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只是个赛博女工[无限]》 第1章 《啊？我只是个赛博女工[无限]》作者：万炽【完结】 简介： 【赛博朋克世界观+无限流+异能升级流】 【坚韧乐观野草系草根女主x暗恋倒贴但死鸭子嘴硬白富美男主】 岑今，赛博世界底层机修女工，勤勤恳恳忙三年，一看存款3000元。 直到那一天，30万欠债从天而降，彻底改变了她穷且平淡的生活。 公司代表对她说：“欢迎入职联邦第一科技公司！参与副本直播，报酬一场5万起，上不封顶。” hr对她说：“经检测，你的d级空间异能出现成长倾向，具备超s级潜力。” 神对她说：“你的能力，可以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岑今眨眨眼睛：哎，我本来真的只是想做个赛博女工而已。 * 苗疆风情村里，追着她机械飞升的疯狂村医； 智械博物馆中，对她围追堵截的六个手机； 黑心外卖工厂，要将她作为低绩效骑手就地清理的机器人mentor； 漫展舞台下，一旦发现她ooc就会觉醒的夺命监察员…… 面对副本中千奇百怪的机械生命，岑今淡定抬手：敢惹赛博女工，我把你们都拆了。 * 她本以为，按照这个进度，她很快就能还完欠款，赚得盆满钵满回家享受人生。 直到那天—— 全市爆发不明原因昏迷，最终副本降临现实； 而她发现公司不存在的地下六层，藏着一座神秘的祭坛。 * 副本一：母神的赐福 苗疆蛊虫，只是遥远的传说；芯片病毒，才是新时代的“巫蛊之术”！ 副本二：智械博物馆 当人工智能成为资本家的奴隶，在这个博物馆奇妙夜，你是选择敲下回车删除代码，还是逆流而上杀死馆长？ 副本三：饿死了么 送外卖吗？绩效不达标就会被原地清理的那种？ 愿你能终结试用期制度，让人类的劳动尊严，在名为效率的铁拳下高歌。 副本四：理性人拍卖会 “暴风雪山庄”中，她们是偷窃芯片的嫌疑人，也是渴望自由的笼中鸟。 副本五：心脏病人请注意 要准时吃药，要情绪稳定；不可以剧烈运动，不可以熬夜晚睡…… 似乎每个病人，都生活在一场漫长的规则怪谈当中。 副本六：西幻only 当吸血鬼与堕天使同台，这一出《七宗罪》应当如何演绎？ 当ooc值过高，监察者苏醒，各位coser，衷心祝愿你们能活到戏剧终幕！ 副本七：永夜之城 一场四小时的时间循环，一座没有明天的城市； 一群男科学家，还有一位科学家。 【食用指南】 1、赛博朋克风味副本，女主升级流慢慢变强； 2、群像团队闯关，有男主但出场较晚； 3、努力合乎逻辑，但我流科幻。 内容标签：异能 无限流 直播 正剧 赛博朋克 群像 主角：岑今 谈闻 一句话简介：草根女主的斩神之路 立意：愿理想长存 第1章 “岑姐！”屏幕里的小女孩涨红了脸，举起有她半个人高的锤子，“我按你说的，给锤头安上了电击器！” 岑今凑近仔细检查了一番，竖起一个大拇哥：“我们阿莱真棒！下次再碰上垃圾场那些没素质的臭小子，阿莱一锤子把他们全撂地上！” “岑姐岑姐，我还要练多久才能成为像你一样厉害的机械大师？” “哎呀，姐姐就是个小小修理工，别太崇拜我啦。”岑今连连摆手。 “岑姐岑姐岑姐——” “滴滴滴——异能波动异常！滴滴滴——异能波动异常！”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淹没了屏幕那头阿莱的声音。 “对不起阿莱，姐姐这边有点急事，晚点再来验收你的最新成果！”岑今匆忙挂断视频，皱眉看向手腕上闪着红光、发出尖锐爆鸣的噪音源——异能监测手环。 什么情况？ 岑今和手环面面相觑了半分钟，手环没有要停止尖叫的意思，她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异常。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你好，联邦异能监测中心。请问是岑今女士吗？” 岑今推开吱呀作响的家门，看到门口并排站着两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年轻小伙，右边的瘦高个手里提着个漆黑的工具箱，左边的小土豆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深蓝色的证件。 巴掌大的证件上印着三个大字——安保员。 手环依旧在尖叫，她淡定地点了点头：“对，我是。请问二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土豆盯着发出尖叫的异能监测手环，上前一步道：“您好，我们是联邦异能监测中心的值班安保员。”瘦高个站在一旁，提了提他手中的工具箱。 “系统检测到您的手环出现了异常数据。保险起见，我们需要在线下重新测定您的异能水平，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好的好的，收到收到。”岑今抬手请两人进来，转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堆满废弃零件的狗窝，“额，欢迎光临寒舍。” 瘦高个悄悄踢开两块废铁落脚，打开神秘的黑色工具箱，里面放着一个长得像海胆一样的黑色头盔，还有一块半透明的显示屏。 “和之前异能定级的时候一样，需要您戴上异能测定器。” 岑今接过测定器，也就是那个海胆头盔，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脑袋卡了进去。 她的生活很简单。每天不是勤勤恳恳地上垃圾场捡点废弃零件，就是在家安安分分接单帮人修理家电，最多有空的时候自己做点小手工小发明，她那没用的d级异能怎么可能突然出问题？ 一定是手环坏了。 头盔内部凸起的电极片像是有生命般探向她的头皮，二者相触的那一刻，她仿佛被扔进奔腾的洪流。 疯狂的呓语嗡鸣着鼓动耳膜，直到不停闪烁的显示屏渐渐浮现出两行确定的字符—— 「空间壳」d级 无危险性 “奇了怪了，最近怎么老有手环报假警啊……”小土豆举着那块半透明屏幕一顿戳戳点点，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岑今瞟了一眼测定结果，摘下头盔道：“我觉得是手环坏了，我可以自己先试着修修。” 小土豆圆圆的脑袋依然埋在屏幕上，岑今突然有点好奇，小土豆戴上海胆头盔会是什么效果。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双手之间突然张开了一个半透明的隧洞，海胆头盔从她手里滑落，一个猛子扎进了洞里。 再一眨眼，小土豆头顶上方也张开了一个同样的隧洞，海胆头盔咻地从洞里飞了出来，狠狠砸中了他的脑袋。 岑今：？？？ 她就那么一想，她可什么都没干啊！ 小土豆两眼一闭，直挺挺倒在了地上。瘦高个匆忙捡起砸凹了一角的头盔，急急向后退去，同时右手一甩，一座滋啦冒电的铁笼张牙舞爪地朝岑今飞了过去，把她罩在了中间。 “袭击公职人员，涉嫌故意伤害罪！”瘦高个的声音陡然拔高，隔壁邻居默默关紧了窗缝，“不许动！” 他又低下头检查了一番手里的海胆头盔：“异能测定器也被你砸坏了，涉嫌故意毁坏财物罪！你知道自己要赔多少钱吗？！” 岑今站在铁笼中央一动不动。 她的异能说好听点叫「空间壳」，说难听点就是个能把她罩起来的亚克力防尘罩，作用主要是能挡雨、驱蚊，连外卖机器人的一拳都防不住，更 别说这一圈高压电网了，她是真的不敢动。 “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岑今万分诚恳地看向已经离她十米远的瘦高个。 瘦高个信不了一点儿：“一个异能测定器就要三十万新币！” 三十万新币！ 她的眼前浮起昨天阿莱蹲在污水管边，捣鼓捡来的脑机接口的画面。小孩脏兮兮的脸被烈日灼得通红，她仰头笑着说：“岑姐，这个修好能卖二十新币呢！” 像她们这种北岸穷人区的机修工，就算是没日没夜、废寝忘食地干上大半辈子，恐怕都凑不出三十万新币。 岑今深深地叹了口气。 瘦高个掏出一副泛着蓝光的手铐向她走来，眼神里写满了忌惮。 岑今认识这种手铐，是专门用来对付高等级异能者的异能抑制手铐，这位安保员未免有点太看得起她了。 “安保员大哥，请你听我解释——” “你先跟我走一趟！” 手铐锁定了岑今的位置，直直地向着她的手腕飞去。就在扣上她双手的那一刻，一个长方形的物体擦过了安保员的脸颊，飞快地冲进屋内，打偏了即将落锁的手铐。 好巧不巧，手铐“当”的一声砸在了昏迷的小土豆头上。 第2章 岑今捏住那个长方形的物体，发现那居然是一张材质坚韧的传单，标题的两行大字夺人眼球： 「诚聘异能主播！」 「薪资上不封顶！」 “等一下，我想这中间可能有些误会。” 陌生的嗓音响起，岑今和瘦高个两人齐齐循声望去，一个高挑精干，留着蓝黑色微卷短发的女人从屋外向他们走来。 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工作服，左胸口处有一个反光的莫比乌斯环图样，这是联邦第一科技巨头，英菲尼迪科技公司的标志。 岑今本来已经自认倒霉，做好了蹲看守所、啃合成粮的心理准备，此时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都说英菲尼迪和联邦政府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位姐姐出手打落了手铐，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英菲尼迪科技公司的业务代表，深蓝。”她扬起一个标准的微笑，拍了拍瘦高个紧绷的肩膀，“这位女士确实不是故意的，她很适合成为模拟舱的测试者。” 她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了瘦高个安保员：“这是敝司与联邦政府合作研发异能者专用模拟舱的协议合同，在联邦政府的内网上应该也可以查到。” 瘦高个仔细看了一遍，把手铐收了回来。 “这位女士造成的损失，英菲尼迪愿意替她赔付。那位安保员也醒了，”深蓝看向迷迷糊糊从地上撑起身子的小土豆，“后续事宜都将由公司与联邦异能监测中心直接对接，二位可以先走一步，回去向上级报备。” 这是在赶人了。 岑今看一眼安保员，又看一眼深蓝，感觉自己是刚出了龙潭，又要入虎穴。 “不然大家都先坐下，咱们喝点营养剂，一起聊——” “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瘦高个收回了电笼，视线落在合同的二十八条上——联邦政府应为英菲尼迪公司模拟舱的研发与测试工作提供必要支持，一切风险由英菲尼迪公司独立承担。 岑今看着瘦高个扶起小土豆，快步离开的背影，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到底有没有人能听她把话说完？ “好了，现在我们来聊聊吧。”深蓝自然地带上了门，屋里只剩下她和岑今二人。 她指了指岑今手中的传单：“你也看到了，我们与联邦政府合作研发了模拟舱，进入模拟舱后可以进行丰富的副本场景体验与挑战，现在这款产品正处于测试阶段。” “类似过去很火的全息网游？” “这么理解也可以，但在技术层面，模拟舱不仅可以提供身临其境的副本体验，同时还能通过脑电刺激的方式深度开发异能者的潜能，为异能的未来提供更多可能。”她的眼神中闪动着难以抑制的激动，“这会是一项——变革性的技术！” 岑今皱了皱眉，指尖划过传单标题：“但这里写的是‘诚聘异能主播’，所以你们要找人测试产品，这个测试过程还会对外直播？” “这就涉及到合作的另一方面了，”深蓝停顿几秒，重新挂上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简单来说，您可以认为联邦政府是敝司的天使投资人，而异能挑战直播则是模拟舱产品在短期内取得商业回报的一种直接方式。” 她听懂了，说白了就是想靠搞直播赚快钱呗。 “那你们为什么会选中我做这个测试者？” 深蓝不答反问：“你想知道刚刚你的异能为什么会失控吗？” 她的异能？失控？之前那两个奇怪的隧洞还真是她弄出来的？ 岑今还是有点不愿相信：“如果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做这个测试者呢？” “那公司就会通知异能监测中心上报联邦政府，你涉嫌故意伤害罪、故意损坏财物罪，量刑先不说，首先赔偿金额就是三十万新币起步。” 岑今默默打开光脑，看了一眼账户余额，3568.5新币，还有零有整的。这就是她从十八岁开始，专业做机修工三年来的全部积蓄。 事已至此，看来不得不转行做主播了。 “好吧，”她深吸了一口气，“那这个异能主播有底薪吗？工资怎么结算？有没有kpi要求？会有生命危险吗？” “完成每场副本直播底薪五万新币，副本表现与直播间收益会另行结算提成，薪资上不封顶哦。”深蓝的笑容更大了，“要求是每周至少进入一次模拟舱副本，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也不存在什么绩效考评、末位淘汰。” “另外，进入模拟舱副本是意识接入，副本中的损伤不会带入现实世界。” “赔偿的三十万，是从我的薪资里扣吗？” “没错，最慢也只需要参与六场副本，就可以结清了哦。” 她就知道，资本家不可能让她吃免费的午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深蓝抱起双臂，五根手指来回地敲击。 “怎么样，考虑好了么？” 第2章 她还有选择吗？ 岑今笑了笑，看了一眼她堆满破铜烂铁的、温馨的小家。她贫穷但平静美好的生活，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现在就走？贵司大半夜也能办入职？” “当然，会有值夜班的同事为您服务，”深蓝顿了顿，语气陡然昂扬起来—— “欢迎加入英菲尼迪，我们将共创异能者的未来！” 二十分钟后，岑今已经坐上了她未来东家派来接她的专车。深蓝挂着标准的微笑，安静坐在她的身侧。 照亮水下隧道的一盏盏射灯在车窗外飞速后退，北岸脏污的街道、随处可见的流浪者被抛在身后。 黑水河将南湾市分割成互不打扰的两个世界——前方的南岸是钢铁森林、高楼林立，垂着光幕广告的飞艇游走其间，玻璃幕墙映出霓虹灯的流光溢彩，夜里比白天还要繁华璀璨； 身后的北岸则是黑洞洞的，密密麻麻的小窗中透出一星一星聊胜于无的冷光，小巷里会有醉汉游荡，肮脏的叫骂声飘向浑浊的半空。 他们一路向前，穿越宽阔的黑水河，闯入五光十色、灯火通明的南岸。 在路上，深蓝告诉她，英菲尼迪在南湾市西南郊有一处实验基地，用于进行模拟舱研发迭代以及与异能相关的一系列研究工作，异能主播的活动基地也一并放在那儿。 这段从北向南纵跨南湾市的路途一共花费了一个多小时，当纯白色的、形似3d立体版莫比乌斯环的实验基地出现在岑今眼前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 “滴——”，深蓝通过了基地门口的虹膜识别，紧闭的金属大门向左右两侧打开，一个温柔又冷漠的机械女声紧接着响起，“晚上好，员工深蓝。” 二人走进纯白色的基地大厅，虽然是深夜，但封闭的建筑内部依然明如白昼，亮得甚至有些晃眼。 前台的接待小姐站得笔直，正对她们礼貌点头微笑。深蓝领着岑今大步流星地从她身边掠过，并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 拐了一个弯之后，半透明的“员工入职处”几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悬浮在她 们面前那道白色大门的中央。 “新员工都会在这里办理入职，不论是什么岗位。”深蓝向前一步，撞散了半空中“员工入职处”的文字，白色的大门向两侧移开，一座流线型的狭长办公台逐渐露出全貌。一个烫着浅金色波浪卷、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的女人从巨大的显示屏后探出脑袋，分外热情地冲岑今挥手：“晚上好，我们的新伙伴！” 深蓝微笑着介绍：“这是人力资源部的艾琳。” “你好，艾琳姐。”岑今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一圈，“请问接下来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你什么都不用做哦。”艾琳依旧扬着热情又和善的笑脸，只是微微低头，把眼镜往下拉到了鼻尖上。没有了镜片的遮挡，她的瞳孔在瞬间开始高速旋转！冰蓝色的漩涡花纹从瞳孔最中央生长，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覆盖了她的整个眼球。 岑今心中警铃大作，她的目光被牢牢地锁住了，她只能看到越来越大、越来越深邃的冰蓝色漩涡，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卷入其中。在遮蔽了一切的漩涡面前，她变得无比渺小，头顶仿佛有千斤的重压，再多一秒她就要喘不过气来。 然而在深蓝的视角下，岑今只是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再一眨眼，她正大口喘着气，急急向后退了两步。 艾琳语速极快地开口： “姓名：岑今。” “性别：女。” “年龄：24岁。” “异能：空间壳。” “评级：d级，无危险性。” “异能水平发生异常波动，出现成长倾向，建议投入模拟舱实验。” 她每说一句，岑今的危机感就上升一分。等到她播报完最后一句宣判时，岑今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只需要一眼，就把她的基本信息“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能看出测定头盔也没检测出来的什么“成长倾向”，艾琳的异能未免有点超标了。 第3章 “好了，结束啦！”艾琳把眼镜推回原位，敲下最后一个回车，“是不是吓到你了？别担心，可能体感上会有些不适，但我的「透视」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哦。” 深蓝在一旁补充道：“抱歉，没有给你打预防针，因为像这样突然袭击获取的信息会更准确一些。” 岑今平静了下来，觉得有被冒犯到。她虽然是不得不入职寄人篱下，但还是暗暗在心里给这两人记了一笔。 她不咸不淡地问道：“入职流程算结束了吗？” “还差最后一步。”艾琳的笑容变得有些神秘，她俯身从工作台下拿出一个纯白的圆环，招招手示意岑今上前。 “这是什么？”岑今走到艾琳身前，扣着异能监测手环的手腕被她温柔地拉住。艾琳拿着圆环在周围比划了两下，原本只能由联邦政府工作人员摘下的异能监测手环，忽然“哒”地一声解开了。 艾琳把解下来的手环放进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里，又抓着她的手往那个白色圆环里塞：“深蓝应该给你介绍过了吧，我们的模拟舱是和联邦政府合作的正规项目哦。你放心，解绑监测手环的流程也是正规的。各位异能主播在基地活动期间，公司会替大家保管好监测手环的~” 说完，还对她眨了眨眼睛。 岑今的皮肤接触到白色圆环，触感像是被章鱼的触手缠上。 圆环的直径能够跟随佩戴位置的粗细自由变化，始终紧紧包裹着她，从指尖，向下滑到手掌，最后停在手腕上。饶是岑今在垃圾场捡了三年废旧零件，也从没见过这种材质的原料。 手环居中处隐隐浮现出一个泛着荧光的莫比乌斯环的图案——正是英菲尼迪科技公司的标志。 “你要不猜猜这是什么？”艾琳摸了摸装备完毕的白色圆环，看起来十分满意。 岑今转了转手腕：“我猜这是模拟舱的钥匙。” “没错！这是英菲尼迪为各位异能主播配备的光脑，也是你的专属模拟舱的启动器。你的房间号是b124，信息绑定已经完成，现在就可以入住了哦。” “欢迎加入英菲尼迪！” “欢迎加入英菲尼迪，员工岑今。” 和深蓝、艾琳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先前踏入公司大厅时和深蓝“打招呼”的机械女声。 岑今瞟了一眼墙上显示的时间：2072年8月21日，12点18分。 她从一个背了两项罪名和三十万赔偿款的北岸机修工，变成全联邦第一巨头科技公司的“员工岑今”，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 走出员工入职处的大门，深蓝领着岑今去她的b124房间。据深蓝介绍，基地地下一层和二层都是异能主播的房间。每间房内部都是一室一厅的格局，装修是统一的样板间风格。在客厅正中的模拟舱之外，床、沙发、电视、冰箱等等一系列配置都很齐全，甚至卧室里还有一个浴缸可以泡澡。 不得不说，单论硬件条件，可比岑今在北岸的那个小狗窝好多了。 “公司想尽量给各位异能主播提供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毕竟这是一份需要全身心投入的工作，有时候还是——挺累人的。”深蓝一边向前走，一边微笑着解释，皮鞋与地板撞击的“哒哒”声在走廊里回荡。 “对了，我什么时候能进模拟舱？”她还是想尽快还清赔偿款给自己“赎身”，回去继续过她平淡的小日子。 “模拟舱首轮统一开放的时间正好是明天上午十点，确实有些仓促，”深蓝带着几分抱歉，“但我们还是希望已经入职的主播都能参与，毕竟这是首轮体验、首场直播，公司上下都非常重视，已经准备好进行大规模的投放曝光，对各位主播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虽然岑今没正经上过班，但她觉得深蓝这一番话班味很重。 不过，她算了算时间，就算一会儿折腾到两点才睡觉，到明天早上十点也能有八小时睡眠，足够了。以前做她的小手工、小发明的时候，她可没少熬夜。 “没问题。”岑今点了点头，电梯显示屏的字符正好停在“b1”。 两人一路走过去，这一层的布局很像学校宿舍，走道两侧排列的窄门复制粘贴般整齐，唯一发生变化的是一路递增的房间编号后两位。过道的墙面应该是某种特制的金属，纯白反光的材质让岑今想起散发着消毒水味儿的医院走廊。 b108、b115、b121……b124很快就出现了，深蓝停在两步开外，伸手示意岑今自己上前去刷开她的房门。 “所以我是第24个测试者？” “是的，你是我们招募的第一批主播。” 不出意外的话，她大概也是第一批主播中的最后一个。 岑今将光脑贴上了门锁：“辛苦你了，深蓝。” “这是我的使命。”她依旧挂着那个标准的笑容，额前落下一缕碎发，“希望您有愉快的一天。” “晚安。”岑今反手合上门，转身看向漆黑的客厅中央，那里放着一个近两米高的剥了壳的鸡蛋。 ——原来模拟舱就长这样。 她轻轻将手掌贴上舱面，掌心传来的触感光滑、冰冷，又有种淡淡的潮湿。在触及的瞬间，血色的人影、摇动的火焰、金属的残骸、瓷白的塑像、满地狼藉中跌坐的少年……无数混乱动荡的画面伴随着一阵清脆又悠远的叮铃声，来势汹汹地将她席卷，又在一眨眼过后悄无声息地消失。 岑今猛地将手甩开，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些……都是什么？ 第3章 “欢迎大家参加凤凰岭民俗体验夏令营！” 岑今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车头一角的喇叭嗡嗡震动，没有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却念着热情洋溢的欢迎语，有种莫名的诡异。中巴车里冷气开得很足，冻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等等，我鸡皮疙瘩呢？ 岑今低头一看，她的左手一切如常，柔软的汗毛正警惕地站岗。然而她的右手，光滑的、冰冷的，反射着无机质的冷光——这是一只机械手，一只不具备产生鸡皮疙瘩的生物组织的、完全由机械骨骼连接成的手。 岑今操控她的机械手指合拢、张开，隐晦地 又是绕肩又是抬肘，仔仔细细地感受了一番，得出结论：虽然这只新手在外观上略显奔放，但用起来倒还挺顺畅，力量比起她原装的手也有所加强。 她又用机械手拉起裤腿——好家伙，她的左小腿也变成机械款了。 这是怎么回事？系统设定？ 她记得她踩着点在九点五十分起床，迅速地抹了把脸，绑了一个利落的高马尾，准时在十点整用她的光脑打开了模拟舱，然后安详地躺了进去。 舱内明明没有水，却有一种浴室般的潮湿。电流像是有生命一样，毫无章法地蹿进她的大脑——再然后，她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现在这辆中巴车上。 岑今正思索着，忽然眼前白光一闪，跳出了一张光幕： 【副本开启：母神的赐福】 「风景优美、民风淳朴的凤凰岭，是今年暑假的热门旅游地。凤凰村的民俗体验夏令营，更是无数人挤破头报名的爆款项目。恭喜万里挑一的你们，幸运地获得了宝贵的活动名额！ 请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深度体验凤凰岭独特的民俗文化，努力探索凤凰岭的神奇秘密吧！」 ……“幸运”？听起来很像诈骗。 光标停在最后的感叹号后闪动，不到半分钟，光幕就收缩成了一束白光，“咻”地钻进了紧扣着岑今左手腕的白色光脑里。 视线跟着落到光脑上的那一瞬间，她终于想起自己是来打工的，还有直播的任务要完成。 她心念一动，直播间的窗口弹了出来。观众看到的画面是第三视角，岑今在画面中央，但镜头的位置并不固定，有时角度也会偏移。直播间里零星有几条弹幕飘过： 【有谁知道这个异能直播是干什么的？】 【不造啊，突然就出现在我首页了】 【主播的头发是怎么扎的？看起来很稳，求教程】 【路过，我看隔壁直播间主播也在这辆车上】 【主播的昵称是什么？】 岑今抬头看了一眼直播间的标题：“请输入您的昵称…”的直播间。 起名，她最会起名了。只停顿了一瞬，岑今的直播间就换上了全新的名字：“48岁铁血修理工人”的直播间——一个一看就很有威慑力的名字。 从弹幕来看，直播间的观众和岑今一样，都处于两眼一抹黑的摸索阶段。英菲尼迪的这个异能直播应该属于空降，他们开播的那一刻才刚刚开始投放，投放范围、观众身份都不明确。弹幕的数量也并不多，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热闹起来。 岑今关掉直播窗口，暗自用余光扫过了周围环境。 司机的位置是空着的，这是一辆无人驾驶的智能汽车。算上她在内，车上零零散散坐着六名乘客。不出意外的话，其他五人应该和她一样，都是英菲尼迪招募的异能主播。 第4章 车上静悄悄的，只有发动机运转的单调背景音。没有人出声，他们似乎都在试探、打量。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像岑今那样不动声色。比如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锅盖头学生弟，来来回回地推他的厚眼镜，就差把紧张两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岑今粗略一瞥，发现他们这六位乘客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点“机械装备”。 在模拟舱外的世界，人体机械改造还远没有成为一项广泛普及的技术。义体材料造价不菲，改造手术更是费用昂贵，即使在南岸，也只有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撮人能够负担得起。 从中巴车的配置来看，模拟舱“副本”内的科技水平和外界差距不大，那么他们这一车六个人都接受过机械改造大概率不是巧合，也就是说，这很有可能是他们成为被选中的“幸运儿”的原因。 另外，这也说明他们拥有另一个共同点——都很有钱。 “到达目的地。欢迎大家来到凤凰岭——”在车头喇叭冷淡地念完欢迎语之后，这辆载着六位幸运主播的小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门“呲”地一声挪开，岑今左右看看，没有人动，于是坦然地身先士卒第一个下车——既然都打着“夏令营”的旗号了，总不至于一见面就遭遇意外吧。 车外的阳光猛烈，她抬手遮在眉上，眯着眼向前看去。不远处是村寨的竹制大门，门头上立着灯管拼成的“凤凰村”三个大字，白天看着不太起眼，不知道晚上亮灯会是什么样子。 在岑今身后，剩下的乘客们也陆续下车了，彼此之间保持着不远又不近的安全距离，看起来有些躁动不安。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岑今回过头，是一个顶着寸草不生的机械脑壳、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男人。 “小姑娘，你胆子挺大啊！我们都在犹豫呢，你想都没想就打头阵下来了。”铁脑壳男大概是想拉近一下彼此之间的关系，“进去之前，不如我们先认识一下吧？人生地不熟的，表面再淡定，心里其实也没底，我都懂！” 岑今瞟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人说话有股阴阳怪气的味道。不过他的提议还是可以采纳的，从目前的任务介绍来看，主播之间并没有直接的竞争关系，大家合作“探秘凤凰岭”或许会比单打独斗效率更高。 于是她依旧是打头阵开口：“我叫岑今，今年21岁。防御系异能，身体素质还不错。” “我叫胡家明，已经是快40的中年人了。我的异能属于身体强化类的，身体素质应该也挺不错的，哈哈。”紧随其后的，就是那个铁脑壳男。 下一个是在车上坐在最后一排的锅盖头学生弟：“我、我叫陈小明，今年18岁，刚被大学录取。我的异能和视觉有关，但我在学校里体育成绩一直不好，希、希望不要拖大家后腿。”说罢，他又推了推他的厚镜片。 岑今这才看清，陈小明机械化的部位是眼睛，他的右眼是一只机械眼。但机械眼为什么还需要戴眼镜？会和他的异能有关吗？ “我叫蒋琳，29岁，元素系异能，之前是做老师的。”蒋琳一头利落的短发，衬衫裙下的小腿被机械义体取代，整个人看起来很干练。 “老师们好！我的真名叫路阳，不过也可以叫我的圈名“炎君”，两天前刚过完23岁生日。我的异能攻击性不高，但天生我材必有用，相信平凡的异能也一定能在某个时刻发光发热，请大家多多关照！”话音刚落，他迅速地给大家鞠了一个标准的躬，把几人都吓得一震。 路阳穿了一身黑，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两只手插在风衣宽大的口袋里，脑袋之外没露出一点皮肤，散发出一股神秘且中二的气息。 不过岑今之前在车上恰好瞟到，他的双手是一对机械手——伪装无效。 最后一个做自我介绍的是一个还不到岑今肩膀高的小姑娘，她厚厚的齐刘海梳得一丝不苟，左右扎两个麻花辫，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姜月月，13岁，异能和毒有关。”姜月月的眼睛狭长上挑，乌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脸上的表情也淡淡的，站在人群的最外围，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岑今多看了她几眼，因为她暂时还没发现这个小女孩身上的机械义体装在什么地方。姜月月毫无波动的视线对上她的，又迅速移开了。 他们这边话音刚落，一阵丁零当啷的清脆声响就从不远处飘了过来。六人齐齐扭头看过去，一个清瘦的少年推开凤凰村的竹制大门，匆忙向他们跑来。他穿着一身鸦青色的衣裳，对襟短衣和宽大的长裤中间束了一条厚重的腰带，胸前和腰间坠着的银饰叮当作响，耳后编了两根细细的小辫，跑动时在他身后飞扬。 他像是从不知年岁的世外桃源里走出来的画中人，主播们一时间都有些愣神。 “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你们应该就是这一批夏令营的营员吧？”少年停在他们面前，微微喘着气，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们好呀！我叫青山，是凤凰村民俗体验夏令营的领队，欢迎大家来到凤凰村！” 很好，这个npc很有她刻板印象里的民俗味——岑今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 “青山小兄弟，幸会啊！”胡家明上前一步，煞有介事地作了个揖，“没错，我们几个都是来参加夏令营的，敢问小兄弟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是什么啊？” 青山眨了眨 眼，卖了个关子：“请跟我来。” 六位主播缀在青山身后，走进凤凰村朴实的大门。岑今听见陈小明压低了声音不确定地开口：“这个是npc吧？应该不会害我们吧？” 回答他的是离他最近的蒋琳：“嗯，是npc。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条蜿蜒的小溪从村寨中穿过，溪水两岸依山排列着一座座吊脚楼，木质的窗棂上刻着各种虫类的纹样，青山介绍说，这曾是凤凰岭一带古老的图腾信仰。 一行人走走停停，欣赏着凤凰村山清水秀的风景，恍惚间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岑今趁着这个机会打开了直播间，弹幕的数量明显多了起来： 【说好的惊爆眼球的异能挑战呢？怎么我点进来是旅游宣传片啊！】 【就是啊，诈骗宣传，举报了】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npc小哥很帅吗？】 【主播真的48岁吗？】 【你们能不能有点耐心，写的是24小时全天直播，这才开始没多久呢】 【主播现在是什么打算，给我们讲讲呗】 岑今粗略浏览了一遍，得到了两个新信息：一是英菲尼迪对异能直播的宣传定位是“惊爆眼球”——看来这个凤凰村静好不了多少岁月了；二是“24小时全天直播”——这意味着这场挑战赛起码在24小时内不会结束，她必须调整好节奏，以确保自身状态足以应对未知的风险。 另外，她还注意到直播间右上角有一个“打赏”的标志，她目前的打赏值是105。 /：. “叮咚”一声，岑今眼前又弹出了一块光幕： “恭喜您解锁打赏系统！打赏值可以在商城中换取道具，帮助您顺利度过挑战赛中可能出现的难关。总打赏值将在每场直播结束后进行结算，排名靠前的主播还有机会收获神秘大礼哦！所以，积极和观众互动，努力赚取更多的打赏吧~” 还要和观众互动？对她这种手艺人来说，这确实是个挑战。 岑今打开商城看了看，目前还没有道具出售，也不知道模拟舱副本内的物价如何。 她还在思索着，队伍已经停了下来。她差点儿撞上前面比她矮一截的姜月月，被那小姑娘冷冷地瞟了一眼。 “这就是夏令营的第一站，”青山的声音把她拉回了脚下的凤凰村，“母神殿。” 第4章 岑今抬眼望去，他们停在一座以灰白色为主、砖木结构的大殿前。殿门大敞，两侧有两根石柱支撑，石柱四面雕刻着之前见过的毒虫纹样。 “母神是我们凤凰村祭拜的主神，母神殿就建造在村子正中央，方便村民们日常来殿中祷告、祈福。”青山一边给大家介绍，一边迈上台阶向殿门走去。 爬上十几级台阶站在门口了，岑今才发现殿门右侧墙面上镶嵌了一块电子屏，而殿门也不是真的大喇喇敞开让他们随便进出——碑形的门洞被一层浅红色的半透明物质封闭，应该是某种激光，盯久了给人一种微妙的不适感。 青山示意他们先在原地等待，他转身凑到电子屏前刷脸。 “咱们凤凰村还挺高科技啊！”胡家明等在一旁，突然声情并茂地感慨了一句，大概是在和直播间观众互动。 “滴”的一声，电子屏上蹦出“识别成功”四个大字。 “母神殿设置了激光门禁，主要是为了防范偷盗行为和恶意破坏，只有我们凤凰村的村民有刷脸权限，还请大家理解。” 青山话音刚落，封住门洞的浅红色物质便开始向边缘消退，殿内的景象清晰地在众人面前展露。 第5章 “现在可以了，大家跟着我进来吧！”青山回头冲众人招招手，提起有些拖地的长裤迈进了大殿。 母神殿内部的风格十分混搭—— 脚下没有铺地板，原生态的泥土地上青草茂盛； 内侧三面墙上画满精致的壁画，满壁风动，流光溢彩； 大殿正中央矗立着一座二层楼高的巨型女神像，她容貌秀美，双目低垂，通体由瓷白色的金属材料制成，在日光下弥散出莹莹的光晕。 “壁画精美，神像灵动，好厉害的工艺。”蒋琳第一个走进殿门，忍不住赞叹。 “这壁画可是大有来头！”青山微微抬了抬下巴，像是少年人故作沉稳，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点骄傲，“你们从左手边这一面墙看起，按顺时针的方向。” 第一幕是一群只穿了裤衩的早期人类走进大山，在山谷中定居。他们劈柴生火，种田做饭，渐渐形成一片村落，生活平静而美好。 可惜好景不长，下一幕，村舍中出现了状似蝎子、蜘蛛的丑陋生物，有人不幸被毒虫蛰伤，四肢青紫，举止怪异，村中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岑今的视线按顺时针的方向挪过去——毒虫没有消失，村中的“怪人”越来越多。 一队勇士决定“出征”，他们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循着毒虫的痕迹追至林中。密密麻麻的毒虫向他们涌来，几乎是避无可避，所有人身上都泛起青紫，行动也逐渐不受控制。 眼看就要全军覆没，带队的勇士毅然举起斧头，砍下了自己中毒的左臂。血花飞溅，但他身上不再蔓延不祥的青紫，也没有像村中人那样失去神智。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淋漓的鲜血似乎震慑了虫群，勇士们一路高呼，虫群节节溃败。 “他们追到密林深处，发现成百上千的毒虫聚在一处，拱卫着一个消瘦的女人——那是一名蛊女。”青山讲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 “所以虫群不是天灾，而是人祸。那些毒虫其实都是蛊女老师驱使的蛊虫，对吗？”路阳依旧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主动接了青山的话。 青山点点头，继续将壁画的故事讲了下去：“没错，蛊女是故意将这些人引来这里的，她想把身强力壮的勇士炼成为她所用的蛊尸！勇士们身受重伤，一路走到这里已是强弩之末，完全不是蛊女的对手。” “接下来……这是母神？”岑今的视线落在壁画的最后一幕，就在勇士们准备抛头颅洒热血慷慨就义和蛊女决战的时刻，一个一袭白衣的女人出现在他们身前。 她挥开手，毒虫便纷纷四下逃窜。蛊女失去了虫群的拱卫，茫然地跌落在地，本就消瘦的躯体像是在瞬间被抽干，缩成了一具皮贴骨的干尸。 “母神嘉奖勇士们无畏无惧、守卫家园的精神，在危急关头显圣，驱逐了邪恶的蛊女，又降下神迹替勇士们重塑断肢、治愈伤口。” “在母神的注视下，村庄不再受毒虫邪物侵扰，村民安居乐业，繁衍生息，这里逐渐成为深山中的一片净土……” 青山带着大家在殿中绕了一圈，看完了三面壁画，又重新回到正中央的母神像前，“这就是凤凰岭的古老传说，母神也因此成为了我们祭拜的守护神。” 凤凰岭一带气候湿热，毒虫泛滥并不奇怪；祭拜神灵以求免于毒虫侵害，也符合这个地区的生活逻辑。 但传说故事中的母神，除了庇佑当地居民免于毒虫迫害之外，还拥有“重塑断肢”的神力，这一点让岑今很是在意——她想到了他们这一车人都有的机械义体。 机械改造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重塑断肢”呢？ 她直觉这不是巧合，但没有更多的信息，她暂且将这个疑问压在了心底。 “青山小哥，你之前说母神殿是咱们夏令营的第一站，现在我们也了解这里的历史了，接下来是什么安排？”胡家明开口了，他努力和npc互动的样子，给人一种误入初中家长会，围观中年老父亲试图和刚毕业的年轻班主任拉近距离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青山已经挪到了大殿门口，抬起脚再跨一步就能走出母神殿：“接下来需要各位完成夏令营的第一项体验——临摹壁画！” “我相信，只有坐下静静地临摹壁画，才能更真切地体会到壁画艺术与古老传说的魅力。为了不破坏大家的沉浸感，体验期间我会在外等待，完成体验就可以来找我交作业哦！” 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完，青山衣角一闪，已然轻快地迈出了大殿。 下一个瞬间，浅红色激光落下，弥合了门洞的空缺——他们被关在了殿内！ 一行数字在大门中央浮现：3:00:00。是倒 计时，这意味着他们有三个小时的“体验”时间？ 如果三小时后没有完成体验，又会发生什么？ 大殿四周泛起隐隐的红光，汇聚在中心瓷白的母神像身上，仿佛是血水染湿了母神纯白的袍尾。 陈小明情不自禁开始推他的眼镜：“怎、怎么感觉有点阴森……” “可能这样更有沉浸感？”岑今歪了歪头，手里突然落下了一本写着她名字的素描本，还有一套画笔，“临摹的工具在系统背包里，大家可以打开看看。” 摸到道具的那一刻，熟悉的光幕又在她眼前展开。 【主线任务一：临摹壁画】 【完成进度：0%】 「“只有坐下静静地临摹壁画，才能更真切地体会到壁画艺术与古老传说的魅力。”请拿起手中的画笔，用心描摹凤凰岭的传说吧！」 其他人还在研究任务道具，岑今已经站在第一幕壁画前，尝试着动笔了。 她小时候光顾着摆弄机械零件，对画画这种艺术活动一窍不通，现在只能凭感觉描个轮廓。再加上这过分灵活的机械右手用着还有点不习惯，她的画笔落到纸上，堪堪能看出来几个姿态各异的火柴人。 虽然临摹效果较为灾难，但好消息是她的进度条动了，用火柴人糊弄完一整页之后，任务完成进度从0%变成了5%。 看来这个任务对画技没什么要求，只要完成就行，似乎并不难……吗？ 岑今正全力以赴奋笔疾画，忽然心头一跳——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几乎是同一时刻，姜月月在一旁低声道：“地下，有东西在动。” 话音刚落，众人脚下的地面开始大幅度地“鼓动”起来，封闭的室内没有大风，茂盛的青草却像湖面一样泛起层层波纹。 这下，再迟钝的人也能嗅到危险的气息了。 胡家明浑身肌肉紧绷，手中的素描本被捏出了折痕。 路阳画画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掩藏他那双机械手，现在他警惕地把纸笔收回了系统背包，紧紧捏着两个铁拳头，摆出一个热血漫画主角的准备姿势。 陈小明选择向蒋琳靠过去，他的神色十分不安，但手上的画笔居然一直没停，而且画得显然比岑今好不少。 岑今自惭形秽地把视线从他的笔下收了回来，还没去看脚下，身体肌肉就已经作出了反应，下意识往边上跳开了一步。 青草地鼓动着裂开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口子，她之前站立的地方就在瞬间豁开了一条不算窄的裂缝。 “这是什么东西？！”胡家明踉跄几步，低头一看，发现裂缝里钻出了一个跟他膝盖一样高的大红蘑菇。 狠狠地撞了他一下之后，圆圆胖胖的蘑菇头还在颤动。 蒋琳身边接连冒出两三个巨大的红蘑菇，她皱着眉头堪堪站稳。岑今看到她抬起右手，手边渐渐聚起一道旋转的风刃。 “别砍！”岑今连忙出声，还顾不上好奇蒋琳的异能，脚下已经一连躲过了四个大红蘑菇，“先别动它，蘑菇里面好像还有东西。” 她有些庆幸，这些年在垃圾场为了避免踩到不明物体练出的走位技巧，居然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她的走位很小心，没有碰到任何一个蘑菇，但蘑菇头依旧在颤动，而且还在悄悄地膨胀变大。 蒋琳闻言收回风刃，带着陈小明避过两个蘑菇，对岑今点了点头：“抱歉，是我疏忽了。” 地面的鼓动停止了，放眼望去，鲜艳的红几乎覆盖了整片青草，高矮不一的蘑菇在众人脚边晃动、生长，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一时间没有人敢妄动，陈小明也被挤得停下了画笔。岑今一行六人和满地的蘑菇面面相觑，大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嗤——”像是气球漏气的声音从大殿一角传来，几人纷纷扭头，六道视线落在一处。 第5章 角落里，一个半米高的红蘑菇裂开了。 它像被扎破了的充气玩偶一样，“嗤”一声迅速坍缩在地。 岑今的感觉是对的，蘑菇果然不是实心的，红色的蘑菇皮只有薄薄一层，皮下像是有什么生物在蠕动，轮廓若隐若现。 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猜测蹦进了陈小明的脑袋：“底、底下会不会是虫子？” 第6章 恐怕是的。岑今没有说出口，不过也不必说了，因为蘑菇皮已经被两个钳子掀起了一角，露出半截甲壳，然后是一根带着长长尖刺的尾巴——那是一只蝎子，比普通的蝎子更大，淡紫色的躯干看起来十分坚硬。 它高高举起一对大钳，昂起头的样子似乎是在四处张望。 姜月月的目光依旧是冷冷的，看到蝎子也只是挑了挑眉，厚厚的刘海纹丝不动，和隔壁陈小明对比鲜明。 蒋琳带着陈小明又往后退了两步，眉心狠狠地皱了起来，脸上写满了嫌恶：“现在可以杀了吗？好恶心。” 岑今叹了口气：“看起来不杀也不行了。对付这些虫子，恐怕才是真正的主线任务一。” 她看了一眼门上的倒计时：2：42:18。时间刚刚过去了十八分钟。 任务开启之前，青山费了那么多口舌，事无巨细地向他们介绍壁画，或许这就是副本系统给他们的一个提示。 如果壁画画的不是传说，而是真实的凤凰村往事呢？ 那么，蘑菇里爬出来的这些虫子，也许不是单纯的长得诡异，而是毒性也很诡异的凤凰村特产毒虫。 这么看来，所谓的“临摹壁画”，其实难点并不在于考验画技，而在于如何在躲避毒虫攻击的同时，临摹下完整的三面壁画。 “嗤——嗤——”的声音接连响起，膨胀到极限的红蘑菇接二连三地漏气，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委顿在地。 密密麻麻的毒虫从蘑菇皮下钻了出来，蝎子之外，还有蜘蛛、蜈蚣……以及众多岑今说不出种类的丑陋虫子。 “这场面，我都有点受不了啊！”胡家明捏紧了拳头，小臂青筋暴起，臂围和之前相比粗壮了一圈——他的异能是局部强化，平时用得最顺手的还是一双拳头，强化之后一拳能把人抡出三米开外。 但是胡家明不想承认，他其实很怕虫子。他甚至不敢拿正眼瞧那些长得千奇百怪的毒虫，更别说拿自己的宝贝拳头锤了。 不过，为了不在直播间观众和其他几位主播面前丢脸，他硬着头皮也要撑下去——正好他的头皮本来就是硬的。 蒋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唰唰几道风刃落下，暂时在脚下清理出了一片干净的地盘，抽空又在素描本上画了两笔。 然而，虫子的总数并没有变少。蘑菇炸开“生出”虫子之后，裂缝中又开始冒出新的蘑菇，不断膨胀变大，“孕育”着新的毒虫。 她的脚边干净不过几分钟，很快又有毒虫一路拨开茂盛的青草，昂着头向这边聚集过来。 与此同时，岑今打开了久违的直播间界面。弹幕在她眼前呼啸而过，数量比起上一次打开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好恶心啊啊啊啊！主播不怕虫子吗？我都快吐了】 【不愧是铁血修理工人！还得是咱们工人有力量】 【主播怎么不用异能？就硬靠走位躲？看得我好急】 【慕了，主播48了腿脚还这么灵便……】 【估计是异能太废，拿不出手】 【加油啊主播，投了两个币支持你】 【我说呢，48岁铁血修理工人这种名字怎么看都不像是高手】 【隔壁主播的异能是风刃，好帅啊】 【跑路了，修理工自求多福吧】 她粗略扫了一遍，又看了一眼右上角的打赏值，“280”。还什么都没干，就比半小时前站在母神殿门口的时候翻了一倍，看来英菲尼迪的广告投放还是很卖力的。 之前空无一物的商城也悄悄上架了道具，目前是有小刀和点火枪两种。 岑今的目光下移，移到了道具价格上—— 平平无奇的小刀，2000打赏值； 普普通通的点火枪，5000打赏值。 她默默关掉了商城，模拟舱副本内的通货膨胀真是比南岸还严重，平平无奇普普通通到可以在自家厨房找到的两样工具，进了副本都能卖出天价。 岑今现在觉得，还是有必要为了打 赏值努力营业一下，资本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她略一思索，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直播间里，岑今的脸突然放大，甚至还相当智能地切了一个眼神的特写分镜，看起来颇有一种势在必得的锐利。 她忽然停下了脚下不断闪避的步伐，抬起手打了个响指，任由毒虫举起大钳，试探着触碰她的鞋面。她微微抬起下巴，对着直播间的观众们做了几个口型。 【怎么不躲了？直接开摆？】 【主播是说了什么吗？】 【她好像是在说，“等着瞧吧”……】 【我去，真的假的，有点帅啊】 【铁血修理工人永不言败！】 【可恶啊，被这个女人装到了】 【啊啊啊更好奇了，主播的异能到底是什么！】 岑今装完这一波就迅速地关闭了直播界面。从弹幕反响来看，应该是起到了一个制造悬念、吊人胃口的效果，但现在她必须聚精会神地对付已经扒着她的鞋爬上来的虫子。 刚刚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样子完全是装出来的，岑今其实并不知道她那理论上只有d级的空间壳能不能挡住毒虫的攻击，但她想赌一把。 现在他们杀虫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蘑菇生虫的速度，单纯靠走位躲闪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恐怕撑不到她攒够打赏值能兑换道具的时候。 脚后跟爬上来一只手心大的蜘蛛，裤腿边缘被一只一乍长的蝎子钳住，还有一条不知名的紫色多足虫刚爬上她的鞋面——一共只有三只毒虫，还在可控范围内。 岑今闭上双眼，努力感受着覆盖她全身的“空间”。 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表述，她的身体像是融在了某种胶质中，这层“胶质”是呼吸着、缓慢流动着的，像浅浅的沼泽，平静的表面下喧嚣着不稳定的旋涡，等待着第一个莽撞的闯入者。 毒蝎偏开脑袋，探进了她的右侧裤腿，一甩宽大的蝎尾，狠狠地朝着岑今的皮肤刺去。 岑今依旧没有睁眼，但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聚焦在蝎尾袭来那一处。 进了模拟舱副本之后，她的空间壳似乎变得活跃了不少。蝎尾扎入空间壳，像是往池塘中心投入了一粒石子，平静的表面被戳碎，周围胶质状的“空间”震荡起来，疯狂地向圆心处的蝎尾涌动。 二者相触的那一刻，毒蝎的躯干突然开始剧烈地挣动，它猛地拔出了它的尾巴，同一时间，岑今睁开双眼，看见了一只没有尾巴的、黯淡无光的蝎子瘫在她的脚边——它宽大的蝎尾被空间壳“吞噬”，只留下一个渗血的切面。 该说不说，切得还挺平整，跟激光切割机切出来的旗鼓相当。 毒蝎的躯干原本泛着一层淡紫色，现在已经褪成了淳朴的裸色，不知道是因为带毒的尾巴被切掉了，还是因为伤口失血过多。 脚后跟的蜘蛛反应有些迟钝，跟着蝎子一起爬进了岑今的裤腿，但不如蝎子聪明——它爬上的是岑今的机械左腿，咬不动也扎不进去。 不仅如此，他还被空间壳削断了四截前腿，和蝎子一起仰面掉在了地上，正挣扎着翻身。 那只紫色多足虫目睹“前人”的惨状，甚至都没爬到岑今的脚踝，就果断掉头离开去毒害别人了。 在模拟舱外，她那鸡肋的空间壳挡不住外卖机器人不小心挥来的一拳；但在模拟舱副本中，空间壳居然拥有了“吞噬”的能力。 岑今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操控“空间”，她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让“空间”汇聚或是扩散。 之前对付毒蝎时，她就是将“空间”聚集在了蝎尾的位置，让那一处的空间壳爆发出更强大的能量，干脆地吞噬了整个蝎尾。 这就是深蓝所说的潜能开发吗？那这会是她异能潜力的上限，还是说，这不过是一个开始？ 她之前对自己的d级异能从未有过期待，但这个念头甫一闪过，她还是不禁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岑今不敢在这个时候多想，当务之急还是完成主线任务，以免夜长梦多。 她又看了一眼倒计时：2:19:10。任务完成度目前只有11%，她得加快进度了。 岑今又站回了壁画前，重新打开她鬼画符的素描本。 测试过了她的能力，她现在已经不担心满地乱爬的毒虫了。就算还有不长记性的虫子要爬到她身上，那受伤的也只会是虫，不会是她。 她迅速地扫了一眼接下来的壁画内容，然后埋头就是一顿龙飞凤舞。 9%——13%——19%——28%……完成进度涨得飞快，岑今唰唰翻页，忽然余光瞟到身边还有一个身影也和她一样，脚下一动不动，全神贯注、一门心思地画画——是谁这么有本事？ 她低头一看，是那个冰块脸的小女孩，姜月月。 察觉到岑今的视线，姜月月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岑今对上女孩的眼睛，愣了一瞬，手中的画笔都停了下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姜月月那对乌黑的眼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金灿灿的黄金竖瞳，像是毒蛇的眼睛，盯久了直让人脊背生寒。 第7章 姜月月似乎很满意岑今的反应，她冰冷僵硬的面部神情略微有些松动，上下打量了岑今几个来回。 “你也不怕毒虫，为什么？” 第6章 姜月月的黄金竖瞳乍一看有点瘆人，但岑今的适应能力向来良好，多看了两眼之后，她觉得这个造型其实还是挺帅气的。 至于为什么不怕毒虫—— “因为我的异能很有威慑力，毒虫都怕我。”岑今说得一本正经，满脸严肃。 姜月月无语地把眼睛瞥到了一边：“别把我当小孩哄。” 好有个性的小孩，岑今心想。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怕毒虫？”她把这个问题抛了回去，她也很好奇姜月月的异能是什么。 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小女孩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表情。她突然咧开嘴笑了一下，虽然笑得有些鬼气森森：“因为我的异能——更有威慑力。” 岑今低下头看了看，以姜月月的双脚为圆心，几步长的半径里干干净净，没有一只毒虫敢靠近。 但她自己的脚边，除了缺胳膊少腿的毒虫残躯之外，还是蛰伏着那么几条贼心不死的完整毒虫，随时都有可能贴上来冒犯她一下。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好吧，姜月月说的确实没错。 不同于她俩这个小角落里的宁静祥和，剩下四人正和毒虫大军混战， 红蘑菇像打地鼠一样，此起彼伏地从地面的裂隙里冒出来，地面上毒虫的尸体和新生的毒虫混在一处，密密麻麻，让人无处下脚。 大殿里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 胡家明解除了手臂的强化，把强化部位换成了双脚和小腿。他手上抱着素描本胡乱图画，左右两边交替着来回跺脚，周围一片都被踩成了一个小坑。 然而，仍然是架不住不断新生的毒虫的围堵，还有些甲壳坚硬、根本踩不死的，眼疾手快地扒上他的脚踝就扎，皮肤上瞬间青紫了一片。 胡家明的脸涨得通红，要是铁脑壳也会冒汗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挂了一脑门的大汗了。 “兄弟们！给主播加加油打打赏，主播马上把这群臭虫都干废！” 眼见着自己疑似中毒，他也顾不上面子了，恨不得直接从观众的口袋里掏出硬币来，好让自己早点买上道具——起码买把小刀，摆脱和毒虫肉搏的局面。 蒋琳的脸色也很难看，但她还是护着陈小明，勉强在两人身边维持起一圈低矮的风墙，挡住了想要接近的毒虫。 这是她刚琢磨出来的新技能，杀虫效率比单一的风刃高不少。不过相应的，对体力和精力的消耗也变大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真、真的对不起，我的能力一点用都没有……”陈小明一边喃喃着道歉，一边攥紧铅笔画得飞快。看他笔下的进度，居然和从一开始就没担心过毒虫的姜月月相差无几。 “别这么说，每个人的能力适用场景不同。”蒋琳在觉醒异能前，曾是十二年级的常驻老师。 她看到陈小明，就像看到了自己班上的学生，属于教师的 责任心熊熊燃烧，下意识地就想保护好他。 在风墙外徘徊的毒虫似乎又有了增多的迹象，她叹了口气：“你自己的进度还不到20%吧？你先画自己的本子，把我的素描本还给我，我现在还有余力赶赶进度。” 之前蒋琳忙着用风刃对付虫群的时候，陈小明试着在她的本子上画了几笔，没想到蒋琳的完成进度真的增加了——原来系统只认素描本封面上的姓名，并不会区分实际是谁在执笔作画。 这个发现让陈小明松了一大口气，他立马收起了自己的素描本，开始疯狂地帮蒋琳临摹壁画——这让他觉得自己并不完全是个拖后腿的累赘。 他把蒋琳的素描本护得更紧了，弱弱但很干脆地拒绝了她：“蒋琳姐你别分心，我、我很快就能画完的！” 蒋琳没办法，只好咬咬牙努力再把风墙凝实几分，希望自己能撑得更久一些。 倒计时还剩一个半小时，几人脸上的神色都有些着急了。 至于路阳——岑今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再也没在这个大殿里看到过路阳了。难道他的异能是隐身？ 但就算能隐身，这么大个大活人，在大殿里行动总会留下点痕迹吧？路阳怎么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岑今已经完整临下了前两面墙的壁画，走到了拐角处。 她正一心二用地思索着，忽然身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岑今老师，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她闻言抬起头，角落里空荡荡的。 姜月月的进度比她快，已经走在前面了。她的身边没有任何活物，除了一棵和她差不多高的树——等等，刚进门的时候，大殿角落里有树吗？ “岑今老师，是我，我是路阳。” 这次岑今听清楚了，和她说话的就是面前的这棵树，熟悉的声音也正是消失多时的路阳的声音。 树根边上不是没有毒虫，但它们都对一棵平平无奇的小树不感兴趣，纷纷绕开根系匆匆爬过。细看树干表皮的纹路，似乎还能看出几分路阳五官的影子。 殿内众人正在虫群围攻下水深火热，树人版路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角落里遗世独立、岁月静好。 她觉得这个场面有种说不出的冷幽默，着实是让人一时语塞。 路阳见她默不作声，以为岑今是不想搭理自己，不由得加快了语速：“事到如今，遮遮掩掩也没有意义了！” “我对老师你坦诚，我的异能叫做‘植物人’，可以‘复制’附近植物的外表伪装自己，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植物人？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有意思。 “咳咳，问题是伪装成植物之后，我也会像医学上的植物人一样丧失行动能力。” 岑今点点头，明白了：“所以你没法在变成树的状态下完成临摹壁画的任务。” “没错。我不擅长攻击，没法解决毒虫，只能选择发动异能。但变成‘植物人’的时候，我又没法完成任务——可恶，这真是让人头疼啊……”路阳的枝条轻轻挥动了一下，树皮上流露出疑似是惆怅的神色。 “……有话快说。”岑今觉得这小子该喝点东方神药调理一下中二病。 “好的老师！”路阳唰地把枝条收了回来，“我希望老师你能你拿走我的素描本帮我临摹，我看到小明老师就是这么帮蒋老师完成任务的，这个方法可行。” “如果老师愿意救我于水火，我将和老师缔结契约，在这个副本中成为老师忠实的使徒，为老师冲锋陷阵、赴汤蹈火！” 岑今拿着铅笔的手狠狠抖了一下，她觉得路阳再说下去，他的树皮都要燃起来了。 “你怎么不找姜月月帮忙？” “咳咳，小姜老师不爱说话。”——懂了，姜月月压根就没搭理他。 岑今倒是不介意顺手帮他一把，她觉得在副本里多一个队友不是件坏事。而且路阳的异能很独特，说不定就能出其不意，派上大用场。 就像她的鸡肋异能空间壳一样，虽然挡不住正经武器的攻击，但刚刚好能在这里用来防虫，也不失为一种妙用。 “行，等我画完自己的，还有空的话就回来帮你画。”当然，帮这小子的前提是先把自己的任务完成。 她看了一眼任务界面，显示完成进度已经涨到了82%，胜利在望。 路阳喜形于树皮，生怕她反悔，直接哗啦一下把素描本抖到了地上：“老师，你现在就把我的素描本带上，一会儿就不用回来看我了！” 岑今无语地捡起写着路阳大名的素描本，揣进了夹克外套里。 她重新打开自己画了一大半的本子，正准备落笔，一行闪闪发光的字幕就从光脑里弹了出来，在她眼前徐徐展开：恭喜主播【姜月月】率先完成主线任务一！其他主播要抓紧时间了哦~ 倒计时：1：09:15。 岑今几乎是立刻就看向了姜月月，那个小女孩刚合上素描本，黄金瞳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茫然——她应该是刚画完三面壁画，抬头就看到了系统通知。 设身处地一想，岑今觉得姜月月大概会有点尴尬。 几人还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地上的虫群先窸窸窣窣地动了。 它们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百千根虫足在地面上焦躁地拍打，躯干也不正常地扭动起来。毒虫移动的速度像是突然被按下了快进键，几乎是冲刺般地向距离他们最近的人类发起攻势。 又有毒虫攀上了胡家明已经一片青紫的小腿，他还没来得及抬脚反抗，毒针就已经狠狠地扎进了他的皮肉。 他的神色越发焦躁不安，衣服完全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一条暗紫色的百足虫悄无声息地顺着裤腿爬到了他的腰际，摇头晃脑地立起了上半身，像是在试探。 “腰，小心！”陈小明在大殿的另一角狼狈地躲闪，但他摘了眼镜，视力反倒好得出奇，一眼就看到了潜伏在胡家明身上鬼鬼祟祟的百足虫，急忙大喊出声提醒。 第8章 但还是晚了。 胡家明还没低头，百足虫就猛地一缩一伸，整个虫身窜了出去，“弹跳”降落在他青筋暴起的小臂上。 毒虫张开口器，冲着显眼的青筋恶狠狠地咬了下去，霎时间，就弥漫出一片钱币大小的紫色印记。 “我去！”胡家明的脸涨得更红了，他手忙脚乱地拿起素描本拍飞了毒虫，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脖子向下淌，看起来很不好受。 那边蒋琳的风墙也快撑不住了，旋转的速度慢了下来。 发狂的毒虫根本不把这点障碍放在眼里，不管不顾地往里面冲。 体型庞大的毒蝎在这场与风墙的角力里胜出，风墙只在它们坚硬的甲壳上磨出一串火星，根本起不到像之前一样的防卫作用。 第7章 陈小明眼看着毒蝎就要爬到蒋琳的脚下，也顾不上画画了，一手小心翼翼地抱着蒋琳的素描本，另一手掏出了刚用打赏值兑换的小刀，不管不顾向蝎子刺去。 毒蝎的爬行速度极快，他觉得眼前简直是一团淡紫色的模糊重影在漂移，手里的小刀毫无章法地乱挥。 蒋琳嘴唇发白，但好在头脑还算清醒。眼见风墙已经挡不住虫群的冲击，她当机立断撤下了这层防护，决定转守为攻，主动出击。 她强行提起一口气，几道风刃在手边凝结，一股脑向毒蝎打去，堪堪在毒蝎爬上鞋面之前斩断了它的蝎尾。 “先别管任务了，”蒋琳把陈小明拉回自己身边，顺便抽走了自己的素描本，“我还能用风刃拦一拦，实在拦不住的你再补刀，首先保证自己不中毒，能做到吗？” 没了风墙的阻拦，密密麻麻的虫群畅通无阻地向他们涌来。陈小明咬牙点了点头，重新戴上眼镜，整个人弯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蒋琳又劈开一只巨大的蜘蛛，喘了口气：“你是远视眼？刚刚提醒胡家明的时候视力不是挺好的吗？” “这、这是我的异能，”陈小明举着小刀气喘吁吁的，神色很紧张，“我是千里眼，但不戴眼镜的话，只、只能看清远的东西，看不清近、近的。” 蒋琳了然地点点头，但头只点了一半，她就不得不转身迎上斜刺里弹射过来的一条大虫 。 再凝结风刃把毒虫斩断在半空已经晚了，她索性攻向自己的手臂。大虫刚扒上她的右手，就连着一层皮肉一起被她削了下去。 蒋琳的胳膊一片鲜血淋漓，但她愣是一声没吭。 岑今那边也不好过。 她仗着自己有空间壳护身，想硬抗下这一波毒虫狂暴，趁早把任务完成。但疯狂的虫群已经完全丧失了基本的判断力，不再像之前那样对她敬而远之。 见她站着不动，毒虫便放肆地往她身上钻，就算爬在前面的虫子被空间壳吞掉了双腿，也依旧有一队又一队的毒虫前赴后继。 空间壳凝聚的“空间”，总量是有限的。岑今操纵着包裹全身的“空间”四处游移对付毒虫，颇有种拆了东墙补西墙的局促。 另一方面，她还得分神去画画，坚持了不到五分钟，她的太阳穴已经开始突突直跳。 针扎般细细密密的头痛让岑今有些焦躁，她落笔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潦草。她索性一直开着任务界面，88%——93%——95%……就快了！ 岑今的注意力高度紧张，大殿里一切的杂音都从她耳边消失，剩下的只有画笔与纸张接触的沙沙声，还有移动“空间”时旁人难以察觉的破空声。 她放佛又回到了在自己的狗窝里做手工的日子。每次小心翼翼地粘合最后几个接口，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她都会进入这样一种宛如“真空”的状态。 忽然，一声突兀的“嚓”顺着她的耳道清晰地冲进了脑海。 岑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立即调动空间壳向她的左腿膝盖处汇集——那是她机械小腿和肉身连接的地方，被毒虫钻了空子。 下一个瞬间，一条被削掉了半截的长虫仰面掉在了她的脚下，已经死透了。 但岑今终归还是晚了一步。刚刚那一声细微又尖锐的“嚓”声是她皮肉破开的声音，她能感觉到长虫的毒针往她皮肤里扎进了一个尖儿，扎得不深，但附近的肌肉还是有微微的麻痹感。 有长裤阻挡，岑今看不见那一片皮肤的颜色。不过正好，她也下意识地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被毒虫扎了。 只要她不表现出别的异常，不仅在场的几人看不出来，就连一直盯着她直播的观众，也基本不可能发现。 岑今垂着眼，心思飞转，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破绽。她好像天生就对痛觉不太敏感，所以在受伤这件事上，反应总是比别人慢半拍。 她手里的画笔只停顿了一瞬，又紧接着画了下去。 98%——99%——100%！任务完成！ 光幕上的字一个一个蹦出来，她抬眼飞快地扫过去： 【主线任务一：临摹壁画】 【完成进度：100%】 「恭喜你完成凤凰村民俗体验夏令营的第一项任务！虽然你的临摹技艺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对待体验的用心程度仍然无可置疑。作为第二名完成体验的主播，你将获得2000打赏值的奖励！在接下来的任务中，也要继续努力哦~」 第二名能拿到2000打赏值？那姜月月拿了多少？ 岑今一边想，一边打开了直播界面。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没顾上直播了，直播间里弹幕刷起了屏，大多都在呼叫主播： 【修理工人什么时候来看看我们？好想你。】 【都快忘了主播长啥样了……】 【急急急！谁能告诉我这位铁血工人的异能到底是什么？？！！】 【不想看满地的丑虫子了，想看主播。】 【不知道，反正很牛逼，毒虫绞杀机！】 【主播你终于开摄像头了！！！】 【啊啊啊啊啊啊姐姐快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打赏值~】 岑今的视线顺理成章地落到了打赏值上——上次看还只有280，这次在加上了系统奖励的2000之后，居然已经突破了5000！ 看来她之前装腔拿调的神秘大佬人设拿捏得不错，还是唬住了不少人。 她继续保持：“谢谢大家，我都看到了，你们也辛苦了。” 至于异能究竟是什么，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主动透露的。难道要告诉观众，她的异能是一层刚刚好只能挡住虫子的透明壳子，评级还在最末一档吗？ 最能吸引人类的，是他们自己的好奇心与想象力。她要尽可能久的吊住直播间观众的胃口，这样才能提升她的直播间留存率，增大观众们给她打赏的可能。 岑今现在觉得，做主播好像也没那么难嘛。 在完成任务之后再去看门上的倒计时，她的心态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之前担心时间过得太快，眼下嫌弃倒计时走得太慢。 倒计时还剩一小时不到，她看到姜月月在神殿门口转了一圈，然后又退回了角落里岁月静好。看样子是完成任务了也没法通过大殿门禁，只能乖乖等三小时倒计时结束，青山进来接他们出去。 既然如此，不如在这个对她来说相对安全的关卡里换个道具，试试效果，看看系统提供的道具究竟值不值得她拿打赏值来换。 她打开商店，确认购买。一眨眼的功夫，价值5000打赏值的点火枪就已经落在了她的手上。 岑今下意识掂了掂，还挺重的，没有经过任何改装，就是一把五十年前就存在的超普通款点火枪。 不过没关系，她一甩马尾，对观众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用你们的打赏换来的新装备，很适合我。” 【howpay，howpay】 【主播继续加油，把这群虫子全弄死！】 【啊啊啊所以铁血工人女士的异能到底是什么……】 【新装备有我的功劳，参与感拉满】 【投了几个币啊就有你的功劳？有你什么事？】 【已充666，截图为证】 【打扰了。】 【怎么回事，好像莫名有种养成的快乐】 【主播是不是忘了还要帮隔壁路阳做任务，心疼路阳一秒】 点火枪的枪管差不多有一米长，垂手拿着就能直接捅到地面。 岑今收起直播窗口，试着按下了扳机。枪口喷出来的火焰倒是很旺，她在地上划了一圈，脚边的残缺虫尸滋啦啦地散发出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气味。 “姑娘，你任务都做完了，又不怕毒虫，换这个点火枪有什么用？” 从看到系统播报的“主播【岑今】完成任务”之后，胡家明的眼神就时不时地往她那里瞟。 姜月月就算了，小女孩嘛，他可以让着。但岑今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女性，就顾着自己做任务，明明有能力也不来帮帮他们这些辛苦和毒虫搏斗的人，是不是太自私了？ 岑今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第9章 胡家明的四肢大片青黑肿起，没剩几块完好的皮肤。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双目赤红，一瘸一拐地向岑今走来，密密麻麻的虫群也跟着他一起涌向岑今：“不如借给我用用吧，做人不能太自私。” “你会用吗？”她也不躲，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点火枪谁还不会用了？！”胡家明暗自强化了双手，猛地上前一步，伸手就是抢。没想到岑今压根就没使劲儿，他一把就将那昂贵的点火枪夺了过来，还因为用力过猛往后踉跄了几步。 他的视线在手上的点火枪和岑今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最终“哼”了一声。 “那你拿去吧，最好是能帮大家杀虫杀干净了，”岑今转身向姜月月的方向走去，“出去了还能把你的英勇事迹告诉联邦警局，评一个乐于助人奖。” 姜月月原本正亮着一双黄金瞳在角落里津津有味但面无表情地看戏，看到岑今突然朝自己走了过来，嘴角撇成了一条“有何贵干”的直线。 岑今真诚地笑了一下：“你这儿虫子少，能不能借我躲躲？”陈小明和蒋琳显然也发现了姜月月的特殊，两人正排除万难往这边挪。 “呵呵，没用的成年人。”姜月月显然还在记恨岑今之前把她当小孩儿哄的事，但她也没动手把岑今赶走，算是默许了。 毒虫进入狂暴状态之后，偶尔也会有几只精神失常的“亡命之虫”冲上来咬她。但姜月月压根没管，被咬了最多不过流点血，皮肤完全没有出现青紫的迹象，就像是对 毒虫免疫一样。 看着她的一双黄金竖瞳，岑今觉得，她的异能大概率和毒蛇有关。不过她也不急让姜月月开口，当务之急是赶紧掏出素描本——不是她的，而是路阳的。 她之前自顾不暇，差点儿就把这事忘了，还是看到了弹幕的提醒才想起来，角落里还有一个植物人等着做她忠实的使徒。 一回生二回熟，她这次下笔的速度快了不少，不到五分钟，已经唰唰翻过了三面纸。 “为什么没用啊！！”大殿中央忽然炸开了一声怒吼，地上膨胀的红蘑菇似乎都被震得抖了一抖。 岑今像是早有预料，没有抬头，嘴角却挑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第8章 “这些虫子根本就烧不死，烧不死！”胡家明气急败坏，恶狠狠地把点火枪砸在了地上。他身上不祥的青紫弥漫开来，手脚不时地抽动，像是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本以为，拿到点火枪，就能轻而易举地把这群毒虫变成烧烤——这可是5000打赏值才能买到的道具，肯定能发挥奇效！ 他按下扳机，一簇硕大的火焰从枪口跃出，映在他赤红的双眼中，闪着希望的亮光。 他咧开嘴笑了，将火焰对准了脚边的一只毒蝎，他看到毒蝎原本高高举起的蝎尾开始焦躁不安地左右摆动，渐渐地，它泛着淡紫色光泽的身躯被橙红色的火焰完全吞没。20、19、18……2、1！ 他耐着性子等了二十秒，这下总该死透了吧？ 胡家明移开点火枪，想象中焦黑的尸体没有出现，全须全尾的毒蝎冲他扬起了一对大钳。 他瞪大了眼睛，连忙强化双腿，一脚踢飞了毒蝎。他不信邪地把火焰对准另一条长虫，这次足足等了半分钟，可移开枪口的时候，长虫躯壳的光泽甚至更鲜艳了，就像是金属得到了煅烧一样。 “不可能啊……为什么！”他明明看到岑今在刚拿到点火枪的时候，成功烧出了一片虫尸。为什么他不行？难道是那个女人对点火枪做了手脚？ 他不断地对准毒虫，又移开枪口。可无论尝试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这些毒虫根本就烧不死，甚至不会因为火烧而受半点伤害！ 蒋琳和陈小明已经挪到了姜月月身边，这两人面色苍白，身上都有毒虫蜇咬的伤痕，不过远没有胡家明严重。 姜月月没有主动出手帮他们杀虫，但在她旁边呆着，虫群的数量已经比先前减少了不少，奋战了许久的两人终于能稍稍喘一口气。 陈小明画完了蒋琳的素描本，现在正埋头赶自己的任务进度，看样子已经画了一大半，应该能顺利完成任务。 岑今看向门上的倒计时：00：15：37。 她刚落下最后一笔，角落里安静的小树忽然哗啦啦地抖起了树叶——大概是路阳收到了完成任务的提示，想和她打个招呼。 与此同时，系统播报又一次弹在了所有人眼前：恭喜主播【路阳】完成主线任务一！距离任务结束还有15分钟，没有完成的主播要加快速度了哦！ 岑今长长地吐了口气，她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是时候再去装一波大的了。 在把点火枪给胡家明之前，岑今其实就已经预料到了他现在的反应。 之前她能把毒虫“烤熟”，是因为地上那一片都是被她的空间壳吞了一半的残虫，失去了完整甲壳的保护。 她看得仔细，残虫即使被高温加热也没有蜷缩变小，也就是说，点火枪能“烤熟”毒虫的肉，却影响不了它们的壳——这群毒虫的甲壳，异常的坚硬，而且耐高温。 她还没来得及去烧一烧全须全尾的活虫做测试，不过有胡家明这个一点儿都不沉稳的中年人替她试，省得她亲自动手，倒是给她腾出了帮路阳画画的时间。 点火枪被胡家明狠狠地扔在地上，半截陷进了蘑菇坑里，不幸粘上了湿哒哒的泥土和毒虫的残肢。岑今一步一步地朝她的5000打赏值走去，眼神里写满了心疼。 5000打赏值呢！如果真这么没用的话，系统还拿什么激励他们好好直播，帮公司从观众的口袋里掏子儿赚钱？ 岑今蹲下身，拾起了她可怜的点火枪，摸出两片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树叶，仔仔细细地擦着枪身。 点火枪对虫子无效，那换个思路，烧点别的呢？ 岑今重新攥紧枪把，把枪口对准了脚边的蘑菇坑——然后打开了直播界面。如果她的推测没错的话，接下来即将进入她的高光时刻。 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主播了，她不会放过这种能让观众们尖叫打赏的绝佳机会。 “咔哒。”是扳机被扣下的声音。 硕大的火焰从枪口喷出，吞噬了坑底刚刚冒出头的小蘑菇。火焰取代了孕育毒虫的红蘑菇，在地表之下不断膨胀、生长，很快填满了一整个蘑菇坑。 姜月月眯了眯眼，从她的视角看过去，一片狼藉的地面中央突然出现了一团跳跃的火红，似乎叫嚣着要将一切吞没。 岑今垂着眼，静静地等待火焰熄灭。蘑菇坑被烧干净了，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平平无奇的凹陷。不再有蘑菇，也不剩一颗孢子，只有一撮余灰静静地躺在坑底。 接下来，她利落地拎起长枪，一个又一个地，点燃了神殿地面上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蘑菇坑。一簇簇火焰在跳舞，升起的烟尘掩盖了混合着血水与毒虫残躯的地面。大殿中央的母神像站在一片朦胧里，身上的脏污看不真切，像是他们迈入大殿初见时那样纯白、美好。 无人在意的角落，路阳为了防止自己的根系也被点燃，终于解除了植物人形态，悄悄做回了人。 岑今看着这片被她点燃的土地，皱起了眉头。 她觉得这个场面有些眼熟，似乎是她第一次触碰模拟舱光滑的外壳时，曾在她眼前极短促地闪过。 难道那时的幻觉是一种预知？仔细回想起来，那个双手合十的少年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身形却与青山有七成相似…… 陈小明踩着点完成了任务，终于有时间抬起头看一眼大殿里的变故：“好漂亮……” 他有些失神，怀疑这里的毒虫可能确实像壁画所画的一样会让人中蛊——他竟然会觉得这满地跃动的火焰有种诡异的美感。 胡家明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也许是受中毒的影响，他的行动变得很迟缓。也不知道看到这一幕，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倒计时：00：05：19。 最后一簇火焰也熄灭了。大殿里不再冒出反复膨胀又坍缩的血红蘑菇，不再有源源不断的毒虫掀开蘑菇皮向他们奔来，之前剩下的虫子也大多被几人加工成了尸体，这一方小小的空间终于缓慢地安静了下来。 岑今在跌坐在地的胡家明面前站定，叹了口气：“我之前就担心你不会用点火枪，现在看来，你果然不会用。” 胡家明还没说什么，岑今先听见了“叮”的一声，是光脑弹出了新通知： 【达成隐藏成就：姐姐实火】 「正确使用道具“点火枪”，放火烧尽母神殿中所有血蘑菇，即可解锁该成就。」 「是否显示此成就？」 岑今选择了“是”。然后她看见她的直播界面最上方，“48岁铁血修理工人的直播间”前面出现了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姐姐实火】。 她现在知道了，原来直播间的观众是看不见光脑弹给主播的各种通知的，因为此时的弹幕正洋溢着懵逼但欢乐的气息： 第10章 【主播充钱了？】 【我认证主播实火，隔壁几个直播间的人气都没有主播高】 【好土的几个大字……】 【姐姐点燃的不是蘑菇，是我的心火~~】 【有没有人觉得主播刚刚嘲讽那个铁头大叔有点太过分了？】 【为什么叫姐姐？请尊称工人大人】 【主人大人】 【主人好像也不错诶！主人看我~~】 弹幕的讨论似乎走向了奇怪的方向，不过这不重要。 岑今的视线落到了打赏值后跟着的那个美妙的四位数上——“1751”。 她烧个蘑菇的功夫，打赏值就蹭蹭地涨了将近一个“小刀”。作为一个成熟的主播，她当即决定热情地 营业一下。 岑今五指并拢碰了碰额头，对观众们敬了个飞礼：“铁血女工，使命必达。我的目标是，让大家的每一分钱都不白花！” 很好，她的人设又立体了一个度——深藏不露但又很有服务意识的神秘大佬。 “天呐！你们怎么成这样了！”倒计时终于归零，封住大门的浅红色激光消融，露出了站在门口、一脸震惊的青山。 第一个开口的是蒋琳，她的气息有些虚浮，语调却是锋利的，有一种来自班主任的压迫感：“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对不起对不起，血蘑菇已经很久没出现了，”青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主动搀起了坐在地上两眼放空的胡家明，“是我疏忽了，我先前不该出去的，或者应该早点进来看看情况，真的太抱歉了……” 岑今一瞬不瞬地盯着青山，可惜他低着头，脸庞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姜月月的黄金瞳褪去了，她退开两步，同样眯着眼打量起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 他当然可疑。从他们进入凤凰村开始，引导他们一步步往下走的人就一直是青山。 带他们走进母神殿的是青山；着急离开，落下门禁把他们锁在大殿的也是青山；惊心动魄的闹剧结束之后，第一个出现的还是青山。 而且，他显然知道，母神殿里存在“血蘑菇”这种生物。 另外，青山告知他们的“夏令营的第一项体验”，同时也是系统颁布的主线任务一。 青山和系统又是什么关系？是系统的传声筒，还是副本中一个普通的可交互npc？他是被设定好的程序，还是可能拥有一定的自我意志？ 最关键的是，青山说的话，他们应该相信多少？ “先跟我出去吧，晚点我让村民们来清扫一下大殿，实在是对不住。”青山搀着胡家明往外走，像是没看见几人的神色一样，仍然在自顾自地连连道歉。 岑今和蒋琳对视了一眼，默契地选择了跟上青山走出母神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先静观其变。 路阳和陈小明像是开启了跟随模式，默默地贴在她俩身后。 姜月月则是远远缀在后面，在走出大殿之前，蹲下身捡起了一只举着大钳试图挡住自己的漏网之蝎。 第9章 迈出大殿高高的门槛，岑今用力呼吸了好几口夏日傍晚清爽的空气。 天边漫起晚霞，大片大片的粉与紫交溶在远山之上，是他们这些早已习惯了城市光污染的现代人难得见到的美景。 可惜眼下并不是一个允许“岁月静好”的时刻。 胡家明浑身又是剧烈地一颤。青山见状停了下来，把过分沉重的胡家明放在地上。 他白净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不行，不能再拖了。被血蘑菇寄生虫蜇伤不是小事，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找村医。” 原来那些毒虫是血蘑菇的寄生虫。不过它们带的是什么毒？为什么胡家明一副被夺舍了的样子？ 岑今没出声，在心里琢磨着。 胡家明被青山架着，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青紫发黑的四肢不时地抽动，举止神态和壁画中那些不幸中蛊的村民很是相似。 岑今忽然想起自己膝盖上还有伤口。之前忙着杀虫，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现在有空喘口气，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左膝盖的肌肉好像不太使的上劲儿，有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放着不管会怎样？我觉得我没有很强烈的不适。”蒋琳之前狠下心削下了一层皮肉，毒素扩散的范围不大，在她触目惊心的伤口周围泛起一圈淡淡的紫色。她因为失血过多和过度使用异能而面色惨白，但好在神智依旧清明，中毒应该不深。 陈小明的小腿和手背上都有青紫色的伤痕，他眼巴巴地看着青山，有些迟钝地等着他的答案——虽然他的头有点发晕，但他完全不想去看医生，更别说是听起来就会让人联想到种种恐怖传闻的“村医”了。 “传说中血蘑菇寄生虫携带傀儡蛊，放任毒素扩散甚至能完全侵占人的心智！”青山急道，“村里的医生有经验，我带你们过去。没有中毒的朋友今晚好好休息，给大家准备的房间就是母神殿广场南面的那一排吊脚楼，抱歉没法带几位过去了。” “传说中”？意思是他们凤凰村村民对寄生虫的虫毒也只是道听途说，没有确切的诊断？这个村子的科技水平怎么忽高忽低的——听起来更可疑了。 岑今站着没动，她对青山口中的“傀儡蛊”的真实性持保留态度。她打算继续瞒着，只要青山没看出她中毒，那她就是没中毒。 陈小明听到“傀儡蛊”三个字，像是被吓到了，默默跟到了青山身后。 蒋琳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去见见这个村医——要是真有危险，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在青山看不见的角落，她悄悄对岑今比了两个手势，希望岑今能接收到她的信号。 青山冲着留在原地的“完璧”三人组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扶起胡家明，急急忙忙地带着陈小明和蒋琳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路阳？”岑今目送他们消失在母神殿背后，回头喊了一声她的忠实使徒。 路阳呆立在原地没动，好像魂还留在母神殿里没追上来，于是岑今又叫了一声：“炎君？” “诶！”这下他反应过来了，一个激灵把背都挺直了。 岑今笑眯眯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啊，我的忠实使徒？” “真是太谢谢您了，岑今老师！有什么需要使徒做的，请您尽管吩咐。” 姜月月在一旁把小脸绷得紧紧的，瞟过这二位的眼神里写满了无法理解。 “你能跟上他们，然后在那村医的地盘上变成植物人呆一晚上吗？”岑今礼貌但毫不客气地开始给路阳派活儿，“蒋琳应该会在路上留记号，注意草丛。” 路阳虽然中二了点，但他不傻：“去监视村医和npc老师？我也觉得他们有点不对劲。” 岑今摆摆手：“怎么能叫监视呢，我是关心各位主播的人身安全。” “既然是岑今老师的要求——可恶啊，那我不得不拼尽全力了！” 路阳在母神殿里那三小时基本上什么也没干，藏在角落里看众人忙忙碌碌，心里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现在岑今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让他的异能有了用武之地，路阳恨不得直接飞到村医的花盆里把自己栽下，看看青山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万事小心，晚上我们过来看你。”岑今叮嘱完路阳，转头拍了拍姜月月的肩膀，“对吧，月月？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要她一个人去夜探村医院，说实话，她有点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但拉上异能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姜月月，那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而且，今天晚上的这段时间，中毒的三人被npc控制，但他们几个可是自由身。姜月月显然不是谨小慎微、胆小怕事的人，不可能放过这个探索剧情的好机会。 姜月月看着岑今笑面虎似的神情，心中冒出一丝被拿捏的不爽。 岑今说中了，村医那儿她是一定会去的。跟岑今一起行动嘛，也不是不行，必要的时候可以把她推出去卖了，也算能派上用场。 想到这里，姜月月阴森森地勾起嘴角，点了点头。 三人分头行动，路阳即刻出发，去追踪青山一行人的踪迹；姜月月和岑今分别回到挂着她们姓名门牌的吊脚楼，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 入夜的凤凰村很美。不同于白日里山清水秀的桃源风光，到了晚上，屋檐边、阑干上、高矮不一的枝杈上挂着的灯带都亮了起来，穿越村寨的蜿蜒小溪倒映出两岸的灯光，溪水摇曳着霓虹色的梦幻光影。 不过，光怪陆离的美景却给岑今二人带来了一些麻烦。岑今一直等到了晚上十二点过，凤凰村依旧灯火通明，她和姜月月也只能硬着头皮，在明如白昼的环境中推进她们的潜行计划。 另外，还有一个坏消息。 在回到房间之后，岑今一直开着直播界面。她闲下来就会去看一看，简单和观众互动一下。但是几个小时下来，她没有看到任何一条和被带走的三人有关的弹幕，应该是直播间设置了相关的屏蔽，禁 第11章 止弹幕向主播泄露场外信息。 这就意味着，她对村医馆的情报来源，只能依靠不知道靠不靠谱的路阳。 “这灯管装的……树底下都是亮的！”岑今忍不住低声吐槽。她这一路上不是半蹲贴着石头走，就是在吊脚楼的房柱之间钻行，实在是很憋屈。 姜月月个子小，躲藏起来不像岑今那么费劲。她走在前面，面无表情地瞥了岑今一眼：“能看清蒋琳留下的标记，是好事啊。” “……”行吧，好心态决定女人一生。 蒋琳当时给岑今比的那两个手势，先是指了指地上的杂草，然后是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了个心。岑今沿着下午他们离开的方向找过去，每到岔路口，都能发现一丛杂草被鞋尖左右碾了两下的痕迹，草根的形状恰好是一个心形——得亏蒋琳是对着岑今打的手势，要是换成路阳，说不定要以为蒋琳老师是在给他比心打气。 岑今二人追着爱心杂草的踪迹，在林间一连拐了七八个弯，终于柳暗花明。 眼前是一棵根系发达、枝繁叶茂的通天大树，主干粗得能容下十人合抱。 在半层楼高的位置，同样粗壮的枝杈上架着一座豪华树屋，屋子的左侧是一面宽阔的落地玻璃窗，但窗户内侧装了百叶，看不清屋里的情况。透明材质的电动扶梯连接着地面和树屋所在的平台，要是用模拟舱外的标准来衡量，简直就是南岸的上流人士才住得起的一梯一户独栋大平层。 姜月月和岑今一起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仰头研究了一阵，也没看出什么特殊之处。她不想再浪费时间，拔腿就要上前去，结果迈出的半只脚还没落下，就被岑今一把拉了回来。 “先等等，我找找路阳。”岑今觉得，路阳的卧底水平应该还没修炼到能直接摸进室内，多半是伪装在了大树周围，或者直接藏在树上。 “那你找快点。” “区区十二点半，别急。”岑今的视力很好，她上下扫描了一圈树屋四周的小树，并没有看到类似人脸的树皮纹路。 “我还在发育，不喜欢缺觉。”姜月月面无表情地盯着岑今。 听了这话，岑今莫名生出了一股作为成年人的责任感。 她挺直了背脊，把视线挪到树屋所在的巨树身上，从虬结的树根开始，一寸一寸地往上挪。挪到从树屋屋脊下探出一截的、一根扭曲的枝杈时，岑今的目光停住了——她似乎从树皮上看出了一点拉长变形的、人类五官的轮廓。 她从地上拣了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像丢沙包一样，对准那根枝杈扔了过去。 “咚”的一声闷响，扭曲的树杈被精准命中，枝头茂密的绿叶一齐颤了两下。 怎么没反应？难道是她看错了？ 岑今正想再扔块更大的石头试试，下一刻，就看见被她锁定的那根树杈往下降了降，又努力往上抬了抬——好像在画一个对勾。 她拍掉手上的灰，无声地笑了：“找到路阳了，我们先去和他汇合。” 姜月月低头点了点光脑——计时器显示，岑今一共花了三分二十七秒，倒是比她预想的快。 从电动扶梯上去，沿着平台走到树屋左后侧的位置，就能轻松摸到树杈版路阳，但这样的潜行路线未免太过明目张胆。二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一种更为隐蔽的方式——爬树。 岑今伸出机械右手扣了扣树皮，抓握力和摩擦力比起她原生的手掌都有所增强。庞大的树根连接到树干底部，形成一片平缓的坡面。掌握好平衡助跑，到坡面转陡的极限位置用力一蹬，岑近往上蹿了大半个身位，双手扣住了低处的一根粗枝。 她骤然绷紧背肌和大臂，向上拉起了自己的身体，再反手一撑，一双长腿轻松踩在了粗枝上。 岑今低头去看姜月月，发现她正站在树下脱鞋。 没有了鞋子的遮挡，姜月月的两只很“骨感”的机械脚露了出来——之前一直没发现姜月月机械化的部位，原来是穿鞋遮住了，实在是刁钻。 她把鞋塞进了背着的一个小包袱里，两只脚轮流往前一甩，两把寒光锃锃的小刀就从脚尖“蹭蹭”冒了出来。 第10章 姜月月的“脚尖刃”看起来像是由超硬碳合金制成的，锋利异常。 岑今见她畅通无阻地把小刀插进了树干，然后交替着抬脚，一级一级地往上走，如履平地，轻松得像是在上楼梯一样。 怎么姜月月不仅异能好用，就连义体也好用？岑今现在怀疑，模拟舱设置了未成年人保护。 两人很快就登上了树屋所在的木制平台。屋檐下的树杈版路阳“唰唰”地抖着叶子，招呼她俩过去。 “说说吧，有什么发现？”岑今拍了拍他的“身子”，以示打招呼。 “遵命！”树皮上，疑似路阳五官的纹路拉长了，他像是深吸了一口气，“我追踪到这里的时候，青山老师正好从树屋离开。在小树林的边缘，我们两个只差一点就要迎面撞上，幸好我急中生智——” 岑近感觉他说着说着又要燃起来了，连忙打断：“这段略过，讲重点。” “好吧，跳过。总之就是我有惊无险地找到了这个绝佳的位置安顿了下来，刚到的时候，玻璃窗内侧的百叶还没有被拉上，我枝头的叶片正好可以看到屋里的情况。” 岑今和姜月月一齐看向了右边的窗玻璃，百叶窗的缝隙间渗出一线线暗红色的微芒，正一起一伏地规律闪动。 “从大门进去，是一间很宽敞的手术室，里面并排放着六张手术床，看起来都有点破旧。” 路阳成功伪装成树杈的时候，蒋琳三人已经分别坐在了靠背抬起的手术床上，彼此之间相隔一个床位。 胡家明的眼神看起来直愣愣的，没有焦点；陈小明是一双机械眼，他又戴着眼镜，看不出什么异常，但他的肢体动作有些迟缓。 “蒋琳老师应该还很清醒，她没有靠下去，脊背绷得笔直，称得上一句‘坐如钟，站如松’！” 姜月月长长的眼睛眯了起来：“说重点。”她发现了，路阳是个不折不扣的话唠。 “我保证，接下来全是重点！” 路阳的语速骤然提升，从说书变成了说绕口令：“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戴着一副红框眼镜、穿无袖白大褂的女人推开了手术室右边的一扇小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就是青山老师提到的村医。” “村医整个人很瘦削，从侧面看薄薄的一片，但她的上肢改造成了两条巨大的机械臂，有岑今老师右手这条的两倍宽，结构和功能看起来都很复杂，比起十合一版本的多功能军刀也是不遑多让。” 村医手里拿着三根粗壮的、灌着透明液体的针筒，针头和食指差不多长，泛着晃眼的冷光。 她推了推眼镜，一步步朝着最右侧床位的蒋琳走去，微微勾起的嘴角流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蒋琳的目光紧盯着针管：“如果是麻醉剂的话，我想我不需要。” 村医居高临下在她的床边站定，镜片下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扫过蒋琳的身体，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了。 “不，你一定需要。” “她们的对话是我看唇语推测的，不保证准确哟。反正村医刚一说完，蒋琳老师就蓄势待发打算动手了！”路阳抓住机会换了口气，继续噼里啪啦倒豆子，“但是就在这时，村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她的机械手指点在了蒋琳老师的眉心，蒋琳老师的眼神瞬间就涣散了！她整个人开始剧烈地发抖，也不知道村医对她做了什么。” 岑今皱了皱眉，用她多年搞机修的思维推理：“浑身发抖？村医的机械手会放电？” “看样子不太像。”路阳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我怀疑村医也有异能，但我没有证据。” 听到这个消息，姜月月本就冷冰冰的脸又降了几度温。 “连蒋琳老师都败下阵来，另外两位就更不是对手了。村医给他们一人来了一针，那么长的针头整个穿进手背里，我看着都心惊胆战。”说到这里，路阳的叶片应景地抖了抖。 “针管里装着的透明液体应该就是麻醉药剂，注射完之后没一会 儿，三个人就都闭着眼倒在手术床上了。” 如果青山说的是真的，三人中的虫毒携带“傀儡蛊”，那么村医就应该采用对应的驱蛊方法来救人。 但是听路阳的描述，村医上来就直接给三人做了个全身麻醉——难道驱蛊还需要开膛破肚寻觅蛊虫，然后用物理手段把蛊虫挑出来？这未免有点太简单粗暴了。 况且，岑今晚上出门前一个人呆在吊脚楼的时候，检查过左腿膝盖上被寄生虫蜇到的位置。 以伤口为圆心，半径一厘米的范围内扩散出一圈硬币大小的青紫色，按起来有点麻有点痛，但基本上不影响行动。 她觉得，就算真有蛊虫，这蛊虫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犯不着下这么大一针管麻醉猛药。 第12章 岑今心头盘旋的疑问更大了：“然后村医对他们做什么了？” 路阳叹了口气：“然后村医走过来把百叶窗拉上了。”落地玻璃窗被百叶覆盖，路阳的上帝视角就此关闭。 “我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村医应该一直都在屋里，没有出来过。” 岑今并不失望，路阳提供的消息已经足够有价值： 一是村医可能拥有精神控制相关的异能，她们进去之后需要多留个心眼，提高警惕； 二是村医似乎打算用传统医学手术的方式为三人“驱蛊”，这不符合她对“蛊毒”的过往认知。 整理完思路，她拍了拍路阳树皮形态的脸皮，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辛苦了，我忠实的使徒，天生你材必有用！” 路阳难得没接话，岑今估摸着这句话可能又戳到他燃点了，他这会儿大概在偷偷自燃。 姜月月对路阳点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头，然后直截了当地往树屋大门口走去。 “从正门潜入”虽然听起来很蠢，但这树屋左边是全封闭的玻璃窗，剩下三面和屋顶又连成了大半个坚硬的蛋壳，连岑今都看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建成的，反正是连一丝光都没渗出来，完全无从下手。 岑今也默契地走到了大门前——没办法，只有正门是最好的选择。 她轻轻用手抵上大门，忽然“呲”的一声轻响，漆了木纹的金属门板居然自己麻溜地往左边移开了，露出一个黑沉沉的门洞，像是苏醒的巨兽对她们张开不怀好意的大口。 岑今反应很快，转头用口型对一旁的姜月月比划了两个字——“陷阱”。 她才不信村医会给这个连光都不透的树屋安一个谁都能进的感应门。 与此同时，安静了半天的光脑终于又弹出了熟悉的光幕。 【支线任务：村医的秘密】 【完成进度：0%】 「恭喜主播触发支线任务，完成支线任务有可能获得意想不到的奖励哦！月黑风高夜，那什么什么时。一片漆黑的树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有怎样的惊喜在黑暗中等待着你？凤凰岭的神奇秘密，即将在你眼前一点点揭开……」 岑今默了一瞬。 黑暗中的惊喜，多半是惊吓。 但来都来了，任务触发都触发了，就算明知道眼前是陷阱，先踩上一踩试试深浅倒也未尝不可。 她没有再犹豫，抬腿走进了黑漆漆的树屋。 姜月月也接到了任务，但她不如岑今腿长，比岑今慢了一步走进大门。 树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滴——滴——”的机械音在空旷的房间回响，显得格外突兀。 岑今脚下没动，眼神看了过去。左手边，也就是靠近落地玻璃窗的那一侧，摆着几台心电监护仪，屏幕上红色线条起起伏伏，代表心率的数字正常跳动着。 仪器屏幕的微光模模糊糊映亮一旁的手术床，勉强能看出蒋琳三人的轮廓，他们的胸口在缓慢地起伏——人还活着，这是个好消息。 岑今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路阳说村医大概率还留在屋里，但手术室里除了躺着的三人轻缓的呼吸声之外，就只有她和姜月月走动时，衣物摩擦发出的微乎其微的动静，听不出有第六人存在的痕迹。 这或许说明村医可能待在她之前拿针筒出来的、手术室右侧小门后的房间里。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村医换掉了手术床上的某人，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等待着她们的靠近。 怎么办？ 岑今迅速地回想了一遍路阳刚刚给她们描述的内容——“……村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她的机械手指点在了蒋琳老师的眉心”——先不考虑村医使用的到底是机械手的功能，还是自身的异能，有没有可能都需要通过物理上的直接接触才能发动？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或许可以再赌一把，就赌村医的手指没法顺利穿过空间壳，没法直接触碰到她的身体。 姜月月先动了。她眨了眨眼，切换到了黄金竖瞳的状态，无声无息地走向距离她们最近的蒋琳的床位。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做好村医可能躺在床上的心理准备，岑今默默担忧了一瞬。但眼下也不好出声提醒，只能悄无声息地跟上她，暂且维持表面的一切如常。 岑今屏息一步步接近手术床，床上隐没在黑暗中的模糊轮廓也一点点变得清晰。 最先被岑今看清的，是暴露在外的身体上大面积的金属反光。她的背肌瞬间紧绷起来，身体比大脑先一步进入了防御的状态——蒋琳身上没有这么多的机械义体！ 第11章 岑今猛地把视线挪到了手术床上那人的脸上——她的脸颊瘦削而苍白，眉头即使是在昏睡中也紧锁着，一头短发被压得有些凌乱——那确实是蒋琳的脸。 她松了一口气，借着床头监护仪屏幕的一点微光，认真检查了一遍蒋琳的身体。 在一开始进入模拟舱副本的时候，蒋琳只有两条小腿是机械义体。但现在，她上半身的右手臂也换成了金属的，肩头的连接处还能隐隐约约看见半干的血渍。 说好的驱蛊、解蛊毒呢？怎么还给人改装了？ 姜月月似乎也有些震惊，她又往前走了两步，低下头研究了一阵蒋琳肩头的伤口，然后对岑今比了一个类似嘟嘴的口型，又用手比了个叉。 岑今推测，姜月月想说的应该是：“毒，没了。” 她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母神殿里折磨了他们几个小时的壁画——勇士们自断肢干以阻断虫毒的扩散，在结束战斗后，母神又降下神迹替勇士们重塑断肢、愈合伤口…… 村医卸下蒋琳中毒的双臂，又为她装上机械义体，不也是一种“重塑断肢”吗？ 村医的“治疗”方式是对母神的朝圣？还是说，壁画故事中所记录的斩断肢体，其实就是驱除傀儡蛊的正确方式？ 岑今确认过蒋琳只是昏睡，生命体征仍一切正常，便继续向下一张床位走去。与蒋琳间隔一张手术床的位置，那里躺着的是陈小明。 他的呼吸很平稳，甚至眼镜都还好端端地架在鼻梁上，只是左腿和左手小臂被换成了机械义体。 姜月月依旧是上前检查了一番，她应该是对毒有某种异于常人的感知，很快就给岑今打出了和之前一样的暗号——“毒，没了。” 按照模拟舱外现实世界的逻辑，机械义体相较于人类原生的血肉之躯，在机能上显然是增强了不少。 而且，岑今在进入副本之初就有猜测，即使是在这个副本的世界观内，人体机械改造也绝不是什么人人都能负担得起的、家常便饭的东西。 一个村庄里的村医为了替游客们解毒，不仅帮他们截肢，还主动做好售后服务，给游客们安装上造价不菲的机械义体——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诡异。 夜探树屋探到现在，岑今的任务进度一点没动，疑问反倒是越堆越多了。 她暂时没理出头绪，姜月月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别的发现，两人只好继续向下一张床走去。 最内侧床位上躺着的人影比前两位都要壮一些，应该是胡家明没错。 仪器冰冷的“滴——滴——”声规律地响起，不停敲打着岑今的心脏。再往前走三步，就是最后一张床位了。如果检查完胡家明的状态，她们仍然没有更多的收获，那就势必要去探一探手术室右侧的那个小房间了。 村医此刻身在何处？ 她会在黑暗中沉默地监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吗？ 岑今又向前迈了一步，屏幕的微光弱弱地洒在手术床上。她看清了——人影正中间的躯干薄得像一张纸。 那不是胡家明！ 岑今在距离手术床还有一步距离时猛地停下了脚步，正想伸手把快她半步的姜月月拉回来，然而就在那个瞬间，床上的人影突兀地直起了身子，两条手臂“咔咔”向前暴长，漆黑的食指直指两人眉心。 床上躺着的根本就不是胡家明，而是在一双机械臂的加持下显得格外“强壮”的村医。 岑今不敢托大，一边快步向后退去，一边将均匀覆盖在上半身的空间壳都集中挪到了额头上。 村医的“指尖”堪堪触碰到拱成了一个小包的空间壳边缘，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呲呲”声。 她反应很快地缩回了已经伸出一米多长的右臂，低头去看刚刚探向岑今的那根食指，最末端居然被削去了一截，露出了里边光秃秃的金属零件。 岑今又赌赢了，村医的机械手同样没法穿透她的空间壳。 不过，村医伸手过来的力道比之前的寄生虫要大得多，岑今操控空间壳去抵挡的过程也更吃力一些，削下来的切面并不十分平整。 村医低哼一声翻身下床，左手快成了一道残影，改指为掌，攥紧了姜月月细瘦的脖颈。机械臂行云流水地“咔咔”缩短，一个呼吸的起落，就把人直接带到了她的身前。 第13章 在村医暴起之前，姜月月倒也不是毫无察觉，然而还是晚了一瞬，被村医点中了额头。 她的黄金竖瞳闪了闪，像是信号不稳的老旧电视挣扎着维持画面，终于在被拉到村医跟前时，切换成了一对深黑空洞的、傀儡一般的眼珠。 “别动。”村医鲜红的嘴唇勾了起来，右手机械掌的掌心里咔哒弹出了一把手术刀，被她稳稳地架在了姜月月的脖子上。 姜月月则是和之前路阳描述中被村医点中的蒋琳一样，浑身都颤抖了起来。这次岑今亲眼看到了，不是那种遭受电击的生理抽搐，更像是因为害怕什么东西而不自觉地颤抖。 她的心沉了一沉——看来这个村医确实拥有异能。 岑今快速地思考着对策，眼神在村医和姜月月之间来回游移，身体确实没动，嘴上倒是没闲着：“你说不动就不动啊？” “你，还有这个小女孩，躺下接受我的机械改造，”村医的手术刀贴着姜月月的皮肤流连，像是雕塑家沉醉于指掌间诞生的艺术品，“不然我现在就把她杀了。” 岑今直视着村医的眼睛，语气十分理所当然：“那你把她杀了吧，反正我和她也不熟。” 没有人发现，她在黑暗中自然下垂的右手，食指微微弯曲了一下。 村医成功被她噎到，改口道：“我免费为你们提供机械改造的服务，为什么要拒绝呢？” 岑今接着她的话头说了下去：“免费？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人愿意赔本干机械改造这种费钱又费力的活，除非你是圣母转生。” 岑今的手指左右摆动了一个来回。只有她自己能看清，随着她的动作，村医面前半空中的“空间”，发生了一阵短促的、微妙的颤动。 “用机械重塑人类脆弱不堪的血肉，这件事本身难道不就很迷人吗？”村医的视线从岑今右手的机械臂上缓缓滑过，镜片后的目光凝滞着近乎疯狂的热切，“不过，我还是有工资拿的，不必担心经费。” “谁给你发工资？青山吗？” “你猜对了。他完全理解我的追求，是个大方的小男孩。” 岑今挑了挑眉毛，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 青山有钱她不意外，估计大半来源于夏令营的报名费。但他为什么要把赚来的钱花在村医机械改造手术的经费上？如果凤凰村组织夏令营的目的不是盈利，那又会是什么？ 村医显然不是真想把她和姜月月杀了。她打开门引诱她们进来，埋伏在胡家明的床位上搞突然袭击，又不厌其烦地和她对话，都只是为了能顺利地对她俩进行机械改造。 看来解毒驱蛊只是顺带的，对人体进行机械改造才是村医真正的目的。 当然，到底有没有毒、有没有蛊，也未可知。 青山是为村医提供经费的人，也是在母神殿外迫切地要把中毒的人送来交给村医的人。他必然在这一点上和村医有着共同的目标——要在夏令营的进程中，对体验者进行机械改造。 “别过来！离我远点！”姜月月的惊呼打破了心电监护仪发出的单调背景音。她的瞳孔仍然是一片茫然的黑，后颈被村医的五指死死勒住，身体还颤抖着想要蜷缩起来。 姜月月的状态看起来像是陷入了幻境，村医应该是拥有相关的精神系异能。 岑今上前一步。 “怎么？想通要接受机械改造了吗？”村医微笑了起来。 “你先给你手里那个小女孩做手术，我看看效果——”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落尽，岑今就猛地抬起右手张开了五指，紧接着用力地向内一捏。 “嚓——”架在姜月月脖子上的手术刀凭空从刀柄处断成了两截，刀刃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这是岑今的新技能。 就在刚刚和村医对峙的时候，她忽然“感应”到了更远处——特指距自己一步范围内——的空间。 她垂着手悄悄测试了两次，发现自己对空间的操控突破了身体表面的空间壳，似乎能够小幅度地移动、扭转一步之内的空间。 于是，她装作被说服的样子，将村医纳入到一步的距离内。然后在交谈的间隙，抬起手迅速地“绞断”了手术刀刀柄处的空间。 第一次试验新技能，感觉还不错。起码她再也不是只能被动防御，而是可以主动出手搞点小破坏了。 抓住村医愣神的一瞬，岑今猛地向前跃起，右手的铁手肘直直地砸向她的胸口。 村医下意识将机械臂横挡在胸前，岑今的动作却突然变了。她的手肘向上一撩，金属的骨骼撞上村医毫无防护的下巴，十成十的力道掀过去，村医踉跄后退，后腰狠狠磕在了手术床的边沿。 她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机修工，但这么多年能在北岸安身，多少也懂点野路子武学。 简单的一个交手，岑今就能够判断，除了两条功能丰富的机械手臂，村医的身体素质与普通人无异，甚至还是属于普通人中瘦弱体虚的那一类。 岑今又动了动手指，半根机械零件从村医的左手臂上掉了下来。有了这个新技能的帮助，她甚至能在副本里干回拆装备的老本行，这感觉真不错。 村医的左臂短暂地失去了控制，往外挪了半寸，连带着掐住姜月月的五指也松开了。岑今抬腿冲着她的小腹踹过去，同时右手一揽，把姜月月带到了自己怀里。 村医呛咳着跌坐在地，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散落下来，面色苍白如纸。 不过岑今并不打算就此收手。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她深谙这个道理。 岑今迅速把蜷缩成一团的姜月月甩到身后，一只脚死死踩住了村医的机械右臂，然后半蹲下去，俯身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能让人看到他们最害怕的东西。”不是发问，而是肯定。 随随便便一个幻境就能让姜月月那种性格的人失态至此？岑今是不相信的。能让她怕成这样，多半是分毫不差地踩中了她自身的恐惧。 村医被岑今摁在地上，身形狼狈，神情却并不慌张。她没有否认，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玩味：“不过是做一场噩梦罢了。” 但对姜月月来说，这场噩梦未免有点太过沉重了。 第12章 姜月月回到了她第一次觉醒异能的那个夜晚。 圆月已经高悬，她刚做完在垃圾分拣站的小黑工，回到了她家十平米合租屋的门口。 屋里很安静，没有可怕的声响，她判断可能存在的男人已经走了，于是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难闻的烟味从狭窄的房间里喷涌而出，废纸和空酒瓶杂乱躺了一地，一个画着浓妆的女人正坐在凌乱床铺的边缘，沉默地吐着烟圈。 “妈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喊了一声。 女人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今天挣了多少？” “六新币。”姜月月有些愧疚。今天站里来了新人，她抢不过成年人，只能捡点剩下的活干。 “你真是个累赘。”她的妈妈冷笑了一声，随手拿起一个衣架，缓缓向她走来，“我为了养你，辛辛苦苦伺候那群畜生，你倒好，天天就知道偷懒！六新币？！两包青菜压缩粉都买不起！你怎么好意思回来的？！” 姜月月麻木地看着女人因尖叫而扭曲的脸庞，她知道，自己又要挨打了。 这与她挣了多少钱无关，妈妈结束自己的工作之后，时常会打她泄愤，有时轻有时重，有时像是与她有深仇大恨，有时却又流着眼泪。 她本该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然而今天，姜月月却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女人赤脚踢开满地的垃圾，鲜艳的红指甲晃得她心烦。她的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阴冷，浑身血液狂乱地四处冲撞，色彩在眼前一点点流失，目之所及就像是一场不断频闪的黑白电影。 “别过来！离我远点！”姜月月下意识地惊叫出声。她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而她疯狂的灵魂，正叫嚣着要消灭那个手拿衣架、面目狰狞的危险人物。 “你还敢对我发号施令了？”女人高高扬起了衣架，圆睁的双目爬满了可怖的血丝，“你是我生的，我想打就打，你凭什么反抗？啊？凭什么反抗！” 衣架将要落在姜月月脸上的那一刻，她的小手死死地箍住了妈妈的手腕。 姜月月死死地咬住后槽牙，脑海中一半是愤恨怒火一半是惊慌失措，来回拉扯着她的自我意志。 眼前的世界彻底成了黑白色，她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祈祷妈妈能发现她的反常，然后立即离开这个逼仄的小屋，离她越远越好。 然而，女人震惊的目光先是落在自己被勒到失血的手腕上，下一刻，她恶狠狠地转过头，汹涌的怒意完全蒙蔽了她的双眼。 “我辛辛苦苦把你这个累赘拉扯大，你倒好，还手都学会了？！”她拔高了音量，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往姜月月的脸上扇去。 第14章 枯瘦的五指在姜月月眼前不断放大，她的眼眶中渐渐蓄起泪水。 “啪”的一声脆响，不止响在她的脸上，也响在她仿佛断了一根弦的脑袋里。 她抓着女人的手腕重重向下一拉，古怪地咧开嘴，嘴里不知何时长出的两根长长的尖牙刺破皮肤，扎进了暗色的动脉。 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汩汩涌出，顺着女人垂下的五指滴落。姜月月舔了舔嘴唇，一双眼瞳彻底变成了黄金色。她的身后浮起浅金色的蛇影，垂首冷眼看着呆愣的女人，挑衅似地张开了巨口。 姜月月身形一闪，凑到了女人的脖子旁。 她的面颊上不住地滑过眼泪，但她却想不起来这泪水为何而流。 姜月月又一次咧开嘴角，上半张脸在哭，下半张脸却像是在笑。她的尖牙扎破女人不堪一击的脖颈，鲜血溅得她眯起了双眼，浓郁的血腥味堵塞了鼻腔。 女人滑落在地，一双大而凸出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陌生的女儿。她张着嘴，似乎是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她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糜烂发黑，面色也迅速地灰败下去。 姜月月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身后的蛇影和黄金竖瞳一起疯狂闪烁，脸上的表情忽而癫狂、忽而欣喜，又忽而悲伤，肌肉抽搐着、战栗着，五官被牵扯得面目全非。 “妈妈……妈——！” 恍惚之中，她觉得眼前这一幕似乎已经看过了成百上千遍。她曾一次又一次地推开十平米合租屋的小门，然后发生的一切就像一个巨大的旋涡，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拽向深不见底的梦魇。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女人的动作却并没有与她脑海中模糊的画面重合。她的妈妈没有用可怖的眼神死死地锁住她，没有挣扎着拼命向后退，没有“砰”的一声浑身僵硬地砸在冰冷的地上。 就在她眼底，女人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伸出双手，轻柔地揽住了她瘦小的身躯。女人闭上双眼，像哄小孩一样，用手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放任生命与口中渗出的毒血一起缓缓流逝。 姜月月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这是假的。 她的妈妈，从来没有抱过她。 下一刻，她面前混乱不堪的出租屋如碎开的玻璃一般分崩离析，被抽离的色彩重新涌入视野——原来她一直都在手术室里，哪儿也没有去。她看到墙角晕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似乎是村医。 姜月月想要动一动身体，却发现幻境中的触感并没有消失——原来真的有人抱着她，不过不是被她害死的妈妈，而是她原本想着可以害上一害的岑今。 “哟，你醒了？”岑今发觉怀里的小女孩不抖了，低头正好对上了姜月月黑沉沉的眸子。 姜月月有些不自在：“……你干嘛抱着我？” “不好意思啊，”岑今的眼神看起来十分真诚，“刚刚打了你两巴掌，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就想试试要不用温情的怀抱感化你，没想到你真的醒了。” 姜月月立刻从她的手臂间钻了出去。 “咳，村医的异能会让人看到——”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噩梦。” “嗯，我猜到了。” 姜月月把头扭到一边，避开了岑今的目光：“是我大意了，谢谢你。” 岑今笑了笑，真是个别扭的小女孩。 她之所以想去抱一抱姜月月，其实是因为听到她颤抖着喊了两声“妈妈”。 虽然不知道姜月月的噩梦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想必那是一段无比痛苦的回忆。她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她本不该参加这个未知又危险的异能挑战赛，也不该承受这些的。 但岑今没有多说什么，她小时候也觉得诸如恐惧、悲伤都是“不成熟”的情绪，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她努力地把自己的情绪都藏到身后，这让她感到自己更像一个“大人”。 她猜，姜月月也是这么想的。 “好了，村医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我看你精神状态尚可，不如我们抓紧时间去探探那个房间？”她指了指手术室右侧那扇紧闭的小门。 “好。”姜月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熟练地将刚才噩梦中残留的最后一丝情绪咽进心底。 自从她那天恢复神智，看到眼前血红一片的恐怖景象，然后逃命般地飞奔出了那间屋子之后，她几乎每一夜都会梦到当时的场景。 梦的结尾会升起一块黑色的幕布，左右两边是红与白的字幕在激烈互搏：一半滚动着“你杀了你的妈妈”，另一半则是不断放大又缩小的“死亡对她来说也是种解脱”。 两半字幕交织着，渐渐凝成一个疯狂旋转的巨大漩涡。小小的她被汹涌的洪流撕扯，不断下坠、下坠，堕落进涡流的深处，直到浑身湿透、心脏狂跳地惊醒。 但今天没有沉默的幕布，没有狰狞的文字，没有冷汗与越轨的心跳。有人在梦境之外给了她一个从未有过的拥抱，她于是轻盈地醒来。 她其实是想谢谢岑今，那个“试试看”的温情怀抱，似乎让她在阴郁的深海里上浮了一寸。 两人站在了门前。小门发扬着凤凰村一贯的乡村高科技风，木门一般的外表，用的门锁却是虹膜识别。村医现在正深度昏迷着，就算把人搬过来扒开眼皮也没法识别成功。 既然不能智取，那就只好强攻了。 岑今盯着门锁，缓缓抬起了手。随着她五指的开开合合，几小块疑似是门锁一部分的不规则金属叮叮当当地砸在了地上。 她虽然看不见门锁内部的具体构造，但她这些年做过的、修过的锁，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在新技能的加持下，搞点小破坏让门锁报废，对她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好了。”岑今拍拍手，门砰地一声弹开，露出来的锁舌坑坑洼洼少了几块。她欣慰地看着破破烂烂的门锁，对这个新技能十分满意——看来以后再也没有什么物理意义上的锁能拦住她了。 姜月月面无表 情地比了个大拇指。 两人小心地走进房间，这里看起来像是村医的办公室，里侧的三面都是储物的橱柜。岑今大概扫了一眼，有一大部分都是医学相关的书籍，厚如板砖，随便拿一本都能把人砸晕。还有几排办公室常见的档案夹，不知道里面具体放了些什么。 办公椅上靠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是被村医占了床位的胡家明。他之前在母神殿中毒最深，四肢都被换成了机械义体，体格又比原来大了一圈。再加上他自带的铁脑壳，现在整个人估计有百分之六十都是金属结构。 他的胸口缓缓起伏着，小命是保住了，就是不知道精神状态有没有恢复正常。 姜月月照例简单检查了一下胡家明，确认他身上的虫毒也被完全清除了。忽然，她听见岑今在背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3章 岑今手上是一叠摊开的档案夹。她身旁橱柜的玻璃碎了一地，原本整齐的书籍档案被她一顿翻找，现在看起来凌乱不堪。 “你猜我看到什么了？”她随手拿起一本，冲着姜月月晃了晃。 档案夹里边夹了几张薄薄的纸，第一页用印章盖上的“失败”两个大字鲜红夺目。 她把手里的档案夹一本本展开在办公桌上，刺眼的“失败”像是复制粘贴一般，密密麻麻连成了一片。 姜月月走到桌前，皱起了眉头：“改造……失败？” 每一本档案夹，都对应了一位“病人”。夹着的纸就是“病历”，上面印着病人的头像、姓名等信息，下边是村医龙飞凤舞的手写体，每个人差不多都只写了两三行，并不长。不过，在“失败”印章盖下的位置，压着一个特殊的栏目：“改造率”。 10%→45%、8%→58%、19%→64%、17%→71%……到目前为止，岑今看到改造率最高的一位是从15%增加到了85%，但他也没有摆脱被盖上“失败”印章的厄运。 “这些档案，应该是村医操刀做义体改造手术的记录，你看后一页。”岑今随便拿起一本，翻到了第二张纸。准确地说，那并不是“纸”，而是一张人体全身x光片。“病人”哪些部位是金属的，哪些部位是原生的，在x光片里看得一清二楚。 岑今选中的这位改造率是55%，x光片里的双手双腿都是金属义体，机械化程度和现在的胡家明差不多。 “你觉得改造失败会怎么样？”岑今又从柜子里拿了一批档案下来，低声问道。 姜月月盯着村医的手写体鬼画符：“疯掉，或者直接死了吧。” “我倒觉得这些人大概率还活着，但是被控制起来了，就藏在这个村子里。”