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她隐藏实力》 第1章 《女主她隐藏实力》作者:南瓜花煮粥【完结】 简介: 温柔冷静理智女主x貌美恋爱脑傻白甜男主 妖王花极颜去了趟人间,碰上宋时月,立即追着她当了个小小的修士,妖界再不见妖王回来。 宋时月十八岁以前是个天才,是三大派年轻辈第一,大家羡慕嫉妒的人,但是十八岁之后,修为大跌,再不见之前的风光。 众多弟子松了一口气。 但后来,他们亲眼见她一剑劈了众人一齐全力以赴都灭不了的魇,纷纷大惊失色,回想以前有没有得罪过她! 再后来便是那个不要脸的外门弟子,顶着一张盛颜,摇着狐狸尾巴,挽着她的手,朝她露出灿烂的笑容,转头却对他们呲牙咧嘴。 众人看看那条尾巴,再看看宋时月温柔的笑容,嘴巴张了张,却什么都没有说。 俗话说少管闲事,活得久,毕竟他们连她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他们不知道的是,盛世美颜的狐狸精,总是想方设法地勾他们眼中清冷的天才,而那个天才睁着幽深的双眼,享受着…… 日常1 花极颜:我要挡在宋时月面前,保护她。 宋时月:杀了找事的家伙。 日常2 花极颜:她喝了我倒的茶和吃了我夹的菜,她好爱我。 宋时月:有人夹菜倒茶,不错。 注:1.v前随榜更,剧情感情6:4 3.美强惨女主和她的貌美如花男主 2.私设较多,微悬疑 4.以女主为主,男主负责围着女主转。 5.he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仙侠修真 女强 正剧 忠犬 主角:宋时月 花极颜 一句话简介:理智女主x粘人精男主 立意:自立自强 第1章 黑云压城,风卷店招,树叶索索作响像鬼嗥,泼盆大雨几欲撒下来,黑夜将要笼罩云水镇! 街道上稀稀疏疏奔跑着几个人,他们一手捂着头,一手拎着东西,身上的衣服紧贴在身体上,一个个满脸尽是焦急紧张的神色。 然而,四个身着统一淡绿色衣服的人却不紧不慢行走着,她们面上沉静,与镇上之人差别极大。 偶有个别急跑之人停顿两秒,神情纠结,但是没多久还是狠心跑远了。 “诶呀,你们打哪来的,咋还这般悠闲,……天都要黑了,还不赶紧找个地方住下。”一男子急急道。 宋时月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多谢这位老伯,我们会的。” 男子见她们毫无反应,凑近道:“你们外乡来的吧?有所不知,云水镇最近不太平,没事赶紧离开罢!小心把命交代在这!” 宋时月来了兴趣:“老伯何出此言,怎就把命交代在这?” 男子神神秘秘道:“云水镇最近失踪不少人,他们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前些天,林员外酒楼喝完酒,现在人都没有找到。” 他突然紧张地看向周围,低声道“指不定人已经没了。还有那到镇上卖菜的农人,家人不见回,来寻,怎都找不着,报了官也寻不到,离奇得很!” 他声音开始哆嗦:“不止他们,还有邓家小公子、李家小娘子、赵家相公……”他顿了顿,神色惶恐,“都无缘无故不见了!”他眼睛四处转动,声音更低,几乎都要听不见,“大家都说,怕不是被鬼吃了,就是被妖吃了。” 他突然惊慌道:“这……这天要黑了,我得赶紧走,不然……,你们尽快寻间屋子住下。”话刚落,人已在一里之外,不消多会儿,便无踪迹。 天又暗了些,晚风飒飒地哀鸣,落叶在街道起起伏伏,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路上再不见半个人影,整个云水镇连根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到,活脱脱一个荒镇。 镇子西北角,一座门牌上写着“来福客栈”的二层小楼与周遭格格不入,它大门大敞! 刚刚街道上的四个绿衣人,她们迈着沉稳的步伐朝客栈而来,待到门前停了下来。 大堂里一个身材微胖的男子低着头立在柜台后面,他边打算盘边翻账本,一边算一边叹气,不经意间看到门外的人,眼睛亮了亮,惊喜道:“四位客官,您们是打尖还是住店?” 宋时月迈过门坎,进到店里,她扫了眼镇上唯一开门的客栈,规模不大,半新不旧。大堂摆放着几张桌子,一个竹竿似的小二正在擦桌。一个不起眼的黑衣男子坐在大堂里,低着头吃饭,听到声音略略抬头看了一眼,又事不关己地低头夹菜。 她看向满脸堆笑的胖掌柜,笑道:“来两间房。” 胖掌柜闻言眼睛笑成缝:“好嘞,客官您稍等。” 宋时月漫不经心道:“听说云水镇正闹妖,掌柜的你怎么这般大胆。”笑了笑,“天都黑了,还不关门?” 胖掌柜僵了僵,叹了口气:“谁让人长了嘴就要吃饭,诶,要是西北风能填饱肚子!我肯定关好门,老老实实呆着。” 他面上浮现忧愁:“这妖闹得,我天天开着门也没个客人,再这样下去……就撑不住了,我和这几个伙计早晚都得饿死。” 他诡异一笑,“客官您说是吗?” 然后他又呵呵笑道:“这不,要不是有我们,几位可就得露宿街头了。”好似刚刚那个诡异的笑容从未出现过。 擦桌子的竹竿小二停了停,转头看她们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换另一张桌子继续。 宋时月似笑非笑道:“这样看来确实得多谢掌柜,只怕我们人少,钱不够您几个吃。” 胖掌柜笑道:“客官您可真爱说笑,总好过没有!”他突然又道,“不过您几位可真幸运,本店今天送两小菜,您们在大堂吃还是送到房间?” 宋时月笑了两声:“嗯?真幸运?送到房间,我们累了。” 胖掌柜高声道:“好嘞,客官,您歇歇,饭菜马上就好,小丙赶紧带几位客官上楼去。” 竹竿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甩,陪笑道:“几位客官请随我来。” 木制的楼梯发出一阵“咚咚”声,她们上到二楼。刚进到房间,还没把椅子坐热,饭菜便送了上来,竹竿小二道声“请慢用”便自行离开。 圆脸姑娘拿着筷子扒拉几下饭菜,“师姐,这些饭菜没有问题。”说完便准备夹起菜。 宋时月看了眼面前的饭菜,“嗯。”不过没动,反而掏出一个馒头就着水慢慢啃起来。 她对面的圆脸姑娘,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她,悬在菜上的筷子下也不是上也不是。最后搁下筷子道:“师姐,你为什么不吃饭,反而啃馒头?” 她们啃了好几天的馒头,已经到看见馒头就想吐的地步,她想不通现成的饭菜摆在眼前,师姐为何还去啃那没滋没味的馒头。 宋时月把最后一口馒头送进嘴里,淡淡道:“我喜欢吃馒头。” 圆脸姑娘纠结万分,最后生无可恋地拿出馒头,赴死般啃起来。宋时月见状默默把饭菜倒掉,然后留点残余,随后起身站在窗边。 窗外,豆大的雨珠落了下来,咚咚声随即响彻天际。屋外敲门声混在雨声中,之后竹竿小二瘦削的身影便钻了进来,他看了眼饭菜,嘴角弯了弯,默默收拾碗筷,低着头退出去。 半夜,正适酣睡,一股浓烟飘进来,宋时月眼皮微动,轻推一下身边的人。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胖一瘦两个人影进了来,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 “掌柜的,我就说不用这么小心吧!刚才那菜他们都吃光了,半点戒备都没有,早该把药下在菜里,还省下香,多好!” “废话那么多做什么,赶紧干活!嘿嘿……白嫩嫩的小姑娘最好吃了。” 这两人赫然是那胖掌柜和竹竿小二,他们流着口水,拿着绳索慢慢走近。 宋时月睁开眼,一跃而起,先踹翻胖掌柜,竹竿小二见状,立马往门外跑。 然而门口却立着个颀长的人影,他惊恐至极,这人怎么这么快,简直比他们妖还要可怕。 下一刻人影开始移动,然后一脚踹倒他,宋时月喊道:“师妹,看好他们。”说完便往外跑去。 楼下,先前那毫无特色的黑衣人看到她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起来,摆出一副弄死她的模样。 宋时月飞身下楼,二话不说,立马开打,她招招不留情,剑专往那人致命处捅,黑衣人从一开始的从容,到吃力,面色越来越黑。 “扑哧”一声,宋时月一剑刺中他的肩膀,黑衣人微愣,马上向后退一步,摸到桌子边,眼一转,手一扬,桌子便朝宋时月飞来。 宋时月斜向一劈,桌子瞬间分成两半,木屑飞散,待清明时桌子后的黑衣人已不在。 她四处找寻,最后在后院门边看到一条即将消失的黑色尾巴,她立马追去。追到后院,她一看到黑衣人便立即执剑朝他劈去。 黑衣人冷哼一声,“竟敢追来,受死吧!”他手中化出一柄利剑,抵挡宋时月的剑招,乒乒乓乓的声音立即响满后院。 第2章 “师姐,我来帮你。” 话落一绿衣男子加入战斗,黑衣人以一敌二,面色越来越沉重,最后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剑抵在地上,撑住身子,随后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神恶毒地看着她们,咬牙道:“你们等着,我会回来报仇的。” “你没那个机会。”绿衣微笑唇男子冷声道。 黑衣人嘴角挂了个诡异的笑,“是吗?” 宋时月直觉不对,连忙道:“不要跟他废话,除了他。”便欲朝黑衣人补刀。 然而,此时院子里却突然起了一阵大雾,把一切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就算近在眼前也看不到。 “小心,不要大意。”宋时月道。 不过她所担心的并未出现,大雾很快便散了。但黑衣人却凭空消失了,后院里只剩雨后清新粘腻的空气。 “分开找。”宋时月道。她打量着后院,最后走近院子中间的井,低头往下看,水很满,黑夜下水面微微反着光,似乎半点问题也没有。 她抬头看向二楼。捉住两个,还能审问,她就不信那妖蒸发了不成! 她上楼,推开门,看到眼前的情景微微愣住。胖掌柜和竹竿小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缩成一团,见到她犹如见到救命稻草,手脚并用地爬向她,嘴里叫着:“仙师,救命啊!” 她看向房里的两个人,圆脸姑娘一言不发,娃娃脸面上不安。 这两人是她的四师妹苏静微,五师弟蒋行舟。而后院找妖的是三师弟楚逸言,她们师傅玉清真人,座下有五个弟子。宋时月排第二,还有位大师兄俞维谨。 胖掌柜和竹竿小二还在叫唤,“救救我。” 刚才他俩想逃跑,本来见苏静微是个女孩,长得可爱,没想到他们还没有开口说话,才碰了她的衣角,便被揍了一顿,简直冤死了。 在苏静微那碰了壁,转头看到娃娃脸的蒋行舟,以为他好欺负。谁知他们连看都没来得及看他一眼,便听到一通乱叫,一通乱逃,踩了他好几脚。这都是什么人啊!碰上他们可太倒霉了。 现在看到宋时月只觉得她才是最和善的那个人!毕竟她一开始就温柔地笑着。求她或许还有条活路,于是胖掌柜拼命叫道:“仙师,求您不要杀我,我很有用的,套麻袋、绑人我都很熟练。” 竹竿小二不甘示弱,赶忙补充道:“还有我,我也都会,不管您要捉谁,绑谁,我都保管给您弄来……” 他话还没有说完,苏静微便一拳重重地打在他脸上,求饶声戛然而止,只剩嚎叫。宋时月摆摆手,示意她停下。胖掌柜和竹竿小二更加觉得她良善,连忙爬到她身边,唯恐慢了一步就会落在苏静微手里。 “你们平时捉来的人都关在哪里?后院有什么特别之处?”宋时月温和地笑着,“黑衣男藏哪里?” 胖掌柜眼珠滴溜乱转,宋时月睨了他一眼,又道:“若是说错了,我的剑可不长眼,别指望那个黑衣人能救你们,他自身难保。” 胖掌柜吓住了,竹竿小二立马道:“仙师,我知道,我带你去,只求您饶我一命。” 胖掌柜唯恐竹竿小二抢去功劳,急忙道:“仙师,他肯定在后院井里,蛇大王把尸体都藏在里面,他就在那!” 后院的井? 宋时月三人押着胖掌柜和竹竿小二来到后院,“如何下去……”话未说完她突然奔到井边,这井竟然变化了! 刚刚井水清澈无比,看不出任何问题,现在却泛着黑,若是睁大眼睛看,还能看到往上冒的丝丝黑气。而且井水竟然在慢慢下降! 她凝视着井,脸上神情不明。 第2章 “哐当”一声响起,楚逸言奔出厨房,在院子呕吐着,好似要把肠子都给吐了出来。 片刻后他指着胖掌柜和竹竿小二骂道:“你们……你们……刚刚送来的肉是不是……”他闭起眼睛,嘴唇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蒋行舟闻言脸色发白,好像明白了什么,也用力干呕起来。 胖掌柜大声道:“不是人肉,蛇大王可舍不得把这好东西给你们,他自己还不够吃哩。怎么可能来个客人都把这等好东西拿出来。” 楚逸言松了口气,放下心,道声“还好”。 竹竿小二小声嘟喃着:“蛇大王用剁过人肉的刀给你们切菜都十分肉痛,还想有人肉,哼!” 楚逸言刚缓和的脸色瞬间发青,一阵反胃,和蒋行舟排排站着,俩人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转过头来:“师姐、师妹你们为何这般淡定?”明明他们吃的是一样的饭菜,为什么难受的只有他俩? 苏静微大笑道:“我和师姐可不贪那点吃,我们吃的是馒头,饭菜可是一点都没动。” 楚逸言咬牙切齿道:“你们知道,却都不告诉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们吃……”“呕”他话没有说完又转回去吐了起来。 蒋行舟泪眼汪汪,委屈道:“师姐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还吃得那么香……” 宋时月盯着几近干涸的井:“其他的先放一放,不要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她们此次奉师命前来云水镇降妖鬼,世上有鬼、妖、魇。 第一种乃人死后所化,若非不得已,均以度化为主;第二种分害人之妖和老实修炼之妖,他们修仙人,只降为非作歹之妖,对于老老实实修炼的,都不会对他们做什么;至于这第三种——魇,千百年来都未曾出现过,最后一次乃是一千年前,不过已被除掉,所以修真界都当它已绝,没人再研究。 半月前云水镇衙役求到青玄,县令怀疑镇上失踪的人乃是妖鬼所为,希望青玄派弟子前来降妖除鬼。 这世界上有没有神仙没人知道,但是遇到妖鬼,求到她们这些修行的半仙那,总是有用的。南边有青玄,东边有临仙,西北有悦心。而云水镇在南边,离青玄最近,自然也就求到她们那。 这不,青玄便派了她们来。前几天她们就已到云水镇,起先在镇外边调查,确认妖藏在来福客栈,才住进来,计划将他们一网打尽,还云水镇一片安宁。 谁承想妖是捉住了,但只有两个小妖,头倒跑掉了,还不知道藏哪。 楚逸言瞪了苏静微一眼,拽过胖掌柜,厉声道:“这井到底有什么问题?赶紧说,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他现在心情不好,明明瞧着那饭菜半点问题也没有,才下筷的,哪能想到还有这糟心的事,妖头头没有捉到,自然就把怒火撒在这两小妖身上,毕竟他们也不无辜。 胖掌柜被他吓住了,颤声道:“我……我不懂,蛇大王从来都不和我们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竹竿小二不等问,便惶恐道:“掌柜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只帮忙掳人而已,别的都不知道。” 井边的宋时月忽然一跃而下,人顷刻便消失了。 苏静微、楚逸言见状立马奔到井边,探头往下瞧,一片漆黑,看不到井底。 苏静微喊道:“师姐,你怎么样了?”井里回荡着“师姐……你……怎么样了……” 过了好一会儿,底下才传来,“没事,你们也下来。” 楚逸言道:“师妹,你带上店小二,我带上掌柜,师弟你跟紧了,咱们一齐下去看看。” 井底。 宋时月站在潮湿的地面,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通道。不多时,苏静微、楚逸言、蒋行舟三人也下了来,她朝他们道:“走。” 宋时月指尖起一簇火苗,走在前头,楚逸言拖着胖掌柜和竹竿小二在后头,整个地底响起他俩哇哇乱叫的声音。 楚逸言心情烦躁,回头吼道:“闭嘴。”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嗒嗒”的水滴声时不时地响起。 一刻钟后,逼仄消去,她们到了个开阔的空间,地面堆着零零碎碎的人骨,没有任何活物。角落里一条水桶宽的窄道不知通往何处,宋时月凝视窄道,隐约看到微弱的白光透过来。 见此情形,她心下明白,蛇妖恐怕逃了。 …… 妖界。 黑色的身影急急飞奔着,惊扰了树上的居民,树屋的门啪的一下打开来,叫骂同时传出:“哪个饿死鬼赶着去投胎!飞!飞!谁还不会飞!显摆得你能的,我呸,早晚有一天得叫大王废了你。” 黑衣人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眼底一片怨毒。但他并没有停下来,反而更快地朝着那最宏伟、最华丽的建筑飞去。 到了跟前,他停下来,定了定神,抬步往前走。 “诶呀,黑廉,你怎么回来了?”穿着花花绿绿的清俊男子惊讶地叫道。 黑衣男子嘴角抽了抽:“我找大王有点事。” 花绿男子上下打量他:“你等着,我这就进去禀告大王。” 室内,闪闪发亮的珠帘后,一个粉衣人闲适地半躺着,他左手垫在脖颈下,右手往榻上的桌案摸去。 第3章 那案上摆着好几种鲜艳的水果,细长的手指捻着一颗葡萄就往红唇里送,整个人慵懒至极。 花绿人看见这妖媚的景象,倒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道:“大王,黑廉回来了,要见您。”说完偷偷瞧塌上人的反应。 粉衣人是妖界的王,叫花极颜,原身是只狐狸,狐族出美人,他也不例外。 肤若凝脂,白里透红,炯炯有神的桃花眼,艳敛至极。在美人云集的妖界,那也是顶尖的存在。 花极颜吸下一颗葡萄,不紧不慢道:“哦,他?回来了?见我做什么?” 花绿人兴致勃勃道:“大王,估计没好事,他那身黑衣满是风尘,肯定是逃命的时候沾上的……” 花极颜睨了一眼他,打断道:“好了,八言,叫他进来吧!” 他这个下属,哪里都好,就是太爱八卦了。虽然他大多数时候都喜欢听,但是也有不喜欢的时候。就比如现在,他一点也不想知道那条叫黑廉的蛇,衣服上有多少灰尘。 八言不能同他家大王分享自己的发现,立即蔫蔫道:“好的,大王,我这就叫他进来。” 不一会儿,他领着个黑衣男子进来,花极颜忍不住朝他衣服看了几眼,真的如八言所言一致,满身风尘。 黑衣男子单膝下跪行礼,花极颜清了清嗓子道:“你征服了人间?” 黑廉愣住了,抬起头眼睛瞪得老大,看着他,似乎要确认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但是看到花极颜那黑黝黝的眼珠子正盯着他,他立马把头埋进地里。 片刻后,黑廉闷闷道:“大王,请恕属下无能,辜负了您的期望……未能统一人间……” “打住,我可没有期望。既然没有统一,你怎么就违背当初的誓言,回来了?”花极颜随意的瞥了他一眼,他记得这妖在他面前主动请缨,说要为他分忧,前往人间,征服人间。 在妖界,每一代妖王的梦想都是统一妖界和人界。他作为现在的妖王,这个梦想自然也继承了下来。但是那么多年过去,从来没有一个妖王实现过这个梦想。 原因有很多,一方面妖界的灵气比起人界更适合他们妖修炼,所以没有哪几个妖是愿意去人界的。 另一方面人界有修道者,他们总是对妖喊打喊杀。可以说人间的生存条件对于妖来说可谓是恶劣至极。但是吧,总有那么小部分妖总爱往人界去,黒廉便是其中一位。 “大王,这还用说吗?他肯定是被人打了,逃回来的。”八言忍不住道。 黒廉眼神不善地挖了八言一眼,道:“大王,是修道者坏了您的大事。” 花极颜:“修道者?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你身上的味道怎么这么恶心?” 黒廉悄悄挪动身形,离他远了一点:“大王,定是那修道之人见不得我们妖界统治人界,您一定要给她们点颜色瞧瞧,好让她们知道您的厉害。” 去人界?他都多久没有出过了妖界了?上一回人界之行…… 黒廉接着道:“大王,您可要好好惩戒她们,不然她们便会觉得我们妖界是好欺负的,咱们可不能丢了妖界的名声。” 花极颜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你下去吧。” 黒廉还想再说话,八言却拽着他:“大王叫你离开,走吧。”他虽心有不甘,但看到花极颜的神色,只能随八言不满离去。 路上,八言瞧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道:“黑兄,那欺负你的修道人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模样?”他可好奇死了,到底是哪一派的人端了黒廉的窝。 黒廉愤愤道:“哼,那群蠢货,穿着绿色衣服,全都长得丑陋至极,面目可憎。”可不是吗?坏他好事的人,都丑得很。 八言心下思考着,绿色?那就是青玄之人。还有难道人界的修道者只有长得丑才能修炼?为什么每个从人界回来的妖都说他们很丑陋,他真想看看他们到底丑成什么样。 送走黒廉,八言连忙跑进室内道:“大王,剿了黒廉巢的人是青玄的修仙者。” 花极颜愣了一下,他本来不打算去的,但是青玄……拜八言八卦的福,从他那他知道了现今人间有三大修仙门派,青玄、临仙、悦心,其中青玄作为榜首,因为那有个将近四百岁的长老。 还有青玄曾有个正道之光叫宋时月,这人少年天才,她的剑下曾斩妖无数,曾是众多人间妖界妖的噩梦。 可惜,天妒天才,后来听说她被一妖所伤,修为大减。原本大家都没当一回事,总觉得正道之光伤好后肯定立马就修炼回来,甚至更上一层楼。可是这天才伤好之后,不仅没有回到之前的修为,甚至还跌了一大截。从此便陨落神坛,再不得前进半分。 修仙众人一方面既可惜又庆幸,可惜天才的陨落,庆幸从此不再被自家师父耳提面命说那谁谁又练到了哪,又斩了哪个大妖。没了这座大山大家好像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 这消息传到妖界,无数小妖弹冠相庆,都道那伤她的妖是活菩萨。他们连那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便随意地造了张像,时时供奉,以求那妖能够再去除掉修道者谁谁,就算不杀掉,把人打得和宋时月一样,修为大跌也好。 不过现在的宋时月也不是他们能随意欺负的,但是只要她不再无敌的存在,他们就觉得十分开心。 青玄吗?那去看看吧!反正他也很久没有出过妖界了,就当去人间玩玩。 第3章 一身粉衣的公子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每一个路过的绿衣人他都要瞧上好几眼。在人间丑的人有,穿绿衣的也有。但是又丑又穿绿衣的,他没有见到一个,更别提四个了。 倒是他身着鲜艳的粉衣,样貌又十分的美,引得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看他。花极颜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乐极了。 突然间前方传来一阵吵闹声。 “我呸,真没想到,这妖窝竟然就隐藏在镇子中心。” “没想到那掌柜整天笑眯眯的,看起来十分和善,居然是个妖!” “和善什么啊!你是没看到,那白骨一摞一摞地往外抬,真是吓死人了!” “一想到我还曾和那店掌柜的说过话,我就……” “多谢上天,派了四位仙师来降妖,不然那妖指不定得吃完整个镇的人,你我都逃不掉。” “嘿嘿,我昨天一看四位仙师便知道他们不是凡人,嘿嘿,我还和她们搭话了呢!” “怪不得她们不害怕,原来是有如此神通啊!仙人啊!” “上天保佑……” 花极颜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二层高的建筑团团围住一圈又一圈的人,他们吱吱喳喳说着话。他凑近,往里挤了又挤,衣服乱了,头发歪了,才终于挤到最前面。 二层小楼大门大咧咧敞开着,门上方一块牌匾写着来福客栈。里边几个衙役抬着一具具白骨往外走。门口放着两个竹笼,笼子里面分别关着一只黑青蛙和一只螳螂,它们睁着茫然无知的眼望着面前的人。 边上的群众纷纷朝它们扔烂菜叶和臭鸡蛋,地上铺上一层厚厚的绿色加黄色的东西,臭味飘散在空气中。 花极颜左瞧右看,绽放一个笑容,向身旁的妇人问道:“大娘,你们为何拿菜叶扔它们?这两个……动物可是做了何事?” 妇人朝黑青蛙扔了一把烂菜叶,转头看向他,愣住了。这如花似玉的公子哪来的?她刚刚还愤愤骂着妖,这会儿变得温和起来:“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那两个可是妖哩,在我们云水镇为害一年,吃人无数。” 说到这她忘记了温柔,语气愤恨,大声骂道:“呸,就它俩,害得我们一年到头不敢随意出门,唯恐被它们捉了去,吃掉。生活都不知道被耽搁了多少,天杀的妖。”说完又朝它们扔一个臭鸡蛋。 花极颜摸了摸鼻子,心想:黒廉竟然敢骗他,他们妖界虽然要统治人界。但可不是想要这样的结果,怪不得他一身怪味。原来竟是吃人吸魂的缘由,回去定饶不了他。 妇人见他半天没反应,想到仙师说过两妖还有同伴,当下警惕害怕起来。语气带着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恐惧:“公子,你不会和它们是一伙的吧!” 妖怪再漂亮也是恐怖的,再美也是会吃人的,这是她的认知。 花极颜回过神来,见妇人眼神恐惧,手微微发抖,好像正打算逃走,边上的人也不安地望着他。 他连忙大声道:“不是,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同类。”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是妖的同伴,他从妇人的篮子里拿出一颗菜朝两妖砸去。 扔完后,他拍了拍手,说道:“这两个吃人的家伙真该死,只恨不能砸死他们。” 但是那妇人看他的神情很是奇怪,好像他抢了她的东西,片刻后,妇人幽幽道:“公子,菜是我刚买的,我家今晚的晚餐就靠它了,现在它没了,你要赔。” 花极颜笑容僵住了,抬眼看去,他刚刚扔掉的菜,完整、鲜活、娇嫩,在一堆烂菜叶中果然十分明显。转头又看了眼妇人,一双责备的眼睛正幽幽盯着他,好像他不赔她菜就要上手打他。 第4章 花极颜抬起袖子,紧紧遮住面目,顶着众人不解的目光和阵阵菜叶雨、鸡蛋雨,飞速跑到竹笼前,手一伸捡起那棵青菜,迅速回来,放进妇人菜篮子里,随后立即挤出人群,全程都没有把手放下来。 一群人停下手里的动作,连骂声都停止了,直到他跑远了才又继续刚刚的事,而那妇人则是怔怔看着菜篮子里的菜。 走出三里地,没人注意他了,花极颜才放下遮面的衣袖,然后摘掉挂在身上的烂菜叶,他扯了扯衣领,闻了闻,真臭,得找个地方洗干净。 虽然说他可以用清洁决来把自己变干净,但是那些黏糊糊的感觉、臭烘烘的味道总让他感觉不自在,必须得水洗才行。 这镇上的客栈可真少,他都走了那么久,才见着眼前这一家,当下也不管它够不够华丽,连忙钻了进去。 他一踏进,里边的人立即离他远远的,柜台后的掌柜脸上犹豫不决。虽然这人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污渍,头上还挂着*几片菜叶,看起来很是狼狈。 但是那衣料一眼便可以看出价值不菲,他不知道该不该赶他出去。 犹豫中花极颜已经到他跟前,开口道:“马上开间房,上一大桶热水。”说完豪气冲天地把一块银子拍在了桌面。 掌柜立即眉开眼笑:“客官,您稍等,马上就给您上热水。”朝着店小二喊道:“小乙,快带这位客官上楼,立即准备热水。”这可是大客户,一出手就是一锭银子,他两个月都赚不到这么多呢! 花极颜把皮几乎都刷掉一层,才觉得把自己洗干净了。立马换上另一套粉衣,理了理形象,美滋滋地下楼。 青玄修仙四人在云水镇很有名,随意拉住个人问都能知道她们在哪里。他倒不是要找她们算账,他只是特别想知道她们到底丑成什么样。 他明明记得当年的修仙者虽然说长得并不绝美,但是肯定不丑。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现在的修仙者一个比一个丑。 他一下楼,大堂的人都直愣愣地看着他,刚刚他样子狼狈,大家都没有注意他的长相。现在洗干净了,众人才惊觉原来这犹如叫花子的人长得这般美。 花极颜皱了皱眉头,凌厉地瞪向那些看着他的人。见他瞪过来,众人都纷纷假装忙碌起来,吃饭的吃饭,打扫的打扫,就是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他走到掌柜面前:“听说云水镇来了四个……仙师,你知道她们去哪了吗?” “你是谁?找我们何事?”一个圆脸的少女双手交叠站在门口道。 花极颜愣了一下,不是说都长得极丑吗?传言果然多虚假,他要回去告诉八言,他的消息来源不准确。 后边一微笑唇少年走进来,眼神冷冽,瞧了他几眼,并未理会,反而朝着掌柜道:“掌柜的,来四碗米饭,一份油焖春笋、梅菜扣肉、炒肉丝、再炒个青菜。”说完径直在大堂寻了个空位坐下。 少年身后默默跟着个低着头稚气未脱的男孩,他看都不看他一眼,紧紧随着少年坐下。 花极颜未免失望,原来就是这几个人把黒廉打回妖界。看起来并不怎么厉害。 宋时月最后逆着光走进来,朝他温和笑了一下。花极颜微微一愣,只见她微挑的眼睛,远山眉,鹅蛋脸,笑时看起来很亲切,不笑的时候又让人觉得疏离。 宋时月不再多看他一眼,径直进入大堂,同楚逸言和蒋行舟坐在同一桌。 苏静微等了许久也不见回答,又道:“诶,你这人可真是奇怪,也不说什么事,还拿那种怪眼神看我师姐。”顿了顿,“不会在打我师姐的主意吧?” 花极颜眼睛从宋时月身上移开,同时做了一个决定:“没,我就是仰慕修道之人,想要拜师学艺,听说你们在这里,能不能带我走?我真的特别想修仙。” 苏静微上下打量着他,摇头道:“不行,你没有天赋,去了也没有用,好好在家呆着吧。” 花极颜气血上涌,他堂堂一个将近七百岁的妖界王,竟被人间一个小小的修士歧视,不可忍受,待他要反驳时,苏静微已经和她的同门团团坐下等饭菜了。 花极颜忍着气道:“掌柜的,给我来个小鸡炖蘑菇。”说完气轰轰地坐到她们旁边的桌子,余光偷偷瞧着宋时月。 可惜宋时月半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花极颜郁闷至极。不禁怀疑,难道他变丑了?丑到不值得看一眼?可是刚刚大家还惊艳地看着他呢! 他心不在焉地吃完了整盘小鸡炖蘑菇,看见宋时月她们上楼,心下欢喜,他们住同一个客栈,他不信没有机会。 他就不信了,他进不了青玄,更何况,他总觉得宋时月很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进青玄。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他向掌柜的打听她们消息时,却得知她们已经走了!走了! 花极颜整个妖犹如被雷劈了,一股被抛弃的酸涩涌了上来,心里委屈至极,怎么能这样对待他。 不过他只伤心了半刻钟,便下定决心要去追她们,他可是妖王,不能让她们就这样甩了他。 想到这,他明媚地笑了,他会有办法让她们带他上青玄的。 第4章 “哒哒……”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马蹄声,飞扬的尘土裹着一人急速而来。 宋时月等人朝着声音来源看去,马在她们半里之外停了下来,黄色的尘土散去,露出一张略显憔悴的容颜,亮晶晶的黑眸定定地看着她们,随后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 苏静微看到来人,惊讶道:“是你啊!你这是要去哪?” 花极颜下马,牵着马走到她们跟前:“我追你们来了,我要修仙,带上我吧!” 苏静微蹙了蹙眉:“昨天不是和你说的很清楚了吗?你没有天赋,快回家去。” 花极颜心下失望,喃喃道:“没试过怎么知道呢?” 楚逸言看了他一会儿:“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花极颜面色不改:“我啊?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花极颜,至于目的嘛,不过是想修仙而已。” 楚逸言并未相信他的话,但是也没有再追问,自行往林子里去,不一会儿便抱着一把枯木出来。 花极颜把马牵到一片长满嫩绿草的平地,这是他对马的承诺,它驮着他没日没夜跑了两天才终于追上她们。 在那之前他给这马画了个饼,只要追上她们,他就给它寻嫩草吃。现在,兑现了,马兄正在欢快吃着草。 苏静微走到他身边道:“你真想修仙?” 花极颜看了眼宋时月,除了最初,她朝他看了一眼,之后全程都靠着树干闭眼休息,仿佛他从未存在。 而她旁边缩着个脸庞稚嫩的男子,怯怯地看了他几眼。 花极颜笑道:“那是自然,我可是铁了心的。” 苏静微瞅了他几眼,叹了口气道:“每年都有好几个如你一样的人,但是青玄山上早已没了他们的身影。” 花极颜假装惊讶道:“青玄?你们是青玄的?太好了,我听说青玄可是第一呢!我运气真是太好了。” 苏静微看着他的笑颜,不忍泼冷水,只好回去。 天渐渐暗了下来,微凉的月光也撒了下来,远处一座座黑压压的山矗立着,一旁张牙舞爪的树影犹如一个个妖魔鬼怪。 不多时,楚逸言升起了火,光驱散黑暗也带来了温暖。 花极颜一开始还在边边,现在也同她们围在火边,没有人说什么,苏静微时不时地同他聊上几句,他也回应着。 一阵肉香溢了出来,宋时月转动着枝干,端头的鸡滋滋往外冒油,花极颜直勾勾地看着烤鸡,吞了吞口水。 宋时月嘴角弯了弯,然后往鸡上撒下调料,然后掰了一块又一块,分出去。令花极颜没有想到的是,他也分到了一块,还是腿的部分。他惊喜万分连忙双手接住,磕磕绊绊道了声谢。 苏静微啧啧了几声,楚逸言冷哼了一声,道:“有些人要跟来就要解决自己的食宿,可别想我们会出钱。” 花极颜并未把他的话放心上,毕竟他的脸皮可是比城墙还要厚的。但是又怕她们会丢下他,便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递了出去。 楚逸言不言语了,斜眼瞥了他一下,宋时月见那银子递给她,连忙笑道:“花公子,不必介意,我师弟只是一时嘴快,绝无此意,你快收回去。” 楚逸言冷哼一声,花极颜还是没有把钱收回来,“这位……姑娘,我……我不缺钱,你收下。” 宋时月叹了口气,接过,掂了掂:“这一块野鸡肉,也不值这么多银,这下欠你的了。” 楚逸言:“有傻子给,干嘛不收?” 苏静微听不下去了:“三师兄,你为何要这般为难花公子?” 楚逸言睨了一眼她:“师妹,可别乱发好心,小心骨头都不剩。” 苏静微气结:“你……你……干嘛把人想得这般坏?难道这天底下就没有好人了吗?”她至今为止也没有遇到什么坏人,在家爷爷宠着,来到青玄也是一群和睦的同门,也就楚逸言偶尔会阴阳怪气。 第5章 花极颜赶忙打圆场:“是我的不是,我真的只是想修仙而已。” 楚逸言嘴角挂笑,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宋时月揉揉额角:“好了,别吵了,休息,明天赶路。我守上半夜,三师弟你守下半夜。” 宋时月在她们当中还算有威严,虽说她修为跌了,但是她们还是很敬重她,她一发话,当下谁都没有再讲。 半夜里,蒋行舟被尿憋醒,他这个看看,那个看看,缓缓移到楚逸言旁边道:“三师兄,我……我想方便一下,你能陪我去吗?” 楚逸言扫过紧闭双眼的宋时月、苏静微,扫到花极颜时,发现他睁开了眼,并未理会他,反而转头同蒋行舟道:“自己去。” 蒋行舟面露哀求,口中道:“三师兄,那边黑,我怕,你就陪我去吧!” 楚逸言还未开口,寂静的夜里传来男声,“我也想去,我陪你去。” 蒋行舟闻言,顾不得怯场,连忙拉起他:“好,好,我们赶紧走,我要忍不住了。” 楚逸言看着远去的两个背影,犹如个木头人,仔细听着周边的动静。 蒋行舟一边走一边说:“花兄,你果然是个好人,我没有看错,咱走快点。”白天的腼腆已不复存在,花极颜好像就此成了他的好友。而他也并不需要花极颜说话,自问自答就讲了一堆。 花极颜目瞪口呆看着他,他一直以为这人对他有意见,并不喜欢他,谁承想竟这样! 蒋行舟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确定她们看不到也听不到,这才忙不递地解了裤腰带开始解手。 周遭除了点月光,便是一片黑暗,树在摇,草在晃,“哗哗”声一阵阵传来。蒋行舟抖了抖身子,把衣襟拢了拢。 “花兄,咱快点,这有点可怕……” 话音吹散在风里,黑暗里一粉一绿两个身影不知所踪。地上只余一小片布料勾在草从上,边上的树枝晃了动几下。 许久后,楚逸言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们去了一炷香,怎么着也该回来了。 他朝他们离去的方向望了望,半个人影都未曾见到,他又等了半刻钟,还是不见人回来。 他站起身来,朝宋时月和苏静微走去,摇醒她们:“师姐、师妹,师弟和那个人一同消失了。” 苏静微揉了揉眼,瞢腾道:“消失?那个人是谁?” 宋时月倒是神智清醒:“详细说说,怎么就消失了。” 苏静微揉眼的手停了下来,头四处转了转,这才发现少了两个人,连忙道:“他们呢?怎么就没了?” 楚逸言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一柱香前,师弟说要方便,那个人刚好也要去,两人携伴去,现在还未归来。” 宋时月喃喃道:“一柱香?”脸上未见慌张,“朝哪去了?” 苏静微也问道:“对啊!朝哪去了?咱快去看看,别出了事。” 楚逸言冷冷道:“指不定就是那个人拐带了师弟,早该把他赶走。” 苏静微心下也存疑,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宋时月的声音混在清冷的月色中响了起来:“别猜忌,先把师弟他们找到,何况师弟也不是好欺负的,三师弟你带路,我们瞧瞧去。” 楚逸言道:“随我来。” 几人拨开野草,踩出窄窄的一条小路,来到个小坡,绿色的布条正随风而动。 苏静微一把扯下布条道:“这是……师弟的衣服上的。” 宋时月、楚逸言四处打量,看不出任何打斗的痕迹,宋时月蹙了蹙眉:“不太寻常。” 楚逸言轻轻嗯了一声。 苏静微愣了愣,道:“师弟他们危险吗?” 宋时月默了片刻,轻声道:“不好说。” …… 黑暗的洞穴里,撒下星星点点的光,堪堪可看到丁点物体的形状,但想看清何物,却是不得。就连眼前人也只看到个轮廓,若没有声音,根本认不出是谁。 不过那是对人,花极颜作为狐狸精,靠着嗅觉便可知道与他关一起的是蒋行舟。 但是此刻他没有心情理会身边的人,因为有一件事令他更加在意。 他被人间妖捉了,这不可能,人间的灵气公认的不如妖界,怎么可能有比他修为更高的妖? 他此刻想了起来,他们并没有同那妖正面交战,好像昏了过去,醒来便到这了。 可是人间的妖用什么方法让他晕过去?他好歹也是修炼了将近七百年的狐妖,寻常药物是药不倒他的。 蒋行舟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眼,一片昏暗,他以为自己害了眼,失了明,哇哇叫起来:“师姐、师兄你们在吗?我……我看不见了。” 花极颜愣了愣,把手上的绳索挣松开来,看到旁边的蒋行舟,蹙了蹙眉,碰了碰他。 蒋行舟一怔立马惊叫道:“师姐、师兄是你们吗?我们都被捉了来?这……” 花极颜连忙打断他:“是我,你师姐、师兄不在这。” 蒋行舟:“花兄,是你啊!都怪我,要不是我拉着你去方便,也不会这样,对不起,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花极颜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看他那样,他断定他是他们几人中最弱的一个,等他救他,估计他尸骨都散了。 他低声道:“我们先把绳索解开。”然后再看看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本事。 第5章 蒋行舟此时已没了主意,他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好一会儿后,花极颜解开绑住蒋行舟的绳子。 蒋行舟还是很愣,傻傻道:“花兄,我……” 话还没有说完,“吱呀”一声传了进来,门被打开,脚步声紧随其后响起。 黑暗中一个五尺高的轮廓朝他们移动,蒋行舟往花极颜身边挤了挤,企图挤走心中的恐惧。 不一会儿,墙壁的火盆燃起来,明黄的光线下,隐匿于黑暗的物体,尽都显露出来。 他们被关在一个简陋的洞里,四周都是褐色的土墙。而他们则是坐在一个土坑上,花极颜和蒋行舟的衣服落满了尘土,看起来脏兮兮的。 当然了,先前只能看到轮廓的人此时完全看清了全貌,但是那长相,不忍直视,让人恨不得自戳双目。 蒋行舟这会儿完全贴着花极颜,好像从他那里能汲取温暖从而令他不害怕。 花极颜看着面前的人,第一印象便是丑——整个人干瘪,五尺的身高,头发稀疏,尖嘴猴腮,眼睛倒三角形,黑黝黝的眼珠混着眼白,尽是贪欲。 他知道,这是一只灰鼠。 他身上散发着恶臭,涎着口水,嘴里发出啧啧声,蒋行舟紧紧抓着花极颜,扣得他有些发疼。 花极颜在妖界见过很多妖,鼠妖也是见过的。虽说妖界的鼠妖长相甚是平凡,但那也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放到人间不说漂亮,普通人长相还是够得上的。不似眼前这位,让人恨不得从未见过他。 他缓了一口气,问道:“何人助你?” 他上下打量他,亏他之前还以为是什么大妖,没想到是个小鼠妖,打死他都不信,只靠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困在这。 鼠妖阴鸷的双眼紧紧盯着他:“无人相助,你们自己晕倒,有便宜我为何要放过,要怪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遇上了我。” 他龟缩于此处,往常只掳掠路过的行人,多年来也没人来围剿他。他本来打算放他们过去,但是谁叫他们自己晕了过去,那就不能怪他了。 更何况前几天他还得了几个法宝,他也想试试它们的威力,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他贪婪的看着花极颜和蒋行舟,早先躲在暗处,他已把这一群人看得清清楚楚。长得好看的小白脸和什么都怕的小娃子,不足为惧。 若是其他人,他或许并不敢下手,但是这两个,等其他人久寻不到,走了,便该他好好享用这美味了。想到这,他嘴里泛起了津液,脸上的表情也愈发猥琐起来。 蒋行舟本来就害怕,现在看到他的表情,更是怕得没边了,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藏起来的手渐渐露了出来。 但是在黑暗中都能视物的阴暗之物,现在有了光,自然把他的动作看个一清二楚。他猛地靠近蒋行舟,扯过他的手,惊道:“你!解开了?” 蒋行舟立马甩开他的手,整个人同时往花极颜身后躲,嘴里叫道:“花兄!救我!” 花极颜嘴角抽了抽,是谁刚才说着要救他出去的,转眼却要他救他。 鼠妖脸色铁青,瞪着白眼看他们,心里在盘算着,小娃娃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本事,挣脱了也无碍,总归是跑不掉的。 花极颜看着他,试图从鼠妖身上寻到答案,许久后他开口道:“把你幕后之人供出来,我饶你不死。” 鼠妖嗤笑一声:“饶我不死?哈哈哈……”他狰狞道,“现在被绑着的人是你,不是我,哈哈……” 他瞥了一眼蒋行舟,指着他道:“难道指望他救你,哈哈哈……” 第6章 他止住笑,“没有幕后人,是你们自己运气不好,还有你,在指望另三个人来救你们么?我告诉你们,别想了,她们肯定找不到的。” 鼠妖对于这点很自信,他的洞府隐蔽,他在这里呆了五十年,从未出现过任何意外,他坚信那几个人只会搜索几下便离开。 他朝着花极颜伸出手,想要捏一下他那白皙嫩滑的肌肤,还未享用过如此白嫩之人。当然了,后边的嫩娃娃也很不错,他满意极了。 不过,他的手还未碰到花极颜,便被蒋行舟一把打掉了,但他好像只勇敢了一下,打完又立马缩回手,整个人藏在花极颜的背后。 声音绕过花极颜传过来:“不准动花兄,否则我对你不客气。”脸颊气鼓鼓的。 鼠妖收回手,脸上青青白白来回换,刚刚还嚣张不已的妖,此时面对蒋行舟却不回嘴,恨恨道:“哼,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这句话立马离开房间,“哐当”一声门又关了起来,落锁声紧随其后。 鼠妖走后,蒋行舟立即道:“花兄,我们该怎么办?” 看到他的手又道:“花兄,我这就帮你把绳给解了。” 花极颜未答话,像是刚认识他,直拿眼睛盯着他看,刚刚那一掌他看得清楚,那妖的手骨折了吧。 蒋行舟不明所以:“花兄,怎么了,为何这般看我?” 花极颜笑道:“没事,好,帮我解了这绳,多谢蒋弟。”也是,能外出降妖的弟子怎会是个废物呢? 蒋行舟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安慰道:“花兄,你不要怕,师姐她们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 花极颜心里想的是:哪里用你师姐,你自己就可以杀出去。 不过口中却道:“嗯,我不怕。”他确实不怕,他还没有沦落到任个小妖随意欺负的地步。 蒋行舟自己十分害怕,以己度人,更何况对方只是个普通人,听到这话只当他在嘴硬,也没有拆穿他的打算。只道:“花兄,我会保护你的,肯定能逃出去。” 他自己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同时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来来回回地走动,试图寻到出口。 不一会儿,鼠妖背着手又进了来,看到花极颜、蒋行舟双双挣脱了绳子,脸色难看到极点。 蒋行舟早在开门声响起之初便奔到花极颜身边,双手紧拽着他,面上一股英勇之气。 鼠妖这回并没有看花极颜,注意力全在蒋行舟身上,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往里走了走,突然间朝着蒋行舟出手,招式很是狠厉,每一招都想要蒋行舟死。 蒋行舟虽说害怕,但是这里就他一个修行之人,花极颜是个凡人,总不能把对方推出去,因此也循着记忆中的招式回手。 花极颜在一旁看着,暗自惊叹,这少年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看着也就十六七,平日里腼腆,任谁看了都只当是个学艺不精之人,随意可欺的对象。 没想到,人不可貌相,鼠妖竟毫无招架之力,他之前还在想如何瞒过蒋行舟,把那鼠妖解决了,同时逼问些事情。 现在,解决鼠妖不是问题,只是一些疑问恐怕无法探究了。 此时的蒋行舟自信飞扬,往日里的畏缩全无踪迹,“嘭”的一声一掌拍在鼠妖的胸膛上。鼠妖一片凄惨,嘴角挂着血渍,左手折出个奇异的形状,肋骨也断了好几根。花极颜看着都有点于心不忍。 鼠妖心下后悔,他明明看着挑的,暗自也斟酌了好几回,自认为这两个没啥本事才下的手,晃神这一瞬,蒋行舟斜斜的一掌又落了下来。 这一掌,直接打得他倒地吐血,捂住肚子,警惕地看着蒋行舟,看到一旁的花极颜,眼睛一转,右手鬼鬼祟祟地做着动作。 突然间,地上那看不出人样的东西,腾地一下跳了起来,蒋行舟只当他要回击,摆了接招的姿势。 谁知却不是朝他而去的,只见鼠妖半道上换了个方向,离花极颜越来越近,此时蒋行舟再去救已是不行。 花极颜看着逼近的那一团东西,若是以往,他倒可以手一扬把他给掀飞了,但是当着蒋行舟的面,他只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这一掌得老老实实接下。 接下这掌倒也没有什么,横竖也不会对他造成损伤,心里兀的升起了个念头,朝着鼠妖扯出一个浅笑。 鼠妖看到这个笑,惊疑不定,但是现下他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好硬着头皮,一掌打在了花极颜的胸口。 他原本打算,打伤小白脸,娃娃子去察看小白脸的伤势,然后他趁乱逃走。谁知事与愿违,下一秒他便被重重地拍在墙上,一只灰鼠毫无生机的扁扁飘在地上。 花极颜惊觉不对,那妖掌上藏了毒,而且是能对他造成伤害的毒,他眼前的蒋行舟变成两个人,两个朝他而来的人。 他听到蒋行舟朝他大声喊叫,但是具体讲了什么,他没有听清楚,他惊觉自己好像出现幻觉。听到这个小小的空间响起其他人的声音。 他闭眼之前好像看到了宋时月,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她的神色似乎有点紧张。 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颗药,嘴巴开开合合说着什么,最后把药塞进他的嘴里,还给他灌了一口水,之后他就没知觉了,耳边再无声音,眼前也再无人。 第6章 花极颜醒来时,看到的是白茫茫的床顶,床边趴着昏睡的蒋行舟。 他动了动手指,蒋行舟便醒了,看到他喜道:“花兄,太好了!你醒了,我这就去告诉师姐她们。” 花极颜喉咙干哑,说不出话,只能睁着眼看蒋行舟离去的背影。 没一会儿,蒋行舟便领着四个人过来,其中三个他认得,而另一个身材欣长,面容清俊的男子他从未见过。 花极颜看向宋时月,她还是穿着那身绿衣,这衣服在她身上十分好看,他想象着同她穿一样衣服的情形,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 宋时月轻移步履,坐到床边来,“花公子,你感觉如何?” 花极颜很想回答,但是口实在渴,张嘴却变成:“水,水。”说完他自己愣住了。 蒋行舟立即倒了杯茶,送到他嘴边,花极颜吞下一大口茶水,而后清了清嗓子道:“多谢姑娘关心,我好多了。” 蒋行舟立即道:“师姐、师兄多亏了花兄,不然我铁定被那鼠妖害了。” 众人闻言,一言难尽的看向他。蒋行舟虽然年纪是她们当中最小的,入门也是最晚的。但是修为却不是最低的。相反宋时月伤了之后,他便是她们当中天赋最好,同时修为也是最高的。 不过他自己却没什么自信,虽然平时同师兄、师姐对练,他胜的多,但是他向来只当她们都在让着他。 再加上云水镇之行乃是他第一回下山降妖,自身性格胆小又腼腆,难免信心不足,总以为自己会拖后腿,所以一路上都粘着大家。 楚逸言看了他几眼,心里恨铁不成钢,他要是有这天赋有这修为,绝不会如他现在这般,他移开眼,看向曾经天赋卓绝的人。 宋时月倒是很平静,应该说她从受伤到现在一直都很平静。在那之前,她可是个修炼狂魔,不是在修炼就是在除妖的路上。 但是自那之后,她在修炼上便开始顺其自然。一开始门派还一如既往,药材一筐一筐往她那送。但是她好像意识到自己回不到过去,并不上心。 两年后,青玄的药材便开始从她那改送到小师弟和大师兄那。现在她们五人中修为小师弟第一,大师兄第二。 宋时月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或许知道也不会在意,她开口道:“花公子,你现在在青玄,玄峰。” 青玄基本每个长老都有属于自己的修炼山峰,玉清真人作为青玄的门面,占据着青玄最好的玄峰。 宋时月几人作为他的弟子,自然也住在玄峰。 花极颜闻言面露喜色:“青玄,我到了青玄,太好了!我……我本来便是想要修仙的,现在到了青玄,太好了!”说完瞅了眼宋时月,只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静微闻言面露不忍,轻声道:“花公子,你……恐怕进不了青玄。” 花极颜:“为什么?”他现在已经进来了,想要再把他弄走,恐怕没那么容易,青玄他是留定了,除非…… 楚逸言:“还能为什么?不是早对你说过了么?你没有天赋。” 他睨了花极颜一眼,突然笑道:“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就看你肯不肯。” 苏静微和蒋行舟同时道:“什么机会?” 楚逸言缓缓道:“外门弟子还是可以当的。” 花极颜虽然在妖界,但是该了解的还是知道的。修仙门派分内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享受着许许多多的资源,外门弟子却只能捡漏。他不在乎那些资源,但是外门弟子平常是要干活的。 他无法忍受,他才不想干这些毫无意义的活。 他正想要说话,宋时月道了句:“外门弟子也不错。”他的话吞回肚子里,嗯,外门弟子也不错。 第7章 蒋行舟却道:“这……真的当不了内门弟子吗?外门……”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想通了什么,喜道:“花兄,你放心,我会教你法术的。” 花极颜虽然脸皮十分的厚,但是面对蒋行舟那张真诚的脸,欺骗的话说得结结巴巴:“好……好……多谢……蒋弟。” 宋时月道:“这事或许有转机,花公子先养好伤,不必多想,我们先不打扰你休息。” 花极颜很想说不打扰,但是到嘴边话却成:“嗯,好,你们慢走。”日子还长,慢慢来。 目送几人离去,房间又安静下来,放置的问题涌上他的思绪。 鼠妖最后那药是哪来的?人间的妖已经这么厉害了吗?看来今后不能大意。 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他又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 宋时月几人同一个师父,虽然都在一个山峰,但是各住各的,相隔有些距离,同行一段路后,便分道而行。 不过苏静微同俞维谨聊得正开心,左右无事,她便随着俞维谨而去。 几天后,花极颜伤养好了,青玄倒是留了下来,但是无法当内门弟子,只能当个外门弟子。 花极颜咬了咬牙,接受这个事实,只是现实却比想象要糟糕得多。 首先便是衣服,他那美美的粉衣无法再穿。这就算了,不穿便不穿,但是为何没人告诉他,外门弟子的衣服这般丑! 灰色的衣服,像个小厮,他本来有十分貌都被这衣服减了六分,一度让他想丢下这衣服离去。更重要的是样式和内门弟子的不一致,他想象中和师姐的同款衣服没了。 其次外门弟子统一住一个山峰,离玄峰远,住的也差。一间房一个大通铺,睡着六个人,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一个打呼噜,他都没法入睡。 还有那被子,他何时盖过这般陈旧的,哪哪都让他很不舒服,真想一走了之。 “花师弟,快点,我们一起去种药。”清俊少年道。 花极颜抬眼看向那人,他认得,他睡他右边,叫伍宝川,十六岁左右的年纪,很能吃苦耐劳,脾气也十分好。 花极颜并不想搭理他,他不想去种药。而且他也想不通,药是他们种的,也是他们采摘的。 但是用的时候却没有他们的份,他们只能捡他人不要的次品。他不想辛辛苦苦干活,果实却让他人摘了。 伍宝川见他不应,倒也不恼,虽然他年纪比他小,但却因为入门比他早,便自觉地把自己放在师兄的位置,对他多加照顾。 不过也不是人人都同他一般,更多的是见他是个新人,长得白嫩,看起来就软柿子样,便使唤起他,甚至把自己的活推给他。 但是花极颜性格与长相不符,从来都不是好欺负的,面对他们的使唤,只当没听到。于是,他们就背地里给他使绊子,伍宝川曾劝他忍着,不要把事情闹大。 可花极颜从来都不是任人欺负之人,一次被下黑手时,被他捉住,狠狠地打了那人一顿,从此再没人敢对他下手。 再加上蒋行舟时不时地过来找他,蒋行舟这人在外总是不苟言笑,除了宋时月几人,无人知晓他真实的性格。外门弟子对内门弟子有滤镜,大家都当他不好惹。 何况蒋行舟现在是青玄最看重的弟子,惹门派看重的人,除非他们不想在青玄混了,不然绝不会做这些蠢事。 因此,之后便没人再寻花极颜的麻烦,甚至有人为了讨好他,还帮他干起了活。 这不,伍宝川唤了几声,花极颜*还是没动静,便有人跑过来:“这点小事怎么能劳烦花师弟,伍师弟我同你一起做罢。” 花极颜瞥了一眼那人,同住的李甲,平常最会偷懒。他去?哼!最后那活不得全是伍宝川干! 他打量了几眼伍宝川,身量未足,身材瘦弱,叹了口气,拿起一把药锄,道:“走吧。” 李甲见状连忙道:“花师弟,怎能让你受这个苦!交给我,你在蒋师兄面前帮我美言几句便可。”当然最好是能把他调去玄峰。 这当然是不可能,玉清真人不喜人多,玄峰上除了他们师徒六人,便再无他人,连花极颜也进不去。 花极颜睨了李甲一眼,冷冷道:“不用,我自己会做。” 等他们走远后,李甲朝地上唾了口唾沫,愤愤道:“真当自己是根葱,也不撒泡尿照照,以为老子真想帮他呢,我呸!” 当然,走远的花极颜并未听到这话,就算听到,他也不会理会,他们也只敢在背后骂他,当面什么都不敢说。 清晨的露珠带着凉意,路边的草湿漉漉的,花极颜和伍宝川的衣襟被挂湿了一小片。 不过,伍宝川这人积极乐观,一路上同花极颜闲谈着,不时提起自己在修炼上的心得。还开心的说三个月后,他就能下山看奶奶。 说到这他脸上浮现出悲伤,喃喃道:“也不知道奶奶怎么样了,我好想她。” 花极颜看着眼前的少年,想了想,随口道:“一定身体健康。” 伍宝川闻言抬起头看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对,身体健康,我准备了好多强身健体的药,三个月后就能亲手交给她了。” 突然间他转了话题:“花师弟,明天是俞师兄和宋师姐讲课,你要去听谁的课?” 第7章 药田在山谷里,朝阳从山的那边缓缓升起,带着红黄的光撒了下来,透过一旁的树,点点光斑落在底下的人身上。 花极颜心不在焉锄着地,想着伍宝川刚刚说的话。 这些天下来他已知道宋时月几人的身份,令他惊讶的是她居然就是宋时月,让妖界小妖恨得牙痒痒的人。 不过他更在意的是,当初如此惊艳绝伦的人真的没法回到过去了吗? 从云端跌下来,她得多难过啊!当时八言跟他讲这事时,他只当这人倒霉,听完也没什么感觉,现在…… 明天的讲课。 青玄每月都会给外门弟子进行十次修炼讲解,每次一个时辰,明天轮到玄峰,玄峰一般都是由宋时月和俞维谨出面教导。 让他选的话,肯定选宋时月。据说宋时月受伤后,她那边听讲的人寥寥无几,这让他心下难受。 花极颜暗自愤恨,那些人懂什么,都去挤俞维谨,要听也是听宋时月的,她现在在妖界还是很有名的。 俞维谨?他想了好一会儿,又数了数,妖界小妖对他的怨恨度,哼!前三名都挤不进去,那些外门弟子可真是有眼无珠。 心里不满,手不免用力,一不小心,一颗嫩绿的草药便从根而断。 花极颜心虚,连忙抬头,正好看到伍宝川在擦汗,擦完又立马认认真真干起活来。 他放下折断的草药,拎起锄头,走到伍宝川旁边,伍宝川听到声音,略微停下手上的动作,疑惑地看向他。 花极颜微微一笑,道:“宝川,你明天要去听宋师姐讲课?还是听俞师兄?” 他从不称伍宝川为师兄,向来都是叫名,倒也不是对他不满,他对其他人也这样,想起名字就叫名字,想不起来就直接有事说事,无事点个头算打了招呼。 伍宝川听到这话,也不纠结称呼,回道:“宋师姐的。”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 花极颜听到这个回答赞许的看向他,然而他下一句话却让他立马收回赞许的目光。 “俞师兄那边人太多,我挤不进去,宋师姐那人少,不用抢。”伍宝川补充道。 花极颜额头皱出几道折痕,靠近他:“宝川,你这么想是不对的。” 伍宝川抬头,面露不解,花极颜继续:“你想啊,宋师姐曾经是不是很厉害?” 伍宝川点点头:“对啊,这有什么问题?” 花极颜叹口气:“俞师兄现在赶得上曾经的宋师姐吗?” 伍宝川摇摇头,花极颜:“这不就说明宋师姐知道怎样才能修炼得更好,而俞师兄不知道,所以听宋师姐的课才有用。” 伍宝川愣愣地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不对,但是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花极颜见他听了进去,笑道:“那明天我们一齐去听宋师姐的课,哼,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就让他们去挤俞师兄。” 伍宝川应了声好,两人不再交谈,默默地干着活,整个山谷除了锄地声和哗哗的树叶摇动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时间快速逝去,转眼间就到听课的时候。 花极颜拿着一面铜镜左瞧右看,他的头发用了个漂亮的玉冠簪住,除了额角散落点碎发,其他地方梳得整整齐齐。镜里的人面色红润、皮肤白皙,整个外门弟子没一个比他好看,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但是总有不完美的地方,比如身上灰扑扑的衣服,实在配不上他的头。 他几番想要拿出他的粉衣,但碍于门规,都放弃了。要他来说,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样自己开心,别人看着心情肯定也好。 第8章 “花师弟,你好了吗?