惠身边的瞬间,她不管不顾地伸出手去。 “主公大人!”七惠五指张开,尽全力勾住了产屋敷的衣角。 外面还有产屋敷天音和辉利哉他们,要说人身安全也还有前任的柱守在身边。她下定决心,指关节用力内扣,将产屋敷甩了出去。 “天音大人!”她高喊,“主公大人就麻烦您了!” 随着最后一声呼喊,七惠、悲鸣屿、炼狱等等鬼杀队队士,与那片梦幻般的木雕楼阁一同消失了。 第65章 七惠和炼狱很快走散了。 即使没有鸣女从中作梗,按照产屋敷的吩咐,他们也是要兵分两路的。进入到无限城的队士太少,为了保证每一个上弦之鬼都能被拦住,进而整合出足够的人手来对付搜索无惨的踪迹,分散行动是必要的。 按照产屋敷目前的计划,伊黑、甘露寺和宇髓机动待命,同时搜寻无惨的踪迹。炼狱则要与悲鸣屿等人会和,以拦住高阶的上弦鬼为目标。 七惠半蹲在一根栏杆上,思索着接下来的去路。 主公大人虽然在外面通过特殊的办法调兵遣将,但毕竟不能时刻关注到每个人的动向。而鸣女的血鬼术以房间为单位,这使得一旦遇敌,除非能将人打倒,否则再次逃出的概率非常低。 她跟着整个无限城变动的节奏来回跳了几次,身体忽然窜上来一股令人胆寒的战栗感。 左右的味道不同。如果炭治郎在这里,他的嗅觉大概能告诉七惠更具体的答案,譬如左边右边分别是谁。 但如果让七惠自己判断...... 右侧!那里的恶意明显更强,而且右臂的战栗不仅仅因为强敌的警示,还包括了一种熟悉的冷冻感。 冰冷的气息、寒意四射的招数,七惠非常熟悉。面对熟悉的敌人,当然比面对jsg未知的敌人更安全。 她一面想着,一面扭头要往右侧斜飞过去。但就在这时,一道紫色的娇小身影随着鸣女的血鬼术闪现在了她的眼前。 “忍?”七惠叫了一声。 忍回过头,她的表情冷凝肃穆。看到七惠时才下意识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小七?你看上去没有受伤,太好了。” 忍,对了,忍。七惠张了张嘴,声音像是被什么卡住,紧紧关在喉咙口。 “忍.....”她注视着忍温柔的笑容,听见了自己的后牙碰撞在一起的响声,“这里,有童磨。” 那名字一出口,忍的神情便僵住了。片刻后,她又微笑起来:“嗯,我知道。上弦之鬼应该都在无限城内。” 七惠摇头,这一次她的话语比之前流利很多:“不,我是说,他就在这里。” 忍缓慢地眨了眨眼,日轮刀已然出鞘。锋锐的刀尖指向身侧,她的声音很轻,仿佛一落地就会摔碎:“这边?” 不知为何,七惠有一种呼吸不过来的错觉。她浅浅地喘息着,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边:“这边。” 忍冲她点点头,端详片刻七惠的神情,忽然又笑了。 “相信我啊。”她说,俏皮地冲七惠挽了个刀花,“我会赢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只要你想,你就能赢,你一直是非常厉害的。”七惠说。 她的眼睛里映着忍瘦小的身影。十八岁的少女,体格却和十四岁的女孩差不多。力气小、无法斩下头颅,即便如此,胡蝶忍依然成为了鬼杀队的虫柱。 忍当然是非常厉害的。 那身影越来越远,鸣女的三味线一拨,空间翻转,立刻消失不见了。 “我只是想你活下来。” 七惠喃喃。 * 犹豫的时间连半分也没有。忍离开后,七惠转头踏上了左边的路。 越走近,她越能感到另一种异样的熟悉。童磨的血鬼术特殊,能幻化出无数冰晶,因此略微一点寒意就能让人察觉他的存在。 但右边的这一只鬼存在感却不强。即使不强,随着七惠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她也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走入一个熟悉的阵中。 第74章 她见过的上弦之鬼...... 刹那间,七惠的日轮刀焕发出耀眼夺目的红光,将远远卷来的剑气拦在左眼前一张纸厚薄的距离外。 在她眼前的不远处,义勇和炭治郎联手围出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水之呼吸包围网,然而猗窝座用一种扭曲的身形从狭小的空隙中钻了出来。 他将错位的骨头重新扳回原处,略有些得意到道:“这就是鬼的优越之处,即使我将骨头扭曲,也能快速复原......” 粉发的鬼悠闲地蹲在栏杆上,即便富冈义勇和灶门炭治郎同时向他发起猛攻,依然游刃有余地应对着闪耀的刀光。 他脸一转,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 “是你呀,女剑士。”猗窝座脸上虽然带笑,身上的肌肉却在见到少女的瞬间紧绷起来,硬如钢铁,“好久不见了。” 他在空中蹬了蹬腿,降落在离七惠不远不近的位置:“上次忘记问你,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没有和鬼互通姓名的爱好。” 话音未落,七惠已经提刀攻了上去。 猗窝座脸上那种悠闲几乎瞬间便消失了,一人一鬼飞速地过了五十来招,七惠换用了蛇之呼吸,立刻感觉到自己对日轮刀的掌控更加精确了。她逆时针扭转身体,剑气在半空中挥出,虚虚绕着猗窝座打了个转。 还没等猗窝座开口嘲笑,刀路蜿蜒曲折地飞了回来,像一条伺机杀敌的长蛇一般直取他的后心! 他面前的七惠也适时突进,以猗窝座为中心,连续挥出数个曲折的斩击,每一道轨迹都犹如巨蟒一般,将猗窝座围困在正中央。 猗窝座咬牙。他明明没有像上次那般大意,知道这女人的刀有古怪,他半点掉以轻心的意思都没有。但依然躲不过她变化多端的呼吸法! 他拼着左手受伤的可能,从七惠的右方突围出去。曲折的斩击轨迹反而形成了交错的留白,猗窝座从中穿身而出,仅仅造成了几道划伤。 繁复的雪花阵也伴随他血液的滴落逐渐成型,一旁的炭治郎看得非常清楚,阵型的阵眼从一开始的富冈先生变成了七惠。 “七惠小心!他可以看穿人的动作!” 猗窝座算是小胜一筹,心情非常好。他拍了拍手:“原来你叫七惠,嗯,不错的名字。作为一个人类,你这样实在是太浪费自己的强大了,不如我把你变成鬼吧?” “或者,我向无惨大人请求,让他赐下血液把你变成鬼?那位大人对你应当也非常感兴趣......” “你别痴心妄想了!七惠是不会变成鬼的!”炭治郎高喝,“作为人的她,比作为鬼的你还要强大不是吗!” 猗窝座笑了几声:“的确,她刀法古怪,又能叫我的伤口不再愈合。这么说来,站在同样水平线上战斗,我们的实力谁高谁低还不好说。” “但......”他耸耸肩,“谁叫她是人类呢?人类这个物种就是这样,低劣、自私、卑鄙、怯懦,谁都保护不了.......” 他的眼睛逐渐蔓延出浓郁的血红,猗窝座神经质地喃喃着,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维里难以自拔。但转瞬,又恢复正常,好像刚刚那个模样都是别人的幻觉。 