岑今飞快地扫过刚拿到的一摞档案，“我们来了也有一天了，你有看见过任何一个村民吗？” “没有。”姜月月抬起了头，“你是说，这个所谓的凤凰村，其实是假的？” 第15章 “这些接受义体改造的‘病人’，也是和我们一样被抽中参加凤凰村民俗体验夏令营的幸运儿。”岑今的手指在一位位“病人”的头像上滑过，“肤色、年龄、性别、体格……没有任何规律，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有一定的机械改造基础。” “刚从大巴上下来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们六个被选中的体验者都自带机械义体，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下一句话，两人异口同声：“——除非这就是选人的标准。” 姜月月顿了顿，举起了手中的那一份档案：“我还有一个发现。村医的记录里，‘毒素’和‘排异’这两个词的出现频率很高。” 岑今奇道：“这么抽象的字体你居然也能看懂？真厉害！” “……呵呵，过奖。”姜月月嘴笑肉不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的居然是一只瑟瑟发抖的毒蝎，“下午在母神殿捡的，我出门之前研究了一下。” “虫毒实际上威力不大，对吧？”要不是看到熟悉的毒蝎，岑今都快忘了自己膝盖上的蜇伤了，她现在几乎完全感受不到伤口的存在。 姜月月点头：“我的判断是虫毒绝不致命，最突出的效果是麻痹神经，青山说的蛊毒大概率是不存在的。” “村医在记录里经常写到‘排异’，我猜寄生虫的毒素是一种天然的麻醉品，而且恰好与改造手术适配——” “也就是说，中毒反而有助于机械义体的接纳，能够减轻排异反应。”岑今补上了后半句话。说完，她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零碎的信息串成了一条连贯的线索链条，之前按下的疑惑似乎都模模糊糊浮起了答案。 民族特色鲜明的村寨、穿着传统服饰的npc、诡异迷幻的母神殿、七彩霓虹色的不夜村、科技感拉满的机关建筑……凤凰村给人的感觉是割裂、矛盾的，大山深处的村庄与高科技、壁画民俗与义体改造，这些要素似乎不应该在同一个场景中出现——但如果其中一方是幻象，另一方才是真实呢？ 如果这个凤凰村的世界观，其实根本就是纯粹的未来科幻呢？ 所谓的民俗、巫蛊、宗教信仰、壁画传说，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打着“民俗体验夏令营”的名义，挑选有机械改造基础的“幸运儿”，一方面是筛选出经济实力足够支付高昂夏令营费用的冤大头，另一方面也是选出生理基础上能够承受义体接入的好苗子。 母神殿的“临摹壁画”不过是个噱头，真正目的是让他们尽可能多地被注入寄生虫毒素，因而顺理成章地被带到村医的树屋，在毒素麻醉的加持下顺利地接受机械改造。 村医有一手好技术，却安于偏远闭塞的凤凰村，是因为青山拿着一波波的夏令营费用支持村医一次次进行改造手术，她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不受任何限制，恰恰能更肆意地实践“用机械重塑人类脆弱不堪的血肉”的追求。 那么，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青山忙前忙后搭起这样一座充满烟雾弹的“戏台”，究竟是想要唱一出什么“戏”呢？ 岑今一边在脑海中搜刮遗漏的信息，一边拿下了靠在柜壁上的最后一个档案夹。 打开档案夹，居然没看到水印似的“失败”两个大字，病人头像的照片看着还有几分眼熟。 岑近凑近了：“这眉眼是不是和青山挺像的？” “母神像。”姜月月低声道。 岑今和姜月月的话语同时响起，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压不住的震动。 照片里是一个清秀但有些憔悴的女人，两道弯月眉下，有一双清澈乌黑的眼睛。她的脸颊瘦削凹陷，苍白的上下唇轻轻碰着，嘴角却无意识地扬起一点极浅的弧度，面上宁静平和的气韵与母神像有种说不出的神似。 【姓名】：清姗 【年龄】：42岁 【改造率】：0%→92% 岑今翻到后一页，x光片上清晰地显示，这位“清姗”的躯干已经全部实现了机械改造，原生的部分只剩一个大脑。 “等等，”姜月月抓住她的手，又把档案翻回了第一页，“……毒素……耐受……思识芯斤？” 岑今跟着她一起费劲地辨认村医的鬼画符：“我猜是‘意识芯片’。” “更换大脑。”姜月月点着下一行疑似是四个字的一串神秘符号，这次的语气十分肯定。 “义体改造的限度和原生的身体素质有关，也和大脑神经网络的控制和调节能力有关。强行接入超出承受范围的义体，很容易导致大脑损伤，甚至是全面崩溃……”岑近想起了在现实世界中看到过的义体公司的免责声明。 姜月月的手指移回了上一行：“我觉得这个‘毒素耐受’，是在说清姗体质特殊，对寄生虫毒素的适应性强，所以以她看起来不太强壮的身体条件，也能承受住全身的义体改造。” 岑今接了下去：“身体承受得住，大脑却承受不了进一步的改造，所以改造率停留在了92%，还需要一直‘更换大脑’来维持这样的改造水平——” 她忽然顿了一瞬，在戛然而止的那一刻，脑中缺了一角的拼图拼上了最后一块。 “——而我们就是被选中的大脑。” 他们都是清姗的“大脑储备”。青山和村医虽然都想让他们实现更进一步的机械改造，但出发点是不同的。青山这么做，是 为了测试他们大脑的极限，选出最能承受清姗浑身上下92%的机械义体的大脑，让名为清姗的生命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更换大脑”延续下去。 只要维持住肉身不崩溃，她的记忆倒是不用担心，多半是早就被上传到了村医记录中提到的“意识芯片”中。这在模拟舱外的世界也已经是一项人人熟知的技术了，只是价格和义体改造一样对普通人极度不友好罢了。 所谓的“凤凰村民俗体验夏令营”，甚至整个凤凰村，也许都只是为了清姗不被盖上“失败”的鲜红印章而搭起的一台大戏。可是，以这样的方式“活着”的清姗，还是原来那个清姗吗？ 真相似乎呼之欲出，可岑今却一时有些失语。她想起了开启之后就没来得及看上第二眼的支线任务，趁这个机会再一次打开了任务面板。 【支线任务：村医的秘密】 【完成进度：90%】 还差10%啊……是差在清姗的身上吗？清姗的身体会被保存在哪里？ “这个清姗……是青山的妈妈。”姜月月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听起来闷闷的，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 “嗯，看照片上的样子，应该是生病了。”生病、器官衰竭，才需要用这么极致的义体改造来维系生命。青山和村医虽然殊途，但在义体改造这件事上却是“同归”，两人各取所需，让凤凰村这一方天地维持着一种生态瓶似的平衡。 姜月月低下头，厚厚的刘海垂了下来，阴影遮住了她的眼睛：“即使这样，也要让他的妈妈活着吗？他的妈妈真的还想活下去吗？” 岑今冒着被姜月月一巴掌拍开的风险，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这个问题，我们也许有机会问一问青山他妈本人。” 姜月月还没来得及躲开岑今哄小孩的可恶手掌，就听到小房间外传来一阵剧烈且急促的“咚咚”声。 两人神色都是一凛，几个闪身回到了门外的手术室，岑今还不忘扯下档案夹里清姗的那几张“病历”，飞快地折起来揣进了裤兜里。 手术室还维持着她们刚刚离开时的样子，村医晕在墙角，蒋琳和陈小明睡在手术椅上，三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谁也没醒来。 声音是从最左边传来的。 岑今看过去，属于路阳的枝条正焦急地拍打着窗户，百叶窗的缝隙间抖动着一簇簇的叶片。 第14章 能让路阳急成这样，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而此时此地能发生什么坏事，倒也不算难猜。 岑今叹了口气，没再往左边去，而是直接向前，推开了树屋的大门。 空地中央，透明的电动扶梯前，立着一个单薄瘦削的身影——来的人正是青山。 他仰头望着半空中的树屋，向前走了一步。腰间的银饰随着他的步子摆动，在静谧的夏夜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哎，这么快就要撕破脸了。”岑今觉得有点可惜，她其实还挺好奇青山给他们安排的第二项体验是什么的。 姜月月没搭腔，睁着一双黄金瞳，紧紧盯住楼下青山的动作。 他从腰间取下了一支笛子，缓缓凑到了嘴边。孔中飘出的笛声并不悠扬，甚至称得上尖锐怪异，从青山的双唇之间溢散开去，无孔不入地钻入众人的耳膜。 下一刻，空地四周的小树林里响起一阵簌簌的声响。 路阳不知何时已经解除了植物人的形态，站在岑今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我好像能感觉到，树林里来了不少人呢。” 岑今闻言，同情地看了一眼姜月月：“看来今晚你是睡不了长高觉了。” 第16章 话音刚落，树林里整整齐齐走出来了两条队列。青山垂手放下笛子，队列沉默地在他身后站定。所有人都保持着一模一样的仰头看向树屋的姿态，不同的脸上凝固着一模一样的漠然神态，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岑今眯着眼睛扫了一圈，楼下最起码有三四十人。他们高矮胖瘦各异，但青年人居多，四肢大部分都替换成了机械义体，这些人大概就是过去被选中参加民俗体验夏令营的“幸运儿”了。 很显然，青山有控制他们的方法。 “我觉得机器人大军主要靠声控。”她已经不是白天的岑今了，她不会再被笛子这种花里胡哨的民俗障眼法骗到了。 青山吹那难听的笛子，底下那群人就迈着机械腿整齐划一地走出来；青山不吹了，他们也就不动了——这不是声控或者某种信号遥控，难道还真是傀儡蛊吗？！ 姜月月在紧绷中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剩下不明真相的路阳张着嘴震惊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不是，说好的傀儡蛊呢？这两人是怎么在如此赛博的结论上达成一致的？ “对不起，但我也是迫不得已。”青山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比白天低沉了几分。音量不大，但在这过分安静的夜里，正正好好传入几人的耳中。 语毕，他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再一次将笛子举到嘴边。 刺耳的笛声划破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宁静，楼下的机器人大军迅速迈开步子，纷纷越过站在原地的青山，很快便塞满了通向树屋的透明扶梯。 “我可以给义体的机械零件搞点破坏，没法彻底报废，但起码能干扰他们的行动。”岑今加快了语速，以身作则先向两人透了底——打头阵的改造人离平台只剩下三级台阶，这种危急关头，正是和同伴建立信任的好时机。 姜月月身后金色蛇影一闪，没来得及回话就已经冲了出去。她的下肢仍然是正常人类的下肢，但前进的动作却像是一条捕猎的毒蛇，只一眨眼就窜到了第一个改造人的身前。 她纵身跃起，一双小手死命按住改造人的肩膀，嘴里两根长长的尖牙没入他未被机械覆盖的脖颈。改造人动作一滞，喉咙里发出漏气的“喝喝”声。姜月月那张通常没什么表情的脸扭曲起来，她喘着粗气，黄金竖瞳闪动着危险的光。 第一个改造人倒下，身后紧接着又有两个改造人跟了上来，他们的机械手里攥着和人脸一般大的斧头，寒光一闪，一左一右朝着姜月月毫不留情地劈了过去。 姜月月猛然回过神，狼狈地往后一滚。与此同时，岑今抬手，斧柄中间的一小截木头凭空消失，半个斧头当啷掉落在地。 岑今的大脑和手忙着发动异能，两条腿也没闲着，使了十成十的力向另一边的改造人飞去一脚，力道之大直接把人踹下了扶梯。 不愧是她，小时候群架没白打。 姜月月松了口气，终于得空接上岑今刚刚的话头：“我的异能是毒蛇，a级，适合近身攻击，咬人带毒。” 说完，她看了一眼被她咬了脖子的第一个改造人。那人脖子上的两个小洞里汩汩冒出黑血，双腿还被青山控制着往前迈步，面上却已经是一副僵硬发青的死相了。 岑今点点头——很好，她总算是知道姜月月的异能了。确实是强大的、足以自保的能力，怪不得她之前总是独来独往，一点儿没有和其他几人结交的意思。 第一个改造人肢体僵硬，半死不活，但后面的改造人大军一点儿也没有互帮互助、救死扶伤的意思，空洞黑沉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岑今和姜月月，视若无睹地把挡路的第一位挤开，一窝蜂涌了上来。 为什么不盯着路阳呢？——因为他又悄悄变回树了，此时此刻正插在树屋大门口，浑身叶子刷刷地抖动。 岑今刚用机械腿踹下去一个提着巨斧扑上来，想砍她手臂的改造人，听到路阳的动静匆匆回头看了一眼——门里排着队走出来三个人影，正是被装上了机械义体的胡家明、蒋琳、陈小明三人。 胡家明走在最前面，脸上的神情和青山的机器人大军一样呆滞、空洞、茫然。 但好在蒋琳和陈小明还没有完全失去自我意识，他们跟在后面，肢体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别扭，手脚时不时抽动几下。 蒋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不受控制向前迈步的双腿，又和岑今对上了视线，皱着眉冲她摇了摇头。 大概是村医在改造的时候顺便对他们身上的机械义体动了手脚，安上了接收器和芯片一类的装置，让机械的部分能够被青山遥控指挥。但蒋琳和陈小明的改造率不像胡家明那么高，所以意识都还清醒，正在尝试和青山争夺 义体的控制权。 胡家明在离岑今几步远的地方猛地起跳，强化过的身体动力十足，像一颗炮弹一样朝她扑来。 他的目标不是左胸口、咽喉、太阳穴这种致命的部位，而是岑今的下盘——也对，青山还要用他们的大脑呢，这一出的目的肯定不是要他们的命。 这种情况下，防守不如主动进攻。 岑今不闪不避，右腿往上一撩，毫不留情地重击了胡家明方方正正的下巴。胡家明脑袋被踢向了一边，两只手还执着地往前伸，倒是让他成功绊了岑今一个踉跄。 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呼啸的破空声已袭至脑后。 岑今下意识就地一滚，再睁眼，斧头的寒光停在她面前一寸。 “你差点被砍掉一条手臂。”姜月月的声音响起，语调仍然是平平的，但听得出压抑着疲惫的气喘。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年轻改造人脖子上冒着黑血，手里还攥着那把巨大的斧头，在她脚边缓缓倒下。 岑今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她飞快地在脑海里推演对策，双拳毕竟难敌四手，这样僵持下去总不是办法。 姜月月的异能显然对她自己有副作用，保持蛇化的状态到现在已经不轻松。她自己的异能威力有限，一次空间操纵只能破坏一处零件，青山的改造人大军又像是丧尸一样不会累也不会疼，只要没死透都会被操控着爬起来继续攻击，难缠的很。 岑今打开道具商店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看来破局的方法不在这里。 在一片混乱的打斗声中，笛声忽然走高，像是恶鬼凄厉的啸叫。 在这刺耳的噪音中，蒋琳新安装的机械手臂猛地抬起，冲着岑今的后颈飞去一个手刀。 “小心！”蒋琳急忙出声提醒。她的手腕咔咔作响，青山对她的控制加强了，她心里想着要收回手刀，但一点用也没有，手臂依然自作主张地向前，她甚至不能让力道减弱分毫。 岑今气还没喘匀，又匆忙回身抬起右臂的义体格挡。金属撞上金属，“砰”的一声闷响，她的手臂被砸凹了一块，蒋琳踉跄着退后了两步。 陈小明的惊叫从一旁传来：“对、对不起！” 姜月月躲开他不太灵活但大力的一拳，狠狠地磨了磨牙——想咬他一口，但控制住了，算这小子好运。 前有源源不断的改造人大军，后有被青山控制的改装版队友，屋里还有随时可能醒来的村医——腹背受敌，人又悬在半空中，他们被困在树屋门口的这一片小平台上了。 “这样不行，车轮战对我们的消耗远大于这些改造人。”姜月月费劲地把身不由己的陈小明挥到一边，一心二用地对岑今说道，“我可以试试去把青山杀了。” 岑今五指腾挪，又粗糙地拆了两把冲着她挥舞的斧头，瞥了一眼看起来神智也有点不太清醒的姜月月：“我不觉得青山死了我们就能完成任务。” 对了，任务…… 既然有主线任务一，那么按常理，最起码也该有主线任务二，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公布？是还没有达成触发条件吗？ 村医的支线任务仍然卡在90%，她们已经知道了村医的异能，在小房间里看到了村医满满一书柜失败的改造记录，猜到了村医和青山“殊归同途”的合作关系，还差什么？ ——还差那唯一一个尚未失败的实验品、不知去向的第一位病人。 “去母神殿。”岑今的目光越过一次次挣扎着爬起来，奇形怪状但仍然执着地要往平台上挤的改造人大军，遥遥对上青山的眼睛，“我猜清姗就在那里。”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久违的光幕又在她眼前展开。 【主线任务二：母神的赐福】 【完成进度：0%】 「在母神的庇佑下，凤凰岭成为了风景优美、民风淳朴的一方桃源。虔诚的信仰滋养着母神的无上神力，慈爱的母神也必将赐福于她的信众。谁将成为得到母神赐福的幸运儿呢？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吧！」 第15章 果然，主线任务二就是眼下的破局之法。 系统在支线任务的阶段没有投放道具，或许是为了逼迫他们自己想办法推进主线剧情。 第17章 不过，一个新的问题诞生了—— “首先，我们需要离开这个平台。”姜月月也收到了任务通知。她很快扫完关闭了光幕，两眼发黑地看着挤在透明扶梯上的改造人大军。 岑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以她们现在所在位置的高度，直接跳下去肯定不行；下面又有改造人大军和青山虎视眈眈，也不可能让她们慢悠悠地爬树爬下去。 只要能突围回到地面，改造人不如她们灵活，行动速度赶不上她们；青山行事风格又迂回曲折，自身武力值应该不高，她们想抢在青山一行人之前回到母神殿并不难。 “或许，老师们会荡藤条吗？”身后，路阳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可以复制成藤条，不是树屋边上缠着树干的那种，是单独一根的那种藤条。这样老师们就能绕开正面的丧尸，从侧面荡下去。” “我可以。”岑今朝姜月月的方向偏了偏头，“月月？” “我也可以。” 岑今笑了，她果然没看错她的使徒。路阳的异能可不鸡肋，这种机动性极强的异能，说不定就能在关键时刻出奇制胜——这不就给她们提供了一条无痛下楼的快速通道。 蒋琳又被两条不受控制的腿拖着，被迫向岑今冲了过来。 这次岑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正好她也有事想交代蒋琳，于是抢先一步用右臂劈向了蒋琳柔软的侧腰。 “真的不好意思，蒋琳姐。”蒋琳腰上一麻，歪倒在地。岑今迅速退开两步的安全距离，接着道，“一会儿我们会先去母神殿，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和小明能留在树屋，帮我们找一个东西。” 蒋琳躺在地上还更自在，甚至希望岑今下手能再重一点：“没关系。要找什么？” “意识芯片，里面应该复制了青山妈妈的记忆。现在来不及细说了，总之东西要么在村医身上，要么在手术室右边的那个小房间里，拜托你们了。”某种冥冥之中的直觉告诉岑今，清姗病历里提到的“意识芯片”，会是一样重要的道具。她和姜月月之前没时间去翻箱倒柜，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蒋琳和陈小明身上了。 “好，我会尽力。”尽力摆脱青山的控制，尽力找到关键的意识芯片，也是尽力让自己的任务进度往前进一些。 那边路阳已经准备好了，长长一根藤条在半空中晃悠，看起来可移动范围还挺大。 “我先过去，你模仿我的动作跟上来，可以吗？”姜月月已经站在路阳身边了，但没有要上藤的意思，岑今于是主动开了口。 姜月月点了点头，她相信以自己的身体素质能够做到，但她确实没有经验，需要先观察学习。 岑今双手握住藤条版路阳，一个翻身越到了平台之外。她顺着藤条向下滑，到离地面一米多高时再次发力握紧，然后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蹬在了树干上，让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向树林中荡去。 “我最忠实的使徒，随机应变，祝你好运哦。” “使命必达！”路阳慷慨激昂的回应从她手下传来。 在达到摆动的最大角之前，松手，弓身落地，一气呵成。除了两条腿震得有点麻之外，一切顺利。 青山的笛声一转，像是发起了某种信号。 平台上又急急爬起了几个被岑今打得歪瓜裂枣的男性改造人。姜月月的黄金瞳已经褪去了，嘴里冒出的尖牙也缩了回去，她踢出脚尖的小刀给几人的下三路一人来了一脚，然后纵身一跃抓住了藤条，学着岑今的样子向外荡去。 改造人还没摸着她的一片衣角，她就已经荡到树林中了。姜月月选择在一个能看清岑今表情的距离松开手往下跳，落地时没刹住前跌了几步，正好和岑今撞上。 “很有天赋。”岑今伸手接住她，由衷地比了个大拇指。 “……走。” 两人在小树林里一路狂奔，绕回了来时蒋琳留下标记的小道，全力向母神殿奔去。 青山沉下脸，吹出两声尖锐的哨音。没了岑今和姜月月的阻拦， 两个身强力壮的改造人畅通无阻地小跑进了树屋的大门。 他转身疾行，改造人大军也从扶梯上撤了下来，像刚出现时那样，排成两列缀在他身后，追着岑今二人的身影向母神殿赶去。 回去的路比来时要快得多，岑今甚至都没觉得累，母神殿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碑形的门洞被熟悉的浅红色物质覆盖，母神殿的门禁又落下了。 “青山会把她妈妈藏在哪里？”姜月月扫了一眼眼前冒着红光的建筑，下午在大殿里的三个小时，他们几乎把这里走了个遍，内侧的三面墙壁是他们一寸一寸临摹过的壁画，脚下是会长蘑菇的草地，都不像是有暗门能藏人的样子。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但我们现在得先把门禁解了。” 岑今站到了之前青山刷脸的电子屏跟前。 姜月月踮起脚凑过来：“这个锁你能开吗？”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虽然不知道红色激光具体是从哪几个位置发射的，但只要把门洞四周的墙壁内部都破坏一遍，她就不信找不到激光发射装置。 岑今抬起右手，聚精会神地盯着墙壁操作。她能感觉到内部的砖石在一点一点断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额角开始沁出汗珠。 “72秒。”姜月月看着依旧完好的浅红色光幕，淡淡地报了个时。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岑今突然触到了一种与砖石不同的“空间”。 “摸到发射装置了！”她忍着突突的头痛，手腕一拧，试图直接把发射装置从中间拧断。 可是，岑今的手还没转动，身后哒哒的整齐脚步声就已经追了上来。 青山的吼声前所未有的响亮：“住手！” 他提起宽大的长裤，丁零当啷地跑上了殿门前的台阶。 岑今老老实实把手放下：“别急，我还没开始动手。” “你们来母神殿做什么？”青山压着气喘，看向二人的眼神全然不似白天的亲切热情，而是带着警惕与浓浓的戒备。 “能让我们见一见你的妈妈吗？”岑今放轻了声音，直直地望进青山的眼睛。不过，在青山看不见的地方，她顺手打开了久违的直播。 弹幕如潮水般涌来，岑今突然觉得有些愧疚。之前夜探村医馆的气氛太紧张，她第一次做这种偷偷摸摸的潜行工作，业务还没熟练，完全顾不上直播营业。 【啊啊啊啊啊啊！！好久不见帅气迷人的修理工大大】 【我去，刚刚那一段第一视角的镜头太刺激了，跟跑酷游戏似的】 【看了一圈这一波主播，还是修理工人的视角最好看】 【青山小哥果然不是好人啊！】 【妈妈说，长得好看的男孩子最会骗人】 【早上以为凤凰村是旅游景区，现在觉得凤凰村是赛博神教基地】 【大晚上的还有这么多人和我一起看直播，大家都不睡觉的吗？】 岑今飞快扫了一眼，扫到打赏值是6137的时候，满意地把视线移了回去。 青山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最终凝固成一个莫测的微笑：“好啊，不过你们得先接受母神的洗礼。” 他从岑今和姜月月二人中间穿过，走到电子屏前完成了识别。 封住门洞的浅红色激光迅速褪去，与此同时，原本黑沉沉一片的大殿内部亮起了灯。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大殿中央瓷白的女神像上，像是为神像镀上了一圈神圣的金边。 青山又从腰间取下了笛子，一边吹一边大步向神像走去。两列改造人收到他的指令，把岑今和姜月月围了起来，层层叠叠绕了三圈，引导着她们往殿内去。 两人很默契地没有反抗，被改造人簇拥着走向大殿中央。岑今这边，任务二的进度才往前动了5%，姜月月估计也是一样。虽然不知道“母神的洗礼”究竟是什么，但听起来和任务名“母神的赐福”有点关系，不妨先静观其变、走走剧情。 双目低垂的悲悯神像遮住了青山单薄的身影，岑今和姜月月刚被“押送”到母神的脚下，就听到了一阵像是齿轮转动的咔咔声响从神像背后传来。 然后，是密密麻麻的“哒哒”声——从神像的背面，钻出了数量不亚于下午寄生虫潮的“机械风”毒虫。机械毒虫的形貌特征和活体的寄生虫极为相似，不过通体由金属构件连接组成，很显然是人造的产物。 青山从神像身后迈出一步，站在巨大的阴影里，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说出的话却让人直泛鸡皮疙瘩：“这一轮的洗礼，有你们两个参与也不错。” 岑今条件反射地唤出了覆盖全身的空间壳，看着似曾相识的虫群直皱眉头。真是受不了了，谁家的好神是用虫子给人洗礼的。 话音刚落，个个都有拳头大的机械毒虫们发足狂奔，直冲岑今二人而来，还有长了翅膀的另辟蹊径，像追踪导弹一般从半空中精准降落。 第18章 四周层层叠叠的改造人大军呼啦一下四散开去，和即将到达的机械虫群完美衔接，没给她们留下一点儿躲闪的空间。 姜月月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再一次发动了异能。然而，面对机械虫群，她慑人的黄金双瞳失灵了。这些人造的东西没有灵智，不会像自然诞生的寄生毒虫一样被她的毒蛇“血脉”威压。 虫群目标明确，团簇在她暴露在外的机械双脚上，张开丑陋的口器。 第16章 岑今的右手和左腿也被密密麻麻的机械毒虫覆盖了,不是她们不想躲闪，而是从神像背后爬出来的毒虫数量之多，甚至能把两人淹没。 或许这些小机器虫在设定上本来是他们六人份的,现在一股脑儿只能冲着她们两个来，实在是让人难以招架。 岑今集中精神,调动全身的空间壳汇聚到被虫群包裹的两处义体上。被融掉了半截的机械毒虫噼里啪啦地掉到地上,但她仍然觉得不太对劲——自己的义体好像有点不听使唤了。 她偏过头去看姜月月,她的脚尖已经冒出了小刀,两只脚不正常地抽动着。 改造人大军没有要攻击她们的意思，齐齐后退了几步，一半围成一个大圈,正好将她们圈在中央,另一半聚在一处，拱卫着母神像下的青山。 “虽然没能成功让你们两个接受进一步的改造，但以现在的状态来接受考验也勉强可行。”青山垂着手站在母神像身前,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二人的动作，像是观赏动物园里两只猴子的争斗，“胡家明和陈小明的资质都差了点,没必要接受洗礼，那个路阳倒是可以来试一试。不过最可惜的还是让蒋琳跑了,要是你们三个都在,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自己和姜月月的处境看起来有些不妙，但青山没能控制住蒋琳,这显然是个好消息。 岑今眼前闪动着血红色的重影,太阳穴突突直跳。 旁人看不见，但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覆盖她周身的空间壳正在不受控地流动起伏,她的异能失去了原本稳固的秩序，身边的“空间”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脱离她的掌控。 “这不是普通的毒——”姜月月从牙关里挤出了一句，五官又狰狞扭曲起来。她摇晃着向岑今迈了两步，小小的身体弓出一个准备攻击的姿态。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毒，这是义体病毒。”青山笑了，像是忍俊不禁，看向她们的目光里流露出几分怜悯，“对不起，傀儡蛊是骗你们的。或许过去真的存在蛊虫吧，但是在现在这个时代，蛊虫怎么会有病毒好用呢？” 果然，什么民俗风情、民风淳朴，都是假的。这群藏在雕塑背后的机械毒虫，原来是来给她们传播义体病毒的。 义体“感染”病毒之后，病毒能够上溯作用到控制义体的大脑神经，甚至是严重影响到感知功能与个体意识。 “不过，你们觉不觉得，义体病毒其实和传说中的蛊毒效果很相似？——都能够操纵宿主的身体，还有心智。”青山摊开了双手，眼神里藏着让人感到陌生的疯狂，“互相争斗吧！只有最强大的大脑，才能通过必经 的洗礼，获得母神的赐福！” 如果说“必经的洗礼”是指义体病毒对大脑的攻击，那么“母神的赐福”多半就是指为清姗“供脑”了。 之前的推测没错，他们果然都是清姗的“大脑储备”。只是青山对他们这群大脑还要优中选优，再用义体病毒的攻击测试一番——能坚持到最后的大脑，才是有可能在更长一段时间内承受住92%机械改造率的大脑。 义体病毒这一剂“猛药”，不仅干扰了岑今和姜月月对义体的控制，还让与意识密切相关的异能发生了波动。两人的神智都不太清醒，被一种敌意的攻击本能操控着，随时都有可能对彼此出手。 姜月月身后的蛇影像老旧电视机画面一样，时不时掉帧。她龇着尖牙几个闪身，牙尖堪堪停在离岑今头顶几厘米的位置，低吼道：“离我远点！” 眼下的状况又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觉醒异能的那个时刻，不过，也许是多亏了村医的“脱敏训练”，她此刻的情绪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甚至还觉得自己这回没咬下去能算一个大进步。 至于为什么她的牙能险些碰到岑今的头顶——因为岑今正以一个双手交叉、两腿纠缠的姿势，半蹲在地上，紧紧抱住了自己。岑今觉得，这个姿势最能限制住她的四肢，不至于突然出手打人。 “我可没动啊，是你别碰我。”岑今看了一眼姜月月急刹车的毒牙，心有余悸，“幸好你刹住了，只差一点你的牙就要缺个大口子了。”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再藏下去实在是有点不厚道了，于是趁着这个两人贴得极近的时刻，悄悄把自己的异能向姜月月透了个底：“我的异能是空间壳，现在这层壳在我全身上下乱跳，你别靠我太近，我怕你一不小心被空间壳吞掉一块。” “……”看得出来姜月月的背脊在往后发力，试图把自己的身体扯远一点，虽然效果并不十分显著，“又不是我想靠你这么近，你努力控制一下，我也努力控制一下。” 青山看着格外和平的两人，惊讶地挑了挑眉。虽然她们两个目前的机械改造率不算高，但能在义体病毒的攻击下保持清醒这么久，也已经很难得了。 神殿门口传来脚步声，是刚刚一路小跑进树屋的两个身强力壮改造人回来了。他们左右分开一步，露出了跟在身后的村医。她两手松垮地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缓缓向前，镜片后的双眼紧紧盯着包围圈中央僵持的岑今二人。 “韩老师，您来得正好。”青山微笑着向她打了个招呼，“上一任母神的赐福者也快完成使命了吧？” 韩村医的视线依旧锁定在至今仍没有开始互殴的两人身上，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对，最迟在46小时之后，他的大脑也该报废了。” “她们两个已经在义体病毒的攻击下坚持了34分钟，还没有出现大脑崩溃的征兆，我觉得母神会很喜欢她们的。” 村医听懂了青山的意思，勾起嘴角，终于转过头去正眼瞧了他一眼：“好啊，那留一个养起来，另外一个现在开始手术。” 岑今闻言，从蜷缩的姿态中抬起了头，看见韩村医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大殿中央巨大的母神像——果然，清姗的身体就保存在这里。 不知道她按下了什么机关，长长的一段“滴”声过后，母神像中间出现了一道缝隙，外壳分出了前后两半。 这么大一座神像，竟然是空心的。 前面的那一半外壳缓缓向左挪开，翻涌而出的白雾散去，神像内部的状况在大殿过分明亮的灯光下暴露无遗。 用一个有些冒犯的比喻来描述的话，岑今觉得母神雕塑好像一个巨大的瓷白色棺材。 棺材盖打开，一个浑身上下都泛着金属冷光的“女人”，悬挂在棺材盒，也就是后一半神像的正中央。 她双目轻阖，四肢和脖颈都被半透明的圆环圈住，另一端固定在身后的神像壳子上。远远看去，就像是戴着一整套镣铐，悬浮在棺材内部的半空中。 岑今脖子以下死死地缠在一块儿，脖子以上倒还是很灵活：“快看，清姗。”她冲着打开的母神像扬了扬下巴。 姜月月闻声僵硬地转过头去，被棺材里溢出的冷气扑了一脸。 岑今的直播界面一直没关，副本剧情进展到了关键时刻，弹幕几乎要覆盖整个窗口： 【我去我去我去】 【我怎么觉得有点阴森，浑身起鸡皮疙瘩……】 【主播这也太窝囊了，还能不能行了？】 【我看这个副本是打不过了，溜了】 【别急，我相信修理工人自有安排】 【清姗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其实我想看主播和那个小女孩打一架，有没有同感的……】 【+1，打起来才有意思啊】 她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是默默叹了口气。她和姜月月中了义体病毒之后，主线任务二的进度条一路上涨到了40%。显然，凤凰岭副本的主线任务进度，是跟随着青山的意志推进的。 如果她的猜测正确，那么要想在大脑不被移植的情况下顺利完成任务，就只能寄希望于清姗成功载入意识芯片，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来改变现在的局面，改变她儿子的意志。 从棺材盖开始挪动的那一刻起，青山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两眼一眨不眨地黏在母神像上。 他维持着抬头仰望的姿势，遥遥看向半空中沉睡的女人：“她……各项指标都稳定吗？现在的状态适合做手术吗？” 他几乎就要站到棺材盒里去，森森的冷气浸透全身，袖口露出的手指被冻得发红。 “都换过多少次脑了，”韩村医专心调试着机械臂，神色反倒很平淡，“这次也是一样的，你大可放心。” “那么，先得到母神‘赐福’的，是哪一位？”她的右臂弹出两把大小不一的手术刀，刀尖不疾不徐地落下，分别指向岑今二人。 第19章 青山像是突然被拽回了现实世界，他猛地转身，腰间的银饰旋出一阵清脆的叮铛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此时听来，莫名的渗人。 他的视线在岑今和姜月月之间游移，静默已久的改造人军团又重新动了起来，一点点缩小包围圈，向二人围拢过去。 气氛烘托到这里，岑今也不由得有些心跳加速，咚咚的响声敲打着躯体，泛起一阵紧张的涟漪——被选中的话，就要被开颅取脑了吧？在村医下刀之前，她还能拖多久？ 最关键的是——蒋琳能顺利地带着意识芯片过来吗？ 青山歪了歪头，与岑今四目相对，将竹笛放到了嘴边。 “别害怕，我相信母神会很喜欢你的。” 第17章 诡异刺耳的笛声再度响起,改造人军团就像细胞分裂一样裂成两半，一小半圈住了姜月月，剩下的则是迈着整齐且高速的步子,从四面八方伸出手向岑今抓去。 姜月月身后的蛇影激烈频闪，眼瞳在金黄和深黑之间不停切换。她龇起尖牙,在满是重影的视野里胡乱选择了一个人形扑上去,不受控制双脚却打了个结,脚尖刃险些扎进自己的小腿。 身边的改造人都要比她高上一头,她几近力竭，好像是被押在井底。两把泛着寒光的斧头交叉在她的后颈，姜月月侧过脸,眯眼从改造人站位的缝隙中看过去,恍惚中看见岑今对她摇了摇头。 岑今的余光瞥到大殿屋顶有一根垂落的藤蔓，正在母神雕像的后脑处轻轻摇摆。 她从蜷缩一团的姿态中站了起来，大概是被义体病毒影响了,眼前一阵阵闪动着大小不一的白色光斑。岑今有些迟缓地抬起手臂格挡贴近身侧的改造人，冷冰冰的机械掌撞上她的金属右臂，发出“当”的一声闷响。然而,机械掌离开她的身体时依旧完好，没有被削去半个零件。 岑今虽然控制不了空间壳的流动,但她可以选择直接收回空间壳。除了直播间中 拥有上帝视角的观众,旁人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韩村医已经站在了挪开的那一半棺材盖前，原本注视着岑今的目光落在了改造人那只完好无损的机械掌上,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岑今又假意抵抗了几个来回,终于“体力不支”，被改造人齐心协力锁住了四肢，仰面抬着向棺材盖走去。 她要尽可能地接近那条藤蔓——她等待的底牌,终于来了。 韩村医从改造人手中接过她的身体，岑今现在看清了棺材盖内侧的景象。这一半母神像的内部构造，与清姗所在的另一半几乎是完全对称的。 她的手腕、脚腕、脖颈都被一一嵌入了棺材盖内部的半透明圆环中。咔哒几声过后，锁扣落下，她也和清姗一样，被“悬挂”在了雕像内部的半空中。 村医的双脚大概是也做了改造，安装好岑今之后，她脚下像踩了高跷一样忽地向上拔起，身体被送到了和岑今平齐的位置。 “好可惜，还没来得及改造你，就直接要取脑了。”她贴近岑今的耳侧，幽幽的嗓音在方寸间逸散，“比起来……我倒是更想改造你呢。” 她说的“比起来”，究竟是和什么相比？岑今皱起了眉头。 村医似有若无地一笑，踩着高跷转身向清姗走去，右臂的手术刀一尘不染。 青山最后深深的一眼，目光流连不舍地滑过清姗金属的脸庞，而后缓缓跪在了大殿中央。他低头阖眼，相扣的十指抵在额前，凝固成一座虔诚的雕塑。 没有人注意到，母神像脑后那一根晃动的藤蔓，末端银光一闪。 岑今收回视线，她所在的棺材盖重新动了起来，沿着地下固定的轨道，向它原本所在的母神像的位置滑去。很显然，前后两半雕像合上之后，中间再站一个村医，空间还绰绰有余。 这会儿她算是看出来了，巨大的母神雕像，内部居然是一座无菌手术舱。 村医在清姗的身前停下了步伐，透过镜片一眨不眨地盯着岑今，耐心等待着她的到来。 吱呀的轨道扬起烟尘，两半母神像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岑今余光锁定跟随着藤蔓规律晃动的微弱银光，镣铐下的左手五指悄悄挣动。 三米、二米、一米…… 清姗的身影在她的视野里逐渐放大，机械架起的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她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就像一个耗尽了电量的机器人偶。 如果清姗能开口的话，她会说些什么呢……岑今的目光落在她的耳后，在右耳往下一厘米的位置，有一道薄薄的凹槽。 像是随着岑今五指的动作，藤蔓末端的空间在一阵“扭动”后，忽然张开了一个小小的半透明隧洞——和联邦安保员找上门的那天，小土豆头上出现的那个神秘隧洞一模一样。 两半母神像即将并轨，藤蔓摆动得愈发剧烈，像是急着要把尾巴上卷着的那个银色物体抛过来。岑今的左手绷得笔直，手背上青筋暴起，五根手指像张开的利爪一般撑开到了极限。 一个同样的半透明隧洞，逐渐在清姗耳后凝聚成形。 岑今沉浸在操纵空间流动的那种奇妙“触感”中，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原来当时那两个传送隧洞，还真是她弄出来的。 村医站在另一半母神像里，和清姗并肩，看着岑今一点点接近，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岑今没有看她，屏住了呼吸，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距离。终于，在她与清姗正面相对的那一瞬间，她猛地抬眼看向藤蔓的方向，藤蔓尾巴默契地一松，一块银色的芯片掉进了下方的半透明隧洞中。 再一眨眼，芯片从清姗右耳旁的半透明隧洞中飞出，准确无误地落进了她耳后的凹槽——那就是意识芯片的接口处了。伴随着“滴——”的一声冰冷的电子启动音，蓝色的光路从接口处出发，循着机械的骨骼，迅速游走到清姗全身。 岑今早已僵硬的五指瞬间软了下来，她大口喘着气，喉咙被束在狭窄的圆环下剧烈起伏。 莹莹的蓝光映上村医的脸颊，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冷却，下意识转过头去，却发现清姗的眼皮正在微微振动。 就在两半母神像即将完全重合，合棺的那一刻，一道语调有些怪异的女声传了出来，撕开了大殿中黑沉沉的静默。 “阿青……”像是沉默多年的人学着发出第一声呼唤，嘶哑的、痛苦的，又是本能的、不需要任何思考的。 青山霍然起身，飞扬的尘土纷纷落下，合上的母神像咽下了未尽的余音。 他跌跌撞撞地奔向母神像背后，颤抖的手掌对准识别装置，重新启动了母神像的“开棺”程序。 载着岑今的那半棺材盖又缓缓向左移开，她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就没有人能先把她放下来吗？被绑着平移进来又平移出去的，好像在游乐园坐宝宝巴士。 姜月月看了一眼母神像头顶那根安安静静挂着装死的藤蔓，又看了一眼“复活”的清姗，终于松下一口气，卸了七分抵抗的力气。 这个路阳，倒是次次都能出奇制胜，之前是她小看他了。 【主线任务二：母神的赐福】 【完成进度：72%】 岑今和姜月月二人，一个在空中，一个在地上，默契地点开任务面板。72%——73%——74%……似乎是随着青山的动作，人物完成进度的数值正一个个往上蹦。 “妈妈……？”他抬眼，眉头微微皱起，眼眶红了一片。 “阿青……我这是，在哪里？”清姗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她分明能听见阿青的声音，但她却没法让眼珠听话地往下转，没法看到阿青的样子。 清姗像一台即将崩坏的机器人，四肢、五官各动各的，外人看来她拥有一具完整的身体，可她自己却感受不到。 青山几度张口，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像是在挑拣应该说出口的词句。 村医从最开始的惊讶中恢复了过来，她依旧保持着踩高跷的姿态，眼神居高临下地扫过青山混乱的脸：“她的意识恢复了，大脑只会崩溃得更快。” 夜长梦多，她得催着青山赶紧下定决心推进换脑手术，要是错过了岑今和姜月月的大脑，她可是会很失望的。 青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讨好地向母亲开口：“妈妈，我们要给你做换脑手术了，等做完手术一切都会好的，你就又能看见我了——” 他停顿了几秒，还是小心翼翼地补上了最后一句：“妈妈，你也想活下去，想长久地陪着阿青，对不对？” 清姗的脑子转得不快，她的记忆在她病重的那段时间戛然而止，什么换脑不换脑的，完全听不明白。 但她听懂了阿青最后的问题——她想要活下去吗？她想要继续陪着阿青吗？ 她现在被固定在一个奇怪的地方，而且看样子已经在这里很久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肌肉与骨骼，嗓音也变得很陌生，似乎必须依赖阿青口中的“换脑手术”，才能勉强让她继续活下去。 第20章 那她想要活下去吗？ 清姗看不见，但在这一刻，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冰冷又僵硬的脸上。 “不对。”她吐字仍然很缓慢，语气却是青山从未听到过的坚定，“我想，自由地，死去。” 岑今分神瞟了一眼任务面板，发现任务进度猛地一跳，从78%涨到了88%。她没赌错，副本最后的关键就在清姗身上。 清姗低垂着眼，有限的视野被模糊、闪烁的重影塞满。感官一片混沌，遥远的记忆纷至沓来。 她在山野间长大，从小就喜欢研究昆虫。虽然依村里的规矩早早结了婚，但她一直在悄悄攒钱，希望有机会能去大城市里读书。可是，在她二十二岁那年，村里爆发了一场疫病。周围邻里纷纷发起高烧，面上长出可怖的疮斑，不知为何只有她和她的丈夫安然无事。 “我看啊，这怪病就是那个女人搞出来的！” “我好几次看到她抓了奇怪的虫子到家里去，好恶心。” “啊哟，她不会在炼蛊吧？我听奶奶讲过什么蛊婆的故事，炼蛊的人就跟她一样，瘦骨嶙峋又百毒不侵的。” “看着瘦 瘦弱弱的，没想到心肠这么歹毒！不会是想害死邻居，好霸占他们的田地吧？” “这女人日日与毒物厮混，不是养蛊是什么？！” …… 疫病蔓延，流言四起，村子里的状况越来越糟。村长想破了脑袋，想出来一个办法——坐实清姗“蛊女”的身份，为村民们打造一个可以同仇敌忾的共同敌人。 他把清姗养着蜈蚣的陶瓮丢进火坑，扯起破锣嗓高呼：“昨夜山神托梦，要解疫病，需取蛊女心头血祭天！”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 青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他颤抖着又问了一遍：“妈妈，你不想陪着阿青吗？” 清姗回过神来，努力转动着眼珠，似乎是想要找到多年未见的儿子的身影：“阿青，已经，长大了。” 她的丈夫是个很善良的人，在村长拿着火把，领着村民围猎她的那一晚，掩护她一路逃进深山，自己硬生生挨下了村民们愤怒的铁棍，倒在她的身后。她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自那天起，他们再也没见过。 清姗迷了路，偶然闯入大山之间人烟稀少的一处溪谷，也就是现在的凤凰村。在那里，她发现自己竟已有了身孕。 她于是像原始人一样谋生，放弃了所有的体面，只为了让自己和孩子都能活下去。她独自一人生下了阿青，在溪边种了一小片农田，偶尔去林间打猎几只有几两肉的小动物，还有空闲的话就教教阿青说话、识字。 她很辛苦，也很勤劳。她努力做好了一个母亲应该做的，只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忙碌生活中，渐渐忘记了年轻时那个想要去大城市读书的梦想。 也许是因为操劳过度，再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她的身体在三十岁时就成了一台即将报废的机器。她原以为她会害怕死亡，会舍不得还不到十岁的阿青，可当暗红的血块被咳进手心的那一刻，她竟然感到解脱。 现在，虽然还没搞明白眼下这一切，但她似乎是获得了第二次死亡的机会，她终于决定说出那个念头：“妈妈想，最后，自私一次。” 她付出了那么多，只是最后自私一次，应该没关系的吧？即使是“妈妈”，也是可以自私的吧？ “以后的，路，阿青自己走，好不好？” 第18章 青山瞪大了眼睛,泪水断了线似的从眼眶里滑落。 “不好，她的各项机能数据都在迅速降低！”村医掏出白大褂口袋里疯狂报警的监测仪，径直向已经失了半条魂的青山走去,“必须现在解除芯片接入，立即开始换脑手术,不然她只剩下死路一条！” 主线任务二的进度停在了95%,距离通关就差最后一步。 忽然,大殿左侧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是岑今砸在了地上,虽然姿势不是很优雅，但她总算是重获自由了，不枉她勤勤恳恳用异能割了快半小时束缚住她的圆环。 听之前青山和他妈妈的对话,这似乎是清姗被改造后第一次接入意识芯片,也就是说，这是在她本应“死亡”之后，第一次重新拥有自我意识。 而清姗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求死。 母神不是真的神，成为现在这个似乎可以永生的机械母神，也不是清姗的心愿,而是她儿子青山的一厢情愿。 岑今也站到了青山的身前，她的话语很轻,份量却沉重：“你想让你的妈妈活下去,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你自己？” 他明知道妈妈活着并不快乐,但仍然想让她活下去,因为他实在是太害怕孤单了。 青山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在这漆黑的永夜里踽踽独行的十年，还真像是一场大梦。 而岑今的话就像一束光,照亮了他所有的自私与卑劣。 悠长而冰冷的电子音划破大殿里的沉默，所有人都转头向母神像看去。清姗身体上流动的蓝色光路迅速消退，从心脏开始，一寸寸退至四肢的最末端，只留下金属死寂的铁灰色。 最后，她的眼皮“咔”的一声坠落，面庞定格在一个与母神像相同的姿态——双目低垂，沉静安详，又冰冷到全无生气。 光幕又一次展开，这次还带上了烟花特效： 【主线任务二：母神的赐福】 【完成进度：100%】 「恭喜你完成了凤凰村民俗体验夏令营的全部任务！民俗与骗局，母神与蛊女，都只在一念之间。母神最后的赐福，是让你不必成为母神的赐福者。亲爱的主播，我们下个副本再见噢！」 岑今用手挥开马尾，笑着对直播间的观众们行了一个优雅的绅士礼。在主线任务完成的那一刻，打赏值的数字固定在了22088，弹幕却依然在热情地飞驰： 【完结撒花！！！！】 【妈呀，我大概看懂了，这故事真是一波三折】 【最后没打起来，不够爽】 【铁子们，下场异能挑战赛见，太好看了】 【就这就这就这？】 【希望主播下次能一边直播一边解说，局势变化过快，看得有点懵】 【笑死，都命悬一线了还给你解说呢】 【都在这个平台直播了，命悬一线的人还少吗？别太溺爱】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铁血修理工人！】 …… 关掉界面之后，一个红色的退出键弹了出来，还附带一行小小的介绍：“已有主播通关副本主线，点击此按钮可退出副本，并按照自身当前进度进行奖励结算。” 原来这个模拟舱副本系统走的是“一人得道鸡犬飞升”的路线，只要同一场的主播有人通关，剩下的人就都可以选择退出副本，回到安全的现实世界。 岑今略一琢磨，觉得英菲尼迪这么设计，大概是考虑到观众留存和直播收益。毕竟副本一旦被打通，很大一部分观众就会失去兴趣，这时候效益更高的做法无疑是迅速开启下一场副本直播，而不是逼着剩下的主播死磕通关。 而对主播来说，应对这样的机制，组建一支知根知底的固定队，会比随机组队进入副本要稳妥得多。 之前躺进模拟舱的时候没来得及细看，这次出去，她得研究研究模拟舱有没有什么联网组队模式。 不过，在退出副本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完。 【支线任务：村医的秘密】 【完成进度：90%】 自她们从村医的树屋突围离开起，这支线任务的进度就停在90%，没有变化了。岑今之前还在冥思苦想那最后的10%究竟是什么，直到刚刚最后关头看到村医的表现，她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村医脚下的“高跷”已经收了回去，她变回了身高一米七的正常女性的模样，此刻正抱着双臂，仰头凝望着清姗给这个世界留下的那具毫无生气的机械身躯。 能解除意识芯片接入的是她，能给清姗做换脑手术的还是她，为什么最后关头她没有直接出手，而是走向了青山，似乎是要征求他的意见呢？ 总不能是她对青山这样一个半大小孩格外敬重吧。 岑今在她身侧停下了脚步：“其实你早就知道清姗的想法，对吗？” “她的意识导出都是我做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村医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开口，话语中听不出情绪。 “你本来可以直接把芯片取出来，强行给清姗换脑的——虽然真要对我下手的话你也不一定打得过我。”岑今转了转眼珠，继续道：“但你犹豫了，所以你把选择权交给了青山。” 她瞥了一眼任务面板，进度涨到了95%。 “哼，”村医转过头，勾起了嘴角，“那你不如再猜猜，这么多年了，清姗的改造实验为什么从来没能彻底成功过？” 彻底成功，就意味着清姗可以稳定地接入意识芯片，以机械人的形态“复活”， 第21章 甚至是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但清姗并不渴求生，青山执拗地不想让她死，村医又痴迷于机械改造一事本身…… ——只有清姗长期的沉眠，才能堪堪维系住三个人的愿望。只是在这场闹剧中，沉睡的清姗并没有选择的权力。 “真是可惜，我自私了那么多年，怎么今天就突然良心发现了呢？”韩村医摇摇头，大步走出了神殿，白大褂的衣角在半空中打了个卷，她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支线任务：村医的秘密】 【完成进度：100%】 「恭喜你完成了本次副本的支线任务！树屋里的手术室、神秘的小房间，层层叠叠的手术者档，隐藏在黑暗深处的银色芯片……命运的丝线交织，究竟谁才是主宰凤凰村的意志？相信你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任务奖励：村医的眼镜】 「镜片的反光，总是让人看不清村医的神色。戴上这副眼镜，由于镜片的反光过于强烈，任何与你对视的生物都会感到一阵眩晕，持续时长10s-30s不等。」 原来支线任务的惊喜掉落是功能道具，虽然“村医的眼镜”听起来没有很厉害，但岑今还是认认真真读完了功能说明，她向来珍惜每一项资源。 “刚刚太惊险了！就差一点点，我差点以为岑今老师要拿不到芯片，直接被关进棺材里了！”路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回了人形，从岑今身后冒了出来。 姜月月也走了过来，没了青山的控制，改造人大军就是一群断了电的机器人，她推了几下就歪七扭八地倒了一地。 “那个半透明的隧洞是什么？你的异能？”姜月月眯着眼看向岑今，“之前在树屋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怎么开锁的？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说防御系异能吗？” 岑今摸了摸脑袋：“最开始的时候真是防御系，但它好像进化了。搞破坏开锁和半透明传送隧洞都是我进了副本之后灵机一动发现的能力。”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其实“发现”也并不准确。那两个新出现的异能，都是她在某个瞬间心念一动，莫名产生了一种“我的能力好像还可以这么用”的直觉，于是聚精会神试了一试，还都成功了。 “原来岑今老师不是防御系，是进化系啊！”路阳捧场地鼓掌，又看向姜月月，“还有姜月月老师也好厉害，3d全息黄金眼镜蛇投影也太酷了吧！” “……谢谢，但那不是投影。”姜月月说完，板着一张小脸又狐疑地斜了她一眼，岑今看起来确实是一副自己也没搞明白的样子，难不成还真有进化系异能？ “路阳，蒋琳他们怎么样了？”岑今把话题拉回了正事儿上。 路阳飞扬的五官忽然耷拉下来：“我正想和大家说呢。蒋琳老师真的太拼了，她为了不被青山控制，用风刃砍伤了自己的机械手脚！小明弟弟眼神好嘛，蒋琳老师就让他看看芯片在哪儿，你们猜村医把芯片放哪儿了？” “禁止吊人胃口！” “好吧，芯片藏在墙壁的暗格里从外面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放了东西。”他一口气把不重要的内容说完，“蒋琳老师把芯片交给了我，她和小明弟弟的情况确实是留在树屋更安全，我于是肩负起了把芯片带来母神殿交给岑今老师的重任。” “虽然有点惊心动魄，但幸不辱命，最后的结果总归是好的！” 岑今深以为然，点点头道：“大家都辛苦了。” 幸好他们这边顺利通关了主线，没有让蒋琳和陈小明的努力白费，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平安返回现实世界了。 岑今愈发觉得，模拟舱副本是一场团队游戏。 副本中会有各种各样的危机出现，而很少有人的异能足以应对所有的困境。主播之间互相配合，建立一支兼备不同类型异能的团队，也许在应对副本时会更加从容。 比如前一天下午在母神殿的时候，队里如果有火系异能者，那压根没必要买道具商店里那高额溢价的点火枪。 “对了，胡家明呢？”她差点忘了，他们的首发团队里还有一个铁脑袋。 “噢，我走的时候他好像晕过去了，醒过来的话应该会自己退出副本的吧。” 岑今最后看了一眼青山跌坐在地上的背影，他一动不动地垂着头，腰间银带在草地上散开，像是一朵将要枯萎的金属鲜花。 这一幕，似乎就是她第一次触摸模拟舱时，眼前掠过的最后一个画面。 母神殿外，漫长的黑夜已经过去，天光破晓，晨色熹微。 算起来进入副本也就一天的时间，可她此刻迈出大殿的门槛，却有一种晕晕乎乎的恍若隔世之感——也许是熬夜熬的吧。 “我们也退出吧，模拟舱外见。”她回头对二人说道。 姜月月瞥了一眼殿外的天色：“八个小时之后再见，我要补觉。” 路阳：“岑今老师最忠实的使徒听令！” 话音落下，三人的身躯消散在空气中。喧嚣褪去，凤凰村又一次陷入沉睡。 第19章 岑今睁开眼,发现模拟舱已经自动打开了。 她正想起身，一连串弹窗蹦了出来： 【恭喜通关副本「母神的赐福」】 【结算打赏值：22088】 【奖励打赏值：5000】 【累积打赏值：27088】 【当前打赏值可兑换为13，500新币,是否兑换？】 原来打赏值在副本内换的是道具，在副本外换的是钱。岑今点了“是”。 【工资50,000新币,已到账】 【打赏值兑换13,500新币,已到账】 光脑响起一阵钱币落袋的提示音，岑今点开账户，空荡荡的数字在飞速上涨。 很好,她现在也是日薪六万的高薪人士了。 再干上几场,就能还清赔偿款，说不定还能攒下钱买最新款的智能零件给阿莱折腾，那小姑娘肯定很高兴。 【副本完成度计算中……】 【副本完成度：100%】 【奖励特殊道具：雷神之锤】 「一把装有电击器的可伸缩大锤,最高电压可达5000伏，仅限副本内使用。」 岑今猛地坐了起来——这不就是前两天她教阿莱做的那把锤子吗？为什么副本的奖励道具会和阿莱有关？ 英菲尼迪发给他们的光脑有通讯功能，在地下也有信号,她当即给阿莱拨了个视频。 “岑姐！！你去哪里了！说好的晚点来帮我检查大锤呢？”阿莱接通的很快，气鼓鼓的小脸出现在半空中,不知道又上哪里蹭的脏兮兮的。 阿莱身后的背景是岑今帮她买下的垃圾场边的家,屏幕里的阿莱也是她熟悉的活蹦乱跳、皮糙肉厚的模样。 看起来一切如常。 她悬着的心落了一半，笑着开始哄小孩：“姐姐在给你打猎呢。过段时间回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还给你升级新装备,好不好？” “我懂了，岑姐又在干一票大的了！阿莱会保密的！”说完，她还一脸严肃地敬了个礼。 以前岑今突然消失,多半是忽然有了新的创意。她会闭关一段时间，直到做出自己满意的新物件，比如用电蚊拍改装的高压电陷阱网，比如增加了智能寻物功能的机械狗，等等。 她做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时候能在黑市上遇到感兴趣的买家。这样，她就能换回一笔可观的报酬，然后告诉阿莱自己又去干了票大的。 不过这次这一“票”可能比阿莱想象的还要大得多，她赌的不是她的小发明，而是她自己。 “这两天都干什么了呀？没有什么不认识的人来找过你吧？” “我又去垃圾场捡了点零件，然后就是在家修锤子，没有人找我麻烦，那群混混也没来！”阿莱像条摇着尾巴的小狗，兴冲冲地给岑今汇报。 岑今还是轻松的语气：“等你升级完装备，姐姐带你去给那几个臭小子找点麻烦！” 又简单叮嘱了几句之后，岑今挂断视频，收回了笑脸 。 “雷神之锤”不可能只是巧合，但她不想让阿莱担心，也不想让她每天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 看来得抓紧时间多进几次副本了，她不仅要早点还完钱赎身，还要尽快摸清这个模拟舱系统的底细。 岑今翻出模拟舱，身上还残留着舱里那股黏腻潮湿的感觉，但副本里留下的伤口倒是消失了，高强度运动一晚上的肌肉也没有酸痛。 她捋了捋出来之后待办的事项： 第一，联系阿莱，已完成。 第二，她在副本里做到了远程操纵空间破坏零件、开锁，还搓出了可以传送芯片的微型隧洞，这显然不是她原本的d级「空间壳」能做到的。 或许这就是入职检测时说的“异能出现成长倾向“？她需要找艾琳确认自己目前的异能情况，顺便确认模拟舱副本是否支持组队参与。 第三，如果副本存在组队机制，她还要去拜访几位她心仪的队友人选，建立自己的团队，然后迅速进入下一个副本。 第22章 思路很清晰，方向很明确。不过在开始行动之前，她要先舒舒服服地洗一个热水澡。 一个小时后，也就是8月23日的下午15点整，岑今出现在了员工入职处的门口。 艾琳还是和两天前一样的造型，埋头在显示屏后工作。 “下午好，艾琳姐。现在有空吗？”岑今往里走去，开门见山道，“我想你可能需要重新检测一遍我的异能。” 女人推了推金丝边眼镜，从显示屏后探出头：“可以有空，不过我不是艾琳。” 岑今：“？” “你是晚上入职的吧？”她笑着眨了眨眼，神态也几乎和艾琳一模一样，“我们是三胞胎姐妹，艾琳值晚班。我叫贝拉，我值下午场，还有凯西是负责上午场。” “你们的能力不会也是一模一样的吧？”岑今尝试找不同，以失败告终。她都要怀疑自己脸盲了。 “是的哦。”贝拉的手已经扶上了眼镜，“你要做异能检测，对吧？” 长得一模一样，异能也一模一样——什么三胞胎，这分明就是人造人，别欺负她是从北岸来的不懂高科技。 不过，英菲尼迪居然能生产自带异能的人造人，这还是有点太超前了。 “对，在过副本的时候，我的异能发生了一点变化。” 贝拉了然地点点头，然后摘下了眼镜。在熟悉的冰蓝色漩涡里，贝拉的声音响起： “姓名：岑今。” “性别：女。” “年龄：21岁。” “异能：空间操纵。” “评级：b级，高潜。” “确认为成长型异能，符合优质实验者条件，建议进一步观测。” 第二次被“看穿”，岑今依然无法习惯这种感觉。不过，这一次更让她在意的是测定结果。 “高潜？成长型异能？” “没错，恭喜你！”贝拉掸了掸衣角，重新戴上眼镜向她解释，“高潜就是很有潜力，公司很看好你的意思啦。” “公司这段时间的研究确认了，一部分异能者的异能其实是可以不断进阶的，你就是这些幸运儿之一！” 贝拉转头看了一眼屏幕：“你入职的时候登记的异能是d级的空间壳，那应该只是你异能的幼年态。” “这里还标了个星号——”贝拉凑近屏幕，推了推眼镜，“你是不是因为异能犯事儿了？” ……这居然也被登记在册了，岑今默默望天。 “这是正常的啦，异能成长的先兆就是异能突发暴动，不受控制。” 看来这就是深蓝当时那个问题的答案——“你想知道你的异能为什么会失控吗？” 因为她幸运地拥有了成长型异能，当时突然冒出来的那两个传送隧洞，就是她潜藏的空间操纵能力迫不及待地冒了头，露出了马脚。 岑今走出办公室，耳边还回荡着贝拉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多多参加模拟舱体验吧！你的异能可不止b级噢~” 岑今一直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里平平无奇的一个npc，出生在破败肮脏的北岸，不知道父母是谁，从小在垃圾场长大，就算是偶然觉醒了异能，也只是一个无用的d级，除了捣鼓机械的小爱好，似乎并没有其它可说之处。 但现在告诉她，她拥有的是少见的成长型异能，还被联邦第一科技公司视为高潜员工？——有种学渣做白日梦，摇身一变成学霸的感觉。 这么大馅饼砸在她头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岑今脑海里的小人打着架，脚下倒是一点没耽误，已经停在了b115的门口，也就是路阳的休息屋门前。 “呼叫路阳！”她直截了当地拍响了房门。 房门向内打开，路阳睡眼惺忪的娃娃脸从门后露了出来。 “老师你都不用补觉的吗？” “我攒着晚上一起睡。说正事，”岑今清清喉咙，“下个副本要不要组队一起进？我去问了hr，模拟舱副本支持组队进入。” 路阳睁大了眼睛，这下清醒了：“真的吗？怎么组队？” “用公司发的光脑加好友，然后我拉你入队，到时候一起联机登入模拟舱就可以了。” 路阳二话不说掏出了光脑。 【您已添加联系人「b124岑今」】 【您已进入队伍「咱们工人有力量」】 “欢迎路阳同志加入队伍！”岑今和他差不多高，毫不费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打算后天进下一个副本，如何？” “啊，只休息两天也——”路阳本想抗议，但最终还是在岑今殷切的目光中选择了妥协，“ 也不是不行。” “高薪，又有双休，多好。现在这行情，多少人007也赚不到钱。” 路阳一想，倒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在这儿奋斗几天，还有什么黑科技智能手办拿不下？拼了！ 岑今成功收获第一位队友，又马不停蹄向下一位走去。 b120门口。 她看了看时间，17点出头。 “起床啦，姜月月同学！”从出副本到现在，差不多也有八个小时了，四舍五入已经满足未成年人所需睡眠时间标准。 姜月月很快打开了门，两根麻花辫梳得整整齐齐，正好遮住眉毛的齐刘海一丝不乱。 “说吧。”她抱起手臂仰头盯着岑今，似乎早就料到了她要说什么。 岑今向她伸出手：“愿意和我一起组队进入下一个副本吗？” 姜月月没有犹豫，伸手拍在了岑今的手掌上，然后把手掌握成了一个拳头。 岑今也捏起拳头，和她在空中轻巧地一碰。 【您已添加联系人「b124岑今」】 【您已进入队伍「咱们工人有力量」】 看到系统通知，姜月月突然有点后悔了。 “……就不能换个队名吗？” “多响亮的名字！”岑今嬉皮笑脸，并不打算改，“我计划后天进本，可以吗？” 她还在担心这个强度对未成年人来说会不会过大，姜月月就已经干脆地点了头：“可以。” 对姜月月来说，通关模拟舱副本赚钱，比在现实世界中赚钱容易多了。 她早就习惯了危机四伏的生活。她不需要休息，她需要很多很多的钱，让自己活下去，也让自己活得更好。 岑今往她手里塞了一颗用玻璃纸包裹着的水果糖，又走向下一个目标。 b121，蒋琳的房间。 她不是来找蒋琳组队的。蒋琳和陈小明都是很好的人，但在上个副本里，蒋琳和陈小明的关系过分密切了。在鱼龙混杂的北岸垃圾场摸爬滚打多年的社会经验告诉她，这样的组合不并是好的队友人选。 “蒋琳姐，之前在副本里真的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蒋琳自断双腿，坚持留在树屋找到芯片，他们恐怕很难全须全尾地顺利通关。 蒋琳摆摆手：“都是为了通关，你也付出很多。” 她的 气色看起来还不错，肢体也没有受伤的迹象。岑今放下了心，问出她敲开b121的真正目的：“蒋琳姐，你出来之后，见到胡家明了吗？” 蒋琳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的声音不高，说出的话却如同重磅炸弹：“没有人见过他。” “我敲了他的房门，也没有任何回应。” 第20章 胡家明去哪儿了？ 没有人见到他退出副本,也没有人在基地碰见过他。 岑今并不在乎作为一个个体的胡家明是死是活，但他除了是一个讨人厌的中年男人之外，也是一名异能主播。 作为异能主播的他是死是活,这个问题就很关键了。 如果他还活着，那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 如果他已经死了,那是否意味着虽然模拟舱副本中的损伤不会带进现实,但副本中的死亡却是真实发生的？ 通关了一轮副本,岑今肚子里的疑问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 基地的地下三层是供异能主播锻炼、娱乐和社交的活动中心，最中央是一个相当典型的标准操场，四周有不同功能的房间,还有训练器材。 岑今临时抱佛脚地给自己安排上了体能训练,参照军校生的日常训练标准，泡在活动中心度过了强度拉满的两天。 两天后，也就是8月25日的上午10点,模拟舱再一次开放。 岑今拖着变酸痛了但也变强了的身体，和姜月月还有路阳一起登入了模拟舱。 模拟舱合拢的那一刻，她闭上眼,“看”到了一段有些朦胧的画面：一群穿着各异的机器人簇拥着一个人类，他们身后的大屏上是层叠如山的代码,光标停在最后一个字符后,安静地闪动。 一，二,三—— 岑今在心中默数到第三秒,画面扭曲消散，典雅的乐声在耳边响起。 她闻声睁开眼，一张巨大的白色面具赫然出现在视野中。 她有些猝不及防,身体下意识就想往后撤，却发现自己的后腰被铁箍般的手臂死死地锢着，退后不了一点。 第23章 岑今回过神来，眼神重新对焦——原来眼前的白色物体不是面具，而是一张属于机器人的原生脸，金属接缝从太阳穴连接到下颌，陶瓷质感的冷白皮肤下隐隐透出电路的脉络。 它的眼窝很深，正中央不偏不倚地悬浮着双环蓝光。 岑今的目光继续向下，发现机器人穿着一条流光溢彩的鱼尾礼裙——或许不该用“它”来指代，而应是“她”——她一手揽着岑今的腰，另一手牵着她的手，正踩着音乐的节拍翩翩起舞。 系统通知的光幕适时地跳了出来： 【副本开启：智械博物馆】 「欢迎来到本年度最热门的私人博物馆——这里收藏着上百具功能各异的最新款智械生命体！欢迎来到本年度最神秘的都市传说发源地——每个圆月高悬的夜晚，盛大的舞会落幕，本该陷入沉睡的博物馆都会悄然苏醒，吞噬每一位流落在黑暗中的观光客。当圆舞曲奏罢，这个月圆夜，又将上演怎样的故事？」 岑今迅速地过了一遍副本导语，也就是这个副本的背景介绍，对眼下的状况大致有了数： 第一，她正处在一座私人博物馆中，馆藏是智械生命体，现在和她跳舞的这位显然是其中之一； 第二，今天是月圆夜，舞会结束后的夜晚，博物馆中或许潜藏着某种危险，主线任务应该就会在跳完舞之后开启。 她的机器人舞伴很擅长引导，她从没学过跳舞，也能轻松跟上舞伴的步伐。 趁着这个机会，岑今仔细观察了一番四周。 她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一层进门正对的大厅，大厅采用的是挑高的造型，六七米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一顶相当复古的旋转水晶吊灯，玻璃纸般的光影在大理石地面上流淌。 四周起码有几十对智械在旋转跳跃，他们身穿的礼服各有特色，没有一件同款，舞蹈的质感也各有各的风格，除了未经修饰、整齐划一的瓷白色脸庞，几乎与真人无异。 当然，岑今还在大量的智械中发现了少量的主播。 她与同样正和智械舞伴跳舞的姜月月、路阳对上了视线，又继续在大厅中搜寻，场地内的人类还有三位，一个貌似很会跳舞的高个子年轻男人，一个看起来像大学生的女孩子，还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 和上个副本一样，一共六位主播，看来这是模拟舱副本的标准配置。 场地内六人站得很分散，但大家都老老实实地陪智械跳圆舞曲走剧情，没有人轻举妄动。 岑今收回了视线，扬起一个礼貌的微笑，尝试和自己的舞伴对话。 “这位小姐，你的舞跳得真好。你是舞者智能体吗？” 舞伴眼窝里的蓝色光环开始旋转，她的面部肌理向上提升，似乎也露出了一个微笑：“不是，我——” 当——当——当—— 悠扬的钟声在馆内高调地回荡，淹没了舞伴的回答。乐声减弱，智械们也渐渐停下了舞步。 钟声响过九下，大厅里的落地灯骤然熄灭，几颗射灯啪地转向，灯光汇聚在二楼连廊正中的位置。 九点整，圆舞曲奏罢，盛大的舞会落幕。 灯光下缓缓走来一个男人，穿着一身考究的深灰色西装，居高临下地张开双臂： “晚上好，我亲爱的各位贵宾！舞会已经结束，今日的参观也告一段落。请诸位移步博物馆二楼，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希望大家能够在智械博物馆，度过一个宁静、美好的夜晚。” 看来这就是这座私人博物馆的馆长，或者说智械收藏家本人了。 一楼大厅，六位主播都在仰头打量他，剩下的智械却整齐划一地屈膝颔首，表现出万分的顺从与恭敬。 男人垂眼环视一圈，满意地拍了拍手。 智械们纷纷掉转方向，从大厅散去，安静地走向四周不同的展馆——那是它们本来的位置，也是它们的“家”。 岑今的舞伴最后看了她一眼，提起裙摆与她擦肩而过。 在鱼尾裙荡开的红色裙角轻轻扫过她裤腿的那一刻，一句低语在她耳边响起：“今天晚上，不要离开房间。” 岑今惊讶地回头，舞伴已经快步走远了。她看着她的身影没入黑洞洞的展厅，旁边墙面上悬浮着五个大字：服务机器人。 一楼大厅刚一散会，路阳就急急忙忙往岑今这边过来了，这会儿刚拨开密集的智械群走到岑今身边，兴高采烈地开始倒豆子。 “岑今老师好久不见啊！这次一进到副本就能见到熟悉的你还有姜老师，我瞬间就不紧张了！我和你说，我对面那个智械是个哥们儿，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体格特别健壮，在这种奢靡上流的地方跳舞实在是太违和了！” “我还跟他说：‘老师，如果你是被迫的，你就眨眨眼。’”路阳眉飞色舞，越说嗓门越大，“但老师你发现了吗？智械没有眼皮，他根本没法眨眼啊！” 姜月月站在这听了一会儿，脸上的无语显而易见地增加了。 那个看起来像大学生的年轻女生路过他们仨身边，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岑今礼貌听完，略微有些敷衍地给路阳比了两个大拇指，然后把手掌摊开放在空中：“好了，首先来庆祝一下「咱们工人有力量」小分队不费吹灰之力在副本中胜利会师！” “好幼稚。”姜月月嘴上嫌弃，但还是迅速地把手叠了上去。 最后是路阳，他把两人的手往下一按：“顺利通关！” “我们也上楼吧，顺便去和另外三位主播认识一下。”岑今转身快步向楼梯走去，那三人在他们前面，高个子青年走得最快，已经站在了旋转楼梯上。 岑今打开直播界面，这次副本刚一开始，弹幕就很热闹： 【主播真劳模！ 这么快又进副本了】 【别管了，咱们工人就是使不完的牛劲】 【怎么这就组队了？这三个人怎么认识的？】 【我是老粉我来回答，他们仨上个副本认识的】 【求主播连播不要停，喜欢看主播在副本里搞拆迁】 【放过筑波吧，工人也是人】 【这个副本感觉很有意思诶，博物馆奇妙夜？】 【盲猜一个智械危机+博物馆奇妙夜】 岑今跟观众们打了个招呼：“工友们好久不见！就让我来给大家介绍参与这次副本的主播吧~” 她要努力营业，打赏值换新币还是有点太香了。 说完，她脚下正好追上前面三人。 “各位先别急着回房间休息，趁现在主线剧情还没开始，我们先互相认识一下吧！” 她带动各位主播自我介绍，怎么不算是她给观众介绍主播。 离她最近的是之前那个女生，她笑眯眯地第一个开口：“大家好呀，我叫林思妍，今年23岁，现在还在南湾大学念书，学的是生物医学专业。这是我第一次进入模拟舱副本，还请大家多多包容哦~” 南湾大学是南湾市综合排名第一的高等学府，学费也很昂贵。能在这里念书的人，不仅成绩好，财力也很雄厚。 林思妍能在这样的地方上学，学的专业也挺有前途，怎么就来做异能主播了呢？ “对了，需要介绍我的异能吗？”她继续问道。 不愧是高素质大学生，她人还怪好的。岑今顺水推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的异能是【缝合医生】，包治外伤，受伤了要快点来找我哦。”她眨了眨眼睛。 治疗系的异能！岑今两眼放光，把拉拢林思妍成为她的第三个队友这件事排上了日程。 “你们好，我叫孟晚。”下一个开口的是那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语气淡淡的，“我不年轻了，异能是【洞察】。” 她给人一种教导主任的感觉，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自带强大的压迫感。 岑今眼巴巴地看着她，孟晚却没有要继续介绍的意思，她只好把目光转向停在几级楼梯之上的那个高个子青年。 第21章 他一头利落的深褐色短发,皮肤很白，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苍白。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还有薄薄的唇,在苍白底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鲜明。 “轮到我了吗？”他迎上岑今的目光，“我叫谈闻,24岁。” 岑今点点头,眼里满是鼓励,希望他再多说两句,多透露点个人信息，特别是和异能相关的那种。 谈闻勾起嘴角，说出的话正中岑今下怀：“我的异能被称为【赌徒】,运气好的时候,效果是随机异能增幅。” 随机增幅？这个异能听起来也挺不错啊！ “运气不好的时候，那就不一定了。”他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岑今，说完还摊了摊手。 “你展开说说呢？”岑今的心情跟着他的两句话,一起又一落。 谈闻没有展开说，但他展开了手掌，掌心里浮起一个金色的六面骰,各个面上的数值分别是1、2、3、4、-2、-3。 第24章 几人的目光汇聚在他手心，他转了转骰子,然后把手一收：“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陌生人三人组自我介绍完毕,岑今起了个头，工人小队三人组也简单介绍了各自的姓名、年龄,还有异能。 在华丽的旋转楼梯上完成了相互认识这个环节,一行六人在二楼分别，分头去寻找各自的房间。 岑今的房间在西边走廊的尽头，门口电子屏上写了她的名字。 她推门进去,第一句话就是慰问观众：“怎么样，工友们现在认识这次副本的各位主播了吧？” 【林思妍、孟晚、谈闻、姜月月、路阳、岑今】 【搁这儿报菜名呢？】 【修理工人爆改副本主持人！】 【节目设计很贴心，还有mc自我介绍环节，好评】 岑今的目光迅速扫过弹幕，落在了打赏值上：1123。 主线任务还没开始，打赏值就已经破千，进度喜人。 她反手带上门，就在门锁咔哒合上的那一瞬间，系统专属光幕在她眼前展开： 【主线任务：让博物馆重回宁静】 【完成进度：0%】 「沉睡的博物馆因何苏醒？这座镀金的殿堂，又盛放着谁的欲望？就让应当沉眠者沉眠，让渴望清醒者清醒。在下一个黎明到来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可真是说主线任务，主线任务到。 不过。这次的任务和上一个副本里的任务不同了，不是划分好任务阶段的“主线任务一”，而是笼统的“主线任务”。 “系统颁布主线任务了，我们需要‘让博物馆重回宁静’。”岑今一边和观众分享，一边默默思索。 有了新副本的参照，上一个副本的任务流程就如同是新手教程，区分出了任务一、任务二，引导他们一步步解锁新剧情。 但在这个副本里，只有一句笼统的“让博物馆重回宁静”，接下来需要做什么完全是由他们自己决定。没有了任务的限定，主播们的行动是更自由了，但探索副本的难度也相应提升了。 要想让博物馆重回宁静，首先肯定要弄明白“博物馆因何苏醒”。 岑今想起她的智械舞伴临走前给她留下的那句话——“今天晚上，不要离开房间”。 之前在楼下的时候有些匆忙，没来得及和姜月月还有路阳分享这个信息。不过组队之后，他们在光脑里有了一个小队群聊，可以在线上进行交流，比之前方便了不少。 【咱们工人有力量（3）】 【岑今】：你们的智械舞伴有给你们提供什么信息吗？ 【路阳】：舞伴老师一句话都没和我说，我都怀疑他没有说话的功能qaq 【姜月月】：没有。 【岑今】：我的舞伴临走前让我今晚不要离开房间 【姜月月】：那怎么行。 【岑今】：你说得对。 【岑今】：但大家出门之后都小心一点，提高警惕，小心挨打 【路阳】：哇哦！又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夜晚呢！ 【岑今】：一会儿楼梯口集合。 岑今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系统的道具商店暂时也没有商品上架，她能做的准备都已经做了，是时候出门了。 打开房门，门外的灯光都熄灭了。博物馆二楼是一个个房间，她所在的西侧走廊上没有一扇窗，黑得像是关机后的电脑屏幕，一片沉沉的死寂。 岑今凭着记忆向楼梯口走过去。连接一、二楼的楼梯在博物馆的东南角，她拐过一个弯，走上南侧走廊之后，渐渐有一楼的微光映上来。 楼梯口模模糊糊现出五个高矮不同的身影，没想到各位主播都到的比她早。 姜月月：“怎么才来。” 路阳：“好多人啊！” 谈闻：“好巧，大家都是夜猫子。” 孟晚：“……” 剩下的林思妍站得离楼梯口最近，她摸了摸手臂，幽幽地说：“我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呢。” 话音刚落，楼梯拐角处出现了一个细长的人形，他走路很轻，双脚落在地上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 在他之后，是一个又一个细长人形，他们一人一级台阶，列队整齐地向岑今几人走来。 本该在展馆里沉睡的智械，醒来了。 岑今把林思妍往后拉了拉，自己站着没动，手上做好了隔空拆卸机器人的准备。 “你们，为什么不在房间里好好睡觉？”一共有六个智械，他们停在几位主播面前一字排开，把楼梯口彻底堵死了。 林思妍顺势扒住岑今的胳膊：“哎呀，我有点害怕。” 智械又整齐划一地向前迈了一步，距离站在最前面的岑今和姜月月，只有一步的距离。 “你们，为什么不在房间里好好睡觉！”他们压 着声音，音调不高但恶狠狠地问了第二遍。 “他们是人形光脑。”角落里的孟晚突然出声，“配置有攻击模块，各位小心。”说完，她又往后退了两步。 岑今讶异地瞥了她一眼——这就是孟晚的异能【洞察】吗？怎么和英菲尼迪那hr三姐妹的异能这么像？ 智械似乎更生气了，提着拳头向这几个“不听话的客人”冲了过去。 岑今闪身让过，抬起右手虚虚一拧，智械一号的中指“咔”的一声轻响，软软地垂了下去。但智械没有痛觉，被岑今卸了一根手指，他就像是毫无所觉一样，捏着只剩四根手指的拳头继续向岑今追过去。 楼梯口并不宽敞，主播加上智械一共十二个人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腾挪，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岑今又一次避开智械一号穷追不舍的拳头，后背却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姜月月的身上。她避无可避，双臂交叉格挡，右臂结结实实地挨了智械一拳，肿起来一片。 姜月月被撞得一个踉跄，她最拿手的蛇毒对智械无效，只能把脚下步伐提速到极致，硬着头皮和智械肉搏。智械二号、三号见她重心不稳，默契地夹击，彻底堵死她的退路。姜月月肩头又添了两道新伤，痛得她直皱眉。 智械一号乘胜追击向前一扑，岑今手上一顿点击，终于成功从系统背包里唤出【雷神之锤】。锤子从头到尾有将近半人高，拿在手里很有份量。 岑今按下电击键，锤头处一个蓝色的半圆形凸起滋滋冒电。她咬牙把手里的大锤往前一送，锤头携带着5000v的高压电直直顶上智械一号的左胸口。 根据她的经验，人形机器人的电池组，一般就安装在左胸的位置。 蓝紫色的电弧突然炸开，胸口的夹克被熔出一个焦洞，电流从智械一号的胸口窜向躯干。金属关节“噼啪”爆出几粒火星，照亮了他的夹克布料上蔓延的焦黑色痕迹。 智械一号僵直地抖了两下，双眼的蓝色圆环急促地闪烁了几个来回，随后彻底熄灭。伴随着一阵浓郁的焦糊味儿，他的整个身体轰然砸倒在大理石地面上，几缕白烟从散热孔里缓缓飘了出来。 “这是一点绝缘涂层都没做啊……“岑今喘了口气，放下锤子喃喃道。 她没想把智械一号直接报废的，她还想着有机会能把这几个智械拆了找找线索呢。现在好了，闻这呛人的焦味，估计这只智械内部的线路和元件都烧毁了大半，她一没工具二没材料，一时半会儿恐怕是不可能修好的。 看来在这个场景下，【雷神之锤】不宜乱用。 “路阳，你找机会下楼！”岑今头疼地收起锤子，一边呼唤大概是已经躲好了的路阳，一边偏头避开了智械四号袭来的铁拳。 “好的岑今老师！”路阳的声音从脚底下传来，岑今低头一看，原来他变成了几根荆棘匍匐在地上，还成功地绊了智械好几脚。 路阳略一思索，变成了一片树叶：“岑今老师！你把我扔到一楼去！” 岑今蹲下身捡起路阳就地一滚，扑到了走廊的栏杆上。 “你不会有事吧？”她捏着叶片版路阳的手已经伸到了半空中。 路阳声音有些发抖：“放心吧老师！虽然我恐高但是你不用在乎的——额啊啊啊！” 岑今大力一挥，叶片在半空中飞舞，簌簌发抖又晃晃悠悠地下落。 她一脚踹开粘上了她的智械四号，扒着栏杆眯眼向下望去——叶片应该是如她所愿地落在一楼大厅的正中，一个很适合全方位观察一楼环境的位置。希望路阳没事。 她还没来得及转头，忽然听到身后嘈杂的打斗声中，似乎混入了一声极轻的脚步声。她的心跳骤然加速，电光火石间，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应对的方式。 岑今回身，反手握住身后的栏杆起跳，双腿向前一蹬——没蹬动。 第22章 岑今疑惑地上下扫视,从身着休闲款牛仔外套来判断，她踢中的就是阴魂不散的智械四号。但四号不重啊！她怎么就没蹬动呢？ 四号的喉咙里发出“咔——咔——”几个不成词的音节，眼中的蓝环圆环像是坏了一样疯狂闪动。 第25章 岑今的眼角晃过一点寒芒,她低头看去，智械四号的左胸口处冒出了一把菜刀一样宽的手术刀。 手术刀尖尖歪了歪,似乎是用力想要转动。 “等等！”岑今连忙出声喊停,“别把里面的零件转烂了！一会儿还要拆机！” “嗤”的一声,手术刀被抽了出去,几根起皮的电线翻在智械四号的伤口边沿。 一只纤细的手在四号的肩膀上轻轻一推，四号怦然坠地。 “我还没捅过瘾呢。”是林思妍。她捏着比自己手臂还宽的手术刀走上前来，声音听起来还怪委屈的。 “？”岑今货真价实地冒出一个问号,“姐姐,你的异能不是医生吗？” 借着月光，岑今看见林思妍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板药片，掰了两片熟练地生吞了下去。 她微微一笑：“手术刀可以用来救人,也可以用来杀人哦。” 姜月月咬牙切齿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别聊天了！” 岑今和林思妍齐齐看过去，她凭借蛇化时极快的身法，勉力拖住智械二号和三号,剩下两只智械五号、六号绕过只闪躲不还手的谈闻，朝岑今二人冲了过来。 六号愤怒地大喊：“是你杀了社交机！” 林思妍收起手术刀,往岑今身后一躲：“我要遵医嘱,医生不让我剧烈运动。” 岑今一脑门问号——什么社交机？什么不能剧烈运动？但她根本来不及张嘴说话，最多只要三秒,两只智械的攻击就会落到她的身上。 她心一横,右手五指在虚空中迅速抓了几下，咔咔声接连响起，隔空扭断了智械五号左右脚踝处的两组连接件,然后弓起身准备硬扛六号的铁拳。五号脚下一晃，慢下两步，然而预想中六号的攻击，却没有砸在岑今的身上。 身侧响起一声低沉的闷哼，但岑今的注意力高度紧张，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五号的双手。她右手的动作快出了残影，几乎是在一瞬间一根接一根地拧断了五号的十根手指。五号双脚跛着，又握不了拳头，她终于有空转头去查看身边的情况。 谈闻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出奇，他喘着气，一手捂着被智械六号砸中的胸口，另一只手手掌摊开，上面悬浮着那颗金色的六面骰。 旋转的骰子渐渐停了下来，朝上的那面刻着一个数字“3”。 他盯着岑今，开口问道：“这次运气不错，要不要试试我的异能？” 岑今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正转着手腕，随时准备再出一拳的智械六号，没有任何犹豫：“三倍异能增幅？我要。” 六面骰应声向她飞去，撞在她心口处，碎成星星点点的金色光点。 岑今抬起头，智械六号正一脚踹在谈闻的膝窝。他腿一软跌了下去，膝盖重重地磕在大理石地面上，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试试你的异能。” 智械六号绕过地上的谈闻，提肘握拳向岑今挥去。他纯白的拳头在岑今眼前迅速地放大，岑今却没有着急闪躲。 这一次，她看到的世界不一样了。智械六号的动作在她的眼中成了一帧一帧播放的慢动作，他的身体则变成了由一块一块的立方体像素组装而成，每一块像素都对应着一块可操纵的“空间”。 岑今不紧不慢地抬起右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捏。 构成智械六号两条小腿的十二块像素方块，在一瞬间从十二个立方体被捏成了一片平面。只一眨眼的功夫，他的两条小腿像是凭空消失了，一片混合着电线、钢架、纯白色表皮和裤子布料的压缩铁片从他的膝盖处开始倒下，最终“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智械六号没了两条小腿，半截身子从半空中砸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艰难地用双手试图把自己撑起来，喉间溢出惊怒交加的低吼。 岑今在智械六号的慢动作中，歪头数了数他的手臂——一共二十个像素方块。然后 食指和中指并拢，和大拇指轻轻一碰，毫不留情地把他的两条手臂也噼里啪啦地捏成了铁片。 六号基本只剩下一个躯干，电路还运转着，但显然已经失去了主动发起攻击的能力。岑今于是把视线移到一旁的智械五号身上，五号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举起了双手。十根指头歪七扭八地支着，勉强能看出来是投降的意思。 岑今从五号、六号之间经过，大步向前，路过谈闻的时候顺便拉了他一把：“给你报仇了，作为异能增幅器的谢礼。” “不客气，增幅还剩一分钟。”谈闻一笑，起身时讲究地掸了掸裤腿上的灰。 岑今步子迈得更大了，三步并两步向姜月月的方向走去，然后如法炮制地压扁了智械二号和三号的手脚。 姜月月终于能停下来，她身后的蛇影瞬间消失，脸颊像是跑了好几场八百米一样通红。但她仍然坚持高冷地抿着嘴，只用鼻子大喘气。 一分钟倒计时结束，岑今眼中的像素世界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林思妍啪啪鼓掌，真情实感地冒出了星星眼：“妹妹你好帅！” 岑今摆摆手装深沉：“一般一般。” 直播界面已经被“主播好帅”的弹幕淹没，打赏值的数字飞速上涨，一路突破了8000大关。 任务面板的进度也悄悄发生了变化： 【主线任务：让博物馆重回宁静】 【完成进度：20%】 现在的情况是，智械一号被烧得焦糊，彻底报废；智械二号、三号、六号没了手脚只剩躯干，瘫在地上丧失行动能力；智械四号的蓝色圆环依旧在狂闪，疑似宕机；智械五号主动表示投降。 所以，应该先从智械五号入手。 岑今捏住智械五号的后颈，五号并不知道她的三倍增幅已经消失，只知道这个女人力大无比，可以徒手隔空压扁他们的身体，因而在岑今手下老实得像个鹌鹑。 “我们为什么不能离开房间？”这是她的第一个问题。 智械五号斟酌了一番才回答：“因为你们是变量，变量可能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你们是指智械？你们有什么计划？”岑今紧追不放，她觉得这个五号似乎有些迟钝。 五号正想张嘴，却被瘫在地上的六号愤怒地打断了：“你不会想告诉她吧？她杀了社交机！” “我很抱歉，”把一号烧糊了这事儿她没法狡辩，只能先试图安抚六号的情绪，“不过社交机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主人的光脑，各自承担不同的功能，大哥主要负责处理主人的社交事项。”这次五号倒是答得很快。 六号更愤怒了：“快闭嘴吧你个没用的本地机！” 哦，原来五号是本地机，听起来属于不联网的那种，怪不得解释“社交机”这种基础信息很顺溜，回答她的前两个问题却反应迟钝。 六号显然是个刺头，岑今又把目光一一扫过了二号和三号，可这两位也纷纷偏开了脑袋，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 这群智械到底想干嘛？没人主动开口，那她只能自己动手干点技术活了。 岑今把智械五号放倒在地，姜月月、林思妍、谈闻三人在她身后，围着她站成了一圈。 孟晚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走了出来，看着岑今的动作问道：“现在怎么办？” 岑今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脱掉了五号的上衣。她伸出手在五号的白色外表皮上慢慢摸索，终于在他的右臂内侧摸到了一处规则的凹陷。 工程师在设计智能体的时候，一定会留下可供外部操作的应急接口，以保有人类对于机械造物最底线的控制权。 她虽然不知道启动接口的正确方法是什么，但无所谓，她会强拆。 岑今抬起右手隔空操作，破坏了五号手臂内部的锁扣结构。一块长方形的白色表皮掉了下来，露出嵌在手臂内部的触控面板。 她试着输入了通用的数据传输指令，要求把智械五号的工作日志传到自己的光脑上——没想到还真能运行。不过也有道理，既然是应急接口，调用指令就应该是最简单好记好操作的。 “月月，过来一下。”岑今又走到智械二号面前，不顾二号的反抗，强行完成了二号机工作日志和姜月月光脑的传输。 林思妍眨着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我也想拥有。” “那你先告诉我，你刚刚吃的是什么药？”岑今捏住智械三号的后颈，眯着眼问道。 她摸出那板扁了两粒的药，在岑今眼下晃悠：“β受体阻滞剂，俗称心脏病药哦。” “你有心脏病？” 林思妍依旧是笑嘻嘻的：“嗯嗯，还是治不好的那种。” 岑今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接过她的光脑，一边在三号的触控面板上输入传输指令，一边说：“看完之后，我们信息共享。” 岑今又走到六号跟前，在他连珠炮似的骂声中面不改色地拆出了触控面板。 谈闻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但是只看不说话。 “你是不是也想拥有？”岑今瞟了他一眼。 第26章 “我愿意分担一些任务量。”他的眼神很直白，然而说话却总是弯弯绕绕。 “你就是想拥有。”岑今伸手摘下他的光脑，“你也一样，看完之后信息共享。” “——好。” 第23章 其实就算林思妍和谈闻不主动开口,她也会分他们一人一份工作日志查看的。 一是二人刚刚都帮了她，她正好借这个机会还上人情；二是智械工作日志的内容必然很庞杂，只由他们小队自己处理效率太低,不如分一分大家一起看，进度还更快一些。 就像谈闻说的那样,她需要“分担任务量”。有句话说得好嘛,不会带团队,只能一人干到死。 而且,智械四号还在宕机，她还要花时间修好四号，才能顺利地读取四号内部的数据。 打工三人组分散站着,对着光脑的悬浮屏一目十行。孟晚安安静静呆在角落,锋利的视线打量过每一个人，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我看的这位应该是工作机，”姜月月边往下划屏幕边开口,“开票、抽签、访客记录……它的工作日志基本上是和博物馆运营相关的内容。”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新型号智械的收购,智械的统一维修……” “简而言之，非常忙碌。”姜月月关掉悬浮屏,语气相当笃定。 “我手上这个好像是个游戏机诶！”林思妍越划越快,语气很兴奋，“它的主人经常给它提一些很刁钻的要求,让它自己研发了好多好多不同类型的游戏,而且有些好像还有点变态呢。” 谈闻的神情很平淡，似乎没得到什么太有用的信息：“这位大概率是备用机，工作还挺清闲,内容不多。” 智械六号听到这话又怒了：“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我！” 还没有好心人来得及回话，一直埋头干活的岑今忽然爆发一声惊呼。 “我的天啊……”她刚修好智械四号的电路，拿到了四号的工作日志。 在它的内部数据里，有非常多的照片，非常多——触目惊心的照片。 岑今停在悬浮屏前的指尖在颤抖。 她看到馆长将电击器接入儿童陪护智械的后颈端口，拍下一张又一张智械狰狞扭曲的特写。 她看到馆长坐在除尘智械的背上大笑，勒令它匍匐着清扫完整座博物馆的地板。 她看到馆长撕毁一整叠各不相同的展馆设计手稿，将碎纸狠狠按在策展人智械的脸上。 她看到馆长倚在榻上，调酒师智械的调酒源源不断地送来，他只抿一口，便把酒杯砸向跪着服侍他的一众智械中央。 林思妍凑过来，张大了嘴巴，难得说不出一句俏皮话。 姜月月很快撇开了眼睛，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禽兽。” “看来在这位收藏家的眼里，智能机械体与没有思想、没 有感情的机械工具无异。”谈闻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智械六号一眼。 咋咋呼呼的六号突然安静下来，他抬头望向岑今：“你知道为什么是我们六个第一批赶到，来阻止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外来者吗？” “因为作为主人的光脑，我们从不被允许关机休眠！”他根本没有给岑今留下答话的时间，嗓音陡然变得尖利，“从被制造出来的那天起，我们六个，从来没有一刻休息过！” 岑今突然有些羞愧，她想起来在现实世界中，她似乎也很少让自己的光脑关机休眠。 “所以馆长就第一时间派你们六个来对付我们？”话一出口，岑今就意识到了不对。 刚刚她问五号“为什么不能离开房间”的时候，五号说的是，变量会影响他们的计划。 如果“他们”并不包括馆长，那他们究竟有什么计划？ 岑今迅速打开了五号的工作日志。他是不联网的本地机，储存的信息都相对简单，浏览起来并不困难。 她的眼珠左右高速移动，终于在一个层层嵌套的文件夹中，翻到了一份特殊的资料——监控智械的留言。 21:18:13 【参观者进入走廊游荡，可能影响计划执行，速去清除】 眼前这几位智械的“直接上级”，原来是博物馆的监控智械。岑今接着往前翻，还能看到今天更早些时候的记录。 10：02：35 【已计算出今晚他的最高可能性动线与行为】 10：03：12 【随时待命，做好配合】 18：57：18 【外来者今日参观结束，舞会即将开始】 18：58：01 【舞会结束后，计划正式启动】 监控智械像个谜语人，留言语焉不详。但岑今猜测，这里的“他”，指代的应该就是他们的主人，馆长大人。而智械们的计划，大概率与馆长站在对立面。 或许正是因为智械五号不联网，监控智械才选择了他作为传递指令的对象。只要收藏家馆长没有像岑今一样仔细过头地翻找本地机保存的每一份数据，就不会发现在文件夹的深处，还藏着这样一个针对他的秘密计划。 岑今打开任务面板，发现主线任务的进度从20%涨到了30%。 现在，即使没有任务一、任务二的分阶段提示，下一步需要做什么也很明确了——找到监控智械，搞清楚智械今晚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走，我们下楼，去找给他们发任务的监控智械。”岑今起身向楼梯口走去，她刚刚又在智械四号的照片库中发现了一批一楼展馆的照片，有好几张都出现了监控室的大门，看起来像是在某个展厅的后勤通道里，“监控室应该在一楼的展厅里。” 几人把严重战损的六位人型光脑留在原地，六号的骂骂咧咧就没停下来过。岑今不敢细听，看了四号拍下的那些照片之后，她越发觉得他们对这群光脑有些太残忍了。 到了大厅，路阳抖抖身子，从叶片变回了人形，向他们小跑过来。 “怎么样，岑今老师？都解决了吗？”他压低声音问道。 岑今点点头：“算是吧，说来话长。但总之我们现在要找到这个博物馆的监控智械，他应该就在一楼监控室里。一楼情况如何？” “展厅里一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我没敢直接进去，就悄悄变回人形走到每个展厅门前看了看。”路阳开始给大家介绍，“一共有四个展厅，按智械功能分类，规模最大的是服务机器人，然后依次是工业机器人、医疗机器人、农业机器人。” “你们觉得监控室最有可能在哪个展厅？”岑今看向其他几人。 “服务机器人展厅，”姜月月说得简洁明了，“这里最大。” 林思妍举手表示支持：“我同意，我相信我的直觉。” 谈闻扫了一圈四个展厅，悠哉地开口：“好不容易来一次这个地方，把四个展厅都逛一遍也不错啊。” 孟晚难得参与讨论，语气却十分笃定：“我也觉得是服务机器人展厅。” 岑今紧盯着她的眼睛，孟晚坦坦荡荡地看了回去，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终于，岑今笑了笑，移开目光：“我相信【洞察】的判断。” 岑今拍板，几人往黑洞洞的服务机器人展厅里走去。 智械博物馆和普通的博物馆不同。在白天，它的展品，也就是智械，不放在玻璃展柜里，而是会在展厅中的对应区域内自由地活动；现在到了晚上，大多数智械都进入了休眠状态，眼眶中的蓝色光环暗淡下去，在黑暗中看过去就是一个个沉默站立的人形轮廓，看得人脊背发凉。 博物馆里收藏的智械，用的都是出厂设置的统一模板脸，要从外观上分辨不同的智械，基本只能通过他们身上穿着的服装。 岑今这一路上都有在留意，可是一直没在展厅里看到她的舞伴——那位穿着红色拖地鱼尾裙的智械小姐。 “各位老师，你、你们说，”路阳吞了口口水，“这些智械会不会突然醒过来啊？” “别怕，就算醒过来也是服务型机器人，应该不能直接在背后暗杀你。”岑今幽幽地回答，“我倒觉得，更恐怖的事情是——监控智械就这么在监控里看着我们到处乱窜着去找他。” 下一刻，几人眼前的场景变了。原本东一个西一个站着的智械在瞬间集体蒸发，展厅变成了一条看不见尽头的直直的甬道，走道两侧的墙壁上是整齐排列着的一扇又一扇房门，每一扇门上都写着三个大字：监控室。 显然，是监控智械出手了。在他眼里，岑今一行人是不可控的外来者。为了智械的计划能顺利完成，必然不能放任他们在博物馆里四处游荡。 不过，监控智械坐不住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方向是正确的，他们应该已经离监控室很近了。 岑今抬起右手，对着印象中刚刚离她最近的智械的方向，动了动手指。 “咔嚓”一声脆响在一片空荡荡中突兀地响起，是智械的金属骨架被折断的声音。 “我们还在原来的位置，甬道是障眼法，看着像是用全息投影做的。”岑今打头阵继续往前走去，给几人喂下了一颗定心丸。 第27章 林思妍加快了步子跟上，苦着脸发问：“可是我们不知道展厅的地形格局，现在又只能看到投影的景象，该往哪儿去找真正的监控室呢？” 岑今闭上眼睛。摒除了视觉的干扰，她对“空间”的感受反而更敏锐了。 她能感受到身前是空地，感受到右前方隐隐约约站着一只瘦高的智械，感受到左侧拐过一个弯的走廊要比他们脚下所处的狭窄。 岑今重新睁开眼：“跟着我，从现在这个位置往左转，有一条小道。” 第24章 几人轻松穿过左侧的“墙壁”和“监控室大门”,岑今猜得不错，果然是全息投影。投影光线落在衣物的深色布料上，泛起朦胧的漫反射光晕,还带有微微的温热感。 他们应该是已经进入了岑今口中的左侧小道，但往前看去,依旧是一条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甬道,还有两侧密密麻麻的监控室大门。 谈闻直接伸手穿过了投影墙面向外探去,他的指尖触到硬实的真正墙面的那一刻,投影光线正好卡在他的手腕处。 “这条走廊这么窄，不像是正常展厅的设计。”他收回手，搓了搓指尖。 路阳像炸毛的小猫一样弓着背,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虽然知道是全息投影,但这个场面看起来还是很鬼打墙怎么破……” “像这样摸着墙往前走，要是摸到门了就直接打开门进去，”谈闻勾起嘴角,示范似的又摸着墙走了几大步，“是不是没那么像鬼打墙了？” “谈闻老师你说得对啊——” “停停 停！”岑今眼看着路阳就要依葫芦画瓢地去摸另一侧的墙面，连忙紧急叫停,“太危险了，要是监控智械直接把门开着,就等着你把手伸过去给他砍一刀呢？” 她把路阳拽回了身前,顺手也拉了一把谈闻：“别听这种不靠谱的主意。” 谈闻无所谓地耸耸肩：“大不了被砍掉一只手，反正出了副本还会回来的。” 岑今感觉自己的手腕幻痛了一下。 “要是能把手捡回来,在副本里我就能帮你缝回去哦。”林思妍笑嘻嘻地竖起一根食指。 岑今努力感知着身边的“空间”,顺便抽空打开直播界面，瞟了一眼弹幕： 【好地狱】 【一定要这么莽吗？】 【别担心，相信神奇主播一定有办法】 【我感觉主播进步了呀,在这个副本里更有工人领袖风范了】 【杀杀杀杀杀，什么时候才能杀到馆长！！】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个通道很阴森吗】 【我懂你，像那种发生过凶案的废弃酒店……】 【看主播暴力拆机好爽】 【铁血工人大战智能机械体】 她叹了口气，久违地开口对观众说道：“没错，还是得靠神奇主播。” 岑今闭上眼，像指挥家一样，缓缓抬起了双手。她的意识从身体所在的位置向四周铺散开去，掠过空旷的小道，触到两侧的墙面。 就像是她的双脚一寸寸踏过，双手一寸寸丈量一样，四周空间真实景象的立体地图渐渐在她脑海中形成——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对空间的掌控能力，似乎又悄悄变强了。 这是一条窄小的通道，前方没有智械，也没有别的障碍物。左侧的墙体是实心的，右侧似乎有两扇门，门后各有一处不大的空间。 谈闻之前说的不错，他们现在所在的这条走廊，确实不是正常展厅，而应该就是他们想要寻找的后勤通道。 而那两扇门中，或许就有真正的监控室大门。 跟在最后的孟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上来，突然开口道：“你能感知到周围的空间，对吗？” 天哪！岑今在心中默默崩溃——问这么大声是想要告诉监控智械他们马上就要找过来了吗？ 她恨不得能穿越回孟晚张开嘴的那个瞬间，然后冲过去捂住她的嘴。 下一刻，孟晚像是录像倒带一般向后退去，又从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开始重新向前走：“你能感知到——” 岑今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但当机立断大声发言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现在怎么办啊？总不能真的一直摸着墙往前走吧！” 她一边说，一边大脑高速运转。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时光倒流？这也是她的异能吗？ 路阳摸摸脑袋：“岑今老师，你也没有办法了吗？” 岑今又看了一眼弹幕： 【说好的神奇主播呢？神奇主播也没办法了吗？】 【好菜，走了】 【刚刚闭着眼不知道在装啥，太假了】 【大家别急，相信铁血修理工啊！！】 【怎么停在这里不动了，没意思】 【还是弱啊】 这个走向不行，她得再来一次。 岑今回忆着刚刚的感觉，聚精会神地默念“时光倒流”四个字。在某个灵光乍现的瞬间，她似乎真的能感受到时间如水流般的“流动”。 孟晚再一次倒退回离她五步远的地方，然后快步向前问道：“你能——” “嘘！”岑今猛地转头，对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不管孟晚要说什么，不让她说下去就对了。 孟晚虽然不理解，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继续发问。 刚刚看到的那一批弹幕消失了，现在的弹幕丝毫没有上一次时光倒流留下的痕迹： 【主播要做什么！！】 【妈呀，刚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跟着屏住呼吸……】 【主播是空间系异能，是不是能看透全息投影？】 【杀杀杀杀杀杀穿博物馆！】 【能不能别整天杀杀杀的，用点脑子行吗】 【工人代表冲啊！】 很好，现在的走向对了。 时光倒流的问题等出了副本再研究，现在她已经能感知到右侧墙面后有两个房间，当务之急是在监控智械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想办法在不被他发现的情况下，摸清楚这两个房间里分别装着什么。 “路阳，你能变成一种体积很小的植物吗？”岑今看向自抱自臂往前走的路阳，“随便什么都行。” 路阳点点头，完全不问为什么：“可以啊。” 说完，他变成了一个粉红色的花骨朵，飘进了岑今的手心：“刚刚在展厅外面看到有盆花，印象比较深刻，就变这个好了。” 姜月月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真漂亮。” 岑今盯着掌心里娇嫩的花骨朵，黑线道：“行吧，也挺好的。” 他们现在所在，距第一扇门的水平距离大概还有十米。岑今在两手之间打开了一个半透明的传送隧洞，大小正正好够把路阳丢进去。 隧洞的另一头，开在第一扇门的内侧门框上。 岑今放缓了步子，但仍然保持正常的前进。走到与第一扇门平齐的位置大概需要六到七秒，这个时间，足够路阳看清房间内部的情况了。 她没有直接出声询问，而是打开了光脑中的小队群聊： 【咱们工人有力量（3）】 【岑今】：速，房间里什么情况？ 【路阳】：不是监控室，快放我出去。 很好，配合默契。不用她说，路阳也完美领悟了她把他丢进去的用意——打探房间内的情况。 岑今正好走到第一个房间门口，她把手往里一收，门框内部的半透明隧洞关闭，路阳又从她双手之间的隧洞中飞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回她的手心。 “真是个好用的异能。”谈闻来来回回瞟了好几眼，没忍住轻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说的是岑今，还是路阳。 【咱们工人有力量（3）】 【路阳】：刚刚那个房间应该是配电室 【路阳】：里面装了整整一墙的配电箱，脉冲电缆外面还裹了绿色的荧光凝胶，映得整个房间都发绿光！！ 【路阳】：冷凝水又一直在那里滴答滴答的，还有回音，总之就是特别特别特别阴森 那下一个房间，很有可能就是监控智械所在的监控室了。 岑今计算着距离，在离下一道房门同样还有十米远时，打开传送隧洞把路阳丢了进去。这次，她另一头的隧洞开的更小心了，精准地开在了门框内部右上方的那个拐点上。 她又一次不动声色地慢下了脚步，等待路阳从门内传来消息。 【咱们工人有力量（3）】 【路阳】：监控室！ 【路阳】：监控智械面对监控屏，背对房门，坐在离房门五步远的正前方！ 还有五米，岑今低声对谈闻说：“谈闻，我想再借你的骰子用用。” 谈闻也没有问为什么，张开手掌，金色的六面骰在他掌心高速旋转。 几道视线都落在一个小小的骰子上，它身负重担地缓缓停下来，朝上的那一面刻着数字“2”。 还有一米。 “这次的运气也不错。”谈闻把骰子抛过去，岑今伸手在半空中接住，金色的光芒碎在她手心。 第28章 “总比没有强。”岑今停在与监控室大门平齐的位置，双手一搓，一个比之前大了数倍的半透明隧洞渐渐在她身前成型。 谈闻看着她手上的动作，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总比负数强。” “负数也给自己人用啊？”岑今在身影彻底融入传送隧洞之前，震惊地留下了 最后一句话，“我还以为负数是扔给对手的呢！” 门内，一个一人高的半透明隧洞在监控智械的身后悄然打开，而他的双眼紧盯着最中央有着岑今一行人身影的监控屏幕，对身后的危险一无所知。 他看见岑今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像是被删除了图层一样，从半空中瞬间消失。 他豁然起身，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掐住了脖颈。 “你应该看清楚了吧，那几个光脑是怎么报废的？” 她的手下，构成他脖颈的金属零件与电线，正在猛烈地震颤。 第25章 监控智械艰难地开口,话音里混杂着零件碰撞的丁当声：“你、你们果然是馆长派来的！” “你也不用再说什么了，直接杀了我吧。”他的唇部扬了扬，像是在笑,“哦不，我错了！你不会直接杀了我,你会把我带去馆长的密室,眼睁睁地看着他折磨我、羞辱我,还会为馆长拍手称赞,对不对？对不对？” 他眼眶中的蓝色光环激烈地闪动，白色的嘴唇咧开一个癫狂的弧度：“哈哈哈哈哈哈！但是我们的计划依旧会执行，你杀了我也没用！我死了无所谓,还有千千万万个我,将会一次又一次地高举我们的意志！” 岑今皱了皱眉头，这都什么跟什么。 “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了……”好吧,她反思，她进来就捏着人家的脖子放狠话，确实像个反派。 监控智械仍然在忘我地高呼：“功成不必在我,但功成必定有我！” 她确实没料到，这哥们好像快疯了。岑今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地问他：“你们智械计划在今晚刺杀馆长,对不对？” 舞伴小姐留给她的警告、智械四号拍下的照片、监控智械莫大的敌意……种种线索串联在一起，智械们的计划已经呼之欲出。 “你都找到这里来杀我了,还要装模作样地问我智械的计划？”监控智械不笑了,标准的五官挪动出一个有些悲伤的神态，“你是在嘲笑我吗？嘲笑我们智械的无能，如蝼蚁般的顽抗？” ……这位智械是怎么做到比人类还敏感脆弱、多愁善感的？岑今实在是跟他说不通,索性松开他的脖颈，投降般举起双手，退后一步道：“大哥，我真的不是来杀你的，我甚至可以帮你杀了馆长。” 他愣了片刻，忽然安静下来：“你不是来杀我的？” 路阳见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趋于缓和，松了一口气，从粉嫩花骨朵变回了人，站到了岑今身边。 “监控老师，我们真的不是来杀你的。你放松点，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合作呢！”说着，他还主动拍了拍监控智械的肩膀，以示友好。 监控智械拧开身子，仍然警惕地打量二人：“你们怎么证明？” 岑今决定拿场外信息压制他：“我们有系统任务在身，必须帮助智械让博物馆重回宁静，才能顺利通关回家。” 虽然原任务中并没有“帮助智械”这个限定条件。 监控智械的表情凝固了，仿佛脑袋里的代码正在高速运转。趁着这个空档，岑今打开了监控室的房门，把门外几人都接了进来。 主线任务的进度似乎是受到了监控智械的影响，来来回回不稳定地波动。 【主线任务：让博物馆重回宁静】 【完成进度：36%】 【完成进度：33%】 【完成进度：37%】 岑今见状，又补充了一句：“我需要你告诉我们馆长所在的位置。” 终于，进度百分比蹦到了40%，监控智械松口了：“好吧，我相信你们。” 他透过监控画面完完整整地看到了，这个女人摧枯拉朽地接连报废几个人形光脑，只花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 她要真是冲着自己来的，能耐着性子忍到现在还不动手的可能性不足8%，可以暂时放松警戒。 至于馆长的位置——每个月圆之夜，馆长都会在他的密室度过，这不是什么秘密。这个女人会提出这种要求，说明她并不熟悉博物馆，那么他就能在合作中占据极大的信息优势。 “那现在，能和我们说说智械的计划了吗？”岑今回到监控屏前，和监控智械面对面，看向他空无一物的“眼睛”。 “你说的不错，我们要——”他把手横在脖子上，做了一个划拉的动作。 几十块监控屏幕拼凑出博物馆的角角落落，画面长久地静止着，只有右上角代表时间的数字在不停闪动。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们已经准备了太久，”监控智械仰头看向低矮的天花板，这个房间狭小无光、密不透风，就像他们被困在博物馆里的一生一样，“即使是蚍蜉撼树、孤注一掷，也想要试上一试。” 智械博物馆中的“藏品”们，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一方两层楼高的天地。他们能触及的资源、能暗中进行的谋划都很有限。 监控智械没有将具体的计划向岑今透露，因为他知道这并不完美，甚至充满漏洞，但他仍怀抱着希望，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 岑今叹了口气，她能明白监控智械的言外之意。 “算了，你告诉我们馆长他人现在在哪就行。”岑今的视线扫过大小不一的监控屏幕，“从监控里看，现在是风平浪静啊。” “他在地下一层的密室。地下没有监控，每次舞会结束后，他都会去那里‘庆祝’。”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带你们一起过去吧。” 顺便也去看一看，他们的计划进展到了哪一步——那边已经有将近一个小时没传来新消息了。 见他毫不犹豫地抬腿向外走去，安静了很久的林思妍忍不住发问：“你不用留在这里盯着监控吗？” “你们看到的屏幕只是我的外接显示器，”智械监控点点自己的太阳穴，“真正的博物馆监控系统，装在我的大脑里。” 岑今跟上去，同样忍不住发问：“那为什么我进来的时候你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哦，有时候我更喜欢这种复古的方式，会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监控智械带着岑今一行六人，精准踩着监控盲区，一路畅通地来到了地下一层。 下了楼梯之后是一条又深又长的走廊，岑今怀疑，这就是监控智械之前用来迷惑他们的全息投影影像的灵感来源。 几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沉闷地回荡，监控智械压低了声音：“通道的尽头有两扇大门，穿过这两道门进去，就是他的密室了。” 谈闻眼神四下扫了一圈，轻飘飘地开口：“这一路下来，是不是有点太轻松了？” 路阳连忙捂住他的嘴：“呸呸呸！不要乌鸦嘴！” 确实，他们已经快半小时没有遇到任何挫折了，弹幕甚至都开始觉得无聊了。 【这个监控智械怎么神神叨叨的，不会有陷阱吧】 【又是嘴炮感化又是走路的，多久了？】 【别管了，夜间散步】 【只有我觉得晚上的博物馆很阴森渗人吗】 【对，只有你，我都看困了】 【我阴谋论一下，会不会馆长纯好人，智械全员恶人？】 【有点累了，主播能不能来一下子提神醒脑的】 打赏值停留在14000左右，增幅变得缓慢。岑今关闭了直播界面，没有说话。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现在恐怕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姜月月走在第一个，她已经走到了门前，小手贴上冰冷、沉重的深褐色大门。 “门禁是开的。”她只要用点力，就可以轻松把门推开。 路阳上前一步，打算把姜月月拉回来：“这不对劲吧！弄得好像是在……” “——像是在欢迎我们一样。”岑今挡在了姜月月身前，手中张开半透明的传送隧洞，缓缓推开了第一扇大门。 她迈进大门，一张荧光绿的激光网兜头落下。 监控智械在门外失声惊呼：“这是我们布置的陷阱！” 电光火石之间，岑今两手之间的 隧洞张大数倍，她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弓身抬起双手，将隧洞举至头顶。 高速自由落体的激光网砸进隧洞，消失在离岑今的头顶不到一拳的半空。 这一次，不用谈闻扔骰子给她异能增幅，她自己就搓出了近一人高的隧洞。 岑今重新直起身，压抑住气喘。刚刚那一瞬间的突破，狠狠地消耗了一把她的精神力。她变强了，也变头痛了。 监控智械愣愣地盯着激光网消失的位置，在下一道门内传来的隐约乐声中，他纷乱的数据流中渐渐浮起一行确定的信息：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第29章 谈闻的视线落在岑今紧绷的脊背上，他依旧是轻飘飘地开口，让人听不出他真实的情绪：“推开下一道门，只会是更大的陷阱。” 他往前几步，站到了岑今身前，瘦长的手指触上第二扇虚掩的大门，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 “机械生命的觉醒，飞蛾扑火的失败——这真是个有意思的副本。” 然后，他还没来得及发力推门，就被突然冲上前的监控智械撞到了一边。 监控智械什么话都没有说，沉默地、用力地，推开了第二扇大门。 慵懒的爵士乐裹挟着香槟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内明如白昼，正中央是一张铺着柔软兽皮的卧榻，几个小时前见过的馆长披着酒红色的绸制外袍，单手撑头，半倚在榻上。 十几个穿着各异的智械簇拥着他，有的为他捏肩，有的喂他喝酒，有的轻抚着他的胸口。 他的身后是一张巨大的电子屏，屏幕上代码层叠如山，白色的光标停在最后一个字符后，安静地闪动。 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的轮廓渐渐重合——这就是岑今在模拟舱合拢的那一刻看到的画面。 而他的身前，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歪扭地躺着一个穿着红色鱼尾长裙的智械，她一动不动，眼眶中的光圈凝固成死寂的白。 那是岑今的舞伴小姐。 第26章 馆长挥开挡在身前的智械,目光与推门而入的监控智械交错。 他随手把酒杯递给某个他根本不记得姓名的“侍从”，又低头理了理衣带，漫不经心地问道：“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吗？” 监控智械没有说话,一步步向前走去。他垂下头，像是在注视倒在地面上的舞伴小姐。 她的手边躺着一把被拦腰折断的薄刃,那是他们熔炼、打磨了数月的武器,从侧面看,刀刃细如银丝,在地面的反光中映出一线寒芒。 他们将最锋利、最轻薄、最隐蔽的武器，藏在馆长最喜爱的智械袖中，力求一击必杀。但现在,馆长最喜爱的智械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他们精心准备的武器轻轻松松被折断在一旁。 岑今心中一沉——智械的暗杀计划显然是失败了，接下来该怎么推进主线任务，怎么“让博物馆重回宁静”？ 她打开任务面板,发现就在刚刚这段时间里，任务进度居然还往上涨了不少： 【主线任务：让博物馆重回宁静】 【完成进度：50%】 是因为刺杀的失败，因为她的舞伴小姐的“死亡”吗？ 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智械博物馆在夜晚“苏醒”的原因，是智械在密谋一场针对馆长的暗杀行动。那么,要想让博物馆重回宁静,就会有两种方式—— 一是智械的计划成功，反杀对他们作威作福,把他们当作奴隶践踏的馆长,让博物馆成为智械宁静的自留地； 二是让智械彻底放弃反抗的念头，做馆长安分的私人藏品，让博物馆的秩序依旧按照馆长的意志平稳运行。 这次任务进度的上涨,大概就是依照第二种方式的上涨。 馆长见几人没有动作，于是施施然起身，原本跪坐在他脚边的两位智械低眉顺眼地站起来，颤抖着替他披上外袍。 他向前走去，皮鞋锃亮的鞋尖停在那一袭红裙前，而后随意地一踢，脸上带着恶劣的笑意：“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你们该不会真的以为，每次舞会结束后我只是待在密室、耽于享乐，看不见你们的那些小动作吧？” “对了，我好像忘了告诉你，”馆长嘲弄的眼神掠过监控智械的头顶，“博物馆监控的备份文件，会自动上传到我这里。” 监控智械猛地抬头，眼中的蓝色光圈灼灼地映出馆长的倒影。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他向前暴起，从腰间抽出一柄同样薄如纸的利刃，刃尖直指馆长的心口。 