我们该走了,不然该迟到了。”伍宝川一边说一边从外边进来,“很多师兄都去了,再晚点恐怕没有好的座位。” 花极颜一听,立即收好镜子,起身往外走,“我们赶紧走。”他要抢前面的位置,不然挤在后面,谁也看不到他,他不就白打扮了? 路上许多灰扑扑装扮的弟子急急匆匆地同他们并肩而行,不过花极颜与他们的目的地不一样。 宋时月和俞维谨在两个地方教学,之间相隔一里,这是为了避免人多出现拥挤。但是外场却是共用一个,一人一端。 像这种讲课,一般都是先理论再实践,也就先室内再室外。 花极颜到的时候,宋时月腰挺得直直地坐在讲师的位置上。 她面带微笑,向每一个进来的人点头,看起来十分亲切。 花极颜急忙坐到最前面正中间的位置,很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这时他才注意到,宋时月边上还坐着个蒋行舟。 蒋行舟脸色看起来很不自然,手插在衣袖里,细看的话能看到他的衣袖在微微抖动。 之前他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对进来的弟子也不敢多看一眼。现在看到花极颜,很想上前同他说话,不过却未动,因为他还记得今天的任务,极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模样。 宋时月轻轻瞟了他一眼,心下宽慰,倒还算镇定,假以时日便可安排他来当这讲师,她也就不必接着讲了。 原本蒋行舟是不打算来的,一方面他并不想接触这么多人,这让他很不安,另一方面他总觉得若是让他来讲,不免误人子弟。 但是架不住师姐说他的修为很好,在她之上。对此,他半信半疑,却还是硬着头皮跟在宋时月身边,学着如何教导师弟、师妹们。 宋时月耐心十足地等了两刻钟,见没人再来才开始讲。 花极颜扫视一圈座位的人,寥寥无几,一些人他也认识。 外门弟子也分类,他们虽然比不上内门弟子,但是也有谁强谁弱,而在这里的便是外门弟子中较弱的那些。 即便如此,整个课堂也才坐了不到一半的人,花极颜十分生气,那些人可真不识好歹。 转眼看到伍宝川板板正正坐着,桌面摊着笔墨纸砚,认真看着宋时月,聆听她的教导,随时准备记录下要点。 他又觉得没那么生气了,他们不来是他们的损失。 来听宋时月课的弟子,其实很喜欢宋时月的教导方式。她不嫌弃他们,讲解的也很清楚,好似就算只有一个人在,她也不会敷衍。不像一些师兄姐,明明自己讲的不好,还不准人说。 宋时月冷冷清清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殿堂响起,“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她在上面认真的讲,底下的人安安静静的听,不时还动手把不知道的地方记下来,回去好好研读。毕竟拜入青玄的弟子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同内门弟子一般耀眼。 期间宋时月给大家演示许多小法术,并认真教导着众人。这些小的法术,对于花极颜自然没什么用处,但是对于那些小弟子来说却是高深的法术。 学会这些,等自己年纪到了,回到人世间,只要稍稍展示,那也是令人敬仰的存在,所以大家都学得十分地认真。 宋时月从上边下来察看,纠正好几个人,但是对于花极颜,她只是看了一眼而已,未曾说些什么。 反倒是对伍宝川多加指点,花极颜特地做错,但是没有等到宋时月,蒋行舟便好心的纠正他。 蒋行舟不好意思指点其他人,但是对于花极颜,他自认为同他是好朋友,好朋友没学会,那怎么行?他得尽力帮助他,他答应过他的。 但是对于他的帮助,花极颜脸如锅底黑,蒋行舟挠了挠头,花师弟这是怎么了?他讲错了?没有吧? 闹哄哄了半个时辰后,宋时月道:“接下来,我们学剑术,刚刚教的大家回去要多加练习,或许在此基础上能有其他领悟。” 她顿了顿,正色道:“修道先修心,若心不正,易被邪魔入侵,便无己之道,唯有守住心,方可深造。望大家谨记,勿作恶。”她严厉的看向底下的人,“否则,我会亲手除掉你们。” 众人立马道:“谨遵师姐教导。” 之后便是教授基础的剑术。剑术室内练不开,需要在外场练。 他们一出去,便看到另一边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俞维谨正一板一眼舞动着剑。 众弟子伸长了脖子看,宋时月瞧了一眼,便道:“大家站好,接下来蒋师弟为大家做示范,都认真看好了。” 蒋行舟闻言震惊地看向她,宋时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弟,开始吧,很简单的,别怕。” 蒋行舟额头冒着汗,僵手僵脚地拿起一把木剑,直把一套基础剑术舞完了还回不过神来。 宋时月立即让众人开始练剑,自己则看着。花极颜一边假模假样练着,一边偷偷注意着她,等宋时月近到跟前,他手一错,脚一顿,动作便错了。 宋时月看到轻轻笑了一声,手把手地纠正他的动作。 花极颜看到靠近的人,心好似就要跳了出来,脑袋手脚都不听自己的,至于动作最后正没正确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宋时月挽了他的手,他离她又近了一步,心里美滋滋的。直到课结束,他的嘴角还一直挂着笑。 连最后苏静微跑来在宋时月耳边低声几句也没有注意到。 因此第二天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宋时月此时已不在青玄。 第8章 花极颜心情愉悦,走路轻快,因此并未注意到着护院服饰的男子同他擦身而过,也就不知道这么一个将会毁了他好心情的人。 第二天,他一如往常,搬了张椅子躺在院子里晒太阳,余光瞥到蒋行舟正从外边推门进来。 蒋行舟垂着头,心情低落,到他身旁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他边上。 这段时间,蒋行舟时不时就来找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大多数都是蒋行舟在讲,他在听,听到宋时月他便立即追问。花极颜侧头看他,今天他要讲什么?会和宋时月有关么? 蒋行舟叹了口气:“花师弟,你说师父为什么不让我去福临县?” 花极颜满头雾水,福临县?去那做什么?蒋行舟很快给了他答案。 “我在青玄这么久,只有上回前往云水镇除妖降鬼过,她们都说我现在很厉害,可为什么不让我去,反而让我留下修炼。” 他也想多历练历练,说不定多几次机会,再见到妖鬼时,便不会出现上回的情况。 花极颜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沉默不语。好在,他不用人理会,也能继续讲着自己的苦恼。 “昨天福临县赵府来了个家丁,说府上有异样,师父让师姐她们去了,你说,为什么不让我也一起去?”蒋行舟闷闷道。 花极颜本来漫不经心有一搭没一搭回他,听到这话,他猛地站起来,随后又轻轻坐下。 半响后,他缓缓开口:“师姐?哪位师姐?” 蒋行舟随口答:“两位师姐都去了?” 花极颜看着他道:“宋师姐也去了?” 蒋行舟:“嗯,二师姐和四师姐都去了。”不经意看到他的表情,惊到:“花师弟,你怎么了?” 花极颜:“你刚刚说她们去哪了?干什么去了?” 蒋行舟奇怪地看着他,想不通他的反应为何这般大,不过还是老实地回他的话:“福临县,若是赵府真的有妖鬼,便是去降妖鬼。” 花极颜听完他的回答,整颗心已不在青玄,对于蒋行舟接下来的话完全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就连他离开,他也没甚反应。 蒋行舟原本是来找他讲自己烦心事,结果走的时候,沉着脸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阳光映在椅子上的美貌少年身上,他一动不动,脸好似在发光,谁也不知他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 太阳高挂天上,炽热而又耀眼,令人不敢直视,远处山叠山,一片绿,但那绿中蒸腾着水汽。 田地里一对老夫妇弓着腰,头埋在膝盖高的禾苗里,阳光无情的落在他们身后,焦灼着,后背湿了一大片。 金色的光又混着尘土笼在长满野草的路上,几个孩童奔跑着,他们无忧又无虑,尽情地笑着、闹着,世间烦恼之事似乎都被他们的父母挡在外面。 路的后方行走着三个人,她们正是前往福临县的宋时月、苏静微、楚逸言。 百无聊赖的宋时月瞧了几眼田里的人,片刻后收回目光。楚逸言出神地看了会老妇人,但也没看多久,便转瞧别处,只有苏静微尽情地打量着一切。 她们一路基本靠走,虽然可以御剑飞行,但是那十分费法力,没有特别紧急的事,她们不会用这种方法赶路。 还有一种办法,便是用法器,但是这种宝物,一般都是给门派佼佼者使用。比如曾经的宋时月,或者现在的蒋行舟、俞维谨。毕竟天才是一个门派的未来,总是能得到很多优待,她们三人还不够格。 第9章 楚逸言想到前几天的情形,只觉好笑。蒋行舟对于未能同行情绪低落,殊不知他拥有的,是他所求而不得的。他多希望师父能如看重蒋行舟般看重他,但是他天赋比不过人,想也没用。 人总是对于自己拥有的东西不看重,宋时月倒是个例外,拥有时努力,失去反倒淡了下来,看不出失落。 然而最难受的是他这种不上不下的,既不是毫无希望,却总是看得到够不着。他甩了甩脑袋,把杂七杂八的想法挤出去,专心赶路。 年轻人的脚步走得飞快,两个时辰后,三人便来到城门,牌匾上写着“福临县”三个大字,身着士兵服饰的男子,正盘查来往的人。 宋时月三人随着人流进到城里。 此时太阳西斜,光线暗了下来,夜幕即将降临,街道上尽是往回赶的人。 她们三人要去赵府降妖鬼,从赵府的下人描述来看,在赵府作乱的应该是鬼。鬼又分为两类,一种是没有意识,人死前的最后一口怨气,本来没有什么危害,最多也就是迷人心神。但是若是被令一种有意识的鬼吸收,则就有了危害。 鉴于天色已晚,三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先住客栈,了解了解,明天再去赵府。 她们走到县中心的客栈,站在门口,大堂里坐着五六个食客,店员忙进忙出。店掌柜站在柜台后,一双精明的眼睛四处张望,瞧到她们立即殷勤招待。 苏静微想也不想,就豪横地要了三间天字号房,店掌柜闻言眼睛眯成一条缝,语气更加亲切。 苏静微之所以这般大手大脚,那是因为她有钱。她出生于富商之家,家里有个宠着她的爷爷,源源不断地给她送钱,从来没有缺过钱。 世人对于修行之人总是抱着一股敬畏之心。当年她们的师父玉清真人路过她家,看她有天赋,不忍埋没,略微提了提,喜得她爷爷找不着北,连忙把她送来青玄。 本来若是她不说没人知道这事,就像宋时月和楚逸言,她们的来历除了自家师父,无人得知。 可是苏静微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有人问,她便如实告知。加上她们五人是玉清真人座下的,传一传全青玄都知道了。 楚逸言睨了她一眼,轻轻哼了一声,苏静微听到响动回头瞪他一眼,向宋时月抱怨道:“师姐,我没有得罪他吧?定个好房间还不行吗?” 宋时月扶额,摆摆手,表示不参合,不过这场争吵并未起来,楚逸言道:“师妹,你多虑了,我刚刚不过是喉咙不舒服,并非对你不满。” 苏静微:“……” 她也没有不依不饶,瞧了他一眼,便往楼上去,转眼瞥见宋时月和楚逸言在大堂坐下,即将踏上楼梯的脚拐了个弯,坐到她们对面。 她们进来前大堂人声鼎沸,看到她们,众人安静一小会儿,毕竟三个长相姣好的少年很养眼,值得一看。 她们坐在大堂,大家不停地斜眼偷看,心里纳闷,最近福临县怎么来了这么多清俊的人。 不过看归看,谈论声还在叽叽喳喳地响着。 他们谈天谈地谈自己,大到国家,小到鸡毛蒜皮的事,叭叭地讲个不停。 饭吃了半碗后,宋时月才听到想知道的事。 “你们知道吗?最近赵府有怪事。” 另有一人嗤之以鼻:“怎么可能,赵府?那可是赵老爷,谁活得不耐烦了去招惹他?” 胖胖的男子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真的,我四姑奶奶的侄女的女儿就在里边当丫鬟,听说这段世间总有怪声,她们夜晚都不敢随意走动。” 众人满脸好奇:“真的?不是人?” 胖胖的男子呷了一口酒,慢悠悠的道:“不像人,指不定是什么阴晦之物,我看你们自己也小心些。” 他话落,大堂里鸦雀无声,空气好像也变得阴冷起来。 不过,犹自有人嘴硬道:“少在那装神弄鬼。” 胖男子没跟他争执,语气却不太好:“信不信随你。”便闭口不言。 没多久胖男子起身离开,宋时月跟上他,楚逸言和苏静微也连忙紧随其后,到门口,她叫住他。 胖男子转头,看是她们,疑惑道:“你们,请问有什么事?” 宋时月笑道:“你能跟我说说赵府的事吗?我很感兴趣。” 胖男子之前同众人说这件事,大家都不信,心里正不得劲。此时听到有人想听,虽然很想详细地唠叨这事。但是瞥见她们剑,很害怕,随口道:“几位少侠对不住,天晚了,我要赶回家,改天一定同你们详细说说。” 他说完也不等她们回应,立马快步离开,好似晚一步便会被她们打劫。 留在原地的三人面面相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长了张凶神恶煞的脸,不然怎么会把人吓跑了? 宋时月叹了口气,道:“回去吧!”只能明天到赵府再了解情况。 楚逸言、苏静微都没有异议,人都跑远了,想问也没处问,三人也只能转身回客栈。 天字号的房间住起来果然舒服,三人一夜无梦到天亮。 清早,大街开始忙碌起来,小贩的吆喝声断断续续由远及近地传来。 宋时月三人在客栈吃过早饭,问清赵府的位置,便踏上热闹的街市。 赵家是福临县的富户,赵老爷靠着贩卖药材发家,随后扩展业务,现在主要把控着县上的粮食和服饰。赵公子子承父业,女儿嫁了个县丞,他家宅子在南边,是县里最广最豪华的一座,很好认。 宋时月三人朝着大道笔直往下走,不过七八里,便看到了。 门口矗立着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围墙看不到尽头,“赵府”两个大字明晃晃地挂在上面,显示着她们没有找错地方。 门里刚好走出三个人,巧的是那三人她们刚好认识。 第9章 三人均为男子,身着统一的浅蓝色衣服。 打头的那个长身玉立,相貌清俊,是临仙掌门座下的大弟子季林安。另两个比他稍稍矮半个头,相貌端正,是他的师弟,尖下巴的叫乔明,脸型稍长的叫罗君羽。 宋时月稍微想一下就明白了。福临县地处东南,既靠近青玄也靠近临仙。赵老爷财大气粗,请一个也是请,请两个也是请,干脆都叫来保他平安。 但是她没想到,临仙会派季林安来,那可是临仙最看重的弟子。 季林安也愣了一下,随后快步朝她们走来,待到跟前,揖了个礼。 季林安道:“宋道友、楚道友、苏道友,你们来了。” 宋时月笑道:“是啊!我们青玄远了些,晚了点到,你们可有看出什么?” 季林安道:“是有些问题,但是现在还不好下结论,你们先看过,想必便能明白。我现打算同师弟们多了解点情况。” 宋时月道:“也好,你们先忙。”说完朝大门走去。 经过季林安时,楚逸言多看了几眼。季林安并非临仙修为最高的弟子,修为最好的另有一人叫齐真。那人也是天才中的天才,当年宋时月未受伤时,齐真的修为在他们年轻一辈里,只比宋时月低。 不过,她在临仙并未受到重用,每次都是独自一人外出,各门派之间的交流也很少见到她。 反而季林安,好像默认为临仙下一代掌门人选,备受掌门器重,掌管着临仙各种事务。他不解,若齐真在青玄,恐怕待遇同当年的宋时月差不多吧。 他看向前面的宋时月,想起对她的第一印象——冷漠,总是面无表情,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模样。 当年他被领上青玄时十岁,宋时月那时八岁,整个人瘦瘦弱弱的,小女孩满脸都写着冷漠、苦大仇深。除了修炼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不过年岁渐长,倒开始有人情味了。 但是变成现在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倒是记不清了。 季林安察觉他的异样,不免多看了几眼,他认得楚逸言,不过没什么交情,只知道他是宋时月的师弟,同他也不过点头之交,当下也就没有多询问。 宋时月上前叩响门环,门房那里探出颗老人头,一双昏花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们。 宋时月道:“老人家,我们是青玄弟子,受贵府相邀,特来降妖。” 老门房知道府里最近请了仙人来,当下也不敢怠慢,连忙道:“贵客稍等,我这就去请管家来。” 不多会儿,老门房身后跟着个身材中等、精瘦,头带巾帽,身着灰色圆领袍的四十多岁的男子。 他一见到他们三人立马热情地笑道:“可算把几位仙师盼来了,老爷正等着几位,请随我来。” 宋时月回笑道:“有劳了。” 赵府不愧为当地首富,深宅大院,院落套着院落,一路上精美的雕花数不胜数,看得人眼花缭乱。大约一刻多钟后,管家停了下来。 宋时月抬眼望去,青瓦底下的堂屋主座上坐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他身着暗紫色绣花外袍,身材偏胖,神色憔悴,合眼瘫坐在椅子上。 第10章 管家上前恭敬道:“老爷,青玄仙师到了。” 男子闻言缓缓睁开双眼,浑浊的眼睛朝宋时月她们看来,盯了她们片刻,随后坐正身体,道:“还不快请!” 宋时月几人从回廊走进屋里,赵老爷笑道:“仙师,请坐。” 宋时月笑道:“多谢。” 三人就近坐了下来,刚落座,赵老爷便道:“仙师,你们可得尽力把那妖孽揪出来,还我一个清净。”语气中带了点颐使。 楚逸言的微笑唇往下压,眉头皱了皱,面露不满。苏静微则直接道:“赵老爷,你这是什么话,你不说我们也会尽力。” 赵老爷看了她一眼,圆圆的脸盘,虽面露不满,但是看着只让人觉得可爱,当即笑道:“是我嘴误,请仙师勿怪。” 宋时月淡淡道:“赵老爷,府里究竟是何怪事?你同我们讲清楚了,才好早日除掉邪祟。” 赵老爷揉了揉额头:“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是近几个月来,府中陆续出现一些人撞邪,为了安心,这才请仙师你们来。” 随后又道:“李管家,仙师路途劳累,你先带她们下去休息。” 楚逸言听到这,不解地看向他,刚想开口,苏静微便道:“赵老爷,先把事说完了,也好避免其他人受害。” 赵老爷道:“也罢!既然仙师着急,那我便说了,年前,府中下人夜晚巡逻,曾见过黑影,当时未有任何事发生,也就不在意,只当是他们眼花。” 他顿了顿,“但是最近三四个月来,陆续出现了丫鬟中邪之事,请了几个道人,上两个月原以为邪祟已除,没想到又开始闹了起来,这才厚着脸皮请了仙师来。” 说完这话,他面露疲惫,精神不济,宋时月瞅了几眼,道:“赵老爷放心,我们定会尽力。” 赵老爷:“有仙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李管家,安排好仙师的住处,务必让仙师住得舒心,仙师若是有任何问题,尽管找李管家。”话说完,他便右手撑着额头,眼睛半合。 李管家道:“几位仙师请。”宋时月、楚逸言、苏静微不再多言,随着李管家离去。 一路上府里的丫鬟、小厮一边干着活,一边拿眼偷偷瞧他们。 弯弯绕绕后,李管家把她们带到一个清净的小院,正房三开间,另有两间厢房,住她们三个人绰绰有余。 李管家道:“仙师,你们有事尽管找我,我就先不打扰了,你们先休息。” 宋时月道:“李管家请问撞邪之人可在,我们可否见见。” 李管家犹豫道:“见是见得,但是她们自撞邪后,精神就不是很好,恐怕会语无伦次。“ 宋时月道:“无事,劳烦李管家带我们去见见。“ 李管家道:“仙师,这哪能让你们去,我这就去安排。”讲完便急匆匆离去。 他走后,苏静微道:“师姐,这赵府可真奇怪。” 楚逸言嘴角一扯:“都招了邪,能不奇怪吗?” 苏静微:“师兄,你说他们到底想不想让我们把这邪祟捉了。” 楚逸言嗤笑道:“正常人谁不想?” 宋时月静默片刻后道:“我们多加留意。” 楚逸言:“指不定我们自己看更能发现问题。” 谈话间,一群小厮丫鬟捧着盘子鱼贯而入,那里面装了一个又一个的菜,堆满了桌子。 一个着深绿衣服的丫鬟上前道:“仙师请用餐。”说话间面露犹豫,好似还有其他话想同她们说。 苏静微见状便道:“这位姐姐,你是有话要对我们说吗?” 绿衣丫鬟道:“不瞒仙师,我想向你们讨个护身符,可以吗?”眼里带着希翼。 她话刚落,其他丫鬟和小厮立即纷纷道:“仙师,还有我,我,我也想要。” 楚逸言道:“给你们倒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们得回答些问题才行。” 丫鬟小厮面露难色,宋时月适时开口:“放心,只是问问邪祟之事,不教你们为难。” 小厮丫鬟闻言立马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 “仙师,这邪祟怪吓人的。” “十天前的晚上,我看见桃红姐姐,一个人在黑暗中行走,叫了她一声,她一回头,把我吓了个半死。”一小丫鬟捂住胸口心有余悸的说道。 宋时月笑道:“怎么就吓到你了?” 小丫鬟陷入回忆:“她面无表情,也不答话,直勾勾地盯着我,还朝我走过来。我想到府里犯邪祟,立马跑了,不然我现在可能就是一具尸体,我听说桃红姐姐疯了。” “甲二就跟桃红的情况一摸一样,他那手那脚就好似不是他的,僵硬的很。” “……” 宋时月听了大半天,见说的都是最近的,又问道:“我听说年前有人在府里见过黑影,有这事吗?” 绿衣丫鬟道:“这事倒是有,但是没几天就没了,仙师这和最近的邪祟有关吗?” 楚逸言:“你把知道的情况详细说说。” 绿衣丫鬟道:“这事发生在年前,据说,小乙、小丙几人都瞧见了,碰到个黑影在府里逛,但是吧,走近一看却没人,这事虽怪,可府里没丢东西,又没死人,大家都以为是眼花了。” “仙师,最近府里的邪祟就是他吗?” 宋时月没答反而问道:“这府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众人想了一会儿,都摇了摇头。 这时李管家走了进来,见到十来个小厮丫鬟围着宋时月三人,立马叫道:“都没了规矩吗?事情做完还不赶快下去。没得打扰了仙师,仔细你们的皮。” 他一声下来,小厮丫鬟立即离开,连护身符都没来得及拿。 苏静微见状立即道:“李管家,这不关她们的事,是我们让她们留下来的,请你不要责罚她们。” 李管家道:“仙师放心,既然是你们的要求,我不会罚她们的。”他面露抱歉,“还有一件事,要和仙师说明,那些撞邪之人不好过来,只能麻烦仙师你们过去了。” 宋时月:“无妨,我们过去。” 李管家看向一桌子菜道:“仙师请先用餐,完了我们再去,左右她们都在那。” 第10章 宋时月三人瞧着桌子上的饭菜,正好*这大半天肚子也饿了,便吃了起来。还别说,赵府的饭菜比客栈的好吃多了。 饭后,她们跟随李管家到个偏僻的小院,里边传来吱吱呀呀啊啊的声音。 院子的门从外边锁住,李管家掏出一把钥匙,边开门边解释:“她们时清醒时疯魔,老爷心好,养着她们,但她们这种情况,若不锁着恐冲撞了人。” 说话间,“咔嚓”几声门锁打开了。 楚逸言站在李管家身后,眉头紧皱出神地看着这一切。 苏静微道:“她们家人不来接吗?” 李管家:“这当下人的,哪家不是穷得叮当响。接回去,恐拖累全家,这不一听说府里养着,谁还愿意接回家。” 宋时月冷不丁道:“若是李管家你的女儿,你会接回去吗?” 李管家手一顿,笑道:“仙师多虑了,我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女儿,若有,定会如珠如宝疼着。”他语气低落,“如何会让她在这为奴为婢。” 苏静微:“当李管家的女儿定会很幸福吧!” 李管家不言语,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推开门,走进去,院子里或蹲或坐或站着六七个头发衣服凌乱的人,有男有女,年纪看起来很轻,但是眼神却是呆滞的,看见她们只会傻笑。 院子里一半光一半阴影,瘦弱的树影,斑驳地投射在地上,一股霉味混着酸臭味扑鼻而来。 不过,疯了的人毫无知觉,傻傻笑着,宋时月瞧着这情形,大概也问不出什么。 楚逸言从进来就很不对劲,好像触景生情,沉默着。 苏静微同情道:“没给她们请大夫吗?” 李管家轻声道:“请了,没见好。” 宋时月:“没熬药?” 李管家沉默不语。 李管家道:“仙师,你们问吧。” 苏静微追问道:“就这样不管她们了?” 李管家叹道:“要怎么管?请了郎中还是没法治好,兴许是被迷住了。”讲到这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仙师,是不是妖邪还在她们身上?” 宋时月道:“我们可以去除她们身上的邪气,但是还得配合着药才行。” 楚逸言:“我可以给她们开个药方,让她们安神。” 李管家喜道:“那她们还能好是吗?” 宋时月点点头:“或许吧。” 李管家:“仙师,你们弄,我拿着药方禀告老爷。” 宋时月蹲在一个手拿花,咧嘴傻笑的女子面前。那女子被她吓到,立即丢开花朵,捂住耳朵叫道:“不要,不要,我听话,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宋时月皱眉:“府上经常打人?” 第11章 李管家道:“没有,没有的事,老爷最和善不过。” 那女子蹲在地上,双手舞动着,其他人也是怯怯地看着她们,眼神带着恐惧,好像她们是恶毒的人。 苏静微问:“师姐,这怎么办?” 宋时月:“不急,总会有办法的。” 楚逸言蹲在一个头上簪花的丫鬟边上,温柔道:“你叫什么?” 许久许久,女子都维持着头埋在膝盖里蹲着的姿态,瞧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杂乱的头发和那开得正艳的花,想必从前也是个爱美的女子。 就在她们准备走的时候,那女子开口了,弱弱道:“桃红。” 桃红?刚刚小丫鬟说的那位? 宋时月温柔道:“桃红姐姐,十天前的晚上你在做什么?” 桃红面露迷茫,喃喃道:“十天前……我在……我在……”她双手捣头,不停地敲打,“我在……” 宋时月按住她的手:“没事了……没事了……不用想了,你簪这花真好看。” 桃红听到这话,摸了摸花,咧嘴笑道:“好看。” 宋时月掏出一颗糖递给她,“甜的,多吃点。”桃红怯怯地伸出手,飞快把糖放进嘴里,呵呵傻笑起来。 苏静微于心不忍:“师姐,我们帮帮她们吧!” 宋时月默了默:“嗯。” 实在问不出有用的话来,几人只好离去,李管家还有其他事忙,半路便同她们分开走。 巧的是,回去的路上正好遇见从外边回来的季林安三人。季林安瞧见她们,眼光微亮,走上前道:“宋道友,你们这是去哪?” 宋时月笑道:“李管家带我们见见撞邪的人,你们可有打探到什么?” 季林安叹了口气:“没有,还不如赵公子说的多。” 宋时月疑惑道:“赵公子?” 季林安不解道:“赵家公子,我们不都是他请来的吗?” 宋时月:“我们没有见到赵公子,赵老爷接见的我们。” 苏静微在一旁同乔明和罗君羽聊着,她性格开朗,在三派里人缘很好,同谁都能聊上几句。 乔明和罗君羽虽然同苏静微交谈着,但是一直都有注意着这边。宋时月在三大门派里十分出名,当年她刚崭露头角的时候,他们都不以为意。谁知后来竟从她追赶他们变成他们追赶她。 不过她也就风光七八年,又回到他们同一水平上。但是出过名和从没出名又不一样,现在她的修为虽然不再让他们难以仰及,可名气曾摆在那,让人不免不对她好奇。 相比之下,楚逸言倒显得孤僻些,自个靠在柱子上等着她们。 季林安道:“昨天赵公子说了,是他派人前往临仙和青玄请的人,我们只比你们早一天到,没道理见我们不见你们。”顿了顿,“不会是出事了吧?” 乔明转过头来:“师兄你多虑了,昨天咱不也没见到赵老爷吗?或许只是分别接待罢了。” 真是这样吗?宋时月想起赵老爷那张不太热忱的脸。 季林安想起赵公子眼底的恐惧,真是这样吗?不过他没有把疑惑说出来。 季林安突然道:“宋道友,你们住哪?” 宋时月伸出手,指了指:“那个院子。” 季林安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笑道:“还真巧了,我们就在你们隔壁,望宋道友不要嫌弃我们上门唠叨。” 苏静微刚巧听到这话,接道:“季道友放心,随时欢迎。” 半合着眼的楚逸言闻言睁开眼看季林安,笑道:“那请季道友也不要嫌弃我们上门。” 季林安笑道:“不会,那就说好了。” 宋时月:“……” 几人交谈了一会儿,便各自离去。 …… 晚上的天是阴冷的,远处一座座山黑压压的立着,福临县里是些黑魆魆的房屋,在这一片黑中又有光。 一轮明月高挂天上,又大又圆,透着凉意的光倾撒在赵府的屋顶上,那上边的人影就这般显露出来。 她背着光衣袂飘飘,发丝轻扬,身材欣长,凝视着前方,头上是一轮明月。 季林安立于地上,似乎看出上面的人是谁,飞身上屋顶,足尖轻点几下,到了那人边上:“原来真是你。” 那人转头,乌黑的发,微挑的眼睛,看到面前的人微微一笑,疏离尽散,道:“季道友?何事?” 季林安怔了怔,多瞧了她几眼,好像刚刚是他的错觉,“无事,不过见你在上边,特来看看,是发现了什么吗?”说完又拿眼瞧她。 宋时月手指向一方:“季道友恐怕也发现了吧。” 季林安轻轻应了一声,道:“昨天赵公子神色不对劲,我觉得他没有把事情全部讲完。” 宋时月余光瞧见另有一人影朝她们而来,半响后,楚逸言那张微笑脸便出现在面前。 他到了之后并未说话,只拿眼睛打量着她们,片刻后才道:“真巧啊!师姐,季道友也这么有空。” 宋时月习惯他这副鬼样,不觉得怎么,季林安倒有点不自在,轻咳一声:“楚道友。” 楚逸言睨了他一眼:“师姐,你也发现了吗?” 宋时月道:“发现了。” 白天的时候感觉到,跳上屋顶总览全府更能看出问题。 一栋宅子最理想的状态便是依山伴水,可聚气,但是在城镇里这种条件很难满足。 不过不能满足,也有办法的解决。建宅之前,大家都会选个吉日动工,做好宅子的布局,避免重阳重阴。做到后边比前边高,左边比右边高,明堂开阔,也可达到藏风聚气之效。 显然这方面赵家并没有做好,或许不是没有做好,而是后期被人改了。 宋时月看向其中一处院落,太阔太深,聚阴,本来也没有任何问题,毕竟宅子也是要阴阳相调的,可坏就坏在,另有一处被破坏了,所以便成了聚阴聚邪之处。 至于另一处在哪,现在还没法看出来,或许那一处的问题可能更大,说不定藏了个更了不得的物什。 她定睛再瞧那院子,黑压压的,无人居住,少了人气,更易于养蛊,招阴邪,或许不是招,而是把本来就在那里的养肥了。 看来破坏赵府格局之人与赵府有着深仇大恨,会是谁呢? 愣神间,那院子有动静,宋时月眼神好,隔着这么一段距离也能看到里边有东西。不仅她看到了,楚逸言和季林安也看到了,俱是一愣,可真是大胆。 三人当即飞奔去,在她们眼前行动,绝不能让它跑了。 第11章 小院寂静又清冷,树影犹如鬼手,投射在窗户上,轻轻摇曳着。 三道人影落下,她们两步并作三步跨过台阶,“哐”的一声,踢开门。 宋时月右眼皮跳了一下,紧接着一抹粉衣映入眼帘。季林安拔出剑,朝着粉衣刺去,同时心里疑惑,现在的妖鬼都这般招摇了? 然而他的剑并未刺中粉衣,“当”的一声被另一把剑挑开了。 季林安皱了皱眉,抬眼看向粉衣人。月光下那人熠熠生辉,瓷白的皮肤,一双明亮的桃花眼,尖下巴,高挑的身材,美极了。他还未曾见过比他更美的男子。 不过他并未过多欣赏他的美,反而看向宋时月,她被这男妖迷住了?不然为何要阻止他。 宋时月收回剑,淡淡道:“季道友,这是我师弟。” 季林安闻言视线在她俩之间来返,半响后,狐疑道:“未曾听闻令师又收了徒。”以玉清真人的名气,他若收了徒他们不可能毫无消息,她不会被这男妖迷晕了吧。 楚逸言凉凉道:“不是我师父。”他打量花极颜几眼,“不过一个外门弟子而已。”接着他又朝花极颜道:“花师弟为何不穿弟子服。” 花极颜忍住朝他翻白眼的冲动,恍若惊吓到了的模样,朝宋时月弱弱看来:“师姐,不是我不想穿,只是那衣服被勾坏了,我这才穿了自己的衣服,师姐你会怪我吗?” 那灰扑扑的弟子服,那么丑,来见师姐怎么可以把它套在身上,有损他的美貌,当然能不穿就不穿。 不过他没等到宋时月的回答,楚逸言的声音又冷冰冰响起:“这样啊!花师弟也不必难过,我这还有一套,可以送给你。” 花极颜脸一僵,那丑衣服他好不容易才摆脱,怎么可能还把它穿上。然而未待反驳,楚逸言却话锋一转:“只是不知花师弟为何在这?难道你与赵府的邪祟有勾结?” 他话一落,季林安直直地盯着花极颜,就连宋时月也朝他看来。 花极颜内心把楚逸言骂了七八百遍,口中却道:“楚……师兄你多虑了,我跟着师姐你们来的,妖邪?赵府有妖邪,师姐你要小心了。”说完如小猫般看着宋时月,他很想直接喊他楚逸言,但是在师姐面前还是给足了他尊敬。 楚逸言不依不饶道:“跟着我们?装傻?”凌厉地看向他,“你有什么目的。”他一直觉得他可疑,但是没有证据,只好放下。这回太明显了,他没任何理由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他与赵府的妖有勾结。 第12章 花极颜心里暗骂“真难缠”,直拿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宋时月:“师姐,我没有坏心,你救了我,我要报恩,听说你们来了这,我不放心,跟了过来,师姐你会怪我吗?” 楚逸言冷笑道:“报恩?不放心我们?呵!你是谁?难道还能救我们不成?”他盯着花极颜,“不会是要害我们吧?” 宋时月缓缓道:“三师弟,既然花师弟已经来了,讲再多也没有用。”她朝花极颜道,“花师弟,你先同我们一块住,明天便回去吧。” 花极颜听到这话,怯怯地应声好,但是明天回不回去,又有谁能管得了他。 季林安站了大半天,好似个透明人,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忍不住开口道:“宋道友,我们那还有房间,不若让这位花……道友住那边,毕竟男女有别。” 花极颜眼神不善的看向他,他住哪同他有什么关系,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楚逸言闻言眉头一挑:“季道友这话何意?又不是住一间,分什么男女,难道我就不是男的?” 季林安:“……” 宋时月:“多谢季道友好意,不过自家师弟,没道理住在别处。” 季林安叹了口气:“我只是好意,宋道友请不必多想。” 花极颜可怜兮兮道:“师姐我好累,我们可以回去休息吗?” 宋时月轻轻瞟了他一眼,缓声道:“走吧。”几人沿着廊道往回走。 小院送走了让它闹腾的人,又安静下来。 花极颜一路都贴在宋时月身边,没话找话同她聊着天。还时不时打断季林安与宋时月的交谈,季林安疑惑地看了他好几眼,总觉得他得罪他了? 楚逸言抱臂安静地走在最后,冷眼瞧着花极颜。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人不对劲,总有一天他会揪出他狐狸尾巴,看他还怎么迷惑人。 赵府的回廊弥漫着雾,潮湿又阴冷,或许是闹邪祟的原因,也可能是深夜,一路也没见个人。 几人走着走着,前方的拐角突然出现一个暗绿色的身影,她面无表情,双眼无神,僵硬地往前走。 她们停下脚步,那人正是今天向她们讨要护身符的丫鬟,只见她印堂发黑,嘴巴小幅度张合,不知说什么。 宋时月放轻脚步上前,季林安、楚逸言也看出了异样,花极颜正要跟上,却被楚逸言一把拉住,他冷声道:“不要捣乱。” 花极颜也不恼怒当即停在原地,轻重缓急他还分得清,虽然他的本事自己清楚,可其他人不知道,他大度,不怪他。 宋时月靠近绿衣丫鬟,丫鬟黑溜溜的眼珠子映着点光,口中喃喃道:“救我!救救我!救我……” 宋时月轻声道:“如何救?” 丫鬟闻言,歪着头,缓缓动了一下,直勾勾看着她,咯咯笑道:“救我!杀了他……” 宋时月:“他是谁?” 绿衣丫鬟阴恻恻笑道:“就是他,还能是谁?你是不想帮我么?”突然脸色一变,厉声道,“那你就去死吧!”她双手伸直,想要插宋时月的脖子。 宋时月立即掏出一张符纸贴在她额头,绿衣丫鬟的身体立马软了下来,她伸手托住她,把她轻轻放在地上。 季林安把一颗药塞进绿衣丫鬟的嘴里,宋时月:“是怨。” 简单来说,就是死在赵府的人,遗留的怨气,本来这怨气往常是伤害不了人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也就消散了。 可坏就坏在赵府被人改了风水,成了养蛊的地方,那些本来要散去的怨渐渐强壮起来,甚至影响人,绿衣丫鬟就是其中倒霉的一个。 赵府没那么简单,宋时月想起赵老爷那张要死不活的脸,以及未曾见过的赵公子,冲哪位来? 半刻钟后,丫鬟幽幽醒了过来,她虽还呆滞,却与刚刚不同,意识慢慢回了来。看到宋时月几人惊道:“仙师,你们?”突然觉得视线受到遮挡,摸了摸额头,把符揭下,呆呆道,“这是?”又转头看了看周边的环境,面露迷茫:“我怎么在这?”忽然惊恐地双手抱住自己的脖子,“我是不是撞邪了?我是被她缠上了吗?” 宋时月捕捉到她话:“她?是谁?” 绿衣丫鬟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要问我!” 季林安道:“这位姑娘,你不说我们也没法帮你。” 绿衣丫鬟抬起头,看看季林安又看看宋时月,“你们能帮我?” 宋时月轻睨她一眼:“你不说实话,我们也帮不了。” 绿衣丫鬟犹豫片刻,道:“我……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十年前府里也闹过一阵,我……我……” 她紧张地看向四周,压低声音道:“我……我听到少爷曾大叫‘小云饶了我吧!’,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仙师你们救救我,不干我的事。” 宋时月:“既不干你的事,你也不必担心,她不会一直缠着你。呆会儿给你个护身符,只要不离身,你便无事。” 绿衣丫鬟喜道:“仙师,你说的是真的?可以现在给我吗?” 宋时月:“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自然会给你,你说十年前也闹过,最后怎么解决了?” 绿衣丫鬟得了承诺当下知无不言:“仙师,不瞒你,我当年只有八九岁,知道的也不多,只听说老爷请了个年轻的道士来压住了,现在肯定是符印松了,怨魂跑了出来。” 宋时月瞧着她:“哦,你怎么知道是符印松了?” 绿衣丫鬟:“这……大家都这么说的。” 宋时月:“小云和赵公子是什么关系?” 绿衣丫鬟摇摇头:“不知道,我只听到公子叫了那么一回,也不知道小云是谁,我进府的时候也没有见过她。” 她抬眼看向宋时月:“仙师,真的是小云吗?” 宋时月看了她一会儿:“不知道,你往后小心点。”说完她拿出一个符纸给绿衣丫鬟,“你随身带在身上,可保平安。” 绿衣丫鬟拿过符纸,万分轻柔地把它放进荷包里:“仙师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它离开我。” 她抬眸小心翼翼地看着宋时月:“仙师,你可以送我回去吗?我害怕。” 宋时月点了点头。花极颜抱臂站在一旁,嘴角弯了弯,好像学会了什么。 …… 第二天苏静微打着哈欠走出房门,看到院子里的花极颜,呆住了,哈欠卡在半道上,张着嘴,愣愣地看着他。 花极颜朝她友好笑道:“苏师姐,早啊!” 苏静微眨了眨眼,疑惑道:“花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不该在青玄么?是她眼花了? 花极颜笑道:“我担心你们,所以偷偷跟来。”实际上,花极颜还回了趟妖界,毕竟鼠妖那件事疑点多,他放心不下。 妖界一片安好,花欢云正在兢兢业业打理妖界,叔父花怀归一如既往,研究着如何才能提升修为。 就是八言听完他带回的真相,心情不太好,不过他只难过了一个时辰,就又高高兴兴地去听各方流言。他同时还把黑廉压在地牢里惩罚。 苏静微担忧道:“花师弟你这样跑出来,会被严罚的,赶紧回去” 花极颜满不在乎,随口道:“不回,我要跟着你们。”哼,他能让他们罚他! 楚逸言靠在门上,瞧着花极颜,昨晚季林安那一剑要是没被师姐挡掉,或许就能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宋时月推开门看到一幅同门友好相处的画面——花极颜站在阳光下,白得发亮,苏静微正在活动筋骨,楚逸言懒洋洋看着清晨的美景。 【作者有话说】 感兴趣的读者朋友可以点个收藏吗?[可怜][可怜][可怜][可怜][可怜] 第12章 花极颜看到她喜道:“师姐早!昨晚睡得好吗?” 宋时月看了他一眼:“挺好的。”随后同大家道:“我们到外边看看。” 苏静微笑容满面:“太好了!府里太闷了,我还是喜欢街上。” 花极颜。微微一笑:“听师姐的,师姐去哪我去哪。” 楚逸言没有任何异议。 出府前,她们又遇到了季林安、乔明、罗君羽三人。 宋时月朝他们笑道:“季道友、乔道友、罗道友,巧啊!” 季林安疑惑道:“宋道友,你们这是?” 宋时月:“出府一趟。” 季林安:“我们也是,一起?” 宋时月:“好。” 花极颜看看宋时月,又看看季林安,心中警铃大响。昨晚光线昏暗,他只顾着看宋时月,并未注意季林安的样貌。现在阳光明媚,光线充足,他瞧了个清清楚楚。 季林安脸轮廓分明却线条流畅,眼神深邃,睫毛像一把扇子,他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很不错。更令他介意的是他看宋时月总给他一种深情之感,是他看错了吗? 转身又看到楚逸言,虽说比不上季林安,但是长得也很清俊,特别是时时往上翘的唇,让人觉得他谁都喜欢。 第13章 花极颜连忙挤到宋时月身旁,警惕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朝季林安笑道:“季道友,昨晚睡得可好?” 季林安愣了一下,随后认出他来,阳光下这人比昨晚更好看,闷闷道:“挺好的。” 当他再想同宋时月讲话时,花极颜便朝他左一句右一句问来,愣是让他找不到任何空隙接刚刚的话题。 季林安皱了皱眉,期望花极颜主动结束废话,可是他的希望落空了。直到宋时月朝迎面而来的李管家问话,花极颜才停止他的废话。 李管家手持一个本子,快步行走,见到他们,笑道:“各位仙师,这是要出去吗?” 宋时月笑道:“是打算出趟门,李管家这是急着去哪?” 李管家叹了口气:“能去哪?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管,就连谁要离府也要报于我听,哪里得空。” 宋时月仔细瞧着他,只见他脸色憔悴,眼底一片乌青,“既然李管家这般忙,那我就直接问了,李管家可曾听过小云?” 她话一出,苏静微立马追问道:“师姐,小云是谁?”乔明也怔了一下,罗君羽眼巴巴等着她的回答。 宋时月没有理他们,只管看着李管家。 李管家好半响都没有答话,虽然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但并没有逃过宋时月的眼睛。他手中的本子被他拽出了一道痕,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才缓缓道:“没有听过,小云是谁?仙师从哪里听说的?” 宋时月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李管家真的没有听过吗?我昨晚可是见到她了。”她凑近,“她说救救我!李管家她为什么要求救?你可知道?” 她话一出,苏静微、乔明、罗君羽都震惊了,乔明急道:“宋道友,你在哪见到她的,我们快去救她。” 宋时月看着李管家,李管家脸色发白,嘴唇发抖,好半响才笑道:“仙师说笑了,从来没有这个人。” 宋时月笑道:“是吗?看来府上真的没这个人了。”她话锋一转又问:“李管家在府上很多年了吧!有十年了吗?” 李管家笑道:“人老了,记不清啰,十年?有吧。太久了,实在记不清。”说完这话朝宋时月等人道了声抱歉,便要离去。 宋时月叫住他:“李管家,赵公子在哪?我们可否见见?” 李管家:“公子外出了,恐怕一时之间还无法回来。”朝宋时月躬身行礼,抬步离去。 苏静微、乔明、罗君羽追问:“师姐/宋道友,去哪救小云?” 李管家听到这话,头缓慢地转了一下,盯着他们看了片刻,随后快步离去。 宋时月笑道:“什么小云?你们没有听到李管家说没有小云吗?没有的人我们上哪去救?” 乔明还想说什么,但是一见她的表情便闭上了嘴。 花极颜上前亲亲热热道:“师姐,我们走吧。” 楚逸言自顾自走在前头,苏静微像是想起了什么,跟上他的步伐,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着话。 楚逸言不耐烦的回她几句,苏静微得到答案,也就不再烦他,安安静静的走路。 很快便走出了赵府,阳光平等的撒向人间,街道的楼房投下一片阴影,路上的人也拖着一个个影子走着。 街道很热闹,卖吃食的在吆喝,卖草鞋的也在吆喝,起起伏伏好不热闹与寂静的赵府分外分明。 她们一群七人,长相端正,十分惹眼,行人纷纷侧目看她们。她们也大大方方任由他们看。 花极颜一边紧跟在宋时月身边,一边左瞧右看,见什么都觉得奇特。 突然间,前边传来一阵热闹,一个鹅黄的女子被两个男子拖着,到了路边,两个男子手一扬,女子就被丢在地上,两人走之前还朝女子厉声道:“不要再来,不然不客气。” 七人除了花极颜,都停下了脚步,静看前方,准确来说是看那着鹅黄衣的女子。 女子小麦肤色,长相明艳,十分貌美,不过头发有些凌乱,半躺在地上,对于被人丢在街上,一点也不害羞。半响后,才爬起来拍了拍衣服,脸上始终带笑,任由他人指指点点。 宋时月几人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因为那人他们都认识,但是此刻都想装不认识。 人间有三大修真门派,那女子便是西北悦心掌门座下的大弟子——姜意含,也是整个悦心的大师姐。 当年同青玄的宋时月、临仙的齐真一起牢牢把控着年轻一辈修为一二三名。不过现在宋时月掉了下来,齐真一跃而上成了第一,她也就成了第二,第三是谁现在还没有确定下来。 悦心这一派很有意思,据说她们的弟子服饰,是一众人投出来的,只因鹅黄好看又耀眼。 她们那一派掌门和预备掌门一板一眼,其他人大多洒脱。比如说,宋时月曾见过她们住在破庙,撒着大把钱给乞丐,也曾见过她们住在豪华的客栈,啃着馒头。 姜含意便经常扯着一个挂,蹲在街头算命。还有一个最令人诟病的是——她们降妖鬼,有时会让妖鬼把人杀了再降住,美名其曰是要散了妖鬼的怨气。不过也有对妖鬼赶尽杀绝的。 因此西北那边的有钱人宁愿舍近求远的跑到临仙、青玄,也不打算请她们,生怕撒了钱命也没保住。 所以她们的生意很惨淡,整个宗门在山下包了块地,种上粮食,解决吃喝。她们每一代掌门虽然看起来不易近人,但出奇的维护门下之人,门人在外闯了祸,只要不是不可挽回的大错以及有意为之,她都不会放弃她们。她会积极补救,解决问题后带着犯错之人向受害者诚恳地道歉,并对受害者进行补偿。若是门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会依据所犯之事进行处罚。宋时月十分怀疑她们的掌门肯定是从别的门派挖去的,这般与悦心格格不入。 姜含意拍完衣服,正打算离开,抬眼看到她们,眼睛发亮,立马朝她们跑来。 若说苏静微是热情活泼,那姜含意就是没脸没皮,自来熟,这不人未到,声先来。 “诶哟,老宋,真的是你啊!小静也在啊!呦,楚笑脸也来了,季大忙人也在,都在呢!嘿嘿,赶巧了,你们住哪呢?带我一个呗,我不占地方,打个地铺就行。”姜含意笑呵呵道,突然瞥到花极颜,眼睛更亮了,看看宋时月又看看花极颜,“老宋可以啊!什么时候找了个小白脸,怪好看的哩。” 这句话一出,现场一片寂静,宋时月觉得她要是含着一口水,肯定就喷她脸上。 不过花极颜听到这话心里倒是美得很,这句话夸了他美,还夸了他是宋时月的,他瞧着姜含意,示意她会说话就多说点。 可惜姜含意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反倒是季林安出言道:“姜道友慎言,花道友只是宋道友的师弟。” 花极颜瞪了他一眼,嫌他多管闲事,他家师姐都没有说话,你一个外人讲什么啊! 姜含意倒是不介意:“不是就不是,指不定将来就是了,记得包我住。” 宋时月眼皮跳了跳,这人刚刚是从赌场被人丢出来的吧?斜斜瞥了她一眼,肯定是输完钱还想耍赖被人扔了出来。 楚逸言冷冷道:“我们这边住满了,没有地方腾给姜道友。” 姜含意甩甩手:“没关系,我就在老宋或者小静房里打个地铺就行,不用特地给我腾一间房。” 楚逸言心道:谁打算给她腾房了,幻听了吧。 季林安道:“我那边倒还有房间,不然花道友过去,姜道友住宋道友这边。” 楚逸言对于这个提议没有任何异议,花极颜则是瞪大了双眼,这个人怎么就这么烦,他住的好好的,凭什么换。 姜含意贴心道:“不用这么麻烦,既然季道友这边有房间,我住那边就好。” 季林安噎住了,花极颜立即觉得姜含意顺眼多了。 住的地方解决了,姜含意才有空打听其他事:“你们来这做什么?” 苏静微道:“赵家请我们来的,他们府宅闹邪祟,让我们帮忙除掉。” 姜含意淡淡道:“福临县最有钱的那个赵家?” 季林安:“是,姜道友可知道什么?” 姜含意上上下下瞧了他们好几眼,突然惊道:“不要告诉我,你们一大群人在街上晃,是要打听消息吧。” 季林安有点不自在,偏了偏头,姜含意嘻嘻笑道:“老宋,楚笑脸你们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这么一大群人打听消息?打劫还差不多,还有我可没见过谁打听消息是在街上逛的。还好你们遇到了我,我刚巧听了些事。”姜含意得意的笑了笑。 宋时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赌”字,凉凉道:“刚输完钱被人丢出来吧,从那打听的吧!” 姜含意讪讪道:“老宋,你这个人可真没意思,这般揭人老底。” 宋时月淡淡看了她一眼:“可惜我们都长了眼睛,亲眼瞧着你爬起来,看着你拍掉身上的灰尘,要是是瞎子就瞧不见了,真该让你也看到自己刚刚的模样。” 第14章 众人都憋着笑。 姜含意瞪圆了眼看所有人:“好了,好了,我同你们讲,行了吧。”随后道,“走,走,走。” 突然看到一众“你赶紧讲”的眼神愣在原地,立即叫道:“你们*不会是想让我在大街上快快说完吧!” 楚逸言睨了她一眼:“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需要背着人讲?” 姜含意鼓着腮帮子,手臂交叠在胸前,一一扫过他们,不悦道:“难道不该上个饭馆,再不济也该是个茶楼,我讲话不会饿不会渴吗?你们不是挺有钱的吗?至于这般小气,连我一个小小的人也舍不得请?” 众人:“……” 姜含意这话也就她好意思讲,她一个人抵两个,宋时月请过她一回,结果就是那天她的饭钱都没了,只能喝水充饥。 苏静微上前挽过她的手臂,笑道:“姜姐姐,别急,没说不请,我们这就上福临县最好的酒楼去。” 姜含意喜笑颜开,揽住她的肩膀,手指轻轻戳了戳她圆圆的脸庞:“还是小静好,福临县最豪华的酒楼在那,叫景康,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她今天还没有进食,可得饱餐一顿。 自顾自的拉着苏静微就往前走,完全不管身后的人,好像此刻她的眼里,这些人已经不存在了,眼中便只剩一个苏静微。 众人能怎么办,只能跟上,花极颜对赵家事不感兴趣,但是宋时月在哪他就在哪。 …… 酒楼雅间里,八个人围着个大桌团团坐下,姜含意仰头,朝店小二问道:“福临有什么特色菜?” 一个声音响起,“软烂三花肉。”不过不是店小二,而是乔明。 第13章 店小二笑道:“客官可真懂,以前来过福临县么?这可是本县最出名的菜。” 乔明愣了一下:“刚刚街上听到的。” 姜含意好奇道:“这‘软烂三花肉’有何特别之处?” 店小二道:“‘软烂三花肉’选的是猪的三层肉,加调料煮好,放井里放置一晚,第二天再吃,入味又多汁。”他表情享受,似乎正在吃这道菜,“美味极,客官千万不要错过了。” 姜含意听完,流着哈喇子:“来一份。”随后又道,“红烧肘子、八宝琼浆羹、神仙鸭子、粉蒸肉、红糟排骨、桂花糕……都来一份。”一口气点了二十多个菜。 众人齐齐看向她,姜含意笑道:“放心,不会剩。” 花极颜听了大半天,没有自己想要的菜,立即叫道:“再来个小鸡炖蘑菇。” 大家的视线转向他,仿佛在说“捣什么乱。” 姜含意赞许道:“你小子蛮会吃的嘛。”转头看向店小二,“就这些,快去,饿着呢。” 她忽然像发现了八卦,眼神发亮:“老宋,你还说他不是你的小白脸。我都瞧着呢,他一路上都跟着你,现在还坐在你边上。可不得了了,人不可貌相啊。” 花极颜听到这话扭捏起来,一张脸微微红了红。季林安蹙了蹙眉,乔明、罗君羽来来回回看着花极颜和宋时月。 楚逸言和苏静微经她一提醒心里也暗自思怵起来。特别是楚逸言,开窍般,一切不对劲都有了答案。 他拿眼瞧着花极颜,越看越觉得他配不上自家师姐,这家伙除了好看还有什么?哼,在外门弟子也不出彩,就他!给他一百年也够不上师姐一个衣角。 宋时月睨了姜含意一眼,淡淡道:“客也请了,还不讲赵府之事?难道等着我把饭菜都打包了,然后去吃土?” 姜含意像是真怕她会这样做,立马老老实实道:“赵老爷妻子早就死了,现在剩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了本县县丞。” 楚逸言白了她一眼:“说点有用的。” 姜含意话被打断也不恼,不紧不慢道:“赵老爷在福临县口碑很好,据说常常施粥救济穷人,但是赵公子可就不行了,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他看上的大姑娘、小媳妇总会用尽手段把人夺了去。” 苏静微愤愤道:“难道就没有王法,没有人管得了他吗?” 姜含意瞥了她一眼:“他家姐夫是县丞,父亲又有的是钱,钱没法摆平的,就用权。”她顿了顿,“所以大家都说,赵老爷行善是给赵公子积德。不过好像没用,赵家公子年过三十,也没个孩子,他姐姐也没有。镇上的人都可怜赵老爷,赵家要绝后了。” 乔明:“赵公子着实可恶。” 苏静微:“对,可恶,这种人该死。” 罗君羽恍然道:“所以是厉鬼找赵公子报仇。” 饭菜陆陆续续上来,姜含意的嘴忙着吃东西,不得空,不再言语。 宋时月瞧着店小二,见他欲言又止,便问:“这位小哥可是有话要说?” 店小二面露犹豫:“几位,你们说的赵公子可是南边赵府的公子?” 季林安道:“正是,你可知道什么?” 店小二左右瞧了瞧,低声道:“不瞒各位,确实知道些,不过你们可不能说是我说。” 季林安道:“你放心,自然不会。” 店小二:“赵府可不是第一回发生这种事了。” 宋时月:“哦,不是第一回?从前可是出过何事?” 店小二:“你们有所不知,十年前也曾闹过,那年赵公子抢了一个女子,欺辱了人家,把人困在赵府,那女子想不开,上吊死了。” 乔明看着店小二那张愤慨的脸发呆。 苏静微激动道:“难道官府就不管了?” 店小二哼道:“官府?”他压低声音,“二十年前失踪了那么多人都没人管,更何况赵公子强抢民女之事。” 他回到开始的话题,“本来赵公子做惯这种事,死一个人对他毫无影响,谁知道,过了几个月赵府就怪事频发。先是丫鬟半夜看见个白衣人在府中晃,后来赵公子便着了魔,整晚整晚梦见那女子找他索命。” “不过,赵公子也是好运,赵老爷请了个有本事的道士,降伏了那女子,那之后赵公子安分三年多。但是本性难改,三年后他又如以前一般,看见好看的姑娘,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掳了去。” 他紧张地看向周围,“要我看啊!赵公子就是自作自受。他害了那么多人家破人亡,早该得报应,不过报应在赵管家身上。” 宋时月道:“赵管家是谁?” 店小二:“赵管家是赵府以前的管家,据说那件事后,被吓到了,两年后在梦中死了。” 宋时月:“李管家何时来的赵府?” 店小二:“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赵管家死后,李管家就接了他的位置。”他瞧了眼楼梯口,“客官,你们慢用,我去忙了。”讲完便转身离去。 听完店小二这些话后,苏静微情绪激愤,为那些人不平。乔明脸色惨白,罗君羽面露同情,楚逸言面无表情。 而此时,姜含意已经扫了大半的菜,特别是“软烂三花肉”已经见底了。 花极颜慢条斯理吃着面前的小鸡炖蘑菇,宋时月面前的碗里,一条鸡腿静静卧着。 宋时月夹起腿,一口一口地吃,季林安觉得太阳穴突突地在跳。 苏静微道:“师姐,这样的人有必要救吗?” 姜含意抹了一把嘴:“小静,问得好,没必要救,等他被厉鬼杀了,我们再出现,降伏厉鬼。这样的话,钱赚了,任务又完成了,两全其美。你师姐不就做得很好吗?多向她学习。” 季林安:“姜道友,慎言。” 姜含意白了他一眼:“季道友,你可真无趣,你是说老宋做的不好吗?得得,那赵公子你就救吧。”明明她和老宋做的是一样的事,可偏偏对方一片好评,她就声名狼藉,到底是哪里不对。 无趣的季林安默了默,紧抿双唇。 罗君羽偷偷瞧了眼自家师兄,又看了眼姜含意,暗自羡慕,他何时也能这样。 花极颜犹如局外人,捻了块糕点,又把最后一块挪到宋时月面前:“师姐,这个味道不错,你试试。” 楚逸言见状一筷子过来:“好吃啊!那我试试。” 花极颜瞪大了双眼,狠狠地看着他,好似要挖了他一块肉。 楚逸言无视他的眼神,满意道:“花师弟果然会享受,真好吃,师弟下次可要记得师兄。”说完朝他笑了笑。 花极颜白了他一眼:做白日梦去吧。 吃饱喝足的姜含意道:“你们什么时候回赵府?” 半响都没人回应她,她惊奇道:“不是吧!你们真要一群人乌泱泱地出行?又不是看到妖鬼,一拥而上降伏,还不如回赵府好好休息。” 宋时月瞧着她,眼底是浓密睫毛都遮不住的乌青,向来神采奕奕的脸庞带着疲倦,眼睛好像在强撑,再联想见到她的情形,估计昨晚一夜没睡。 楚逸言哼道:“你想去赵府,便去,可没人拦着你。” 姜意含啧啧道:“楚笑脸,你再这样下去可没朋友的。” 第15章 楚逸言心中暗道,没有朋友也总好过有个不靠谱的朋友。 姜意含朝宋时月道:“老宋,你们与其在外面逛,还不如回去看看赵公子,指不定他都活不过今晚。” 苏静微疑惑道:“赵公子不是不在赵府吗?” 姜含意:“不在赵府他能去哪?赵公子很少出福临县。” 宋时月起身,轻睨了眼姜含意:“想休息,跟上。” 姜含意笑道:“还是老宋好,走。”刚想挽上宋时月的手,就见一粉衣把她和宋时月隔开了。 姜含意愣了一下,也不介意,大步下楼。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回了赵府。 半天的时间很短暂,什么都没有改变,赵府一如既往霸占着福临县的南边。 姜含意一到赵府便睡了个昏天黑地,外边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会管。 而李管家忙得团团转,宋时月、季林安几人等了一个半时辰才等到姗姗而来的他。 李管家忙笑道:“让各位仙师久等了,府里实在忙,望各位见谅,请问仙师寻我何事?” 宋时月笑道:“李管家打扰了,我只是想问赵公子真的不在府里?” 李管家陪笑道:“仙师,公子在哪,我也不知,这不,老爷也在找他。” 楚逸言冷冷道:“你家公子若是出现意外可别怪我们没有尽力。” 李管家眉头紧皱:“这?同公子有和关系?仙师可否说清楚?” 苏静微哼了一声:“你家公子害了那么多人,难道你不知道吗?” 李管家脸色阴沉,一语不发。 “恐怕府上的厉鬼是冲着赵公子来的。”宋时月盯着李管家,“你家公子恐怕性命难保,你还不肯说吗?” 李管家脸色变来变去,半响后道:“各位仙师,厉鬼?什么厉鬼?”见她们不答,犹豫片刻又道,“公子见完季仙师便被老爷叫了去,之后再无消息。” 宋时月疑惑道:“赵老爷?”他把赵公子藏了起来? 第14章 夕阳藏进山里,最后一点点暖被驱散,月光带着阴冷登场,赵府一片寂静。 姜含意这个夜猫子起来了,睡饱的她过于精神,便跑来烦宋时月。她翘着二郎腿坐在堂屋,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道:“老宋啊,这赵府可要倒大霉了,得家破人亡。” 楚逸言看了她几眼,不确定她话是真是假。姜含意这人很不靠谱,讲的话也不负责,当你拿着她说过的话问她。她只会无所谓道“哦,原来我还说过这话。”打发人。 但是她的修为又超过大多数人,修为高看到的地方也就多,所以她的话有时也是真的。他转念一想,干嘛要在乎真假,赵府倒不倒霉关他什么事?也就不搭她的话。 苏静微吃惊道:“姜姐姐,这是真的吗?赵老爷可真可怜!” 姜含意又捻了个糕点,往嘴里一扔,灌了口茶水:“有什么好可怜的,都是自作自受。” 苏静微诧异道:“姜姐姐为什么这般说。” 花极颜在一旁不悦地看着姜含意,恨不得按住她的手,那些点心是他特地拿给宋时月吃的,可是宋时月一口没有沾到,全进了她的肚子里。姜含意察觉到凉意,但又不知是何原因,于是不加理会。 姜含意又是一口糕点:“赵老爷这般放任赵公子,可不是自作自受吗?” 花极颜再也忍不住了,默默走过去,移开姜含意手边的糕点,放到宋时月边上,宋时月瞧见拿起一块吃起来。吃饱的姜含意毫不在意,喝了一大口水又道,“更何况,赵老爷真的是大善人吗?” 话刚落赵府乱哄哄地闹了起来,屋里的人除了花极颜和姜含意,都站了起来。来了这么久,赵府还是头一回这般热闹,发生了什么大事? “仙师……仙师……”高而尖锐的女声由远及近传来。院门由外推开,嫩脸的小丫鬟扶着门气喘吁吁。她缓一会儿,直起身,朝着她们走来。待近到跟前行了个礼道:“仙师,老爷有请。” 宋时月看向院外,很吵,好似天塌了下来。