一旁尚在休养伤处的义勇眼神一闪,与七惠遥遥对视一眼。在得到回应后,立刻扶着栏杆站了起来。 猗窝座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沟通,雪花形状的血鬼术已然完全铺开。他站在正中,深吸一口气,野心勃勃地朝七惠的方向看去。 霎时间,他脸色一变:“怎么可能?” 猗窝座死死盯着不远处平静的少女,心里感到无比的困惑。他的罗针以对手的斗气为引,指出对方的攻击和防守方位,进而为猗窝座提供情报。 对手越强,斗气越明显,罗针便能指得更准。像无限列车上遇到的杏寿郎,尽管阵法不能削弱他的实力,但高手过招,胜负就在谁能快上那么一点。 在猗窝座看来,七惠无疑是一个强者。无论实力、心性或是战绩。 能让上弦之三的他和上弦之二的童磨同受重伤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屈指可数。虽然猗窝座看不上童磨的品格,认为他低俗贪婪,但对方的实力毋庸置疑。 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人,又怎么会毫无斗气? 不!不对,不对!难道说......? 猗窝座想到一个可能。他又一次看向七惠,一人一鬼已经又一次交手。缠斗之间,他电光火石地恍然,少女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样的潜力! 很好!要在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前将她抹杀! 猗窝座战意高昂,在炭治郎、义勇和七惠三人的围攻下,一时也不落下风。他刻意闪避了七惠的攻击,为此甚至不惜将自己撞到另外两人的刀下。 “不出所料,你们两个没有她那种奇怪的招数吧!”猗窝座大笑,“普通的猎鬼人,你们的刀又怎么会让我惧怕!” “只要能阻拦你、限制你,即便不能真正让你受到无法恢复的损伤,也是我们的胜利!”炭治郎恶狠狠地喊着。他对猗窝座的憎恨已经到了极点。 这个不敬人类、不敬生命的恶鬼,一定要死在这里才行! 又一轮激战,炭治郎被猗窝座强劲的武斗技能踢飞到远处,连带七惠也斜飞了过来。一时之间只剩下义勇在死扛上弦之三的猛攻。 炭治郎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强撑着又要站起时,耳畔忽然听见七惠的声音:“炭治郎,稍等。” 少女语速极快:“止血药粉洒在你的身上了。有毒的药汁留给你,自己涂在刀上。神经麻痹的毒能让鬼回忆起重要的事,进而放弃执念。我试过其他位置,只能造成一点精神恍惚。所以要斩下他的头颅才行。” 炭治郎的手臂一抖,立刻点头表示听见。 “富冈先生我也嘱咐过了,接下来就要看你们的jsg了。”七惠说,她的声音落在炭治郎的耳朵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淡和势在必得,“我会让他没工夫找你们的麻烦。” 第66章 七惠说完,立刻拧身冲了上去。 她虽然在女子中算得上高挑,但在义勇和猗窝座面前依然算得上瘦小。相当流利地从义勇留给她的缝隙中钻进去后,七惠当头便是一道剑光,恶狠狠斩向猗窝座的头颅。 这一下可以说出其不意。因为她的特殊性,并不用像其他猎鬼人一样必须瞄准脖颈不可,所以之前的战斗中她也以造成伤害为目标,很少直奔斩头而去。 猗窝座稍有些掉以轻心,但反应依然很快。一个闪身,向后十步退开,放弃了刚刚和义勇单挑略略占优的形势。 “车轮战吗?”他耸耸肩,“我没关系哦。” 话是这么说,猗窝座的手却紧紧握成拳,向下全力一锤。 反作用力让他瞬间腾空,左右脚交替用光速在半空踢出,如爆炸般绽放出强力的冲击波。 “破坏杀脚式流闪群光!” 七惠与义勇皆是用剑技挡在自己身前,义勇自不用说,七惠也下意识用上了从他那里学来的水之呼吸新技法凪。 两道水蓝的刀光汇在一处,七惠与义勇对视一眼,立时将剑气合并,向前甩出一道极其强力的攻击。 猗窝座接连后跳避开,又立刻向前冲来。虽然两个剑士转守为攻非常快,但被他击退一时无法转变身形也是不争的事实。 他从几十步外直直窜过来也不过眨眼间,义勇的刀与七惠交叉在一起,勉力挡下猗窝座有力的踢技。 他向下继续踏去,刹那间脚下的阻力全部消失了。惊喜转瞬而逝,猗窝座意识到不妙。 果然眼前只剩下义勇一个人阻挡着他,七惠却消失了踪影。他猛地回头,左臂抬起撑在眼前,立刻感到小臂一凉,紧接着就是剧烈的疼痛。 “果然不该疏忽了你......”猗窝座咬牙切齿。 七惠一面承接着他暴风骤雨般的反击,一面点头:“说的没有错,但还有他。” 他? 猗窝座嗤笑,只要不伤到脖子,任何伤口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义勇的刀没入他的小腹,他能感觉到,但那又如何? 弱者的刀就是这样,斩杀不了任何人、保护不了任何人。就像他、他也曾经用过刀......吗? “炭治郎!” 七惠高喊。 少年心知这是再无二次的绝佳机会,调整呼吸,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刀刃不再是水之呼吸的浅蓝,而是一种夺目的红色。 “那天的火......”七惠想起了那田蜘蛛山的事,手上却不敢松懈地压制住了猗窝座。 红光闪过,涂抹着特质毒素的日轮刀斩下了猗窝座的脖颈。 因为力气太重,粉发的头颅滚了很远才停。猗窝座的嘴唇一张一合,嘶哑着嗓音问:“我的头、我的头......” “应该是长不出来了。毕竟彻底斩断了他的头。”七惠喘了口气,她的后背有不少擦伤,不过和之前几次作战相比不算严重,“不过以防万一......” 她正要从包里摸出带来的紫藤花粉,面前脖颈的断面却飞快地冒出一个肉瘤。浅粉色,快速地蠕动着,像是要长出一个什么东西来。 第75章 “天海,快!”义勇催促。 但那肉瘤长得太快,与此同时,远处猗窝座的头颅也滚了回来。尖牙外露,狠狠咬住七惠的脚腕。 “嘶——!” 尽管吃痛只是片刻,但就在这片刻,那脖颈上的肉瘤胀大成了头颅的形状,某一面也勾勒出了浅浅的弧度,像是一张人脸。 炭治郎有些神经性地反胃:“这也太恶心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出刀,意图斩断着尚未成形的头颅。但两只自从断头后就自然下垂的手臂却猛地伸直举了上来,握住义勇和炭治郎的刀。 “该死,反应真快!”七惠恨恨道。显然猗窝座已经意识到她的刀上是没有毒、又或者毒素是非常少的了。所以优先阻止了另外两人的进攻。 即便如此,猗窝座也没有放任她攻击到自己。只见他嘴唇张开,上下牙紧紧咬住了七惠的刀刃。 两手一嘴,三人的攻击竟然一时都被他阻拦住而无法动弹。但—— “稍等。”义勇拦了拦七惠。 炭治郎也说:“这鬼的神情,有些奇怪。” 