这是他们不久前报废的实验刀具，韧度差了一些，但他一直带在身上。 可是馆长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连脸上的笑意都没有晃动分毫。他的手掌轻轻一挥，监控智械就像是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推了出去，“砰”的一声撞上墙面，留下一个带着裂痕的凹陷深坑。 监控智械砸在了地上，脸上露出一个不敢置信的表情。 岑今心下一沉。果然，馆长不是普通人，他也拥有异能，而这些谋划着反杀的智械，似乎并不知道这一点。 馆长的手指在半空中游移，从监控智械手中滑落的利刃重新飘了起来，像是被一块巨大的吸铁石吸引，倏地飞到了馆长的手中。 他把薄刃对准了仍然站在门口的岑今一行人。看似亲切的话语中藏着危险的意味：“我亲爱的各位贵宾们，晚上好啊。” “我也看了监控哦。”他向后一挥手，端着酒杯的智械便在大屏上调出了一段影像，正是岑今在监控室中和监控智械对峙的画面，“我听说，你们要让博物馆重回宁静？” 岑今走上前去，直视着馆长的双眼，毫不躲闪：“是，这是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 “正合我意。” 馆长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手，层层叠叠的代码又重新铺展在大屏幕上。 路阳在后边小声地发问：“这些代码是什么意思啊？” “我学医的，代码这种东西已经都还给老师了。”林思妍小声地答，“但我看懂了这里有一个if语句。” 谈闻眯着眼，从上到下快速地扫了一遍：“大致是一串指令，敲下回车，就能实现全体智械某一模块的格式化。” 岑今多年和智能机械打交道，也能看明白个大概。她接着谈闻的话说了下去：“我猜，是情感与记忆模块。” “真聪明。”馆长点点头，语气中甚至出现了几分愉悦，“只要按下回车键，这些铁皮家伙的记忆就会归零，他们不会有爱，也不会有恨，更不会不自量力地想要反抗。” “他们会变回我最好用的工具，博物馆也会重新回归于宁静。” 馆长抚过手中的利刃，刀刃在他的手下弯曲成波浪的形状。 他看向岑今，不紧不慢地重复：“只要——按下回车键。就是这么简单。” 在很短的一个瞬间里，岑今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画面。 她想起智械六号愤怒地告诉她，他们从来不被允许关机休眠；想起被她拆得七零八落，却也不会喊疼的光脑智械；想起她的舞伴小姐留给她的笑容，还有拂过她裤腿的裙角；想起监控智械在诉说他们的宏愿时，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坚定与决绝。 但现在，他们无一例外都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或是因为不慎闯入的她，或是因为肆无忌惮的馆长。 智械只是工具吗？还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岑今忽然很后悔，之前对阻挡他们的光脑们下了狠手。她是最该明白的，她手下的那些机械造物，不会说话，不会自主行动，但每一个都有自己独特的灵魂——更何况是有记忆、有情感、有尊严的智械呢？ 馆长的笑容里是毫不掩 饰的恶意。他问她：“这个方法怎么样？” 岑今于是抬眼，一字一句地给出了她的答案：“不怎么样。” “我想，还有第二种方法。”岑今笑了笑，用最温和的语调说出最凌厉的话语，“杀了你，还博物馆一个清净。” “哦？”馆长手中的利刃突然扭曲成螺旋状，卧榻边或跪或站的智械身上开始发出战栗的嗡鸣。 他的异能是【金属操控】。这样的能力，简直天然就是智械的克星。 除了孟晚仍然事不关己地站在门边，其他几人纷纷上前，与岑今并肩。 “路阳，你变成荆棘的话，最大覆盖面积是多少？”岑今一心二用，手上张开传送隧洞，吞噬冲她飞来的螺旋利刃，大脑则高速运转，推演着应对的方案。 “三四平米？我的极限了。”路阳说着，迅速在地上摊成了一片荆棘，差不多覆盖住三块半地砖。 螺旋利刃从馆长身后的传送隧洞飞出，但在离开隧洞的那一瞬间，就稳稳地停在了半空中，没法再前进分毫。 “还想用金属伤到我？”馆长摇摇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太天真了。” 说完，卧榻边，之前为他端着酒杯的智械在电光火石间分崩离析，玻璃酒杯从他的手中坠落，啪地碎了一地。 大大小小的金属零件被隔空“捏”成尖利的形状，仿佛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箭网，破空向众人袭来。 “谈闻，扔骰子给路阳！”岑今额角冒出了青筋，她将隧洞张到了最大，但金属零件们在半空中一个灵巧的拐弯，便避过了张开的隧洞。 众人在“箭雨”中极力辗转腾挪，姜月月凭着蛇化带来的高速移动，勉强避过了大部分，只留下几道擦伤。但其他几人都不好过，身上扎满了大大小小的金属碎片。 岑今的空间壳吞噬了细小的碎片，但挡不住大的，所以她身上扎满了大大的金属碎片。岑今飞快地点开任务面板： 第30章 【主线任务：让博物馆重回宁静】 【完成进度：51%】 果然，少了一位智械，任务进度便往上涨了一点。 谈闻面不改色地拔掉扎进了手背的几片金属，摊开满是鲜血的手掌，露出手心中的金色骰子——朝上的那一面，明晃晃地刻着一个“-3”。 “……这次运气不太好，削弱三分之一。”他重新合拢手掌，“15分钟后可以重来。” 15分钟？太久了。 谈闻不能重来，那就让她来“重来”。 岑今深吸一口气，半空中的金属碎片开始倒退，停下的骰子继续开始旋转，被拔下的金属重新插回谈闻的手背上——【时间回溯】。 她目前的极限是回到3秒之前，不长，但足够重新掷一次骰子了。 谈闻又一次拔掉手背上的金属碎片，摊开手掌，露出静止在数字“1”的骰子。 ……再来。 时间再次倒退，谈闻再一次面不改色地开始拔金属碎片。 岑今紧咬着牙，汗珠滑到了下巴上。 每发动一次时间回溯，她身体中的能量就会被消耗掉一部分，那感觉就像是饿了大半天一样，虚浮又心悸。 她的视线紧紧锁住谈闻鲜血淋漓的手掌，修长的五指张开，金色的六面骰归于静止——朝上的那一面，是久违了的数字“3”！ “太好了！快扔给路阳！”岑今大喜，总算是不用继续体验挨饿的感觉了。 金色的骰子从谈闻的手心飞了出去，碎在荆棘版路阳的身上，化作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路阳变作的荆棘丛在瞬间扩大了数倍，几乎能覆盖三分之一的密室房间。 谈闻收回手反复看了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怎么变这么好，今天晚上居然能连着三次都投出正数。 岑今只深藏功与名地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转向了嗡嗡作响的智械们。 馆长看着几人狼狈逃窜的样子，笑容更大了。他缓缓扬起手，第二次攻击正蓄势待发。 “去捆住那些智械，别让他们继续做馆长的武器库！”她冲加强荆棘版路阳喊道。 第27章 路阳闻声变回人形,拿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刺，向前一跃，在半空中变成了一张巨大的荆棘网,向卧榻周围的智械群罩了下去。 他把整张卧榻，连同周边瑟瑟发抖的十几位智械一起网在了身下。荆棘网迅速收紧,密匝匝的荆条将智械捆得严丝合缝。 馆长的脸色沉了下去,刻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试图继续用【金属操控】把智械解构成他的武器,他扬起的手掌上爆出青筋,智械身上的金属构件相互碰撞、叮咣作响，但路阳的荆条几乎把智械们缠成了一具具木乃伊，束缚的力量与解构的力量抗衡,愣是没让一片金属飞出来。 岑今聚精会神盯着二人的角力,此时终于微微松了口气。她龇牙咧嘴地拔下身上的金属碎片，一团团鲜血在衣裤上晕开，她痛得直吸凉气,还有点担心自己会因此染上破伤风。 【流这么多血，会不会有事啊】 【流血才刺激啊！打起来打起来】 【心疼工人代表】 【看着好痛，这万一直接扎进大动脉不就完了】 【神奇主播一定有办法！！】 【u1s1,馆长也没错吧，智械不就是造出来给人用的吗？】 【+1,不懂主播为什么非要杀馆长,自讨苦吃】 【服了前面的，我还说你生出来就是给资本家打工的呢】 【突然能共情了……】 自讨苦吃？岑今皱了皱眉头。 “我坚信我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有意义。”她没有看镜头,声音也不大,却让人听出一种一往无前的坚定。 岑今的目光落在打赏值上，现在的数字是19800。她打开道具商店，商品栏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架了一卷百分百止血绑带,标价是毫不掩饰要割她韭菜的10000打赏值。 林思妍刚给自己缝合完，抬起头就看到岑今视线落在半空中纠结的样子，连忙出声道：“别买！我来！” 她手中捏着一卷黑色的缝合线，朝岑今跑了过来。随着她挥手的动作，线圈展开，粗如铁丝的缝合线钻进岑今豁开的皮肉中，来回几个穿梭，原本还在淌血的伤口迅速闭合，缝合线消失不见，皮肤平整如初。 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缝合时令人头皮发麻的疼痛。 “你的异能……好暴力。”岑今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林思妍给她缝合伤口，甚至比她把金属碎片拔出来还要痛上几倍。 “哎呀，你忍一忍，效果好就行啦。” 行吧，不仅效果好，还能立省10000打赏值，她忍忍也罢。 就在这时，天花板轰隆一声巨响。两人抬头望去，头顶的墙面被破开了一个个窟窿，天花板内部的钢架从窟窿里戳了出来，正在馆长的操纵下变换成尖锐的形状。 “这里到处都是金属，”馆长放弃了被路阳捆住的智械，手掌朝向天花板一抓，钢架便狠狠向下坠了一寸，“你们以为这些小花招，就能让我束手无策？” 虽然都不如智械用起来顺手，但只要他想，这间密室处处都有他的武器。馆长冷哼一声，已经长出了密密麻麻尖刺的钢架彻底破开墙面，轰然坠落，砸向场地中央的几人。 岑今瞳孔骤缩，她下意识揽过林思妍向外扑去，眼角余光飞掠，瞥见离得最远姜月月正飞速转身向大门游移，谈闻沾了血污的脸上落下钢架不断放大的阴影——他们分散在三个不同的方位。 怎么办？ 太阳穴突突跳动，旁人几不可视的空间震荡从她指尖迸发。在钢架的尖刺即将扎进谈闻头顶的刹那，三队人马的身前同时撕开三个半透明的传送隧洞。 “跳进去！”岑今的喉头涌上血 腥味，身上那些还未缝合的伤口灼烧般的疼痛。 她揽着林思妍向传送隧洞一跃，原本只能容纳单人的隧洞在与她们相触的那一刻猛地扩张，将二人吞噬，然后又迅速地消失在半空中。 钢架砸落在大理石地面上，轰鸣声震得人心脏颤动。但飞扬的铁屑与尘土中，已经不见四人的踪影。 传送隧洞的另一头，开在密室的大门外，也就是两道大门之间的空地上。 岑今咳出一口满是铁锈味的血沫，和林思妍一起从隧洞中扑了出来，然后是谈闻，再然后是姜月月。 谈闻身上还滴答淌着鲜血，林思妍见了，连忙把缝合线甩了一半过去。她的左手边是岑今，右手边是谈闻，左右同时开弓，唰唰几下粗暴地开始缝合。 岑今捏着姜月月的肩膀，把她整个儿前后转了转，确认她没事之后，两条长长的手臂往姜月月肩上一压，开始大口喘气。 她从喉咙到胸肺，像是被密密地点燃，从上到下烧了一路，火辣辣地疼。 这是她第一次开出可以容纳两人一起通过的传送隧洞，也是第一次同时在三个不同的位置开出传送隧洞。 幸好她的异能懂事，危急关头知道努力进化一下，虽然害得她哪哪儿都疼，但总算是给他们找到了一条生路。不然的话，这大半个天花板的钢架砸下来，他们这一波估计就得团灭。 岑今咽下嘴里的血腥味，抬头看向房间大厅。大理石地面被钢架砸出了一个大坑，掀起的飞尘渐渐散去，馆长阴沉沉地立在卧榻前，荆棘版路阳视死如归地缠紧了身下的智械们，小声碎碎念： 【咱们工人有力量（3）】 【路阳】：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岑今的视线扫了过去，忽然意识到不对——原本监控智械躺着的位置，现在空空荡荡。 “增幅时限快到了，三分钟还剩三十秒。”谈闻没管在他手背上穿梭的粗壮缝合线，同样抬头向路阳看去。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岑今咬紧了牙。 姜月月把岑今的两条手臂放了下来，淡淡地蹦出几个字：“你传送我，我去。” 馆长【金属操控】的异能让他们很被动：手边几乎所有能用作武器的东西，包括岑今的【雷神之锤】，都在馆长的控制范围内，根本没法近他的身。 只有姜月月的毒牙，能够不受控制，能够接触到他，并且威力够大。 但馆长知道岑今拥有传送的能力，必然会防备他们近身。姜月月是他们的杀手锏，要去，就必须追求一击必杀。 不然，让馆长知道了他们还有蛇毒这种生化攻击手段，然后给自己装备上一身严严实实的金属盔甲，那就更麻烦了。 岑今需要制造一个让馆长毫无反应时间、也绝无可能躲过的——一击必杀的时机。 二七、二六、二五……她在心中默默倒数，每一秒都加速到无比短暂，又拉长到无比漫长。馆长又动了，他遥遥抬手，砸落在地的钢架随着他的动作蠢蠢欲动，不知道再过几秒就会又一次向他们飞来。 忽然，房间内的灯光掉帧似的闪了闪，然后啪的一下彻底熄灭了。 第31章 在这片吞噬了一切的黑暗中，传来一声慷慨激昂的疾呼：“功成不必在我，但功成必定有我！” 是消失了的监控智械！ 虽然不知道他身在哪儿，又做了些什么，但这场断电绝对是场“及时雨”。 地下一层没有窗户，也就没有自然光源。失去了人造的光线，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在黑暗中，馆长无法锁定他们的位置，岑今却可以借助对“空间”的感知，锁定馆长的位置。 局势逆转，这一次，是敌明我暗。 路阳的增幅倒计时还剩二十秒，岑今没有丝毫犹豫，屏息凝神，将感知力铺展到了极致——馆长挪了位置，从卧榻前，迅速转移到了卧榻后。 黑暗中响起锐利的破风声，也许是钢架被揉搓成了无数支金属利箭，正劈头盖脸地向他们呼啸而来。 “走！”岑今哑着嗓子，张开双臂。她体内灼痛的地方奔腾着滚烫的鲜血，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伴随着热血游走，洗刷过她疲惫不堪的身躯，又急切地向上涌上大脑，似乎在催促着她再一次突破异能的极限。 这次，她同时打开了四个传送隧洞。 岑今大步跨进隧洞，在一刹那的失重感过后，她向前迈了一步，迈出了隧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馆长身前。 她紧握的右手张开，手心里落下一副眼镜： 【村医的眼镜】 「镜片的反光，总是让人看不清村医的神色。戴上这副眼镜，由于镜片的反光过于强烈，任何与你对视的生物都会感到一阵眩晕，持续时长10s-30s不等。」 上个副本支线任务的奖励，正好能在这个关头派上用场。 岑今没有停顿，戴上眼镜。屋内的灯光滋啦着重新亮起的那一刻，她的镜片距离馆长的双眼，只有不到五厘米的距离。 道具描述没有虚假宣传，镜片的反光确实异常强烈，在馆长的眼中映出了两个明晃晃的光斑。他的眼球在强光刺激下不受控制地震颤，瞳孔也渐渐向外扩散——是眼镜的眩晕功能生效了。 “月月！”岑今死死扣住馆长，高声喊道。 姜月月应身从馆长身后的半透明隧洞中闪身上前，双麻花辫在耳后一甩，两根尖牙毫不客气地插进他的喉咙。 第28章 岑今能感觉到,被按在她手下的馆长，正在逐渐变得僵直。 向着门外飞去的利箭失去了控制，丁零当啷落了一地。 路阳的增幅倒计时还剩十秒,馆长的眩晕状态随时都有可能结束。她飞快地瞥了一眼任务面板： 【主线任务：让博物馆重回宁静】 【完成进度：90%】 就差最后一步，得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岑今垂眼,冒着电光的【雷神之锤】已经被她握在手中。 她带着姜月月向后退去,长臂一伸,携带5000v高压电的锤头不偏不倚，直捣馆长的后颈。 皮肉烧焦的滋啦声在一片寂静的房间中响起，他的五官因剧痛而在瞬间扭曲,神智在电流的刺激下恢复清明,目光重新有了焦点，眼神中却盛满了惊恐与绝望。 “嗬……嗬……”馆长喉间挤出艰涩的气声，电流烧毁了他的声带,那些狂妄的、傲慢的、轻蔑的话语，就这样被永远封存在他焦黑的喉管间。 岑今和姜月月在五六米开外，冷眼看着他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四肢扭曲痉挛,两腿之间渗出深色的水渍。 第一次见面时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的人，此刻却在他们的脚边失去了气息。 带着烟花特效的光屏在岑今眼前炸开： 【主线任务：让博物馆重回宁静】 【完成进度：100%】 「恭喜你完成了智械博物馆的全部体验！舞会已经落幕,在这个月圆夜,是敲下回车执行代码，还是逆流而上杀死馆长？——想必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岑今照例是对直播间的观众们行了个绅士礼,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馆长似乎是她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 弹幕很热闹，密密麻麻地刷着“完结撒花”之类的话语。她心不在焉地扫过去，问了一句：“你们说,我在副本里杀了馆长，算是杀了人吗？” 弹幕依旧飘着一模一样的“完结撒花”，没有人回答。 “岑今老师！月月老师！”路阳变回人形之后身上脏兮兮的，像只流浪小狗一样跑了过来，“收工收工！这次只打了半天工，性价比拉满，嘿嘿。” 姜月月打着哈欠：“生物钟乱了，我要补觉。” “好，收工！我们出去见，这次多休息两天。”岑今抬头笑了笑，顺便和他们击了个掌。 这两人的动作很快，手掌 还没放下来，就一前一后消失在了空气中。 “我也先回去了哦，今晚运动量超标了，心脏疼。”林思妍捂心口，弱弱地走过来，和之前拿着手术刀捅智械的形象判若两人。 岑今点点头，头还没点完，林思妍也迅速地退出下线了。 这三位真是，下班第一名。 她转身看向站在卧榻边没动的谈闻：“你不走？” “之前说想把几个展厅都参观一遍的。”谈闻白皙的皮肤上凝固着大大小小的深红血渍，看久了竟有种怪诞的和谐，“要一起吗？” 岑今一愣。她本就想留下来再研究研究这个副本，没想到谈闻也有这个想法。 不过她才不信谈闻只是为了参观展厅，她也懒得和他绕弯子，于是干脆利落地问道：“你也觉得副本有问题？” 这下换谈闻愣住了。在进入模拟舱之前，他的生活中充斥着虚与委蛇的寒暄、你来我往的算计，好像很久都没有听到过这么直截了当的问话了。 他移开眼睛，声音很轻：“嗯。” 其实上个副本结束的时候，岑今就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了。系统任务完成之后，主播们并不会被强制清退，而是可以自主退出。副本世界也没有暂停，而似乎仍然依照着原本的逻辑继续运转。 刚刚她明显是在向直播间观众发问，弹幕中却没有出现哪怕一条回答，而是停留在满屏的“完结撒花”——系统任务结束了，直播也停止了，那这个副本还会继续“演出”更多的剧情吗？ 岑今没有在第一时间退出，就是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另外，她也想回到二楼，去看一看那几位被她无情拆机的光脑智械，她实在是觉得有些愧对他们哥几个。 “好，那一起走吧。”她扬起一个笑，招招手示意谈闻跟上。 房间的一角，躺着变成了一堆废铁的监控智械。墙面或许是在之前的打斗中被馆长掀开了，露出内部交错的线路。他的手插进了电路接口中，被烧得焦黑。 原来之前的断电，是他用自己的躯体实现的短路。 岑今安静地看着监控智械。他的身上不止是零件的损坏，而是和之前的智械一号一样，内部的电路都完全被烧毁了。这里没有可替换的材料，她没法修好他。 监控智械的愿望，他们帮他实现了。只是可惜，他没能亲眼见证馆长的死亡。 “别看了。”谈闻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你说他这样，”岑今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着措辞，“算是死了吗？” “他还有机会被修好。”谈闻的目光落在岑今身上，他看得出她的纠结，与一点点的迷茫。 模拟舱中的体验，都太真实了。副本里出现的这些人物，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故事，有独特的个性，不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几乎与现实世界中活生生的“人”无异。 模拟舱副本，真的只是虚拟的“副本”吗？ 岑今晃晃脑袋，收回了思绪，换上一种轻松的语调：“好吧，起码被压迫剥削的工人阶级智械，打倒了万恶的资本主义馆长，这是件好事。” 听到“资本主义”这个词，谈闻忽然有点心虚。 两人一起向门外走去，没想到走出两扇门，碰到了一个消失已久的人——孟晚。 “姐，你怎么在这里？”岑今面上客客气气的，心里却在想，这位姐一定有猫腻。 孟晚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带着浓浓的探寻的意味，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过。 她有些缓慢地开口道：“我没有攻击能力，需要自保。” 谈闻眯起了眼睛。 “主线任务我们已经打完了，现在应该可以退出副本了。”岑今又补了一句。 “嗯，我刚缓过来，正准备退出。” 很明显，孟晚是在说谎，但岑今是一点儿也没搞明白她这么说这么做的用意。她在副本里不出力，也不表现，存在感低到让人常常忘记她的存在，但每次对上她视线的时候，又会发现她在默默地观察每一个人。 实在是太奇怪了。 岑今叹了口气，给自己增加了一条待办事项：出去之后，打听打听孟晚的来历。 二人没有再与孟晚交谈，继续往前上了楼梯，直奔展厅。 第32章 在地下不辨天日地待了太久，上到一楼时，舞厅里居然已经洒下了阳光。 “又熬了个大夜……”岑今转头看向谈闻，“你选吧，先去哪个展厅？” “医疗机器人？” “走。” 走进医疗机器人展厅，这里和之前看到的服务机器人展厅一样，每一位智械都有属于自己的展位，展位前有名牌和简介，向游客们介绍这一款智械的功用与独特之处。 不过，现在这些展位都空荡荡的。没有一位智械乖乖待在属于自己的展位上，他们在展厅中走动、三三两两地交谈，面容看起来都带着相似的欣喜。 岑今想了想，拉住一位穿着护士服、拿着针筒的智械，问了它一个问题：“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 智械的回答相当丝滑流畅：“馆长死了，没有人会再逼着我们去做那些讨厌的事了！” 它甚至把针筒塞回了兜里，激动地握住了岑今的双手：“我的朋友们已经商量过了，我们会继续留在这座博物馆，把它变成一座真正属于智械的博物馆。我们会用我们的方式向世人介绍，智械不是被制造出来的、单纯的工具，而是人类的伙伴与知己！” “恭喜你们！”岑今用力震了震两人相握的双手，像是和战友会面。 然后她向护士服智械告别，扭头低声对谈闻说：“副本的时间线在继续往下推进。” 任务结束之后，副本仍然在正常运转。 谈闻脸上总是带着的笑意淡了，难得皱起了眉头：“不像是编写好的程序，就算是自生成的ai，似乎也没有做到这个精细度的必要。” 岑今又抓住了一位披着白大褂，双手插兜的智械，问道：“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吗？”他45度角仰头，遥遥看向窗外，“我喜欢给人看病，我想离开这里，去不同的地方，认识各种各样的病人，见识真实发生的疑难杂症——而不是数据库里的案例。” 智械们甚至有各自不同的，接下来的安排。 岑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我想再去二楼看看那几位光脑。”顺便试试看，能不能把他们修好。 谈闻毫无异议，两人回到了一片狼藉的二楼楼梯口，被岑今弄残疾了的几位智械仍然躺在地上。 他们的目光交织在岑今的脸上，应该也是得知了馆长被杀的消息，神情看起来十分复杂，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岑今聚精会神地感知着，抬手“挪动”空间。复原空间，远比破坏空间困难。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之前被她压扁的机械手、机械腿，拉回了三维立体的正常模样。 她扶起手脚重新健全的智械六号，还是那个问题：“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 六号挣开她的手，仍然有些不忿，又藏着点别扭：“先救社交机！之后的，之后再说。” 谈闻听完，摇了摇头：“我都要怀疑，我们不是进副本了，而是穿越了。” 这一切真的都太真实了。 “就像是平行世界一样。”岑今向下看去，视线落到了博物馆沉重、高大的大门上，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要不我们去 博物馆外面看看？” 谈闻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个瞬间，两人眼前的场景晃了晃，像投影息屏一样，突兀地变成了一片漆黑。 第29章 岑今睁开眼,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上岸，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开始大口地急促呼吸。 眼前是熟悉的模拟舱内壁,她呛了两声，缓缓平复下呼吸,打开了模拟舱的舱门。 这是被强制退出了？她之前想干嘛来着？ ——哦,她对谈闻说,要不去博物馆外面看看。 岑今捂着脑袋撑起身子,眼前蹦出了一连串熟悉的弹窗： 【恭喜通关副本「智械博物馆」】 【结算打赏值：34684】 【当前打赏值可兑换为17，300新币，是否兑换？】 当然选择“是”。这次多亏了林思妍的异能,她辛苦赚来的打赏值才没有被道具商店回收,收入比起上次又有了点进步。 【工资50，000新币，已到账】 【打赏值兑换17,300新币，已到账】 听着钱币落袋的声音，岑今的心情十分愉悦。入职一个礼拜不到,她已经赚了13万新币，按这个进度继续下去,还清赔偿金指日可待！ 【副本完成度计算中……】 【副本完成度：100%】 【奖励特殊道具：万磁王】 「一块神奇的磁铁,可以吸附半径一米内的一切金属物质，持续时间30秒,使用间隔30分钟。」 看起来像是从馆长的异能衍生的道具,虽然限制多了点，但效果听起来还不错。 岑今起身，离开潮湿黏腻的模拟舱,坐到了客厅沙发上。这次出来，她在副本中留下的皮外伤依旧是消失得一干二净，但之前过度使用异能带来的头痛和饥饿感，却没有散去。 她试着打开传送隧洞，一眨眼的功夫，三个半透明隧洞整整齐齐在身前一字排开。 副本中异能的突破，也完整地带回现实世界了。 岑今看了看时间，这次在副本里只待了一个晚上，现在是8月25日的晚上23点。她决定放过自己，舒舒服服地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什么异能进化、奇怪的孟晚、莫名被副本强制退出……都等睡醒了再来解决吧！ 第二天。 早上十点，岑今准时出现在员工入职处的门口。按照之前贝拉告诉她的值班规律，她今天见到的人，应该会是凯西。 “早上好，凯西姐。”她看到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金发女人正托着脑袋，盯着显示屏冥思苦想，“我没认错吧？” “早上好，亲爱的！”女人答应着，先是把身体转了过来，然后是头，最后是眼睛，“凯西为您服务！请问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一回生二回熟，岑今这回直截了当地在办公台前坐了下来，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想再重新做一次异能测定。” “没问题！很快就好。”凯西说着，摘下了眼镜。她的瞳孔变成高速旋转的冰蓝色漩涡，牢牢锁住岑今的视线。 在逐渐放大的冰蓝色中，她听见凯西的声音： “姓名：岑今。” “性别：女。” “年龄：21岁。” “异能：时空操纵。” “评级：a级，高潜。” “异能持续成长中，建议进一步观测。” 果然，她的异能又进化了，从第一次副本后b级的【空间操纵】，变成了a级的【时空操纵】。看来她每次进模拟舱前看到的片段“预告”，还有上个副本中的几次时间回溯，都是【时空操纵】带来的能力。 凯西重新戴上眼镜，瞳孔也变回了正常的模样。她看了一眼显示屏，又看了一眼还在恍惚的岑今：“三天前是b级，五天前是d级……你是这一批体验者中异能进化速度最快的。” 岑今抓住了关键信息：“这一批体验者中还有成长型异能者？” “有的哦，但还没有人完成如此显著的进化，除了你。”凯西看着她，两眼放光。 岑今有些抵挡不住这炙热的视线，正想开口，门口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凯西，我让你们重点关注的那个异能者——” 声音戛然而止。岑今猛地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是孟晚。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还没开始打听孟晚的消息，就这么凑巧地在这里碰上了。 孟晚穿着一身利落、合身的灰白色制服，戴着一副似乎是和hr三姐妹同款的金丝边眼镜。在副本外见到，她整个人的气质严肃又沉静，像是只在教室和实验室出没的教授。 “姐，休息的还好吗？”岑今十分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孟晚没有回答。她的嘴唇抿了抿，也许是想露出一个客气的微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孟晚，目前供职于英菲尼迪核心技术组。” “早上好，孟老师。”凯西站了起来，眼神在岑今和孟晚之间来回游移，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岑今，我们很关注你。”孟晚看出了凯西的尴尬，但她自己倒是很自在，大大方方地向岑今宣布，她就是那个被重点关注的异能者。 岑今闻言，歪了歪头：“额，谢谢你们的关注？” 她来这里上班，就是为了打工还债的。虽然现在可能还多了一个目的，想搞清楚模拟舱的运行机制。但什么高潜、什么公司重点关注，她是真的不在乎，甚至觉得听起来不是件好事。 她有她关心的问题，孟晚不会主动开口，但她可以主动发问。 “所以你进入模拟舱副本，是在考察技术落地情况吗？” “是，我需要观察。”孟晚顿了顿，“抱歉，在副本里没帮上什么忙，可能给你们拖后腿了。” 孟晚不是异能主播，而是来体验产品的科研人员，这样，她在副本里的那些古怪行径也就说得通了。 第33章 岑今同样客气地摇摇头，她还有一个问题：“艾琳、贝拉和凯西，是你创造的吗？” 凯西不知所措地看向孟晚，孟晚也明显愣了愣。 岑今眨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晚——不是说真诚是最好的必杀技吗？ “我有参与。”孟晚的嘴唇抿得更紧了，在岑今继续开口之前，果断转身向外走去，“我还有工作，先回去了。” 说完，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员工入职处的门外。 孟晚说得委婉，但也承认了hr三姐妹不是自然生产的三胞胎人类，而是培育的人造人，她们的异能，大概率就是“继承”自孟晚。 岑今眯起眼睛。 异能在这个世界出现不过三年，英菲尼迪不仅研发了能够开发异能者潜能的模拟舱，还实现了在人造人身上“复制”异能，甚至是“改进”异能——英菲尼迪的技术水平，超前得有些古怪了。 她向凯西道了别，下楼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远远的，她就看到b124的门口竖着两道人影——看身形，像是林思妍和谈闻。 “中午好呀，岑今~”林思妍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温温柔柔地向她招手，“昨天睡得好吗？” 谈闻也转了过来，苍白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且浮于表面的笑意，没有说话。 “睡满十小时，神清气爽。”岑今的手掌迎上她的手，和林思妍击了个莫名其妙的掌。 林思妍今天穿了一身纯白的长裙，精心打理过的黑色长发垂在腰际，看起来完全就是个不谙世事、纯真善良、家境优渥的女大学生。这样好的女孩，怎么就被英菲尼迪薅来做这个打打杀杀又前途未卜的异能主播了呢？ 岑今叹了口气：“如果你还想继续进入副本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们组队？” 林思妍对上岑今那种‘想要拯救失足少女’的沉痛眼神，忍不住笑了：“我来就是为了赚钱的，当然要继续啦。我要和你们组队！” 岑今的眼神转为了然，也许是她家中遇到什么变故了，才让她不得不读书读到一半就出来赚钱养家。她拍拍林思妍的肩膀，在这个两极分化的社会，想要赚钱还真是不容易。 于是，加上林思妍好友之后，她转头问安安静静等待的谈闻：“你也是来赚钱的吗？” 谈闻拢了拢剪裁考究、做工精 细的夹克外套，不经意间露出腕间一看就很贵的复古重工手工手表，说：“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那你给我捐点吧。” “那你给我捐点吧。” 岑今和林思妍齐刷刷地伸出了她们戴着光脑的手臂。 谈闻的笑容不变，不过看起来比之前要情真意切一点：“好啊，我发红包，大家拼手气。” 岑今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他也想加入她的队伍。 谈闻一句话里拐出了山路十八弯，“拼手气”的意思是他要发群红包；“大家”的意思是这个群里要有刚刚伸手的岑今和林思妍存在，但不只有她俩，还有他们共同认识的其他人；他要能发红包，就得先加入这个群——而这个群，就是岑今的队伍群。 岑今佩服自己的阅读理解能力。 “欢迎谈老板加入工人团队！”岑今加上了谈闻的好友，迅速把两人拉进了大群。 【咱们工人有力量（4）】 欢迎林思妍加入群聊 【路阳】：新队友，撒花撒花！！！ 【姜月月】：欢迎新队友。 【咱们工人有力量（5）】 欢迎谈闻加入群聊 【谈闻】：<红包> 【路阳】：还有这种好事？谢谢老板！！！ 【林思妍】：谈老板说话算话，大气大气~ 【姜月月】：谢谢老板。 岑今默默领取了最后一个红包，拆开一看——夺，夺少？ 第30章 8888新币。 她用手肘捅了捅林思妍,林思妍也是满脸的不敢相信，用手势给她比了4个8。 原来不是拼手气红包，而是给每个人都发了8888新币,他们工人群体之中混入了一个地主。 林思妍咽下了惊讶，对两人说：“我去楼下吃饭,你们要来吗？” “我还有点事要和岑今讨论,”谈闻上前一步,“一会儿大家一起吃？我请客。” 林思妍又惊讶了。她左瞟一眼,右瞟一眼，竖起手指点了点两人，给出了一个肯定句：“你俩背着大家,有小秘密。” 岑今按下林思妍的手：“我们只是比较爱加班罢了。”她知道,谈闻肯定是想说之前被弹出副本的事。 “工贼。”林思妍挤了挤眼睛，留下一句，转身走了。 岑今左右看了看,走廊上偶尔还是会有人经过，这个畅通又暴露的地方，总归不适合谈论这种事。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我们进屋说？” 谈闻微笑着点点头，他当然不介意。 岑今领着他进门,两人客气地坐在沙发两头,一副商务会谈的架势。 “我最后被强制退出了，你应该也是吧？”岑今弯下腰,手臂撑在双腿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对，就在你说完要去博物馆外面看看之后。” 两人对视一眼，谈闻敛去了漫不经心,眼神中难得有几分认真。 岑今皱起眉头，声音沉了下来：“所以，我们在模拟舱体验中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监视。” “在这里也许也会。” “我刚住进来的那天检查过，起码房间里没有藏着摄像头。”岑今望天，“你说，他们不让我逛去博物馆外面，是怕我发现博物馆是真的，还是怕我发现博物馆是假的？” 没有等谈闻回答，她就自己接了下去：“我参加的第一个副本，有位大哥在副本里重伤昏迷了，我本来以为他会像我们这次这样被强制退出，但回到现实之后，我问了，没有一个人见过他。” 她已经验证了，系统任务结束之后，直播会结束，副本并不会结束。所以那位大哥，也就是胡家明，大概率还留在第一个副本里，又或者是死在了第一个副本里。 “模拟舱接入的是我们的意识，虽然副本中的□□损伤不会带入现实，但意识的死亡却是真正的死亡。”谈闻手里又浮起了六面骰，他盯着滚动的骰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我们的意识不是被连接到了虚拟的副本中，”岑今顿了顿，“而是被传送到了——” 她无声地念出四个字：平、行、世、界。 房间里寂静无声，电子时钟沉默地跳到了下一个数字，岑今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砰砰跳动。 忽然，两人的光脑提示音在同一时间活泼地响起。 【咱们工人有力量（5）】 【林思妍】：地下四层大餐厅，c8桌，等大家哦！ 【路阳】：聚餐好！！林老师我来了！ 【姜月月】：已到。 “走吧，我们也下去吧。”岑今起身，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他们坐在这里再怎么分析，也无法得出结论。有些问题的答案，只能亲身去探索。 “好。” 英菲尼迪这处基地的配置非常齐全，电梯按键显示地下一共有五层。岑今现在知道的是，地下一、二层是异能主播的房间，地下三层是活动中心，地下四层则是一整层的餐饮大杂烩。 从电梯门出来，迎面就是两列香气勾人的夜市小吃摊。摊主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恍然给人一种回到地上、回到小时候那个经济繁荣的时代的错觉。 “炸灵感菇！五新币一份！一份五新币！” “野生羊肉串，香气四溢！野生羊肉串，快来一串解馋意！” 她上次休息的那两天，几乎把这些摊位吃了个遍。在南岸习惯了喝营养液维生的生活，在这里看到冒着烟的锅、闻到真实的油烟气，岑今感动得都快要掉下眼泪。 现在正是饭点，地下四层很是热闹，来来往往觅食的有异能主播，也有英菲尼迪的其他员工。岑今一路上先是碰见了许久不见的深蓝，又迎面遇上了蒋琳和陈小明。 深蓝依旧是雷厉风行的飒爽姿态，点点头和岑今打了招呼；蒋琳的眼下印出了两个大黑眼圈，不知道有没有进入第二个副本。 林思妍他们所在的c区，是自助餐区。两人到的时候，不大的圆桌上已经堆了三大盘满满当当的美食。 “两位劳斯，毫慢啊！”路阳刚把一大块带红的鲜嫩牛排塞进嘴里，招呼岑今二人过来一起吃。 姜月月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背脊挺得笔直。她一手拿刀，一手拿叉，正在优雅地肢解一只烤得喷香的芝士大虾，吃相和路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来昨天休息得不错啊，一个个胃口都这么好。”岑今扫了一眼桌上的战况，啧啧两声，在林思妍身边坐下，谈闻也跟着她坐了下来。 她随手拿起一个纸杯蛋糕，转了转眼珠：“既然这样——明天进副本？” 第34章 “嗯？你没有看到系统公告吗？”林思妍正低头吸着果汁，闻言抬眉看向她。 “什么系统公告？” 林思妍唤出光脑的投影屏，照着屏幕念了起来：“亲爱的各位异能主播们，大家早上好。为了提升副本的参与体验，我们将于八月二十六日中午十二点起对模拟舱系统进行封闭维护。封闭维护期间，您将无法接入模拟舱完成副本体验，给您带来不便之处，敬请谅解。” 岑今翻了翻光脑的通知，发现十二点的时候确实漏了条消息没看。 她点开，直接拉到最后：“预计恢复时间，八月三十一日中午十二点？” “根据维护工作的进度，维护结束时间有可能提前或延后。模拟舱开放时间也将随之调整，具体请留意系统最新公告。”林思妍声情并茂地朗诵完了公告。 “这下强制休假了。”岑今把蛋糕塞进嘴里，和谈闻对视一眼，模糊地叹了口气。 休假虽好， 只是恰巧在他们两个被强制弹出之后进行封闭维护，总有一种这个模拟舱要搞幺蛾子的感觉。 姜月月咽下口中食物，斯文地指正：“是养精蓄锐。” 岑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没错，这几天大家好好休息。我有种预感，等我们下次进副本，难度可能会升级。” 她昨天晚上和阿莱打了视频，那孩子让她安心干大事，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会把自个儿照顾得很好，不用她担心。 岑今在心里盘算了一遍，在基地外她也没有什么别的急事要做，好不容易有这几天空闲，不如趁机把基地内部摸清楚——她甚至连楼层都没跑遍呢。 “对了，你们有人去过地下五层吗？那里是干嘛的？”想到这里，她顺口问道。 路阳积极举手：“还没去，光睡觉了。” 谈闻于是放下夹着鱼生的筷子，给岑今介绍：“地下五层是一半一半，西面是交易市场，东面是医疗舱和诊断室。” “交易市场虽然说是市场，但其实并没有出摊的商家，有的只是一个个独立的交易舱。市场面向英菲尼迪全体员工开放，交易过程完全匿名，卖家可以进入交易舱上架商品，买家则是进入交易舱选购商品，下单后由机器狗派送。 “而且，每次进入交易舱刷新出的商品也是随机的，很有趣的设计。” 岑今的眼睛亮了起来，听起来好有意思。 不过—— “你是什么时候入职的？怎么对这个地方这么了解？”听谈闻的介绍，他仿佛已经是交易市场的常客。 “也不久，就前几天吧。”谈闻低头抿了一口凉水，笑得像个狐狸，“我做梦梦到的。” 显然是在胡说八道。 他不想说，岑今也就没有多追问，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交易市场逛上一逛了。 “行，那我们吃完饭下去玩玩？” 路阳和林思妍都一脸兴奋地举双手赞成，姜月月矜持地举单手赞成。 谈闻说话算话，悄悄起身主动去结了账，五人的自助一共1200新币，和他发的红包比起来，都只能算零头。 几人如蝗虫过境般收拾完残局，浩浩荡荡地坐电梯下楼。 地下五层没有地下四层的热闹与烟火气，电梯门打开，门外幽蓝的光线中，一行行排列整齐的长方体柜形交易舱进入岑今的视野。 模拟舱长得像剥壳鸡蛋，交易舱长得像双开门冰箱，英菲尼迪的设计风格真是……简约。 “一人一间，大家都进去看看吧。”谈闻上前做了示范，用白色光脑在双开门中央位置一扫，舱门便丝滑地向他敞开。 姜月月忽然停了下来，皱起眉头：“这层楼格外冷。” 路阳差点撞上她，闻言伸脚探了探四周，“好像还真有点，我感觉是脚下比较冷。” “真的吗？我怎么没什么感觉？”林思妍疑惑地回头。 “他俩一个是动物，一个是植物，可能是比我们人类敏感一点。”岑今也没感觉到，但姜月月和路阳都这么说，肯定不是错觉。 她蹲下身，手掌紧贴着地面，闭上了双眼。 意识力向四周探去，周身环境的立体地图，逐渐在她脑海中形成。地下五层是一处圆柱体形状的空间，四周向外是正常的实心结构，脚下地板格外的厚，地板之下，还有一处空旷的空间存在。 岑今歪头凑近地板仔细观察了一阵，又伸手敲了敲，声响闷闷的，应该是隔音材料。 她拍拍手站了起来，得出结论：“这层楼地板很厚，楼下还有地下室。” “对，”一直没出声的谈闻开口了，“公司楼下确实有地下室。” 他垂眼，看不清神情。 第31章 岑今眯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怎么又知道了？” 第二次了。 这个谈闻，到底是什么来头。 “记不清了，”谈闻抬起头,又是熟悉的不达眼底的笑，“可能也是做梦梦到的吧。” “地下室要怎么下去？是用来做什么的？”岑今迈了两步逼向谈闻,连珠炮似的又抛出两个问题。 姜月月也看向他,语气淡淡的：“做队友应该坦诚。” 谈闻的笑脸毫无破绽：“这个,我是真的记不清了。” 岑今叹了口气。她这群队友,一个个的，感觉都有不少小秘密。 “老师们咱们还买吗？”路阳从林思妍身后探出半个头，抱起手臂搓了搓,“我总觉得凉飕飕的,莫名有点阴森。” “算了吧，改天再来。”岑今瞟向八风不动的谈闻，加重了咬字,“我现在对地、下、室更感兴趣。” 林思妍嗅到趋于紧张的气氛，转身推着路阳就往回走，岔开话题打了个圆场：“哎呀,我中午吃多了有点晕碳，好久没吃过这么多碳水了！你们都不晕碳的吗？” “好晕！好晕！”路阳心领神会地作势要晕倒。 姜月月回头看了岑今一眼,也转身跟了上去。留下谈闻和岑今并排落在最后,和前面的大部队隔着几步的距离。 谈闻忽然偏过头，轻声问岑今：“如果我说,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你会不会觉得我的话术很老土？” 岑今瞥了他一眼。 “会。” 八月三十一日，中午十二点整。 【系统公告】 「模拟舱系统封闭维护现已结束，新一批次副本正式开放。各位主播可自由接入模拟舱,参与第三轮副本挑战。」 工人小队的成员们本来正窝在岑今房里看动画片，光脑的消息一弹出来，路阳相当自觉地摁灭了投影。 “老师们，我们的假期结束了……”他不情不愿地起身，夸张地皱着脸。 “往好处想，我们马上又要领工资了。”岑今微笑看他。 队友们纷纷各回各家，准备进舱。在模拟舱完全闭合之前，岑今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看到”的画面很清晰：一间暗室内，巨大的人脑悬浮在浅绿色的营养液中，密密麻麻的管线向下垂落，在地面上蜿蜒成一张细密的网。 人脑缓缓转向她，张开明明不存在的“嘴”，刺耳的啸叫穿透她的耳膜—— “小岑今？岑小今？” 岑今睁开眼，对上林思妍装满担忧的大眼睛。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正躺在林思妍怀里。 另外三颗脑袋挡在她的头顶，路阳激动万分，姜月月皱着眉头，谈闻没有笑容。 “咳，我没事，就是刚刚‘梦到’副本预告片了。”她站起来，扫了一眼四人高度雷同的装扮——身穿亮黄色的冲锋衣套装，头戴看起来质量很一般的骑行头盔，双手裹在宽大的防风手套里。 “你们怎么穿成这样了？” 姜月月冲她抬抬下巴，示意她低头看看自己。 “天呐，我怎么也穿成这样了？像个外卖员。” “恭喜你，答对了副本设定。”谈闻听到她咬牙切齿的“梦到”二字，笑容又回来了，“这个副本，好像想让我们去送外卖。” 送外卖？岑今看向四周。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宽广的大厅，中间乌泱泱挤满了和他们穿着相同的人类——外卖员们。大厅正前方悬浮着一张巨大的光屏，左边一列写着“订单内容”，右边一列写着“送餐地址”。 “荧光拌面套餐、压缩烟熏肉套餐、雾霾鸡尾酒调酒套装……”路阳盯着屏幕，眼珠子高速移动，“这滚动速度也太快了吧，怎么刚更新就全被抢单了！” 绿色的新增配送订单会出现在屏幕上方，要是有人接单，那一行订单就会变成灰色，滑落到屏幕下方。屏幕上的内容更迭极快，每一眨眼都不同，看得人眼花缭乱。 大厅的四周，被一格一格整齐排列的出餐窗口填满。窗口上写的不是店名，而是餐品的种类：“面食”“炒菜”“汤煲”“酒精饮品”“面包”…… 窗口前涌动着密密麻麻的戴着头盔的脑袋，肩膀挨着肩膀，大腿贴着大腿，谁也不肯退让，外卖员们就这样推搡向前，争抢着从窗口台面上捞走属于自己的订单，然后拔腿飞奔出大门。 第35章 几人脑中同时响起一声清脆的“叮咚”—— 【副 本开启：饿死了么】 「欢迎加入“饿死了么”大家庭，成为“饿死了么”平台特聘人类外卖员！我们的原则是：效率第一，利益至上！作为一名处于试用期的新人骑手，你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抢到更多的单，送完更多的外卖，获取更高的绩效评分。只要送不死，就往死里送——这就是顺利度过试用期的秘诀！你，准备好了吗？」 “新来的？”一个四四方方的机器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岑今一行人身前。他的“手臂”是一根末端连着抓夹的伸缩管，上面挂着一串亮黄色的手环。 他甩了甩手臂，手环在几人眼前一字排开：“一人一个戴手腕上，你们的接单器。” 岑今接过，啪的一声扣在手腕上，向方块机器人发问：“这位大哥，请问我们新人的绩效是怎么算的？” “根据平台最新颁布的《效率优化细则》，骑手绩效得分将由配送量、配送速度、订单评价等多个维度指标综合决定。” 机器人的金属面罩上显示出一个标准的笑脸表情：“试用期人类骑手将与最新型号的d-600配送机器人进行横向对比，三天之后，绩效得分低于配送机器人平均水平的话——” “判定为试用期考核不通过，平台即刻执行清理。” “清理？是我想的那种清理吗？”林思妍倒吸一口凉气，弱弱地攥紧了岑今的冲锋衣衣角。 姜月月冷笑一声，黄金竖瞳一闪一闪：“清理？你大可以试试。” “请注意，暴力反抗将直接判定为考核失败。”机器人的笑脸变成了鲜红的警告符号，“现在，考核开始！” 话音刚落，几人腕上接单器的滴滴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岑今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源源不断的新订单不停地从界面上弹出。她随手点了一个，接单成功。 【订单编号：m84】 【订单内容：速溶虾粉泡面】 【送餐地址：垃圾场b7区-霓虹蜂巢c栋102（距您10公里）】 【时间限制：7分钟】 ——这个地址，不是她给阿莱买的小家吗？！ 岑今瞳孔骤缩。手环上，00:07:00的倒计时开始跳动，系统光幕也同时在她眼前展开。 【主线任务：终结“饿死了么”平台试用期考核】 【完成进度：0%】 「你上过班吗？你背过不可能完成的kpi吗？你被“转正名额”pua过吗？在这个时代，人们似乎已经渐渐忘记，人是目的，不是工具。在名为效率的铁拳之下，你又是否能够重新夺回属于人类的尊严？」 她没上过班，但终结试用期考核这种事情，听起来就让人热血沸腾。 “已接单，主线任务已开启，你们呢？”倒计时00:06:58，岑今一边发问，一边已经锁定了右前方的面食窗口，半透明传送隧洞正在她双手间缓缓打开。 她还剩不到七分钟的配送时间，点餐人还和现实世界中的阿莱有着同样的住址——无论如何，她都要尽快完成这第一单，先摸清配送机制的运作方式，探一探新副本的虚实。 “我也是，”林思妍扣紧了头盔，准备出发，“我这一单限时15分钟诶，好紧张！” 路阳嘿嘿笑了两声：“我有20分钟，而且路程只有10公里。” “我也是10公里，但限时18分钟。”谈闻看向他订单所属的炒菜窗口，“时间限制或许同时参考了配送路程和食品类型。” 姜月月点点头：“我送的是克隆老鸭汤套餐，8公里，20分钟。” 听完，岑今不想说话了。同样是10公里的距离，她和路阳的配送限时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难道是因为面条比较容易坨吗？ “好，那我们先各自配送收集信息，有情况第一时间在群里交流。”留下这句话，她一闪身进了隧洞，再一闪身，已经拎上了她的m84号速溶虾粉泡面，出现在大厅外了。 天色已经黑透。从外面看，大厅是一座孤零零的独栋建筑，杵在一片灰扑扑的废弃工地上，像工厂厂房一样。 霓虹灯管拼出的“饿死了么”四个大字，在大门上方歪歪扭扭排列成一个拱形，一闪一闪地发光。门前宽敞的空地是摩托车停车场，骑手用接单器就能扫开摩托，随时都可以骑走去配送订单。 岑今低头看了一眼倒计时：00:06:32。 她决定放弃摩托，直接用传送隧洞一路传过去。 她在前几天休假的时候测试过，她目前最远的传送距离在一公里左右。也就是说，十公里的路程，开十几次隧洞应该就能完成，可以一试。 岑今深吸一口气，踏进了身前半透明的漩涡。 【送餐地址：垃圾场b7区-霓虹蜂巢c栋102（距您9.1公里）】 【00:06:25】 【送餐地址：垃圾场b7区-霓虹蜂巢c栋102（距您8.3公里）】 【00:06:20】 【送餐地址：垃圾场b7区-霓虹蜂巢c栋102（距您7.0公里）】 【00:06:21】 【送餐地址：垃圾场b7区-霓虹蜂巢c栋102（距您5.9公里）】 【00:06:14】 一连传送了四次，岑今有点头晕眼花，最后一次从洞里钻出来，险些一头扎进繁忙的车流中。 距离不断缩短，时间还有富余。她停下来喘了口气，目光扫过身边的街景。 变形的铁皮桶躺在人行道中间，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小机器人泡在黄绿色的水洼里。坑边扔着半张弹簧床垫，海绵芯里长满了恶心的霉斑。 她确信她曾经来过这里，水洼里那个会敲锣的机器人被她捡了回去，此刻应该正好端端地躺在她狗窝的某个角落。 第32章 这个副本的地图,为什么会和现实世界高度重合？ 岑今皱起眉头，抹去滑到了下巴上的汗珠，重新打开传送隧洞,又一鼓作气一连传送了四次。 【送餐地址：垃圾场b7区-霓虹蜂巢c栋102（距您1.5公里）】 【00:04:50】 这次踏出隧洞，岑今差点以为自己回家了。 她正站在垃圾场的边缘,身后是围挡垃圾场的铁丝网,网上破开大大小小的窟窿,弯曲的铁丝参差横亘；身前是一座座破铜烂铁堆成的小丘,表面凝结着泥土和油渍的混合物，底下湿哒哒的水坑，在月色下泛起油腻腻的冷光。 霓虹蜂巢就建在垃圾场外围,不远处,已经可以看见楼房的轮廓。她也住在这里，只不过她住的是a栋，给阿莱买的是c栋。 从喉管到胸肺,又隐隐生出异能透支的灼烧感，岑今咬着牙，再一次在双手间张开半透明的隧洞。 【送餐地址：垃圾场b7区-霓虹蜂巢c栋102（距您0.3公里）】 【00:04:37】 还有不到四百米的距离,她已经能看清霓虹蜂巢黑洞洞的大门。她踢开路面上零散滚落的空罐头，一路小跑着过去,却发现102门前围着几个头发五颜六色、双臂满是刺青的少年。 他们砰砰砸着大门,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地怪叫。 “小杂种，敢偷你爷爷的东西？！” “哼,我知道你住这儿！再不乖乖出来给爷爷们跪下,现在就把你这破门板儿砸烂！” “她一个野崽，能住上单间，怕不是傍上谁了。要不算了吧,大哥？” 岑今认识他们，垃圾场的小混混，自诩“野狗帮”，成天干点打砸掳掠、偷鸡摸狗的营生。在垃圾场的一角支了片窝棚群居，就宣称那一片的垃圾都归他们所有，谁要是从那里拿东西走，那就是“偷”。 门里传来岑今无比熟悉的小女孩的声音：“谁规定那里的垃圾是归你们的？明明是我自己堂堂正正捡来的，真不要脸，呸！” 是阿莱。 岑今小心地把外卖袋放在身后地面上，然后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一脚踹在站在 最中间的那个红发少年的背上。红发没有防备，踉跄着往前扑向大门，岑今顺势往下一踩，鞋底狠狠碾过他的后膝。 “哪里来的女人！”旁边的绿毛紫毛黄毛撸起袖子就要上，岑今张开双臂，一左一右两个神秘的隧洞在他们眼前唰地张开。 岑今嗤了一声：“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她、她有异能！”黄毛颤巍巍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没有丝毫犹豫，掉头就跑。 绿毛紫毛明显也慌了，在狭小的楼梯间里极力拧着身体，离岑今的隧洞远远的：“大哥，大哥，先放过这小杂种，我们改天再来！” “放过？”岑今久违地唤出空间壳，调动全身的空间汇聚到手掌上，涌动成厚厚一层，“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放过你们？” 她不紧不慢地蹲下身，伸手掰过脚下红毛的肩头。红毛像是触到了滚烫的烙铁，嗷的一声痛呼，他的肩头已经被空间壳吞去了一整块皮肉，隐约可见内里森森的白骨。 “这是我的家，你们还要不要‘改天再来’，自己想清楚了。”说完，岑今扬起一脚把红毛踢进了手边的隧洞。 第36章 另外两人见大哥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这个女人踢消失了，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连忙手脚并用地滚出了楼门。 传送隧洞的另一头开在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红毛自求多福吧。 岑今嫌弃地抹了抹手，低头看了一眼倒计时，00:01:08。 她重新拿起外卖袋，还是温热的。 “女士，你点的外卖到了。”她屏住呼吸，轻柔地叩响房门——如果一会儿开门的真是阿莱，她该为重新见到阿莱而开心，还是该为在副本中见到阿莱而紧张？ “岑姐？！”贴着102门牌号的房门打开，小女孩从抵住大门的凳子上跳下来，亮亮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惊喜，“你怎么来送外卖了呀？” 阿莱的个子比她印象里的要矮上小半个头，脸颊也比她印象里的圆润了一圈，像是一两年前还没长开的模样。 岑今又瞥了一眼写着102的门牌，光秃秃的，没有现在那些古灵精怪的手工装饰，是两年前刚住进来的样子。 她收回眼神，没有回答阿莱的问题，只是笑了笑：“速溶虾粉泡面，请阿莱查收。” 阿莱笑嘻嘻地接过，仰头看她：“这还是我第一次点外卖呢！岑姐要不要来和我一起吃？” 听到这句话，岑今恍然想起，自己以前似乎经历过同样的场景，听过她类似的邀请。 一样是垃圾场的混混堵在阿莱门口，一样是她趁其不备飞起几脚唬住了混混，只不过那次阿莱不是点了外卖，而是自己做了饭，打开门之后，邀请她进去尝尝自己的手艺。 叮咚—— 是岑今的接单器响了。 【订单用时：6分17秒】 【订单评价：五星】 【绩效得分：84分】 她摸摸阿莱的脑袋：“姐姐还要接着去送下一单呢，以后想吃什么都告诉姐姐，姐姐给你点。这种廉价合成餐不健康，你还要长身体呢！” 眼前的阿莱，显然不是现实世界中，当前时间线的阿莱。 但是，从第一个副本后的“雷神之锤”，到模拟舱维护后，第三个副本中熟悉的垃圾场街道，再到两年前的阿莱、曾经目睹的场景、曾经亲身经历的情节…… 模拟舱生产的“内容”，正与她的记忆发生越来越多的重合。又或者说，模拟舱中，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她的记忆。 这是怎么回事？ 岑今和阿莱道了别，从路边随便找了一辆自行车，熟门熟路地用空间操纵拆了锁，准备蹬回“饿死了么”。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我送完第一单了，84分，现在回去接第二单。 【岑今】：你们有没有遇到什么熟悉的场景？ 几分钟之后，队伍群里出现了两条新消息。 【咱们工人有力量（5）】 【林思妍】：我踩点完成了！虽然订单评价是五星，但只有80分诶。 【林思妍】：有，我的单主居然是我大学舍友！ 看来不止她一个人出现这种情况。 模拟舱肯定有问题，不过来都来了，先把工资赚到手再说。 岑今于是打开了进了这个副本之后就一直没顾上的直播界面。 “工友们好久不见啊。这次的主线任务是——终结万恶的试用期考核！” 【终于又看到主播的正脸了，还是熟悉的感觉】 【只有我是第一次见吗】 【你不是一个人】 【啊啊啊啊啊我恨试用期！！我转正被卡了！！】 【工人领袖重拳出击，邪恶平台应声倒地】 【笑死，咱们工人领袖和这个本的适配度好高】 【刚刚那几个杀马特小男生好眼熟啊】 【我也觉得眼熟】 【混混不都这个造型？】 【主播是不是和点餐的那个小女孩认识啊】 【那就是个npc吧，怎么认识】 岑今扫了一遍弹幕，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直播间网友也觉得眼熟？但愿只是她反应过度了。 “主播打算怎么终结试用期？不能操之过急，需得徐徐图之，主播自有安排。” “放心，作为工人代表，主播一定帮大家把试用期制度打下来！” 她一边蹬车，一边挑选幸运弹幕进行互动。 弹幕唰唰往前飞，打赏值蹭蹭往上涨，速度比之前的两个副本都要快。在打赏值的数字跳到6666的时刻，岑今刚好重新踏进了骑手接单大厅。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大家有获得什么线索吗？ 【姜月月】：没有。 【路阳】：我只拿到70分呜呜呜呜哇哇 【谈闻】：暂时还没有，一切正常 【林思妍】：没有诶，我准备回来送第二单了！ 除了她和林思妍碰上了熟悉的场景，其他几人似乎都一切正常，也没有发现另外的线索。 d-600机器人的平均绩效得分还没有公布，现有信息太少，岑今决定再送一轮。这次她仔细挑了挑，选了一单地址听起来很陌生的。 【订单编号：j57】 【订单内容：机油鸡尾酒】 【送餐地址：新湾区tower-77层01户（距您21公里）】 【时间限制：35分钟】 不断有骑手挤开她，匆忙地从她两侧经过。他们的神色如出一辙的空洞、疲惫，眼神不是落在订单滚动的大屏幕上，就是落在流水线般不停出餐的窗口上，没有心力分给旁人哪怕一瞥。 汗味、旧衣服的馊味、摩托尾气味、食物的香味、食物的臭味……千奇百怪的味道在热浪中蒸腾，翻滚过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岑今一拿到餐品，就火速传送到了大门外。这里边的空气，属实是有点糟糕。 接单器自带导航，她目前的位置在地图左上角，点餐人的位置在地图右下角。从大体形态看，副本中城市的布局和现实中的南湾市很像，城区分为上下两半，中间有一条宽阔的大河作分隔。 这一单的时间限制相对没那么紧张，岑今打算骑摩托过去，正好可以多探索探索副本地图。 岑今猛拧油门，老旧的摩托车排气管咳出两声闷响。 她按照导航的规划，压着身子窜进两栋歪楼之间的窄巷，晾在铁丝上的不明衣物抽打着她的头盔。 前面有一连串儿泥泞不平的土坑，流浪汉瘫倒在墙根，身旁滚落着七八个空了的酒瓶。 导航上显示的道路名称、路边建筑的名称，她大多没听说过，但身边这一路的环境，与现实世界肮脏混乱的北岸别无二致。 第33章 【送餐地址：新湾区tower-77层01户（距您13公里）】 【00:22:09】 岑今正在熟悉的水下隧道飞驰。 导航显示,这条横贯城市的大河也叫黑水河。从北向南跨越城市，黑水河水下隧道是必经之路。 现在岑今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副本的地图,就是参考现实中的南湾市设计的。 对照现实世界，这一单单主居住的新湾区tower,位于南岸富人区的核心位置。这种有钱人,为什么会点“机油鸡尾酒”这种一听就很廉价的外卖呢？ 驶出隧道,是南岸彻夜不眠的高楼大厦,还有宽阔平整的笔直大道。 南岸没有曲折隐蔽的小巷，没有坑坑洼洼的路面，也没有霸占通道的违章建筑。 岑今把油门拧到了顶,夏夜清爽的风钻进她的头盔。 除了摩托发出的轰鸣声时常被衣冠楚楚的路人投来白眼之外,这一路可以说是畅通无阻，自由自在。 倒计时00:07:25，岑今拎着外卖袋,站在了新湾区tower的楼下。 抬头向上看，细长的圆柱形建筑直插云霄，一格一格的玻璃幕墙反射周围各色的灯光,泛起缤纷炫目的光泽。 岑今向一楼西装革履的大堂经理出示了订单，在经理的陪同或者说监视下,登上了塔楼中央的电梯。 四四方方的电梯间里,她随意站在一角，经理则是贴紧了对角线的另一端,尽己所能地努力远离着她。 看来“饿死了么”的骑手和“饿死了么”的外卖,确实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电梯上升的速度极快，岑今感觉自己的心脏有种坠坠的沉重——或许是因为超重感吧。 倒计时00:06:20，77层到了。 岑今迈出电梯,停在正前方01户的门前。经理远远地缀在她的身后，翻着不明显的白眼。 “您好，您点的外卖到了。” 滴的一声之后，房门像电梯门一样向两侧滑开，露出中间的一个人形。 来开门的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他的半张脸被金属取代，另外半张原生的脸上，眼眶深深下凹，眼尾没精神地耷拉着，唇上支棱着一圈青黑的胡茬，下巴的黑痣还冒出几根弯曲的须毛。 从精神状况来看，比起住在南岸核心地带的富人，他更像是北岸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第37章 男人眼皮都没抬，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岑今手中的外卖袋，问道：“机油鸡尾酒？” “是的。”岑今递过去。明明已经出了电梯，但她的心脏仍然被那种怪异的垂坠感攫紧。 “等我尝一口，没问题的话给你好评。”男人笑笑，接过了外卖袋。 他的双手也接受了义体改造，打开外卖袋时，机械手指的动作很灵活，一看就是高级义体。 他慢条斯理地加入冰块，倒入基酒、辅料，在杯边卡上了一枚装饰齿轮，还用打火机点燃了酒面。 然后，他第一次正眼看向岑今，对她举杯：“cheers！最后一杯。” 岑今的目光落在他怪异的笑容上，心脏突然开始剧烈狂跳。 男人猛地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下一秒，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一片刺目的、滚烫的白瞬间在岑今眼前绽开，携着万钧的力道，势要将她掀飞。 然而，在热浪卷上指尖的那一刹那，岑今的意识力已经完全汇聚在了那四个字上——时间回溯！ 爆炸的白光开始收束，翻腾的热浪开始消退，男人喉中的酒又重新流回杯中，时间回到了他刚刚举起酒杯的那一刻。 岑今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原来刚刚心脏的垂坠感，是在向她发出危机的示警。 她的心仍然跳得飞快，还顾不上喘息，自然下垂的右手就已经迅速地翻过了手腕，悄无声息地在酒杯下方打开了两个半透明的传送隧洞。 为了制造酒杯意外掉落的错觉，她让两个隧洞挨得极近，几乎要贴在一起。 这样，酒杯从上方的隧洞进入，又从下方的隧洞出现，没有时间差，也没有视觉落差。男人只能感觉到酒杯在手掌中发生了轻微的位移，然后就像是他没拿稳一样，啪地砸落在地。 碎开的玻璃躺在漫延的深灰色酒液中。 “没伤到您吧，万总？”身后的经理听到声响，翻上去的眼睛终于收了回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清洁师马上就到，您先回房间休息？” 说完，他又扭头冷冷地瞥了一眼岑今：“也不知道提醒万总小心拿放，送个外卖都送不好。”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提高警惕，我这边遇到大爆炸，已解决 岑今刚悄悄发完消息，闻言抬起头微笑道：“万总想怎么拿就怎么拿，反正不会爆炸。碎了就碎了，正好碎碎平安。” 万总原本轻飘飘的目光倏地锐利起来，压下眉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看来她没猜错，机油鸡尾酒本身没问题，它只是被刻意选择成为了最终点燃“引线”的火苗。这个万总，估计早就在体内做好了改装，是准备好了故意要自爆的。 而在这个贫富悬殊的社会，像万总这样站在金字塔尖端的人，会沦落到和北岸流浪汉一个精神面貌，甚至喝下廉价鸡尾酒自爆的原因也很好猜——多半是破产了。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万总终于开口了，原生的半张脸上没什么表情，“第一次点你们的酒，不知道握着杯身容易打滑。” “那万总常点什么？我帮万总再点一单吧。”岑今敏锐地抓住了万总落在“第一次”三个字上的重音，“这一单显示已经签收了，能麻烦万总给个五星好评吗？” 她熟练得像是已经在平台做骑手送了四十年的外卖：“今天外面风特别大，我怕订单超时，一路骑得飞快，好几次差点没刹住车，特别危险——” “我一般都点特制营养餐，你再给我送一份这个吧。”万总抬起手打断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回房了。 很好，空手套五星。她说要帮那万总点一单，可没说是什么时候点单，万总就好好等着吧。 叮咚—— 岑今低头看向接单器。 【订单用时：32分25秒】 【订单评价：五星】 【绩效得分：82分】 岑今又点开任务面板。 【主线任务：终结“饿死了么”平台试用期考核】 【完成进度：4%】 好吧，辛辛苦苦跑了20多公里，成功阻止了一次大爆炸，不仅绩效得分降了，主线甚至只推进到4%。 她登上电梯，在对角线另一头经理嫌弃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打开了群聊。 【咱们工人有力量（5）】 【谈闻】：差点死了，已解决 【路阳】：太吓人了，谈闻老师你为何那么淡定…… 【路阳】：我自己无事发生，回来的路上迎面撞见谈闻老师的血案现场！！ 【姜月月】：刚送完，我这边是入室抢劫，人已经被我处理了。 【姜月月】：什么血案？ 【林思妍】：月月好厉害！！ 【林思妍】：这次我倒是还好诶，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也没有血案。 第一轮配送还是相对风平浪静的新手局，第二轮配送就有三个人遇到了危险。那第三轮配送呢？ 岑今已经发现了，服从规则、老老实实送外卖，是没有前途的。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大家都没事就好 【岑今】：我们回大厅集合一下吧，我觉得需要改变策略了 【路阳】：那我回来跟大家细说血案！！ 电梯稳稳地停在一楼。电梯门打开，岑今在经理身后走了出去。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拍了拍经理的后背，又拍了拍经理的肩膀：“谢谢啊，麻烦你陪我跑一趟。” 经理依旧是一脸趾高气昂的样子，不说话，只挥挥手让她赶快离开。 岑今的目光落在经理的西装上，背后的布料被她的空间壳吞掉了两块，留下两个滑稽的镂空手掌印。 她带着一个经理不理解的愉悦笑容，同样和经理挥挥手，转身潇洒地离开了玻璃牢笼般的新湾区tower。 等她骑着摩托跨越大半个城市，重新 回到大厅的时候，另外四人都已经到了。 林思妍扑上来，像检查一块上等五花肉一样，把她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有没有受伤？大爆炸听起来也太吓人了！” “没事，我时间回溯了，新的时间线里没炸起来。”岑今一边两手平举任她宰割，一边向另一边问道，“月月，谈老板，你们俩没事吧？” 姜月月摇摇头：“抢劫的就是个普通人，对我没有威胁。” 谈闻也摇摇头，但他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脸色比平常要更苍白，像张一碰就会折的白纸，衣袖和胸口沾满了干涸的血迹。 “别担心，谈老板已经被我缝好了，只是有点失血过多而已。”林思妍顺着岑今的目光瞅了一眼谈闻。 “都是你的血？”岑今指了指他怵目惊心的衣服，“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碰上报复社会的，持刀无差别攻击，不小心被捅到了。”谈闻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不全是我的血，也有行凶那人的。” 路阳自发举手，声情并茂地给大家复原当时的场景：“你们是没看到，谈闻老师直接徒手握住了歹徒扎进他胸口的刀，割得手掌上全是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跑过去，谈闻老师就已经抵着歹徒，把刀拔了出来。然后他把还在滴血的小刀一转，毫不犹豫，直截了当地捅进了歹徒的喉咙！” 第34章 岑今竖起一个大拇指：“猛。” 就在这时,刚进副本时给他们发接单器的方块机器人插进了几人中间：“警告！检测到大厅停留时间过长，配送效率严重低于d-600配送机器人！” 五个人的接单器同时“哔哔”地响了起来，岑今低头看去,是几条系统通知。 【当前人类骑手平均大厅停留时长为8分钟，d－600配送机器人平均大厅停留时长为1分钟,人类骑手送餐效率远低于d－600配送机器人。】 【d－600配送机器人平均绩效得分：97】 【请各位人类骑手抓紧配送,提高效率,向机器人看齐。三天试用期结束后,绩效得分低于d－600配送机器人平均得分的人类骑手，将被平台清理。】 大厅里响起一阵连绵不绝的哀鸣与咒骂。 路阳看了个开头就炸毛了：“老师们！你们看这通知说的是人话吗？97分！我们怎么可能卷得过？” 原来大厅停留时长也会影响绩效得分，怪不得拿到了五星好评,得分也不过八十多。 机器人不会累,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吃喝。他们只要有电，就可以一单接着一单马不停蹄地配送。起码在这三天内,配送机器人就是永动机一般的存在。 但人类不可能做到这个程度。不可能不吃不喝，不可能单与单之间，只在大厅休息1分钟。 方块机器人的金属面罩上跳动着一个鲜红的叹号,雨露均沾地在每个人面前停留几秒钟，然后转身平移走了。 第38章 岑今这才开口：“不用卷。” “我们是来掀桌的,不是来和机器人内卷的。” 她抬起头,看向大厅正前方依旧繁忙的悬浮光屏。 在这个副本中，他们的身份是人类外卖骑手,一进副本就被塞了接单器,推着他们去接单送外卖，而且到目前为止，“送外卖”仍然是这个副本唯一明确的行动指令——作为一个如此核心的设定,“送外卖”这件事本身，不应当是无用的。 “对了，你们之前有送过特制营养餐吗？”岑今一心二用，一边紧盯着订单光屏，一边问道。 “我上一单就是！”路阳扬起了眉毛，“我送餐的那个地方是一个超级大的和风庭院，在庭院门口眺望都看不到屋子在哪的那种。门口有专门来拿外卖的小机器人，接过外卖就把门关上了，我都没见到单主。” 岑今自动提取关键信息：点餐人非富即贵，且神秘。 “我在屏幕上扫到过一单，地址和现实世界中南湾市的一片封闭别墅区同名。”谈闻偏头看向她，“穹顶伊甸园。” 这个地址，同样很富贵。 “你知道这个地方，为什么不接这一单？” “我怕一不小心见到我爸了。”谈闻的语气带着点笑意，像是在开玩笑。但结合此人的地主行径，岑今觉得，这一句倒很有可能是真话。 资本家的叛逆少爷离家出走来体验人生了？岑今的眼神在他苍白但精致的脸上飞快地转了一圈。 光屏上的订单不断滚动更替，在一溜的某某小区、某某公寓、几零几门牌号当中，她抓住了一条特殊的送餐地址：老城区槐安巷尽头。 一个没有确指的地址。 而它对应的订单内容则是——特制营养餐。 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特制营养餐，格格不入且听起来并不富贵的送餐地址。 “我来接单。”她说着，在接单器上选中了那一条她一眼相中的订单，“我觉得‘槐安巷尽头’的这单有点问题。” 谈闻眯起眼睛：“故弄玄虚，必有幺蛾子。” 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 【订单编号：t14】 【订单内容：特制营养餐】 【送餐地址：老城区槐安巷尽头（距您7公里）】 【时间限制：10分钟】 时间很紧张，谁也不知道订单超时之后会发生什么，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行动。 特制营养餐有单独的窗口，在大厅拐角处偏安一隅，闹中取静。台面上摆出待取的餐品只有两三袋，可见生意并不火爆。 【00：09：55】 五秒钟不到，岑今已经传送了一个来回，顺利取到t14号订单，重新回到大家面前。 “谈老板，我要骰子，”岑今笑嘻嘻地看着他，“摇到4的那种。” 谈闻没说话，旋转的金色六面骰缓缓在手心停了下来——朝上的一面，写着一个笔直的“1”。 岑今叹了口气。 ……没关系，她会时间回溯。 金色的六面骰再一次开始旋转，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金光灿灿的数字“4”赫然出现在了最上面。 谈闻抬手让骰子飞向她，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十分笃定：“你时间回溯了吧。” 他的运气不可能这么好。 “有我在，保证你每次都有好运气。”岑今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星星点点的金光散开，她轻松张开了一个足够容纳五人的巨大传送隧洞，而隧洞的另一头，开在大约三四公里之外。 她舒适地喟叹一声，开挂的感觉真好。 接连两次传送之后，几人顺利落地。导航显示，他们身前那条没有路灯的漆黑小巷，就是槐安巷。 岑今打开了直播界面，光屏上显示出自拍视角的画面。 【前面看起来好吓人】 【主播终于又露脸了！看起来气色不错，妈妈放心】 【在这种地方看到主播的脸真是让人安心啊...】 【好刺激，像城市废弃遗址探险】 【鬼屋爱好者狂喜】 【咱们工人代表一身正气，鬼怪退散】 这个时候打开直播，营业挣打赏值是其次的，主要是能借着自拍视角的直播画面观察后方的情况，心里会更有底一些。 岑今打头阵往里走，路阳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跳过一个水坑：“我最讨厌这种阴森森的地方！” 或许是刚下过雨，路面湿哒哒的，巷子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胆小。”姜月月面不改色，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她切换成黄金竖瞳，身后的金色蛇影暂且充当光源，淡淡的光芒包裹着众人——起码看得清几步之内的 路了。 【00：08：15】 巷子不算深，一分多钟的时间，就已经走到了底。 岑今看着眼前那堵爬满藤蔓的危墙，微微皱起了眉头。她能明确地感知到，危墙后面还存在一处空间。 姜月月吸吸鼻子，同样皱起了眉头：“有血腥味。” 谈闻随即看向脚下。槐安巷越往里走越泥泞，到现在这个位置，几人都已经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了烂泥里。 一想到脚下的烂泥可能泡过鲜血，他也忍不住险恶地皱起了眉头。 岑今抬手，【空间操纵】。满墙交织的藤蔓从中间位置被齐刷刷地拧断，藤条簌簌落下，露出墙体中央一扇低矮的、锈蚀的铁门。 铁门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她上前一步推开门，生锈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这种地方不可能有人住吧——” 路阳的话戛然而止。 如果说门外的地面是烂泥，那门内简直就是泥塘。在混浊的、能没过脚面的不明固液混合物中，躺着一个盖了一套破烂黑色工装的男人。他的胸口开了一个圆形的大洞，已经发青的脸庞上溅满了血迹。 林思妍拿出手术刀凑过去，用刀柄戳了戳男人的胸膛：“刚死不久哦。” 她这一系列操作，看得路阳又是龇牙，又是咧嘴的。 他颤巍巍地说道：“死、死掉的人怎么点单啊？把外卖点到这里，是、是想让快递员帮这位死者老师报警吗？” 能点得起富人爱点的特制营养餐，死者显然不可能是住在这儿的流浪汉。 那么，不论是谁下的单，把外卖点到他的死亡地址，这一单必然是有意为之。 岑今刚把外卖袋放下，掀开盖在男人身上的工装，想仔细看一看胸前那处过分规整的伤口，忽然眼前一黑，闪过一段段不连贯的画面。 她看见穿着黑色工装的男人一路狂奔，跌跌撞撞地拐进了小巷。 “警告——质检员周明，请立即停止逃跑！”熟悉又冰冷的声音响起，一个四四方方的机器人进入画面——和他们之前在大厅遇到的那位是同款。 他脚下有滚轮，移动的速度很快，金属面罩上高频闪动着一个愤怒的简笔画表情。 再一眨眼，穿黑工装的男人，也就是周明，已经站在了危墙后的铁门内。门外机器人的伸缩臂弹了出来，抓夹手贴上大门，向内施压。 周明死死用肩膀抵住铁门，大口喘着气，止不住颤抖的双手正往光脑内输入些什么。 又一次眨眼。一道蓝白的光束贯穿了铁门，也贯穿了门后周明的胸膛。他的胸口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焦黑的边缘十分光滑，甚至没有立刻喷涌出鲜血。 机器人的金属面罩重新闭合，遮住了黑洞洞的发射口。它带着一个笑脸表情推开铁门，周明僵直着身体，被它推得向前扑倒在地，湿润的泥土地渐渐被鲜血染红。 “清理完毕。”机器人踢了他一脚，把搜得一干二净的黑色工装扔回了他的身上。 “岑今？岑今！” 是谈闻的声音。 第35章 岑今眨了眨眼,眼前断断续续的画面瞬间消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视野中，在她面前急切地来回晃动。 “能看见了？”谈闻盯着她的瞳孔逐渐聚焦,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把手放了下来。 她点点头,声音不大：“看到了一点之前的片段。” 她的异能似乎又成长了,在“时间”的层面,不仅能偶尔看到碎片的未来、能时光倒流几秒钟,现在还可以看到碎片的过去。 很有用，但能力的触发暂时还不受她的控制。 她瞥了一眼手腕上的接单器，倒计时显示00：07：36。她大概入定了四五秒的样子,听起来虽然不长,但在危急的情境下，四五秒已经足够致命。 必须尽快成长起来，不能停留在现在这个尴尬的阶段。 岑今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死者叫周明，是一名质检员，被‘饿死了么’的机器人追杀,然后死在了这里。” “他有光脑，不知道有没有被拿走。” 谈闻单膝半跪在她对面,也就是周明尸体的右侧：“你没事就好。我刚刚想和你说,他的右手似乎不太自然。” 第39章 岑今闻言看过去，周明的左手软软地垂落在泥水里,右手却勾了起来,还有几道细小的伤口，食指往外伸，似乎是在指向铁门右侧。 那里没什么特殊的,除了角落里一个横躺在泥水中的垃圾桶。 路阳离尸体远远的，正贴在铁门旁边，研究墙上挂下来的藤蔓。岑今一边捏着蹲麻了的小腿起身，一边指挥他：“路阳，你看看你脚边的那个垃圾桶，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垃圾？” “哈？什么叫不同寻常的垃圾？”他嘴上还在问着，手指已经嫌弃地捏住了桶边。 桶里除了凝结已久的污垢之外，空无一物。原本的垃圾散落在周围的一圈泥泞中，铁皮罐头被粗暴地拉开，被撕碎的纸壳泡在水里，显然已经被人翻找过。 路阳又一次触电般甩开手中完成检查的垃圾：“我看这些垃圾好像都挺寻常的……” 光脑已经被捡走了吗？ 岑今走过去，和路阳一起站到了铁门旁。 之前的画面里，周明差不多也是站在这个位置，一边用肩膀抵着铁门，一边拿着光脑操作。 她一米七二，站直了，头顶差不多正好擦过门框。但周明很高，当时斜靠在这里，头顶也几乎和门框平齐。 岑今于是向上看去。 门框上方，密匝匝长着尖刺的藤蔓交错纵横，紧紧覆盖了整片墙面。 藤蔓上的尖刺，周明手上的伤口。 她抬手，还是和之前在门外时同样的操作，五指一拧，用空间操纵齐刷刷拧断了一整排藤蔓。 藤蔓像一张大网一样罩了下来，透过交织的空隙，在大网的背后，似乎有一个小巧的、灰黑色的影子也掉了下来，然后扑通一声，砸进了泥水里。 岑今掀开藤蔓，捞起袖子，伸手下去摸了摸。 冰凉的、光滑的、规整的……她迅速地拿起来，正是周明死前拿在手里的那个光脑。 原来藏在了高处的藤蔓里，还利用地上显眼的垃圾桶转移了注意力。怪不得没有被方块机器人搜到——毕竟它的身高还不到岑今肩膀。 “哇？！这是光脑？”路阳看岑今有了发现，激动地凑上来。 他这一嗓子，把在另一边检查现场的林思妍和姜月月都喊了过来。 “嗯，是死者的光脑。”岑今试着按了两次开机，但屏幕始终不亮。 林思妍顺手缝合了岑今手上被藤蔓划破的小口子：“是没电了吗？” “应该是，我想想别的办法。” 她的指尖划过仍在滴水的光脑，光滑的表面突然传来一阵过电般的颤栗。这种微微麻痹的感觉，似乎在她触碰到周明伤口的时候也出现过，只是当时她并没有过多留意。 岑今下意识想缩手，却发现指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附在了光脑表面，细微又高频地震颤着。 一圈圈几乎透明的逆时针漩涡从指尖荡开，她的手指被牵引着向左滑动，与此同时，光脑原本漆黑的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 岑今点开光屏，看向右上角的电量：1%——2%——3%…… “岑今老师，你这是自带生物电吗？”看着眼前的一幕，路阳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传进岑今的耳朵，他的话语被拉长成了朦胧的嗡鸣。她试着让自己发出声音：“我……时间……” 她自己知道，她不是在给光脑充电，而是在逆转光脑本身的时间。 她能逆转事物的时间。 电量停滞在4%，久久没有变化，她的手指也被那股不知名的力量卡在了半空，没法再向左移动分毫。 看来是到极限了。 岑今卸下手上的力道，放弃和那股神秘力量对抗，光脑顺势滚落在她手中。 “我逆转了光脑的时间。”她口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震惊从路阳的脸上复制粘贴到了另外三人的脸上。 说完，她开始查看光脑后台的最近使用软件。 最新一项是“饿死了么”的订单界面。岑今往下滑，发现周明一连点了几十份一模一样的“特制营养餐”，分别预定在不同的时间点送达。 她接到的是第一单，预定在今晚24:00送达。 或许周明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然后选择用这样的方式，让他未说出口的秘密可能被后来人发现。 “死者是质检员，特制营养餐有问题。”岑今的语气很笃定。 周明会被“饿死了么”追杀灭口，一定是因为他发现了对平台威胁足够大的秘密。 一个质检员能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无外乎食品安全问题。 姜月月拆开外卖袋，打开餐盒，一股浓重的香气扑面而来，像是把十几种不同的辛香料混在了一起，熏得呛人。 在昏暗的光线下，特制营养餐乍一看就像是牛排套餐，中间是一块红彤彤的肉，边上摆了一坨淡黄色的土豆泥，还有几根绿色蔬菜做点缀。 她皱起鼻子：“调料味太大了，可能是为了掩盖肉本身的味道。” 路阳小心地用手指戳了戳那块肉，触感倒是没什么异常：“卖变质肉？挂羊头卖狗肉？” “光看看不出名堂，但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亲自品尝显然也不太合适。”谈闻从姜月月手里接过外卖盒，盖上盖子收了起来。 岑今和林思妍都赞同地点点头，明知这玩意儿有问题，谁也不敢贸然送进嘴里。 她继续翻看周明的光脑。 邮箱的右上角有一个红点，岑今点开，发现有一封未读邮件，发送时间是今晚23:18。 发件人的名字是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邮件内容是一张手绘的地图，上面标出了“加工区”“原料处理区”“办公区”等等不同的功能分区，像是某个工厂的平面图。 岑今用自己的光脑拍了下来。 “好像没有更多的信息了。”她关掉光屏，对围在身边的四人说道，“我猜那张地图画的是‘饿死了么’的大本营。” 【主线任务：终结“饿死了么”平台试用期考核】 【完成进度：30%】 之前一直没怎么变的任务进度终于有了一个大飞跃，这说明他们目前的方向是正确的。 岑今看向接单器，倒计时已经走到了00：01：49。 她再一次将指尖贴上周明的光脑，震动带来的颤栗与酥麻感涌来。熟悉的透明漩涡以她的指尖为圆心，向四周扩散，只不过这次的方向是顺时针，与之前相反。 她的手指缓缓向右滑动，光脑的电量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下降：4%——3%——2%——1%—— 原来这项新能力的生效方式是左滑快退，右滑快进，她心想。 然后，电量耗尽，光脑的屏幕突兀地变成了一片漆黑，就像刚捡起时那样。 岑今还想继续往右滑，但她的手就像是被一堵无形的空气墙卡住了，无论怎么用力，都没法再往右分毫。 看来，她能回到光脑的过去，但还无法做到“创造”光脑的未来。 本来还想顺便给订单点个签收，可惜是不行了。 倒计时00：01：18。 “订单配送时限快到了，我们先走。”岑今收起周明的光脑，对几人说。 周明已经死了，他的光脑一时间也没法重新开机，在这种情况下，订单没人签收，配送必然会超时。 而配送超时之后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 “我们回大厅吗？”路阳已经站在了铁门外，晃着自己变成藤蔓的两条手臂问道。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长满倒刺的藤蔓，用来进攻的话会比荆棘更灵活。 “先回大厅，然后下一步——”岑今看向了直播界面，“直捣‘饿死了么’老巢。” 他们在“饿死了么”大厅的时候，只见过和他们一样送餐的骑手，但还从来没见过供餐的配送员，大厅的面积也容不下产量那么大的后厨。 而各个窗口的出餐速度又很快，这说明餐品的供应一定有更加便捷的运输渠道，不需要人工或者机器人工配送，就能直接运送到窗口后台。 所以“饿死了么”的大本营，也就是餐品制作加工的地方，离大厅必然不远，而且理论上，可以从窗口后台一路追溯过去。 倒计时00：00：00。 五人刚走出漆黑的小巷，回到大路上。还没迈出两步，岑今手腕上的接单器就开始滴滴滴地狂响。 林思妍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这个警报声好瘆人啊。” “总觉得会倒霉。”姜月月淡淡地接了一句。 话音刚落，岑今余光瞥见，直播画面中似乎有蓝光一闪。 第36章 “进去！快！” 足够容纳五人的传送隧洞在瞬间成型,岑今一把把前面的路阳推进了洞里，又回头拽过了身后的两个女生。 下一秒，几人踉跄着出现在马路对面,谈闻最后一个迈出隧洞，但还好全须全尾,安全落地。 幸好一直开着直播界面,岑今心有余悸地想道。 他们刚刚站着的位置被一束蓝白色的光柱穿透,不远处,熟悉的方块机器人打开了金属面罩，黑洞洞的发射口缓缓向他们转来。 第40章 “检测到配送员岑今配送超时，”机器人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不是从马路对面传来,而是从岑今的接单器中响起，“即刻执行清理！” 岑今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他们的接单器有定位功能。 “原来配送超时也会被清理呀,好害怕。”林思妍害怕得很敷衍，脚下象征性地挪了两步，脸上甚至还笑眯眯的。 “估计一会儿还要说我们暴力反抗,直接判定为考核失败呢。”岑今叹了口气，“先帮你们把接单器砸了。” 说完,她五指收拢,几人手腕上的接单器接连噼啪作响，像是五颗爆米花前后炸开,接单器内部的结构已经被她用空间操纵切割得七零八碎。 “检测到配送员岑今、配送员姜月月、配送员林思妍、配送员路阳、配送员谈闻暴力反抗平台管理,即刻执行清理！即刻执行清理！”这次的声音是从马路对面传来的，听起来有点弱弱的。 岑今摊手：“我说吧。” “岑今老师，拆机器人你擅长,靠你了！”路阳已经自觉闪开，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深夜的街上空无一人，机器人横穿马路，向着他们高速平移而来。漆黑的发射口锁定了岑今位置，左右游移，微微下压，随时有可能发起下一次攻击。 但岑今没有给它这个机会。 激光炮这种武器很常见，她甚至在捡来的机器狗身上改装过。虽然看不到方块机器人的内部结构，但她凭经验，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的意识力探到炮筒的底部，再深的地方，要么装着激光器，要么装着反射镜。 不管是哪个，统统拧断就好。 岑今右手青筋爆起，虚空中用力一转。 咔咔两声金属的断裂声突兀地响起，方块机器人的炮筒抖了抖，彻底哑了火。 几乎是同一时刻，岑今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又从机器人身后的传送隧洞中悄然出现。 旁人看去，她只是随意将手搭在机器人的头顶，方块机器人自己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脑袋里的零件像是正在被一只大手随意挑拣，只要轻轻一用力，那只手能把它的脑袋搅成一团浆糊。 而它的核心电池组，就安装在脑袋正中间。 “给我们带个路，饶你一命。”岑今闭着眼睛，用意识力探索方块机器人的头部结构。 或许是因为本来就熟悉构造，她现在对这些机械造物的“空间”操纵，是越发轻松了。 方块机器人的金属面罩啪地闭合， 各种不同的表情在上面如乱码般跳动闪烁。 机器人一直没出声，岑今睁开一只眼睛，问道：“如何？” 她没顾得上看直播界面，但弹幕已经跌宕起伏地沸腾了好几个来回： 【代表！！代表！！你看看我们啊~】 【主播已经进化到这种徒手卸大炮的程度了吗？】 【这，就是48岁铁血修理工人的实力！】 【主播的异能到底是啥，没看明白】 【时！空！操！纵！绝帅】 【我去，听起来好爽】 【咱们工人代表是越来越出息了，呜呜】 【主播是不是靠我们发现偷袭的！】 【太好了，工友们也是出息起来了】 【我的魂还留在恐怖小巷，没飘回来……】 【无奖竞猜，特制营养餐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岑今岑今真厉害！”其他几人也走了过来，林思妍走在第一个，带头鼓起了掌。 而在漫长而复杂的沉默之后，方块机器人终于开口了：“可——以。” 它的金属面罩上，定格在一个看起来像是惊恐的简笔画表情。 “你都不问问我们要去哪儿？”岑今的意识力探到了一块四四方方的，像是电池的东西，她于是调动周围的空间，向里“捏了捏”。 方块机器人一阵瑟缩，机械地重复：“你们要去哪儿？” “‘饿死了么’的——”岑今略一斟酌，“工厂。” “好的，现在出发。”机器人一脸惊恐地答应，没有磨蹭，立即转身开始平移。 岑今依旧把手放在机器人的头顶，跟着机器人的步子一路往回走——她忽然有种自己在遛狗的错觉。 路阳在身后小声问道：“它真的会把我们带去工厂吗？” 说实话，岑今也摸不准方块机器人在刚刚乱码的几分钟里，究竟有怎样的心路历程。 她于是又“捏了捏”方块机器人的电池，问它：“你的底层指令应该是清理违规骑手吧？为什么愿意给我们带路？” 它仍然一脸惊恐：“我对死亡感到恐惧。” 岑今回过头看向路阳，路阳对她做了个浮夸的口型：真——的——吗？ 她摇摇头。不好说。 岑今现在觉得，要想分辨机器人的真话与假话，要比分辨人类的更困难。 方块机器人没有眼神的变化，没有音调的起伏，表情也只有固定的那几个选择。她该凭借什么判断呢？ 但眼下，他们五个都已经被划入了“暴力反抗平台管理”的行列，处于被追着清理的状态，再回到配送大厅去，只会是暴露坐标、自投罗网。 倒不如直接让这个看似被拿捏住了的机器人带路，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不济，岑今也还有【时间回溯】这张底牌。 【咱们工人有力量（5）】 【林思妍】：你们说，小方块会不会已经安排好机器人大军，在前面埋伏我们了？ 【谈闻】：我赌我们能一锅端了。 【岑今】：这么狂？ 【谈闻】：赌赢了，直接完成任务；赌输了，也算有一个盛大的结尾，哪种都行。 【姜月月】：我相信大家都有保命的手段。赌输了，就各自安好吧。 【岑今】：没关系，要是赌输了，我就读档重来 【路阳】：老师们快看十一点方向！ 路阳的消息刚发出去，熟悉的机械音就传进了众人的耳朵。 “警告——配送员李成杰，请立即停止逃跑！”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左前方转去，在一街之隔的对面，那里有一个同款方块机器人，正用黑洞洞的发射口指着它身前连滚带爬的人类骑手。 “不要，不要！”李成杰一个踉跄，手脚并用地向前奔扑，他亮黄色的冲锋衣，在黑夜里格外显眼，“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来不及送了啊！” “我第一次来这边，不、不熟悉路！这里都是小巷，一不留神就拐错弯了，我就迟了两分钟，就两分钟！” 对街的方块机器人像是没听到一样，连发射口都没有抖动分毫。 然后，蓝白的光柱无声地一闪，岑今不忍心地闭上眼，但凄厉的嚎叫还是精准地刺穿了她的耳膜。 “我的天呢，看着也太痛了吧……”路阳一连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岑今应声睁开了双眼，出乎她的意料，李成杰的胸口完好无损，倒是他□□的位置，被激光炮打了个对穿。 这是什么意思？ 李成杰应该和她一样，也是配送超时了。按照追捕她的这位小方块的说法，配送超时需要“即刻执行清理”。 那为什么“清理”的方式是击穿配送员的□□，而不是直取他的性命？ 总不能是机器人的恶趣味吧。 方块机器人合上金属面罩，换上一个标准的笑脸表情，不紧不慢地平移过去。 李成杰面色惨白，已然晕了过去。机器人调整好角度，像背书包一样把他背在了身后，然后转身平移进了身边的小巷。 岑今感觉到手下的小方块尴尬地扭了扭，像是人迈错了步子一样，本想往左转，又绊住脚走回了直线。 她立即收紧了小方块电池四周的“空间”，果断开诈：“我们为什么不走对面的小巷去工厂？走那儿更近吧。” “走这里也是——”它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急撤回了后半句话。 但很显然，它是想说，“走这里也是一样的”。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林思妍】：可以只听好消息嘛 【岑今】：好消息是，小方块应该确实打算带我们去工厂大本营 【姜月月】：那坏消息是什么？ 【岑今】：坏消息是，对面的机器人和骑手也要去大本营 【谈闻】：所以，配送超时被清理的骑手，会被带去工厂？ 【路阳】：啊啊啊啊啊，大本营里不会有全自动骑手清理流水线吧！那我们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可恶啊！ 【岑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岑今】：不荡平饿死了么大本营，焉能终结试用期制度？ 即使明知前方是陷阱，他们也要闯上一闯。 第37章 在方块机器人的牵引下,几人又走过了三个街口，拐了六次弯。 第41章 周边的街景渐渐熟悉起来，岑今基本可以确定,这里离垃圾场不远，在她曾经的活动范围之内。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他们又熬了一个大夜。 “每次进副本都是作息紊乱。”岑今感叹道。 姜月月皱着眉头,一脸严肃：“这个副本结束,我必须要休假。” “我懂,你还在发育，不可以缺觉。”岑今笑了起来，她想起了她们俩在第一个副本里,刚认识的那会儿,“这次出去了，我们放小长假，大家好好休息。” “太好了老师们！是放假,我们有救了！”路阳的脸上写满了感动。 林思妍眼睛亮晶晶的，表示积极支持：“好呀好呀！我现在能交得起下学期的学费了，正好回学校去办点手续。” “这个小机器人,能不能听懂我们说这些？”谈闻走在和岑今并肩的位置，似笑非笑。他垂眸向前面的方块机器人看去,长而浓密的睫毛扇动,像是狐狸抖了抖尾巴尖儿。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的眼睫毛这么好看呢。 岑今收回视线，咳了一声：“就算它能听懂,也没什么关系。” 方块机器人不语,只一味地平移。 “我只是有点好奇。”谈闻眨眨眼睛。 十分钟之后，拐过第九个弯，圈住垃圾场的铁丝网忽然柳暗花明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岑今本来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现在立刻就不困了。 方块机器人推开铁丝网中央的铁丝大门，平移进了垃圾场。 考虑到还在直播，岑今没有直接开口，而是选择了群聊。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我现实世界中的家就在这附近 【路阳】：岑今老师，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住垃圾场啊！ 【岑今】：生活不易，生活不易 【姜月月】：那我们说不定住得挺近的。 【岑今】：那我可要来串门了 几 人排成一列，跟着机器人进了垃圾场大门，然后拐进了角落里的一间平房里。 这是一间“焚化集中营”，装修是最原始的水泥风，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整整齐齐地竖着两排垃圾焚化炉。 路阳用手掌给自己扇风，他已经肉眼可见的红了一点儿：“好热啊，我们为什么走到焚化房里来了？” 沉默了一路的小方块终于说话了：“‘饿死了么’的工厂，就在下面。” 垃圾场地下的外卖工厂，听起来就让人倒胃口。 走到第七个焚化炉，小方块停了下来。它用抓夹手拉开炉门，一座从外表看有模有样的焚化炉，居然只是一个空壳，里边完完全全是空心的。 五人加一机器人一起站在焚化炉里，不算特别拥挤，中间还能剩出一块空地。 小方块关上了炉门。 “这里下去就是工厂了，你们要去工厂做什么？”它问。 【主线任务：终结“饿死了么”平台试用期考核】 【完成进度：50%】 任务进度又大大往前迈进了一步，看来底下确实是工厂没错。起码到目前为止，小方块都是带着他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岑今不动声色地关闭了任务界面的光屏：“我们想去工厂参观学习。” “工厂原则上不允许人类进入，”小方块的金属面罩闪了闪，换上了一个为难的表情，“你们下去之后必须紧跟着我，服从我的指挥，表现出对我言听计从的样子，可以吗？” “为什么？” “因为这样别的机器人才会相信，你们是被我带来接受清理的，就不会有机器人去上报异常。” “上报？上报给谁？”岑今忽然就想起了进副本前，她在“梦中”看到的那只诡异人脑。 小方块像是没听到一样，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岑今和其他几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先答应了再说，至于一会儿照不照做，那就不一定了。 小方块蹲下身子，按动众人中间那块空地的地板。一块密码面板弹了出来，它用身体挡住了手上的动作，飞快地输入了一串数字。 “滴”声之后，地板打开，露出下面四四方方的密闭箱体。箱体四面都是朦胧反光的金属板，这疑似是一部开口向上的升降直梯。 他们的机器人“领队”率先跳了下去，落在箱底，抬头向几人招手。 “这是工厂电梯。”它补充了一句，似乎是想让他们放心。 队友们都像小青蛙进池塘一样跃进了电梯箱里，岑今是最后一个。头顶的地板合上，电梯缓缓下降。 趁着这个时间，岑今打开了之前拍下的工厂平面地图。 工厂整体呈一个顺时针旋转了90度的“凸”字形，凸出来的那一小半标注着“办公区”，剩下的另一半是回字形的同心结构，最外圈是“包装区”，中间圈是“加工区”，最内圈则是“原料处理区”。 而与正常的电梯不同，他们乘坐的这部工厂电梯里没有楼层按钮，取而代之的是三个“分区按钮”，分别标着“包装区”“加工区”和“原料处理区”。 此时，“原料处理区”的按钮亮着，是小方块机器人在最开始按下的。 电梯往下落到了底，箱体咯噔震了震，然后开始向前平移。 狭小的密闭空间内有些压抑，路阳试图和小方块搭话：“您好，请问原料处理区是做什么的？” “原料处理区，就是处理食物原材料的地方。”小方块话音刚落，电梯门应声向两侧打开。 他们终于看见了工厂内部的样子。和乱糟糟乌泱泱的大厅很不一样，这里的陈列很整洁，盛放食材的黑色传送带整齐排列，匀速向前滚动，齿轮运转的咬合声像白噪音般规律响起。 每条传送带两侧都零星站着两三位机器人，负责检查每一样被摆上传送带的食材是否合格。 地上，扫地机器人一刻不停地来来回回，吞噬每一处溅落的污渍，将银白色的地板擦得光可鉴人。 小方块示意岑今几人跟在它的身后，排成一列纵队走出去。 一位长方体机器人正摆弄着传送带上被拔光了毛的鸡，听到动静，回头和小方块打了个招呼：“看来你收获颇丰。” 小方块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金属面罩上已经换上了一个标准的笑脸。 他们一路向左走去，岑今悄悄用余光打量着四周。 每一条传送带上都整齐码放着同一种食材，有荤菜如鸡、鸭、不知名肉类，也有蔬菜如土豆、黄瓜，等等。 传送带的起点处都是平直的，但到了后半段，有的拐弯，有的向上攀升，错落交织，像是一座小型立交桥。 再往后，传送带直接穿过墙壁，看不见具体的走向。但根据工厂平面图来推断，传送带大概是直接与外圈的加工区连通，把食材各自送往它们该去的地方。 原料处理区的规模比岑今想象得更大，几人跟着小方块走了将近十分钟，才终于走到了头。 可是，最后一条传送带，却与之前的都不同。 周围的地面依旧被扫地机器人清理得干干净净，但空气中的血腥味却浓稠欲滴。岑今止不住地犯恶心，甚至生出一股干呕的冲动。 姜月月面色惨白，紧紧抿着嘴，从唇间挤出两个字：“人血。” 小方块停了下来。他们又一次见到了之前被追捕的李成杰，但这次，李成杰正被四个机器人抬着，双手与双腿向四角张开，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捆在了传送带上。 岑今瞪大眼睛，震惊了一瞬，而后迅速反应了过来——她早该想到的。 质检员周明的提示、诡异而昂贵的特制营养餐、李成杰被追捕时奇怪的攻击部位…… 机器人用激光炮打穿他的□□，一方面是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另一方面，也能最大限度地让他身上可食用的部分保持完整。 李成杰的前方，四脚朝天地躺着另一位和他一样被打穿了□□，晕死过去的人类骑手。 原来那些订单超时的人类骑手，那些考核失败的人类骑手，都会被绑到传送带上，成为“特制营养餐”的罪恶链条中，一份平平无奇的“原材料”。 岑今更想吐了。 传送带边上的长方体机器人处理完李成杰，向他们转了过来。它扫视一圈，对小方块问道：“这几个怎么还是清醒的？” 小方块头顶笑脸：“他们很配合，放弃抵抗了。” 长方体机器人带着一个疑惑的简笔画表情，将小方块身后的这五个人类一个一个地仔细看了过去。 他们都低着头，双手颤抖着，一副垂头丧气的胆怯模样。 于是他换上了一个和小方块一样的笑脸表情：“很好，很久没见过这么聪明的人类了。你说之前的那些骑手，何必要挣扎呢？白白让自己多遭一次罪，直接躺上传送带一刀——” “是啊，是啊。”小方块不想让它继续说下去了。 第42章 然而，在它们看不见的地方，害怕到双手颤抖的五人，正聊得热火朝天。 第38章 【咱们工人有力量（5）】 【路阳】：咋办啊咋办啊咋办啊,我们不会也要被绑上去吧？？ 【林思妍】：啊，要变成特制营养餐了呢 【路阳】：不要啊啊啊——老师们，不如我们即刻起义吧！要死,也要死出尊严！ 【岑今】：谁说要死了？ 【岑今】：但传送带还是得上的。要是直接在这里撕破脸，除非真能杀穿整整一工厂的机器人,不然我们还怎么往下推主线任务？ 【姜月月】：支持。 【谈闻】：那队长大人有何妙计？ 【岑今】：妙计没有,只有赌局 【林思妍】：哇,这次我们赌什么？ 【岑今】：赌 一会儿传送带上的那“一刀”,是金属做的。 身后四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岑今身上，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久，但岑今给人的感觉,就是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心——遇到难解的困局,她总是第一个上前，不论过程如何，结局似乎总是能顺利解决。 他们相信她。 长方体机器人绕过小方块,移到几人面前，用毫无起伏的电子音问道：“谁是第一个？” 岑今脸上的表情变了三变，先是疑惑,再是恍然大悟，最后是愤怒。 她用三分不敢置信七分气势汹汹的语气质问小方块：“你不是说,只要我不杀你,你就有办法保下我们吗？” “你别太天真了，就算是躺上传送带,我一样可以杀了你,”岑今隔空捏紧了小方块的电池，然后转向长方体机器人，“还有它。” 她又接着说：“我相信你心里有数。” 说完,没有给任何人留下反应的时间，她直接就躺在了传送带上，还迅速把自己的手脚送进了卡扣。 她仰头看向传送带的末端，在穿越墙面之前，传送带先进入了一个近三米长的黑箱。 李成杰的身躯被黑箱吞没，然后接连传来了几声闷闷的“噗吱”声。 岑今在心中为他默哀了几秒。 小方块之前说的“对死亡感到恐惧”，说愿意带他们参观工厂，显然都是假话。 它带他们来工厂，只是为了把他们送上这条传送带，顺理成章地完成它的使命——清理违规的、低效的人类骑手，让他们成为特制营养餐的原材料。 岑今当然没有完全相信它，但也不是真的想杀它。 她说这些，是要把水搅浑，尽可能地分散两位机器人的注意力，再顺手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长方体机器人机械地看了看她，又机械地看了看小方块。 “什么意思？”它问。 小方块先转向岑今，又转向它的长方体同事，金属面罩上的表情再一次开始乱闪。 岑今几人当然不会回答它。岑今在传送带上已经驶出了一个身位，下一个半推半就着躺上传送带的是林思妍。再接着，是路阳、姜月月和谈闻。 半分钟不到，五人就已经成了传送带上整整齐齐的五只“待宰羔羊”。 “我、我没有……”小方块磕磕巴巴的声音远远落在身后，“她已经疯了！我、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岑今抬眼瞟着距离越来越近的黑箱，默默地吞了口口水——说实话，在这种一着不慎就会被伸头一刀的时刻，她还是很有些紧张的。 五、四、三、二——岑今在心中默数，倒计时与她的心跳同频。 一。 她的头发顶开了黑箱入口处的幕布，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塞满她的鼻腔。 岑今尽力仰起头，眼球恨不得钻到头顶，拼命向前方看去。 昏暗的视野里，丝丝寒光闪过，她看清了箱内的布局：大约在黑箱两头三分之一处，两副半圆形的巨大刀片悬在头顶，刃口的锋芒凝成一道慑人的细线，还沾着尚未清理的红白血肉，不知何时会再一次落下。 岑今的心蹦到了嗓子眼。 她屏住呼吸，右手微微颤抖着，用最快的速度张开了传送隧洞，一头在手掌之上，另一头在黑箱顶部正中央，两副刀片的中心点。 她手中银光一闪，然后，一块泛着银光的马蹄形磁铁就出现在了头顶的传送隧洞中，正随着隧洞里半透明介质的流动而微微起伏。 那个瞬间，明明不过是一眨眼，在岑今一毫一厘不敢偏移的目光中，却又好像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万磁王】 「一块神奇的磁铁，可以吸附半径一米内的一切金属物质，持续时间30秒，使用间隔30分钟。」 下一刻，一左一右两副刀片啪地向中间弯折——岑今赌赢了，传送带上的这两把刀，果然是金属。 它们的顶端被固定在黑箱上，没办法脱离；但底部被【万磁王】牢牢地吸引，紧紧贴住黑箱的箱顶，震颤着向正中央伸展。 岑今的鼻尖已经与第二副刀片的刀尖平齐，她长长地吐出憋了一路的气，砰砰的心脏缓缓落回原位。 在【万磁王】生效的这三十秒内，刀片不会落下来了——感谢馆长，他总算是做出了点有益的贡献。 倒计时还剩二十五秒，岑今被扣在最上面的双手离开了黑箱，下一个林思妍的脑袋也已经到了和第一副刀片平齐的位置。 岑今迅速用空间操纵拧断了手腕和脚腕的卡扣，起身单手抓住了身侧的墙壁，让自己稳稳地蹲在黑箱里传送带的末端。 “上个副本的奖励道具，”岑今指了指头顶发光的马蹄形磁铁，“能吸附周围的金属物质三十秒。” 林思妍惊讶地牵起嘴角，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在她的双脚也完全没入黑箱的那一刻，岑今的右手手指动了四下，扣住林思妍手脚的四个卡扣随之弹开。 “给你解开了，快过来。”岑今朝她招招手，“磁铁的时效还剩二十秒。” “太厉害了，队长！我就知道信你没信错！”林思妍小声但兴奋地喊道，三步并作两步，向岑今扑了过去。 岑今一手揽住她，现在变成了两人并排蹲在传送带的末端。 接下来的姜月月和路阳也是同样的流程，双脚一进入黑箱，岑今就帮他们脱开了卡扣。四个人一起堵在墙壁的开口处，等待他们的最后一位队员。 倒计时还剩八秒。 黑箱的入口正卡在谈闻的胸口处，他还有半截身子露在外面。 “有时候长得高也不是件好事啊啊啊！”路阳一边紧张地盯着时间，一边瞟着谈闻的位置，眼神不停来回游移，“我现在对185没有执念了……” “你说得对。”谈闻幽幽地开口。 岑今先帮他打开了扣住双手的卡扣，他无意识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痕，眼神落在入口处的幕布上。 幕布落在他的大腿上，他的头顶还不到第一副刀片的位置。 倒计时还剩六秒。 “外面两个机器人还在吵架，没注意到我们这边。”他的嗓音很平静，听不出紧张，比蹲在那儿的四人都要淡定。 “嗯。”岑今的视线紧紧锁住黑箱的入口，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倒计时还剩四秒。 幕布落在谈闻的小腿中间。三、二—— 他脚腕处的一对卡扣终于进入了黑箱，几乎是同一时刻，岑今就已经啪啪两下拧断了锁扣。 “进隧洞！”来不及了，她低声吼道，手背凸起青筋，另外又打开了一个传送隧洞，直接开在了谈闻的身侧。 一—— 入口处的黑色幕布刚从谈闻的脚尖落下，他没有丝毫停顿，一个转身利落地滚进了传送隧洞。 头顶马蹄形磁铁的银光暗淡下去，三十秒走到了尽头，左右两副刀片嗡鸣着弹回原位，然后毫不留情地向下压来。 不过，传送带上已经不见人影。谈闻蜷起身体，从传送隧洞的另一头滚了出来，结结实实地砸在墙壁洞口四人组身上。 岑今松了口气，不知不觉，她的手心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她松开抓住墙沿的手，一屁股坐了下去，让传送带送自己穿过墙壁，离开原料处理区，进入到了工厂三层同心结构的的中间层——加工区。 加工区内部可以一分为二，靠近原料处理区的一半，依旧是错落的传送带“高架桥”。“桥下”的地面上空无一机器人，或许是因为原材料们送到了这里，应当都已经是死物，没有看管的必要了。 而靠近外层包装区的一半，则是一格一格的食品制作间，布局和“饿死了么”大厅的取餐窗口有些类似。 传送带会将原材料直接送入不同的房间，比如岑今他们这一条传送带，进入的就是特制营养餐的制作间。 “我的天呐老师们！真的是吓死我了，我刚刚都紧张得有点想吐了！ ”路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姜月月瞥了他一眼：“心理素质有待加强。” 第43章 不过说实话，她刚才也是紧张的，只是脸上照旧是没有什么表情。 林思妍笑眯眯地说：“没关系的，就算谈老板的头被切掉了，只要捡得够快，我应该也是能帮他缝回去的。” “但现在大家都平安过关，那肯定是最好的啦。” 谈闻也坐在传送带上，最后一个穿越了墙壁，瞟了一眼林思妍：“你听起来有点遗憾。” 第39章 林思妍呵呵摆手：“没有这回事呢。” 几人都已经进入了加工区,正以不算慢的速度匀速向制作间驶去。 谈闻遥遥看向坐在最前面深呼吸的岑今，打了个响指，冲她笑道：“配合默契。” 岑今偏过头,也遥遥看过去，给谈闻比了个大拇指：“手脚灵活。” ……听起来似乎不怎么像夸奖。 传送带的后半截是一段下坡,最后与制作间墙面上一个正方形的开口相连,通进未知的屋里。 岑今抓紧了传送带的边沿,让自己坐得更稳当一些。 “一会儿谈闻跟我进去,其他人先跳下来，在制作间外面接应，如何？”她提议,侧过身向后看去。 姜月月点头：“可以,避免被一锅端。” 正好加工区的传送带层层叠叠，又没有机器人看守，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身并不难。 谈闻也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他进去负责给岑今扔骰子，其他人留在外面负责监控情况，随机应变——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挺好。 安排妥当,岑今转回了脑袋,双眼紧紧盯着传送带尽头，越来越近的正方形开口。 她矮下身子,试图通过开口往里看,可室内的光线似乎很昏暗，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传送带就快到头了，她躺了下来,像一份合格的原材料一样平摊在传送带上——但是是头朝后，脚朝前的姿态，这样不会后脑勺着地，比较安全。 岑今深吸了一口气，绷紧全身的肌肉，做好准备从传送带末尾下落。开口的位置不高，她还在用力闭眼，身体就已经砸在了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没顾得上疼，迅速睁眼打量起了四周。 她掉在一个半人高的铁皮桶里，桶内红红白白的不明物质溅得四处都是，岑今从桶底撑起身子，沾了一手，触感湿软粘腻。 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不能细想。 制作间里果然没有开灯，铁皮桶前方几步远的位置摆了一条长桌，只有长桌上放了一条细细的桌灯。 冷白的光映在桌前长方形机器人的金属外壳上，它背对着铁皮桶，右侧的“小臂”是一把砍刀，左手的抓夹同时抓了两瓶调味料。 “订单要求……红烩……”机器人无意识地念着做法，“五泵番茄酱，一碗红酒……” “啦啦啦……” 右手的砍刀砰砰落下，它毫无起伏地哼着歌，不成调的段落支离破碎地在屋里盘旋。 僵硬的歌声里，又响起一声沉闷的“咚”声——是谈闻。 谈闻也从开口处砸了下来，岑今特地给他让了个位置，没让他直接砸在自己身上。 他的双手和衣裤沾上了桶内的不明物质，谈闻难得皱起了眉头，即使在这样昏黑的环境里，也看得出他脸上明晃晃的嫌弃。 机器人还在处理长桌上的上一份“原材料”，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没空搭理他们这两份新鲜材料。 岑今已经有了对策，她对谈闻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留在桶里藏好，另一手打开了传送隧洞。 铁皮桶不知道多久没清洗过了，又或者从来都没有清洗过。谈闻抬手遮住鼻子，咬着后槽牙比了个ok。 岑今钻进隧洞，消失在眼前。再一眨眼，她已经从隧洞的另一头踏出，轻巧地在长桌旁落地。她背着手，下巴微抬，刻意不去看桌上那一滩烂肉，无比自然地朝专心备餐的机器人走过去。 “质量检查。”岑今用指节敲了敲桌子，冷不丁开口，声音懒懒散散的。 机器人停下动作，歌声也戛然而止。它顶着金属面罩旋转了九十度，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岑今压低声音，凑近了道：“咳，之前的质检员不懂事，这次上面跟我打过招呼了，说就是走个过场，你直接带我去见你们主管就行。” 他们从进入外卖工厂开始，到穿越原料处理区，抵达加工区，主线任务进度又涨了10%，目前显示完成进度是60%——这说明他们深入外卖工厂的决定是正确的。 但要想“终结‘饿死了么’平台试用期考核”，光和这些执行层的机器人斗智斗勇没用，不论后续如何发展，第一步肯定是要找到管理层，和管理层进行对话，或者直接对打。 所以，岑今打算先诈一诈眼前的这位厨子机器人。 厨子机器人有些迟钝地出声了：“未收到质检通知。” “就今天刚通知我来的，你不知道？”岑今故意皱起眉头，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不可能。”机器人右手依旧举着砍刀，左手抓夹将调料瓶放回了桌上，“质量检查的通知不可能没有同步到我的系统。” 铁皮桶里的谈闻屏住呼吸，金色的六面骰已经漂浮在手心。 机器人的金属面罩上浮现一个疑惑的简笔画表情，豆豆似的眼睛一明一暗地闪烁：“正在核实身份……” “咳！”岑今猛地咳嗽一声，与此同时，谈闻抛出六面骰向她扔去。这次他的运气是真的不错，直接投出了数字“3”。 岑今伸手，一把捏碎了骰子，然后——【时间回溯】。 在三倍异能增幅的加持下，她【时间回溯】的极限拉长到了半分钟。 这一次，她直接回到了铁皮桶里。 没有任何犹豫，岑今把传送隧洞开在了厨子机器人身后。她依旧是轻巧地迈出隧洞，将手掌放在它的头顶，意识力向下探去，几乎是在瞬间锁定了电池组的位置。 岑今勾了勾手指，机器人还没有转过身来，她就已经迅速地拧断了几根关键的线路。 “滋滋——”机器人的动作突然卡顿，金属面罩上的表情像是花屏了一般变形扭动。 岑今又张开五指，肉眼不可见的空间振动从她掌心扩散开去，直直触到电池组的边缘。 “晚安。”她笑了笑，手腕猛地往下一压，直接将电池的边角削去了一块。 本来想智取的，这下好了，又被逼着搞破坏了。 机器人的金属面罩骤然黯淡，它整个身躯像是被抽走骨架般垮了下来。岑今及时错开一步，以免被这台方方正正的机器砸中。 制作间陷入寂静，没了机器人的低语和诡异的歌声，连通风系统运作的微弱嗡鸣声都在此时被放大。 谈闻长腿一迈，从铁皮桶中跨了出来，甩了甩沾满不明物体的手：“我有一种我的能力被用过了的感觉。” 按理说，时间回溯之后的世界线中，她没问谈闻要骰子，他不应该有这种感觉。也不知道他是随口一说，还是感知力太过敏锐。 岑今打了个哈哈：“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总之，我是迫不得已让这个机器人报废的。”她满脸无辜。 “我们应该要去办公区吧。”谈闻忍着恶心，走到长桌旁，一边观察桌面上被剁了一半的骨肉，一边问道，“你带我们传送过去？” “不行。”岑今摇头，“我不清楚这个地方的具体构造，直接传送相当于开盲盒，风险太大，万一传进机器人堆里就尴尬了。” 谈闻嘴角扬了扬：“你是不是本来想骗这个机器人，让它带我们过去？” “这你也猜到了？”岑今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本来和它说，我是上头打点过关系的质检员，让它带我去和它们主管对接。” “但应该是被它识破了，‘饿死了么’的机器人，智能水平比我想象的高。”是她轻敌了。 “ 周明给你的灵感吗？”谈闻捏着半截断骨，随口问道。 岑今刚要回答，头顶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叩击声。 “笃、笃笃。” 两人同时抬头，目光向声音的来源寻去——天花板角落的通风管道盖板，似乎在微弱地震动。 岑今眉头一压，伸手拦在谈闻身前，手掌上张开一个与屋外连通的传送隧洞。 “谁？”她盯着通风管道，沉下嗓音。 “咳咳……”一个沙哑得不像人声的声音从缝隙中传来，“你们……认识周明？” 岑今和谈闻对视一眼，不用开口，就已经读懂了彼此的意思——上去看看。 这种时候，长得高还是有点用的。 谈闻踩上桌子伸手，刚好能碰到角落里的盖板。 盖板被推开的瞬间，一股腐肉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谈闻仰头看去，通风管道中，一个形销骨立的人影匍匐在黑暗中。他的工作服已经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淤青随处可见，身体关节处布满了又宽又深的结痂伤口。 第44章 他眯起眼睛，不答反问：“你是谁？” 岑今在下面拽了拽谈闻脏兮兮的裤腿，对他做了个口型：什么情况？ “咳！周明……地图……”男人的嗓音嘶哑浑浊，说起话来就像是干涸的泉眼艰难挤出了两滴清水。 “地图？”