她移回目光,朝嫩脸丫鬟道:“你可知是何事?” 嫩脸丫鬟脸色惨白,哆嗦道:“……是公子的事。” 宋时月:“赵公子?他不是不在府里吗?” 嫩脸丫鬟语带恐惧:“仙师,您……您……看过便知了。” 宋时月:“带路吧。” 嫩脸丫鬟没有动,宋时月疑惑地看她。她绞了绞手,犹豫道:“仙师,可以给我一个护身符吗?我听小双姐姐说,您给了她护身符,我……我害怕!可以给我一个吗?”她抬起头,目露期待看着她。 宋时月笑道:“可以。”取出一张符纸递给她,丫鬟双手接过,开心道:“仙师,你可真是好人。”一边小心把符纸放好,一边带路。 赵府里丫鬟、小厮、护卫来来往往疾走着,好像在防备什么。 花极颜站在宋时月身边,像个动物般警惕地看着周围。姜含意神情闲适走在最后,苏静微面上不安,楚逸言面无表情。 嫩脸丫鬟带她们走上一条熟悉的路——赵老爷的住所。 远远便可见院子灯火通明,外边围了一圈护卫,个个面带恐惧,手把着刀,如临大敌,细看之下可以看出手脚在发抖。 苏静微道:“好大的阵仗。” 楚逸言嗤笑一声:“赵公子凶多吉少了吧。” 姜意含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好像热闹越大她越开心。 花极颜不离宋时月身旁,头四处乱转。 到了门前,嫩脸丫鬟紧捏装着护身符的荷包,一副被逼迫的模样。护卫见到她们,表情比刚刚缓和了些。 宋时月几人进到院里,原本空旷的天井此时乌泱泱站满了人,每个人脸上都是想要逃离却又被迫留下的表情。 宋时月越过众人,走到堂屋台阶前,暗黄的光线下一切显得很诡异。屋里,季林安三人站在右边,李管家站在左边。 季林安面无表情,罗君羽也一样,倒是乔明有些呆愣,好像在确认什么。 赵管家的表情很奇怪,伸长了脖子瞧着,不见半点悲伤,恍若地上的人是条赖皮狗。 正中间是赵老爷,他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想必就是赵公子。那人面色惨白,毫无生机,胸口一片红,淌了一地的血。 宋时月看向季林安,对方摇了摇头。 赵老爷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他面色憔悴,眼里布满血丝,眼眶红肿,头发花白,比初见老了十岁。 “仙师,可否救救我儿?”声音嘶哑。 宋时月没有回答,走近。远时只能看到一片红。近了才见地上的人胸口一片狼藉,中间空洞洞的——心已被掏空了。 她仔细观看赵公子,双目突出,神情惊恐至极,死前受到了惊吓。那往外翻的血肉焦黑,嘴唇发紫,有中毒的迹象,更为重要的是,他的魂没了。这事复杂了。 宋时月摇头,淡淡道:“不能,赵老爷,令郎已去世,您节哀。”她没出口的是,不仅救不活,恐怕他都没有下辈子。 赵老爷抱紧赵公子,眼泪落了下来,喃喃道:“报应,都是报应。”一滴又一滴落在赵公子的脸上。 李管家阴测测盯着赵公子,嘴角往上翘,伤心中的赵老爷并未发现他的异常。 楚逸言有些愣神,直直盯着地上那一对父子,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 宋时月道:“赵老爷,令郎发生了何事?他为何在这里?” 赵老爷悲道:“我……我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便是这情形。” 也就是没有看到行凶过程。 宋时月想了想:“赵老爷可知小云?”她话一出,底下的丫鬟小厮脸上浮现害怕的神情,李管家怔了怔。 赵老爷喃喃道:“小云?你说是她害了我儿?”他眼神狠毒,厉声道,“仙师,你一定要收了那贱人,让她魂飞魄散,好祭奠我儿在天之灵。”他现在的模样一点也不像福临县百姓口中的大善人。 李管家闻言,面露凶光,好似恨不得插死赵老爷。 姜含意笑道:“老头,你的儿子是命,小云的就不是了?真是好笑,你的儿子是什么宝贝吗?竟让人家魂飞魄散。” 赵老爷那满是血丝的眼睛瞪向姜含意,厉声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苏静微不满道:“赵老爷,你家公子先害了小云,她向他寻仇可没错。” 赵老爷狠狠瞪着苏静微,暴怒道:“仙师,你们竟向着妖孽!呵呵……我儿请你们来是降伏妖孽,你们现在却只拿钱不办事,害他枉死,竟不知仙门已同妖孽勾结了。” 季林安看不下去:“赵老爷,令公子是你藏起来的,他的死是你造成的。” 赵老爷先是瞪大了双眼,又慢慢变小,嘴唇哆嗦了半天,没有一句话逸出来。最后低着头,看着赵公子,泪水划过脸庞,滴落地上。 姜含意没心没肺笑道:“原来还有这种缘由啊!”她头转了转,“这里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求我也不会留下来,可真是个晦气的地方,你们可别待太久了。” 第16章 她完全不怕赵老爷伤心,话一转:“你抱着的是个躯壳,你儿子的魂魄可没了,恐怕被小云捏在手里呢。这下要魂飞魄散是他了。” 她话一出,赵老爷猛地抬起头,双手搂着赵公子喃喃道:“远儿,爹会救你的,你别怕。” 突然间面带凄哀:“仙师,求求你们救救我儿,你们要什么我都给,求求救救我儿。” 季林安:“赵老爷,要救,也得要你配合才行。” 赵老爷连忙道:“我配合,你们说什么我都照做。” 楚逸言怔怔看着他:“要你命也可以?” 赵老爷僵了一瞬,立马道:“可以,要我命就能救回我儿了吗?” 楚逸言默了半响:“不能。” 赵老爷脸垮了下来:“那要我如何做才可以?” 宋时月:“小云的事讲清楚,不要隐瞒。” 赵老爷沉默许久,才回忆道:“十年前,我儿带回个年轻的女子,我当时没在意。后来听说那女子上吊死了,我便让赵管家给她家人送银子,不过他们不肯收,说要告官,后来不知怎的没了消息。” 李管家拳头攥得紧紧的,直直盯着赵老爷,不过赵老爷并没有看他一眼,“女子死后三个月,家里开始出现异样。先是半夜女子吊死的院子传出哭声。”他面上浮现恐惧,“后来她竟从屋里走了出来,在府里飘荡。有一回我儿撞见她,便魔魇了,整天叫着‘别杀我’,饭也不吃,整个人都瘦了。” 他顿了顿,“刚巧,有个年轻的道士路过,我便邀他收女鬼。他布了阵法压住了女鬼。” 他面露怨恨,“那道士当时就该把女子的魂魄打散了,不然……”他摸了摸赵公子的脸庞,“我儿也不会落得这般。”他看向宋时月,“仙师,你一定要让那女子不得好死。” 宋时月迎着他的目光,盯着他看,温柔的笑道:“当然,定会让他不得好死,赵老爷他逃不掉的,你放心。” 第15章 寂静的夜里响起痛苦又愤怒的声音,“她不得好死?” 众人俱是一惊,看向瘦弱的说话人,好似风一吹就倒了。 赵老爷愣住了,抬头看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人,李管家哈哈狂笑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来道:“该死的是赵志远,他该死,他早该死了,哈哈哈……终于死了,太好了,终于死了……”说着说着眼泪如瀑布般流了下来。 赵老爷不可置信道:“李管家,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又在和谁说话?”手指着他。 李管家冷冷笑道:“知道,不就是赵家老爷么?福临镇最富有的赵老爷。”他突然阴恻恻道,“可是老爷,我不姓李,我姓孙。” 赵老爷瞪大了双眼看向他:“你……你……” 他紧紧盯着赵老爷,眼里尽是仇恨:“哈哈哈……带回个年轻的女子,你说得可真轻巧。我妹妹好好在家里呆着,有着自己的未婚夫,就等着完婚了。可你家宝贝儿子,就瞧了一眼……”他痛苦的闭上眼睛语气飘渺,“那么轻飘飘的一眼,便把她的一生都毁了,把我们一家都毁了……” 他语气悲凉:“赵老爷,我今年才三十,可是你瞧瞧,我看起来四十多了,我的父亲当年还没到四十,就因为告了你家儿子,便被官府打了,最后郁郁而终。” 他笑起来,“老天终于开眼了,赵志远死得好,小云做得好。不枉费我的努力,老爷你压住小云,那我就要把她放出来,凭什么她生前受那么多委屈,死后还那么憋屈。”他顿了顿,“就算小云没有杀了他,他也会死的,这得感谢老爷把少爷藏在这呢?哈哈哈哈……” 他盯着赵老爷情绪激动,“凭什么?凭什么!小云惨死,我父亲死不瞑目,可是作恶的人却活得滋滋润润,甚至把她给忘了,就像一颗被风吹走不起眼的沙砾。”他闭了闭眼,沙砾也是从沙群来的,它也有亲朋好友,他们都有心,会伤心。 赵老爷叫道:“是你,我给你吃给你穿,对你那么好,竟为了小小的恩怨加害我儿。”他厉声叫道:“来人,快来人,把这个贼人给我狠狠打死!” 可是没人敢动,李管家轻蔑地看他。他早死了,这十年不过是个为了复仇的行尸走肉。可惜是最后才看到赵老爷的真面目,没弄死他。 他扫视一圈宋时月她们,“为什么你们要保护赵志远?保护老爷?”喃喃道,“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报应吗?”若是真的有,为什么从未见过!赵老爷为什么能活这么久? 苏静微坚定的道:“有。”李管家笑了,笑得很苍凉。 赵老爷犹自叫道:“把他给我打死!”好似掌握了生杀大权的阎王。 花极颜冷声道:“我若是小云,看到自己哥哥被打死了,肯定先把赵公子的魂魄毁了。” 姜意含道:“这种事我倒是见过很多,赵老爷你快点把人打死,好让我再瞧上一回。” 赵老爷被吓住了,改口道:“把他给我关起来。” 下人被花极颜和姜含意的话吓到,害怕小云找他们报仇,只是虚虚扶着李管家下去,李管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宋时月:“赵老爷为何把令郎困于此处?” 赵老爷:“我这里安全,当年让道士做了法阵,晦气的东西进不来,可谁知……” 宋时月:“贵府只改了这一处?” 赵老爷面露为难:“这……” 宋时月瞥了他一眼:“若还想令郎有来生,赵老爷请不要隐瞒。” 赵老爷低落道:“还有梨园。”赵老爷猛的睁开了眼:“仙师,梨园有问题?那我这里是不是也不安全了”他面露害怕,“你们要护我安全!保护我!” 季林安道:“赵老爷放心,我们不会让那厉鬼胡来。” 花极颜凉凉道:“你不做亏心事,怕什么。” 苏静微也道:“赵老爷,害人的是赵公子,又不是你,你不必害怕。” 不过,赵老爷没把他们的话听进去,只喃喃道:“你们要护住我。”还扯住季林安的衣角,季林安无法只能递了个护身符给他,赵老爷一把扯了过来,放进胸口。 宋时月瞥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随后让小厮带她去梨院。 人已经死了,杀人的厉鬼也不在这,他们需要尽快找到厉鬼,以防对方杀红了眼,乱杀一通。 赵老爷见他们要走连忙丢下儿子的尸身,追着他们道:“仙师,仙师,你们要保护我,不能让厉鬼害了我。” 季林安皱了皱眉,姜含意似笑非笑地看着赵老爷:“护身符都给了你,难道我们都围着你转,让厉鬼去害别人?” 赵老爷不依不饶道:“你们人这般多,总得留一半吧。” 宋时月睨了赵老爷好半会儿:“赵老爷言之有理,三师弟、师妹你们两人留下来保护赵老爷。” 苏静微不情愿道:“师姐,我……不想留。”刚刚的经历,她对赵老爷半点好感都没有,一点也不想保护他。 宋时月只好向苏静微解释,厉鬼可能会再回这边,主要是为了擒住厉鬼。苏静微这才留下,楚逸言倒没有任何异议,让他留下便留下。 季林安见状也让罗君羽留下来。 她们一群人分作两队,一队保护赵老爷,另一队去梨园。 她们站在院墙外,看着寂静又幽黑的梨园,推开满是灰尘的门,院里除了月光再无其他光线。 宋时月凝望另一方,之前发现花极颜的小院,也是小云上吊的地方。它和梨园在一条线上,一东一西。 之前只看到那个小院阴气极盛,现在同这一处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但是之前为什么没有发现另有原因。 宋时月看向院中的井。井不宜在兑方,这井虽然不在兑方,但是按照赵府整体的布局,却在一个很巧妙的位置。 没有这井,赵府根本不会形成聚阴聚邪之地。而枉死赵府的人,虽然一时没能散去,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跟的消散。 姜含意啧啧道:“这井可真妙啊!也不知是哪个学艺不精的术士建议的。” 季林安面色凝重:“害人不浅。” 乔明面呈肝色,头拧了过去。 宋时月头探在井口,她的声音好像从井底传出来,“乔道友,你不打算说说吗?” 乔明大惊,愣愣道:“宋道友,你什么意思,让我说什么?” 宋时月站直了身子,面向乔明笑道:“说什么?说你十年前都在赵府做了什么?” 季林安疑惑道:“宋道友,你是说乔师弟同这件事有关?”这怎么可能呢,师弟修仙,怎么会惹这些事。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 姜含意皱眉思索道:“小云的未婚夫是你?小子够意思,为了给未婚妻报仇么?可是干嘛废那个劲?直接杀了赵公子不就可以了吗?” 乔明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要害……赵公子。” 宋时月:“是吗?那当年装鬼装得好玩吗?” 第17章 乔明惊道:“这……这……你也知道?” 宋时月:“十年前小云若是真的出现了,这井也不会有吧。”她似笑非笑看着乔明,“你废了这么大劲是为了什么呢?” 乔明低声道:“我只是为了见见小云。” 宋时月看着他:“看来你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开心?”可是是小云么? 乔明脸色十分难看,他印象里的小云都是善良可爱的,想到赵公子,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时间改变了很多事,十年前他爱着小云。脑袋一热做了很多事,可是十年过去了。那爱也随着时间淡了,甚至想不起她的模样,忘记赵家的事。 因此,他在临仙听到这事吓了一跳,他明明记得他做的这些改动根本不会让小云成厉鬼。但是又怕,连忙请求跟来,以求把事情控制住。 宋时月又道:“赵老爷住所附近的法阵也是你布的吧。他真的能挡住妖鬼吗?” 乔明脸色微红:赵府本来就没有鬼,他当时自然不会费心布法阵,不过是为了应付赵老爷的再三请求,随意糊弄罢了。 花极颜不嫌事大:“乔道友,你也是很厉害,看这情形,你弄出来的东西可不简单啊。” 乔明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后咬牙道:“就一定是我吗?” 花极颜恍然道:“也是,你好像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姜意含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 乔明脸色涨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季林安不解道:“小云是如何得知赵公子在赵老爷那?” 宋时月淡淡道:“谁知道呢。” 姜含意道:“降住小云不就知道了。”她瞥了一眼乔明,“现在事情可不简单了,小云夺了赵公子的魂,吞噬的魂魄多了恐怕会发狂,更何况赵公子魂魄劣质。” 她叹了口气,“其他的都放一放,先收了小云,防止受害人增多。” 乔明沉重道:“我会尽力补救。” 宋时月斜瞥他一眼:“补救?你?你的修为很高吗?” 乔明的脸终于挂不住了,不再答话,转身在小院里搜查起来。 姜含意状似无意同季林安道:“临仙,对于放错的弟子如何处罚?” 乔明脸色登时大变,身体也僵硬起来,手和脚都不像自己的。 突然间他像发现了什么,蹲在院子里挖掘着什么,随后大叫道:“不对,这不对,这不是我做的。”他明明记得清清楚楚,不可能会出现现今的局面,原来真的不是他。 花极颜轻蔑道:“你不会在推脱吧,敢做不敢担!” 乔明梗着脖子道:“我做了就是做了,没有做的我绝不会认。” 宋时月走到他的身后,看着面前的东西,眉头紧蹙。 正对井的西边是一棵槐树,大约三尺高,枝繁叶茂,月光下犹如鬼魅,张牙舞爪,阴气森森。 乔明蹲在树下,他的脚边是刚翻出来的土。那坑里是个混着泥土的黑色坛子。坛子冒*着邪气,但是原本住里边的东西却不见了。 乔明道:“我没有种这棵树,我记得清楚,真的没有种过这颗树。” 他这句话大家都没有心情去听,就连一向嘻嘻哈哈的姜含意此时也是一脸的沉重。花极颜也不去挤兑他。 赵府藏污纳垢,原本乔明那小的改动,只是为小云那处聚阴气。现在已经不同了。这是把赵府所有的阴邪聚于一处,怨气增多,然后其中最强的怨灵吞噬了所有。 简单来说就是养蛊,原本它在坛子里还好,可是现在那蛊被放了出来,自由了,也就是说赵府现在危险重重,或者说福临镇都危险重重。 夜还很长,它会找上谁? 第16章 赵府挂上了白布和白灯笼,前厅里摆放着棺材,棺内放置着赵公子僵硬又惨白的尸体。这下,赵府更加渗人。 整个府里一片哀嚎,不过除了赵老爷,再无一人是真的悲伤,下人们害怕被责骂,没泪都会拼命挤出几滴。 向来祸不单行,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哭哭啼啼跑到赵家。一见到满堂白,她整个人都呆住了,虽然她已经接到仆人的来报,但还是不相信,直到亲眼所见。这个妇人便是嫁与县丞的赵家小姐。 她一见到赵老爷,就扑到他面前,哭道:“父亲,这……里面……是……”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希望父亲给否定的回答。然而赵老爷只是呆滞地烧着纸钱,眼皮都不抬一下,嘴巴也不张一下。 赵小姐许久等不来回应,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到棺材面前,趴在棺边,看清了棺内的情形后,捂住嘴巴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这样,怎么会这样。” 一下子又跌在地上,突然间她想起了什么似的,爬向赵老爷,摇着他的手道:“父亲为什么会这样?” 赵老爷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她,并没有回答。 赵小姐哭道:“父亲,杜郎……杜郎他……” 赵老爷冷冷打断:“如果你说的还是以前那些事,就闭嘴,我没心情听你这些话。” 赵小姐眼泪簌簌往下流,哽咽道:“父亲,杜郎……杜郎死了。”说完这句话她好似花光了所有力气。 赵老爷原以为她说的是以前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此时听闻这等大事,烧纸的手停了下来。 赵小姐继续呜咽道:“死状和……和大郎……一摸一样。”她手拿帕子,捂在面上,哭声断断续续。 赵老爷手垂在地上,嘴里喃喃道:“报应,报应。” 突然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挪到季林安身边,惊恐道:“仙师,你要救我!一定要救我!那妖孽肯定是冲我来的,救我!”双手紧紧攥着季林安的衣服下摆。 赵小姐呆呆地看着自家父亲,那个一向严肃威严的人,此时惶恐地抓着一个陌生人的衣服,脸上尽是害怕。 她觉得这个世界变了,昨天她有父亲,有弟弟,有丈夫。但是今天弟弟没了,丈夫没了,父亲又像个被害妄想症,她该怎么办? 宋时月走到她的面前:“赵小姐,我是修道之人,可否同我说说杜县丞的事?或许我能帮你。” 赵小姐闻言抬起头,只见一个眉目精致,皮肤白皙,宛若仙人的女子对她笑着。当下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只会呆愣愣地点头。 杜县丞的死讯插上翅膀飞遍了全县,老百姓们添油加醋地传了很多版本。 有的说杜县丞被仇人给破开了肚子,有的说杜县丞跌进茅坑闷死了,还有的说杜县丞被冤死鬼回来复仇了。总之五花八门有鼻子有眼的传了一堆死法。 杜县丞的府宅是除了赵府外,福临镇第二好的宅子,以他一个县丞的月俸远远住不起。不过现今这座宅子也挂满了白,黑夜里,这片白分外明显。 宋时月和姜含意两人踏在杜府的屋顶上,白天里赵小姐描述了杜县丞的死状——掏心,死于茅房里。 宋时月吩咐楚逸言和苏静微看好赵府,便一个人来看杜县丞的魂还在不在。花极颜本来也想跟来,被她拒绝了,只好不情不愿翻看着不知何时买来的话本子。 没成想,姜含意也是一样的心思,两人撞见了,均明白对方的意图,于是默契的一同行动。 灵堂燃着蜡烛,前边是个穿着丧服的男子,他头低低的,正打着瞌睡。宋时月、姜含意放轻脚步走近棺材,杜县丞死气沉沉地躺在里边。 他四十来岁的面容,尸身收敛过,胸口被衣服盖住了。宋时月掀开他的衣服,胸口一个洞,里边本该存放着心脏的地方现在空无一物。而且和赵公子一样的情况,魂魄没了。 离开杜府的时候,宋时月思索着,那厉鬼是要杀赵公子吗?或者说她也许想要取的是另一个人的性命? 赵老爷有所隐瞒! 姜含意从杜府离开,便不知去向,她当时的脸色十分难看,匆匆离去,像是要去确认什么,连同她道别都忘记了。 一片白的赵府此时倒比前些天热闹,特别是赵老爷的住所,围了一圈着白服的侍卫。 一群白衣人中混着三个淡蓝色的人,季林安正领着两个师弟在赵府贴符纸。偶然抬头看到屋顶上的人影,愣了一下,但是再看那人已经不在了。 宋时月回到她们住的小院,这里同样热闹着。堂屋里点着灯,里边断断续续传来女子的声音,宋时月仔细听着似觉这声音很是熟悉。 她进到屋里,花极颜翘着脚正翻看着一个小本子,听到声音立马抬头看去,看到是她,立即端坐起来,合上本子,倒了杯茶。 楚逸言、苏静微两人站在两个丫鬟身边。那两个丫鬟宋时月也认识,一个是疯人院里的桃红,另一个便是她们曾救过的绿衣丫鬟。 她们神色犹豫,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讲。边上的楚逸言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们,苏静微则是一副恨不得掰开她们的脑袋,想知道她们要讲什么。 突然间她的余光看到一片粉衣,紧接着一杯茶便递到她面前。她愣了一下,面前的人一手举着茶杯,一手拖着杯底,轻声道:“师姐累了吧,喝茶。” 第18章 宋时月抬眼看了他一会儿,笑道:“多谢师弟。”接过浅喝一口便放在桌面。 苏静微见到她叫了声师姐,宋时月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苏静微郁闷道:“不知道,她们一前一后的来,半天了也没有说什么事。” 宋时月温和笑道:“两位姑娘,你们不要怕,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们会尽力帮助你们。” 两人只是绞着手,并未言语,宋时月道:“你们撞邪时看到了什么?” 两个丫鬟抬眼吃惊的看着她:“仙师,你……你都知道了?” 宋时月心道,她当然不可能知道,但是看她们那神情肯定同那事有关。不过,她口中却道:“知道些,你们尽管说吧。” 桃红看了她们好几眼,道:“仙师,我来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帮了我,我恐怕……还神志不清,过几天我家人就来接我回家了。” 苏静微笑道:“恭喜你。”绿衣丫鬟羡慕地看向她。 她咬咬牙又道:“我……我……”她陷入了回忆,声音轻轻飘出来,“我当时感觉到一股绝望,还有……还有……被打、被欺辱、被折磨、被困,怎么也没法逃出去,没有希望,只想死掉。”她闭上了眼睛,眼角有流下一滴泪,喃喃道:“全是恐惧。” 她睁开眼睛,“仙师,你能救出她们吗?她们被困着。” 宋时月:“她们?” 桃红:“很多人,小孩、女子,很多。” 绿衣丫鬟道:“我……可能看到了小云。” 宋时月:“怎么能确定?” 绿衣丫鬟:“因为那梦里我被困在荷苑里。”荷院便是小双吊死的那个院子,小云打扫过那里,所以认得。 苏静微惊道:“师姐,这……” 说明在赵府作乱的并不是小云!因为绿衣丫鬟明显是被怨气影响,所以小云早已放下了。 绿衣丫鬟又道:“我曾听死去的赵嬷嬷说过,二十年前她曾听过求救声。” 宋时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很大却并不圆,被遮住了一点,但是在黑夜中却很明亮,起码可以看到路。 夜晚是最适合报仇的时候,太阳还有两个半时辰才能升起,找错了人还来得改正,赵府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度过今夜。 苏静微:“师姐,你怎么了?” 宋时月笑道:“没事。”看向桃红和绿衣丫鬟,“你们回去吧,今晚不要乱走。”两人连忙道了声是,便快步离开了。 楚逸言问道:“师姐,我们该怎么做?” 宋时月:“想怎么做便怎么做。”顿了顿,“贴点符吧!今晚或许没得睡了。” 苏静微不解道:“师姐为何?” 花极颜看傻子般看她:“你不是还要降鬼吗?厉鬼降住了?难道她就不回赵府了?” 苏静微恍然道:“哦哦哦,可她会从哪里来呢?” 楚逸言:“谁知道呢,或许赵老爷知道。” 苏静微迷惑:“赵老爷?他不是普通人吗?我们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楚逸言:“他见到她不就知道了。” 苏静微:“三师兄,你是说那鬼会去找赵老爷?” 楚逸言笑道:“可算是聪明了。” 苏静微瞪了他一眼:“得得得,全世界你最聪明行了吧。”她看向宋时月,“师姐,难道我们要救赵老爷吗?”挺不想救的。 宋时月怔了怔,此时正是阴气最浓的时候。季林安他们应该到了赵府最角落贴符了,应该赶不回去,不知道那符能不能挡得住。 “去看看,或许能赶上给赵老爷收个尸,还有渡了她。”该结束了,她的仇报完也该去投胎了,该有个新的开始。 第17章 赵老爷院子。 “鲁哥,你说怎么这么冷。”一个身着白衣下巴有颗痣的家丁拢了拢衣服,又搓了搓手,试图取暖。 “谁晓得?刚刚不是还没有这么冷么?怎么回事?”另一个家丁抖着身子道。 其他人纷纷拢紧了外衣,嘴里抱怨道:“要守到什么时候?冷死了。” “啊!啊!啊!来人啊!快来人!” “救我!快来人救我!” “不要杀我!我再也不敢了!” “求求你!放了我吧!” 喊破喉咙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赵老爷!半响后声音停止了。 众人眼中俱是惊恐,身体僵硬,头半点也不敢转,生怕那东西就在身后盯着他们。 笑话,谁能不怕,赵公子的死状历历在目,说是人干的谁也不信,现在那东西就在里面,进去?怎么可能,他们可不想被掏心掏肺。 片刻后,他们犹如受到惊吓的蜂巢,轰的一下,全都慌不择路地逃了。双脚更是如同风火轮,飞快转动着,生怕慢了一步,一双惨白的手就攀上他们的后背。 然而却有人与他们逆向而行。三个绿衣人和一个粉衣人朝着惨叫的源头而去。 昨晚满是人的院子,现在除了赵老爷再无他人。而现在的赵老爷也不再是活人。 赵老爷面向院门,头歪着,双目好像要脱离了眼眶,嘴巴大大地张着,面部扭曲得厉害,毫无人样。 他的面前是一个黑影,身上散发着黑气,看得出来是一个女子。她的头发披散着,十分的长,垂在脚踝那里,一时之间分不出那是她的黑衣还是头发。 她左手垂在身侧,露出来的手指很白,阴森的白,顶端是黑色的指甲。右手穿过赵老爷的胸膛。 突然间她动了,像扔垃圾般把赵老爷扔到地上,或许是她太用力了,落地的赵老爷滑行了一段距离,“砰”的一声撞在了院子的坎上。 她缓缓转过身来瞧宋时月她们,惨白的脸,乌黑的唇,手上是赵老爷的心脏,面无表情,嘴里喃喃道:“死了……死了……终于死了……”像是了却了所有心愿,可以从容赴死。 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咯咯笑起来。然后,歪着头一双黑幽幽的眼睛阴森森盯着她们,忽然那双如枯枝般的手朝宋时月几人而来,好像她们也是她的仇人。 苏静微推了一把花极颜:“花师弟,你学艺不精,赶紧躲开点,小心伤到了。” 楚逸言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没用的小白脸。 花极颜:“……” 想到现在的身份,也只好找了个角落,默默看着她们。 “叮铃铃叮……”声响起,三个蓝色的身影出现在小院。 乔明瞪大了双眼看着黑衣女鬼,愣愣道:“小云。” 罗君羽道:“师兄你认得小云?” 楚逸言讥讽道:“乔道友你忘性真大,这么点时间就不记得未婚妻模样了,是不是还要上去抱一抱她。” 罗君羽瞪大了双眼,看看女鬼再看看乔明,脑袋似乎转不过来。 乔明恼羞成怒,瞪了楚逸言一眼:“你……”他自知认错了人,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楚逸言不耐烦道:“你什么你,还不帮忙。” 花极颜看着院中的两人,恨自己无法上前去帮忙,只能在角落看着季林安配合宋时月降鬼,那个位置原本就是他的,该他来配合宋时月。 女鬼被众人围攻,眼见不敌,忽然手一扬,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怪味,众人急忙捂住鼻子,她便趁机逃离。 宋时月留意着她的动作,见她企图逃,连忙跟了上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女鬼头也不会,只往前奔着,出了福临镇,往密林里东钻西蹿,“叮铃铃叮……”的声音也响了一路。 现在却停了,她们跟丢了女鬼。 天空泛白,天马上就要亮了,鬼魂这种东西没有足够的修为,不敢行走于白天之下。 但那女鬼是个危险分子,若无法尽快渡了她,恐怕会出现无辜的受害人,所以寻找不能停。 朝阳带着红黄的光,从山的那边缓缓升起来,隐藏黑暗中的所有东西都显了形。 “咕咕”的鸡叫声从山脚的村庄传了过来,家家户户炊烟升起,晨光下,农家小院出现了人,村子活了起来。 “哗哗”树摇摆着,她们沾了露珠的衣摆飞扬着,绾得好好的发飘到脸上,腻腻地粘着。 宋时月皱眉瞧着的这路这房子,越瞧越觉得眼熟,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她们便是打这边来的。 女鬼在这边消失,难道她的家就是这小小的村庄? 苏静微:“师姐,怎么办?” 宋时月:“找。” 季林安:“苏道友,她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们总会找到的。” 花极颜现在也有些狼狈,他看了看脏污的粉衣,忍住了更换的冲动。伸手抹了一把脸,理理头发,自觉干净才停下来。 他走到宋时月身边轻声道:“师姐,不要担心,肯定很快就找到那女鬼。” 宋时月没怎么在意他说什么,但是她习惯对他人有问必答,随意应了声“嗯。” 楚逸言嗤笑一声:“花师弟,你好像很有把握,难道你知道女鬼在哪?” 第19章 花极颜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楚师兄难道一整晚都没瞧见我吗?我上哪儿知道女鬼的行踪?” 楚逸言正欲反击,宋时月却开口道:“我们到下面村子寻寻。” 季林安附和道:“好。” …… 一群着绿着红着蓝的年轻人走在混着尘土的乡间小路上,立即便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宁静又淳朴的小山村何时来过如此多神仙似的人物。大人们一边干活一边偷偷瞧着她们。小孩子则直接多了,围着她们又唱又跳,有些大胆的甚至直接上手摸她们的衣服。 楚逸言没怎么和小孩相处过,身子很是僵硬,同眼前的小孩大眼瞪小眼。 其他人则比他自在多了,起码还记得对孩子微笑。花极颜更是如鱼得水,学着童言交谈起来。 宋时月蹲下身子,轻声询问:“小朋友,你最近可有见过奇怪的人?” 她面前的小女孩先是愣愣地看着她,好半会儿才道:“奇怪的人?漂亮姐姐什么样的人叫奇怪的人?” 宋时月默了,想了一下:“比如说穿着黑黑的衣服,或者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小女孩摇了摇头:“漂亮姐姐,村子里没有这样的人,你要找这样的人吗?要不你去问问我阿娘。” 宋时月:“你阿娘在哪?” 小女孩手一指:“在那,那就是我阿娘。” 宋时月顺着她的手看去,田埂上坐着个皮肤黝黑的女子,看上去接近三十,但是乡下人易老,对方也可能才二十出头。 那妇人也正看着她,眼里有丝防备。小女孩拉着她的手:“漂亮姐姐,你跟我来,我带你去。” 宋时月瞧着那条小道,朝身边的人道:“我过去一下,你们找其他人问问。” 田埂泥土松散,每一步都微微下陷一点,鞋子便沾满了厚厚的泥土,脚步也重了起来。 宋时月后边还跟着个粉红色的尾巴,他一步一步踩在她的脚印上,同她一路走到妇人面前。 地里干活的人瞧着她们,她们从未见过这般神仙似的人。 妇人见她们走到她面前,很是慌乱。小女孩叫道:“阿娘,漂亮姐姐找你,我把她带来了。” 妇人羞涩道:“神仙姑娘,你找我什么事哩?” 宋时月蹲下,笑道:“大嫂子,我想向你打听些事。” 妇人连忙道:“神仙姑娘,你尽管问,我肯定全都告诉你。”她心下纳闷,这旮旯地有什么可打听的? 宋时月笑道:“大嫂子,村子里可有什么奇怪的人吗?”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说奇怪的事。” 妇人沉思了好半天:“神仙姑娘,我……我想不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奇怪地方。” “朱大嫂子,咋就没有哩。”绿油油的田里响起一个嘹亮的声音。她弓腰拔了一颗草,直起身来,单手插着腰,“刘四家失踪二十年的姑娘不是回来了吗?这咋不奇怪哩,整天整天的窝在家里,不见个人影,诶呀,这姑娘苦啊。” “什么,老刘家的姑娘回来了,我怎么不知道哩。”一人惊讶道。 妇人:“她都不见人,要不是我那晚经过看见了,我也不知道哩。” 宋时月好奇道:“大婶子,刘四家的姑娘什么时候回来的。” 妇人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也不知道。”她叹了口气,“刘四两口子苦啊!二十年前姑娘失踪了,前段时间刘四还病得特别严重,眼见是活不了了。” “怎么就活不了了,我昨还见着他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哩。”一男子道。 妇人:“这不老天保佑吗?刘四两口子,勤勤俭俭了几十年,就怕姑娘回来没得吃没得穿,现在好了,总算是一家团聚了,好人有好报啊!” 地里的人听到好人好报都笑了起来,笑完又都接着干活。 宋时月听了大半天算是清楚了,那女鬼恐怕就是刘四的女儿。当下问清路,便寻了去。 …… 刘四家在村子的边边上,一共就三间破破的房间,边上是个又小又低冒着烟的厨房,所有的房子上边盖的都是茅草。 一个头发花白驼背的妇人扬着笑容忙前忙后,很像她们来时路上田间劳作的妇人。苏静微于心不忍:“师姐,我们真要渡了刘姑娘吗?” 季林安:“人鬼殊途,刘姑娘留在人世既于她不利,也不利于刘四夫妇。” 乔明、罗君羽:“诶,不属于人间,不该留。” 楚逸言嗤笑一声:“冯道友你为什么要为小云聚魂?” 乔明闭上嘴,不再发一言。 花极颜道:“不属于人间?什么叫属于人间?” 宋时月淡淡道:“别吵了,等她们吃完晚饭,我们就渡了刘姑娘。我们分几个方位守着,别让她逃了。” 夜幕降临,宋时月几人踏进院里,“叮铃铃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里头出来个黑衣女子,她现在除了皮肤白了些,同普通姑娘没什么两样。 她面露哀伤:“我心愿已了,你们不要伤害我爹娘,你们要做什么就做吧。” 花白的妇人,踉踉跄跄的从屋里跑出来,哭道:“我儿,仙人,就不能让我儿留家里吗?” 另有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握住妇人的手,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任何人。 刘姑娘安慰自家娘亲:“阿娘,能回来见你们我无憾了,你们好好的,我去了。” 妇人哭喊道:“才团聚了这么几天,就这么几天,我等了二十年,为什么要让我们骨肉分离。”她跌坐在地上呜咽的哭着,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苏静微跟着眼眶泛红,道:“师姐,能不能……”她住了嘴,她也知道这不行。 大家都静静的看着这一幕,面露不忍。 宋时月道:“季道友,你送刘姑娘一程吧。” 季林安答道:“哦哦,好。”说完他就喃喃念起了往生咒,刘小姐身上的黑气一点一点的消失,最后她整个人都消失在院子里,只剩花白妇人的哭泣声久久不停。 苏静微难受了好久,突然瞧见季林安腰带上的铃铛:“季道友,这两个是什么?一路的铃声是它发出来的吗?” 季林安把两个铃铛拿在手上:“这两个一个是魂铃,一个是魇铃。刚刚是魂铃在响,它不响,说明这里生魂和死魂都没有了。” 他拿起另一个,“这个是魇铃,不过它更不可能会响,这世上可能已经没有魇了。它不过是个纪念品罢了。”这也是最后一个魇铃了。 苏静微好奇道:“我可以看看吗?” 季林安把两个铃铛递给她,苏静微拿起来摇了摇。 “叮铃铃叮……叮铃铃……” 瞬间一股阴凉之气席卷全身。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18章 铃响了!是哪个响?魂铃还是魇铃?要知道意义可不一样,影响也不一样。 若是魂铃,说明这个院子里还有另一个鬼,这倒还好,渡了便是。毕竟渡一个也是渡,渡两个也是渡,他们熟练的很,顺手而已,这并不是问题。 可若不是魂铃,那便是魇铃!若真是魇铃那可是件大事,一件让修仙界震动的大事。众人都不敢往这方面想,只期望不是真的。因为大家都以为世上再无魇,修真界也已经几百年都不再教授如何降魇。若是魇铃,他们该怎么办? 她们当中或许没有一个人会降魇,若真是魇,她们可能都会折在这里,并且还无法送消息回修真界,难道都要白死在这里无人知了吗?不,一定还有办法的。 季林安慌了起来,他要确认一件事,他顾不上修养举止,慌慌张张地从苏静微手中夺过两个铃铛,“叮铃铃叮……”或许因为动作过大又响了起来。 他好似没有听到声音,额角的汗津津往外冒着,双手抖得不成样,差点拿不稳铃铛。只见他右手拿起魂铃摇动,一片安静,再摇动,没有声音,再摇动,没有声音……许久之后他停止了这种无意义的行为。 他的心砰砰狂跳,似乎要破胸而出,额头的汗开始如瀑般往下流,但是他没有擦,任由汗水打湿鬓角,遮住视线。只是一味地紧紧捏着魇铃,手不停的抖动却一点也不敢摇。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夜里“叮铃铃叮……叮铃铃叮……”响个不停,好像要打破什么,昭告着什么。 “呵呵咯咯……”怪异的声音响了起来。季林安突然间整个人横向飞起,然后重重地砸在了院子的地上,激起一片尘土,遮住了他的身影,半响后,灰尘散去,地面下凹了一个人形。季林安捂着胸口,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 他手撑在地上,支起半个身,虚弱的叫道:“……走……快走,快……咳咳……快回去报告掌门……咳……魇重现了!”说完这句话又倒了下去。 “走?”一直低着头的花白男子缓缓抬起了头,这下大家都看清了他的模样,满脸皱纹,那是一张长年劳作的脸,但是却有着一双非人的红眼,没有黑眼珠,没有眼白,犹如两个红灯笼嵌在里边,十分怪异。 第20章 他诡异地笑着,皱纹全都堆在了一起,右手捏着魇铃,手指捻了捻,魇铃瞬间化为粉尘,最后随风散去,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旁边的老妇人呆在原地,片刻后凄厉地哭叫道:“你……你是谁,四哥呢?他在哪?你还我四哥……啊!啊!啊!” “刘四”面露凶光看着她,突然间好像发现了什么,宋时月警铃大震,连忙使了个瞬移法,把她移到了角落。 “刘四”咯咯笑了起来,只见脸如老树皮耸动,红的唇裹着白森森的牙上下合动着。要多阴森恐怖就有多阴森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他阴恻恻道:“刘四?当然是死了。咯咯……他还多活了些时日呢?若不是我,他早就死了。还有你们一家三口不是团聚了么?”咯咯笑起来,“还不满足?可真是贪心。” 他盯着妇人,“你觉得凭你们自己,你的女儿会有重见天日的那天吗?世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刘四他很聪明,他自愿把生命献给了我,不然害死你们女儿的人还在吃香喝辣呢。现在不好吗?哈哈哈哈……” 妇人嚎叫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她双眼无神喃喃道,“我该怎么活……我该怎么活……” “刘四”咧着嘴:“为什么?哈哈哈……因为你们软弱可欺啊!你的女儿空有一腔怨恨,却只能日日夜夜缚在赵府,看着害死她的人锦衣玉食。”他幽幽的盯着妇人,厉声道,“既然你也不想活了,那就把命给我,我送你们一家团聚。” 他朝着妇人挥掌而来,宋时月连忙拔剑挡住。“刘四”冷笑道:“你以为你在救她吗?你救得了她吗?” 宋时月一字一句道:“一时救得便救一时。有我在,决不会让你随意来。”她话一转,“你真能送他们团聚,刘四还在么?” “刘四”满不在乎道:“自然是……不在了。”永远的没了。 花极颜立即奔到她的身边,狠狠盯着“刘四”,恍若小兽呲着嘴要咬敌人。 苏静微持剑,摆出战斗的姿态,立在宋时月的身边,叫道:“师姐,我来帮你。” 楚逸言眼睛紧紧盯着“刘四”,握紧了剑柄,好像只要他敢动一下立马就冲上去。 “刘四”扫了她们一眼,轻蔑道:“呵……一群充当英雄的人,你们救不了,你们来得太晚。” 他突然放声大笑:“你以为福临县就刘四一家这样,你以为那女鬼就是一个人吗?赵老爷、杜县丞害的可不止这一家。当时你们怎么没去管呢,哈哈哈……也就他们出事了你们才开始管。” 苏静微大声道:“遇上了自会管。” 他咧嘴笑道:“遇上就管?哈哈哈……管什么呢?赵老爷都成了大善人,杜县丞当了县丞,他们比我不是更像魔鬼吗?” 他幽幽道:“我不过是要取些人的心和魂而已,比起他们不是很善良吗?至于刘四,与其说是我选择了他,不如说他也很想让我选择呢!” 苏静微:“你在狡辩。” “刘四”盯着她:“狡辩?难道不是吗?刘四的悲剧真的是我造成的吗?” 楚逸言:“你是什么好人?刘姑娘不过是你捏在手里的刀。” “刘四”道:“当刀不好吗?她不当刀赵老爷、杜县丞不就好好活着了么?若是没我,赵老爷、杜县丞不会有任何惩罚,他们做的事将会永藏地下,无人得知。” 宋时月平静道:“永远埋藏?做过了,永远存在,如何藏得住?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他们会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无人逃得过。” “刘四”幽幽盯着她:“是吗?你可真天真。” 另一边,乔明、罗君羽扶起季林安,“季师兄,你没事吧!” 季林安:“没事,咳咳……师弟你们赶紧逃回去将此事告知掌门。” 罗君羽道:“师兄,我们一起走。” “我是包袱,你们快走,不要管我。”他朝宋时月几人叫道,“宋道友你们赶快走,回去禀告师门,我……我来挡住他。” 宋时月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盯着“刘四”。 楚逸言冷声道:“季道友,让你两个师弟走吧,你一个人可挡不住他。” 季林安一时无语,苏静微道:“季道友,我和师姐、师兄不会走,我们挡住他,你们回去。” 她话一出,乔明、罗君羽心中暗自佩服,但也十分纠结,若走便是懦弱,若不走,便死在了这里,修真界就无从得知这个消息。 宋时月冷声道:“师妹、师弟,你们和乔道友、罗道友带着季道友走。” 苏静微立马道:“不,师姐,我不会丢下你的,乔道友、罗道友你们带着季道友离开。” 楚逸言笑道:“我也不走,死在这么?那就死在这吧。” 花极颜护在宋时月身边,他自己也不清楚能不能打得过“刘四”。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魇,也没有同魇交过手,但是他好歹也有几百年的修为,大不了死在这保下宋时月。 季林安见他们油盐不进,只能同自家师弟道:“乔师弟、罗师弟,你们不要管我,赶紧回去禀告各门派。” 乔明和罗君羽还在犹豫,季林安催促道:“走,快走。” 乔明、罗君羽看看自家师兄再看看一边的魇,咬了咬牙,往外奔了去。 “刘四”看着他们,冷笑道:“走?你们一个也逃不了。”身影移动,拦住了乔明和罗君羽。他手好似轻轻挥了一下,两人便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全身筋骨好似都断了,口中还直吐鲜血,半天爬不起来。 季林安见此情景心下绝望,难道他*们都得死在这吗?他倒不是怕死,只是怕没有发挥出自己的价值。 宋时月瞥了眼身边的花极颜,道:“花师弟,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花极颜还没来得极说“帮她”,便察觉自己动不了,然后只见宋时月把他放在院子的角落。 此时,楚逸言和苏静微一左一右围攻着“刘四”,只见他们身体轻盈,上上下下飞动,默契配合着,月光下只有剑的反光。 宋时月藏好花极颜便回去帮他们,院中三道绿色的身影,时左时右,时上时下,叮叮当当的剑击声响彻天空,院中时不时炸出一个又一个坑。 她们三人是青玄年轻一辈弟子中,除了蒋行舟和俞维谨外,顶尖的存在。但是此时“刘四”应付她们,面上却不见一点吃力。 片刻后“刘四”嗤笑了一声,虽然他并未很好融合了刘四这具躯体,但是他一个将近千年的魇。对付这几个娃娃子不就动动手指的事。 他一边应对她们一边随意打量,体质不错,到时候留一个,想办法夺了他的躯体,也不用受刘四这残躯限制,能更好行动。 想到这,他心情愉悦起来,但下手仍然狠厉,楚逸言和苏静微很快便被他打倒在地,直吐血,两人都无力再战。 场上便只剩宋时月一人,她紧紧握着剑,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刘四冷笑一声,蓄起一掌的魔力,飞起身便朝宋时月而来。花极颜心扑通扑通直跳,恨不得立马冲破束缚,替宋时月挡下这一招。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心中涌上了深深的绝望。完了,都要死在这了。季林安此时脑袋还有另一个念头——他们还未告诉修真界魇重现了。 然而他们并未看到宋时月被打死的场面,下一秒困意袭上了他们,在这紧张的氛围下无知无觉的昏睡了过去。 “刘四”一掌拍了出去,但是预想中魔力震死宋时月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他自己遭到了重重的法力冲击,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对面的人,手脚也开始发抖起来。他指着她:“你……你……你不是修仙者?你为何不用仙术,反而用……” 宋时月一头乌发此时已变为如雪白发,几缕白发散在额前,她面上带着诡异的笑,表情阴森,她闲适地扫了眼他,淡淡道:“修仙者就不能用其它的了?够强不就可以了么?管它是什么呢?”掀起眼皮,恍若看死人看着他。 “刘四”仿佛见到了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魔中的魔。全身都在战栗着,那是强者散发出来的威压。此时他只想逃,逃得远远的。 但是他还没有迈出一步,白影便到了他的身边,掼起他便重重往地下砸,尘土飞扬,一个深深的坑便出现在眼前。 但是这还没完,宋时月又一剑插在了他的肋骨上,笑吟吟道:“听说挖出魇心你们魇就死了,是吗?”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咯咯笑了起来,“哦哦哦,也不是,只有你这种低等的才会死,高等的魇可没这么容易死。”面上虽然在笑,但是眼底却如冰窖般寒冷。 “刘四”被她吓住了,僵在了原地,此时的宋时月真的很可怕,厉鬼都不及她万分之一。 他抖着身子,恐惧至极,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看宋时月挖出他的心,她漆黑的双眼打量着这颗缭绕黑气的心,又看向淌血中的人,笑道,“原来这就是魇心啊。”若闭上眼睛只听声音,会让人错以为这是个温和友好的女子。 第21章 但是她说完这话手中立即燃起了蓝火,包裹着这颗心。她面上不带半点情绪,静静看着地上痛苦挣扎的“刘四”,渐渐的那颗黑心没了,挣扎的人也没了动静,她还是一直看着,看着…… 许久之后,宋时月抽出剑,擦了擦,合上剑鞘,余光瞥见一个黄色的身影远远飞来,她立即恢复原状,虚弱地倒在苏静微她们身边。 【作者有话说】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点个收藏吗?谢谢!!! 第19章 姜含意愣住了,这一地的伤者,什么情况?她不敢耽误片刻,急忙掏出药来,一个个喂下。随后脸色阴沉的蹲在那具没有心脏的尸体边上,仔细打量着。 半响后,寂静的夜里传来一声咳嗽,宋时月幽幽醒了过来。 姜含意看着她道:“发生了什么事?” 宋时月面露迷茫:“嗯?什么?不知道。” 没多久其他人也陆续醒了过来,她们神色紧张,喊道:“师姐/宋道友!”特别是花极颜,一醒来就奔到宋时月身边,上上下下看着她,直到确定她无恙才放下心来。其他人也都松了口气,但又立即从地上跳起来,如临大敌般握紧剑柄,四处查看,等看到姜含意面前的尸体,眼睛齐齐放大,面上俱是震惊的神情,她解决了魇?这么厉害。 “姜道友,你杀了他?”季林安询问道。 姜含意摆摆手,“不是我,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而你们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楚逸言盯着她:“不是你?还会有谁?” 姜含意翻了个白眼:“我不知道,我还想问你们呢。” 罗君羽:“有其他人救了我们?可她为什么不留姓名呢?” 姜含意指了指面前的尸体:“别想那么多了,当下最麻烦的是,他可能是从魇!” 众人沉默了,不是可能,他就是。 季林安闷声道:“他是魇。” 宋时月突然道:“什么是从魇?”这时大家才注意到“从”字,均看向姜含意,等她回答。 姜含意看了看她们:“我之前觉得赵公子、杜县丞之死十分眼熟。所以回了一趟师门,翻看古籍,千年前曾有从魇这样作乱过。”顿了顿,“所谓从魇便是依附主魇而出现的魇。有从魇必有主魇,但有主魇不一定有从魇。主魇控制从魇,只要它想随时都能了结从魇。因为从魇是主魇把它变成魇的,所以它的一切都属于主魇,除非它能脱离主魇。” “所以主魇危害极大,不过主魇也不是遍地都是。据说成为主魇的条件很苛刻,这么多年来只有千年前出现过一个,那个魇曾屠了一城的人。” 千年前的魇!她们也听过,不过不是说已经消灭了吗? 姜含意瞥了众人一眼:“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据目前来看,他可能并没有被消灭,总之,现在人界或者妖界潜藏着至少一个主魇。” 这下更加沉默了,可能不止一个!晴天霹雳! 宋时月:“或许从头到尾都只是千年前那个。” 姜含意叹了口气:“也许吧!”又接着解答,“初步推断,这个从魇想要脱离主魇的掌控,而脱离的条件可能是食一定量的人心或者魂魄,也有可能二者皆要。心和魂可能需要他人夺取奉上。悦心古籍上千年前曾有过类似的例子。” 许久后,季林安沉声道:“这不是我们能解决的,得尽快通知各掌门。” 宋时月附和道:“这是自然。但是福临县之事也要收个尾。” 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跌跌撞撞扑到刘四身上,呜咽的哭泣声紧随其后,响破了天际。众人沉默的看着,苏静微则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 第二天。 福临县犹如烧开的油锅滴入水,滋滋作响,热闹非凡,街头巷尾都在谈论一件大事——赵老爷和杜县丞竟然不是大善人,他们罪大恶极。 “没想到幕后之人竟是杜县丞和赵老爷,二十年了!终于破案了,多少人家破人亡啊!他们可真不是人!”一瘦削男子道。 “罪有应得,这么死便宜了他们了。可怜我舅舅,骨肉分离!”一高挑男子道。 “人啊,真不能做亏心事,二十年过去了,报应还是逃不掉。”圆润男子道。 一大早衙门“八”字墙张贴了赵老爷和杜县丞的罪行,上面写了二十年前赵老爷和当时还不是县丞的杜县丞联手拐卖年轻女子、孩童的罪行。他们专挑漂亮的年轻女子和伶俐孩童,卖进妓院或者与人为仆。更为恶毒的是,对于强烈反抗的人进行多种惨无人道的刑罚。致使许多人惨死赵府,而赵府后院数不清的尸骨便是证据。 还好,上天有眼,这两人终于得了报应,各自惨死府里。 现在赵府一片荒凉,府里被人搬空了,丫鬟小厮全跑了,宅子也被官府看管起来了,杜府也一样。如今只要和赵府或杜府扯上关系,便被人人喊打。赵家小姐也因此离开了福临县,至于她去哪怎么样无人得知。 与此同时,有些人家早上醒来在自家门口收到了一袋银子,而放钱之人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人间赵老爷和杜县丞这件事还是个小事,只在福临县传播,三年五载后也就没人谈论了,渐渐的就会被遗忘。 但是这事牵扯的妖魔——从魇,却在修真界掀起了惊涛骇浪。 现在修真界乱糟糟的,外门弟子抓着当事人花极颜追问不停。内门弟子他们没法打听,但花极颜是外门弟子,所以大家都跑来问他,害得他都没有时间传消息回妖界。 不过他擅自离开青玄的惩罚倒也搁置在了一旁。实际上也不光是这个原因,还因为是宋师姐送他回来的。宋师姐是谁啊!玉清真人曾经最看重的弟子,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所以他的惩罚没人再提。 外门弟子还在四处打听,三大掌门却早已坐在一起共同商讨如何解决魇这件大事了。三大派暗地里的关系怎么样先不管,但是明面上大家还是和和睦睦的。遇到大事,也都有商有量。 当然了,这么大的事肯定不止是掌门之间商议便能解决的,毕竟他们实力也不够。还需要各派许多长年闭关的长老一同商议,特别是一些修为高深的。 比如说青玄的玉清真人——宋时月的师父,现今修真界年纪最老,将近四百岁修为可能也是最高的人。 临仙的苍碧峰主——座下只有一名弟子,他的年纪和临仙掌门差不多,都在二百岁上下,据说他是临仙修为最高的一个,所以即使他不是年纪最大的,以及在临仙也没几个人喜欢他,但遇到这种大事还是把他也叫上了。 悦心的逍遥仙子——她座下没有弟子,那倒不是没人拜在她门下,而是她以自己年岁过老,统统都给拒绝了,实际上她还没有到三百岁,比玉清真人还小个一百岁呢。说白了,她就是嫌弃带弟子麻烦罢了。 …… 临仙的主殿里,坐满了百岁老人。向来遇到需要商量解决的大事,大家都喜欢齐聚在临仙。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临仙有钱,不用担心吃不好,住不好。 但现在一众修真界金字塔上的人脸上均是如临大敌的神情,千年前的魇!不是说已经消灭了吗?怎么还带复活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年龄加起来倒有千岁,但是修为又不如年纪般简单加起来有一千就行,谁知道那魇头到底修炼到何境界?又躲在哪?找到比大海捞针还难,何况还要消灭他!更为重要的是这还是假设只有一个主魇的情况下。 此时大家心里都有一个想法,怎么没等他们死了再发现? 但是想归想,明面上众人还是一副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定能消灭魇头的样子。 可是偏偏有些人就不太配合。 “照各位的说法,也就是说那魇是千年前的那位了?我们真的能消灭他?”这个打破和谐的人是苍碧峰主。 修仙之人年纪看起来总会比实际要年轻很多,但是他不,一眼看上去,便是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穿着灰色朴素衣服身材精瘦高挑的老头。 “师弟,凡事总要努力才行,我们总不能没做便打了退堂鼓吧?”临仙戚掌门道。 苍碧峰主看了他一眼:“那就努力吧。”内容似乎积极,但语气却不足。 戚掌门不悦道:“何必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青玄谢掌门眼皮一跳,可不能让他们吵起来,连忙道:“两位道友,别急,我们慢慢商议,就算那魇头一千岁,但是我们那么多人,好好商议总会有办法的……” 这话他越说越没有自信,声音也越来越小,突然瞥到玉清真人和逍遥仙子,“你们想想玉清真人和逍遥仙子也在这里,他们的本事想必大家也是了解的,有他们在我们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苍碧峰主虽然不认同,但是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也怕再说下去误了事,当下紧闭双唇,不发一言。 他不说话,被点名的逍遥仙子只好开口道:“这……我虽说修为比你们好,但与那魇相比,还是较为逊色的。” 第22章 谢掌门噎住了,倒也不必如此实诚,不过是给大家打气罢了。他只好指望自家长老争点气,可别一上来就投降了,当下直勾勾看着玉清真人。 玉清真人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虽说魇头已有一千多岁,但魇高一尺,道高一丈,我们既能消灭他一回,定能再消灭他第二回,大家不必过于灰心。” 谢掌门心下暗道,果然是自家掌门给力啊。可这话,虽有点点作用,但还是不够。毕竟曾把那魇头消灭的人已经一个个的全都躺在土里面了,轮回转世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回,指不定他们之间还有那么一两个呢? 可是就算有又能怎么样?转世又不能带着修为一起,还不是得从头再来。 谢掌门瞥了一眼坐得板板正正的悦心邱掌门,邱掌门立即一板一眼表态:“我们悦心定当竭力降魇。”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两样? 深夜了还是没有商量个结果出来,诶,第二天还得继续。 第20章 第二天大家细想之下,他们竟然对魇所知甚少,这可不行。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这方面,青玄没有发言权,他们门派没有任何一点关于魇的记载和除魇的法器。 临仙曾经还有个魇铃,但是现在已经被毁了。以后能不能造出第二个还未知,但短期内肯定造不出第二个,所以也同青玄一样属于什么都没有的行列。 于是拥有两本古籍记载的悦心便成了专家,在这事上也就有了很大的话语权。 但是大家一合计,不是有人见过吗?让她们讲讲不就好了吗于是七个年轻弟子便出现在众多长老面前。 宋时月一脸平静走了进来,甚至留心观察起了情况。殿里正方主座上坐着玄衣戚掌门和临仙一位长老,两边往下分别是白衣如仙玉清真人、尊贵紫衣逍遥仙子,再往下是深紫衣邱掌门、深蓝衣谢掌门……而灰衣苍碧峰主在不起眼的小角落。 苏静微头一回见这么多长老齐聚一堂内心有点怵,紧跟自家师姐,偷偷抬头,瞧见自家师父,和蔼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心里那点害怕立即消散。 季林安作为掌门备选人,时常被自家师父带在身边,见过各种场面,自然不会紧张害怕。 楚逸言面无表情,虽然被众多长老看着,但又不是对他的批斗大会,所以半点不怵。 姜含意动作神态都很随意,就像来聚餐般。 而乔明和罗君羽全程头都没敢抬,心下沉思着叫他们进来是何事。特别是乔明,因赵府之事害怕被惩罚,行动上也更加谨小慎微。 “放轻松,不必害怕,让你们来是有些事问问。”谢掌门看着年轻小辈温和笑着。 “你们把除魇过程详细说说。”戚掌门淡淡道。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魇过程,这是没有的,他们只有被魇打的过程而已。难道要当着众多长老面,详细讲述自己如何被打得鼻青脸肿吗? 戚掌门等了半响不见回答,不耐烦道:“有何不可说?”瞅了季林安一眼,“林安你来讲。” 季林安顶着自家师父凌厉的目光道:“众位长老,实不相瞒,那魇并非我们除的。实际上,我们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戚掌门不解:“你们既然打不过,如何能逃脱?魇又如何死了?” 季林安:“我们被人搭救了,但不知是何人。” 谢掌门:“哦,竟有此事?” 季林安:“那人与魇缠斗时,我们不知何缘由皆昏了过去,醒来只见魇的尸体,除魇之人不知所踪。” 玉清真人神色微动:“想来你们中了昏迷决,那人修为比你们高许多。”沉思片刻,“估计搭救之人不想被我们所知。” 众长老沉默了,这人何意?是散修还是妖?是敌还是友?真的是既欢喜又忧伤。 苍碧峰主饶有兴趣道:“一位修为高深会除魇之人不愿为人所知?