他们的刀都已经被猗窝座松开,尖锐的指尖扣住了他自己的粉色头颅,轻轻地抱在身前。脖颈上的那一颗头也渐渐成型,却没有了熟悉的戾气。 而是一种,相当悲伤的表情。 “我想起来了、我......”他抱着自己的头,两眼难以抑制地涌出泪水,“我、我应该是要保护的,我是想要保护她的......” “因为没有做到,因为太痛苦了,我想忘记我自己的弱小。所以我就忘记了她,忘记了所有......” 义勇冷静地评论:“应该是毒素的真正效果发挥作用了。” 七惠点头,抬手挥刀,却听见猗窝座说:“那个红头发的小子斩断了我的头,也该他亲手送走我。” 好吧。她耸耸肩,却听见鬼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毕竟,你的刀实在太痛了。” * 与上弦之三的激战告一段落后,主公大人的命令也适时传来。 “那么就在这里兵分两路了。”义勇说,“我和炭治郎优先去找无惨的踪迹,你从这里去找炼狱他们需要多久?” 七惠将刀擦干净,收入刀鞘:“不会很久,用上虫之呼吸的话,大概两分钟。” 产屋敷坐镇无限城外,通过鎹鸦为他们指引方向。而就在七惠飞快赶路的同时,炼狱与悲鸣屿几人也正面临着一场苦战。 上弦之一的黑死牟实在太过强大,即便炎、风、岩、霞四柱在此,也只是勉强撑住无人重伤的局面。 几人身上的伤痕太多,即便没有断手断脚,照这样下去失血过多而死也不是什么难事。 “该死的!”实弥粗哑地骂了一声,他的侧腰中了一剑,正在汩汩流血,“这家伙没有弱点吗?应该有的吧!无论如何,我们的攻击都应该奏效才对!” “他的恢复能力太快了。”悲鸣屿叹道。 说到这里,他们不期然都想到同一个人。实弥咬牙:“没听见鎹鸦说吗?天海七惠那家伙正忙着和上弦之三打呢,赶不过来!” 几人维持住平衡的局面已经是勉强,要绞杀了黑死牟不是不行,而是需要一些契机。譬如先前甘露寺说的赫刀,又譬如斑纹,然而这些突破需要一个契机。 ——打破平衡的,契机。 玄弥大腿被刺中,失去行动能力后被实弥赶到一边暂时休息中。听见哥哥的话,他恍然想到什么,忽然支起身子爬了过来。 “哥哥,悲鸣屿先生,我有一个办法。”他说,“刚刚在战斗中,我割断了黑死牟的一截头发。” 炼狱和时透对他的能力了解不深,还没说什么;但实弥却已经暴怒,揪住他的衣领怒喝道:“不可能!要想我同意你用那个可笑到极点的能力,下辈子都不可能!等我死了再说吧!” 悲鸣屿也一副不赞同的表情。他的分析则要冷静许多:“玄弥,听我说。你的能力非常神秘,除了你自己之外没有人使用过,因此我们对它也不够了解。” “所以我们需要你冷静下来,不能够意气用事。如果带来的后果你不能够承受,那么你的能力就不能轻易使用。” 说完,他们又扭过头去对上杀过来的黑死牟。上弦之一并没有如其他鬼一样残忍戏弄,但他的能力太过强大,连招式都用不上,就将众人压制得无法动弹。 “噗嗤”一声,黑死牟的刀捅穿了无一郎的肩膀。少年的身形实在瘦小,被他钉在柱子上,一时竟然动弹不得。 “时透!”炼狱高喊一声,“不要妄动!” 他看出时透有意要直接牺牲半边手臂,立刻喝止了他的行为。 实弥和悲鸣屿相当默契地冲了上去,止住了黑死牟对时透的进一步攻击。炼狱则绕开他们两人一鬼的战斗,将时透从柱上救下。 “暂时不能拔刀。”他缓和着声音安慰时透,“小七说过,随便拔出来反而有可能让你大出血。” 时透点点头,眼睛始终追随着前方刀兵相接的激烈场面。 炼狱叹了口气。的确,谁能放得下心考虑自己的伤呢?这里jsg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却又把队友的生命看得太重...... 他不自觉地看向被阻拦过一次的玄弥。 而仍然被要求不能妄动的玄弥已经把下唇咬出了血。他实在很想为场上的局势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而不是只能坐在这里像个可怜虫一样看着大家战斗......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子里藏着的头发。 “你想要背着大家偷偷吃掉吗?” 带着喘息的声音在玄弥身后响起。 少年扭头,又惊又喜:“七惠!你没事吧?没受伤吗?上弦之三怎么样了?” 七惠未答,头顶的鎹鸦已经飞向前方的战局。 “富冈义勇、天海七惠、灶门炭治郎在对战上弦之三猗窝座中,大获全胜!”它盘旋一圈,又说,“重复一遍......” 七惠看着少年眼泪汪汪的可怜样,轻叹口气,随手抛了张透着药香味的手帕到他脸上。 “那是什么?”实弥拧眉。 “麻药。”七惠淡淡说,视线扫过已经闭眼昏睡过去的玄弥。 紧接着,又顺着显眼的炼狱看见他怀里伤重的时透。 “好吧。你们的确很不懂得体谅医护人员。”她将怀里的绷带和药粉摸出来,“一个一个来吧。” 第67章 将无一郎包扎完毕,七惠立刻提起刀加入了战局。 “注意,黑死牟和其他上弦不同,他的强大不在于什么技巧或花招。”悲鸣屿快速地叮嘱,“□□、力量和速度,他的水平都是顶尖的。” 七惠点点头:“了解。” 并没有太多交谈的空隙,七惠几人只能在短暂攻守交替的时刻交流两句。她扭头问:“不死川先生的血也不起作用吗?” 实弥答:“一开始有一点,他的抗性太足了。” 这么想来,她的药应该也派不上用场。七惠想了想,还是摸了出来,在转换站位的瞬间抛给其他几人。 黑死牟的攻击打断了他们的沟通,几人四散开来,好巧不巧守住了几个最好撤退的方位。黑死牟六只眼睛轻轻闭上,又睁开,叹道:“即便你们如此努力,也是没有用的。” 他躲开悲鸣屿的巨斧,又轻巧地闪过了炼狱怒涛般的火攻,那六只花色奇诡的眼睛全部盯着七惠:“我知道你,你是那个特殊的小姑娘。” 言谈间,长刀斩过实弥的胸腹,留下一道深深的、绽开的血痕。 黑死牟不以为意的样子比童磨、妓夫太郎等疯疯癫癫的形容更令人恐惧。七惠深吸口气,反而收了刀势,冷静地回答:“如果你说的是可以让鬼的伤口不再愈合的人,那么的确是我。” “是吗?”他饶有兴致地上前,将手臂伸到七惠眼前,“试试看。” 七惠便抬手砍了他一刀。 当然,她是相信自己能力的,因此下了死手,意图将他的手臂直接砍断。 但正如悲鸣屿所说,黑死牟的□□锤炼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按说能直接斩断童磨手臂的一击却只能叫他留下一道还算深的伤口。 “居然是真的......”他盯着手上的伤口,有些出神。 七惠立刻闪至他身侧,两手握住刀柄:“蛇之呼吸四之型,蜿蜿长蛇。” 几乎同时,实弥与悲鸣屿也同时出招。实弥的风刃困住黑死牟,悲鸣屿的流星锤从天而降,直奔头颅而去。 而七惠的斩击则蜿蜒过去,填补了悲鸣屿大开大合的攻击间缺漏的部分。 玄弥有些怔然,他喃喃:“这么看上去,七惠和哥哥还有师父,的确有无与伦比的默契。” 如果不是长期的共同战斗,习惯独自作战的人是很难考虑到与其他人剑招中的合作与搭配的。 