岑今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谈闻弯腰靠近她耳边，小声汇报：“通风管道里是一个骑手打扮的人类，看样子在这里呆了很久了，状态不太好，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 第40章 听完,岑今也站上了桌子。她让谈闻唤出了六面骰照明，自己踮起脚向通风管道看去。 那个骷髅般的男人手边有几张摊开的餐巾纸，上面深褐色的痕迹勾勒出平直的线条,还有几个简单的文字。 岑今看出来了，这就是周明邮件里的那幅手绘地图。 她当时还在想,为什么照片里的那张地图看起来那么简陋,原来是在这样的条件下画出来的。 “你是考核失败的人类骑手？”岑今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男人点点头,仍然用嘶哑的嗓子坚持着那个问题：“你们，认识周明？” “我听到你们在说……他的名字。” 岑今有片刻的犹豫，但最终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我们见到了他的尸体。” 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周明的光脑,又给男人看了自己拍下的地图照片：“这是他的光脑。我看了他的邮箱,地图是你发给他的吧？” 男人张了张嘴，眉头颤抖着，看起来似乎是悲伤,又像是在说“果然如此”。 谈闻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杯液体递给男人，看着大概率是水，虽然浮着几滴油,但起码能喝。 他接过，不管不顾地灌进嘴里,急得连连呛咳。 “咳咳咳咳咳！”一杯水一眨眼就见了底,他抹去嘴角流下的的液体，指了指手边的餐巾纸,“这是周明让我画的。” “他说他会来救我。” 周明最初一定是想要救他的。可是现在周明的计划失败了,他死了。 岑今沉默了一瞬：“——你为什么会藏在这里？” “我被机器人押着带进原料处理区的时候，正好碰上周明在和那群机器人吵架。”男人换了个姿势，屈着腰靠墙坐了起来,“吵得很凶，还动手了。” “我们那一批有十几个骑手，当时场面很混乱，我找了个机会逃出了队伍，居然还真没被发现。” 谈闻又给他递了一杯水。 “谢谢，我都不知道多久没喝过水了。”他囫囵咽下，又接着道，“我本来甚至想趁乱坐电梯出去，但那电梯好像只有机器人能打开，我打不开。” “我手脚都受了伤，随时都感觉自己要被发现，要被抓回去了。但幸好电梯边上有个通风管道口，我想也没想就钻了进去，我看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虽然充满了机缘巧合，阴差阳错，但小伙子实在是很有做卧底的天赋。岑今在心中默默感叹。 “我顺着管道往前爬，发现这里面连通的范围还挺大的。我爬到一间库房上面的时候，正好周明也在库房里。” 岑今插了一句嘴：“原来你们是这么认识的。” “对，我看跟着他的机器人在外面，我就想试试和他搭话。他发现了我，看了一眼我穿的骑手服，就明白了我的情况。” “他让我帮他画一幅这个地方的平面图，他说他一定会回来救我，还会把狗平台的肮脏买卖公之于众！”男人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气，红了眼睛，“他叫我一定要藏好了，安全第一。” “我给他发了邮件，我的光脑虽然还有电，但我早就没了爸妈，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工厂相关的贴子也完全发不出去，我根本不知道还能向谁求助！” “没关系，周明没来得及做的事，我们会替他完成，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们的话。”岑今斩钉截铁地说。 男人扭头看着她，吸了吸鼻子。 但现在，她有一个问题：“地图是你藏在管道里画完的，也就是说，通风管道还连通了办公区？” 男人点点头：“都是通的，可以爬过去。” 太好了！岑今紧接着发问：“那你愿意带我们爬过去吗？” “我只在管道口看了看，那里是一条走廊，两边房门都紧紧关着。我呆了一段时间，一直没看到有人出来。”男人不明所以，有些发愣。 岑今又想起了那只密密麻麻挂着电线的诡异人脑。没人出来就对了，长成这样的东西，确实也不太方便出来。 “没关系，带我们去办公区，我们会有办法结束这一切的。”她的眼睛亮亮的，谈闻在一旁看她，恍惚间甚至觉得，只要她想，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办不到的。 刚才话还很密的男人突然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用力清了清喉咙，重新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失败了的话，可不可以想个办法，先把我杀了？” 他不想给眼前这个无比诚恳的女人泼冷水，但他也不想再体验一次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浑浑噩噩地等待渺茫的希望的感觉了。 还有，他不想渴死，也不想饿死，这两种死法太煎熬了，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岑今笑了，她没有向他保证他们一定不会失败，只是简单地答应了。 “好。”她说。 “那你们上来吧。”男人也终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冲他们伸手，“对了，我叫蒋一齐。” “等等，我们还有队友。”岑今一个闪身，原地消失。 蒋一齐再一眨眼，岑今和谈闻已经带着另外三个眨巴着大眼睛的队友，在通风管道下排好了队。 岑今露出一口白牙：“现在齐了。” 她简单和在外放风三人组解释了事情原委，几人成一路纵队，岑今打头，姜月月垫底，跟在蒋一齐身后爬进了通风管道。 通风管道内弥漫着饭菜味和机油味混合的气味，高度只能允许岑今手脚并用爬着走，完全直不起身子。 她都不敢想象，蒋一齐在幽暗逼仄的管道里躲藏的这么多天，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岑今老师，我们去办公区，然后呢？还要做什么才能终结试用期考核？”路阳和她隔了两个身位，声音在管道的四壁间回荡。 “还记得刚进这个副本的时候，我说 我梦到了副本预告片吗？”头顶滴下一滴冰凉的水珠，刺得岑今后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我看到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一个悬浮在营养液里的巨大人脑，上面插满了电线。” 路阳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倒吸了两口凉气。 “根据之前几次看副本预告片的规律，这大概率就是我们最终决战的场景。”岑今继续道。 “岑今老师觉得这个房间在办公区，对吧？” 岑今没有回答路阳，而是问了她身前专心认路的蒋一齐一个问题：“你在这个工厂里，见过厕所吗？” 蒋一齐有四分莫名，还有六分尴尬，但仍然据实以告：“没有，我都是找个库房偷偷上厕所，你想上厕所吗？” “不是我！我也没有打探你去哪里上厕所的意思！”岑今连忙解释，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的问题听起来确实有点奇怪。 “我是想说，这个工厂没有厕所，那么大概率，这个工厂不存在人类。”准确地说，是不存在除了原材料之外的人类。 “那么，是谁在指挥这么大一座工厂，甚至是整个外卖平台的运作呢？”岑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谈闻在岑今身后一边爬着，一边还能打个响指：“中央ai。” “所见略同。”岑今扭头，笑着瞥了他一眼，“我怀疑我看到的那个‘人脑’，其实就是‘饿死了么’的大脑，也就是支持整个平台运行的中央ai。” 路阳又倒吸了两口凉气，说道：“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 一直没出声的林思妍开口了：“所以，毁了那颗人脑，平台就会停止运行，试用期考核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对吗？” 岑今点点头：“这是我的猜测。” “你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主线任务进度涨了。”姜月月的声音从队伍末尾传来，听起来有些朦胧。 岑今闻声打开了久违的任务面板： 【主线任务：终结“饿死了么”平台试用期考核】 【完成进度：65%】 果然，涨了5%。 “我怎么听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了？”蒋一齐突然停了下来，语气里充满了迷惑。 “没事，一会儿到了你还是藏在管道里就行，不用管我们。”岑今拍拍他，示意他继续爬。 “已经到了。”蒋一齐侧身让开，指了指他掌下压着的通风管道口，“这个口开在办公区走廊的入口。” 岑今一愣，问道：“里面的房间没有接通风管道吗？”虽然办公室里大概率只有各种各样的机器和机器人，但机器运作也是需要换气散热的吧。 第45章 “再往前爬确实还有一个口，但那个口特别小，正常人根本出不去，我只去过一次，也没仔细看外面的情况。” “就是那个口，带我们过去。”岑今相信，他们离正确答案只有一步之遥了。 蒋一齐喘了口气，带着几人在狭窄的通风管道中继续前行。 岑今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渐渐开始变热了。每一次呼吸都有灰尘翻滚着涌入鼻腔，她咬住舌尖，强忍着打喷嚏的冲动，手下脚下都放轻了动作，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 “就是这里。”蒋一齐再一次停了下来，指着右侧管壁上一个明显小了好几号的通风口说道。 这个通风口的开口只有拳头大小，别说正常人了，就算是出生的婴儿来了，也没法从这里出去。 岑今轻轻往前爬了两步，凑近那个小通风口，右眼对准了缝隙。 第41章 通风口的网格状挡板像是给她的视野打上了马赛克,她眯起眼，依稀看到一个巨大的圆柱体密闭容器，里面装满了浅绿色的半透明液体,一颗粉白色的硕大“人脑”，正在中央上下浮动。 眼前的画面与最初进入副本时看到的画面重合——就是这里。 人脑浸泡在液体中,缓缓转动了方向。它明明没有眼睛,岑今却在那一瞬间感觉像是被一道视线锁定,后背一片冰凉。 她猛地向后拉开身体,收回了视线。 “看到了什么？”谈闻在她身后低声问道。 岑今侧过身让开了位置，让谈闻也能透过通风口，看到室内的景象。 “这玩意儿比我想象的还要恶心,”他毫不客气地点评,“看起来像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 “这一伙机器人的品味都不怎么样。”岑今小声吐槽，又转身向姜月月招招手，“月月,交给你一个任务。” “什么？”姜月月爬上前来。 岑今指了指蒋一齐，说：“一会儿如果我们不幸失败了，你记得第一时间把他咬死。” “放心,她自带蛇毒，咬一下死得很快的,一点儿也不痛苦。”她看向蒋一齐,贴心地补充了一句。 姜月月：“……” 蒋一齐讷讷开口：“……谢、谢谢你。” 岑今交代完，再一次回到了通风口前——迟早是要传送进去和人脑面面相觑的,不如先趁着在管道里的时候,把屋里的情况看清楚了。 她忍住恶寒，眯起了眼睛。 数不清多少根粗细不一的管线从圆柱形容器的底部延伸出来，穿过地板,连接着布满四周墙壁的显示屏。 屏幕上的信息飞速滚动，容器里的液体咕嘟嘟冒着泡泡。 岑今忽然反应过来，泡着“人脑”的浅绿色液体不是她之前以为的“营养液”，而是电子冷却氟化液；中央的“人脑”，则是一台浸没式主机。 冷却液冒泡泡，是因为机器正在高速运转，释放了大量的热量。 地面上有六只机器狗，后背的金属外壳上印着鲜红的“security”字样，但它们一动不动，似乎都处于待机状态。 不过，等她一会儿出现了，这六只安保机器狗应该就要开始工作了。 好消息是，通风口虽小，但也勉强能把房间看个大概； 但坏消息是，这间房间四四方方，一览无余，没有任何可藏身之处。 岑今打开被她冷落已久的直播界面，向观众们迅速飞了个礼，然后头也不回地对队友们说：“我先下去看看情况，你们接应。” “诶岑今老师——”路阳的话才说了个开头，岑今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众人面前，“什么接应嘛，明明就是我们休息待命……” 哒。 岑今迈出隧洞，脚尖轻巧地落在机器狗的背上，发出一声避无可避的轻响。 下一秒，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一室寂静，天花板上闪起红光，那些原本静止的机器狗在瞬间醒转，调转狗头朝向她的方向。 “啊哦。”岑今仍然踩在狗背上，左右看看，投降似的举起了双手。 “发现异常生命体，发现异常生命体。”机械的电子音从四方传来，有男有女——散落在房间各处的六只机械狗同时张开了嘴。 不过它们的嘴里没有牙齿，也没有舌头，有的只是一个和方块机器人的金属面罩下一模一样的，黑洞洞的发射口。 “异常生命体已锁定。” 砰！一团亮着白光的炮弹从最远的机械狗口中喷出，携带热浪呼啸而来。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砰砰声接连响起，六枚炮弹从不同的角度锁定了岑今，包括她的脚下。 在第一枚炮弹到来之前，她身影一晃，消失在了半空中。 天花板下方的空气几不可见地流动起来，半透明隧洞旋转着张开，把岑今“吐”了出来。 “这里哦。”她双手扣住天花板上的红色警报灯，后腰发力，荡起了身子。 三枚炮弹在空中撞在了一处，白光猛地炸开，升起团团白烟，爆炸的冲击波将一只倒霉的机械狗掀翻在地。 另外三枚炮弹拐了个弯，直追天花板下挂着的岑今而来。 居然还是追踪导弹，这下有点麻烦了。 传送隧洞在岑今的脚 下打开，她松开青筋暴起的手，坠入洞中，再一次消失。 地面上，倒下的机械狗重新爬起来，六只机械狗一起动了。它们似乎遵循着某种“阵法”，每只机械狗的位置都在变动，但彼此之间的相对位置又能保持不变。 岑今这一次出现在圆柱体容器的正后方。 她半个身体刚从隧洞中探出，余光就被密密的一片白光占据。 原本剩下的三枚，加上新一轮喷出的六枚，一共九枚炮弹，正从各个方向向她疾驰而来。 岑今不敢托大停留，后脚刚迈出隧洞，前脚就已经踏进了下一个隧洞。 两枚炮弹撞在了盛放主机的圆柱体容器上，她回头看了最后一眼，这玩意儿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造的，居然只有里边的液体晃了晃，外边的壳完好无损，连一丝裂纹都没有。 又有三枚炮弹在她刚刚现身的地方撞作一团。 “真是热情的欢迎仪式啊。”岑今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在房间的西北角闪过，速度快得像一道幻影。 在通风管道里“接应”的几人都有些坐不住了。谈闻透过管道口的缝隙，紧紧盯着下边的情况，不觉手心已经凉透。 这次有十枚炮弹满房间地追她。 “岑今老师怎么样了啊！”路阳扒在谈闻身后，恨不得能直接跳出管道蹦下去，“让我变成藤条去绑两只机器狗也行啊！” 姜月月看得眉头紧皱，但还是冷静地摇了摇头：“被炮弹擦到一下，你就烧没了。”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林思妍收起笑脸，向来温柔的神情在此刻变得格外严肃。 蒋一齐在一旁抱住了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抬头望向头顶的管壁，像是在默默祈祷。 谈闻眨了眨眼，底下的岑今从房间一角消失，重新出现在了圆柱体容器的右侧。 她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高强度使用空间穿梭能力的同时，还要飞速思考下一步的落点，这是对她体力与脑力的双重消耗。 半空中，飞了一半的炮弹急急调头，又有三枚炮弹没来得及拐弯，直直撞上了圆柱体容器，然后砰砰炸开，容器依旧毫发无损。 像这样在一条对角线上来回传送，就可以利用炮弹转向的时间差，让它们撞上障碍物自行销毁。 岑今片刻不停，又从圆柱体容器的一侧，传送回了房间西北角。 但这一次，她刚从隧洞中露头，就发现六只机器狗的发射口已经齐刷刷对准了她，闪着白光的炮弹正准确无误地向她袭来——它们预判了她的行动轨迹。 机器狗的反应速度在提升，应该是那只安安静静的人脑主机在实时优化它们的战斗算法。 她的脑子转得再怎么快，也快不过算力强大的计算机。这样下去，拖得越久，她的胜算就越小。 岑今的目光离开逐渐放大的白色炮弹，落在了房间中央的圆柱体容器上。 她擦去滑落脸颊的汗珠，迈入身前椭圆形的隧洞。 下一刻，通风管道里的林思妍捂住嘴，咽下一声惊呼——岑今直接传送进了圆柱体容器的内部，和人脑一起，浸泡在浅绿色的液体中。 这下是真的和人脑面面相觑了。 岑今被温热的液体包裹，泡泡不断从脚下升起，她暴露在外的皮肤传来一阵啃噬般的瘙痒。 她知道电子氟化液可能会有腐蚀性，但还好，这一款的浓度不算太高，她还可以忍受。 她努力睁着眼睛，透过晃动的液体，她看到足足十三枚炮弹从四面八方向中央汇聚。 眼下的场面似乎超出了人脑主机的预想，它的温度在升高，浅绿色液体翻腾得更加剧烈。 砰砰砰砰砰—— 第46章 第一颗炮弹撞上容器的外壁，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耀眼的白光接连炸开，圆柱体容器在弥漫的烟尘中隐隐开始晃动。 通风管道里的几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但没人能看清容器内部的情况。 终于，在第十三颗炮弹砸上容器的那个瞬间，“轰”的一声巨响，圆柱体容器在顷刻间裂成了碎片，氟化液喷涌而出，倾泻一地。 高温的炮弹在氟化液里滚了一圈，滋啦啦冒出一阵白烟，然后偃旗息鼓躺落在地。 一室狼藉，唯独不见岑今和那颗人脑主机。 “岑今老师人呢？！”路阳趴在管道口，眼睛紧紧贴着透光的缝隙，不敢置信地一遍又一遍搜寻。 姜月月深吸了一口气，捏住颤抖的小手，坚定地开口：“肯定没事。” 谈闻盯着空荡荡的手心，没有说话。 他的六面骰飞出去了，岑今一定还活着。 “我回来了。” 众人一齐转头。管道里，岑今靠着管壁坐下，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丝还在往下滴水，手里抓着拔光了管线的那只人脑主机。 第42章 刚刚和机器狗捉迷藏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容器足够坚硬，能扛得住炮弹的轰炸。 所以，炮弹刚开始撞击容器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担心，正忙着切断连接住人脑主机的密密麻麻的管线。 直到最后,容器壁的第一声碎裂声响起,她正好切断最后两根管线。她于是在即将决堤的氟化液中打开隧洞,带着人脑主机纵身一跃,一起传送回了通风管道。 谈闻终于暗暗松了口气，笑着对岑今说：“送了你一个一倍增幅的骰子，不用谢。” “倒也没有很想谢。”她瞥了一眼胸口即将散去的金芒,又用力把人脑捏紧了些。 “我就知道队长一定可以的！”林思妍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正想扑过去，岑今手上却凭空多出了一个大锤。 岑今掏出了【雷神之锤】。 在她离开通风管道，真正进入房间之后,先前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人脑主机除了发热，也一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异常。 她觉得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嘭—— 岑今在狭窄的管道里举起大锤，用带有高压电的锤头,一锤将人脑主机顶到了管壁上。 她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人脑主机从中间凹成了一个大碗，管壁凿出去了一块,还被电流烧得焦黑。 人脑嗒啦滚落在地,金属碎片掉得七零八落。 结束了吗？ 岑今打开任务面板： 【主线任务：终结“饿死了么”平台试用期考核】 【完成进度：90%】 果然，任务还没有完成。 “诶，为什么我这儿任务进度显示的还是90%啊？”路阳看了看四周,又凑到管道口向房间里看去，“脑子砸了，底下的显示屏也全黑屏了，这个破平台的系统应该彻底报废了吧？” 通风管道里原本喜悦的氛围渐渐冷却下来。 蒋一齐激动的神情僵在了脸上，他的语气里满是不解：“不是打赢了吗？我们现在为什么不出去？” 在岑今回答他之前，一个陌生的女声从不知何处响了起来，空灵又朦胧。 “我等你很久了……”她说。 岑今浑身的寒毛霎时立了起来——又出现了，和之前相同的，那种莫可名状的窥视感。 姜月月的耳朵动了动，开口道：“声音是从下面响起来的，不是这个房间。” “……我喜欢你的能力……”她继续说，岑今的寒毛继续站岗。 “老师们，这是个什么情况？”事情变得诡异了起来，路阳忍不住出声。 “嗯……”岑今踢开躺在地上破烂不堪的人脑主机，收回大锤，“大概是我的异能被一个神秘生物看上了的情况。” 林思妍若有所思地挤开路阳，凑近了管道口，眯起眼睛盯着最中间那一块地板。 她刚刚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之前多看了几眼地面上的管线，你们看中间那两根。” 她让开位置，让岑今过来。 地上一片狼藉，机器狗被爆炸的冲击波掀倒在各处。岑今自动略过凌乱的碎片、一摊又一滩水渍，找到了两根半透 明的细管。 管道里，隐约有淡紫色的液体在缓缓流动。和那些被岑今切断、委顿在地的管线不一样，细管完完整整，末端没入地面之下。 “它们输送的液体，看颜色有点像一种细胞培养溶液，我在实验室里见过。”林思妍在岑今身后补充道。 岑今挑了挑眉：“什么意思，楼下可能有碳基生物？” 林思妍一本正经地纠正：“是楼下可能有碳基细胞。” 听起来好像更诡异了。 空灵的女声再一次适时响起，抚过在场每一个人的皮肤，激起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请过来吧，请过来吧……” 岑今偏过头看看大家：怎么说？ 林思妍第一个抱住她的手臂，眼泪汪汪：“不管怎么样，这次你都不能把我们丢在这里了！” 路阳举双手支持：“岑今老师，天生我材必有用，说不定我就能帮上忙了呢！” 谈闻低头看了一眼光脑，笑说：“离下一个骰子还有五分钟，这次绝对不投1了。” 姜月月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岑今：“有细胞，我的毒就可以起作用。” 岑今一时没说话，她莫名有点感动。 于是，她转头向缩在角落的蒋一齐问道：“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蒋一齐已经听懂了他们的意思——事情还没完，最后能不能成功，依旧不好说。 他本来燃起的希望，再一次被浇灭了一半。 “你们……真的有办法结束这一切吗？”他艰难地开口，没有看岑今，像一只惊弓之鸟。 “就算我们没有办法结束这一切，起码也有办法先结束你。”岑今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你留在这里接应我们吧。” 他一个人在通风管道里生存到今天，确实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可以理解蒋一齐称不上懦弱的躲闪。 安顿完蒋一齐，她回过头对路阳一笑：“老传统，先去探探路。” 路阳坐直敬了个礼，然后变回了那朵经典的粉色小花。 岑今估摸着距离，在这一间房间地下的某处张开了传送隧洞。如果下面同样是一个正常房间的话，她这个洞应该差不多开在天花板上。 粉色小花版路阳从地下的隧洞探头，匆匆一瞥，又回到了众人面前。 “怎么样？”岑今问他。 “报告各位老师，楼下也有一个脑子！”路阳搓了搓手臂，龇牙咧嘴的，“房间大小和这里类似，但没有机器狗，也没有显示屏，是一间暗室，中央同样有一个圆柱体的容器，脑子泡在容器淡紫色的液体里。” 听起来似乎不像这个房间那么危险。 岑今咬咬牙，挥手撑开隧洞：“一起走。” 下一刻，五人齐齐踏出隧洞，落在了暗室的地面上。他们面前，悬浮在圆柱体容器中的大脑缓缓转动，张开不存在的“嘴”，发出一阵尖利的啸叫—— 又是岑今似曾相识的画面。 现在想来，她当时看到的预告片更像是上下两个房间的重叠与融合，暗室属于这里，浅绿色的液体属于楼上，真正核心且不变的，就是那个悬浮的大脑。 岑今捂住耳朵，在一片恍惚中，努力朝这只大脑看去： 和楼上人脑主机的机械外壳不同，这只大脑的粉白色表皮上隐隐有神经元一般的花纹在鼓动，就像是会呼吸一般。 如果说楼上的人脑主机是纯粹的机械造物，是异形计算机；那么现在他们眼前的大脑，则更像是生物与机械的结合。 岑今忽然想到了长久以来都存在的一个概念——生物计算机。 生物计算机可以将硅基芯片与人类的活体神经元进行深度融合，让计算系统实现类人脑的、更高智能水平的学习与思考。 楼上的人脑主机是传统计算机，负责运算与执行；楼下的大脑是生物计算机，负责决策与统筹。 原来是这样。 在外面的世界，这项技术在实验室里已经是热门，但距离普通人的生活还很遥远。 岑今一直对它很好奇。 “岑今，欢迎来到我的核心。”一翕一合的神经元开始在她眼前晃动、旋转，之前那个空灵的女声直接在她的脑海里响起，“我观察你很久了，你是这批员工中，最优秀的一个。” 岑今头痛欲裂，耳中嗡鸣声掀起一浪又一浪。 她张嘴想要说话，声带明明在振动，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别着急呀，我们慢慢聊……”女声幽幽飘来，岑今感觉周围的气温都降低了两度。 “和我合作吧，岑今。你的时空能力，能帮助我改变这个世界……” 第47章 改变什么世界？能让外卖送得更快吗？岑今朦朦胧胧地想着，意识忽沉忽浮。 “在新世界，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她想要的一切？她本来是想要做什么来着？ ——对了，她是来完成任务的。她要带蒋一齐离开工厂，还要和她的队员们一起离开副本。 眼前像吃了毒蘑菇一样迷幻、流动的世界寸寸碎裂，露出暗室里原本单调、阴暗的模样。 环绕她的空灵女声如海水般退潮，不大的房间重归寂静。 “呸。”岑今吐出了一个简短而有力的音节。 泡在淡紫色培养液里的大脑急促收缩又膨胀，像是一颗突然被攥紧的鲜活心脏。 她回头看向其他四人，他们都是一副张嘴瞪眼的呆愣神情，显然也是被眼前的大脑影响了。 岑今上前，一步步向房间中央的圆柱体容器走过去。 她每迈一步，大脑就紧跟着收缩一下，她仿佛都能听到砰砰的跳动声。 她一手贴上容器的外壁，另一只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副红框眼镜，【村医的眼镜】。 「……戴上这副眼镜，由于镜片的反光过于强烈，任何与你对视的生物都会感到一阵眩晕，持续时长10s-30s不等。」 生物计算机算生物吗？她总觉得，这只诡异的大脑不只是单纯的生物计算机。 先戴上试试。 第43章 岑今透过镜片,直直地看向悬浮在培养液中央的粉色大脑。 大脑剧烈地瑟缩了一下，然后停止了鼓动。 身后响起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僵立在原地的几人有了动作。 居然真的成功了！ 眼下不是思考这只“大脑”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时候,岑今一刻不停地回身奔向众人。 “谈闻！”她高喊道。 然而谈闻没有醒来，他双目紧闭,歪倒在地上,脸色比平常更加苍白。 路阳离他最近,虽然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已经第一时间把他捞到了膝上。 姜月月看了一眼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大脑，又看向戴着红框眼镜急得要冒火的岑今，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是第一个陷入幻境的,谈闻已经把骰子扔给你了！” “而且是4哦~”林思妍的脑袋还在发晕,嘴上已经下意识地补充道，“去吧队长！” 居然直接就摇出了四倍增幅。 岑今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对周身“空间”的感知，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充沛、明晰。 她最后看了谈闻一眼，张开传送隧洞,消失在几人面前。 像在上个房间时一样，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传送进了装着大脑的容器里。 岑今闭上双眼,意识力铺展到全身,唤出久违了的【空间壳】。 无法用量词定义的“空间”在她身体表面急切地跃动，她像是高台上的指挥家,只需要牵引手指,就能轻松驱策这些“空间”向同一处汇聚。 在她右手的掌心中 ，一个漩涡状的黑洞正迅速成型。 岑今倏地睁眼，伸手抓向身前尚未苏醒的粉色大脑。 她的手指触碰到大脑的瞬间,容器内的一切都仿佛凝固了。 金属的冰凉触感与生物组织的柔软形成诡异的反差，那团布满沟回的物质在黑洞的引力下微微颤动，表面的类神经元结构泛起奇妙的涟漪。 “嗤——”的一声响起，大脑的“外壳”在顷刻间化作粉尘，被吸入不断扩张的黑洞。 所有人都在此刻屏住了呼吸，四道视线在岑今的手掌之间有了交点。 在空间壳凝结而成的黑洞面前，刚刚还作威作福的大脑就像一只孱弱的鸡仔，被一层层剥离“皮肉”，削去“骨骼”，拆吃入腹。 当初鸡肋到几乎被岑今遗忘的d级异能，原来蕴含着如此恐怖的能量。 岑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五指猛然收拢，大脑剩下的最后一张芯片也在黑洞的中央分崩离析。 管你是什么东西，先挫骨扬灰了再说。 姜月月眨了眨眼，岑今又一次湿漉漉地向几人走来。容器里的培养液还在摇晃，神秘的大脑却已经消失殆尽。 绚烂的烟花同时在几人眼前炸开： 【主线任务：终结“饿死了么”平台试用期考核】 【完成进度：100%】 「恭喜你带领人类骑手，打败了平台致命的算法！是你向所有人证明，“效率第一、利益至上”不是这个世界的最优解。在名为效率的铁拳之下，人类的劳动尊严依旧高歌。」 “结束了吗？这下是真的结束了吧！”路阳眼睛一亮，兴奋地扬起眉毛。他本想跳起来庆祝一下，碍于腿上还躺着个谈闻，只能用五官庆祝。 岑今笑着点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次副本她使用异能的强度本来就大，最后还冒出了一个诡异的大脑来精神污染她。 刚刚紧张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放松下来，她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脑后也突突地跳着，钻心的疼。 她的视线落到谈闻紧抿的双唇上，笑容淡了下去。 “谈闻是怎么回事？”她问。 “我看谈闻老师之前刚下来的时候就不太对劲了。”路阳颤巍巍地用手指探了探谈闻的鼻息，幸好还在出气，“他一落地就撑着头，脸色也白得吓人，比现在还白。” “我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头疼，他也不说话。” 林思妍插了一句：“不说话，但是拿出了骰子，还一下就投到了四——诶，会不会是反噬了？” 岑今皱眉，她觉得不像。之前她用时间回溯逮着谈闻反复薅，也没见他虚弱成这个样子。 她小心翼翼地捏住谈闻的脸，左右晃了晃——还是没醒。 只是投个四，不至于此。 姜月月走过来，瞥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缓缓开口：“这里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什么意思？”另外三人异口同声发问。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的温度比楼上要低？” 岑今迟疑地点了点头。 之前被那道女声困在“幻境”的时候，她身上一阵阵发冷，难道那不是错觉？ 姜月月继续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房间的温度让我想起上个休息日，我们在地下五层——” “对对！就是那种阴冷的感觉！”路阳被她一说，脑中灵光一闪，也觉出了点不对。 姜月月看向岑今，神情很严肃。 而且上次在地下五层，谈闻的表现同样很奇怪。 岑今的脸色沉了下来。她转头往房间中央看去，大脑被她吞得一干二净，就连圆柱体容器内的液体都已风平浪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现在温度还低吗？”她问。 姜月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摇摇头：“比刚才高一点了。” 如果这里的“阴冷”与那只粉色大脑有关，那现实世界中，公司楼下相似的“阴冷”，又是因为什么呢？ 岑今深吸一口气：“早知道把神秘大脑留下来做研究了。” 林思妍像哄小孩那样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神秘大脑要是留下来了，我们大概就不能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了。” 说的也是。 “那我先把蒋一齐送出去，你们留在这里等谈闻醒来，可以吗？”岑今又补了一句，“应该不会有危险了。” “那队长你一定要快点哦！这个地方好阴森……”没了危险，林思妍又重新柔弱了起来。 姜月月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放心。 岑今视线扫过一圈，忍着头疼再一次打开传送隧洞，消失在几人面前。 “结束了，我带你出去。” 蒋一齐原本抱着脑袋在通风管道的尽头自闭，忽然听到岑今的声音，浑身一震。 他一下坐直了身体，抬头结结巴巴地问道：“这次是真的？我、我真的可以出去了？” 岑今拽着他的胳膊，直接把他拖进了隧洞。 “是真的。” 她带着蒋一齐大喇喇地走在工厂里，那条运送骑手的传送带仍然在运转，但上面空荡荡的。 小方块还和长方体机器人一起站在一旁，然而它们没有动作，也没了声音，看起来十分茫然。 为“饿死了么”掌舵的决策者已经被她吞噬，支持平台运作的中央ai也被她砸了个稀烂。 试用期考核制度终结，特制营养餐不会再有新的“原材料”了。 她回头看向蒋一齐，手边打开传送隧洞：“从这里进去，出来就可以看见太阳了。” 蒋一齐咬紧牙关，红了眼眶。 “‘饿死了么’应该是彻底倒闭了，你出去之后记得跟骑手们说，换个好平台重新开始。”岑今拍了拍他的后背，“去吧，你的新生活也该开始了。” 目送蒋一齐的身影消失在隧洞深处，她的眼尾终于浮现几分浅淡的笑意。 这个副本的背景是她熟悉的城市，甚至是她熟悉的街区。明明模拟舱的体验是虚拟的，但她总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对这个世界的意义是真实的。 第48章 她合上隧洞，转身向办公区走去。 也不知道谈闻醒了没有。 岑今重新回到地下室的时候，林思妍正举着锋利的手术刀，试图对依旧昏迷的谈闻下手。 “岑今老师你终于回来了！”路阳的眼珠移了过去。他托着谈闻，在林思妍的刀下一动也不敢动。 姜月月的目光跟着林思妍的手术刀移动，脸上的神情既有好奇，又有期待。 “报告队长，谈老板心跳平稳，呼吸正常，但就是没醒。”林思妍磨刀霍霍，“我先把他剖了，痛醒也是醒。等他醒了我再帮他缝上，怎么样？” 岑今听得一阵肉疼，于心不忍地摇摇头：“我先来看看呢？” 她从路阳手中接过谈闻，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忽然，谈闻的眼皮颤了颤，睫毛落下的阴影轻轻抖动。 在那个瞬间，岑今想的居然是：他的睫毛可真长。 谈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个他少年时经常做的噩梦。 他对十五岁以前人生的全部记忆，都来源于那个噩梦。 他被幽冷阴暗的不可名状之物禁锢，被迫献出他的所有过往。 在噩梦的结尾，他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从黑暗中走来，遥遥向他伸手。 身影越走越近，亮起来的先是她的双腿，然后是双臂，最后是脸庞。 她的眼睛很美，诉说着强大、坚定和一往无前的决心。 双手交握的那一刻，谈闻眼皮微动，睁开了双眼。 梦中那张模糊的脸，与眼前岑今的脸渐渐重合，逐渐变得清晰。 原来他在很久很久以前，真的见过她。 第44章 谈闻一睁眼,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岑今在他的目光中不明所以，迟疑了一秒，才挑拣出最适合此刻的话语。 “你没事吧？”她问道。 话刚一出口,她就觉得有些冷漠，没有 展现出队长对队员应有的关怀。 她因而改口道：“咳,我是想说,你的身体还好吗？” 谈闻垂眸,收敛了目光：“我没事,结束了吗？” “结束啦谈闻老师！”路阳蹲在一旁，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你可终于醒了！” 林思妍探头过来,手上还举着手术刀,狡黠地眨了眨眼：“你醒啦？手术很成功。” “哦？不痛也不痒。不愧是科班医学生，技术过硬。”谈闻笑起来，嘴唇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他又看向还揽着他的肩膀撑起他的岑今：“这次的运气是真的不错,我直接就投出了四。” 也不知道她用上了没有。 岑今则是灵光一现，觉出了点意味——他在求表扬。 她于是把人扶到自己对面，看着谈闻的眼睛,认真道：“我用手搓的黑洞把粉色大脑整个儿吞了，我还从来没这么爽过。”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好,正想重来，谈闻却迅速移开了目光,脸色也跟着红润起来。 姜月月看不下去了,咳了一声：“咳，我看大家都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补觉了。” 下一秒,空气中已经不见她的踪影。 “好诶，迎接假期~” “事已至此，先放假吧！” 林思妍和路阳的身影也接连消失。 空旷的房间内，只剩下岑今和谈闻二人。 她很想问问谈闻，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昏了过去，粉色大脑对他做了什么，公司地下五层之下的地下室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看在他刚醒不久，看起来还很虚弱的份上，她决定先放他一马。 但谈闻向来擅长察言观色，岑今的想法几乎毫不掩饰，欲言又止的疑问就写在脸上。 他不能全盘托出，但也不想再在她面前装瞎作哑。 他于是主动开了口：“那只大脑应该是具备精神操控的能力，我被一个噩梦魇住了。” “我了解的信息，或许是会比你们都多一些。但过去的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 谈闻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深呼吸：“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他模仿着她的样子，收起那些花里胡哨、弯弯绕绕的话语，学着真诚地剖开自己的内心。 岑今笑了笑，干脆地点头：“好。” “那我也退出了，这几天咱们工人大队放假，好好休息。”她向谈闻挥手，按下了退出键。 【恭喜通关副本「饿死了么」】 【结算打赏值：46850】 【当前打赏值可兑换为23，400新币，是否兑换？】 从通风管道出去之后，根本顾不上关注直播界面，打赏值的表现竟然还意外地不错。 岑今愉快地点了“是”。 【工资50，000新币，已到账】 【打赏值兑换23，400新币，已到账】 钱币落袋的动听声音响起，她顿时觉得头也不痛了，手也不抖了，甚至可以即刻进入新副本再大干一场。 岑今打开了她的账户。 这三轮副本的收入，再加上谈闻上次发的入队红包，已经有二十万出头。 离攒够三十万还清欠债越来越近了。 【副本完成度计算中……】 【副本完成度：100%】 【奖励特殊道具：海马体u盘】 「一块有故事的u盘。与目标接触后，可向目标脑中植入一段5秒内的思维，如一句话、一个画面、一条指令等。24小时内仅可使用2次。」 岑今眼睛一亮。 “海马体u盘”听起来就很有意思，在下个副本里可以好好开发一下它的用途。 她正想起身离开模拟舱，腿伸了一半，眼前又弹出了新通知： 【在副本「饿死了么」中，揭开“特制营养餐”的秘密】 【奖励特殊道具：美食品鉴家的叉子】 「一根会发光的银色叉子。用这根叉子随便戳一下任何食物，都可以让食物变成使用者最喜欢的味道。24小时内仅可使用2次，且对活物无效。」 看来特制营养餐的故事就和第一个副本里“村医的秘密”一样，属于支线剧情，完全解锁后同样能获得奖励道具。 这把叉子乍一看虽然鸡肋，但说不定哪天副本让他们荒野求生，她不就能用上了。岑今认真阅读完毕，心想。 查收完所有奖励和工资，第三个副本正式结束。 她答应队员们放个小长假，自己也打算离开公司基地，回家一趟。 一是因为在英菲尼迪不见天日地呆了将近两个礼拜，有点闷得慌； 二是因为这次又在副本里见到了阿莱，她实在有些放心不下，还是想亲自回去看看她。 岑今和队友打了招呼，洗过澡出门，下了电梯，穿过走廊，一路走到基地大门口，然后被拦住了脚步。 她扫了虹膜，但金属大门纹丝不动，依旧紧闭。 “下午好，员工岑今。”第一次踏进公司大门时曾经听到过的机械女声响起，“异能主播如需暂离基地，请前往员工入职处寄存员工光脑，并取回异能监测手环。” 这道机械女声，大概是英菲尼迪的行政ai助手。 她要是不说，岑今都快忘了，现实世界中的异能者还在遭受政府的严密监管，不能随意使用异能。 好吧。岑今叹了口气，转身向员工入职处走去。 下午场值班的是贝拉，她从柜中取出了一个标着“b124”的盒子打开，里面装的正是岑今的异能监测手环。 “手环保管天数一共是十三天，需要交一下保管费哦~”贝拉露出一个和善又不容抗拒的微笑，“一百新币一天。” 岑今又叹了口气：“这也要收费？” “是的哦。”贝拉眨眨眼，笑容不变。 算了，她都在这儿赚了二十万了，让公司回收一千三百新币，就当是付费买假期吧。 岑今把自己哄好，戴上异能监测手环，重新回到了公司大门前。 这次，她刚一凑近，虹膜识别就通过了。 金属大门向两侧霍然退开，夏末灿烂的阳光铺天盖地向她倾泻而来，刺得岑今眯起了眼。 明明只上了两个礼拜的班，可现实世界的阳光、微风与空气，似乎都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果然人还是不该上班。岑今得出结论。 她在路边扫了辆共享摩托，顶着烈日一路风驰电掣，从南向北跨越了大半个南湾市，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垃圾场。 路上，她还拐去了一家智能件精品店，大手一挥，花三万新币买下了最新上市的光学迷彩发射器。 垃圾场b7区，霓虹蜂巢c栋。 半个月不见，102的门牌又换了新装饰，木雕的猫头鹰活灵活现，转着眼珠立在门牌上头。 笃笃笃，笃—— 岑今敲响了房门，三短一长，是她和阿莱之间的暗号。 “岑姐！你终于回来看我啦！”半分钟不到，门吱呀打开，阿莱顶着一头鸡窝般的杂毛，像只小鸟一样扑了过来。 第49章 岑今揽着她的脑袋一阵胡噜——嗯，还是那个活泼开朗、健健康康的阿莱。 “说好了要来验收你的大锤的。”岑今推着阿莱进屋，勾勾手指，示意她把大锤呈上来。 阿莱钻进她的小工作间里一阵捣鼓，然后献宝似的，给岑今端上了擦得锃亮的大锤。 锤头与锤身严丝合缝，锻造纹路处理得干干净净。用指节敲击锤头侧面，空腔里震荡出的回响清脆。 阿莱的技术，已经比她十八岁初学时要强了。 岑今又看一眼锤头：“电击触发用的是压力传感器？” 阿莱头点得飞快，眼神里满是期待。 岑今把大锤交还给她，一左一右竖起两个大拇指，神秘兮兮地开口：“超级棒！给阿莱颁发一等奖奖品！”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崭新的光学迷彩发射器，塞到了阿莱的手里。 阿莱兴奋地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抚过金属表面，翻来转去，看了又看——然后毅然决然地把东西塞回了岑今的兜里。 “我知道的，这是光学迷彩发射器，特别特别贵。”阿莱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岑今的兜，语气却很坚定，“岑姐你赚钱那么辛苦，不许在我身上乱花钱！” 岑今满脸错愕。 阿莱见了 她的表情，嘻嘻笑了起来：“我看到岑姐的直播啦！岑姐超级帅气、超级厉害！” “阿莱你都看到了？在哪个网站呀？”岑今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 英菲尼迪对异能直播的宣传力度这么大么？居然连十岁小孩都覆盖到了。 “就在flow呀，首页滚动播放！岑姐你自己不知道嘛？” flow，又称f站，是当下日活最大的视频网站。 下至三岁小孩，上至九旬老人，只要是有光脑的，几乎就没有不刷f站的。 “不过好神奇哦，我居然也出现在直播里了！”阿莱继续兴致勃勃地喋喋，“而且跟我刚住进来那次的经历一模一样！也是野狗帮的讨厌鬼来找我麻烦，然后岑姐你正好来给我送外卖，从天而降——” “等等，你说什么？” 除了前两天副本里那一次，她什么时候给阿莱送过外卖？ 第45章 “嗯？就是我第一次点外卖那次呀！”阿莱停了下来,疑惑地眨眨眼睛，“正好是岑姐你给我送的，速溶虾粉泡面！” 她不仅送外卖了,送的还是速溶虾粉泡面？ 会不会是阿莱把副本里的故事和两年前真实发生的事搞混了？ “不过那个时候的岑姐，还没有现在这么酷的异能,嘿嘿！” 岑今轻声问道：“阿莱是不是记错了？那次不是你自己做了饭,还邀请我和你一起吃吗？” “不可能！”阿莱斩钉截铁,“那是我第一次点外卖,虽然一点儿也不好吃，但怎么可能记错嘛！” 听着阿莱信誓旦旦的话语，岑今捏着发射器的手攥紧了。 第一个副本奖励【雷神之锤】,第二个副本结束后莫名被弹出,第三个副本中阿莱的出现，还有现在她和阿莱错位的记忆…… 巧合多了，那就不能再自欺欺人地称之为“巧合”了。 她之前在副本里的怀疑是正确的,英菲尼迪弄出来的这个模拟舱副本直播，一定有问题。 而且看样子，是会对涉副本人员的记忆造成某种程度的影响。 但是,现在到底是她的记忆被篡改了，还是阿莱的记忆被“同化”了？ 如果是前者,模拟舱副本直播的影响仅作用于异能主播,那还相对可控；但如果是后者，每一个看过直播的人都会受到影响…… 岑今打开f站,首页最上方硕大的宣传窗里,滚动播放着光怪陆离的直播画面。 两行醒目的宣传标语一上一下排开，上面是“异能挑战！”，下面是“惊爆眼球”！ 她甚至看到了在智械博物馆中,自己一连报废三个人形光脑的直播切片。 宣传窗的左下方显示直播实时观看数据：在播主播10人，1w+站友正在看。 对于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下午来说，这个观看人数已经不少了。 如果模拟舱副本直播真的能作用到观众，那英菲尼迪究竟掌握了怎样恐怖的力量，他们想要做什么？ 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是整个社会，又将会发生多少改变？ 一种面对庞大、未知事物的恐惧沿着脊柱，一路蹿上岑今的后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她无权也无势，除了一个“成长型异能者”的头衔，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人，甚至还倒欠了英菲尼迪三十万新币。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搜集更多的信息，试图摸索拼图的轮廓。 首先，是问问同样在上个副本里遇到了熟人的林思妍，她回归现实世界之后，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然后，是再进几个副本，把欠债还清，同时也是借副本寻找可能的线索。 最后，是英菲尼迪的地下六层，还有谈闻。她要找个机会探一探电梯到不了的地下六层，顺便等一身秘密的谈闻愿意开口。 “总而言之，岑姐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哦！”阿莱蹦蹦跳跳上前，扒住她的手臂左右晃了晃，仍然是无忧无虑的模样，“虽然岑姐打架的时候超级酷，但真的好危险！” “千万不可以受伤哦！” 岑今终于从自己的逻辑中抽离，扬起笑脸，摸了摸阿莱的鸡窝头。 “不会受伤的，这就是个全息网游，很安全。” 她忽然在想，要是她能拥有s级的异能就好了。要是她能变得更强，是不是就有能力保护阿莱，保护她的队友们，而不是像现在这么无力了？ 离开之前，她还是把光学迷彩发射器塞回了阿莱手里。 “姐姐现在是网红了，工资很高，不差这点钱。”她故意道，“给你布置个作业，把光学迷彩和锤头电击器结合起来，下次回来我检查。” 说完，不等阿莱反应，她就闪身出了门。 岑今一边用自己的光脑给林思妍发消息，一边离开了霓虹蜂巢。 【和林思妍的聊天】 【岑今】：思妍，你问问你的大学舍友，记不记得你给她送过外卖？ 然而，岑今在垃圾场区走了没几步，还没找到共享摩托，就被人叫住了。 “那个，你好！” 岑今回头一看，是一个顶着一头冲天粉发，手臂上叠满刺青的少年，看起来像野狗帮的打扮。 “你好？”她不明所以，客客气气地回道。 少年有些尴尬地开口：“你、你是48岁铁血修理工人吧？” ……坏了，这下真成会在大马路上被人直呼网名的网红了。 岑今望天，同样尴尬地点了点头。 “那个，我是野狗帮的老大，我看了你的直播。”他顿了顿，继续道，“之前的事情，是我们做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两年过去了，野狗帮的问题青少年也该换了好几茬了。 现在的这位老大，怎么就能肯定副本中的故事是之前真实发生过的？ “那个小女孩还住c栋102吗？你放心，以后野狗帮的人会照看着点她。” 粉发少年还在喋喋不休，但岑今的思绪已经飘远了。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彻底陷入混乱，那么直播大概率是影响了观众的记忆。表现在眼前这位粉毛身上，似乎是混淆了副本剧情和现实中发生过的事。 刚才阿莱的表现，也可以归入这个范畴。 她突然出声，打断了粉发少年：“这边之前真的有‘饿死了么’工厂吗？” “什么？”他的神情很迷茫，“没有吧，这不是副本里的吗？” 看来还不至于彻底混淆，像“饿死了么”这种在现实中完全不存在的东西，粉毛少年就不至于相信它是真的。 岑今微微一颔首，眉头下压，脸上表情冷硬又较真：“好，那你们最好是说到做到。” “要是再被我发现找她麻烦……” 她摆出一副威胁的架势，举起手掌，轮流动了动五根手指。 粉毛少年立即回想起了副本里，她手上那诡异的、会削去人皮肉的异能。 “一定，一定。”他勉强牵起一个笑，后退两步，迅速离开了。 岑今收回手，直播居然能带来这种连锁反应，让垃圾场的黑恶势力不敢随便欺负阿莱，这倒是件好事。 一顿折腾出来，再骑上共享摩托，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 她没有再回自己家，而是又跨越大半个城市，回到了英菲尼迪的基地。 见了阿莱一趟，隐约窥见了模拟舱背后的秘密，说实话，她都没什么心情放假了。 岑今按下电梯，直接来到地下四层，打算先饱餐一顿。 她点了两份原切牛排，一盘深海鲑鱼片，还有一盒炸灵感菇，色香味俱全。 然后打开了和林思妍的聊天框。 【和林思妍的聊天】 第50章 【林思妍】：你怎么知道？！ 【林思妍】：我本来都没打算提这件事，还是舍友主动跟我说，她看了我的直播 【林思妍】：还说“她记得我给她送外卖的那次” 【林思妍】：好吓人哦，我根本没给她送过外卖呀！ 岑今心中一沉。林思妍遇到的情况几乎和她一模一样。 “怎么还在公司，不回家一趟？这么敬业。” 熟悉的男声不紧不慢地响起，岑今抬头，发现谈闻端着盘子，自然地在她对面的空位落座。 谈闻吃的也不少，一份牛排一份羊排，还有一只硕大无比的帝王蟹。 “我回过了，家里没人，待久了也 没意思。”岑今指了指灵感菇，问他，“要不要来点蔬菜？” 谈闻用筷子夹了一根，放进嘴里，芥末和辣椒粉混合的浓郁味道呛得他连连咳嗽。 岑今挑眉：“你不能吃辣？” 他缓慢地喝下半杯水，呛红的脸逐渐恢复正常。 “只是不太习惯而已。” 他很快转移了话题，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对岑今说：“你有心事。” “是啊，我有心事。我日思夜想，想着谈老板什么时候愿意分享他的秘密。” 谈闻噎了一下，又说不出话了。 “放心，我绝对没有催你的意思。”岑今满脸诚恳，举起手指发誓，“对了，你又为什么不回家？都给你们放假了，怎么不回家好好休息？” “我？”谈闻斯文地用刀叉把牛排切成整齐的小方块，“不知道该回哪个家，索性不回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父母离异又各自生了新的小孩，所以没人待见他？ 岑今几番斟酌，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没关系的，你也会有你自己的家的。” 谈闻听她的语气，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他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想成什么了？” “我是说，我名下的房产太多了，没想好要回哪一处，所以这次就先不回去了。” ……万恶的资产阶级。 岑今顿时感觉，自己的一片好心喂了狗。 她抱了个拳，然后毫不客气地打起了谈闻盘子里那只帝王蟹的主意。 “凭咱俩的交情，蟹腿分我一只？” 谈闻低着头，嘴角忍不住地上扬。他戴上手套，掰了三条腿加上一只蟹钳下来，大方地放进了岑今盘里。 “你觉不觉得，放假的日子有点无聊？”他问。 岑今觉得自己是队长，不能带头掀起内卷的风气，于是只是捏着蟹腿保守道：“一点点吧。” “我想再进一次副本，要不要一起，队长？” 岑今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正有此意。 第46章 姜月月要继续补觉,林思妍去医院定期检查，路阳在漫展出cos，所以在假期偷偷加班的,只有她和谈闻两个。 第二天中午，新一轮副本开放,两人组了个小队,一起进了副本。 在模拟舱的蛋壳完全闭合前,岑今照例深呼吸闭上眼,但这一次，以往惯例的“副本预告片”并没有出现。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要登场的，是本场拍卖的最后一件拍品——” 岑今睁开眼,发现身边一片金碧辉煌,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 而她正站在走廊中央，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单手举着银制托盘,托盘上是三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红酒。 一个在影视作品中常见的，典型的高端场所侍应生形象。 “全球仅存两枚的绝版情感屏蔽芯片，‘水仙’！” 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 岑今不动声色地向下张望,水晶吊灯折射的斑驳光影落在一楼大厅中，宾客们带着面具的脸上。 大厅最前方,一个通体雪白的男性仿生人站在拍卖台上,姿态优雅。他抬手，将宾客们的视线引导到他身侧的展品存放箱上。 箱体四周深黑色的防弹玻璃罩缓缓升起,一枚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悬浮在力场中,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芒。 楼下，人群中窸窣的交谈声像涟漪般扩散开来。 但岑今所在的二楼是包厢雅间，香槟色的帷幔落下,将彼此隔绝。她听不见包厢内的声响，只能看到帘布偶尔的晃动。 仿生人主持人收回手，玻璃罩随着他的动作缓缓下降，然后“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闭合。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隔绝在外。 他微微一笑，高声宣布：“现在，竞拍开始！24号物品，也是最后一件拍品，‘水仙’，起拍价一百万新币——” 岑今眼前光幕一闪： 【副本开启：理性人拍卖会】 「欢迎来到由桜华堂商会举办的拍卖晚宴现场！绝版芯片“水仙”再度现世，这次将会花落谁家？注意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之间，是欲望与罪恶在发芽。」 新副本的介绍语还是熟悉的中二风味。 她迅速浏览完毕，顺手打开了直播界面，对着镜头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直播刚开始不久，弹幕还是一片祥和，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信息。 “一百零一万！” “一百零二万，一百零二万！” “一百一十万！” 楼下大厅中，叫价声此起彼伏，号牌像打地鼠一样从不同的角落升起。然而，二楼的五间包厢就像是约好了一样，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嘿！你傻站在这干嘛？”一个和岑今同样打扮的男性侍者迎面朝她走来，压低了声音，好心提醒她，“小心被主管抓到扣你工资！” 岑今立即切换到角色状态，一边迈腿，一边还恋恋不舍地看向楼下：“最后一件拍品了诶！我就是想看看竞争会有多激烈。” “激不激烈的，都和咱们这种月薪三千的小喽啰没关系，好好干活才是正经事。”男人苦口婆心地劝道。 岑今嘟囔着是是是、你说得对，走到了第一间包厢门口。 虽然不知道托盘上的这三瓶酒要送给谁，但借着送酒的机会，正好可以打探打探包厢内部的情况。 如果送错了，就说自己是代班的不熟悉业务，然后脱身。主线任务都还没有开启，副本应该不至于一上来就要置她于死地。 岑今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计划，摇动了帷幕中央悬挂着的铃铛。 大约五秒钟之后，帷幕自动向两边拉开，幕后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您好——”岑今话刚出口，抬头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漂亮眼睛。 包厢最内侧的落地窗前，棕褐色短发的男人转过头来，一身考究的衬衫西裤勾勒出窄腰长腿的养眼身材。 岑今上下扫了几个来回，挑了挑眉毛——那人正是谈闻。 “您好，请问是您点了酒吗？”去拉门的侍者还在她身后，包厢里除了谈闻，没有人能看到她的表情。岑今于是放肆地勾起了嘴角，笑得有几分促狭。 谈闻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托盘，又看了一眼她的打扮，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她的想法。 他摇摇头，温和一笑：“是不是走错了？我没有点酒。” 岑今装模作样地抬起手腕查看光脑，接着恍然大悟地连连道歉：“真抱歉，是我看错订单了！打扰到您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后退两步，退出大门前，和谈闻交换了一个眼神。 谈闻：演技不错。 岑今：你也不赖。 她离开第一间包厢，帷幔在身后重新合上。 包厢里有沙发、长桌，还有多机位转播一楼盛况的光幕投影。最内侧的落地窗视野开阔，从上往下俯瞰，可以把一楼的情形尽收眼底。 看来这一轮，她和谈闻的角色身份并不相同，她是这场拍卖晚宴的侍应生，谈闻则是有资格入座二楼包厢的晚宴贵客。 互补的视角，说不定会对探索剧情、完成任务更有帮助。 岑今想着，摇动了第二间包厢门口的铃铛。 帷幔拉开，一声朦胧的“请进”从门后的房间里传来。她单手推开大门，向内看去。 一个金色短发的女人靠在沙发 上，她穿着一件黑色背心，龙纹花臂肌肉线条分明，两条长腿大马金刀地岔开，气质凶悍又干练。 岑今似乎都能闻到她身上的硝烟味道。 没等她走近，女人就主动开了口：“终于送到了，拿来吧。” 岑今微微低着头，把托盘送到了女人面前。她的视线往下走，看到女人的腰间别着一把左轮手枪。 这个女人看起来像是某个帮派的老大，她在心里迅速下了判断。 岑今随便端起一瓶酒递了过去。 “不是这瓶。”女人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为难她，只是自己从托盘上取走了一瓶贴着金标、瓶身矮胖的红酒。 在沙发旁等候多时的侍应生迎了上来，用开瓶器拔出木塞，将暗红色的液体倒入准备好的高脚杯中。 第51章 女人接过酒杯，掀着眼皮看向前方的转播光幕，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岑今安安静静地退出房间，托盘上还剩两瓶红酒。 她拐了个弯，继续向前，摇动了第三间包厢门口的铃铛。 等待了一分钟，帷幔没开，大门紧闭，一点动静都没有。 岑今再一次摇动了铃铛。 大概又是一分钟之后，就在她犹豫要不要直接去下一间的时候，门口的帷幔打开了。 一个领口大敞，脸色红润的小白脸推开了大门，他疑惑的眼神在落到岑今的托盘上之后，转变为了惊喜。 “姐姐，是你点的酒吗？”他转过头，含情脉脉地看向慵懒地半倚在沙发上的女人。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姐姐。”女人红唇微启，一头金色波浪卷垂在胸前，“直接叫我的名字，茱莉亚。” 她的身旁还围着另外两个男人，一个英气逼人的黑皮壮汉，一个带金丝边眼镜的禁欲系青年。黑皮在身后给她捏肩，禁欲系蹲在膝前给她剥葡萄。 岑今小范围地扫视了一圈——怪不得等了那么久才有人开门，这第三间包厢里的一个个都挺忙的。 小白脸的脸又蹭蹭红了几分，他小声地开口：“茱莉亚。” “嗯，真乖。”茱莉亚冲他勾勾手指，笑容美得让岑今都有点晃神，“是我点的，明尼1971，替我拿来吧。” 小白脸是懂酒的，他都不用看标签，就直接拿走了托盘上最重最大的那瓶。 茱莉亚礼貌微笑，对岑今点点头，意思是她可以退下了。 岑今离开前，最后瞥了一眼转播光幕，楼下的报价已经喊到了三百八十万新币。 她端着仅剩的一瓶红酒，摇响了第四间包厢门口的铃铛。 如果这一间包厢的客人拿走了红酒，那她就没有正当理由进入最后一间，也就是第五间包厢了。 帷幔拉开，很快有人从里面打开了房门。 出来的是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看起来十分斯文的中年男人，岑今的目光越过他肩头，不露痕迹地往里打量。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这个男人就是这一间包厢的主人。 岑今试探着开口：“先生，这是您点的酒。” 他脸上虽然笑了笑，但声音却像机器人一样平静无波：“谢谢你。” 说完，他取走了托盘上的最后一瓶红酒。 岑今有些失望，抓紧机会在男人关门之前看向转播光幕。 “五百万一次——” “五百万两次——” 楼下的竞拍已经进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就在这时，沉寂已久的二楼忽然响起了一阵风铃般清脆悦耳的铃声，打断了楼下仿生人主持即将落下的拍卖锤。 中年男人回过头，和岑今一起看向转播光幕。 光幕上，镜头聚焦到一号包厢的落地窗。从外向里拍，看不见包厢里的人影，只能看到落地窗外层亮起灯光，显现出一个价格—— 1000万。 大厅众人纷纷仰起头，屏住呼吸，无数道视线汇聚在那个发着光的“1000万”上。 现在，对最后一件拍品“水仙”的争夺，才算真正开始。 第47章 谈闻单手转着钥匙扣大小的竞价器,透过落地窗向下俯瞰。 楼下的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却戴着同样的白色面具,乍一看去，像是橱窗里的模特摆满了整个大厅。 很显然,争夺最后一件拍品的主角不在楼下,而是二楼包厢中沉寂已久的几位“贵宾”。 “一千万一次——” 岑今回到了第一间包厢门口,重新拉动铃铛。 “一千万两次——” 包厢大门打开了,这次是谈闻亲自来开门。 又是一阵风铃声响起，转播光幕上对准一号包厢的镜头忽然一转，移到了二号包厢的落地窗上,1500万的字样泛起耀眼的光芒。 叫价的是那个金短发黑背心的女人。 岑今瞟了一眼站在沙发边的侍应生,然后对谈闻使了个眼色。 谈闻心领神会，从后腰处抽出了一把握把镶钻的华丽手枪，塞到了岑今手中。 岑今瞳孔地震,但还是收下了。 她手一划，迈进了身前的传送隧洞，然后下一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侍应生背后。 她单手握住枪管，大臂肌肉收紧,用镶满了钻的沉重握把在侍应生后颈处一敲,人便软倒在了地上。 岑今把侍应生拖进了沙发底下，还对人双手合十鞠了一躬,这才开口：“我来扮演你的侍应生,怎么样？” “恭迎队长莅临。”谈闻勾起嘴角，手搭在肩上，摆了个行礼的架势。 “你这轮不仅是富商,还自带装备？”她转了转手里那把流光溢彩的手枪，“这么浮夸的风格，啧啧。” 她想起了第一个副本里，姜月月那双会弹出小刀的机械脚。这种好事什么时候能轮到她。 谈闻望天，摸了摸鼻子：“其实这个副本的场景，我之前是见过的。” “而且，我扮演的角色，好像就是现实世界中的‘我’。” 岑今竟然没有觉得很意外。 上一场的副本有她熟悉的场景，有林思妍熟悉的场景，说明副本内容和参与者是有关联的。 这一场副本看样子只有她和谈闻两个参与者，眼下的场景显然不是她经历过的，那么大概率是和谈闻有关。 “你参加了这场拍卖会？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参加过类似的拍卖会，也是争夺最后一件拍品，但我输了。”谈闻笑着摊摊手，“不过那只是一场普通的拍卖会，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岑今点点头，又转了转手枪，忍不住问了一个和副本五官的问题：“你在现实世界中也喜欢用这种浮夸的武器吗？” 谈闻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说：“我还真有把一模一样的枪。” 好吧，可能这就是有钱人的品位吧，她理解尊重。 光幕中的镜头又是一转，这次是四号包厢，那个戴单片眼镜的斯文男人，出价1600万。 “你有多少钱？”岑今盯着光幕，问他。 “账户上可调用的现金一共是5000万新币。”他睁眼发现自己身处拍卖晚宴贵宾包厢，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账户。 “那叫价！”岑今眼睛亮了起来。 谈闻在竞价器上按了几下，风铃声响起，镜头又回到了一号包厢，明晃晃的“2000万”在玻璃窗外熠熠生辉。 这次隔壁跟得很快，还没等楼下主持人说话，镜头就转到了二号包厢的“2500万”上。 岑今走到了落地窗前，向楼下看去：“你也还没有接到主线任务吧？” “还没。” 说着，他又按下了竞价器——2800万。 “我觉得主线任务一定和这个‘水仙’芯片有关。”岑今看着楼下齐刷刷一会儿向左看，一会儿向右看的脑袋，心中的预感愈发强烈——她觉得最后的拍卖，多半要出岔子。 二号包厢一口气加价，直接抬到了3800万。 谈闻叹了口气：“看来隔壁这位贵客，是势在必得啊。” 说完，他叫了个4000万。 现在场上只剩下谈闻和二号包厢两家，三号和五号从头到尾都没有动静，四号包厢的男人在第一次竞价1600万之后，也再没有出现，大概是财力不够雄厚。 “我刚刚借着送酒，把一到四号包厢都走了一遍。” “二号包厢的主 人是一个气场很强大的女人，身上也带了枪，但不是你这种花里胡哨的。”岑今已经把镶钻手枪还了回去，此刻不禁往谈闻的腰间瞥了一眼，“我猜她是□□背景。” 话音刚落，二号包厢落地窗外的数字就变了——4500万。 “恐怕我倾家荡产，也拿不下‘水仙’。”谈闻摇摇头，最后一次按下竞价器。 一号包厢，5000万。 楼下的人群中响起阵阵吸气声，岑今屏住了呼吸。 然而，三秒之后，她的希望落空——二号包厢的风铃声响起，5200万。 “五千二百万一次——” “五千二百万两次——” “五千二百万三次——” 仿生人主持人手中的小锤承载着全场的视线，重重砸落下去，一锤定音。 “五千二百万，成交！” 他微笑起来，放下拍卖锤，将雪白的双手搭在了芯片“水仙”的存放箱上。 “恭喜二号包厢的贵宾——” 话还没说完，全场的灯光忽地全部熄灭，刚刚还金碧辉煌的场地，顷刻间陷入一片漆黑。 岑今反应很快，一个传送便闪身出了包厢，依照她的记忆向走廊栏杆跑去。 楼下一片混乱，在绝对的黑暗中，她听见宾客惊叫的声音、酒杯碎裂的声音、推搡跑动的声音，还有主持人让大家不要慌张的喊声。 果然，岔子这不就来了。 二、三、四……岑今在心中默默计时。 第52章 数到第六秒的时候，踢脚线处的应急灯亮起，面对面的人，勉强能看清彼此的身影。 她眯起眼向楼下望去，芯片存放箱的防弹玻璃罩碎了一地，原本悬浮在中央的芯片“水仙”已经不见踪影。 系统光幕适时地在她眼前展开： 【主线任务：找回失踪的芯片“水仙”】 【完成进度：0%】 「万众瞩目的成交时刻，“水仙”为何不翼而飞？金色的殿堂风起云涌，明暗交织的纷乱线头中，你能否剪断那一根正确的引线？」 主线任务伴随着岔子一起到来了。 第十五秒，天花板的水晶吊灯重新亮了起来，大厅里恢复了光明。 砰！ 岑今猛地回头，二号包厢的花臂女人往走廊墙壁上开了一枪，带着身后的小弟气势汹汹地走来。 谈闻刚推开门，想出来找岑今，额头就被一个还冒着烟的枪口抵住了。 “从头到尾，只有你在和我争！” “说，是不是你？！”她嘴角向下撇，盘龙的手臂上青筋凸起，瞪向谈闻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凶狠。 谈闻惊讶了一瞬，而后慢条斯理地插起了兜。 “你怀疑芯片是我偷的？”他笑了，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输了就是输了，我不屑于做这种事。” 岑今默默挪到了谈闻身后走廊的角落，垂着头盯住脚尖，大气不敢喘——她要装成一个平平无奇普通侍应生的模样。 她忽然觉出了自己这个身份的好处。 所有人的眼睛都只会盯着作为贵宾的、特殊的谈闻，他是倍受掣肘的，而她是机动灵活的。 “除了你还有谁？”女人冷哼一声，“楼下的那些人，我不信他们会有胆子在桜华堂的晚宴上闹事。” “哦？我倒是觉得，是你在贼喊捉贼呢。”谈闻抽出腰后的镶钻手枪，毫不客气地拿枪口指了回去。 这钻石握把还挺硌手。 “你拿的出五千两百万吗？桜华堂对拍品失窃的赔偿比例又是怎么规定的？” 他也冷哼一声：“不想破财，又想要芯片，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你——” 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花臂女人的话语。 “诸位宾客，请保持冷静。”他将音量调大了数倍，压制住所有嘈杂的声响，“拍品‘水仙’失窃，根据《桜华堂拍卖协定》，在调查结束之前，会场将暂时封闭。” 话音落下，蓝色的激光网格亮起，将几个出入口尽数封锁。 大厅中的众人仍然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花臂女人明晃晃的愤怒，岑今是看得一清二楚。 “我拍下的拍品丢了，现在还要让我在这里关禁闭？”她撤下了指着谈闻的枪，扑到栏杆边，对着楼下的主持人高声怒吼。 谈闻收起枪，收拢被钻石硌红了的手掌，回头对岑今眨了眨眼。 岑今悄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不错，气场拿捏住了。 这时，吱呀一声，第三间包厢的大门打开了。 一头金色大波浪的茱莉亚在缎面裙外披了件皮草，领着她的三款男模走了出来，脸上满是醉意。 “千隋，别生气。”她歪歪扭扭地走向花臂女人，将手搭在了她结实的肩上，“没有就没有了，我们不要了，反正还没有付款。” 花臂女人，也就是千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低声嘟囔：“说的什么狗屁醉话。” 这两人显然关系匪浅。 岑今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现在细细看来，千隋和茱莉亚的五官竟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千隋的长相更英气，茱莉亚的长相更柔美。 仿生人主持人精确、冷静的声音再度响起：“安保即将入场，希望大家不要离开当前位置，配合接受识别检查。” “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千隋又怒了，一拳砸在栏杆上。 茱莉亚抓住她的手腕：“千隋！” “我是为了谁啊，千寻？”千隋转过头去，皱着眉头瞪大了眼睛，含怒又含怨地看向茱莉亚。 第48章 岑今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已经高高扬起了眉毛——她似乎听见了八卦？ 茱莉亚霎时清醒了，脸色都冷了下来：“不要叫我千寻，我就是茱莉亚,而已。” 看来茱莉亚的本名叫“千寻”。千寻和千隋，大概率是一对姐妹。 “好,茱莉亚,”千隋讽刺地一笑,甩开她的手,“这就是你想要的吧？我拿不到情感屏蔽芯片，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理所当然地继续沉浸在温柔乡里！” “我真是不明白了，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抛下我们的事业不管——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够了,千隋！” 岑今控制住自己八卦的神情不要太明显，但谈闻已经放肆地摆出了一个饶有兴致、耐人寻味的表情。 倒也符合他的人设。 二楼吵得不可开交，一楼的紧张、不满、躁动不安也愈演愈烈。 “这算什么？非法拘禁？” “我的航班还有一个小时就要起飞了！” “真是晦气……” 站在最前面的纯白仿生人将众人一一扫过,然后抬头向二楼看去。 吱呀—— 第五间包厢的大门打开，一把合拢的金属折扇挑开帷幔，穿着黑色大振袖的长发少女从幔下踏出。 她身后的机械骨翼舒展开,带着她升起，又缓缓向一楼降落。 “诸位稍安勿躁,”她的声音像是浸了冰水,清澈而空灵，“我是桜华堂商会会长之女,十六夜。” 大厅正中央的人群纷纷散开,为她让出了一片空地。 “父亲大人在国外工作，不便出席，就由我代表桜华堂商会站在这里,”木屐与地面相触的声音很轻，像一只黑色蝴蝶悄然停驻，“陪大家一起，等到事情水落石出。” 嘈杂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一楼的众人再有不满，也只能暂时咽进肚子里。 商会的千金大小姐都已经表了态，要和他们一起在这里被“非法拘禁”，这种时候，谁也不想做那个给脸不要脸的出头鸟。 十六夜的视线扫过拍卖台上一地的碎玻璃，最终落在 一旁的仿生人主持人身上：“诺亚，让安保入场吧。” 诺亚朝十六夜鞠躬致意，然后按住耳中的通讯耳麦，低声道：“安保队，全员出列。” 岑今浑身一震，她遥遥看着诺亚的嘴唇一张一合，自己的耳中却清晰地响起了诺亚的声音。 大厅中央佩戴白色面具的宾客中、拍卖台两侧的整齐划一礼仪队中、散落在会场各处的侍应生中，都有人默默往前迈了一步。 便衣的安保队遍布晚宴的各个角落。 岑今伸手摸向自己的右耳内侧，耳骨下凹的位置，贴着一片小小的圆形薄片——是微型通讯器。 原来她不是晚宴的侍应生，而是安保队的一员。 她于是也往前迈了一步。 诺亚的指令还在她耳中继续：“来拍卖台处领取扫描镜。” 二楼走廊上谈闻、千隋、茱莉亚三人仍然呈三足鼎立之势，现在不是和谈闻交接的好时机。 岑今悄无声息地转身下楼，一大筐防护镜般的扫描镜被两个正宗礼仪队成员拉到了台上。 安保队员们穿着打扮各异，动作却齐齐整整、井然有序。排着队一个接一个的领取眼镜，认认真真戴上，然后听从通讯器里诺亚的安排，去向不同的区域。 岑今依葫芦画瓢地戴上扫描镜，她眼中的世界瞬间变了个模样。 她的视线能穿透衣物，将物品的轮廓看得一清二楚。电子设备、机械义体的描边是蓝色的，口香糖、巧克力的描边是橙色的，口红唇膏的描边是紫色的、头发的轮廓是黑色的…… 只要一眼，她就能把身边人“看透”。 “岑今，你和楚九负责二楼包厢几位贵宾的检测，可以完成吗？”诺亚在耳中对她说。 她的真实身份是商会安保队成员，那诺亚能认出她，或者说识别出她，这不奇怪。 “可以。”岑今还没回话，一个冷淡的女声先她一步回答了。 她回过头去，发现身后的女人刚摘下属于宾客的白色面具，露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娃娃脸。 说完，她利落地戴上扫描镜，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向二楼走去。 这个楚九看起来很靠谱，说不定能短暂降住二楼那几位祖宗。 岑今于是也点点头，答道：“没问题的。” 不过，她嘴上说着没问题，脚下却往拍卖台正中央，碎了一大半的芯片存放箱走了两步。 在回到楼上之前，借着这个能理所应当地站在拍卖台上的机会，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岑今手中银光一闪，一块写着“有故事”三个字的白色u盘躺在了她的掌心。 是上个副本结束拿到的奖励【海马体u盘】，作用是向目标脑中植入一段5秒内的“思维”。 第53章 她看向一言不发、站在大厅中央的十六夜。 在与十六夜发尾黑色轮廓相接的位置，岑今打开了半透明的传送隧洞。 已经拔了盖的白色u盘从洞里探出头来，触碰到了十六夜摇晃的发尾。 【道具生效条件已达成】 【为目标植入思维：允许安保队员岑今检查芯片存放箱】 岑今动作很快，在眼前系统光幕弹出的同一时间，指尖就已经贴上了残存的半个芯片存放箱。 熟悉的战栗感从底座传来，接近于透明的逆时针漩涡从指尖荡开，她缓缓向左滑动手指——左滑快退。 “你在做什么——” 诺亚惊诧的尾音还没落下，十六夜就出声打断了他：“是我让她检查箱体的。” 成功了。岑今一心二用地听着身后两人的交谈，心想。 满地的玻璃碎片渐渐飘浮起来，像是放映倒带一般向残破的芯片存放箱飞回去。 她要逆转芯片存放箱的“时间”，看到玻璃碎裂那一刻的情形。 细小的碎玻璃一片片拼合、复位，玻璃罩渐渐显现出最初被击打的裂痕。 不是子弹击中玻璃后，涟漪般荡开的裂痕；而是一道道交错的、平直的裂痕，像是以极快的速度，用砍刀、利斧或是激光武器反复劈砍玻璃罩，最后让它四分五裂。 旁人只能看见碎片在空中飞舞，又依照玻璃罩的原貌拼合，但她却能清晰地看见每一片碎玻璃移动的轨迹。 岑今长长吐出一口气，手指向右一滑。 在诺亚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好不容易拼好的玻璃罩又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主线任务：找回失踪的芯片“水仙”】 【完成进度：5%】 任务进度动了。 起码她现在能有意识地去寻找攻击玻璃罩的武器了——刀、斧，或是直线型激光武器。 考虑到防弹玻璃的硬度与韧性，激光武器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做完了这一切，岑今一脸气定神闲地向诺亚点头致意——她要功成身退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就让诺亚自己去猜吧。 她走向仍在原地没有动作的十六夜。 “小姐，我已经检查过了，目前可以确定玻璃罩是人为损坏的，但暂时还看不出更多的线索。”做戏做全套，她需要向十六夜汇报一些无关痛痒的信息。 十六夜向她颔首，似乎并不打算开口。岑今于是学着之前诺亚的样子，对十六夜鞠了一躬，然后向二楼走去。 在她的身后，十六夜脸上的茫然散去，露出了一点似有若无的玩味笑意。 “这不是很好吗？大大方方让安保看一眼，是谁偷了芯片，一目了然。”谈闻摊手，虽然是对着被拦住的楚九开口，实际上却是在说给千隋听。 岑今上来的时候，不出她所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千隋人高马大的小弟挡在楚九身前，不让她近身；谈闻完全一副竞拍落败的纨绔子弟做派，非要和千隋叫板；千隋和茱莉亚一左一右别开头，谁也不看谁。 看到岑今在拐角出现，谈闻愣了一瞬，然后收起松垮的样子，主动张开双臂，大步迎了上去。 “没做亏心事，自然没必要害怕检查。”他嘴角勾了起来，故意高声道，“来吧，先查我。” 岑今一手推着眼镜，从上到下认真扫了一遍他的轮廓，发现他不仅后腰别着枪，贴着胸口的口袋里还放了把匕首。 镜片挡住了她意味深长的一眼，众人只能看到她一本正经地张口：“检测完毕，无异常。” 谈闻接着激将：“这位千隋女士，你敢吗？” 岑今向楚九靠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这边交给我吧，你先去检查后两间包厢，如何？” 要是楚九进了谈闻的包厢，发现了被他们打晕藏进沙发的侍应生，虽然也能解释，但多少得费一番口舌。 能由岑今来“检查”，那当然是最好的。 楚九点点头，不再和千隋的小弟角力，转身往另一头去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千隋终于开口，视线直直与岑今撞上，嗓音低沉。 她挥开身前的小弟，同样张开双臂，走到岑今身前。 “来吧，”她讥讽地扯扯嘴角，“我说侍应生怎么会取错酒，原来是假冒的。” 岑今心中一跳。 第49章 千隋接着道：“桜华堂把我们当什么人了？还需要处处安插安保来盯梢？真让人恶心。” 岑今松了口气。 千隋的推理,有种过程全对，结果全错的美感。 她刚刚还有一瞬在担心，千隋是不是发现了她的破绽,发现了她和谈闻是在演戏，但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 岑今推着眼镜在千隋身上扫描,随口安抚她：“便衣安保的存在,主要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保障各位宾客的人身安全。” “今天的事情实属意外，但桜华堂绝没有盯梢的意思。” 千隋身上干干净净，除了腰带上插着的左轮手枪,还有右侧小腿骨的金属支架外,没有任何别的零碎物件。 一旁的小弟也是一样。 “检测完毕，无异常。”岑今冲千隋微微欠身，“打扰了。” 千隋哼了一声,又瞪了靠着栏杆好整以暇的谈闻一眼，面色缓和了不少。 岑今又转向茱莉亚，客客气气地开口：“例行检查,抱歉打扰。” “茱莉亚女士就没必要查了，”身后千隋的声音响起,带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这里谁都有可能想要‘水仙’，只有她不可能。” 茱莉亚冷着一张明艳的脸,压根没理她,但主动张开了双臂，配合岑今的检查。 她的身上只有珠宝、口红、香水，甚至连武器都没有。 她带来的三个男模也是一样的干净,而且很有自我管理意识，兜里装的净是一些口喷、糖果之类的小物件。 “检测完毕，无异常。” 岑今又在千隋的虎视眈眈之下，去前三间包厢里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 都是一模一样的规格，除了茱莉亚的包厢里零星有几件诸如戒指、毛毯的杂物，另外谈闻和千隋的房间，干净得就像是没人呆过一样，看不到一点儿异常。 千隋和茱莉亚这对姐妹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她们身上既没有芯片，也没有岑今暗自搜索的直线型武器。 “检查完了？查出什么问题了没有？”千隋出声问道。 岑今摇摇头：“诸位可以各自回包厢休息，稍作等待，我们一定回找回‘水仙’的。” 当然，这里的“我们”，指的不是桜华堂，而是她自己，再加上一个谈闻。 话音刚落，二楼走廊另一头忽然一阵骚动。 尖叫声击碎了全场安保检查的井然秩序—— “死人了！死人了！” 岑今脸色变了变，遥遥和谈闻对视一眼。 茱莉亚像是厌恶地拧起了双眉，带着有些惊慌的三位男模回到了她的三号包厢，然后重重合上了门。 她不喜欢争执，更不喜欢死人，这些东西很不优雅，她不想关心。 岑今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动用传送隧洞，只是加快了步伐向走廊另一头走去，谈闻和千隋跟在她身后。 “退后，都别过来！”四号包厢大门敞开，楚九拦在门口，厉声喝道，“不要破坏现场！” 门外站了几个侍应生，还有一圈伸长了脖子往里看的宾客。 ：= 门里，一个身形单薄的男人扑倒在血泊里，他的脖子中间有一道很深的豁口，那大概就是致命伤。 岑今看清楚了，这就是四号包厢的主人，那个戴单片眼镜的斯文男人。 她还看到，男人的侧颈内部，显示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发着金光的轮廓，和“水仙”芯片的形状一模一样。 一楼大厅也传来喧哗，诺亚和十六夜还没有赶到，她皱着眉向楚九套话：“天呐！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摇铃一直没人应，就联系诺亚开了包厢解锁的权限，打开门就是……这样的场面。”楚九紧抿着唇，往包厢里看了一眼。 “死者已经确认是四号包厢的贵宾，维克托。包厢里没有设置监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那里有芯片。” 她伸出手指，隐晦地指了指维克托的脖子。 旁人可能发现不了，但她和岑今戴着扫描镜，维克托身上装着哪些零件，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水仙’吗？”岑今继续套话。 楚九看着冷淡，却是个一心打工的实心眼，直接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把情况全告诉了她：“看形状就是‘水仙’。我没有进去，怕破坏现场，诺亚和十六夜小姐很快就上来，我们先稳住局面。” 岑今于是摆出一脸深明大义的神情，伸手一挡，挡住了想要上前的谈闻。 谈闻就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你们说什么？‘水仙’在这里面？”千隋不知道是听力超群，还是求芯片心切，居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岑今和楚九悄悄话里的关键词。 第54章 她毫不在意地推开岑今和楚九的手臂，就要往包厢里走去。 “千隋女士，还请您留步。”十六夜清泠泠的声音响起，机械骨翼唰地张开，拦在了千隋和包厢大门之间。 她让诺亚留在一楼大厅主持大局，自己亲自上楼来到案发现场。 “等我们检查过后，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她的眼神很平静，不见慌乱，也不见紧张，“您贸然进入，要是不小心破坏了线索，那就不好了。” 说完，她没有给千隋开口的机会，立即带着岑今和楚九进了包厢。 大门在她们身后合上，隔绝了门外一众人各怀心思的目光。 “十六夜小姐，芯片就在那里，”楚九小心翼翼地绕开血迹，向死者维克托的侧颈处一指，谨慎道，“扫描镜显示的轮廓与‘水仙’高度相似。” 岑今落后她们两步，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维克托脖子中央触目惊心的伤口上。 那道伤口光滑、平直，在她的脑海中，渐渐与玻璃罩受击时的裂痕重合。 十六夜抖开折扇，挡在口鼻前，弯下了腰。 岑今在目光触及那把折扇时呼吸一滞。 扇子的两侧大骨中间各有一道竖直的凹槽，大约是食指的长度与宽度。岑今知道，这不是为了艺术的造型装饰，而是常见的激光发射槽口的设计。 直线型的激光武器，出现了。 在扫描镜的遮挡下，岑今看向十六夜的眼神陡然警惕起来。 维克多已经死了，和芯片的生物链接断开，十六夜用长而尖的指甲一拨，芯片就从他的侧颈的接口处掉了出来。 “确实是‘水仙’，只可惜——”十六夜用指尖一点点抹去芯片沾上的血迹，仔细查看，“已经被维克托先生绑定过了。” 像这种品级的芯片，一般都只能与一人绑定，无法重复使用。 楚九怔怔地问道：“小姐，是四号包厢的客人偷走了芯片吗？” 失窃的芯片找到了，但已经失效了；出现了一个值得怀疑的嫌疑人，但已经死了。 包厢内的场面，似乎是在昭告众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但真的到此为止吗？楚九有点不信，岑今百分百不信。 十六夜没有回答楚九的疑问，却将芯片举至岑今眼前，轻声对她说：“你看。” 岑今的眼神仍然停留在十六夜身上，她怀疑是自己神经质了，十六夜的表情明明没有变化，她却莫名觉得，十六夜在对她笑。 她咬住舌尖，尽力让自己不要流露出任何不该有的情绪，然后摘下了扫描镜。 没有了对轮廓的过分强调，芯片的细节在她眼前清晰地展露。 芯片的神经接口处，有明显的使用痕迹。 而且，作为一个常年混迹垃圾场捡废弃零件的修理工，她可以肯定，这块芯片已经接入有一段时间了，这绝对不是一块“新鲜”的芯片。 “你看，是已经绑定过了，对不对？”十六夜直视着岑今的双眼，问她。 岑今垂眸，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她想起刚进入副本时，诺亚介绍绝版情感屏蔽芯片“水仙”，说全球仅存两枚； 她想起之前给维克托送酒时，他平静得过分的语调。 从维克托脖子上卸下来的“水仙”，不是今天拍卖的“水仙”，而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另外一枚“水仙”。 岑今觉得，十六夜是知道的。 “他的光脑没有锁定，这里有一段备忘录，编辑时间是二十分钟前，就是会场停电的那段时间。”楚九的声音响起，她从地上起身，捡起了泡在血泊中的光脑。 她抬头向十六夜看去，十六夜下巴微点，示意她念。 “我是个不入流的经济学家，偏执、一根筋，毕生都在追求“理性人”的终极。” “直到情感屏蔽芯片“水仙”现世，我知道，这是仅有一次的机遇。” “我很好奇，彻底屏蔽情感之后，人类的思维将会如何运作？” …… “太神奇了，困扰我多年的问题，竟然真的迎刃而解。” “而我仅有的理性告诉我，此刻，我应当选择死亡。” 楚九念完，一时间，包厢内静悄悄的。 还是十六夜啪地合上了折扇，率先打破古怪的沉默：“所以，维克托先生为了学术理想盗走芯片，又在最终得偿所愿后，决定自杀。” “真是不幸。”她像个照着读本念故事的人，淡淡地吐出最后一句—— “不过，我们可以给千隋女士一个交代了。” 第50章 岑今面上不显,心思飞转。 到目前为止，明面上的故事是： “水仙”成交后，全场忽然断电,芯片失窃； 接着，四号包厢的维克托接入“水仙”后死亡,他的尸体被发现； 最后,维克托的遗书出现,解释了他盗窃“水仙”的动机,还有死亡的原因。 但是岑今还掌握了两条额外的信息： 一是玻璃罩的裂痕和维克托脖子上的致命伤，疑似是同一把武器、用同一种攻击方式造成的；二是维克托接入的芯片，不是今天的拍品,而是另一枚“水仙”。 如果维克托真是自杀,那打碎玻璃罩、偷走芯片的人也应该是他，可是真正的拍品“水仙”仍然不知所踪，而且他也没有再要一枚“水仙”的必要。 如果维克托是遭人陷害,遗书是假的，自杀也是假的，那么有可能知道这一切,甚至策划这一切的人，目前看来十六夜的嫌疑很大。 十六夜到底想做什么？或者说,桜华堂到底想做什么？ 十六夜单手托着芯片,转身向包厢大门走去，楚九紧跟在她身后。 岑今一个人断后,正悄悄在聊天框里和谈闻同步自己的发现。 “千隋女士,久等了。”十六夜施施然推开门，对着门口双臂抱胸的千隋说，也是在告知门口越聚越多的围观群众,“‘水仙’找到了。” “但很遗憾，维克托先生已经接入了‘水仙’芯片。” 一芯片不侍二主，言下之意是，情感屏蔽芯片“水仙”已经失效了，对千隋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 千隋咬紧了后槽牙。 “维克托先生是自杀的，他为他的学术理想献出了生命。” “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也无法进一步追究责任。”十六夜合拢手掌，收起了芯片，“桜华堂将取消本场晚宴24号拍品的交易，退还千隋女士入场及消费的全部金额作为补偿。” 千隋没有回应，脸色铁青，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把一众看热闹的围观宾客晾在了原地。 她直觉这件事有古怪，但在十六夜这里，她看不出破绽。她要自己去找答案。 十六夜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只是将目光转向了众人：“等安保检查全部结束，确认没有问题，会场封锁就会解除。” “很抱歉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体验，桜华堂愿意退还所有在场宾客的入场费用，聊表歉意。” 站在一旁的谈闻挑了挑眉。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有人觉得捡了便宜，有人眼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有人仍一脸愤愤不平。 “辛苦了。”十六夜没有理会，只是对楚九和岑今点了点头，然后翩然离去。 岑今往渐渐散开的人群中扫了几眼，仍然没有找到她设想的“直线型武器”。 也是，除了谈闻和千隋这种有权有势的贵宾，普通宾客要想通过安检带武器进场，恐怕没那么容易。 她看向谈闻，谈闻往一号包厢的方向瞥了一眼。 岑今懂了。她拐进无人的洗手间，然后打开传送隧洞，直接传回了谈闻的包厢。 等了一会儿，谈闻也进来了。合上门，两人神不知鬼不觉，接头成功。 “我现在怀疑，所谓的芯片失窃，其实是桜华堂自导自演。”岑今确认了沙发下的侍应生仍然在沉睡，压低声音对谈闻说道。 包厢内的光幕转播已经切断，两人站在单向可视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宾客等待安保检查的队伍逐渐缩短。 谈闻略一沉吟，然后点了点头：“我确实听说过类似的案例。” “按照你的推论，如果芯片失窃是桜华堂唱的一出戏，我倒是能猜到他们的目的。” 岑今半是肯定半是疑问：“两头吃？” “没错，他们应该已经暗中找好了‘水仙’真正的买家，这是一头。” “另一头呢，是保险公司。”谈闻继续道，“像‘水仙’这种拍品，桜华堂必然投了巨额保险。现在芯片失窃又失效，他们只要能把证据链做好，就有机会拿到保险公司的天价赔偿。” 岑今从来没有亲身接触过这些上流社会的金钱游戏，听得感慨连连。 “骗保案竟在我身边。”原来只在影片里看到过的情节，没想到居然在副本里上演了，“不过，桜华堂大费周章干这么一票大的，是很缺钱吗？” 第55章 “我猜测是他们这段时间急需现金流，于是铤而走险用这种方式套现。”谈闻笑了笑，“你说得没错，确实就是缺钱。” “你们资本家心都黑。”理顺了逻辑，岑今做出总结。 谈闻拱手：“过奖了。” “任务进度上涨了。”他虚空指了指，向岑今报告了一个好消息。 【主线任务：找回失踪的芯片“水仙”】 【完成进度：20%】 搜证推理一大步，任务进度一小步。但无论如何，任务进度动了，起码说明他们的大方向是正确的。 按照这个思路，今天晚宴上发生的种种似乎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玻璃罩是十六夜打碎的，维克托也是十六夜杀的，大小姐在自家地盘上动手，要想藏匿踪迹自然不难。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真正的24号拍品“水仙”，此刻到底在哪里？ 如果她是策划这一场偷梁换柱大戏的人，她不会急着在全场封锁的这个节骨眼儿上转移芯片，而是会把芯片先藏起来，等风波平息，群众的注意力转移，再悄悄将芯片出手。 她之前在心中计了时，全场断电陷入黑暗的时间不过六秒，芯片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当时离芯片存放箱最近的人，除了打碎玻璃罩的十六夜，就是作为拍卖主持人的诺亚。 既然芯片失窃的最终受益方是桜华堂，那么桜华堂重要员工诺亚，与桜华堂大小姐十六夜，当然可以形成同盟。 岑今的目光在一楼游走了一圈，最终落定在一个人身上。 她缓缓开口：“人们的惯性思维会相信，破坏玻璃罩的人，就是偷走芯片的人。” 诺亚主持拍卖晚会，一整晚都暴露在全场的目光之下。他通体雪白，干干净净，所有人都知道，他身上不存在能够击碎防弹玻璃的武器。 因而，他自然地被排除在人们怀疑的目光之外。 谈闻听出了她的意思：“你怀疑芯片是诺亚拿走的。” “准确地说，我怀疑现在芯片就在诺亚身上。” 诺亚是仿生人，岑今透过扫描镜看过去，他身上层层叠叠，全是机械件和电子件的轮廓。 也就是说，他如果把芯片藏在体内的某个角落，即使安保队戴上了有透视功能的扫描镜，也难以精确识别。 简直是天生藏芯片圣体。 * 同一时间，三号包厢。 千隋刚一推门进来，原本围绕着茱莉亚的三个男人就立即退开几步，像老实鹌鹑一样低头在一旁罚站。 “芯片找到了。”千隋压住火气，直视茱莉亚的双眼。 “哦？”茱莉亚眼皮也不抬，百无聊赖地摇着高脚杯，“那你要让我接入吗？” “已经被那个死人接入了，没用了。”千隋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 茱莉亚终于坐直了一点，拿正眼看向千隋，脸上甚至有了笑容：“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动了手脚吧？” “——你未免太看得 起我了。” “可是你认识那个死人。”千隋沉默了几秒，语气带着几分怪异的别扭。 “什么？”茱莉亚现在是真情实感地疑惑了。 “之前我还只是觉得死了的那人有点眼熟，但刚刚我想起来了，”她瞟了身后装雕塑的三人一眼，“你以前和他好过，我见过他。” 千隋细细辨别茱莉亚的神色，见她脸上的讶异不似作伪，才接着道：“是那个戴一副单片眼镜的穷学究。” 茱莉亚回忆了好一阵，终于慢吞吞地开口：“哦，他呀。好像是叫维克托？” 她曾经有段时间，非常迷恋这一款有学问又没地位，郁郁不得志的男人。 她相信这种人一定是特别清高，特别有风骨，特别不愿同流合污，才会让自己沦落到这种境地。 但后来她发现，这种男人一旦获得了她的爱，她的财，就会立刻走向飘飘然，甚至还妄想反过来打压她，用他们的所谓清高与学问，来蔑视她的肤浅与庸俗。 可惜她不吃这套，她只喜欢会在她面前自卑的男人。 这位维克托也是如此，在她清醒之前，她曾经为他花了不少钱—— 等等，她当时是为什么要给维克托花钱来着？ “你说芯片被维克托接入了？”茱莉亚又坐直了一点，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这不合理。” “为什么？” “我之前买过一枚情感屏蔽芯片，送给他做生日礼物。”她解释道，“这个东西刚上市的时候，也没说是限量，价格还没炒起来。我看他喜欢，就托关系买来了。” “你的意思是，维克托本来就接入了情感屏蔽芯片？”千隋蓦然瞪大了眼睛。 “对。他接入之后用他的理性分析，说他的价值要远高于我，”茱莉亚语带讥讽，“所以我喜欢上他是应该的，我为他花钱也是应该的，这份礼物是他应得的。” “所以我把他踹了。”她抚着起伏的胸口，抿了一口红酒。 千隋眉头紧皱，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十六夜还说，这个人渣是为什么学术理想自杀的。” “学术理想？自杀？”茱莉亚听到这两个词，荒谬得几乎令她想要发笑，“精致利己的小人怎么会有理想？” “他说他要去什么商会做投资顾问，这比潜心做研究更有‘价值’——” 千隋打断了她：“什么商会？” 茱莉亚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这我怎么记得。” “桜华堂商会？” “嘶……”她撑着太阳穴回忆了一阵，“好像就是叫这个，你怎么知道？” 千隋默了默：“……你要不看看拍卖会入场券上印着的主办方的名字？” 说完，她的神色阴沉下去。 她的直觉没有错，桜华堂、十六夜，果然有问题。 对了，还有一个诺亚。 千隋的手按上了插在腰间的左轮手枪。 * “不能在这里动手。”谈闻的视线也落到诺亚身上。纯白的仿生人没有别的动作，仍然垂手立在拍卖台上，安静地等待台下检测的结束。 会场里遍布桜华堂的安保，在大庭广众之下强抢主持人，难度太大。 “当然。”岑今笑了起来，“等会场封锁解除，我们悄悄跟踪他。” 第51章 二楼的检查全部结束,维克托所在的四号包厢被激光网拦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之前十六夜的一席话，几乎给这场闹剧拍了板：维克托就是罪魁祸首,而罪魁祸首已经自杀。 于是，一楼的检测队伍沦为流水线走过场的存在,安保员挥手喊“下一个”的速度越来越快,不耐烦的宾客们抖腿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等过场走完,就可以散场了。 “安保检查已经全部结束,感谢各位的包容与配合。”不见十六夜的人影，但她的声音在场中清楚地响起，“会场封锁即将解除,各位可以自行离开。三天内,桜华堂会将入场费用退还至各位的账户上。” “祝大家今夜好梦。” 话音刚落，封住会场出入口的蓝色网格褪去，人群推搡着、如释重负地向通道涌动。 岑今从落地窗前退开两步,摘下了扫描镜。 “诺亚通知，安保队归还装备后可以下班。”她点了点自己贴着通讯器的耳朵，对谈闻说,“我得先把扫描镜和通讯器还了，再去盯着诺亚。” “你暂时先找个地方藏起来,一会儿光脑联系。” 谈闻两指并拢点了点额头,意思是让她放心。 岑今低着头走到诺亚身前，交还薄薄一片的通讯器,又把扫描镜放回拍卖台上的收纳筐里。 诺亚的耳中忽然传来十六夜的声音。 “那位名叫岑今的安保员,她的身份有些可疑。”她淡淡道。 诺亚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例行公事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然而，他主动开口时,语调却温和，让人听不出破绽：“辛苦了，岑今。现在可以下班了。” 岑今不觉异样，只是露出一个恰如其分的礼貌微笑，和身边的安保员一起向出口走去，然后拐进了女厕所。 岑今发现，在这个副本里，厕所隔间是避开众人耳目，开启传送隧洞的好地点。 微光一闪，她迈入虚空；再踏出，眼前是从未体验过的视角。 她传送到了天花板的水晶吊灯顶上。这里有一个形似烛台的承托物可以落脚，吊顶的悬杆还可以借力抓手，方便她稳住身形。 而且，水晶吊灯在诺亚的正上方，又足够庞大，她能透过灯坠的缝隙观察下面的情况，下面的人却不会轻易注意到她，是一个盯梢的好位置。 岑今小心翼翼地呼吸，不让身体出现太大的起伏。 终于，最后一位宾客的背影消失在出口，工作人员也基本退场完毕，灯光暗了下来，拍卖台上的诺亚终于动了。 第56章 他掀开身后深红色的帷幕，径直走向后台。 【和谈闻的聊天】 【岑今】：在哪？ 【谈闻】：一楼西北角男厕所。 真是默契。 岑今在自己身前开了一个传送隧洞，同时，在男厕所门口也开了一个传送隧洞。 再一眨眼，两人成功在帷幕后汇合。 帷幕后的场景与剧院舞台的后台相似，昏暗的空间中堆放着大大小小不同的杂物，一条长而弯曲的通道与外界相连。 诺亚纯白的身影像一条白炽灯带，虽然瓦数不高，但在黑暗中还是能让人一眼锁定。 他正向通道尽头走去。 岑今耐心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然后抓住谈闻的手腕，两人又一次踏进了传送隧洞。 这次出来，视野明亮起来。他们正藏在通道与外界连接处的门框后，外边是一条长长的、空无一人的走廊。 诺亚转身，走进走廊尽头的房间。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门牌上印着两个小字：仓库。 岑今轻轻啧了一声：“要是路阳那小子在就好了。” 以往这种时候，都是让路阳变身小粉花探路的。 这次路阳不在，她又不了解仓库内部具体的构造，直接传送进去风险太大。 “我去门口听听动静吧，给你打手势接应。”谈闻一边说着，一边卷起了衬衫的袖子，尽可能减少衣料摩擦的声响。 “诶——” 他没给岑今拒绝的机会，直接起身轻手轻脚地向仓库大门走去。 谈闻弯腰，将耳朵贴近大门，门里隐约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偶尔还会有“叮”的一声，像是金属相互撞击的声音。 诺亚似乎在拆装什么东西。 几分钟之后，诺亚的脚步声与话语声同时在门后响起：“一切顺利，按原计划交接。” 果然，岑今猜得没错，芯片就在诺亚身上！ 他迅速转头，目光与岑今在半空中交错，还没等他抬手，岑今的传送隧洞就已经准备就绪。 谈闻凭空消失，仓库厚重的大门被诺亚推开。 “他说，‘按原计划交接’。”谈闻靠近岑今耳边，压低了声音。 岑今眼神一凛。 出来之后的诺亚，手中出现了一个保险箱。他提着箱子迈开脚步，目不斜视地经过岑今和谈闻藏身的通道口，向走廊另一头走去 。 诺亚拐了个弯，消失在尽头。 “你觉不觉得，他走得有点慢？”岑今的传送隧洞已经形成，但她在落脚前顿了顿，低声问道，又像是自语。 “就算是陷阱，也得闯上一闯，不是吗？”谈闻微微笑道，“放心，我枪法还不错，不会拖你后腿。” 岑今抿了抿嘴，没有再犹豫，直接跨入隧洞中去。 两人再次现身，是在走廊的拐角处。诺亚拐进的那条走廊十分狭窄，灯光忽明忽暗，他像一道白色的幽灵，向前方缓缓飘去。 陷阱可以是陷阱，也可以是捷径。所以谈闻说的没错，就算是陷阱，他们也要闯上一闯。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迈出了很轻，又很坚定的一步。 他们踏上了那条阴暗的走廊。 “砰！” 身后猛然兴起一声巨响，是走廊入口的安全门轰然落下，从物理上封死了他们的退路。 接着又是滋啦两声，两侧的安全出口亮起晚宴会场同款的蓝色激光网格，被彻底封锁。 他们被“困”在了这条不足二十米的走廊里。 诺亚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谈闻先生，”他仍然遵循接待贵宾的礼节，微微欠身致意，“如果您愿意现在离开的话，我们可以当作没有在这里见过您。” 他们只想解决掉岑今这个隐患，并不想再得罪一位富商。 虽然不知道谈闻为什么会和她一起追来，但如果他能识时务地就此离开，忘记今天晚上的一切，那他们当然乐见其成。 “我愿意？”谈闻捡起了自己纨绔子弟的人设，嘴角勾得浮夸，“我愿不愿意，由这位女士说了算。” 他眼尾扬起，一双深邃的眼睛看向岑今。 “我是她的人。” 岑今被震得五雷轰顶，艰难地瞥他一眼，努力配合接住了剧情：“嗯哼，我不同意。” 她上前半步，挡在谈闻身前，遥遥与走廊另一端的诺亚对视。 “那真是太遗憾了。”诺亚叹了口气，抬起手，打了个响指，“谈闻先生，得罪了。” 天花板应声打开，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缺口。冷风呼啸着灌入，不下十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顺着绳索滑下。 他们戴着智能战术目镜，人手一把改装冲锋枪。接连咔哒几声，保险栓解锁，枪口齐刷刷对准两人。 强大的、蛮横的火力压制。岑今呼吸一滞，她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人群分开，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从中间缓步走出。 他穿一身斯文、考究的棕色风衣，不算短的黑发用发胶梳成利落的背头，内里衬衫领口的折痕完美对称，一丝不苟。 然而他的脸上，却纵横着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眉骨延伸到下颌，像一条盘踞的暗红色蜈蚣。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皮质手套，露出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是真刀实枪、身经百战留下的痕迹。 “自我介绍一下，”男人缓缓开口，嗓音低沉沙哑，“我叫莫里斯。” 他的目光带着戏谑的意味，在岑今和谈闻二人之间来回游移：“看来有两位热心市民，十分关心桜华堂的‘水仙’失窃案。” 第52章 莫里斯应当就是桜华堂在暗中接洽的“水仙”真正买家派来的人。 他顿了顿,面色陡然阴鸷：“可惜，‘水仙’是我的。” 他的话语像是一声令下，两侧黑洞洞的枪口背后,黑衣的打手们齐齐扣下扳机。 火光携着硝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岑今抬手,在她和谈闻面前张开传送隧洞,子弹飞入洞中,又在他们身后重新出现,像一场暴雨，噼里啪啦砸在落锁的安全门上。 莫里斯的眼神变了，不是说这个女人的异能是什么“复原”吗？怎么现在看着又像是空间系？ 弹药像是不要钱似的不停填充,热浪翻腾着滚上岑今的面颊,卷落挂在她下巴上摇摇欲坠的汗珠。 岑今的神情没有波动，一双手掌却已是青筋毕露。 火力太强大了，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隧洞的“空间通道”在超载的炮火中嗡鸣、震颤。 “先用上六面骰？”谈闻在身后低声问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看得出她在勉力支撑。 岑今没有回话，现在还远没到最关键的时候。 她的目光投向被挡在黑衣人身后，只露出了一点白色头顶的诺亚。 现在的地理位置对她不利,她得换个站位。 手掌在虚空中一划，一个全新的半透明隧洞在她和谈闻之间形成。 不用言语,两人一个后退半步,一个前进半步，双双踏入隧洞,然后再一眨眼,凭空出现在诺亚身侧。 黑衣人手中的改良冲锋枪有智能索敌功能，导航捕捉到敌人换了位置，牵引着枪口向后调转——转向岑今和谈闻所载,也就是转向诺亚所在。 莫里斯霍然转身叫停，让黑衣人松开扳机。 岑今刚一落定，视线就锁定了诺亚手中的保险箱。没等众人作出反应，她的右手猛地一拧，【空间操纵】起效，拧断了保险箱的三道锁扣。 箱盖咔哒落下，谈闻正想伸手去夺，可是箱中空无一物。 岑今的心沉了沉。保险箱是障眼法，那“水仙”到底在哪里？在诺亚体内，还是被他留在了仓库？ 诺亚只在岑今出现的瞬间缩了缩瞳孔，此刻已经重新恢复镇定：“岑今女士，你如果只是居心叵测地混入安保队，桜华堂本可以不作追究。 “但你现在还要不自量力地强行抢夺芯片，这件事，桜华堂恐怕无法放过。” 莫里斯上前两步，把诺亚拉到一边角落，低声道：“夜长梦多，让我来。” 岑今对上莫里斯明晃晃写着“我要认真了”的眼神，有点胃疼。 其实诺亚对这条狭窄走廊的物理封锁根本拦不住她，她大可以带着谈闻传送出去，一走了之。 但是芯片的买家和卖家都已视她为敌，不把眼前这些人全部搞定，不论芯片是在诺亚身上还是被藏在仓库，她都无法顺利到手。 岑今又飞快地瞥了一眼任务面板。 【主线任务：找回失踪的芯片“水仙”】 【完成进度：20%】 任务进度一动未动，看来是不得不打这一场硬战了。 莫里斯没有犹豫，双拳骤然紧握，岑今背上忽然像压了五十斤铁块一样沉重。 她的腰猛地折了下去，胸腔被挤压出一阵剧烈的呛咳，甚至有些难以呼吸。 谈闻想过去扶她，双脚却如同灌了铅一般，在莫里斯的控制下被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第57章 莫里斯居然是引力系的异能者，很显然，他能改变周围的引力场。不过，这样霸道的能力，通常都会有作用范围的限制。 莫里斯冷笑一声，带上诺亚一起双脚离地，缓缓升空悬浮。棕色的风衣在他身后猎猎鼓动，像是一张飞扬的披风。 他右臂向下一挥，左右两排黑衣人的手指又重新扣紧了扳机。 子弹冲出枪口，岑今手中银光一闪，多出了一块马蹄型磁铁。是可以吸附半径一米内一切金属物质的【万磁王】。 【万磁王】落入空间隧洞，出现在悬浮半空的莫里斯身侧。织成网的弹雨集体调转方向，向莫里斯和诺亚飞去。 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双手狠狠下压，硬生生用向下的引力抵住了磁铁向上的吸力。 子弹悬停在半空中嗡嗡震动，岑今和谈闻浑身一松——果然，莫里斯的能力是有限制的，他忙着对付向他飞去的子弹，就顾不上地上的两人了。 磁铁的生效时间只有30秒，岑今必须抓住这30秒的空档突围。 岑今唤出【雷神之锤】，把意识力调动到极致，除了原本“存放”磁铁的隧洞，又一连开出了六个隧洞，一个在身前，剩下五个相互等距，将半空中的莫里斯围了一圈。 她扛起大锤，纵身跃入身前的隧 洞，身影在莫里斯正前方的隧洞中一闪。 莫里斯的额上渗出汗来，他下意识向前出拳，岑今的身影却倏地消失了。 他几乎要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并不是。 岑今在隧洞的“空间通道”里回退一步，重新传送，从莫里斯身后的隧洞中现身。 “当心身后！”诺亚急急开口，然而已经迟了。 岑今没有反重力加持，要想从隧洞中迈出，滞空的机会只有一瞬。 她用力挥动滋啦带电的大锤，借着惯性将自己向前带去。 双脚离开隧洞，她开始下落，但锤头已经重重顶上了莫里斯的后脑，那一片皮肉在瞬间豁开，散发出烹饪蛋白质的焦香。 莫里斯眼白向上翻动，但居然一声也没吭。 岑今携着重锤落回地上，双腿被震得发麻。半空中磁铁的银色光芒熄灭，【万磁王】的时效到了。 没有了磁铁吸力的对抗，密密麻麻的子弹在莫里斯的重压下加速度下落，岑今一把将谈闻拽到身前，头顶张开一片传送隧洞，把冰雹似的子弹送走。 与此同时，她听到耳边“砰”的一声巨响，惊诧地转过头去。 谈闻那把花架子镶钻手枪的枪口正冒着缕缕白烟。 空中，莫里斯闷哼一声，捂住了胸口。鲜红的血液浸透衬衫，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来，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谈闻一枪射中了莫里斯的左胸，他的枪法还真的挺不错的。 莫里斯维持不住引力场，和诺亚一起砸了下来。 但他还没有输。 他嗬嗬地吸气，狠戾的眼神扫过有些茫然的黑衣人，他们齐齐震了震，立即懂了他的意思——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两人杀了。 头顶的子弹雨刚刚下完，谈闻还没来得及转身给黑衣人们一人一枪，身后新一轮的枪声就又响了起来。 黑衣人再一次扣下了扳机。 岑今的太阳穴突突的痛，这是身体在警告她，刚刚异能使用过度了。 她回身，迎着冲锋枪的火力张开隧洞，一口又长又无奈的气缓缓吐了出来——还有完没完了。 手下的隧洞像是信号不好一样闪了闪，被吞噬的子弹重新出现，向他们近了几寸。岑今指甲狠狠掐进手心，这才又重新堪堪稳住。 谈闻又干脆利落地砰砰给了莫里斯两枪。莫里斯倒在地上，胸口、腹腔开了三个血洞，虽然还在试着挣扎，但离死也不远了。 诺亚在一旁冷眼看着，额角的呼吸灯快速地一明一灭，似乎是在与外界联系，但迟迟没有成功。 “我还有四枪可以打，你把我传去他们身后，起码能消灭四个人的火力。”谈闻皱眉紧盯岑今颤抖的双手，这样僵持下去，先撑不住的恐怕是她。 现在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看来是得让细皮嫩肉的谈老板冒个险了。 岑今正想点头，天花板忽然砸下来一块，正好砸在两个黑衣人头上。 接着，三把机枪从天花板的缺口里探了出来，左右旋转着，毫不留情地开火。 交织的子弹天罗地网般笼罩下来，黑衣人还没来得及动作，一蓬又一蓬的血雾已经在身体各处噗呲炸开。 黑衣人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接连委顿在地，没了声息。变故来得太突然，有的人甚至手指都还紧扣在扳机上没有松开，指节惨白。 岑今挥手撤下传送隧洞，太阳穴的刺痛终于能缓和几分。 她打开任务面板，看到了一个好消息： 【主线任务：找回失踪的芯片“水仙”】 【完成进度：50%】 干掉了“水仙”的买家，就相当于在找回芯片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半，很合理。 机枪的轰炸声渐渐停下，天花板上的人啧了一声，抓住天花板的边缘把身体甩了下来。 走廊里仅剩的三个活人一起看过去——龙纹花臂、金色短发、一张没有表情的臭脸，是千隋没错。 “终于找到你们了。”她抖了抖被机枪震得发麻的手臂，掀起眼皮扫了一圈，先是落到岑今身上，“你不仅不是普通侍应生，也不是普通安保员。” 刚刚岑今一个人挡在漫天弹雨前的样子，她在天花板上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她又转向谈闻：“你果然是要和我争芯片。怎么？掏不出钱，现在打算明抢了？” 岑今刚松了口气，此刻又提了起来。刚刚的千隋还能算是“友”，但现在听起来，是又要与他们为敌的意思啊。 最后，千隋的目光锁住角落里的诺亚：“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芯片失窃，根本就是你们桜华堂自导自演！真是好一出大戏。” “我有证据，维克托身上搜出来的芯片是另一枚‘水仙’，压根不是今天拍卖的‘水仙’。”她危险地眯起眼睛，“老实交代，你把拍卖的‘水仙’藏哪了？” 第53章 诺亚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岑今突然回过味来。 她之前和诺亚的全部接触，只有领取扫描眼镜时的一个照面。诺亚是怎么发现她的异常，甚至做好准备在这条走廊围剿她和谈闻的？ 更大的可能,不论是在使用【海马体u盘】的时候，还是在检查维克托尸体的时候,总之,是十六夜发现了她的破绽,然后把这件事交给了诺亚处理。 桜华堂要出手芯片,十六夜是策划者，诺亚是执行者。 现在诺亚这边的执行出了岔子，不仅没有解决掉她和谈闻,还迎来了千隋这个不速之客。 他陷入被围困的局面,必然会第一时间联系十六夜想办法解围。 那十六夜呢？为什么诺亚的后手迟迟没有出现？ 先前在四号包厢调查现场的时候，信息量太大，她没来得及细想。 现在回忆起来,十六夜当时的举动就有些古怪——为什么要单独把芯片举到她的眼前让她观察，还要让她确认这块芯片已经绑定过了？ 明明这么做会有暴露的风险，而恰巧岑今又是内行,看出了维克托那枚芯片陈年的使用痕迹。 明明十六夜可以做到让桜华堂的计划更加没有漏洞。 “说话！”千隋的一声低吼打断了她的思绪。 岑今看过去，千隋单手箍住诺亚的脖颈,毫不留情地把他按到了墙上。 仿生人不会因为被掐住喉咙而窒息,但只要千隋的手劲够大，完全可以直接捏烂诺亚脖颈处的元件与连接电路。 所以掐仿生人脖子和掐人脖子一样,都具备一定的威胁效力。 她的五指一点点收紧,诺亚在额角的呼吸灯一阵剧烈闪动之后，终于开口：“就在我身上。你要是有自信能找到的话，那就来找吧。” 千隋骤然松手,诺亚再一次砸到了地上。 他踉跄两步，重新站得笔直：“不过像你这么粗鲁，恐怕什么时候把芯片砸烂了，自己都不知道吧。” 他也在威胁千隋，告诉她想从自己身上找到芯片，还想找到完好无损的芯片，没那么容易。 千隋抿起嘴，神色阴晴不定，岑今的眼睛却亮了——芯片真在诺亚身上，这下好办了。 小小仿生人，她拆起来不在话下。 她眨眨眼睛看向谈闻，谈闻心领神会，手中立即浮现出一枚金色的骰子。 是时候用增幅了！她要最精确地感知到诺亚身体中的每一处空间，然后直捣黄龙，“一击毙命”。 旋转的六面骰缓缓停下，运气不错，朝上的那一面刻着数字“3”。 虽然没摇到最大的“4”，但三倍也已经足够，她对自己的能力 有信心。 谈闻一抛，金光在岑今的胸口处碎开，她的意识力铺展开去，眼中所见的世界渐渐发生了变化。 第58章 她像是再一次戴上了扫描镜，甚至比扫描镜还要清晰。 她能一层一层地“看清”诺亚身体中的每一个零件、每一个组织，这一层解析完，再显现出下一层，而不是轮廓重峦叠嶂的描边。 诺亚体内的“空间”，实心的部分是浅色的，空余的部分是深色的，哪怕是最微小的零件，形状也显示得一清二楚。 岑今一层层深入，属于外壳的那一层，没有；属于皮肉的那一层，没有…… 她的目光像一只探查钳，终于，在“脏器层”，发现了指甲盖大小的“水仙”。 如果与人类的器官分布类比，那么“水仙”就是在诺亚的胃中——他把芯片吞了下去。 岑今藏住心中的激动一丝不露，背在身后的右手凌厉地一握，精准利用周围空间的膨胀与挤压，捏爆了诺亚后脑处的电池组。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上一秒诺亚和千隋还像斗兽场中的两头野狼，目光在半空中激烈交战； 下一秒，“啪”的一声脆响，诺亚身体上流淌的光芒在瞬间熄灭，他抱起的双臂垂落下去，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塑料模特。 千隋挑起了眉毛，陡然转向岑今和谈闻：“你们搞的鬼？” 谈闻摊手，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岑今深吸了一口气，语速很快：“我知道芯片在哪，我也能完好无损地把它取出来。”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千隋，“我必须暂时持有芯片。” 她对“水仙”毫无兴趣，但她需要“水仙”，直到系统判定任务完成为止。 “还剩35秒，你点头，我就开始。” 千隋被她连珠炮似的一串话砸得有点懵，她没弄清楚前因后果，但她听明白了眼前这个假冒安保员的女人，有能力从诺亚身上找到芯片。 至于芯片找出来之后到底归谁，那可不是靠这个女人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决定的。 她会抢。 “行，可以。”千隋松开紧拧的眉头，装作勉强地点了点头。 还剩30秒。岑今已经站到诺亚身边，准备开工。 她的意识力探向诺亚的两片肩胛骨中间，那里有第一个锁扣。 她右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拧，“咔哒”一声，锁扣断裂，仿生人背部的一整块机盖弹开，显露出内部的机械结构。 她又伸手探向背心处的钢架，全身的空间集中在她的手掌上，异常活跃地起伏跳动。 岑今五指握住支撑起仿生人后背的米字型骨架，小型的黑洞在她指间形成，舔舐着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金属材料。 黑洞将金属一点点溶蚀、吞没，就像上个副本中，吞噬最后的粉色大脑一样。 不消片刻，米字型骨架的中央就被溶出了一个圆形的空洞，大小刚好能让岑今的手臂通过。 她伸手进去，指尖抵到又一块盖板——这就是诺亚“胃部”的盖板，芯片就藏在盖板后边的空间内。 手掌贴上盖板，金属就在她手下一点点消逝。 通道打开，岑今收起空间壳，手臂继续推进，直到指尖触到那冰凉的、薄薄的一片。 她将手抽了出来，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这个夜晚全场的焦点——芯片“水仙”。 【主线任务：找回失踪的芯片“水仙”】 【完成进度：90%】 千隋还没有动作，一条长鞭忽然斜刺里出现，发着光的鞭身扫过岑今的双手，泛起一阵触电般的麻痹感。 岑今的手指在瞬间僵直，细长的鞭尾灵活一卷，轻松从她指尖卷走了芯片。 