有趣!”众人无语,有趣在哪? 邱掌门:“也是件好事,那人既除了魇,却又不伤害他们,想必即便不是友,也非敌。若是能寻到此人,共同商议,想来能多几分胜算。” 谢掌门叹道:“谈何容易,此人又非门下弟子,茫茫人海如何寻得?” 戚掌门:“有此本事却不为天下出力,此人不考虑也罢。” 邱掌门道:“戚掌门,你这可不对了,那人除魇救人,如何不出力了?” 戚掌门沉声道:“既有如此本事,理应同我们一齐想办法。” 苍碧峰主睨了他一眼:“合着,只有为你所用才是真的出力。” 戚掌门怒道:“师弟……你……” 苏静微几人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大家敬仰的宗门长老和掌门原来也会如小弟子般争得面红耳赤。 逍遥仙子:“不管如何,我们理应寻此人共同商议。” 苍碧峰主点了点头。 戚掌门冷笑道:“哼,指不定是魇之间相互蚕食。” 他话一出,满堂瞬间寂静,若是这样,想像中的帮手没了,还可能多了个魇头!戚掌门说完也呆住了,半响无语。 此时姜含意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各位长老,弟子觉得那人不是魇。” 她一出声,众多长老才惊觉弟子还在,于是大家都敛了敛神色。 玉清真人温和道:“何以见得?” 姜含意从容道:“若是魇,为何大家伤痕累累,却性命无忧,我认为她定不是魇。” 逍遥仙子:“含意言之有理,我们也不必吓自己。”其他人虽还存在疑虑,但也没有出声反驳。 宋时月听着他们谈论如何把除魔之人寻到以及猜测她的立场,从始至终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玉清真人神色不定瞧着底下弟子,似乎在思考那人动机。 半响后,戚掌门道:“你们先下去。” 听到这话乔明松了一口气,没有惩罚他,但是心下不安,他的事难免有清算的一天,只希望众人都把这事忘了才好。 宋时月几人道了声是便离去,身后响起各位长老、掌门洪亮的声音,戚掌门的声音刚落下,谢掌门的声音便响起,好不热闹。 这场会议持续了五天也没有决策出方案,最后只讨论出先把魇知识给补上。于是青玄和临仙便决定派弟子前往悦心把古籍抄回来,但这古籍也没几本,所以一个门派一个弟子去。 临仙戚掌门决定派座下弟子季林安前往,苍碧峰主觉得应该派齐真,因为齐真修为悟性更高些,指不定能通过古籍悟出点方法。 但是临仙众多长老想到他们师徒,都纷纷摇头,一致认为应该让沉稳的季林安去,所以最终选了季林安。 青玄好抉择多了,若是还在门派里,那派出的肯定是俞维谨,但现在他人不在这,所以这个担子就给了宋时月。 宋时月没有拒绝,让她去悦心便去悦心,毫无怨言。回程时便与季林安一块混在悦心队伍里,往西北而去。 可怜了在青玄翘首以盼等她归来的花极颜。他这些天应付众多弟子,就连给妖界送消息也是百忙之中抽出一点空挡。 然而比外门弟子更令他烦的是蒋行舟,几乎天天都来寻他,然后再把从他这得到的消息告诉俞维谨。 之前宋时月几人回到青玄,脚都没沾地便被叫去临仙。蒋行舟和俞维谨没来得及询问,便只能逮着花极颜问个没完。 在花极颜即将受不了的时候,她们终于回来了。花极颜和众弟子站在大门迎接她们归来。 但是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队伍里没有宋时月!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又定睛再瞧一遍,还是没有。心下焦躁,一齐出去的,怎么就没一起回来?他不敢往坏处想,连忙拉住苏静微。 俞维谨瞧见忙走过来笑道:“小师妹,你回来了,想必来回奔波劳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他好似这会儿才瞧见花极颜在旁边:“花师弟也在呢,你这是?寻小师妹有事?可师妹如此劳累,先让师妹养好精神再问?可好?” 苏静微爽朗笑道:“大师兄我一点也不累,花师弟你有何事?”转头又对俞维谨道,“大师兄你先去忙,我同花师弟聊聊。” 俞维谨听完她的话皱了皱眉,如木桩般不动,“我今天无事,无妨,陪你们一会儿。” 花极颜没理会他,只道:“苏师姐,宋师姐呢?她怎么没回来?” 俞维谨听到这话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只见眼前貌美之人面上带着紧张焦虑的神色。他一边看他一边沉思,随后放松神情,轻轻笑了笑。 苏静微:“师姐啊!她去悦心了,你寻她何事?不急的话,过几天她就回来了,到时候再说?” 花极颜:“师姐为何去悦心?” 苏静微:“去学习啊,悦心有记载魇的古籍,季道友也去了。” 花极颜听完前半句刚放下心,但是听到后半句脑中立即浮现一个俊朗长相之人。 不行!他要去悦心!他也要学习! 第23章 第21章 宋时月看着眼前一群穿着鹅黄衣服的人,只觉得眼睛都要被闪瞎了。听说她们还种地,但这衣服下地?恐怕半天就报废了吧! 她在看她们,她们也在看她。原来这就是曾经的第一,可惜了。 “宋小友、季小友你们不必拘束,如在自家般就好。”邱掌门道。 逍遥仙子笑道:“你们年轻人就得多玩玩,等老成我这样,便会后悔没玩够。” 众弟子听闻她这番言论,心里狂翻白眼。她玩得还少吗?除了闭关,便是往人间享受,她们才是玩得少的人。 宋时月、季林安忙谦道好。 随后邱掌门让曲含意安排她们的食宿,姜含意陪同。姜含意在外就很恣意,现在到了自己的地盘,更加没边。 她搂着宋时月:“老宋,好不容易来趟悦心,我带你吃香喝辣的。”转头看向季林安,“季大忙人也一起。” 季林安笑了笑,并未言语。 宋时月睨了她一眼:“你?请的起?别不是偷了谁的钱吧?” 姜含意拍了拍她:“放心,不用偷钱我也能请得起,这边的羊肉可好吃了,你一定得试试。” 宋时月推掉她的手臂:“既然你要请,怎能错过,到时候吃光了你的钱可别哭。” 姜含意捏了捏钱包:“算了,想来你也不喜欢吃羊肉。” 宋时月笑道:“我喜欢,说好了请就要请,现在反悔晚了。” 姜含意叹了口气:“老宋,你怎么成这样了。还是以前好。”宋时月朝她翻了个白眼。 季林安在一旁看着她们说说笑笑,一路时不时有鹅黄色的身影同她们打招呼。 很快便到了一座小院子,悦心建筑比临仙朴素很多,没有精美的雕花,房子也矮很多,很少见到歇山顶,多数是硬山顶。不过,墙体很厚,估计是为了防风保温。 姜含意推开门,走进去,院里植物枯黄,边上有个石桌和石凳。 “你们先休息,明天我领你们去藏书楼。”姜含意看了看天色,突然面带奸笑,“你们等着,我去厨房拿酒菜,咱们一块吃顿好的。”去到厨房只要说给客人拿的,好酒好菜还不任她挑? 说完人如闪电不见了。不到半炷香又捧着个大大的托盘出现,上面摆放着五个菜和一壶酒。 姜含意笑嘻嘻道:“来,咱们吃一顿。”她把饭菜摆放在院子的石桌上,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叹道:“好酒,老宋,季大忙人你们也来尝尝。” 很快,桌子上便趴着两颗脑袋,宋时月不理会她们,自顾自倒着酒,慢慢呷着。 西北的天虽然黑的晚,但该挂在天上的月亮此时并未缺席。宋时月抬头,微微发怔,思绪飘回很久很久。 那时也是这般又大又圆又白的月亮,她坐在地上,玉清真人如天神般出现在她面前。 他低头看她:“没名字怎么行!该取个名字。取什么好呢?”他皱眉沉思,突然瞥到天上的月亮,笑道,“时月,时时如月,明亮又洁净。” 时时如月,她是么?宋时月苦笑一声,然后仰头一口喝完杯中酒,之后拎起季林安,打开其中一间房门,把他扔在床上,随手盖上被子,关门出去。 回到石桌,看了眼死尸般的姜含意,无奈地揉了揉脑袋,罢了,同她挤一晚吧。 但是半夜她就后悔这决定了,她看着身体斜角横睡的人,忍了又忍,最后一脚把她踹下床。 地上的姜含意不仅没有醒过来,反而把被子卷了卷酣睡起来。宋时月不禁佩服她这死猪般的睡眠质量,不再理会她,裹了被子躺下睡觉。 早上,姜含意打着哈欠坐起身发起呆。记得昨晚她们一直在喝酒,但是她怎么就睡在地上了? “醒了?开始干正事吧。”宋时月坐在桌子边道。 姜含意迷糊道:“哦哦哦,好。” 她动作很快,没到一刻钟便收拾好了,啃了几个馒头便领着宋时月和季林安前往藏书楼。 一路上季林安神情犹豫,像是在纠结着什么。最后吞吞吐吐道:“我……我……昨晚……” 宋时月笑道:“你们昨晚喝醉了,我顺手把你们送回房间。” 季林安脸上微红:“多谢宋道友。” 宋时月:“互相帮助应该的。” 姜含意疑惑道:“那我怎么会在地上?” 宋时月笑道:“你昨晚吵着嚷着要睡地上,我扭不过,只好依了你。” 姜含意狐疑道:“真是这样?” 宋时月:“难道还有别的可能?” …… 谈话间藏书楼便到了。 这楼一共有十五层,整个嵌在山壁里,每一层只有约九尺的屋檐挑出,屋檐底下是方格木窗,边上是土黄的山壁。 里边是个大空间,但是一点也不暗,既有自然光还有法器的光。中间是个正方形的旋转楼梯,不过姜含意没带她们走楼梯,反而走到角落,操作几下,一个法阵便出现在眼前。 “进来吧。”姜含意进入法阵,“与魇有关的古籍在十五楼,我们直接上去。”顿了顿,“我们还需要查看其他相关的资料,目前的古籍只有对主魇和从魇关系的记载,以及从魇作乱的例子,兴许从其他书籍我们能找到些主魇的只言片语。” 宋时月、季林安:“……” 姜含意又道:“你们放心,不止我们,师弟师妹们也查看其他楼层的,不必担心。” 季林安扶额,他们担心的是这个吗?担心的是对主魇所知甚少,就算有一天它出现在眼前也认不出,甚至对它称兄道弟,然后被它掏心掏肺。 姜含意叹了口气:“也怪我去的晚,没看到救你们的人,她肯定懂得多,若有她在,兴许我们就能知道那魇的过去了。” 季林安失落道:“若是我当时没有晕过去,便可叫住前辈,怪我修为不够。” 宋时月睨了她们一眼,不自然的微微转了身,不搭话。 十五楼到了,宋时月仔细打量着,这里没有书架,凭空排列着一列一列的书。 姜含意递来一个手圈,“你们把这个带在手上,便可拿到里边的书。” 宋时月、季林安接过,把手圈套在手腕上。宋时月:“我想先看那两本古籍。” 姜含意闻言带她七拐八拐到了一个角落,伸手取出两本泛黄的书,“小心点,别把它们毁了。” 宋时月:“嗯。” 半个时辰后宋时月合上古籍,果然如姜含意所言一致,对主魇的记载很少,只有几句两者之间的关系介绍。其余都是千年前除从魇的记录,里边写着哪地失踪了人,最终发现乃魇所为;哪地人被夺了魂和心,最终发现也是魇所为……可以说这两本古籍价值不高。 季林安看到她的神色,面上更加凝重,因为他,魇铃毁了,是他让这事难度加大了,若是当时他收好魇铃,现在会好一点吧?当下愈发卖力地查看书籍,企求能从中寻到星点记录。 宋时月放下古籍,一页一页翻看其他的书,突然间她停了下来,摸了摸页面上的一小点暗色污渍,凑近闻了闻,神色严肃起来,这是血! 她快速往后翻了翻,还有,略微思考片刻,她悄悄用法力探查,上边竟还有一个空间! 她立即抬头,可是肉眼只能看到天花板,但通过血液她知道那还有法阵隐藏起来的空间。 她四处看了看,没有上去的楼梯,也没有直达的传送阵。她眼睛一转,状似无意道:“这是最后一层了吗?” 姜含意:“对啊,这里存放的书籍年代比较久远,平时不大用得上,所以都放在这了。” 宋时月:“会不会还有你们不知道的空间。” 姜含意:“没有,若是有还能没发现么?” 宋时月笑了笑,往上看,是谁把上面封住了?却又在书里留了线索?有什么目的?那里会有什么?沉思片刻,决定今晚来一趟。 一天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现,而天已黑,只好第二天继续这机械的*工作。 一路上宋时月心不在焉,季林安沉着脸不说话,姜含意或许早就知道结果,受到影响不大,她拉着宋时月、季林安直往悦心食堂而去。 季林安本不欲吃饭,但姜含意一句“人是铁,饭是钢,若是你出了问题,工作就得压在我身上。不仅增加了我的工作量,还阻碍了进度。”只好跟着去。 一刻钟后,一座歇山顶的建筑映入眼帘,它的窗户全都打开了,可以看到里头攒动的人头。 她们踏上台阶,走进去,悦心弟子立即朝她们热情的打招呼。姜含意看着菜,“你们随意,选自己喜欢的。” 宋时月瞥了一眼菜式,尽是肉——羊肉、牛肉……零星的青菜参夹其中。不过她不在意,季林安也不在意,他甚至连自己拿了什么都不知道。只有姜含意欢喜地拿着自己爱的菜肴。不过一刻钟,三人便吃好了。 回去的路上,姜含意心情不错,一边轻哼着歌一边左瞧右看。 第24章 “咦”的一声发出,歌声停止,姜含意的脚步也停了下来,“老宋,季大忙人,你们看,那边有只白色的小团子。” 宋时月看去,微微愣住,那是一只通身雪白,耳尖上一小簇毛发微微泛粉的……狐狸幼崽,它正躲在草丛中,亮晶晶的眼珠直勾勾瞧着她们,准确来说是看着宋时月。 第22章 姜含意是个行动派,此时已蹑手蹑脚地朝狐狸而去。而对面的小狐狸却炸起了毛,它四爪抓地,身体前部分往下压,抬头朝她呲牙,好似只要敢碰它一下,它就要弄死她。 姜含意轻声哄道:“小狐狸别怕,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说完双手做出要抱小狐狸的姿势,谁知小狐狸无动于衷,仍一脸凶相。 但是姜含意是谁啊,她可没把它的威胁放在眼里,硬要伸手捉它。季林安看得眼皮直跳连忙道:“小心。” 然而还是晚了,姜含意的左手臂此时已经多了三道爪痕,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捂住伤痕。 小白狐朝宋时月看了一眼便转身蹿进草丛,登时消失不见,谁也不知道去哪了。 姜含意一边敷药一边道:“小兔崽子,再见到,我可不会放过它,好好饿它几天,看它还敢不敢……”,突然间她小声“嘶”了起来。 宋时月笑了笑,不理会姜含意,径直离去,毕竟她们路程不完全一致,而这种小伤对姜含意完全造不成任何影响。 姜含意朝她背影叫道:“老宋,你没义气!” 宋时月远远回了句:“等你因为这个伤死了,我给你烧钱。” 姜含意:“……” 她低头看了看,要是因为这个小伤死了得丢死人吧。“呸,乌鸦嘴。” 季林安关切道:“姜道友,你可还好?” 姜含意摆摆手,“无事,季大忙人你先回去。” 季林安看了她几眼,确认无大碍才跟上宋时月。宋时月紧绷着脸,步伐迈得又大又快。没多久,小院便出现在眼前,直到“砰”的关门声响起,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屋里宋时月坐在凳子上表面似乎在出神,实际上计划着今晚的行动。突然间“砰”的一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一个白色的小团子从窗户溜了进来,它骨碌着身子跃到了地上,睁着一双圆圆的湿漉漉的狐狸眼看她。 她怔了怔,月光下小团子白的发亮,白得耀眼。它眼里有开心,又参着紧张与不安,静静地看着她,身后的尾巴不停的摇动,却不敢往前多走一步,好像怕她不高兴。 宋时月神情复杂,看了它许久许久,久到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她才起身走到小团子边上,又静静地看了它一会儿,随后笑了笑,伸出手把它抱起来,然后坐在椅子上把它放在腿上,手轻轻顺着它的毛滑动。小狐狸身子微僵,眼珠子一动不动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不过没一会儿便惬意地眯起了眼,表情温顺,与面对姜含意凶狠的形象截然不同。 宋时月喃喃道:“小狐狸,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拿肉。”说完便抱着狐狸起身出去。 小狐狸正是花极颜,他从话本子上了解到人类女子大都喜欢毛茸茸的动物,特别是幼崽时期。所以他特意化成幼崽模样来寻宋时月,嘿嘿,效果好像不错,下回还这样。 路上宋时月脚步飞快,很快就到了食堂,此时这里空无一人。她按着白天的记忆摸到厨房,却愣住了,一个穿深紫色衣服的人,正手拿鸡腿在那啃。这人她认识,悦心邱掌门。 邱掌门看到她悄悄把鸡腿放到身后,然后擦了擦嘴,身子端正起来,表情呆板起来,和蔼笑道:“宋小友,来寻吃的?不必客气,随意拿,老身先行离开。”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仿佛刚刚都是幻觉,但鸡腿还拿在手里,不过却从身后移到了身前。 宋时月笑道:“邱掌门,你的鸡肉忘记带了。” “送给你了。”邱掌门并未回头,语气不太自然。 宋时月笑道:“多谢前辈。” 邱掌门摆了摆手,疾步远去。 宋时月把花极颜放在桌子上,随后推了推装着鸡肉的盘子,“吃吧,小狐狸。” 花极颜面露欣喜,他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此时十分饿,而且鸡肉他喜欢。但他还是先瞧了瞧宋时月,见她神色如常,这才自认为优雅的吃了起来。没一会儿,盘里的鸡肉便被他扫光了。吃完他舔了舔爪子,然后打了一个嗝。 他愣住了,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向宋时月,却发现她双目无神盯着一个地方,许久都不见眨眼。花极颜知道她在出神,同时还很庆幸她没有听到他的打嗝声,不然可太丢脸了。 片刻后宋时月回过神来,看到盘子空了,笑道:“吃完了?没想到你小小的一个竟然能吃完。”说完她放好盘子,把花极颜抱在怀里施施然离去。 踏进院子的时候,她瞥眼瞧见石桌边上有个蓝衣人,那人看到她笑道:“宋道友,你这是?” 宋时月笑道:“没吃饱,去寻点吃的。”她怀里的小狐狸立即对季林安呲牙,眼神充满了深深的敌意。 季林安看了眼小狐狸,笑道:“没想到宋道友这般招动物喜欢。”这狐狸对姜含意和他一副凶狠模样,倒能温和的呆在宋时月怀里,真是稀奇。 宋时月笑了笑:“我就不打扰季道友赏月了。”季林安看着关上的门,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了句“不打扰”。 门后,宋时月抱着在她的怀里嘤嘤叫的小狐狸,她一边轻抚他一边听着外边动静,一刻钟后“吱呀”两声响了起来。但是她没动,仍耐心的给小狐狸顺毛。 许久之后,她把小狐狸放在床上,轻轻开门,然后直奔藏书楼。而小狐狸眨巴眨巴了眼睛,立即跳下床,跳上窗,跟上她。 月光下一个轻盈的绿影如鬼魅般飞跃着,她衣袂飘飘,发丝飞扬,身后一个雪白的身影撒开了腿追逐着,构成了一副美景。 一刻钟后,宋时月站在藏书楼正前方,微微抬头,眼前是黑压压起翘的屋脊和屋檐,神秘又庄严。 突然间她感觉到脚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正在蹭她。她低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怔住了,它怎么来了? 小狐狸边摇着尾巴边拿头蹭她,好像想嘤嘤叫唤,又怕坏了她的事,正苦苦忍着不叫。 宋时月蹲下身子,把它抱在怀里,大步走进藏书楼,外边昏暗,里边却明亮。她回想着姜含意的口诀,嘴里喃喃念叨,很快上到了十五楼。 这里一如白天,宋时月放下小狐狸,运转法力,企图寻找前往隐藏空间的法阵,可是一无所获。 怎么办?书山书海中,一个绿衣女子盘腿坐在地上,她左手垫着右手,右手托着下巴,眼睛盯着地上一本页面有污渍的书,眉头紧锁,脸上一片凝重。 没上去的入口?强行破开?不行!这么做,会毁了整个藏书楼。她皱眉沉思,肯定有上去的办法,她再好好想想。 小狐狸歪着头看她,突然间跃进她怀里,头蹭了蹭她的手背,宋时月无意识地摸了下它的后背,喃喃道:“小狐狸,你说如何上去?” 花极颜眨着眼睛看她,他并没有碰到血渍,所以不明白宋时月在问什么,只能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看她。 宋时月笑道:“我也是糊涂,你又如何得知。” 她盯着面前的书籍,隐藏空间的人是希望有人发现的吧?不然为何留下线索? 用血来提醒,是因为情况紧急时间不允许么?若真是这样,那他只能把上去的办法藏在这一层吧! 她抬头看向一排排的书,这里除了书没有其他东西,所以答案藏在它们之间!想清楚后她立即起身,走到一排书前,伸手取出书,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咚,咚,咚……”寂静的夜里响起脚步声,嗯?宋时月停止翻书,有人上来!却不用传送阵!她立即抱上白狐捏了个隐身决躲起来。 “咚!咚!……”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一个人头浮现在楼梯口,黄色身影缓缓升了上来。来人目光呆滞,行动僵硬,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他直直往前走,走两步头就缓慢地左右转动,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半响后站在中间双手举了起来,宋时月暗道不好,他要毁了这些书籍,不能让他得逞。 第23章 宋时月连忙现出身形,走到那人面前,他歪着头神情诡异打量着她,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双眼渐渐变通红,身子朝她移动,出手狠厉又毒辣。 宋时月连忙抵挡,却不敢放开手脚,害怕两人的打斗把这里毁了,几招过后便扯着他离开藏书楼。 森冷的夜空下,一黄一绿两道身影飞快移动着,法术相撞,火光四溅,“轰轰……”几声好几处屋顶被炸开了,瓦片木头如陨石般簌簌落下。 如此大的动静引来了其他人,很快两人下方便围了一堆黄衣、灰衣、紫衣人,她们惊疑不定地凝望上方快速移动的两道人影。一会儿后,有人叫道:“是宋道友,她……”而另一个无人认识。 第25章 花极颜此时慌慌忙忙跑出藏书楼,焦急地望着上方的人影,正欲化出人形上去帮助,却有一道黄色身影比他还要快。 黄色身影上去后,又有一道蓝色身影紧随其后,他只好放弃现身,紧张地四爪抓地,一双狐狸眼紧紧跟随宋时月,只要有一丁点不对劲,立马冲到她面前。 姜含意来到宋时月身旁:“老宋,怎么回事?怎么同我师弟打了起来?” 宋时月:“那是你师弟?你确定?再好好看看!” 姜含意看向黄衣人,陌生的脸,通红的眼,诧异道:“这是?”什么怪物? 宋时月挡了对方一招,回到她边上:“是从魇,赶紧同我一起降住他。” 姜含意:“哦哦哦。”朝季林安叫道,“季道友,那是从魇,不是悦心弟子,你不必留情,往死里打!” 季林安神色凝重,“好。” 有了两人的加入,再加上此从魇身体十分僵硬,动作不够灵活,局势出现了一边倒的情形。很快从魇便落败,他红眼转动,似乎在寻找逃走的机会。 宋时月叫道:“别让他逃了。” “好,你放心。”姜含意一边回答一边飞身到从魇的另一边,与宋时月一前一后夹击他。 从魇走投无路,眼愈发红艳,身体渐渐变大,之后“砰”的一声响起,整个人犹如烟花般炸开,碎布、碎肉和着血淅淅沥沥飘满天空,撒了满地。 地上的人纷纷躲进屋檐,以免碎肉和血糊到自己身上。 宋时月三人落回地上,盯着地上的碎片,久久不语。 “宋小友,这是怎么回事?”逍遥仙子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她边上的邱掌门,同样紧绷着脸。 宋时月:“我看见此人鬼鬼祟祟进入藏书楼,心下怀疑,便跟上,发现他要毁了藏书楼,便出手阻止。”顿了顿,“他是从魇。” 四下一片安静,随后倒吸声响起,接着传来阵阵私语。 逍遥仙子审视地看着她:“宋小友,你为何半夜不睡觉反而在外边逛?有何目的?” 她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宋时月,面露怀疑。 宋时月淡淡道:“我肚子饿,起来找吃的。”她看了眼邱掌门,“想必邱掌门很能了解这种情况。” 邱掌门咳了一声,“这是人之常情,宋小友想必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这从魇混入本门,或许还有没有被揪出来的,理应先严查门内之人。”她看向藏书楼,“还有他为什么要毁了藏书楼?” 逍遥仙子脸色大变,扫视一圈弟子,道:“从今晚开始,分三人一组,轮流守藏书楼。”顿了顿,“还有即刻排查,清除混入之人。”说完看向宋时月,眼底的怀疑并没有打消。 邱掌门道:“好,便如此安排。” 宋时月暗道,没想到给自己增加了难度。还有,刚刚那个从魇好像和“刘四”不一样,似乎没有意识,是主魇在控制么?她看了看藏书楼,那里究竟藏了什么? 姜含意满脸担忧:“老宋、季道友,我们要加快速度。” 宋时月、季林安朝她点了点头。 逍遥仙子离开前神情不定,又深深看了宋时月一眼。宋时月察觉她的目光,并没有理会。 之后除了轮守的弟子,大家都各自回去了。 宋时月回到房间,没一会儿,小狐狸也从窗户跳了进来。刚好瞧见她脱去外袍打算就寝,他怔了怔,雪白的狐狸耳通红,狐狸眼四处乱瞟,视线不敢停留在她身上。 宋时月看了眼莫名其妙的狐狸,虽好奇他怪异的行为,但没有多加理会,反而自行睡下,毕竟她还要养好精神应对接下来的事。 小狐狸扭着身子趴在床边的地上,也闭上了眼。 黑夜过去,朝阳升起,“咚咚……”敲门声响了起来,宋时月揉着脑袋坐起身。 “老宋,我进来了。”话落,姜含意那颗明艳的脑袋就挤了进来,她面色凝重:“老宋你说会出意外吗?”突然间,她语气上调,“咦,这小家伙居然在你这,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它。” 她撸起衣袖,朝花极颜而去,花极颜立即跃上床,趴在宋时月旁边,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 姜含意睁大了双眼:“老宋,你……它怎么这么亲近你,你养的?还有,它那是什么眼神,看不起我么?” 宋时月一边穿衣一边道:“想多了,你有什么好值得人看得起的?” 姜含意情绪低落:“是啊,有什么好值得看得起的?”魇都找上门来欺负她们了。 宋时月看着她蔫蔫的模样:“也不是,你优点还是很多的,不是很急么?走吧。”说完推门而出。 站在院子里的季林安看到她们,笑道:“宋道友,早。” 宋时月:“季道友,早。”说完抱着狐狸抬步就走,姜含意一惊,她这是带着狐狸去藏书楼?连忙叫道:“你要把它带去?” 宋时月回头,不解道:“不可以?” 姜含意: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很怪。 宋时月侧了侧头:“既然没问题,走吧。不是很晚了吗?” 姜含意:“哦哦哦,走走走。” 到了藏书楼十五层,宋时月把小狐狸放在地上:“去玩吧。”便开始看书,她这回目标明确,看得越发认真。 花极颜趴在地上,看向宋时月,乌黑的头发,流畅的脸型,直挺的鼻子,犹如扇子的睫毛,认真的神情,好似梦幻,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心情越好。 突然间瞥见另一边的季林安,嗯,距离够远,可以。然后眼皮越来越重,眼睛闭上,惬意地睡了起来。 宋时月看了一本又一本,毫无发现,不禁怀疑,难道不在这里?还是说在姜含意和季林安她们那边? 她看了看自己这边剩余的书,还有很多,不再多想,若是没有再看她们的。又一页一页翻起书,突然间她好像被雷电击中了,呆愣了片刻,之后往回翻,停下,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有问题,这里接不上上下文,她再往后翻,又发现整本书共有九处接不上上下文。 难道是后来加上的?她摸了摸,使了个小法术,试着移开上边的文字,果然还有一层文字,隐藏起来的文字才对得上上下文。 她又仔细瞧那九处的文字,片刻后闭上眼,那些有误的内容和出现的位置浮现在脑海里。突然间她睁开双眼,确认似的哗哗翻着书,它们都在不同的方位,前八个可以组成一个阵法,最后一个在右下方,只有一个“启”字,是阵法和位置吗? 宋时月看向地面,把它当作书页,坐北朝南。然后走到启的位置,在角落里,并未摆放任何东西,没看出什么名堂,悄悄使了个法术试了一下,有轻微的灵力波动。 “老宋,你在那干嘛?” 宋时月收回法术,不打算把这事告诉其他人,以免出现昨晚的情况。她笑道:“无事。” 姜意含目露疑惑:“真的?” 宋时月拿起一本书,一边翻看一边道:“难道那里有问题?” 姜含意瞧了瞧,不再言语。 时间在寂静的空间里飞快流逝。 姜含意闷声道:“诶,还是没有,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看向季林安、宋时月,“你们有发现吗?” 季林安神情诅丧,摇了摇头。 宋时月:“没有。” 姜含意叹了口气:“难道真的要亡了修真界不成。” 宋时月一把捞起沉睡的白狐:“没那么夸张,兴许会有转机。”花极颜睡得迷迷糊糊,陡然腾空,立即吓了一跳,转头看见宋时月的容颜,放下心,随她摆弄。 姜含意犹如一个幽灵,飘到宋时月身旁,附在她耳边:“老宋快说,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瞒着我们。” 宋时月推开她的头,淡淡道:“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么?你可曾见我有异样?” 姜含意想了想,除了突然到南边角落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她抓了抓头,真烦! 季林安心下也很烦躁,但面上还是安慰道:“姜道友不必焦虑,我们还没有看完,兴许明天会有发现。” 姜含意失落道:“但愿吧。”底下楼层基本不可能有任何记载,这里若是也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了。 她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如同嚼蜡,和季林安一起哭丧着个脸。倒是小狐狸一口一个鸡腿,直吃得肚子圆滚滚。之后的日子她们都在重复看书这个工作。 因为发生了从魇事件,逍遥仙子对宋时月怀疑,再加上藏书楼戒严,这几天她基本找不到机会再探藏书楼,今天总算让她找到一个空挡了。 她趁着他们换班之际,抱着小白狐,熟门熟路的来到十五层,走到灵力波动的位置。记着书上的内容,灵力运转,地面立刻出现一个法阵,宋时月抱着白狐走进去。 瞬息间来到一个昏暗的空间,她立即燃起指尖火焰,黑暗褪去,一切都显了出来。这个空间很小、很矮,她直立着大约还有三尺便到顶。 第26章 很像临时劈出来的空间,全靠法术撑着四周。地面趴着一具暗紫色衣服的尸骨,好像存在很久,久到好似碰一下就要散掉了。尸体面前是一块白色的布料,看起来像是从里衣撕下来的,上面是几个鲜红的字。 她凑近看:从魇,夺他人之躯,无法发展新魇,运转法力双目红,心黑,除之需毁心;主魇,善蛊惑,重杀戮,着黑袍,面无五官…… 宋时月盯着“着黑袍,面无五官”脑袋一片空白,胸口剧烈疼痛着,她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跌坐在地上,怀中的白狐随着她的手无意识地放开,“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半刻钟后,她稳住自己的情绪,又回到尸骨边,接着往下看,但是那后面却已经没有什么内容了。只剩“魇力深不可测,除出”后面是一个未写完的字,左边一个“王”,右边一个“人”,尸骨的食指停在人下边,应该是写到这就断气了。她想了半天,也想不通何意。 她盯着尸骨,很像逃命后力竭而死,是悦心的长老吗?谁在追杀他?她又想到曾在青玄无意得到的纸,内容和白布上的很相似,不过还写了“……主魇尚在,小心。”两者有什么关系?她的猜测是真的吗? 她又转了转,再次确认这里除了这具尸骨,再无他物。 她道了声得罪,摸起白骨,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连空间袋也没有。 之后她把这个空间加固,然后把白布截成两半,把写着“除出和没写完的‘王、人’的半边塞进空间袋里。剩下半边拿在手上,最后再看一眼便带着白狐离开。 她回到十五层,把拿在手里的半边布夹在姜含意即将翻看的书里,随后离去。 回到小院,宋时月躺在床上,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布条会带来什么影响?未写完的内容是什么?她能活到知道真相的那天吗?想着想着渐渐睡着了。 “着黑袍,面无五官。” 月光下,一个身着从头到脚黑袍的身影,立在一堆尸体上。那是他的背面,他缓缓转了过来,光照在他的脸上,浓浓的黑气遮住了他的面庞,那黑气下似乎没有眼、鼻、口,两边只有帽子投下的阴影。阴恻恻的笑声传来,暗黑的肩膀在夜色里耸动着。 宋时月浑身发抖,猛地睁开眼,全身俱是汗,整个人湿漉漉的。她呆呆地看着白色的床顶,眼珠子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是浅浅的,恍若一具尸体。 小白狐察觉到她的情绪,蹲在床下,不停地抓着床沿。 宋时月从床上垂下一只手安抚他,同时也在告诉他,她没事。 许久之后,她坐了起来,开始打坐修炼,运转两个周天后天就亮了。光透过窗进到她的房间,驱散了黑暗。 这时悦心也开始活动起来,而夹在书里的布条也被姜含意发现了。很快这消息就传遍修真界,剩下的书里她们找不到更有用的内容,悦心之旅也随之结束了,接下来便是如何应对魇。 离开的那天,小白狐不见踪迹,宋时月也没有寻找他。 第24章 “说,你去哪了?是不是同妖魔勾结去了。”山腰上一矮胖灰衣男子对着着粉衣貌美男子大声叫道。边上还围着七八个灰衣人。 “陈师兄,花师弟不可能勾结妖魔的,你别冤枉了他。”一身量未足清俊灰衣少年道。 矮胖男子叫道:“我冤枉他?哼,他这几天在青玄么?你们瞧见他了吗?” “没瞧见。”众人道。 矮胖男子:“他就是勾结妖魔去了,我可没冤枉他,我要去告发他。”说完便要离去。 清俊少年立即拉住他,急道:“花师弟绝对不会勾结妖魔的,陈师兄你不要去污蔑他。” 粉衣男子无事人般,好像他们谈论的不是他,无所谓道:“宝川,同他们有什么好说的,你说了他们就会信么?哼,还不如让我打他一顿,看他还敢不敢乱说。” 清俊男子道:“花师弟,你不要这样,你和陈师兄好好解释,他会理解的。” 矮胖男子怒目瞪向花极颜,厉声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同我们有什么好说的?你不就仗着自己长了张狐狸精的脸吗?你以为这样就能在师姐、师兄面前说上话了?呸,还敢打我。” 花极颜哈哈大笑:“原来是嫉妒我长得好看啊!我知道我好看,你到处说我也不介意。” 矮胖男子气得喘不上气来:“你……你……” “这是发生了什么?”一温和女声从身后传来。 众人转身看去,只见一高挑女子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朝他们看来。 花极颜面露欣喜,甜甜叫道:“师姐你回来啦!” 宋时月笑道:“嗯,你们在做什么?” 花极颜长话短说总结道:“他们污蔑我勾结妖魔。” 他话一出,除了伍宝川,其他人都变了脸色。 矮胖男子立马解释:“宋师姐,我们没有污蔑他,花师弟好几天都不见人影,我们怀疑他勾结妖魔。”其他人不悦地看向矮胖男子,他们可没有多说什么。 宋时月笑道:“你们误会了,是我让花师弟去做事的。”说完看了花极颜一眼。 花极颜被喜悦冲昏了头,呆呆道:“没错,师姐让我去做事的。” 宋时月:“还有什么误会吗?” 矮胖男子结结巴巴道:“没……有了。” 宋时月笑道:“你很尽责,以后发现疑点也要不管对方是谁,勇敢地说出来,但也不要冤枉人。”她语气转冷,“若是让我发现你只是在欺负弱小之人,我定不饶你。” 矮胖男子看着笑得温和的宋时月,内心发怵,结结巴巴道:“是……师……师姐,我……不会……欺负……弱小。” 其他人附和道:“我们也是。” 宋时月笑道:“好了,都去忙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众人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道:“宋师姐是从悦心回来吗?” “是,是吧?是的。” “是找到除魇的方法了吗。” “是吧?” “宋师姐好温柔!” 花极颜瞪了一眼那弟子:“哼,那是当然,我警告你不要乱想,小心我打死你。” 那人涨红了脸:“我没有,我……只是敬佩。” 花极颜哼道:“最好是。” …… 宋时月没管之后的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要前往青峰拜见谢掌门,汇报情况。 眼前殿宇恢宏,宋时月未曾多看,缓步走了进去。殿里,身着白袍的谢掌门正坐在主座上,他看起来四十多岁,比她师父看上去还老十多岁。 她朝他行礼,谢掌门微微颔首,心道,多好的苗子,行事稳重,修为……可惜了。 宋时月递上从悦心抄来的资料。 谢掌门接过,一边翻看一边道:“辛苦了。” 宋时月:“这是弟子应该的。” 谢掌门:“嗯,悦心出现从魇,怎么回事?”宋时月曾以纸灵鹤告知他,纸灵鹤如名,纸鹤注入灵气,用以传讯,只有灵力能驱动它之人可用。 宋时月:“具体内情弟子不知,只知那从魇想毁了悦心藏书楼。” 谢掌门疑惑道:“为何?” 宋时月:“想必是为了夹在书里的布条。” 后来邱掌门和逍遥仙子也认为从魇是为布条而来,想毁了它,幸好他失败了。 谢掌门惊讶道:“布条上写了什么?” 宋时月:“上边记载了从魇和主魇的信息,弟子在第二本书最后一页详细记好了,掌门可查看。” 谢掌门翻到最后一页,眉头紧锁,口中念叨:“主魇……魇力深不可测……”他再往后翻了翻,“嗯?怎么没了?” 宋时月:“这便布条全部内容,未有遗漏。” 谢掌门喃喃道:“无五官?”他看向宋时月,“你有何看法?” 宋时月沉默片刻:“弟子认为,上面写的是真的,不过弟子觉得从魇也同样善蛊惑人。” 谢掌门好奇道:“哦?为何这般说?” 宋时月:“弟子观从魇案子,发现他们大部分均有夺取他人身体及令他人为其夺心夺魂之行为,且大部分成功了。所以弟子推断从魇善蛊惑。”她顿了顿,“弟子还认为欲毁悦心藏书楼的从魇乃主魇派去的,因其行为像被控制,后又不明原因自爆。” 谢掌门把书翻了翻,然后盯着看了一会儿:“你言之有理,把你的见解写出来,让大家知晓。” 宋时月:“弟子遵命。” 谢掌门:“想必你也劳累了,回去休息吧。对了,这几天你师父常念叨你,有空去给他报个平安。” 宋时月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谢掌门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暗叹可惜。 她从青峰出来直接前往玄峰。两刻钟后,她站在峰底,看着眼前长长的台阶,缓步踏了上去。 半刻钟后,一座恢宏的建筑便浮现眼前,粗壮的柱子,玉白的台阶,精美的雕花,一切都在显示居住者在青玄尊贵的地位。 第27章 她略微看了一眼,便走了进去,殿里聚集了玉清真人、楚逸言、苏静微、俞维谨师徒五人。玉清真人坐在主座,边上是四个徒弟,他们说说笑笑,十分热闹,宋时月看着这副师徒融洽的画面微微发愣。 她随意扫了一眼,见玉清真人身旁挂着一副山水画,里边景物栩栩如生,可见绘画之人画技的高超。 宋时月笑道:“师父画技又精湛了,我竟好像真的看到如此美景。” 玉清真人看向她,笑道:“时月回来了,别乱说了,快快过来,你师兄刚刚做了糕点,味道很不错,你尝尝。” 蒋行舟和苏静微立即跑到她身边:“师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很想你,悦心好玩吗?” 楚逸言和俞维谨坐在座位上朝她点了点头。 宋时月也朝他们点了点头,“还不错。” 她走到桌子边,桌面摆着一份精致的绿色糕点。她伸手捻了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品尝。俞维谨倒了杯茶递给她,她接过喝下,随后笑道:“师兄手艺越来越好了,师父可要多多吃些。还有,师父,我可没乱说,您的画技就是精湛了。” 玉清真人呵呵笑道:“你这孩子,就会哄我,什么时候也做点心给我吃。” 宋时月:“徒弟蠢笨,比不得师兄,恐污了师父口舌。” 玉清真人哭笑道:“你呀,你呀,就是懒,比不上你师兄还能入不了口么?” 宋时月笑道:“还是师父了解我,有师兄这般能人在就好了。” 俞维谨谦虚道:“二师妹过奖了。” 苏静微:“哪*里过奖了?真的很好吃。” 蒋行舟嘴里塞满了糕点,含糊道:“对,好吃。” 俞维谨笑道:“小师妹喜欢,下回再做给你吃。” 苏静微:“嗯嗯,我很喜欢,师兄可要记得。” 俞维谨朝她宠溺的笑了笑:“小师妹直接来找我便可,师兄定不推辞。” 苏静微甜甜笑道:“那敢情好。” 蒋行舟:“师兄可别忘了我。” 俞维谨:“一起,都一块来。” 一阵嬉闹后,玉清真人道:“时月,此次悦心之行有何收获?” 吵闹停止,殿里一片寂静,大家都看向宋时月。 宋时月道:“徒儿抄了两本古籍,现在掌门那,上边有一段话:从魇……魇力深不可测,这句话讲明了从魇的特点和致命之处,往后也知如何对付从魇,同时也讲明了主魇的特征。只不过未有对付其之法。” 玉清真人叹了口气:“有这些也不错,掌门可有其他安排。” 宋时月:“掌门令我把见解写下来。” 玉清真人:“哦,何见解?” 宋时月:“徒儿认为从魇同样善蛊惑,至于原因徒儿会详细写下来。” 玉清真人满意道:“很好,不过你这般劳累,先休息再写也不迟。” 宋时月:“是,徒儿谨遵师命。” 玉清真人:“嗯,回去休息。” 宋时月道了声是便离去,回自己住所。 苏静微连忙道:“师父,徒儿也先回去了。” 玉清真人:“好,好,我也累了,你们都回吧。” 几人闻言便前后脚的离开,主殿又恢复一片清静。 苏静微和蒋行舟追上宋时月,苏静微:“师姐,你给我讲讲悦心呗。” 蒋行舟自从他们回来便一直缠着楚逸言和苏静微,试图从他们那听到更多的事。不过楚逸言没搭理他,好在苏静微不嫌弃他,总会耐心讲,时不时还有大师兄送糕点,日子过得十分美,魇这件事可以说对他没什么影响。 宋时月沉思:“悦心么?”她除了看书便是抄书,还有边上趴着个小狐狸,要同她们讲什么? 随后笑道:“羊肉很好吃,鸡肉也很好吃。”毕竟小狐狸总是吃得满嘴是油,肚子圆鼓鼓的。 蒋行舟和苏静微俱是一愣,师姐何时在意起吃的了?但转念一想,师姐都说好吃,那肯定是好吃的,有机会得好好尝尝。又眼巴巴地等着宋时月接着讲,但宋时月却不再开口了。 苏静微疑惑道:“没有了吗?” 宋时月:“嗯,景也很美。” 苏静微:“就这些吗?” 宋时月皱眉想了想:“不够吗?” 苏静微看着她,叹了口气:“好吧。” 宋时月不解,美景、美食还不够吗? 不过两人没有就此放了她,一路不停地追问,宋时月看着两张纯真的脸,笑了笑,真希望能一直这样!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读者给我营养液和投雷真的很开心,不过因为一直轮空没有榜,十万字前还想挣扎一下,看能不能上鞭腿[笑哭][笑哭][笑哭],所以暂时不会日更。 第25章 宋时月休息了一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写起对魇的见解,没多久便完成这个任务。谢掌门看过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并要求青玄的弟子都要看。 之后,修真界普及了魇的知识,现在修仙者同妖邪打斗时格外注意对方眼睛有没有变红。若变红,便预估自己的实力,打的过便挖出对方心脏毁掉,以防他换体重生。打不过便会先逃,后叫来其他人,共同对付。 而主魇因为没有五官喜提“无脸魇”这个外号,无脸魇开始频频出现在三大派弟子口中。然而,实际上他们从未遇到过任何一个魇。 修真界也因此平静了半年之久,这段时间内大家紧绷的心弦开始放松,甚至隐隐出现一种声音——那就是世上可能没有魇,之前的一切或许都是一场梦。 不过平静的生活总会起波澜,清县县令派衙役求助到了青玄,这个无名的县城再次出现在青玄上。 事情是这样的,清县失踪了十一个人。失踪一两个人时,县令以为凭借自己便能把人寻回,所以把这事压了下来。后来越来越多人失踪,他才意识到这是妖魔所为,不是他能解决的,连忙求助青玄。 这事若是发生在过去,大家不会大惊小怪,派三四个弟子前往调查便可,若是妖鬼所为,把它们除掉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现在知晓世上还有魇,那就大不一样了。大家难免会心下嘀咕,会不会是从魇所为,更甚者会猜测是潜伏已久的无脸魇所为!无论哪一种都不容小觑。 因此青玄也不敢托大,连忙把消息传到其余两派。而收到消息的临仙和悦心也都派了门中法力最强的弟子前往清县,把事情调查清楚。若是妖鬼作祟,直接除了,若是魇,打得过便除了,打不过,传个消息回来。 青玄派了宋时月、蒋行舟、楚逸言以及其他两个弟子前往。花极颜那颗顶漂亮的脑袋,着一身粉衣混在里面。 按理来说他再怎样都是不够格参与这次行动的。至于他为何在其中?这当然是用了点手段,才能挤了进来。 他先是听闻这件事,知道宋时月在其中,急忙找上蒋行舟,拿着鸡毛当令箭,让人愣是给他安排进来。不过他这无关紧要之人,去了也不打紧,所以也就混了进来。 也得亏找的是蒋行舟,换成楚逸言,他就只能在青玄等消息了。蒋行舟本来就不太懂,加上上回花极颜同去福临县,所以没多想,便让他跟了来。 楚逸言一路上都闷闷的,应该说从听到这个消息以来,整个人气压就很低。不过,他一直都是这个死样,大家也就没有特别关照他。 蒋行舟一路上都在和花极颜聊天,其实大多时候都是他在说,往常他一般都是和苏静微两个人叽叽喳喳的讲个不停。 但是现在苏静微不在,他就只能找花极颜。因为宋时月、楚逸言都不是多话之人,其他的两个他不熟,所以花极颜被他烦得不行,恨不得是个聋子。 本来一开始定的是俞维谨带队来,但是苏静微爷爷过世了,她得回去奔丧。若是以前,她一个人回去也没什么,但是现在魇潜藏着,俞维谨放心不下,便陪她回去。 这下领头人没了,谢掌门不得已又重新选人,选来选去,只有宋时月最合适。虽然她的修为比不上蒋行舟,但综合下来却是最好的人选。蒋行舟那个性子,让他当打手还可以,当头,他可不敢想那画面。 这时他再次发现宋时月的好,沉稳冷静、修为也不错。可惜了,若是没有那件事,她现在就是青玄的顶梁柱了,可惜了。 曾经的天才,平凡了,难免让见到她的人频频惋惜。好在那个平凡的天才还能这般稳定,道心半点没有破裂,难得了。想来未来就算不是顶尖的,当个一峰之主,为门派出力还是可以的,只是难免让人叹惜。 清县在悦心、青玄、临仙中间,离青玄最近,其次是悦心,最后是临仙,所以她们最早到。 坚固的石块砌成城墙,城门口上雕刻着清县两个大字,上半边墙体撒着夕阳的余辉,下半边则沉浸在阴影里。 或许是天晚,多是出城之人,入城倒极少,宋时月六人很快便进到城里。暖黄的阳光投射在屋顶上,闪闪发亮。微风轻轻拂动着远处的店招,树枝也在招手。街道上三三两两走着几个人,小贩正在收拾摊子准备回家。 第28章 宋时月六人走在路上,甚是打眼,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这些注目让蒋行舟十分不自在,其他人倒无知无觉。 人生三大事,吃、住、行。所以她们得先找个客栈住下,然后吃上一顿饱饭。苏静微这个大款不在,她们选了个普普通通的客栈,没有豪华大房,甚至需要两个人住一间。 宋时月是个女子,所以她不用和旁人挤,单独一间。蒋行舟想和花极颜一间,但是惨遭花极颜拒绝。 花极颜是谁!他有钱,在青玄和六个人挤一间已经够让他难受了。现在出来当然自己掏钱住一间,要不是不想太打眼,他还想给宋时月的房间升到天字号呢。他才不要和别人挤一间房,除了宋时月,谁都不行。 蒋行舟不得已只好和楚逸言一间。楚逸言见他这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气得给他肩膀来了一巴掌。 他还没有嫌弃他,倒先被他嫌弃上了,难道他就想和他一间房么?他也想自己独自一间。末了狠狠挖了一眼花极颜,眼里流露的是羡慕与嫉妒。花极颜权当没看到这个眼神。另外两个小师弟老老实实接受安排,半点怨言都没有。 住的定下,那便剩吃的,饱餐一顿能让人心情愉悦,还有可能听到一星半点她们想听到的消息,所以大家都齐齐坐在大堂里。 但是有用的消息半点没有听到,倒是等来了五个明晃晃的身影,两女三男。她们那耀眼的衣服想不注意都难,打头的是个长着娇艳脸的女子,她一看到宋时月立马就笑得像捡到钱,宋时月喝茶的手顿了一下,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明媚女子丢下师弟师妹走到她面前,拉过一把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胡乱拿起一双筷子,塞满了嘴,把菜咽了下去道:“你们见县令了吗?他说了什么?”嘴里含着东西,讲话也含糊起来。 宋时月瞅了她一眼,她筷子又往另一道菜去。 “没有,明天再问。”宋时月道。 她看向另外四个黄色人影,一个长相端正的女子站在柜台前,同精明的掌柜一板一眼讲着话,然后掏出钱给掌柜,她这是在定房间。 那女子她认得,是姜含意的师妹曲巧灵。性子和邱掌门如出一辙,按照悦心的培养计划,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下一代掌门人,接邱掌门的班。 至于姜含意,估计当个门派吉祥物,需要摆门面的时候拉出来溜达一圈吧。 宋时月转头看向姜含意,眼中有羡慕,她这个大师姐当得可真够省心的,只需吃吃喝喝就行了,门派的事物半点不用操心。 当初在悦心的时候曲巧灵安排她们的住、食、行,姜含意只负责每天过来把她们带去藏书楼,以及陪同她们吃喝玩乐。 姜含意冷不丁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会是魇吗?有这个可能吗?” 四下一片安静,没人回答她的问题。这也是各派上至长老下至弟子心中所想,却没挑明的。 曲巧灵定好房后领着师弟师妹走过来,站在姜含意身旁轻声道:“师姐,我们叫了一桌菜,你过来一起,别叨扰宋道友她们。” 姜含意不以为意摆了摆手:“没事,吃不了多少,老宋她们也不会介意的,你们自己享用,不用管我。” 曲巧灵看了看她面前的菜,一碟子肉基本上没剩多少,她没有说话,默默回去和同门坐一起。 楚逸言冷哼一声:“是啊,你吃不了多少,只是……”眼睛突然睁大,看着对面。他的座位正对着姜含意,所以能清楚的看到那边的情况,她身后一个黄衣人端着盘子缓缓走了过来。 只见她弯腰把姜含意面前的肉换成一盘新的没动过的,然后把那见底的端回她们的桌上,全程不发一言,却让一桌子人沉寂许久。 悦心上哪找了这么个人?这翻了多久才寻到这样一个人?不会是强行掳上去的吧?楚逸言看看姜含意再看看曲巧灵,曲巧灵正一口饭一口菜,均匀搭配着。而姜含意则是这口没咽下,菜又塞进嘴里。他内心说不出何感受,只觉得简直两个极端。 姜含意追问道:“只是什么?” 楚逸言面无表情:“没什么?” 姜含意:“我刚刚讲到哪了?” 宋时月:“你吃不了多少。” 姜含意:“这都哪跟哪?你们把我弄混乱了。” 蒋行舟全程低着头假装吃饭,时不时看看自家师兄和师姐。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来问我的模样。 花极颜也在吃着菜,碰上好吃的,立马夹了放到宋时月面前,没多久宋时月面前的碟子就如小山堆般。 宋时月看他一眼,他立即朝她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宋时月愣了愣,随后拧头朝姜含意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姜含意错愣道:“啊,哦,我讲?讲什么?” 楚逸言嗤笑道:“你在问谁?你要讲什么?难道还要别人告诉你不成?可真是奇闻。” 姜含意瞪向他:“楚笑脸,你吃了炸药了?逮谁怼谁!还是你得了癔症?”她也不惯着他了。 楚逸言突然气道:“谁不正常,我正常的很。”说完便扔下筷子踏着楼梯上楼。 姜含意愣住了,呆呆道:“他怎么了?我也没讲什么吧?”可是楚笑脸什么时候这般小气了? 宋时月睨了她一眼:“别管他,他可能真吃了炸药,我们吃饭。”说完从小山堆里夹了一筷子,慢慢品尝。 也许是天晚了,大堂里吃饭的没几个是本地人,所以她们饭吃完了,也没听到有用的消息。于是众人只好睡下,打算第二天找县令问清楚,毕竟是他求助她们。 第26章 清早,人间的生活透过客栈薄薄的木板喧闹了进来,大家纷纷起床,梳洗一番,准备开始一天的事务。 宋时月推门走出来,瞥眼正好看到隔壁房间探出一颗漂亮的脑袋,花极颜歪着头,精神充足,炯炯有神地看着她。昨晚他主动选了宋时月隔壁的房间,为的就是能第一时间知道她的动向。 另一边楚逸言拎着半睡不醒的蒋行舟走了出来,到门口便撒开手。然后蒋行舟便歪着身子靠在门板上,另外两名师弟也收拾妥当站在门口,随时可以出发。 楚逸言瞧了瞧大家,一巴掌拍在蒋行舟肩上:“师弟,睁眼,别睡了,干正事了。” 蒋行舟不情不愿半睁着眼跟在身后,六人一道下了楼。 大堂里悦心五人团团围在一张摆满包子馒头的桌子坐着。眼尖的姜意含看到她们,叫道:“老宋,快过来吃早饭,吃完好干正事。” 她这一叫引得食客和客栈伙计纷纷朝宋时月几人看去。蒋行舟顿时觉得好多双眼睛定在他身上,恨不得整个人躲在楚逸言背后,让任何人都看不到他。 曲巧灵闻言抬起头来,朝她们礼貌地微笑,随后低头慢条斯理一口一口嚼着馒头,动作标准又刻板。 宋时月几人缓步走过去,选了她们边上的桌子坐下,随后叫了一桌子杂粮,吃了起来。 片刻后,一行黄黄绿绿的人齐齐走出客栈,来到喧嚣的街道。街上人来人往,十一个人的失踪好像对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影响,照样该如何生活还是如何生活。 反倒是她们,十一个人往那一杵,再加上个个手拿佩剑,若不是长得好看,活脱脱一个打家劫舍小团体。 还没有走几步便看见五个身着浅蓝色衣服的人迎面走来。 花极颜原本便站在宋时月身旁,看到对面的人,立即靠得更近,那肩膀都差点碰上了。宋时月疑惑,偏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紧紧盯着对面的人,眼里尽是防备。 对面是临仙五人,其中三人大家都认识,齐真、季林安、罗君羽。另有两个或许见过,但是姓名却不记得。 据说这段时间里乔明被逐出临仙,至于现在怎么样,无从得知。 宋时月看向齐真,面无表情,容颜秀丽,身材高挑,整个人散发着能把人冻成冰块的气息,咋一看便是个冰山美人。 据传言,齐真同她师父苍碧峰主住在苍碧峰,那座峰在临仙算一般。偌大的山峰只住了她们师徒二人,山上只建了四间茅草房,其中一间还是个矮矮的厨房,一间是堂屋,待客用,剩下两间便是师徒一人一间卧室,甚是寒碜。 传闻曾有弟子奉命前去请她们师徒二人,当时正值晚饭时间,看到这两人在院子里支了个小竹桌,坐着简陋的小板凳。那桌面摆着半点油都没有的清水煮菜,师徒俩面不改色的吃完了,从此临仙便开始流传苍碧峰条件艰苦言论。 后来不知怎的,戚掌门要给她们修缮房屋,改善伙食,但苍碧峰主却说修行在心,身外之物无需在意。把戚掌门气了个够呛,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总之,在临仙这师徒俩都是怪人,老的总是一句话惹怒掌门,小的像个面瘫,只会修炼和降妖魔。两人半点人情事故都不懂。 但是吧,她们修炼天赋却是一等一的,修为在临仙乃至整个修真界都是前排,特别是齐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第29章 所以虽不想承认,但实际上他俩却是临仙的实力担当。遇上大事,需要武力输出时,戚掌门第一时间就把他俩安排上。此次清县之行,虽只是怀疑,但先把人给安排上总不会有错的。 齐真、季林安五人几步走上前,季林安拱手行礼道:“诸位道友你们这是往哪去?” 齐真在一旁点头,按她的理解,这是在同她们打招呼了。 姜含意有点怕见到齐真,因为每回相见,她总会来一句。“你什么时候超越我”,表情认真,语气诚恳,无半点嘲讽的意味,让人不知道如何回复。 姜含意不是修炼狂魔,她还要花大把的时间享受生活,所以她从未超越过齐真,总是躲着她走。 楚逸言也在打量她们,不了解齐真的人,看到她那张面瘫般的脸总会觉得她很傲,他是这么认为的。 花极颜随意扫了眼对面的人,然后紧贴宋时月。挑衅地朝季林安看了一眼,季林安疑惑地看向他,他顿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宋时月笑道:“我们正要前往府衙,了解情况。几位道友想必也是刚到,不如一起?” “好,一起。”清冷的声音响起,并不属于季林安,而是齐真,然后她看向宋时月,“走吧。” 宋时月松了口气,刚刚她还以为她要说:我总有一天会超越你。 还好不是,齐真现已是第一了,但还时常对她说这话。要是以前,她这话倒也正常。但是自从她修为大跌,齐真每回见到她还总说这话,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走么?”齐真走了几步,疑惑地看向原地的她们。 “走,就来。”众人连忙跟了上去。 十六个衣着飘飘的年轻人,很是赏心悦目。街道上的老百姓纷纷自动避向两旁,给她们让出道来。逛街的、卖东西的人均暂时忘记了自己事情,停下来好奇地看着她们。 “诸位请留步,请问你们可是来降妖除魔的仙师?”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大家转身看去,只见身后站着三个男子,两个身着捕役服饰,另一个身材微胖着深绿圆领袍子,他正喘着气看着她们。 宋时月道:“可是朱县令让你们来?” 微胖男子笑道:“正是,仙师这边请,大人正翘首以盼仙师们的到来。” 宋时月:“多谢,劳烦带路。” 微胖男子笑脸相迎:“诸位仙师请随我来。”说完便带起了路,同时心下暗自琢磨。为何会来这么多人? 他记得,县令大人为了省钱,只请了最近的青玄而已。但是看这阵势,怎么好像三大派都来了?也不知大人的钱包够不够厚? 街道从热闹到冷清,楚逸言突然出神地看着不远处一座官式建筑,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但是很快又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 宋时月脚步顿了顿,不对劲!刚刚明明路过县衙,但是那三人并未停下。原以为他们要带她们从后门进入,可现在县衙已经半点影子都看不见了,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这是要做什么? “不是去见朱县令么?”姜含意问。 “是的,马上就到了”微胖男子道。 宋时月抽出剑指着微胖男子:“你在说谎,县衙早已路过。说,谁派你来的,有何目的?” 微胖男子惊恐地抖着腿,汗如雨下,另外两个着衙役服饰的男子立即拔刀相向,微胖男子急忙道:“把刀收起来,不要冲撞了仙师。” 两名衙役闻言犹豫片刻,才把刀插回刀鞘里。 微胖男子道:“仙师,确实是县令有请,大人未在县衙里。” 宋时月打量了他片刻,见他确实没有说谎,收回了剑,“怎么回事?县令为何不在县衙?” 微胖男子:“……县衙不安全,诸位仙师见了大人,自会知晓。” 楚逸言怔了怔,紧紧盯着微胖男子,企图从他的神色看出什么来。 众人打量了那三人好几眼,最后压下疑惑,耐着性子往前走。大约一刻钟后他们停在东边一处民房前,这是一座三进的宅子,离县衙甚远。 微胖男子上前轻敲房门,很快门开了一条缝,看到来人连忙大开,微胖男子朝她们笑道:“众位仙师,请。” 齐真冷声道:“县令住这里?” 微胖男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是……诸位请。” 楚逸言盯着微胖男子,冷哼一声,抬脚走了进去。 她们进到前院便见一个着深蓝色圆领外袍,脚登乌皮靴的微胖男子坐在主座上。看这富贵样,应该就是朱县令,来之前她们已知清县现任县令姓朱。 他看到她们,立即笑道:“总算把仙师你们给盼来了,这几天我可真是寝食难安啊!仙师们快坐。” 说完又偷偷打量她们,怎么这么多人,也好,尽快把这事解决了吧! 但是他看到摆放的太师椅,面露尴尬,整个堂屋包括主座也才只有十个座椅,根本不够,急忙叫来下人,再搬些来。 宋时月盯着他:“县令大人还是先说说失踪的十一人吧,以及您为何不住在县衙,而是住在这个宅子?” 朱县令连忙道:“仙师,你可不知啊!这不是我不想住县衙,而是不敢啊!”他顿了顿又道,“我觉得这次人口失踪指不定还同县衙扯上关系呢。” 楚逸言闻言身体微僵,道:“不可能。” 大家均看向他,他自觉失言,紧抿双唇,不再多言。 县令嘟囔道:“怎么不可能,事实就是这样,谁希望这倒霉事落头上?” 他的任期快到了,偏巧出现这件事,原本打算挨到期就走,不想多理会。谁知这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他怕了起来,别到时不仅没法升迁,还被降了罪。 于是火急火燎的派人前往青玄,请半仙来把这事解决了,别影响到他。现在一看来的人这么多,应该没问题吧? 宋时月:“县衙有何古怪,你详细说来。” 姜含意:“难不成妖邪跑进县衙了?” 花极颜自觉要为妖正一正身:“妖不会跑进县衙?它们向来避着官府。” 