玄弥想,主公大人有意吩咐七惠在训练中多与哥哥和悲鸣屿先生做实战训练,就有这样的用意? 第76章 如果是这样,那么主公大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他话音刚落,场上形势一转。黑死牟以左腿被实弥的风刃绞断为代价,从三人的包围中脱离出来。 上弦之一的刀不容小觑,仅仅三次挥动,便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巨网,用剑气把实弥三人笼罩其中。 正在这时,一道金红的刀光劈开了黑死牟凌厉的剑气,灼烧一般的颜色将剑士们解救出来。 实弥被解围的刹那,又重新带刀冲了上去。悲鸣屿的阔斧紧随其后,替他挡住来自左侧的斩击。七惠则和炼狱会合,两人一水一火,汹涌澎湃的攻势再次涌向黑死牟。 无论攻击还是防守,都像早就商量好一般。但玄弥却从没见他们有任何多余的交流,连眼神上的示意都很少。 “大约是,七惠和他们的合作实战最有默契。”时透指出,“她和悲鸣屿先生当然不用说,炼狱先生......” 他撇撇嘴:“应该也的确很有默契。” 玄弥点头:“和我哥哥也是一样的,一起训练的时候,他们就经常实战了。而且我哥哥也和悲鸣屿先生关系很好。” 时透面无表情:“不用每句话都强调你哥哥的。” 他们二人说了几句话,特效的止血药粉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伤口边缘的红痕渐渐变淡,斩开的部分肉眼可见地长出了淡粉色的新肉。 时透看了眼玄弥,用刀鞘敲了敲他尚未完全愈合的腿:“躺好。” 他将衣袍系紧,拔刀的动作熟练到看不出是一个十四岁的孩童:“先乖乖接受前辈的保护吧,不死川弟弟。” * “我还以为过来的会是另一个人呢——” 白橡色头发的鬼翘着腿,脸上有些不满。这种神情搭配他唇边的血迹,显出一种残忍的天真。 “不过,小忍我也很喜欢哦。”他乐呵呵地张开双臂,“弱小、愚蠢、漂亮的女孩子,我最喜欢啦!” 声调一变,童磨的声音低哑地逼近忍的面前:“也最好吃了——” 该死!她动不了! 忍的肺部吸入了不少冰晶,呼吸的困难加剧体力的流失。她的双腿使不上力,但童磨的攻击近在眼前。该怎么办? 几乎没有犹豫,她将日轮刀扎进自己的大腿外侧。疼痛刺激了发射神经,她双腿一蹬,原地向后飞出,重重摔落在一扇木屏风上。 “哎呀呀,真是不懂得爱惜身体。”童磨摇了摇扇子,微皱起眉,“那都是我的食物呀。” 猫捉老鼠的行为重复多次,猫也会感到不耐烦。何况童磨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他原以为这位虫柱小姐也能有之前那个女剑士的水平,不过嘛...... 他挑挑眉,有些遗憾地摸了摸自己的左手,那是上次被七惠砍断的地方。 “既然不能让我感到乐趣,那么很遗憾。”他摘下小帽,遥遥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只能请你去死了。” 忍被他突然卷起的冰晶风暴击中,堪堪吐出一口血来。 啊,她该不是要死在这里吧? 当然,按照她的布置,无论如何童磨是活不过今天的。这么一算,她死不死好像也无所谓。忍有些飘忽地想,茫然地看见一支冰凌洞穿自己的下腹。 她是一个不合格的医者。她并没有那么在乎自己的命。 忍是非常不喜欢自己的病人不听从医嘱的,但医者不自医,所以她常和七惠交换着做对方的主治医生。 这么想来,她在七惠眼里应该也是个不听医嘱的坏病人。 想起少女含怒又无可奈何的脸,忍微笑了一下。 好吧,即便为了多看一次她生气的样子,也该咬牙再拼一次。 “咦?” 风暴中心的异动引起了童磨的关注。那个被他判定为弱小的女剑士已经从风暴里脱身,一刀斩断了嵌在她腹部的半截冰凌。 “唔,看来你的确有几分鬼杀队的韧劲。对对,就像你姐姐一样,虽然已经失去意识,却还是不愿意被我吃掉。” 童磨有意要刺激忍的情绪,“我当然是很敬佩这种人啦!我没有吃她哦~” 说着,舔了舔嘴唇:“吃不到姐姐,那就吃妹妹来解馋吧~” 出乎他的意料,忍从风暴里脱身后,立刻冲他飞奔过来。就像不明白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一样,忍的刀尖笔直地对准了他的眼睛。 “你是不是......”有点莽撞了? 这句挑衅没有来得及出口。 童磨感到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又或者他辨别不出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是没有燃烧的。这种感觉让他以为自己的血液是一种燃料,在某种易燃物的助推下,正在飞速燃烧着他的生机。 什么易燃物...... 不知怎么,也许出于战斗的直觉,他的眼前恍然闪过七jsg惠的脸。 一定是她有古怪! 没有任何证据,但童磨就是这样觉得。那女人是唯一让他受了如此重伤,还被无惨大人斥责的人。他身体的异状必然与七惠有关! 情况紧急,他意图闪开忍的刀尖,却在仰头的瞬间意识到这同样是陷阱。 忍虽然对准了他的眼睛,但实际目的当然是他的脖颈。童磨这时候意识混沌,手脚发麻,是斩下他头颅的最佳时机! “可惜啊......你还是太弱了。”童磨缩紧颈部的肌肉,夹住忍刺进去的刀尖,“如果你的力量再大一些,锻炼出能够‘斩’的剑技,这时候我说不定已经被你斩首了呢~” 忍丝毫不为他的话所怒,静静地看着他。 准确来说,是看着他的身后。 童磨的反应力随着七惠下在他身体里的毒素扩散而越发迟缓。他扭头,发现身后站了两个年纪尚小的鬼杀队队士。 啊,原来这边还有两个人。 他们怎么倒立在空中?童磨疑惑地想,片刻后,在触及到忍冰冷的视线时才反应过来。 原来他已经被斩首了呀。 那个带着猪头头套的少年抵着另一个少女的刀,狠狠砍断了他的后颈。 “他死了吗?”香奈乎的脸上还来不及产生任何表情,“忍、忍姐姐,童磨死掉了吗?” 忍这下才意识到自己的浑身都疼。划伤、撞伤、被冰晶刺穿的伤,到处都是。 但她实在忍不住脸上的微笑。 “是,他被你砍断了脖子。”忍说,“你替姐姐报仇了。” 香奈乎摇头。她脸上的笑容比平时真切万分。 “我们一起替她报仇了。” 她说。 第68章 “刚刚那是什么?” 激烈的战局中,炼狱问七惠。 他指的是七惠在应对黑死牟时,一瞬间变得游刃有余的动作。 非常显眼,炼狱心想,至少他们几人都注意到了。 黑死牟给他们的压力是非常强的,随着身上伤口的增加和体力的消耗,这种压力越发明显,并让他们的动作愈发拖沓。 但七惠在刚刚那一回合的战斗里,却表现出了远超众人的反应速度。 即使她因为高强度的实战训练恶补的体能和作战能力,但无论如何,是不会比炼狱、实弥这样久经锤炼的人更强的。 这样一想,她刚才的反应就显得更离奇了。 “我也......有些说不上来。”