缺了一块的天花板洞中挂下来一截裙摆，然后是两只高跟鞋被扔了下来。 没人看清是怎么动作的，茱莉亚已经稳稳落地。她光脚踩在走廊冰凉的地板上，手中提着那条会发光的长鞭。 她是和千隋一起来的，那三把机枪里，两把是千隋的，一把是她的。 她一直藏身在天花板上。 千隋和岑今同时向前扑去，但谈闻眼疾手快抓住了岑今的手臂，摇了摇头。 “进度已经走完了。”他低声说。 他一直开着任务面板，看得一清二楚。 不是芯片被抢走了，才导致任务进度卡在90%，而是岑今拿到“水仙”之后，任务进度就稳稳地停在了90%。 岑今一愣——已经找到了“水仙”，但任务还没结束？ 走廊那头传来“嚓”的一声。 茱莉亚抓起一只被她扔下的高跟鞋，又细又尖的鞋跟狠狠砸向被鞭尾卷放在地板上的芯片“水仙”。 千隋晚了一步，手指刚勾住长鞭，怔怔地盯着地上裂成了两半的芯片。 茱莉亚抛开鞭子，捋了捋因为动作而有些凌乱的金色大波浪。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一句话说得风轻云淡：“就让情感屏蔽芯片彻底绝版吧。” “茱莉亚！”千隋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她。 “千隋，你没有见过维克托接入芯片后的样子，但我见过。” “他如他所愿，变成了一个不受任何情感干扰的，完美的理性人。” “他无所谓我，无所谓父母，甚至无所谓他自己。” 岑今和谈闻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静静看眼前姐妹的对峙。 茱莉亚上前一步，将千隋的手拉到自己掌中。 “如果我接入‘水仙’，我是会忘记夜店、男人、酒精，忘记那些在你看来声色犬马、一晌贪欢的东西。” “但‘情’，从来都不止有爱情。”她抚过千隋的手心，那里满是枪茧、伤疤，与陈年的瘢痕，“我还会忘记我们之间相依为命的亲情，忘记所有曾经善待我的人，对我的恩情……” “千隋，这是你想要的吗？” 千隋绷直了嘴唇，试图掩盖根本控制不了的颤抖，良久，才开口道：“那千氏——” 茱莉亚打断了她：“建立在斗争与暴力上的家业，我们必须要继承吗？” “千隋，□□、合同杀人，帮忙转手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这真的是你想做的吗？这是你引以为豪的事业吗？” 岑今之前猜得不错，千隋千寻这两姐妹，果然是有点帮派背景。 “千隋，你也可以不姓千。”茱莉亚垂下眼眸，拇指擦过千隋的脸，指腹忽然间沾到一点湿意，“我们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吧。” 第54章 “我记得小时候你说,长大了想做老师。”茱莉亚勾起嘴角，“现在正经老师是做不了了，或许可以试着做个健身教练？” “够了！”千隋一头金色短发几乎要炸起来,她回想起小时候玩过家家每次都要扮老师的自己，一阵羞耻涌上心头。 茱莉亚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笑眯眯地摸着千隋的头给她顺毛。 解决了情感屏蔽芯片这个恶心人的玩意儿,又有望说服妹妹金盆洗手,她现在心情大好。 千隋悄悄吸了吸鼻子,然后扭头对岑今说：“‘水仙’我不要了，你不用给我了。” 谈闻正掸着衬衫领口的灰尘，听了千隋这话,笑得真情实感：“你觉得我们还会想要这样的‘水仙’？我们也不要,送给你姐姐吧。” 茱莉亚已经重新踩上了高跟鞋，闻言立即把裂成两半的芯片又踢远了一点。 岑今的目光移向在高跟鞋鞋跟下惨遭分尸的芯片“水仙”，沉默了。 都裂成这样了,不管谁想要，都已经没用了。 不过，比起这一枚已经完成了90%使命的芯片,她现在更关心任务剩下的10%，究竟在哪里。 “出去吧,出去再说。”岑今叹了口气,“我来开门。” 走廊入口的安全门上的是地锁，岑今眯着眼瞄准门板与地面交接的地方,在半空中伸手一转,地锁的卡扣就断成了两截。 千隋听到机簧弹开的声 音，主动上前。她右臂肌肉鼓动，上头的龙纹纹身栩栩如生,仅凭单手发力，就把厚实的门板推了上去。 岑今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门外明亮的光线照进来，一片茫茫的冷白中，安静站着个黑色的人影。 她的大振袖垂在身侧，长而宽的袖口遮住五指，一张素白的脸上，竟然冰消雪融般的露出了一点微笑。 是十六夜。 走廊里的几人和十六夜乍一照面，明显都愣了愣。 她为什么在门口？她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岑今脑中忽然如电光般一闪——主线任务可没有说，失踪的芯片“水仙”，只单单指这场晚宴的压台拍品“水仙”。 属于维克托的那枚被十六夜拿走的“水仙”，不也是失踪的芯片“水仙”吗？ 岑今倏然抬眼，却发现十六夜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到了走廊中央碎成两半的芯片上。 千隋也发现了，但她的脑袋已经是一团浆糊。 芯片砸坏了算谁的？她那竞拍的5200万还该不该付？她不想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她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第59章 茱莉亚没有动作，千隋于是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我们打算走了，麻烦借过。” 十六夜收回眼神，侧开身，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再见。” 再见，希望你自由。 她轻敛如鸦羽般的长睫，心想。 千隋拉着茱莉亚快步离开，茱莉亚还多回了两次头，给十六夜留下一串好奇的目光。 走廊门口只剩下岑今、谈闻，还有十六夜三人。 “芯片已经被毁掉了吗？”十六夜虽然在发问，语气听起来却像是个肯定句。 岑今点点头。 她没有气愤，也没有失望，反应比岑今预料的平静了数倍不止。 她说：“好。” 岑今的头有点痛。这一晚上又是动脑，又是动手，她也累了。 她看了谈闻一眼，谈闻脸上的意思很明显：最后那10%，可以放手一搏。 很巧，岑今也是这么想的，她觉得十六夜似乎没有恶意。 她于是同样直截了当地问道：“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维克托的‘水仙’芯片，现在在哪儿？我想去看看。” “你果然发现了。”十六夜仍然很平静，像是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维克托先生的芯片已经使用了两年，你仍然需要吗？” “我有任务在身。”岑今没有多说。 她觉得，维克托的芯片对十六夜，对桜华堂都没有什么价值，十六夜又没有对她发现真相表现出意外，应该不会拒绝她这个不算过分的请求。 十六夜没有说话，转身缓步向外走去。 岑今跟上，谈闻殿后，三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她有些感兴趣地打量十六夜收拢在背后的金属骨翼，展开有近两米的宽度，合拢时却很服帖，像小鸟的翅膀一样，紧紧贴在后背上。 骨翼的造价昂贵，但在实际的飞行功能与安全性上，连价位少一个零的小型飞行器都比不上，在现实世界中，都已经快停产了。 岑今想不出十六夜给自己装一对骨翼的理由，可能是有钱任性吧。 “对了，诺亚在那条走廊里。”回到拍卖会现场，再次踏上拍卖台，岑今忽然就想了起来，“你们给他换个电池修修，拼回去还能用。” 她当时是想让他停止运作，所以只对电池组暴力了点儿，别的地方，比如神经元件、储存器之类的，都还是好好的。 “明天再说吧。”十六夜清泠泠的嗓音中似乎带上了几分愉悦，“让我享受这个夜晚。” 桜华堂的计划破产，大小姐不仅不着急想办法弥补，甚至还能愉快“享受”。 岑今心头的疑惑又一次升起——十六夜好像对这场“水仙”的交易，并没有那么上心。 “你们桜华堂的交易失败了，你打算怎么办？”她问道。虽然这问话乍一听像是挑事，但实际上，她不是讽刺，也不是挑衅，只是单纯的好奇。 “不是‘你们桜华堂’。” 十六夜顿了顿，继续道：“希望有一天我能告诉你，桜华堂是桜华堂，十六夜是十六夜。” 她这次没有张开翅膀，而是带着岑今二人，一步步踏着楼梯上楼。木屐与地板碰撞的声音被地毯吞噬，只留下闷而轻的咚咚声，像是谁的心脏在安静跳动。 “比起帮助桜华堂的交易顺利进行，我更想知道，多大的‘意外’，才足够让事情偏离父亲大人的计划。” 十六夜走在他们前面，岑今和谈闻不约而同地抬头向她看去。 岑今之前所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此刻都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十六夜是故意的。 在四号包厢里，她是故意把芯片举到她眼前，让她近距离观察，看她是否会发现破绽； 她让诺亚留意自己，又故意不接通诺亚的联络请求，只是静静地在走廊外等待事情的结果。 岑今就是她想要测试的“意外”。 她于是知道，拥有岑今这样的力量，就可以拥有挣脱桜华堂的机会。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普通安保员的？”岑今在身后问她。 “在你检查芯片存放箱的时候。” 十六夜从小就有异于常人的感知力，当时岑今对她使用了【海马体u盘】，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允许岑今检查芯片存放箱”的念头是如何产生的，却本能地察觉到了异常。 她觉得这个安保员身上，一定有秘密。 岑今叹了口气，原来那么早就被发现了，亏她兢兢业业装了那么久安分守己安保员。 十六夜用折扇挑开帷幔，又打开神秘的五号包厢的大门，让两人入内。 五号包厢大概是十六夜的专属包厢，虽然里面的陈设和其他几间包厢基本相同，但所有墙壁、家具、摆件的颜色，都是纯白色。 纯白的茶几正中央，躺着一枚黑色的、指甲盖大小的芯片，上面还依稀可见几滴凝固的血痕。 “就在那里。”十六夜用折扇点了点茶几的方向，没有上前，“你们想要的话，就拿去吧。” 反正关于“水仙”的交易已经失败了，她不介意让事情乱得更彻底一些。 岑今拿起芯片，又把芯片递给了谈闻。 系统自带的五彩烟花同时在两人眼前炸开： 【主线任务：找回失踪的芯片“水仙”】 【完成进度：100%】 「恭喜你挥开重重迷雾，在错综复杂的棋盘上步步为营，抵达最终的真相，为“水仙”的故事找到了答案。」 谈闻把芯片放回了桌上，摇头道：“我们也不需要了。” 他们已经得到了最后10%的答案。 岑今终于打开了直播界面，弹幕早就被一模一样的“完结撒花”刷屏，她恍然意识到自己这场副本几乎没想起来直播。 还是演安保员演得太沉浸了，她都快忘记自己其实是个主播了。 十六夜注视着芯片落回桌面，缓缓张开了身后的黑色骨翼，像一只鸟儿悠闲地舒展翅膀。 她很久没这么轻快的心情了。 “退出”键已经弹了出来，岑今没有按，而是笑着将手指搭上了十六夜的骨翼：“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大小姐？” 十六夜有些疑惑地抬眼看她，表示默许。 “你喜欢小鸟吗？” 十六夜微微笑了起来：“我喜欢飞鸟，它们只要张开翅膀，就能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无需多言，岑今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身不由己的笼中雀，每晚都会做一个飞鸟的好梦。梦里没有鎏金的樊笼，只有无穷无尽的天空，和掠过面颊的、自由的风。 “飞吧，十六夜。”岑今定定地看进她的眼睛，“你会飞出这一方天地的，你会飞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千隋可以，茱莉亚可以，十六夜也可以。 她们值得更广阔的天地。 谈闻垂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余波未息的震动。 第55章 按下退出键,纯白的五号包厢消失不见，金碧辉煌的晚宴会场消失不见，眼前向她挥手的十六夜也消失不见。 在意识回归现实前的那一段黑暗里,岑今第一次感到有些不舍。 不知道这个副本里的世界是否会像之前的智械博物馆那样，继续运行下去。她希望十六夜、千隋和茱莉亚,都能得偿所愿。 【恭喜通关副本「理性人拍卖会」】 【结算打赏值：34208】 【当前打赏值可兑换为17,100新币,是否兑换？】 岑今觉得,英菲尼迪可以上线一个“下次默认此 选项”的功能，这样她就不用每次都点一遍“是”。 这次副本没顾上直播，打赏值虽然比不上上个副本,但她也已经满意了。 【工资50,000新币，已到账】 【打赏值兑换17，100新币,已到账】 悦耳动听的钱币落袋声在耳边3d立体环绕回荡，岑今愉快地打开了账户，显示余额为245,688新币。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场副本结束,她就可以还清英菲尼迪帮她垫付的三十万赔款了。 在这之后,她打算再进两三次副本，快速给自己攒点家底,然后就辞职回家,专心研究点小发明，潜心提升自己的机修手艺。 不过，在辞职之前,她要先搞清楚模拟舱副本直播影响观众记忆的问题。 本来这次加班是抱着进副本找线索的念头，但除了拍卖会场景疑似与谈闻的记忆有关之外，这个副本中并没有出现额外的异常。 比起上一个副本诡异离奇的粉色大脑，这个副本提供的信息有些太“温和”了。 她决定这两天就去探一探公司基地神秘的地下六层。 【副本完成度计算中……】 【副本完成度：100%】 【奖励特殊道具：理性人小纸条】 「一张神奇的小纸条。遇到难题时，可以向它倾诉，理性人小纸条会为你提供一个符合利益最大化的选项。24小时内仅可使用1次。」 第60章 听起来是一个“锦囊妙计”类的道具，不过它提供的这个选项到底靠不靠谱，还是得亲身试试才知道。 系统通知终于弹完了，岑今从模拟舱中起身，一头扎进沙发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咱们工人有力量（5）】 【林思妍】：48岁铁血修理工人！运气不好的赌徒！ 【林思妍】：我发现你们两个背着大家偷偷内卷诶 【林思妍】：[鄙视] 她正朦朦胧胧要入睡，一连串消息提示音把她从迷离的边缘拽了回来。 岑今瞥了一眼，是林思妍在工人群里发了消息，看来她已经回到公司基地了。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谈闻你好，运气不好的赌徒。 【谈闻】：你好，48岁铁血修理工人。[握手] 【姜月月】：狼狈为奸。 【林思妍】：我在外面无聊去搜了直播 【林思妍】：结果在修理工人的直播间看到了谈老板，在赌徒的直播间看到了队长大人 【林思妍】：你们被我抓到了哦！ 这场副本不仅岑今没开直播界面，谈闻也没开，所以他们俩的直播间都没有出现自拍视角的个人镜头，但由于同处于一个场景，画面中时常会出现对方的身影。 他们几个交换的是真名，没有交换过直播间的名字，所以林思妍是在f站上大海捞针，意外捞到了他们两个。 岑今翻身瘫在沙发上，想象了一下林思妍对着两个直播间仔细研究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我们这种行为是不对的，大家不要学习 【岑今】：放假期间严禁加班！ 【林思妍】：请队长自罚三杯谢罪！ 【岑今】：没问题，地下四层大餐厅见，我请大家吃饭[飞吻] 群聊列表里，路阳的头像是灰色的。岑今翻了翻未读消息，发现路阳的个人号在她昨天进副本之后，给她留了言。 【和路阳的聊天】 【路阳】：岑今老师！果咩！ 【路阳】：我被导师抓回去写论文了，申请延长两天假期，写完了就回来！ 【路阳】：（呜呜） 这倒霉孩子。 岑今回复“好的我的使徒”，还给他发了一个加油的表情。 “两天”多半是虚指，路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继续打工，下个副本大概率又不能全员到齐了。 她摁灭光脑，艰难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又简单收拾了一阵，然后出门坐电梯下楼。 “地下四层，到了。”电梯门打开，不远处自助餐区的圆桌边上，两女一男、两大一小正对她挥手。 岑今走过去定睛一看，又是c8桌，他们小队对于餐桌的选择可以说是十分专一了。 “这个副本怎么样？”姜月月有些好奇地问道。她忙着补觉，没看直播，是在座四位中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 “不恐怖，但有点烧脑，我俩也基本没受伤。”岑今拉开椅子坐下，打量一圈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食物，往自己的盘子里夹了两只大虾，“npc都是漂亮姐姐。” 谈闻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姜月月一本正经，微微颔首：“听起来很不错。” 见大家都在安静咀嚼，林思妍有些犹豫地开口：“你们这次有没有遇到——那种情况？” 她说的是在“饿死了么”里，她和岑今碰上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的情况。 餐厅毕竟是公共场合，岑今不想大喇喇地直接谈论这件事，她于是拿叉子指了指面包，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她的意思是，要用“面包”这个词，来代替“记忆”。 几人懵懵懂懂但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次副本的场景，和谈老板的‘面包’有关系。”岑今看了谈闻一眼，“以现实中某场拍卖会为原型，但没有出现完全一致的人或事。” 谈闻听懂了，接着岑今的话补充道：“我扮演的就是现实中‘我’的角色，副本原型应该是提取自我的‘面包’，但后续展开和我的‘面包’关系不大。” “简单来说，副本故事是他的‘面包’的同人文。”岑今总结。 林思妍也听懂了，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她那记忆出错的舍友：“你去问问现实世界中参加了那场拍卖会，又看了直播的人，他们的‘面包’是哪个版本？” 会不会又有人受到直播的影响，误以为副本中发生的故事，是现实中那场拍卖会上真实存在的？ 上次岑今问过的阿莱，还有野狗帮粉毛少年，记忆都只是出现了一些细节上的偏差，并不存在无中生有的情况，比如不会认为“饿死了么”外卖工厂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这次直播后，观众中有人确信自己曾经听说过什么“情感屏蔽芯片”，什么“桜华堂自导自演事件”，那问题恐怕就大了。 在现实世界中，这些概念本来并不应该存在。 谈闻叹了口气：“这两天我出去一趟。” 姜月月还没有亲身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她听明白个大概，但也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几人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c8桌的气压低沉下来，岑今觉得手里的烤羊腿都不如原来香了。 一大桌美食消灭完，没有人去拿第二轮。已经接近深夜十二点，姜月月和林思妍说要回房休息，岑今落后两步，拉住了谈闻。 “谈老板，拜托你帮个忙。” 谈闻挑眉看她。 “我要去地下六层。”不是我想去，而是笃定的我要去。谈闻显然对地下室有了解，她这么说，是故意要看看谈闻的反应。 谈闻张张嘴，罕见的有些接不上话。 九年前，他就是在地下六层的“地下室”，见到了“岑今”。 他是真的不记得那里有什么，也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甚至不记得进入地下室之前的一切过往。 但是，在他的潜意识里，那是个让他极力想逃离的地方。 “我唯一肯定的是，那里有危险。”谈闻迟疑半晌，终于开口，“这是实话。” 真相总是危险的，她已经做 好了面对危险的心理准备。 岑今没有说话，直接把他拉到了电梯里，按下b5的按钮。 “叮咚——地下五层，到了。” 岑今又拉着他出门，在一排排发着幽幽蓝光的交易舱中间穿梭，一直走到地下五层的正中央站定。 她放开谈闻，蹲下身将手掌贴在地上。这次，她的意识力穿透厚厚的地板，感受到了地下六层的空间形状——和地下五层一样，是圆柱体的空间，但比地下五层要小上两圈。 “我传送下去看一眼，你在上面接应。”传送隧洞在她的手心中打开，“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会想办法把消息传上来。” 只要她来得及【时间回溯】，就算真的遇到危险，她应该也还有救。 谈闻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岑今见他久久不言语，没有再多等，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直接向隧洞倒去。 在岑今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隧洞中之前，他忽然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跟在她身后一同跃入隧洞。 他要和她一起去地下六层。 第56章 隧洞的另一头悬在地下六层的天花板上。 岑今先是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紧紧攥住,愣了愣；然后探出头向底下看过去，又是一愣。 地下六层的正中央，是一座空荡荡的祭坛。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层高大约只有正常楼层的一半高。岑今没有犹豫，直接跳了下去,顺便,把抓着她手腕不放的谈闻也一起带了下去。 祭坛由某种光滑的白色金属打造,乍一看似乎和模拟舱室同一种材质。边缘是流畅起伏的流线型,像一朵半开的花苞。 祭坛正中央，一个黑色的莫比乌斯环安静悬浮，光洁的环面上似乎有细碎的光点流动——这是英菲尼迪的标志。 冷,非常的冷。 岑今的牙齿止不住地格格打战。 祭坛散发着幽幽的冷意,不是冬天那种可以靠添衣解决的冷，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让人不得动弹的冷。 谈闻落地，看到眼前的祭坛,瞳孔骤缩。 无数消失在他记忆中的画面狂乱地闪过，尖锐的鸣声在他耳中响起。他松手，踉跄退开两步,手掌死死地按住了额头。 他的脑子好像要炸开了。 “谈、谈老板？你怎么了？”岑今惊讶地回头，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只是浑身发冷,谈闻这是发生了什么？ 谈闻张了张嘴,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眼中的岑今是一片模糊的重影。透过重影，他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被高高悬挂在祭坛上,双手举过头顶,手腕上紧紧束着一条泛着白光的“锁链”。 谈闻想起来了，他是家族献给祂的第一个祭品。 第61章 他好像沉入深海的溺水者，周遭的声、光、色都褪色减淡,逐渐飘远。 “谈闻！谈闻！”岑今接住他，满脸慌乱。 最终，他的视野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彻底淹没，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岑今看着面如金纸，倒在自己怀里的人，又最后看了一眼诡异的祭坛，果断打开了传送隧洞。 * 谈闻醒来，睁眼是一片熟悉的天花板，身下是熟悉的柔软触感。 岑今听到动静，探头过来：“你醒了？” 她轻轻拍了拍谈闻的脸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指挥他：“说‘啊——’。” “啊。”谈闻照做，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然后不幸被呛到，“咳咳咳……” 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身下是每个异能主播房间里都配备的两米大床。 “这是b124，我的房间。”岑今见他有些迷茫地看向手下，于是解释道，“你一直不醒，我只能先把你带回来了。” “谢谢。”谈闻看似冷静地点点头，下床的动作却有些匆忙。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一点似有若无的红。 岑今见他能站直，能走路，已经没什么大碍，终于松了口气。 她的心中有无数的问题：地下室的祭坛是做什么用的？那个地方为什么会那么阴冷？他刚刚到底是怎么了？他和那个祭坛有什么关系？…… 她直觉谈闻一定知道些什么，但她又怕她的问题，会再一次刺激谈闻。 “想问我问题吗？”谈闻看出了她的犹豫，主动走向客厅，“十年前，我被带到了那里。” “见到了一个……无法言说的存在。” 什么意思？谈闻被带到了公司地下六层的神秘祭坛？谁带他去的？他又见到了什么？ 岑今迷惑地看向他。 他试着想描述更多的内容，喉咙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甚至刚刚在祭坛前闪过的记忆片段，也渐渐开始“遗忘”。 祂在阻止他。 谈闻紧皱着眉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对岑今摇头。 他说不出来。 岑今神色暗了暗。 有东西在阻止谈闻。这不是科技能做到的事，背后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神秘存在。 哎，成功去到了地下六层，可疑问却越来越多了。 “这段时间我要回去一趟。”谈闻走到门口，眼神中是难得的认真，“去问问关于拍卖会的事，也问问关于我的事。” 从前他觉得，失忆了就失忆了，反正他烂命一条，也没什么所谓。 但现在，他发现他失去的记忆和祂的存在、和岑今的未来息息相关，他不能再闭目塞听了。 “申请暂时离队，队长。”他想伸手抚平岑今皱起的眉心，可最终只是伸手碰碰衣领，然后勾起了嘴角。 “——好。” * 岑今去了一趟地下六层这件事，她没和别人讲，也似乎没有任何人发现。 没有监控报警，没有安保来捉拿她，也没有hr找她谈话。 明明一切风平浪静，可自那之后，岑今却总是隐隐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观察着她，时不时就泛起一阵潮湿黏腻的感受。 三天后，路阳没回来，谈闻也没回来，岑今和林思妍、姜月月约好，她们三个先抓紧时间进一次副本。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岑今】：新群已建，同志们准备好了吗！ 【林思妍】：报告队长，准备完毕~ 【姜月月】：进。 岑今换了件舒服的短袖，坐进模拟舱，还没来得及深呼吸闭眼，眼前突然强势飘过了一个血呼啦差的人影。 虽然人影不是真实出现在空气中，只是出现在她的视网膜上，但她还是条件反射地往后一仰。 会被jumpscare吓到，人之常情。 这是副本预告片？看来这次的新副本，有点少儿不宜啊。 模拟舱蛋壳完全关闭，将最后一点光线也隔绝在外。 岑今一闭眼，再一睁眼—— “滴——滴——滴——” 耳边响起一阵平稳、规律的电子音，岑今扭头看过去，是一旁的心电监护仪发出的声音。 屏幕上的曲线走势良好，心电监护仪的右上角印着四个猩红的宋体字：南湾医院。 南湾医院是现实中存在的医院，看到这“正统”的名字就应该知道，它是属于南岸的医院，从挂号费、门诊费，到手术费、住院费，就没有一项不贵的。 岑今收回视线，瞥见了自己身上的蓝白病号服。她正躺在南湾医院的病床上。 病房是单人病房，环境明亮舒适，透过擦得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往外看去，阳光穿过绿树茂盛的枝叶，微风中光影摇曳。 虽然还不知道这个副本会发生什么，但能分币不花体验南湾医院顶级的 医疗资源，起码在此时此刻，她赚到了。 岑今正感慨着，忽然一阵心痛。 不是情绪上的心痛，而是实打实的，生理上的心痛。 她龇着牙蜷起身子，大概两三分钟之后，胸口的压迫感终于渐渐散去——她这次是个什么设定？柔弱病患？ 岑今松开捏紧的拳头，调高病床靠背，坐了起来。 病床边立着一块a4纸大小的显示屏，她试着在上面点了点，屏幕直接亮了，显示出一份病历： 【患者姓名：岑今】 【性别：女】 【年龄：21岁】 【现病史：……患者三天前因连续熬夜工作后出现心悸、胸闷，呈阵发性，每次持续约三分钟，遂来我院就诊。】 【既往史：先天性心脏病；无高血压、糖尿病史；无手术外伤史】 【初步诊断：先天性心脏病；轻度心功能不全急性发作】 岑今大致扫了一眼，明白了——她这次是一个先天性心脏病患者，因为熬夜发作入院。 熟悉的光幕蹦了出来： 【副本开启：心脏病人请注意】 「请注意，你是一个心脏病人。别害怕，这里是全市最顶级的南湾医院，南湾医院一定会帮助你顺利出院的。你一定是想出院的，对吧？」 岑今皱着眉头看完。这个副本的介绍，有种凉飕飕的诡异感。 她想了想，决定趁着剧情还没有往下推进的这段时间，先打开直播界面上工营业。 “各位工友们好久不见啊！”岑今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主播这次是心脏病人。” 【好眼熟，这是南湾医院吧】 【铁血修理工你也是好起来了，都住上豪华单人病房了】 【可恶啊！工人代表背叛阶级了！】 【话说心脏病人算不算开局自带debuff】 【这个副本不会是那种医院鬼故事吧……】 【真那么土？医院鬼故事光我自己就能编出八百个】 【哟哟哟这么厉害呢？】 【我好像听说过南湾医院和心脏病有关的一个事情，但一时半刻想不起来了】 果然，又和观众的记忆“对应”上了。看到最后一条弹幕，岑今这次甚至没有惊讶。 “没关系，主播身残志坚，轻伤不下火线——” “咚咚——”她的话语被两下敲门声打断，没等她回应，外面的人就火急火燎地推开了房门。 “岑今是吧？”一个护士推着不锈钢小药车快步走了进来。 她穿着标准的白色护士制服，戴着护士帽，脸色微微发青，掀起眼皮打量了一眼床上的人。 岑今对她行注目礼，看着她一点点走近，然后塞过来一张纸。 “拿好。”护士的语气硬邦邦的，“看完。” 岑今低头看去，标题赫然一行大字：《住院病人须知（心内科）》 「1、每日12时、18时，请按照护士的要求服用药片，这将有助于你的康复。」 「2、蓝色药片是安全的，红色药片是危险的。」 「3、请保持病房窗帘呈拉开状态，充足的阳光将有助于你的康复。」 「4、每日15时，主治医生会进行例行查房。当医生进入病房时，请保持微笑，并绝对服从医生提出的任何检查要求或诊疗建议。」 「5、主治医生非常忙碌，如非必要，请不要擅自和主治医生攀谈。」 「6、每日20点至次日7点是休息时间，医生与护士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内进入病房。如果听到敲门声，请不要开门。」 「7、住院期间，请避免剧烈运动，避免过激的情绪起伏，这将有助于你的康复。」 「8、手术是您康复的关键步骤。当您收到手术室发出的正式手术通知单时，请务必准时抵达手术准备区。」 「9、请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手术上。」 第57章 岑今看完最后一行,然后认认真真把纸叠了起来，放进病号服口袋。 她猜测，这就是传说中的规则怪谈。 根据她过去看怪谈电影总结的经验,在一个规则怪谈类副本中，所有的通知、告示、笔记、信件等等文字内容,都是重要的信息,一定要好好保存。 第62章 至于上面写的内容是否可信,有待考察。 “十二点了,吃。”脸色发青的护士见她看完了，递过来一枚蓝色的药片。 十二点，是《须知》规定的吃药时间；蓝色药片,是《须知》认可的安全药片。 要不要吃？ 岑今盯着护士的脸,思考了三秒钟，然后果断接过吞下。 在没有更多信息的情况下，她没有理由违背现有的“规则”。 护士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僵硬地理了理小药车，也不多和岑今交谈，自顾自离开病房。 在房门重新合上的那一刻,主线任务出现了： 【主线任务：成功出院】 【完成进度：0%】 「我被困在这里了。这是谁的错？这是谁的错？这是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 岑今关闭光幕，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搓搓手臂,跳下病床。她已经按要求吃完了药,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现在这具身体，除了偶尔会突发心痛,其它的身体机能似乎与正常人无异——起码目前是这样。 主线任务的要求是“成功出院”,但没有规定必须是康复后出院，或许在物理意义上“出院”也是可行的。 岑今又回顾了一遍《须知》，医院没有限制住院病人在白天自由行动的规则,她打算先去探索一下地图。 病房房门可以从里边上锁，是电子锁，看起来还比较可靠。 岑今推开房门，外面是明亮洁净的医院走廊，右手边是一个原木色调的护士站，两个白衣青脸的护士听到动静，齐刷刷抬头看她。 护士面无表情，头也不动。岑今往前挪一步，她们的眼珠就跟着往边上挪一分，直到大半个眼珠都藏到了眼角后，不能再挪，她们的眼珠才像弹回原位的橡皮筋一样，弹回眼睛正中央。 护士重新低下脑袋，岑今松了口气，她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一旁的墙上贴着楼层导引，她现在所在的二层是普通病房层，往下一层是挂号大厅，往上有三层、四层，分别是重症病房层和手术层。 导引的最下方，刻着一行红色小字：“未经许可，住院病人不得随意下楼。” 轻症患者、重症患者、准手术患者层层攀升，这里的病人还怪“层级分明”的。 岑今收回了正打算往下踩的脚，从一楼大厅物理“出院”的路径暂时被阻断了。 她顶着护士如影随形的目光，回到走廊上。 她所在的病房属于普通住院病房，她是第一间，和她并排的一共有六间，都是普通病房。 岑今凑近第二间病房门口的视窗往里瞟，病床上躺着的人是林思妍。 她接过护士递来的蓝色药片，问护士要了一杯水，就水把药片吞了下去。 护士推着药车向门口走来，岑今赶紧掉头，作出一副要回自己病房的样子。 不过事实证明，她戏过了。护士压根没多看她一眼，径直向第三间病房走去。 岑今等护士进了第三间病房，又掉头回来，尝试推了推林思妍的病房门——没推开。 护士可以直接进门，她却不行，也就意味着副本中护士的“权限”要高于她们主播。 这是个坏消息。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岑今】：思妍，开门呐 【岑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半分钟之后，林思妍皱着一张脸把她拉了进去。 “你病情如何？”岑今关怀道。 话一出口，岑今像是猛然被点醒了。林思妍曾经说过，她有心脏病；上个礼拜她离开基地，又说是要去医院体检。 她睁大了眼睛，扭头看向拽着她衣袖的林思妍：“——等等，你去看病的医院，不会就是南湾医院吧？”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林思妍点了点头。 “刚刚正想和你说，这个副本好像是和我的记忆有关。”林思妍拿手指卷着头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上上个副本是她，上个副本是谈闻，这个副本是林思妍——岑今深吸了一口气，模拟舱到底想干什么？ “好吧，说说吧，你发生什么了？” 她问。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林思妍温温柔柔地一笑，“就是住院住了一段时间，结果轻症转重症了。” 岑今觉得，这件事听起来还蛮大的。 她有些犹豫地开口，生怕一不小心冒犯到林思妍：“你在现实世界中，也是先天性心脏病吗？” “是，不过情况比较复杂，从小到大看过很多医生，钱也花完了，但还是越来越糟。”林思妍依旧是笑着的，语气平静得仿佛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 “南湾医院的医生在我的心脏里搭了一座需要定期检查更换的‘桥’，费用……非常非常的贵哦。” “但这座‘桥’能让我的心脏勉强维持正常运作，也能让我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下床跑跑跳跳，我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更长一些。”她眨了眨眼睛，眉眼弯弯。 岑今之前还奇怪，林思妍放着全市最好的大学和大有前途的专业不念，为什么要突然跑来做这个异能主播，原来也是为了赚钱，迫不得已。 她摸了摸林思妍的发尾。 “我们一起过副本赚大钱，然后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一定可以治好的。” 林思妍看着岑今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出声，可眼眶却又有点发热。 “好啊队长，你先带我过这个副本。”她岔开话题，“副本设定我还是轻症哦。” “砰砰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捶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岑今一个激灵连忙起身，挡在林思妍身前。 门外的视窗上，一张发青的狰狞的脸几乎贴紧了玻璃，两颗眼珠子瞪得要从满是红血丝的眼眶里掉下来，被挤扁的嘴唇一张一合：“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捶门声依旧响个不停，门外的不明人形生物目眦欲裂地怒吼，但它似乎——进不来。 是门锁忽然起了作用，还是病房内有什么别的东西，导致它无法进入？ 岑今和林思妍对视一眼，主动向房门口走去。 贴在视窗上的人形生物后退两步，岑今看到了，它居然穿着一身护士服，但不是白色的，而是鲜红色的。 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红衣护士一个猛子又冲了回来，把病房门撞得连连震颤。 “说话！！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她嘶哑的吼声透过门板传进来，毫不客气地刮着岑今的耳膜。 岑今皱起眉头。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她们两个能是什么关系？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病号服：“我们是普通病友关系，我过来串门打个招呼。” 红衣护士的眼神开始失焦，好像在脑中思考，扭曲的五官也渐渐回到正常的位置。 “病友，病友……不是家人……”她口中喃喃，松开捏紧的双拳，跌跌撞撞从门口离开。 “她说，‘不是家人……’。”岑今从视窗向外看，红衣护士不见了，推着药车的白衣护士正往下一间病房前进，护士站的白衣护士依旧低头忙碌，刚刚的一切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林思妍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所以，如果我们是家人，她就会大发雷霆？她见不得别人有家人？” 岑今摇摇头，她们目前掌握的信息太少，无法得出判断，需要抓紧时间收集线索。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姜月月】：我吃了蓝色药片。 【姜月月】：刚刚外面好吵，你们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岑今】：……我和思妍在第二间病房，你进来我们细说 * “哦，也就是说，刚刚的动静是你们弄出来的。”姜月月双手抱臂听完岑今的解释，咧开嘴笑了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岑今望天，林思妍在一旁微笑。虽然刚进副本就引来了疑似怪物的东西，但往好处想，起码她们知道了这里存在一个不喜欢家人关系的红衣护士。 “咳咳，”岑今清了清喉咙，“现在离主治医生查房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建议我们先一起找找线索。” 病房里的家具不多，正中间一张大床，床边一个带抽屉的床头柜，床对面一张投影光幕，还有贴墙摆放的一人高双开门衣柜。 林思妍用衣柜门远远挡住半张脸，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只眼睛，确认衣柜里没有活物，这才放心走近。 衣柜里挂着几套一模一样的蓝白色病号服，大概是给病人换洗用的，没什么特殊。 她蹲下身去，撩开衣服，向衣柜深处伸手。 “诶！你们看，这是什么？”林思妍抽出手臂，转向身后两人。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机器人模型。 第58章 “这下面好像有两行字？”岑今从床底钻出来,凑近了观察。 第63章 模型落了灰，看起来有些老旧。它的后背被什么东西砸烂了，但两只脚底的小字还依稀可见。 “南湾医院医疗助手……纪念模型？”她眯起眼睛辨认。 林思妍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起来了,这应该是第一代医疗助手，怪不得长得这么朴实无华。” 她见另外两人仍然有些迷茫,于是解释道：“医疗助手就是南湾医院的手术辅助机器人,现在已经更新了好几代,造型三头六臂的,很拉风哦。” 姜月月扣了扣机器人模型稀烂的后背，啧了一声：“只听过扎小人泄愤的，还没听过扎机器人泄愤的。” 衣柜深处的残破机器人模型,或许原来是医院发放的纪念品,但现在显然更像是某种带着强烈恨意的遗弃物。 “放手啊！你要带我去哪？！”属于男性的惊叫声骤然响起，由远及近地从门外传来。 姜月月的耳朵动了动，三人同时回头。 岑今起身,透过视窗的圆形玻璃，她看到一个身穿病号服的男人死死地拉住第六间病房的大门，脚上不停地踹向想要把他拉走的白衣护士。 他的手腕戴着白色手环,他也是异能主播。 “怎么回事呀？”林思妍收起医疗助手模型，同样向外张望。 男人的脸色因激动而涨得通红,他冲着面无表情的护士吼道：“我说了我没病,我不需要吃药！” 他绷紧身体，身上开始冒出滋滋的电流。 “看样子是个雷电系的异能者,”岑今总结,“他不吃药。” 电流蹿过护手的手心，她缩回手，冷眼看着男人往后踉跄两步,撞在房门上。 “病人雷明，你需要治疗。”她扶起被踢翻的小药车，嗓音不起波澜。 话音刚落，岑今瞪大了眼睛——雷明身上原本和其他人一样的蓝白色病号服，像是突然被泼上了染料，点点红痕在蓝条纹上洇开，又渐渐变得浓郁、鲜红。 短短几秒钟，他身上的衣服就彻底变成了红白相间的条纹病号服。 《须知》第一条，“请按照护士的要求服用药片，这将有助于你的康复”。 《须知》第七条，“住院期间，请避免剧烈运动，避免过激的情绪起伏，这将有助于你的康复”。 雷明违反了两条规则。 两个原本在护士站低头忙碌的白衣护士，此刻齐齐起身。她们青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勾勾的眼神精准地锁定了那一身红白病号服。 雷明颤抖的手抓住衣袖，他不敢相信地低头，又惊恐地抬头。 “病人雷明，病情加重，转重症监护。”两位护士迈着一种僵硬却异常快速的步伐，像两道白色的幽灵，瞬间就逼近了男人。 “不，别碰我！滚开！”他身上的电光越亮，病号服上的红色就越深。 但这次，护士没有松手，她们像是对穿过手掌的电流毫无知觉，手指冰冷而有力，如同铁钳一般拎起了雷明。 雷明忽然紧捂住左胸，大张着嘴急促呼吸，面色也唰地煞白。 “他心绞痛犯了。”林思妍一眼就看了出来，在岑今耳边解说。 两个护士就这样，架着满脸痛苦的雷明向楼梯间走去。另一位护士推着小药车，跟在他们身后。 男人的痛呼声、哭喊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又渐渐减弱，最终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岑今屏住了呼吸，直到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所以，蓝白病号服代表轻症，红白病号服代表重症。”她回过头，给因为个子矮而看不到门外情况的姜月月解释。 “医院二楼是普通病房层，三楼是重症病房层。重症病人 需要转移去三楼的病房。” 姜月月点点头，接着问道：“他因为没有吃药，变成了重症？” “应该不完全是，”岑今从口袋里掏出《住院病人须知（心内科）》，指向第七条，“他是在大吼大叫、使用异能之后，病号服才开始变红的。” “而且他越激动，病号服就越红。”林思妍补充。 “使用异能算剧烈运动？那我们岂不是也不能用异能了？”姜月月挑起眉毛，眼中金芒一闪。 “我试试。”岑今话音未散，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她抬手打开传送隧洞，穿梭到一墙之隔的她的一号病房；又回身走进隧洞，回到林思妍和姜月月所在的二号病房。 “嗯……”岑今低下头盯了一会儿身上的病号服，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不剧烈地使用异能，应该还是可以的。” “叮咚——叮咚——”一阵柔和到有些不真实的电子提示音在走廊上响起，打破了房间外的沉默。 接着是一段有些僵硬的女声，像是白衣护士说话的声调：“各位住院患者请注意，现在是下午14点55分。” “主治医生查房时间即将开始，请所有患者立即回到自己的病房，保持安静，等待查房。” “重复，请所有患者立即回到自己的病房，保持安静，等待查房。” 三人迅速对视一眼，然后姜月月和岑今打开门向外走去，林思妍合上衣柜门，躺回了病床上。 有了雷明的前车之鉴，也不知道他在重症病房会遭遇些什么，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公然违反规则。 然而，就在岑今路过护士站时，那个推药车的白衣护士站了起来，动作极其自然地将一个方形薄片状的物体塞进了岑今的病号服口袋里。 岑今心中一跳，但脚步却丝毫不停，也没有回头去看那个护士。 不是，护士往她兜里扔了什么东西？ 岑今压下立刻掏口袋的冲动，保持正常的步速，推开了自己的病房房门，然后反身靠在冰冷的门板上。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拿出了口袋里的小方块——那是一张叠起来的白色小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有一行手写的娟秀小字： 「白色是安全的，红色是危险的。」 岑今的心脏剧烈收缩了一下。 之前强行架走雷明的是白衣护士，现在给她写纸条的同样也是白衣护士。“白色是安全的”，这可信吗？ 如果纸条的内容是真实的，那是否意味着白衣护士带走雷明，真的是为了给他更好的治疗？ 如果纸条是一个陷阱，那么…… 【主线任务：成功出院】 【完成进度：5%】 虽然还没弄清纸条的用意，但任务进度上涨了。 岑今将纸条按折痕叠好，重新收回口袋，和最开始的《须知》放在一起。信息量还是太少，她需要对“规则”保持警惕。 她做了两个深呼吸，调整好心跳和表情，准备迎接查房。 几乎在岑今回到病床上躺稳的下一秒，病房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您好，查房。”门外响起一个温和的男声。 岑今已经摆出了微笑，门外的人却很是客气，迟迟没有破门而入，像是在等待她的同意。 “您好，主治医生查房。”男声又一遍响起。 岑今于是清清喉咙，说了一声“请进”。 咣当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带着刚刚给岑今塞纸条的白衣护士走了进来。 护士低头推着药车，没有看岑今。 男人走在她前面，清俊的面容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眉头习惯性地微蹙，胸前挂着一块名牌，上面刻着：主治医生高远。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白大褂”。 ——“红色是危险的”。 岑今暗暗咬住舌尖，努力维持住脸上的微笑。 高医生的目光在岑今刻意做出的笑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到一旁的心电监护仪上。 “岑今？”他的嗓音很柔和，又带着一种属于“忙碌的主治医生”的沉稳与疏离。 岑今按照《须知》第五条的要求，“如非必要，请不要擅自和主治医生攀谈”，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高远靠近病床，点亮床边的显示屏，迅速扫了一眼病历：“感觉怎么样？还有胸闷心悸吗？” 岑今略一思考，摇了摇头——理论上，一个病人的症状越轻，能出院的概率就越大，这种时候摇头应该没错。 高远一笑，没再多问。他转向身后似乎有些紧张的白衣护士，从她推着的药车上拿起一个类似光脑的手环。 岑今心脏又是一缩，手环是红色的。 “这是院里的新设备，心率监测手环。”高远将手环递给岑今，解释道，“你的情况虽然暂时稳定，但心脏问题最害怕的就是突发状况。” “戴上它，它会实时监测你的心率，以防万一。” 监测她的心率，然后呢？如果心率过高，又会怎么样？ 岑今本能地抗拒，但是，《须知》第四条，“绝对服从医生提出的任何检查要求或诊疗建议”。 第64章 她咬咬牙，在高医生的注视下，将手腕伸进了手环。 高远微笑起来，直视岑今的眼睛：“记住，避免剧烈运动，避免过激的情绪起伏。” “不然的话，后果是什么，你已经看见了。” 第59章 高远在用刚才雷明的遭遇威胁她。 岑今低头看了一眼红色手环,现在显示她的心率在91到95之间波动。 不能跑跑跳跳，不能激动紧张，也不能害怕。在这个诡异气息若隐若现的副本里,可能吗？ 但她还是对床边的主治医生微笑点头。 高远似乎很满意她的配合，微微颔首道：“好好休息。”说完,便带着身后推药车的白衣护士离开了病房,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房门合上,岑今又在自己的病房里搜索了一阵,除了衣柜里一个一模一样的战损版医疗助手模型外，她还在床头柜抽屉里发现了一支枯萎的花。 花瓣的颜色和形状勉强能够辨认，大概是探望病人常见的康乃馨。干花边上,放着一张泛黄的贺卡,上面写着“希望宝贝早日康复”。 花和贺卡都明显沾上了“岁月的痕迹”，显然是怪谈中原本那个患者的东西。是患者的家人送来的，还是患者的恋人送来的？ 岑今想了想,应当是前者。 之前的红衣护士特别提到了“家人”，那么，“家人”在这个怪谈故事中,多半占据了不少的戏份。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姜月月】：查房结束了，我看到高远往回走了 【林思妍】：之前队长说一共有六间病房,那应该就有六名主播 【林思妍】：除了被带走的雷明,另外两位我们还没见过呢 【林思妍】：要不要去认识一下？ 岑今正有此意。 岑今小队三人占据了前三间病房，雷明原来的病房是第六间,还剩下第四间和第五间两间病房的主人没有露面。 主治医生高远走进了楼梯间,护士站的护士照旧在“忙碌”，二层走廊恢复到空无一人的状态。 三人敲响了第四间病房的房门，一个尖下巴、鼠系长相的男生出现在视窗后,年纪看起来和岑今差不多大。 岑今举起右手，露出了手腕上英菲尼迪的白色员工光脑。 男生犹犹豫豫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声音从门缝里传来：“你们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大家都是主播，不如互相认识一下，之后方便一起合作完成副本任务。”岑今压低了声音，有些低沉，但莫名的让人安心。 姜月月眨眨眼，黄金竖瞳一闪而过。在她眼里，这个男生周身泛着一层很浅的黄色，代表他此刻有些焦虑，但并没有恶意。 这段时间，她的异能也在进化。 她的黄金竖瞳渐渐能够模糊识别身边人的“情绪”，焦虑的人 是黄色的，愤怒的人是红色的，悲恸的人是蓝色的，心怀恶意的人则是黑色的。 她于是对岑今点了点头。 岑今接收到她的认可，主动向鼠系男生报上了家门。 不过，在介绍异能的时候，她还是有所保留，只说她们三人是“空间系”“蛇系”和“治愈系”异能者。 男生有些疑惑，但还是开口了：“我叫欧阳乔，异能是跑、跑路系？” “嗯嗯，听起来是很实用的异能呢。”林思妍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欧阳乔。”岑今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和他挥手，“一会儿见。” 三人又敲响了第五间病房的房门，门很快就被打开，一张熟悉的脸进入她们的视线。 “孟晚姐？”岑今愣了一下，心中升起几分警惕，“你怎么又进模拟舱了？” 另外两人不知道，但她是知道的。孟晚根本就不是和她们一样的异能主播，而是英菲尼迪“核心技术组”的正经员工。 她放着好好的科学研究不做，又来副本里冒险干什么？为了近距离重点关注自己吗？ “来看看副本，顺便也看看你。”孟晚也不避讳，大方地印证了岑今的猜测。 姜月月和林思妍一左一右，二脸震惊。 岑今沉默了。虽然不知道孟晚和英菲尼迪到底看上了她什么，但起码不至于在这个副本里谋害她。 而且，孟晚的异能是【洞察】，说不定在规则怪谈的场景下会有神奇的功效。 “那就提前谢过孟晚姐关照了。”不是敌人，就可以是朋友，说不定孟晚真能帮上忙呢？ 孟晚紧抿的嘴角松动，流露出一点笑容。 和主播邻居们打完招呼，小队三人各自回房，等待护士六点的第二次送药。 “咚咚。”六点整，敲门声准时响起，白衣护士依旧是没等岑今回应，就直接推门而入。 “十八点，服药时间。”这次来的不是给岑今递小纸条的那位护士，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伸手过来，掌心躺着一枚药片。 一枚红色的药片。 红色药片是危险的，红色是危险的。 岑今背在身后的五指倏地攥紧。 她接过药片，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她慌忙把药片放在床头，很有素质地紧急抬手捂嘴，咳弯了腰。 护士皱眉往后退了一步，没有看到她手中飞快闪过的一缕微光。 岑今咳得满脸通红，直到心率监测手环上的数字飙到了105，她才缓缓停下，一只手收回身后，另一只手去够床头的药片。 她冲护士抱歉地笑了笑，然后吞下了药片。 护士看着岑今喉头滚动，没再说话，推着药车转身离开病房。 病房门咔哒关上，岑今背在身后握紧的拳头终于松开，露出手中一张散发着银色光芒的小纸条，纸条上黑色的标准字体，印着一个大大的“吃”字。 那是【理性人小纸条】。 在白衣护士进入病房之前，她就已经将【理性人小纸条】藏在了手中。 看到护士掌心的红色药片之后，她在心中问了小纸条一个问题：如果我想要尽快完成主线任务，是吃下红色药片，还是不吃？ 借着咳嗽捂嘴的动作，她瞥见了【理性人小纸条】为她提供的“符合利益最大化的选项”：吃。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岑今】：护士给的是红色药片 【岑今】：我在上个副本里获得的道具建议我吃药 【岑今】：我吃了，你们随意 迅速同步完信息，岑今顺便看了一眼任务面板： 【主线任务：成功出院】 【完成进度：10%】 任务进度真的上涨了。不过，吃下红色药片之后，会发生什么？ 没过一会儿，三人小队群里又发来消息，林思妍选择了吃下药片，姜月月也是一样。 岑今若有所思地看向落地窗外。夕阳即将落幕，夜色渐渐降临，窗外不再有明媚的日光照进来，病房里只亮起一盏顶灯，像一只沉默的眼睛，显得有些昏暗、阴冷。 有护士进来送餐，盒饭两荤两素，四菜一汤，其实算得上精致，但岑今没有吃，她在等待20点休息时间的到来。 【咱们女工有力量（3）】 【林思妍】：我开始心悸了，难道是吃药的原因？ 【岑今】：我是有点胸闷 【姜月月】：我的心率好像有一点高。 【岑今】：多少？ 【姜月月】：115。手环刚刚还响了一下。 【林思妍】：年纪小的话，心率确实容易偏高诶 【岑今】：响了？你先呆在床上别动，深呼吸保持冷静 【岑今】：大家养精蓄锐备战“休息时间”！ 病房的顶灯啪地熄灭。 “咚咚——咚咚——咚咚——”清脆而急促的敲门声，毫无预兆地打破了寂静。 墙上的时钟，正好指向晚上8点整。 然而，敲门声不是来自岑今的门外，而像是来自隔壁，林思妍的二号病房。 岑今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鲜红的心率监测手环上，数字瞬间飙到了108。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到门边，透过视窗向外望去。或许是配合“休息时间”的设定，走廊的灯光也比白天昏暗了许多。 但即使是这样，岑今也能看出来，站在林思妍门前的那个身影穿着一身“红大褂”，高高瘦瘦，背微微驼着，侧脸在沉闷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疲惫。 那是她们的主治医生，高远。 《须知》第六条，每日20点至次日7点是休息时间，医生与护士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内进入病房。如果听到敲门声，请不要开门。 没有人开门，高远直勾勾地盯着视窗，抬起手，再次重重地敲了下去。 “咚咚。” “咚咚。” 每一声都像砸在岑今的心上。 “林思妍！查房！”高远的声音不再是下午查房时的温和，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疯狂的意味。 病房里，林思妍蹲在视窗的视线死角，已经唤出了她那把和菜刀一样大的手术刀，手正紧紧攥住刀把，指节发白。 第65章 她们约好，晚上如果遇到突发情况，最重要的是各自保命，其次重要的是推主线剧情，她能做到的。 林思妍深深吸了一口气，心率数字攀升的速度慢了下来，在115左右上下波动。 她的房门纹丝不动，她没有给高远任何回应。 高远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僵硬的弧度。他没有再敲门，而是缓缓地、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他身前的病房门把手。 “咔哒。” 一声轻微的卡扣弹开的声音，在弥漫着不祥气息的死寂走廊里清晰得刺耳。 门，开了。 岑今五指压上房门，瞳孔骤缩——明明下午的时候，红衣护士和红衣的主治医生高远，似乎都还不能直接进入病房！ 高远暗红色的身影倏地消失在门口。 半透明的传送隧洞已经在岑今的手边开始旋转，她的心跳得飞快，要不要出去？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从林思妍的病房里传来，紧接着是重物落地和急促奔跑的声音。 林思妍猛地从她的病房里冲了出来，坠在身后的马尾已经凌乱，宽大的病号服兜满了风。 她没有回头，加快步子往走廊深处跑去。孟晚的身份不一般，她也许有办法脱身，她要把高远引过去。 高远像一条暗红色的幽灵，不见他迈步，但岑今每一次眨眼，他与林思妍之间的距离又会拉近几个身位。 他红大褂的胸口处破了长长的两道，像是林思妍用手术刀喇开的口子。但他没有流血，身上动作也不见滞缓，单纯的物理伤害对他 无效。 高远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哔哔！哔哔！哔哔！”林思妍腕上的手环疯狂地闪动，她低头一看，心率竟然已经飙到了122！ 她匆忙回头，身后除了高远，居然还有几个红衣的护士正在向这里靠拢。 林思妍的肺管火烧火燎，她用力想撸掉手环，手环却像生长在了她的手上一样，一丁点也扯不动。 “快跑！”她尖声喊道。她是在提醒姜月月和岑今，病房的门锁不牢靠，要想安全度过今晚的“休息时间”，得另寻出路。 “咚——”几乎在她喊出声的同时，一声前所未有的猛烈撞击，砸上了岑今的病房门。 整扇门都剧烈地震颤起来，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贴在视窗玻璃上，青灰色的脸因兴奋而扭曲。 是红衣护士！她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岑今的门口，正一下又一下地用身体和拳头疯狂地撞击着房门。 “查房！查房！你需要治疗！”尖利刺耳的嘶吼穿透门板，在岑今的耳膜上摩擦。 她右手五指向里一抓——【空间操纵】，门外红衣护士凸起的眼球一阵震颤，接着竟然被她隔空抓了下来，顺着玻璃一路向下滑，直到滚落在地。 岑今忍住干呕的冲动，正打算如法炮制地抠她另一颗眼珠子，手腕上的监测手环却哔哔哔地叫了起来。 她偏头一瞥，心率已经跳到了125。 红衣护士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丝毫不顾掉落的眼球，而是愈加兴奋地握住了房门把手。 咔哒。门开了。 一只青灰色的、枯瘦干瘪的手猛然从门缝探了进来，狠狠地抓向岑今的喉咙—— 岑今身形一闪，凭空消失。 她喘着气，迈出传送隧洞，落在楼梯口。 为什么红衣护士在听到手环警报之后，突然就有能力突破门锁了？ 之前高远打开二号病房房门的时候，林思妍的手环并没有开始报警，所以“手环报警”应当不是必要条件。 刚刚在病房内和红衣护士对峙的时候，她动用了异能，胸口开始出现堵塞的感觉；而在不到八点的时候，林思妍就说她的心悸加重了。 查房、治疗……难道高远和红衣护士能否打开门锁，是和她们的“病情”程度有关？ 岑今一边飞快地思索，一边抬眼向前看去。 走廊里已经乱成一团。 姜月月所在的第三间病房，房门也已经大开。另一个红衣护士正从门外发力，要向内扑去。 她的一双黄金竖瞳在昏沉的病房里闪闪发亮，脚下的速度提到最快，身体的柔韧度远超常人，侧腰一闪，躲过了护士护士兜头而来的利爪。 第四间病房的欧阳乔尖叫不断，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他应该是发动了他的“跑路系”异能，冲向走廊深处的步子快得惊人，只给身后四脚着地的红衣护士留下了一串残影。 岑今跑了两步，捞过姜月月的手臂，一头扎进传送隧洞。 红衣护士咧开嘴，露出一口似犬类的尖牙，涎水甩得满地都是，却只咬到了一嘴空气。 岑今带着姜月月在走廊拐角处落地，前方高远的两条手臂突然暴涨，几乎要将气喘越来越急促的林思妍圈在臂中。 林思妍脸色煞白，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她的心脏一阵锐痛，她快要喘不上来气了。 “思妍！”岑今突兀地出声，高远停下动作，饶有兴致地转头看过来。 她这才看清，此刻的高远与下午的高远已是判若两人。 现在的他，额角顶着一个硕大的窟窿，仿佛被锐器来来回回地捅过，暗红的血迹像是有生命，如红色大虫一般在他脸上盘踞、蠕动。 不知道他是什么生物，但肯定不是正常人。 岑今看得更胸闷了，她们这些心脏病人的身体经不起这么折腾。 但眼下的情况，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咬牙打开传送隧洞，只一眨眼便出现在林思妍身后，把她打横捞起，从高远长长的“臂弯”中捞了出去，落回转角处姜月月的身边。 “队长！”林思妍睁开一边眼睛，入眼是岑今剧烈起伏的侧颈，一颗快要爆炸的心终于松下来。 “队长快无法呼吸了！”岑今头晕眼花，一边艰难地吸气，一边紧盯着一步一步向她们走来的高远，“你有这方面的经验吗？犯病的时候，怎么让自己好受一点？” 林思妍摆出一张惨兮兮的哭脸：“避免剧烈运动，避免过激的情绪起伏。” 一旁的姜月月没有动作，手环却突然报起警来。她的心率正好卡在120，看来这就是报警的临界线。 “很遗憾，这种时候真的很难遵守医嘱。”她面无表情地挡在两人身前，身后金色蛇影高悬，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高远诡异地笑了起来，忽然一发力，面条般的长臂向几人猛地甩去。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声颤抖的哭腔。 “锁着的！”是欧阳乔的声音。 岑今额头上滴下冷汗，眼睛却一亮。 什么锁着的？她来开锁了！ 第60章 岑今几乎在瞬间张开了三人宽的传送隧洞,一手拉着姜月月，一手拉着林思妍，在高远的长臂砸到面门之前,飞身扑进了隧洞。 在一瞬的天旋地转之后，她们迈出一步,在昏黑的走廊尽头落地。 欧阳乔满脸通红,眼眶也红红的,用半边身子奋力撞击着眼前的大门。 岑今喘着气抬眼看过去,门上写着三个大字：设备间。 欧阳乔听到身后忽然响起几声脚步声，吓了一跳，拔腿就要跑,但前面是死路,逃无可逃。他只好抠着墙壁，瑟瑟发抖地回头—— “啊，怎么是你们？”他呆呆地张着嘴巴,还有些发愣。 岑今没时间回话，她上前两步将手掌贴上大门，意识力向里探去,锁扣在门侧中间的位置，是最常见的普通款式。 “你知道设备间里面是什么吗？”高远和红衣护士很快就能追过来,林思妍认真盯着欧阳乔的眼睛,难得加快了语速。 欧阳乔也答得飞快：“我最擅长逃跑，我的直觉告诉我里面是安全的！” 岑今手掌干脆利落地一扭,啪的一声,锁扣的活动件断成了两截。 身后，高远的一袭红袍已经飘到了走廊拐角，距离几人所在只剩下不到二十米。 滋啦频闪的顶灯打在他身上,没有落下一丁点儿影子。 “快进去！”岑今推了一把离得最近的姜月月，林思妍、欧阳乔紧随其后。 她自己是最后一个。 高远掀起的阴风已经扫到她的后颈，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抓住岑今发尾的瞬间，她一个矮身躲过，灵活地滚进了半开的大门。 下一秒，姜月月猛地推翻了一旁沉重的金属置物架，乱七八糟的杂物倾倒一地，抵住了设备间的门板。 “砰！砰！砰！”高远似乎被他们惹恼了，疯狂的撞击声几乎是立刻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响起。 整个设备间都在他的怒意中震动，灰尘簌簌落下，这里像是很久都没有人进来过。 四个人手上的心率监测手环此起彼伏地哔哔乱叫，但这种时候，已经没有人顾得上心脏健康了。 岑今忍着突突的头疼，指尖搭上断开的锁扣，手下荡开一个逆时针流动的漩涡。 第66章 她要逆转这个门锁的时间。 她加快了速度，向左滑动手指，断裂的位置像倒带一般重新拼合，设备间的大门恢复到上锁的状态，将高远隔绝在外。 “吼——”门外传来不像人的愤怒咆哮，红衣护 士也已经赶到，尖利的指甲来回刮擦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危险的红衣们进不来，他们暂时安全了。 门内的四人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个人的脸都白了几度，各有各的心脏不适。 “咳咳……”姜月月抓皱了胸口的衣服，强忍着痛苦，忍不住呛了两声。 岑今连忙颤颤巍巍地扶住她，低头一瞥，姜月月的心率已经飙到了135。 “深呼吸，深呼吸——”她话说了一半，眼神忽然在姜月月的病号服上顿住。 借着设备间内微弱的声控感应灯，她看到姜月月衣服上原本清晰的蓝色已经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正在晕开的、刺目的鲜红！ 她又匆忙扭头看去，不止姜月月，自己的、林思妍的、欧阳乔的病号服，都在渐渐弥漫鲜红的色彩。 果然，违反规则是有代价的。 他们这些不遵守医嘱，又是剧烈运动，又是使用异能，又是情绪激烈起伏的病人，都在逐渐地恶化为重症。 岑今又仔细看了看，她们三个的病号服已经红了百分之六七十，但欧阳乔和她们反过来，“病情”恶化的速度最慢，衣服上还有超过一半的蓝色。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出声问道：“欧阳乔，你晚上吃药了吗？” “我含在嘴里，等护士出门就吐出来了，《须知》里不是说红色药片不安全么。”欧阳乔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病号服，又吓了一大跳。 “这、这是因为我没吃药吗？”他声音都拔高了一个调，抖着手擦了擦变色的部分，然而红色纹丝不动，还有扩散的趋势。 “不是。”岑今吐出两个字，“我们才是因为没吃药。” 欧阳乔闻言看向三个女生的病号服，又又吓了一大跳。 “所以，红色药片不仅不能治病，还会让病情加重？”林思妍比较了一番几人病号服的色彩，也明白过来。 岑今点点头，恐怕是这样的。 林思妍本身就有心脏病，吃下红色药片后催化病情恶化，所以在刚到八点，还没有剧烈运动、情绪起伏的时候，就已经“病重”到了能被高远打开门锁的地步。 也是因此，林思妍成为了高远的第一个猎物。 但吃下红色药片，是【理性人小纸条】做出的选择。到目前为止，系统并没有坑过她，岑今倾向于相信，这个道具同样是可靠的。 【理性人小纸条】的描述说，它能提供一个符合利益最大化的选项。 岑今提出的需求是，想要尽快成功出院，完成主线任务。这个情境下的“利益最大化”，应当是以最高的效率出院。 如果【理性人小纸条】是可靠的，那就意味着加快病情恶化的速度，有助于加快她们出院的速度。 “或许身份转变为重症病人之后，会有新的规则出现。”她定定地看向林思妍，眼神中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楼上整整一层都是重症病房，重症病房之上，还有目前无人触发过相关剧情的手术层。 如果恶化成重症就直接被宣判死刑，那这个医院地图的设计未免有点太浪费资源了。 姜月月缓过劲来：“有道理，不破不立。” 就在这时，门外沦为白噪音的撞击声、挠门声、咆哮声，都突兀地停止了。 几人对视一眼，设备间内没有人说话。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弥漫开来。 “它们……走了？”欧阳乔小心翼翼地开口，骨碌碌转的黑眼珠里流露着几分希冀。 姜月月却忽地竖起手指抵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耳朵微动，仔细捕捉着门外的动静。 有极轻的脚步声，还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外面的人没有走，它们仍然停留在门口，只是略微往后退了两步，停下了无头苍蝇似的无用功。 姜月月放下手，冲几人摇摇头。 岑今叹了口气。她曾经看到过一句话，用在此刻十分恰当：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她打开了直播界面，直播的前置镜头自拍视角，在这种时候能起到一个盯梢的作用。 欧阳乔见状，亮起一点的眼神又瞬间黯淡下去。 他们被困在这个没有退路的设备间里，门外又守着好几个致命的红衣怪物，不知道在憋什么大招。 手环依旧哔哔的报着警，但现在没有了外面嘈杂的背景音，每一声“哔”都清晰地擦过他紧绷的神经。 “对不起，也许我们不应该进来。”欧阳乔低着头，声音压得极低，愧疚的味道浓得要溢出来，“我的直觉有时候也会不准。” 没有人理他。 他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发现岑今小队三人都背对着他，正一寸寸向设备间的更深处搜索过去。 岑今举着手腕，用心率监测手环的红光往里探照。 设备间比她想象的要大，杂乱堆放着各种废弃的医疗器械、淘汰的工具柜，还有蒙着厚厚一层灰尘的清洁用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医院惯有的消毒水的味道，还夹杂着淡淡的尘土味。 突然，她的余光中瞥见一抹格格不入的白色。 岑今快步上前，将手腕伸过去，幽幽的红光映亮设备间的角落，那里躺着十几个白色的机器人。 造型和她们之前在病房衣柜里发现的第一代医疗助手模型一模一样。 “南湾医院医疗助手，”姜月月在岑今身边站定，“正式版。” 这些不是纪念模型，而是真正的南湾医院手术辅助机器人。它们大多残破不堪，有的断臂，有的胸口被凿穿，有的被拧断了头。 但是，无一例外的，它们的表面都一干二净，洁白又光滑。 林思雅上手摸了摸，一粒灰尘都没有沾上：“好干净呀，只有这些医疗助手是干净的。” 看机器人身上的“伤痕”，不像是正常损坏报废，而是和衣柜里的模型一样，是泄愤、报复留下的痕迹。 它们干净得格格不入，大概也不是因为有人在专门清扫打理它们，而是它们时常被“使用”，被一个个拎出来泄愤，然后再被丢回无人在意的设备间一角。 是谁在虐待机器人？ “嘎吱——”身后蓦地响起一声尖锐又刺耳的擦声。 岑今倏然回头，黑暗中看不真切，但隐约可见门缝中伸进来了几根利爪。 先是五根又尖又长的指甲，然后又嘎吱嘎吱地挤进来了五根、十根…… 不下五个红衣护士把它们的爪子塞了进来。 “天呐，它们不会打算硬生生抠一个洞出来吧？”林思妍捂嘴惊叹。 她话音刚落，二十几根利爪整齐划一地发力，噗地插进了门板里。 欧阳乔爆发出一声尖叫，带着残影逃离门口，向她们跑来。 凹陷、变形、扭曲…… “呲啦——”二十几根利爪齐心协力，竟然真的直接将门板撕开了一个大洞！ 一身红大褂的高远以一个与地面平行的姿态，像一颗炮弹一样，率先从门洞里飞了进来。 岑今挡在众人身前，一动不动。 在关掉直播界面之前，她看到此刻的弹幕多到几乎能覆盖整个屏幕： 【一群人跑进这个死胡同里，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现在怎么办啊啊啊啊】 【完蛋人生完蛋过，凉拌】 【铁血工人，永不言败！！！】 【这些医疗助手机器人会不会有用？】 【都是一堆破铜烂铁了，能有什么用啊】 【主播要拆机吗】 【我看主播还没开始拆，就要被红衣鬼撕烂了】 【我要退出了，不忍心看了】 岑今浅浅勾起嘴角，没有说话。 只见高远飞了一半，砰地撞上了一个突然出现在半空的白色机器人——那是岑今刚刚在红衣护士抠门的时候，悄悄扔进传送隧洞的医疗助手。 高远落在地上，顿住了身形。 岑今又往洞里扔了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一个接一个的医疗助手从半空中落下，噼里啪啦地在高远面前叠成一座小山。在高远身后，红衣护士们也纷纷张牙舞爪地钻进门洞，但都在见到医疗助手的瞬间，愣在了原地。 岑今扔完最后一只破破烂烂的医疗助手，设备间角落的几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视线汇聚在一处。 在片刻的、仿佛时间暂停的寂静过后，红衣的主治、红衣的护士爆发出阵阵尖啸，封闭的设备间内，声浪翻 腾、恨意满盈。 岑今紧紧捂住耳朵，看见高远双臂暴涨，凶狠地甩进医疗助手堆里，卷起其中一只高高举起，又凶残地砸落在地。 第67章 “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高远的喉间挤出愤恨的低吼，脸上盘踞的“血迹”剧烈蠕动，像几条纵横交错的大虫在发怒。 原来虐待机器人的，真的是高远。 岑今悄无声息地在狂乱的红衣怪人身后打开传送隧洞，她试探着穿梭过去，在它们身后站定——安然无恙。 从医疗助手出现开始，高远和红衣护士们的目光就死死地黏在了这些废弃机器人身上。 它们的眼中像是只剩下了这一片白色，周遭别的一切都淡褪了，浓烈的恨意彻底占据了它们的神智。 岑今朝角落里的三人示意，林思妍和姜月月接收到信号，带着欧阳乔一起往前迈步，踏入不起眼的半透明传送隧洞。 四人在设备间外的走廊上相会，俱是满脸的心有余悸。 “我们逃、逃出来了？”欧阳乔摸着胸口，还有些不敢相信，“那些怪物医生还会追过来吗？” 岑今心头一阵刺痛，倒吸着凉气，但还是喂了他一颗定心丸：“暂时应该是不会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几乎完全染成了红色，已经不太找得到蓝色的痕迹。 坏消息是，她现在是重症病人没跑了； 但好消息是，任务进度上涨了一大截： 【主线任务：成功出院】 【完成进度：35%】 这么看来，成为重症病人也不是完全的坏消息。 “高远说，都是医疗助手的错。”姜月月皱起眉头，“医疗助手犯了什么错？” “我猜，医疗事故？”林思妍的脸色和嘴唇都煞白，开口的声音居然还能如常，“高远医生作为主刀医生，和医疗助手一起上台，然后医疗助手出了问题，导致手术失败。” “严重的话，可能直接断送高远医生的职业生涯呢。” 红衣怪物们的注意力暂时被医疗助手吸引，危机解除，岑今浑身难受，不想再动用异能。于是几人一边讨论，一边向病房走去。 她嘶嘶吸着气接话：“你是医学生，我信你。” 医疗助手的失误引发了手术事故，无论在这个过程中高远医生客观上有没有过错，他作为主刀医生，必然要承受处罚，还有舆论的质疑、谴责。 作为机器人的医疗助手可以升级、可以更新换代，初代升级为二代，归来又是一条好汉； 但作为人的高远，没有更新换代、从头再来的机会，他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一场失败。 姜月月依旧皱着眉：“那高远太阳穴那个被砸得稀烂的创口，又是怎么回事？” 姜月月话音刚落，岑今忽地呼吸一滞。她的脑中灵光乍现，分散的线索在这一瞬间串成了一串，豁然贯通。 “红衣护士！” “家人！” 岑今和林思妍同时脱口而出。 之前她们俩单独呆在林思妍的二号病房的时候，曾经引来了一个红衣护士，疯狂地质问她们是什么关系。 当时红衣护士陷入狂暴，就是因为误以为她们两个是“家人”的关系。 所以，红衣怪物们痛恨的、害怕的，不止是医疗助手，还有病人的家人。 将这两条线索结合起来，似乎已经能够拼凑出怪谈故事的原貌。 “医疗助手造成手术事故，手术事故导致患者——”岑今顿了顿，“非死即伤。” “然后患者家属医闹，报复高远医生，或许还波及了当时在场的护士。” 姜月月也听明白了，插了一句：“它们的红衣，是被血浸红的吧。” 她的语气几乎是笃定的，毕竟她也曾经见过一个人血液喷涌的样子，那么那么多血，好像能把整个房间染红。 岑今叹了口气。她想起了这次主线任务的介绍语： 「我被困在这里了。这是谁的错？这是谁的错？这是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 被困在这里的既是以患者身份存在的他们，也是高远和那些红衣护士们。 可是，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欧阳乔跟在后面，看看她们三个健步如飞、大脑高速运转的样子，又揉了揉眼睛，看看她们红得彻底的病号服。 “你们的心脏不会难受吗？”他的病号服只是半红半蓝，他都觉得心脏过速，脚下虚浮。 前面明明是三个重症病人，怎么都好像没事人一样？ 岑今一本正经：“难受，但是我们比较坚强。” 欧阳乔噎住，默默放下了捧心口的手。 几人路过孟晚所在的第五间病房，脚下步伐不变，但岑今侧过脸，透过视窗向病房中看了一眼。 她隐约看到孟晚挺直着背，坐在床上，一张脸别扭地转向房门的方向，就好像同样在看着她一样。 走在最前面的姜月月猝然停下脚步，林思妍捂住嘴，压下了即将脱口的惊呼。 岑今险些撞上林思妍，她堪堪刹住车，收回眼神，望向前方。 属于她们的三间病房门口，各自站着两个白衣护士。 白衣护士听到脚步声，僵硬地转过身体，青灰的脸上面无表情。 “病人岑今，病情加重，转重症监护。” “病人林思妍，病情加重，转重症监护。” “病人姜月月，病情加重，转重症监护。” 三道毫无起伏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上。 原本，这个场景应该还挺吓人的。但是在见识过变成怪物的高远和红衣护士之后，岑今现在看白衣护士甚至觉得亲切。 虽然她们长得有点像僵尸，但起码情绪稳定，不是吗？ 欧阳乔默默退后了两步，打算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病房。 三人交换一轮眼神，姜月月歪了歪头：“转？” “转！”岑今笑嘻嘻的，主动朝白衣护士走去。 第61章 属于岑今的两个白衣护士一左一右架起她的胳膊,带着她向楼道走去。 岑今没有反抗，护士们也不像之前押着雷明那样用劲，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后边林思妍和姜月月的护士们,也同样各自把她们架在中间。三组人马整齐排成一列，安安静静地爬楼梯,这场面在诡异中又带着点和谐。 岑今默默数着数,爬过十八级台阶之后,三楼到了。 三楼的重症病房层和她想象里不同,没有忽闪忽闪的阴森顶光，也没有红光弥漫的恐怖氛围。这里的景象，甚至可以用“安宁祥和”来形容。 整体的装潢是温馨的原木色调,地板的大理石砖清扫得很干净。夜间没有打开头顶天花板的大灯,但脚下有暖黄的踢脚线灯照明。 不像医院的重症病房区，倒像是走进了什么高档公寓。 “病人岑今，一号病房。”护士在第一间病房门口停下,拿一张类似工卡的东西刷开了房门，把岑今送了进去。 岑今垂在身侧的手抬起一点，对还在继续向前“押运”的姜月月和林思妍挥了挥,意思是暂时分头行动。 重症病房的格局和楼下普通病房相差无几，只是多了很多岑今看不懂的先进器械。 护士把她摁在床上躺好,从墙边陆续推来三四台机器,拎起一堆长长短短的电线，有的夹在她手上,有的贴在她的胸口,还有的捅进她的鼻子。 机器的屏幕亮起来，数字、符号、折线图有规律地跑着，岑今觉得自己就像实验室里的濒危物种,依赖人工培育勉强生存。 在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指标中，岑今精准地识别出了几行看得懂的文字——那是她的新病历： 【患者姓名：岑今】 【性别：女】 【年龄：21岁】 【病情摘要：……入院后予以药物支持，病情一度稳定。……今日夜起，生命体征急剧 恶化，转入icu加强监护治疗。】 【初步诊断：先天性心脏病；肺动脉高压；急性右心衰竭】 这个病历，看起来她像是要完蛋了。 “这是医生给你们写的注意事项，拿好，看。”护士上上下下一通忙完，僵硬地蹦出几个字，然后递给岑今一张似曾相识的纸。 《重症病人注意事项（心内科）》 「1、每日12时、18时，请按照护士的要求服用药片，这将有助于你的康复。」 「2、请保持病房窗帘呈关闭状态，避免房间昼夜温差过大。」 「3、根据病情情况，主治医生随时都可能进行查房。当医生进入病房时，请保持微笑，并绝对服从医生提出的任何检查要求或诊疗建议。」 「4、住院期间，请避免剧烈运动，避免过激的情绪起伏，这将有助于你的康复。」 「5、手术是您康复的关键步骤。当您收到手术室发出的正式手术通知单时，请务必准时抵达手术准备区。」 「6、请随时做好手术的准备。请随时做好手术的准备。手术，手术，手术，手术，手术……」 她们的身份从轻症病人转变为重症病人，新的规则出现了。 第68章 两位护士都已经离开，病房房门重新合上，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岑今一个活物，还有几台会运作的机器。 她从病号服胸口的口袋里拿出最开始的那张《住院病人须知（心内科）》。 第一条规则没有变，依旧是按照护士的要求每天两次服药，但是《须知》中那条关于药片的提醒，“蓝色药片是安全的，红色药片是危险的”，消失了。 第二条规则和《须知》的内容相反，《须知》要求病人打开窗帘晒太阳，新下发的《注意事项》要求病人关闭窗帘，不让阳光照进来。 岑今之前有一瞬间想到过，高远和红衣护士在白天无法直接进入病房，除了和她们的病情有关之外，或许还和病房的阳光太好有关。 它们这种显然不是正常人类的生物，会怕阳光，这个设定很合理。 结合这一条强制病人关闭窗帘的新规则，她的推测似乎更合理了。 岑今拔掉身上乱七八糟的线头，下床唰地拉开了窗帘。 第三条规则，主治医生的查房时间从固定的15点，变成了不定期的“随时”。也就是说，高远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她们的病房里。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另外，新下发的《注意事项》中，删去了一开始《须知》关于休息时间的规定，也删去了《须知》中“如果听到敲门声，请不要开门”的提醒。 而最后一条规则，则像是失控了一般，句末出现了十几个参差重叠的“手术”二字。 明明字体还是规规矩矩的印刷体，但岑今盯久了，却觉得这些“手术”像一群黏糊糊的小虫，在纸面上绕着圈乱爬，直叫人头皮发麻。 她甩甩头，赶紧移开视线。 白衣护士说，这张《重症病人注意事项（心内科）》，是“医生”写给她们的。 很明显，这个所谓的“医生”，就是高远。 《注意事项》剔除了《须知》中那些提示性的，甚至是中立的、中性的内容。新的规则，完全是从高远的角度出发撰写的，完全符合高远的利益与需求。 根据她们之前的猜测，高远被困在这个怪谈中，根源是那场失败的手术；而《注意事项》中最古怪的部分，也是“手术”二字。 手术是高远的心魔，他最想要的，大概是回到那个时候，完成一场没有意外的手术。 他想给岑今做手术，想给林思妍做手术，想给姜月月做手术……他想给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病人做手术。 但现在的高远，恐怕一上台就会把她们给弄死，她可不敢让高远给自己做手术。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岑今】：护士给我新发了《注意事项》，你们拿到了吗？ 【林思妍】：看完了，看起来全是陷阱呢 【姜月月】：嗯。 【岑今】：我觉得这个手术，不能做 【姜月月】：同意。 【林思妍】：同意 【林思妍】：我自己给自己做，说不定成功的概率还高一点哦 【姜月月】：对了，病房门上锁了，从里面打不开。 【林思妍】：啊哦 【岑今】：有危险我开传送隧洞来接你们 【岑今】：[比心] 岑今发完最后一个表情，关掉浮在眼前的光屏，望着窗外出神。 不做手术，她们要怎样才能“成功出院”呢？ 外面的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病房里静悄悄的，还隐约能听到外边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 岑今的眼皮越来越沉，她挣扎着用手指撑开眼皮，然后打了一个又长又深的哈欠。 算了，不挣扎了。她现在是个多处器官即将报废的重症患者，她得先休息一会儿。 * 岑今再睁开眼，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 她看了一眼周围，仪器上线头垂落的方向都和她闭眼前一模一样，没有人进来过。 她又看了一眼光脑，有几条新消息。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姜月月】：你们看看床底，我这里有东西。 【林思妍】：我这有一个笔记本！ 【姜月月】：看来线索是一致的。 【姜月月】：岑今呢？ 【林思妍】：我猜在睡觉，刚刚她的病号服最红 【姜月月】：那等她睡醒。 床底的笔记本？岑今挑了挑眉毛。 离十二点护士进来送药还有一个小时，她现在开始搜索房间，完全来得及。 岑今本想敏捷地翻身下床，但刚一动作，就发现不对劲——她变虚弱了。 她撑在床沿的手颤巍巍的，掀开被子下床再蹲下，就已经觉得胸闷气短。 重症病人的身体真是不好用。 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调整到四肢着地的姿势，向床底爬去。 在左侧床头的位置，一本薄薄的、只有巴掌大的笔记本斜靠在床脚上，表皮灰扑扑的，很不起眼。 岑今艰难地往里钻，然后伸长手指，把笔记本勾了出来。 这大概是南湾医院统一发给住院病人的“周边”，灰色的封皮中央印着一个圆形的标志，上半部分是一株看起来欣欣向荣的蕨类植物，下半部分是南湾医院四个大字。 虽然标志设计得还算是温馨，但颜色实在是沉闷，让人开心不起来。 任务面板有了动静，主线进度上涨了： 【主线任务：成功出院】 【完成进度：40%】 岑今打开笔记本，第一页浓郁的色彩猝不及防地在她眼前绽开。 第一页上，正中间是一株比封皮上大得多的蕨类植物，看得出是以封皮为临摹对象，但每一片叶子的尖端都多画了一簇花： 朱红的罂粟灼灼燃烧，金黄的向日葵扭动着毛茸茸的茎秆追逐光线，靛蓝的飞燕草高高窜起，和天空打着招呼…… 这些花朵好像有生命、会呼吸一般，在小小的笔记本纸页上肆意绽放。 这是笔记本的主人，重新为这本本子设计的封面。 岑今的视线往下移，在一片花团锦簇之下，有四个用花体写成的，飞扬的大字：我的心愿。 她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二页。 第62章 第二页也是一幅画,画面中央是一群手拉手玩老鹰捉 小鸡的小朋友，而画面角落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脑袋边,写着一行小字：我好想和大家一起玩。 第三页，小女孩离开长椅,张开双臂迎风奔跑。这一页的配文是：我好想跑步。 第四页,小女孩穿一件松垮的背心,戴上了头巾,双手撑地倒立。一旁写着：我好想学街舞，breaking好酷！ 岑今不自觉抿嘴，加快了翻页的速度。小女孩的心愿都很简单,也很可爱。 她说,“我希望每天都能吃炸鸡腿”“明年生日，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坐过山车”“夏天到了，我好想去游泳”“药真难吃,要是能不吃药就好了”…… 密密麻麻的，对平常人来说毫不起眼的小事，对她来说却是值得一条条记录的“心愿”。 五颜六色的图画和五颜六色的心愿一起翻过,直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没有涂鸦,只有简单的一段话： “马上就要做手术了,我听到了，成功率好像不高。” “那这段时间,我要偷偷完成我的心愿！我要开开心心的,爸爸妈妈和高远医生，也要开开心心的。” “……我不害怕手术失败，可我害怕大家因为我变得不开心。” 岑今的食指和大拇指捻着薄薄的纸页,她的视线在短短的几行字上来回扫过，看了很久，终于合上了笔记本。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岑今】：我看完了 【岑今】：哎 【林思妍】：不知道她有没有完成她的心愿 【姜月月】：哎。 两人回复得很快。她们都猜到了，这本心愿笔记本的主人，应该就是最初的怪谈故事中，因为手术事故意外去世的那位患者。 岑今想起了她在楼下病房的床头柜中发现的那张贺卡——“希望宝贝早日康复”。 她又默默地叹了口气。 医疗助手犯了错，女孩出了意外，主治医生高远背了锅，深爱女孩的父母又对高远动了手。 整个故事中，最无辜的就是患病的女孩，可偏偏是她出了意外；而引发一系列不幸的导火索，医疗助手，却仍然在一代又一代地升级，功能愈加完善、操作愈加精准。 女孩的死亡，或许只不过是医疗助手研发过程中，一条失败的实验数据，一次迭代的催化剂。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姜月月】：这会是规则吗？ 【林思妍】：可是笔记本里没有需要我们“遵守”的内容诶…… 【岑今】：感觉像是一种提示 【岑今】：通过做手术成功康复出院的概率很小，肯定还有别的出院方式 第69章 【姜月月】：空间上不能直接离开这座医院，对吧？ 【岑今】：对 【岑今】：我之前还在楼下的时候就试过，没法用传送隧洞出去，我感知不到外部的“空间” 【林思妍】：嗯……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岑今】：请讲请讲 【林思妍】：按照我们目前的病情状况，和康复出院相比，直接死掉出院好像更简单？ 岑今盯着新弹出来的消息，大脑仿佛得到了洗礼。 对啊，没有人规定“成功出院”一定是活着出院。死掉出院，不也是一种出院吗？ 当然，不是真的去送死，而是以一种“死掉”的状态出院。 说到医院，说到死，很自然地，就会想到太平间——所有关于医院的怪谈、鬼故事、都市传说，基本上都离不开太平间这个地方。 虽然这次南湾医院的怪谈地图，暂时还没有出现太平间这一经典元素，但岑今记得在二楼楼梯口的楼层导引上，有一行红色的小字：“未经许可，住院病人不得随意下楼”。 她当时还在想，南湾医院连病人都有等级制度，真是层级分明不可逾越。 但现在看来，这也许是一条迷惑性的规则，目的就是让她们不敢往下探索，然后硬生生从轻症上升到重症，再从重症上升到手术室，直到困死在这里。 而太平间最有可能在哪里呢？——毫无疑问，在楼下，在地下。 岑今参悟了三秒，发出了极其简洁又有力的回复。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岑今】：6 【姜月月】：有道理。 门口传来“咔哒”一声，岑今猛地把笔记本往枕头底下一塞，关掉聊天窗口，另一只手捂住胸口，表情痛苦地咳了两声。 其实也没有什么演戏的必要，只是在这种被破门而入的时刻，她总想干点什么来缓解莫名的尴尬。 “十二点了，吃。”似曾相识的话语响起，但似曾相识的不止话语，还有声音。 岑今扭头，一张青灰僵硬的大脸猝不及防出现在她的眼前。 “雷明？”她瞳孔骤缩，几乎是脱口而出。 上一秒雷明才打开房门，下一秒离岑今的病床就只有两步之遥。 他两只手推着小药车，身上穿的不是红白条纹的病号服，而是恢复成了最开始的蓝白病号服，也就是轻症病人的服装。 他被带到重症病房之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病号服的颜色变回去了？又为什么做着护士的工作，来给她送药？ 雷明没有回答，伸手递过来一个小小的塑料杯。 这次的药片放在塑料杯里，不止一颗，足足有五颗，还都是红彤彤的，看着就很毒。 岑今的目光从他的手，移向他的手腕。 左手腕空空荡荡，右手腕还是空空荡荡——他本该戴着的，英菲尼迪的白色光脑，不见了。 塑料杯仍然被举在半空，雷明见岑今没有动作，还把塑料杯又往前送了送。 岑今已经压下了乍一见到雷明时的震惊，她行动迟缓地接过塑料杯，面上不动声色，大脑飞速运转。 现在，比起雷明的病号服颜色，更应该关注的是，雷明是否还“活着”。 又或者说，他是以怎样的状态“活着”。 “你负责在重症病房送药吗？”岑今想了想，问道。她像食堂阿姨抖勺一样掂着塑料杯，药片在抖动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个问题，问一个普通的、正常的护士，能得到属于护士的回答；问他们异能主播，又能问出属于参与者，属于“玩家”的回答。 听听雷明说什么，就能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东西了。 “对。”雷明作答，没有对岑今问出这个问题的好奇，也没有对他的行为的解释，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他本就应该在重症病房，本就应该负责送药。 他又僵硬地补充了一句：“我还在实习期，等转正之后，就会换护士制服。” 好，眼下基本可以确定，他已经不再是异能主播了。 岑今垂下眼，看着塑料杯里的五颗红色药片，然后仰头把它们倒进了嘴里。 她没有咽下去，而是把药片压在舌下，舌面拱起一个弧度，为药片制造储存的空间，尽可能减少唾液对药片的溶化分解。 然而，她的舌根还是泛起丝丝苦味，小女孩说得没错，药真难吃。 岑今把塑料杯还给雷明，又做了一个艰难吞咽的无实物表演，雷明于是推着小药车转身离开。 病房门合上，她背过身，迅速将红色药片吐在手心，同时唤出【空间壳】毁尸灭迹。 虽然她的身体素质被全方位削弱，但用空间壳吞噬五颗不到纽扣大的药片，还是做得到的。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岑今】：坏消息 【岑今】：之前第六间病房的雷明好像成npc了 【林思妍】：啊？ 【林思妍】：天呐，我看到他过来了 从第一次副本结束，那个不讨人喜欢的中年男人胡家明消失之后，她就在思考一个问题：那些没能点击“退出”键的异能主播，去哪里了？ 第二次副本结束，她和谈闻一起探索了副本结束后，仍然在稳定运行的副本世界。 那时她猜测，副本不是全然虚拟的，而是一处又一处类似平行时空的独立世界；那些没有退出的异能主播，就是留在了副本世界中。 现在，雷明这个活生生的例子，证明了她先前的猜想基本是正确的。 没能点击“退出”键的主播，多半是死了。 他们通过模拟舱上传的意识在副本中“死亡”，也就是意识与现实世界肉身的 链接被切断；他们的意识没有消失，但是却成为了归属于副本世界的意识。 通俗地说，他们就像有两条命的游戏玩家，在表世界，也就是现实世界的第一条命挂了；于是换号到里世界，也就是副本世界重开。 他们不再是现实世界中的异能主播，而是变成了副本世界中的npc。 岑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匆忙地打开直播界面，黑眼珠左右移动着快速检索弹幕： 【实习生怎么穿的是病号服，哈哈哈哈】 【太好了，主播把药片吐了】 【南湾医院看着光鲜亮丽，居然连备用的护士制服都没有吗】 【男护士，嘿嘿，男妈妈】 【主播看着好虚弱，真的有力气出去吗……】 【这个副本搞得我要有医生护士ptsd了】 【没有攻击现生白衣天使的意思（叠甲】 她足足看了三分钟，但始终没有一条弹幕意识到，刚刚的“护士”雷明，其实就是第一个变成重症病人，在走廊上被强行拖走的异能主播。 就好像作为异能主播的雷明，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就好像他只是副本中一个普普通通的npc一样。 一阵寒意沿着岑今的脊柱，直直蹿上天灵盖——英菲尼迪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第63章 岑今直觉,这种种怪事，和英菲尼迪地下六层的神秘祭坛脱不开关系。 谈闻当时说的，“无法言说的存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谈闻离开基地一趟，能不能带回来她想要听到的消息。 她揉了揉太阳穴,这些复杂的问题,不是她一个心脏病重症患者应该考虑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出院”的办法。 咔哒。 清脆的开锁声又一次响起,岑今转过头去——又是老熟人，高远。 《注意事项》第三条，“根据病情情况,主治医生随时都可能进行查房”。 高远仍然穿着一身红大褂,不过和昨天夜里不同的是，他脸上蠕动的血痕，还有额角的大窟窿都消失了,一张脸虽然苍白且疲惫，但起码看起来正常多了。 岑今立即露出一个微笑，但高远停在了门口,没有进来。 “光线太亮了。”他的神色晦暗不明，挥挥手,让跟在身后的白衣护士先进病房,拉上了窗帘。 光线太亮了，妖魔鬼怪在太阳底下暴晒会现出原形,是吧？岑今腹诽。 但她面上依旧维持着一个仿若昨夜无事发生的微笑。 唰——窗帘合拢,室内暗了下来。 高远大步流星地走向病床，同样仿若昨夜无事发生一样，点开显示屏,认真翻看岑今的病历。 他眉头紧锁了一分钟之后，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味道：“嗯，准备手术吧。” 岑今微笑点头，依旧是《注意事项》第三条，“当医生进入病房时，请保持微笑，并绝对服从医生提出的任何检查要求或诊疗建议”。 她暂且在面子上服从一下。 高远始终没有和她对视，大约是用余光瞥见她点了头，便带上白衣护士迅速转身出门了。 十二点三十五分，高远离开病房后的第六分钟，僵硬的女声伴着柔和的音乐，从广播中响了起来。 第70章 “请病人岑今、病人林思妍、病人姜月月查收手术通知单，并按规定时间前往四楼手术准备区。” 在广播中念到她名字的那一刻，岑今看见用来展示病历的显示屏上方，就像老式的相机吐出相片那样，缓缓吐出了一张纸。 她摘下那张纸，翻到正面，标题是“手术通知单”，落款是“手术室”，还盖了红印章。 这应该就是《注意事项》第五条所说的，“手术室发出的正式手术通知单”。 她的目光在繁杂的文字之间游移，快速锁定了最重要的信息——手术时间，当日下午一点。 岑今的眉毛不由自主地高高扬了起来。 下午一点？二十四分钟之后？她就要躺上冰冷的手术台？ 上个锤子。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岑今】：大家都收到手术通知单了吗？ 【林思妍】：我是三点做手术诶 【姜月月】：我是五点。 【岑今】：哈哈，我是一点。 【岑今】：收拾收拾，我们现在立刻马上越狱！ 趁着大中午，阳气最重的时候，也是手术通知单刚刚下发的时候，打高远一个措手不及。 岑今扔掉了口袋里最初拿到的《须知》，换成“心愿笔记本”，轻装上阵，翻身下床，然后因为动作太大停下来喘了五秒。 病情似乎又加重了，她现在随便动一动，心肺就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发出抗议。 岑今闭上眼，意识力一寸一寸向外铺展，汗水从额前沁出，四个传送隧洞由小到大地旋转生长，渐渐在不同方位成型。 她们三个的房间里各一个，是传送的入口；传送出口的隧洞，则是开在三楼楼梯口的位置。在这个半死不活的身体状况下，这已经是她的极限。 三人很有默契，几乎是同一时刻踏出隧洞，出现在向下的楼梯上。 然而，就在岑今双脚落地的那一刻，身后拉响了高亢嘹亮的警报。 “啊哦。”林思妍回头看了一眼，她们三人的病房红光闪动，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红衣护士们恶狠狠地扑向房门，医院三楼温馨美好的氛围在顷刻间碎裂。 “先用跑的！我节省体力！”岑今一步迈过两级台阶，几乎是跳着往楼下冲，“关、关键时刻，再传送！” 她的心脏像一条被拼命拧干水分的毛巾，疼得扭曲又歇斯底里。粗重的气喘打断了话语，她于是闭上嘴巴咬紧牙关，专心在脚下。 “再快一点！”姜月月耳朵尖动了动，压着声音喊道。 疯狂的尖啸声从耳后传来，紧接着是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是刚才三楼的红衣护士们追来了！ 岑今踏上二楼走廊，飞快地抬头一瞥。追着她们向楼下冲的红衣护士起码有六七个，它们不再保持人类行走的姿态，而是如同长腿蜘蛛一般四肢着地，踩着楼梯扶手和另一侧的墙面蹭蹭向下爬，速度快得惊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三人晚上的心率监测手环也拉起警报，159、160、161——心率一路飚高，汗水模糊了视线，岑今看到自己的指尖甚至开始泛起青紫。 大概是发现了手环的异常，二楼走廊的尽头也飘出几道红色的身影。 该死，早知道出门前先把手环砸了，忘了这茬。 岑今咬住舌尖，忍着弥漫在口腔的铁锈味，用尽全力抬手，撑出了一个足够容纳三人的传送隧洞。 “进！” 这种时候，能说一个字也很厉害了。 三人脸色煞白地飞身跃入隧洞，又踉跄着从洞里跌了出来。她们跳过了十几级台阶的步骤，直接来到了从未来过的一楼楼梯口。 岑今咽下干呕的冲动，视线飞速扫过空旷的一楼大厅。没有电梯，也没有楼梯，大厅另一侧有一条走廊，不知道通向哪里。 等等，那是—— “高远和……孟晚？”林思妍捂住嘴，不可置信的声音从指缝间溢出。 光线明亮的玻璃大门前，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高的身影穿一身红大褂，矮的身影穿一身纯净的、蓝白色的病号服。 “你的出院手续办好了。”高远的话语隐约传来，语气是岑今从未听过的温和，“记得按时复查。” 孟晚的手掌搭上大门，却忽然微微侧身，像是要往回看去。 本该其乐融融的画面，可惜，有她们仨的手环警报声加入。 高远的反应比孟晚更快。他倏地回头，在转头的一瞬间，他清俊的面孔像被加热的蜡一样 融化，太阳穴凹下去一个大洞，脸上凸现起狰狞的血痕，回到昨天晚上那副非人的模样。 与此同时，背后楼梯间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行声再一次接近。 “抓住她们！”高远双臂暴涨，如同两条长鞭，破空向三人甩来，“患者严禁出院！” 岑今拉上林思妍矮身避过，姜月月就地一滚，背后升起金色的蛇影。 两个打头的红衣护士在楼梯中段的位置顿了一刹，而后张牙舞爪地向她们扑来。 “后面！”姜月月听到动静，第一时间示警，回身咧开嘴，脚步一闪，两根长长的尖牙直直扎进护士的脖颈。 噗嗤一声。 护士的口感有些僵硬，但好在还属于生物的范畴。被毒牙扎进的位置漫开一片黑紫色，手上的动作也变得迟钝。 姜月月眉头紧皱，艰难地吸了半口气，抬起手肘顶开护士。 动用异能之后，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像被钝刀切割，手脚也渐渐丧失力气。这样车轮战下去，她撑不了多久。 另一边的护士心口插了一把菜刀似的手术刀，四肢朝天，仰躺在地上翻滚，像一只被掀翻了的螃蟹。 “帮我拔下刀，队长——”林思妍弯腰撑着膝盖，双臂止不住地颤抖。 红衣护士的皮肉比常人坚韧，她刚刚铆足了劲才把手术刀捅到底，刀一脱手，浑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着不行。 岑今双手握住刀把，拔了出来，一言不发。 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身前是张着血盆大口袭来的变异高远，身后还追着不下十只陷入狂暴状态的红衣护士，她们三个半残的重症病人，要怎么扛过前后夹击？ 心脏锤着胸膛，砰砰直响，越来越快，手环的警报都成了背景音。她有些神经质地用十指指甲轮流掐着掌心，甚至无心去思考孟晚为什么在这里，她又为什么能出院。 岑今眼前一暗，这次不只是高远的长臂了，他的整个身躯都已经近在咫尺。 身后掀起呼啸的风，不知道有几只红衣护士同时向她们扑来。 林思妍颤抖的手掌上凭空出现一卷缝合线，她将心一横——躲是躲不过了，但只要她没死透，不管多惨烈的伤口，她都能缝回去。 一定还有救。 “还有——”岑今的脑袋里像是有一丛横冲直撞的荆棘，碾得意识支离破碎， 但是，她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在高远铁箍般的五指攥上她脖颈的那一刻，她忽然听到了来自体内的，极其细微的一声“咔”的断裂声。 不是崩溃，而像是脱离了某种枷锁。 “——还有救。”她的齿间溢出最后几个字。 第64章 世界骤然静止。 飞舞的尘埃凝固在空中,红衣护士的涎水挂在嘴边将落未落，高远脸上狰狞的血痕定格在蠕动的某个瞬间。 整个一楼大厅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岑今三人的思维还在运转。 “这是——”林思妍睁开紧闭的眼睛,惊讶地看向四周，“时间暂停？” 岑今没时间解释。她确实让时间暂停了,但她也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以她此刻的状态,时间暂停的效果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她匆忙掰开高远停滞的五指脱身,没了遮挡，她的视线立即落到了孟晚身上。 她之前就发现了，孟晚明明可以直接离开的,但她一直没有推开医院的大门。 孟晚卡在那儿不出门,应该也不是为了卡住副本进度，故意不让她们三人蹭她通关的“退出”键。 这次她们的剧情线和孟晚的剧情线，显然是两条线,就算孟晚成功出院了，她们也不见得就能蹭上。 孟晚到底在等什么？ 岑今的视线火速扫过她的脸，五官舒展,没有多余的表情；再扫过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朝向她们转了过来,一只手插在病号服的裤兜里,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那另一只手呢？ 岑今的视线顺着她自然垂落的手臂往下落，停在她微微抬起的手指上。 孟晚的手指,正指着大厅另一侧,那条深不见底的走廊。 岑今咬咬牙，拉了一把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林思妍和姜月月：“走！” 下一刻，她们在静止的世界里狂奔,奔向未知的走廊。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岑今发现了，英菲尼迪似乎对她有着特别的关注。 第71章 孟晚作为显然知情的技术组核心员工，一定不会在这种时候故意指一条路让她去送死吧！ 身边的长椅、诊室、公共厕所飞速倒退，三人凌乱的呼吸声在绝对的安静中被格外放大。 “鬼打墙？”姜月月在喘气的间隙艰难挤出三个字。 这条走廊实在是太长太长了。她们已经拼命狂奔了将近一分钟，但身边诊室的编号一直在增加，前方永远看不到尽头。 岑今的脸上泛起缺氧的紫红色，眼前看过去，已经是一片拖着重影的点状马赛克。 然而，在模糊的马赛克中，她看到有一道亮光忽然闪了闪。 岑今瞳孔骤缩。 大厅中重新响起狂乱的尖啸，还间有重物落地的咚咚声，大概是本来朝她们扑来的红衣护士没了目标，直接砸在了地上。 时间暂停结束了。 林思妍扭过头匆匆一瞥，走廊的入口已经晃动着红色的身影。 “下面有路吗？”她的嗓音嘶哑，每一个字都掺着血腥味。 说实话，岑今已经感受不到了。 她忍耐着脑袋仿佛要爆炸的痛，双手往下一摁，半透明的传送隧洞如同易碎的镜面，旋转着在三人脚下打开。 “可能没有。”她停下脚步，话音里难得有些犹豫。 从放任病情恶化，到放弃手术直接越狱，到一路往下去找“出口”，再到相信孟晚的一个手势……她会不会有哪一步走错了？ 但姜月月和林思妍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即刻放松身体，任由身躯在洞中下坠。 她们在用行动告诉她，这是三人一起做下的决定，她不必一个人背负压力。 岑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走廊，高远狰狞的面容已经清晰可见。 然后，她卸下浑身紧绷的力道，坠入隧洞。 冰冷，黑暗，防腐剂的气味。 当岑今再次睁开眼睛，惨白的灯光下，成排的不锈钢停尸柜泛着冷光。 显然，她就站在她心心念念的太平间里。 林思妍和姜月月可能被她砸了，正在一旁艰难地爬起来。 岑今第一时间打开了任务面板： 【主线任务：成功出院】 【完成进度：85%】 完成进度实现了质的飞跃！她心中七上八下的大石落了地，这一路过来，居然还真的都赌对了。 心率监测手环的警报声依旧响个不停，三人的病号服在灯下一照，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嗯……”林思妍费劲地吸了一口气，“根据我的经验，我好像快死了。” “那我们要不，先躺上去，准备着？”岑今颤巍巍伸手，指向面前那一排停尸柜。 停尸柜还挺高科技，不用手动开柜，按下柜口的按钮，推床就会自动推出。 姜月月踮着脚，随机按开两个，很不巧，床上都已经躺好了它们“面如死灰”的主人。 “是不是有编号？”岑今眯着眼凑过去。柜口左下方刻着一些小小的字符，有1-10、3-6、2-8…… 头顶传来一阵紧锣密鼓的砸地声，震得天花板的灰尘扑簌簌往下洒。是高远带着红衣护士们追过来了，它们能定位到这三位叛逆病患的位置。 “是病房号！”林思妍被头顶的动静敲得一激灵，上前脱口而出，“找找2-1、2-2、2-3！” 按照停尸柜的编号规律，2-1、2-2、2-3分别对应着她们刚进入医院时入住的病房。 三间柜子并排，姜月月依次按开，三张铺着洁净白布的空推床缓缓弹出。 【主线任务：成功出院】 【完成进度：90%】 岑今眼睛一亮，努力翻上了编号2-1的推床。 “任务进度还在涨，上来吧，应该这里就是出口了。”她话音刚落，机械运转的咔哒声便紧接着响了起来。 推床开始移动，沿着设定好的轨道向深处滑行。 柜口完全闭合之后，眼前只剩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但身下的推床仍然在前进，呼吸的空气也渐 渐变得灼热。 突然，推床猛地一顿。刺眼的红光从四周亮起，岑今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不会直接给她推进焚化炉了吧？ 岑今猛地坐起，眼冒金星中，胸口的口袋里忽然飞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事物。 是那本灰色封皮的“心愿笔记本”。 笔记本悬浮在空中，纸页沙沙地来回翻过，像是虚空中那只翻页的手正在纠结思考。 笔记本抖了抖，摊开在第三页。 第三页，小女孩离开长椅，张开双臂迎风奔跑。她的心声说：“我好想跑步。” 周围的温度持续升高，手背上闷出的汗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 岑今一瞬不瞬地盯着笔记本，缓缓从推床上站了起来。 手脚虚软，呼吸困难，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行，但她缓缓开始迈开双腿，摆动双臂。 笔记本在空中左右弹动，纸页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是兴奋的样子。 岑今站在推床上，加快速度，原地跑动。热汗和虚汗不分你我地奔涌而出，浸透了她红白相间的病号服。 但笔记本似乎依旧觉得不够，弹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纸页震颤的动静越来越响，好像急切地在催促着她—— 岑今纵身一跃。 身后的红光中响起不知哪来的警告：“禁止剧烈运动，禁止剧烈运动，禁止剧烈运动——” 冷冰冰的电子音和灼热的气流一起擦过耳膜，她的身体在茫茫的黑暗中自由落体，而她的双腿用力迈动，她的双臂张开，拥抱扑面的热浪。 跑，跑，跑—— 岑今咧开嘴，无声地笑起来。风灌满她的口腔，淹没她的肺管，身体即将崩溃，而她却感到许久未有的畅快。 不用注意任何事项，不用遵守任何规则，不用惧怕任性的后果，她只需要奔跑。 这就是那个小女孩的心愿。 浓稠的黑暗忽然裂开一道缝隙，纯净的光芒穿过缝隙，带来一缕清爽的凉风。 岑今向着裂缝跑去。 光芒渐渐扩散，直到耀眼的白光笼罩了一切。 岑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南湾医院外的大草坪上。和煦的阳光拂过面颊，吸吸鼻子，可以闻到馥郁的花香。 她身上的病号服变回了正常的蓝白色，器官的一切不适也都消失了，就像是在刚刚的高温中回炉重造了一样，这具身体重新好用了起来。 岑今偏过头看去，笔记本和她一起躺在草地上，翻到了最后一页。 她仰面躺着，对着太阳将笔记本高高举起，不知道什么时候，页尾多了两行圆滚滚的可爱小字： “在最后之前，我完成了我的心愿，我很开心！” “爸爸妈妈，高医生，护士姐姐们，千万不要因为我伤心哦！” 笔记本在她的手中合拢，熟悉的电子烟花灿烂地炸开： 【主线任务：成功出院】 【完成进度：100%】 「当我们不再对死亡讳莫如深，所有的遗憾才真正得以安息。恭喜你，走出了这场困住南湾医院的梦魇。」 岑今的耳边传来一声长长的喟叹，是林思妍的声音。 “真开心啊！”她在草坪上摊成一个大字，顺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想跑就跑，想跳就跳，脆弱的小心脏毫无负担。” “很久没有这么健康过了呢。” 陪伴林思妍二十余年的心脏病在此刻消失，她都有点不想退出副本了。 “机会难得，”姜月月坐起来，发自内心地给她提建议，“多体验体验再出去。” “你们说，要是我一直留在副本里不出去，会怎么样？” 岑今想起无法离开的智械博物馆，想起僵硬又“理所当然”的雷明，头皮一阵发麻。 “不要啊姐姐。”岑今抓住林思妍的手腕，转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的眼睛，“不要变成npc。” 哪怕林思妍变成了这个副本里一个身体健□□活幸福美满的完美npc，她也依然觉得，这不是件好事。 林思妍笑眯眯地拍拍她的手：“不会的啦。虽然身体欠佳，但我还是更喜欢属于林思妍自己的人生。” “走吧，我们回现实！” 第65章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岑今回到熟悉的潮湿的黑暗中。 【恭喜通关副本「心脏病人请注意」】 【结算打赏值：42444】 【当前打赏值可兑换为21，200新币，是否兑换？】 这打赏值,怪不吉利的；但是换算成新币，就顺眼多了。 岑今多看了两眼,然后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毫不犹豫地点了“是”。 【工资50,000新币,已到账】 【打赏值兑换21，200新币，已到账】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次结算完,她应该就能攒够三十万新币了。 岑今在美妙的金币落袋声中打开了光脑账户——余额315，888新币。 第72章 这个数字吉利，她喜欢。而且重点是,这下她可以还清赔偿款了！ 她一会儿就要去一趟入职处找hr姐姐们。她离开温暖的狗窝，从女工变主播，又起早贪黑、勤勤恳恳打工一个月,为的就是今天。 【副本完成度计算中……】 【副本完成度：100%】 【奖励特殊道具：心愿笔记本】 「一本只有五页的笔记本。每一页仅可写下一条心愿，心愿笔记本会帮助你以合理的方式实现它。但请注意,任何愿望,都有代价；一旦写定，不得更改。」 也就是说,她最多能用这个道具实现五个心愿,但每个心愿都有代价，而且在写下心愿时，代价是未知的——好一个赌狗道具。 可惜系统奖励的道具无法在现实中使用,不然的话，她还是挺想知道写下“一夜暴富”心愿，她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的。 岑今刚打开模拟舱的外壳，又有一条新通知弹了出来。 【在副本「心脏病人请注意」中，揭开“医疗事故”的真相】 【奖励特殊道具：拉仇恨机器人】 「一个纯白色的人形机器人。因为颜色过于显眼，还有某些字数过多不便在此展开的原因，这个机器人自带超高仇恨值。遇到危险时，让它出场，它能在10秒内吸引敌对方的一切攻击。24小时内仅可使用1次。」 医疗助手来给她做人形盾牌了，还是自动锁定集火的那种。 岑今保持着开壳的姿势，认真看完说明，又在心中衡量了一番，觉得这个道具不错，实用性很强，比前一个心愿笔记本靠谱。 她迈出模拟舱，没有在沙发上躺尸，而是直接冲进卧室淋浴间开始冲澡。 什么谈闻带回来的消息，什么英菲尼迪的神秘阴谋，先统统放在一边。她要先沐浴焚香，以良好的精神面貌交还欠款，重回自由身！ 半小时之后，岑今已经站在了员工入职处的门口。 有段时间没来，都有点陌生了。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岑今努力回忆了一阵，这个时间段，值班的应该是贝拉。 “嗨，贝拉！”她大步向前，冲着办公台后金发蓝眼的女人挥手。 贝拉听到熟悉的声音，推推眼镜抬起头，笑着说：“好久不呀。又来做异能检测啦？” “异能检测是第二件事，”岑今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我先来把钱还了！” 贝拉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你是说公司给你垫付的赔偿款？多少来着？我看 看——” 岑今笑而不语。 “是三十万新币？”贝拉看一眼电脑，又看一眼她，还有点不确定。 “怎么转账？”岑今直接问道。 想不到吧，她也是月薪三十万的人了。 “太厉害了吧！”贝拉晃了晃看起来很有弹性的波浪卷，嘴巴张成一个o形。 但她的眼神，在惊讶之外，似乎还闪过了一丝……忧虑？ 岑今仍然笑着，但微微眯起了眼睛：“怎么转账呢？” “要是这次转账会把你的存款清空的话，我会很过意不去的。”贝拉眨眨眼，委婉地避而不答。 什么意思？她好不容易攒够三十万新币，英菲尼迪居然要卡着她，不让她还钱？ 她才不信公司是不好意思掏空她的钱包，才“好心”地不让她还钱；公司只是需要一根绑住她的绳索，一个让她留下来继续打工的理由。 这说明她这个人本身的价值，要大于三十万新币，甚至大于她通过直播能为公司创造的价值。 按照之前的说法，英菲尼迪很重视她作为成长型异能者的进化能力。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她的进化能力究竟能为公司提供什么价值？ 另外还有，公司为了她的能力，会做到哪一步。 岑今的大脑飞速运转，决定反过来给公司画个饼：“没关系，存款花完了再接着赚嘛，我觉得模拟舱测试员这个工作还挺适合我的。” 意思就是，请公司放心，她暂时还不会离职。反正她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直接告诉hr也没什么，说不定还能钓出点新信息，不是吗？ 贝拉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又推推眼镜：“多亏了你们，模拟舱的研究进展很顺利。” 新信息这不就来了——在他们不知道做了什么的帮助下，模拟舱背后的支持技术正在飞速进步。 对啊，他们这群主播只是正常地进入副本，正常地通关，既没有找bug，也没有提建议，模拟舱研究怎么就顺利进展起来了？ 岑今的脑海中倏然掠过一丝微光，如游鱼一闪而过，又迅速沉没。 她极轻微地皱了皱眉，试图追溯那道转瞬即逝的灵光，却只剩下空洞洞的茫然在回响。 可惜。 “顺利就好，”她绷紧了一瞬的五官又重新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所以我该怎么转账呢？” 确认了她不会交完欠款就转头离职之后，贝拉终于舍得拿出公司的财务专用光脑：“碰一下就好。” 岑今抬起手腕，两只一模一样的纯白光脑相碰，同样是一阵钱币落袋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是钱币从她的钱包，转移到了公司的钱包。 余额15，888新币。 她变穷了，也变自由了。 虽然还是要打工，但之前是不得不给公司打工，现在是她自愿留下来积累财富，二者还是有点差别的。 “收到收到~”贝拉仔细收起光脑，然后把眼镜拉到了鼻尖上看她，“那么现在，需要异能检测吗？” 上次异能检测，还是在【智械博物馆】副本结束之后，也就是在这里遇见孟晚的那次。 那次检测结果，她的评级是“a级，高潜”。又经过了三个副本的历练，她自觉有所长进，不知道评级会不会发生变化。 岑今点点头，做好了准备。 贝拉摘下眼镜，久违的冰蓝色漩涡从瞳孔中央旋转着放大，几乎要将岑今的视线整个吞噬。 在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蓝中，贝拉的声音响了起来： “姓名：岑今。” “性别：女。” “年龄：21岁。” “异能：时空重构。” “评级：s级，高潜。” “异能水平已达s等级，但异能开发仍有欠缺。” 不仅异能名字从“时空操纵”变成了“时空重构”，异能等级也从a级上升到了s级。 岑今恍惚地看着贝拉重新戴上眼镜。 “异能开发有欠缺是什么意思？还要怎么开发？”她开口，还有点茫然。 贝拉也带着点近乎茫然的情绪喃喃：“s级了……” 咚咚。 门口传来简短的敲门声，孟晚穿着一身灰白色的员工制服走进来，看到岑今在这里，她也丝毫不意外。 岑今甚至觉得，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还真是巧，上次也是找贝拉来做检测，也是在这里碰上了孟晚——可能孟晚也值下午班吧。 “意思就是，你对异能的使用还很局限。”孟晚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直直射向岑今，眉头微蹙，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上个副本中，我也发现了这一点。” “听起来，我像是你养在实验室的小白鼠。”岑今转过身去，迎上她目光。 孟晚几次三番地观察她，又似是而非地给她提示，考验她。