楚逸言冷声道:“花师弟似乎很了解妖?” 齐真闻言多看了两眼花极颜,容颜极美,确实如妖般。 花极颜睨了一眼楚逸言凉凉道:“书上都是这么说的,楚师兄你看书少,不怪你不知,现在你知道了,以后别丢人现眼了。” 楚逸言冷哼道:“胡编乱造!” 蒋行舟缩在一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帮谁才好,只好装作哑巴。 青玄另外两个师弟佩服的看向花极颜,竟敢顶撞楚师兄,厉害。 曲巧灵:“诸位请勿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先听县令大人讲。其他话以后有的是时间讲。”随后转身向朱县令道,“请继续。” 第27章 楚逸言和花极颜不再争执,却不善地看着对方。 朱县令心下怀疑,她们真能解决这事?别到时候先内部打了起来。不过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相信她们。 他清了清嗓子:“这事得追溯到十五年前。” 宋时月恍惚了一下,十五年前?那时她才八岁,可真够久远的。又看向朱县令,三十多的样子,那时他恐怕还未曾有个一官半职吧。 众人都在等朱县令往下说,这时传来轻微的走动声,只见六个下人搬着六把椅子走来,然后摆放好,离去。 朱县令立即道:“诸位仙师,请坐。” 大家纷纷落座,花极颜急忙坐在宋时月边上,偷偷朝她看一眼,正好被她捉了个正着,他整个人都愣住了,脸上慢慢浮现红晕,然后想到什么似的朝宋时月傻傻笑着。 宋时月愣了愣,转头朝朱县令道:“朱大人请继续。” 朱县令缓缓道:“十五年前清县在任的县令姓王,他拖家带口来赴任,在任期间也算尽职,百姓也认可。倒是他往后一任孙县令比较倒霉。” 楚逸言转动的手略微停了停,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讥笑。 花极颜倒了杯茶,推到宋时月手边,轻轻碰了碰她,宋时月分神看他一眼,端起茶轻啜一口。季林安坐在宋时月对面,看了个全过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姜含意聚精会神听着,此时不解道:“这与你不住县衙有何关系?” 朱县令激动道:“仙师,你有所不知,这王县令未任满就死了!” 众人看向他,齐真道:“你想说作祟的是王县令?” 朱县令摸了摸胡子:“我觉得是,仙师你们想,王县令是枉死的,十五年过去,案件都没有破,凶手未曾缉拿,这换谁,不得怨气冲天!” 曲巧灵道:“或许是被仇杀?” 朱县令又道:“你们有所不知,王县令并未与人结仇。”他顿了顿,“不过实情我也不甚清楚,十五年,县令已换四位,若不是最近又闹了起来,这事再无人记得。” 楚逸言端起茶杯喝一口,透过茶杯轻蔑地看了朱县令一眼。 第30章 季林安捉住他的话问:“又?莫非从前也曾闹过?” 朱县令:“闹过两回,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急忙搬出来。” 姜含意:“哦?两回?为什么是两回?朱大人请快些把事情讲清楚,我们也好做准备。” 朱县令:“仙师放心,这是自然。案宗上仆人口供:丫鬟仆妇久呼夫人和县令不见人回应。推门进去,瞧见血渍从床上一直延续到门口,县令夫妇双目圆睁,双双毙于床上。房内整洁,只丢了些金银。” 朱县令叹了口气:“任谁也想不通,究竟是谁杀了他们,你们说这是什么深仇大怨?为了几个银钱便害了两条人命。” 楚逸言无动于衷,仍旧把玩着手中茶杯。 季林安追问:“只有王县令夫妇遇害?仆役、儿女呢?” 朱县令摇头:“卷宗上死者只有县令夫妇,并无其他人。” 宋时月:“县衙又是怎么回事?” 朱县令低声道:“王县令死得冤,凶手又未缉拿到,这不,不就成怨魂成厉鬼了么?”他顿了顿,“他死后不久,孙县令到任,开始倒还好,两个月后便听到哭泣声,没多久夜晚又看见白衣人在府里飘荡,孙县令吓破了胆,急忙在外寻个宅子住下。” “闹了一阵,那鬼魂倒没有伤害人,但也不能放任不管,孙县令请人把他给镇压了。这鬼虽然镇压了,孙县令却不敢再回县衙住,只趁阳光充足时才敢在县衙里办公。” “孙县令也是倒霉,没两年清县发大洪水,冲垮河堤,淹死数百人,他被问责,流放了。” “过了八年,封印松动,王县令的怨魂又跑了出来,这一回可不得了,他能伤害人了,据说伤了当时赵县令的公子,急得赵县令立马请仙师来除他。” 齐真问:“既已除掉,现为何还在?” 朱县令叫道:“仙师,这我哪知道,我若有那本事早把他除了,怎还会花钱租宅子。” 齐真:“……” 朱县令叹了口气道:“这不最近几个月,又闹了起来,县衙又开始不正常。前段时间下人曾半夜见过黑影,还有厨房无故消失了许多肉类。吓得我赶紧带着家眷搬了出来,晚了,可就家破人亡了。” 他压低声音道,“我怀疑从一开始便是两个鬼魂,你们想王县令夫妇不是一齐死了吗?想来只除了一个,另一个还在。这不卷土重来了?县里失踪的十一个人肯定是他所为,你们可要把他给除了,还县里一片安宁。” 宋时月问:“朱大人,县衙何时不正常的?” 朱县令想了想:“大约四个月前。” 宋时月:“当时可有人受害?” 朱县令:“我一发现就立马搬了出来,受害人嘛?没有,但是后来县里失踪的十一个人不就是了?” 宋时月又道:“第一个人何时失踪的?” 朱县令看向身旁的微胖男子,微胖男子道:“三个月半前。” 时间勉强对得上。 宋时月道:“第二回何时请的修士?请的谁?” 朱县令:“据说是五年前,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请谁也不知,毕竟我当时并不在这里。” 宋时月:“王县令带了多少位家眷赴任?妻妾、儿女各有多少位?他们现在都在哪?” 朱县令为难道:“仙师,这时间久远,也不在卷宗上记载,我也不知道。” 朱县令旁边的微胖男子道:“仙师,或许当时在县衙做活的仆役知道。” 季林安:“可否叫他们出来一见?” 男子道:“自从王县令死后,仆役都走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花极颜嗤笑道:“讲了跟没讲有什么区别,还不是要我们自己调查。” 朱县令看了他一眼,挺好看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嘴,低声道,“诸位仙师,我们确实只知道这么多。”说完小心地看向他们,“求你们一定要把那厉鬼除了。” 齐真道:“朱县令你不提醒,我们也会这样做。” 姜含意:“难道我们不除了它,朱县令还请了其*他人不成?” 朱县令暗道,一个两个都惹不起,连忙讪笑道:“自然没有,请仙师多多上心。” 宋时月笑道:“朱大人放心,我们自当尽力,还请朱大人讲一下那十一个人的情况?” 朱县令看向她,语气温和,面带微笑,心道好相处,“他们都是独自一人外出时,不明原因失踪了。仙师若是有需要,尽管开口,本官定当竭力相助。”然后同身边微胖男子道,“冯师爷你配合仙师行动。”微胖男子道了声是。 她们又问了些问题,得到的都美好没有用的信息。宋时月便道:“朱大人叨扰了,我们去县衙察看一番。” 朱县令连忙道:“好,好,冯师爷你快给仙师带路,还有好好协助仙师。” 冯师爷道了声好,随即道“诸位仙师请随我来。” 众人起身,前往县衙,朱县令忙起身相送。 她们往回走,街道从冷清到热闹,花极颜原本漫不经心到处乱看,突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脚步顿了顿,连忙同宋时月道:“师姐,我有点事,想离开一会儿,稍后来找你。”宋时月点了点头。 花极颜得到回答后便离开大部队,蒋行舟不解,问宋时月:“师姐,花师弟去哪?” 宋时月头也不回:“不用管他,我们先去县衙。” 蒋行舟:“哦。” 楚逸言冷笑一声:“师姐似乎很相信花师弟?” 宋时月笑道:“楚师弟若是担心花师弟的安危,可以跟着去。” 楚逸言闭上嘴,他担心那个妖精,不可能!师姐就是眼拙。 其他人并未留意花极颜的离去。 花极颜来到一药店,驻足看向店里。柜台前站着个身穿粗布,身量未足,脸庞稚嫩的少年。他面色憔悴,双眼像是在看前方的药柜,却又像什么都没有看。 花极颜走到他身旁,拍一下他肩膀,少年似乎被吓到了,急忙转身,看到他愣了愣,片刻后惊道:“花师弟,你怎么会在这?” 这少年正是伍宝川。 花极颜笑道:“我和师姐一起来的,你不是回家了吗?哦哦哦,我懂了,你家在清县?” 伍宝川怔怔道:“嗯,我家在清县。” 花极颜看了眼药店又看向他,疑惑道:“你不是带了许多草药回去了吗?为什么还来药店买药?” 伍宝川情绪低落,呐呐道:“不够,不够多。” 花极颜上下打量他:“你受伤了?”看着也不像啊。 伍宝川低下眼眸:“不是我,是奶奶。” “你要不要买药,不买别站着阻碍我们生意。”药店伙计叫道。 伍宝川立马道:“买,我买。”没再理会花极颜,急忙拿出药方,递给伙计,不一会儿,手上便拎了几包药。 伍宝川面露愧意:“花师弟,我……我急着回去,改天再招待你。” 花极颜不以为意。:“你忙去,我哪有空陪你叙旧,我还要回师姐那,你赶紧走吧。” 伍宝川面露犹豫,花极颜挥挥手,“走,走吧,又不是不回青玄了,不是还可以再见么?” 伍宝川道:“花师弟青玄再见。”说完他揉了揉头,似乎十分疼痛。 花极颜不放心道:“宝川,你怎么了?” 伍宝川道:“没事,我这就走。”说完不等花极颜便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敲打着头。花极颜看了一会儿也立即赶往县衙。 第28章 她们走到了县衙正门,此时大门紧闭,门口的石狮落满灰尘,枯叶在门前起舞。两边的“八”字墙上张贴着几张纸,新的叠着旧的,但是无人驻足观看,一片荒凉。 众人正要朝正门而去,但是冯师爷却没有停步,他径直走了过去,然后拐了个弯,走到后门才停下来。大家随即跟上。 他掏出一串钥匙,挑出其中一把,插进锁眼,“咔嚓”一声,锁开了,随后推开门,门板的灰尘随着门的转动飘散在空中。 冯师爷侧身,道:“诸位仙师请进。” 众人点了点头,跨过门槛,眼前是一个小院子。或许因久无人打理,里边杂草丛生,野草上还开着花,蜜蜂在上面嗡嗡飞着。 整个县衙后院都沉浸在阴影里,阳光只照得到屋檐上一点,府里一片阴凉,冷得人尽起鸡皮疙瘩。 走在回廊里的她们脸色凝重,好浓重的鬼气! 不,应该说是死气!按理来说,一般厉鬼只会有鬼气,难道王县令和县令夫人的鬼魂突变了?或者说并不是他们俩,而是有大妖盘踞于此,甚至还有可能是魇参合其中? 可是不管哪一种,事情都变得棘手起来。当务之急得先把事情搞清楚,对症下药。 楚逸言眉头紧锁,头四处转动,面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冯师爷一边飞快走一边搓手,不时抬头看看天,似乎急着把事办完,好尽快离开。 第31章 “众位仙师,王县令当年便是死在那里。”冯师爷朝远处指着,他面上现出纠结的神情,半响后道,“请随我来。” 左拐右绕后,她们来到一个寂静阴沉的院落,院门由上往下挂着三把锁,每个锁都十分大。冯师爷抖着手,哆嗦着掏出钥匙,一把一把打开,犹豫片刻轻轻推开门,颤声道:“仙师请进。” 这回他不敢在前头领路,而是立在门边不动,齐真瞧了他几眼,才踏进去,冯师爷立即跟在她身后走进去。 若说外边看着荒芜,那么里边可以说是破败。宽敞的院子杂草乱生,枯黄的落叶铺了一层又一层。底下是灰黑腐烂的枝条和根茎,小蚊虫嗡嗡乱飞着,见有人来便扒着人吸血。 而原本精美的建筑,窗纸已全部腐烂,门也被虫蛀了。地面随处可见破碎的瓦片,廊上则是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冯师爷不停地抬头看天,这时阳光移到屋顶上,满院没有一点光亮。他的手搓得更快了,面上的恐惧也更加明显,额角沁出细细的薄汗,但还是硬着头皮带她们走到堂屋。 他闭了闭眼,推开堂屋的门,灰尘飞散,呛得人想咳嗽。 “啊!啊!啊!鬼啊!救命啊!”凄厉的男声响了起来。宋时月原本想把门推得更开,手还来不及收回来,停在了半空中。而原本在她旁边的冯师爷此时已跑到院中。 他被野草绊倒,立即手脚并用,推着踢着,嘴里不停地叫着,“救我!不要杀我!不是我杀你的,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是要打扰你安息,不要杀我!” 似乎真有个看不见的人在纠缠他,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缠住他的不过是些藤草罢了。 季林安走到他身旁,扶起他,帮他解开缠绕的藤草。冯师爷看清面前的人,立即双手扒着他,“仙师救我,鬼,是王县令夫妇的鬼魂,我刚刚都看见了,就在房里,救我!” 季林安安慰道:“冯师爷勿怕,我们都在,定不会放任不管。” 冯师爷擦掉额上的汗,脸色仍旧发白,紧紧捉住季林安的手,一步也不敢再走近主屋。 他指了指右边的耳房道:“仙师,王县令夫妇便是死在那屋子里,你们……我……可以不……进去吗?” 宋时月微微一笑:“冯师爷,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 刚刚打开门的瞬间她也看到了,不过是几只硕大的老鼠而已,却把他吓成这样,也不强人所难,随即安排个小弟子送他,免得出了意外。 冯师爷喜道:“多谢仙师体谅,我这就走,这就走……”步履飞快,好像慢半步便走不掉了,小弟子差点追不上他的。 宋时月把门彻底打开,花极颜这时也回了来,他默默地走到宋时月身旁,众人见到他才惊觉少了个人,不过也没有多问。 屋里昏暗,宋时月燃起一簇指尖火,整个房子尽显现出来,里边家具老旧,似乎一碰就散了,满是灰尘。她们把这院子的耳房以及厢房都看了个遍,只有腐朽的味道,没有怨魂的存在。 真是奇了怪了!到底是什么在县衙作祟? 难道和福临县的女鬼一样,得到从魇的帮助,离开死亡之地四处作乱?但是满府的死气说明它没有抛弃这里。 于是他们分成四组,搜查整个府邸,宋时月、楚逸言、花极颜、蒋行舟四人一组分。 此时,她们走到一个极小的院子里,院门封了起来,但是年代久远已经损坏了,里面残破不堪,腐叶发着死鱼般的腥臭味,门窗剩一半缺一半,上面还贴着退了色的符纸,屋顶的瓦砾随时砸下来。天井极小极窄,站在里边犹如井底之蛙只能看到小小的一片天,压抑沉闷。屋子里一张瘸了腿的床发烂发臭,此外再无其他家具。 楚逸言脸色阴沉,紧咬下唇,微微沁出些血渍来。 几人找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突然间楚逸言扒开灰尘,拾起一张纸,两指并拢,纸张放在中间,从上往下划,灰尘消散在空气里。然后他呆呆地看了半响。 蒋行舟见他站着不动,走到他边上,伸头,念道:“我儿健康长寿。什么意思?”宋时月、花极颜也走了过来,看了看,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楚逸言收好纸条,“能有什么意思,不就字面意思吗?” 蒋行舟咕喃道:“像一位母亲留给自己孩子的。” 宋时月沉思着,整个县衙只有两处如此残破,而其中之一是因为王县令夫妇死在了那,而这里比那更甚,是因为什么? 不过她们没有呆多久,又紧接着查看其他的房间,但是毫无收获。最后只好去和其他人汇合,希望他们能有所他发现。 但是大家一聊,才发现想法一致,也就是毫无进展。没法,只好来个守株待兔。但是县衙不算小,聚一起不利于捉妖邪,于是决定两到三人守一个院落,若是发现邪祟,立即通知大家,把它拿下。 花极颜站在廊下,嘴咧到后脑勺,他居然和宋时月一组!嘿嘿,运气真好。 他觉得一切都顺眼极了,野草是可爱的,台阶是可爱的,就连头顶那小小的乌云也是可爱的。他傻笑了半刻钟,然后跑进屋里。 他向来不会委屈自己,在堂间里挑了又挑,最后选了两把看起来舒适有靠背的椅子,然后左右手各拎一把,乐滋滋地走出去。 宋时月侧身站在院子里,微凉的月光笼罩着她,浅绿的衣服,瓷白的皮肤,整个人好似在发光。她时常挂在脸上的浅笑退了去,整个人显得清冷又疏离。 花极颜愣在廊下,怔怔地看着她,这一刻他觉得她很遥远,似乎永远也不会为他停留。 他心在乱跳,他紧拽着手中的椅子,好像想要捉住什么。片刻后,他笑了笑,若是留不住,那就跟着去,他觉得她不会赶他走的。 他走下台阶,把一把椅子放在宋时月身后,另一把放在旁边,两把椅子并排着,间隔都不一尺。 宋时月听到声音转头看他,微微笑了笑。花极颜立即道:“师姐……我搬了……两把椅子,你坐。” 宋时月笑道:“多谢花师弟。”说完便坐了下来。 花极颜此时才觉得心跳回了胸膛,安了下来,自己也坐了下来。他嘴角是压不住的笑,因为院子里的影子肩膀挨着肩膀,好似一对老夫妻正在谈心。 “花师弟,你往上看,今晚的月很美。”宋时月轻声道。 花极颜抬头,森冷的天上挂着一轮明月,它并不圆,也不弯,被遮住了三分之一。他侧头看向宋时月:“嗯,很美。”和你一样,以后抬头都能看到你吗? 夜很寂静,草从里的虫不停地鸣叫,扰乱人心。风吹过,掠起宋时月的头发,飘在花极颜的肩上,他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 “花师弟你什么时候回去?”宋时月眼睛看着前方,似乎随意道。 花极颜侧头看她,只看到她的侧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师姐何时回去,我便何时回去。” 宋时月还是看着前方,嘴角微微弯了弯,“也是。”随后背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养神。 花极颜心下慌乱,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什么。他把椅子往宋时月身边移动,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相距不过一个拳头而已。 但是他心中的不安并未抚平,宁静的夜晚让他觉得害怕,怕什么他又说不上来,急需些声音打破这静,于是他道:“师姐,你觉得今晚能捉到在清县作乱的邪祟吗?” 宋时月睁开眼睛,侧头看他,笑道:“花师弟你觉得呢?” 花极颜呆呆地看着她,月光在她脸上发亮,他什么话都想不到,自然什么都答不上来。宋时月又笑道:“花师弟不必担心,总会捉到的,都会捉到的,逃不掉的。”神情有点落寞。 花极颜接不上话,只好另起话:“师姐,你的梦想是什么?”他看着宋时月,不错过她脸上任何表情。 宋时月沉默了许久许久,花极颜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杀了无脸魇。”声音很轻,轻到似乎散在了风里,无影无踪。 花极颜还想问为什么,但是宋时月已经把脸转了过去,并闭上双眼,面如冰窖,还带着疲倦,似乎不想再开口回答任何问题。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她在人前向来都是带着温和的笑,甚少冷脸。 他好像看到了不一样的宋时月,此时月光在她的脸上跳跃,让她的面容更加冷冽。 半响之后,宋时月轻声道,“花师弟,休息吧!养足精神降鬼除魔。”说完她起身拎起椅子,低头看着花极颜,“花师弟,外边露水重,去屋里睡。” 花极颜呆呆道:“好,好。”他傻傻地拎起椅子,跟在宋时月身后,走进堂屋,然后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竟也睡着了。 一夜过去县衙无事发生,没有妖,没有鬼,只有一群修道之人。但是清县却又有人失踪了,朱县令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大早便派冯师爷来请她们。 第32章 第29章 冯师爷一边走一边同她们简单地说了这事。 昨天晚上,清县杜员外的独生子失踪了。杜员外是清县富户,有良田万顷,更为重要的是,他有一个在京城做大官的哥哥。在清县他的排场比朱县令还要大,朱县令甚至还要看他的脸色,顺着他的心意行事。 朱县令若是没有处理好杜公子失踪这事,杜员外给在京城做官的兄长寄封信,对他可是灭顶之灾。 宋时月等人走进那座民宅前院,看到院子里两边站了两排仆人,堂屋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身着浅青色官服的朱县令,他脸上尽是烦闷的神情,手指不停地轻敲大腿,看到她们犹如见到救命稻草,眼神发亮。 另一个身材肥胖,穿着深蓝色圆领锦袍,脚踏乌皮靴,脸色阴沉。 朱县令起身,走到她们身边,压低声道:“仙师,你们可得尽快把杜公子救回来。”要活的,这句他没敢当着杜员外的面说,怕刺激了他。 之前失踪的十一个人,他抱着找得到就找,找不到也尽力了。但杜公子不一样,必须找回来,而且最好完好无损,不然他这官可就做到头了。 季林安:“朱大人,请放心,我们定会尽力。” 杜员外闻言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尽力?你们就是朱大人请来的?昨天可都在清县!哼!我儿还是失踪了!你们这算尽力?” 随后眼神凌厉地扫视着她们,“人倒是乌泱泱地来了一群,可都是废物!救不回我儿,有你们好看的。”看向朱县令,冷笑道,“朱大人,我可不是说笑,你好好掂量。” 花极颜突然笑了起来,“怎么这般吵,哦!原来是条大疯狗在吠,怪不得!” 楚逸言冷声道:“别污蔑了狗,明明是只大耗子在吱吱乱叫,又臭又讨厌。” 姜含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妙,真形象,我怎么没有想到?” 齐真也冷冷地笑了一声,如火上添材。蒋行舟藏在人群中,这个看看那个看看。曲巧灵、季林安面上平静,但是细看却可见小幅度向上弯的嘴角。宋时月挂着温柔的笑,轻轻瞥了杜员外一眼。 杜员外紧紧抓着椅子,轻微的“咯吱咯吱”声响动着,他的脸上乌云密布,好像随时降下泼盆大雨。 朱县令满头是汗,不住地拿衣袖擦,恨不得拿布堵住她们的嘴。他不禁怀疑,她们是特地来害他的吧。而冯师爷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杜员外后牙槽都给磨碎了,“朱大人,这就是你请的人?呵……别不是什么骗子吧?竟敢自称仙师?”他站起身来,阴鸷地瞧着她们,“我不管你们是真是假,若是没能救出我儿……”顿了顿,厉声道,“都得给他陪葬!”又看向朱县令,“朱大人,你看着办,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若是没看到我儿,朱大人你这身衣服别想穿了。” 说完,瞪着泛白的眼珠,重重的脚步声随后响起,他越过她们领着浩浩荡荡的仆人离去,朱县令连忙追在他身边,不停地说着话。 楚逸言冷声道:“耗子走了,终于不吵了。” 还未走远的杜员外回头横了他一眼,似乎要生剐了他,这才彻底离去。朱县令踉跄了一下,额间的汗冒得更多了。 半响后,朱县令丧着个脸回来,“仙师,你们可要救救我,三天内要把活的杜公子寻回来。” 楚逸言嗤笑一声:“杜公子要活的,其他人呢?他们不重要?你不是父母官?” 朱县令连忙道:“都要,都要,杜公子要活的。” 姜含意嘻嘻笑道:“在我们眼里杜公子和另外十一个人可没有区别,救得了谁我们就救谁,何况阎王收人可不管他是林公子还是杜公子,朱大人你说是吗?。” 朱县令冷汗直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急道:“都要活的,杜公子更要活的。” 季林安:“朱大人,放心,我们自当尽力,都救回来。” 朱县令:“……”没一个人懂他。 宋时月道:“朱大人,县衙后院为何有两处特别破败?” 朱县令道:“那两处可没人敢踏足,一处是王县令死亡之地,另一处是镇压他的地方。虽然五年前号称已经除了他,但还是没人敢前往。” := 宋时月:“为何要把王县令镇压在另一处?” 朱县令::“我哪里知道。” 宋时月转而道:“杜公子为何失踪?”她顿了顿,“详细的经过,其余十一人可有案卷记载。” 朱县令:“有,冯师爷,快把案卷拿出来给仙师看。仙师请稍等。” 片刻后,冯师爷捧着一叠案卷出来,宋时月她们接了过来,一人一卷轮着看。案卷只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当时身边无人相伴。 宋时月沉声道:“杜公子的案卷为何不在?” 朱县令:“这……” 齐真道:“为何吞吞吐吐?” 曲巧灵道:“有何说不得?” 楚逸言嗤了一声:“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吧,不过,你们不说难道等着给杜公子收尸?”他突然笑了一声,“或许尸骨都没有。” 朱县令急忙道:“说得,说得,冯师爷你赶紧把事情的经过同仙师们讲清楚。”杜公子还有什么名声,早八百年就没了,现在他的命才最重要。 冯师爷看了眼朱县令,道:“诸位仙师,你们有所不知,杜公子是去私会的路上不见的。他在李家村有个相好。那小娘子有家室,她相公外出了,杜公子赶着夜色去同她相会,然后就不见了。” 众人:这杜公子生活可真丰富。 宋时月:“可曾问过那小娘子?” 冯师爷:“问过了,她天亮未曾等到杜公子,心下担忧,偷偷在杜府徘徊。杜府护卫见她行动可疑,把她捉了。询问之下才发现杜公子不知所踪,杜老爷溺爱儿子,连忙……”过来施压,“人现在关在牢里,仙师可要审问?” 宋时月:“嗯。” 半炷香后,衙役押着个年轻妇人上来,她一见到朱大人立马哭道:“青天大老爷,民妇冤枉,请为我做主,杜公子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啊,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 朱县令呵斥道:“大胆李氏,杜公子若不是为了和你私会,何至于失踪,你还敢说与你无关?” 李氏大叫:“冤枉啊,你情我愿的事,如何就能怪我了,冤枉啊!” 朱县令怒道:“若不是你引诱杜公子,怎会发生这事?” 李氏大声道:“我引诱,呵,杜公子怎样的人,谁不知道,我引诱,要说引诱也是他引诱的我。”她小声哭泣着。 朱县令直觉脑袋突突,沉声道:“李氏,你若想活命,好好回答仙师的问题。” 李氏道:“我回答,我回答,仙师,你们问什么我都回答,只要放我回家去。” 宋时月:“你和杜公子相约在何处?” 李氏纠结片刻:“……在我家。” 李家村?有两个人失踪的地方。 宋时月又道:“可曾认识李四和王二?” 李氏:“认识。”又解释道,“不过我和他们什么都没有。” 宋时月:“他们失踪前几天可有何异样?” 李氏想了想,后摇了摇头,道:“我和他们不熟,不太清楚。” 宋时月心里略微失望,李氏突然又道:“我曾见过张三身边跟着个奇怪的人。” 张三?张家村失踪的人? 宋时月:“怎么个奇怪法?” 李氏回想片刻,“那人头发毛燥,走路很怪,感觉好像没学会走路。而且还数次用左手按住右手。” 宋时月:“外貌何样?” 李氏:“没看到正脸。” 接下来又问了几个问题,但都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之后众人商议,分成四组,分头行动,提高效率。 县衙的死气不能忽视,所以安排楚逸言、齐真和两名悦心弟子白天黑夜守着。 以李村为圆心,安排两组人在周边探查,一组是蒋行舟、曲巧灵另加两名临仙的弟子,另一组是季林安、罗君羽加两个青玄小弟。 十五年前王县令的惨案存在众多疑点,或许与此次之事有很大关系,所以宋时月、花极颜、姜含意加一个悦心小弟子为一组,多方寻解。 安排好了之后大家都分头行动了起来。 花极颜嘴角带笑跟在宋时月身边,偷偷瞧着她,只觉得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姜含意突然道:“要想打听消息,我倒知道有一个地方十分合适。”她看着另外三个人,“不过,我们这队伍过于庞大了。” 宋时月睨了她一眼道:“赌场?那分开进去吧。” 姜含意笑道:“老宋,你果然上道,我们俩先进去?”她指着花极颜和另外一个弟子,“你们随后跟上。” 花极颜立即反对:“不行,我要和师姐一起,况且你们衣服一样,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一起的。” 姜含意目光在她俩之间徘徊,意会道:“好好,你们俩一起,小霜随我一起。”说完便领着小霜离去。 第33章 街上人来人往,花极颜忙碌地隔开宋时月身边的人,时不时有人撞到他。宋时月突然停在一个糖果铺子面前凝视着,花极颜以为她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道:“师姐,怎么了?” 宋时月看向他,笑道:“花师弟,我请你吃糖。” 花极颜愣愣道:“啊?哦哦,好,谢谢师姐。” 宋时月进到铺子里,不多时便捧着一包东西出来。她掀开纸包,从里边抓了一小把出来,“花师弟,接着。” 花极颜赶紧张开手掌,宋时月松开手,他的手中便多了几块纸包着的方形东西。宋时月从纸包里捻了一块放进嘴里,然后包好,放好。 她的嘴角挂着笑,细细品味着,抬头看见呆愣的花极颜,笑道:“花师弟你也吃,很甜。” 花极颜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嗯,很甜,特别甜,朝她灿烂笑着。宋时月满意道:“走吧。” 花极颜跟在她身边,只觉得空气都带着那丝丝的清甜。 两刻钟后,她们看见前方一栋大大咧咧挂着“赌”字的两层小楼,门口三四个男子转着眼珠子四处看。 宋时月径直走了进去,里边人声鼎沸,光线昏暗,烟雾缭绕。每个赌桌都围满了人,“哗啦哗啦”声响起,停止。众人脸上先紧张,后有的人兴奋,有的人绝望…… “豹子,我赢了。”嘹亮的女声响起,宋时月看去,黄衣人喜形于色,似乎忘了来此的目的。宋时月移开目光,挤进一张赌桌,花极颜立即跟在她身旁。 赌徒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跟随摇着的骰子,嘴里喊着“大大大、小小小……”宋时月抛了一串铜钱在大上,庄家开蛊,三四五大,赢了。许久后,她面前银钱堆成了小山。 摇蛊的人脑门上全是汗,片刻后有一人走了过来,道:“这位姑娘请随我来。” 宋时月笑道:“不去,我在这玩得好好的,哪也不去。” 那人见状伸手便要抓她,宋时月冷笑一声,先抓了对方手腕,然后一折,“咔嚓”一声,痛苦的叫喊声响起,宋时月把人扔在地上。 然后她扫视一圈,道:“我今天开心,若是有人知道十五年前王县令的事,我愿意把钱送给他玩。” 她刚刚露了一手,许久都没有人应声,不过赌场多的是不要命的人。 一位眼球布满血丝,面容憔悴的男子道:“我知道,我说了真的给我钱?” 宋时月打量着他,笑道:“当然。” 血丝男子道:“十五年前县衙后院关了个女疯子。” 第30章 宋时月从桌上抓了一把铜钱递给他:“详细说,我还会给更多。” 黝黑男子欣喜地数着钱:“十五年前我负责给县衙送菜,经常听到‘咿咿呀呀’的叫声。有一回那女疯子跑了出来,吓了我一大跳,但是她很快就被他们拖走了,我知道的全说了。” 他讨好地笑着,“钱,你说过还给我钱的。” 宋时月又抓了一把钱给他,随后嘴角带笑,“还有人知道吗?晚了钱可就没了,抓紧时间了。” “我,我,我曾在县衙当过短工,经常看见一个神情阴郁的小男孩,像个鬼一样。”一个身上打满补丁的男子急急道。 宋时月道:“哦?他是谁?当年多大了?” 补丁男道:“他是谁,我不知道。”他想了想,“当年他大约九、十岁,身上穿着粗布,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还有我,我曾看见王县令的库房堆满了绫罗绸缎和金银。”满脸麻子的男子道。 边上有人道:“王麻子你在乱说吧!你上哪看过王县令的库房,这位姑娘他在骗你,别信他。” 王麻子急道:“我姑姑当年在县衙做活,我怎么就没见到。”朝宋时月讨好笑着,“姑娘我说的是真的,你会给我钱吗?” 宋时月笑道:“当然。既然你姑姑在县衙做过活,那你知道那个小孩吗?” 王麻子想了一下,“哦哦哦,有人曾叫过他少爷,但是那叫他的下人当晚便被夫人打了。”说完伸手看向宋时月,她给了钱,然后朝其他人道,“你们赶紧了。” 众人争相恐后讲了起来,赌坊里如同一堆鸟在叽叽喳喳叫着。 “我见过王县令踹了疯婆子一脚。” “我见过县令夫人曾打过疯婆子。” “我见过厨娘偷偷拿肉回家。” “我见过那小孩曾用手搅着王大人的饭菜。” “我见过县令夫人打下人。” “我见过师爷克扣工人的钱。” “我见过王县令死的那天早上,县令后门曾蹲着个满身是血的小孩,脚边还有一把刀。” …… 众人七嘴八舌讲了一堆,真假不知,不过宋时月都一一给了钱,小山堆似的钱很快就没了,只剩下最初那一串铜钱。 宋时月笑道:“今天就到这了,若是还想起其他的,到同心客栈寻我。”顿了顿,“不过,钱可就没那么好拿了,我觉得有用才行。”说完把钱放了回去。 没来得及说的人暗自后悔,恍若属于他的钱被人偷走了,长吁短叹。 姜含意目瞪口呆,然后看了看自己面前零星的几个铜钱,叹了口气。 花极颜全程笑着张脸看宋时月,一副自豪的表情。 可宋时月表面虽在笑,但心下却明白,有用的信息不多,只能指望后面有人为了钱来寻她,不过那作乱的邪魔不一定和王县令夫妇有关。 最后,她看了眼赌场,便抬步离开,花极颜紧随着她,姜含意也不好意思再玩下去,只好带着小霜一齐走了。 而赌坊的人并未阻拦她们,一来她的钱全给了出去,很快又会回到他们手中,二来打不过。 走了一小段路,宋时月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朝身后跑去,之后拿剑鞘抵住一瘦弱男子:“为何要跟着我们,你有什么目的?” 其他人也跟了上来,眼前的男子姜含意认得,同她一赌桌输光钱的倒霉蛋。 瘦弱男子颤抖着身子,哆哆嗦嗦道:“我……我想问问……我带你去见曾在王县令家干过活的人,……你给钱吗?” 宋时月:“那要看那人知道什么?若是知道的多,自然会给。” 瘦弱男子立马道:“肯定多,她曾说过她是县令夫人的丫鬟,一定知道许多事情。” 宋时月:“带路。” 四人跟随瘦弱男子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偏僻又破败的地方。男子上前敲打腐朽的门:“刘嫂子,有人来找你,快开门。” 里边传来中气十足的女声:“赵六,你个没安好心的,你来干什么,赶紧走。” 姜含意推开赵六:“刘大嫂,我是来给你送钱的。” 里边静了半响,随后将要倒的门响起“吱呀”一声,一个妇人探出头来。她怀疑道:“来送钱的?”暗自嘀咕着,“有*这样的好事?” 姜含意笑道:“真来送钱,不过你得要回答我们一些问题。” 刘大嫂警惕地看着她们,脸上犹豫,“你们要问什么?” 宋时月:“你是王县令夫人的丫鬟?” 刘大嫂愣住了,许久后抬头看她们:“你们是谁?” 小霜:“我们想知道王县令死亡的真相。” 刘大嫂立即道:“我不是,你们找错人了。”说完立即关上摇摇欲醉的门,留下宋时月几人在风中凌乱。 王县令夫人虐待过她,连钱也不想要了? 赵六神情紧张,生怕她们不给钱,急忙道:“她真的是王县令夫人的丫鬟。”看着她们,“我可都带你们来了,不能不给钱。” 宋时月看了看破败的房子:“给,你可知她近期有何难处?” 李四想了想:“难处,她孙子最近病了,好像还没有治好,这算吗?” 宋时月给了他一点钱:“你可以走了。” 赵六拿了钱欢欢喜喜地离开,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直至完全看不到人。 宋时月再次敲门,里边传来不耐烦的声音,“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县令夫人的丫鬟,你们快走。” 宋时月:“我这有治病的药,可以治好你孙子。” 门再次打开,刘嫂子脸上带着点希翼,开口道:“你们真有药?能治好我孙子?” 宋时月:“可否让我们先看看?” 刘嫂子犹豫片刻后,侧身,让她们进来。房子隔成上下两层,很矮很暗,右边还隔出一间房来,应该是厨房。一个特别陡的楼梯从右边房门边上去,而她们站着的地方里面摆着一张床上,上面躺着一个满脸病容的三岁孩子。 她们人太多,一下子就挤满了房间。宋时月走近孩子,观看片刻,又把了脉,最后拿出一粒药丸往孩子嘴里送。刘嫂子急忙上前,伸出手,又缩了回来。 宋时月喂完药递了两粒药丸给她:“刘嫂子,你把这药分两天给孩子服用,三天后便可痊愈。” 刘嫂子接过药道了声谢,面露纠结,最后道:“你们真想知道王县令的事?” 第34章 花极颜道:“你不是不肯说吗?” 姜含意瞅着她:“有何难言之隐?” 宋时月笑道:“刘嫂子你不想说,我们不勉强。” 花极颜道:“据说王县令夫妇死得很冤。” 宋时月叹道:“双双惨死,确实很冤,听说是关在后院的女疯子做的。” 姜含意道:“肯定是,要不然就是她的鬼魂做的,看来得把她打得魂飞魄散,免得害了别人。” 刘嫂子叫道:“不要把她打得魂飞魄散,她不是坏人。” 花极颜嗤道:“你说不是就不是么?就算生前不是,死后谁又能保证?” 刘嫂子急切道:“不,不是她。” 宋时月:“不是她?那是谁?” 刘嫂子道:“没有谁,都是他们的报应,他们活该。” 姜含意:“看来你家小姐人不好……” 刘嫂子反驳道:“我家小姐最好,心地善良,最好不过的人了。” 花极颜笑道:“是吗?那你为何要说是报应?” 刘嫂子道:“我骂的是那对贱人同我家小姐有什么关系?” 小霜疑惑道:“县令夫人王楚氏不就是你家小姐么?” 刘嫂子道:“什么王楚氏,明明就是楚王氏,我呸,王义蠹物也配冠上我家小姐的姓,呸,没脸的东西。” 众人听得一阵眩晕,什么王楚氏,楚王氏,这都哪跟哪,仔细瞧了瞧刘嫂子,也没神志不清啊。 小霜问:“刘大嫂你说什么呢?你家小姐和王县令感情不好么?” 刘嫂子唾弃道:“我家老爷瞎了眼,给小姐找了这么个人,呸,他也配得到我家小姐的感情?” 宋时月道:“死掉的王县令夫人和你家小姐不是同一个人?” 刘嫂子愣了愣,许久后哭道:“那对狗男女害了我家小姐。” 姜含意道:“怎么害了你家小姐?” 刘嫂子抹了一下眼泪:“都过去了,人都没了,告诉你们也无妨。” “狼心狗肺的王义原本带着寡母生活,后来寡母不知怎的死了。我家老爷爱才,见他是个秀才,便把他招到府里教小姐。虽说名义上是教小姐,但实际上不过是给他提供一个学习的地方。” 她顿了顿,“后来不知怎的,我家小姐竟要非他不嫁,王义这狗东西主动表示愿意入赘。我家老爷欣喜,当即给他俩办了婚礼,拿那狗东西当儿子,给他买书送他去私塾继续学习。王义这白眼狼头先三年同我家小姐恩恩爱爱,后来他中了进士,得了清县县令,赶巧他正要上任那年我家老爷因常年操劳,病死了,王义便携着家财和小姐来清县。” 说到这刘嫂子眼里蓄满了泪,“那老贼不安好心,想必早就计划好了,特意把我们留在老宅不带来,好害了小姐,夺了她的家财。” 她擦了擦泪,“我后来到清县找我家小姐,没想到瞧见那县令夫人竟不是我家小姐。”她哽咽道,“我家小姐被当成疯子关在后院,那贱人顶替了我家小姐,恨我没能力,没能手刃了那对狗男女。” 她闭了闭眼,“王义拿着我家小姐的钱财养着那贱人,磋磨着我家小姐,小姐她命苦啊!”讲完这句话手捂眼呜呜哭了起来。 小霜和姜含意眼眶微红,就连花极颜也撇过头去。 宋时月突然道:“那小公子姓楚?是你家小姐生的?” 刘嫂子呜咽道:“当然姓楚了,那狗官是入赘,怎配跟他姓。“突然间她放下手,抬起头,激动道,“什么公子,没有公子,没有公子。” 宋时月看着她:“是吗?你在怕什么?还是在掩藏什么?” 刘嫂子:“你不要乱说,就是那对狗男女遭了报应,关他什么事?不……没有他,没有……” 宋时月:“我不找他,我只除厉鬼,不除人。” 姜含意:“王县令还有个儿子,为何没人知道?他现在哪?” 刘嫂子叫道:“没有公子,天杀的王义不配有儿子。” 宋时月笑道:“刘嫂子多谢了,若是孩子还未醒可来同心客栈寻我。”说完便开门出去。 姜含意、花极颜、小霜连忙跟上,姜含意不解道:“我们这就走了?” 花极颜:“不都问完了吗?不走难道还等着吃晚饭不成?” 宋时月笑道:“县衙作祟的不是王县令夫妇,他们……早没了,我们该从其他方面入手。” 姜含意:“?” 宋时月:“你忘了?五年前不是有人除掉他了么?兴许魂飞魄散了。”那人今年二十五或者二十四了吧。 姜含意疑惑的看了看她:“兴许其中一个跑了呢?” 宋时月:“若是你要杀仇人,会让其中一个跑了吗?” 花极颜道:“我肯定一个都不放过。” 宋时月看了看天,“准备天黑了,我们单独行动,说不定那邪祟主动找上我们。” 姜含意不再纠结,“嗯,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分开行动。” 片刻后她拿出四个如竹筒般的东西,“你们一人一个,若是发现妖物,用它告知。”看向花极颜,“特别是你,若是打不过,及时叫我们来。” 被点名的花极颜极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拿了一个,然后对着宋时月道:“我相信不管发生什么,师姐一定会来救我的。” 宋时月拿过信号筒:“花师弟放心,不会有危险的。”几人便各自散去。 此时街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天越来越黑,最后街道空无一人。微弱的月光连树叶的绿色也照不出来,只能看到如鬼魅的形状。 宋时月行走于黑夜中,从建筑拥挤的城里到视野开阔的郊外再到张牙舞爪的山里,从敲锣声到蝉鸣蛙叫再到狼嚎虎啸。 渐渐的就到了四更天,露水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冷。突然间那冷意透进了骨头里,一片死气越来越近,树影重重中一道黑影如雷电般从她眼前闪过。 第31章 楚逸言瞄了眼齐真,真冷,简直能冻死人。从早到晚,再到现在四更天,不主动问,一句话也不说。 他转头看向墙角边蹲着的那两位,嘴角抽了抽,他们无聊地扒拉地上的野草。以他们为圆心,尽是朝天露出嫩黄色根的草。 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诶,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 楚逸言打了个寒颤,好冷,犹如利刃刮着骨头般疼,眼前尽是惨白的雾气,看不清远方的情形。 他愣住了,不对,不止是雾,而是死气加重了。浓厚的死气紧紧裹着她们。墙边的两位小弟子立即扔下野草,紧握剑柄,神情肃穆。 齐真立即站直身子,凝视前方,神情沉重。突然间她动了,如豹子般灵活,跃上了屋顶,足尖轻点几下,人影便远去了。 楚逸言片刻不耽搁,立刻跟了上去,但是她速度太快,屋顶早已不见她的踪迹。 忽然间另有一道绿色的身影冲进他的视线中,片刻后消失不见。这时他才听到顺风而来“叮叮当当”金属相撞的声音。 他立即飞到绿衣人消失的地方,院子里三道影子如闪电般移动着,分不出谁是谁,黑暗中只有黄色的火花四处飞溅。楚逸言暗自心惊,原来这就是他和她们的差距吗? 愣神片刻他跃下院子,投入这场战斗中,这时他才看到那被围攻的东西模样。他甚是矮小,只有四尺来高,手拿一把流畅的刀,刀柄雕刻着恶鬼面目,刀身中部往下弯,锋利至极,凡是被砍中的物体无不是一刀两段。 不过现在他被宋时月和齐真压着打,似乎想要逃走。但是她们并不给他机会,一左一右夹击着他,再加上楚逸言的加入,那妖更加急躁,出招越发凌乱,破绽百出。 突然间齐真唇齿轻起,念叨了几句话,一个银色的环圈套上了那人的手上,战斗停止,只留下响彻天空的谩骂。 声音的主人长着一个稚嫩的脸,眼睛大如核桃,眼珠呈红色。头上是红色的发,全部拢到后脑勺编成一条细长的辫子,额角两边散着一寸长的碎发。一身红衣,腰上系着一根黑色的带子,若是忽略他那双怒目,便是一个年画娃娃。 但是对着这样一个孩子,她们的心如海水般沉重,这是个臆灵。这种妖物往往伴随着重大的灾难而生,不是出生于灾难前便是生于灾难后,不是灭城便是灭村,总之都不是好事。 而眼前这个属于哪种呢?前还是后?他的降生是清县即将被灭城么?那她们要如何才能阻止这事发生?她们能阻止的吗?一时之间,她们只觉得还不如没有捉到他呢! 现在清县的问题比之前要复杂了,臆灵身上并未沾染人命,有两种可能,一种他把人藏了起来,另一种这事不是他做的,在清县作乱的另有其妖。 头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先不说那妖,就眼前的臆灵就是个大麻烦,若是他出生在灾难前,她们得想办法阻止灾难的发生;若是他出生在灾难后,那只能说明制造那场灾害的人很厉害。 第35章 更为重要的是那人还把那件事隐藏起来,至今无人知晓,他到底做过多少件这样的事?又制造了多少个这样的妖物? 红衣小男孩低着头,左手用力往下掰,企图把右手腕上的银圈摘下来,一遍又一遍,但是毫无效果,银圈牢牢套在他的手上。他停止了动作,抽出腰上的刀,握紧它朝齐真砍来,但是半道上那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怒道:“你……你无耻,有本事光明正大和我打一场,暗中偷袭算什么!” 楚逸言道:“既然能偷袭,我们为什么不偷袭。” 红发小男孩:“卑鄙!”看着齐真,“快把它给我解了。” 齐真不带丝毫感情:“不解。” 红衣小男孩恼羞成怒,走近她,抬起右脚就朝齐真踹去,齐真轻轻一闪,小男孩朝前倾,一时收不住,跌倒在地上。 他顺势在地上撒泼打滚,口中叫道:“给我解开,你们二话不说就打了我,现在还给我套上这东西,你们就是在欺负我,呜呜呜……欺负我!”声音嚎亮得方圆五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嚎了半天,见没人理他,停止打滚,悄悄睁眼看了看她们。 楚逸言淡声道:“怎么不哭了,继续,怪好听的。” 红衣小男孩哼道:“你让我哭,我就哭吗?”说完站起身,弯腰拍了拍衣服。又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这般对我?” 齐真上下打量他:“你为什么会在县衙?” 小男孩疑惑:“县衙?”四处看了看,“你说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宋时月:“你生来便在这么?” 小男孩:“不是,不过随意进了栋宅子,刚开始我还能找到吃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走了。”他鼓着腮帮子不满道,“害我都没有吃的了,还要自己去找。”最重要的是他做的没有他们的好吃! 宋时月:“你出生在何处?” 小男孩跨下脸:“我找不到它,它不见了。” 齐真紧盯着他:“不见了?怎么可能找不到?” 小男孩大声道:“找不到就找不到,还能有什么为什么?” 楚逸言:“你捉的十二个人藏在哪?” 小男孩:“什么十二个人?你在说什么?” 楚逸言狐疑道:“不是你做的?” 小男孩委屈道,“你们不会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安在我身上吧?” 楚逸言扯了扯嘴角:“不是你,自不会冤枉你,若是你绝饶不了你。” 小男孩无畏地朝他吐了吐舌头。 宋时月冷不丁道:“你出生时可曾见过活人?” 小男孩摇了摇头。 三人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生于灾难后,悲剧已发生,无法挽回。这事会是无脸魇做的吗?若是,它现在究竟是什么修为了,她们能战胜它吗? 小男孩看她们神色凝重,疑惑道:“你们怎么了,对了,我也回答你们了,快把这破锁给我解了。” 齐真无情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解。” 小男孩破防道:“凭什么?你们是谁啊?凭什么给我套上这个东西?我又没有主动打你们。” 齐真轻睨他一眼:“因为你打不过我们。” 小男孩闻言哇哇大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委屈,一个伤心,让人看了都于心不忍。 楚逸言:“别哭了,跟着她有饭吃,还有地方住。” 小男孩停止哭泣,吸着鼻涕,“真的吗?” 楚逸言点了点头,小男孩看着齐真,好像也不是不行,当即走道齐真面前:“我要吃好吃的,不好吃我不吃。” 齐真低头看他:“你有名字吗?” 小男孩:“没有。” 齐真想了想:“你往后就叫零一。” 小男孩喃喃道:“零一?”抬头看着她,不满道,“不要,一听就是没意义,换一个。” 齐真眉头跳了跳,“没有其他的,就这个。” 小男孩哭道:“不要,不好听,欺负我,呜呜呜……” 齐真满脸无措,朝宋时月看来,脸上写着求救。 宋时月看着她们,嘴角带笑,突然看到小男孩手上的圆圈,“叫银琢,银尊贵光洁,琢经历磨难终成器。”顿了顿,“还很好听。” 小男孩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向她:“嗯,好,就叫银琢,从今天起我就叫银琢。”他突然别扭起来,“我饿了,要吃好吃的。” 宋时月捣鼓几下,朝小男孩抛了个东西,“小鬼,请你吃糖,甜的。” 银琢接住,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狐疑地看了她好几眼,见她一直微笑着,才拆了包装放进嘴里,一入口便眉开眼笑起来。 齐真抬头看天,曙光冲破黑夜,撒下晨曦,低头看向小男孩,取出一个玉佩递给他,“把这个戴上,遮住身上的死气。” 小男孩含着糖,接过玉佩,把它挂在脖子上。县衙的死气立即消去,恢复了平常。 宋时月笑道:“小鬼,走了,去吃好吃的。” 说完便走了出去,右脚才跨出院门便跑来两个喘着粗气的悦心弟子,他们见到她立即道:“宋道友,那妖出现了,我们赶紧一起把它捉住了。” 话落,一团如火的小身影刹不住脚,撞到宋时月身上,两个小弟子立即右手举起剑,摆出一副要战斗的模样。 而撞到人的小孩不悦道:“不是要去吃好吃的吗?你干嘛停下来,快走,快走,我等不及了。” 两位小弟子面露疑惑,“宋道友,这是?你……你和……”他们话还没有说完,楚逸言和齐真出现在宋时月身后。 宋时月踏过门坎,“妖已经被收服,县衙不必再守,我们回客栈。” 小弟子不动,半信半疑,楚逸言不耐烦道:“随意,爱走不走。”说完便自顾自的往前走,其他人也跟了上去,两位小弟子只好收起剑,跟在后面。 出到门口,楚逸言回头看了许久许久县衙,脸上闪过许多情绪,最后冷冷笑了一下,归于平静,面无表情离开。 红黄的晨光从山那边撒过来,宋时月六人穿过街道,见到有人推着独轮车出摊,有人肩挑一杆扁担挂着两个竹筐,里面装满了菜,伙计打着哈欠,打开铺门。 一炷香后她们回到同心客栈,客栈大门敞开,一个矮胖身影立在柜台后面,穿着粗布的小二拿着扫把正在扫地。 她们径直走进客栈,在大堂里寻了个大桌,团团坐下。然后点了七八个菜,没多久,热腾腾的饭菜就上来了。银琢犹如饿死鬼,左手一个馒头,右手一个鸡腿,腮帮子就没有停过。 没多久菜就被他扫了一半,他摸了摸滚圆的肚子,打了个嗝,“我决定了,以后就跟着你们,我要天天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那些天他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早知道能这么舒服,他就去找她们了。 大堂人渐渐多了起来,在外游荡一晚的半仙也都回了来。姜含意看到桌面的饭菜两眼放光,一屁股坐在宋时月边上,嘴塞得满满的。 蒋行舟、曲巧灵、两个临仙弟子另外开了一桌,蒋行舟憋死了,这一天晚上曲巧灵每做一件事都会问一下他的意见,他想当个透明人都不行,现在见到师姐师兄,如同重逢亲人,无奈没有位置,只好蔫蔫坐了另一张桌子。 季林安坐下来之后总觉得不对,然后他又看了看宋时月几人,突然发现一个红衣小男孩,然后再看到红眼珠和那头拢于脑后的红发,激动地抓起剑,站起身,一脸防备,“宋道友,他……” 宋时月轻声道:“县衙抓来的。” 齐真:“控制住了,没有危险。” 银琢不悦道:“哼,我和你们一起是你们的荣幸。”余光看到姜含意拿了最后一个他爱吃的肉包,“给我放下,是我的。” 姜含意睨了他一眼,嚣张的把肉包塞进嘴里,然后再挑衅的看了他一眼。 银琢直觉得肺都气炸了,陡然看见金黄的甜饼,他记得她好像吃了好几块,现在还剩最后一块,立即拿过,然后舔了一口,挑眼看向姜含意。 众人看到他这行为,似乎都信了那句没有危险。 姜含意吃饱了,无视他的挑衅,朝宋时月道:“老宋,讲讲吧,他是怎么回事?” 宋时月淡淡道:“你们都看出来了,臆灵,出生于灾难后。” 空气一片安静,良久后,季林安道:“得告诉师门。” 宋时月:“嗯。” 说完便拿出纸鹤,注入灵力,纸灵鹤便飞走了。 曲巧灵一脸凝重,一个纸鹤默默从她的手中飞走。 而当事人银琢则是趁人不注意,一个劲扫光剩下的包子和饼。 这时,花极颜披着阳光走进来,他脸上有些憔悴,看到宋时月先是高兴后是失落,选了个离她较远的地方坐下,闷闷吃着饭。 他寻了她一晚上,结果她和那么多人一起,有说有笑,完全忘了他。越想心里越委屈,吃的也越快,没一会儿便吃饱上楼,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第36章 宋时月此时才发现奇怪的感觉哪来的,原来把他忘了,看到他不言不语,自顾自吃饭、上楼离开,心下不解,难道他受到欺负了。 看来得找个时间问问,不过一忙起来倒把这事忘了。 第32章 齐真淡淡道:“你们有什么发现吗?”无人回答。 楚逸言扫视众人:“也就是说截至今天,我们没有救回失踪的人,也没捉到真凶?”众人更加沉默。 宋时月:“我们散开来,白天黑夜不停歇地找,兴许它会找上我们。” 曲巧灵接道:“嗯,若是困了吃点醒神药,撑着点。” 姜含意认同道:“就这样办,我就不信掘地三尺还找不到它。” 季林安:“宋道友、曲道友说的是。”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白天黑夜不停,就这样办。” 宋时月:“……”她倒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既然大家愿意,那就是这个意思。 早饭过后,她们便开始单独行动,不过银琢并不想去,齐真便让他上楼休息。 花极颜呆在房间里,时时刻刻注意廊道的动静,每当有脚步声响起,总要贴在门缝上看是不是宋时月。 一刻钟,半炷香,一炷香,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他突然发现上来的人不仅没有宋时月,连其他修仙者也没有,这下他彻底呆不住了,“咚咚”下楼来。 此时他站在大堂里,睁大双眼搜寻着,没有宋时月,没有修仙者。他的心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宋时月把他抛下走了! 想到这,他只觉得头脑空白,呼吸不畅,鼻子还有点微酸。为什么?他不就发了点小脾气吗?至于吗? “客官你怎么了?”店小二问。他觉得他十分古怪,急促下楼,然后脸色先阴沉后失望,现在更是呆滞不动,不免好奇。 花极颜突然捉住店小二的胳膊:“她们呢?人呢?去哪了?” 店小二被捉得生疼,叫道:“客官,疼,疼,您先放开我。” 花极颜低头一看,连忙放开他,咳了一声:“你赶紧说。” 店小二道:“她们都走了。”然后立刻离他三尺之外,生怕这个疯子又发疯。不过他的担忧也没有错,花极颜听到走了,又想捉他,伸手却扑了个空,“往哪走了?” 店小二:“一群人出门就散开了,你四处找吧。” 花极颜愣了愣,“什么意思?什么散开了?” 店小二没好气道:“就散开了,往哪走的都有。” 花极颜:“穿绿衣的女子往哪边走了?” 店小二想了想:“她啊!往右边去了。” “走了多久?” “吃完饭就走了,两个时辰前。” 花极颜连忙跑到门口,看了看,人来人往,没有一个绿衣女子。然后跑上楼,敲门:“小鬼,快开门。”他记得那个红衣小男孩上了楼。 屋内的银琢迷糊中把被子蒙住脑袋。拍门声继续,旁边的旅客开门探出头骂道:“叫魂呢?”花极颜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人被他的眼神吓到,不敢再骂,头缩了回去。花极颜继续拍门,喊叫道:“小鬼,出来。” 银琢一把掀开被子,随意套上靴子,大步走到门口,用力拉开门,怒气冲冲道:“谁?谁?竟敢打扰小爷睡觉!” 花极颜低头,看着到他腰间的孩子,“她们去哪了?” 银琢抬头看他,盯着他看了片刻,想起他是谁,鼓着腮帮子,“去捉什么妖了?” 花极颜:“去哪里捉?” 银琢没好气道:“不知道,不要再来烦我。”砰的一声关上门。 花极颜看着紧闭的门,半响后,下楼,出客栈,往右走。他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出了城,踏上飘着灰尘的泥路,两个时辰后出现岔路。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折下一根树枝,看着树叶,嘟囔着:“单数左,双数右。” 片刻后,树枝光秃秃,双数,他往右而去。影子从脚上一点,慢慢拉长,最后消失不见。从见到许多人,到几个,最后荒无人烟,始终不见宋时月,花极颜皱了皱眉,难道选错了?但他还是相信自己的手气,继续往前走。 很快天空就挂上月亮,它往人间撒了点微弱的光。花极颜还在寻找着,眼前雾气缭绕着林子里的每一棵草,每一棵树,透着浓雾它们犹如鬼魅张着爪子,似乎随时把人勾了去。 夜渐深,寒意越重,突然间重重雾气遮挡的前方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花极颜眯起狐狸眼,不过距离太远,无法看清,心道会是宋时月吗? 不管了,他加快脚步往前走,没一会儿他停了下来,不对,两人的距离缩短的时间不对。如果是宋时月或者其他修仙之人,那么他们是共同往前走,现在这个缩进速度根本就是相向而行,前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左右看了看,打算藏起来,突然间一股劲风朝他而来,他侧身避过。然而刚闪过,第二招紧随而来,他连忙闪到一旁,站稳之后看向攻击他的人。 四目相对,攻击他的人连忙朝他奔来,抱住他,“花兄,是你,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这里太可怕,你在,太好了。” 蒋行舟人多的时候他怕,没人他也怕,现在有个认识的人,他安心多了。 花极颜嘴角抽了抽,拉过他,躲在一旁,蒋行舟正要问他原因,他急忙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蒋行舟只好压下疑惑,同他一起躲在草丛中。 浓雾中,模糊的人影从一条线变成一个人形。最后一个身着粗布打着补丁,面色黝黑的男子冲破浓雾,跌跌撞撞往前跑着,仿佛背后有什么在追着他似的。 蒋行舟紧紧捉着花极颜的手,整个人微微发抖。男子跑过,他的身后却无一物,只有那森冷的雾水。花极颜立即拉着僵硬的蒋行舟跟上去。 但是,不过片刻,那男子却不见踪迹了。蒋行舟攥着花极颜的手越发用力。 两人正在寻找,耳边突然传来阴森森的笑,语带凉意,“你们在找我吗?” 蒋行舟害怕极了,闭上眼不敢转头,花极颜可不管他,用力掰转他的身体,让他直面说话之人。他不能暴露,不能出手,只能靠他对付。 他们身后,一个肤色黝黑的男子,嘴呈一个诡异的弧度向上弯,似笑似哭,站在浓雾中,脸色阴暗不明,若是普通人肯定吓破了胆,比如蒋行舟,腿肚子颤得连带衣服都在抖。 花极颜用捏着他的手臂,“蒋师兄,靠你了,你要保护我。” 蒋行舟哆嗦着声音:“花……花师弟……我不行,我们跑吧!” 他转身就想跑,花极颜死死拽着他,“我们不就为它而来吗?你跑了还如何捉住它?” 蒋行舟语带哭调:“花……花师弟……我……”他还未说完,对面的黝黑男子便朝他袭来,花极颜连忙避到一边,同时推了蒋行舟一把,“蒋师兄,你可以的,它不是你的对手,那是一条人命,我们修仙之人要救人,你不能退缩。” 蒋行舟一下子被推到黑脸男子面前,来了个面对面,脑袋瞬间一片空白,额头不断冒出一层又一层的薄汗,聚成一条,顺着脸庞流进了脖子里,激起一阵冷颤。 下一秒他大叫着,一掌拍在男子身上,瞬间把人拍飞,“砰”的一声那人撞到树干,接着砸到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然而倒地的人却立即扭曲着朝他爬来。花极颜在一旁叫道:“蒋师兄,符,快贴符。” 蒋行舟听从指挥,壮着胆朝地上仰头朝他,四肢着地的人扔了一张又一张的符纸,半响后,地上的人不动了,脸朝地趴下去。 他朝那人轻踹几脚,确定他无法行动,便立即跑到花极颜身旁,死死扒着他,任由他拖着他到那人跟前,花极颜把人翻来覆去,“蒋师兄通知师姐她们。”蒋行舟哆嗦着声音,“啊?怎么通知?。” 花极颜无奈地看着他,再看看地上的人,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一个竹筒,朝天拔盖,一串火花朝天而上,然后两人在原地等待。 一刻钟,半炷香,一炷香后没有人来,他开始考虑要不要先把人带回客栈。 然后,浓雾中走出一个蓝衣女子,看了眼他们,便蹲下身子看地上的人,随后拿出一个瓶子,喂了地上的人一颗药。 接着黄色的姜含意飞身而来,一落地便道:“这是?” 齐真抬头看她一眼:“不知道,问他们。” 姜含意看向他们,用眼神示意他们回答。 然而她未听到话语,只见花极颜直勾勾地盯着她身后,她转身,看到宋时月踏着冷雾而来。 花极颜此刻眼中只有她,白天那一点酸气早在今天一整天的寻找中消耗掉了,愣了片刻后,“师姐,你来了。” 