七惠被他问到,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在那一瞬间,黑死牟在我的眼里忽然变得非常好懂,就是像......” “像他是透明的一样,是吗?”时透忽然插嘴。 他幼圆的脸蛋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在炼狱和七惠的眼神里,冷静地补充:“就好像,他骇人的外表一下变得透明,使你能清楚地看到他的骨骼肌理和身体构造。” “以及他的呼吸、肌肉收缩。”七惠说,“我能从他气息的流动里,察觉到他那一瞬间的弱点。” 她看向时透:“你也......” “我也能看到。”时透冷静地说,“而且现在也能。” 七惠眨眨眼,她只在那一瞬间能够看到。也就是说这是一种能力的进化?时透已经成功完成了进化,而她只是摸到了门槛? 炼狱看出了她神情不对,大手握住她的手:“不要急,小七。这种时候着急有百害无一利,让时透和你聊一聊,这边我们还能抗住。” 说完又飞身探了出去,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就在刚才,玄弥恢复了作战能力。他赶过来后一直使用玉壶的血鬼术把黑死牟的杀伤力限制住,这给了其他剑士很多的喘息空间。 “你是说,黑死牟告诉你这一招叫通透世界?” 时透点头:“对,也许因为我维持状态的时间比你长,他好像察觉到了。听他的口吻,应该的确是一种有杀伤力的技巧。” 时透和七惠躲在一边,两人翻来覆去地研究着这被命名为通透世界的招数。究竟该怎么维持它的使用时限,究竟该怎么传授给其他人。 没错,这种能力一定要传授给其他人才能起到更大的涌出。时透在剑技上天赋极佳,但毕竟年龄还小,腕力也不足;而她更不用说,任何呼吸法都是泛泛,在黑死牟这种身经百战的敌人面前,她除了能让伤口不再复原的特点也毫无优势。 第77章 说到这个...... “赫刀确定要靠极致的握力才能够开启吗?”她有些忧虑地问,“通透世界也好,赫刀也好,听上去都能明白需要为此付出什么样的努力。握力或是潜心的钻研又或者天赋,这些倒不算什么。” “但之前你提到的斑纹......” 他们刚提到这个词,便听见黑死牟不可置信的声音:“怎么会、你已经远超二十五岁,怎么能开启斑纹?” 二十五岁? 七惠拧眉,视线落在悲鸣屿的身上,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时透在尽力向她传授通透世界的心得,七惠学得很快,但她的心一直挂在那一头的战斗中。所有人的脸上或身上都浮现了异色的花纹,浓郁的色泽烙在七惠的眼底。 而黑死牟的遗言更让她感到心慌。 “你们的确令人敬佩。”他已经被几人联手杀得只剩一口气,似乎也消除了不少心结,反而真心地称赞起来,“能够开启斑纹的剑士是活不过二十五岁的,到了二十七岁以后还能开启斑纹的人,除了你,我只见过一个。” “我可以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她问时透,“斑纹,我可以有吗?” 她心里持一个悲观的态度,因为她并没有将任何一种呼吸法练到极致。 时透的视线一飘,难得有些窘态,避开了七惠的目光。 她不行。 七惠将手指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慌张过了,一种预言般的死亡,二十五岁的诅咒,就像她生来所背负的一样。 一种无处不在、如影随形的枷锁,时刻扼住她的咽喉。 生病她可以救治、受伤她可以包扎,但是这种、这种没有由来没有根据的诅咒,她要怎么解决......?况且她没有斑纹,她连跟大家一同去死的资格都没有...... “七惠。七惠,能听到我说话吗?” “......杏寿郎?”七惠睁眼,看见一头耀目的金发。虽然长时间作战沾上了血污和尘土,但依然是那么光彩夺目。 像一轮自顾自盛放的太阳。 炼狱捧着她的脸,将她靠墙放下:“醒了就好。刚刚我们摆脱黑死牟的时候你就昏了过去,好在时透一直守在你身边,这才没有受伤。” 七惠恢复神智以后,难免为自己的脆弱感到赧然。她挣扎着站起来,四下打量一番:“我们已经离开无限城了吗?” “对,无惨失去了对鸣女的控制,现在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地面上。” “那么无惨......”在哪里? 七惠是想这样问的,但立刻东北方便传来异动。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那头飞奔而去。 炼狱并没有开口强硬地要她留下休养。换做平时的任务,他一定以七惠的安全优先考虑。然而面对无惨,任何人都没有胜算,即便内心再愤怒,再下定了决心,他也说不出自己一定能获胜的话。 既然如此,他没有任何资格阻拦七惠战斗。 他的视线像一道流水,轻轻拂过七惠的侧脸。少女这时候看上去半点谈不上漂亮,污泥血痕、发丝也凌乱地黏在一起。 脸颊苍白,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反而眼睛是偏红的,大概刚才听到了关于斑纹的事。 “只是死而已。”炼狱的声音很轻。 七惠的下唇微微抖了一下,没有接他的话。 他们很快赶到无惨所在的位置,却远远地无法靠近。鬼王从身后分裂出类似触手的长鞭,肆意抽打着身边的建筑。 “硬度堪比钢铁。”炼狱神色凝重地判断。 七惠点点头,她的手握紧了刀柄,下肢绷紧,随时准备冲刺。 一根长鞭挥至他们眼前。炼狱反应更快,立刻挥刀挡住。七惠则跃至半空,向长鞭的尖端劈砍一刀。 “砰”的一声,随着她将其一刀两断,掉落下来的尖端居然在地面上炸裂开来。血浆混合着无惨的细胞四处飞溅,七惠用水之呼吸的剑气围出一道沉静的防护壁,将两人包在正中。 “他的招式怎么这么......”七惠皱着眉,“恶心?” 炼狱好笑地捏了捏她的手:“好了,趁这个机会,jsg我们立刻向里面......” 就在他们预备动身的同时,一道黑影袭来。七惠感到腰间被重击的疼痛,下一瞬便立刻被甩到了另一个地方。 原来刚刚身后还有一道长鞭......她只觉得内脏都错位了,更来不及查看身上有多少擦伤划伤。满嘴都是难以压抑的血腥味,哑着嗓子喊:“杏寿郎,你还好吗?” 炼狱和她一起被甩到了无惨面前。这里人不少,除了需要躲藏的愈史郎和大部分没有一战之力的普通队士,所有的柱和炭治郎几人都在这里。 无惨冷笑着催动体内的长鞭,重重抽向地上的七惠。 少女腰腹一卷,借着反作用力与虫之呼吸的技法,轻巧地从原地弹跳离开。身形轻越蹁跹,几乎要飞起来一般。 她的轻松让无惨更加恼怒。他的管鞭联结着他的生命力,复原的速度也是无可比拟的。在场所有的猎鬼人,无一不是拿他毫无办法。 但这个女人......! 无惨恨恨地追击上去。刚才他只是随手分散攻击,就已经叫众人招架不住,这时候全力猛攻,七惠当然更加狼狈。 