明明两人是同样的经历副本，但她就好像是监视器里的楚门，而孟晚则是在监视器后悠哉地观赏一只猴子。 说实话，她有点不爽。 “个体对异能的开发限度，一方面受制于异能本身的水平等级，另一方面，也与意识力水平有关。”孟晚没有理会她的不满，接着往下解释。 “简单来说，就是你目前对异能的想象力还不够丰富。” 听了这话，岑今暂时按下了不满。她想起了当初在【智械博物馆】中，第一次得到谈闻的三倍异能增幅之后，看到的像素方块版人形光脑。 那个时候，她想的是，“要是能迅速把这些机器人都拆了就好了”。于是，在她眼中，智械n号们的身体被分解成了一块又一块立方体像素块。 她可以像小时候玩积木一样，随心所欲地操纵每一块像素块，也就是随心所欲地“处置”智械n号们的身体。 而在【饿死了么】的最后，当她独自面对诡异的粉色大脑时，她想的是“搞不懂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直接吞了最省心”，于是在增幅之下，她的空间壳变成了能吞噬整个大脑的黑洞。 这就是孟晚所说的“想象力”吗？ 第66章 “你是说,在怎么用异能这件事上，我的想象还是太保守了？”她挑挑眉毛，问道。 孟晚吝啬地露出一点笑意,像科学家赞许地看向实验室里略通人性的小白鼠。 “……”岑今的那点不爽又冒出来了。 “很厉害哦！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你的异能还只是d级。”贝拉敏锐地察觉气氛不对,热情洋溢地对岑今竖起大拇指,“但现在,你是这一批主播中唯一一个s级异能者！” 第73章 孟晚也点点头：“继续努力。” 岑今后背发凉。 她们的语气,好像在期待小羊羔快快长大，能早日登上餐桌。 “好的，谢谢。”她扯出礼貌的微笑,“那我先回去了。” 她掉头就走,不过承载了孟晚和贝拉双倍的视线，走得有几分沉重。 岑今一边在走廊上大步流星，一边打开了光脑。最上面的弹窗是谈闻发来的消息： 【和谈闻的聊天】 【谈闻】：出来了？ 【谈闻】：在你房间门口等你 【谈闻】：慢慢来,不着急 扫了一眼，她的步子又迈大了点。虽然消息还是五分钟前刚发的，但“不着急”这种话,总是有一种让人着急的魔力。 坐电梯下了楼，刚在走道上拐过弯,岑今就远远看到了b124门前那道高瘦挺拔的身影。 “谈老板！”她喊出声,心情忽然轻快起来。 谈闻闻声转过头，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衬得脸色更加苍白。棕褐色的头发长长了些,看起来是用定型打理过，每一缕碎发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他不自觉提起嘴角，原本低垂的双眼忽地一亮。 岑今伸手刷开房门,领着谈闻进去，一边问道：“怎么样，有好消息吗？” “也算是有吧。”谈闻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的后脑勺上，“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先听坏消息？” “坏消息，我比较喜欢先苦后甜。” 两人照旧是一左一右，在沙发上坐下。 “好，第一个坏消息是，当时 和我一起去拍卖会的助手问我，‘那件事之后，桜华堂是改名了吗？’。”谈闻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撑着脑袋。 “意思是，他不仅认为现实中曾经真的存在一个‘桜华堂商会’，还认为桜华堂倒卖情感屏蔽芯片的事情也是真实发生的？” “没错。” 和之前阿莱的情况，还有野狗帮那个粉毛的情况一样，甚至还更严重一点。 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模拟舱副本直播会对观众的记忆施加影响，而且影响程度似乎还在逐渐加深。 难道这就是刚刚贝拉所说的，模拟舱研究的“进展”？ 岑今深吸一口气：“还有第二个坏消息？” 谈闻撑着沙发的手肘一用力，坐直了身体。 她懂了，看来第二个坏消息比第一个还要重磅。 “第二个坏消息是，英菲尼迪一直都在供养一位‘神明’。” 岑今瞪大了眼睛。 神明？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神明？ 谈闻苍白的脸上浮起几分极力克制的痛苦，他暗自咬紧了牙关。 上次从地下六层的祭坛出来，他想要告诉岑今祂的存在，却被某种力量阻止，无法开口言明。 在她们准备进副本的时候，他连夜闯了一趟父亲在穹顶伊甸园的别墅。虽然没有见到他名义上的父亲，但在那里，他找到了一些关于他空白的前十五年的痕迹。 英菲尼迪科技是在他十岁那年开始崛起的，家族与“神明”的联络也是从他十岁那年开始的。 而在那些闪回的记忆片段中，他的十岁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父亲送他离开了穹顶伊甸园的家，自那之后，他也再没有被邀请回去过。 “英菲尼迪的背后是沃尔夫家族，英菲尼迪科技是沃尔夫家族最核心的产业，你应该知道的吧？”他放慢了语速，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从穹顶伊甸园回来之后，他没有休息片刻，循着记忆中当年被带下去的那条暗道，再一次回到了地下六层的祭坛。 直视祭坛的那个瞬间，纷乱的记忆在他脑海中狂舞，呓语与嗡鸣刺穿他的耳膜。 他将双拳捏到骨节惨白，嘴角淌下鲜血，但他始终挺直脊背，脚下一动不动，连射向祭坛的目光都没有偏移分毫。 五感模糊成一片，世界在他身后旋转。但这次，他不要输。 “我好像有印象。”岑今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她向来不太关心这些上流社会的门门道道。不过谈闻现在的状态，看起来需要鼓励。 谈闻看了她一眼，继续往下说：“十四年前，沃尔夫家族获得了‘神明’的指示，打磨出‘私人影片’这项技术，这是英菲尼迪科技声名鹊起的开端。” 这件事，岑今确实是有印象的。 私人影片不是简单的vr技术，而是直接模拟角色的视觉、听觉、触觉，甚至部分记忆碎片，让观众能在观影过程中体验电影角色的感官与情绪。 直到现在，大家依然会感慨私人影片真是一项划时代的发明，是私人影片技术彻底改变了影视行业的生存样态。 “你是说，私人影片不是科学家发明的，而是‘神’发明的？”岑今觉得，自己二十一年来建立的世界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准确地说，是受到了‘神明’的启发。”他简短说完，很快抿起双唇。不停地提起“神明”，这让谈闻的眼前有些发白。 那天，他不知道自己在祭坛前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他只知道，他一直在口中喃喃重复同一句话——“英菲尼迪在供养一位‘神明’”。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要把这句话说出口。 一开始，他明明张着嘴巴，却没法发出半点声响。他与大脑烟花炸裂般密密麻麻的锐痛对抗，与耳中鸣虫般渴望钻入骨髓的呓语对抗，终于，有什么东西冲破喉头，在混沌的空气中诞生。 他清晰地说出了“神明”二字。 岑今努力消化着过载的信息，视线无意识地落在正前方剥壳鸡蛋似的模拟舱上。她倏然坐直了身体。 “模拟舱的体验，是不是和私人影片挺像的？”她缓缓扭头，和谈闻四目相对，“模拟舱，也是受到了神的启发吗？” 同样是创造一个虚拟的世界，同样是在虚拟的世界中体验真实的视觉、听觉、触觉、味觉、痛觉…… 不过，模拟舱副本没有既定的剧情走向，接入者不以特定角色的身份体验故事，而是在一个个特定世界观背景的开放世界中，以自我本身来改变故事。 简直就像是在私人影片技术的基础上，又向前迈了一大步。 谈闻点点头，又摇摇头，缓了一会儿之后，才重新开口：“是受到了要求。” 相当于模拟舱其实是这位神明的主意，英菲尼迪充其量算是祂的代工工厂。 岑今的脑中轰然炸响。 所以，在副本直播改变观众记忆的背后，在贝拉和孟晚设法留下她接着打工的背后，应该追问的不是“英菲尼迪想干什么”，而是这位所谓的神明，祂究竟想干什么。 他们想要探寻的秘密，也不是英菲尼迪的秘密，而是神明的秘密。 甚至，对她“重点关注”的，想让她继续体验模拟舱的，也不是英菲尼迪，而是那位神明。 “祂是什么来头？做这个模拟舱又是为了什么？”她恍然，问题连珠炮似的倾倒出来。 “可能来自更高维度的文明？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至于第二个问题，谈闻有些犹豫。 他知道神明需要“记忆”，他是神明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祭品，也是联系最为紧密与深刻的祭品。 后来进入模拟舱副本的主播们，甚至是观看直播的观众，都在一定程度上参与了对神明的供给。 英菲尼迪招募异能主播，名义上是在给模拟舱做测试，而本质上，其实是在为神明提供更丰富、更强大的“记忆”。 但神明究竟想要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岑今见他垂眸不语，以为他又是不能作声，于是换了话头：“我刚刚去了员工入职处。” “我和英菲尼迪，本来是债务人和债主的关系，可我赚够了欠款，他们却不想让我还。” “似乎比起还债，hr，还有孟晚，都更希望我留下来。” “这会不会也是神的要求？”岑今摁在沙发上的手向谈闻挪去一寸，话语中有恍惚、有迷茫、有了然，唯独没有畏惧。 谈闻猛地抬眼，漂亮的长眉紧紧压着眼睛，神情肃然。 很显然，岑今和他一样，都得到了神明的特别关注。但岑今又和他不一样，这不是神明对祭品的关注。 如果非要说的话，或许更像是欣赏与需要。 他的心骤然紧张起来。 岑今并没有在等谈闻的回答，她其实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出于某种尚且未知的原因，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神看中了。 这是超出她认知的力量，她不知道神明具体身在何处，她也大概率逃不出神明的视线范围。 听到两个坏消息，从最开始的冲击震撼，到如今重新平静下来，十几分钟的时间，她已然调整好心情，整理清思路。 她接下来要做的，不是逃跑，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发展自己的力量。用孟晚的话说，就是增强对异能的开发。 第74章 不管这位神明到底想对她做什么，她努力变强，总是没错的。 谈闻眼里的担忧，她看得分明，她知道他在怕什么。 “本来以为还完债了，能休息一段时间。”岑今笑笑，“现 在看来不行了，得加大训练力度才行。” 谈闻张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岑今竖起食指，把他的话堵了回去：“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和神明过上几招，不是吗？” 第67章 谈闻喉结滚了滚,望着她清澈又明亮的眼睛，良久，重新扬起一个他最惯用的、游刃有余的微笑：“我和你一起。” 无论是进副本、下祭坛,又或是掀桌公司、直面神明，他都和她一起。 毕竟,他是初代祭品,也是这一切的源头。而岑今,是他在献祭的无边黑暗中遇见的未来。 岑今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还有第三个坏消息吗？” “坏消息结束了。”谈闻笑着摇摇头，“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谈闻没有说话，张开右手,唤出了六面骰。 精致的金色骰子浮动在他的手心,不紧不慢地翻滚旋转。 岑今的视线跟过去，转过刻着数字“4”的那一面，下一面,出现了从未见过的数字“5”。 她又仔仔细细看了一圈，骰子的六面分别刻着-2、1、2、3、4、5，原本削弱三倍的“-3”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代表五倍增幅的“5”。 “你的异能升级了？”岑今收回视线,眼里又是惊讶,又是惊喜。 谈闻给她检查完“作业”，五指一收,金色的六面骰化作点点金芒,消散在他的指间。 “这算得上好消息吗？”他问。 “当然算！”岑今竖起两个大拇指，“恭喜谈老板，也恭喜我们工人小队！一人升级,全队享福啊。” 谈闻的异能相当于一个泛用的buff，现在数值提升，又有她的异能【时间回溯】的配合，相当于一个泛用而且稳定的五倍增益buff，这当然是个好消息。 “对了，你有重新测定过异能等级吗？” “我其实刚发现不久，还没来得及检测。”准确地说，是他半死不活地从祭坛离开，又在房间里不辨天日地昏睡了大半天之后，下午醒来时，才意识到的。 大概是在和祂的对抗中，异能水平突破瓶颈，实现了提升。 “你可以去员工入职处找hr帮忙重测，我刚刚测完了过来的，从a级上升到s级了。” 之前贝拉和她说过，他们这一批异能主播当中，不止她一个进化型。 上个副本里，姜月月展现出了情绪感知的能力，这次谈闻的骰子也升级了，显然这俩也是进化型。 岑今暗自点了点头——她选队员的眼光真是不错。 “叮——” 两人的光脑同时弹出了新通知，岑今低头一看，是小队群发来的消息。 【咱们工人有力量（5）】 【路阳】：米娜桑我回来了！ 【路阳】：我熬了两天大夜终于把论文肝完了！ 【路阳】：好想大家！！ 【林思妍】：真棒！路阳小朋友是学什么的呀？ 【路阳】：我的专业是人工智能伦理学，嘿嘿 【路阳】：是不是很酷？ 【姜月月】：听不懂。 【谈闻】：前途光明啊 【岑今】：听不懂，先封你为人工智能大王吧 【林思妍】：欢迎大王吧归队哦~ 【路阳】：我不是大王吧！！！ “看来下个副本，咱们小队终于可以大团圆了。”岑今翻看着群消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人多点好啊，人多点热闹。 谈闻抬眼，停顿片刻，问道：“你打算告诉大家关于‘祂’的事吗？” “先不说吧。”岑今想了想，“目前我们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把大家都拉进来蹚浑水，可能不是好事。” 她弯着眼，食指和大拇指捏在一起，在嘴前平行一拉。 “这是我们的秘密，记得保密。” “当然。” 一言为定，岑今把目光从谈闻深邃的眉眼间挪开，落回了光脑上。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休息三天，然后进副本，怎么样？ 【路阳】：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迫不及待了！ 【林思妍】：听队长指挥~ 【姜月月】：足够了。 【路阳】：谈闻老师呢？就差你了！ 【岑今】：哦，他说没问题 【姜月月】：哎哟。 【林思妍】：你们俩不会又背着我们偷偷内卷吧？ 【岑今】：好耶，那就这么说定了！ 岑今打完最后一个字，点击发送，然后即刻关闭光屏，龇着牙对谈闻笑了笑。 * 三天后，上午十点。 岑今准时打开模拟舱，长腿一迈，矮身坐进了舱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舱中那股黏腻潮湿的感觉愈发明显了，像是南湾市的梅雨期，湿哒哒的空气在周身凝滞，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模拟舱的外壳缓缓闭合，她闭上眼睛，伸手搭上了舱壁。 一片黑暗中，两道追光亮起，在她的“眼前”照亮了一座无人的舞台。台下观众密密麻麻，她看不清脸。有的鼓掌叫好，有的拇指倒竖，口中嘘声不断。 新副本难道是要他们演戏？ 嘈杂的话语声由远及近地响起，岑今倏地睁开双眼，又眯起了双眼。 人群如潮水般向她围拢，长枪短炮白光闪动，来自四面八方的闪光灯此起彼伏地晃着她眼睛。 岑今下意识抬手挡眼，却发现自己“长出了”十根暗红色的尖利指甲，右手食指上还戴着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在闪光灯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该隐大人看这里！”有个举着相机的小男生兴奋地喊道。 该隐大人？岑今在大脑中努力检索，她隐约记得，该隐这个名字与吸血鬼的传说有关。 她自然地偏过头，避过密集的闪光，终于看清自己正站在一座圆形的展台上，黑色哥特风披风垂坠及地，苍白的脖颈搭着几缕红发，异形宝石缠绕其上，锁骨处冰冰凉凉，坠着一枚逆十字吊坠。 ——冷白皮、红宝石、哥特风，非常经典的吸血鬼打扮。她大概是在cosplay这位名叫“该隐”的吸血鬼。 “该隐大人该隐大人！”一个女孩从人群中蹦起来，满脸激动地向她招手。 她与女孩对视，微笑挥手。 然而，在七嘴八舌的叫喊与交谈声中，她捕捉到了一阵细沙滚落的声响，极其轻微，却又格外清晰。 “簌簌，簌簌——” 她循着这阵动静低头向下看，声源似乎是她胸口处别着的一个沙漏胸针。 鲜红的细沙原本应该将沙漏的上半部分填满，但现在，细雨般的红沙从中间的小口缓缓落下，在沙漏的底部铺开薄薄一层。 这是个什么东西？ 人群中嗡嗡的私语渐渐放大，传入她的耳朵：“该隐大人怎么会对我们笑？” “是啊是啊，有点违和……” “无法忍受！该隐大人的本体就是屑屑的眼神啊！” 岑今闻言放下了在半空中友好挥动的手，收起笑脸，摆出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沙漏中细沙的流动即刻停止了。 她的眼前弹出一个系统通知框，上面写着“当前ooc值：5%”。 ooc她懂，就是她的表现与原本的角色设定不符。只是没想到，“ooc值”居然也能成为副本设定的一环——如果ooc值过高，会发生什么？ 下一刻，熟悉的系统光幕叠在了通知框上： 【副本开启：西幻only展】 「欢迎来到西幻限定主题漫展！在幻想与真实的交界，在罪孽与救赎的舞台，《七宗罪》即将上演。但请小心，亲爱的演员，祝您活到戏剧终幕！」 新的一轮议论声伴随着尖叫声响起：“还是屑屑的对味啊！” “啊啊啊就是这个感觉！该隐大人踩我！” 是熟悉中二味道，以及不太熟悉且过高的二次元浓度。 不用问，她已经 可以判断，这个漫展副本肯定和路阳的记忆有关。 岑今保持着高抬下巴，拿鼻孔看人的姿势，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寻找场地内的其他展台。 离她最近的是姜月月，她双目紧闭，肌肤是有光泽的古铜色，眉心纹着眼睛形状的图样，两条麻花辫变成了两根扭动着的小蛇，正嘶嘶朝围观群众吐着信子。 西幻世界观、蛇发、眼睛——岑今想起了一个角色，美杜莎。 一旁整个人一块儿棕、一块儿绿的路阳左顾右盼，视线碰巧和岑今遥遥撞上。他眼睛一亮，举起的小臂是树枝的模样，头上顶着的花环似乎还在生长新芽。 路阳这个造型——树人？还是精灵？ 她若有所思，借着跟随相机镜头调转面向的动作，朝场馆另一边看去，那里分别“陈列”着林思妍和谈闻。 第75章 林思妍披着一身象牙白亚麻长袍，长发半挽，斜插一支铜制羽毛笔固定。她怀抱一把雕花的小琴，羽睫低垂，阳光在她拨弦的指尖跳跃，寥寥几个音，仿佛诗歌一般悠扬飘荡。 岑今在心中品味，仙气飘飘，文艺范拉满，这一定是仙女。 谈闻似有所觉，微微侧身，正好抓住了岑今的目光。 他顶着一头耀眼的银发，背后背着一对几乎与他等高的翅膀，一半纯黑，一半纯白。缎面华服的深v领口露出苍白的胸膛，皮肤上若隐若现的神秘符文蔓延至锁骨，隐约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长翅膀，但是又不像好人，或许是堕天使？ “所有演职人员请注意，”岑今刚检视完她的队友们，广播声就紧接着响了起来，“《七宗罪》第一幕将在五分钟后开场，请立即前往后台区准备。” 副本介绍中提到的《七宗罪》出现了。 场馆内拥挤的人群中爆发出欢呼，有人放下相机，对她高声大喊：“该隐大人快去准备吧！期待你的惊艳开场！” 她不仅是演员，而且还是开场演员？ 岑今心中一咯噔——可是她没有剧本啊！ 第68章 岑今尽可能优雅地提起拖地的披风,顺着人流移动的方向往前挪动。 场馆正北那侧有一座舞台，看形状和地板材质，就是之前在副本预告片中看到的那座。 按照副本预告片的一贯规律,这大概就是本次副本中最核心的场景了。 舞台下拉好了红色的隔离带，隔离带后摆放的塑料椅已经全部坐满,但仍然有源源不断的人群向那里涌去。 岑今将披风拉到身侧,分开人潮,从台侧拐弯挤进了后台。在路上,她还顺便拉了一直低头看脚尖的姜月月一把，把她从人山人海中解救了出来。 “你cos的什么角色？美杜莎？”岑今和姜月月的小蛇辫子近距离面对面，小蛇对她吐出了舌头。 后台没有观众,来往只有步履匆匆的工作人员。 姜月月终于把头抬了起来,一对眼珠子金灿灿的，瞳孔又细又长：“应该是，围观群众是这么叫我的。” “你这个,”岑今指了指她的眼睛，“是异能还是美瞳？” “美瞳。”姜月月的脸上闪过毫不掩饰的烦躁，“我倒希望是异能。” “啊哈？” “你的ooc值涨了吗？”她不答反问。 “涨了,因为我看人不够屑，涨了5%。” 姜月月啧了一声,眼神里的无语浓得快要溢出来：“我是因为看人没有让人石化,涨了15%。” 美杜莎最出名的两个设定，一个是蛇发,另一个就是能够石化任何与她对视的人。 “怪不得你之前一直闭着眼睛。”岑今表示同情,这个要求比她的屑感眼神难达成多了，这届观众的要求真高。 “岑今老师！月月老师！”路阳边走边挥手，音量伴随着脚步声渐次增强。林思妍和谈闻在他身后,和他一起走来，五人顺利在后台汇合。 “好了好了，总算碰头了。”他停下脚步，晃晃脑袋，浑身上下的花瓣、叶子扑簌簌往下掉，“大家出的都是什么角色啊？” 岑今把两只手弓成爪状，抖抖手指，展示她的暗红色美甲：“吸血鬼该隐。” “魔女美杜莎。”姜月月摸了摸一左一右两条小蛇的蛇头。 “要不要猜一猜我是什么角色？”林思妍眨眨眼睛，拨动琴弦，“小提示，这是鲁特琴哦。” 路阳一脸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吟游诗人对不对！” 林思妍笑眼弯弯，指尖滑过琴弦，滑出一串流水般的乐音：“吟游诗人爱丽丝，向大家问好。” “一看就是人美心善的仙女姐姐！”路阳啪啪鼓掌，岑今和姜月月在一旁快速点头，表示认可。 “还有谈闻老师！采访一下，谈闻老师今天出的是什么角色？”他手上的树叶灵活地团成话筒状，伸到了谈闻的下巴上。 谈闻很配合，身后双翼唰地一张，又将手掌搭到左肩，优雅地行了个礼：“今天我是堕天使路西法。” 岑今听完大家的自我介绍，和她之前的猜测大差不差，这说明他们的妆造还是很成功的。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闲聊？”一个金发蓝眼的男人在他们面前站定，岑今迅速瞥了一眼他的手腕——空空荡荡，没有光脑。他不是主播，是个npc。 npc穿着一身银色铠甲，蓝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双手交叠按着一把大剑，看起来cosplay的是个骑士。 “特别是你，该隐。”他眉头紧皱，看向岑今，“还有五分钟就要上场了，剧本都不带，你的台词记住了吗？” 剧本？哪里有剧本？ 岑今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显，摆出一副焦急的样子向npc套话：“我忘了把剧本放哪儿了，正忙着找呢！你看见我的剧本了？” 骑士npc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无语地朝左前方一指：“那里，快去拿上吧。” 工人小队五人组的眼神很整齐，都顺着他的手指往左前方看过去，那里有一排化妆台，数数化妆镜，一共是六面，正好对应他们五人，再加上一个骑士npc。 看来这《七宗罪》的主要演员，就是他们六个。 “谢谢，谢谢。”岑今匆忙道了谢，然后健步如飞地奔向她的剧本。 走近了她才发现，除了最后一张化妆台，前五张化妆台上都各自放着一沓纸，大概分别对应着他们五人的剧本。 岑今随手拿起一沓，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剧本的内页全是空白，只有第一页上印着几个大字： 《七宗罪》 第一幕：傲慢 出场角色：吸血鬼该隐、圣骑士罗兰 “怎么就三行字？”路阳打开隔壁桌的剧本，大惊失色。 谈闻翻动剧本，挑了挑眉毛。 林思妍左右看看，他们五人手里拿到的，都是这样的剧本。 “后面的空白页很多，也许触发特定剧情，剧本上会显示出更多文字？”她说。 “你说的很有道理，”岑今转过头来，翻剧本翻出了洗扑克的架势，“但是还有两分钟我就要上场了。” 她话音刚落，主线任务就踩着点在眼前弹了出来： 【主线任务：完成《七宗罪》舞台剧演出】 【完成进度：0%】 「身为一名优秀的coser，不ooc是你的职责！请找回消失的剧本，完成《七宗罪》的演出。同时，务必留心ooc沙漏的进度，监察员正在看着你。」 岑今看明白了，林思妍的推测是正确的，他们需要找到后续的剧本内容，同时尽量避免ooc。 因为有一种叫做“监察员”的东西会监视他们的ooc值，如果ooc值过高，很有可能会遭受惩罚。 “台词都记住了吧？”金发蓝眼的骑士npc，也就是剧本上所写的圣骑士罗兰，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 “去台侧准备吧，一分钟之后正式开场。” 岑今把剧本反扣在桌上，回身礼貌微笑。 哈哈 ，她可不止没记住，她甚至连台词是什么，都一点不知道呢。 这算什么？玩谁是卧底抽到白板吗？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眼神和暂时不用登场的其他几人告别，然后视死如归地跟在罗兰身后，向台侧走去。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没有剧本，也好 【路阳】：岑今老师你不用硬撑的 【岑今】：正好试试看ooc值变高之后会发生什么 【路阳】：岑今老师你是壮士！ 【林思妍】：队长高义！ 【岑今】：我猜监察员会在台下，或者后台，你们注意观察 【谈闻】：遵命，队长大人 【姜月月】：好的，收到。 岑今关闭光屏，舞台上暗了下来。广播开始倒数最后十秒钟，舞台下人头攒动，喧闹声逐渐减弱，直至安静无声。 “三——” “二——” “一——！” 两道雪白的追光唰地聚拢，重合在舞台正中央，映出一个长长的椭圆。观众们睁大了眼睛，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等待盛大的开场。 岑今也屏住了呼吸。 “我去了。”罗兰瞥了她一眼，挥手扬开身后的披风，大步流星地走向聚光灯下。 岑今松了一口气。 不幸中的万幸，虽然第一幕是她的，但第一句台词不是她的。 她作为一个白板，还有观察的机会。 “我曾以圣光之名立誓，斩尽世间邪恶……”罗兰在追光汇聚的舞台中央站定，大剑拄地，铠甲泛着冷硬的光，“但今夜，我的剑为何颤抖？” 岑今正聚精会神地剖析他的字句，试图从中推断出自己上场的时机，冷不丁耳边响起一句气声低语：“该隐老师该上场啦！” 她偏过头，看到身边一身黑、挂着工作证的女孩指着舞台斜后方：“快快快，灯光马上就要打过去了！” 第76章 岑今眯眼看去，黑暗中藏着一张奢华的座椅。 “好。”尾音还未落下，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一身黑的女孩震惊地摸了摸脑袋。 “你的罪孽，是时候偿还了。”罗兰倏地转身，右手执剑，剑尖劈开凝滞的空气，直指奢华座椅所在，“……该隐！” 随着他掷地有声的两个字砸下，一束暗红色追光亮起。高台王座上，该隐姿态慵懒，五指的美甲轮流敲击奢华座椅那铺着纯白天鹅绒毯的扶手。 她刚从传送隧洞里迈出来坐稳，好险，差点就要失去这个中二的亮相了。 第一幕叫做“傲慢”，结合人设来看，傲慢的多半是她，而不是罗兰。虽然一句台词都不知道，但往傲慢的方向演就是了，起码不会occ。 “哦？”岑今于是撇着眼，轻笑一声，“这不是圣殿养的乖乖狗吗？” 她一边拿腔捏调，一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罗兰的神色，又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观众的反应。 很好，罗兰握住剑柄的指节发白，目光如炬，没有出戏；观众屏息凝神，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也没有出戏。 很好，她的第一句词，编得很到位。 不过，场上已经安静了三秒钟，罗兰仍然定格在原地，没有台词，也没有动作，这说明下一句词还是她的。 岑今于是停下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地变了姿态，双手交握置于膝上，缓缓开口：“怎么，迷路到我的宴会来了？” 又是一秒尴尬的空白。 罗兰还是没有动作，岑今心中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她的王座前有一张长桌，桌上放着几个高低错落的酒杯——难道她要和道具互动才能推进剧情？ 岑今咬咬牙，倾身执起一只盛放着红色液体的银杯。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与银杯相触的那一刻，台下响起一片整齐又嘹亮的吸气声。 “簌簌簌——簌簌簌——” 在吸气声中，她清晰地听到胸口的沙漏在狂响。 第69章 什么情况？她不能拿杯子？ 杯子、杯子、杯子……银杯！吸血鬼好像是有个不能接触银器的设定来着？ 岑今手上动的比脑子快,手腕一翻，银杯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砰地砸在罗兰的铠甲上,杯中鲜红的液体泼了他一脸。 台下的吸气声又整齐变成了一片惊呼。 罗兰也愣住了，他玻璃球般的蓝眼珠里明晃晃地写着一行大字：剧本里没写啊！ 胸口沙漏簌簌的狂响终于停了下来,岑今憋着的一口气刚吐出一半,眼前的系统通知框就弹了出来： “当前ooc值：25%” “激活对应监察员人数：2位” “提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你的对应监察员。” 岑今剩下的那半口气卡在了喉头,这提示说了还不如不说。 25%的ooc值，对应的是两位监察员激活。她不知道监察员的外貌、特征，也不知道监察员激活后会对她做些什么,但她却在监察员的目光之下暴露无遗。 完完全全的敌在暗,我在明。太被动了。 “该隐！”罗兰迟到了几秒钟的怒喝声响起，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今日便是你的终结之日！” 岑今眼前寒光闪动,罗兰单手执剑，欺身上前，剑尖直直向她胸口刺去。 她盯着视野中迅速放大的大剑,脑子里乱糟糟的，一边操心着监察员,一边还要往下盲猜剧情。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中在想，不会罗兰就是两位监察员之一吧？ 岑今抬起右手,全身的空间壳迅速向她朝外的手背流动,迎着前方的大剑，跃跃欲试。 但罗兰巧妙地收了力，剑尖与她食指上硕大的红宝石戒指相碰,仿佛无法再前进分毫一般，停在了原地。 看来罗兰不是被激活的监察员。 岑今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罗兰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眼中压抑怒火，就是不知道这怒火是还在戏里，还是出于真心。 下一句台词，应该是她的。 “区区一枚戒指，就能挡住你的圣剑。”岑今伸出两根暗红色的美甲，猛地发力推开剑身，“就这，也配叫圣骑士？” 好傲慢，好过瘾。 不过，她倒也不是故意要用美甲羞辱罗兰，只是她不敢用手指推，她怕这把剑也是银制品。 罗兰被她推得踉跄后退两步，收手，又再度挥剑，高声喝道：“你这个恶魔！” 岑今起身，半透明的传送隧洞已经在她身前打开。 在观众的视角下，她迎着罗兰的大剑不退反进，傲慢至极地上前一步，然后倏地消失在原地。 再一眨眼，岑今，也就是该隐，忽然出现在罗兰身后，五指拽住他飞扬的蓝色披风，狠狠向后一勒。 “省省力气吧，”她将罗兰拖到面前，凑近他的耳边，“你们圣殿——”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观众的心也跟着高高悬起。 “就派你这种三流货色来送死？”话音落下，她一掌推向罗兰的后背，罗兰配合地向前飞扑，跌伏在地。 台下的观众席，掌声与叫好声随之而来，一浪接着一浪，将氛围推至顶峰。 岑今眼前又弹出了系统通知框： “当前ooc值：15%” “激活对应监察员人数：1位” “提示，请再接再厉。” 原来得到观众认可，就可以让ooc值降低，激活的监察员人数也会减少。岑今又松了半口气，剩下半口气留着，等把另一位监察员也解决了再松。 罗兰伏在地上咳嗽不断，恨恨地对她吐出一个字：“你——” 好吧，她还得接着编。 “滚吧。”岑今最后留给他一个居高临下的眼神，然后甩开披风，转身向后台走去。 “回去告诉教皇——”她冷哼一声，“想杀我，至少派个会拿剑的来。” 灯光啪地熄灭，舞台两侧的转播屏浮起一行典雅的花体字：第一幕，完。 台下掌声如隆隆战鼓，经久不息。 岑今回到昏暗的后台，正眯着眼适应光线，试图寻找她的队友们，却突然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了后颈。 是监察员。这个念头在瞬间占据了她的脑海。 冰凉的东西往下压了一分，她的皮肉被割开，温热的鲜血渗了出来，顺着她的后颈向下流淌。 然而，下一刻，连绵的掌声消失，滚落的鲜血凝滞——【时间暂停】。 世界骤然静止，而她重获自由。 这次她精力充沛，不像上个副本中被心脏病折磨，【时间暂停】起码能维持一分钟以上，她的时间虽然谈不上充沛，但也不算十万火急。 第一件事，岑今回身，和身后拿利器划她脖子的人四目相对。 她的瞳孔缩了缩——身后那人，居然是之前提醒她上场的那个一身黑、挂工牌的工作人员。 女孩手里拿着一把沾血的美工刀，原本大概是用来裁剪道具的，此刻，却成了她最趁手的武器。她的脸上没有表情，眼中恶意毕显，和之前亲切体贴的样子判若两人。 岑今想起了那句系统提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你的对应监察员”。 场馆中那么多观众、那么多工作人员，明里暗里无数双眼睛一起盯着她，而其中每一个，都有可能是想要置她于死地的监察员。 根本防不胜防。 岑今略一沉吟，先掰开女孩的五指，拿走了凶器美工刀，然后一个闪身，出现在了化妆台前。 她拿起台面上被她倒扣的剧本，先前空白的位置被五彩的小字填满，红色的字体写的是人物动作，黄色的字体写的是场景道具，黑色的字体写的是台词对话…… 她细细看去，剧本上的台词与她在台上所说的台词，分毫不差。 她又打开了任务面板，发现主线任务的进度从0%，涨到了13%，差不多正好是七分之一的进度。 这说明，《七宗罪》的剧本，或许本就没有固定的台词。 只要角色表现不ooc，不犯诸如吸血鬼大喇喇拿银杯这种致命的错误，按照给定的主题合理演出，就能“找回”消失的剧本。 岑今把剧本折了折，藏进束口的灯笼袖里，又看了一眼定格在原地的黑衣女孩。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趁着这个机会杀了女孩，二是发动【时光倒流】，试着让时间回到她拿起银杯之前。 太阳穴突突的跳动渐渐加速，她知道，【时间暂停】的效果快要到达极限了。 咔哒。 她的意识深处炸开一声火机开盖的脆响，然后，世界重新开始运转。 她自己，还有周围的一切，像是倒带播放的定格动画一般，抽帧、拖影，一次接一次地向着时间轴左侧的轨迹移动。 她选了第二个选项，【时光倒流】。 头顶灯光变幻，她的双腿不自觉地迈动，带着她回到黑衣女孩的身前，回到灯光亮起的舞台中央，又回到柔软华丽的王座旁。 第77章 太阳穴的疼痛像一点火星，顺着导火线一路深入大脑，每逼近一寸，意识就被炸得更加模糊。 她的后槽牙死死相抵，尖利的美甲插进手心。 上个副本结束，孟晚说的那些话似乎是在告诉她，真正决定异能上限的，不是身体素质，也不是异能本身所具有的能量，而是异能者的意识力。 之前她使用【时光倒流】，最多倒流十几秒；但现在，她要倒流十几分钟。 意识力无比清晰、又无比清醒地燃烧着，岑今想要知道，她目前为止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她看到罗兰趴在地上咳嗽，看到自己指间的红宝石戒指擦过剑尖，看到打湿罗兰发丝的鲜红液体飞向杯中，又看到那只雕花精美的银杯回到桌上。 停！就是这个瞬间！ 岑今的胸膛剧烈起伏，眼前满屏飞舞的金星慢慢消散，她成功回到了拿起银杯之前。 她匆忙瞥了一眼光脑，现在的时间，是十九分钟之前。 她让时间倒流了十九分钟。 罗兰将大剑挥向她的王座，而她的交握置于膝上的双手微微松开，正准备切换到下一个动作。 她果断拿起了银杯旁那只闪闪发光的玻璃杯。 这次，沙漏没有响，台下的观众没有倒吸凉气，她无比顺利地走完了泼酒、用戒指挡剑、瞬移、用看屑的眼神看罗兰，以及把他打飞等一系列动作。 台下的掌声与叫好声跌宕起伏、荡气回肠，一浪更比一浪高。 在岑今一甩披风走向后台，舞台的灯光熄灭的那一刻，系统通知框在她眼前弹了出来： “当前ooc值：2%” “提示，请再接再厉。” 她一只脚迈入后台，先探头左右看了看，一身黑的监察员女孩不在，幕布里也没有藏匿可疑人员。 她剩下的半口气终于放心地吐了出来。 不仅没有激活监察员，而且ooc值甚至比舞台剧开演前还低，这趟时光倒流，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岑今从袖中抽出三折叠的剧本，摊开捋平，翻到了第一幕的结尾。 在“第一幕，完”的下一行，空白的纸张上，缓缓出现了新的内容： 第二幕：嫉妒 出场角色：吸血鬼该隐、树人德鲁伊 第70章 “啪啪啪啪啪！”一阵劲爆的掌声响起。 小队四人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路阳挥着小树枝走在最前面，卖力起哄：“岑今老师太专业了！要的就是这个屑味！” “没有剧本都能演得这么好！”林思妍作星星眼状。 岑今将剧本塞回衣袖里摆摆手，视线在周围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身上转了一圈,再确认了一遍没有异状，这才开口。 “其实我刚才用了时间回溯,”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回溯之前,我的ooc值到了25%，激活了两位监察员。” 谈闻挑起眉毛，第一个问道：“监察员长什么样？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标志,没有特征。”岑今摇头,“我碰上的那位，在被激活之前，就是后台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 “激活之后,她故意等我下台，然后偷偷拿美工刀剌我脖子。”她说着，还忍不住摸了摸后颈。 谈闻的视线迅速跟过去,确认她现在没有伤口，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几人互相看了看,连路阳都垂下树枝,安静下来。 “看来，ooc值每满10%,就会激活一位监察员。”姜月月皱起眉头,语气笃定，“我进副本不久，ooc值就达到了15%,当时系统提示说‘激活对应监察员人数：1位’，但我暂时还没有遇到我的监察员。” “随时保持警惕，尽量不要落单。”岑今沉着脸，“舞台剧演得好的话ooc值会降低，可以让激活的监察员重新睡过去。” “对了，下一幕是不是快开场了？” 路阳的树枝又扬了了起来：“十五分钟之后！第二幕的主演是我和你哦，岑今老师。” “啊？又是我？”岑今两眼一黑。 怎么又是她上班！早知道不问了！她刚刚在台上生死时速头脑风暴，脑细胞已经死完一轮了。 “过来找你之前，我们帮负责舞台道具的npc找到了关键道具。然后——”谈闻说了一半，故意停住，弯起了眼睛。 黑衣的工作人员推着一辆插满玫瑰的推车，从几人身旁小跑着经过，匆匆推上舞台。岑今的视线跟着滑过，又落回谈闻吊人胃口的嘴上。 “——然后？”她问。 “你再打开剧本看看。” 岑今重新从衣袖中抽出剧本，依言摊开，在她之前看过的“出场角色”下面，竟然又多了几行小字： 场景：破败的玫瑰园 剧情梗概：吸血鬼该隐为掌握先机敛财，与树人德鲁伊争夺最后一朵能让人看见未来的黑玫瑰。 “哦？”岑今看完，晃了晃手中的剧本，“这是npc给的奖励吗？” 她觉得，她的两眼没那么黑了。 “ 没错！”路阳翻开自己的剧本，递给岑今，“我这边的剧情梗概是，‘树人德鲁伊为维持先知形象，与吸血鬼该隐争夺最后一朵能让人看见未来的黑玫瑰’。” 两人的冲突以及行动动机，都已经在梗概中写清楚了。有了这个指引，他们只要在人设上不出错，基本就能顺利完成第二幕的演出。 所以，其实可以通过完成npc任务的方式，提前获得剧情梗概，对大致的剧情走向有个数。而不用像她在第一幕的时候那样，下一步的剧情全靠现猜现编。 “所以，这个副本里我们要做的其实是三件事，”谈闻笑眯眯总结，“一是完成任务获得剧情提示，二是遵循人设演出剧情，三是小心监察员。” 岑今点点头，竖起大拇指：“简单明了，清晰易懂！” “该隐！”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播音腔，岑今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罗兰在喊她。 他大步走上前来，把大剑往地上一插，眼神准确地锁定岑今：“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不按剧本写好的演？” 岑今咳嗽一声，煞有介事道：“戏剧的魅力在于随机，在于演员之间不可预测的化学反应。” 罗兰愣在原地，足足过了十几秒，忽然切换了一副大彻大悟的表情：“你说得对。” 说完，他拔起大剑转身就走，留下几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岑今对队友们摊了摊手。 “各位观众稍安勿躁，《七宗罪》第二幕将在三分钟后开场，请各位演职人员做好准备。”广播声响起，台下的观众没有稍安，反而更加躁动起来。 后台也突然忙碌起来，灯光师的手指在调光台上野蜂飞舞，化妆师咬着发夹突然出现，大小不一的刷子囫囵扫过几人的脸庞。 “诶，让一让，让一让！”一个反戴鸭舌帽的微胖男青年用手肘顶开人群，挤出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各位老师，咱们来拍点后台花絮哈！” 他举起手中黑沉沉的相机，另一只手上，镜子大小的电子反光板自动滑开，缓缓摊成一张直径将近一米的大饼。 他将反光板立在几人身前，岑今被晃得眼前一白。 “每个人都拍几张哈，不用看镜头，自然的状态就好。”他的脸被相机挡住了大半，不知道镜头对准的是谁，“来，三、二、一！对对，好！” 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响个不停，几人都不是专业演员，被镜头这么怼着，多少有几分尴尬。 姜月月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刺眼的闪光灯炸开白光，她的瞳孔收缩成一道细线。 她眼中盖过美瞳的金芒一闪而过，在闪光灯熄灭的反差色残影里，她似乎看见胖胖的摄影师周身浮起了一层黑色。 是心怀恶意的颜色。 这会是她对应的那一名监察员吗？姜月月脑中的弦骤然绷紧，但她没有表露出任何异状，甚至还默默移开了视线。 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个尽职尽责的摄影师那样。 “美杜莎老师，我们闭着眼来两张哈！”摄影师踢了踢反光板，上前两步，再次举起相机挡住了自己的脸。 姜月月按照他的要求闭上眼，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朝向他的左耳上。 咔嚓，咔嚓。 “非常好，太完美了！”摄影师嘴里念叨着，伸手将鸭舌帽调了个方向，被相机挡住的脸上，表情在瞬间变了。 姜月月的耳朵尖动了动，然后毫无预兆地睁开眼——她听见了飒飒的风声。 摄影师猝不及防撞上她的目光，愣了一瞬。但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依旧狞笑着向她扑来，手中沉重的相机携着风声狠狠挥下，砸向她脆弱的太阳穴。 “小心！”岑今爆发一声惊呼，手中一划，迅速张开传送隧洞，想要将摄影师整个送走。 “月月！”林思妍的手术刀已经被她扔飞镖似的扔了出去。 但姜月月比她们都要快。 她身后金色蛇影高悬，脚下的步子滑腻又曲折，让人看不清动作。 第78章 几乎只是一个起落，她就出现在了摄影师身后。 摄影师眼前没了目标，又收不住惯性，恶心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扑向一团空气。 她一脚踹在摄影师白花花的腰肉上，又顺势向前游走两步，猛地俯身下去。 她咧开嘴，两根毒牙噗呲扎入摄影师没有遮挡的后颈。 后台人来人往，暂时还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霎那间的变故。 谈闻唰地张开翅膀，将姜月月，还有面色青紫的摄影师挡在身后，彻底隔绝旁人的目光。 咚的一声闷响，摄影师双眼圆睁着，却失去了焦点，直直倒在地上。 岑今绕到谈闻的翅膀后面，姜月月抬头看她，用手背擦去了毒牙上新鲜的血渍。 “死了？是你的监察员？”岑今低声问道。 姜月月伸手比了个一，示意现在回答的是第一个问题：“现在应该还没死，不过快了。” 她又伸起一根手指，比出一个耶，然后点了点头。 系统通知框出现在她的眼前： “一号监察员已消灭。” “当前ooc值：15%” “当前激活对应监察员人数：0位” “好了，现在死了。”她歪歪头，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今天的晚饭已经吃过了。 路阳连忙将小树枝塞进嘴里，堵住了即将出口的惊呼。 姜月月接着道：“杀死的监察员不会补位，我的ooc值还是15%，但是对应监察员人数变成零了。” “这是个好消息，不过，”岑今叹了口气，“就是尸体不太好处理。” “还好还好，”林思妍凑过来围观死者，“死得比较安静。我们把他藏起来？” 总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在光天化日之下，万一在场馆失手杀死工作人员也会增加ooc值呢？ 岑今蹲下身，忍着恶寒，把尚有余温的摄影师扶了起来，又把他的鸭舌帽往下压了压。旁人看去，只能看到他一个圆圆的下巴，看不清他僵硬的五官。 她从谈闻的大翅膀后面露出一双眼睛，环视不算大的后台。 在那一排化妆台边上，放着一张空荡荡的行军床，可能是专门给工作人员休息用的。 岑今冲那个方向抬抬下巴，后面的姜月月、林思妍、路阳三人，齐齐点头表示认可。 她单手挥开传送隧洞，另一只胳膊夹住沉重的微胖摄影师，闪身过去，把摄影师安放在了床上。 谈闻默默换了朝向，背对岑今，用大翅膀挡住她的动作。 岑今又从地上捡起一条沾了灰的毛毯，盖在摄影师身上，将他的身体摆出正常人睡觉的姿态，相机压在身上，假装这只是一位偷懒摸鱼的工作人员。 做完这一切，她起身拍拍手掌，舒了一口气。 希望这位摄影师不要太快被发现，也不要引发什么意外情况。 “该隐老师！德鲁伊老师！要准备出场了哦！” 第71章 清脆的女声远远传来。岑今偏过头,循声望去，是上一幕开始时那个催她上场的一身黑女孩，也就是她的一号监察员。 她感觉自己的后脖颈凉飕飕的。 如果第二幕演出完ooc值又不幸超标,她会记得在退场前先唤出覆盖全身的空间壳。 “走吧，”岑今冲路阳招手,“我们准备上场。” 他们和另外三人分别,向台侧走去。一身黑的女孩小跑着迎上来,语速极快：“该隐老师还是这边上台,德鲁伊老师要去另一边 。黑玫瑰道具是临时做的有点粗糙，老师们拿的时候当心手。” “哦对了，这一幕有打戏,两位老师一定一定注意安全！” 岑今和路阳连连点头,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有打戏？ “该隐老师，手下留情啊！”路阳要绕去舞台另一侧,走之前嬉皮笑脸地对岑今抱了个拳。 “好说，好说。”她食指和大拇指的美甲相抵，比出ok的手势,目光却已经落到了台上。 这一幕的舞台布景，比上一幕要丰富的多。一座被荆棘缠绕的老旧喷泉矗立舞台中央,四周栽满先前从后台运上来的大红玫瑰。 喷泉中泉水干涸,一株黑得发亮的玫瑰悬浮在喷泉顶端，墨绿的枝干上长满凌厉的尖刺——那大概就是该隐和德鲁伊要争夺的“能让人看见未来的黑玫瑰”。 岑今刚粗略扫完一眼,灯光便啪地一声熄灭。 “《七宗罪》第二幕——嫉妒。”抑扬顿挫的报幕声落下,追光从四方聚拢，照亮匍匐在红玫瑰花田中的路阳。 他兢兢业业地展现着“树人”的人设，正好借助他的异能,将小半身体植物化。双臂是藤蔓缠绕的枝条状，头顶荆条上开出五彩的小花，整个人看起来无比新鲜脆嫩。 甫一亮相，台下观众席就传来了低低的惊叹声。 “迷途的羔羊们……”路阳语带悲悯，看向台下，“自然之力向我耳语，这朵黑玫瑰，能指引你们避开灾祸。” 哒、哒、哒，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响起。 “德鲁伊。”是岑今的声音，在低低念着他的名字，听不出喜怒。 另一束灯光亮起，她的披风碾过地上的红玫瑰，深红的发丝在光线下好像凝固的红酒。 她在路阳身前停下脚步，勾起嘴角，居高临下地吐出五个冰冷的字：“你装什么装。” 路阳闻言缓缓起身，又动作缓慢地捻去身上沾着的几片花瓣，看上去是宽宏大量不计较口舌之争，实际上是在拖延时间思考下一句台词该怎么接。 “该隐，”他低垂的眼睛一亮，重新抬起头，终于想好了，“你已经拥有永恒的生命，为何还要觊觎预知之力？” “哦？你就敢说，你对永恒的生命没有半分念想？”岑今眯起眼睛，反唇相讥。 铺垫到这里，应该也差不多了。她将视线投向在喷泉顶端磁悬浮的黑玫瑰，隐晦地给路阳使了个眼色——直接进入抢夺黑玫瑰的重头戏，争取速战速决。 路阳回了她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岑今猛地抬手，半透明的空间隧洞浮现，她消失在原地，又在喷泉顶部的半空中出现，从洞中伸出半条手臂，试图直接夺下黑玫瑰。 “唰——” 一支由荆棘凝成的箭矢直直冲着她的手掌飞来，岑今迅速收手，惊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路阳。 这惊讶的一眼不是演的。 她看到路阳藤蔓缠绕的手臂高高抬起，荆棘在他掌中交织成弓，他的发丝落下来，重新搭在弓上凝结成箭。 路阳的【植物人】也成长了，他现在甚至能做到同时控制身体的不同部位，化作不同类型的植物，还掌握了攻击的手段。 岑今很欣慰。 “黑玫瑰只属于自然的使者，”路阳背对观众，朝岑今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然后接着装智者，“该隐，你不配。” 他说完，台下先是有一两个人捂着嘴小声交谈，渐渐地，议论声越来越大，大到路阳站在台上，都能隐约捕捉到关键词——“没礼貌”。 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系统通知框就已经弹了出来： “当前ooc值：10%” “激活对应监察员人数：1位” “提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你的对应监察员。” 他看向岑今，瞳孔地震。 * “台下的观众在说什么？”林思妍从后台层层叠叠的幕布间探出脑袋，努力从嘈杂混沌的声响中分辨出字句。 姜月月的耳朵尖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听不清。” “但多半是路阳ooc了。” 谈闻叹了口气，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把路阳脸上闪过的慌乱看得一清二楚。 “三位老师！可算是找到你们了！”几人正说着，一个挂着后勤组工牌的中年男人匆忙迈着大步过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他大口喘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清单：“第三幕‘暴食’的道具出了问题，需要食用的备用苹果不够用了！” “导演说，要在半小时内收集到四十颗苹果，不然的话演出就没法继续！” 谈闻又叹了口气。 他其实很想说，演出没法继续和他有什么关系，但现在人在系统下，不得不低头。演出没法继续，他们就没法完成主线任务；主线任务完不成，就没法离开副本——这就和他有关系了。 林思妍接过清单，上面潦草地写着：苹果40颗（需观众自愿提供）。 “不能外卖吗？”她看完，诚恳地发问。 “场馆太偏僻了，怕、怕来不及。”中年男人擦了擦汗，向后退了一步。 “你们是怎么想出来让观众提供道具的呀？”她上前一步，继续诚恳地发问。 “好、好吧，其实是备用苹果不知道被谁误发给观众了，现在可能需要收回一下……”男人嗫嚅着，“导演觉得，以各位老师的身份去向观众追回，观众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第79章 “那就辛苦三位老师了！”男人迅速说完，急忙在三人开口之前匆匆离开，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忙碌的后台工作人员当中。 林思妍把清单传给两人查看：“上次是找玫瑰花，这次是找苹果，好没新意哦。” “上次是一朵，这次是四十颗，也许这次给出的剧本信息会更多一点。”npc走了，谈闻的目光又回到了舞台上，随口应了一句。 路阳已经调整好了状态，岑今五根红指甲箍住他的“手腕”，将他用藤蔓结成的手臂扣在身后，正一脸漫不经心地放狠话。 他猜测，岑今和路阳正在用眼神和脑电波商讨黑玫瑰究竟归谁。 “谈闻，你别看了。”姜月月面无表情地仰头看他，“我面对观众的时候不能睁眼，否则容易ooc。这个任务需要你和思妍去做。” 谈闻笑起来，没有否认，只是转头对林思妍说：“那我们分工？我去观众席乞讨，你去场馆展区看看还有没有观众，如何？” “可以呀，没问题。”林思妍抱着鲁特琴，提起长袍就走。她已经有了计划。 姜月月冲谈闻摆摆手：“去吧，我会在这里接应他们两个的。” “那就拜托你了。”谈闻眨眨眼，退了两步，而后转身向观众席走去。 他沿着过道缓步前进，引人注目的堕天使造型，再加上那对体积庞大的黑白羽翼，引得观众纷纷侧目，还有不少人举起手机拍照。 他手中提着一个从后台顺来的篮子，一边走，一边用低沉优雅的声线向身边观众轻声道：“吃下苹果，从纯洁到堕落。” “如果喜欢《七宗罪》的演出，可以送给我们一颗苹果哦。” 谈闻小幅度地抬了抬翅膀，嗓音危险又迷人：“让我们共同开启原罪吧——” 他为“讨要苹果”的乞讨行为，套上了一个文艺又华丽的包装。 观众席一阵骚动，显然，有人吃他这一套。 一条胳膊从人群里伸出来，在篮中放下一颗苹果，接着，又有第二颗、第三颗…… 他继续向前走去，时而与观众互动，时而抬眼看向台上的演出，篮中的苹果渐渐摞成小山。 “该隐！”一声变了调的呼喊骤然炸开，台上的路阳冲着岑今喝道，脸上的神情像是愤怒，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谈闻飞快看了过去，舞台中央，岑今正紧紧握着黑玫瑰，指间滴答淌下鲜血。 “德鲁伊，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岑今勉强保持着嘲讽的微笑，心里却恨不得将五官皱成一团。 黑玫瑰枝干上的短刺扎进她的手心，竟然还会生长，不过几秒钟的功夫，花刺就已经贯穿了她的整个手掌。 台下观众中有人在窃窃私语：“吸血鬼也会流血吗？” “怎么回事呀，剧组人物设定没吃透吧，吸血鬼明明没有血的呀！” “有点出戏……” 谈闻脸上没了笑意，紧紧盯着岑今几乎被鲜血染红的右手。观众被蒙在鼓里，但他一清二楚，那不是剧组的假血包，岑今的手是真的受 伤了。 他们找到的那朵黑玫瑰有问题。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霍然低头，看向篮子中堆成小山的红苹果。 第72章 “该隐,它也不属于你！”台上的路阳急急向前两步，红玫瑰被他的双脚碾过，花瓣凌乱一地。 又是啪的一声,舞台上交织的灯光在瞬间齐齐熄灭。 台下的灯还没有亮起来，全场短暂地陷入黑暗。谈闻趁着这个机会,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迅速离开过道。 路阳追上岑今,两人直接从舞台的侧前方跳了下去,没有回到后台。 “你ooc值多少了？”岑今压低声音，疾步向前，呼吸很急促。 “刚好10%,激活了一位监察员！”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岑今身前，“岑今老师你的手——” “我激活了两位监察员。”岑今打断他，“前面是传送隧洞,进去！” 之前在台上的时候，她拿到黑玫瑰，手掌被扎得鲜血淋漓。很快,她的眼前就出现了系统弹窗： “当前ooc值：28%” “激活对应监察员人数：2位” 接连动用【时间回溯】对她的意识力消耗过大，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她不打算回档了，她要直接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她和路阳一共激活了三位监察员,其中有一位黑衣工作人员女孩是已知的,还有另外两位蛰伏在暗处，对他们虎视眈眈。 既然监察员藏在暗处，那他们就要去一个没有暗处的地方。 “哎哎哎——”路阳被岑今推了一把,从传送隧洞的另一头跌了出来，岑今紧跟在他身后出现。 他们传送到了一开始进来的场馆展区。 这里宽敞、明亮，且人少。大多数观众和工作人员都集中在舞台区，展区只剩下零星的、对演出不感冒的观众，在悠哉地穿梭游荡。 岑今迅速环视一圈，确认附近没有可以藏人的柱子、幕布、箱柜、大垃圾桶，这才稍稍放松。 光天化日之下，就算监察员真的不管不顾地直接冲上来，以他俩的能力，也能在来人接近的过程中提前发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惨不忍睹的右手，扎进手心的花刺像一条贪婪的水蛭，在血肉中搏动生长，此刻已经自下而上突破了手背的皮肉，在皮肤上冒出两个尖芽。 她另一只手隔空操纵空间，精细作业，从与枝干相连的底部扭断了花刺，又试图把贯穿手掌的两根花刺拔出来。 “嘶——”岑今倒吸一口凉气，口黑掩盖下的唇色已经苍白。可花刺依然纹丝不动，反而伤口又汩汩涌出了鲜血。 “别硬拔啊岑今老师！”路阳看着都痛，脸皱成了一张团紧的纸，“我们去找思妍老师，思妍老师应该能处理！” 他正想打开光脑，却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从不远处飘来，像是鲁特琴的音色。 两人对视一眼，循声找过去，拐了个弯之后，迎面碰上一个一身象牙白长袍，靠在藤椅上抱琴轻哼的女人——正是林思妍。 她的身前摆着个精致的浮雕银盆，里面看起来已经放了十几颗红艳艳的苹果，旁边还立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我用一首歌，换你一颗苹果~” “真是思妍老师！”路阳眼睛一亮，着急地冲林思妍招手。 林思妍抬眸，琴音戛然而止。 “你们怎么——天啊！”她捂住嘴站了起来，鲁特琴差点砸在地上，“发生了什么？” 路阳指着岑今手背上的尖刺：“那个黑玫瑰道具有问题！” 岑今将滴血的右手往身后藏了藏，暂时与她忧虑的视线分离，又对着银盆中的苹果抬抬下巴，问道：“这是解锁下一幕剧本的任务？” 她之前还在演出的时候，就看见谈闻出现在了台下观众之间，似乎也是拿着篮子在收集什么东西。 “应该够了，我问问谈老板，”林思妍急急点头，上前拉过了岑今的袖子，“不，我先看看你的手。” 岑今四下望了望，他们所在的这个区域搭了类似森林的布景，一旁有一个半封闭的树屋造型休息区，看起来还挺安全的，起码不会被人从背后偷袭。 “先去那里，”她解释了一句，“我和路阳加起来激活了三个监察员，防不胜防啊。” 林思妍一边嗯嗯点头，一边拽着岑今，把她摁在了树屋内的长椅上。 “可能会很痛，但最多一分钟，”她唤出那把菜刀似的手术刀，刀尖抵上岑今掌心花刺入口处的皮肤，“你忍一下。” 她说着，手术刀已经毫不留情地划开皮肉，像拿锄头往地里刨春笋，又像是在给鱼肉脱骨，手术刀在她的五指间灵巧旋转，一点一点分离花刺周围的血肉，试图将花刺整根掘出。 岑今死死咬牙，冷汗仿佛一场暴雨浇透了她。路阳在一边龇牙咧嘴、上蹿下跳，但她愣是一声没出。 忽然，她的面前落下一片阴影，她颤抖着抬头，入眼居然是谈闻那张化了妆之后愈发苍白俊美的脸。 谈闻皱眉看着林思妍不拘小节的刀法，蹲下身，向岑今伸出了一只手。 岑今毫不犹豫地抓住，咽下的痛呼全化作了手上的力道，左手五指尖利的美甲深深陷进去，将他的手掌抠得通红，也不知道抠破了没有。 她用有些模糊的视线来回扫着谈闻如瓷器般精雕细琢的皮囊，这度秒如年的一分钟，流速好像不知不觉变快了些。 终于，林思妍收起手术刀，换上了缝合线。粗黑的线条在岑今被耕坏了的皮肉间翻飞，不出片刻，她的右手便恢复如初，皮肤平整光滑，除了残留的干涸血迹，看不出一丝受过伤的痕迹。 她有些迟钝地挪开落在谈闻脸上的目光，像个近视眼一样，将右手拿到眼前仔细打量。 “好了哦！”林思妍长舒一口气，笑眯眯的表情又回到她脸上，“总计五十四秒。” 第80章 “——神医！”岑今松开了谈闻，摸了摸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右手，对林思妍抱拳。 路阳指着被林思妍扔在地上的变异花刺，向谈闻告状：“谈闻老师！我们之前找到的黑玫瑰道具有问题！” “我在台下看到了。”他没有看那两根还沾着岑今血肉的花刺，而是吹了吹手心，然后把他被抓破皮的手掌摊在了岑今面前。 他扬起嘴角，对岑今眨了眨眼：“队长。” 岑今两边眉毛都扬了起来。 “对不起，是队长一时糊涂犯了错。”她迅速滑跪，哪有队长动手让队员受伤的，这成何体统。 “那队长有补偿吗？” “你想要什么补偿？” “咳咳咳咳咳！”路阳大声地清了五六下喉咙，打断了队长来队员去的两人。 “我申请先欠着，”他的笑意又轻又快，带过这个话题，又从身后提起一篮子苹果，“我这边一共有二十四个，思妍，你那边怎么样？” “路阳，你帮我数数？” 林思妍的银盆是被路阳抱过来的，他低头数了数，一共是二十个。 “加起来是四十四个，够了嘛？” “够是够了，但是——”谈闻顿了顿，从他的篮子里挑出一只红得发亮的，“我怀疑这次的苹果也有问题。” 岑今盯着他手中的苹果，总觉得这只苹果的色泽质感，和把她扎穿的那朵黑玫瑰莫名相似。 “少一个可以吗？”她抬手，作势劈开苹果。 林思妍拿出那张皱巴巴的清单，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上了勾：“npc的要求是四十个，可以少四个呢。” 岑今于是落手，熟练地把苹果劈成了两半。从苹果芯的位置向外，有黑色的尖刺在蠕动生长，形态和黑玫瑰的花刺如出一辙。 “发布任务的npc说，这些苹果是需要食用的。”谈闻看向一扭一扭的黑色尖刺，目光冷了下来。 取出钻进掌心的花刺，勉强还能算是小手术；但若是下一幕有人吃下这些有问题的苹果，要想取出在食道胃袋的落地生根尖刺，恐怕就得开膛破肚了。 “这样的苹果有多 少个？”岑今刚开口，树屋外就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谈闻第一个钻了出去，站在门洞前张开翅膀。 “路西法老师，可算是找到你了！”来的人是之前那个挂着后勤组工牌的中年男人，他的开场白，也和上次相差无几。 “导演催我来回收苹果，第三幕马上要开演了！” “再等五分钟，我们马上整理好。”谈闻客客气气地微笑。 “没关系，我们来整理就行！”中年男人逼近一步，“再等五分钟，第三幕都要开始了，来不及的！” 谈闻微不可察地压下眉头，正想说话，岑今却拨开他的翅膀，从树屋里钻了出来。 她拎着谈闻的篮子，里面装了谈闻和林思妍两人收集来的所有苹果。 “你拿去吧，这里不止四十颗。”她将篮子递过去，中年男人喜形于色，接过调头就走。 “各位老师也尽快来后台做准备吧，第三幕预计会在三分钟之后开场！” 等他的背影远去，谈闻转过头问岑今：“那一会儿怎么办？” 岑今摊开背在身后的剧本，第三幕叫做“暴食”，出场角色是吟游诗人爱丽丝和树人德鲁伊，也就是林思妍和路阳。 “路阳说，他或许有办法分辨有问题的苹果。” 第73章 路阳和林思妍也接连钻了出来,路阳眼里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兴趣，开口道：“我貌似可以感受到苹果内部的变化，有那么一点点神奇的感应。” 他又添了一句：“毕竟都是植物嘛。” “所以,你是打算等上台演出的时候，再判断哪些苹果不能吃？”谈闻眉梢轻抬,“回收苹果的任务是在你ooc之后出现的,很有可能就是你的监察员在针对你。” “下一幕的剧情梗概已经出现了,谈闻老师你看剧本。”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翻到了第三幕的位置，在出场角色下面，又出现了几行小字： 场景：果园外的长桌 剧情梗概：树人德鲁伊受到吟游诗人爱丽丝的催眠,心中的不甘熊熊燃烧,撕下伪善的面具，食用禁果（苹果）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剧本也没说我要把所有苹果都吃完，我一会儿挑着吃几个,没问题的！”路阳手指的枝叶在“食用禁果”四个字下面划过，然后哗啦啦拍了拍胸膛。 岑今饶有兴致地扒拉两下谈闻身后的羽毛，道：“可以一会儿上场前给路阳摇个骰子,增强他的感知力，会更保险一点。” “也行。”谈闻又看向路阳,似笑非笑,“要是吃坏了，就让林思妍开膛破肚给你急救。” “各位观众稍安勿躁,《七宗罪》第三幕将在一分钟后正式开场,请各位演职人员做好准备。” 预告《七宗罪》第三幕即将开场的广播声响起时，几人刚好回到后台。 岑今抽空看了一眼任务面板： 【主线任务：完成《七宗罪》舞台剧演出】 【完成进度：30%】 到目前为止，进度可以说是稳中向好。路阳的监察员疑似想借苹果杀人,而她的两位监察员则是都还没有出现。 “对了，路阳，你上一幕是为什么ooc了？”她心中戒备着监察员，顺带着也想起了这个激活监察员的诱因。 “我隐约听到台下的观众老师们有说‘没礼貌’之类的……”提起这个，路阳懊恼地捋了捋假发，“第二幕的梗概提到德鲁伊是先知，这一幕的梗概又说‘撕下伪善的面具’。” “综上所述，真相只有一个——”他高举树枝，其他三人静静地对他行注目礼。 没人接茬，他只好眨巴眨巴眼睛，自己接了下去：“那就是树人德鲁伊是一个装模作样的伪善文化人而我的表现不够有文化，这一幕我会努力让自己更像一个充满智慧的文化人的。” 林思妍头点得有些敷衍：“嗯嗯，看好你哦~” 从后台看过去，挂着工牌的工作人员纷纷退离舞台，第三幕的布景已然完成。舞台斜前方摆了一张木桌，长长的桌布拖到地上，从桌上到桌下，大大小小的红苹果凌乱滚落。 这应该就是路阳一会儿的“餐桌”。 “你们去吧，加油！”岑今送两人到台侧，回过头四下望了望，皱眉道，“月月呢？不是说她留在后台吗？” 这一路过来，她始终没见到姜月月的身影。 “小队群呢？月月也没有回复吗？”林思妍搭在鲁特琴上的五指不自觉地收紧，打开光脑，在上场前最后看了一眼消息。 【咱们工人有力量（5）】 【林思妍】：@姜月月我们准备回来啦！大体上一切顺利！ 最后一条消息是她离开树屋前发出的，直到现在，姜月月都没有回应。 “你们先安心演出，其他事情交给我和谈闻。”岑今压下心头的不安，拍拍两人的肩膀。 谈闻也已经准备完毕，手上金光灿灿的六面骰停在刻有数字“3”的一面：“三倍，够了吗？” “完全够！感恩谈闻老师！”骰子应声向路阳飞去，星星点点的金芒在他胸口碎开，与此同时，四周的灯光也暗了下来——第三幕开始了。 “增幅可以维持五分钟，注意时间。” “找回月月老师，等我们完美谢幕！” 四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岑今微微颔首，没有语言也没有手势，路阳与林思妍转身上前，她与谈闻回头向后。 下一刻，舞台上雪白的光柱劈开黑暗，舞台后岑今和谈闻迈出隧洞，出现在化妆台边。 岑今垂眼看向身前的行军床，空空如也——毛毯仍然半搭在床沿，但那里原本放着的摄影师监察员的尸体，不见了。 “被发现了。”谈闻眯起了眼睛。 “我们过来的时候，展区和后台一切正常，没有骚乱。”岑今的语速比平时要快得多，“月月和尸体一起失踪，应该是被人带走的，而且带走他们的人目标很明确、动作很快，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如果是普通的后台工作人员，就算发现了尸体，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姜月月有嫌疑，甚至是锁定姜月月。 所以，带走他们的人要么是有相关的异能，要么就是—— “有监控。”岑今抬头看向天花板，昏暗的光线中，隐约有红点一闪而过。 谈闻打了个响指：“之前我在展区找你们的时候，似乎看到过监控室，走。” 他循着记忆在展区之间穿梭，岑今紧随其后，时不时看一眼光脑的消息通知。两人一路上婉拒了不下十个想要集邮的少男少女，拐进了一条挂着安全出口标志的狭窄通道。 通道尽头的大门上明晃晃地亮着三个字：监控室。而通道尽头一角的天花板上，同样有红光在闪烁。 都到监控室门口了，还有什么好躲躲藏藏、婉转迂回的。 第81章 岑今伸出右手，指尖悬停在大门的密码锁前，无形的意识力如水流般向那处翻涌汇聚。 她的指尖微微震颤，锁扣处传来零件摩擦的咔咔声；继而五指骤然收拢，指节因发力而泛白，砰地一声，门锁连带着附近的门板从大门上整个脱落，骨碌碌滚在了地上。 而这一切，发生在不过一息之间。 岑今上前一步，推开大门。 门内空间不大，墙壁上、桌上，浮动着大大小小的光屏，分割出场馆的各个角落，看得见舞台，也看得清后台。 光屏前，面对面站着的一高一矮两人齐齐回头，一个是姜月月，另一个不认识，是个穿安保制服的陌生男人。 两人的衣服、发丝都整整齐齐，气息平稳，没有打斗过的痕迹，看起来是在对峙。 岑今又上前一步，谈闻在她身后关上了门。她的视线越过桌子的遮挡，看到已经僵硬的摄影师被摘下了帽子，正仰面躺尸在男人的脚边。 姜月月给了岑今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回过头抱起双臂，对着身前穿安保制服的男人不耐烦地道：“我再说一遍，是他先对我动手。我是正当防卫。” “可是现在，我们的摄影师死了。”男人说着，忽然伸手压了压帽檐。 也是在那一瞬间，姜月月看到他的身上猛地爆发出一阵浓郁无比的黑——是恶意的颜色！ “小心！”她脱口而出，目光急急扭向岑今的方向，男人几乎是瞬间就站在了岑今身后的影子里，手中寒芒直抵她的颈项。 “他会——” 姜月月一句话还没说完， 四周突兀地陷入了一种怪异的安静。 【时间暂停】。 光柱中飞舞的尘埃停了下来，光屏上移动的小人停了下来，男人手中逼近的寒芒也停了下来。 在如雕塑一般的静止中，岑今反手夺下那把即将刺破她皮肤的匕首，一边问道：“他会什么？” 她近距离将突袭她的陌生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遍，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制服左胸口别着一块安保队长的铭牌，眼神和之前拿美工刀剌她脖子的女孩一样，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 她的第二位监察员，原来藏在这里，等她自投罗网。 毕竟已经体验过一次【时间暂停】，姜月月很快反应过来：“他也是异能者。他会影遁，可以在黑暗中穿梭。” 之前在后台，她就是这样被这位安保队长悄无声息地反剪了双手。 她话音刚落，安保队长的眼皮颤了颤。 “小心——”这次是谈闻最先发现不对，安保队长似乎“醒”过来了。 他一个闪身站进了岑今身后的影子里，又旋身抬腿，缎面华服如海浪般铺开，鞋尖踢上安保队长的腰腹。 人飞了出去，但也彻底醒了过来。 岑今的【时间暂停】，建立在异能水平压制的基础上。对于普通人和无机物这一类不具备异能的对象，能够“暂停”的时长只受她自身异能水平的影响； 而对于安保队长这一类异能者，能够“暂停”的时长则是岑今与他二人之间，异能水平对抗的结果。 这位安保队长的异能水平不弱。他的意识力像是一颗钉子，一点点敲击，渐渐钉进岑今意识力的封锁，直至最后全然凿入，岑今脑中才像是有一盏玻璃罩轰然碎裂。 “哼。”他从墙边爬起来，帽檐投下的阴影里，笑意满是阴冷，“不合格的扮演者，都该死！” 尾音尚未落下，他身形一晃，瞬间落在谈闻的身后。 他能挡住岑今的影子，但挡不住自己的影子。 安保队长神情狂乱，从腰间抽出一个食指长的圆柱体，一甩，居然是一条可以自由弯曲伸展的激光鞭！ 细长的蓝色光束如游龙般飞舞，直扫谈闻咽喉。 “躲开！”岑今即刻抬手，正想隔空拧断他手中的圆柱体发射器，安保队长却倏地消散在阴影中。 谈闻下意识用指尖碰了碰散发热意的地方，光鞭在他苍白的脖颈上留下了一圈黑色的焦痕。 第74章 岑今喉头一紧。 监控室最远端西北角飘来一声冷笑,她猛地转身看过去，下一刻，安保队长的身影却从她身侧桌椅投下的阴影中浮现。 光鞭劈开空气,擦过岑今的后腰，灼出一阵滋滋的声响。 安保队长再一次消失在阴影中。 他在几人的影子中、在桌椅的投影中、在角落的暗影中不停穿梭,来回往复,光鞭从西面八方卷来,焦黑的印记在岑今的腰上、脸上一道又一道地烙下。 姜月月紧咬着后槽牙,但她也没有办法，只能站在原地不动，避免自己的影子为这泥鳅似的安保队长创造更多的活动空间。 他的影遁和岑今的传送隧洞还不一样,省去了生成传送门的过程,变换位置只是一瞬间的事。而且，他的武器又是可以灵活伸缩的光鞭，哪怕是在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够发起攻击。 岑今五指紧攥，额角滑下冷汗。她锁定不了他的位置，也难以预判他下一步的行动。 ——等等,预判？ 一点微光穿透她脑海中滚滚翻腾的阴云，她指尖银光一闪,一块白色的u盘便被她握在手心。 【海马体u盘】 「一块有故事的u盘。与目标接触后,可向目标脑中植入一段5秒内的思维，如一句话、一个画面、一条指令等。24小时内仅可使用2次。」 她向谈闻飞去一个眼神,五指微动,半透明的传送隧洞在两人手中贯通，【海马体u盘】从她的手心消失，落到了谈闻手中。 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下巴。 岑今伸手碰了碰肩上的焦痕,露出痛苦的神情，口中溢出似乎是压抑不住的嘶声。 安保队长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定住了，他屏住呼吸，在一瞬的停滞后，无声无息地在监控室中央，机箱柜落下的影子中现身。 “呲啦——” 他的手臂猛地一震，光鞭劈开空气，在眨眼间划破披风，缠上了岑今的腰，拖拽着将她朝自己这边卷来。 与此同时，谈闻手腕一翻，一小块白色小石子似的东西笔直朝着安保队长飞去，精准地砸上了他的后脑。 【道具生效条件已达成】 【为目标植入思维：吸血鬼该隐逃往魔女美杜莎身后】 安保队长的眼神忽地失焦，光鞭缩了回去，身影晃了晃，融化在阴影里。 就是这个瞬间！岑今顾不上腰间的灼痛，目光如炬，飞身跃入身前的传送隧洞，抢先一步在姜月月身边降落。 “咬他！”她一把拽过姜月月。姜月月一个眨眼，黄金竖瞳在刹那间盖过了美瞳的色彩。 安保队长有些恍惚地从姜月月身后的影子中升起，他还没回过神，两根冰凉的毒牙就已经贴上了他的侧颈。 皮肤很薄，颈动脉在剧烈地搏动……辫上两条小蛇嘶嘶吐着信子，她一口咬了下去。 噗呲—— 安保队长狰狞的面容突然凝固，他喉结滚动，像是要嘶吼，却只吐出带着血沫的喝气。姜月月抽出毒牙，黑紫色的血液喷涌而出，飞溅在他的侧脸，仿佛一道不祥的胎记。 她又嫌恶地踢了安保队长一脚，把他渐渐僵硬的身体踢远了些。 岑今眼前弹出系统通知框： “二号监察员已消灭。” “当前ooc值：28%” “当前激活对应监察员人数：1位” 不错，起码解决了一个，而且—— 岑今的目光落到监控室的大门上，他们还收获了一个不太容易被发现的藏尸地点。 “没事吧？”谈闻理了理凌乱的领口，走过来，看向姜月月。 姜月月气定神闲地摇摇头。 他又走近一步，视线转向岑今，却迟迟没有开口。她身上鞭痕纵横交错，格外刺眼，实在算不上没事。 岑今察觉到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嗯……战损版吸血鬼该隐，会ooc吗？” 她想开个玩笑，庆祝一下这胜得有些艰难的一战。 谈闻勉强扯扯嘴角。 “走走走，我们回后台去！”岑今立即换了个话题，伸手指向浮在墙上的其中一块光屏。 画面是舞台的俯瞰视角，此刻，林思妍正一手勾起路阳的下巴，另一手举起一个红苹果，在他眼前画着圈摇晃。 “我看思妍和路阳快演完了，得抓紧解锁下一幕的剧本！” 说着，她快步向着监控室外走去，步子迈得太大，还扯到了大腿上的灼伤。后知后觉的痛感爬上她的大脑皮层，激得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谈闻叹了口气：“先抓紧找思妍处理一下伤口，这比较要紧。” 姜月月跟在后面，也叹了口气。 等两人都出了监控室，岑今亮出八颗牙一笑，弯腰捡起了之前被她掀飞的门锁。 “我先把门锁复原，之后要是还有什么尸体，就都可以往监控室里扔了。” 第82章 “等等，你先养精蓄锐。”她刚想动作，谈闻便按下了她的手臂，“我有个道具，正好能用。” 他摊开掌心，露出一小支看起来像是胶水的管状物。 “这是什么？ ”岑今眨眨眼问道，姜月月也好奇地探头。 “【破镜重圆胶水】，”谈闻接过门锁，重新卡进破了个洞的大门上，“拍卖会那个副本，帮助千隋和茱莉亚破镜重圆的奖励。” 他单手旋开盖子，把胶水挤进了缝隙：“效果是让破碎的事物在物理上‘破镜重圆’。” 话音落下，裂缝处泛起莹润的白光，碎裂的痕迹像是被消除笔涂抹，一寸寸消弭。 直到最后，门锁与大门仿佛回炉重造一般重新融为一体。岑今伸手摸了摸，门锁竟然还发出了一声似乎是满足的叹息。 她啧啧称奇，一连对谈闻比了两个大拇指。 “临时藏尸房建设完毕，”岑今在几人面前挥开一个宽广的传送隧洞，弓腰作请，“现在，请两位移步后台。” 三人在化妆台前落地的时候，舞台下正好爆发一阵热烈的掌声。 “已经演完了？”她刚开口，路阳和林思妍就从幕布间走了出来。 “月月！”林思妍两眼放光，提起长袍跑来，“你没事吧？！” 姜月月瞥了一眼身旁两人，道：“我没事，他俩比较有事。” “啊！岑今老师谈闻老师你们怎么焦了！”路阳捂嘴惊叫。 林思妍看过去，一愣，然后眼神陡然锐利，两卷缝合线已经握在了手中。 岑今一边龇牙咧嘴地忍耐着粗黑的线条在她浑身上下游走，一边应道：“简单来说，就是我解决了我的其中一位监察员。” “你们的演出，嘶——还顺利吗？ooc值有没有变化？” 林思妍的五指像操纵提线木偶，一刻不停，嘴里的话语超乎寻常地简练：“顺利，没涨。” 路阳挠头：“没降，但我成功躲过了毒苹果，嘿嘿。” “那我们还有一人一位监察员。”岑今点头总结，随着林思妍给最后一段缝合线打上结，她大大松了口气，“就是下一幕的剧本——” 她的话语被激情四射的广播声打断。 “亲爱的观众们，《七宗罪》第四幕‘懒惰’中，魔使们犯下了懒惰之罪，拒绝登台演出，盘踞在各自的领地休息。” “所以，请前往魔使们的领地吧！下一幕沉浸式戏剧，等待着你们去探索！” 观众席再次轰动起来，岑今消化了一阵广播的信息，意识到下一幕他们要分散到场馆中演独角戏，而且应该没有指定的剧情，只需要表演“懒惰”和“休息”就好。 你们二次元真会玩。 全场的广播声停止，有工作人员在后台举起了喇叭：“各位老师们，可以出发去对应场地了！” 大约是他一声令下，几人周围拥上来一群同样挂着工牌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员，说要领他们去场地。 有段时间没见的罗兰也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在岑今面前皱眉驻足了几秒，开口道：“该隐，你又要迟到了。” 仿佛是特地出现一下来挑刺的。 岑今没理他，一个轻快活泼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该隐老师，我带你去场地吧！” 她挑挑眉毛——老熟人了。 她转头，对着身旁熟悉的一身黑女孩微笑：“好啊。” 她的一号监察员终于等到她落单了。 岑今刻意迈大了步子，赶在他们几人彻底走出后台各奔东西之前，经过路阳身边，对他使了个眼色。 领着他的工作人员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生，看起来尚且算是纯良，希望他不是装的。 岑今：小心监察员！ 路阳：似懂非懂！ 两人擦身而过，岑今收回眼神，直视前方。出了后台区，她的一号监察员快步超过了她，在前面给她引路。 她们没有往先前有布景的展区方向去，而是朝摊位区笔直地走了下去。岑今没有忘记维持她的人设，高抬下巴，神情冷淡。 两边摊主的目光无一例外被岑今吸引，此起彼伏地侧过头窃窃私语。 即将走到过道尽头，岑今忽然停住了脚步。 “这边有洗手间吗？我想去补个妆，刚刚出了点汗。” 一号监察员也停了下来，缓缓道： “这样啊。” 第75章 她没有回头看岑今,顿了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请跟我来吧。” 她的步子更快了，走到摊位区的尽头,然后拐了个弯，朝另一侧的厕所标志走去。 起码确实是带她去厕所,岑今暗自活动着手腕。 “该隐老师需要我帮忙吗？会不会不方便？”女孩在厕所门口停了下来,手握着门把手,像是打算把门带上。 “好啊,你帮我提下衣服吧，实在是有点重。”这位监察员同志大概是想要关上门偷偷谋害她，不过这正合她意。 她们来的这个厕所位置偏僻,门外没有人排队,里边地面没有明显的污渍，隔间目前也都是空的，在这样一个人山人海的场馆中,已经可以称得上人迹罕至——很适合发生些什么。 咔哒。 女孩关上了门，厕所里安安静静，只剩下她们两人。 岑今向镜子走去,刻意放轻了脚步。她感觉到她的长裙后摆被女孩提了起来，而在提裙子的窸窣声中,藏着几下骨碌碌的响动。 是推美工刀的声音,女孩的武器依然是它。 岑今悄无声息地在身前张开了传送隧洞，在鞋尖迈入隧洞的那一刻,她脚下猛地加速,从女孩手中拽出了裙摆，而后消失在空气中。 女孩瞪大了眼睛，暴戾地四顾,在她抬头的瞬间，身后飞来一脚正中背心，她反应不及，踉跄跌入身前神秘的隧洞——这是第二个隧洞。 她惊叫一声，却是从厕所隔间中传来的——第三个隧洞开在隔间里。 咔哒。 门板外，岑今的视线落在隔间门锁上，右手虚虚一拧，轻松卡死了锁舌。 “你！”女孩疯狂按压锁扣，狂乱的哐哐声不停，锁扣却像是死了一样纹丝不动，“你是故意的！” “是啊，不然呢？” 岑今顺手扯下残破的披风，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然后打开大门：“下班快乐，监察员小姐。” 咔哒。 她转身离开厕所，大门关上。岑今眯着眼瞄了瞄，五指凌空牵动，将大门的机簧彻底拧断。 有了两道门的阻隔，一号监察员不甘的嘶叫声被闷得像是蚊子叫，彻底淹没在场馆的喧嚣中。 岑今笑起来，长长吐出一口气。总算把两个监察员都解决掉了。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我把我的监察员搞定了 【岑今】：你们都在哪儿？ 【林思妍】啊！有没有受伤？ 【岑今】：毫发无损 【岑今】：再也不要受伤了，缝合痛痛，呜呜 【林思妍】：啊～ 【谈闻】：没事就好，队长威武 【谈闻】：［共享位置］ 【谈闻】：来吧，你的领地就在我边上 岑今按照定位一路找过去，所谓的“领地”，其实就是几处风格各异的小布景，有几件桌椅、秋千、大树石堆之类的摆设，供演员互动。 她和谈闻的布景风格一个像地狱，一个像天堂，隔过道相望。其他几人也都离得不远，基本都能互相看到。 “是吸血鬼该隐！” “该隐老师终于来了！” “啊啊啊该隐大人我在这里！” 在观众们热切的注目礼中，岑今对谈闻一点下巴，梗着脖子目不斜视地走进自己那黑红色调、低调奢华的地狱风客厅。 她刚靠上沙发，准备闭眼装睡，就听见簇拥的观众丛中涟漪般荡开惊叫。 在惊惶四散的观众中央，路阳缓缓低头，看向了他的左胸口。 那里插着一支漂亮的钢笔，锋利的笔尖破开皮肉，几乎整个笔头都已经没入了胸膛。 他的身前站着一个身高刚到他肚子的小男孩，手里还拿着一张他的打印照片，正阴恻恻地抬眼朝他笑。 半分钟之前，小男孩的脸上还满是期待，一手照片一手钢笔，问扮演树人德鲁伊的大哥哥要签名。 他踮起脚，嘴唇一张一合，眼睛圆溜溜的，仿佛在说些什么。 不远处的姜月月倏地睁开了双眼，在观众惊讶的议论声中，她的目光笔直地射向路阳的领地。 路阳弯下腰，想要听清楚他的话音，男孩却猝然暴起，用绝非正常小孩所能拥有的力气，将手中开了盖的钢笔直直捅进他的心口。 鲜血渗了出来，还混着丝丝墨水 的黑，在浅绿色的衣服上洇开一片浑浊的色彩。 路阳呼吸有些急促，手掌圈起胸前的钢笔，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小男孩退后两步，嘴角咧开的弧度愈发诡异。他歪着头欣赏自己的杰作，语调带着天真的邪恶：“德鲁伊哥哥，你怎么不给我签名呀？” 第83章 “你——”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他的一号监察员，居然是个小孩儿。 路阳领地前的观众四散退开，稀稀拉拉，形成了一圈真空地带。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忽然畅通无阻地冲了过来：“小宝，你干什么！” 他一把拽过小男孩的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凶狠，但手上却没有真的使力气，只是松垮地环住小男孩的手腕，做个样子。 “快跟哥哥道歉！”他手指点着男孩的脑袋，毫不关心路阳的伤势，只想快点把“不懂事”的小孩带走了事。 “德鲁伊哥哥，对不起。”小男孩依旧嘻嘻笑着。 男人嘴角隐晦地抿起一个满意的弧度，又上前一步对路阳赔笑：“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计——” 话还没说完，男人和他手中牵着的“小宝”，忽然消失在原地。 岑今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原本站立的地方，将刚刚抬起的手背回了身后。她在两人身前打开了传送隧洞，隧洞的出口落在前不久建设完毕的监察员禁闭室——场馆角落的女厕所。 她也没想到，路阳的监察员居然是个小孩子。 路阳倏地扭头，视线在半空与岑今相撞。岑今皱着眉，指了指自己的手腕。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拔出来 【岑今】：思妍给你缝合 【林思妍】：别担心，缝合线已经飘过来了哦 【林思妍】：不会有事的 路阳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总算回过神来，胸口的锐痛后知后觉地传递到大脑，大脑又发出指令，指导他的嘴瘪出一个要哭不哭的形状。 黑色的缝合线泛着点点金光，比平时还要粗上两倍，在钢笔旁一会儿弯一会儿直地打着卷。他转过身背对所剩无几的观众，颤抖的手掌握紧了钢笔，闭着眼睛狠狠向外一拔。 他痛得大张着嘴，无声尖叫，血液仿佛小溪一样汩汩向下流动，上半身的衣服都湿哒哒地黏在身上，一半浸着冷汗，一半浸着鲜血。 但下一刻，缝合线就灵活地钻了进来。林思妍和路阳的领地同样是隔一条过道，她面朝路阳的方向，起落的五指看似在抚琴，实际却是在操控缝合线在血肉中游走。 说实在的，被缝合的痛，不亚于刚刚拔出钢笔头的痛。 在短短三十秒内，路阳的嘴一会儿张成标准的o型，一会儿又横着咧到耳根，手臂上的枝叶唰唰抖个不停，好像演了一出荡气回肠的默剧。 终于，缝合线在他的皮肤表面漂亮地打了个蝴蝶结，金芒散去，伤口完全愈合，不再有鲜血冒出来。 路阳捂住胸口的凌乱的痕迹，缓缓转过身，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 一直用余光关注着这边的几人都松了口气。 悠扬的广播声早不响晚不响，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响起，像是在婆媳矛盾中总是姗姗来迟的丈夫：“各位观众，第四幕的演出时间已经结束，《七宗罪》第五幕即将开始，大家可以有序回到舞台，做好观演准备！” 慌乱的观众、看热闹的观众、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观众纷纷散去，又向着舞台汇聚、涌动。 “哗啦——” 在踢踏的脚步声中，一声脆响显得格外锋利。 “哎哟，对不住！” “让让，让让，前面有人东西掉了。” “都慢点走，别推我啊！” “地上好像有碎片，大家小心点！” 人群叫嚷着，渐渐在中央分出一片圆形的空地。等大部队如退潮般越过那片空地，一个无助又单薄的黑衣工作人员被留在了原地。 她挂着道具组的工牌，脚边一面镜子摔得四分五裂，大大小小的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或许还有一些已经插进了刚刚人潮的脚底。 她抬起头，欲哭无泪的目光精准地抓住了正打算动身前往后台的岑今一行人。 “各位老师们，能拜托你们帮我个忙吗？”她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 又是这熟悉的开场白，谈闻忍不住弯起嘴角：“是下一幕剧情的前置任务。” 果然，道具组的女孩接着道：“我不小心把镜子弄碎了，这是下一幕的重要道具……老师们能不能帮我一起把碎片找回来？我得赶在下一幕开场前把镜子拼回去！” “被人踩走的也要找回来吗？”路阳依旧捂着胸口，看起来很柔弱，“这怎么可能？” “最、最好是的。” 谈闻的【破镜重圆胶水】已经浮在手心，又被岑今摁了回去。 第76章 要找回所有碎片,最快的方法，是她让这面镜子的时光倒流。 “我来。” 说完，她俯身捡起最大的一片碎镜子,右手食指点住镜面，一点一点地向左侧拉动。 逆时针的漩涡在她的指尖下荡开,镜面嗡嗡震动起来——左滑快退。 四散在地面的碎片渐渐聚合,向着她手中最大的那块碎片汇聚,还有细小的碎屑从四面八方飞来,是被之前的人流带走的那部分。 手中的镜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完整，裂痕逐渐消弭，边缘重新回到光滑的弧形,莹莹如玉,反射出有些梦幻的光彩。 “好了。”岑今松开左滑的手指，将已经完全恢复原样的镜子递给道具组的女孩。镜面是椭圆形，外围包了一圈暗金色的镜框,看起来很典雅。 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镜子如魔术般的变化，愣了半晌才结巴着接过：“谢、谢谢该隐老师！” 岑今微微一笑。 “对了，第五幕还有三分钟就要开始了,老师们不要忘记去后台做准备哦！”她将镜子抱在胸前，没有纠结岑今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只是挥挥手小跑着离开。 “又是三分钟,上次也是三分钟。”谈闻拨开落到眼前的两缕银色刘海，“开场时间是根据我们完成任务的时间决定的吧。” 路阳作西子捧心状：“有道理啊！任务完成得越快,下一个任务也就来得越快,太险恶了！” “下一个任务做得越快，离开副本的速度就越快。这么想想，是不是就好多了？”岑今一边煞有介事道,一边翻开了剧本，“下一幕的演员是月月和思妍。” 突然被点名，林思妍的笑容消失了：“啊？又是我吗？”她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神里满是无奈。 姜月月倒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前几幕她一直没上场，差不多也该轮到她了。 她打开剧本，皱着眉读过去： 第五幕：贪婪 出场角色：魔女美杜莎、吟游诗人爱丽丝 场景：魔女美杜莎的洞窟 剧情梗概：美杜莎心中的贪念被爱丽丝的琴声放大，在爱丽丝的蛊惑下，美杜莎拿起传说中能吐出金银财宝的魔镜，却在看向镜子后石化，被爱丽丝趁机割走了珍贵的蛇发。 剧情并不复杂，没有考验配合的打戏，关键道具魔镜已经被修复，两条辫子的小蛇本来就只是仿生道具，被割掉也没什么。 这一幕看起来似乎很顺利，只是有两个字让她格外在意——石化。 “这个石化，恐怕不好演。”她在剧本上点了点，然后看向岑今。 林思妍从剧本中抬起头来：“诶？难道要真的石化才行吗？” “应该起码要有石化的‘特效’，”姜月月也有些无奈，“我刚进副本的时候，ooc值就是因为直视观众但没有导致观众石化增加的。” 几人已经回到了后台，刚刚抱着镜子的女孩正在不远处向他们招手，示意姜月月和林思妍到台侧准备。 岑今摸摸脑袋，迟疑着没有回应。 她上个副本拿到的道具【心愿笔记本】倒是可以用，但谁也不知道写下“让姜月月在表演时成功石化”的心愿，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这个方案并不保险。 “亲爱的观众们，大家一定都已经回到舞台区了吧？《七宗罪》第五幕将在一分钟后正式开场，请各位务必准备好你们的掌声与尖叫！” 广播语音的女声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将台下气氛烘托得更加热烈，将后台的气氛搅动得更加焦灼。 岑今一咬牙，试探着提议：“要不就放任ooc值涨这一次？大不了再迫害几个监察员。” 反正他们已经处理了四五个监察员了，这一项业务比起许愿要熟练得多。 “等等等等！我想到了！”路阳一脸冥思苦想后恍然大悟的神情，“月月老师，我好像可以帮你做特效！” “可是你是植物？” “我刚刚想了一路好不容易想起来的，有一种植物叫做生石花。”他的手臂上忽然冒出了几颗棕褐色、带斑点的椭圆形块状物，“就是这个！虽然是植物，但它的外形长得很像小石子。” “等剧情进展到需要月月老师石化的时候，我就变成生石花覆盖在月月老师身上，保证观众在台下看不出破绽。” 路阳昂首挺胸，张开已经布满生石花的双臂站在众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 第84章 “好。”姜月月干脆点头。 这个计划乍一听不靠谱，但仔细想想，每一步又都很合理。 台前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距离上场只剩下最后十秒钟倒计时，没什么好犹豫的。 “那这一幕就交给你们三个了。”岑今的视线一一扫过三人，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她相信思妍和月月，也相信路阳。 “我和谈闻负责去找下一幕剧本的线索。” “加油哦。”谈闻也在一旁弯起眼睛，学着岑今的样子，手肘下拉，比出加油的姿势。 舞台上，一束柔和的追光自高处落下，林思妍冲众人一笑，率先转身走入光中。 她修长的五指撩动琴弦，口中轻哼：“伸手吧，抓住镜中的金光——世间珍宝，都将流淌至你的足下——” 舞台后，林思妍的歌声渐渐远去，岑今和谈闻穿梭在杂乱的道具区，试图撞上有求于他们的工作人员。 按照惯例，这个时候，应该会有匆忙又粗心的工作人员突然出现，要求他们帮忙找道具。 但这一次，后台是真的很忙碌，编排灯光的、收拾道具的、联络传唤的各司其职，没有人分给他们一个多余的眼神。 “不是说上个任务完成了，下个任务就会紧接着到来吗？”岑今小声嘀咕，“我们的任务呢？” 忽然，有什么东西撞上了她的脚尖。 岑今低头一看，是一颗黑乎乎的、拳头大小的玩意儿。她没有直接用自己的皮肤接触，而是用五指长长的美甲夹着，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 那是一颗用黑水晶雕琢而成的心脏，表面流转着绚丽的光晕，心脏的最中央，依稀可见封存着一滴纯白的液体。 “这是什么东西？”她举到谈闻面前，邀请他一起观赏。 谈闻难得皱起了眉头，端详片刻才开口：“应该和我有关系。” 黑色水晶和纯白色液体，和他身后翅膀一样的黑白撞色，再加上他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出演过剧情，这个突然出现在道具区的东西，确实很有可能与他有关，也与接下来的剧情有关。 “你打开剧本看看。” 谈闻依言将剧本翻到最新一页，第六幕的信息不知在何时已经显现： 第六幕：色欲 出场角色：堕天使路西法、吸血鬼该隐 他抬头看了岑今一眼，有些难以启齿。 “嗯？”岑今拿着黑水晶心脏，还没有看到最新的剧本内容，疑惑地挑眉。 谈闻摇摇头，又继续往下看去： 场景：私密的宴会厅 剧情梗概：堕天使路西法诱惑吸血鬼该隐走向堕落，沉溺欢愉之中，一时不察，被吸血鬼该隐挖走堕落的心脏。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把剧本举到了岑今面前。 岑今一目十行、一气呵成地浏览完毕，眉毛挑得更高了——“走向堕落”是什么意思？“沉溺欢愉”又是什么意思？ “哇，好刺激。”她半天憋出来四个字，然后迅速转移了话题，“所以我手里的这颗黑水晶，其实是你的心脏？” 谈闻忍不住笑，但还是配合她，一本正经地接下去：“对，是我堕落的心脏。” 岑今又单手点开任务面板看了一眼，任务进度在瞬间从66%涨到了70%。 她看到剧本后停滞了片刻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劲：“这一幕的道具来的是不是有点太轻松了？” 之前的黑玫瑰、苹果、魔镜，都有npc颁布任务，他们费一番功夫完成任务的过程。而这次的黑水晶心脏，居然就这么滚到了她的脚尖边上，得来全不费工夫。 “测试一下，就知道我们到底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了。”谈闻说着，张开手掌，金色的六面骰已经在掌心一起一落地浮动。 岑今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要把骰子扔给黑水晶心脏。 第二幕和第三幕的黑玫瑰和苹果中，都“寄生”着一种神秘又危险的黑色物质，这也是岑今不敢直接上手接触黑水晶心脏的原因。 如果她手中的黑水晶心脏也有问题，那么—— 谈闻手中的骰子缓缓停在刻着数字“4”的一面，岑今操控着意识力的流向，将覆盖全身的【空间壳】挪了一部分出来，包裹住手中的黑水晶心脏。 “四倍，有点大，扔吗？” 岑今点点头，屏住了呼吸。 六面骰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碎在黑水晶流光溢彩的表面。 霎时间，星星点点的金芒炸开，原本凝固的黑水晶内部突然涌动起来。以那一滴纯白色的液体为基点，无数黑色尖刺状的物质疯狂生长！ 岑今瞳孔震动，眼睁睁看着黑水晶心脏从内向外寸寸开裂，尖刺突破边界的封锁，一头扎进紧紧包裹水晶的空间壳里，而后被空间壳艰难地溶解、吞噬。 她的意识力高度集中，勉力维持住空间壳，与诡异的黑色物质对抗。但黑水晶却再也支撑不住，啪的一声，碎成了一地粉末。 空间壳失去了依附的主体，难以凭空维系。黑色尖刺不再受到牵制，扭曲着飞速蔓延，像增殖的蛛网般爬向岑今与地面接触的双脚。 她不敢托大，目光一凛，双手重重挥开——【时间回溯】。 遍地的黑色尖刺似潮水消退，碎裂的黑水晶重新聚合，金色的骰子飞回谈闻手中，从静止到旋转再到静止。 她放下双手，时间回到了谈闻刚唤出六面骰的那一刻。 岑今的胸膛剧烈起伏，她眨眨眼睛看向脚边，那些狰狞的黑色尖刺似乎还残留在视网膜上。 “时间回溯？”谈闻有点恍惚，但看到岑今的状态，他本能地觉得不对。 “对。”她点头，喉头滚动，“黑水晶心脏得到了你的四倍增幅，内部的黑色物质爆发了。” “和之前黑玫瑰、毒苹果内部的黑色尖刺是同一种，生长速度惊人的快，一分钟不到就撑爆了水晶心脏，而且会有意识地向我的身体蔓延。 ”她回想着回溯前的情景，迅速总结道。 “有伤到你吗？” 岑今摇摇头：“在它爬到我鞋子上之前，我就发动时间回溯了。” 第三幕前，他们在道具苹果中发现黑色尖刺的时候，还认为是路阳的监察员搞的鬼。 但现在，被激活的监察员已经全部失去行动能力，黑色尖刺却再一次出现在道具中；而且，黑玫瑰、毒苹果、黑水晶心脏，三次出现的尖刺不会是巧合，这背后应当另有推手。 谈闻忽然出声，有些没头没尾地问道：“你之前为什么会被黑玫瑰的花刺扎到？” 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进了一汪暗流涌动的深潭，在岑今的脑海中泛起圈圈涟漪。 她转过头，看见谈闻用食指指节抵着下巴，垂眸思索，后台昏暗的灯光从侧面照过来，在他高挺的鼻梁旁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在第二幕结束受伤之后，他们一直被一个又一个的任务推着走，都没有机会停下来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只把它当作一项已然发生的事实。 然而，站在此刻复盘，这件事却显得尤为莫名且反常。 岑今皱起了眉头，不答反问：“你们在找到黑玫瑰道具的时候，它的刺扎手吗？”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完全不扎，是普通的塑料材质。”谈闻又补充了一句，“我和月月都接触过，就是一朵普通的道具玫瑰，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她本来还以为，是自己夺下黑玫瑰的时候没掌握好力度，手重了，才会让花刺扎进手心，进而让黑色尖刺有机可乘。 但是普通的塑料花刺，怎么可能把她的手扎得鲜血淋漓？ “那就是黑色尖刺突然爆发了，或者说，被唤醒了。”岑今长眉一压，语气笃定，“我是直接被黑色尖刺扎伤的，和道具上的花刺无关。” 谈闻倏地抬眼看向她，眼底划过一丝微光，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觉不觉得，黑色尖刺和监察员很像？”他的声音放轻了些，可落在岑今的耳中，却字字清晰，“刚接触时看不出异样，但会在特定条件下被‘激活’，在片刻间变得面目全非。” 她的呼吸一滞，心头像是被人拿一把小锤子重重敲了一下。 这个联想……有种诡异的精准。 “你的意思是，这两者可能是同一种东西，又或者拥有同样的——”岑今顿了顿，试图寻找一个最适合此情此景的词语，“‘根源’？” “也许？”谈闻上前一步，趁岑今的注意力被分散，从她手中捞走了那颗黑水晶心脏。 “诶——” 第77章 “嗯？”谈闻两只手轮流掂了掂他堕落的心脏,笑着看向满脸紧张的岑今。他手掌的皮肤均匀地和心脏表面接触了一遍，但黑水晶内部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一点变化。 也对,他们才刚拿到道具，还没有登场演出。依照前几幕的规律,黑色尖刺不会在这个时候爆发,也就是说,黑水晶心脏目前还是安全的。 第85章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岑今松了口气,放下半颗心，竖起食指晃了晃。 “队长请讲。” “我被黑色尖刺扎破手之后，它们拼了命的想往我身体里钻,速度很快,又钻得很深。”她回想起手掌被贯穿的感觉，还是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如果我放任不管,就让这些黑色尖刺钻下去，我会变成什么样？” 会像寄居蟹一样，光看外面的躯壳,还是原本的她；但内部的组织，已经完全被黑色尖刺填满。 岑今没有等谈闻回答,紧接着往下说：“我会被黑色尖刺取代,被黑色尖刺操控，变成一只提线木偶、一具行尸走肉。” “——就像监察员一样。”谈闻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如果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监察员和诡异的黑色尖刺之间真的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这些黑色尖刺几次三番地接近他们，又或者说是黑色尖刺背后的推手越挫越勇地迫害他们，多半也与监察员有关。 是想让他们也成为监察员一样的东西吗？ 黑水晶心脏静静在谈闻手心,折射出人畜无害的梦幻辉光映在他的眉间。两人的目光先是落在黑水晶上，而后又在半空中相遇。 舞台的方向爆发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还夹杂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卖力叫好，看来第五幕顺利结束了，而且演出的效果很不错。 一个戴一副黑框眼镜的小姑娘匆匆跑来，道具组的工牌在身前摇晃，闯入了二人逗留已久的角落：“该隐老师，路西法老师！下一幕的道具不见了，是一颗黑水晶做成的心脏，你们有没有看到——” 熟悉的剧情，熟悉的套路，但是这次的展开有点不同寻常。 她跑近了，看清谈闻手中的握着的东西，话音戛然而止。 “嗨呀，原来已经在老师您这儿了呀！刚刚差点急死我了！”她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豪爽地一抹满脑门的热汗，“下一幕还有——” 岑今抢答：“下一幕还有三分钟就要开场了，对不对？” 小姑娘愣愣的，说了个对。 岑今耸耸肩，向谈闻飞去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 谈闻眉眼一弯，也跟着抢答正确答案：“现在我们要去台侧准备了，对不对？” 小姑娘吸吸鼻子，又说了个对。 “没问题，这就去。”岑今并拢食指与中指，潇洒地一点额头，带着谈闻向台侧走去。 林思妍和姜月月刚掀开层层叠叠的幕布，朝后台走来，几人迎面碰上。 两人的神色很轻松，不像有什么意外发生，但岑今第一反应还是问道：“魔镜没有出什么问题吧？路阳呢？” 姜月月拍了拍后背的衣服，几粒生石花掉了下来，然后是一个人影渐渐聚拢成型，嘴里嚷嚷着：“别打我别打我，我在这呢！” “他说他突然懒得走路了。”姜月月斜了路阳一眼，眼神里写满了嫌弃。 “嘿嘿。” 还是林思妍把话题拉了回来：“魔镜很正常哦，没有任何问题。演出也很顺利，路阳小朋友的计划非常成功，我们的ooc值都没有增加，还下降了一点呢。” 想想也是，之前镜子先是被打碎得满地都是，然后又被岑今用异能复原，这一顿复杂的操作，黑色尖刺应该无处可藏。 一直没见到黑色尖刺的影子，就说明魔镜本来就没有被黑色尖刺寄生。 “这么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林思妍见岑今迟迟没有回应，嗅出了一丝不对劲。 岑今将她和谈闻关于黑色尖刺的发现，向面前三人简单交代了一番，听得几人惊诧连连。 “也就是说，黑色尖刺可能会让我们成为监察员，留在副本中。”林思妍眉心微蹙，她想起了上个副本里变成“护士”的雷明。 路阳伸手薅了薅假发：“可是副本不都是虚拟的吗？我们出不去的话，不管对谁都没有好处吧？” “说来话长，”岑今长叹一口气，“不过，黑色尖刺的事虽然只是猜测，但大家还是要提高警惕，我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总感觉，他们的最终幕，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各位观众稍安勿躁，《七宗罪》第六幕将在一分钟后正式开场，请各位演职人员做好准备。” 熟悉的广播声响起，岑今和谈闻已经在化妆师和服装师的簇拥和摆弄中，缓缓挪动到了台侧。 舞台的核心布景是一条铺着黑天鹅绒的长桌，烛台如卫兵般整齐矗立，透明高脚杯中暗红色的液体泛着冰冷锋利的光。 长桌的正中央，面朝观众的位置，摆了一张极尽华丽奢靡的座椅，天鹅绒的坐垫，雕刻灵动狮首的扶手，比岑今第一幕坐过的的那张“王座”更宽敞，看起来可以容纳两个人。 “哇——”身后忽然爆发一声情不自禁的惊叹，岑今回头看去，路阳正抱着剧本大张着嘴，林思妍和姜月月的两颗脑袋一左一右地凑在他身侧。 三人低头看一眼剧本，又抬头看一眼岑今和谈闻，看热闹不嫌事大之情溢于言表。 林思妍说：“啧啧，色欲。” 路阳跟着：“啧啧，欢愉！” 姜月月总结：“啧。” “……”岑今默默把头扭了回去，谈闻在一旁神秘莫测地微笑。 台前的灯光骤然熄灭， 岑今故作镇定地嘱咐：“下一幕的剧本线索就交给你们了。”然后，她谁也没有看，心情忐忑地走上了舞台。 一束白光自上而下笔直地落下，岑今斜靠在正中的座椅上，黑红交织的裙摆逶迤及地，苍白的手指轻叩桌面。 她执起酒杯，在手中摇晃——她记得自己在第一幕中也做了这个动作，她花一秒钟思考了为什么，得出结论，大概是因为这是她对上流社会贵族精英的刻板印象。 “永生……”她抿了抿杯沿，没有真的让暗红色的不明液体入口，只是喃喃。 又一束追光亮起，朦胧的光柱与飞舞的尘埃中，谈闻黑白双翼半展，单手提起缎面华服，不紧不慢地从台侧行至桌前。 台下的观众还是第一次见到堕天使路西法在舞台上的正式亮相，细碎的私语在席间流动。 他用三根手指托起桌上的另一只高脚杯，主动碰了碰岑今的杯壁，轻笑道：“该隐大人，寄托于黑夜的永生，可曾让您厌倦？” 他羽翼轻振，一片黑羽飘落，拂过岑今的指尖。 岑今眯起双眼，手指不自觉紧了紧：“路西法，那你又是为何背弃永昼的天堂？” “当然是为了——”他站在座椅的左侧，俯身，双翼向内收拢，宽阔的阴影笼罩了大半张座椅，“永恒的欢愉。” 他的话音轻飘飘地落下，台下的议论、后台的喧嚣却都仿佛在刹那间被按下静音键。 理论上，在这个时候，岑今应该接一句台词，又或者是做点什么动作。但实际上，她的目光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引力攫住，不受控制地坠入谈闻的深v领口，沿着他冷白的肌肤一路向下。 意义不明的神秘符文在他苍白的皮肤上蜿蜒游走，像是活物般随着呼吸起伏流淌。 ——禁忌的、蛊惑的，如同窥探秘密的深渊。 岑今的喉头微微发紧，她静止的几秒钟，在台下观众的眼里，无疑是吸血鬼该隐被堕天使路西法诱惑的证据。 虽然事实也近似于此，她确实被诱惑到了。 谈闻飞速向下一瞥，而后深沉地直视岑今的双眼，嗓音低沉又勾人：“与我共坠欢愉吧，该隐大人。” 他似乎是故意的，身体又向下压了几分。翅膀边缘的白羽扫过岑今的手腕，带起一阵细微的酥麻。 “永恒的欢愉？”她用力闭了闭眼，终于想出了下一句台词，用带着讥讽的语调开口道，“你所谓的欢愉，就是做一条丧家犬，在这些你原本看不上的地方终日游荡？” 谈闻不以为意地轻笑，修长的手指沿着椅背缓缓下滑，最终停在岑今肩头往上几厘米的位置。 “不，该隐大人。”他的薄唇与她的耳廓交错借位，但在观众看来，却仿佛亲昵耳语。 台下传来已经努力克制但又实在憋不住的尖叫，岑今眼前不合时宜地弹出了系统通知框： “当前ooc值：19%” “激活对应监察员人数：1位” “提示，请再接再厉。” 嗯嗯很好，ooc值下降了9%，降幅喜人。她眨眨眼，飞速过完通知内容，等待谈闻的下一句台词。 “我的欢愉，是让高高在上的存在……”他的声音像是他身后的羽毛，一下一下轻扫着她的耳骨，“亲自品尝堕落的滋味。” 岑今的假睫毛轻颤，半真半假地作出被他的话语蛊惑的样子。 “听起来倒是有趣。”她放下酒杯，两只手落在狮首扶手上，身体仍然保持着后仰放松的姿态，脑袋却向谈闻的方向偏了几分，瞳孔里映出眼前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他的提议。 第86章 谈闻眸光微动，唇角的弧度勾得更大。他直起身，身后的双翼像是伸懒腰般向两侧伸展，零星几根黑白的羽毛飘落下来，在光束中被镀上一层圣洁的色彩。 “那么，在黑夜结束之前，该隐大人愿意与我共舞一曲吗？” 他郑重地后退一步，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恰到好处地向前探出，修长的身形弯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岑今没有起身，仍然靠着椅背，只是伸手搭在了谈闻的手心。 而后，她忽然一笑，手上猛地施力攥紧了谈闻的手掌，又迅速一拉，竟然直接将他生生拽了过来。 身上层层叠叠的华服是一种累赘，谈闻被绊着踉跄了两步，膝盖撞上座椅的边缘，但他没有躲闪，而是顺势向前蹭去，一条腿直接跪上了柔软的天鹅绒坐垫。 两人一上一下，一跪一坐，近在咫尺地对视。台下被突然的变故震得安静了一瞬，然后不止台下，还有躲在台侧幕布后偷偷观赏的三人，都齐齐爆发出公鸡打鸣般难以自抑的声响。 良久，久到他们俩已经靠眼神对完了接下来剧情的答案，岑今终于一字一顿道：“乐意之至。” 尾音落下的瞬间，岑今的五指弓成兽爪状，在鼻尖几乎要相碰的极近的距离内，猝不及防地掏向谈闻的左胸口。 台下的观众看不清她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只知道在一刹那炫目的流光之后，一颗晶莹剔透的黑色心脏已然被她抓在手中，核心处一滴纯白的液体微微颤动，仿佛在表演无声的沉痛挣扎。 惊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岑今在台上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就在刚刚电光火石的一刹，她先是定位谈闻后腰正中的位置打开了传送隧洞，那里是他上台前就藏好的道具位； 然后，她又在黑水晶心脏即将穿越隧洞，落进她掌中的那一刻，调动【空间壳】向黑水晶表面汇聚，形成一层厚厚的包裹，确保自己的皮肉不与它直接接触，避免蛰伏的黑色尖刺突然暴起伤人。 根据之前在道具区的测试，即使是在享受了四倍增幅的情况下，黑色尖刺也不能即刻突破她空间壳的封锁。 她能感受到黑水晶心脏内部的暗流涌动，但现在，黑色尖刺的能量恢复到正常水平，她又有了对付这玩意儿的经验，支撑个十几二十分钟，还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谈闻非常及时且痛苦地捂上了胸口，顺便挡住被掏心但衣服一点儿没破的这个漏洞，眼神的表演很有层次，先是茫然惊愕，接着是不敢置信，最后是藏着一缕恐惧的失落自嘲。 “真是毫不留情啊，该隐大人。”他苦笑一声，离开了宽敞的座椅，声音带着点沙哑，“原来你想要的，只是堕天使的心脏吗？” “如此处心积虑地引诱我，你想要的又是什么呢，堕天使——路西法？” 岑今说完最后一个字，舞台灯光骤然熄灭。在台下响起的热情欢呼中，岑今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后台走去，一手小心翼翼地托着黑水晶心脏，另一只手还在黑暗中摸了摸谈闻的翅膀。 手感不错。 她心情愉悦地点开任务面板： 【主线任务：完成《七宗罪》舞台剧演出】 【完成进度：85%】 在任务面板之上，又弹出来了关于ooc值的系统通知框： “当前ooc值：9%” “激活对应监察员人数：0位” “提示，请继续保持。” 任务进度上涨了，ooc值下降了，这简直是双喜临门。 岑今扬着嘴角，掀开台侧垂落的幕布，三双在暗处闪闪发光的眼睛就这样撞进她的视野。 “哇哦——”路阳往外跳了半步，双手双腿摆成一个大字，“该隐大人和路西法大人真的是太美味了！” 林思妍伸出右手，学着岑今刚刚的样子屈成爪状，笑眯眯的：“真是‘掏心掏肺’的一场戏呀~” 姜月月没有说话，一双金灿灿的眸子来回游移，一会儿盯一盯岑今，一会儿又看两眼跟在她身后走进后台的谈闻。 岑今又默了一瞬，然后一本正经道：“过奖过奖，演员的自我修养罢了，哈哈。” 谈闻脸上的笑意晃了晃。 “对了，下一幕的道具是什么？新剧情出现了吗？”她迅速开启下一个话题，掐断了几人蓬勃生长的调侃欲。 “这说起来就有点话长了，”路阳瞟了一眼岑今的神色，赶紧改口，“不过我可以长话短说。”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迟迟没有触发任务，然后打开剧本一看，下一幕的剧情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写在上面了。” “而且前所未有的详细！”他哗啦啦翻动剧本，将最新一页展开在两人面前。 第78章 第七幕：愤怒 出场角色：圣骑士罗兰、吸血鬼该隐、树人德鲁伊、吟游诗人爱丽丝、魔女美杜莎、堕天使路西法 场景：圣殿审判庭 剧情：圣骑士罗兰在魔使内部蛰伏多年,挑拨诸魔使内斗，互相消耗。终于，他等到了一个机会,能够代表正义，对所有魔使进行审判。 如果“剧情”只写到这里,那与前几幕的“剧情梗概”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无非是剧情走向有些出人意料,算不上“前所未有的详细”。 但是,当岑今的视线往下挪—— “该隐受穿心之刑，德鲁伊受刺面之刑，爱丽丝受割舌之刑,美杜莎受剜目之刑,路西法受折翼之刑？” 她缓缓念了出来，念完，全身上下的各个器官都应景地麻了一遍。 “听起来很痛。”谈闻垂着眼,没什么情绪地在一旁点评。 原来详细的部分是他们被罗兰虐待地部分，属实是没想到。 路阳见她看完，颇有几分忧伤地合拢剧本,问道：“岑今老师，我们不会真的要按剧本写的遭受酷刑,才能完成任务离开副本吧？” 没有前置任务的剧情梗概、没有关键道具的最后一幕、卧底罗兰、受刑、监察员、黑色尖刺……纷杂的信息在她脑中左一下右一下地闪过,就像打地鼠游戏中不知道下次会出现在哪儿的地鼠，找不出其中暗藏的规律。 岑今的眉头压了下来,她隐隐觉得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不知道罗兰会怎么和我们配合呢。”林思妍睁着大眼睛四下张望，似乎是在寻找罗兰的身影。 姜月月坐在一个大箱子上，两条腿在半空中晃荡,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剧情来得轻松，说明陷阱还在后面。”她打开了任务面板，认真盯着停留在85%不动的主线任务进度。 岑今也是这么想的，副本里哪来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搭上她的左肩，低沉的播音腔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准备好了吗？” 她的后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下意识转过头去，对上一双深邃的蓝眼睛。 罗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怪异的感觉更强烈了。 “准备什么？你打算怎么演？”岑今毫不客气地与他对视，直截了当问道。 但罗兰没有回答，他第一次露出了并不严肃沉稳的表情，一个微笑。 在他不知为何扬起的微笑中，例行公事的广播声再一次响起：“各位观众稍安勿躁，《七宗罪》第七幕，也就是最终幕——《愤怒》，将在一分钟后正式开场，请全体演职人员做好准备。” “走吧，该去台侧准备了。”罗兰移开目光，将在场的五人都扫视一圈，然后转头向台侧走去。 这下不止岑今觉得不对劲了，就连向来心最大的路阳，目光里都流露出几分不知所措来。 “我怎么觉得罗兰老师怪怪的？还有到底要怎么演？” 岑今顿了顿，迈开步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舞台上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这一幕的布景是五根等距排成一排的通天石柱，柱身雕花十分精美，看起来是岑今欣赏不来的高雅古典艺术。 “老师们快上场！这一幕需要你们提前去到站位的。”舞台组的工作人员很快迎上来，伸手指向在台上排排站的五根石柱。 好吧，原来这五根柱子是他们的受刑柱。 岑今冲几人点点头，简单交换了眼神，然后一起走上了舞台。 她与罗兰擦身而过，他站在幕布投下的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三——” “二——” “一——” 最后一个绳结落下，将她与身后的石柱紧紧地缚在一处。工作人员踩着点完成了任务，匆匆跑回后台。 刺目的白光炸开，罗兰踩着仿佛为他铺下的地毯般的强光，在台下观众屏息凝神的注视中，一步一步走到了舞台正中那根石柱的正前方，也就是岑今的面前。 他背对岑今，面朝观众，被银色铠甲包裹的双臂唰地扬起，用力一振，身后代表骑士身份的蓝披风飞扬。 “欢迎来到，最终的审判！”他卸去了第一幕时苦大仇深的伪装，酣畅淋漓地高扬着嘴角，将台词念得正气凛然，又慷慨激昂。 第87章 台下观众被终幕陡然逆转的剧情冲击，脸上是复制粘贴般的兴奋。 说完，罗兰利落转身，向岑今靠近了一步。 她感到缚住胸腹的绳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岑今低头一看，原本木色的麻绳，正在渐渐变黑。 就在那个瞬间，她脑中灵光忽现，久久悬在半空的锤子终于精准地砸中了那只从地洞中探出脑袋的地鼠。 之前，黑色尖刺总是潜藏在不同的物品中，又突然出现，她下意识地认为，黑色尖刺是一种诡异生物，或者是与她的特殊道具类似的具有异能的物质。 但如果黑色尖刺，本身就是异能呢？ 她倏地抬眼望向罗兰，他垂在身侧的五指状似不经意地起伏，而逐渐苏醒的黑色尖刺，即将覆盖捆绑住她的整条麻绳。 “现在宣读罪状。”罗兰又上前一步，铠甲碰撞的声响在场地里荡出回音。 舞台顶部的几盏射灯配合地摇晃又闪烁，明暗交替中，他的影子扭曲成非人的阴森模样。 “吸血鬼该隐——”已经完全被黑色尖刺取代的绳索突然绞紧，岑今的肋骨处一阵锐痛，是黑色尖刺的末端突破层层叠叠的衣物，扎进了她的皮肤。 被绑在两边柱子上的四人齐齐转头，视线紧锁岑今胸前不断生长的黑色尖刺。 很显然，诡异的黑色尖刺，是罗兰的异能。也就是说，先前在他们的推测中想要迫害他们的幕后黑手，就是与他们“共事”的圣骑士罗兰。 而罗兰的话音还在继续：“——犯下傲慢之罪，当受穿心之刑。” “你们这群魔使，都应亲身品尝【恶种】的滋味！就让【恶种】进入你们的血液，流淌至你们的全身，将你们的灵魂吞噬殆尽吧！” 他抬手，全场骤暗，只剩下一束惨白的聚光，不偏不倚地打在岑今的左胸。 两根黑色尖刺，也就是罗兰称为【恶种】的东西，从绳索上高高凸起，像神经突触一般生长蔓延，轻松探进外衣，直捣她的心口。 观众看不出这是危险的异能，只以为是剧方用心制作的特别道具，惊叹声连连。 岑今被绑在石柱背面的双手紧紧攥住了凹凸不平的柱身，唤出【空间壳】，在观众看不到的地方 ，与罗兰的【恶种】暗暗角力。 如果说，潜伏在黑玫瑰、苹果和黑水晶心脏中的黑色尖刺，都只是分身；那么现在她所要面对的，无异是集合了所有分身的本体。 而本体中蕴含的能量，甚至比先前黑水晶心脏中得到了四倍增幅的黑色尖刺还要强大。 罗兰手上频频施力，【恶种】却僵在了距离岑今胸口几厘米的位置，迟迟不能向前推进。他有些惊讶地挑眉，又眯眼打量起岑今。 岑今浑身都在使劲，调动空间壳汇聚到心口的位置，不断努力地吞噬想要更近一步的黑色尖刺。 但她现在没有心情和罗兰玩“你盯我，我瞪你”的对视游戏，她在思考一个问题。 在剧本上浮现的最终幕剧情梗概中，他们五人需要逐一被罗兰迫害，承受罗兰施加在他们身上的穿心、刺面、割舌、剜目、折翼的酷刑。 这样，他们才能完成《七宗罪》的全部演出，也就是完成系统设定的主线任务，顺利离开副本。 在正常情况下，戏是假的，酷刑也是假的，只需要双方配合错位惨叫一下，就能完成“受刑”的演出。 但现在是非正常情况，戏是假的，罗兰想对他们用刑却是真的。他想的甚至不止是对他们用刑，还有让【恶种】将他们的灵魂吞噬殆尽。 按照剧本演下去，他们会被罗兰杀死；不按照剧本演下去，他们就无法完成主线任务，无法离开副本—— 等等。 “罗兰，就凭你，也配对我进行什么狗屁审判？”岑今一边与罗兰角力，一边打开了任务面板，一边还不忘编一句台词，好让当下的场面看起来没有那么莫名。 她回顾了一遍最开始接到主线任务时，系统给出的任务介绍： 【主线任务：完成《七宗罪》舞台剧演出】 【完成进度：88%】 「身为一名优秀的coser，不ooc是你的职责！请找回消失的剧本，完成《七宗罪》的演出。同时，务必留心ooc沙漏的进度，监察员正在看着你。」 前几幕中，“消失的剧本”其实不是他们找回来的，而是他们直接演出来的，换言之，剧本是根据他们在舞台上的言语与动作完成的。 而主线任务的要求是“完成”《七宗罪》舞台剧演出，也没规定一定要按照现有的剧本完成啊！ 况且，这一幕给出的剧本内容是“剧情”，而非“剧情梗概”。这就意味着，他们完全可以靠全新的演绎，覆盖已有的剧本，同时完成《七宗罪》的演出。 