蒋行舟如同见到亲人般,哭诉道:“师姐,你终于来了。” 宋时月上下打量着他们,“你们没事吧?”然后看到地上的人,“怎么回事?” 蒋行舟立即奔到她身边道:“师姐,我们也不知道。”指着地上的人,“他好像中邪了,不寻常。” 第37章 花极颜也走向她,指了指:“师姐,这人是从那边来的。”众人看向他指的方向,除了雾气,什么都没有。 齐真道:“我刚刚给他喂了药,等他醒吧。” : 宋时月走到黑脸男子边上,审视地看着地上的人。 没多久,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来,他们看到这情形,面露疑惑,花极颜撇了撇嘴,未做解答。 第33章 宋时月突然蹲下身子,伸手插男子的人中,齐真看了眼她,不语。 季林安疑惑道:“宋道友,你这是?” 宋时月头也不抬:“叫醒他,捉妖为重。”季林安看着那深陷的指甲,觉得自己的人中似*乎也在发疼。 姜含意认同道:“这办法挺有用的。” 花极颜觉得他可以代劳这事,但是蒋行舟还紧拽着他,令他腾不出手来。 片刻后,地上的人咳了几声,手指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他茫然地看着天,过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周边,见这么多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惊恐起来。他身体蜷成一团,双手抱头,深埋在膝上,全身颤栗,不停地叫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宋时月看着他:“谁要杀你?” 其他人也看向他,等待他的回答。但是黑脸男子好像未曾听到,不做回复,不断地重复“不要杀我”这句话。 曲巧灵道:“不要害怕,你现在已安全。”黑脸男子还是无动于衷。 季林安走近他:“我们是修道之人,来此便是为了降妖除魔,请相信我们。” 黑脸男子听到这话抬头看他:“你们真是仙人?真能除了它?” 曲巧灵:“请相信我们,把你知道的都和我们说了。” 黑脸男子看着她俩,然后再看看外面一圈的人,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半响后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楚逸言睨了他一眼:“刚刚不是说了吗?谁要杀你?” 黑脸男子惊恐道:“妖怪,一个满身是毛,身体强壮的男子。” 花极颜笑道:“你就这么肯定他是妖怪?不能是人吗?” 蒋行舟附和道,“对啊?说不定是人呢?” 黑脸男子立即道:“不可能,哪个人全身都是黑毛?” 齐真:“你还记得被关在哪吗?” 黑脸男子神情呆滞:“山洞里,地上全是骨头,……还有一口大锅,里头煮着人,若是我不跑,下一个就会轮到我。” 宋时月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既然你记得那么清楚,那带我们去吧,除掉它你也不必担惊受怕。”她笑着看向他。 黑脸男子惊叫道:“我不去!我不去!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不会再回去送死,求求你们送我回家,求求了!”全身都在抗拒。 宋时月笑道:“好啊!送你回家,等我解救出其他人便送你回家,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呆在这?”说完看着他。 黑脸男子惊叫道,“我不去!我呆在这里!不,我回家!” 季林安道:“……” 宋时月道:“你真的不去?这里或者回去的路上不一定安全。等我们救了其他人再回来,也不知那时你还活不活着。” 花极颜凉凉道:“妖怪最喜欢这个时候出现了,没有妖说不定还有鬼。” 姜含意道,“我们快走吧,说不定还能赶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楚逸言睨了男子一眼:“对了,你叫什么,好让人知道底下埋着谁。” 曲巧灵:“我身上还有点钱,够买一个墓碑,你放心,定会好好安葬你的。” 齐真站起身来,“走吧!别耽搁了。” 蒋行舟用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紧跟他们的步伐。 季林安:…… 罗君羽:…… 其他弟子:…… 黑脸男子叫道,“你们不能丢下我。” 姜含意不解道,“你不和我们一起,不丢下你还能怎么办?” 黑脸男子道:“你们可以派人送我回去。” 楚逸言笑道:“不好意思,我们分不出人手,要么和我们走,要么留在这。” 季林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黑脸男子转头看四周,又看向他们,最后认命般闭上眼,“我和你们一起,我带你们去。” 楚逸言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宋时月道:“那起来带路吧。” 黑脸男子挣扎许久还在地上,季林安走过去扶起他,罗君羽见状也在另一边扶着他,两人架着他往前走。 黑脸男子:…… 于是众人便在黑脸男子的指引下,朝着邪祟的老巢而去。 虽然此时已经将近五更,但雾水还是很浓很大。半里之外看不见任何物体,半里之内离得远只见轮廓,离得近才可看清是什么东西。耳边尽是“……咯咯……咕咕……”的鸟叫声,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狼嚎虎啸,很是渗人。 黑脸男子向前向右向左指着路。众人一阵前前左右右右走着,雾气渐渐小了起来,天空逐渐泛起了白。 很快她们来到山腰,黑脸男子不再指路,他睁大眼睛,转头四处瞧着,努力分辨着什么,半响后道:“仙人,我记得就在这附近,怎么没了呢?” 宋时月笑道:“是吗?你可瞧仔细了,别出了差错。” 黑脸男子挣开季林安和罗君羽的搀扶,一边往前走,一边瞧,突然叫道:“仙人找到了,就在前面。” 宋时月走到他边上,“前面?确定?” 黑脸男子指着前方:“嗯,是前面,我逃走的时候看到一棵歪脖子树,你们看,前面那棵不就是吗?” 众人朝他的指向看去,果然在前方的山坡上长着一颗歪脖子树,便跟着黑脸男子往前走。没多久,她们便到树边上,男子又指着前边叫道:“仙人,你们看,那就是妖怪的洞穴!” 宋时月笑道:“嗯,没错,走吧。” 黑脸男子道:“好,好,仙人你们一定要把妖怪降伏了。” 齐真睨了他一眼:“自然。” 寂静的林子传来“嗷呜……”的狼嚎声,一阵阵倦鸟哗哗起飞。 隐蔽的洞穴出现在眼前,洞口好像从一块大石头中心生生凿开。边上长着三颗参天大树,地上是野蛮生长的草。 黑脸男子道:“仙人,我们到了,快点进去吧。” 宋时月盯着他,笑道:“进去?你在里面设了埋伏吧?” 黑脸男子脸色大变,“仙人为何这般说?我没有!” 宋时月冷声道:“没有吗?你一个被控制的人记得路,你不觉得奇怪吗?”宋时月看着他,“还有,你刚醒来的状态你没觉得有问题吗?哪像一个刚逃出魔爪的人的反应?” 话落齐真便执着剑出现在洞口前。 黑脸男子狡辩道:“仙人,我被捉去时记得的,我刚醒来时分不清在哪,所以才不害怕的。” 姜含意道:“分不清在哪?你可是先看了好久的周围环境才表现出害怕的。漏洞百出的话还想骗我们?” 蒋行舟立即拽着花极颜的衣服,“花师弟,我……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他话一出,罗君羽和其他小弟子一阵汗颜,他们也没有想到,还准备进去自投罗网。 宋时月看着黑脸男子,“进去,是一定会进去的,但是在那之前先把你解决了。” 黑脸男子见无法诓骗她们,阴恻恻地笑道:“呵呵呵……解决我……哈哈哈……” 他笑完就朝她们攻过来,宋时月拿剑鞘打黑脸男子,黑脸男子动作十分僵硬,没几下便落了下风,姜含意一掌打在他背上,他便倒地不起。 宋时月把黑脸男子翻个面,然后喂他一颗药。 罗君羽不解道:“宋道友,你为什么要救这妖。” 蒋行舟解答道:“我知道,师姐肯定还想从这妖身上问出什么。” 其他小弟子也是满头雾水。 姜含意道:“想什么呢?这是人,不过被邪祟附了身。” 蒋行舟道:“那妖逃了?” 宋时月斜瞥他一眼:“说不上逃,他本来就没把主体附在这具身体上。”她沉思着,“它是要更换躯体吗?” 齐真抱剑:“或许它之前选的身体出了问题,也许现在正是他脆弱的时候。” 一刻钟后,黑脸男子醒了过来,他立即惊恐地蜷缩一团,头深埋在膝盖里,全身剧烈颤抖着。 宋时月蹲在他面前:“你不要怕,我们是修道之人,此番前来降妖,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请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才能助我们降妖。” 黑脸男子小心翼翼地抬起深埋的头,但很快又缩了回去。 花极颜站在宋时月身边,“难道你不希望除了此妖,指不定它还会再把你捉去。” 宋时月轻声道:“请相信我们。” 季林安:“你放心,我们会降住此妖的。” 黑脸男子终于抬起了头,不过身子还在抖,哆嗦道,“你们……真能捉住这妖?” 第38章 宋时月点点头,“你记得那妖长什么样么?” 黑脸男子想了想:“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模样。不过我曾见过一个精壮男子押着人进来过。” 宋时月皱眉,老妇人和精壮男子?两个妖?不,或许是他变化迷惑人的? 黑脸男子面露犹豫,姜含意瞧见道:“你想到什么?都说出来。” 黑脸男子解释道:“是想到一些,不知道有没有用。” 宋时月道:“有用,你看到什么都说了。” 黑脸男子:“那妖经常发疯,洞里总是响起摔东西的声音,而且他经常捂着头,嘴里不断说着‘救,救她,不要,我不做,放过我……’的话。”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可怕的事,“他的眼睛一只黑一只红。” 众人沉默,一只黑一只红,难不成一半魇一半人?也没见过这样的妖邪。 宋时月:“你见过其他人吗?” 黑脸男子:“见过,洞里还有十一个人。” 数都对上了。宋时月:“都活着?” 黑脸男子:“都活着,不过有个穿着锦服的公子疯了。” 锦服?被捉去的人除了杜公子便没人穿得起,她不在意,疯了就疯了。 宋时月:“你看看,这是那妖的洞府吗?” 男子此时才开始打量起周边的环境,“我不知道,我醒来就在洞里,不知道洞口什么样。” 之后也没有问出什么来,宋时月便安排同来的两个青玄弟子送男子回家,剩下的人进洞里救人除妖邪。 第34章 她们凝神看了半天眼前的山洞,随后小心谨慎地走了进去。洞里前边开阔明亮,后边光线照不到,一片昏暗。 宋时月走进阴影里,停下脚步注视前方,依稀可见幽黑的空间逐渐变窄,最后只余一条约莫两人宽的通道。她燃起一簇指尖火,微弱的光芒无法支持肉眼看到尽头。 “留两个人在这里把守,其他人一起深入。”宋时月道。 随后悦心和临仙各留了一名弟子守在洞口。 宋时月手指向上,举着火苗走在最前面。但光线过于微弱,只能看清她身边的景象,其余人硌着石子摸黑前进。湿闷的窄道里除了杂乱的脚步声以及起起伏伏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音。 “小心,有东西,我刚刚碰到了软绵的物体。”陡然间寂静的黑暗被花极颜嚎亮的声音打破了,带来了骚乱。 蒋行舟闻言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楚逸言的手臂。楚逸言被他吓了一跳,立即拔剑准备挥剑而下,砍下紧抓他的人。幸好微弱的光照亮了蒋行舟的脸庞,不然他便会成为一个独臂少年。楚逸言呼出一口气,然后生气地打掉蒋行舟的手,蒋行舟只好握紧剑柄,改扯他的衣袖。 其他人反应也十分迅速,个个都握紧了手中的剑,警惕地看着四周。 宋时月转身朝花极颜看去,一个黑影刚好从她身边匆匆掠过,看样子似乎被花极颜的鬼叫吓到了。 她立即追它而去,但她心里十分疑惑,它不是故意引她们进来的吗?为什么这种做派?莫非前面有陷阱?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但又立马紧追黑影,先把他捉住再说。她离黑影越来越近,然后她蓄起法力,朝黑影的后背打去。黑影踉跄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宋时月眉头紧皱,怎么回事?在躲她们? 这时前方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宋时月扫视周边的环境,地下水?难道利用地势,将她们一网打尽? 转瞬间两人只剩一尺的距离,宋时月又朝黑影出招,黑影回了一下头,微光下面目尽显。 只见它一头毛躁的黑发配上满是皱纹的脸庞,两只眼睛只剩右眼的右半边是黑的,其余通红如血,不人不鬼,甚是怪异。 众人看清它的模样,都静了静。若是魇,应该双眼俱红,若是妖,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宋时月想到脱困的男子说它眼睛一红一黑,她又瞧了瞧那妖怪,现在红色又侵占了剩余黑色的一半。此刻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猜测。 愣神间黑影突然剧烈抖动,挣开她的束缚,往前跑,宋时月收回思绪,紧追不放。地形渐渐开阔起来,地面如镜子般反着光,宋时月定睛一看,哪是什么地面,分明是水面。 疾跑的黑影停了下来,抬起一边手,朝上打一掌。一阵“轰隆隆”声响起,紧接着大块大块的石头从天而降,落到水里溅起一阵阵水花,落到石块上则是双双裂开。 未等石块完全落下,黑影就毫不犹豫地往水里扎。“扑通”声响起,水面炸起巨大水花,一道剑气紧随其后,掀起一线水帘。片刻后,水珠落下,石块也停止下落,一切似乎都回归平静,诺大的洞穴里只余荡漾的水面,黑影不见踪迹。 宋时月执剑走近水边,只见水里从下往上涌起一圈红色,但是黑影始终没有浮上来。 其他人也在静看眼前的景象,这是一段地下河,中间铺着间隔一丈宽的石板,再往前几十丈左边水没了,只剩右边的水。 “过去?”姜含意道。 “很奇怪,小心些,以防有炸。”齐真道。 “那邪祟似乎一直在避开我们,为什么?”季林安道。 “宋道友,换我探路吧,若有陷阱,你们也能有时间反应。”曲巧灵看着宋时月道。 楚逸言闻言看了一眼这个古板的人,便移开视线。 季林安:“宋道友,曲道友,让我来。” 花极颜朝季林安冷哼一声,然后走在宋时月前面,蒋行舟立即把他往回拉,示意他和他一起呆在中间。花极颜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宋时月:“不用,我能应付。”然后看了看前面的人,“花师弟,请走后面,你挡了我的光和视线。” 花极颜顿住了,转身,眼中盛着委屈直勾勾看着她,把身子往石板边上挪了挪。宋时月看了他一眼,心中涌上一点愧意,但还是抬脚踏上水中央的石板,出声提醒,“大家小心,它或许正在水中埋伏我们。” 随后与花极颜擦肩而过,花极颜等她走过后立即紧随其后。 姜含意笑道:“老宋,你放心,我经验充足。” 齐真不语,眼神充满了警惕。然而直到她们过了地下河,到了对岸,都未曾受到任何攻击。同样也没有黑影的身影。 众人皱眉看向右边急流而下,不知朝哪去的地下河。 河水到这里断了,只余冒着水花的河岸。谁也不知往地心而去的河里是什么情况,不可能一头扎下去寻妖,太危险了。 半响后,宋时月道:“先救人。”说完自己举着火苗往前走。其余人看了眼水面,别无他法,只好跟上。 路又渐渐窄了起来,容不得两人并排而行。宋时月站在漆黑的通道口,手往里伸了伸,随后只见她蹲下身子,捡了个石块,往里扔。叮咚声响了一会儿便没了,她站在路口一语不发。 这时齐真侧身从她身旁经过,燃起一簇火苗,她的影子从宋时月身上渐渐落在地上,稳稳当当走在前头。 宋时月不再犹豫,跟上她,花极颜看着前面的两个人愣了片刻,随后嘴角弯了弯,美滋滋地走在宋时月身后。 走过窄道,空间又变得开阔起来,前方地面两边杂乱无章堆着大小不一的石块,侧边石壁东一块西一块往外凸起疙瘩。 齐真举剑正想往石壁劈去,姜含意拦住她,“你这一下恐怕会把这弄塌了。”齐真只好垂下剑。这时宋时月捡起一把石子,扬手打在石壁上,只见两边石壁立即发出无数支无形的箭。 她视线往下,看向地面的石块,一颗石子飞出,“砰”的一声,一块石头化为碎片,没有异样。 众人沉思,飞过去?这时一颗小石子从空中飞过,“刷刷”几下,无数箭矢射出,没入地面和墙面。 见此情景,大家心下失望。曲巧灵还维持着扔石子的动作,呆板的脸上流露出失望,嘴里喃喃道:“果然不行。” 宋时月提剑来到墙脚边,贴墙把握好力道举剑蓄起法力往下一刮,凸起的疙瘩掉落在地,墙面瞬间变得平整光滑。削平的墙面不再有箭射出,但另一边还在簌簌地飞出箭来。 齐真见状来到另一边,刷的一下,这边的墙壁也平整了。 宋时月抬脚往前走,她面前是石堆,这一脚刚好身陷石块的包围。她没有在意,毕竟已经试探过,石堆没有危险。 “小心!”声音响亮又焦急。 宋时月低头看去,原本人畜无害的石堆此时充满了黑气,聚成一个个黑色的小孩轮廓,眼眶嵌着两颗通红的圆圈,下边是尖利如野兽的牙齿,狰狞着面目寻找目标。原来石堆并不无害,只是潜藏里边的妖魔需要人才能激活。 原本无序的他们似乎嗅到了什么,齐齐朝一个方向而去。 宋时月看着一张张黑洞洞的嘴巴,面露凶光的小黑影,毫不犹豫执剑砍去,身子同时往后退。但是被砍中的黑影只散了小片刻,马上又合拢一起,毫发无伤。更为棘手的是四周的黑影都朝她而来,把她围得水泄不通。 第39章 “师姐,小心。”一个着急又愤怒的声音似乎震塌了山洞,花极颜面色阴沉如暴雨前夕,他身子前倾往前踏出一步,朝黑影中间的人而去。 然而那人却道:“不要下来。” 她立即一剑挥下,利索地拦腰切断一口咬在她腿上的黑影,那黑影松开了利齿,转头寻找下半身。 宋时月的小腿马上涓涓往外冒鲜血,渐渐地朝四周晕开,染红了一片衣服。 宋时月顾不上处理伤口,手不停,剑不歇,杀出一条路来,疾跑回到他们身边。但是已被激活的小恶魔不受约束,睁着红眼张着黑口白齿如骚动的蜜蜂气势汹汹朝她们来。 众人立即执剑严阵以待,手不停挥舞着,可是毫无用处。上一刻刚把把它们劈成两半,下一刻又完好如初,根本杀不死,令人绝望。 “老宋想想办法,这样下去会耗死我们的。”姜含意道。 宋时月心里也十分焦急,不停地扫视着周边的一切,突然把视线定在石堆上。沉思片刻后把法力聚在剑上朝石块劈去,被激活的石堆震了震,没碎。她又用更大的剑气击去,终于,“砰”的一声,顽石碎了,同时小恶魔群中有一个黑影也消散了。 “快,击碎石堆,这样才有用。”宋时月大声道。 众人闻言立即一边提防黑影,一边击碎石块。没多久,地上再无一块完整的石块,全都成了碎片,小黑影也尽数消失无踪。 “终于解决了。”罗君羽擦着额角的汗,心有余悸道。 其他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花极颜奔到宋时月身边,蹲下身子,看了看伤口,抬头看着她,语气低沉,“师姐,你还好吗?” 宋时月愣了一下,“花师弟,你离远点。” 楚逸言鄙夷花极颜道:“不要妨碍师姐。” 花极颜没空和他斗嘴,听话地移到一边,蒋行舟抖着身子来到花极颜身边,“花师弟,你不要担心,师姐肯定会没事的。”他的声音带了点哆嗦,似乎刚刚那一幕的惊险还在。 季林安关心道:“宋道友,你……” 姜含意:“老宋,快处理了。” “我这有药?”齐真递上一个瓶子。 宋时月看了她一眼,“多谢,小伤,我没事。”没有接,她撩起裤脚,衣服裹了点肉,血又渗出了些,一圈牙印又深又腐,细肉往外翻,鲜血糊了伤口,上面冒着丝丝黑气,有蔓延的趋势。 宋时月面无表情,一剑挖掉那片带伤的肉,众人俱都愣愣地看着她,齐齐看她的神色。宋时月眼都没眨一下,只注视着伤口,没了皮肉,潜藏的森森白骨都暴露在空气中。她掏出一个瓶子,往伤口撒了撒,最后用白布包扎好。 然而处理好这一切,宋时月却眉头紧锁,黑气未能去除。 随后她道:“走吧,别耽搁了。” 她没事人般把剑入鞘,踏在碎石堆上朝前走去,其他人面面相觑,跟了上去。 接下来一路无险,走过一段三人并排的路程后,隐约有微弱的光透进来,大家都停了下来。 “到尽头了?前面是出口?”姜含意疑惑道。 “或许更危险。”楚逸言道,神情严肃了起来。 “危不危险,很快就知道了?”齐真说完便往前走。 宋时月看着伤口的黑气,隐隐感到不安。 第35章 她们继续前进,光渐渐变强,紧接着便看到了光源——如圆月般的出口正对着她们。 因是进光口,光线十分刺眼,她们勉强能看见一片白中夹着绿,外面更多的情况再无从得知。 而横在她们和出口之间的是一个长方形略开阔的空间,左侧摆放着桌椅以及人为弄坏的破碎小塌,平整的地面散落着些许小物件,右侧则是缩成一团神情惶恐呆滞的人群。 宋时月扫了一眼,一共十一人,不多不少,正好对上失踪的人数。她环顾四周并未见那妖邪,随后眯起眼看向出口,在外面? “失踪的人在那里。”罗君羽道,“我们快去救他们。” “别急,再看看,小心点。”季林安道。 蒋行舟面上浮现害怕的神情,紧紧拽着楚逸言的衣袖,楚逸言则是凝神打量着四周。 花极颜紧跟宋时月,像个警惕的狼,连飞过她身边的蚊子都没能幸免,全被他无情地杀死。 姜含意道:“有陷阱破陷阱,先救人再说。”说完攥紧手中的剑走了进去,齐真跟在她身边,两人警惕地看着四周,直到走到中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众人见此,也纷纷踏进如卧室般的空间。 宋时月眼睛盯着散落在地的物件,缓步走了过去。 而角落里缩成一团的人看到他们,越发蜷缩成一堆,只有那三十来岁穿锦服的男子仍傻傻乐着盯着她们看,他应该是疯了的杜公子。 “你们是张三、赵五……王二?”季林安道。 “不要杀我,我不会跑,不要杀我。”角落的人像是没有听到,嘴里不停地念着这几句话。 “听着,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不要怕。”齐真道。 还是没人回应,杜傻子依旧痴傻。 “若是你们不想活,只管不答,也好,倒省事了,我们这就原路返回。”楚逸言道。 “我是张三……我是王二……”听到他们要走,一个个都焦急地叫了起来。 “你们真是来救我们的?”有人怀疑道。 “难道我们来荒郊野岭玩么?”花极颜瞪了他们一眼,态度恶劣,要不是为了救他们,师姐也不会被小黑影咬了一口。 众人看到他凶狠的模样,又怀疑起来。 “不必害怕,李四你们认识吧,他现在已经回家了,你们马上也能回家。”季林安道。 宋时月蹲下身子,用手扒拉着地上的物品,纸墨笔砚,看不出用途的陶器,一个低矮的板凳,以及一面无数道划痕的铜镜。她拿起铜镜,下边混着尘土的碎纸立即暴露出来,宋时月看了看铜镜,无法照出面貌。 然后放下铜镜,从尘土中扒拉出碎纸,纸片有大有小,她拿起碎纸动手拼凑。 而另一边,那十一个人抬起头,激动道:“你们真的救了李四,得救了,他们来救我们的。”一边说一边朝她们走来。 这时宋时月刚拼好一张纸,因为碎片较大,拼得很快,但她脚边还有一堆小碎纸,显然这是两张纸的碎片。 她看着眼前的纸,上边字又黑又大,笔力强劲,遍布着:不要信他!不要帮他!他在骗你!他是魇! 突然间她的伤口剧烈地疼痛,宋时月看了眼小腿,又急忙环顾四周。视线定在朝齐真她们逼近的人群,双眼微微放大。她瞧见他们惊喜、惊恐、痴傻的表情下带着微不可察的得意与蔑视,一些念头串了起来,连忙大叫:“不要靠近他们。” 那群人停在原地不动,齐齐看向她,然后嘴角弯了弯,却很快消失不见。 姜含意她们也吓了一跳,都朝她看来。 “魇,魇入侵了他们,不要靠近他们,危险!”宋时月急道。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季林安立即道:“马上告知掌门。”说完一只纸灵鹤从他身边飞出。紧接着曲巧灵身边也飞出了一只,宋时月见状也放了一只飞走。然后随手扯过一张废纸把碎纸全包了起来,揣上铜镜,站起身来。 “什么魇,我们是人,你们不是要救我们吗?我看你们不想救我们,才这样污蔑。”一男子道。他讲完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而杜傻子仍在傻乐。 紧接着他们步步逼近,似乎真的只是害怕她们不救他们。 齐真抽出剑横在十一人面前:“不怕死的尽管往前走。” 他们害怕般往回缩了一步,人群中有人怒道:“看,露出面目了吧!他们就是不想救我们,还假惺惺地说来救我们,虚伪。”然后又往前一步。齐真一脚把人踹倒在地。 剩余的人怒道:“她们就是伪君子,在骗我们。” 蒋行舟弱弱地扯了扯楚逸言,“三师兄,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又不是不救他们。” 楚逸言睨了他一眼,朝对面的人道:“救不救你们得看我们心情,心情不好,就不救,你们要是有本事,倒是自己离开啊!” 季林安立即道:“楚道友,他们只是无辜百姓。”然后朝那些人道,“你们放心,我们不会丢下你们的。” 楚逸言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不搭话。 宋时月忍着痛时刻警惕着场上的情形,那魇还未现身,在谋划什么? 突然间那些人全都低下了头,像一具具站立的尸体,僵硬不动,同时身上还往外冒着黑气。片刻后齐齐抬起头,这回杜傻子也不傻了,换上一副同周围人一样的面孔。 他们嘴角咧开,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轻蔑道:“居然没有上当,看来修仙之人也不慈悲,竟然见死不救。”说完缓缓地朝她们走来。 宋时月伤口牵扯着她的神经又开始痛了起来,余光看到齐真她们拔剑似要朝那些人砍去,急忙叫道:“不要杀了他们,他们没死,控制住他们,只要把控制他们的魇杀了,他们还能活。还有小心,尽量不要碰他们,以防他们身上的魇气是陷阱。” 第40章 齐真扫了她一眼,视线停在她的腿上,“你被魇气入侵了?” 宋时月道:“嗯,不过无碍,把魇杀了就好。” 其他人齐齐看向她,把魇杀了就好?这话说得好像买颗白菜那么简单。 花极颜暗自握紧了拳头,誓要弄死那魇。 齐真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副白色的手套,然后往手一套,手呈刀状,冷脸朝对面的人劈去,手起“刀”落间那群人一个个都倒了下来,伏地哀嚎,这一切不过眨眼间。 “用法阵困住他们,以防魇拿他们当人质。”宋时月道。 “我们一起。”姜含意朝齐真道。 齐真点了点头,两人便行动起来,其他人没有参与,毕竟那两位可是修真界第一第二,她们结的阵比他们牢。 还未结完阵,周围就暗了下来,也不是暗了,而是黑气四处乱窜,开始袭击她们。 齐真、姜含意立即加快速度,其他人纷纷挥剑抵挡黑气护着她们,但黑气好像无穷无尽似的,不断朝她们来。 宋时月腿上的伤口一阵一阵地发疼,额角沁出一层细细的汗。她顾不上伤,手持剑不停地挥舞,头不停地转动,以寻解困之法。 突然间她不在转头,而是面向出口,眯眼打量光的来处。那里竟没有黑气,思考片刻,道:“往出口走,魇可能在……外面。”她顿了顿,“……也可能是陷阱,但不管怎样,总好过在这做无用功。” “走,别管那么多,总好过连魇的面都见不到。”姜含意道。 这时她们把阵结完了,齐真立即跑到圆形出口处,皱眉看了看,随后抬剑劈去,“砰”的一声响起,好似有什么破碎了,里边的黑气受到召唤般全都往出口窜去,眨眼间消失不见。 紧接着齐真也随着黑气,御剑飞走。 其他人:什么情况? 宋时月跑到出口,探头往外看。前边没有路,她们在半山壁上,远处是个山谷,如上小下大的缸,只是中间没有盖。于是阳光得以从那里照了进来。底下一边是个小的湖泊,湖底尽是绿叶,没有任何东西能在上边显形。其余地方长着嫰绿的草,中间是个圆形的大石板,里边坐着一个人。 片刻后,她也御剑飞了下去,其他人见她们两人都走了,急忙跟上。 宋时月落到地面,便见齐真握紧剑柄,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是个盘腿坐着衣衫褴褛的人,她双手放在腿上,发如鸡窝,脏乱无光泽,因为低着头,无法看到面目,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具即将石化的尸体。 很快其他人也到了谷底,有人朝他叫道:“喂,是人是鬼?” 那东西听到人声,放在腿上的手微微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如老树皮般的脸。眉目从慈祥变成诡异,双眼通红,不,没有完全红,还剩一点黑眼珠。嘴角微微往上弯,似哭又似笑。 众人大撼,魇? “哦?竟然都到这了,你们运气真好。”她嗤嗤笑了起来……“不过好运也到头了。”声音嘶哑如老妇人。 宋时月疑惑,魇喜欢夺老人的身体?“刘四”是上了年纪的,如今的老妇人也是。 突然间老妇人动了起来,携满身黑气,如闪电般来到她们面前。半点也不像老态龙钟之人,脚跟未站稳便立即朝一个*小弟子出手,一掌把他打飞数十丈,紧接着一声巨响,小弟子重重砸在地上,不停地吐着鲜血。 “你们也不过如此,竟还敢来这里?”老妇人一字一句道。 齐真二话不说,执剑携满身剑气朝老妇人而去,瞬间只见一黑一蓝两道身影飞快移动着,而周边山石时不时砰砰炸开。 其他人回过神来立即上前帮忙,于是变成一群蓝衣、黄衣、绿衣群殴一个老妇人。 花极颜站在地上,因为宋时月离开时曾嘱咐他不要参与,他便听话地没有上去。但他时刻关注着宋时月,只要有一点危险,他就会立即上前。 片刻后,地上砸下两个人,还剩齐真、姜含意、宋时月、季林安、蒋行舟、曲巧灵、楚逸言七人围着满身黑气的老妇人。 “哼,你们还能撑多久?”老妇人轻蔑道。 宋时月看了她一眼,“最后死的肯定是你。”实际上她腿上的伤口离这魇越近越疼,全靠忍着撑着。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刺激到魇了,只见老妇人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双手突然抱着脑袋,不停地拿手砸头,片刻后又重重地往胸口砸了一拳。 老妇人凄厉地叫道:“去死,给我死……”嚎了一会儿又道,“你还想不想救她了?只有我能救她,等我杀了她们就帮你救她,我死了她永远都不会活过来。”语气温柔哄道,“乖,把你交给我.....” 这话说完老妇人更疯了,一时锤头一时又锤胸口,半响后才停下来。此时她的眼睛没有全红,还剩点黑眼珠。 姜含意叫道:“趁现在,一起上。” 又是一轮火光四射的刀光剑影,四处都是烧焦的草木,场上惊险万分。花极颜看得心砰砰跳,好几回都想上前帮忙。但他还想呆在青玄看宋时月,只好暗自握紧了拳头。 没一会儿又有一个身影砸了下来,地上狼狈的楚逸言撑起半个身子,抹掉嘴角的血,定定地看着移动的人。还剩六个人,能赢吗? 蒋行舟、曲巧灵、季林安面露疲色,似乎也要撑不住了。 满身黑气的老妇人再次发起了疯,一边想要出掌一边又要往回收,最后震伤了自己。她一边吐血一边朝宋时月她们道:“快,趁现在杀了我,快点,我撑不住了。” 是陷阱么?引诱她们前往的陷阱? 曲巧灵凝视着老妇人,心想就算是陷阱她也要试,她愿意用生命换一个能杀死她的可能。她坚定地握紧了手中的剑,运起全身的法力,朝发疯的老妇人心刺去。 “噗呲”一声,鲜血溢出,得手了?这么简单? 曲巧灵疑惑地看向眼前的人,真的得手了!为了彻底杀死她,她转动剑柄,剑身跟着九十度旋转,老妇人的心被彻底搅碎。曲巧灵看着老妇人,心道就算是魇也死了吧! 这时老妇人突然朝她感激的笑了笑,面上一片解脱的神色。曲巧灵万分疑惑,这是怎么回事?一个魇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 没多久老妇人周身的黑气慢慢散去,一双红眼渐渐变黑,老人斑和皱纹也逐渐退了去,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 宋时月的腿伤已恢复成平常伤,黑气消失,不再剧烈地疼痛。然而她却顾不上这些,只是震惊地看着露出另一副面孔的妖物。 花极颜瞪大了双眼,内心如海啸翻腾,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不可能! 第36章 曲巧灵看向剑上串着的人,那是一个稚嫩的少年。他身量未足,看起来十六七,若无意外他将永远定格在这个年纪。 花极颜神色发怔,眼睛盯着那少年,脑中浮现许许多多的画面。他不愿意做的事,他帮做;有弟子要欺负他,他维护他;教习课上永远挺直腰板坐在第一排;总是认认真真,记下每一个重点;背后努力学习……画面最后定格在他笑着说三个月后便能把仙药带回去给奶奶。 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待人温和,积极向上的人为什么成了这样? 那稚嫩脸之人是伍宝川,此刻的他微微笑着,面上带着解脱的神情,手软弱无力地往下垂。 震惊的人不止花极颜,宋时月和蒋行舟同样呆住了。 她们都曾教导过他,他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个板板正正、努力修炼的人此刻头发凌乱,衣裳褴褛,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消逝。 曲巧灵心中闪过许多念头,但最后都汇成了“不能让他逃了”,于是朝大家喊道:“趁现在了结了他,不要给这魇恢复的时间。” 花极颜听闻这话心中涌上一股悲伤,同时还有愤怒。然后不知是什么控制了他,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曲巧灵已经倒在地上,口吐鲜血。而其他人则是震惊地看着他,他手臂里躺着伍宝川。 花极颜心里脑里一直回荡着:完了,全完了,一切都完了。 原本他作为外门弟子还能时不时见到师姐,但现在暴露了,他以后该怎么办。难道要他呆在妖界一年又一年,直到听到宋时月的死讯传来吗? 不,他不能接受,就算永远没有回应,能见到她,他已经满足了,可现在要他怎么办? 他眼睛发酸,心里乱糟糟的。宋时月如此优秀,围在她身边的男子那么多,若是哪天她喜欢上其他人了,他要怎么办?想到这,他只觉得心脏骤停,无法呼吸似的。 但若让他看着伍宝川就这般死去,他又做不到。虽然他认识伍宝川一年都不到,但那是个美好的人,在外门对他散发无数善意。那么认真努力生活的人,不该是这一个结局。 不知不觉中眼泪顺着脸颊滴到伍宝川身上,他不敢转头去看宋时月,害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虚弱的伍宝川静静地看着花极颜,有气无力道:“花师弟,别哭,你会如愿的。” 第41章 花极颜低头看了他一眼,眼泪止不住的掉在他脸上。 伍宝川又道:“花师弟,谢谢你,我......想麻烦你......”咳咳咳,“......把我和奶奶葬在一起,我想陪着她......” 说完他吃力地弯起手来,握住插在他心口的剑,锋利的剑立即划破他的手,鲜血顺着剑身流进他的心里。 花极颜大惊失色,想要阻止,但为时已晚。伍宝川把剑拔了出来,然后用最后的力气扔到曲巧灵的身边。 地上的曲巧灵睁着圆眼,看着那少年,心中五味杂陈。他显然和她从前所除的妖魔都不一样,没有妖邪会还她剑,可他却比它们都危险。 她撑着身子把剑捡了回来,却没有再朝伍宝川出手,反而静静地看着满身妖气的美男子抱着一个即将失去生机的少年。 一向致力于揪出花极颜狐狸尾巴的楚逸言此刻却异常安静,未曾对他喊打喊杀,眼珠一转不转地看着那俩人。 齐真睨了宋时月一眼,似乎在询问“怎么回事”。其他人也看着青玄三人,面上一片疑惑,但是没人给他们解答。 突然间,山谷上方从天降下一个紫衣女子,她蓄起一掌法力,朝花极颜和伍宝川而来。 花极颜察觉到杀意,抬头看去,立即举手,聚起妖力抵抗,这时他的狐狸尾巴再也藏不住了,暴露了出来。 两掌相对,法力对冲,好不容易才缓过劲,爬起来的小弟子又受到无妄之灾,砰的一下又倒在地上。一旁的山壁也如埋了炸药般砰砰炸开,石子哗哗往下落,扬起一阵阵尘土。 紫衣人乃是逍遥仙子,这时不知道是何原因,她面色突变。之前她还面无表情,此刻却犹如见到了天大的仇人,眼里带着滔天恨意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妖。然后把所有的法力都凝聚在掌心,似乎要把他们挫骨扬灰!永不超生! 花极颜一边对抗逍遥仙子,一边护着伍宝川,本事无法使出来,渐渐地力不从心。他的手慢慢往下移,逍遥仙子也离他越来越近。若是他放开伍宝川,局势将会出现逆转,但他不能那么做,也不会那么做。 宋时月化去法力冲击后,站在一旁,冷静瞧着那两人,从他们旗鼓相当到花极颜落下风,突然间她如风般朝花极颜而去。 这时花极颜余光中看到一人朝他而来,心下大憾。略微侧头看去,看清来人后,心瞬间如被浇了冰水般凉透了,身子也异常僵硬。 他双眼睁得浑圆,眼底藏着深深的绝望。心中涌上一个念头:死在她手里也好,她或许偶尔也会想起他,想起她曾杀了那么一个妖,想起他曾存在这个世上过,这样也好过再也见不到。 他面露苦笑,看了眼怀里的伍宝川,默默道了声对不起,不是他不想帮他,只是天不随人愿。 他美眸紧紧看着宋时月,唇角微微往上扬,静静地等着死神来拉走他的灵魂。 然而想象中被一掌震碎心脉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他还好好活着,而且之前的压迫剧减了。好像逍遥仙子收回了法力,但事实并非如此,逍遥仙子还在吃力地全力对抗他。 花极颜怔怔地看着身旁的绿衣女子,她在帮他,是她帮他分担了这份法力。绝望瞬间消去,欣喜爬满他的脸庞,就连眉梢都带上了笑,嘴角早已咧到了后脑勺。 刚刚想的什么死啊活的统统都退出了他的脑袋,只有灿烂的笑容高挂在脸上,心里脑里想的都是:师姐帮了我,她不是要杀我,她在帮我。她心里也有我……最后归纳为师姐喜欢我。 他拿眼偷偷瞧着宋时月,心里越想越美。那原本在他眼里面目可憎的逍遥仙子此时竟然半点也不讨厌了,花啊草啊树啊都可爱得紧。 因为宋时月出手,平衡被打破,逍遥仙子落了下风。她整个人开始往后翻,快速地斜向飞离,临近地面时极力稳住身形。着地的逍遥仙子狠狠地瞪着宋时月,但宋时月面色平静,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师姐你不怪我,是吗?”花极颜一边摇着狐狸尾巴,一边怯怯地问道。 宋时月轻瞥他一眼,没有回答。 “宋小友你这是何意?”逍遥仙子怒道。 宋时月轻声道:“这两位是我青玄弟子,有人伤门内弟子,作为师姐不能不管。” 逍遥仙子冷哼道:“青玄何时收了妖做弟子。” 宋时月:“花师弟虽为妖,却并未伤害人。” 逍遥仙子厉声道:“妖就是妖,非我族类其心必易,今天没伤人以后呢,狐妖卑鄙狠毒,他们就爱伤人、杀人,今日我一定要除了他。你若执意要护着他,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逍遥仙子不带一丝温度看着宋时月和花极颜。她缓缓抽出佩剑,手腕微转,剑立即带上一股肃杀之气,之后如同裹挟了千万股寒风,百万股寒流般气势汹汹朝他们而来。 宋时月眼神微暗,立刻抽出剑,寒意遍布全身,她手执剑如同一个神女正面对抗逍遥仙子。 眨眼之间,两人就对上了,山谷的气候立即突变起来。只见一紫一绿两道影子快速地移动,叮叮当当剑击声响彻山谷,火光四溅。无辜的野草哗啦一下便燃起了火焰,哗啦一下便焦黑了。山谷底下的大石时不时发出“砰砰”的响声,然后碎片四溅,带起了一阵阵尘土。 剩下的人看着那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而蒋行舟则是轻跑到花极颜和伍宝川面前,做出护着他们的模样,楚逸言想了片刻也走了过去。 一紫一绿两道人影突然急速分开,绿衣人身形很不稳,只见她着地的时候,把剑奋力地往地上一插,但这未能让她立马停下来,她还在快速地往后退,剑把地划拉出一大口子才让她停了下来。她稳住身子之后,吐出一大口血。 紫衣人则比她好多了,只在落地的时候略微往后退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绿衣人抹掉嘴角的血,站在蒋行舟他们身旁,她转头朝花极颜道:“花师弟,带伍师弟走。” “师姐,我不走,我这就帮你打那老巫婆。”说完便想要放下伍宝川。 “花师弟,我希望你带着伍师弟走。”宋时月看了眼了无生机的人,顿了顿,“他们不会对我如何,你赶紧走,我会去找你的。” 花极颜还在犹豫不决,宋时月见状再次冷声道:“走,快走,你早点走这事才好解决,我真的会去找你,你尽管放心。” 蒋行舟也道:“花师弟不要担心,还有我们。” 楚逸言斜睨他一眼:“废物,赶紧走。” 逍遥仙子站在对面,满脸怒气:“你们青玄竟是这般教导弟子,维护妖物,对抗同道?” 她朝齐真和季林安她们看去,“临仙的就只会看热闹么?还不赶紧灭了那妖?” 齐真慢条斯理地把剑入鞘,语气无波无澜:“我的剑不能对着朋友。” 季林安面色难看,握紧了手中的剑,不发一语,但也没动一步。 逍遥仙子气道:“帮助妖物的,还算何朋友?” 齐真平静道:“我把她当朋友,她就是。” 姜含意一时看齐真,一时看逍遥仙子,面上尽是看热闹的表情。 曲巧灵目不转睛地看着伍宝川,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君羽和其他弟子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当然也没有人注意他们。 逍遥仙子眼神不善地看着青玄三人,宋时月转头看向花极颜,眼带催促,花极颜咬咬牙,正欲抱伍宝川离去。 陡然间山谷上方又落下一玄衣人。 第37章 来人是临仙的戚掌门,他接到季林安的纸灵鹤,上面又是臆灵又是魇,急忙地赶了过来,生怕来晚了只能给他们收尸。 脚未沾地,便看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虽不明所以,却立马警备起来。 逍遥仙子瞥见来人,忙道:“戚掌门请助我拿下那妖物。” 戚掌门闻言,朝花极颜看去,一条雪白的狐狸尾巴明晃晃地摆动着。他怀里抱着一个少年,那少年心口一片狼藉,伤口狰狞,鲜血淋淋,晕染了一大片衣服。 戚掌门当即怒道:“好,这妖竟胆敢杀人,既然被我撞见了,定把他除了!” 逍遥仙子又朝姜含意、曲巧灵道:“你们也一起,不能让那妖逃了。” 姜含意道:“师伯,我的剑也不能对着朋友。”说完朝宋时月挤了挤眼。 逍遥仙子怒指姜含意:“你......你......” 曲巧灵字正腔圆的声音随后响起:“师伯,这不符合规矩,恕我难以从命。” 逍遥仙子瞪了她一眼,怒道:“何来的规矩。”不再理她们,朝另外两个弟子厉声道:“你们也要同她们一样?” 两个弟子吓坏了,半点不敢违抗命令,诺诺应声:“不敢。”立即拔剑以待。 花极颜也没闲着,他抱着伍宝川往山壁而去,然后踏着突出的石块,凌空几下就登上了山顶,消失在山谷里,只余蓝天白云看着底下的人。 逍遥仙子见状,心下大急,便要追他去,然而宋时月却面色平静地拦在她面前。逍遥仙子脸色阴沉,用刀子似的眼神看她,随后凝聚法力,手不留情,招招快狠准。 第42章 宋时月被打得节节败退,身上多处划伤,但她不肯后退一步,极力强撑着。 戚掌门随即对门下弟子道:“随我去助逍遥仙子一臂之力。” 齐真冷声道:“我已说过,剑不对着朋友。” 戚掌门瞪了她一眼:“你!你……”随后凌厉地看向季林安,“林安,你肩负着临仙的未来,难道也要与妖魔为伍?” 季林安行礼道:“弟子不敢,可那花……狐妖已跑,我……。” 戚掌门打断道:“先制服青玄那几人,再追狐妖。” 季林安:“师父,她们都是同道之人,况且狐妖也未做伤天害理之事,我们何必赶尽杀绝?” 戚掌门怒道:“她们帮妖物之时,怎没想到大家都是同道之人?还有当我瞎了不成?狐妖怀里满身是血的人不就是证据了?还不赶紧随我来。” 季林安:“那人并非狐妖所伤,他是被我们打伤的。” 戚掌门烦躁道:“先把他擒住了,有没有罪日后自有定夺。”然后朝罗君羽和另一个弟子道,“你们也一起。”他们丝毫不敢违抗掌门之令,只好遵命行事。 季林安看向宋时月,面露痛苦,但在戚掌门严肃的目光下却只能朝她出剑。 宋时月三人以少敌多,而那多中还有逍遥仙子和戚掌门这等仙门大能。她们犹如蝼蚁撼大树,不出半刻钟,全都面色苍白,手脚也在抖。 随后她们改变策略,只拦逍遥仙子和戚掌门,其他人则置之不理,放他们过去。但其他人却没有贸然去追花极颜,依然围着她们转。 这样虽轻松了些,但却没什么用,毕竟逍遥仙子和戚掌门是两百岁以上的长老,修为比她们高太多了。没多久,三人便伤痕累累,形容狼狈。 突然间三人顿感压力骤减,如有人相助,不对,真的有人帮了她们,她们立即往身后瞧去。 只见一蓝衣人站在她们身后,犹如后盾,同她们一起抵抗逍遥仙子和戚掌门。最后一波法力冲击毁灭了周围的植物后,双方暂时收了手。 蓝衣人收回法力,站直了身姿,拂了拂蓝色的衣服,面上挂着一副看似友好的笑容,视线在逍遥仙子和戚掌门之间来回。 “逍遥仙子、戚掌门你们以为青玄没人了吗?竟如此殴打我青玄弟子,不说请楚,誓不罢休!”蓝衣人由笑转怒,语气低沉严肃,他正是青玄谢掌门。 逍遥仙子斜瞥他一眼,冷哼道:“青玄弟子维护狐妖,阻拦我等降妖除魔,如何打不得?” 谢掌门闻言想起了下来前,在山顶远远瞧见一飞奔而去的身影,那人屁股后面似乎露着一条雪白的尾巴。他嘴角又带上了笑,抬手抚了抚半尺长的胡须,然后用眼神询问她们三人。 但是她们没有回答他,谢掌门一边快快地抚抚胡子,一边朝宋时月问:“可有此事?” 戚掌门不悦道:“难道我们会以老欺幼?” 谢掌门看了他一眼,脸上表情写着“会”。 戚掌门怒道:“你……” 这时逍遥仙子动了起来,又想越过宋时月去追花极颜,宋时月瞥见她的动作,立即把剑一横,面上倔强,半步不肯退让。 逍遥仙子被耽搁了这么久,气极了,恼怒道:“谢掌门,瞧见了吧,这就是你青玄的好弟子!好得很!死死维护着妖物,难道你要坐视不理?” 戚掌门冷声道:“一派掌门怎可如此是非不分。” 谢掌门目光不善地看了眼戚掌门,道:“逍遥仙子,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她们可还没认。” 他面上虽然不信,但山顶上那飞奔逃跑的妖却让他内心慌乱起来。 逍遥仙子被这一门之人弄得一肚子火,当下不再多言,立即拔出剑来。没多久周身气旋快速流转,剑身冰寒,不管生死地朝宋时月而来。 宋时月一惊,连忙执剑抵挡,但实力差距太大,她被打得不停地大口吐血,身上也被剑气划了数道口子。 谢掌门看到逍遥仙子这架势,吓了一跳,当下也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连忙出手维护宋时月。 蒋行舟和楚逸言拖着伤体也要来帮忙,刚动了一步就被谢掌门呵斥到一旁静养。二对一,局势虽没有逆转,但宋时月却轻松了不少,暂停吐血,逍遥仙子见状又聚起了更多的法力。 戚掌门暗暗心惊,不敢出手帮助逍遥仙子。在他看来,这般对一个年轻的弟子实属过了。 齐真、姜含意手放在剑柄上,面上均流露出对逍遥仙子这一举动的不满。 曲巧灵虽眼睛注视着场上的一举一动,但内心却还一直想着伍宝川的事,愧疚慢慢涌了上来。 场面僵持着,季林安朝戚掌门道:“师父,你救救宋道友,你和谢掌门联手制……制止逍遥仙子。”他顶着戚掌门威严的注视把话说完后,又补了一句,“不然她会死的。” 场上的宋时月属实凄惨,她小腿沁着血,嘴角残留血渍,又开始往外吐血,身上数道划痕,任谁看了都会于心不忍。 不过戚掌门却很忍心,他冷声道:“你身上肩负着临仙的未来,不可如此是非不分。那宋时月阻拦逍遥仙子追击狐妖,本就是错的。虽然仙子出手狠辣确实不妥,但我最多也是不帮她罢了,决不会帮错的一方,你不可如此。” 季林安直视着戚掌门,半响后败下阵来,妥协道:“是,师父。” 这时姜含意和齐真齐齐而动,但她俩却没站在逍遥仙子这边,反而帮谢掌门、宋时月共同对付逍遥仙子。四对一,任是逍遥仙子再厉害,此时也出现了颓意。 季林安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一黄一蓝的身影。眼中既有羡慕也有嫉妒,!但更多的是生气,气自己的同时还参夹着对戚掌门的怨。意识到这一点,他愣住了,然后硬生生地把这股情绪给压了下去。 坐在地上的楚逸言和蒋行舟松了一口,幸好她们出手了。 半响后,逍遥仙子被四人联手的巨大法力送出数尺之外。她在半空中极力稳住身子。即将落地之时又把剑往地上插,作为阻力,地面划拉了一道口子,她也稳稳地停了下来。 随后她狠狠地瞪向对面,尤其是姜含意。而姜含意刚站稳身子,便瞧见逍遥仙子狠厉的目光,但她也只是微微惊了惊,便不再在意。 逍遥仙子心中憋闷,再加上狐妖已来不及追捕,气急攻心,一口血吐了出来。她不曾擦掉嘴边的血,立即怒道:“谢掌门,这是何意?莫非整个青玄都要与妖魔为伍?” 随后又狠狠地看向姜含意,“我今天便要待师妹行使掌门的权力,将你逐出悦心。” 话落姜含意震惊地看着她。 曲巧灵立即道:“师伯,这不合规矩,师姐并未犯下逐出师门的大错,您不能将她逐出悦心。” 逍遥仙子气结,看了曲巧灵半响,甩了一下衣袖,冷冷笑道:“你……你……你可……真是你师父的好徒弟。” 曲巧灵接道:“多谢师伯夸奖。” 姜含意圆眼看向她,心中倾佩,自己却不敢火上浇油顶撞逍遥仙子,如个隐形人立在一旁。 逍遥仙子目光凌厉瞪向曲巧灵,却不再提将姜含意逐出师门之事。随后将目光转向齐真,又看向戚掌门:“临仙便是如此管教弟子么?” 戚掌门内心苦闷,那是个听他管教的么?他自己的徒弟可是管得好好的,硬气回道:“悦心不也如此?何必如此互相指责,青玄可是连掌门都不正,她们才是最大的问题。” 他看了眼戚掌门,沉声道:“谢掌门,你得给个解释,为何青玄老的小的,干的都是阻止我们降妖除魔的事?” 逍遥仙子冷眼瞧着他们,面色阴沉恍若下一刻便要降下倾盆大雨。 谢掌门到现在什么都不清楚,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我作为一派掌门怎可无动于衷,让人在面前打死门下弟子,自然要先保住弟子的性命再说。” 戚掌门认同地点了点头。 谢掌门接着道:“想必其中肯定有误会,青玄弟子怎么可能维护妖邪,定有误会,两位请不要急着给他们下罪,先听她们解释。” 齐真怜悯地看了眼笑得满眼鱼尾纹的谢掌门,又看了看面色乌青的逍遥仙子,最后看向板着脸的戚掌门,内心暗自发笑。 逍遥仙子冷笑一声:“误会?那狐妖的狐狸尾巴都露了出来,还有误会?也好,那就给她们一个机会,好好把这事解释清楚。” 说完把插在地上的剑拔了出来拿在手里,冷眼看向宋时月几人,谢掌门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剑,内心警惕着。 宋时月低着头,一动不动,未发一语。蒋行舟不安地搓着手,头也是低低的,不敢和任何人对视。 谢掌门心下着急,正想要开口催促,楚逸言便冷声道:“掌门,那狐妖未曾伤害谁。”他目光如炬看向逍遥仙子,“逍遥长老为何如此着急地置他于死地?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安的是何心?” 第43章 谢掌门心里咯噔了一下,得了,还真是维护狐妖,心里直叫苦。 逍遥仙子睨了他一眼,恼怒道:“未曾害人?他手里的不是人?证据摆在面前,人人得而诛之。” “逍遥仙子所言极是!”戚掌门附和道。 第38章 话落,齐真那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人不是他杀的。” 逍遥仙子怒道:“你是觉得我很好骗?不是他难道是你们?” 戚掌门看了眼齐真,又看了看逍遥仙子,没有帮腔。 季林安瞧了眼自家师父,又扫视其他,最后低头不语。罗君羽和另外两个弟子,在这种场面下,半句话也不敢多说,生怕引起注意。 这时曲巧灵那停顿规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师伯,人确实是我们杀的,最后一剑是我插进他胸口的,我还把剑身由竖转横。”她规律的嗓音变低变沉,“人想必……” 逍遥仙子看着她久久不语,谁的话她都可能怀疑,但她不会怀疑曲巧灵,她从来都是有一说一,绝不会夸大,也不会缩小。总之,从她口中说出来是何样,事实就是何样。 谢掌门哈哈笑道:“既然此事已明了,那就此揭过。” 逍遥仙子注视着谢掌门,面露不满:“揭过?谢掌门未免过于宽心了吧!那狐妖今天虽未害人,但难保明天不会,若往后有人死于他的手上,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谢掌门不敢答话,虽说他们不杀无辜之妖,但这只心照不宣,明面上从来都是斩妖除魔除鬼除祟。 戚掌门十分认同逍遥仙子,道:“那狐妖一看便是个有修为的,平日里除掉他定会十分艰难,现我们都在此,理应合力除了他。” 季林安睁大了双眼瞧着戚掌门,只觉得十分陌生。 齐真轻瞥他一眼,不发表任何看法。姜含意嘴角擒笑,滴溜着眼珠子看着这一切,似乎觉得有趣至极。 而曲巧灵则是一版一眼反驳道:“戚掌门,这不对,世上妖千千万万,如何降得过来,既有一心向善,未曾害人之妖,我们理应如待人般对他们。” 戚掌门还未来得及说话,逍遥仙子便情绪激动喊道:“妖没有好的,他们狡猾,恶毒,你今天帮了他,明天他也会反过头来害你,他们毫无信誉,从不感恩,最大恶极。” 宋时月闻言抬起头直视逍遥仙子:“仙子这话未免过于武断,过于片面,难道人之中有残害同胞之人,所有人都是恶人吗?都该死吗?” 逍遥仙子怒道:“人怎会和妖一样,狐妖狡猾至极,擅长迷惑人。你们没被他害过,所以才觉得他良善。”她瞅了她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恍然道:“那狐妖长得貌美,莫非你被他迷住了?自古以来,妖邪都是狡猾奸诈之徒,特别是狐妖。我劝你尽早迷途知返,误中了妖邪的圈套,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 逍遥仙子的话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扔下一颗炸药,一时之间众人纷纷朝宋时月看来。 宋时月听了这话愣了愣,竟真低头沉思起来,她这举动把众人都惊到了。 半刻钟后她抬起头来,面色平静,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般道:“仙子说的对,我确实是沉迷他的美色。” 她这话惊掉了众人下巴,姜含意含着她没看走眼的得意之色看她。齐真不可置信,眼中流露出恨铁不成钢之意。 蒋行舟则在想,要是师姐和花师弟一起了,他该如何称呼花师弟,师姐夫吗? 楚逸言一副白菜被猪拱了的表情。曲巧灵不觉得有什么。谢掌门凌乱中,戚掌门一脸责备。罗君羽和其他弟子睁大了眼睛,好奇至极。 季林安从震惊到不相信,从平静到心痛,他只觉得自己一口气闷在胸口,发不出来,难受至极。 逍遥仙子则以为她在忏悔,已迷途知返,欣慰道:“既已发觉,早日认清其面目,摆脱他的妖术,与我们一同除掉他,免得他危害……” 宋时月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仙子想必误会了。”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不打算除掉他。” 逍遥仙子盯着她看:“不除掉?既已知晓他迷惑你,为何不……” 宋时月又打断道:“他未曾用妖术迷惑我,我自愿的。”她面色温柔,朝逍遥仙子笑道:“若是有人要杀他,我定不会让她得手;若是有人杀了他,我定不会饶过那人。”她紧紧盯着她,语气温和至极,“与她不死不休,仙子你听到了吗?” 逍遥仙子听完这话又惊又气,胸口上下起伏着。 谢掌门看不下去,呵斥道:“时月,不可对逍遥仙子如此无礼。” 宋时月笑了笑,紧闭双唇,但她不说话,那笑也好像在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大可试试。 季林安觉得她的笑刺眼至极,刺得他眼睛微酸,刺得他心生疼。 戚掌门厉声道:“放肆,谁给你的胆,敢叫嚣着要杀了仙门中人来维护妖魔,你还是修道之人吗?” 他看向谢掌门,“如此目无尊长,维护妖邪,迷恋妖魔之人,难道不该惩罚吗?更何况你们曾联手放跑了一个即将危害苍生的狐妖。”语气里全是责备。 未等谢掌门答话,宋时月又道:“他不会危害苍生,他比任何人都善良。” 逍遥仙子的声音响彻山谷:“谢掌门,青玄还不处罚如此是非不分之人?难道要等她铸成大错?” 宋时月笑道:“我无错,你们若是网罗罪*名来罚我,那便罚吧,我认!” 季林安看着宋时月,觉得自己似乎从未认识她,同时心里深深嫉妒着花极颜。此刻他突然觉得师父十分有远见,妖果然是要害人的。 谢掌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然后瞥到地上的蒋行舟和楚逸言,口不择言道:“你们也是因为迷恋狐妖,而阻拦逍遥仙子和戚掌门?” 楚逸言被这话恶心到了,只觉得自己以后都吃不下饭了。急忙摇头,又怕谢掌门和其他人没有看到,连忙出声道:“我没有,我只是把他当师弟,看不过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个罢了。” 蒋行舟也生怕晚一步便落得个迷恋狐妖的名声,急忙道:“我也没有,我只是觉得花师弟和伍师弟不是坏人,我不想他们死了,才帮忙的。” 谢掌门被弄得昏头转向,一个狐妖都没解决,怎么又蹦出什么花师弟和伍师弟来。问道:“花师弟和伍师弟是谁。” 蒋行舟道:“花师弟就是……”他瞥了眼宋时月,见她毫无变化,“狐妖,伍师弟是他怀里的人,也就是被杀之人。” 谢掌门不解道:“既然是师弟,你们为何要杀了他?” 蒋行舟道:“因为清县之事就是他做的。” 逍遥仙子冷声道:“果然,他们狼狈为奸,为害一方,谢掌门,青玄必须给一个交代。” 戚掌门道:“妖物便是从他们青玄出来的,指不定青玄窝着一门妖物。” 谢掌门脑袋晕沉,语气渐渐不耐烦:“该我们交代的自会给交代,但胡乱安上的罪名,我们绝不会认。”然后看向宋时月,“你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戚掌门瞥了眼宋时月,讽刺道:“她已被狐妖迷得七荤八素,如何能讲得清楚。” 宋时月淡淡看了戚掌门一眼,眼里流露出蔑视的神情,却不张口说一句。 戚掌门无视她的神情:“林……” 话未说完,逍遥仙子打断道:“巧灵你来说。” 曲巧灵恭敬道:“是,师伯。”然后扫视一圈,一板一眼道:“我们通过追查掳掠清县众人的妖邪,一路查到此处。” 她指了指山壁中间一个空空的洞口:“经过重重困难,在上面发现了清县失踪的人,除去已被解救的,其余人全在里面。”她顿了顿,“人全都活着,只需唤醒便可。”她想了想,“除了杜公子痴傻外,其余无碍。” “我们在这里找到‘伍师弟’,他当时乃一个老妇人的装扮,他双眼几乎通红。” 逍遥仙子、戚掌门、谢掌门听到这看向她:“双眼通红?” 曲巧灵点了点头:“是,双眼通红。”转头看向宋时月,“宋道友判断,他是魇。” 他们三人齐齐转向宋时月:“你如何断定他是魇。” 宋时月拿出一张带着裂缝的纸,递给他们:“这是洞中之物,我在路上被陷阱所伤,伤口萦绕黑气,久久不散。” 三人接过纸,疑惑道:“这?” 宋时月道:“我推测这是伍师弟清醒之际写的。在福临镇,从魇是刘四,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他是魇,就算这些字不是出自真正伍师弟之手,我也肯定他是魇。” 谢掌门捏着纸张,神情复杂,戚掌门神色十分沉重,逍遥仙子瞥向曲巧灵,“接着说。” 曲巧灵又道:“我们在与他作战过程中,他先是锤自己头,后又锤自己胸口,最后他暂时拿到了身体的掌控权,朝我们道:‘快,趁现在杀了我,快点,我撑不住了。’” 说到这她面露愧色:“我当时以为那是陷阱,没想到当我举剑刺进他心口时,真的轻而易举刺了进去。接着他身上的黑气慢慢散去,露出伍师弟的本来面貌。” 第44章 “然后花师弟不忍看他死去,出手救他,他才一出手师伯你便从天而降了,之后的事师伯你也知道。” 她说完,逍遥仙子、谢掌门、戚掌门沉默良久。 谢掌门问道:“他死了吗?” 第39章 曲巧灵道:“应该活不成。” 谢掌门瞥了眼宋时月,眼中神情不明,“无法确认?若他还活着这会儿是人还是魇?” 曲巧灵道:“他撑了这般久还未被完全控制,我相信若是他发觉自己魇化,定会想方设法阻止。” 逍遥仙子睨了她一眼:“这只是你的看法,谁也不知道他最后会成何样,更何况那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说到这她一脸怒容看向宋时月:“你如此阻拦,让一个可能成为魇,和一个恶妖逃脱了。”她看向谢掌门,“难道不该罚?” 谢掌门沉默不语,戚掌门冷哼一声表示他的不满。 宋时月看向谢掌门:“弟子愿意受罚。” 蒋行舟和楚逸言连忙道:“这事是我们三人一起做下的,理应一起受罚,请掌门惩罚我们。” 宋时月平静道:“掌门,不关师弟们的事,他们不过是受我的影响,请罚我,不要罚他们。” 谢掌门气得鼻子都歪了,重重地哼了一声,团结揽责是吧,那就成全他们。 他朝楚逸言和蒋行舟道:“如你们所愿,罚你俩关押罪涯三年。”他看向宋时月,“你主要责任是吧?那就关押罪涯五年。都满意了吗?”最后一句朝着逍遥仙子和戚掌门道。 