随着一道重击,她被重重砸进一栋民居里,散落的瓦砾将她深深掩埋。 无惨冷笑。对,这才对,这就是与他作对的下场。 “我早就已经说过了。”他的视线转向已经出离愤怒的炭治郎,“不如把我带来的一切死亡都当做一场不幸的梦,睡过去就好了......咳、咳咳......” 这是怎么了? 他的嘴边突然溢出鲜血。 无惨抬手擦去,泰然自若的神态里流露一分茫然。 同样伤重的忍看在眼里,心里却很了然,这应该是珠世小姐的毒起作用了。 整个鬼杀队里,她最会玩毒,小七最会解毒。而珠世小姐作为队外持续研究着将鬼变回人等针对无惨药剂的同盟,与她们二人的联络也一直很频繁。 无惨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时候的他,与第一次在无限列车边被七惠砍伤的猗窝座离奇地同调了。 怎么会?他已经是完美形态的生物,但怎么还有人能够、能够让他受伤?让他流血? 让他变得,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 “让鬼变成人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无惨。” 被他默认已经死亡的七惠用日轮刀撑着半边身体,站了起来。她看上去已经不能用狼狈来形容了,说是一只死而复生的鬼,恐怕也会有人相信。 她清了清喉咙,吐出一口血沫,“尤其是早就忘记人类该是怎么生存的鬼,只需要让他们想起一点点......” 说话间,她身形一闪,连眨眼的时间都不足形容她的快。七惠两手高举,火红的日轮刀与悲鸣屿远远甩来的流星锤一同将无惨砸入地面。 “只要让他们想起,对死亡的恐惧,这就足够了!” 第69章 一声轰然巨响后,七惠被无惨的刺鞭再次甩开。 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每一根断掉的骨头,锐利的断面扎进柔软的血管和脏器里,肺部血泡正在膨胀,换气功能也出了问题..... 连耳朵里听见的声音也像罩了层东西,大概耳膜也出现了问题。她听见一个朦胧的声音,叫她伸手,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熟稔的急救处理。 “还好,伤得不算非常重。”忍点点头,对一直留意这头的悲鸣屿做了个手势,“如果要休息的话,需要注意避开建筑物。” 说完,她反身向蜜璃的方向奔去。刚刚伊黑的斑纹激怒了无惨,他们俩一下到了急需支援的地步。 我没有一定要成为英雄的想法。 即便没有她,队伍的实力也不会立刻缩水太多,尤其当下大家有了斑纹而她没有。而她如果起身逞强,当然也能弥补一部分战斗力,毕竟无惨似乎相当仇视她的能力...... 七惠躺在地上,也许因为身体无法动弹,她的思维空前地清晰。她能感受到每一寸想法的发散,而这些发散分别能去向何处,她都能在瞬间得到答案。 但这些都没有意义。 瞻前顾后、贪生怕死,也许在某些时候并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甚至不是一个坏的选择。但这些都没有意义。 她的意义就是永无止息的战斗。 少女从废墟里坐起,她满面尘埃,但眼神却格外明亮。 无惨的声音......找到了! 七惠也说不清楚她是从哪里用力,又是怎么跑到主战场的。当她回过神时,她的刀已经刺进了无惨的胸腹。 鲜血四溅,将她的视野模糊成一团猩红的光圈。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刀下正是一颗勃勃跳动的心脏。 这个位置......怎么会? 而正与无惨拼死对抗的炭治郎也找准时机,稳准狠地刺入另一个位置的心脏。唯恐七惠不知道,他喊道:“他有五个脑子,七个心脏!必须全部破坏才行!” 第78章 七惠的刀可以毫无疑问地破坏一个心脏,加上炭治郎的能勉强算一个半。她擦干净眼皮上的血,视线重新回到无惨身上。 之前那种透视一般的能力又回来了,她清楚地看见了无惨布满全身的心脏和大脑。也许这就是时透所说的通透世界? 她的刀对准另一枚心脏,预备刺下时,却看见无惨露出一个阴森的微笑。 “你也许并没有理解,为什么在你刺中刚刚那一下的时候,我没有立刻反击。”他的语调像是在唱一支慢歌,七惠注意到炭治郎的脸色立刻白了,赶上来的义勇几人也立刻看向她脸颊上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血。 无惨的血。 “没错,没错。”这位鬼王大人即便已经失去了一个半的心脏,依然乐不可支地指着她笑,“你很有价值啊!其他的人被我的细胞入侵后,我会毫不犹豫地让他们去死。但你不一样。” “你的战斗力、研究价值,对我来说都是有用的。为什么你能够轻而易举地伤到身为究极完美生物的我呢?” 他拍了拍手:“没有关系,等你成为了我的下属,我们再来慢慢研究吧......” 鬼杀队众人当然是恨毒了他。无惨的血含有大量属于他的活性细胞,一旦从口鼻、伤处或细小的毛孔入侵人体,轻则被他完全操控,重则因为过度的活性而立刻暴毙。 只要他想,把人变成鬼几乎是轻而易举。 忍的脸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重伤而显出几分惨白,她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抓住七惠的胳膊,混乱地哄她:“没事的小七,没事的没事的,珠世小姐那里已经有了可用的药,只要我们能平安回去......” 她几乎要说不出话。珠世的药对注入了无惨细胞的鬼有没有用,谁都不清楚。而七惠在这期间会不会被鬼的本能操纵做出不可想象的事...... 忍不愿意再想下去。她在实弥的风刃保护下,将七惠从无惨身边拽了回来。 无惨大笑:“哈哈哈哈哈!死到临头想多说两句,好啊!我就成全你们作为低等生物的祈求吧。” 实弥和伊黑一贯配合默契,加上甘露寺与义勇的掩护,立刻与炭治郎几个同期一起重整旗鼓向无惨发动攻击。忍则站在七惠身边,仔细观察她的指甲、头发和瞳孔。 所有人都清楚,人要鬼化,首先看指甲和牙齿,同时头发也会暴涨,瞳孔异变,这些都是特征。 但他们等了片刻,却看不出七惠有任何变化。 炼狱始终握着她的手,这时也轻声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七惠诚实道:“我觉得我们始终不加入战斗,这个有点不对。” 悲鸣屿没有守在这里,即便如此,她身边一个忍一个杏寿郎,这也多少有点浪费了。七惠想,她的的确确什么异动也感受不到。 “变成鬼应该有什么征兆吗?”她问,“我可能需要一个参考......” 忍撑开她的眼皮观察她的瞳孔,又抽了一小管血和紫藤花毒素做反应,依然毫无变化。 她似惊似叹:“这么看来,你好像抵抗住了无惨的细胞......” “杏寿郎,轻轻地在我手臂上划一下。”