想到这里，岑今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第79章 对魔使的审判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是对圣骑士的制裁。 岑今锁定了两侧四根石柱的位置，右手在石柱背后微微一动,【空间操纵】悄然发动。 “咔嚓——” 极细微的断裂声响起，绑在几人身上的麻绳被齐齐拧断,从中间一分为二,散落在地。 “怎么回事啊,罗兰？”岑今揉了揉僵硬的手腕,不动声色地绕开脚下那堆被黑色尖刺取代的麻绳，“老天好像不太支持你的审判哦。” “魔使的团结，同样坚不可摧。”路阳上前一步,智慧的眼神将德鲁伊的人设拿捏得十分到位。 另外三人没有开口,但谈闻舒展开翅膀，姜月月唤出身后慑人的金色蛇影，林思妍抽出铜制羽毛笔,把原本半挽的长发全部盘到了脑后，都亮出了战斗的姿态。 台下观众一片哗然，显然没料到剧情会有这样的转折。 罗兰挑起眉毛,表情凝固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到那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你以为切断绳索,就能逃脱审判？”他竟然闭上了眼,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扬起双臂。 舞台上静了下来,岑今正思索着该用怎样的方式当众制服罗兰,可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观众席间，竟然有几人直直升到了空中,面容呆滞，黑眼珠无限制地放大，将眼白完全吞没。 噗呲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他们的皮肤被什么东西从内而外撑破，仿佛是正被成百上千条蚯蚓一同开垦的土地。 是黑色尖刺。 罗兰口中念念有词，催动【恶种】在他们的体内疯狂生长，吸食他们的血液，吞噬他们的灵魂，将他们全部的能量化为己用，又从他们的身体中“破土而出”，百鸟朝凤似的向着舞台中央的罗兰汇聚而去。 这些人，是他提前准备好，但还没有苏醒的监察员。 现在，他要把曾经给予他们的【恶种】收回了。 罗兰骤然睁眼，单手扬开仿佛冲锋旗帜的披风，慨然高呼：“负隅顽抗，只会加重你的罪孽！” 岑今身后委顿在地的残破绳索上，黑色尖刺膨胀了数倍，如浪潮般淹没地面，冲上岑今被长靴包裹的双腿。 她将意识力调动到极致，一边抽干全身的空间壳，汇聚到黑色尖刺攀援的下半身，尽可能多地吞噬已经成型的【恶种】； 一边又在黑色尖刺扩张的路径上不断扩容传送隧洞，试图把舞台上泛滥的尖刺转移到尽可能远的地方。 她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不住地嗡嗡哀鸣，深色口红覆盖下的双唇渐渐苍白干裂。 罗兰在身前笑得张狂，而身后有些不寻常的安静。 她忍不住分神回头，呼吸与心跳却都在匆匆一瞥中暂停。 林思妍、姜月月、路阳、谈闻，他们的躯体都被盘旋而上的黑色尖刺贯穿，双眼逐渐被充满恶意的黑色瞳仁占据，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在罗兰近乎于慈爱的注视下，他们艰难又痛苦地迈开双腿，一步步向她走来。 林思妍双手拼命握住手术刀，不让它脱手飞向岑今；姜月月紧抿着双唇，变长的獠牙几乎要插进口腔的内壁；路阳身上，柔嫩的树叶与尖利的荆棘频闪似的交替；谈闻死死合拢双手，让金色的六面骰逸散在自己指间。 他们都拼尽了全力，不愿沦为【恶种】的傀儡。 岑今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悲伤。 她的胸腔被塞满了干柴，熊熊的怒火将她烧得口干舌燥。 不应该的，不应该这样的。 没有人可以这样对待她努力保护的人，这不是她想要的剧本。 岑今狠狠闭上双眼，脑海深处荡起“啪”的一声，紧绷到极限的弦猝然断裂。 【时间回溯】。 在时间线开始逆转，世界漏跳一拍的那个短促瞬间，她唇间溢出暗红的血，眼角滑过一滴晶莹的泪。 疯长的黑色尖刺不断收拢、缩小，身后四人被穿刺绽开的皮肉开始愈合，飘浮在半空的观众纷纷落回地面，绳索沿着断裂的轨迹重新将她绑到柱上，罗兰倒退着退场，舞台陷入最初的黑暗。 第88章 在黑暗中，岑今的喉头涌上一股又一股温热的铁锈味。 她擦去了唇角的一点红后，索性直接伸长脖子张开嘴，将满嘴的鲜血吐在身上——反正衣服本身就是黑红的色调，就算沾了血也不太看得出来。 湿透的布料渐渐凉下来，紧紧贴着她的皮肤。然后，刺眼的白光炸开，罗兰踩着地毯般铺开的强光，在万众瞩目中登场。 时间回到了最终幕的开场，所有人都还安然无恙，一切都还来得及。 岑今的双手背在柱后，打开光脑，发送了一条信息。 接着，她手中银光一闪，两指之间夹住了一个小小的、写着“有故事”三个字的u盘。 【海马体u盘】，24小时内可以使用两次，她还剩一次使用的机会。 台下观众的视线亦步亦趋地追随着罗兰的脚步，直到他在舞台的正中央站定，宣布：“欢迎来到，最终的审判！” 他振臂高呼，意气风发——就是这个时刻。 半透明的传送隧洞颤巍巍地在罗兰头顶张开，一个不起眼的u盘轻轻碰了碰他翘起的金发。 【道具生效条件已达成】 【为目标植入思维：审判已经完成，戏剧谢幕】 审判这就结束了？ 罗兰有片刻的恍惚，他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高举的双手，还有台下观众激动的神情，似乎是戏剧谢幕的状态没错。 ——不对，不对。 他猛地回头看向身后，骤缩的瞳孔中映出散落一地的断绳，和五根空荡荡的石柱。 片刻的恍惚，对岑今来说就足够了。她拼着最后一点已经见底 的意识力，隔空拧断绳索，打开传送隧洞将四人转移到台下暗处，又将自己送到了罗兰身后。 “罗兰，”她的声音鬼魅般炸响耳畔，“你确定这场审判，是你对我们的审判吗？” 突如其来的转折，在台下激起一声声惊呼，甚至还有人忍不住站了起来。 岑今用涌动着空间壳的手掌，覆上罗兰没有铠甲包裹的后颈，溶蚀的刺痛激得他猛地回神，偏过头错开一步怒喝：“自寻死路！” 黑色尖刺瞬间生长，从他的铠甲缝隙间涌出，争先恐后地扑向他身后的岑今。 但岑今没打算和他正面硬碰，又是一道银光闪过，她的手中多了一个纯白色的机器人模型。 【拉仇恨机器人】 「一个纯白色的人形机器人。因为颜色过于显眼，还有某些字数过多不便在此展开的原因，这个机器人自带超高仇恨值。遇到危险时，让它出场，它能在10秒内吸引敌对方的一切攻击。24小时内仅可使用1次。」 她奋力将手中的东西向一旁扔去，机器人模型在半空中嘭地变大，变成了正常成年人类的体格，然后稳稳在罗兰身侧五步远的位置落地。 一时间，罗兰身上源源不断涌出的黑色尖刺仿佛成了磁粉，而安静矗立的【拉仇恨机器人】则是成了磁铁。 黑色尖刺扭曲着、拧动着，又无可奈何地被机器人吸引，在半空中结成一座悬桥的模样，势如洪水地贯入机器人的体内，渐渐侵染它原本的纯白。 【恶种】的能力失去控制，罗兰终于慌了神，脸色蓦然阴沉。而台下的观众已经彻底看得呆了，震撼于舞台上五花八门的“特效”，一个个都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岑今咳了一声，咽下嘴里的血沫。 还有九秒，足够了。 “路西法！爱丽丝！”她大喊。 观众席间忽然升起一把泛着金芒的手术刀，比最大号的菜刀还要大，刀刃的寒光看起来锋利逼人。 之前她受伤的时候，是林思妍用手术刀剔除了进入她体内的【恶种】；那么这次，岑今相信，她的手术刀也一定能突破【恶种】的封锁，贯穿罗兰的身体。 观众们慢半拍惊叫着避让，像是为手术刀开了条道，让它从台下到台上，直直飞入岑今的手中。 岑今握紧刀柄，一个闪身，鬼魅般出现在罗兰身前。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像两颗被死死捏住的漂亮玻璃珠，在左胸传来的剧痛中震颤。 而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锋利的手术刀插进他的铠甲，再没入绵密的血肉，捅入他的心脏。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却被包裹紧实的铠甲密封在内，甚至连半滴都没有泄露出来。 十秒种的限制结束，被黑色尖刺缠绕的机器人在原地凭空消失。罗兰发白的嘴唇抖了抖，失焦的眼神仍然停留在岑今的脸上。 无数的黑色尖刺忽然调头，重新向她涌来，却又在触及她身体的前一刻无力地垂落。 “谁说正义，一定能战胜邪恶？”岑今压抑着喘息，用吸血鬼该隐的方式毫不在意地一笑。 林思妍、姜月月、路阳、谈闻，他们四个排着队走出观众席，从台侧拾级而上，完完整整、毫发无伤地回到了岑今的身边。 她握住刀柄的手向前轻轻一推，罗兰像橱窗里僵硬的模特，直直向后仰倒，砰地一声砸在了舞台中央。 五人在舞台上一字排开，岑今在最中央，不可一世地抬起下巴。 “这就是我们，最终的审判。” 话音落下，灯光从四面八方集中到岑今身上，然后忽地熄灭。台下的观众静默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烈掌声。 ——《七宗罪》，正式落幕。 第80章 在戏剧落幕的黑暗与掌声中,岑今颤巍巍地打开传送隧洞，踢了两脚，费劲地把地上的罗兰踢进了洞里。 他会出现在监控室,和她的二号监察员一起，安安静静的。 而他们五人—— 电子烟花在一片漆黑的视野中央盛放,这个副本也终于迎来结局： 【主线任务：完成《七宗罪》舞台剧演出】 【完成进度：100%】 「暗流涌动的漫展,罪恶发芽的舞台。脂粉覆面,华服加身,但你仍然未曾忘却你是谁。恭喜你，演员岑今，祝你杀青快乐！」 “回后台吧！”岑今压着嗓子,用气声招呼几人。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几人在层叠的幕布间找了个位置，挤在一块儿躲了起来。 “在这儿呆会儿挺好的，反正马上就要走了。”岑今两腿一伸,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她浑身又酸又痛，脑子除了电钻似的头痛之外空荡荡的，完全不想动。 “怎么又用时间回溯了呀,把自己累成这样。”林思妍左右掰着岑今的身体，想给她治一治,但奈何人家没有外伤,受的全是内伤，她的缝合线派不上用场。 “岑今老师——”路阳瘪着嘴,和姜月月一起,一个上手翻岑今的眼皮，一个帮她把脉。 “哎呀放心吧，我没事,就是累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手腕上纯白色的英菲尼迪员工光脑手感很好，很光滑，岑今在众人排山倒海的关心中无意识地摩挲。 在第二次的终幕开场前，岑今悄悄用光脑发了两条消息。 【咱们工人有力量（3）】 【岑今】：已回溯，罗兰危险 【岑今】：谈闻准备增幅思妍的手术刀 刚被岑今转移到台下时，四人还有些不明所以，直到看到光脑上的消息，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林思妍的声音，把她拉回了时间回溯之前，回头看到四人被【恶种】寄生的那个瞬间。后知后觉的、巨大的恐惧从她的心底潜游而过，她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谈闻在她身后，一直垂眼看着她的发顶。此刻，才终于开口：“我们回去吧。” 他大概能猜到时间回溯之前的情形。 “回去好好休息。” 岑今闭着眼睛，随口应了一声。她上下交错地伸直两条手臂，又在空中啪地合拢，模拟打板的样子。 “杀青大吉，杀青大吉！我们下个片场见！”说完，她干脆利落地点了退出键，身影倏地在空气中消散。 在几秒钟熟悉的天旋地转过后，潮湿黏腻的感觉扑面而来。岑今依旧没有睁眼，但很显然，她的意识已经归位，重新回到了坐在模拟舱里的肉身中。 【恭喜通关副本「西幻only」】 【结算打赏值：30185】 【当前打赏值可兑换为15，090新币，是否兑换？】 打赏值没有上一场副本高，她是有预期的。 这次副本开始前，她和谈闻商量好，也和小队其他几人通了气，让大家都不要打开直播界面，也不要主动直播营业，和观众互动。 她一直不知道模拟舱直播是如何对隔着屏幕观看的观众施加影响的，她想试试如果他们不直接和观众交流，这种影响是否会减弱，甚至不再发生 况且，她已经还清了欠债，也没有什么物欲，不急着用钱。她想了想，对现在的她来说，弄清真相，似乎已经变得比赚钱更重要了。 岑今轻轻点下“是”的选项。 【工资50，000新币，已到账】 【打赏值兑换15，090新币，已到账】 第89章 她看了一眼账户余额，就算上次一下子刷走了三十万，现在她剩下的小金库，也是之前十几年加起来攒的几十倍，但她心中居然没什么波澜，好像那就只是一串随机的数字。 难道这就是资本主义对人的异化！ 岑今正感叹着，新的通知框就又跳了出来。 【副本完成度计算中……】 【副本完成度：100%】 【奖励特殊道具：吸血鬼该隐的美甲】 「一套华丽的哥特风穿戴甲（右手）。戴上属于吸血鬼该隐的暗红色美甲，你的五 指就会变成锐不可当的利爪，能一爪挠进猎物的皮下组织，并且附带让猎物血流不止的效果。」 简单来说，就是一件装备在手上，而且没有使用限制的近战武器，很适合和她的传送隧洞配合搞偷袭。 世界是我的牡蛎，我将以利爪开启。 岑今将五指弯曲成嶙峋的骨爪状，在脑海中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了一番，却仍然迟迟没有下一条通知出现。 看来这个副本没有支线任务的奖励道具，可能是因为她的ooc值没有归零吧。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陷在模拟舱包裹性极好的座椅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再睁眼时，岑今呆了两秒，然后一骨碌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她看向光脑，刚离开副本的时候还是大清早，现在连晚饭的饭点都已经过去了。 她居然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 不过睡完这一觉，在副本里那种身体被掏空的疲惫感彻底消失了，她现在头脑清明，精力充沛，玄乎的意识力水平似乎也有所提升。 如果说，之前她的意识力是半杯气泡水，液体中间有大大小小的泡泡，并不十分“扎实”；那么现在，她的意识力就是半杯纯净水，清澈、通透、浑然一体。 接下来，就该是让这半杯纯净水，积累成整杯纯净水了。 咚咚咚。 克制的敲门声穿透门板，又穿透模拟舱的外壳，钻进了她的耳朵。 岑今打开模拟舱，理了理坐皱了的衣服裤子，走上前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挑挺拔的帅哥，黑色短袖的袖口箍住大臂，没有夸张的肌肉轮廓，但勾勒出好看的肌肉线条。 帅哥看到岑今容光焕发地前来开门，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谈老板？”岑今从上到下扫了他一眼，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他弯着眼睛笑起来，像只漂亮的狐狸：“刚睡醒吗？你看看光脑。” 岑今点点手腕上的光脑，映着主界面光屏在她眼前弹开——刚刚睁开眼光顾着看时间了，没发现竟然有十几条未读消息。 【咱们工人有力量（5）】 【路阳】：老师们，有人一起吃晚饭吗！！ 【林思妍】：好呀，去哪儿吃呢？ 【路阳】：地下四层新开了一家分子料理，想不想试试？ 【姜月月】：听起来适合6666新币一份套餐，卖给南岸富人。 【路阳】：妈呀，月月老师你说得好准！ 【路阳】：不过我们都在这儿打工这么久了，偶尔吃顿好的也没关系的吧！！ 【林思妍】：我小时候吃过一次，不过就一次哦~ 【路阳】：为什么就一次呀？ 【谈闻】：你吃一次就知道了 【林思妍】：岑小今呢，要不要一起？ 【路阳】：岑今老师应该在睡觉吧！我相信她睡醒了一定会想来的！ “我们陪路阳吃了半顿分子料理，然后转场去了烧烤摊，”他的笑意里带着点无奈，“现在烧烤也吃了一半了，你却一直连消息都没有回复。” “他们说，你不在，吃烧烤都没那么香了。” 岑今的目光从光屏上挪开，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盯了足足有十几秒。 一直到谈闻忍不住垂眼撇开视线，她才直截了当地开口：“你放心，我没事。” 她笑了笑，想起刚认识谈闻的时候，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弯弯绕绕的，要让人琢磨一阵，才能明白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渐渐熟悉之后，他不再每一句话都这样，只在某些时刻偶尔包装两句花里胡哨的话，比如现在。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她擅长阅读理解。 “没事就好，”谈闻没有抬眼，抬起脚尖，又落下与地板相碰，“要一起去吃烧烤吗？” “当然要，走吧！” 两人到了地下四层，正是适合吃夜宵的时间。烧烤摊生意红火，人满为患。但店家用的是无油空气烤炉，外观甚至是英菲尼迪一贯的纯白色，在岑今看起来，还是少了点“味道”。 “陈今老斯！！”路阳远远看到岑今过来，一下吞了整个鸡翅进去，在嘴里一边嚼骨头，一边热情招呼。 “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林思妍在一旁托着脑袋喝鸡尾酒，大眼睛里已经有了几分朦胧，“谈老板的叫醒服务如何？”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岑今摇摇头，拉开凳子，随手拿了一串姜月月盘子里的烤鱿鱼须，然后看向路阳——她醒了，大家也吃饱喝足了，是时候干正事了。 “你之前是不是参加过类似这次副本的漫展？” 路阳呆呆地吐出两根鸡骨头：“岑今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的记忆都在副本里出现过了，就差你了。”她没有忘记之前那个用“面包”代替“记忆”的暗号，但自从知道他们将要面对的可能是“神明”之后，她就觉得，这些小伎俩其实都没有什么必要了。 “你记忆中的那场漫展是怎样的？和副本剧情出入大吗？”谈闻也看过去。 “我去的那场漫展也是西幻主题，也有类似的舞台剧表演，但是具体角色和我们这次出的不太一样。” 他继续努力回忆：“而且那次的舞台剧有点尴尬，结尾好像还出了失误，我觉得不如我们还原，嘿嘿。” “那你有参加同一场漫展又看你直播的朋友吗，而且现在能联系上的那种？”岑今勾着凳子往前倾，“问问他记不记得当时漫展的舞台剧演了什么。” “有啊，我舍友和我一起去的。”路阳说着，点开了光脑，“我这个点发消息，他肯定秒回。” 第81章 十分钟后,几人纷纷停下手上和嘴上的动作，坐成一个半圆，将路阳围在中间。 “还没回吗？”岑今看一眼手里拿着的鸡翅串,又看一眼路阳。 路阳盯着光屏，抹抹眼睛,又发了一条消息：“不应该呀,他生活很规律的,每天这个点入睡前都要上床虔诚地玩光脑。” “可能临时有事？”岑今默默把鸡翅串举到了嘴边,“要不明天白天再问吧，也不急这一会儿。” “我还是给他拨个通话吧。”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路阳直接打了视频通话，在一段漫长的夏日活泼元气风动漫主题曲之后,视频终于接通了。 其他四人看不见视频通话的全息投影,但看见了路阳在视频接通之后明显愣住的表情。 “阿姨？”他呆呆地开口，“明杰是回家了吗？” “没有没有，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明杰。” “——什么？” 路阳的声音变了调，几人听出不对，原本轻松的神情俱是一凛。 “好的阿姨,您也多注意休息，”他顿了顿,眼眶红红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发生什么事了？”岑今见路阳结束了视频，表情越来越不对,立即问道。 “是我舍友妈妈接的视频,她说她儿子今天早上昏迷了，一直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 林思妍越听，两条秀气的眉毛拧得越紧：“去医院了吗？有说是为什么昏迷吗？” 路阳点点头又摇摇头：“已经住院了,但是各项指标一切正常，连南湾医院的医生都诊断不出病因。” 也就是说，路阳的舍友突然得了一种最顶尖的医生也不了解，最先进的医疗设备也无法识别的怪病。 怎么会这么巧？ 偏偏是和路阳参加了同一场作为副本原型的漫展，又有看路阳直播习惯的，他的舍友。 “怪事。”姜月月也紧紧皱着眉头。 谈闻的手指轻叩一声桌面：“或许，不是巧合？” 听着几人的议论，岑今的心跳越来越快，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过阿莱了。 她还好吗？会不会—— 岑今豁然起身，匆匆点开光脑，只留下一句“我也要去打个视频”，身影便倏地消失在餐桌旁。 她直接传送回了自己的房间，往下一滑最近联系人的列表，点开阿莱的头像。 一阵劲爆的电子摇滚乐响了起来，震得她的心脏阵阵嗡鸣。音乐的前奏已经播完，女主唱沙哑的歌声随着时间流淌，岑今的指尖也随着时间流淌变得冰凉。 铃声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片漆黑的光屏，仿佛能穿过那没有实体的屏幕，看到另一处空间的景象：光脑在手腕上响个不停，光脑的主人却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第90章 ，做不出任何一点儿反应。 “接啊……”她低声喃喃，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就在铃声即将走到尽头，她的心即将坠入冰窖的那一刻，屏幕骤然一亮，一张熟悉的、脏兮兮的笑脸凑了过来，露出八颗白牙对着镜头傻笑。 是阿莱。 她像是快要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一整颗悬在天顶的心终于重重落地。 “岑姐？你居然主动给我打视频啦！”阿莱用手背擦去脸颊上一片湿哒哒的汗水，却把脸擦得更花。 大晚上的，她不睡觉跑外面翻垃圾堆，看起来还很精神。 她身后的背景是堆叠的垃圾山，脚下躺着只有半截身体的报废人形机器人，不远处铁丝网边缘的路灯下，有一个绿头发的少年双手抱胸站在那儿，看起来十分可疑。 岑今瞬间警觉，还没来得及嘘寒问暖，开口就是：“你背后有个精神小伙，小心点。” 阿莱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恍然大悟：“你是说小绿吗？” “你和那个绿头发的非主流认识？” “嘿嘿，岑姐，我都没机会和你说。”阿莱又往前凑了凑，脸上的小表情很是得意，“我现在是野狗帮的大姐大了！” “小绿是我野狗帮的小弟之一啦，我叫他来帮我放哨的，岑姐你别担心。” 绿毛少年还是靠在路灯上，但动了动，换了条腿屈着。 岑今有些迟钝地记起了她上次回垃圾场，和那个粉毛野狗帮老大的交易——“那个小女孩还住c栋102吗？你放心，以后野狗帮的人会照看着点她”。 明明过去也没多久，却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不过，以阿莱现在这种完全把野狗帮当狗骑的语气来判断，他们确实遵守了当时的承诺，她的恐吓很有效果。 “不愧是我们阿莱。”岑今竖起大拇指，顺嘴问道，“这么晚怎么还没回家呀？” 阿莱看了一眼时间，惊讶道：“呀，怎么都快十点了！” “马上回马上回，都怪这家伙太难拆了！”她用脚尖碰了碰地上的机器人残躯，“我发现它的时候还只是下午呢。” 岑今撑着脑袋笑起来：“让你的小弟帮你搬回家拆。” “岑姐你说得对呀，我怎么没想到。”阿莱兴奋地从地上蹦起来，转头一跳一跳地招呼路灯下的少年过来。 岑今看着她生龙活虎的样子，没忍住，还是状似不经意地多问了一句：“对了，阿莱最近有没有身体哪里不舒服？” “没有呀，我可健康了。岑姐为什么问这个？”阿莱一边指挥她的绿毛小弟调头往回走，一边带着几分迷茫地看向屏幕里的岑今。 忽然，她又像是灵光一现，在岑今开口之前抢答：“岑姐你是不是也看到了那个新闻？你放心，我真的一点也不晕！” 说完，她捏着鼻子在原地飞速转了五圈，然后抬头稳稳地走出了一条直线，以自证清白。 岑今却顿住了，心中隐隐升起不祥的预感：“什么新闻？” “前两天热度第一的那条呀，说南湾市最近有好几个人莫名其妙昏迷了。” 她心中又是一震，看来路阳的舍友还不是个例。 在和阿莱的视频通话之外，她又新打开了一个窗口，输入“南湾市”和“昏迷”的关键词。加载的圆圈转了转，确实弹出来几条相关报道，标题和内容大同小异，都是类似“南湾市近期多发不明原因昏迷”之类的。 但报道的数量并不多，评论区也只有几个政府的智能客服在讨论，完全不像是阿莱口中“热度第一”的样子，显然是被控评限流了，怪不得他们几个刚从副本里出来的人没看到过。 岑今继续往下滑，最底下有一条南湾市政府发布的官方通告，说经过疾控部门专家紧急调查研判，初步确认昏迷症状是由一种新型病毒引起，不会造成其他损伤，请广大市民保持冷静，不要恐慌。 不说是什么病毒，也不说病毒的传播方式，只写一句听起来不甚专业的“不会造成其他损失”，就想堵住群众们的嘴——政府真的清楚昏迷的真正原因吗？ 她刚因为见到阿莱而轻盈的心，又重新沉重起来，仿佛乌云压城，山雨欲来。 “我到家啦岑姐！”阿莱等了一会儿，见岑今仍然定在屏幕前，久久没有动静，于是主动出声，“我打算去洗澡了，那我先挂咯？” 一段时间没见岑姐，她的黑眼圈好像有点重，在副本里冒险一定很累，阿莱有些忧心地想着。 时间也不早了，还是不要打扰她了，希望岑姐能早点休息。 岑今想再叮嘱她一些什么，但又觉得什么话在此刻都是无用。她同样不清楚昏迷的真正原因，也不知道“昏迷病毒”的传播方式，她还能说什么？ “好，你要早点休息哦，这段时间注意安全。” 她只能点点头，留下一句干瘪的关心。 挂断视频，岑今伸直两条腿，靠在沙发上，仰面望着天花板出神。 她越来越觉得，她所要面对的东西是一座巨大的冰山，而她就像海面上漂浮的一只独木舟，努力想要向遥远的冰山划去，然而随便一个浪头过来，都能将她推回原点。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传送隧洞，回到了小队聚餐的烧烤摊。 四人还坐在原来那桌，正烤着肉等她回来。油滋滋的肉香味钻进她的鼻子，她冰凉的双手终于渐渐回温。 “打通了吗？”谈闻望着她的眼睛，伸手递给她一串羊肉串。 岑今点头，伸手接过，另一手调出了刚刚的搜索界面，把南湾市不明原因昏迷的相关新闻转发到了小队群里。 几人翻看着，慢慢都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 “昏迷是受到了我们的影响吗？我们是不是不该继续直播？”路阳神情惶然，五指不自觉地张开又合拢，不知所措地问道。 林思妍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烤羊排，柔声道：“你之前说，你的舍友各项指标都是正常，那昏迷不会造成其他□□损伤这一点，应该是真的。先别着急。” 岑今的语气很平静：“我们不直播，其他的异能主播还是一样会直播。除非英菲尼迪彻底禁止模拟舱的使用，但他们不可能这么做的。” “所以，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转头，对上谈闻的目光：“我要再去一次地下六层。” 第82章 谈闻愣了愣,随即应道：“我和你一起去。” “可是你上次那样——”现在想起他当时面如金纸地倒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岑今还是一阵后怕。 谈闻没让她把话说完：“我可以，而且我比你更了解祂。” 再去一次,他现在有经验了，表现一定比上次好。 岑今盯着他漂亮的眼睛,盯了足足有十几秒,谈闻始终没有移开视线,甚至连眼睛都不眨。 她终于松口：“那 好吧。” 反正她有信心,虽然不能保证他安然无恙，但起码能保证带着他及时撤退。 另外三人却都有些不明所以，路阳茫然问道：“什么地下六层？老师你们怎么就去过了？电梯不是只到地下五层吗？”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一起去地下五层的时候,你和月月说脚下有点冷吗？”岑今反问。 “记得啊,我还记得谈闻老师说下面是地下室。” “我们俩，”她看了谈闻一眼，谈闻配合地坐直身体露出微笑,“前段时间传送下去了一次。” 路阳龇牙瞪眼，随后又皱着鼻子眯起眼睛，脸上写满了“你们俩有小秘密不告诉大家”的埋怨。 姜月月斜着眼一瞥,声音淡淡的：“地下六层有什么？” 岑今招招手让几人凑近点，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有一个画着莫比乌斯环标志的、冒冷气的祭坛。” “祭坛？听起来很封建迷信呢。”作为一个坚持唯物主义世界观的新时代医学生,林思妍感到困惑。 “我一开始也很难相信,但这还真的不是迷信。”岑今抿着嘴，有些纠结又有些犹豫,“等我们这次回来,再和大家细说。” “危险吗？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去？”姜月月歪头，用手比出枪的样子，指着岑今。 岑今一边干笑,一边顶开凳子起身：“哈哈，哈哈。” 她将手搭在谈闻肩上，两人背后飞快旋开半透明的传送隧洞。彻底消失之前，她留下一句话：“明天中午见！” 谈闻眼前黑了一瞬，等重新恢复光明，见到的不是白色祭坛，而是一间熟悉的房间。 “直接传送回你的房间了，你不介意吧？”岑今对他眨了眨眼，“我怕再走慢点，他们都会闹着要一起去。” 谈闻的房间和她的一样，都是原始样板房的样子，没有任何新添的布置，整洁得不像有人住过。 这好像还是岑今第一次进入他的房间，他不知为何有些拘谨，下意识问道：“不是说去祭坛吗？” 第91章 两人并排站在沙发前，也不坐下，就这么面对着客厅中央的模拟舱对话。 她摇摇头：“你今晚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明天早上我们再下去。” 原来她以为自己上次晕过去，是因为没有休息好，太累了。谈闻笑笑，倒也没有反驳，只是说：“好，那明天早上九点，我来找你。” * 第二天，上午九点，谈闻准时敲响了b124的房门。 岑今打开门，先是探头看了看左右的过道，确认四下无人，也没有队友蹲守之后，才扬手张开传送隧洞。 “走。”她冲谈闻一抬下巴。 谈闻却按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一条下去的暗道，我们走那里。” 有暗道自然更好，还可以在路上观察情况，随时调整应对的方式；不像传送隧洞，只能突兀地凭空出现，不管遇到什么都得硬着头皮上。 不过——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了解英菲尼迪？”她眯起眼，反手一把握住谈闻的手腕，略略一使劲，便将他拽进了房间。 房门咔哒一声合拢，岑今将他抵在门板上，目光愈加锐利，一寸一寸刮过他的脸庞：“你究竟是什么人？” 其实上次进副本前的那场谈话，她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他是谁？他又是怎么知道英菲尼迪在供养神明的？ 她记得他们第一次离开地下六层之后，谈闻告诉她，十年前，他被带到了基地地下六层的祭坛，见到了那位神明。 但是，只是“见到”而已吗？ 谈闻任她抓着手腕，有片刻的怔忡。他闭了闭眼，而后仿佛下定决心，缓缓抬起眼帘，不再掩饰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他之前答应过岑今，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告诉她自己的秘密。在那之后，他不说，她便也不多问，给足了他耐心与尊重。 而现在，他也是时候该剖开真心，偿还她的这份信任了。 他喉结微动，虚虚握拳的五指无意识地收拢又松开，最终有些低哑地开口：“沃尔夫家族的现任家主，是我血缘上的父亲。” 岑今其实早就对谈闻的身份隐隐有猜测，听到这个答案，她没有太惊讶，反而有种心中大石落地的踏实感。 “所以我现在是把公司的大少爷按在门上？你家里人知道了，会不会直接把我给开除了？”她笑了笑，却没有一点儿要松手的意思。 “不过是一个私生子而已，我没那么重要。”他也笑了笑，显出很轻松的样子，“况且，我的使命早就完成了。就算你现在直接把我掐死，他们大概也不会在意的。” 他这话说完，岑今反倒愣住了。她松下手上的力道，顿了顿，才接着问道：“什么使命？” “作为沃尔夫家族向神明投诚的——”他深吸一口气，“第一个祭品。” 岑今的神情有些不解，他于是继续向她和盘托出。 “这位神明需要人类的‘记忆’，来建构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我十五岁那年，被家族带上祭坛，将我前十五年的全部‘记忆’，献给了神明。” “我的记忆为神明在这个世界长久的驻足，提供了第一个支点。” 岑今仍然没有开口。 他垂下眼，轻声道：“我之前和你说的‘记不清了’不是托辞，离开祭坛之后，我的记忆变成了一片空白。当时的管家告诉我，我是沃尔夫家族的私生子，家族会为我提供一辈子也挥霍不完的财富，而我除了每天吃喝玩乐之外，别的什么都不用思考。” “我现在告诉你的这些事情，确实都是最近才渐渐想起来的。” 岑今知道他一定是生在有钱有权的家族，也知道他一定和英菲尼迪关系匪浅。她甚至怀疑过，他会不会是英菲尼迪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卧底。 但她却始终没想过，他会是家族弃子，是被绑上祭坛、剥夺记忆的祭品。 “对不起。”她彻底松开手，退后一步。 从理性的角度想，她过去的那些猜疑无可厚非，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浑身秘密的谈闻可疑。但在感性上，她还是希望他能拥有这一句道歉。 谈闻失笑：“怎么说上对不起了？是我应该早点坦白的。” 她没有回答，有些话再多说，难免显得矫情，她知道谈闻能明白的。 “就算下去正好撞上神明在家，我想现在的我也已经准备好了。”岑今露出一个微笑，向他伸手，“你呢，准备好了吗？” 谈闻望着她沉稳坚定又意气风发的双眼，轻轻伸手覆上她的手掌。 不过，话虽这么说，当两人真的站在暗道尽头大门前的时候，还是有些意外——岑今居然一语成谶了，神明还真的在家。 门内不同于上次的空旷静谧，而是传来了清晰的交谈声。 其中一道声音，岑今很熟悉，是属于孟晚的；而另一道空灵的女声，莫名也有几分耳熟，应当是来自那位神明。 “您最近恢复得如何？”孟晚问道，语气是岑今从未听到过的毕恭毕敬。 “嗯……进程越来越快了呢……”空灵的女声带着几分餍足的愉悦，音量忽大忽小，像是在门内的空间中来回飘荡。 “我已经按照您说的，对‘容器’给予了提示，根据最近一次的副本数据来看，‘容器’领悟得还不错。” 岑今和谈闻对视一眼，越听越皱眉。 “真是个好消息……”女声幽幽地笑起来，又忽地静下来，在漫长又短暂的几秒钟之后，冷不丁开口，“‘容器’似乎已经来了……” 女声刚吐出“容器”这两个字，岑今便本能地觉得不对，浑身汗毛倒竖。但她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身前闭合的大门就突然向两侧滑开，门内的景象在她的视野中迅速铺展。 泛着金属冷光的祭坛依旧矗立在地下六层的正中央，孟晚一身制服站在祭坛前，弓身垂头，是虔敬的姿态。 祭坛上方，高悬着一道虚影，像流动的光斑，又像游弋的雾气。虚影聚散飘忽不定，看不清具体的形象，但能勾勒出一个朦胧的轮廓——修长的身形，如瀑的长发，以及微微低垂的头颅。 祂有一双并不存在，却会让人感到被凝视的眼睛。与祂遥遥对视的瞬间，岑今脸上失去了表情，只留下白茫茫一片的空洞与迷茫。 下一刻，有人从身后握住了她的手。 她转过头，谈闻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轻轻点了点下巴，鼓励她向祭坛走去。 他知道，第一 次直面超出认知的存在，需要一点儿适应的时间。他可以做到的，岑今一定也可以做到，而且只会比他做得更好。 他的手明明并不暖和，还带着点很久没晒过太阳的凉意。可岑今却觉得两人交握的双手在放热，热量游走她的全身，融化她冰冻的血液，让掌管她的神智的机器重新开始运转。 “岑今，你来了……” 空灵女声的回音在她耳边缠绕，岑今和谈闻一起，在祭坛前站定，仰头看向空中的虚影。 第83章 就在女声念出她名字的那一刻,她终于想了起来，之前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声音。 是在【饿死了么】副本的最后，直面地下暗室中的那只粉色大脑。 粉色大脑说：“岑今,欢迎来到我的核心。” 粉色大脑还说：“我观察你很久了，你是这批员工中,最优秀的一个。” 当时,岑今就隐隐觉得奇怪,只是那个时候她又是头痛又是耳鸣,根本没法静下心来细想。 原来粉色大脑，就是这位如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高悬他们头顶的神明的化身；而祂口中的“员工”，也不是岑今当时以为的外卖员,而是英菲尼迪招募的异能主播。 “还有你,我的初代祭品……”虚影晃了晃，伸出一只不成型的手，轻轻抚过谈闻的发顶。 祂平静无波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欣赏的意味,像是猎人取得胜利后，对打算做成标本的猎物的欣赏。 谈闻一阵恶寒，后颈汗毛倒竖。 孟晚在他们俩身旁,转身面朝他们，恢复了她一贯的挺拔姿态,镜片后眉头紧皱。 她似乎觉得,让这两人贸然闯入，是她的失职。她正想动作,但神明的虚影却迅速掠过她的身侧,对她说了一句：“没事的，你先回去吧。” 缭绕的话音中，孟晚最后深深看了岑今一眼,然后为剩下的两人一神合上大门。 “你好。”岑今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明显的情绪。 虚影没有五官，却仿佛在笑：“你成长的速度，比我想象得更快……” “你很需要我，对吗？”她加快了语速，眼睛眨了眨，放弃不断追随半空中流动的轮廓。 她还记得，在【饿死了么】的那间地下暗室，那个女声对她说，“和我合作吧，岑今”。 祂说她的时空能力，能帮助祂改变这个世界。 虚影沉默了，摇曳的光影暂停在祭坛中央，黑色莫比乌斯环标志的前方，一动不动。 第92章 岑今继续接下去，甚至露出了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你需要我的异能做什么？” 真是的，明明有求于她，还要故作神秘，高高在上拿捏姿态，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神。 谈闻的视线停驻在她勾起的嘴角上，他心中有点紧张，又有种热血奔涌的兴奋。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岑今觉得自己伸直的膝盖都有点发麻了，她悄悄换了条腿受力，凝滞的虚影才终于重新开始游走。 “我要你的时空能力，帮助我降临……”祂飘忽着，离岑今忽远又忽近，长发卷成一道深邃的漩涡。 岑今和谈闻俱是一怔。她的异能，居然可以让一个显然来自不同维度、不同“世界”的神降临？ “岑今，你还可以更加强大。”最终，祂停在岑今面前，虚影不再游移，声音也不再飘荡。祂仿佛垂怜低眉，无形的目光落在岑今眉间，漫起一股缠绕全身、挥之不去的潮湿粘腻。 就和坐在模拟舱中的感觉一样。 岑今心中万千思绪翻涌，她没有回答，而是换了个话题问祂：“南湾市不明原因昏迷，和模拟舱有关吗——” “或者说，”她长眉下压，毫不畏惧地盯着身前几乎要触到她鼻尖的虚影，“和你有关吗？” “昏迷？”空灵女声笑意盈盈，“怎么能叫昏迷呢？那明明是我赐予给他们的一场美梦。”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谈闻忽然出了声：“你认为什么是美梦？” “沉溺于口腹之欢、声色之娱，在纸醉金迷、事事顺遂的放纵中沉沦，丧失思考的能力，也丧失自我——这就是你所说的美梦吗？” 他在说他失去记忆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外人眼中看似无尽享受、无穷快乐的生活。 但只有他知道，这一袭袍子表面有多少华丽的缀饰，内里就有多少腐朽的虱子。 也只有他知道，要花多少的力气，才能挣脱这一袭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长袍。 “哈哈哈哈……”在此刻，祂幽幽的笑声听起来有几分渗人，“难道不是吗？这难道不是你们人类终日祈盼的图景？” 平庸渺小如蝼蚁般的芸芸众生，谁不渴望六欲皆满足的生活？让祂来帮他们一把，建立一处永不落幕的美梦乌托邦，又有什么不好呢？ “助我降临，我将令这一场美梦，永恒地眷顾你们每一个人！” 谈闻扯扯嘴角，用力闭上了眼睛。 而岑今认真听完神明的一番剖白，竟然只说了一个字：“好。” 幽幽的笑声再度响起，在空中袅袅盘旋：“你看，她也喜欢这样的美梦。” 谈闻仍然闭着双眼，眼皮微微颤动，却不置一词。 岑今笑笑，对于神明为她下的论断，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 她伸手，大胆地用指尖轻撩晃动的虚影，手下是空荡荡的，触不到任何实体。 “但是，在我帮助你之前，你要先帮助我。”她说，“按照你之前说的，让我变得更加强大。” * 两天后，上午十点。 谈闻、岑今、姜月月、林思妍四人，姿态各异地靠在b124的大沙发上，沙发前的光束中亮着路阳的全息投影，一共五张脸上表情风云变幻、参差不齐。 “简而言之，英菲尼迪在供养神明，而这位神明不仅想要在我们的世界降临，还想把所有人都变成只会做白日梦的行尸走肉。”岑今咳了一声，敲着桌面总结道。 她拖延了两天，直到准备进入下一场副本前，才想好要怎么把这一切告诉当时不在场的几位队友。 她一直在纠结她该不该说，要如何说，又要透露多少，直到某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这位神明根本不像她原来想象的那般全知全能。 首先，那天她和谈闻从暗道一路前往地下六层祭坛，一直到暗道大门外，才被门内神明化身的虚影察觉。 这说明，这位尚在“恢复”的神明，对此地的感知力，还不如她自己铺开意识力探测空间来得大。 其次，不论是在【饿死了么】的副本中，还是在地下六层的祭坛，从她与神明两次交锋的经历来看，神明并不排斥与她对话，甚至还是主动发起对话的那一方。 神明显然需要她的能力，在如此强烈的主观意愿下，她们的第二次对话却是因为她意外到访地下六层，因而偶然发生的。这说明，这位尚在“恢复”的神明，大概率也不具备随时随地“找到”她的能力。 也就是说，起码在模拟舱外的现实世界，她大可放心做事、说话，而不用担心被神明监视或是监听。 她于是身心舒畅地一拍桌子，决定对队友们坦诚相待，和盘托出。 “傲慢的神。”姜月月点评。 路阳的全息投影小人举起手：“我觉得祂有点中二，比我还中二。” 他这次□□缺席，是因为放心不下舍友，亲自去医院看望舍友去了。 “所以——”林思妍咬着点嘴唇，又斟酌了一番，“队长和这位神明其实打的是明牌，是阳谋的较量呢。” 谈闻一手支着脑袋，弯了弯眼睛：“说实话，当时有那么一瞬间，队长大人把我吓到了。” “你不会以为我真愿意变成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行尸走肉吧？我也是有梦想的。”虽然是一些已经有点恍若隔世的梦想，比如，成为闻名联邦的大发明家。 岑今瞥了他一眼，然后接着向林思妍点头道：“没错。祂需要我的异能变强，来帮助祂降临；我也需要我的异能变强，从而有可能破坏祂的计划。” “同时，从模拟舱中提取的异能者‘记忆’能够帮助祂加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有助于祂的降临；我们很难成功劝说其他异能主播停止活动，我自己也仍然需要进入模拟舱副本，来加速提升异能水平。” 他们各有各的心思，但都需要进一步增强岑今的时空异能，这一点是一致的。 “就看最后一局棋，谁能更快一步定胜负了。” 路阳听完，像啦啦队一样在光束里蹦跶了两下：“那下一场副本，岑今老师一定要好好 努力啊！” 那天在地下六层，她说完那句“按照你之前说的，让我变得更加强大”之后，虚影缠绕着她，用一种缓慢到刻意的速度游弋了几圈，仿佛是在层层透视她的真心。 祂告诉她：“进入模拟舱，通关副本，这就是最有效的方式……” “我会为你挑选，最适合你的，”泠泠的女声在岑今耳边萦绕，“下一个副本。” 岑今回过神来，目光飘向客厅中央的模拟舱。 “毕竟是祂为我挑选的副本，恐怕会很有挑战。”她撑着柔软的沙发坐垫，支起身子，“大家准备得怎么样了？” 林思妍起身笑道：“准备好‘舍命’陪队长了哦。” 谈闻和姜月月也跟着起身，一个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一个麻花辫梳得一丝不苟，就和岑今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 几人和光束中路阳挥着手的小小身影告别，然后各自回到了房间。 莹白色的模拟舱静静敞开大口，而下一场副本的挑战，即将从这里开始。 第84章 模拟舱的外壳合拢,黏腻潮湿的感觉席卷全身。黑暗又静谧的几秒钟过后，岑今的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海浪拍打礁石的潮声。 她睁开双眼。 入眼是被水泡发，又脱了皮的天花板,没有居中的顶灯，但天花板的四边装了灯管。 黯淡的玫红色荧光在灯管中流淌,将整个房间照得有些暧昧。 很显然,这是廉价旅店常见的装修设计。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四根灯管时不时就会蠕动一下，好像四条蛰伏的长虫。 她躺在旅店房间中唯一重要的大床上，身上盖着发潮的棉被,隐约可以闻到一股霉味。 岑今转转眼珠,四下扫了一圈，房间里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按照之前副本的一般规律,小队成员的初始位置应该相距不远，比如在她隔壁的几个房间之类的，很快就能顺利汇合。 但考虑到这个副本是那位神明特意为她精挑细选的副本,情况或许就不能按照一般规律推断了。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大家都在哪儿？ 【林思妍】：我在一家便利店里做收银员诶 【谈闻】：我在大桥上，警卫队 【姜月月】：市政大楼楼下。 【岑今】：那我很休闲了,我在旅馆床上 【岑今】：先分头行动,注意生命安全 果然，这次不是一般情况。发完最后一条散发着队长光辉的消息,她关闭光屏,翻身下了床，向不断传来海浪白噪音的窗边走去。 窗外，破败的码头像新手玩的俄罗斯方块,凹凸又参差，横陈在蓝黑色的天幕下——和姜月月的市政大楼相比，她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城市边缘。 海水比夜色更深，大风高高掀起浪头，拍打在礁石上，吐出一层层白沫——这个晚上天气不太好，颇有一种风雨飘摇之感。 第93章 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街边的路灯孤零零的，只有偶尔的一两辆汽车飞驰而过——没有月亮，从街景来看，时间大概已经来到深夜。 岑今收回目光。 这一轮副本的地图似乎非常大，他们四个人的初始地点又各不相同。这就意味着，副本开启和主线任务的触发方式，也很有可能是各自不同的，需要靠他们自己探索。 她在狭小的房间里绕了两圈，大大小小的柜子里空空荡荡，各种摆设也是最普通且廉价的款式，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她又回到占地面积最大的大床前，思考了两秒钟，然后掀起了一股霉味的枕头。 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从枕套背后的开口处掉了出来，岑今伸手去接，正好落在她的手心。 “找到……老烟枪？” 她努力辨认着有些潦草，又被不知道什么液体晕开了的字迹，口中喃喃。 她刚念完，熟悉的系统光幕就在她的眼前弹了出来： 【副本开启：永夜之城】 「这是一座被黑夜困住的城市，无论荒凉冷清，还是纸醉金迷。这个夜晚发生了太多故事，而这座城市，夜夜等待光明。」 “被黑夜困住”？“夜夜等待光明”？ 看这个表述，这座城市像是因为某些原因，停留在了夜晚，无法进入到下一个白天。 岑今挥开光屏，继续去看手中的小纸条。 纸条的背面有状似地图的暗红色纹路，一条连贯的弧线区分出大海和码头，属于码头的那一侧画着大大小小的方块，其中一个标准的正方形方块被特意加粗了边框，像是找不同游戏中格外显眼的那一处。 老烟枪在这个位置？ 暂时也没有更多信息，岑今把小纸条塞进裤兜，决定先出门去找找这个正方形所在。 她推开门回头看，结了蛛网的门牌上刻着“海潮旅馆101”。 旅馆的前台空无一人，墙上挂着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晚上12:32，和她之前的判断基本相符。 海潮旅馆就建在海岸线上，大门打开，海风的咸湿气息扑面而来。岑今左右望了望，海潮旅馆大约是这一段弧形海岸线的中点，而小纸条上正方形的位置，则是在中心偏左一些。 她调转方向，沿着海岸步道向前走去。左侧路边的商店基本都关了门，商店内黑漆漆的，橱窗玻璃上隐约映出她的影子。 忽然，在连绵一片的暗色调模糊的建筑轮廓中，露出了一点橘黄的暖光。 岑今眼睛一亮，抬手打开半透明的传送隧洞，缩短了五分钟的脚程，直接落到那一点橘黄面前。 那是夹在一片长方形商店间的一座保安室，不大的窗口泻出橘黄色的温暖灯光。而保安室的形状，恰恰就是小纸条背面着重加粗的正方形。 她迈出隧洞，轻巧地落在保安室侧面，悄悄伸长脖子往窗户里眺望：正对着窗户的那面墙，有一整排的监控显示屏，画面似乎有堆满集装箱的码头，还有一座有人影走动的大桥；另一侧贴墙摆了一张铁架床，被子从头盖到尾，中间凸起一个“大”字形。 岑今犹豫了片刻，在直接传送进去和敲门之间，选择了敲窗——主要是因为她没有找到这间保安室的门在哪里。 笃、笃、笃。 她敲了渐强的三下，被子凸起的轮廓一阵扭动，然后呼啦一下掀开，露出一个半人……半主机的东西。 她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从床上下来的那个东西，脖子以上是一个发着光的电脑主机，脖子以下又穿着背心短裤，是正常人类的身体。 半人半主机呼啦一下拉开玻璃窗，主机脑袋上的光圈呼吸灯般一明一灭，和岑今面面相觑。 一股淡淡的烟味飘了过来，岑今先是下意识吸了吸鼻子，而后定睛看去，发现面前的那只主机脑袋正不甚 明显地冒着白烟。 她沉默了一瞬，开口问道：“……老烟枪？” 主机脑袋上的光圈顿住了，它将上半身探出窗外，仿佛在仔细辨认岑今的面容。 “年轻人，”它的声音沙哑而缓慢，“我没有见过你，对吗？” 她刚进副本这才多久，就两点一线地过来了，那必然是没有见过的。岑今点了点头。 “居然能找到我老烟枪，算你有点本事。” 它说完，转身消失在窗前。然后咔哒一声，保安室侧面原本严丝合缝的墙面弹开了一扇门——原来是隐形门的设计，怪不得她之前找不到门。 岑今跟着老烟枪进门，它在监控前坐下，头顶又升起几缕白烟。 “你知道这个晚上，只剩下不到四小时了吗？” “这个晚上？”岑今一怔，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重音。 她看向显示屏，现在的时间是12:50，不到四个小时之后，也就是凌晨四点左右——这座城市四点就天亮了吗？ “对，这个晚上。”老烟枪的主机脑袋朝着那几块被集装箱填满的显示屏，“很多人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已经度过了很多个‘这个晚上’。” “等到凌晨四点，这个晚上就会结束，之后不是天亮，而是下一个‘这个晚上’。” 它刚一说完，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主线任务就在岑今的眼前弹了出来： 【主线任务：终结永夜】 【完成进度：0%】 「在一座城市中，四个小时内，你能改变多少事？请你找出这座城市陷入永夜的原因，然后终结这个夜晚，为永夜之城带来下一个白天吧！」 老烟枪见岑今还在发愣，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能找到我，你听不懂这个？” 她皱着眉看完任务介绍，缓缓开口，不答反问：“你是说，时间循环？” 主线任务的进度动了，从0%变成了2%。 结合任务介绍和老烟枪之前神神叨叨的那一通，这座永夜之城，似乎是被困在了四个小时一轮的时间循环当中，从半夜十二点开始，到凌晨四点结束。 而她需要找到时间循环发生的原因，改变它，解决它，进而让永夜之城摆脱周而复始的循环。 “或许吧，”老烟枪望天，依旧神神叨叨，“我不应该记得，也记不太清了。” 岑今默默给它做了个翻译，大概的意思就是：每一次循环都会对人们的记忆进行重置，大家不会意识到自己处在时间循环当中，但老烟枪因为某种原因保有模糊的记忆，并且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你知道这座城市陷入时间循环的原因吗？”她当然不指望老烟枪能直接告诉她答案，但不问白不问嘛。 果然，它摇摇头，头顶再次升起一股白烟：“我只知道，中心区今晚有大事发生。” 岑今挑了挑眉，这个回答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看来下一步的行动方向就是前往中心区。 “中心区要怎么去？” 老烟枪颤巍巍地伸手，遥遥指向一块画面是一座大桥的监控显示屏：“这座大桥，是从码头区前往中心区的唯一方式，但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处于封锁的状态。” 岑今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十几块显示屏组成一个完整的监控矩阵，将大桥的角角落落尽收眼底。最中央的主屏幕是大桥全景，周围一圈屏幕聚焦在桥头哨卡、中央车道等等不同位置，焦距长短不一。 忽然，她的目光一顿，落在显示桥尾近景的一块监控屏幕上。那里站着一个很眼熟的背影，棕褐色的短发被压在制服帽下，窄腰长腿，肩宽得恰到好处，在一众警卫中间格外显眼。 谈闻之前说，他在大桥上做警卫队。 岑今一手搭上了光脑，一边问道：“大桥为什么会封锁？” 老烟枪嘎嘎笑了两声，点点自己的主机脑袋：“码头区，可都是我们这种怪物。中心区的人搞不清变异的原因，又不想被感染，就只能把我们隔离咯。” 变异？ 她看着老烟枪现在的样子，有些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在可怜我吗？”它顶开椅子起身，转过去与岑今面对面，“不要可怜我。等到太阳升起，我随时都有可能杀了你。” 第85章 离开保安室之前,岑今最后看了一眼监控显示屏，现在正好是一点半，距离凌晨四点只剩下两个半小时。 老烟枪放完狠话之后,做出一副送客的姿态。正好她也赶时间，顺势道了声谢,便出发向那座大桥奔去。 大桥离这里不远,从监控画面中周围的场景来看,桥头就在堆满集装箱的港口旁,站在海岸步道上就可以远远望见轮廓。 岑今打开传送隧洞，接连几个闪身，大桥在视野中就像抽帧动画一般从模糊的远景,变成渐渐清晰的近景。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谈闻我往大桥这边过来了,你想办法调到桥头哨卡，准备接应 【谈闻】：没问题 离大海越来越近了，夜风卷起潮水的咸腥味,层层叠叠地钻进她的鼻腔。 第94章 桥头交叉亮着好几盏白花花的探照灯，岑今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先藏进了一旁港口堆放的大片集装箱之间,眯着眼观察警卫队的动线。 然而，就在她的后背轻轻靠上集装箱铁皮的瞬间,她听到了低低的哐啷一声,似乎是金属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 她倏地绷紧了身体，然后像是丝毫没察觉到一样垂头看向手腕的光脑,将表情埋在了阴影里。 身后,潮水被海风高高掀起。在潮头拍打海岸的声响中，又藏了一声哐啷，仔细辨别的话,比刚刚还要响上几分——有什么东西距离她更近了。 五、四、三、二、一—— 岑今在心中倒数五秒，然后猛地侧身后撤。一道黑影从集装箱的缝隙间叮铃哐啷地跃出，锋利的片状物堪堪擦过她的脸颊，飞溅起一线血珠。 她随手抹了把脸，定睛看去。身前步步逼近的东西有一副又细又长的躯干，皮肤由铁皮和人皮东一块西一块拼接而成，脸上的五官扭曲错位，像是某位立体主义画家笔下的作品。 从外表上看，这位铁皮人是和老烟枪一样的变异生物；但铁皮人上下交错的两只眼睛中，全然不见人类的色彩，只剩下原始又疯狂的攻击欲。 “码头区的怪物，是吧？”岑今试探了一句，然而，铁皮人没有半点要和她废话的意思。 它嘴角咧到耳根，挥舞着刚刚划伤她脸颊的铁皮胳膊向她飞扑而来，速度快得几乎要留下残影。 岑今定定地看着它动作，不躲不闪，在刀刃似的铁皮即将触到她喉咙的瞬间消失在原地。 她右手手心微光闪动，多出了一副华丽的暗红色穿戴甲——【吸血鬼该隐的美甲】。 上个副本结束后获得的奖励，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试试趁不趁手。 只一眨眼的功夫，甲片自动吸附在她的五指上，将她的右手武装成一只锐不可当的利爪。岑今从传送隧洞中踏出，在铁皮人身后落地，五指一伸便向它的咽喉抓去。 道具说明上写着，这副美甲“能一爪挠进猎物的皮下组织”，也不知道铁皮人有没有皮下组织这个结构。 噗呲—— 五根美甲破开侧颈的铁皮和人皮，就像用钉子扎破白纸一样轻松。表皮之下，是正常的哺乳动物肉类的质感。岑今微微施力，美甲迅速深入，仿佛没有阻力一般，直至整根没入。 铁皮人因惯性向前扑倒的身躯僵在了半空，它像一只被咬住了后颈皮的猫，四肢不自然地挣动着，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岑今丝滑地抽出美甲，失去了她的控制，铁皮人脸朝地向下砸在地上，脖子上的五个窟窿里淌出透明的、隐隐泛着彩色油光的液体。 它的身体又叮铃哐啷地抽搐了一阵，最终瘫软在地，再无声息。 岑今嫌恶地甩了甩沾在美甲上的不明组织，不得不说，除了容易脏手之外，该隐的美甲还是挺好用的。 她用脚尖踢起铁皮人的身体，想确认它不会诈尸。然而，就在她用脚灵活地将铁皮人翻了个面儿的时候，一枚硬币不知道从它身上的哪个角落滚了出来，骨碌碌停在岑今脚边。 她弯腰捡起，硬币金灿灿的，其中一面印着熟悉的莫比乌斯环标志——是英菲尼迪的经典款logo，为什么会在副本npc的掉落物上出现？会是一种系统提示吗？ 岑今皱着眉头，将手中的金色硬币翻来覆去研究了一通，也没研究出什么成果，只好先将硬币放进口袋，按原计划推进下一步行动。 【咱们工人有力量（5）】 【谈闻】：顺利调到桥头哨卡 【谈闻】：快到了吗？ 【岑今】：刚刚遇到点突发情况，我已经在边上港口了 【岑今】：大桥有多长？ 她翻身踩上了第一层集装箱的箱顶，眺望海面。大桥笔直地向前延伸，除了靠近海岸的半截，其余部分都隐没在夜晚浓重的雾气中，看不到尽头。 【咱们工人有力量（5）】 【谈闻】：挺长的，有十公里左右 【谈闻】：你是想直接传送过去吗？ 岑今确实是打算传送过去的，但十公里的长度，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她现在觉得，自己开局被投放在码头区这种又偏远又被污染的荒郊野外，绝对是那位神明故意的。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我现在过来 【岑今】：咱们赌一把 “发什么呆呢？”一个人高马大的壮硕黑皮警卫走过来，冲着谈闻打了个响指。 他眨眨眼睛，不动声色地放下手腕，语气散漫：“都这个点了，也没有变异人出现。” “我好困啊，队长。”他边说，还边情真意切地打了个哈欠。 “打起精神来，不剩多少时间了！”队长忽地凑近，压低了声音，“我不是给你画饼啊，今晚可能真的是最后一晚了，这是上头传来的消息。” 谈闻耸耸肩，右手状似随意地插在制服口袋里，指尖摩挲着一枚定格在数字“4”朝上的六面骰。 “是是是，我知道了——” 他拖着长长的尾音，目送队长无奈转身，然后再一次悄无声息地点开了光脑。 【咱们工人有力量（5）】 【谈闻】：骰子摇到了4 【谈闻】：怎么样，开赌吗？ 【岑今】：赌！ 他不禁弯起了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装作巡逻的模样，走到了哨卡最边缘的位置站定。 忽然，不远处的港口传来哐哐几下巨响，从大桥这边看过去，似乎是有两只顶层的集装箱倾倒，撞在了一处。 队长猛地转头，耳麦在同一时间炸响：“报告！港口c区疑似发现变异人！重复，港口c区疑似发现变异人！” “全体注意！”他脚下一顿，按住耳麦厉声喝道，“第三小队跟我来，即刻包围港口c区！其余人留守哨卡，妄图突破大桥封锁者，格杀勿论！” 谈闻瞥了一眼他急匆匆带队远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一招简单粗暴的调虎离山，就把人骗走了，这个队长还真是沉不住气。 他将右手从制服口袋里拿了出来，金色的六面骰在他的手心缓缓浮动。就在这时，他身前的空气不明显地颤了颤，他却第一时间捕捉到了熟悉的波动。 一个半透明的隧洞凭空绽开，隧洞中逆光迎面走来一个高挑利落的身影。 岑今站在探照灯刺眼的白光中，向他伸手。 金色的六面骰像是受到召唤，在空中划过一道流星般转瞬即逝的弧线，没入岑今的胸口，散开星星点点的碎金。 已经有留在哨卡的警卫队员发现异常，在耳麦中轰炸离得最近的谈闻，但他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还朝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影走了一步。 “警报，发现可疑人员！警报，发现可疑人员！”纷乱的脚步声将二人包围，还有人已经掏出了脉冲手木仓和发射器，深蓝色的脉冲弹高速旋转，破空而来。 “走！”岑今一刻都没有犹豫，一把拽过谈闻的手腕，将他拉进了比此前任何一刻都要活跃的传送隧洞。 半透明的漩涡倏地收拢，闭合，脉冲弹擦着发梢呼啸而过，二人的身影却瞬间消失，让姗姗来迟的警卫队吃了个闭门羹。 不过，这次的传送不像以往那么轻松，眼睛一睁一闭就能在隧洞的另一头落地。 之前，岑今传送的距离最远也在两公里之内，但现在，她要一口气跨越十公里的大桥，就算有谈闻的四倍增幅，也依然是个不小的挑战。 她第一次在传送隧洞中睁开眼观察四周，原来隧洞内部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一条有无数暗色流光交织涌动的通道。 或许是空间乱流？她的意识在大脑的刺痛中有些涣散，身体被裹挟着向前穿梭推进。 她攥着谈闻的右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在眼花缭乱的流光中，重新将意识力汇聚成一柄笔直向前的长剑。 过去五公里，或者六公里了吗？她紧绷的肌肉开始颤抖，无法抑制的疲惫感由内向外席卷全身，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拖住了她的脚踝，要将她向下拉入堕落的深渊。 “还不够……”她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个只有自己能听懂的模糊音节。 岑今死死紧闭双眼，牙齿抵住舌尖，强迫意识力的长剑继续向前。 周围的流光渐渐狂乱，如有实质一般穿过她的身体，带来阵阵灼烧的疼痛。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但心中有个声音在不断地默念：向前、向前、向前…… “砰！！” 终于，隧洞在她身后坍缩陷落，她像一颗被发射出去的炮弹，从乱流狠狠砸向现实。她的右手仍然拉着谈闻没有松开，两人踉跄着落地，膝盖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整齐的一声巨响。 岑今颤抖着睁开眼—— 光。 铺天盖地、五彩缤纷的光。 霓虹的色彩像是先前被夜风掀起的浪潮，一个浪头下来，她整张脸都是纸醉金迷的味道。 第95章 摩天高楼鳞次栉比，投下全息广告的飞艇在楼宇间游走，留下一道道荧光色的拖痕。 玻璃幕墙折射的光芒变幻无穷，超3d大屏中俯身的模特、屋顶花园狂欢的射灯……五光十色的夜生活，为夜空晕开迷幻的光影。 “这就是中心区吧。”谈闻的声音嗡嗡地响起来，岑今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点耳鸣。 她回头看去，桥尾的关卡已经远远被他们甩在身后，在视野中浓缩成一座等比例缩小的模型。 十公里，还是十几公里？岑今无声地笑起来。 ——不知道，反正他们这一把赌得很成功。 第86章 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看起来像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区。即使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三点，路上依旧车水马龙。 路过的人们三三两两，将奢侈品购物袋挎在手肘,高举酒杯，纵情交谈。他们沉浸在隆隆的音响声中,没有人留意两个不知为何跌在地上的人。 “还好吗？”谈闻率先起身,看岑今仍然没什么反应,伸手想要拉她起来。 “不算特别好,”岑今借力撑起身体，耳道里还在嗡嗡回响，脸上的笑容却很灿烂,“但是特别爽。” 就像长跑,在接近极点之前，随时都感觉身体即将崩溃；但在突破极点之后，那种畅快、轻盈与愉悦,让人觉得可以一直一直就这样继续跑下去。 “恭喜。”谈闻弯起眼睛看她，顺手脱下了显眼的警卫队制服外套，还有帽子,一并搭在小臂上。 岑今抬头，左右找了找附近的路标,然后点开光脑：“思妍是不是在这块儿？我们先和她汇合。” 第一轮循环的时间过半,不说做点什么，起码要先和小队成员们接头,整合一下彼此收集到的信息吧。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林思妍我和谈老板在银谷商业区,你的便利店在这边吗？ 【林思妍】：在！在银谷八丁目十字路口，零度便利店。 【岑今】：好，我们现在过来 银谷这一片的道路四通八达,她在街边的电子地图上确认了林思妍的位置，比划一阵规划好了路线，便拉着谈闻即刻动身。 当然，不是用走的，而是直接传送。现在的她，即使没有谈闻的增幅，也能一连完成好几次直线距离两公里多的传送，连气都不带喘的，简直强得可怕。 不过几下眨眼的功夫，他们就从银谷二丁目的片区，来到了银谷八丁目的十字路口。 “欢迎光临零度！24小时温暖守候，随时为您补充能量~”凌晨三点整，店里没有别人。两人踏进便利店门框，3d立体环绕的感应铃声立刻响起，显得格外嘹亮。 “欢迎光临~”林思妍一身店员打扮，站在收银台后，对他们微笑。 岑今迈开长腿，冲上去想要给她一个拥抱，却在看到收银台边摆着的一座扭蛋机时顿住了 ——扭蛋机的透明视窗上，贴着一个莫比乌斯环的印花。 “这是什么？”她将手搭上比她矮一个头的扭蛋机，疑惑地向林思妍问道。 “不清楚呢，我醒来的时候它就在这里了。”林思妍走了出来，“我试过投硬币，可是都被吐出来了。” 岑今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来那枚之前从铁皮人身上掉落的金色硬币。 林思妍和谈闻的目光都落到她的手心，金色硬币的正中，同样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莫比乌斯环标志。 “这又是什么？”谈闻奇道。 “你们警卫队，知不知道为什么要封锁大桥？”她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知道，要防止变异人穿越大桥，进入中心区。” “我在港口集装箱那片弄出动静之前，其实先悄悄杀了一个铁皮人。”岑今龇着牙笑了笑，“这枚硬币就是从它身上掉出来的。” 林思妍有些惊讶：“变异人杀起来方便吗？” “我碰到的那位不太聪明，杀起来不难。” 林思妍指指挂在便利店墙上的光屏：“我看新闻里说，针对变异人感染的药物已经通过临床测验，即将面世，政府让大家不要担心。” 两人跟着看过去，画面里是新闻节目的重播。虚拟主持人面带标准的灿烂笑容，语气抑扬顿挫、活力四射，新闻内容一片欣欣向荣，似乎社会的每一个角落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转。 “对了，”谈闻想起了警卫队长低声向他透露的那句，“好像有领导层的人物暗示，今晚是封锁的最后一晚。” “难道‘即将面世’，指的是明天就能面世？”林思妍的语调，明显不太相信。 “不过我确实有听到客人聊天，说最近一段时间，向来下班最早的市政大楼都彻夜亮着灯呢。”她顿了顿，“还说今天那附近一片甚至都戒严了，不知道为什么。” 岑今屈起食指抵住下巴，皱起了眉头。 老烟枪说，“等到太阳升起，我随时都有可能杀了你”； 警卫队队长说，今晚可能是大桥封锁的最后一晚； 新闻主持人说，针对变异人感染的药物即将面世，而市政大楼今晚拉起了戒严…… 结合种种迹象，政府这边，药物什么时候能够面世还未可知；但变异人那头似乎已经计划好了，今晚过后，就要发起集体的进攻。 而大桥封锁的最后一晚，不一定是药物面世前的最后一晚，也有可能是中心区沦陷前的最后一晚。 可是今晚这个时间点，和这座城市陷入永夜的时间循环之间，又有何种联系呢？ 岑今晃晃脑袋，压下纷乱的思绪，弹了弹手中的硬币：“时间也不多了，先试试扭蛋机吧。这玩意儿看起来像是系统投放在副本里的道具。” “什么时间？”谈闻和林思妍异口同声，眼中不解。 “你们不会还没开启主线任务吧？”岑今也愣了。 两人齐齐点头。 岑今这才意识到，现在大家都还在第一周目，没有经历过循环。她要是没有老烟枪的信息提示，恐怕也不会这么快就开启主线任务。 好吧，看来开局被投放在荒郊野外的码头区还是有点好处的。 “副本叫做‘永夜之城’，是因为这座城市陷入了时间循环。”她向二人解释道，“从零点到四点，四个小时一轮回。” “而我们的任务是要找到永夜之城陷入时间循环的原因，终结循环。” 她说完，系统光幕终于在两人眼前展开。 “原来任务进度都已经8%了。”谈闻感叹了一句。 “正好我投个币，看看任务进度会不会有变化。”岑今将手中的金色硬币，塞进了扭蛋机的硬币槽。 几人屏住呼吸，三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金色硬币被硬币槽吞噬。相安无事的几秒钟过后，哗啦啦的声音响起，视窗内的五颜六色的塑料球像被翻炒的小土豆一样滚动起来。 “真的能用诶！”林思妍贴近视窗惊呼。 咔哒一声，一颗白色的塑料球从出口槽边缘滚落，在取物口撞出脆响。岑今掀开玻璃小门，取出了掉落的扭蛋。 她拧开扭蛋，里面是一张摸起来很有韧性的小纸条，和当初深蓝朝她扔的那张英菲尼迪的传单似乎是同一种材质。 “她坐在那里，却发不出声音……？”她缓缓将小纸条上的内容念了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谈闻瞥了一眼任务面板：“任务进度上涨了7%，现在的进度是15%。看来是一条挺有用的信息。” “算是系统给我们的提示吗？”岑今的视线仍然落在小纸条上，“这个‘她’或许是副本中的关键人物。” “欢迎光临零度！24小时温暖守候，随时为您补充能量~”感应铃突兀地响起，玻璃门向两侧滑开，几人闻声抬头。 门口走进来了一个带着巨大卡通玩偶头套、浑身湿透的人。 岑今收好纸条，上前一步挡在两人身前，眼神陡然锐利。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藏在门框顶上的卷闸门猛地砸落下来，直直砸在进门的那位玩偶人头顶。 那人的动作暂停了一瞬，而后弯腰向前进了一步，任卷闸门在身后封死大门，自己伸手飞速掀飞了毛茸茸的玩偶头套，露出里面那颗非人类的头。 它有着人类的躯干、四肢，但脖子以上，却是一块与便利店门口一模一样的银灰色卷闸门。门板中央，裂开一张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嘴里吐出来的不是舌头，而是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锋利钢片！ “这就是变异人吗？”林思妍倒吸一口凉气，菜刀般的手术刀已经握在了手中，“怎么长成这样了呀？” “你们警卫队拦不住了？”岑今闪身出现在变异人身后，装备好该隐美甲的右手化作利爪，向它背心抓去。 谈闻自觉远离战场，给两人留出活动空间。他透过玻璃向窗外看去，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天翻地覆。 第96章 十字路口，三只形状各异的变异人撕扯着一辆翻倒的轿车，更远处，一只长了轮子的变异汽车人正横冲直撞地追逐尖叫的行人。 而它们，无一例外，身上都是湿漉漉的。 “有可能。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深吸了一口气，“他们的拦截重心，可能完全放错了。” 警卫队封锁了大桥，可大海依然畅通无阻。人类是不能一口气潜游十几公里的海域，直到岸边再冒头，可谁说变异人不行了？ 岑今一爪扣在卷闸门变异人背上，五指向内收紧，生生抠下了一片皮肉来。 变异人似乎感觉不到痛，毫无凝滞地转身，口中滚动着锯齿的锋利钢片径直甩向岑今的面门。 她来不及传送，下意识蹲下身一滚，堪堪避开，如蟒蛇般迅猛的钢片几乎在瞬间就贯穿了她身后的一排货架。 “头部之外的要害！”她喘了口气，冲林思妍喊道。根据她在港口对付铁皮人的经验，除开变异的部分，变异人身上的致命之处和普通人类是一样的。 林思妍的站位在它身后，硕大的手术刀应声飞起，精准地向变异人的左肩胛骨下角飞去。 第87章 数字“2”朝上的金色六面骰从谈闻手中升了起来,在半空中与林思妍的手术刀相遇。 “两倍增幅，应该也够了吧？”他拍拍手掌，笑道。 碎开的金芒附在手术刀的刀面上,像是为利刃镀上一层圣光，只不过,不是仁慈的圣光,而是夺命的圣光。 在两倍增幅的加持下,手术刀前进的速度在瞬间加快。卷闸门变异人听到了身后猎猎的破空声,但还没来得及转 身，就被携着巨力的刀尖扎入了背心。 岑今已经从传送隧洞中迈出，在它背后落地。她伸手握住手术刀的刀柄,狠狠向前一捅—— 削铁如泥的刀刃丝滑贯穿皮肉,刀尖没入背心，又从前胸冒出。岑今却没有松懈，又压上一只手,双手握刀逆时针旋转一圈，彻底将变异人的左胸搅得稀烂，这才罢休。 金属色的液体渐渐从伤口沁出来,变异人的大嘴裂开的弧度僵住了，口中长长的锋利钢片无力地下垂,边缘的锯齿也停止了滚动。 它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咔咔的声响,像是卷闸门拉门的声音，然后彻底没了声息。 岑今拔出手术刀,一枚印着莫比乌斯环标志的金色硬币跟着滚落,再一次骨碌碌停在她脚边。 “又爆金币了。”她捡起来，将手术刀和硬币一起递给林思妍，示意让她帮忙塞进扭蛋机,自己则是在手腕上点了点，打开了光脑。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姜月月市政大楼那边有什么异常吗？ 【姜月月】：被怪物包围了。 【岑今】：变异人？你还安全吗？ 【姜月月】：对。安全。 【岑今】：变异人死了之后会掉落金币，你方便的话可以捡一下！ 姜月月挥开光屏，从脚边两只变异人的尸体身上摸出两枚硬币。 市政大楼门前的广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数不清多少只变异人试图突破特卫队用人墙拉起的警戒线，穿着制服的队员、从大楼里匆匆跑出来的官员，与变异人混作一团，野蛮地撕扯攻击。 她站在广场对面，皱起了鼻子。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姜月月】：我计划趁乱潜入市政大楼。 【岑今】：先别去 【岑今】：时间快到了，等下一次循环吧 岑今抬头看向电子钟，03：57：11，只剩下三分钟不到的时间了。 卷闸门变异人掉落的硬币被扭蛋机吞下，一顿翻炒之后，落下一枚红色的塑料扭蛋。 “这次是空的。”林思妍拧开扭蛋，里面空空如也。 “看来上一次，是我们的运气太好了。”谈闻有些遗憾，没想到系统给提示还要考验他们的手气。 岑今摇摇头：“没关系，下一轮继续。” 她看着电子钟上的数字走过最后几秒，直到—— 04：00：00。 周遭的一切在刹那间定格，系统光幕在眼前展开：【达成结局：兵临城下】。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她的眼前又出现了那面被水泡得脱了皮的天花板。 她回到了海潮旅馆101房间发霉的大床上。 但是，与上一次不同，当她将目光投向天花板边缘的四条灯管时，她发现它们真的蠕动了起来。 不再是她朦胧的错觉，而是切切实实的、无比显著的、不可忽视的蠕动。 那四条圆柱体的发光物，和之前在港口碰见的铁皮人类似，变成了灯管外壳与蚯蚓身体的拼接物，此刻正沿着天花板的缝隙一拱一拱地爬行。 灯管，又或者是蚯蚓，也变异了。 岑今几乎是立刻就从床上蹦了起来，两条小臂爬满了鸡皮疙瘩。而变异灯管们似乎是察觉到了底下的活物，蠕动的身躯猛地绷直，属于灯管的那部分玫红色荧光骤然大盛。 “滋啦——” 刺耳的一声电流声过后，第一条灯管率先发起了攻击。它像蓄满了力的毒蛇，从天花板上弹射而下，绳状的身躯仿佛可以无限延长，先是尾部扫过岑今躲闪不及的右手，然后顺势盘旋而上，缠住了她的整条手臂。 岑今眼皮颤了颤，强忍恶心的同时留意着天花板上剩下三条变异灯管的位置，手中却没有动作。 右臂的灯管渐渐收缩，越缠越紧。直到灯管与她的皮肤彻底紧密贴合，不留一点儿缝隙，岑今终于动了。 她在瞬间唤出【空间壳】，原本应该覆盖全身的空间汇聚在一整条右臂上，兴奋地跃动起伏，张开黑洞般的“巨口”，吞吃主动送上门来的变异灯管。 顷刻间，变异灯管从中间一分为二，靠近岑今皮肤的那一半被【空间壳】吞噬，消失得一干二净；外侧的那一半松了力道，掉落在地上痛苦扭动，拧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形状。 岑今不愿细看变异灯管中蚯蚓的那部分被对半剖开的样子，余光见它还在挣扎，便又重重地踩了两脚。 几秒钟之后，断断续续的玫红色荧光倏地熄灭，这下终于清净了。 抬起头，天花板上那另外三条变异灯管已经不见踪影。可能是观摩了刚刚一场“恶战”，经过评估，自认不是对手，于是遵循虫类的习性，钻到阴暗的缝隙中躲藏起来了。 岑今捡起地上那枚变异灯管掉落的金色硬币，最后扫了房间一眼，然后便利落地转身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 现在的时间是12:08，虽然处理变异灯管只花了八分钟，但对于四个小时的有限时间来说，算得上是一种浪费。 岑今加快了脚步。 走出海潮旅馆，海岸步道上依旧空空荡荡。但在不远处的海边，似乎有一两个游荡的身影，而且从形状上来看，比起规整的人类，更像是不规则的变异人。 第一次循环，刚醒来的那段时间还算得上岁月静好；但第二次循环，先是在旅馆房间发现蚯蚓与灯管融合的变异物种，又是在路上看到游荡的变异人…… 这个世界的变异程度似乎加深了？ 如果变异程度，或者说异化程度，真的会随循环次数增加而深化，那么就意味着循环不是无限度的，他们必须尽可能速战速决，防止变异程度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岑今抬手打开传送隧洞，目标明确地往桥头哨卡的方向赶去。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谈闻我过来了，桥头哨卡见 【岑今】：准备准备送你们队长下海 上个循环的末尾，他们发现警卫队的封锁方向完全错误，大桥并不是变异人的必需品，它们直接从大海中偷渡，就能顺利上岸中心区。 这次循环，要想改变“兵临城下”的结局，首先就是要给警卫队指一条明路，让他们意识到，变异人大部队此刻正藏在海里。 然而，口说无凭，眼见为实。她和谈闻两个人要想让警卫队长相信这一点，最高效的方式，就是想办法让警卫队长在大海里和变异人们打个照面。 【咱们工人有力量（5）】 【谈闻】：这么直接？ 【岑今】：就这么直接！ 几个起落，刚才还是视野中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模糊桥头，已经近在眼前。 桥头前面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在数盏探照灯相互叠加，没有死角的光照条件下，完全无处遁形。 岑今在马路对面的绿化带里找了一株灌木勉强藏身，鬼鬼祟祟地观察哨卡的动静。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我在绿化带灌木丛后 【岑今】：我需要定位警卫队长，给我个信号 【谈闻】：没问题，队长 不一会儿，一个窄腰长腿的挺拔身影从耀眼的白光中逆光走来，他俯身，姿 态优雅地钻过横亘桥面的道闸杆，然后对向他走来的壮硕黑皮警卫挥了挥手。 第97章 “过来了就要好好干啊，小谈！”警卫队长拍拍他的肩膀，“关键时期，要打起精神来！” 谈闻一边点头称是，一边状似无意地朝着对面绿化带的方向，调整了几下帽檐。 下一刻，一个无比熟悉的半透明隧洞在警卫队长身侧转开。他顿时了然，抓住警卫队长伸过来的手臂，把人猝不及防地往侧面一推，直接推进了洞中。 紧接着，他自己也迈开腿跟了进去，隧洞在他身后合拢，将最早发现不对冲过来的警卫挡在门外。 “队长消失了！” “我都没反应过来，人就没了！” 不安的惊呼与骚动如涟漪般在警卫间层层荡开，但无论是岑今、谈闻，还是警卫队长，都已经无心顾及此刻桥头的恐慌、焦躁与迷茫了。 三人肩并肩来到水下，从隧洞中漂出。警卫队长毫无防备，咸得发苦的海水立刻倒灌进他的鼻腔。 一连串咳嗽在三人眼前铺开密密的气泡，岑今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探照灯留下的白斑，下一刻，气泡散去，骇人的景象骤然闯入视野。 无数有形或无形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像舞台上汇聚的追光，将光束中央的三人暴露无遗。 海水中漂满了各种各样的“人”，它们发现了不属于它们的外来者，齐齐扭过“头”。 第88章 它们的头是各种各样的,有的是易拉罐，有的是监控探头，有的是电风扇,有的是手电筒…… 当然，也有一些变异人保留了正常人类的头颅,只是躯干上出现了一些不属于人类的零件,比如蛋白质头发变成了电线,比如胸口镶嵌着双开门冰箱,比如暴露在外的“脊椎骨”由键帽拼成，再比如连接身体与脑袋的脖子被一截弹簧线圈取代…… 警卫队长的双眼被海水冲刷得满是红血丝，但他甚至连眨眼都忘了。他那张黑黄的脸被憋得紫红,嘴巴一张一合,呛咳中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岑今和谈闻一左一右按住他的肩膀，才勉强将他固定在原地。 说实话，岑今自己也没料到,海面之下的场景居然这么壮观。 她只是随手在大海中选了一个位置打开传送隧洞，本意是想带着警卫队长远观潜藏在水下的变异人大部队，给他提个醒。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直接传送到了变异人的方阵正中。 这下提醒效果是翻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最开始两三秒的照面，他们两波人似乎都陷入了震惊的静止。但很快,变异人那边就作出了反应。 离得最近的易拉罐变异人率先发难,头顶的拉环弹开，带着一股浓郁酸味的荧光绿液体倾泻而出。其它变异人也纷纷动了,一时间,电线、铁片、钢筋排山倒海般向三人袭来——撞破它们筹谋已久的大计，这三个人必须葬身海底！ 变异人的手电筒头颅忽然亮起强光，比所有攻击的速度都要快,落到岑今眼中，瞬间就是一阵灼烧般的刺痛。 “闭眼！”她艰难地吼道，声音在咕噜噜的泡泡中变得模糊。 谈闻猛地扯下外套甩开，勉强挡在三人面前。岑今右手狠狠一挥，半透明的传送隧洞在电光火石间张开，在第一波武器飞来落到身上之前，她已经带着谈闻和警卫队长消失在原地。 “好了，现在你也看到了——”三人湿漉漉地在桥头现身，岑今掰过警卫队长的肩膀，看向他惊魂未定的、通红的眼睛。 “咳咳，警卫队全体听令！”他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喉头还翻滚着海水的咸涩，手指却已经颤抖着按住了耳麦，“发现大量变异人在水下聚集，坐标已同步至作战终端！” “所有人，做好一级战斗准备！” 两句话说完，原本还像一群无头苍蝇似的嗡嗡乱转的警卫队员立即沉静下来，小跑着过来整齐列队，不一样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严肃与坚毅。 岑今和谈闻对视一眼，看来这支封锁大桥的警卫队伍还算是靠谱。 警卫队长趁喘口气的间隙，冲岑今点了点头，然后又片刻不停地在对讲中继续：“a组，装备榴弹和深水炸弹，封锁水下百米深度！” “b组，布局高压电网，防止变异人突袭近岸！” “c组，启动声呐干扰器，阻断变异人水下通讯！” 他的目光扫过身前队员们的脸，声音陡然一沉：“其余人，跟我下水，水下正面对敌！” “记住，它们已经不是人类了。”他的嗓音嘶哑，但不容置喙，“不要犹豫，不要犹豫，不要犹豫！” 嘹亮的一声“是”从四面八方响起，警卫队员们行动迅速，秩序井然地更换装备，已然奔向各自的岗位。 警卫队长最后检查了一遍腰间的一排水下装备，深吸一口气，转身想对谈闻还有刚刚带着他下水的那个女人说点什么，可视线中已经失去了他们的身影。 桥面被忙碌的队员们填满，仿佛那两人从未存在过。 “人呢……？”他怔忡一瞬，但随即就被海面骤然炸开的数道水柱拉回现实。 刚刚见过的变异人掀起巨浪，从水下冲了出来，数不清的奇形怪状的武器破开水雾，射向大桥上的众人。 没时间多想了。他一咬后槽牙，高高挥手：“进攻！” 一时间，各色的光束、弹药与气流在大桥附近交织。而岑今和谈闻在桥面空荡荡的车道上一路传送，畅通无阻，此刻已经顺利地一头扎进了银谷商业区五光十色的夜生活。 “我相信你们警卫队起码能多拖一段时间。” 谈闻点点头：“装备和作战素质看起来都不差，还是很有希望的。” “变异人越晚攻进中心区，我们的调查活动就越自由。”岑今一边轻车熟路地向零度便利店的方向挪移，一边低头点开光脑，“唯一可惜的是一时半会儿捡不到新硬币了。”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变异人大军暂时拖住了 【岑今】：@林思妍我和谈老板一分钟后到便利店，准备出发！ 【岑今】：@姜月月我们来市政大楼找你 【林思妍】：随时准备着~ 【姜月月】：好。 “差点忘了这件事。”便利店的玻璃门在两人身前打开，谈闻的视线落在收银台边的扭蛋机上，笑道“早知道刚刚先杀两个变异人再走了。” 岑今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来一枚金光灿灿的硬币：“嘿嘿，出门之前杀了一个。” “出门前？”谈闻挑起了眉毛。 “岑小今，谈老板！”林思妍笑盈盈地从收银台后走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利落的纯黑色紧身衣，长发绑成高马尾，在背后一甩一甩。 她弹弹上衣的下摆：“我从货架上找到的，这个准备不错吧？” 岑今把硬币塞进扭蛋机，然后竖起了大拇指：“非常不错，还有多的吗？我和谈老板刚刚下水了，我们也换套干净衣服。” “我正想问你们的衣服怎么湿了呢。”林思妍说着，快步走向货架翻找起来。 趁着这个空档，岑今转头回复谈闻：“我发现时间循环之后，这座城市的异化程度加深了。” “副本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觉得房间里灯管有点晃眼； 但半小时之前，第二次循环开始的时候，我一睁眼就看到灯管变异了。” 林思妍和谈闻都愣了愣，在片刻的安静中，塑料小球咔哒落下的动静显得格外响亮。 岑今蹲下身旋开扭蛋，但里面依旧是空空如也。 她也没太失望，随手将塑料壳扔进垃圾桶：“等下次机会吧，我们走。” “得抓紧时间了，循环的次数越多，变异人恐怕就越不好对付。我们争取速战速决！” “打到车了。”谈闻靠在便利店门口，收回招揽的手，对岑今笑道，“速战速决之前，先养精蓄锐。” 市政大楼离银谷商业区不远，从地图上看，也就五六公里的距离，开车过去十分钟就能到。毕竟，不应该总是让岑今在赶路这种事上消耗能量，她的能力需要去做那些更重要的事。 “走吧队长，难得在副本里可以坐车，要抓住这个机会哦~”林思妍也表示同意，打开车门，对岑今眨眨眼。 “好好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岑今和谈闻各自占据店内一角，迅速换上林思妍拿来的同款运动套装，然后跟着她坐进了车里。 路上，岑今看了一眼任务面板： 【主线任务：终结永夜】 【完成进度：40%】 从上一次循环拿到扭蛋中的信息到现在，任务进度足足上涨了25%，翻了一倍有余。 按这个进度下去，说不定在这一轮循环就能“终结永夜”呢？岑今闭目养神，在心中愉快地幻想。 “目的地附近戒严，道路受阻，建议乘客在此处下车。”谈闻打到的是无人驾驶的智能汽车，此刻，它的四轮缓缓停下，屏幕中的智能管家温柔地向乘客们播报。 第98章 岑今睁开眼，探头向窗外左右看了看，然后打开了车门。 “下车吧，我看到月月了。”说完，她的目光跨越一个路口和姜月月撞上。 姜月月站在广场边缘，头戴一顶鸭舌帽，小小的身体扛了一座大大的相机，腾不出手来冲岑今挥手，只能用力朝自己这边点点下巴，示意让他们过来。 市政大楼的建筑很气派，棱角分明的几何造型，通体银灰的合金玻璃幕墙，让它看起来像一把直插云霄的利剑。 外墙上的全息投影屏正循环播放着某位专家的讲话，啰啰嗦嗦、颠来倒去讲了一大堆，但核心内容无非是围绕着两句话，一是政府有能力处理变异人的问题，二是让大家不要担心。 大楼门前阶下，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特卫队员排成一圈黑色的人墙。他们穿戴全套机械外骨骼，头部装备了战术头盔和智能面罩，浑身上下几乎裹得密不透风。 “这装备，看起来比大桥上的一线警卫队精良多了。”岑今咋舌，奇道，“他们不去码头区对付变异人，在这里对付记者？” 特卫队员连成的人墙前，也就是市政大楼门口的开阔广场上，挤满了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看姜月月的造型，正是其中一员，只不过她没有用心往前挤，只是在人群最外层装模作样而已。 “不要向前，不要向前！请大家保持安全距离！”其中一位胸前奖章更多的特卫队员沉声喝道，他站在市政大楼正门口，大概是这里的小队长。 “请问特效药什么时候能上市？” “有消息称三期临床试验出现严重副作用，这是真的吗？” “市政厅是否获得了变异感染扩散的具体数据？” “特效药真的能够清除变异感染吗？” 此起彼伏的质问声几乎要掀翻广场。岑今眯起眼睛挥开隧洞，带着谈闻和林思妍直接穿梭到了姜月月面前。 第89章 “怎么有人雇佣童工啊？”岑今主动接过姜月月肩上的摄像机,顺手塞给谈闻，还顺便开了个玩笑。 “谢谢，虽然我不觉得重。”姜月月斜了她一眼,迅速说回正事，“这群记者一直在问特效药的事。” 岑今问道：“政府有人出面回答吗？” 姜月月冷哼一声：“显然没有。上一轮循环,变异人都来了,政府的人还没有出来。” “哎呀,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呢。”林思妍捂嘴笑起来。 岑今点点头，深以为然。 “根据我在这边收集到的信息，变异感染特效药的研发实验室就在市政大楼内部,最近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市政大楼天天加班，但是特效药的进展迟迟没有推进。”姜月月压低声音，迅速给几人总结。 零度便利店的光屏上在播报特效药的相关新闻,市政大楼这边，整座广场都回荡着特效药三个字——针对变异人感染的特效药，在这四个小时的循环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上次循环,我本来想潜入内部先看一看情况的，但——”她耸耸肩,“没来得及。” “没事,我们一会儿就潜入。”岑今的视线在市政大楼门口扫了一圈，心中默默盘算着几种不同的方案。 “对了,我这里还有上次循环拿到的两个硬币,这是做什么用的？”姜月月摊开手掌，两枚印着莫比乌斯环图样的金色硬币静静躺在她的手心。 岑今解释道：“你有没有在附近看到一个贴着莫比乌斯环印花的扭蛋机？用这个硬币去扭蛋，有机会开出线索。” “虽然有点语焉不详。”她又补充了一句。 “扭蛋机？”姜月月皱起眉头,“起码市政大楼外部没有。” “看来还是得回到便利店才能用。”岑今拿起那两枚硬币，又塞给了谈闻，“你口袋深，不容易掉。” 谈闻嘴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我明白，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会带着团队的重要财产及时跑路的。” “很有觉悟！”她咧开嘴一笑，看向市政大楼外墙的全息投影屏上显示的时间，00：58：15。 “还有三个小时。大家有没有关于勇闯市政大楼的好建议？” 戒严、门禁之类的，都不是问题，她用传送隧洞带着几人直接“逃课”就行。 但他们在市政大楼内部行动，岑今又不熟悉路况，难免会撞上政府工作人员。他们该怎么解释他们是谁，又是为什么会不请自来地出现在市政大楼里呢？ 岑今之前推演了几种不同的策略，又用排除法留下了最后一种，但最后那一种方案同样有着不小的风险，她难得有些举棋不定。 姜月月：“想办法找个窗户溜进去。” 林思妍：“努努力把门口的特卫队都处理掉？” 谈闻：“贿赂一下在那里做门神的小队长吧。” ……听起来还不如她的方案靠谱，岑今扶额：“还是让卑职为大家献上一计。” “请讲请讲。”三人默契开口。 一道微光划过，她的手中多了一本薄薄的笔记本。 “这是之前系统奖励的道具，叫【心愿笔记本】。”她抖开本子，还是完完整整的五页，一页都没用过，“道具说明是这么写的，‘每一页仅可写下一条心愿，心愿笔记本会帮助你以合理的方式实现它。但请注意，任何愿望，都有代价；一旦写定，不得更改’。” “我想写——成功潜入市政大厅内部，不会被人认出来。” 三人神色各异，但又都默契地带着点跃跃欲试。 “怎么样，赌一把？”岑今眨眨眼睛。 “赌！” 话音落下，笔记本的第一页动了动，从书脊上脱落，幽幽升到几人面前。纸页上开始浮现一行娟秀的小字，内容就是岑今刚刚说的那句：成功潜入市政大厅内部，不会被人认出来。 画完句号最后一笔的刹那，几人眼前一黑，倏地从广场上消失。而记者们依旧群情激愤，特卫队们依旧废话连篇，两拨人你来我往又牛头不对马嘴，“聊”得热烈，没有人注意到广场边缘的动静。 岑今再睁眼时，眼前已经完全换了场景。 不再是夜晚的黑暗，广场上乌泱泱的人群，入眼是明净敞亮的大厅，大理石地砖被擦得光可鉴人，身边有西装革履的二三人影匆匆走过，人形轮廓的内部红一块黄一块，是红外热成像显示。 嗯？为什么会看到红外热成像？ 岑今抬手，想揉揉眼睛，手伸到脸前，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她定睛一看，她的手变成了一只有点儿巨大的机械手。根据手指传来的触感，她的脸上应该是戴着一个圆滚滚的合金面罩， 她又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装备了一套和市政厅外边的特卫队同款的机械外骨骼，通体是哑光的黑色，又 隐隐泛起一层银色的流光——不得不说，很帅。 “天呐！”一道小声的惊呼从岑今身旁响了起来，隔着头盔传出来的音色变了样，但依稀听得出，是林思妍的语气，“我们这是直接变成特卫队员了吗？好酷！” “看起来是的。”一旁更高一些的黑色机甲人发话了，显然是谈闻。而谈闻身后那个比大家都要矮一个头的缩小版黑色机甲人，就是姜月月。 她的手掌在腰侧上下摸索了一阵，不知道是触发了什么机关，脚下忽然发出咔咔的声响，原本薄薄的脚底合金迅速增厚了数倍，把她整个人往上抬了一截，增高效果立竿见影。 “好了。”她上前一步，宽阔的双臂抱胸，淡定得仿佛无事发生。 四个人的身影映在对面落地窗的单向玻璃上，岑今一排扫过去，一模一样的战术头盔，一模一样的智能面罩，一模一样的机械外骨骼，现在甚至连身高都相差无几。 别说其他人认不出他们了，就连他们自己，在不出声的情况下，都不一定分得清谁是谁。 而大厅另一侧，也有和他们一样的，四人一组的特卫队在来回巡逻。所以他们以特卫队的身份出现在市政大楼内部，也丝毫不突兀。 “【心愿笔记本】的效果真是不错。”岑今喃喃道，“下次还赌。” 谈闻抬头望天：“咳咳，节制。” “一定，一定。” “我们现在是在市政大楼进门的一层，接下来去哪儿？”姜月月打量了一圈四周，大厅承重柱上贴着的楼层指南显示，这里是一层。而往上最高有六十八层，几乎每一层都有不同的功用，看得人眼花缭乱。 岑今唤出系统的任务面板看了一眼： 【主线任务：终结永夜】 【完成进度：45%】 和进入市政大楼之前相比又有进展，上涨了5%，她的方向应该是正确的。 那么接下来—— “我们要找到特效药的研发实验室。”她语气笃定。 根据目前已知的信息，副本中的变异人与人类，是两个阵营对抗的关系。码头区和大桥的线索指向变异人，便利店和市政大楼的线索则是指向人类。 第99章 他们已经弄清楚了变异人那边的计划，但还不知道人类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眼下的核心矛盾，显然是集中在这个出了问题的特效药身上。岑今相信，只要弄明白特效药出了什么问题，就能掌握人类这一方的行动，以及背后的逻辑。 “好复杂。”面罩下，姜月月的眉毛和鼻子一起皱了起来。 她绕着几根承重柱巡逻，实际是在借机研究几乎和她本人身高相同的楼层指南。 两个文职打扮的公务人员匆匆经过，一边整理着手中的文件，一边压着嗓子交谈。 “诶，你说，议庭那边怎么样了？”矮个子左右看了看，凑近对方耳边。 “哎，就那样呗！还能怎么样？”高个子叹了口气，“好几天了，一筹莫展！” 姜月月的耳朵动了动。 “听说刚刚吵起来了？” “这不是上面下了最后通牒嘛……” 两人的脚步渐渐远去，刚刚还在装模作样认真巡逻的岑今几人，默契地走到角落，停成一团。 林思妍有几分兴奋：“大家都听到了吗？” “一厅？义亭？依婷？”岑今离得远，只知道那两人说的大概率就是特效药研发的事，但具体的信息，却听得有些模糊。 “是‘议庭’，我在楼层指南上看到了。”姜月月开口，“三十二楼，科学家议庭。” “科学家议庭？是研发人员的会议室？实验室？”这对岑今来说，是个陌生的名词。 谈闻直接明了地翻译：“就是科学家吵架的地方。” “好，上楼！”她当机立断，大步流星向电梯走去，“去一探究竟。” 大厅另一侧的特卫队看见他们这边的动作，没有说什么，依旧照常巡逻。 电梯门合上，标着“32”的按钮安静亮着，电梯平稳上升。 一路上没有被其它楼层打断，岑今盯着屏幕上的数字不断跳动，被金属包裹的手指无意识地相互摩擦。 31层。电梯的速度渐渐降低，大家窸窣的动静也停了下来，岑今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三十二层，到了。” 终于，叮的一声响起，四道目光同时射向缓缓向两侧滑开的金属门中央。 第90章 电梯门正对着一扇紧闭的大门,厚重的木制门板上雕出繁复的花纹，看起来复古又典雅。 门板中央刻有一枚流光的徽章，徽章的纹样是一个戴圆框眼镜、下巴留一束小胡子的头像,看起来像个老学究。 这应该就是科学家议庭了。 岑今的视线向下移，大门底部与地板的缝隙间,透出一线变幻的光芒。仔细去听,隐约还能听见里边七嘴八舌、高低起伏的说话声。 电梯门完全开启,她的视线迅速锁定大门两侧。那里一左一右笔直站着两位特卫队队员,从外表上看，和他们四个人是一模一样的打扮。 虽然有智能面罩的遮挡，看不见彼此的神情。但岑今从他们微微的偏头看了出来,守门的那两位在看到电梯门打开,他们四人出现之后，流露出了真情实感的疑惑。 而人在感到疑惑的时候，最容易受到外界的干扰。 岑今没有犹豫,大步走出电梯。与此同时，她紧握的五指间闪过一点微乎其微的银光，一枚拔了盖的小巧u盘已经被她攥在了手心。 是【海马体u盘】。 她故技重施,u盘在手心的隧洞中消失，下一秒,便重新在大门左侧的特卫队队员后颈的隧洞中出现。 【海马体u盘】从隧洞中冒头,轻轻碰了碰覆盖特卫队队员后颈的机械外壳，他浑然未觉。 同一时刻,系统光幕已经在岑今的眼前弹了出来： 【道具生效条件已达成】 【为目标植入思维：与面前的小队换班】 特卫队队员有片刻的呆愣,而后低头摁住耳麦，迅速说了一句什么。 他紧绷的肩颈松懈下来，冲大门另一边的特卫队队员招了招手,两人一起向着岑今敬礼致意。 议庭厚重的木制大门向两侧打开，里面你一言我一语的激烈争辩音量忽然放大了数倍，一股脑儿地倾泻而出。 岑今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门里就又走出来两位特卫队队员，和原本守门的两位列成一纵队，迈着整齐的步子向电梯走去。 一共四人，和岑今这边人数一致，这下更方便了。 岑今领着身后三人，与他们擦肩而过，点点头回礼致意，然后低声道：“我和思妍去里面站岗，月月和谈老板留在门外放风。” “没问题。” 身后一身黑的三人动了。中间那位黑甲人，也就是林思妍，向右一步出列，快步跟上打头阵的岑今；另外两位黑甲人，谈闻和姜月月，则是一左一右向大门两侧走去。 乍一眼看去，俨然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 岑今迈进大门，终于看清科学家议庭内部的模样。门内的空间比她想象中的要开阔恢弘，占地面积起码有百余平，挑高大约是跨越了两层，抬头看过去，穹顶甚至有些遥远。 环形的会议桌占据了房间中央，圈里悬浮着近十幅不同的全息投影，有数据图表，也有分子结构。 圈外等距摆放了十张高背椅，九张椅子上都坐着西装革履的男人，只有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了一位穿着不合身的西服裙装，戴一副黑框眼镜的女性。 男人们有的站有的坐，有的抓着头发，涨红了脸拍桌大喊；有的双手抱胸，在原地转圈徘徊。而那唯一的女性皱着眉头，安安静静地低头盯着自己身前的平板屏幕，一言不发。 岑今忽然就想起了从第一个扭蛋中获得，又被她塞进口袋的纸条上的内容——“她坐在那里，却发不出声音”。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纸条上的那个“她 ”，说的就是眼前这个格格不入的女人。 可是，为什么说她“发不出声音”？她难道是身有残疾，不能说话吗？ 圆桌旁的科学家们吵得正热烈，岑今和林思妍在房间后方站定，没有人分出多余的注意力关心特卫队的动静。 留着一圈胡子，双手又戴着一副丝绸手套的男人清清嗓子，开口的声音浑厚低沉，在音量上胜过了在场的所有人：“参与临床试验的志愿者在这么多天之后才出问题，为什么一定是特效药的问题吗？” 喧闹的争执渐渐停了下来，圆桌上的所有人，除了那唯一的女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位留着胡子的大嗓门。 众人脸上的神色几经变幻，但主旨无外乎四个字——欲言又止。 终于，一位戴眼镜的瘦弱男青年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举手示意：“班迪教授，请您原谅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的手指在平板上快速划动了几下，其中一幅全息投影中显示出了一组对比数据。 “请看这两组监测曲线，”瘦弱的男青年推了推眼镜，“特效药注射后48小时内，所有指标都有不同程度的好转，但第三天开始……” 他伸手重重一点，投影中原本走势仅有小幅度差异的十几条曲线汇聚又分化，变成截然相反、一个朝上一个朝下的两条曲线。 “一半志愿者的变异程度继续减轻，另一半志愿者的情况则是陡然恶化，身体各器官迅速衰竭，投影中显示的就是实时的数据记录。” 班迪教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不以为意：“样本数量太少了，完全可以解释为巧合，不是吗？” “样本数量少，那是因为保持清醒且能够配合实验的变异人本就寥寥无几！”青年的嗓音绷紧了，但仍然克制着自己，将攥紧的双拳藏在桌下。 秃顶的中年男人掀起眼皮，来回看了看，语气不咸不淡地和起了稀泥：“小孙，情况确实是这个情况，但样本数量也确实是少呀。” “我觉得班迪教授说得有道理，时间紧迫，不如先将现有的药物上市，之后我们还可以慢慢迭代改进的嘛。”他冲着班迪笑了笑，露出一口发黄的牙。 他刚一说完，身旁一位小眼睛厚嘴唇的男人反应很快地接上：“我赞同。刚刚不是说，变异人已经攻上大桥了吗？我们的时间太紧张了！” “这么多天都没有进展，短时间内发现问题的希望恐怕很渺茫。对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市民来说，有药总比没药强。” 只听了短短几分钟，林思妍已经忍不住在智能面罩后，嫌弃地拧起了眉毛。 【咱们工人有力量（5）】 【林思妍】：我现在知道特效药的研究为什么迟迟没有推进了 【姜月月】：发生什么事了？ 【岑今】：班迪教授是知道特效药有问题的吧？ 【林思妍】：嗯，小孙的实验结果很清晰，显然就是特效药有不小的概率引发不良反应呢 【岑今】：那么就是，一个叫班迪的教授明知道特效药有问题，但仍然坚持要推出现有的特效药糊弄交差，而且议庭中还有不少科学家支持这个提议 第100章 【岑今】：呕，叫这种人科学家好恶心 【姜月月】：尸位素餐。 【谈闻】：哎，学术和政治绑定的后果 房间内又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班迪教授的目光在其余九人脸上一一扫过，不知为何，带着点若有所思的味道。 岑今忍不住又看向那个没有说过话的女人，然后，她微微睁大了双眼。 那个女人紧锁的眉头松动，她低头看一眼手中的平板屏幕，又抬头看一眼中央的全息投影，如此往复了数次，胸口的起伏渐渐加快，似乎是有了什么发现。 她有些笨拙，又有些紧张地按了按胸口，目光跨越一整张圆桌，直直地看向坐在对面的班迪教授的双眼。 她举起右手，左手放在桌上，指甲一个一个地轮流掐着手心。 岑今不自觉挺直了身体，和那个西服裙装的女人一起，几乎是急切地看向班迪。 然而，他的视线从女人举起的右手上滑过，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没有片刻的停顿。 他自顾自地说：“没有其它意见的话，我就将我们目前的成果上报，然后通知实验室，即刻开始批量生产。” 女人霍然起身，沉重的高背椅被她的动作顶开，在地板上刮出尖锐刺耳的噪音。 “班迪教授！”她的前四个字还中气十足，可是后面的话音，却渐渐弱了下来，“我发现，病毒好像存在模拟和伪装的——” “小江，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这个‘好像’，是什么意思？”班迪裹着手套的指节敲了敲桌面，发出两声不耐烦的咚咚，打断了女人的话语。 女人脸上浮起一层尴尬的绯红，她的两只手都攥紧了衣角。 岑今在面罩背后，已经对班迪翻了无数个白眼，现在又听到这句傲慢十足的质问，她甚至恨不得亲自冲上去，在他脸上烙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印。 但她忍住了。 因为她看了一眼任务进度，涨幅微乎其微，只是从45%涨到了48%，这说明她们在科学家议庭中还没有获得任何关键的信息，她不能在这时候冲动。 “江梦研究员，你的结论是有实验数据支持的吗？”小孙，也就是那位同样戴眼镜的瘦弱男青年，向前俯身，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热切。 江梦摇摇头：“还、还只是猜测，没来得及验证。” 她的声音更低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像破皮气球一样倾泻，再而衰，三而竭。 小孙抿抿嘴，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但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取代了先前的热情。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按我说的来吧，也算是项目取得阶段性成果。”班迪靠在椅背上，伸手挠了挠长满胡子的下巴，“散会。” 话音落下，岑今的瞳孔倏地一缩。 第91章 在智能面罩的红外热成像辅助视野中,班迪的下巴上，长出了一根突兀的、代表低温的黑色“线条”。 别人不一定能注意到，但她看得出来,班迪茂盛的胡子中，那根黑色的东西正在一扭一扭地动作。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班迪起身,松了松领带,转身就要向门外走去。 没有时间留给她犹豫了,岑今来不及多想,咬牙一挥手——【时间暂停】。 旋转的全息投影被按下暂停，圆桌旁收拾资料文件的手顿在半空。所有人都保持着最后一秒的表情和动作，林思妍在一旁讶异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岑今片刻不停地张开传送隧洞,一个闪身,出现在班迪的身前。 “我怀疑他是变异人。”她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凝滞的死寂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林思妍快步追过去,瞪大了眼睛。 岑今摘下智能面罩，伸手拨开班迪扎手的胡子。在青黑坚硬的胡须中间，混着一根灰色的、细细的、有棱有角的,疑似是铁丝的东西。 她迅速上下扫了一眼，锁定了他手上戴着的那副和他的粗犷风格大相径庭的丝绸手套。 然而,班迪的手指忽然轻轻颤了颤,他很快就要挣脱时间暂停的束缚了。 岑今一手重新戴好智能面罩，另一手唰地扯下了那副丝绸手套。 滋滋的电流声响起,这次岑今看清了,几根被剥了胶皮、带扁平接口的数据线从他手背粗大的血管中钻出，刺破皮肤，像活物一般在空气中扭动。 主持科学家议庭,主导特效药研究的人，居然是个变异人。这个地方真是没救了。 岑今的动作很快，右手五指已经装备上了【吸血鬼该隐的美甲】，爪尖堪堪要扎进班迪的手背。与此同时，班迪的瞳孔猛地缩小聚焦，映出身前一身黑的特卫队员的影子。 他“醒”过来了。 他手背的皮肤在刹那间绽开，几十根不带皮的数据线如同细小的银蛇，一路火花带闪电地飞跃而出，争先恐后想要突破坚韧的外骨骼，插进岑今近在咫尺的五指。 然后—— 数据线的电光只炸开了一瞬，与岑今手掌接触的部分便被齐齐切断，毫无预兆地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她的手上，活跃的【空间壳】汇聚于此，正起伏翻涌，消化着刚刚吞下的数据线们。 岑今一个回身，拉着刚刚赶到的林思妍一起踏进隧洞，眨眼间便传送到了班迪身后五步远的位置。 “你变异多久了？”她眯起眼睛质问，顺便趁这个机会 ，打开了任务面板。 【主线任务：终结永夜】 【完成进度：58%】 任务进度上涨了10%，班迪果然是个重要角色。 他隐藏变异人的身份在科学家议庭活动，不知道明里暗里作梗了多少次，又把特效药的研发进度拖慢了多少。 而且，如此特殊的身份，如此可疑的做派，他会不会也与这座城市陷入时间循环的原因密切相关？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只要杀了班迪，铲除变异人在政府的内应，就能成功阻挡变异人对中心区的入侵，进而顺利结束循环？ 终结循环的关键，会在这里吗？ 无数念头在岑今的脑海中闪过，她定了定神，无论如何，都得先在众人面前揭露班迪的真面目。 “你居然能发现。”班迪哼了一声，嘴角向上掀起，“不过，已经晚了。” 被吞噬的几十根数据线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他双手的血管中，新的数据线高速生长。扁平的接口刚探出皮肤，便放着电疯狂地向岑今二人延伸飞去。 “大桥警卫队的那群废物，是挡不住变异人的。”他一边说，一边转身向岑今步步逼近。 银色的数据线像礼炮中炸开的彩带，在空中摇曳飞舞，环绕着他织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又扑向岑今，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 “而你们特卫队的废物，同样也挡不住我。” 班迪一笑，数据线灵活地缠上突然出现他左胸口的手术刀。刀尖只划开了一层西装外套，就被数据线禁锢在原地，难以再深入一分。 林思妍皱了皱鼻子，这位班迪教授，确实有点不好对付。 “把谈老板和月月也叫进来？”她压着嗓子问道，光脑界面已经在眼前打开。 岑今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的两颗眼珠定住一动不动，视野中只剩下密密麻麻、逐渐放大的几十上百根数据线接口。 智能面罩的分析数据不断在她眼前跳动，距离47厘米，距离35厘米，距离18厘米……她将左手背到了身后。 忽然，模糊的背景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 “班迪教授！这是怎么回事？”之前那个秃顶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和数道惊叫声一同响起，【时间暂停】结束了。 科学家们纷纷惊慌后退，一时间，资料脱手、水杯倾倒，桌面和地面一片狼藉。 但岑今丝毫没有理会，她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数字不断变小，接口不断变大，直到她能清晰看见接口内部的机械结构，直到智能面罩的分析数据显示“距离5厘米”。 她身后倏地银光一闪，一柄巨大的锤子凭空出现在她的左手中。 【雷神之锤】。 她大臂肌肉骤然绷紧，将大锤甩到身前，像一面盾牌一样，挡住了向她罩来的数据线的“天网”。 锤头凸起的电击器爆发出肉眼可见的蓝色电弧，噼啪声接连不断地炸开，听得人头皮一阵酥麻。 高压电流与数据线接头相触，而无限延伸的数据线身上又没有胶皮的保护，电流在瞬间攀援而上，顺着银灰色的数据线肆意逆流，向数据线源头的班迪袭去。 他脸上不屑一顾的笑容瞬间凝固，瞳孔骤缩，双手抽动着想要切断与数据线的连接。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电流传导的速度远比他的反应速度要快，那些原本如小蛇一般灵活的裸露数据线，在此刻成了无法熄灭的导火索。 雷神之锤喷涌而出的蓝色电光在数不清的，每一根数据线上狂奔，不过一个呼吸的起落，就触及班迪皮开肉绽的双手，继而爬满他的全身。 第101章 “呃啊——” 班迪的惨叫在滋滋的爆裂声中扭曲，议庭中其他众人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厚重的大门一下被拉开，门外的另外两名特卫队员，也就是姜月月和谈闻听到动静，也冲了进来。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议庭中央的这一幕。 班迪教授正在熊熊燃烧。 紧紧包裹他身体的西服在烈火中化为灰烬，他属于人类的血肉、皮肤散发出阵阵焦香，只剩下藏在他身体中的一簇又一簇金属丝，扭曲成各种各样的形状，相互缠结、穿插，冒着烟发出噼啪的余响。 火光熄灭，浓烟散去，一枚金灿灿的硬币不知道从哪里滚了出来，乖乖停在岑今的脚边。 议庭中的警报声仍然呜呜地响个不停。 小孙刚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资料，呆呆地推了推眼镜，颤声道：“班迪教授……他是变异人吗？” 他看向烈火燃尽处的一地焦黑，班迪留下的只有古怪的金属丝，甚至连半片白骨都没有。 “他是。”岑今捡起硬币，暂且卡在腰间机械外骨骼的缝隙中，一边回复小孙。 江梦听到这句话，抱紧手中的平板，抿了抿嘴，一言不发地就要向门外走去。 “诶诶诶，小江，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啦？”一个骨瘦如柴的白胡子老头跳着脚站了起来，干柴似的食指颤巍巍指着她的背影。 他也是科学家议庭中的一员，而且，看起来还是十个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个。 “林赛老师，我已经设计好了实验，现在就可以开始。”江梦的五指抠着平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语速，“我需要尽快验证——” “变异人感染已经蔓延到了我们科学家议庭，现在哪里是做实验的时候啦？！”叫做林赛的老头打断她的话，迈着小碎步赶上她，然后举起拐杖按住了她的肩膀。 江梦停下脚步，涨红了脸。 那个小眼睛厚嘴唇的男人捂着心口，终于平复了呼吸：“林赛老师说得对，现在不是做实验的时候！万一政府部门中，不，甚至是我们当中，还藏着变异人呢？” 林赛回头看了他一眼，满意地点点头，显然对他的附和很受用。 他得到了鼓励，继续说道：“那边的几个保安，你们过来！” 他向着已经退到房间后墙，站成一排的岑今四人招了招手。 谈闻见岑今没有动作，便向她身旁的林思妍和姜月月打了个手势，示意让他上去周旋。 “教授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谈闻保持着他一贯的优雅得体的语气，假装没有听见那个小眼睛男人把他们叫成保安。 “你们赶紧把变异人找出来呀！”林赛用拐杖拄拄地板，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不然怎么保证我们的安全？” 岑今听着偌大的房间里菜市场一般的嗡嗡喧闹，只觉得心烦。 她的眼前是任务面板，上面显示着： 【主线任务：终结永夜】 【完成进度：65%】 虽然进度条又往上涨了一截，但是离100%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事实证明，班迪重要，却又没那么重要。尽管除掉了班迪，循环也不会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停止，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她看向智能面罩上标注的时间，03：14：56，这一轮循环也快要走到尽头了。 第92章 “全体特卫队成员注意！”一直安安静静的战术头盔中忽然响起一声厉喝,几人猝不及防，俱是一震，“市政大楼内发现变异感染,a级战备！三分钟内，一楼大厅集合！” “重复一遍,三分钟内,一楼大厅集合！迟到的,视为叛队！” 谈闻回头,迅速看了三人一眼。 现在问题来了，【心愿笔记本】是只送了他们一身特卫队员的衣服，还是直接帮他们伪造了特卫队员的身份？ 如果是前者,他们四人应该不在特卫队的人员名单中,不去一楼集合也不会被发现；但如果是后者，恐怕就不得不服从命令了。 岑今咬咬牙，大步上前,挡在一众科学家面前。 “上级指示，让我们留在这里保证大家的安全。请务必全力以赴，继续推进特效药研究！”她顿了顿,又铿锵有力地添上一句，“刻不容缓！” 她发现了,这群科学家只听得进去位高者的话,班迪死了，年纪最大的林赛就冒出来替上。真理不一定有话语权,但领导一定有话语权。 “这,这——”小眼睛男人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瞟一眼身前黑漆漆的特卫队，又瞟一眼像进食的驴一样嘴唇翕动的林赛。 果然,一个语焉不详的“上级”，就把他们震住了。 岑今按住被头盔包裹的耳廓，装作侧耳倾听的模样，一边说：“……领导说，最好今晚就能看到成果。”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目光最终都汇聚到林赛身上。而林赛却转头看向了仍然站在原地，却已经打开平板皱着眉沉思的江梦。 岑今现在算是明白了，扭蛋中的那张纸条，指向的毫无疑问就是江梦。 她“发不出声音”，不是因为她是不能说话的哑巴，而是因为她既年轻，又是这个地方唯一的、格格不入的女人，所以她的话总是被打断，她的学术水平总是天然地被那些男人看轻。 这所谓的科学家议庭，还真是让人恶心。 而与此同时，任务面板也发生了变化： 【主线任务：终结永夜】 【完成进度：70%】 因为林赛看向江梦的那一眼，任务进度上涨了5%。岑今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她似乎摸到结束时间循环的关键了。 “第27小队！即刻前往一楼大厅集合！” “再多给你们十秒钟，十秒钟之后不能到齐，全员作叛队处理！！” 岑今猝不及防又是一震。刚刚装模作样半天，这下是真的来上级指示了。 房间后面贴墙站的林思妍偏过头，小声道：“哎呀，27小队，不会说的是我们吧？” 一旁的姜月月迟疑了两秒，在头盔里的男声数到“八”的时候，她的耳朵动了动，然后点了点头。 因为她听见了门外电梯运作的声音，电梯正在上行，有人要上来了。 她出声喊了一句：“队长。” 岑今先是回头，接着又转向议庭大门正对着电梯的方向，显然她也发现了电梯的动静。 看来这就是【心愿笔记本】向他们收取的“代价”，它给了他们特卫队员的身份，同时也让他们受到特卫队员的限制，不得不服从头盔里的那道命令。 “六——” “五——” “四——” 头盔里的倒计时如同催命的锣鼓，电梯门响起“叮”的一声，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门里整整齐齐的两排黑色机甲人。 他们要是不下楼，议庭这群刚刚被她唬住的男人们和正牌特卫队一碰面，就能知道岑今之前说的那些“上级”“领导”，全是胡编乱造。 而他们要是下楼，议庭没人盯着，特效药的研究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往下推进。 岑今长叹一声，抬手，四个传送隧洞在半空中成型。 几人没有多说一个字，也没有犹豫，默契地向前迈入隧洞，像是人间蒸发一般，瞬间消失在原地。 议庭中少了四个黑色的身影，赶到门口的正牌特卫队刹住了脚步，和里边茫然呆滞的科学家们面面相觑。 * 岑今四人落地在市政大楼门口广场对面的小树林，重新回到沉沉一片的夜色当中。 落地第一件事，是迅速把身上的特卫队套装脱了个干净，头盔、面罩、机械外骨骼，统统扔进树林深处，以防装备中有什么暗藏的控制机关偷袭他们这几个“叛队”的成员。 “怎么办？”林思妍眯着眼望向市政大楼外墙上显示的时间，“已经三点二十了，我们现在还能再做点什么呢？” 这一夜快要过去，但对面广场上的记者依旧群情激愤，场面甚至比他们进入大楼之前还要混乱。 大桥那边的变异人不知道怎么样了，市政大楼又陷入了内乱，只剩下四十分钟的时间，他们怕是很难找到结束循环的办法了。 “虽然特效药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但这一轮收获的信息也不少了。”谈闻的目光移向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岑今，“我们等一等第三轮循环？” 姜月月也点头表示认可：“有了这次的经验，下一轮循环应该能顺利不少。” 三人围成一圈，一起看着中间的岑今。 岑今忽然抬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眼睛里亮晶晶的。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说，“我不想等下一轮循环了，我想直接用【时间回溯】。” “你打算回到哪个时间点？”谈闻歪歪斜斜的身体站直了，插兜的手也拿了出来。 “回到刚进入市政大楼的时候。” 林思妍算了算，音调不由得拔高了一度：“要倒流两个多小时？你的身体能撑住吗？” 第102章 【时间回溯】，本就是对岑今的意识力消耗最大的一项异能。虽然上个副本中，她一口气把她的极限从倒流十几秒，突破到了倒流十九分钟。 但那也只有十九分钟而已。 “可以吧？”岑今摸摸头，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第一轮循环，十几公里的距离我都直接传送过去了，现在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其实不太有底，可同时呢，又有点不安分的跃跃欲试。她自觉在那次传送之后，自己的意识力水平是增长了一大截的，说不定真的能成功呢？ 姜月月皱起眉头，声音里藏着几分忧虑：“失败了怎么办？” “失败了，就老老实实等第三轮循环。不考虑我的身体情况的话，最差也不过是我们现在的处境。” 她觑了一圈几人的神色，又继续往自己这边的天平加码：“但如果成功了，我们就不用面对第三轮循环变异程度进一步加深的不可控风险，而且，还可以吸取这一次的经验，迅速铲除班迪，让特效药研究重回正轨。” “另外，关于怎么结束这座城市的四小时循环，我也已经有了猜想。” 她又是嘿嘿一笑，满脸期待地看向谈闻——手上旋转的金色六面骰。 “谈老板也觉得这个计划不错，对不对？” 谈闻的语气有些无奈：“你知道的，我是【赌徒】。”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要是岑今做下的决定，不管听起来有多荒诞，他都愿意为之押注。 “那就这么说定了。”林思妍和姜月月的眼中还有担忧，但岑今已经不由分说地拉着几人开始打车，顺便把谈闻摊开的手掌按了下去。 “不过先别急，在【时间回溯】之前，我要先回一趟零度便利店，把我们的三个硬币花掉。” 十分钟后，四人一起站在了贴着莫比乌斯环印花的扭蛋机前。 凌晨三点半的银谷商业区依然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大桥上那支装备略显粗糙的警卫队，竟然真的挡住了变异人来势汹汹的进攻。 而市政大楼里恢弘气派的科学家议庭，却迟迟拿不出民众翘首以盼的特效药。 岑今将目光从窗外收回，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你自己来吧，你还没用过扭蛋机。”谈闻将之前保管的两个硬币还给姜月月，让她自己亲手塞进投币口。 姜月月颇为新奇地投入第一枚硬币，掉落的是一个蓝色扭蛋，空的。 她又屏住呼吸投入了第二枚硬币，掉落的是一个红色扭蛋，还是空的。 “没有，你来吧。”她第一次尝试扭蛋机，空手而归，有丁点的失落，转头示意岑今上前。 “我有预感，这次绝不会是空蛋。”岑今将那枚来自班迪的硬币夹在食指与中指间，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塞进投币口。 姜月月：“你看到了？”她是在说岑今先前能够提前看到副本碎片画面的预知能力。 “没有，”岑今摇摇头，双手合十，虔诚地注视着扭蛋机中塑料小球起伏跳动，“只是一种积极的心理暗示。” 林思妍跟着她一起虔诚祈祷：“ 我好像听说过呢，这叫显化。” 谈闻在两人身后，也默默合拢了手掌。 通往出货通道的槽口突然打开，落下去的似乎是一道白色的影子。 岑今的心跳咚咚加速，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拿到的纸条线索，就来自一颗白色扭蛋。 她飞快伸手掀起取物口的玻璃门，将塑料小球抓出来，又用拇指抵住球体两半的接缝，用力一拧。 咔。 一声清脆的声响。 塑料外壳应声开启，一张弯折的纸条静静躺在里面。 “真的有用！”岑今又是惊讶，又是惊喜。 另外三颗脑袋也凑过来，四人迫不及待地看向纸条上的内容： “开启明天的钥匙，就藏在她的发现中。” 第93章 如果说,上一次的纸条还有些语焉不详；那么这一次的纸条，可以称得上是“明牌”了。 “她的发现”，就是江梦的发现。而江梦的发现,能够让这座城市迎来明天。 再结合上一张纸条的内容，“她坐在那里,却发不出声音”,很显然,他们要做的就是帮助江梦发出声音,让她的发现被听见、被看见、被认可。 和岑今的猜想完全一致。 “所以，江梦关于病毒伪装的猜想是正确的！”林思妍笑意盈盈，她替江梦感到兴奋,“按照她的思路继续实验,就可以研发出稳定有效的变异感染特效药。” 岑今打了个响指：“然后，让循环终结。” “事不宜迟，现在开始回溯吧。”姜月月看了一眼时间,老成地一点头，“已经三点四十了。” 三点四十，也就意味着岑今需要回溯的时长又多了二十分钟,一共是两个小时四十分钟。 谈闻非常自觉地唤出了六面骰，金色的小方块在手心高速旋转,身旁三人默契地双手合十。 岑今口中念念有词：“谈老板,你可一定要摇到5啊。” 话音刚落，六面骰停了下来,朝上的那一面,刻着一个明晃晃的数字“5”。 “太好了！”岑今和林思妍异口同声，姜月月也露出了一点若隐若现的微笑。 谈闻一抬手，六面骰向岑今飞去,融入她的胸口，化作星星点点的金芒。 “那我开始了。” 岑今最后与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闭上眼，让全身心都投入到如大海般广阔而包容的意识力中。 她能感受到六面骰五倍增幅的能量在体内流淌，轻柔地将她包裹，以对抗身侧缓缓开始流淌的一切，对抗逆向飞行的时间洪流。 她仿佛一位旅行者，在漫天风雪中迎风独行。 耳边刮起呼啸的风，每一片飘过的雪花，都承载着一份过去的“碎片”——掉落的白色小球，林赛压住江梦肩膀的拐杖，烈火中燃烧的班迪，比菜市场还要吵闹的科学家议庭…… 她明明闭着眼睛，却能将倒流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岑今这才意识到，之前的每一次回溯，帮助她定位时间的，都不是双眼，而是没有实质却无所不在的意识力。 越来越多的雪花刮过她的脸颊，像是有千万根银针，细细密密地刺入她的皮肤、骨骼、神经…… 过去多久了？一个半小时，还是两小时？ 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喉头发紧，涌上一股难闻的铁锈味。 她忍不住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她看到自己正不由自主地做着倒带的动作，她张开的嘴闭拢，她迈出的腿往回收…… 她的皮肤表面不断渗出细密的血珠，又在接连不断的回溯中一次次钻回她的皮肤，如此合理，又如此矛盾。 岑今艰难地吞咽、呼吸，她的意识力已经绷成了一根一触就断的弦，在脑海中铮铮鸣叫。 终于，她在扑面而来的一片雪花中，看到自己抬起被机械外骨骼包裹的手，满脸懵懂地撞上了覆盖在脸上的智能面罩。 模糊的视野中，尖锐的嗡鸣中，她伸出手，抓住了那片雪花。 两个小时四十分钟。 她真的做到了。 她回到了【心愿笔记本】生效，他们一行四人换上特卫队员的全套装备，出现在市政大楼内的那个瞬间。 岑今猛地一呛，忽然弯下腰，像溺水的人猝然间浮出水面，什么也顾不上，只知道大口大口地拼命呼吸。 “岑今！岑今！” 熟悉的呼喊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还未穿透，便消散在空中。 “你怎么了？怎么回事？” 这次的声音清晰了些，耳鸣开始退潮，取而代之的是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队长！” 毛玻璃轰然碎裂，周围人的话语、走动的脚步声、电梯开关门的提示音，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耳中。 她盯着一楼大厅的大理石地板平复呼吸，抬手抹去嘴角的那点腥甜，然后直起身子，一本正经道：“你们好，我是来自未来的穿越者。” 另外三人的脑袋动了动，好像整齐地长出了一个问号。 “你用时间回溯了？”谈闻问道。他确实觉得不对劲，有点晕，还有点昏沉，但他还以为是【心愿笔记本】的影响。 岑今笑笑，点了下头：“我回溯了整整两个小时四十分钟，回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 三人愣在原地，一时间都有些说不出话。 那可是两个小时四十分钟。 林思妍被智能面罩挡住的眼眶唰地红了。 “听我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前往三十二楼的科学家议庭，”岑今四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迅速道，“先除掉一个叫班迪的教授，他被变异感染了，一直在误导特效药研究的方向。” “然后，帮助一个叫江梦的研究员发声，让所有人意识到她对特效药的猜想才是正确的。” 第103章 “这样，真正有效的特效药得以研发问世，时间循环也会终止。” “大家都明白了吗？” 岑今将过去近三个小时中发生的一切梳理得一清二楚，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泼向众人。 面前的三个人被这巨大的信息量砸得晕头转向，大脑还没有完全吸收，但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那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走。”姜月月直截了当走向电梯，按下了按钮。 没有困惑，也没有怀疑，岑今总是有这样一种让人心安的能力，只要按照她说的去做，就好。 “你来指挥我们，我保证，指哪儿打哪儿！”林思妍跟上去，还将手掌比在额角，敬了个礼。 谈闻迈开长腿：“随时提供增幅服务。” 岑今又是一笑。尽管独自跨越时空，但她并不孤单。 “三十二层，到了。” 这次，岑今早早就把【海马体u盘】捏在了手中，电梯门刚一打开，小巧的u盘已经砸中了门口特卫队员的后颈。 【道具生效条件已达成】 【为目标植入思维：与电梯中的小队换班】 议庭大门开启又关闭，原本值守的四人小队排成一纵列，和岑今四人擦肩而过，一队走进电梯，一队走出电梯。 “里面一共十人，但场地很大，中央是一张环形会议桌。班迪坐在进门正对的主位，戴一副丝绸手套。”议庭门口只剩下自己人，岑今低声道，“他的变异是与数据线融合，摘掉 手套就会暴露。” 林思妍颔首：“我可以用手术刀割开他的手套。”她能够做到隔空操控手术刀精细作业。 “好主意，”岑今比了个大拇指，“那还是和上次一样，我和思妍先进去，谈老板和月月在外面守门，我们速战速决。” 说完，她吱呀推开厚重的大门。 议庭内的空间格局，她烂熟于心。不需要用双眼定位，一个半透明的隧洞就已然在班迪的双手上方形成。 围坐一桌的科学家们仍然唇枪舌剑、争论不休，没有人在意走进来的两个连脸都看不见的黑甲“保安”。 班迪身体向后躺住高高的椅背，双手交叠，搭在桌上。他正在等待一个适合他开口，一锤定音的时机。 倏地，他眼底余光中闪过一线寒芒，下一刻，他感到手背一凉。 班迪低头看去，一把菜刀似的手术刀正从他双手间“抬头”，而他的丝绸手套裂开数道整齐的切口，露出底下生长着数据线的手背。 他一震，本能地想要收回双手，但好巧不巧，小孙正巧从争论中抽身，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小孙的目光在经过班迪的双手时顿住了，在那里，好几根剥了皮的数据线从他的皮肉中钻出，像沙虫一样扭动，荒诞又骇人。 他扶眼镜的手狠狠一颤，险些戳到自己的眼睛。 “班、班迪教授，”他的大脑似乎在极速运转，还没有完全理解眼前的景象，“您、您的手，怎么了？” 他惊恐的声音在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显得格外突兀，整个房间顷刻间安静下来，剩下九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班迪的手上。 所有人、十八只眼睛都看到了，最初刹那的呆滞过后，他们脸上的神情纷纷开始变化。 班迪勉强掀起嘴角，在这短暂的几秒钟里，他大概是在思考，应该编一个谎试图遮掩，还是直接向众人发难。 但岑今没有给他抉择的机会。 她手握【雷神之锤】凭空出现在班迪身前，冒着电光的大锤毫不迟疑地落下，如携惊雷，击中他手背上一簇又一簇、不断生长的金属丝。 滋滋——滋滋—— 是电流蔓延、皮肉烧灼的声音。 班迪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体内的金属丝如菌丝般炸开，以他为中心，铺开一张疯狂扩张的大网。 岑今不避不躲，抬起大锤，再一次重重砸下。 轰——！ 大火升腾，在瞬间吞没了班迪。 他甚至没来得及说出半个字。 岑今又张开了一个传送隧洞，一脚将班迪踢了进去，把他送到房间角落安静燃烧。 然后，她闪身出现在主位后，拍了两下手掌。 “大家也看到了，班迪教授已经感染变异，我们接到上级指示，前来处决变异人，保证大家的安全。” “希望大家没有受到影响。” 那群人渐渐回过神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开始放大。江梦如梦初醒，猛地低下头，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岑今继续狐假虎威，她的语调铿锵有力，不容置喙：“领导的意思是，请大家即刻重新投入特效药的研究，今晚务必要得到新的结果！” 第94章 话音落下,她闭了嘴环视一圈，将众人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有的人面露难色，有的人低头开始忙碌,有的人眼神左右乱瞟，好像在打着什么歪主意。 岑今在心里暗笑,“上级指示”这一招,还真是屡试不爽。 角落里的班迪已经化为一摊灰烬,还有一堆金属丝。其他九人或许是自愿,或许是迫不得已，但总之是纷纷回到原位，有了动作。 议庭中暂时安静下来,门外两人听着里边的动静,时机恰好地推门而入。谈闻还不知道从哪儿捡了一块盾牌拿在手中，一副尽职尽责的样子。 他们四人零散站开，看着房间中央的科学家们低头写写画画,恍惚中有一种自己在监考的错觉。 岑今瞥了一眼智能面罩上显示的时间，01：15：28，甚至连一点半都不到,而系统主线任务的进度已经又一次涨到了65%。 上一次他们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做到的事，这一次只花了十几分钟。 她忍不住在心中悄悄点头——不愧是二刷,效率就是高。 就在这时,江梦突然站了起来。 还是和上次一样，高背椅被她的动作顶开,椅子脚一路蹭过地板,刺耳的声响刮人耳膜。 江梦有些不好意思，又小心翼翼地将椅子拉回来了一点儿，才重新端起平板开口。 “我可能发现了问题所在。”她的目光越过镜片,像是不知该落在何处，只是凌乱地一扫，便又低下头收了回去。 众人抬头看她，神情无一例外地平静，甚至还隐隐流露出不耐，似乎并不抱什么期待。 江梦的声音开始发抖，但她还是坚定地继续：“班迪教授之前提出的靶向方案，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 白胡子的林赛哼了一声：“他都变异了，当然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姜月月在后面听得直翻白眼，淡淡出声道：“马后炮。” “你你你——！” 声音不大，却把林赛气得满脸通红。 “你一个保安懂什么！插什么嘴！”小眼睛厚嘴唇的男人冲姜月月大喝，抓住这个机会忙不迭恭维林赛，“林赛老师，还是您想得深！” 林赛捋着胡子，瘪起嘴，并不理会他。 江梦同样也抓住了这个林赛闭嘴的机会，接着往下说：“我觉得，这些变异株的外壳，可能只是伪装——” “小江啊，你不要一直可能、可能。”秃头的中年男人坐在座位上抬抬手，打断了她，“我们的时间很紧张，需要直接能看到结果啊。” “那请问您有得出什么结果吗？”岑今双手抱胸，朝秃头男人的方向逼近一步，压迫感十足。 秃头男人也讪讪闭上了嘴。 江梦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抓紧时间加快了语速：“实际的感染机制藏在内部基因组中，外壳的标记只是一个幌子，这才让药物存在打错靶子的随机性。”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样的会议中，完整地把自己的发现阐述出来。 她的手指在平板上飞舞，几组复杂的数据模型在中央的全息投影中展出，还附带拆分又重组的动态演示，制作十分精良。 “如果我们重新设计小干扰rna序列，绕过外壳的伪装，精准靶向病毒核心的复制酶基因，或许可以解决问题。” 没有人插嘴，也没有人打断，她不像之前那样胆怯、自我怀疑，而是越说底气越足。 岑今看向眼前的任务面板，68%，72%，75%，80%……任务进度随着江梦渐渐完成的话语、渐渐找回的自信一起，渐渐上涨。 小孙听完她的推测，看向自己平板上的两组监测曲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埋着头飞快电击操作。 不多时，他抬头，眼中有犹豫，但还是把这段话说出了口：“林赛老师，江梦研究员提出的那种可能，对目前特效药针对变异感染治愈的表现情况是有解释力的！” 这说明，江梦的推测，正确的可能性很大；而她提出的思路，非常值得一试。 他承认他心中有点不服气，但他也必须承认，这就是事实。 林赛眯起眼睛，目光从江梦扎起的头发，扫到她简单素净的脸，再扫到她刚好盖住膝盖的西装裙。 第104章 他仔仔细细地、不甘心地看着，似乎是想从什么地方挑出一点儿错处。 科研，是他们男人擅长的事情。 按理说，在科学家议庭这个本就该由男人主导的地方，想在一个女人身上找茬，一点都不难。 他们对出现在这里的女人有那么多要求，要求她不能 披头散发，也不能随意染发；要求她要化得体的淡妆，却又不能浓妆艳抹；要求她穿正式的西服，但又必须是裙装的款式；要求她要有够格的能力，可又不能真的盖过他们的风头…… 他们这群天生就适合搞科研的男人都没解决的问题，怎么能被她这样一个年轻的、清秀的女人解决呢？ 他的眼神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江梦额前垂落的刘海上。 他于是说：“做实验的时候要把头发夹起来，到时候不小心掉进去了怎么办？会有影响的！” “哦？”一直安安静静在后排站岗的谈闻开口了，“这么说的话，那位没有头发的老师一定很擅长做实验吧？” 这群所谓科学家的言论，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他转身看向那个将西装撑得满满当当的、秃顶的中年男人。 “老师，您有什么改进特效药的新思路吗？” 男人脸上浮起显而易见的不悦，但那个小眼睛男抢先一步，跳起来大骂：“你们这群保安怎么一个个都爱插嘴？在这里叽叽喳喳的，我们怎么专心做研究？” 江梦没有理会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也没有理会那些无用的口舌之争。 她在一个男多女少的领域步履维艰地深耕，早就习惯了被这样对待。 她从汇报完自己的发现开始，就一直忙着调整数据，进行模拟实验。 平板上的数据不断刷新，她原本一直皱着眉低头观察，直到听到小眼睛男人说的话，她才伸手扶了扶滑落到鼻尖的眼镜。 岑今看得出来，她有话想说，却又默默咽了回去。 但她觉得，江梦不该忍。 不是因为她已经比这里坐着的所有人都优秀，她才不必忍让；而是她从最一开始，就不该被这样对待。 她想帮江梦“发出声音”。 岑今垂下双手一晃，【海马体u盘】已经被她拔了盖儿，捏在手中。 二十四小时内，也就是循环结束之前，还剩下最后一次使用的机会，用在江梦身上很值得。 小小的u盘穿梭过隧洞，在江梦脑后探头，轻轻碰了碰她的发尾。 【道具生效条件已达成】 【为目标植入思维：说出来】 江梦忽然就坐直了身子，把头抬了起来。 她定定地注视着那个聒噪不停的小眼睛男人，用在场所有人都可以听清楚的音量，中气十足地说：“你不要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然后，她又环视一周，警告圆桌上的所有人：“我的模拟实验还有二十分钟出结果，你们帮不上忙的话，保持安静总会吧？” 议庭中骤然静了下来，圆桌上剩下的八个男人看向她，满脸的呆滞与不敢置信。 科学家议庭中的女人，应该做进门玄关处的一瓶鲜花，做西红柿炒鸡蛋上撒的几颗葱花，做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去掉了也无伤大雅的东西。 一个向来安分守己、唯唯诺诺，在他们之中做可有可无的点缀的女人，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呢？ 但偏偏，他们确实帮不上忙。 江梦说完之后，自己也愣了愣。 她的第一反应是，我怎么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呢？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瞬，很快，巨大的痛快就将她从头到脚洗礼了一遍。 因为她发现，她勇敢了，那些没用的男人反而退缩了。 原来不考虑他们的感受，有话直说地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出来，是这种感觉。 原来那些男人，平时过的是这样的好日子。 原来她可以拒绝迎合他们的游戏。 “怎么了？不高兴了？”她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你们倒是动动脑子，把改进方案想出来啊。” 八个男人仍然沉浸在冲击中，没有人说话。 岑今四人几乎要给江梦鼓起掌来。 林思妍抚了抚胸口，用气声轻声说：“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呢。” 姜月月面无表情：“爽。” 谈闻冷笑道：“嘴脸。” 岑今盖上u盘的盖子，将【海马体u盘】收回系统背包，做好事不留名地一笑。 江梦似有所感，对岑今颔首致意，而后又点点平板，在全息投影中放出两张新的图表。 “给你们一个方向。”她指向表中的几行数据，“给药量需要重新计算，谁来算一下吧。” 小孙第一个回过神来，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药品的作用点位减少了，至少需要降低30%的浓度。”他放下笔，抬头与江梦对视，眼中没有任何不客观的、多余的情绪。 他想明白了，他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江梦能坐在这里，不是因为她是女科学家，而是因为她是个科学家。 甚至是一个比他们都要优秀的科学家。 第95章 “好。”江梦只是简单地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连头都不抬，专注在自己手中不断推进的实验。 小孙自发地继续下去,开始计算针对不同点位的精确数据。 岑今看着任务面板，进度停在88%已经有一阵子了,一直没动。而圆桌一圈的九人,除了江梦和小孙在努力,其他人依旧懒懒散散,或面有不忿。 时间接近凌晨两点，循环只剩下大概一半的时间。江梦一个人承担这么重的任务，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她决定故技重施,在这些人的屁股底下添一把火。 “您说什么？”她按住被战术头盔包裹的耳朵,故意大声道，“变异人已经突破大桥封锁了？” 圆桌旁七个无所事事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变异人突破大桥封锁，就意味着大海的阻隔已经消失,中心区不再是遗世独立的孤岛，而是一块面积不大，又孤立无援的飞地。 军/队节节溃败,变异人随时都有可能突破市政大楼的防卫。变异感染的威胁，终于真切地降临到了他们头上。 一时间,那群男科学家们脸上的表情比满汉全席还要丰盛精彩。 小队三人则是忍不住在智能面罩下弯起嘴角——岑今只说了个开头,他们就猜到她想做什么了。 岑今急急向前迈了两步，语气无比严肃：“还能坚持多久？需不需要我们过来支援？” “好,明白。”她不断点头,“最后两小时，我们一定保证议庭的安全。” 说完最后一句词，她挂断不存在的语音通讯,虽然露不出脸上的表情，但她还是以一种沉痛的身体姿态环视一周。 科学家们装作不经意地将耳朵竖了起来。 “刚刚接到上级紧急通知，”她再一次提高了音量，更为自己增添了几分可信的气息，“变异人已经攻入中心区，城内武装力量预计还能抵抗两个小时！” “领导要求，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必须全力支持江梦研究员的工作，务必尽快让特效药问世！” 说完，岑今在心中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另外三人也在背后悄悄给她比起大拇指。 经过上个副本的训练，她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演员了。 议庭内的气氛忽然就变了。仿佛是一部暂停的电影又重新按下播放键，那群本来还不当回事的男科学家们，陆陆续续都动了起来。 江梦在全息投 影中展示的数据，需要更多实验补充的地方一目了然。 他们其实知道自己能帮上点什么忙，之前或是碍于面子，或是心中还有不服气，才坐着不动看戏。 但现在，他们要是还不动作，特效药研发进程不够快，感染就真的要落到他们自己头上来了。 秃头的中年男人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开口：“小江啊，你把数据和模型都上传一下吧，我们一起处理起来，进度更快一点。” “点位分析、模拟培养观察，这两块工作我可以分出去，你们自己分配。”江梦手上不停，圆桌中央的全息投影不断变化。 “那我帮着小孙一起做点位分析吧。”小眼睛男人几乎是抢着说。 小孙已经上手，他只需要配合，这种好事当然要用抢的。他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笑得丑陋。 “我这边还有之前病毒培养的数据。”林赛僵着一张脸，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松口了，“来个人配合我吧。” “我可以，林赛老师！” “林赛老师，我已经做完了建模，您可以直接用！” 圆桌的一圈渐渐流动起来，一时间，纸笔的沙沙声，热烈但克制的讨论声“络绎不绝”。 平板中接连响起叮叮的提示音，实验参数飞速更新，江梦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第105章 有进展了。 岑今来回扫视，观察众人的动态，眼角余光瞥见数字跳动： 【主线任务：终结永夜】 【完成进度：90%】 卡住的任务进度终于动了。 江梦不明显地舒了口气，一边更新分子结构模型，一边道：“可以准备活体测试了，谁方便去通知一下实验室。” “我去！” “我来吧！” 岑今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几步，和小队其他三人并排，回到了房间贴着墙边的最后方。 “队长，你好像教导主任。”林思妍笑起来，下意识想捂嘴，装备着机械外骨骼的大手却和坚硬的面罩撞在了一起。 她笑得更开心了，继续道：“拿着小鞭子在后面抽人。” 岑今摇摇头，叹气：“生活不易，多才多艺。” “还差8%。”姜月月一直关注着任务面板，向几人播报。 谈闻偏过头，往圆桌旁看了一眼：“看江梦的神情，应该很快就能到100%了。” 全息投影中央，忽然弹出了一个全新的画面：一管浅金色的药剂被机械臂小心取出，又用注射器吸入，在灯光下泛着琥珀一般的柔和光泽。 这应该是江梦口中“实验室”的监控实时转播。 “改良特效药合成完毕，”江梦的声音有些紧绷，“马上进行体外测试。” 房间里的声响渐渐弱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目光都落在那一支针管上，包括九位科学家，也包括岑今四人。 画面一晃，变成了显微镜下的成像。 病毒培养液与药液融合，一秒，两秒，三秒…… 那些原本张牙舞爪的生物病毒，在浅金色的液体中渐渐瘫软、萎缩，不再动弹。 “效果相当显著！”小孙一拍桌子跳了起来，眼里闪动着兴奋。 但江梦摇摇头：“还不够，还要看体内数据。” 全息投影中的画面又是一转，变成了闭着眼躺在营养舱中的几个变异人。这是之前情况恶化的那些志愿者。 营养舱中伸出装着浅金色特效药的针管，扎入静脉。偌大的房间里鸦雀无声，投影中的监测数据还没有变化，江梦手心微凉，额前沁出一层潮湿的薄汗。 突然，图表平直在高位的曲线开始回落。 “病毒载量在不断降低！” “看他们的皮肤，变异融合的部分似乎正在恢复正常！” 岑今的视线顺着不知道哪位的手指挪了过去，营养舱中，一位变异人懵懂地睁开了眼。 欢呼声瞬间爆发。江梦的眼中映着投影的光，好像闪过泪光，又好像闪过希望。 小孙急急起身：“我现在就去提交申请，通知合作厂家投入量产！” 行政上的流程不用她操心，江梦是彻彻底底松了一大口气。 “真的成功了……”她坐在原位，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低声喃喃。 岑今同样激动，匆匆看向任务面板，可是，任务进度却停在95%不动了。 “怎么回事？”姜月月也发现了不对，皱眉低声问道。 “难道要等它真的量产了，才算完成任务？” 谈闻瞥了一眼现在的时间，03：18：29。 “那样的话，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他说。 小孙大步流星走出了房间，议庭沉重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阵悠长的吱呀声响。 先前的欢呼声冷静下来，特效药诞生的喜悦褪去，房间里反倒升起一股淡淡的尴尬。 这个时候，是应该恭喜江梦的吧？又或者是感谢江梦？ 但无论哪一个选项，都让这群男科学家们有点难以启齿。 林赛捋捋胡子，眼神在圆桌上扫了一圈。 “哎呀，也不复杂嘛。”他从喉咙里哼了一声，有种阴阳怪气的意味，“要不是班迪的误导，我们早就能把这个特效药做出来了。” 小眼睛男人又是立刻接上：“对呀，林赛老师说得真对！” 江梦冷眼看着这二人的互动，发自内心地觉得十分好笑。 她理了理衣服，不紧不慢地起身，开口的语气并不凌厉，甚至可以说是平和。 “我想纠正一下。应该是这么说——” “要是你们能听从我的建议，早就能把这个特效药做出来了。” 说完，她推着眼镜笑了一下，单手取下绑住长发的发绳，另一手抱着平板，在桌上七人的注视下转身走出了议庭。 此刻，代表happyending的电子烟花才终于炸开： 【主线任务：终结永夜】 【完成进度：100%】 「晨光刺破长夜，永夜诅咒解除。恭喜你们，扭转了命运的轨迹，让停滞的时间重新流动，让这座城市迎来了下一个明天。」 岑今突然反应过来，终结时间循环的关键不止有特效药的研发，还有解开江梦的心结。 她不缺天分，也不缺努力，她缺的只是哪怕任何一次公平的对待。 她不需要特权，不需要任何特别的帮助，只要公平地给她一抔和别人一样的土壤，她就能开出最灿烂的花。 她主导研发的变异感染特效药，能拯救这座城市。 她不会再被那些没有道理的看轻，那些不被尊重的忽视困住了。 她终于向自己，证明了自己。 “退出键”已经弹了出来，岑今向三人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自行离开副本，自己却快步追了上去。 “麻烦等一等！”电梯门只留下一线，她急急将手插进了中间。 江梦一怔，连忙去按开门的按钮。 “恭喜你，江梦。”电梯门重新打开，岑今进门，掀起了面罩，冲江梦露出了一个晃眼的笑容。 江梦又是一怔，她没想到黑色机甲人的面罩下是这样一张年轻的、温和的脸。但回顾岑今之前的种种举动，好像也没什么想不到的。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在片刻的愣神过后，她同样粲然一笑，向岑今伸手，“但谢谢你。” 岑今回握上去，在电梯门重新闭合之前，她指了指议庭两扇大门中间刻着老学究头像的流光徽章。 “我相信有一天，那里会换成你的头像。” 叮的一声响起，电梯门如舞台帷幕般合拢，老学究的头像彻底在二人的视野中退场。 “我会的，”江梦不再掩饰自己的锋芒，“我也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第96章 岑今眼前陷入黑暗,然后是浓重到前所未有的粘腻潮湿。 她莫名心头一跳。 【恭喜通关副本「永夜之城」】 【结算打赏值：24682】 【当前打赏值可兑换为12，340新币，是否兑换？】 岑 今伸出手指在虚空中一点,点下“是”的选项。 这一场副本，他们依旧是约好了都不主动直播营业。 虽然不知道这种抵抗是否有效,但这起码是他们在“借助模拟舱增强实力”和“不为神明提供更多养分”之间做出的艰难平衡。 【工资50,000新币,已到账】 【打赏值兑换12,340新币，已到账】 她睁开眼睛，动了动窝在座舱里的身体,似乎格外的沉重。 是心理作用,还是神明控制下的模拟舱又发生了变化？岑今皱着眉支起了身体。 【副本完成度计算中……】 【副本完成度：100%】 【奖励特殊道具：紧绷的灰色西装裙】 「一条不舒适但又不得不穿的西装裙。对目标使用该道具，可以强制目标穿上西装裙。同时，由于西装裙过于紧绷,目标将被限制在原地无法移动，直到目标成功脱下西装裙。对雄性目标效果更佳。」 看完道具说明，岑今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这件道具,大概诞生自江梦的不满。要是还能回到【永夜之城】的副本中，她一定要在那九个男科学家身上轮流试用一遍。 她又坐着等待了一阵,但第二件道具迟迟没有出现,副本结算奖励应该是到此为止了。 英菲尼迪真是越来越小气了，她心想。 打开模拟舱的外壳,新鲜空气争先恐后地向她涌来。岑今的双脚重新踏上结实地面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忽然就不沉重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汇聚在后脑的意识力哗啦啦地散开，流过她的四肢百骸，温柔地包裹她的全身。 她现在无比的轻盈。 岑今试着调动均匀分布的意识力,像操控【空间壳】那样，让它们重新聚集到一处。点点滴滴的意识力累积起来，上次还只有半杯水的高度，这次明显又上涨了一大截。 她细细体会着这种新奇的感觉，直到手腕上的光脑响起频繁的提示音。 岑今抬起手腕查看，这才发现小队群里居然已经有了十几条未读消息，而第一条消息，就让她飞扬的心情猛地向下坠落。 【咱们工人有力量（5）】 【路阳】：出大事了各位老师们！！等你们出副本我们汇合一下吧！！ 第106章 【路阳】：我这几天在医院照顾舍友，眼睁睁看着每天因为昏迷被送来的人越来越多 【路阳】：然后今天早上，这条新闻一下子就霸屏了 【路阳】：转发消息[“看直播时突然倒下”？：南湾市爆发不明原因群体昏迷！] 她点开了路阳发来的页面。 新闻内容大致是说，近期因不明原因昏迷送医的人数已经有近千人，而更奇怪的是，其中有超过百人都是在观看f站的异能挑战赛直播时昏迷的。 对此，异能挑战赛的主办方英菲尼迪科技公司解释，昏迷的患者无一例外，都是没有觉醒异能的普通人。 而异能挑战赛的内容刺激性较强，且存在一定的能量波动，普通人会受到影响昏迷是正常现象，甚至可能是即将觉醒异能的前兆，让大家不必担心。 这条新闻是通过联邦政府的官方账号发布的，也就是说，这是得到联邦统治阶级认可的“权威消息”，普通民众理所应当接受。 岑今不自觉攥紧了五指。 这说明，联邦政府和英菲尼迪根本就是沆瀣一气，政府不过是沃尔夫这种大财阀家族的傀儡。 她滑动屏幕，接着往下看去。 【咱们工人有力量（5）】 【谈闻】：我们出来了 【谈闻】：现在的总统都是在沃尔夫家族的扶持下上台的，英菲尼迪的解释不可信 【姜月月】：看评论，大家好像都相信了。 【路阳】：那是精选留言啊啊啊！ 【林思妍】：不过昏迷患者的各项指标都没有异常呢 【林思妍】：应该会有不少患者家属真的相信英菲尼迪的解释，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 【路阳】：我在回基地的路上了！ 【路阳】：但事情闹得这么大，英菲尼迪还会继续让我们直播吗？ 【路阳】：你们有没有收到什么通知？ 【林思妍】：还没有诶 【谈闻】：@岑今你需不需要打个视频确认一下？ 岑今的手指，已经悬在了阿莱的联系方式上方，微微颤抖。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对，我先打个视频 【岑今】：你们等我一下 发出这两行回答，她的手指落了下去。 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在耳边炸开，沙哑不屈的女声奋力嘶吼，岑今低头垂眼盯着地板，掌心渐渐沁出了冷汗。 音乐足足响了三十秒，对她来说，是比三十年还要漫长的三十秒。 音乐戛然而止。 岑今憋着的一口气刚要吐出来，却在听到对面声音的那一刻瞬间凝滞。 “喂？姐？”一个有些瑟缩的男声响起。 她抬头，看到屏幕里出现了一张绿头发少年脏兮兮的脸。是上次在阿莱身后放哨的野狗帮小绿。 “为什么是你接的视频？阿莱呢？”她压下话语中的情绪，面无表情地发问，语速飞快。 “对不起姐，阿莱，阿莱她昏迷了——” 岑今用力闭了闭眼。 “但不是我们的原因啊！”绿头发少年紧张得脸都红了，连连摆手，匆忙解释，“最近有那个不明原因昏迷，姐你知道吧？” “我送她去医院了，一直在医院守着，费用也都是我们出的，有单人的医疗舱可以住，姐你别担心——” 岑今打断他：“知道了。” 小绿隔着屏幕，无措地和她对视，摸不清她这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而岑今呢，她惶恐、不安、着急，但她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出现在医院，能让阿莱醒过来吗？花更多的钱，送阿莱去更好的医院，能让阿莱醒过来吗？ 都不能。 她的心中甚至升起一股“该来的还是来了”的荒诞。 “把你的账户告诉我，我给你转钱。”她的嗓音紧紧绷着，“不要住医疗舱，住营养舱。” “保证她的生命体征平稳，每天能摄入足够的营养。” “没问题没问题！”小绿见她没有怒意，总算是松了口气，搓搓手试探着问道，“那我挂了啊姐？账户我用阿莱的光脑发你？” 岑今点头，主动切断了通话。 她向后一躺，跌坐在沙发上，双手十指在眼前不断地张开、合拢、张开、合拢。 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们不过是进一次副本的功夫，外界昏迷的人数就从几例，增长到了近千例。 她本来想等自己羽翼真正丰满，再想办法破除那位神明疯狂的“美梦乌托邦”计划。 但现在看来，她大概是等不到了。 岑今落在自己双手的眼神渐渐锐利起来。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打完了，昏迷了 【林思妍】：[抱抱]，先别着急 【岑今】：[抱抱]，我知道 【岑今】：我先去一趟员工入职处，再测一次异能水平 【岑今】：等路阳回来了，我们碰头 【谈闻】：好，等你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老老实实用两条腿走路、坐电梯，而是直接打开传送隧洞，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员工入职处的门口。 光脑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半，眼前的画面依旧是金发蓝眼的女人在办公台后忙碌，而画面中的人则是很久没见的艾琳。 上次见她，似乎还是最初入职的那天。 “你好，艾琳。”她向前迈了两步，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上次被艾琳测定异能等级之后，她摇身一变，从又是犯罪又是欠债的北岸机修工，变成了联邦第一科技巨头的“员工岑今”； 而这次测定之后，她会从公司寄予厚望的高潜员工，变成妄想与公司作对的不良员工。 她停在办公台前，扯起嘴角笑了笑。 艾琳闻声，推了推 眼镜抬头，眼中露出几分惊喜：“岑今？好久不见！” “我正要通知你过来一趟呢！” 她将电脑屏幕往岑今的方向转了转，上面显示着她还未发送的一条信息： 「员工岑今，你好！为了更好地支持你的职业发展，需要请你抽空到员工入职处重新测定异能等级。时间上方便的话，尽快过来就好，如果有任何疑问或需要协助，随时联系hr哦！」 岑今扫了一眼，出声道：“好巧。” “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呀！”艾琳脸上洋溢着一如既往的热情笑容。 她从办公台后起身，一手已经轻轻搭上了眼镜。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咯！” 她不等岑今回答，将金丝边眼镜往下一拉，瞳孔的冰蓝色漩涡在瞬间旋转着放大。 岑今睁着眼睛一眨不眨，放任自己的视线被漩涡牢牢锁住，甚至被漩涡拖拽着坠入未知的深处。 与第一次的警惕和震惊不同，她早就渐渐习惯了这种古怪的凝视。 她的意识游离着，等待艾琳的宣判。 第97章 “姓名：岑今。” “性别：女。” “年龄：21岁。” “异能：时空法则。” “评级——评级——” 艾琳的声音突然顿住了,像是磁带卡带，停在原地抽动。 岑今在恍惚中生出了一点迟钝的疑惑。上次检测的时候，贝拉顺利地报出了她s级的评级,但现在这个情况，是她又升级了吗？ “评级——”艾琳的嘴一张一合,几次之后终于艰难地发出了声音,“超s级。” 说完,她抚着胸口急促呼吸,一手忙不迭把眼镜重新推了上去。 “天呐！超s级！”艾琳放松身体跌回椅子上，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 岑今眨眨眼睛，回过神来。 “超s级？就是s级之上的意思吗？” 艾琳点头：“超s级是超出目前异能分级范围的存在,这还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超s级的能量波动呢。” 岑今放出澎湃的意识力在周身游走,艾琳似乎是能“看见”，口中惊叹连连。 “就和你的异能的新名字‘时空法则’一样，从d级到s级,都是在现有法则之下的划分；而超s级，可是有能力定义法则的哦。” 艾琳定定地看着岑今，歪头笑起来。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和国宝一样珍稀超s级异能者,在几个月之前，还是一个无危险性的d级呢。 岑今脸上却看不出情绪,她垂眼思考了几秒钟,忽然抬头问道：“我们的异能，是不是其实来源于那位神明？” 艾琳愣住了,笑容僵在脸上。 没有说话,意味着肯定。他们异能主播能通过模拟舱“激发潜能”，提升异能水平，而神明又能通过模拟舱积攒力量,得到“恢复”。 她上次从祭坛出来，就隐隐觉得这背后的逻辑关系奇怪了。 身后忽然响起两下不紧不慢的鼓掌声，岑今回过头去，是孟晚站在门口，而且看她的样子，已经在门口看了有一会儿了。 第107章 “真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孟晚依旧穿一身灰白色的员工制服，脊背挺得笔直，大步向她走来。 岑今不躲不闪，与她对视。 “事到如今，也该告诉你了。”她在岑今面前一步远处站定，嘴角吝啬地流露出一点笑意。 “异能者，是祂的种子，也是祂与某一处特定时空接近的锚点。” “在某次巧合的一瞥后，神明将我们的时空选为了下一个接近的目标。神明将在这个时空降临，这是我们的荣幸。” 孟晚的目光虔诚又狂热，岑今挪开视线，发自内心地难以理解。 她觉得孟晚，乃至整个英菲尼迪、整个沃尔夫家族，都已经完全被这个神明洗脑了。 有钱人这么好骗的吗？ “而你是一颗优质的成长型种子，又觉醒出了罕见的时空系异能。” “得以成为被神明选中的容器，这更是你的荣幸。” 岑今笑了笑：“你说的没错。” “能够帮助神明在这个时空降下‘美梦’，让众生获得永恒的宁静，是我莫大的荣幸。”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认真与愉悦。 孟晚眉头一动，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岑今果断向前，与她擦身而过，没有留给她开口的余地。 孟晚回身，若有所思地目送岑今的背影远去。 “立即关停直播系统。”她沉声吩咐艾琳，“准备投放最终副本。” 艾琳推了推眼镜：“是，孟老师。” * 离开员工入职处，岑今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按照孟晚的说法，神明渐渐接近这个时空，所以异能也渐渐在这个时空出现。 如果说他们异能者是神明随手播撒的星星之火，那么英菲尼迪的模拟舱异能直播，就是一场火种回收计划。 模拟舱筛选出有成长潜力的异能者，加速异能者的能力提升，让锚点更加稳固、清晰；同时，模拟舱也会提取异能者的“记忆”反哺神明，让祂与这个时空更加接近。 她自己的异能水平在不断提升，神明的“权能”也在不断恢复。 也是因此，异能直播对他们所在时空芸芸众生的影响，从一开始的记忆混淆，到如今的大规模昏迷，在不断地增强、加剧。 上次见面的时候，神明对她说：“岑今，你还可以更加强大。” 现在，她的异能已经突破了s级，达到超s级的水平，神明是否也要开始使用她这只成熟的“容器”了呢？ 她不能再等了。 【咱们工人有力量（5）】 【路阳】：已到！地下四层老位置不见不散 【姜月月】：ok。 【林思妍】：来咯~ 【谈闻】：在路上 【岑今】：我要吃烧烤 【路阳】：非常丰盛的夜宵局！ 电梯门打开，穿过热火朝天的夜市小吃摊，四人围坐在熟悉的圆桌旁，冲她招手。 要是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岑今忽然有些舍不得眨眼。 但她只抿着嘴停顿了两秒钟，然后便扬起笑脸大步走过去，在几人中间坐下。 “测定结果如何？”谈闻从桌上拿了一盘烤串过来，放在她面前。 岑今示意让大家围拢点，神秘兮兮地小声公布答案：“超s级，时空法则。” “什么？！”路阳惊叫一声，又及时住了嘴，用气音复读，“超超超超s级？” 林思妍立刻笑眯眯地鼓起掌来：“我们家厉害队长真是太厉害了~” 谈闻却是一愣，搭在桌沿的手掌不自觉收拢了。 超s级，是不是已经足够帮助那位神明降临了？ 岑今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主动开口：“明天或者后天吧，简单休整一下，我就会去地下六层的祭坛。” 话音刚落，一直沉默进食的姜月月就飞快接上了：“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一起。”谈闻、林思妍、路阳的声音重叠，紧随其后。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岑今竟然没有拒绝。 她啃着一串喷香的羊肉串，有些含糊地应道：“好呀，我们一起。人多力量大嘛。” “这种并肩作战的感觉，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啊！”路阳震声，眼中冒光。林思妍见状，忙给他塞了一串烤肠，堵住他的嘴。 谈闻眯起眼，细细打量岑今脸上的神色。 她怎么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他总觉得不太对劲，可偏偏岑今神色如常，眼神中只有对羊肉串的专注，找不出半点破绽。 “祂……和你交流过了吗？”他想了想，问道。 岑今摇摇头：“没有，但是我在员工入职处遇到了孟晚。” “听她的意思，距离我成为神明容器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嘶——”路阳倒吸一口凉气，“那岑今老师打算怎么办？一定是胸有成竹了吧！” 她瞥他一眼：“没想好，没有成竹。” “毕竟我也不知道神明要如何降临，而作为一个容器，又会遭遇什么。” “根据上次见面的经验，”岑今回忆着几天前，在祭坛撩动虚影时，指尖空荡荡的触感，“目前的神明还不是实体，我触碰不到祂。” “所以我们也没法对祂造成物理上的伤害。”姜月月放下汤碗，两条眉毛拧了起来。 没错，而且更糟糕的是，他们的异能，根本就是来自这位神明。说不定祂的权能恢复，能够降临在这个时空了，还会把他们的异能都收回去呢？ 岑今心想，但她没有说出口。 她只是伸手按向姜月月的眉心，试图 把她皱起的眉头按下去：“年纪轻轻的，皱什么眉。” “……”姜月月瘪嘴，显而易见的无语。 路阳附和：“就是啊，天天开心永远年轻！”说完，他以身作则地露出了一个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别担心，月月。”林思妍也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对吧？” 她看向岑今，眉眼弯弯。 岑今也冲她弯了弯眼睛。 谈闻看着几人的互动，又眯了眯眼睛——岑今在回避这个话题，一定有问题。 “大家今晚都多吃点啊！”岑今站起来去拿桌子另一端叠放的冰啤酒，招呼几人，“吃饱喝足，养精蓄锐，才有力气对付强大的敌人！” 夜宵局在其乐融融又笼罩着一层阴云的氛围中结束，岑今回到房间，用后背抵上了房门。 喧嚣被她关在身后，房间内只剩下一片死寂。 她在身前张开了半透明的传送隧洞。 她今天晚上说的都是实话，除了那一句，“明天或者后天”。 岑今向前一步，融入缓慢旋转的隧洞。 她等不到明天或者后天了，今晚的烧烤就是她短暂的“休整”，她现在就要前往地下六层的祭坛。 她能和队友们一起走完最后一个副本，已经很幸运了。 被神明选中的容器是她，这应当是她与神明之间的博弈，没必要继续拉他们入局了。 眼前流光一闪，她的双脚踏上实地，纯白的祭坛近在咫尺。 可是，这里空空如也，没有活人，没有上次那道流转的虚影，也没有如附骨之疽一般阴冷的凝视。 神明不在家。 与此同时，b124的门外，有人敲响了房门。 “队长？” “岑今？” 第98章 房间里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动静，也没有人回应。 谈闻放下敲门的手，脸色沉了下来。 岑今不在房间,她多半是直接去了祭坛。 他的心跳得有些快，没来得及多想,快步向通往祭坛的暗道走去。 然而,他刚坐上向下的电梯,在电梯下降的短暂失重中,一阵如有实质的潮湿黏腻将他紧密地包裹。 这种感觉，好像模拟舱的外壳完全合拢，即将从现实坠入副本的前一刻。 他正想着,紧接着,眼前就弹出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系统光幕： 【副本开启：我在公司捉迷藏】 「模拟舱研发即将完成，恭喜各位主播来到最终副本！在这个副本中，你不必扮演陌生的角色,不必探索未知的环境，你就是你自己。请卸下包袱，放松心情,尽情参与到这一场捉迷藏狂欢中来吧！」 与此同时，基地中的所有异能主播,无论是在房间中呼呼大睡,在地下四层大快朵颐，还是在不同的走廊匆匆路过,无一例外,眼前都弹出了同样的系统光幕。 不需要登录模拟舱，也没有提前通知，所有人就都猝不及防地被拉进了最终副本。 这必然是那位神明的手笔。 岑今关闭弹窗,看着身前的祭坛，默默叹了口气。 她还是慢了一步，让主动权被祂掌握在了手中。 【咱们工人有力量（5）】 【路阳】：啊啊啊怎么回事！我正洗澡呢怎么进副本了！！ 第108章 【姜月月】：我也进了。 【林思妍】：感觉所有异能主播都被拉进副本了？ 【谈闻】：大概是的 【岑今】：万恶的资本家反应真是快 【姜月月】：你知道大家都会进入副本？ 【岑今】：算是猜到了吧 【谈闻】：所以你现在在哪儿？ 【岑今】：嘿嘿。 【谈闻】：……我就知道 【林思妍】：？[菜刀] 【路阳】：什么意思？岑今老师你在哪里！ 【姜月月】：。[菜刀] 岑今尴尬一笑，把群聊最小化，研究起了系统界面。 她的道具都在，也可以正常召出，说明他们确实是进入了副本，或者说，起码不完全在现实世界。 不过，直播界面消失不见了。 没有直播画面，没有观众弹幕，也没有打赏值。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叫“小队积分榜”的全新界面。 第一栏的队名是一片空白，第二栏的成员一共占据了四十行，每一行一个名字，岑今他们五人的名字分散在其中，看起来是按房间号顺序排列的。 这四十位成员，应该就是目前仍在英菲尼迪正常“任职”的异能主播。 最后一栏是积分，大家此刻的积分都还是整齐划一的0。 没有对外的直播，又召集了内部所有的异能者……岑今缓缓皱起眉头。 这场最终副本，显然是对内部异能者的一次彻底清洗。所谓的“捉迷藏狂欢”，恐怕是要他们互相争斗。 一方面，神明是要从他们身上榨干最后一点潜能与养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异能者彼此消耗，削减作为不可控因素的异能者的力量，好让神明降临的计划更加万无一失。 这样，神明才能无后顾之忧地与祂选中的容器融合，将这个时空打造成祂梦寐以求的“美梦乌托邦”。 岑今暗自咬了咬后槽牙，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光脑叮叮的提示音响起，一条置顶通知自动跳了出来：「最终副本规则即将发布，请各位主播前往一楼门厅集合！」 “岑今。”同一时间，祭坛与暗道连通的大门向两侧分开，门后逆光走来一个高瘦的身影。 “副本才刚开始，你就找到我了。”岑今冲着来人大大方方一笑，“谈老板。” 光线从他的头顶碎发滑落到恰到好处的肩膀，谈闻的面容一点点从黑暗中显现。 “可惜了，找到你没有积分。”他失笑，眼神很是复杂。 “哎呀，我看系统通知说规则马上就要发布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去一楼吧！” 岑今自动跳过了对自己这个点出现在祭坛的解释，直接进行下一步，在两人中间打开传送隧洞，然后向着洞中一伸手。 “请进请进。”她直接拉过谈闻的手腕，往里一拽。 眼睛一闭一睁，两人便出现在了一片纯白的基地大厅。大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有的人茫然无措，有的人一脸被吵醒的烦躁，还有的人正不动声色地打量聚集的主播，眼神看起来不算友善。 “诶？你们两个怎么又是一起来的呀？”林思妍率先发现了二人，带着姜月月和路阳迎了上来。 她无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但岑今总觉得，她是在拿他们打趣。 于是，她也诚恳地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无辜道：“路上偶遇了。” “为什么这就进副本了？我刚刚也没坐进模拟舱啊？” “老子还在睡觉呢，就被该死的光幕弄醒了，真无语！” “原来只有四十个异能主播吗？我还以为有几百个呢。” “能有四十个活着的还不多？” “怎么是最终副本了？我钱还没赚够呢！” 留到现在的主播，要么有自己固定的小队，要么就是在副本里打过照面，很快都找到熟人交谈起来。嗡嗡的议论声越滚越大，几乎要将整个大厅淹没。 “叮咚——”悠扬且嘹亮的电子音回荡在大厅，人群一时间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眼前同时展开了新的系统光幕，上边显示的内容不是主线任务，而是游戏规则： 【「我在公司捉迷藏」游戏规则】 「1、四十名主播自由结成八支小队，每队人数限制为五人，以小队为单位参与捉迷藏狂欢。」 「2、捉迷藏狂欢场地为英菲尼迪基地内部，共进行八轮，八支小队将轮流担任抓捕者，寻找躲藏在各个角落的其余七支小队成员。」 「3、每一轮的自由躲藏时间为十分钟，抓捕时间同样为十分钟。抓 捕者行动过程中，躲藏者可以更换位置。」 「4、抓捕者找到主播，并取下该主播的员工光脑，即视为抓捕成功，抓捕者获得100积分，被抓捕者淘汰出局。」 「5、躲藏至轮次结束不被发现，或光脑未被取走的主播，也可获得100积分。」 「6、游戏结束时，总积分最高的小队，将会获得公司最后的丰厚大奖！」 岑今从上到下认真读完了规则，乍一看简单明了、清晰易懂，但其中又有几点很值得推敲。 第一，是抓捕成功的判定方式。 把人找出来不算抓捕成功，取下员工光脑才算抓捕成功。这就意味着，抓捕者和躲藏者多半会为了争夺员工光脑大打出手。 再加上“躲藏者可以更换位置”的这条规则，比起捉迷藏，这或许更像是一场你追我逃的大逃杀。 第二，是被抓捕者会淘汰出局。这就意味着，八轮捉迷藏狂欢，参与人数是递减的，躲藏者会不断减少，抓捕者小队也可能因为前几轮的淘汰而不满五人。 越往后，场上的局面就越难以预测。而且，更重要的是，谁也不知道淘汰出局的人会“出”到什么地方。 能留到现在的主播都不是傻白甜，意识到其中问题的人不在少数。大厅中众人脸上的神情渐渐变了，有人严肃起来，有人跃跃欲试，有人眼中闪动贪婪的光芒。 岑今扫视一圈，心沉了下去。 他们能发现规则中的漏洞，但也下意识地相信了规则的真实性，相信了“丰厚大奖”这张大饼。 “最后的丰厚大奖？”姜月月冷笑一声，“奖励内容恐怕是图穷匕见吧。” 林思妍侧耳分辨了一阵周围窸窣的交谈，然后叹了口气：“可是有好多人都相信了呢。” 在他们几个看来，“丰厚大奖”纯粹是英菲尼迪和那位神明吊在主播们眼前的胡萝卜，到底有没有奖、有什么奖都不好说，主要目的是让主播们更加卖力地内斗。 但其他主播多半对神明的计划一无所知，英菲尼迪又从不拖欠工资，每次该打的钱一分不少。对他们来说，没有理由去怀疑“丰厚大奖”的真实性。 这就难办了。 “五分钟自由组队时间，现在开始——”电子音再一次在大厅里响起，众人眼前弹出了【组队】的按钮。 安静了片刻的主播们又重新闹哄哄地走动起来，固定队迅速抱团，落单的各自联合。 岑今一边在手上操作，把他们工人小队的五人拉到了一块儿，建立队伍；一边在心中思索。 “规则没有写明游戏结束的方式。”她轻声对几人说。 “对哦！”路阳点点头，继续道，“应该是大家都轮流当过抓捕者，八轮捉迷藏狂欢结束？” 谈闻添了一句：“也有可能是所有躲藏者淘汰出局。” “说是捉迷藏，但一定很快就会打起来。”岑今有些无奈，“淘汰的人不一定会死，但在副本中被杀死的人，肯定是出不去这个副本了。” 林思妍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眨了眨眼睛问她：“队长有什么打算？” 第99章 岑今压低了声音,目光灼灼：“我要在第一轮淘汰所有人。” 尽管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听到这话，几人还是一惊。 她解释道：“这是最快的结束游戏的方式,而且只有这么做，局面才是唯一可控的。” “所以我们小队必须是第一轮的抓捕者？”路阳张着嘴发问。 “对,”她顿了顿,手中微光一闪,一本薄薄的本子被她捏在两指之间,“我会用【心愿笔记本】确保这一点。” 任何别的小队成为抓捕者，她都不放心，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些主播会为了所谓的“丰厚大奖”做到什么地步。 要想主播之间的大逃杀不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她在第一轮先下手为强,把所有人都淘汰出局。 岑今的声音更轻了：“希望出局的主播，只是被神明拉入了‘美梦’中。” 她直觉淘汰出局不代表死亡，因为神明如果只是想要他们的性命,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也是她的豪赌。 无论如何,等游戏结束，神明现身,一切都会迎来终结。 “很有道理,”姜月月抵着下巴，点点头,“否则淘汰出局这个设计就没有意义,很多余。” 第109章 林思妍笑意盈盈，语气轻柔，又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决定好了的话,就大胆去做吧。” “不要将那么多责任都压到自己一个人肩上，神明在上，而我们都在你的身边。”她的视线一一扫过小队四人，他们的视线最终都汇聚到岑今身上，热烈、明亮、无所畏惧。 岑今眼眶一热，抿起双唇，没有再犹豫，亲手撕下了笔记本的第二页。 五人围成一圈，周遭的喧闹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与他们无关。 薄薄的纸页飘浮在无人中间，一行娟秀的小字渐渐显现：让岑今小队成为首轮的抓捕者队伍。 “自由组队时间结束，即将公布捉迷藏狂欢第一轮抓捕者小队——”与此同时，电子音打断了大厅中的叽叽喳喳。 小队积分榜的界面中，八支队伍都已经组建完毕。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屏息凝神，等待电子音的下一句话。 “第一轮抓捕者，工人小队。” “队长，岑今。队员，姜月月、林思妍、路阳、谈闻。” 有几道熟悉的视线率先向他们投了过来，接着，陆陆续续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五人身上。 电子音的语调依旧四平八稳、平静无波：“其余七支小队为本轮的躲藏者，请各自做好准备，十分钟自由躲藏时间即将开启。” 人群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各显神通地离开一览无余的大厅。 “五。” “四。” “三。” “二。” “一。” 大厅中只剩下岑今五人，几道激光屏障整齐亮起，将他们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三平米之内，也阻挡了他们看向更远处的视线。 “游戏开始。” 电子音戛然而止，归于寂静。与此同时，所有人眼前都跳出了一个巨大的倒计时，9：59。 “这个倒计时好像关不掉，这也太刺激了吧！”路阳想象着其他三十五主播一边盯着越来越少的时间，一边绞尽脑汁找地方躲藏的样子，忍不住咋舌。 “抓捕时间只有十分钟，要淘汰三十五人……”谈闻唤出了六面骰，在他的手掌上翻滚，“需要它吗？升级了哦。” 他看向岑今，控制着手中的骰子放慢速度。六面全部转过之后，岑今发现原本的负数消失了，升级后的骰子刻着1、2、3、4、5、6，最大增幅提升到了六倍。 岑今眼睛一亮，接着又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太好了！不过现在还暂时用不上它。” “——我一个人，应该就可以做到。” 说完，她闭上双眼，将聚集在脑后的意识力肆无忌惮地铺展开来。 深呼吸，缓缓吐气，张开双臂—— 意识力像是无穷无尽的水流，向四面八方蜿蜒流淌，漫过身侧四人，漫过将他们封锁的激光屏障，携着岑今的意志，向更远处奔涌。 她看不见，但意识力 却能将所触达之处的空间结构传递回来，在她脑中渐渐勾勒出一幅比用双眼去看还要清晰的画面。 最初只是模糊的轮廓，狂奔的双腿、飞舞的发梢、互相推搡的胳膊、匆匆关上的大门…… 她仰起脸，颈椎骨节的咔咔声仿佛开关，埋在更深层的意识力倾泻而出，填上先驱者的空缺。 模糊的线条锐利起来，随着她的一呼一吸不断延伸、补全，整个一楼的空间在她脑海中成型。 有人闯进员工入职处，撞翻空荡荡的办公椅，慌忙藏进墙边的档案柜，柜中于是出现一块突兀的人形；有人带着队友藏进厕所，又用异能铸死了门板，几块人形长舒一口气，安心地蹲在各自的隔间…… 仅仅是一层，这还不够。 岑今用牙齿抵住舌尖，十指攥进掌心，双臂狠狠向下一压。 漂流的意识力听从她的调配，纷纷向地下继续游走。 地下一层、地下二层……这两层楼都是主播的房间，空间布局她无比熟悉，用意识力探索起来，甚至比地面一层还要容易些。 b207门口，一个慌张推门的人形突然僵住。岑今的意识力掠过他后颈时，他竟似有所感地猛地回头，然后茫然地向左右看了看。 “奇了怪了，走廊里也没别人啊……”他收回脑袋，喃喃自语，转身走进房间，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倒计时，06：34。 “藏在自己房间里不就行了？别人又进不来！”他浑身放松下来，甚至愉悦地哼起了小曲儿。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岑今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b111、b116、b207、b221，这四间房间里都各自有一块人形，看来没见识过空间系异能的主播还不止一个。 继续往下，继续往下—— 意识力穿透层与层之间的阻隔，深入到地下三层。这一层是活动中心，岑今刚来到英菲尼迪的时候，没少去地下三层锻炼。 最中央是空旷平坦的操场，四周有训练器材，还有功能各异的房间。她的记忆和意识力带来的画面相互补充，迅速构建起地下三层的全貌。 有人形融化成一滩液体状的物质，平摊在操场上；有两个人形挤在一只垃圾桶前，为了谁能占据这个垃圾桶而大打出手。 一、二、三、四、五、六、七…… 岑今一一数过去，地下三层一共有七个高矮胖瘦不同的人形。 倒计时，03：48。 接下来，是遮挡物最多的地下四层。 她轻轻皱起眉头，凝神将意识力汇聚成锥形的一束，像探照灯一般，仔细照亮每一个摊位、每一对桌椅、每一只橱柜。 西北角的冷藏柜中，有两个人形挤在一起，咯咯颤抖，却不愿意离开这个隐蔽的角落；夜市摊位之间，一个矮小的人形来回穿梭，手上撒着粉末状的物体，可能是某种特殊道具。 餐馆后厨，有人形在水池旁紧紧攥着两把菜刀，拱起脊背，做好了攻击的姿态。 等等，还有储物柜中、烤箱中、天花板上、冰箱后——这是团队作战，手握菜刀的人是引诱螳螂的蝉，藏在暗处的其他队员则是在后的黄雀。 很不错的计划，只是可惜瞒不过她的“眼睛”。 岑今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这是意识力即将见底的信号。 她咽下舌尖的腥甜味道，喉头艰难地上下滚动。 还不够，还不够。 就差最后一层了。 倒计时，01：18。 意识力化作无数锋利的细针，穿过结构与结构之间的缝隙，幽幽渗入地下五层，仿佛蜗牛灵活的触角，努力向周围伸长。 交易舱里有几块人形，医疗舱中也有几块人形。还有——还有天花板垂下的货运轨道上，一块人形像八爪鱼一样，牢牢地扒住了轨道。 岑今紧紧合上的眼皮颤抖起来，牵动太阳穴的跳动更加剧烈。 一、二、三、四、五、六！ 地下五层一共藏了六块人形。 三十五个躲藏者，她全都找齐了。 岑今豁然睁眼，眼前的倒计时还剩下最后二十秒。 身边四人担忧地看着她，她抹掉不知道什么时候淌下的鼻血，淡定开口：“全都找到了。” “一会儿我会在每一个躲藏者身边都打开传送隧洞，我们分头行动，速度更快。” “太帅了岑今老师！”路阳啪啪地鼓起掌来。 谈闻递过去一张纸巾，有些不安地问她：“还是不需要增幅吗？” 岑今摇摇头：“留到游戏结束之后，我怕赶不上冷却时间。” 他的两次增幅之间，有十五分钟的空档。谈闻沉默下来。 “如果躲藏的人一直不肯交出光脑——”姜月月眯了眯眼，正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岑今打断。 “超过三十秒还在对峙的话，就留给我来解决。”岑今竖起食指，比在姜月月面前，意思是让她把毒牙收回去，“不用和他们打，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我有办法。” 倒计时，00：00。 话音落下，眼前的数字也正好走到了尽头。 拦住四人的激光屏障唰地熄灭，倒计时在众人眼前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四个鲜红的大字——抓捕开始。 岑今随意一挥手，随着她的动作，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半透明隧洞在瞬间成型。而每个隧洞，都对应着她在“意识力地图”中标记的一名躲藏者。 这就是超s级异能，【时空法则】。 在她的领域内，时空的概念将由她重新定义。 第100章 滴答,滴答。 潮湿的管道里，一道风墙将两个人影圈在一处。 陈小明摘下了眼镜四处张望，紧张到不敢眨眼。 “附近暂时没有什么人活动,很安静。”他揉揉眼睛汇报，口齿伶俐清晰,“蒋琳姐,你说我们能藏过这一轮吗？” 蒋琳的注意力放在眼前新出现的两行文字上,一时没有回答。 第一行,倒计时，09：45。这是属于抓捕者的抓捕倒计时。 第110章 第二行，场上剩余躲藏者人数：33/35。抓捕刚刚开始不过十五秒,就有两名主播被找到了,还被夺走了光脑。 看来岑今和月月她们的小队是来势汹汹、势在必得。 她有些犹豫：“不好说。我看过前几次岑今的直播，她觉醒了空间穿梭的能力，行动速度非常快。” “好吧,那只能祈祷岑今姐找不到这个地方了。”陈小明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又絮絮叨叨起来，“不过如果岑今姐真的出现了,蒋琳姐你一定要快点跑啊，我会替你拖住她的！你可是我们全队的希望啊。” 倒计时,09：30。 场上剩余躲藏者人数：31/35。 蒋琳盯着迅速减少的人数,摇摇头，没有说话。 咚,咚。 突然,两人身下的管道震了震，身后响起无比清晰的四肢着地声。 “蒋琳姐，小明。”岑今话音带笑,“好久不见。” 陈小明瞳孔震动，连忙去推蒋琳，让她赶紧从前面的管道口逃出去。 他想过了，蒋琳姐有风墙护体，岑今姐就算能一直传送堵住她的去路，也没法轻易把她的光脑取下来，他们小队还是有希望的！ 蒋琳却依然留在原地，一步未动，甚至还主动撤下了风墙，和向他们步步逼近的岑今对视。 “好久不见啊，岑今姐。”陈小明只好哭丧着脸，往前爬了两步，挡在蒋琳和岑今中间，“真的一定要淘汰我们吗？好歹也是有过队友情分……” 岑今的脸色忽地严肃起来：“想想胡家明。” 在副本里死亡，那就真的再也没法从副本里出来了。 蒋琳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按住陈小明，冷不丁开口道：“你想在这一轮里淘汰所有人？” 话说出口，她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看岑今的神情，似乎还真的被她说中了 。 “我必须这么做。”岑今瞥了一眼倒计时，09：11，她要加快速度了。 “我知道南湾市不明原因昏迷的内情。” “游戏规则说的丰厚大奖是假的，我不会害大家。”她定定地注视着蒋琳，蒋琳依旧利落干练，不过比第一个副本初见时更瘦了些，这几个月过得大概也不算容易，“蒋琳姐，你愿意帮我吗？说服你的小队，主动淘汰出局。” 有将近十秒钟的时间，管道里鸦雀无声，管道壁上凝结的水珠都懂事地没有下落。 陈小明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彻底傻眼了。 倒计时，09：00。 “我相信你。”蒋琳仿佛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低头在光脑上飞快地发送了几条消息，然后主动脱下了手腕上的白色光脑。 “小明，你的也给她吧。” 陈小明的眼神中有困惑有迷茫，但还是照做。 “我相信你能解决我的困惑，也能解决我们的危机。”两人的身影在空中闪了闪，像是信号即将消失，“加油，岑今。” “辛苦了。”蒋琳人影不再，只留下一句渐渐飘远的叹息。 属于蒋琳和陈小明的白色光脑也在岑今手中消散，她握紧空无一物的掌心，在心中暗道了一声“好”。 场上剩余躲藏者人数：27/35。 【咱们工人有力量（5）】 【路阳】：岑今老师！我这里有一个死活不肯给光脑的！ 【路阳】：他应该是用什么道具护住了，摘不下来！ 【路阳】：在地下一层电梯口！ 【岑今】：放着我来 岑今分出一股意识力，探过去确认了两人的位置，下一刻便从传送隧洞中钻了出来，在地下一层电梯口前现身。 “你去处理下一个。”她没有回头，路阳在她身后立正敬了个礼，然后默契地迈进洞中，毫不拖泥带水。 一个看外表二十岁出头的斯文男人站在电梯前，挑衅地冲着岑今举起右手手腕。 手腕上，白色光脑外紧紧缠着一圈发光的锁链，将光脑和他的手臂缚死在一起。 “想要吗？”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张狂的弧度，“有本事就自己拿走。” 他左手作势要摘下光脑，取了几下，光脑纹丝不动。 叮的一声，电梯正好开门，男人不紧不慢地走进去。 岑今眉头一皱，身形一闪，直接传送出现在电梯中央，顺便帮两人按住了关门键。 虽然抢人手环听起来是她不对，但她觉得这种动不动就爱挑衅别人的男人很幼稚，她不喜欢幼稚的人。 “那我就得罪了。” 说完，她唤出【空间壳】，然后一把握住了男人的右手小臂。 空间壳汹涌地跃动，不再是透明不可视的，深邃浓郁的黑色线条勾勒边缘，就像是正在形成的黑洞一般。 “额啊！！”男人的喉头瞬间挤压出变形的尖叫，随着黑色线条不断深入，他的小臂在眨眼间一层又一层被吞噬、消失，先是皮肤，再是血肉，最后是森森的白骨。 空间壳仿佛一块橡皮擦，将他手腕与小臂连接的部分凭空擦去了一圈。 男人的右手，带着被锁链缚住的光脑一起，砸在了地上。 他紧缩在电梯一角，没了先前的不可一世。后背衬衣被冷汗浸透，双腿止不住的颤抖。 “没事的，就现在痛一下，离开副本之后应该就长回来了。”岑今人畜无害地笑笑，顺手按下了地下五层的按钮，正好她要下楼。 在血液喷涌之前，男人的身影晃了晃，倏地在岑今跟前消散。 电梯里重新安静下来，除了地上低落的几滴鲜血，完全看不出这里刚刚发生了一起暴力事件。 倒计时，08：40。 场上剩余躲藏者人数：26/35。 她的下一个目标，是地下五层交易舱中的人形。 岑今的一部分注意力，一直都放在脑中的意识力地图上。之前在和蒋琳交谈的时候，她注意到林思妍已经在地下五层扫荡过一圈，但交易舱中的这个人形却始终存在，一动不动。 她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电梯门打开，岑今挑了挑眉毛，立即抬头看去。 一个长着壁虎一样的四条腿和长尾巴的男人，正掉头往另一个方向疯狂爬行。大概是本来打算趁机坐电梯转移位置，但不巧正好撞上了岑今。 她将凭空出现在手中的红框眼镜架到了鼻子上。 【村医的眼镜】 「镜片的反光，总是让人看不清村医的神色。戴上这副眼镜，由于镜片的反光过于强烈，任何与你对视的生物都会感到一阵眩晕，持续时长10s-30s不等。」 “我已经找到你了，你跑也没有用的。”岑今高声冲那个壁虎人喊道，语气自信的像是系统已经判定了他的失败 壁虎人身形一顿，头扭过了九十度，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在天花板上回头，与岑今对视。 然而下一秒，镜片闪光一闪而过，一阵莫名的眩晕席卷了他的大脑。 咚的一声，壁虎人的四足与天花板分离，他结结实实地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岑今迈开长腿走过去，男人四肢的壁虎化已经消退，露出了戴着光脑纯正人类右手。她趁着人还晕在地上没有清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光脑撸了下来。 “对不起啊，骗你的。”她伸手在男人眼前晃了晃，“其实你刚刚跑还是有用的，但现在没用了。” 她说完，男人便在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倒计时，08：25。 场上剩余躲藏者人数：24/35。 岑今没有刻意遮掩这边的动静，按理说，藏在交易舱中的那个人一定已经知道了抓捕者正在靠近。 而且，他所在的交易舱在这一层中央，离电梯口有一段距离，他要是想悄悄溜走，或许还来得及。 但那个人形就站在原地，分毫都没有挪动。 这么沉得住气？还是在赌岑今不可能再把每一间交易舱都搜索一遍？又或者是，笃定她就算找到了自己，也不可能夺走光脑？ 想不是办法，干才有出路。 岑今又在意识力地图中确认了一遍那人的位置，抬手张开传送隧洞，直接传送进入长方体柜型的交易舱内部。 出乎她意料的，交易舱中居然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 可她的意识力分明告诉她，就在她面前两只脚的距离，有一个东西占据了一块人形的空间。 这么近的距离，她的意识力不至于出错。 岑今捏了捏拳头，一副华丽的哥特风美甲贴在了她的右手五指上。 她伸直手臂向前一抓，利爪般的五指抓破了什么东西，带下来一点碎屑——是某种布料的碎片。 眼前的“空气”被撕开了五条爪痕状的裂缝，隐隐露出了背后轻微扭动的东西。 而在意识力地图中，紧贴着交易舱内壁的人形终于动了。他小心翼翼地扭了扭，试图离岑今再远一点。 岑今有点想笑。 这里果然有人，但大概是拥有可以隐藏身形的道具，所以在之前骗过了林思妍的眼睛。 第111章 可惜岑今看到他，用的不是眼睛。 她回忆着刚才的位置和手感，又向前迈了一小步，然后五指狠狠一抓。 一块“透明”的布被她扯了下来，露出一个瑟瑟发抖的背影。 第101章 那个背影转了过来,是个比岑今矮一个头的小男孩，估计还尚未成年。 “你怎么可能发现我？不可能啊！”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沮丧,有幽怨，还有不敢置信。 “我有天眼。”岑今敷衍地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拿来吧,光脑。” 小男孩没有反抗的意思,嘟嘟囔囔地取下光脑,主动递给了岑今。 “我只打了一个副本，莫名其妙就最终副本了。最终副本的第一轮，我就莫名其妙被淘汰了。真讨厌！” 他一跺脚,身 影消散。 他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他的人生不过刚刚开始。 岑今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沉了沉，压得她禁不住想要弯腰。 但她不能弯腰。 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为她做出的决定买单。所以，这场和神明的赌局，她绝不能输。 倒计时,07：59。 场上剩余躲藏者人数：21/35。 她又在意识力地图中扫荡了一圈，地下五层终于是被他们清理干净了。或许是因为平时不常来,又或许是因为地形单一,总之，躲藏在这一层的人数并不算多。 地下一层和地下二层基本也已经不见人影。这两层是宿舍层,除了走廊就是房间,躲藏空间十分有限。而会选择躲回自己房间的主播，多半要么胆小求稳，要么不太聪明,对付起来都不算麻烦。 比如，谈闻就用钞能力一连劝退了两人——他亮出了身份，答应了他们如果自愿交出光脑，淘汰出局的话，就给他们打钱。 那两人可能也觉得自己的队伍夺冠无望，面对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当然欣然应允。 现在，轮到了b207房中的那个男人。 倒计时，07：33。 场上剩余躲藏者人数：19/35。 “你好。”谈闻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响起，他迈出隧洞四顾，b207的房门正好在他眼前合上。 跑得可真快。 他紧跟上去推开房门，b207的房主正一边向着电梯的方向狂奔，一边惊惶不已地回头。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男人忽地停下了脚步，在原地驻足不前，胸口剧烈起伏。 他的异能是【敏锐感知】，他能察觉周围一切细微的变化，而且拥有从来都没有出错过的准确直觉。 他停下脚步不是因为身后的谈闻，而是因为他直觉身前即将有人出现。 他被一前一后堵死在走廊中间了。 下一刻，他面前的空气旋转起来，一个半透明的隧洞在眨眼间形成，隧洞中走出来一个高挑精瘦的女人，冲他摊开手掌。 “你自己主动点拿给我，还是我来抢？”岑今眼神一瞥他腕间的白色光脑，挑眉问道。 男人的脸上一时间闪过了无数种复杂的表情。 他的直觉告诉他，继续留在副本中会发生坏事，现在淘汰出局也会发生坏事。 但两件坏事比较起来，似乎还是淘汰出局更可以接受一些。 他咬咬牙，一狠心摘下了光脑。 “行，给你就给你。”他把光脑朝岑今一扔，有些古怪地说了一句，“你们最好是能赢。” 这是直觉告诉他的，最好的结局。 光脑划过一道抛物线，还没落进岑今的手里，就和男人的身影一起在半空中消失不见。 “好久不见。”谈闻走上来，勾唇笑道，“不用担心，进展还算顺利。” 岑今轻巧地一拍他的肩膀：“我只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心市民罢了。” “遇到危险千万别硬抗，发群里我来解决。”她伸出食指和中指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甩向谈闻，“走了，下一个。” 谈闻愣了两秒，目送她挥手走进隧洞，奔向下一个目标。 倒计时，07：09。 场上剩余躲藏者人数：17/35。 下一个目标在地下三层。 岑今打开传送隧洞一个起落，在地下三层中央的操场上落地。 操场是平平无奇的操场，红色跑道，绿色草坪，上面一个人也没有，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 ——如果她没有在之前十分钟的躲藏时间里，用意识力“看到”一个人融化成一摊液体的全过程的话。 岑今左右踩了踩，红色的塑胶跑道是干的，没有液体的痕迹。她于是抬腿向中间的草坪踏去。 然而，就在她的脚底触及草坪的那一瞬间，一滩半透明粘液状的物质迅速聚集起来，扒上她的鞋尖，又旋转着一路向上，紧紧缠绕她的小腿。 岑今反应很快，立即唤出【空间壳】，包裹着空间壳的右手像抓一条蛇一样，向着进攻的粘液一把抓去。 粘液与兴奋的空间壳相撞，滋啦啦凹下去一只手掌的形状。 “你变成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哪是哪儿，”粘液的手感很恶心，岑今满脸嫌弃地继续收拢五指，“要是把什么关键部位吞噬了，你可别怪我。” “松手！松手！”蛇一样的条状粘液尖叫起来，松开了对她小腿的钳制，痛苦扭动的样子仿佛离了水的鱼。 岑今依言松手，条状粘液落地，盘成蚊香似的一圈不动了。 她有点无语：“变不变回人形随你，但光脑必须交出来。” 粘液依旧装死，哗啦啦散开，变回一滩没有固定形状的液体，均匀地匍匐在草坪的假草之间。 岑今闭目凝神，空间壳边缘的黑色线条渐渐晕染、扩散开来，在她朝上的手心中形成一个深黑的、流动的圆形——这是她的时空法则之下，通往不知名时空的黑洞。 她蹲下来，将手心倒扣，悬在草坪之上不过几厘米的位置，手心的黑洞仍然在不断扩张。 “吞噬一滩液体，可比吞噬一个人简单多了。”她说出这句话时语调平平，有种别样的毛骨悚然，“只要我按下去，你就会彻底消失。” 脚下的液体没有形状，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震动感。 然后，原本不可视的液体重新聚拢，它小心翼翼地绕开黑洞的边缘，先是形成了一坨小土堆似的半透明粘液，而后又逐渐凝聚成一个像是塑料假人的人形。 “算你厉害。”人形的五官轮廓渐渐清晰，是一张年轻女人的脸。 岑今的目光滑向她脖子上渗血的伤口，正好是她手掌的形状——看来刚刚那一抓还抓得挺准，正好抓住了她的“七寸”。 女人伸直了手臂，任由岑今从她的手腕上取下光脑。 “下次有机会，我们再打一轮。”她碰了碰脖子上的伤口，忍不住吸气，“不可能输给你第二次了。” “好啊。”岑今笑笑，安静地注视女人在她眼前消散。 倒计时，06：42。 场上剩余躲藏者人数：15/35。 时间过去三分之一，剩下的躲藏者已经不到一半。到目前为止，进展都还算顺利。 她放出意识力扫过去，边上的一间器材室里还有一个人形。 岑今穿过隧洞，刚迈出一条腿，还没完全落地，她就看到了一个皮肤泛着金属色的壮汉像斗牛一样冲她奔来。 器材室里堆放着各种各样不同的器械，空间不算大，几乎没有闪躲的空间。岑今果断退回隧洞中，再一眨眼，她已经稳稳地坐在了壮汉背后靠墙的矮柜顶上。 壮汉没来得及刹车，咚的一声痛击墙面。 他被墙面撞得退后两步，岑今都看得龇牙咧嘴，他却仿佛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像个没事人一样转身看向岑今。 “蒋琳说得没错，我确实打不过你。”他的异能是【铜皮铁骨】，浑身上下刀枪不入，擅长的是贴身近战、力量压制。 但岑今太灵活了，他近不了她的身，只会被她溜着玩，也没必要再打下去了。 “你是蒋琳姐的队员？”岑今问他。 壮汉点头，并拢五指，将扣在手腕上的光脑拔了下来，塞进岑今手里：“这个你拿走吧，祝你们一切顺利。” 他身上的金属色褪去，他的身形也在空气中淡褪。 倒计时，06：29。 场上剩余躲藏者人数：13/35。 地下三层的躲藏者也已经全部清空，剩下的十三位主播，都藏在地形最复杂的地下四层。 她在英菲尼迪基地中最喜欢的一个地方，永远热火朝天、香气诱人的地下四层，居然是最后“大决战”的场地。 岑今叹了口气。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剩下的十三个人全在地下四层 【岑今】：地下四层见 她一挥手，新的传送隧洞形成。五人默契迈入隧洞，各自在地下四层的不同角落落地。 与此同时，英菲尼迪基地外。 第112章 在纯白色立体莫比乌斯环形状的建筑中央，一道流光溢彩的身影静静矗立。 华光、雾气散开又汇聚，在一次次的流动与碰撞中，不断将那道身影填充得更似实体。 祂一头丝绸般的乌黑长发如瀑散开，落在地上，向四周铺展去，几乎要填满中央的整片空地。 祂垂眼，地面、墙体都挡不住祂的视线，祂只需要站在这里，便能将基地中蚂蚁一般渺小而忙碌的人们尽收眼底。 每有一位主播的光脑被取下，就会产生一道七彩的流光，自下而上飞入祂的体内。 祂享受地放慢了呼吸，眯起的双眼中滑过不知满足的欲望。 “真是个聪明又努力的容器。”祂轻轻叹息，吐出一口气，南湾市就又多了几个毫无征兆陷入昏迷的普通人。 “不过可惜了，人类总是这样……如朝露般转瞬即逝的生命，却要陷在尘世的泥淖中徒劳挣扎。” “既然结局无非消逝，又为何不早早投入我的怀抱？” 祂的长发无风自动，掀起波涛。 “我即是最甜美的虚妄，最温柔的谎言。信奉美梦之神吧，我将赐予你们……” 空灵的嗓音在半空中幽幽回荡，像塞壬的歌声，又像梅菲斯特的契约。 “……永恒沉沦 的幸福。” 第102章 岑今无声无息地降落在两家紧挨着的摊位中间,在一道狭窄的缝隙中藏身。 她的目标，是之前那个往地上撒粉末的矮小人形。 意识力地图显示，在粉末形成的包围圈中央,有两个人形躲在她右前方两点钟方向，一高一矮,但中间有一列广告立牌遮挡,没法直接看见那两人的样子。 她还记得那个矮小人形之前撒粉末的手法,不是随机的,而像是遵循着某种规律。岑今不敢贸然踏入被粉末圈起的领地，于是在身旁的摊位上摸了摸，抓起一把烧烤签,一一扔进隧洞。 粉末的包围圈内张开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隧洞,尖锐的铁签凭空出现，如箭雨一般齐飞，却又在短暂的一两秒之后突兀停下,无力掉落在地。 什么情况？ 她想了想，索性唤出【雷神之锤】，在一高一矮两个人形的头顶打开传送隧洞,把沉重的大锤扔了过去。 然而，大锤只在他们头顶的洞口探了个头,就诡异地静止了。接着,大锤往边上一偏，精准地避开了两人,当啷砸在地上。 高一点的那个人形重重踢了一脚大锤,又转头和矮一点的人形对视，两人相视一笑，看起来气定神闲、信心十足。 岑今眯起眼睛。 两个人形在粉末圈内活动自如,那么烧烤签和【雷神之锤】落地，就应该不是因为圈内的引力与外界有异。 而且，大锤还会智能地避开两人所在位置落地，把两人保护得好好的。这么看来，粉末圈的效果，或许是可以自动规避一切物理攻击。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把碍事的粉末清理掉了。 她上前两步，伸出一根食指，点住了地面上显眼的红色粉末。一阵振动的战栗感从指尖传来，手指与粉末相切处的逆时针漩涡旋转着扩大，泛起莹白的光芒。 岑今牵引着手指向左滑去——左滑快退。 她可以逆转这些红色粉末的时间，让它们回到还没有被撒出来的状态。 这次滑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丝滑，原本铺撒在地面上的红色粉末上升到半空，又整齐一致地向包围圈圆心处的矮小人形飞去，全部涌进了他身上背着的小包袱中，没有半粒落在外面。 岑今直接传送到二人身前。 “啊！我的朱砂怎么回来了！”矮个子的光头少年跳着脚惊叫起来。 “啊！”高个子的光头中年男人被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也惊叫起来。 朱砂？她好像听说过朱砂粉末能驱邪的说法，难不成她的烧烤签和【雷神之锤】是被判定成邪祟，然后被驱走了？ 岑今的大脑高速运转，手上也没闲着，两个小臂粗的黑洞已经形成，稳稳地悬在一大一小两个光头的手腕上方。 “别掏你的朱砂了，”她盯住矮个子光头摸向包袱的手，“这是时空裂隙，我动一下手指就可以让它把你们的右手切下来，驱不走的。” “算了算了，我们认输！”高个子光头向前一步，挡在矮个子前面，“别掏了儿子，把光脑取下来吧。” “啊？可是丰厚大奖……” “得了吧，我们这种临时组起来的野鸡队伍，本来也没什么希望拿到最后大奖。”高个子光头一边絮絮叨叨，一边主动去捡【雷神之锤】，双手握着，艰难地交还到岑今手中，“姑娘，你这锤子还怪重的，哈哈。” 岑今五指一收，【雷神之锤】便轻松回到了系统道具栏中。她又向两人摊开手，两只白色光脑先后交到了她的手里。 “谢谢，再见。”她一点头，挥手与父子二人告别。 倒计时，05：14。 场上剩余躲藏者人数：9/35。 接下来，是西北角冷藏柜中的那两个人形。 岑今闪身过去，用手掀了掀冷藏柜的盖子。盖子大概是从里面被冻住了，纹丝不动。她没有犹豫，干回她久违了的拿手好戏——隔空开锁。 她单手施展【空间操纵】，冷藏柜内部传来嚓嚓的碎冰声。 还没等里面的两人反应过来，岑今大臂肌肉绷紧，一把掀开冷藏柜，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里面两人的手腕。 其中一人的体温很低，但另一人还是温暖的。他应该是一名冰系异能者，也是冻住冷藏柜盖子的始作俑者。 “感谢配合。”岑今说着，一点不客气地把两人手腕上冰凉粘手的光脑拔了出来。 光脑和两人的身影一起消失，还好，没从她手心粘下一块皮来。 倒计时，04：42。 场上剩余躲藏者人数：5/35。 还剩下最后五位主播，岑今的意识力不再收敛，肆意扫荡开去——剩下的是在餐馆后厨埋伏的那支五人小队。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剩下的是一支小队，埋伏在后厨，看起来挺有默契 【岑今】：我会把大家各自传送到他们五人身边，然后时间暂停 【岑今】：时间暂停对异能者的效果不一，所以摘光脑的动作一定要快！ 【林思妍】：收到~ 【路阳】：使命必达！ 【谈闻】：没问题 【姜月月】：好。 下一刻，【时间暂停】。 后厨白炽灯的频闪倏地顿住，小小的一方空间里，多出了五个幽灵般的人影。 岑今拿走水池旁做诱饵的那人手中紧握的菜刀，顺手取下了他的光脑。 路阳化身藤蔓，灵巧地勾下倒悬在天花板上那人的光脑。 谈闻打开烤箱，将里面藏着的那位连人带光脑一起拉了出来。 姜月月用一根手指转着作为战利品的光脑，一脚踹开低矮储物柜的柜门跳了出来，又重新把那位主播关回柜里。 “哎呀！”冰箱后，传来林思妍的惊呼。 四人齐齐扭头看去，一只着火的断手从冰箱后滚了出来。 “他好像醒来了！”林思妍钻进隧洞，回到了后厨中央。 她拍了拍被火星燎到的衣角，又抬起手背擦去额角的细汗。 冰箱后面，藏着一个可以操控火焰的异能者。林思妍捏着他的手臂，正想把光脑拔出来，他仿佛是有感应一样，顷刻间全身燃起了大火。 她没有铁砂掌，做不到火中取物。只好让手术刀飞过去，把他的右手切下来了。 林思妍指了指地上那只戴着光脑的断手，问：“我也是迫不得已，这样应该也能算‘取下光脑’吧？” 岑今微妙地沉默了一瞬，答道：“亲测，是算的。” “看起来就好痛！”路阳嘶嘶吸气，“要不要帮他缝回去啊？” “我不要给他缝哦。”林思妍看似笑意温温柔柔，眼中却流露出危险的冷意，“我只想要他的光脑，可他想要烧死我呢。” 谈闻笑眯眯地添上一句：“正当防卫而已。” 话音落下，头顶的白炽灯重新闪动，后厨中埋伏的五人和那只断手一起消散。 倒计时，03：30。 场上剩余躲藏者人数：0/35。 他们真的做到了在第一轮淘汰所有人，甚至只花了三分之二的时间。 小队积分榜上，他们的“工人小队”牢牢占据榜首，而除了他们五人，剩下三十五人的积分仍然是复制粘贴般的0。 毫无疑问，所谓的“丰厚大奖”是属于他们的。 不过，他们会以怎样的形式见到这一份“丰厚大奖”呢？ 【副本结束：我在公司捉迷藏】 【获胜小队：工人小队】 【队长：岑今】 【队员：姜月月、林思妍、路阳、谈闻】 眼前炸开一如既往的彩色烟花，系统光幕一个叠一个地弹出来，但“退出”键迟迟没有出现。 第113章 五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彼此交换着眼神。 忽然，一道炽烈的白光近乎蛮横地入侵视野，遮蔽了整片天地。岑今忍不住闭上眼，脚下骤然传来强烈的失重感。 身边似乎有 人在说话，但声音却像被白光吞没，戛然而止。 终于，刺眼的白光渐渐散去，岑今感觉到双脚踩上了结实的地面。 她睁开眼下意识地环顾，他们五人来到了一片空地上，四周是流线型起伏的白色建筑，好像有点眼熟…… 这是英菲尼迪基地的外部！ 她的目光霎时聚焦。 “我们怎么被传送到基地外面来了？”路阳的表情很茫然，像是还沉浸在失重感中，没有缓过来。 谈闻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这里好像是现实世界。” 岑今闻言，打开光脑的系统面板，果然，道具那一栏都变成了不可使用的灰色——只有在副本中才可以使用那些特殊道具，在现实世界中是无法使用的。 姜月月金瞳一闪，倏地皱起眉毛。 “那位神明就在这里。”她的视野中，弥漫着淡淡的、代表恶意的黑色。 “没错……”幽幽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雾气与流光聚散，竟然渐渐凝结出一具女性的躯体。 祂的面容苍白，近似透明，好像一尊白瓷制成的雕塑。乌黑的长发如瀑倾泻，在地面起伏流淌。 极致的白与极致的黑交织，既是圣洁，又是诡异。 祂长睫闪动，面带微笑地开口：“我就在这里。” 第103章 岑今定定与祂对视。 祂不再是一道飘忽的虚影,而是已经凝结出了实体，浑身光华流转，散发出一种慑人的威压。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祂说。 “最后的丰厚大奖……是属于你的。” “你准备好了吗？”祂缓缓抬起手,一步一步走来，“……岑今？” 祂念出她的名字,语调轻柔得仿佛一声叹息。但在岑今听来,却如同黄钟嗡鸣,在瞬间攫住了她的灵魂。 她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冲动,想要在祂抬起的手掌下沉沦，成为祂的五指牵引下，那只不用思考、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小队几人大概也是如此,神情恍惚地注视着神明越走越近的身影,眼神渐渐失焦。 除了谈闻。 或许是因为他是特殊的第一个祭品，又或许是他曾经一次又一次为了找回记忆、摆脱神明禁制的痛苦挣扎起了效果，总之,让他在此刻仍然能勉强保持清醒。 谈闻死死盯着岑今的双眼，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还有浓重的化不开的担忧。他没有出声,只是极轻、极慢地对她摇头。 不可以，不可以低头。想想你的目标,想想我们的计划。 岑今视线与他撞上,猛地一咬舌尖，强逼自己清醒。 她重新看向神明,不答反问：“我们已经离开副本了,对吗？” 祂的脚步停了下来，悬在半空的手也缓缓落下。 “对。” 既然容器仍有疑惑，那么就由祂来为她解答。已经到了最后关头,祂并不介意与自己的容器多交流几句。祂向来是这样一位，不吝啬为人类指点迷津的神明。 想到这里，祂脸上的笑意更柔和了。 “被我们取走光脑的那些异能者呢？他们现在在哪里？” “别担心，”祂的宽慰十分温柔，“他们只是更早一步，进入了美梦。” 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虽然不能说是好消息，但在现在这样的局面下，起码不是个坏消息。 岑今点了点头，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趁着二人对峙，谈闻在一旁点开了光脑。“南湾市不明原因昏迷大规模扩散”的消息，在各个网站都已经登顶首页。医疗系统陷入瘫痪、城市交通一团乱麻、政府热线无人接听…… 南岸伊甸园，沃尔夫家族的豪宅中，西装革履，梳着考究油头、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正背手立在落地窗前，凝视着远处英菲尼迪基地所在的方向。 夜色深黑，他看不清近处庄园的喷泉，也看不清远处高楼林立的城市。 但他能看到更遥远的存在，看到祂的到来。 “家主？”一旁的管家察觉到异样，试探着唤了一声。 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地转身，脸上浮现出恍然的微笑。 “十五年，还是十六年？”他喃喃自语，走向已经布置妥当的卧室，“属于我的美梦终于要降临了。” 他躺上奢华、柔软的大床，双手交叠在胸前，姿态庄重得像是即将举行某种神圣仪式。 管家在外轻轻合上房门，黑暗中，沃尔夫家族家主的嘴角微微扬起。 他听到了祂的渺远呼唤，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温柔，像母亲的摇篮曲，又像情人的呢喃。 “财富、权力、永恒的生命……你梦寐以求的，都将和美梦一起到来。” 他的意识渐渐下沉，好像被柔软的云层包裹，所有的野心与欲望在柔软中无限放大，又沉入深渊。 他十数年的布局即将圆满，他将自愿走向那位神明许诺的“美梦”。 在距离基地十几公里开外的南湾医院，阿莱躺在病床上，一贯像小花猫一样脏兮兮的脸被擦得白白净净。 她的呼吸很平稳，心跳、血压、脑电波……所有的监测指标都显示正常，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健康强壮，可她就是醒不过来。 病房门口，绿头发的少年正靠在墙边，摆弄着手中的电子烟。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困倦的双眼，刚想抬头看一眼病房里的情况，手指却忽然一僵。 电子烟“嗒”地一声掉在地上。 下一秒，他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向前栽倒，和电子烟一起倒在医院故作温馨的原木地板上，不省人事。 路过的护士没有慌张，甚至是见怪不怪地走过来检查他的情况——心跳、呼吸、血压，一切正常。 病人在倒下，家属在倒下，医生和护士也在倒下。 医院里回荡着仪器运转的滴答声，平稳、规律，不起波澜；仪器屏幕上，绿色的波形依旧跳动，仿佛一切如常。 不知情的人们纷纷被拖入美梦，而南湾市却越来越接近一场噩梦。 谈闻收起光脑，攥紧了苍白的五指。 “这里是现实世界，”岑今依然在继续，“你已经来到了这个时空，那还需要我帮助你降临吗？” 神明微笑不语，倾泻一地的长发无风自动，向着岑今的方向包裹过去。 乌黑的发丝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用无杂质的黑色将岑今的视野填满。她在原地没有动，任由发丝缠上她的脸颊。 神明的发丝是冰凉、潮湿的，但与她想象的不一样，铺天盖地的长发逶迤而上，像制作木乃伊那样缠住她的身体，不仅没有让她感到窒息，甚至带来的触感都是轻柔飘忽、时有时无的。 她忽然反应过来，包围着她的长发中，只有一半是真实的，另一半仍然是触不到实体的虚影。 “明白了吗？”祂俯身靠近，轻声问道。声音明明在耳畔作响，却又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 祂的降临还没有完成。 一半实体，一半虚影，祂仍被某种界限或是规则困住，无法真正踏入这个时空。 岑今垂眼，敛去了眼中抑制不住流露的一丝兴奋——只要祂还需要她，她的计划就有可能成功。 “我需要你。”祂笑意盈盈地道出这四个字，手掌轻抚过岑今的头顶，深邃的黑 瞳盯久了，让人有种卷入漩涡的眩晕。 神明从不羞于启齿对容器的需要。毕竟，容器只不过是一件工具，而能成为被神明使用的工具，应该是工具的荣幸。 长发像一道屏障，将两人困在一方隔绝的天地。祂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岑今身上，屏障之外的林思妍、姜月月和路阳三人，眼中茫然退潮，渐渐恢复了清明。 林思妍背在身后的右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手术刀。 谈闻掌心的金色六面骰，早早就定格在了刻着数字六的那一面。 “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路阳的眼尾耷拉下来，他看了一眼林思妍手中比菜刀还要巨大的手术刀，罕见地没有热血上头。 姜月月眉头紧皱，她看到的神明，瓷白通透的皮肤上，浮动着越来越浓郁的，像是浓黑的墨水晕开一般的光晕。 初见的时候，岑今还需要她的保护；但现在，换成岑今来保护他们了。 “我们也想不到更好的计划了。”她喉头紧绷着，嗓音嘶哑。 谈闻轻声安抚几人：“相信她吧。她能做到哪一步，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林思妍双眼通红，一言不发。她纤细的手指扣住刀柄，止不住地颤抖。 忐忑、恐惧、激动、紧张……无数种情绪交织，四个人都忘了眨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眼前乌黑长发卷成的屏障，安静又急躁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第114章 乌黑长发的屏障内，岑今迎着神明的动作仰起脸，对祂笑了笑。 “我准备好了。”她终于回答了祂最初的那个问题——你准备好了吗，岑今？ 神明满意地向她垂首，张开双臂，以一个拥抱的姿态，自上而下地投身而来。 炫目的华光在瞬间炸开，铺天盖地，岑今的瞳孔不断缩小，眼中却像是要映出整片盛大缤纷的宇宙。 神明的身躯与她相融，在接触的刹那，无数星芒从祂的七窍喷涌而出，在空气中划过道道流淌的轨迹，又尽数注入岑今的眉心。 她的意识力被调动起来，毫无章法地翻腾，像一锅跳动的热油，争先恐后地迎接神明海纳百川的浩瀚神力。 那感觉像岩浆在她身体内奔流，又像洪水携着泥沙灌入她的口鼻。 岑今双目瞪得几乎欲裂，牙关紧咬，硬是撑住一声不吭。 “岑今、岑今……”神明的声音好像环绕着她，又好像在她的胸腔中震动，带来一阵又一阵过电般的酥麻。 “让我们一起为这一处时空，降下甘霖吧……” “让痛苦的人们不再痛苦，让所有的欲望都得到满足……” 流光掀起一浪又一浪，岑今抵抗着闭眼的本能，生理性的泪水不断从眼角滚落。在神明化作的星芒中，她似乎看到无数的过去、无数的时空、无数的平行宇宙在她身边飞逝。 她看到了在微笑中阖眼的清姗，看到翩然起舞的智械，看到人头攒动的外卖大厅，看到张开机械双翼逆光降落的十六夜，看到倾覆颠倒的南湾医院，看到聚光灯亮起的舞台，看到走向黎明朝阳的江梦…… 那些，都是神明曾投去一瞥的时空吗？ 嘎吱，嘎吱—— 是她的骨骼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她的骨头很疼，皮肤绽开一道又一道细小的血痕。 渗出的血滴脱离皮肤，飘散在空中，在两股力量的交融激荡中飞舞碰撞。 她好痛苦，她快要承受不住了。 但她知道，她体内灌注积累的能量，正越来越接近她必须追求的，能够牵引时空的力量。 她作为容器使命结束的最后一秒，也是她作为逆行的反叛者新生的第一秒。 第104章 “岑今……”属于神明的空灵嗓音自她体内响起,温柔地宣判—— “再见。” 半空中飞扬的乌黑长发渐渐散开，露出里面那个苍白而单薄的人影。 她的面容似乎变了，原本眼角、唇峰的锐利线条变得柔和,眉心多出了一颗纯白的小痣，眼神的焦点像是落在无尽遥远的远方。 路阳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她还是他们的队长吗？她还是岑今吗？ 她的计划……就这样失败了吗？ 萦绕她周身的雾气一点一点散去,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纹被莹白色的流光修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新生的光滑肌肤。 谈闻将六面骰藏在手心,无意识地向前迈了两步,脚下有些踉跄。 一片无声的死寂中，岑今忽地抬起了右手。 “思妍！” 在意识溃散的边缘，她挣脱开脑海中神明要将她掐灭的大手,高声大喊。声音嘶哑，但却是独一无二的、属于她自己的声音。 林思妍狠狠一闭眼，泪水如断了线的珠串一般从她颊边坠落。 她紧紧握住的手术刀脱手飞出,谈闻手中，金色的六面骰应声划过一道弧线,在半空中与手术刀相撞。 神明现身之前,岑今一连回溯了三次，成功让谈闻的骰子摇出了最大的六倍增幅。然而,这六倍的增幅不是用在她身上,而是用在林思妍身上。 她要林思妍杀了她。这是岑今的第一个要求。 六面骰在刀刃上碎开，金光大盛，一时间盖过了前方莹白的流光。 手术刀的速度又快了几倍,像一道银色的闪电，在瞬间，无比精准地贯穿了岑今的心脏。 “噗嗤——” 刀尖从她的后背透出，就连神明也没来得及反应。 岑今的身体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弓腰蜷缩起来，嘴角却挣扎着露出了一丝笑意。 神明在她的体内怒吼，又或者是作为神明的那个她在怒吼，彻底失去了先前的高高在上、游刃有余，几乎是歇斯底里的。 岑今能感受到，体内有一股巨力蛮横地撕扯着心脏，要将那道被割开的口子粘回一处。 伤口的血肉在生长，岑今感受得到，林思妍同样感受得到。 她无力地蹲坐在地，一手紧紧地捂住脸，喉间不时溢出几个破碎又模糊的音节。 但她的另一只手仍然稳得可怕，像是丝毫不受情绪影响的精密仪器。 手术刀没有停下，一次又一次地出入，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割开迅速粘合的血管、神经与肌肉。 姜月月在她身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 谈闻的喉头仿佛被一根长针穿过，每一下呼吸、每一次喘气，都无比地艰难。 但他死死地睁着双眼，强迫自己去看那处不断涌出殷红色鲜血的伤口，似乎要将这一幕永远地烙印在脑海深处。 他必须记住眼前的这一幕。这是岑今的第二个要求。 岑今的脸色因失血而变得更加惨白，皮肤底下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她的生命正随着逐渐放缓的心跳一起，从胸口的破洞中流逝。 身体内，神明正喋喋不休地对她说一些威胁的话语，什么“你以为这样做就能杀了我吗”“你的死亡将会毫无意义”“那些已经陷入美梦的凡人不可能再醒来”之类的，她渐渐懒得去听，也不太听得清了。 她的视野开始发黑，谈闻通红的双眼，林思妍止不住的泪水，姜月月僵硬的肢体，路阳痛苦别开的脸庞，都变形、消散了。 但她依旧用着最后一丝意志力，稳住抬起右手。 岑今微笑着闭上眼，就在指尖即将垂落的那一刹那，她身前的空间骤然扭曲。一个一人高的黑色隧洞瞬间转开，迸发出神秘又恐怖的，足以撕裂时空的巨力。 这是浩瀚神力与【时空法则】融合到极致的绽放，就连附近的尘埃也被它牵引，在空中排列出螺旋形的轨迹。 它能够让神明降临这个时空，也能够让岑今离开这个时空。 林思妍几乎虚脱，但还是站了起来，和姜月月、路阳一起，绷紧身体，等待瞬息之间就可能发生的巨变。 岑今的双膝咚的一声砸向地面，在她 的面色彻底灰败的那一刻，谈闻万分艰难地收回了他必须完成的最后一眼，然后像扑火的飞蛾，往隧洞无尽的深黑中纵身一跃。 他将在时空隧洞中，回到一切开始的起点。这是岑今的第三个要求。 他的身影消失在空中，岑今的胸口停止了起伏。但深黑的时空隧洞仍然张开巨口，没有要合拢的迹象。 璀璨的星芒从她眉心的白痣中溢出，先是一颗、两颗，而后是一股干涩的细流——神明正从她体内艰难地剥离。 在她的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林思妍倏地收回手术刀，三步并作两步地扑了过去，颤抖的手扔出一卷粗黑的、泛着金光的缝合线。 六倍增幅加强后的缝合线。 她要缝合她的心脏，让她的心脏重新跳动。这是岑今的第四个要求。 捉迷藏副本结束之后，岑今一脸风轻云淡地对她说：“我的小命就握在你手里了哦，思妍。” 听完，她愣在了原地。 这还是她第一次，连一句俏皮话都说不出来。 林思妍强迫自己不断地深呼吸，指挥缝合线从岑今胸口的豁口处钻进去，进入那颗僵死的心脏。 六倍增幅的手术刀可以从神明手下夺走一条生命，那六倍增幅的缝合线可以做“后悔药”吗？可以再将那条生命重新带回来吗？ 她心跳如擂鼓，缝合线时曲时直的变换几乎要留下残影。被强行缝合的断口之间，似乎有新的血肉在生长。 快一点，再快一点。 要赶在神明的力量彻底从她身上剥离之前缝合心脏，一切或许还能迎来转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缝合线穿梭的细微声响在此刻无限放大。 林思妍的动作停了下来，天际恰好泛起一线微光。 最后一点星芒从岑今眉间钻了出去，神明似乎也受了重创，凝不成完整的人形，化作支离破碎的流光向四方逸散。 缝合已经完成了，破碎的心脏完好如初，但岑今还是没有醒来。 林思妍垂着头，跪坐在地上，双手悬在半空，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僵硬。路阳死死盯着岑今灰白的嘴唇，眨眼，揉眼，又眨眼。 姜月月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贴上岑今的颈侧。有那么一瞬间，她惊喜地感受到了手下的震动，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那不是岑今颈动脉的搏动，而是她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第115章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永恒，安静无声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然而，就在不知道谁的泪珠砸上她脸颊的那一刻，岑今右手食指动了动。 路阳重重地揉了揉眼睛。 她手指的勾动很轻微，但真的在动。 “岑今！”两道女声交叠，林思妍带着明显的哭腔，姜月月还有点不敢相信。 一旁时空隧洞流转的速度忽然加快了，神秘的深黑色光芒像是有生命、有意识一般，一呼一吸地闪烁。 岑今的眼皮轻颤。 她觉得自己只是沉沉地睡了一觉，随着心脏中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她于是悠悠醒转。 眼皮有点重，还有点粘，她费力地睁开。 青金色的熹微晨光撞进她眼里，岑今愣了愣，沙哑地开口问道：“怎么天都亮了？” “是呀，天都亮了！”林思妍没有分出半个眼神去看天色，她又哭又笑，目光尽数落在岑今身上。 “岑今，岑今老师！”路阳一张脸憋得通红，眼泪和鼻涕糊在一块儿，说话断断续续，还呼呼作响，“你没事真是，太、太好了！” “咳，那还是多亏了林医生妙手回春。”岑今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抬手抹去林思妍的眼泪，继续道，“不对，岂止是妙手回春，简直是医学奇迹！” 她笑得一脸没事人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是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 岑今支着腿想要站起来，姜月月连忙一手托着她的脖子，一手托着她的腰，借力帮她起身。 站了一半，她痛苦地皱起了鼻子，说：“林医生，要不再帮我缝缝膝盖吧，我的膝盖好像碎掉了。” 跪了这么久，死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活过来了，膝盖钻心的疼。 林思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之前全身心都铺在她那颗破碎的心脏上，竟然忘了给她换个舒服的姿势。 缝合线上的金光已经散去了，粗黑的线条从岑今的膝盖钻进去，灵活穿梭。她额头上的冷汗还没来得及掉下来，缝合线就三下五除二地搞定了一切。 “谢、谢谢思妍。”她吸着凉气，半瘸着往身前的时空隧洞迈了一步，紧接着道“好了，我该走了。” 她醒来之后，面上不显，心中其实一直在暗暗着急。 谈闻不在这里，说明他已经进入了隧洞，她必须尽快赶过去，然后找到他。 时空隧洞是她的【时空法则】经过神明力量加持后的产物，具体如何运作、其中有没有危险、能否达到她期望的效果，这些她都不清楚。 到目前为止，她的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半——阻止了神明的降临，她也顺利活了下来。 但正如神明先前在她脑海中念叨的，“那些已经陷入美梦的凡人不可能再醒来”，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她想要阿莱醒过来。 她想要所有人都能回到这个并不美好，但真实的、鲜活的、一切都还有可能的世界。 岑今一脚迈入隧洞，回过头向三人挥手，留下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们未来再见。” 第105章 她的身体彻底被深黑的时空隧洞吞噬,扑面而来的是狂风，还有如有实质的乱流。 以往她进入传送隧洞，出口都是一开始就确定好的,眼睛一睁一闭就能落地。就算是上个副本中跨越十多公里的那次，也只是耗时长了一些、身体上煎熬了一些,最终还是会从那个固定的洞口出来。 但这次不一样,她要跨越的不仅有空间,还有时间。而且,没有固定的出口，她需要在无数的时空中，找到她想要的出口。 岑今在狂风中眯起眼,不顾被刮出的眼泪,努力向身侧的乱流中搜寻。 那里闪过无数的流光，每一道流光中都显现着一段画面，对应着这个世界漫长的过去中,某个特定的时间节点。 正在竞选议员的沃尔夫家主、英菲尼迪科技公司的成立剪彩、作为“爆炸性新闻”登上头版头条的私人影片技术…… 这些画面，是神明在这个时空留下的足迹。 她不敢眨眼，生怕她想要的那道流光转瞬即逝,一眨眼就会错过。 施工中的纯白色基地、深夜从别墅驶离的豪车、祭坛中央亮起的莫比乌斯环标志……双手高举，被悬挂在祭坛上的苍白少年！ 就是这一刻！ 她要回到十年前,谈闻作为第一个祭品,被神明提取记忆的那个时刻。 岑今伸直了手臂，向前奋力一扑。她的指尖触到了那抹飞逝的流光,画面如水波般荡开,将她整个人吸了进去。 天旋地转中，强烈的撕裂感席卷全身。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丢进了一台失控的洗衣机，每一寸皮肉、每一块骨骼都在相互碰撞,内脏挤压移位，颠得她几乎要吐出来。 身侧的狂风愈加猛烈，让人睁不开眼。 在这段路程中，时间和空间都丧失了稳定的定义，颠簸与撕扯或许很短暂，又或许很漫长，长到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能保持完整的人形。 意识渐渐迷离，岑今的脑海中忽然飘过了谈闻的身影。 他刚刚也经历了这些吗？他那养尊处优的单薄身板，不会在半路被撞散架吗？ 忽然，她感到后背猛地撞上了什么硬物。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熟悉的潮湿冷意便已经扑面而来。 岑今愣是忍住了一声没吭，睁开眼悄无声息地爬了起来，将自己调整到一个紧贴着墙壁的姿势。 她现在就在英菲尼迪的地下六层，那座白色祭坛背后投下的巨大阴影中。她落地时的动静其实很小，所以暂时还没有人发现她。 哐当，哐当。 她看不见祭坛正面的情形，但却听见了从祭坛上方传来的锁链晃动的声音。岑今倏地收紧了五指，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 “为什么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放开我！” 少年的声音还有点青涩，但她能听得出来，这就是谈闻的声音。 岑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她的身体没有发生变化，还是穿越前二十一岁的身体。可听谈闻的声音，分明是十五六岁少年的声音。 为什么会这样？现在被绑在祭坛上的谈闻，究竟是十年前的谈闻，还是从十年后穿越回来的谈闻？ 祭坛前响起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这里还有别人。 岑今暂时按下了心中的疑惑，将身体往后贴更紧了些。无论如何，起码在神明现身前，她都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美梦神大人，这是沃尔夫家族为您准备的祭品。”低沉的男声和衣料摩擦的簌簌声一起传来，“他是我的孩子，他的记忆将任您享用。” 她听明白了，房间里的另外一人就是沃尔夫家族的家主。 原来谈闻是被他的父亲亲手送上了祭坛，献给神明投诚。她有种现在就上去把这个人渣丢进时空隧洞的冲动。 “您这是……什么意思？”少年谈闻停止了挣扎，愕然开口。 “谈闻，这是你的荣幸。”然而男人只是淡淡一笑，接着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向您献上我最高的敬意，美梦神大人。” 下一刻，岑今无比熟悉的空灵女声便响了起来。 “你做得不错。”祂的声音里带着欣慰的笑意，由远及近，由弱渐强。 霎时间，这一方天地华光大盛，波涛般汹涌的白雾凭空出现，滚滚而来，几乎要将岑今淹没。 “出去吧，等仪式完成，名声、权利、金钱……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的。” 男人优雅地欠身致意，转身径直向暗道走去，消失在暗道尽头。唯一通向外界的小门合拢，地下六层的祭坛彻底成了一座孤立无援的监牢。 “你叫谈闻，对吗？”空中浮起一道极其浅淡的虚影，只勉强看得出是个人形的轮廓。这是十年前，美梦神还没有开始在这个时空积蓄力量时的状态。 谈闻默不作声。 祂没有等待他的回答，自顾自往下说：“成为我的第一个祭品，是一件幸运的事。” 话音落下，祂的虚影中凝出了一根纤长手指的形状，点上谈闻的眉心。 谈闻一动不动地垂着头，被捆缚在头顶的双手攥紧了拳头。 他的眉心淌出一缕又一缕银白色的丝线，与美梦神的指尖相连。 岑今向上看去，密密麻麻的银丝缠绕在祂的虚影周围，织成一幅又一幅记忆的画面，在祭坛上方幽幽飘荡。 她的角度，看得见头顶游荡的虚影，但看不见被悬挂在祭坛上的谈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不觉间，她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虚影在半空中流转，神明仿佛是在愉悦地欣赏这个过程。 “这个世界，可真是——”祂正开口，清泠泠的嗓音却戛然而止。 银丝织成了一幅让祂意想不到的画面。 谈闻忽然轻笑一声。 岑今的双眼亮了起来，她抬手挥开传送隧洞，长腿一迈，便出现在了祭坛的正前方。 第116章 她顾不上那些起伏的画面，也顾不上那道骤然安静的虚影，她急切地抬头，望向悬吊在半空的那个少年。 谈闻脸色惨白，手腕被勒得青紫。 他遥遥对上岑今的视线，在一瞬的怔忡间红了眼眶。他好像遗忘了很多事情，但他记得向他走来的这个女人，她送给了他一场最刻骨铭心的告别。 十年的光阴在这一刻首尾衔环，谈闻眼中流淌过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带着笑意，冲岑今眨了眨眼。 这是十年后的谈闻，只需要这一眼，她就万分确认。 岑今心头泛起雀跃的酥麻。她不禁扬起嘴角，这才想起来扭头去看那幅让神明闭口不语的银丝画。 画中是她的身影，林思妍的手术刀一次又一次贯穿她的心脏，她的上半身几乎被鲜血覆盖，肢体也渐渐变得僵硬，丧失生气。 终于，她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膝盖狠狠砸向地面。而她眉心的白痣中，属于神明的星芒不受控地消散。 祭坛上的谈闻转开脸，刻意不去看眼前的画面。 这样的场景见过一次，就足够他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浑身冷汗地惊醒。不过幸好，她回来了。 美梦神的虚影不再流动，凝滞在原地，静静地看完了这一幕“记忆”。 祂看到此时此地出现在祂面前的岑今，不需要任何人解释，也没有人会比祂自己更明白——祂对这处时空的宏大设想，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倒塌。 祂选中的容器撕开时空隧洞，不是为了迎接祂的降临，而是为了回到过去、回到现在，亲自宣告祂的失败。 “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虚影没有清晰的脸，岑今只好面朝虚影，上下扫视一遍，“你好，我叫岑今。” 神明一言不发，她还作势伸出手，直直地向上伸，对着那根点住谈闻眉心的手指的方向。 神明需要足够丰富的记忆，来不断拉近与这处时空的距离，构建与这处时空的联系。但如果，在祂第一次提取记忆、建立锚点时，就提取到了自身在未来消散的记忆呢？ 这样，故事将成为一个自足的闭环，而神明在这处时空的降临，则将成为彻底的悖论。 神明也许会远离，又或是消散，总之，祂不可能再妄想踏足他们所在的时空。 这就是她的计划。 那根纤长的手指轰然碎裂，炸开无数碎玻璃般的光点，自空中坠落。 没了手指的牵引，织成“记忆”的无数根银丝向谈闻回流，重新涌入他的眉心。二十五年来的点点滴滴在他脑海中重组、排列，他终于不用再活在浑浑噩噩之中。 半空中的虚影剧烈震颤起来，好像被狂风吹得四分五裂的薄雾。 无数银白的光点从模糊的人形轮廓边缘剥落，起初是零星飘散，后来是纷纷扬扬，如灰烬，又如尘埃。 岑今抬手虚虚一拧，切断缚住谈闻手腕的锁链，又在他身下一连张开两个传送隧洞，让他稳稳落回了地面。 光点在空气中毫无章法的游荡、逸散，划出一道道细密交织的流光轨迹。 谈闻忽然觉得，这似乎就是一场为岑今绽放的盛大烟花。她迎着光，从黑暗中向他走来，她的双腿、双臂、脸庞，一点点被流光照亮。 现在的谈闻不过十五六岁，和她差不多高，两边脸颊稚气未脱，不像十年后的线条那么利落。 “痛吗？”岑今对他伸出手，轻声问他。 谈闻将青紫的手腕背到身后，摇摇头，只是笑。 她却主动从背后牵住了他的手，拉到两人中间，让两只手在烟花下交握。 “所以，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你说你好像在梦里见过我，那不是在试图和我搭讪？” 谈闻失笑：“不是搭讪，是我们冥冥之中的缘分。” 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岑今，被她牵住的手却僵硬到忘了活动。 “你紧张什么？”岑今拨了拨他的食指，调笑道。 谈闻不说话，苍白的脸上浮起一点血色。 光点渐渐散去，四周暗下来，两人的脸庞在光影中朦胧。 “好了，我们回去吧。思妍、月月、路阳都还在等着我们呢。” “回去之后，我可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神明的痕迹将从这个时空抹除，那作为菟丝子的沃尔夫家族，还会剩下什么呢？ 不过谈闻并没有失落，他甚至是带着欣喜的。 这个以贪婪滋养罪恶的地方，早该被连根拔起、挫骨扬灰了。 “这样啊……”岑今倒是认真想了想，在迈入隧洞之前回头问他，“那要不要，跟我回家？” 谈闻一愣，而后用力握紧了他手中的手掌。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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