两人没有提出反对意见,青玄罪涯她们都听过,里面是一个个独立的监牢。 夏天湿热毒虫多,稍不留意便死在里面;冬天寒冷冒水,一不留神便被冻成冰人,运起好可能没死,等刑满了放出来解冻,但若是错过修炼的最佳时间,那修为再无前进半分。若是冻坏了身体,那也是个短命之人。 若是以前的宋时月还有从里面逃脱的可能,现在…… 宋时月开口道:“掌门,楚师弟和蒋师弟的处罚全由我代替,求掌门成全。” 楚逸言和蒋行舟急道:“师姐,不要小看我们,不就冷了点、热了点,外加有点毒虫吗?我们可以。” 谢掌门没有说话,看向逍遥仙子和戚掌门,他们虽恨他们的阻挠,却也觉得处罚过重,于是道:“谢掌门不必如此严苛,免得耽误弟子修行。” 话还未落地,谢掌门便立即道:“难得逍遥仙子和戚掌门为你们求情。我也不忍拂了她们的好意。行舟和逸言便罚三个月,时月毕竟罪责重,我也不好减太多,罚一年。” 转头朝逍遥仙子和戚掌门道:“两位觉得如何?” 逍遥仙子和戚掌门嘴角抽了抽,语气怪异,“好,很好。” 谢掌门看向宋时月三人:“你们把此处之事处理好,把受害之人安置妥当,然后回青玄受罚。” 三人恭敬道:“是,弟子定不负掌门所托。” 逍遥仙子和戚掌门见状也让弟子留下处理剩余之事。 三位长老收到消息带着沉重的心情而来,了解事情经过后带着乌云般的脸色而去。他们预感魇将要全面爆发,拦不住了,他们得回去想办法应对才行。 宋时月等人正为那十一个人喂药,安抚情绪。期间好几个人总是忍不住偷偷看她,难以想象她居然会迷恋狐妖,真可谓人不可貌相。 守在门口和护送李四回家的两位青玄弟子、悦心临仙两位弟子,暗自叹息自己错过了这一幕,纷纷找人打听这事。 季林安频频看宋时月,欲言又止。最后在即将分别之际,他叫住了宋时月,私下道:“宋道友,修炼乃修道之人重中之重之事,你不该迷恋花……狐妖,而耽误了正事。” 宋时月凝视着他,笑道:“我知道,可它们并不相悖,我可以全都拥有,不必舍弃其一。” 季林安顿住了,片刻后接着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何能同时兼备?” 宋时月笑道:“季道友不必担心,我精力无限,我不会舍弃其一。”语气坚定,“我都要!” 季林安脸色铁青,闷闷道:“他是妖,人与妖本就不是同类,你们如何能长久?” 宋时月看着他,认真道:“人与妖或许不是同类,但我和他是同类,季道友你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 季林安又道:“若是他以后杀了人,你要如何自处?” 宋时月道:“他不会杀人。季道友,难道人就不会杀人吗?你为何对妖如此偏见。” 季林安哑言,他哪里是对妖有偏见,他只是不想她和花极颜一起,但他对此毫无办法,只能被动的接受。他恨自己不像他们,他背着临仙这座大山,以及师父对他的期望。这一刻他好想像他们一样,扔掉一切,想爱就说出开口,勇敢去追求。 宋时月看他呆愣许久,疑惑道:“季道友,你怎么了?” 季林安呆呆地看着她,沉声道:“无事,宋道友,我就不送你了。”然后伸出一只手到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你把它带进罪涯,它里面有防虫解热防寒的物品,你用得上。” 宋时月道:“多谢,我已准备充足,季道友后会有期。”随即转身离开,她不知道季林安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手也未曾收回来,直到她消失不见才收回手离去。 回去的路上可憋坏了那两名弟子,除了他俩,无人谈论这起惊人的八卦。更为重要的是当事人就在他们身边。这时他们刚开了个头,抬眼看到宋时月走来,立即闭上嘴巴。幸好几天后他们就回到青玄了。 从此,曾经的天才宋师姐迷恋美貌狐狸精的言论,马不停蹄地散落到青玄的每一个角落。 有些话传着传着就变出许多种版本,始终不变的是宋师姐迷恋狐狸精。但这迷恋的过程就多种多样了,有些弟子感于她俩之间的感情,动手写了一本又一本以她们为主角的话本子,一时之间风靡青玄,这是后话。 宋时月、蒋行舟、楚逸言三人回到青玄,先去玄峰主殿拜见玉清真人。 她们一入殿便觉得氛围沉闷。玉清真人端坐在上方,苏静微面色憔悴紧靠在俞维谨身边,身形比之前瘦了一圈。俞维谨时不时瞧着她的神色,脸上满是心疼。 苏静微看见他们进来,面露欣喜,立即起身迎接她们,但少了往日的活泼,俞维谨则朝她们笑了笑。 苏静微走到她们身边:“师弟,三师兄,师姐你们还好吗?” 宋时月看向她,笑道:“我们很好。”抚了抚她,“师妹你也要多多保重。” 楚逸言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想到她回家的原因,生硬地安慰道:“师妹,你也不必太难过。”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静微原本还挂着笑的脸瞬间跨了下来。楚逸言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俞维谨眼含责备地看了眼他。 蒋行舟见状立即拉过苏静微:“四师姐,我这趟清县之行,可是见了好多新奇的东西,你过来,我要好好跟你聊聊。” 半响后,上方的玉清真人开口道:“此次你们辛苦了,本该好好休息的,但是掌门都和我说了。”他顿了顿,一个个看过去,停在宋时月身上,“你们不该放跑妖魔,若是他卷土重来,该如何?” 蒋行舟道:“师父,花师弟和杀人的妖魔不一样,他不该被逍遥仙子杀死。” 玉清真人注视着他,道:“行舟,你还小不懂知人知面不知心,而且能潜藏在青玄的妖,修为就一定会比逍遥仙子低吗?” 蒋行舟呐呐道:“师父,花师弟真的不一样。” 玉清真人叹了口气,看向宋时月:“时月,你难道忘记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了?教训要记得。行舟还小,不懂这些,可你常在外,应该比谁都要懂才对,何以如此糊涂?” 宋时月抬头看玉清真人,道:“师父教训的是,可是时月更想做自己心中认为对的事。” 楚逸言杵在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苏静微和俞维谨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听得雨里雾里的,但从话中也能推断出不是什么好事。 玉清真人揉了揉脑门,“罢了,罢了,你们去罪涯受罚,三个月,一年很快就过去了,走吧,走吧。” 苏静微和俞维谨惊讶地看着她们三,然后向玉清真人求情道:“师父……” 玉清真人叹了口气:“你们不必说,这已是掌门争取的刑期,不然她们得在罪涯呆个三年五载。” 俩人听完一时无语,看向那即将受罚的三人,苏静微不忍,又道:“师父……” 话才开了个头,玉清真人沉声打断:“静微,错了就要罚,不可再多说。” 苏静微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一时想宋时月几人,一时又想起爷爷,眼中不知不觉蓄起了泪花。她不再开口求情,闷头跟着她们一起离开大殿。 玉清真人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出声道:“逸言留下。” 五人闻言都停下了脚步,其他人转头看向他,楚逸言则是转过身来。 第45章 高座上的玉清真人沉声道:“你们先回去,逸言你过来。” 四人看了看楚逸言,又看了看玉清真人,道:“是。”便一起往外而去。 楚逸言走近,揖礼,站直身子道:“师父。” 玉清真人颔首:“此次清县之行可放下了?” 楚逸言微愣,正言道:“那事五年前已全部了结,弟子无怨,此后心中只有道。” 玉清真人注视着他:“王县令可还有来世?” 楚逸言顿了顿,抬起头,目光平和,“他现在兴许已有四五岁了。” 玉清真人抚了抚胡子,拿眼珠子瞧着他,“你能放下极好,极好……为师也放心,你去服刑罢。”说完他摆了摆手。 楚逸言看了他一眼,然后揖礼,转身往明亮的出口走去。他的面前一片光明,影子在他身后,越走光越强。人在其中周身似乎蒙着一层光圈,楚逸言的身子渐渐被光芒包裹着,最后消失在光里。 第40章 青玄山下,客栈里,一个面容普通,衣着朴素的男子坐在大堂里。他身前的桌上并排放着一盘小鸡炖蘑菇和一个合上盖子的竹筐。 此时他竖直了耳朵,细细听着边上一桌着灰扑扑衣服的弟子的谈话。他一面听,一面眉眼往下弯,嘴角往上弯,活像一个弥勒佛,乐呵乐呵着。 “我和你们说,宋师姐被外门那花氏狐狸精给迷住了,我听说了,是那狐妖死皮赖脸缠上宋师姐的。”一个瘦削男子道。 “对,我也听说了,是那狐妖死缠烂打才让师姐迷上了他。”另一个微胖男子道。 这时另一桌的一个着绿衣,头带兔子发簪的娇俏少女转过头来,“你们只知道这点,可真够丢人现眼的。也罢,我来和你们讲。” 一桌的灰衣少年求之不得,连忙道:“师姐,您请,您讲。” 绿衣少女理了理衣服,清清嗓子道:“那狐妖对师姐一见倾心,不惜隐藏修为身份在外门当个小弟子,只为能在外峰望见玄峰的宋师姐。” 这时有弟子打断道:“师姐,我为什么从外峰看不到玄峰?” 绿衣少女轻睨他一眼:“所以你不是狐妖,也得不到宋师姐青睐。不要打岔,听我说。然后他偷偷跑出青玄,只为能在福临县和师姐一起度过愉快的时光。这不,经过这一趟师姐也生出了好感,然后在清县,他们相爱了。”绿衣少女脸上挂着笑。 一个灰衣少年不满道:“师姐,你讲的也太笼统了,你不是说要展开讲吗?” 绿衣少女忍住笑,道:“想听仔细的?”众人点点头。 绿衣少女掏出一本本子:“这是时颜居士写的《正道天才与狐狸精不可说的秘密》,保管你们看得停不下来,只要五两银子,要不要?” 众人一听五两银子立即兴致缺缺,然后全都找个由头纷纷离开。 绿衣少女立马叫道:“可以少点,四两、三两,不能再少了,二两,诶,诶……你们不要走,很好看的,保管你们在其他地方看不到。” 绿衣少女看着离去的人,没有一个回头,心中气馁。花极颜走到绿衣少女身边,拍下一大锭银子,“我要一本。” 绿衣少女看着银子,眼睛闪闪发亮,递出一本,“少侠,认准时颜居士,出品好,而且量大管饱,不止写一本。有需要再来寻我。” 花极颜喜道:“还有别的?都给我。” 绿衣少女为难道:“正在写,你看完这本下一本就写出来了。” 花极颜道:“好,你写好了就卖给我。” 绿衣少女道:“好,诶,不是我,是时颜居士。少侠你慢慢看。”她笑嘻嘻揣上银子便离开,走了几步转过头来道:“记住了,时颜居士。” 原本热热闹闹的大堂此时只剩一个平凡的少年低着头,弯着眉眼和嘴角看书。 临仙苍碧峰上,三间茅草屋前,院子里一老一少一幼三人围着一张简陋的竹桌坐下,桌上朴素的陶盘盛满了青菜萝卜,那菜式让人一看就没有食欲。 身着红衣的男孩不耐烦地扒拉着菜,他越扒越不耐烦,最后把筷子一扔,叫道:“不是说好吃的吗?这几天都是这些,一滴油都没有,一片肉都没有,我不管,你骗了我,我要吃好吃的。” 然而那一老一少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喊叫,依旧不紧不慢地夹菜吃饭,直到菜见底,饭见底,才放下碗筷。 红衣孩子凑近盘子,看了半天,豆大的眼泪开始往下落,那样子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苍碧峰主见状立即哄道:“孩子,你别哭,我再去给你煮一份,要肉是吗?我这就去后山打几个野鸡,兔子也打几个。别哭,我现在就去,别哭,不要哭了。” 说完便拖着苍老的身体健步如飞地离开了。 齐真看着红衣孩子,不解地道:“你哭什么?这不就是好吃的?我吃了二十几年,没觉得难吃。” 听完这话红衣孩子哭得更凄惨了,好像下一刻就要上断头台似的。哽咽道:“骗我,你骗我,哪里好吃了?我才吃一顿好的就没了,我不要吃这么寡淡的东西,前几天在客栈吃的,我要吃那些。” 齐真皱了皱眉,突然道:“我带你去找给你承诺的人,让她带你去吃好的,我把她带出来,让她兑现承诺。” 红衣孩子银琢吸了吸鼻涕:“真的?不骗我?” 齐真点点头,“我去做点准备,你等着。”说完立马起身,御剑离开。 临仙仙峰上,季林安坐在院子里抬头发着呆,然后就见一个人影越来越近,最后落在他的院子里。 季林安呆也不发了,紧张地瞧着那张冷如冰的脸,眼中充满了疑问,她要干什么? 齐真走近他,道:“季师兄,可好?” 季林安狐疑地看着她:“很好,师妹何事?” 齐真道:“季师兄你可知青玄罪涯在哪?” 季林安警惕地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齐真若无其事道:“把宋时月捉出来。” 季林安听完深吸一口气,扶了扶桌子,好半响后,似解放天性般,一股脑道:“青玄最南边那座山峰里。你到那瞧见一个瀑布,它就在瀑布里面。罪涯容易进去,你只需会开启阵便可。不过出来难,只有修为高深之人才能打开法阵从里面出来,不然得等人拿开阵石关闭法阵才可出来。” 齐真看了他一眼:“季师兄为何这般清楚?” 季林安道:“这又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 齐真点点头,“多谢季师兄。”转身便要离开。 季林安连忙叫住她:“齐师妹稍等。” 齐真看着他:“季师兄有何事?难道不许我去?你可拦不住我。” 季林安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稳住心神,平静道:“没有。”拿出一个鼓鼓的布袋扔在桌上,“齐师妹带上它吧,或许用得上。” 齐真瞥了眼布袋:“多谢,不过不用,若用得上,我没能力出来;我有能力出来,也用不上它,所以它没用。” 季林安闻言气呼呼地把布袋收起来,语气微怒:“祝你顺利。” 齐真道:“多谢。”立即御剑离去,成为空中一个小点,最后消失。季林安收回视线,转身把那鼓囊的布袋扔进房间。 齐真回到苍碧峰,银琢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惬意地眯着眼。厨房升起袅袅炊烟,里边发出哐哐当当的声音,苍碧峰主的身影忙忙碌碌着。 齐真不多想,拎起闲适的银琢便御剑离去。就算手边拎了个半大孩子也不影响她发挥,她飞的又快又急,呼呼的利风刮在生无可恋银琢的脸上。 他郁闷至极,肚子饿着不说,好不容易有个人给他打了又大又肥的鸡,香味已经飘了出来,马上就能出锅,就等他品尝。 可是一口没吃上不说,还被拽着衣服,勒着脖子,吹着寒风不知要去哪?他现在只想一刀砍了齐真,他简直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上这么个人。 从白天到黑夜,齐真终于在一个林子停了下来,她把饥肠辘辘的银琢扔在地上,随后扫了眼周边的环境,寻块石头,坐了下去。 银琢手摸到刀柄,握紧,一双大眼紧紧盯着齐真,不知在想什么。 齐真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就算把那个镯子解开,你也不是我对手。” 银琢怒道:“因为我打不过你,所以你就能这样对我吗?” 齐真道:“你不是要吃好的吗?我带你去找给你承诺的人,你有何不满意?” 银琢只看着她,半响后:“你把我拎在手上没有考虑过我会难受吗?而且,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 齐真沉默半响,低声道:“是我考虑不周,可是你没吃东西是因为你不吃。”余光瞥到眼眶微红的银琢,停住了话,掏出一个馒头,起身走到他面前,递出,“吃吧。” 银琢抬头看了她半天,最后呜呜哭了起来,吓得一阵阵鸟哗哗起飞,就连那狼也吼叫两声示威。但是银琢不管不顾,更加大声哭了起来。 第46章 齐真愣了半天,直到银琢哭累了才道:“先吃个馒头,很快就能找到带你去吃好的人了。” 银琢呜咽道:“你不行吗?你去买给我不就行了吗?” 齐真道:“我没钱,买不起。” 银琢瞅了半响,突然伸手拿过馒头,无声地啃了起来,“你不能再把我拎在手上,我要自己飞,你松松这个镯子,让我有点法力。” 齐真道:“好。” 休息好了之后,一少一幼,一人踩剑一人踩刀又马不停蹄地飞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青玄最南边那座山峰。俩人稳稳落了地,齐真收起剑,快步走着。银琢收起刀,跟上她。 俩人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一落千丈的瀑布。哗哗啦啦的水声半里之外都能听的清清楚楚,近了之后更是震耳欲聋。 齐真看着眼前的瀑布,一条一人宽的小道从山底沿着崖边到山腰伸进瀑布里。齐真飞下崖底,落在小道上,沿着道路朝瀑布走去,银琢则是稳稳跟在她身后。 “她住这里?真奇怪。”银琢道。 齐真没有回答,片刻后她走进瀑布里,里面是个空旷的空间。她扫视一圈,视线停在前方平整的石墙上,走近看了看,朝银琢道:“过来。” 银琢走过去,她立即施了个开启阵,下一刻俩人开始急速下降,许久之后落到潮湿的地面。 齐真站稳身子后,环视四周,想了想,拿出两颗药,一颗给银琢,一颗自己吞下。吞完瞥眼看到银琢还捏着药,犹豫不决。 “保命用的。” 银琢瞅了她片刻,才吞下药。俩人开始在潮湿的环境中朝前走去。 第41章 她们走在三人并行宽的路上,两边是凹凸不平的石壁,隔一段距离有一个石门,石门正中间是个一尺宽的透明正方形,从那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 门上头有一个亮着黄色的方块。齐真看了看,里面是一个个监狱。 走了数十丈,突现一个亮着红色的方块。齐真透过正方形看到楚逸言和蒋行舟在里面,手持剑不知在砍什么。 她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半刻钟后又见一个红色方块。齐真朝正方形看去,见宋时月坐在地上,低着头凝视地面,不知在看什么?想什么? 齐真上前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然后她双手快速比划,结了个开启阵,人瞬间从外边移到了里边。 不远处的银琢呆愣半天,然后奔到门口,死命拍打石门,却毫无作用。半响后,他死了心,停止拍门,确认……他……被落下了,落在这个鬼地方。他立马在心里咒骂齐真八百遍,然而现实里他除了在门外等她,毫无办法。 齐真走近宋时月,垂眸看她,她面前摆着一张无数裂缝的纸张,上边写了些字。 宋时月听到响动,抬起头,笑道:“是你啊!” 齐真注视着她:“你刚刚在想什么?” 宋时月微微一笑:“我在想,为什么清县和福临县之间没有城?哪怕只是一个,也没有,你觉得奇怪吗?” 齐真只是看着她,并未答话,似乎在等她接着说。 宋时月又道:“清县和福临县相距七八百里,同等距离清县和成阳县之间有三个城,福临县和安宁县也有两个城,就算荒凉如清县和青山县也有一个城,可是清县和福临县之间却一个也没有,为什么如此奇怪?” 宋时月看着齐真,像是发问,又像心中已有了答案。 齐真审视着她:“你发现了什么?”她又看向她面前的碎纸,问,“上面写了什么?” 宋时月把粘好的纸递给她,齐真接过,视线落在纸上,字映入眼帘,上面写着:“这是一个死人留下的,当你捡到这张纸时,快点离开,因为我会杀了你!” 齐真接着往下看,后面的字很缭乱,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手乱写乱画般。 “我来自东边,但别去!那里不止我!” “我”字没写完最后一笔,倒数第二笔时往下划了长长一条线。 底下又是一行新字,字形歪扭,有些字努力辨认才能看出写了什么,但一看就知不是出自同一个人。 “你信吗?你到不了那里!我特地留下来的!” 这行字充满了挑衅,而“我”又是谁?她看向宋时月,“你如何看?” 宋时月:“是人是鬼去看看就知道了。”她朝她笑了笑,“我要去看看!” 齐真打量着她:“你在狱中如何出去。” 宋时月嘴角带笑:“你不是也在狱中吗?难道你要留在这里?” 齐真道:“不会。” 宋时月笑道:“我也不会。”她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尘土,“我要靠你出去,我是被劫狱了,被迫的。” 齐真看了她半响:“我要是不愿意呢?” 宋时月道:“那你来这里是逛街吗?” 齐真盯着她,咬牙道:“劫狱。” 宋时月:“劫我?” 齐真:“是。” 宋时月笑道:“那我们走吧,以你的修炼速度,出去不难吧?” 齐真沉默半响,没有回答她,走到门边,暴力打开石门。门外的银琢被这动静吓到了,手立即摸向身后的刀。直到齐真那张令他讨厌的脸出现在眼前,他才松开手。 宋时月跟在齐真身后,走了出来,还回过头来贴心地把石门重新装回去,齐真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嘴角抽了抽。 银琢似乎被什么吸引了,用力吸着鼻子寻找,最后停在宋时月身边,抬头看她:“你吃了什么?” 宋时月嘴角弯了弯:“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很甜。” 银琢兴奋道:“我也要。”他朝宋时月伸出手。 宋时月嘴角更弯了,语气温柔:“没有,这是最后一颗了。” 银琢的脸瞬间跨了下来,“出去的时候要给我买。” 宋时月笑道:“为什么?” 银琢:“你答应我的,要带我吃好吃的。你忘了吗?” 宋时月点点头:“是忘了。” 银琢看看宋时月又看看齐真,好似受到了莫大的欺负,脸像个苦瓜,要哭不哭。 宋时月又道:“现在记起来了。” 银琢抬头看她,总觉得自己掉进一个大骗局,而且不由他说不。 宋时月揉了揉他的头:“走吧,给你买糖。”说完便抬步离开,经过楚逸言和蒋行舟的牢房时,还往里看了看,但她只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齐真看着她的背影,朝她瞥过的地方看去,楚逸言和蒋行舟还在执剑警惕着。她收回视线,不言不语,朝来路走去。 很快,三人就走到尽头,宋时月站在墙角朝她们道:“过来。” 银琢和齐真走到她身边,宋时月双手结阵,她们立即往上升。到了上面的地面才停下来,眼前一堵墙挡住了路,令她们无法出去。 宋时月睨了齐真一眼,笑道:“该你了,还有不要太粗暴,你可不要整面墙都推了,不然他们都知道我被劫狱了。” 齐真无语地看着她,怎么看都觉得讨厌得很,冷声道:“不推倒如何出去?” 宋时月指向右边:“看到那了吗?那里最薄弱,打开那里,我们就能出去了。” 齐真没有回话,径直走到她说的那个地方,周身气流涌动,然后齐齐朝着底下而去,轰的一声,三尺高三尺宽的洞口便出现在眼前,外面响亮的流水声瞬间传进耳里。 银琢迫不及待地钻了出去,齐真也弯下腰,低下头钻了出来。宋时月最后一个出来,她出来之后还用法力把一个个石块垒起来,把墙复原成原来的模样。 齐真冷眼瞧着她做完这一切。 半刻钟后,宋时月终于补好了墙,她拍了拍手道:“我要先去一个地方,你们是要随我去,还是在山脚等我?” 齐真道:“你去哪?” 宋时月道:“藏书楼?” 齐真道:“去那做什么?” 宋时月:“查一下伍师弟来自哪里*?” 齐真:“一起去。” 她们三言两语决定了接下来的事,银琢从始至终都没能发表自己的意见,然而就算他说了也不会有人理会。 宋时月带着她俩挑无人、杂草丛生的荒凉小道走,花费了一个时辰才来到藏书楼。 齐真忍不住道:“你为什么要躲着他们?” 宋时月瞥了她一眼:“我现在在罪涯,能让人瞧见我在这?” 齐真道:“你是被我劫狱的,为什么还要怕?” 宋时月无语道:“谁劫狱把人劫到藏书楼?” 齐真没有回答。 宋时月避着人,潜入藏书楼,齐真领着银琢跟在后面。她找到记录外门弟子的记录本,找到伍宝川入门的那年,翻看起来。 翻到一半她停了下来,目光定定地看着记录本上的字。齐真探头看去,页面最右边写着“天元四千五百一十二年”。中间一段文字写着:伍宝川,年十三,清县清河村人。往下便是其他人的记录。 第47章 现在是天元四千五百一十五年,齐真心里感慨,原来十六年便是那少年的一生,她已认定他死了。 片刻后,宋时月往后翻了翻,然后合上本子,放了回去,“走吧。” 三人又偷偷摸摸离开藏书楼,幸好没有人看到她们。 然而人生没有事事顺心的,她们才走到半山腰,便迎面走来三四个身穿灰色衣服的年轻弟子,后面还有一个簪兔子发簪的绿衣少女。 齐真见状立即把剑横在宋时月的脖子上,银琢左右看了看,也抽出刀来,把刀抵在宋时月后背,宋时月嘴角抽了抽,没有说一句话。 那几人看到宋时月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如受到惊吓的兔子,四下跑开,边跑边喊,“宋师姐被劫了!”声音渐行渐远,一传二,二传三,最后传着传着变成了“宋师姐逃狱了!” 而那绿衣少女则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们,然后掏出一支笔和一个本子,边写边念念有词:“宋师姐过于思念狐妖,不惜越狱与之相会,此情可谓用之深厚,感天动地!” 合上本子又看了看她们,才飞快地跑开。 看到此情此景的三人呆愣了片刻,齐真把剑入鞘,道:“我尽力了,走吧。” 银琢有样学样,收回刀,叹了口气道:“我也尽力了,走吧。” 宋时月瞥了眼齐真,又低头瞟了眼银琢,扯了扯嘴角,御剑而去。 青玄山下一长相普通,衣着朴素,臂上挎着竹筐的年轻男子朝山上望眼欲穿。 那天师姐说了会来找他,他一直信着这话,为了让师姐能尽快看到他,他特地跑到青玄山下等她。 但自那天到现在已经六天过去了,他本子都不知看了多少回,也不知到山下看了多少次,但都没等来师姐。 他思考着,要不闯上去?但他又觉得要相信师姐,她说了会来找他,一定会来找他。再等一天,明天再见不到师姐,他就闯上山! 宋时月站在树边,静静地看着欠身朝前看的衣着朴素、面貌普通的男子。片刻后,她从树后走了出来,此时男子也正好朝右转头,霎时间他僵住了,脸上慢慢浮现红晕,呐呐道:“师姐……” 第42章 宋时月面带微笑,上下打量着他,“花师弟,好久不见。” 花极颜脸颊微红,瞥了她一眼,立马移开视线,低声道:“师姐,我一直在等你。” 他把描述他和宋时月的那本话本子看了好几遍,在里面宋时月不仅亲了他,还……想到这他脸更红了。 转而又想到那几个外门弟子的话——师姐被他迷住了! 真的吗?他拿狐狸眼偷看宋时月,很想问问她。但见宋时月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立马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再等等,过段时间再问,就算不是,他也要努力让这事成真!他脑海幻想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 宋时月瞅着他,只觉得奇怪,过了一会儿道:“花师弟,跟我来。”顿了顿,“伍师弟呢?” 听到这话,花极颜心中的喜悦和脸上的红晕立即散了去,脸色惨白,面色哀伤,语气低沉:“师姐……”他指了指竹筐,“伍师弟在里面,我没能……救活他。” 那天他带走伍宝川时,他已了无生机,等他跑远了,叫唤他时,他早已僵硬了。而那时他根本不知伍宝川住哪,茫茫天地间,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茫然地走着,想到师姐会来找他,勉强稳住了心神。后见伍宝川被魇侵占过的尸体腐烂得特别快,他只好把他火化了,收敛好尸骨,到青玄山下等宋时月。 宋时月闻言默了默,道:“我们去他家乡,送他落叶归根。” 密林中传来窸窣声,一高一矮两个人从林子里走了出来。高的那个抱着剑,冷冽的视线在宋时月和花极颜之间玩味地来回。然后不带感情道:“你就为这个,丢下我们到这来?” 而矮的那个立即附和道:“就是,就为了这么个丑八怪。” 花极颜闻言立即怒道:“红矮子,你在说谁呢?你才丑,我在妖界可是最美的。”他头昂起来,拿鼻孔看着矮的银琢。 齐真闻言打量着他,冷声道:“原来是他,怪不得。”然后看向宋时月,“别只顾着美人,正事更要紧。” 银琢呲牙咧嘴对着花极颜,正要张口怒骂,宋时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要的好吃的,以后他会给你买。”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最近没钱,他有钱。” 原本满脸怒气的银琢,刷地一下平静了下来,斜睨着花极颜,轻轻地哼了一声。 齐真朝宋时月道:“再耽搁,那来捉你的人就到了。” 宋时月瞅了她一眼:“走吧。”然后御剑而去,没多久又返回来,“花师弟上来。” 花极颜脸色微红,扭扭捏捏地踏上宋时月的剑,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只好抓着宋时月腰间的衣服。一时之间话本子的内容又充满了他的脑海,脸如猴屁股般红、心似乎要冲破胸膛跳了出来。 银琢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踏上他的刀,故意呼呼地飞过花极颜面前,好似在炫耀,又好似在嘲笑他的胆小,御剑飞行竟能害怕到脸红。 齐真嘴角抽了抽,无声无息御剑而上,跟上那三人。 清河村是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子,四面环山,村子在山坳里。一条细细长长的小溪从村尾横到村头,不知流向哪里。 细小的溪流一边建房,一边是田地,成片的房子又被一条长长的土黄的道路分成两半。阳光下整个村子熠熠生辉。 这时四个人从天而降,缓缓地落在村口。宋时月环顾四周,两边是绿油油的禾苗,或许因为村民勤快,不见半根杂草,稻苗长势喜人。 她只知道伍宝川家在清河村,但具体在哪?半点不知。当下除了进村询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收起剑,朝三人道,“进村。” 花极颜看向眼前美丽的小乡村,刚刚的心猿意马立即消散,面上浮现哀伤。此时他正打算随宋时月进村,突然从旁边清澈的小溪里看到自己的面貌,呆住了! 溪面如镜,那镜里的男子五官扁平,脸型普通,所以他一整天都以这个面目见师姐,师姐不会以为这就是他的真实面貌吧! 想到这他片刻都等不了,立马变回本来面貌。他看着溪里浓眉大眼,皮肤瓷白,俊美至极的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看向宋时月,然而宋时月几人早已踏上进村的小路。 花极颜疾跑追去,到了宋时月身边放缓脚步,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愣在路中间,僵硬地转头看向宋时月。 师姐在山脚下见到他时,他就是那副普通模样,但是却能一眼认出他,为什么? “丑……你挡道了。”银琢突然想到要靠他才能吃到好吃的,难听的话咽回了肚里。 花极颜闻言低头看他,不耐烦道:“你不会从旁边过吗?” 银琢指着花极颜吃惊道:“你……你怎么成了那个粉衣骚包的模样了?”他未等花极颜回答又道,“不对,我知道了,你就是他。” 花极颜透过长长的睫毛看着他:“你认不出我?” 银琢叫道:“你变了个样子我怎么认得?” 花极颜转头看向前方不紧不慢走着的宋时月,师姐是怎么认得的? “喂,喂,你是粉衣骚包对吧?”银琢叫道。 花极颜瞪了他一眼:“没礼貌,我有名,叫花极颜,你要叫我花兄,或者大王也行,知道了吗?小鬼。” 银琢插着腰,鼓着腮帮子道:“我也有名,还很好听,叫银琢。” 花极颜嗤笑一声:“好听?难听的很。” 银琢闻言瞪向他,跑到宋时月身边:“诶,他说我的名字很难听,你是不是在骗我?故意给我起这么难听的名字。” 宋时月看向花极颜,温声道:“难听?” 花极颜呆若木鸡,急急辩道:“师姐……我……我没有,不……很好听,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名字。” 宋时月低头看向银琢:“他说好听,你还要改吗?” 银琢昂着头,轻睨花极颜一眼:“我就知道,我觉得好听,怎么可能是我的错觉,哼。”骄傲得如同一只开屏的孔雀,扭着身子走在最前方。 齐真见此情景,无语至极,依旧平缓地行走。花极颜黑漆漆的眼珠子看着宋时月,低声道:“师姐……你为何认得出我?” 宋时月看着他笑道:“为何认不出,很好认。” 花极颜愣愣地看着她。 顶着烈日,她们走进村里。村子朴素至极,有些房子由木材和混着灰土建成,也有山墙为夯土,正面为木材,它们大多为长形,或l形。但不管怎么样,屋顶上盖的全都是茅草。 有些人在屋旁开辟一块小小的地,种上翠绿的青菜。 宋时月边走边不停地环视四周,小孩在路边屋角顽皮地耍着,院里偶尔有个别人正在编藤筐或者竹筐。不远处一群人妇人聚在一起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第48章 她朝她们走去,站在边上微笑着看她们。那群妇人见此,俱都停下了动作,怔怔地看着她。 “这位姑娘,你来我们村做什么哩?”人群中一人问道。打从她们四人进村,她们就一直观察着,因为她们从未见过如此好看之人。 宋时月笑道:“大娘,我想向你们打听一个人。” “你要问谁尽管问,村子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人哩。”一位脸颊削瘦的妇人大声道。 “你们可知伍宝川家在哪吗?”宋时月道。 瘦削妇人想了许久:“伍宝川?没听过,你找错地方哩,我们清河村没有一个叫伍宝川的。” 齐真补充道:“他今年十六岁,是个男子,确是清河村人。” 瘦削妇人道:“十六岁,村里倒是有几个,但没听过谁叫伍宝川哩。” 花极颜道:“你们再好好想想,他还有个奶奶。” “和奶奶一起?十六岁?是不是村尾的小宝哩?”一位面庞微圆的妇人道。 瘦削妇人恍然大悟道:“我怎么把他忘了哩,就知道他叫小宝,咋不记得叫伍宝川哩,但他不是去修仙了?”她压低声音,好奇道:“他是不是犯错了,你们才特地来寻他的哩?” 她又补充道:“我就知道,伍老婆子能养出什么好孩子哩。前段时间,咱们收花生时,伍老婆子拿着个竹筐在后面拣哩。都叫她不要拣偏不听,还要拣,还说什么小宝要回来哩,他爱吃,给他准备着。哼,难道就她家小宝爱吃哩,我们就不爱吃了?我都没有拣全被她拣走了哩,不过好像好久都没有见过她哩,那小宝也没见回来哩。” 旁边有人忍不住道:“王大嫂,你不是拣过一回哩?地里又没剩几颗,你还从她竹筐里拿了一大把咧,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瘦削妇人愈发大声叫了起来:“我拿怎么哩,她就是拣我家的咧,我怎么不能拿回来哩,难道白送她不成?那都是我家的。” 微圆妇人道:“伍婆子怪可怜的,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住在山脚下,行走也不方便,前几个月她天天到村口,从白天等到天黑,说是她的孙子要回来哩,不过好久没见到她哩。” 瘦削妇人道:“那是她活该,她要是不把孙子送去修那什捞子仙,不就有个孙子照顾哩?都是自找的,那仙是好修的哩?还有我看那小宝早把伍老婆子忘哩,不然哪能都不见人回来哩。” 身边的人不想再和瘦削妇人争执,抬头朝宋时月她们道:“你们走到村尾,看到孤零零在山脚下的竹屋,那就是伍婆子的房子哩。” 宋时月道了声谢,便朝前而去,身后叽叽喳喳的谈话声,直到她们走远了、听不到了,也没有停止。 越往前屋子越稀疏,渐渐的只剩一片荒凉之地,地势也呈坡状陡了起来。 抬头看去,远远看到一个茅屋顶掩藏在野草和树木中,想必那就是伍宝川的家。 第43章 四人踏上长满杂草、坑坑洼洼的小路。正常人行走于此路稍不注意便会被绊倒,难以想象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平时是如何出入的,是如何走到村头从白天等到黑夜,又摸黑走回来的。 走过小道,穿过一片茂盛的野草,惊起一阵倦鸟,一座竹屋便完整地出现在她们眼前。 小屋总共三间房,呈l形,正面两间茅草屋顶搭在侧方极小那间的屋顶上。院子寂静荒凉,篱笆边长满了杂草,院门大敞。 花极颜望了望道:“师姐,伍师弟住这里?” 宋时月朝院门走去:“进去看看。” 走进院子,宋时月环视四周。篱笆边一块小小的菜地里,几棵蔫巴巴的青菜要死不活地生长着,杂草茂盛,掩盖了菜。 院子角落堆着几只抹了脖子、结着血块的死鸡,无数只苍蝇嗡嗡地围着它们转。 屋门前方摆着一张破败、落满灰尘的竹桌,两张竹凳倒在长满野草的地上。 院子偏左长着一棵比房子高一倍的大树,枯叶落了满院,一阵风过来,满院都是黄色的蝴蝶在翩翩起舞,簌簌地树声给它们伴着奏。 宋时月的视线停在正面紧闭门窗的两间屋子上,她们进来这么久,若是有人也该出来询问了。此时无声无息,满目荒凉,皆在说明——这里无人居住。 片刻后,她走近主屋,停在门前,想了想,抬手轻叩,等了等,没有任何响动。齐真站在她身旁,四处打量,见久无脚步声响起,便推了推门。 吱呀一声,门十分轻易就被她推开,少了门的遮挡,光缓缓地往屋里移了进去,驱散黑暗。 随之而来,一股浓烈的尸臭立即冲了出来,一副黑漆漆的棺材映入眼帘。 它摆在屋子正中间由两张简陋的凳子托着,棺材前面是一张方正的小桌,上面有一个陶罐,三根香插在陶罐上,但尽都熄灭了。 地上七个陈旧的土罐绕棺材一圈摆放着,其中两个斜倒在地,里面染着红色的土也倒了出来,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活像一个邪阵。 角落里是一个矮柜,房间右边是一扇大开的木门。 宋时月踏进房间,走近棺材。她欠身朝棺材看去,一位老妇人静静地躺在里面。她身上面上俱已严重腐烂,努力辨析下依稀能看得出来,她长得很像附在伍宝川身上的魇的模样。 花极颜看了看棺材里的人,又看向竹篮,心中涌上无限伤感。 齐真时而盯着棺材,时而打量四周。银琢刚朝屋里迈了一步,立即捂着鼻子大声叫道:“好臭。” 花极颜闻言瞪了他一眼,语带怒意:“闭嘴,自己出外面呆着。” 银琢冷哼一声,收起脚,朝院子走去。 宋时月朝矮柜走去,弯腰打开柜门,里面放着半框花生、一小袋精米以及一块干肉,它们像个珍宝似的被精心存放着。 她翻了翻,便直起腰四处看,见齐真正欠身凝神盯着棺材某一处看,她抬步走到她身后,微微弯腰,见棺板内面刻着几个小字:看床底。 宋时月站立起来,扫视四周,房间空空荡荡,除了棺材、桌子、柜子、凳子、陶罐等,再无他物,也没有床。她朝右侧的门看去,在里面? 齐真和她一样的想法,在宋时月行动前,她已朝那间房走去,宋时月也紧随其后。 花极颜把一直跨在臂弯的竹筐放在桌子上,喃喃道:“宝川你和奶奶团聚了,我马上就把你们葬在一起,也算……了却了你的心愿。” 右侧房间里,宋时月和齐真站在门口,里边一片黑暗,潮湿腐朽的气味无孔不入。宋时月扫了眼窗,走过去,拿起一旁的木棍,撑起窗板。光争相恐后地涌了进来,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照亮了房间。 她就着光打量房间,正对窗的最里边横放着一张简易的床,墙边摆着一个四尺来高的柜子,除了这两样再无其他东西。 齐真视线定在床上,移步走了过去。 宋时月走到柜子旁,轻手打开柜门,一股衣物放了很久的霉味扑面而来。她缓缓打量着,柜子里堆着些粗布衣物、被子,随后她伸手翻了翻,一件与其他大不相同的衣服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拿起它,咚的一声,一个微黄的玉镯掉在衣堆里。她拾起镯子,一股不适涌上心头,她皱了皱眉,仔细瞧着。 玉镯外面雕了几个抽象的图案——三根微弯的粗线组成几个独立的图案,有点像展翅的鸟,她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好先收了起来。 她注意力回到衣服上,料子质地柔软,款式从未见过。她左翻右看,没发现什么问题,只好先放一边。紧接着她把头伸进衣柜里,不漏一处地察看,但板面光滑,什么都没有。 “宋时月,这里有字。”齐真叫道。 宋时月把头从衣柜撤了出来,转身看向齐真,只见她后半身露在外面,前半身钻进床底。 这时她向后膝行,头从床底移了出来,站起身来,道,“床底有字,太黑了,看不清。”说完她手上蓄起法力,把床移到一旁,走到刚才趴着的地方,蹲下身子,凝神细看。 宋时月看了眼衣服,略微思索,拿起,收好,走到齐真身旁,避开光,蹲下,察看。 只见黑乎乎的地上划着无数道线痕,有新有旧,组成一个个字。但那些字上却又覆盖着一层被轻拂过、无规律的划痕。 庆幸的是还能辨认得出底下文字的内容。宋时月从上往下看,最开始的很模糊,她半推测半猜测,那些文字应该是“怀疑,不要全信,戒备……”之类的话。 后面的清晰了一些,断断续续写着:“奶奶死了、复活、见她、不能、不能信”。 再往后字迹更清晰,也更连续,写着:“我是伍宝川,不能忘。我缺了很多记忆。”接着又另外起列:“不能用他人之命,别听他的。” 之后又是另一段:“他控制了我,别看镜子,不是奶奶,他要控制我。” 宋时月想起山洞那满是划痕的铜镜,沉默不语。 第49章 然后又是单独的一段:“我看到了他的记忆,他是魇,很久,没有人,他来自”,后面写了“南”但被划掉了,也被擦拭过,依照仅剩的痕迹,应该先写了“东”字再擦掉换成“南”字,但不知为什么又划掉了。 接着痕迹很新,内容是:“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今天见到花师弟,不,不能找他,他会杀了他,回青玄,回青玄,一定要回青玄,不能杀人,不能杀人,奶奶永远都活不过来,他在骗我,杀了他,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们。” 内容到这里就止了,宋时月朝边上的墙看去,墙面什么都没有。她和齐真相互看了眼,齐真道:“他很累。” 宋时月轻轻应了一声:“嗯。” “师姐,我想把宝川和那位老人葬一起,这是宝川的心愿。”花极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见宋时月和齐真聚在一起,疑惑道,“师姐,你们在干什么。” 宋时月站直身子,沉声道:“没什么,好,把他们下葬,死去的人也该入土为安了!” 花极颜走到她身旁,弯下腰,注视着她们之前观看的地方,沉默了许久,“好。” 清河村一栋小小的竹屋孤零零地留在村尾,四周的竹林哗哗作响,像在呜咽又像在低语。 竹林里两座矮矮的新坟并排而立,一座写着“青玄伍宝川之墓——友花极颜立”,另一座写着“奶奶之墓——孙伍宝川立”。 四个人蹲在坟前烧着纸钱,这时一阵风路过,卷起竹叶,拂过她们的脸庞,似乎在诉说感谢。 花极颜注视着伍宝川的墓碑,喃喃道:“宝川,来世投个好人家,安稳过一生……”说着说着眼眶微红,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最后他低声道:“……带着奶奶好好生活。” 齐真站起身,看向宋时月:“宋时月,你说,我们该去东边还是南边?” 宋时月还未说话,银琢便道:“东边?南边?是要带我去吃好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宋时月轻瞥银琢一眼,然后朝齐真道:“东边。在那之前先带这个小鬼吃顿好的。”她看向花极颜,“花师弟,带钱了吗?” 花极颜抬起微红的眼眶,愣愣地点了点头:“带了。”然后掏出几块银子递给宋时月,“还有很多,师姐你要多少?” 宋时月接过:“够了。” 银琢看看宋时月,又看看花极颜,“这东西就能换吃的?快给我一些。” 花极颜瞪着他:“没有,想要自己赚去。” 银琢咕喃一声:“小气。”站起身来,拽着宋时月的衣服,“我们快些去。” 宋时月最后看了眼两座新坟,起身道:“去东边。” 银琢急道:“好好好,先吃好吃的!” 宋时月低头瞅着他,道:“好,去东边。” 齐真走到宋时月身旁:“你就那么确定是东边?没想过南边?” 宋时月道:“想过,先去东边,不对再去南边,没什么好纠结的。”她语气坚定,“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总有一天,我会把无脸魇除掉的。”她像在对自己说,“把它除掉!” 说完,她静静站立着,面上带着悲伤也带着坚决,仿佛她一生只为这事而活。 齐真看了她半响,沉默不语。 花极颜站在宋时月身边,握紧了拳头,“师姐,带上我。” 宋时月朝他笑了笑,“嗯,带上你,一直带着你,走。” 风又起来了,竹叶不停地作响,竹尾轻轻地摆动,好似人在招手。地上两座孤坟目送着四人远处的背影。 她们迎着风迎着光走在路上,影子长长地落在身后,在飞鸟的啼叫中,在村民的低语中,消失在路上。 第44章 荒凉的官道上,简陋的客栈大堂里坐了两三桌人,其中一桌两女两男。这桌的红发小孩手里拿着一块干肉恶狠狠地撕扯,一边撕咬一边瞪着绿衣女子。 “骗子,都是骗子,只有第一顿是好的,再没一顿是好的!嘶……这肉还硌我牙。”红发小孩哭诉着,但嘴还在奋力地嚼肉,他突然伸手捂住腮帮,似乎牙真被硌到了。 “你不喜欢可以不吃啊!没人强迫你。”粉衣男子白了他一眼,语气不悦,伸手想要挪走红发小孩面前的肉。 红发小孩见状腮帮子也不捂了,手立即朝肉伸去,端起盘子全部倒进碗里,生怕晚一步就没了。 “哼,还说要给我买糖,现在就这些干巴巴的肉都不想给我了。”男孩嘟着嘴,气呼呼道。 绿衣女子抬起眼皮,轻声道:“到前面就给你买糖,别急,别说话。” 红衣小孩眼里闪着光,确认般道:“真的?不能再骗我了,不然……” 绿衣女子点了点头,示意他安静,余光瞥向隔壁桌的人,注意集中在一个男子手上。 一旁的蓝衣女子看似在慢条斯理地吃饭,但实际上耳朵却时刻注意着旁边的动静。 “鲁哥,你手上的玉扳指咋没见过?值不少钱吧?鲁哥这是发大财了?”一满脸胡须的男子嘿嘿笑道。 “嘿嘿……不瞒你说,我这是赚到了,它主人不识货,便宜卖了我……嘿嘿。”刀疤男面带得意,拇指高举,微黄的玉扳指出现在众人面前。 宋时月随意瞥了一眼,和齐真相互看了看,没有说话。 “真的?鲁哥你在哪买的?嘿嘿……我也去碰碰运起,指不定也能遇到这好事。”一胖乎乎男子讨好笑道。 刀疤男冷哼一声,“告诉你?哼,这运气是谁想有就有的?” “鲁哥你别小气,碰碰运气,遇不上也不打紧。”胖男子讪讪道。 “左右你也不会有这样的运气,告诉你也无妨,前方路上,你自去吧。”刀疤男没好气道。 一阵吵吵闹闹,他们酒足饭饱纷纷起身,将欲离去。 宋时月见状赶忙站起来,拦住刀疤男,笑道:“这位兄台可否让我看看手上的玉扳指?” 刀疤男上下打量她,见是个女子,眼中的戒备慢慢褪去,缓缓转动着玉扳指,不怀好意道:“我这东西珍贵着,给你看,我有什么好处?” 花极颜站到宋时月身边,凌厉地瞪着刀疤男,怒道:“哼,师姐要看,是你几辈子积的福,别不识好歹。” 刀疤男闻言,不悦道:“要打架?我从没怕过,别说你俩,就是来十个你们,也决计打不过我!” 花极颜正欲再说,宋时月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来。 她朝刀疤男笑道:“这位兄长,我乃修道之人,看你板指,不过是瞧它不对劲,恐会害了你。既然你不愿意,我决不会勉强。” 说完她指尖突然燃起一簇火苗,但亮了一眨眼就熄灭了,然后走回桌旁坐了下来,平静地拿筷夹菜吃饭,好像她真的是因为担忧他的安危才出言提醒。 花极颜冷冷地瞧了他们一眼,也回桌旁落座。 “鲁哥,别信她,她想贪你的东西才这样说,她定没……什么……本事。”胖男子越说越小声。 “鲁哥,这姑娘不简单,而且这东西确实邪门,我刚看着它觉得头晕得很,我们……听听她怎么说。”胡须男子道。 刀疤男神色不安地看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片刻后,摘下它,放进口袋。其他人则有意同他拉开了距离,好似他是瘟疫。 刀疤男又朝她们看了几眼,抬脚欲往外而去。 “你以为不带着就没事了?妖魔鬼怪你看不见,他就不取你性命了?”齐真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刀疤男顿住脚步,转头瞠目看向她们,恼怒道:“你们定是骗子,想骗我这好成色的玉扳指。哼,以为几句话,露一手就能哄骗住我了?我不会上你们当的!” 宋时月放下筷子,注视着他:“既然你能瞧见它成色好,卖你此物之人为何瞧不见,你没想过原因?” 银琢毫不在意道:“这还用想?肯定是要他性命才会送这么个物件予他!” 刀疤男拿出玉扳指,一时看它,一时看宋时月她们,面露犹豫,没多久把玉扳指往地上一扔,大声道,“哼,我砸了它,还能如何害我?” 宋时月眼明手快,在玉扳指即将落地之时稳稳接住了它。她仔细瞧了瞧,玉质上好,外边凸起几道脉络,像干瘦之人外凸的手筋,也像一根根树根,拿在手里同之前的玉镯一样,令人感到不适。 她递还给刀疤男,笑了笑,“兄台,好东西可要收好了。” 刀疤男连忙后退,“我不要了,你拿走,快拿走!” 宋时月笑了两声:“也行,但为了你好,你把卖你东西的人详细描述来,免得那东西还缠着你。” 刀疤男立即道:“我这就说。”他努力回想着,“那人是个男子,长相甚是普通,穿件灰色麻衣。他说他孩子生病要用钱,要把这东西便宜卖我,我瞧它成色好,想……占点便宜,压了……低价,他想了很久,最后才勉强卖我。我就想占点便宜,什么都没有做。” 第50章 宋时月又道:“脸型五官什么样?在哪遇见他的?” 刀疤男极力回想着,面上现出恐惧来,哆哆嗦嗦道:“我……半点也想不起他的……模样,他真的是妖魔!”他手脚发着抖,“我在在前方百多来里的路上遇见他的。” 此时他深信那人是妖魔鬼怪,急道:“姑娘,我会没事吧?我丢掉它了,应该没事了吧?”他觉得自己头有点晕,好像中邪般,哆嗦着嘴唇。 宋时月沉默不语,这时一旁的掌柜忍不住道:“附近三四十里处倒还算有几个村子,但百来里之处五十里内无村无镇,客官你可别是撞了邪,还把邪魔带这来了!” 刀疤男的同伴此时都离他远远的。 刀疤男慌乱道:“无村无镇也不代表他不是人……”他声音变小,“兴许是如我一般在外行走的人……不一定是妖魔鬼怪……” 掌柜道又道:“他不是要卖掉扳指救儿么?何人会舍近求远跑到荒郊野岭去?去,去,去,赶紧离开,把邪魔带走,别害了我。” 这时他的同伴全部都跑得没影了。 刀疤男分不出心看他们,伸手扯住宋时月的衣袖,却被花极颜一手打掉,他顾不得那么多,大声哀求道:“姑娘……不,仙人,您们心肠最好,行行好,救救我。” 宋时月道:“你确定,在前方见了那人?” 刀疤男疯狂点头:“是……是前方,仙人,救救我。” 银琢鄙夷地看了眼刀疤男,嘲讽道:“胆子真小,刚刚不是很威风吗?” 刀疤男似乎听不见其他声音,*只不停地朝宋时月道:“仙人,您想想办法,救救我,您肯定有办法对不对?” 宋时月转动着板指:“救你不难,发现的早,但救不救得了要看你的运气。”她拿出一张符纸,递给刀疤男,“你好生带着,可保平安。” 刀疤男连忙接过,小心装好,放进怀里,“仙人,您一定要救我,还有什么办法?求求您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宋时月笑道:“办法我自会想,现东西不在你身上,想来也不会揪着你不放,你自去忙,我去会会他。” 刀疤男还不肯离去,齐真见状冷声道:“莫非你要随我们去会他?” 刀疤男闻言立即道:“不,不,我这就走,仙人,您们万分小心。。”说完如兔子般撒腿就跑,生怕被拽到妖魔面前。 宋时月朝柜台递了一块银子,店掌柜喜笑颜开地接过,咬了咬,道:“姑娘,你们真要去那鬼地方?” 他压低声音,神秘道,“我在这经营客栈几十年了,近几年都未见人打东边而来,那地方定藏了个大妖,喝人血,吃人肉,把来往的人都吃了,你们可不要想不开去冒这个险啊!嘿嘿……可否也给我一张符纸?我怕他们把邪魔带来了,嘿嘿……保个平安。” 花极颜笑道:“掌柜的,你别担心,我们定会把它除了。” 银琢一边把剩余的饭菜倒进布袋,一边附和道:“就是,我们可不好欺负。” 店掌柜叹了口气,“我也是为你们好,不值得去冒这个险。” 宋时月笑道:“多谢店掌柜。”递一张符纸给掌柜,转头朝三人道,“我们走吧。” 齐真朝外而去,银琢收起布袋跟上,花极颜不离宋时月一步,一齐走出客栈。 柜台后的掌柜收好符纸,看着她们向东而行的身影,不停地摇头叹气,似乎在为她们惋惜。 离开客栈,她们走了三四十里,果如掌柜所言,真见了袅袅升起的炊烟,错落分布的乡间小院。 她们在村子休息一晚后,接着往前而去。之后的景象十分荒凉,不见半个人影,走了近两百来里才见着一个村庄。 村口两边田地里禾苗和野草茂盛地长着。一条大路直通村里,路口立着一个简陋的石牌坊,上头写着“玪村”两字。 往里一棵巨大的榕树枝桠交错,迎风招摇,树底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 夕阳斜下,田地染成金黄色,村子在阴影里,毫无光采。 渐渐地村子慢慢笼罩上一层薄薄的寒雾,四人决定进村借宿。 她们缓步朝村子而去,一路寂静无声,耳边只有她们四人的脚步声,偶尔有几只红彤彤的,咯咯直叫的大公鸡飞来飞去。 也许因为将近夜晚,路上不见任何行人,令人不免怀疑这是个鬼村。 咳咳咳……路边一座屋子传来咳嗽声,以及低声细语。 宋时月停住步伐,上前敲微微破败的院门,咚咚,低语声消失。 咳咳……咳嗽声开始移动,吱呀一声,房门从里打开,一个着粗布身形瘦削脸颊下凹的人走了出来。 他看到四人愣愣了,随后慢慢朝院门走来,越来越近,更能清楚地看到他那皮包骨的脸庞,整个人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打开腐朽的院门,上下打量她们:“客人从何处而来?有何事?” 宋时月笑道:“这位大哥,我们路过,见天已色晚,想借宿一晚,可否?” 咳咳咳……他好似要把肺咳了出来,缓了一会儿,道:“客人,十分对不住,家里狭窄无多余的房间招待各位,你们往前走三里来路,见一座二进,后边是二层的楼,那是村长的家,你们可在那借宿。” 宋时月笑道:“多谢大哥。”向他揖了个礼,四人便朝他说的地方而去。 路上,一些村民站在院子里,看到她们走过,纷纷转动瘦削的脸注视着她们,直到她们走远了也不收回视线。 半柱香后,她们看到一座两进,前边一层,后边高起两层,前小后大的宅子。 宋时月上前扣门,齐真几人不停地打量着四周。 正门墙边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除了正面,周边均围建着其他房子,但那些房子门窗均紧闭,隐约中看到人影映在窗户上。 这时,宅子里传来脚步声,接着吱呀一声,大门开了一条缝,里边的人看到宋时月后把门敞开,掩藏在门后的人也露了出来。 第45章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身材高挑消瘦,皮紧紧包着骨头,双眼外凸,滴溜着黑漆漆的眼珠打量着四人,许久之后沙哑道:“客人有何事?” 宋时月面带微笑:“听说此处乃村长家,我们路过此地,天色已晚,可否借宿一晚?” 她的视线在男子腰间微微停留,那里有一个微黄,凸起几根线的玉佩,既像展翅的鸟,又像树根。 男子看了她几眼,低眉沉思。片刻后,他脸皮耸动,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语带笑意:“我叫李铁柱,是村长的儿子,想来你们也是良善之人,无甚坏心,家里房间多,管够,请客人安心留宿。” 说完侧身把门打得更开,脸上挂了个不自然的笑,但他自己好似不知晓,以为是个和煦的表情,轻声道:“请进。” 宋时月抬脚走进去,齐真三人紧随其后,等她们全部进门之后,李铁柱往门外望了望便关上门。 随后他领着她们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热情道:“客人可曾进食,若是不嫌弃请同我们一起食用。” 宋时月瞅着他干瘪、一张一合的嘴巴,还未来得及回答,银琢响亮的嗓门便急急地叫了起来:“不嫌弃,我们一点都不嫌弃,现在去!咱们走快点!” 李铁柱低头看向银琢,面上的皱纹舒展又皱起来,露出一个笑容,道:“既然如此,小公子请随我来。” 银琢闻言迈开腿就想要跑到他身旁,却被花极颜一把拉住。银琢抬头瞪他:“放手,不要阻碍我吃饭。” 花极颜怒道:“不识好人心。”手没有放开。 齐真看了他们一眼,冷声道:“走吧,去看看,去吃饭。” 宋时月朝花极颜道:“花师弟一起去。” 花极颜闻言松开银琢的手,轻声道:“好,我听师姐的。” 银琢重重地哼了一声,以示他的不满,同时朝李铁柱催道:“我们快些走。” “好,好,好,客人请随我来,定让小公子满意。”李铁柱喜道。 几人随李铁柱走进前院,此时堂间正坐着一桌人,听到动静他们均停下了筷子,齐齐转头看向她们。 总共五人,两男三女,一男一女五十来岁,另两个女子一个三十来岁,一个十七八岁,还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他们脸色黑黄,面无表情,皮肤耸拉着,脸颊下凹,人消瘦至极,。 她们往前走,见桌面摆满了精美、丰富,没怎么动过的菜。多为蒸炖,炒菜很少,很多菜式宋时月从未见过。 “父亲,客人来了。”李铁柱欢快道。 五十来岁的男子看了她们一会儿,突然扯动松垮的人皮,挂上一个怪异的笑容,道:“好好好,客远来,快请入座。” 其他人注视着她们,眼中盛满了好奇与兴奋。 银琢的眼睛早已粘在桌面的每一盘菜上,早恨不得把它们全都倒进肚子里。此时听到这话,飞快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拿起筷子,像有八只手般夹起菜往嘴里塞。 第51章 齐真冷眼瞧着那一桌人,不言不语,也寻了个座位坐下。 花极颜看着宋时月,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宋时月环视一周,朝那些人一一看去,其中三位女性头上的玉簪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定睛瞧着,款式老旧,玉石微黄,布着细细的线路。材料和玉扳指、玉镯像出自同地方的玉石。 接二连三的凑巧,背后是什么呢? 宋时月收回视线,笑道:“多谢村长美意,我就不客气了。” 村长脸上堆起一条条深深的沟壑,笑道:“客人不必客气。”然后朝李铁柱道,“铁柱,给客人添……两把椅子。” 李铁柱闻言道:“是,父亲。”随后从耳房搬出两张椅子,“客人请坐。” 宋时月道了声谢便落座,花极颜立即紧挨着她,坐了下来。 银琢忙中抽空看了她们一眼,嘴里含着东西,含糊回道:“你们快吃,东西可好吃了,我可从未吃过如此美味之物。” 村长笑道:“小公子喜欢便好,不必急,吃完还有。” 小男童盯着银琢,呆呆道了声,“嗯,好吃,很好吃的。” 年轻的女子嘴角挂着浅浅的笑,“还有,不急。” 另外两个妇人面无表情,重复道:“还有,不急。” 银琢开心道:“多谢多谢,那我就不客气了。”夹菜的手从落座起就没有停过。 宋时月的位置正好对着耳房的门,恰巧此时耳房大门大敞。她瞥了一眼,里面放着矮塌和一些矮凳。她多看了两眼,矮凳和山洞的那张样式十分相似。 她又环顾一张张男女老少幼的脸,他们嘴角含笑,看似十分友好,身上头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款式别致的微黄玉石饰品。她确认那些样式她从未在任何地方见过。 村长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客人请,无需客气。” 宋时月看向他,点了点头:“好,村长不必客气,您请。” 她拿起筷子,朝满桌子菜看去,此时满桌的菜已被银琢吃了一大半。宋时月夹起一筷子放进碗里,朝村长道:“玪村可是出了事?为何鲜少见人?” “对啊!我没见过哪个村子是这样的。”花极颜道。 齐真闻言抬眸一一扫视众人,视线最后停留在村长面上。 村长哈哈大笑:“无事,客人多虑了,小山村能有何事?不过是农活累人,不爱出门罢了。” 宋时月看着村长那张上下耸动的笑脸,面上做出一片轻松的模样,“原来如此,我还道进了鬼村呢?”朝村长笑了笑。 村长嘴角的笑停顿了片刻,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客人多虑了,玪村山清水秀,怎会有这种事,还请客人不要开玩笑了。”村长轻声道。 一问一答间,满桌的菜全进了银琢的肚里,宋时月瞥了一眼,道:“请村长恕罪,我们赶了一天的路,实在劳累,可否先安歇?” 村长拍了一下大腿,歉意道:“是我糊涂了,竟未考虑周全,铁柱,快带客人到客房休息。” 李铁柱应了声是,站起身来,朝宋时月几人道:“客人请随我来。” 宋时月起身笑道:“多谢,有劳了。” 银琢摸了摸自己圆滚滚地肚子,心满意足地离开饭桌。 饭桌上的五人,盯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目光是那么的热情。 四人跟在李铁柱身后,穿过堂屋,来到后院。从后院厢房和耳房之间廊道边上的楼梯上了二楼,走到走廊尽头,李铁柱打开一间房门,道:“客人请安歇。” 宋时月朝他笑了笑:“多谢,劳烦了。” 李强微微笑着,躬身往后走,转身间掩在外衣底下的衣服露了出来。 宋时月怔了怔,很眼熟,这衣服的款式她不久前见过,在伍宝川的衣柜里,那件和其他都不一样的衣服。 她站在门边微微眯眼,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于走廊才把视线转向房间。 因为将近夜晚,天色暗淡,房间十分昏暗。 宋时月燃起一簇指尖火,缓缓打量房间,地上布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房子中间一道木墙隔开,分内外两间,想来这就是只安排一间房的原因。