七惠卷起袖子。 她的意图很好懂,炼狱于是用日轮刀划开一道小小的伤口。 “没有愈合。”他说,心里深深jsg松了口气,“看来我要——” 他话没说完,被忍急切地打断:“小七,我需要你的血!” “珠世小姐所做的毒素实际是为了杀死鬼舞辻无惨,但因为他实在太过强大,仅仅一副药剂无法做到,所以才拆成了好几种。” 忍说着,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但你的血不同,你的体质太特殊,比那些上弦之鬼都要特殊。” “虽然我不能确定是什么让无惨无法吞噬你的细胞,但我可以确定,用你的血配上珠世小姐的药方,一定能做出更强力的药剂。” * 无惨感到自己身体的怪物特征越来越明显。他正在催动血鬼术,意图将周围这些如同蚂蚁一般烦人的鬼杀队队士全都挣开。 太阳、太阳,他必须要躲避太阳。 单论战斗力,要凭炭治郎与实弥几人将他强杀在这里实在痴人说梦。但他们本来也没有这个打算,仅仅是要把他围困在这里而已。 等到日出,无论是多么强大的鬼,都会被阳光一视同仁地粉碎。 逃不掉! 无惨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这群该死的东西抱着必死的信念在阻拦他,除非他下死手消耗体力,否则很难轻易逃走。 对了,还有那个女人。被他变成鬼的女剑士,现在已经成为了他的傀儡,随时可以被他操纵着挡下这群人的攻击。 无惨心念电转,立刻调动自己的细胞,命令七惠赶来替他抵挡炭治郎几人的进攻。 换做平时,几个鬼杀队的队士而已,杀了也就杀了。但现在不行。还有几人不在无惨的视线范围内,他不敢轻举妄动,害怕有人预备在他体力消耗后再把他拖住。 少女的身形很好辨认。七惠没有用太久就随着在鎹鸦的指示下赶到战场,手腕一转,人还没有到位,日轮刀已经替无惨挡下了义勇和实弥的攻击。 “天海七惠!”实弥高声叫她的名字,额头上迸出青筋,“滚开!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滚开!” 义勇也严肃地看着她,刀柄转过半面,作势要把她一口气打晕过去。 “呵呵......”无惨满意地拍了拍七惠的肩,他的手掌即便经历如此激烈的战斗也依然冷意潺潺,“这就是舍弃了人类姿态,能为我而战的优秀的鬼。” “这里交给你,我要走了。” 他说完转身就要跑。实弥脸上的疤痕愈发狰狞:“我说最后一次!滚开!天海七惠!” 什么味道......?炭治郎抽了抽鼻子,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七惠身上。他比起其他人状态都要好一些,大约因为缘一一直指导着他的攻击,时透又传授了通透世界的技法。 这也让他能更清楚地看见七惠的面貌。 “等等!” 炭治郎话刚出口,几人就看见七惠举起了另一只手。 一只瘦长、布满伤痕的,人类的手。 以及一枚细细的针筒。 她扎针的动作可比挥刀的动作还要熟练。无惨连一丝疼痛都没有感觉到,七惠的针筒已经远远被她丢开。 忍特制的药剂被她全部推进了无惨脖颈上的大动脉。 “砰、砰!” 他的动脉上开始鼓起拳头大的肉瘤,一跳一跳,从脖颈到胸腔、从大腿到小腹。 “啊——!!”无惨大叫,“我的头、我的、我的身体......” 好痛!他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痛得好像快要死去一般。 不对,又或者,他其实曾经经历过...... 无需多言,炭治郎立刻调整好日之呼吸的节奏,一刀劈砍上无惨的脖颈。 他一个人的力量不够,实弥和义勇立刻将刀同时压上。蜜璃、悲鸣屿、善逸、伊之助......所有人的武器都投掷过来,硬生生将无惨砸进了地面。 天边微光顿显,无惨遥遥看着那轮好久不见的太阳。 他的头颅已然滚落到了自己的脚边。 这就是、永恒的死亡......吗? 他想。 好虚无......好虚无啊! 第70章 “忍小姐不是说已经醒了吗?” “笨死啦!忍只是说伤好了,不会死了,没有说会醒啊!” 炭治郎身上缠满绷带,有些好笑地一手拽住一个:“既然知道就不要去打扰了吧?让七惠静养不好吗?” 话是这么说,但三人已经走到了蝶屋的病房外,还和抱着一捧花的香奈乎撞个正着。 炭治郎微笑:“你也是来看望七惠的?” 香奈乎点点头,她的脸躲在大束的马蹄莲后面,两颊红润。 善逸鬼头鬼脑地拉着伊之助走了,一开始说不要打扰的炭治郎反而留了下来,和香奈乎一起走进病房的木廊。 “听说你的伤还没有好完,就已经在帮大家做恢复训练了。”炭治郎有些不赞同地皱眉,“这样的话,身体怎么能好得快呢。” 香奈乎摇摇头,抿着嘴微笑,不肯说话了。 炭治郎已经习惯了,当他说到香奈乎一些不愿意多讲的话题时,女孩就会回到原来那种不肯讲话的状态。 事实上她已经克服了心里的障碍,只是想用这种办法耍个赖。炭治郎拿她没办法,只好绕开这个话题说些别的。 “说起来,今天炼狱先生也在厨房忙着吗?” 香奈乎点点头:“自从忍姐姐准许他自由活动以后,每天都来替七惠炖药膳。” 炭治郎习以为常地点点头。他往日觉得炼狱先生粗心大条,什么都不大放在心上,现在完全推翻了这个印象。 自从炼狱醒来后,七惠无论是发热的时候需要人照顾,还是伤口换药,包括可以咽下流体的食物后药膳的炖煮,全都被他一手操办了。 第79章 要不是千寿郎张口闭口叫他哥哥,炭治郎都要怀疑这人究竟是谁。 “啊,灶门少年和栗花落少女。”炼狱正好端着餐盘出来,“来看七惠的吗?她还没有醒,不过胡蝶说就这两天。” 香奈乎把马蹄莲塞到炭治郎怀里,想帮炼狱端走餐盘。身边的少年欲言又止片刻,以他看来,炼狱先生恐怕并不喜欢这样的帮忙......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炼狱声音洪亮地拒绝了香奈乎的援手:“没有关系!我自己来就可以!能为七惠多做一点事,会让我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这种心情啊......炭治郎想,他什么时候能有呢? 不等他想出什么结果,三人已经到了七惠的房门外。门被推开,忍带着笑意从里面走出来。 她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三人,倒也不是非常意外:“进来吧,七惠刚刚醒。” 紧接着,在炼狱开口之前警告:“声音不要太大,她还需要休养。” 说着便离开了。她还要去通知主公大人、悲鸣屿先生等等在做善后工作的人,只能先把小七让给炼狱先生了~ * 七惠睁眼没有多久,忍就赶到了。据她说是在病房里留下了几只蝴蝶,这样每个病人有异动都能立刻发现。 “除了你,还没醒的就只剩下时透和蜜璃了。”忍替她掖好被子,“不死川先生比你早醒来三天,今天就已经偷偷下床跟着他弟弟去巡逻了。” 她说着,脸上露出那副七惠相当熟悉的、充满黑气的笑容。 ——不死川先生,自己保重吧。 七惠默默想,又有些好奇地问:“其他人呢?” “富冈先生和不死川先生都在外面巡逻,扫荡剩下的躲起来的鬼怪。”忍说,“现在有了通透世界和斑纹,这些连下弦都够不着的鬼实在不算什么威胁。” 啊,对了,斑纹!七惠急急地追问:“斑纹的事......” 忍摆摆手:“你不用担心,斑纹和主公的诅咒有些类似。” “斑纹说到底,是加快身体内血液的流速来强化□□的招式。而血液流速的加快并不能制造更多的血液来供给循环,所以会缩短寿命。” “主公大人的诅咒同理,是以某种名为诅咒的成分减缓了血液循环,从而缩短寿命。” 忍摇了摇手指:“所以还要感谢你,之前给主公大人配置的药,稍微改良一下,就能给开启过斑纹的剑士使用了。” 七惠有些黑线:“小忍,其实也可以不用把所有功劳都堆给我的......” 忍假装没听见:“说起来,既然你醒了,我得再抽一次血做检验。稍等,我去拿器材。” 她说完便起身开门,紧接着七惠便看到一头熟悉的金发。 炼狱快步走到她的床边,餐盘里的东西奇迹般完好无损,汤汁连一点jsg撒漏也没有。 七惠探头过去闻了闻:“居然还不错,杏寿郎,你的手艺进步了。” 她没等到回答,餐盘被放在床头的木柜上,炼狱忽然俯下身。 两臂紧紧将她抱进怀里。 “嗯?”七惠愣了一秒,又理解般地拍拍他宽厚的背,“好啦,怎么了?” 她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大概昏睡了快一个月,难怪杏寿郎是这个反应。 炼狱整个人都趴在她身上,整个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七惠颈窝里:“我好想你。” 炭治郎和香奈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还贴心地替他们带上了门。 炼狱没有说谎。即便每天都能看到七惠的脸,每天都陪在她身边,但炼狱的心始终是空落落的。他想要听见七惠的声音,想要逗她开心,想要感受到她生动又鲜活的样子。 他的声音闷闷的:“以后不会再有这样危险的事了。” ——也不会让你再落进这样危险的境地。 炼狱实在没有那种自己必须要保护七惠的执念,经过这么多事,他早清楚七惠是足以与他并肩作战的同僚。但是、但是...... 七惠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发尾,搞怪似的拎起来一截,像狮子蓬松的尾巴:“知道了,知道了。” 炼狱轻声嘟哝:“不要哄我啊......”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七惠,听说你醒了.....” 悲鸣屿在门口愣了两秒,注视着病床上交叠的人影。 跟他一起来的义勇同样愣了,不同的是他似乎尚且不懂得沉默是金的道理,愣生生地问:“这是什么新的治疗方法吗?” 悲鸣屿:...... 七惠:...... 炼狱:...... 悲鸣屿:“你、你既然才醒,还是不要太......的好。嗯。” 相当勉强地说完,他拎着义勇离开了。 总归是平安醒来就好,悲鸣屿在心里给自己催眠,没事的,没事的。七惠是个有自己主张的人,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他想,明天要让主公大人把炼狱发配了才行。 * 几月后的某日傍晚,又是一场冬雪。 鬼杀队彻底收编后,所有人也不能继续斩鬼了。好在产屋敷家和天海家的财富、人脉尚在,安排一些工作倒不算麻烦。 目前还在东京的,除了已经置了房产的产屋敷一家和已经开了一家高端饭店的七惠,就是还需要上学的几个小孩子。 忍从京都的医学院里赶回来,如今她已经是学校的优秀学生了,不过实习规培的医院选在哪里她还没有想好。 至于义勇,他也在京都警局上班。非常不巧,他和不死川实弥成为了同事,以至于京都警部每天处理最多的反而是他们俩的争执。 悲鸣屿对凡俗的这些工作都没什么兴趣,七惠于是用天海家的财产将他原先开寺庙的那块地买了下来,重新建起一座佛寺,也修了一个小小的育幼院。 “您要是愿意,也可以带孩子们玩来打发时间。”七惠促狭道,“当然,我和杏寿郎每周都会来看你的。” 从东京过去也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悲鸣屿无视了她话里的另一个人,点着头应了,又再三嘱咐她注意安全。 比起七惠,更改注意安全的恐怕是炼狱才对。他现在也在东京,只不过开了个剑道馆,反而没有和义勇、实弥等人一样去警局工作。 不过他的剑道馆那块地也被七惠买下来了,伊黑得知后很有些默然,最终评论:“没想到最后还是你大获全胜。” 七惠笑眯眯地摆手:“反正都是钱,我又不嫌脏。与其就这么让官府缴走,还不如用在有意义的地方。” 蜜璃在她的店里帮忙,同时也和伊黑在东京的学校上学。平时有空,就会带着七惠特制的点心去看望还在初中和高中上课的小孩们。 她的店铺是预约制,套餐永远按她的心意定制。要不是手艺的确很好,恐怕开门第一天就要倒闭。 不少熟客会打趣地问她这些点心都送给谁去,能不能在店里卖,七惠便答:“送给我的几个后辈,他们很难缠,要是知道这些不是专给他们做的,恐怕还要跟我闹脾气。” 说完又微笑起来:“还是要请大家高抬贵手了。” “既然是店主的后辈,那么也是学习料理的?” 七惠摇头,思索片刻:“有学音乐的,也有练习体育的,还有头脑很好,预备要去海外留学的。” 食客们面面相觑。 七惠一面收拾,一面提醒:“明天我们会提前闭店哦,提醒各位合理安排用餐时间。” 有人好奇:“为什么要提前闭店?” “因为,有重要的人要过生日了。”七惠说。 她一出门,就看见在对面买巧克力香蕉的炼狱。现在的街道两边已经多了很多各式各样的小店,甚至流动小摊。注意到七惠出门,炼狱向她举了举手里的巧克力香蕉,笑容灿烂。 “小七,吃不吃?”他问。 七惠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要不要给炭治郎他们也买一点?今天他们肯定会去吧。” “主公大人的生日,大家总会到齐的。”炼狱说,绝口不提给其他人买的话题。 倒不是他吝啬,至少炼狱此人应该与吝啬这个词毫无关系的。他只是在这种,只属于他和七惠的小事上,有些难言的独占欲。 比如巧克力香蕉,比如下雨天用的同一把伞,比如每天接她回家走的那条小路。有时候炼狱真想把那条路上的其他人统统赶走,只有他和七惠能走...... “杏寿郎?”七惠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回神啦。” 炼狱侧头,冲她微笑:“走吧。你走里面。” 算了,总之有她在,一切普通的小事都会变的特殊。 明天一定也是这样。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