外间靠窗摆着一张小塌,靠隔板摆着一张桌子和两三张椅子。 银琢不在意尘土,在小塌上滚了一圈,小塌便干净了,他也赖在塌上不起。 宋时月朝内间的门看去,缓步走过去,轻轻推开,灰尘簌簌而下。里面黯淡无光,微弱的光芒下,似乎蒙上了一层薄纱。 她环视房间,最里面是一张床,床边摆着一个柜子,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 她走进去,齐真和花极颜跟在她身后,床上一张薄被叠在一边,床板上铺了张藤席。她打开柜门,里面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师姐你们晚上睡里间,我和红衣小鬼睡外间。”花极颜看完整个房间后道。 “嗯。”宋时月心不在焉道。 齐真打量一圈后转身朝外走去,宋时月也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随后熄灭火苗,坐了下来。 一时之间,黑暗里只有几道浅浅的呼吸声。 咚咚…… “客人安歇了吗?”一个嘶哑的男声伴着敲门声传了进来。 屋里的四人面面相觑。 “还没,请问何事?”宋时月一边说一边朝门口去。随后打开门,李强那张枯脸浸在光里,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举着托盘。 “客人远道而来,父亲让我给客人送点小礼。还有天色已晚,想必屋里昏暗,给客人送些烛火来。”李强面带微笑道。 宋时月垂眸凝视,托盘里摆放着四件微黄的玉石饰品,样式古朴,均有细细的线痕缠绕,看起来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东西。她微微眯眼,又是这种玉石!一根如肥猪肉般白腻的蜡烛静卧在一边。 “多谢,有劳了。”宋时月放松表情,一面说,一面拿起托盘里的饰品和白烛。 “客人喜欢便好,我就不打扰了。”李强脸上堆着笑,似乎十分开心,拎上托盘转身离开。 宋时月关好门回到屋里,把四件小饰品和白烛放在桌面。 花极颜拨了拨饰品,嫌弃道:“师姐,我有更好的玉石,我们不要这些,我送给你。” 宋时月笑了笑:“那多谢花师弟了。” 齐真像是没听到她们的对话,只静静地打量着这几样东西,又抬眼看了看宋时月,片刻后拿起两件收好,宋时月收起另外两件。白烛没有人动,也没有人点。 银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屋子又静了下来,好似真的安歇了。 终于,黑夜彻底降临玪村,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嗡嗡的虫鸣声无孔不入地钻进耳朵里,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音,平静得令人害怕。 花极颜却没想那么多,他坐在宋时月边上,嘴角挂着笑,睁着狐狸眼在黑夜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宋时月,好像没有比这个更幸福的事了。 齐真和宋时月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坐,她微微合目,耳朵时刻注意门外的动静。 银琢犹如一条糯糯的小狗,躺在塌上,胸口浅浅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黑夜里突然传来一阵低语,随后又有拉扯声传来。接着哐当一声响起,打破了寂静的夜,紧跟着急促的奔跑声传来。 宋时月立即站起身,朝门外奔去,花极颜如影子般跟在她身后。齐真紧闭的双眼睁开,快步走出房间,这些动静同样惊醒银琢,他见大家都离去,也不再赖在床上,急忙追上去。 四人在走廊上看到一背影正从前院翻走,隐入黑暗,极力往前奔跑。宋时月眯起眼睛,只觉得那背影十分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是谁。 第46章 微弱的月光撒在屋顶上,大门口传来嘎嘎的乌鸦叫声,她们飞身到前院。正堂屋檐底下挂着两个点着的白灯笼,散发出黄色的光。 一张张干瘦的脸庞浸在光里,衬得脸色愈发难看。他们直挺挺地站在廊下、屋里,像极了一具具回魂的尸体。 村长干瘪黝黑的脸庞在光里耸动,一条条沟壑挡住光,面上晦色不明。 “客人,不必紧张,不过是进了一个小贼,被我们发现了,他急忙跑了,你们且安心休息。”村长白森森的牙时隐时现。 银琢闻言欣喜道:“太好了,我们回去睡觉,累死我了。” 宋时月瞧都没有瞧他,只看着村长,“我等既然借助于此,怎可见主家遭贼而置之不理,村长请放心,我们这就去追贼人,把失物寻回来。”说完也不等村长回答,立即朝贼逃跑的方向飞奔而去。 花极颜自然是宋时月在哪他在哪,紧跟在她的身后。齐真略微看了村长一眼,一语不发,追上前面的人,银琢无法只好一边骂一边跟上。 她们追着人进到山里,夜深雾起,那人进到浓雾中,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宋时月停下来,扫视周围,其他人陆陆续续来到她身边,齐真环顾四周,“如何,人呢?” 第52章 宋时月看着雾霭沉沉的前方,“跟丢了,应该在前面,我们找找。” 齐真抬眼望去,树隐在雾里,张牙舞爪如一个个鬼魅。她应了声好,几人一起往前搜寻,寂静的林里只有她们轻微的脚步声。 几人在密林里寻了一个时辰,别说人影,半个鬼影也没有。 银琢忍不住抱怨道:“那个小贼很重要吗?找不到就回去吧。” 宋时月看着他:“你累了便回吧。”自己却朝前走。 花极颜瞥了银琢一眼,收回视线追宋时月而去。 齐真只看了银琢一眼,没有说任何话,行动却诉说着不会回去。 银琢气了又气,拖着矮小的身子跟在身后,一边走,一边小声唠唠叨叨,像个蚊子在耳边飞。 雾越来越浓。 哒…哒…哒,一个脚步声萦绕林间。宋时月突然面露警惕,停下脚步。不对,银琢的蚊子声没了,而且只剩一个脚步声,她们不可能步伐完全一致,就算完全一样也不是这个声音。 她转身朝身后看去,深夜里只有黑魆魆的树混在浓雾中。 花极颜、齐真、银琢齐齐凭空消失了! 她绷紧了身子站立不动,戒备地看着四周。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以她们的本事怎么也不可能这般毫无声息地消失。这不可能,但事实却让摆在眼前,不得不信。 她皱眉沉思,那贼人做的?不,他没这个本事。她眯眼打量四周,是这个地方有问题! 她看向一旁的大树,沉思片刻,拔出剑在树干上划了个x符号,然后踏入未知的浓雾里。 她往前走,隔一段时间便往树上做一个标志。 半个时辰后。 宋时月平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树干,上面x熟悉至极,那是她做的第一个标志,当时特地把一笔划得特别长以便确认。 再次见到它说明又回到了原点,她被困住了。她睁着微挑的眼睛扫视四周,确认这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迷阵。是为了什么?和玪村有关系吗? 浓雾遮掩下,一片黑暗,再加上这个法阵,胡乱走是无法走出去的,得想个法子。她瞥见路边一块石头,想了想就走过去,坐下来。 她盘腿闭眼,用意识感受这片林子,以求能用感官发觉这里的不同之处,找到走出迷阵的办法。 “师姐,你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太好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宋时月睁开双眼,盯着眼前的粉衣之人,他站在她十步之外,面带喜色看着她。 宋时月静默了半响,随后脸上挂起浅浅的笑:“花师弟,是啊!太好了!” 对面的粉衣人乃是花极颜,此时他看到宋时月笑了,松了一口气,“师姐,你随我来,这破地方我刚刚走了许多遍,终于找到出去的办法了,我带你出去。” 宋时月打量着他,笑了笑:“好啊!那就多谢花师弟了。”随后起身,朝花极颜走去。 花极颜见她动了,赶紧在前方带路,两人始终相隔十步的距离。 “花师弟可曾见到齐真和银琢,我们四人一起来,可不能丢下她们。”宋时月道。 “未曾见过,师姐我们先出去,指不定她们早已在外等我们了。”花极颜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一边道。 宋时月道:“也是,她们的本事并不比我差,兴许如你所言,已经找到出去的法子了。” 花极颜不再答话,专心在前方带路。 宋时月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挥动手中的剑,同时环顾四周的环境,但是山里除了树便是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宋时月时时注意,一路再未见带标志的树。没有打转,真的走出来了? 她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的人,这是要去哪? 这时浓雾中的花极颜转过身来看她,微笑道:“师姐,我们出来了。” 宋时月盯着他:“出来了?”她冷声道,“所以你目的是什么?要做什么?” “花极颜”惊讶道:“师姐,你这是哪的话?什么叫我要做什么?” 宋时月轻笑两声:“我配合你很久了,可你连伪装都不屑于伪装,就这么自信我不是你的对手吗?” “花极颜”突然笑了起来:“多谢师姐的配合,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将你带出来。” 说完他朝前走了两步,宋时月缓缓举起剑,剑尖对着他,手中暗暗运起了法力。 对面的“花极颜”没有任何动作,只朝她笑着,似乎未曾发觉她的动作。笑着笑着,他的身子开始变得透明起来,随后化作无数只萤火虫,闪啊闪的,消失于黑夜中,只留下一句“去看看……帮帮……” 风拂动着树,拂动着草,拂动宋时月的衣摆。她沉静地看着眼前的山林,暗青色的天空蒙着一层灰白的纱,纱遮住了星星,遮住了明月,暗淡至极。 半响后她踏着雾,朝山下走去,“去看看”?看什么?那个无端出现突然消失的东西是什么?他有什么目的?宋时月一边走一边思考。 “小鬼,快点,我还要去找师姐。”一年轻的男子叫道。 “你没眼睛吗?看不见吗?我走的还不够快吗?你要是嫌弃我慢,背我啊!”男童的声音惊起一阵阵休憩的鸟。 “哼,小鬼,别给我装柔弱,我知道你,你再不快点,我就把你丢下。”男子威胁道。 “哎哟哟……谁怕被你丢下?我可没让你带上我!”孩童道。 “小鬼,你以为我不会吗?要不是看在我们一道来的,我早丢下你了。”男子道。 …… 宋时月停在两人十步开外,打量着两人,此时十分确认,这俩是货真价实的花极颜和银琢,不存在假冒,于是现出身形,朝他们笑道:“花师弟,银琢。” 年轻男子听到声音,立即换上另一副面孔,喜悦遍布他的脸庞,头像拨浪鼓般转动着,最后定在一个方向,声音欢快又激动,“师姐,是你,真的是你,太好了。” 他三步并做一步,飞快地奔到宋时月身边,拉过她,不停地检查着。 银琢则是冷哼一声,站在原地不动,以示心情不好。 “师姐,你不知道,刚刚有个人冒充你,她还以为我认不出来,其实我早就发现她是假的,不过是想看看她要做什么。”花极颜道。 宋时月看着他:“哦?还有这事,那她呢?” 花极颜无所谓道:“不见了,一眨眼就不见了。” 银琢双手交叠于胸前,冷眼看着她们。宋时月目光越过花极颜看向他,道:“你们是如何汇到一起的?” 花极颜飞快道:“那人消失不久,我就见到这个小鬼了。” 宋时月:“银琢,你呢?” 银琢语气抱怨:“你们突然不见了,我不知道上哪去找你们?然后刚好有一只发光的虫子在我面前飞,我就跟着它走,然后就见了他。”他指了指花极颜。 “发光的虫子?”宋时月自言自语道。 “对,发光的虫子。”银琢肯定道。 宋时月道:“花师弟也是这样吗?” “没有,是变成师姐模样的人领我出来的。”花极颜道。 宋时月点点头,又道:“齐真呢?可曾见过她?” 花极颜和银琢都摇了摇头。 “她?不用担心,指不定在哪偷吃好吃的。”银琢说到这他咽了口口水,仿佛真的见到齐真在偷吃。 宋时月无语地瞥了他一眼,随后环顾四周,道:“走吧,看看这里有什么。”说完抬步越过银琢往山下而去。 银琢嘟喃道:“不就山林吗?还能有什么?” 花极颜瞥了他一眼:“小鬼,跟上。” 银琢白了他一眼,扭动身子跟上她们。 野草长在路上,把路给覆盖住了,宋时月三人下到山底。 抬眼望去,远处是隐在白雾中绵延的青山,近处是一片平地,一条荒草丛生的路如长蛇般卧着,宋时月没有多想,直接踏上那条路。 三人如一个点移动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宋时月瞥眼瞧见路边荒草里有一小片灰色的东西。 她上前拨开草,掩藏的大石尽数露了出来,上边刻了几个字,仔细辨认下是“炎村”两个字。 此时已是卯时,但整个村子却笼罩着一层散不掉的灰白的雾,像是在遮盖什么,又像在养着什么。 抬眸望去,目之所及皆是疯长的藤草,远处似有屋顶隐在树丛与雾中。 银琢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切,面露困惑,时不时点头又摇头。 宋时月没注意他,朝里走去。满眼都是迎风而长的草企图弄塌屋墙,藤曼攀着墙体爬上屋顶,招摇着。一层层落叶,腐烂着,发着臭。 房子的门、窗烂在地上,许多屋子都已倒塌,只留个残垣断壁,让人一看便知这是一个荒村,至于为何变这样无人知晓。 这时路中央突然出现一个蓝衣人,她不停地察看四周,看到宋时月几人,停下转动,定定地看着她们。 第53章 “你们来了。”蓝衣人道。 宋时月走到她身边,“有何发现?” 蓝衣人正是失踪的齐真。她摇了摇头,“我也刚到。” 宋时月皱眉,它特地引她们来这,是为了什么? “啊!我知道这是哪了。”银琢突然叫了起来。 所有人齐齐看向他。 他昂起头来道:“我睁开便在这里。” 花极颜道:“这有什么奇怪的?” 银琢白了他一眼:“我出生于这里,呆了好久,后来有一天我往山里去,绕啊绕的走了出去,可是后来我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宋时月看着他:“出生在这?”她握紧了拳头。 银琢是臆灵,也就是说,这里的人曾被惨绝人寰地对待过,死绝了。她眉头紧锁,这不对,若真是这般该有怨气和死气,眼下太平静了!不像生出臆灵的地方。 这不寻常! 第47章 宋时月环顾这个破败的村子,似清明时节的薄雾笼罩着整个村庄,钻进每一栋房子、每一棵树,每一棵藤,每一棵草里。 长出臆灵的地方绝不是表面这样,恐怕那些死气、怨气被藏了起来,那迷阵便是证据。她眯眼打量着,在哪呢?背影眼熟之人又去了哪? 她们开始查看一栋栋房子。踏着倒地的院门,走进破败的房子。屋顶的茅草飘散在院子里,门窗散落在地上,剩个空洞洞的口子,许多木板搭起来的墙体早已腐烂,房子似乎只要一阵风就能吹倒。 厨房里锅碗瓢盆都在,甚至还有长霉的食物。卧室里被子随着倒塌的床板滑到地上。衣柜里衣物好好摆放着,落了一层厚厚的灰,霉味冲天。屋顶破了好几个洞,可以看到灰白朦胧的天空。若是忽略陈旧、灰尘、腐烂,似乎这些人家不过是出门干活了,干完活便回来。 宋时月这时站在一间堂屋里,环视四周,她突然定定地看着地面。片刻后走过去,蹲下,用手扫了扫灰尘。底下露出一片暗红,结成了块,紧紧粘着地面。她刮了刮,手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是血! 她站起身,使了个小法术,清掉灰尘,更多血块露了出来。她怔怔地望着地面,久久不动,好像想起了什么,神色悲伤愤怒。 “师姐,你怎么了?”花极颜见她不对劲,不安地问道。 齐真走进来,见到这个情景,蹲下来,揩了点红色的色块,凑到鼻子闻,“血。” 宋时月回过神来,轻声道:“嗯。” 她看向院子,那里或许也曾有过血,现在没了,不过是被雨水冲刷干净了。 她们把村里的其他地方看了一遍,一样的情形。好好生活的村民像是突然遭难,只留下记录他们惨案的血块。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也不知道他们的尸骨在哪? 宋时月看向银琢,他如回到家般窜来窜去,她看了一会儿,叫住他,问道:“这里以前何样?” 银琢停下来,疑惑地看向她:“嗯?你们不是已经见过了吗?就这样,一点没变。” 齐真道:“不曾有尸骨?” 银琢摇了摇头,“不曾。” 宋时月看向隔绝阳光的村子,又朝四周看了看,真像养蛊。尸骨在哪? 她们接着往里走,灰白的雾开始变浓变黑,教人眼睛蒙上一层灰纱,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看什么都废劲。风刮着人,发出嗡嗡呜呜的声音,在耳旁叫个不停。 “我最喜欢这里了,这里有声音,还有风和我玩。”银琢开心道。 三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久后,浓雾中似乎矗立着一座甚是威严的建筑。 “咦?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它?”银琢疑惑道。随后好似察视自己家的小狗,蹦蹦跳跳跑了过去,都来不及拦住他。 她们走近,这座建筑相比村子的其他建筑甚是豪华,青砖砌成墙体,屋顶盖着瓦片。它大门半敞,如妖怪般张着半开的嘴在瞌睡。 银琢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伸手就要推门而进。 “小心些。”齐真道。 银琢扭头看她,“这里是我家,为什么要小心?” 宋时月道:“你毕竟离开这么久,说不定被其他东西占了。”随后朝其他人道,“我们进去看看。” 齐真点了点头,花极颜道:“好。” 银琢冷哼一声:“我这就去赶跑它们。”说完就立即推开门,雄赳赳地跑了进去。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上前,踏了进去。她们站在门廊下,面前是一个院子,对面是一个堂间,两边是连廊。堂屋一堵居中的木墙挡住后面*,不过两边各留半尺宽的过道,可以看到后面还有一个院落。 令人注意的是,地面散落着几具衣服破破烂烂的白骨。宋时月视线移向院子两边的柱廊,廊下横平竖直躺着许多具衣裳褴褛的白骨。里面的黑雾比外面浓重,不停地流动着,像是有生命般萦绕在人的身边。 她们越过院子踏上台阶进到堂间,然后从两边往后而去,后边同样是两边是连廊,正面是主屋。 但是这里和前面又不一样,堂屋没有往后的过道,木墙前摆满了排位,一眼扫过去,姓都一样。所以,这里是村子的祠堂。 原本保佑后人的地方,现在却密密麻麻摆满了尸骨,大人叠小孩,小孩叠大人,犹如人间烈狱。 而那些尸骨中还有着道袍的,他们手边还有一把剑,不知什么原因让他们死在了这。 黑雾比前院更盛,呜呜声环绕着,犹如一个个人在求救。 银琢也不窜来窜去了,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宋时月没有回答他,捏紧了拳头,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花极颜道:“没这么多死人,你怎么来?” 银琢看看他,又看看满地的尸骨,没有呛他。 齐真看着满地白骨道:“得把这里处理了,以免闹出乱来。” 银琢道:“可是……” 话还没有说完,嘎吱嘎吱的声音响了起来,地上的白骨像是吸了人气般,一具具缓缓地站了起来,眼眶嵌了红珠子,纷纷朝她们看来。 院子开始变化,一股股黑气从四周源源不断地汇聚到这里,越聚越多,尸骨也越来越狰狞。 她们四人立即背靠背围成一个圈,拿剑的拿剑,拿刀的拿刀,严阵以待。 嘎吱嘎吱,他们抬起腿骨在行动,没有意识,一步一步朝他们来。很快四人便被团团围住了,里里外外都是白骨。 宋时月挥剑朝他们砍去,刚把一个拦腰砍断,后一个立即踏着前一个走来,而那断成两截的白骨还在动,他在地上摸索着,然后把身体拼接好,又站了起来,这一幕十分熟悉。 “师姐,打不死,这是什么怪物?”花极颜挥着一把刀柄下端雕着狐狸头,刀身布着祥云的刀叫道。 齐真不语,只是在奋力地挥着剑。 银琢也在挥着他的恶鬼刀。 宋时月注视着那些正在重新拼好身体的白骨,只见他们身边的黑雾比旁的要浓烈。 她朝院子上空看去,片刻后飞上屋顶,站在屋脊上。扫视这座二进的祠堂,外边有无数的白骨在行动,他们身上挂着泥,好像刚刚破土而出。 黑气从村子的七个方向汇来,在空中汇成一个圈,供应底下。她朝其中一股黑气劈了一剑,没有作用。她又朝底下看去,花极颜几人正在奋力地朝尸骨挥刀。 “什么问题?”齐真问。 “七个方向,我们试试从源头断了这七个地方的黑气。”宋时月道。她突然想起“伍宝川”绕棺材摆的七个罐子,那从魇照这个来做的?果然没安好心。 齐真轰倒一片尸骨,飞身上屋顶,她环顾四周,“这是要做什么?炼魇?” 宋时月摇了摇头:“不知道。” “先不管了,不管是什么,趁它还没成形,先毁了。”齐真道。 “好。”宋时月道。 紧接着花极颜和银琢也飞上屋顶。底下的白骨还没有飞天遁地的能力,一个个攀着墙就要上来杀她们。 宋时月指着其中一个方向,“从这个方向开始,一人一个地方,依次解决。” 三人点了点头,齐真临走前给银琢松了松镯子,让他拥有一半法力,喜得他乐呵呵地朝源头飞去。花极颜走前朝宋时月道:“师姐,你小心。” 宋时月道了声好,便朝黑气源头而去。 她看着眼前这座由石头砌起来的房子,黑气从里面冒出来。石屋四周封死,没有窗户,面向祠堂的那面有个关起来的石门。附近尸骨无目的地来回走动。 她飞到石屋前,伸手推门,没有推动,她用更大的力气去推,还是没有推开。这时四周的尸骨似乎被惊动了,缓缓转头朝她看来。 宋时月往剑注入法力,朝石门劈去,砰的一声,门终于打开了,里边的景象也露了出来。一屋子的碎骨头,没有一具成形,一个个头颅码得整整齐齐,摆放在碎骨上。 第54章 突然他们像重新活过来似的,齐齐调整方向,面朝宋时月,眼眶发红发亮,上下颌骨耸动,发出一阵阵细语,“你来了……你来了……太好了……你来了……嘿嘿嘿……” 一边叫着一边朝她而来,外边晃荡的尸骨确定了她的位置,也纷纷朝她迈动。 宋时月聚起法力,先轰倒外面的尸骨,再转头面向石屋。无数个头骨张着白森森地牙便要来咬她。她不停地朝头骨挥剑,打掉一颗又一颗。往里进一点,她便看到黑气从碎骨覆盖的地面涌出来。 她手上聚起法力,掀开覆在上面的碎骨,看到一个圆形的法阵正在缓缓转动,它从碎骨中吸取黑气,然后投射到祠堂里。 宋时月用剑朝法阵划了几下,没有任何影响,法阵还在运转。这时外边倒下的尸骨再次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朝石屋来。 屋里的头骨不停地张嘴朝她来,宋时月又是先轰倒尸骨,再劈头骨,凝视法阵,片刻后剑身汇上了寒冷的灵气,随后她用力地朝法阵挥剑。 咔嚓咔嚓……法阵停止转动,运输的黑气中断了,头骨失去了活力,咚咚咚咚……一颗又一颗从空中掉在地上,再动弹不得。 但是外边的尸骨还在企图站起来,宋时月没再管他们,急忙朝下一个黑气源头而去。 又是一个石屋,同样白森森的尸骨在周边游荡。宋时月有了经验,直接上前劈开门。然后趁头骨还来不及行动之际,掀开碎骨,挥剑斩断黑气的传输。法阵停止转动,黑气中断传输,头骨一直都没有动过,外面晃荡的尸骨全然没发觉她的到来。 做完这一切,她又急忙奔向下一个,但这时七个方向的黑气已经没了六个,很快第七个也停了下来。 但祠堂上空的黑气越来越快转动,愈发浓烈,宋时月看了一眼,立即飞奔过去。 她站在祠堂屋顶,发现外边的尸骨已全部倒在地上,成了一具具真正的亡骨。但祠堂里的白骨像抢了兄弟姐妹的营养似的,越发凶狠,满身黑气缭绕,睁着火红的眼眶,嘎吱嘎吱不停地动着,隐隐有飞上来的趋势。 没多久,齐真、花极颜、银琢也纷纷来到祠堂屋顶,底下的白骨齐齐抬起嵌着红灯笼的眼眶看她们。 第48章 几人落到院子里,一落地尸骨就团团围住她们,尸群的行动比之前更灵活,攻击力也更强。 四人见状,也使了大力,砍向尸骨。可是此时的尸骨却和方才的大不一样,他们一剑下去,对方毫发无伤。 宋时月忽感不对,看向剑,只见尸骨身上的黑气,顺着搭在它身上的剑朝她而来。她感觉自己似乎被控制了片刻,立即运气,驱散黑气。 “大家小心,这些东西想夺取我们的身体,别让他们得逞了。”宋时月道。 “师姐放心,我定不会让他们得逞。”花极颜道。 “你有什么用,还不如我。”银琢鄙夷道。 “那就拜托花师弟了。”宋时月道。 “你信这个花架子?”银琢道。 宋时月笑了笑,“嗯。” “好。”花极颜心情大好,然后露出狐狸尾巴,一手拿刀,一手拍向一个尸骨,它登时散了架。 “小鬼,看见了没。”花极颜朝银琢得意道。 银琢看了看地上散架的骨头,再看看花极颜,不服道,“都是这个破镯子,不然我也可以。” 花极颜嗤笑道:“小鬼,别说大话了。” 银琢朝齐真叫道:“齐冰山,再松点镯子,让我多点法力,我要让花狐狸瞧瞧,我也能一刀桶死他们。” 齐真一边朝骨人挥剑,一边道:“以后再说。”她打得不吃力。 花极颜大笑起来,银琢气极了,用力挥着刀,砍着骨人泄愤。 宋时月时时留意,见那些散架的白骨并未再站起来。她松了一口气,还好,总算没再无限复活。 四人齐心合力,很快脚下就散落了一地的骨头,而附于尸骨上的黑气也渐渐消散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站着的尸骨越来越少,还剩一小撮还往她们身边凑。 她们正奋力对付最后一些尸骨,却见环绕在尸骨身上的黑气忽然聚成一团,飘在祠堂的上空,似乎有意识般逃跑了。四人愣愣地看着那团黑气,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而没了黑气的尸骨失去支撑,散成一块一块,叮叮当当掉在地上。 “追,别让他逃了。”宋时月道,愣神片刻的人也回了神。 大家连忙追了上去,银琢不舍,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咦,那不是带我进来的小虫吗?”银琢惊叫道。 其他三人也转头朝炎村看去,只见散在地上的尸骨,升起一颗又一颗发着光如萤火虫的小点,它们飘在村子上空,汇成一片星空,像是解了心愿般,消散于天地间。 宋时月此时才知晓“花极颜”是谁,原来他们也在努力。 四人收回视线,不再停留,紧追黑气,然而弯弯绕绕中,几人又回到熟悉的地方——玪村,黑气逃进村子,消失于村里。 此时天已大亮,玪村却笼罩着一层灰白的薄纱,好似细雨濛濛,远处的山只能依稀看到轮廓。 她们走进村里,踏上那条熟悉的路,村子十分安静,一如之前,偶尔见一些村民站在院子里,不知忙碌什么,一切似乎都十分正常。 几人顺着乡道来到村长家,二层高的小楼如昨天一样,神秘地矗立着。整个宅子如同一只静卧的怪物,这时怪物张开了口,探出舌头来。 “客人,你们回来了,快点进来吧。”李铁柱那张黑脸从门框探出来,朝她们露出一个自认为友好的笑容。 四人走上前,宋时月语气低沉:“万分抱歉,我们并未捉住贼人。” “铁柱,耽搁什么,快让客人进来。”宅子里头传来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 “是,父亲,我马上请客人进来。”李铁柱朝里面恭敬道,又转过脸来朝她们道,“客人快请进。”他把大门拉开,自己侧身站在一旁,让出一条道来。 宋时月点了点头,走进去,村长坐在堂屋的暗处,掀开薄薄的眼皮看她们,皮肤耸动,道:“客人回来了?” 宋时月注视着他,笑了笑,“万分抱歉,我们并未捉住贼人。” 村长拉动嘴角,似乎想做出一个笑,但他太瘦,这个笑十分怪异,“无妨,这事与客人并无关系,况且也并未丢失物件,请客人不要放在心上。” 宋时月笑道:“那我们就放心了。” 村长又道:“客人可还留宿?” 宋时月睨了他一眼:“叨扰村长了,我等几人还需留宿几天。” 村长语气欣喜:“客人尽管安心住下,不必客气。” “真的?还有吃的吗?”银琢急吼吼道。 村长哈哈笑道:“这是自然,铁柱带客人前去取食。” 李铁柱道:“客人请随我来。” 宋时月道:“银琢你自随李大哥去,我就不去了。” 齐真道:“我也不去。” 花极颜道:“我也不去。” 村长道:“既然如此,铁柱你带小客人前去厨房,三位客人请先休息,房间还是昨天那间。” 宋时月揖礼:“多谢。”说完便穿过堂屋进到后院,上到昨天的房间。齐真、花极颜落后她半步,三人一齐进到屋里,关上门。 一进到房间齐真便道:“如何看?” 宋时月瞥了她一眼:“你呢?”边说边走到桌边坐下,花极颜在门口看了一下,也到宋时月边上坐下。 “村子有问题。”齐真沉声道。 “这不明摆着吗?”花极颜道。 齐真没理他,接着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们,但昨晚却没有拦住我们?为什么?昨天那个人是谁?目的是什么?引我们离开?这讲不通。” 宋时月摩梭着玉扳指,注视着它,“昨晚那个人的身影很眼熟,他应该不是村子的人。” 她看向齐真,“也许他和我们一样,也是误入此处的人,我想,他们并非想引我们走,而是来不及阻拦?” 咚咚咚咚……一串脚步声传来,有人在廊道上奔跑,下一秒房门被踢开,银琢那颗火红的头,以及火红的身子捧着饭菜挤了进来。 他进来后脚往后拐,把门踢上,端着饭菜来到桌子边,放下饭菜,道:“累死我了,看,我多好,还想着你们,赶紧趁热吃了吧!” 花极颜扫了一眼,啧啧道:“你整天就知道吃……” “啊!啊!啊……”底下传来的惨叫声打断了花极颜的话,但这声音很快就停止了。而宋时月和齐真已奔到廊上,翻身下了楼。 她们站在院子里扫视四周,村长那张耸拉着皮的脸,从黑暗的前方堂屋移了出来,面向她们。 “两位客人不必惊吓,适才是我儿不小心砸到手,喊叫的。声音虽大了些,惨了些,但无碍,客人请安心。”村长笑眯眯道。 噔噔的跑步声传来,李铁柱的身影出现在村长后面。他看了看身前的村长,又看看对面的宋时月、齐真,笑道:“让客人受惊了,是我的不是。” 第55章 他把手抬起来,给她们看,“适才不小心砸到手,实在疼,才叫的如此惨烈,无事,无事……客人请安心住下来。” 宋时月盯着他的手看,手背有个往下凹的方块印,这一片皮肤较之旁边确实乌黑了一些。 她敛起眼眸,“我们手上有丹药,虽不能立竿见影,但也可加快痊愈,请你们不要嫌弃,收下它。”说完拿出一个小瓶,朝村长他们走去,伸手递到他们面前。 村长咧着嘴,从她手里接过药,“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客人了,铁柱手能好快些,我也安心,多谢客人。” 宋时月温和笑着,“村长不必客气,我们住于此,怎可对主家的事视而不见,既然知晓,理应尽绵薄之力。” 村长道:“客人请安心休息,小老儿还有事要忙,请恕我先行离开。” 宋时月道:“您请忙,不必管我们。”揖了一个礼,然后转身走到过道,从楼梯上二楼。 齐真定定地看着村长和李铁柱的身影从前院堂间消失才转身离开。 二楼廊上的花极颜和银琢伸长了脖子在那里看,又愣愣地看向迎面而来的宋时月,但是宋时月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径直进屋里。 两人二话不说也回到了屋里,此时宋时月正合目坐在椅子上,花极颜瞅了瞅她,轻手轻脚地坐到她身边。银琢则是直接把桌面的饭菜端到小塌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宋时月睁开眼看向银琢:“你少吃些。” 银琢无所谓道:“我这样的,还能吃坏不成?” 宋时月不再劝,花极颜则是冷冷道:“迟早有那么一天的。” 银琢没有理会他,只顾着吃东西。 这时齐真推门进来,“不是李铁柱。”一边说,一边关门。 宋时月看向门口:“右边,声音从最右边那间房传来。”她轻声道,“我去打探一番。” 说完她起身朝门口走去,花极颜立即拉住她道:“不行,师姐我和你一起去。” 宋时月轻睨他一眼:“人多易打草惊蛇,我一人去就好。” 齐真道:“好,有事叫我,我立马到。” 花极颜不死心道:“师姐,我会很小心的。” 宋时月注视着他,“花师弟,你在这里呆着,有事我叫你们。” 银琢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道:“就是,好好呆在房里。” 花极颜瞪了他一眼,又拿黑眼珠子瞧着宋时月,低声道:“你有事一定要叫我。”慢慢松开宋时月。 宋时月低声笑了笑,“好。” 齐真冷着脸,转过头不看她们。 宋时月扫视一圈,朝门口走去,出到走廊,居高临下瞧了瞧前面的屋子,诺大的宅子,不见一人走动。 她视线定在最右边那间房,究竟是谁?那里有什么? 第49章 宋时月看了片刻,不发出任何声音,飞下院子。一落地,先环顾四周,后走向前方最右边屋子,撬开窗,翻进去。房间昏暗,所有的东西似乎都蒙上一层黑纱,朦朦胧胧的。 房间没有想象中的大,边上是一张床,床尾的墙放了几个箱子,床头那边放置一个衣柜,柜子对面是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前院那面墙根底下铺着一张藤席,一张矮桌、几个矮凳置于席上。 宋时月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箱子,翻找起来。箱子里面装的都是衣服,粗布麻衣,没有特别的。 她又趴下检查床底,没有异样。她从桌子椅子,到墙边的矮桌和矮凳全部一一查看,但是毫无发现。 她视线移到衣柜,片刻后走过去,打开,里面空荡荡,只有一件质地上好的袍子。她弯腰想要拿起它,突然脚步声响起,慢慢由远及近。 咚咚咚咚……越来越清晰,窗前出现两个人影。宋时月立即关上柜子,飞上房梁,坐在梁上,敛气凝息,还捏了个隐身决。 人影绕进堂屋,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村长和李铁柱两人走进了来。他们凝神扫视屋子,还抬头看了看房梁,宋时月心跳漏了一拍,村长凝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他走到床边,久久不动,看向窗外,那神情好像在看盘中餐,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宋时月暗叫不好,竟忘记关窗! “父亲,请恕罪,我这就把它关上。”李铁柱语气卑微,朝窗而去,伸出手想要关上窗。 “不用,就让它开着,无妨。”村长自信道。 “是。”李铁柱恭敬道,身子往后退。 村长转过身,一边走一边道,“她们翻不出去。”李铁柱拘谨地跟在他身后,踏出门槛前,村长又回首看了片刻,才离去。 宋时月没有立即跳下房梁,她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这时房门又被打开,李铁柱那颗黝黑的脑袋探进来,看了半响才收回头,关上门。 宋时月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们不会再回来,才跳下去。她再次打开衣柜,里面还是那件袍子。她回想片刻,记忆中村长家没有穿这种布料的人。她弯下腰捡起袍子,这时一个微黄的东西掉在柜子底下。 她伸出另一只手,拿起它,细细观看。这是一个玉佩,上面雕刻着一个抽象的,看起来像鸟的图像。她收起玉佩,扫视着柜子,但是没有发现更多的。 宋时月直起身,环视房间小片刻,最后跳窗离去。 房间里。 花极颜贴在小塌前的窗户上,那里他搓了一个小洞,以便他时刻关注外边的情况。此时看到宋时月翻出窗的身影,立即奔到门口,听到她走到门口的脚步声,露出笑脸,打开房门相迎。 宋时月一直在想事情,陡然间看见这么一张笑脸吓了一跳,稳住心神后她朝花极颜点了点头,随后走进房间里。 齐真见她进来,问:“如何?有何发现?” 宋时月摇摇头,回头看向院子,花极颜正要关上门,却发觉关不上,抬眸,只见宋时月手按住门板,视线左右移动。 齐真见状连忙问:“怎么了?” 宋时月头也不回,留一句:“我需要再去验证一下。”又飞下院子。 花极颜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她离开。银琢见她回来,挣扎着坐起来,见她走了,立马躺下。 齐真虽很疑惑,但为了不引起注意,她只能先把门关上。花极颜无奈只好又跑回窗前窥探起来。 只见宋时月直奔左边的屋子,撬开窗户,翻进去,关上窗。这间房的布置同右边十分相像,但是里边面宽却比右边宽了将近三尺。 确定心中的猜想后,她开始翻找起来,没有异样。 “父亲,我这就去拿来。”李铁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宋时月立即疾步走到窗前,开窗,跃到后院,关上窗,做完这一切,走了没几步,突然传来人声。 “客人这是要去哪?”村长苍老的声音,如鬼魅般从她身后响起,激得人毛骨悚然。 宋时月脸上挂起一抹微笑,转身朝村长看去,他正站在堂间的后方屋檐下,一双浑浊的双眼直直盯着她看,好似要生剥了她。 “村长多虑了,房间闷,出来透透气罢了,未曾要去哪。”宋时月笑道,验证右边的房间的事只能另寻机会。 村长脸上皱纹耸动着,像个干尸,“哦,那客人请好生透气,我就不打扰。”话虽这么说,但他并没有动,仍自站在屋檐底下紧紧盯着她。 宋时月朝他揖一个礼:“我已经透完气,这便回去休息。”说完朝村长笑笑,转身上楼。 打开房门前,她又向院子瞥一眼,村长干瘪的身躯还直挺挺地立在屋檐底下,直勾勾地看着她。 宋时月收回视线,正欲推门进房,门却自动打开,花极颜站在门边,侧身让她走进来,等宋时月进到房里,他立即关上门隔绝村长的盯视。 花极颜细细观看宋时月:“师姐,你没事吧。” 宋时月轻声道,“无事。” 说完她走近窗边小塌,从戳开的小孔看院子,村长如纸扎人般立在檐下,一动不动。小塌上的银琢睁开眼看她一眼,翻身,砸了砸嘴,又香甜地睡过去。 齐真注视着她,冷声问:“如何?” 宋时月转身同齐真道,“中间那座建筑边上两间屋子,我刚才比对了一下,从外边看它们的宽度、进深一样,按理来说里面大小也该一样,但右边却比左边小上许多。” 齐真略微沉思:“你怀疑有暗间?” 宋时月点点头,“不是怀疑,我认为就是有暗室。”她拿出一个玉佩,“这是在右边耳房发现的,还有一件袍子,我认为它不属于这座宅子的任何一个人的。” 齐真凝视宋时月,眼神似乎在说“给我看看”。 宋时月领会:“怕被发现,没有带出来,应该是那喊叫之人的。我要再去看一遍。” “师姐,这次我要和你一起去!”花极颜关好门走过来说道。 宋时月:“好。” 说完她朝小孔看去,村长还在檐下,站姿未动。宋时月也长时间在窗前像个石像站着,花极颜陪在身边。许久之后她才离开窗前,走向椅子,坐下合目养神,花极颜也跟随她回到桌子旁。 第56章 宋时月坐下,齐真站起来,代替她站在窗前,注视小孔。 夜悄然来临,玪村暗了下来,窗户不再透进光来,房间里面对面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此时宋时月站在塌前,面向窗户,静立不动,就着微光看窗外的情况。后来村长虽不再立在檐下,但却换村长夫人来轮岗。现在那里终于再无一人,该到她们行动了。 她注视着窗外,“我去看看。” 花极颜道:“我们一起。” 齐真道:“现在没必要小心谨慎的,一起行动,免得着了他们的道。” 宋时月轻声道:“好,一起。” 花极颜闻言,朝床上睡得像死猪的妖踹一脚,银琢立即跳起来,在他大声嚷嚷前,花极颜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小鬼,要行动了,别叫。” 银琢瞪着他,花极颜道:“你要是不叫点点头,我就放开你。” 银琢睁着大眼点了点头,花极颜见状放开他,却被他踹了一脚。 宋时月推开房门,外边不仅一片漆黑,还弥漫着雾水,月光穿过层层雾霭,透了一点点光进来,照得玪村阴森森的,好似一个鬼村。 齐真捉过银琢道:“我和他在屋顶上帮看着,你们万分小心。” 宋时月点点头,随后落到院子里,花极颜跟在她身后。前院一片昏暗,只有一点光,她快步走到窗前,撬开一条缝,眯眼朝屋里看,微光下,不见半个人影。 她翻身进入,直奔衣柜去。花极颜跟在她身后,也进了屋里,他站在房间中间,警惕地注意外边。 宋时月推了推衣柜后板,推不动,她又站在衣柜另一侧,推了推,还是没用。 她扫视四周,家具一如白天,纹丝不动。她走到桌边,移动茶具、桌子、椅子,但没有任何作用。 她又走到藤席上,挪动矮凳,一无所获,所有的东西都一一动过,没发现打开暗室门的机关。 这时前院传来脚步声,离房间渐渐靠近,花极颜心中着急,不停地看向宋时月。 宋时月绷紧神经,不停地搜索着,最后看向衣柜,走近,看了片刻袍子,仔细观看衣柜。这时她发现衣柜内部,两边一块扇形的地方过于干净,还有残留的痕迹。 脚步声犹在耳边,人影越来越近,似乎下一秒就要闯进来。 花极颜捏紧拳头,一时看窗,一时看宋时月。 宋时月伸出手把衣柜隔板往下按,隔板以中心为轴,旋转起来,衣柜后板刷地一下移到一边,出现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此时院子的人影黑压压地贴在窗户上,像是要破窗而进。 宋时月朝花极颜招招手,花极颜看到立即奔到她身边,宋时月握紧他的手,拉着他朝漆黑未知的地方去。 她们一进入,柜门就关了起来,刚刚想要挤破窗户的人影,此时却不再往前,他贴着窗户静立不动,既不进来,也不离开,就那么贴在那里。 第50章 黑暗中,宋时月指尖燃起一簇火苗,微光争先恐后四处逃逸,一切都显现出来,空间狭长,四周是墙,地面平坦,什么都没有。 这时砖铺就的地面突然豁开一个大口,一个往下的斜坡出现在眼前,不知通向哪里去。 宋时月凝神看了片刻,就抬脚往下走,花极颜也傻傻地跟着她动。此时他的视线和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交叠一起的手上,神魂不知飘到了哪。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宋时月似乎反应过来,松开握住花极颜的手。 花极颜见手里的温暖没了,面上一片失落,抬眸盯着宋时月看,嘴里喃喃道:“师姐……” 宋时月脸色微红,好像没有听到花极颜的话,径直往前走,拐个弯消失于眼前,花极颜看着只剩微光闪动的墙壁,连忙跟了上去。 转过弯立即瞧见方才消失的宋时月,她在前头,走得极慢。突然她不知为何加大了步伐,两人又拉开了距离。 花极颜时而看看自己的手,时而看看宋时月的背影,嘴角弯了又弯,心里美滋滋的。 一刻钟后,前方没路了,只有一个十来尺宽,十来尺长的空间,同时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 她们走进那方形的空间,这里五面均是墙,左右两边的墙体有几个发光的小球,宋时月见此熄灭指尖的火。 她开始打量这个空间,不远处的地面躺着一个人,应该说是一具尸体。他面朝地面趴着,看不到正面,不知长什么模样。身上的衣服料子看起来极好,和衣柜那件袍子料子是一致的。 手指弯曲扣地,似乎是想往前爬,逃离这里。他脚后是一个案桌,桌上摆着三个碗,碗里装着一颗颗腐烂的心,其中一颗看着略新鲜,腐烂程度没那么严重。 这些心也是臭味的主要来源,比尸体散发的要浓郁许多。碗后是一个香炉,三根冒着微烟的香插在炉里。 香的后面一个石雕像,不是人,是动物。是一条蛇,一条长着两个头的蛇,它攀着柱子,一头朝后看,一头朝她们看。 宋时月盯着它看,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在身上摸索起来,片刻后她的掌心出现一小堆微黄的玉石制品。她一时看看石像,一时看看玉石,表情豁然开朗,她知道那一根根凸起的线是什么了。 它们不是树根,三线聚一起的也不是展翅的鸟。是蛇身!是缠一起的蛇身!是有两个头的蛇! 只不过因为玉石上的不讲究,过于抽象,看不出来,此刻看到这个雕像她才联想起来,知道它们的意义。 这时除了玉镯,其他玉石饰品像是受到召唤般,微微动了起来。片刻后升起一丝丝黑气,有的多有的少,一股脑全都钻进石像里,消失不见。宋时月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向石像,正要上前查看,耳边却响起花极颜的声音。 “师姐,你快过来看,这人我们认识。”花极颜叫道。 宋时月从石像上收回视线,看向花极颜。地上的尸体被翻了个面,此时花极颜正捂着鼻子打量尸体,见宋时月看过来,连忙道:“师姐,你瞧瞧。” 宋时月移步过去,站在尸体半步之外凝神打量。确实如花极颜所说,这个人她们认识——乔明。福临县之后,他被临仙赶出山门,不知所踪,不成想竟死在了这。 他胸口衣襟尽红了,地面也淌了一片结成块的血。最让人注意的是——他胸口那一块空了,他的心没了。 宋时月转头看向三个盛着心的碗,那颗稍微新鲜的心应该是他的。 她一时看向腐烂的心,一时看向静止不动、吸了黑气的石像。半响后她走到桌案前,拔出剑,把那颗稍微新鲜的心脏挑出桌面,没有任何变化。 她转而打量方形空间的其他面,但是这个空落落的地方,除了一具尸体和一座双头蛇像,再无他物。 她凝神盯着双头蛇看了好一会儿,又朝右边的来路看去,像是下定决心,扬起手中的剑,往下一劈,石像连带桌案全部一分为二,案上的腐心和香炉倒了一地。 分成两半的石像没了先前的安静,蹿出一道道黑气,钻进对*着来路的墙面,不见了。黑气消去,一道有点呆滞,乔明模样的魂飘出来。 片刻后,魂变结实,神志变清醒,他睁开眼,看到面前的人先是傻楞,后转成万分紧张的神色。 “你们怎么在这里,走,快走,这里呆不得。”乔明语速急促,魂魄朝她们飘来,看到地上的尸体,停了下来,脸上现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这……”他这了半天,也没拼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就是你,你死了。”花极颜无情道。 乔明似乎听不得死字,抬起脸狠狠地瞪着花极颜,隐隐有厉鬼的模样。 “你再这样看我,我就把你打得魂飞魄散。”花极颜冷冷道。 也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还是怎的,乔明脸上的表情从狠厉变为害怕,然后嗖地一下,跑到倒塌的案台,把香炉抖个干净,整个魂缩了进去,好似他从未出现过般。 “你们……赶紧躲起来……”香炉里传来乔明哆嗦的声音。 空气突然变得无比寒冷,宋时月缓缓侧转身体,朝冷气袭来的方向看去。 原本对着来路的那面墙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黑暗中亮起一双双红眼睛,带着麻木的表情,死死盯着她们。 宋时月一眼扫过,他们一个挨着一个,有五六百,黑压压地聚在那宽阔的空间里。 花极颜见状全身戒备,手里化出一把微长、较厚、锋利的刀,刀柄下端雕刻着一个狐狸头,刀背布满祥云的图案。 宋时月神色微变,突然想起悦心藏书顶层布上的字:“主魇,善蛊惑,重杀戮,着黑袍,面无五官,魔力深不可测,出‘王、人’”。 “王、人”,“玪”村,她猛地扫视一遍这个空间,盯着分成两半的双头蛇,把这个奇怪的村子想了一遍。 她摇了摇头,不,不管眼前的,还是其他的,都没有无脸魇的实力,不是玪村。但这给了她一个思路,那块布条未写完的字——“王和人”,说不定是个地名。 第57章 可天底下有“王和人”组成的地名如牛毛那么多,是哪个? 砰的一声,一具干瘪的尸体倒在宋时月身旁,红眼珠子睁得大大的,是一只魇。花极颜把刀从尸体上抽出来,奋力地抵抗着魇群。 乌泱泱的魇群朝她们涌动,像财狼涌向鲜肉。细看之下,这些魇意识薄弱,像半成品,法力什么的都比不得真正的从魇。 虽说他们还未完全成魇,可架不住多,魇力也有十之五六,也十分难缠。花极颜置身其中,不停地砍向他们,几乎要被魇群淹没了。 “师姐,小心。”花极颜砍完一个手,缓了缓气息,转过头来朝她笑着。 宋时月一下子晃了神,她定了定,抽出剑与花极颜背靠背对付魇群。 她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只知道抡剑朝那些半魇砍去,似乎过了许久,她感到力竭,但也只砍杀了十来个半魇而已。 她停下来,剑尖垂地,一身绿衣染上些许血渍,头发微微凌乱,她冷冷地瞧着前方。后面的魇像蜂群般踏着前面的尸体朝她涌来。 只见宋时月整个人变得寒冷至极,周身的空气缓缓流动,眨眼间她的头发全部变白,落在身前身后,整个人冰冷又锐利,与以往的温婉天差地别。 银发女子突然朝半魇群飞去,停在半魇群上方,原本十分开阔空间,因挤满了半魇变得十分拥挤。 银发女子在空中划了一剑,一堆半魇立即倒地。随后她运起法力,倒地的半魇,他们半黑的心脏,一颗又一颗冲破胸膛,飘了起来。只见银发女子做出捏紧的动作,半黑的心齐齐爆了,倒地的半魇再也没站起来,银发女子缓缓落在地上。 数量众多的半魇似乎感到害怕,无一个敢上前,但只停了一瞬间,本能又在驱使他们上前。 银发女子面无表情,冷眼扫视他们,没一会儿她所经过的地方,一个又一个半魇倒了下来。 花极颜突感压力骤减,转身看去。只这一眼,他头脑瞬间一片空白,心似乎也无法跳动了,手脚僵硬无比,险些让一个半魇伤到。 好在银发女子似乎有所察觉,朝他划出一道剑气,杀了那个意图攻击他的半魇。 但花极颜还是忘了行动,没魂般看着她,心里脑里什么也想不到,不记得他正在做什么,要怎么办才好,一股恐惧袭卷他的心头。 宋时月见状只好朝他走来,清理他身边的半魇。花极颜身体依旧僵硬,只有目光和头随着银发女子的走动而转动。 他看着她聚起法力,杀死一个又一个半魇,但她使用的法力却不是正统修仙者的道法,而是妖法,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绿微蓝的妖法。 这妖术在她身上强悍无比,但它是却不是人能够修炼的,虽然它确实能让一个修行者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高,但那是以生命为代价的。 他看着宋时月高深的修为,恐慌袭上心头,她……到底……还剩多少寿命? 他半点欢喜都没有,只觉得被一盘冰水从头浇下,冷得直打颤。他从未想过会出现这样情况,以为他能和宋时月长长久久。 他突然想到当年母亲生命垂危,父亲企图用同心锁命法,把自己和母亲的生命结到一起,让母亲共享他的生命,两人平分剩余的寿命。对,他也要这样,他要把他的寿命匀给宋时月。 想到这他的心脑才都回了来。此时宋时月已把最后一个半魇解决,正蹲下身子查看这些半魇。 花极颜奔到她身边,蹲下身,激动地握住宋时月的手,“师姐,我有办法,你……”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父亲并没有成功,他当年法力全失,化回原形,无声无息地倒在房里,母亲也因为突闻噩耗一病不起,丧了命。 他不知所措起来,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了宋时月半天,之后絮絮叨叨道:“师姐……不练了好吗?你练回正道……的修炼法术好吗?你不是……已经第一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要练这个?就算练成了……也没命用。师姐……不练这个妖术……好吗……”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也记不住的话,只知道要宋时月不要练这个妖术,不停地左一句不要练,右一句这是妖术,邪魔歪道,全然忘记自己就是个妖,还是妖中之王。 宋时月神色看起来有些冷漠,目光久久停留在他张张合合的红唇上,眼睛缓慢地眨了眨。 然后下一刻,她突然一手压在花极颜脖子上。头渐渐靠近他,越来越近,近到看不到整个面貌,近到她的银发落在他胸前,扫过他脸颊。然后她的双唇贴上他的唇,那萦绕满室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51章 花极颜像个木头般,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生怕动了一根手指幻觉就会被打破。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有了知觉,感受到颈上温热的手,以及宋时月喷在他脸上痒痒的暖暖的湿湿的呼吸。 他悄悄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痛,一股喜悦席卷全身,他的脑袋生了锈般,想不到要做什么。 他的心砰砰直跳,撞着胸膛,好像要跳出来,又像在不断膨胀,突然砰的一下炸开,他的脑海也随着心,炸开一朵又一朵的花。 /:. 然后耳朵和尾巴不受控制,不知从何时全都冒了出来,耳朵通红,顶上有一小撮微粉的毛,狐狸尾巴悄悄地圈住宋时月的腰身。 花极颜的神思终于飘回脑海,缓缓地眨了眨眼。这时他察觉到宋时月似乎想要离开,他本能地伸出双手抱住宋时月。然后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初学者,胡乱地啃着宋时月的唇,他此时只觉得她的唇又软又甜,怎么也亲不够。 宋时月随他亲,他长长的睫毛扫在她的脸上,很痒,痒得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尖。 花极颜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尾巴缠得更加紧,密不透风。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一下子搭在宋时月的腰间,一下子又往上移,紧紧搂着她。 同时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宋时月的嘴唇。这时他似乎发现新大陆般,偷偷地把舌头往宋时月嘴里送,然后碰到她的舌头害羞般往后退一下。 突然间他感到有一条软软的东西开始绕上他的舌头,惊喜遍布全身,立马进行回应,两人一下子难舍难分。 他只觉得诺大的空间似乎很热,就连原本冰冰凉凉的宋时月似乎也烫得很,他怀疑是他发了烧,传染给宋时月。 但是他现在一刻都不想离开她,一刻都不想放开她,只想长长久久地和她在这里,只想永远定格在这时。 “啊!啊!啊……你们……你们……我的眼睛,啊!我的眼睛……”身后传来惊叫声,然后是一阵炉子滚动的声音。 宋时月放开花极颜,唇离开他的唇,但是花极颜的唇似乎就像他的人一样,舍不得她,还在挽留着,宋时月拍了拍他,花极颜才不情不愿地放开她。 但是宋时月还没有动,又拍了拍他的尾巴。花极颜此时才知道他的尾巴竟然冒了出来,还紧紧缠在宋时月腰上,他慌慌忙忙地把尾巴收回身后,来回摇动着,显示他的好心情。 宋时月朝声音来源看去,不见一人,只有一个香炉在晃动。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不知羞耻……”香炉里絮絮叨叨地传出很多话来,但是他的责备,两人半点也没有理会。 宋时月抚着花极颜的脸庞,“花师弟,这是我的决定。” 花极颜傻愣愣地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只盛了一个她,旁的什么都没有。 宋时月瞧见他这副摸样,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讲,“我不会不练,凡人少有活到百年之人,修道之人,因为修了仙,偷活了几百年。可若是不把无脸魇除了,我们连百年恐怕都会不有。这种情况下,没人能独善其身。” 花极颜面色纠结,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宋时月又道:“我不过是回到凡人,过百年寿命罢了,那原本就是我的生活。花师弟,你放宽心,我现在不是还好好活着吗?还有机会不是吗?只有把无脸魇除了,我们才有机会。我不想再看有人因为人祸家破人亡。” 她面上浮现悲伤,坚定地补了一句,“我不会放弃,我会继续练下去,哪怕死在此刻,我也无悔。” 说完她亲了亲他的眼眸,然后从半跪站直身子,朝香炉走去,粗鲁地踢了踢香炉,香炉骨碌骨碌滚动起来,里头传来乔明哇哇啊啊的惨叫声。 等惨叫停下来后,宋时月冷冷道:“你为何在这里?” 乔明急忙从香炉钻出来,生怕再来一回刚才的滚动。他整个魂摇摇晃晃的,过了一会儿稳住心神后朝宋时月看去,瞧见她满头白发,面露惊讶。他被刚刚那一幕惊到了,许多细节都没来得及看。 他一时看看宋时月,一时看看花极颜,露出好似在思考深奥事情的表情。 花极颜此时还坐在地上,满面春风,手悄悄摸了摸唇,傻傻笑着。心里想着:师姐喜欢我!她亲了我!他打定主意,回到妖界就研究同心锁命法,他要和师姐永永远远在一起。 第58章 他抬头瞧见乔明看他,立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都是他,不然他现在还亲着师姐,讨厌鬼,就不该救他。 乔明不知他心里所想,看到他凌厉的眼神和没有收回去的尾巴、耳朵,缩了缩头。他记得在福临县时,这个小弟子除了外貌美了些,其他一切都毫不起眼,现在怎么摇身一变就成妖了。 他又看向宋时月满头的白发,又想到她们刚才相拥一起难解难分的画面,心下认定宋时月之所以会满头白发,就是被这妖吸了精气导致的。 没想到啊,这个他和师兄弟曾私底下谈论过许多回,曾经的天才,还以为她心中只有修炼呢!就算她后来受伤,修为下降,也还以为在钻研修炼呢!谁承想竟背地里竟会是这样,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突然想到,她好像是被妖伤了,导致修为下降。被妖伤了?他猛地又看花极颜一眼,像是想明白什么似的。原来是这样,原来没有妖伤了她,从头到尾她的修为都是被这个妖吸了,怪不得一直没修炼回来啊!竟不知是她甘愿和妖混一起导致的。 美色误人啊! 他心中暗暗叹息着,宋时月想要怎样的人不行啊,只要她开口,一个个不都抢着送上门去,怎么就没选他呢? 在他想来想去之时,花极颜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宣示主权般站在宋时月身后,亲昵地依偎着她,目光不善地看着乔明。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宋时月瞧着他鬼鬼祟祟的神色,不耐烦道。 “我……我……” “若是有假话,你会连鬼也当不成。”宋时月头发变白了,脾气似乎也变差了一些。 但是花极颜没有这种感觉,他只觉得她哪哪都好。 “为什么当不成?”乔明疑惑道。 宋时月抬眸冷冷地瞧了他一眼,然后转动剑身,一股寒意散发出来,剑尖指了指那一堆数不尽的干尸。 乔明顺着她的剑看去,瞳孔放大数十倍,刚刚他被宋时月和花极颜亲一起的画面惊到,没注意到旁边的尸堆。这堆尸体刚刚可还是一个个嵌着红眼的魇,没死之前他一个都打不过,现在他们全都躺在地上。 他朝花极颜看了又看,心里认定这些都是花极颜做的,现在他站在宋时月身后,很明显这是在给她撑腰,他脑袋有点乱,总感觉哪不对劲。 “快讲,别磨磨蹭蹭的,不准有假话。”花极颜朝他喝道。 乔明吞了一口口水,飞快道:“我马上讲,保证决不会有假话。”生怕讲慢一点,花极颜就把他拍得魂飞魄散。 乔明努力回想着:“我……离开临仙后心灰意冷。偶然……偶然碰到一个人,说能让我提高修为,成为修仙界最强的。他让我到这来,谁知他骗了我,我到这后就被困在这里,昨晚他们防备松懈一些,我趁机逃了出去,后来又被捉了回来,后面我就不太记得了,似乎他们要杀我……”他拍了拍脑袋,“……后来就见到你们。” “让你来这的人是谁?”宋时月道。 “不认识。”乔明道。 “他让你来你就来。”花极颜道。 “为什么不来,他那时正在除妖,修为很是厉害,他说我能修炼成第一,我……我……”乔明支支吾吾道。 “不是正统的法术你也要……”花极颜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是正统,那个人是个散修,长得仙风道骨的,比掌门还像高人,而且他用的是正道,不是什么邪修,我虽然被赶……赶出师门,但也不是什么邪魔歪道都学的,对我自己无益的邪道,难道我还不知吗?我只是被骗了,看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谁承想竟是这样。”乔明急急地解释道。 “哼,废物一个,丢了性命,什么都不知道。”花极颜讥讽道。 乔明看了看一地的干尸,不敢再多说,生怕激怒他连魂也保不住。 宋时月扫视一圈,道:“走吧。”讲完抬脚就走。 乔明愣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一个修为不高,还白了头的人,怎么不知道往强者身后躲躲,就像他,识相地走在后面。 下一刻见花极颜乖乖地跟在她身后,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宋时月走完人字形的暗道,回到之前柜子那里,正想要动手,花极颜便上前道:“师姐,让我来。”然后轰隆一声,他一刀劈开墙面,踹了踹未完全倒下的木板。面带笑容走出去,宋时月跟在他身后。 乔明见此情景,觉得这才正常,也飘在她们身后,心中涌上得救的欣喜。 房间还是那间房,物品没多没少,也没有移动过。但之前那个似乎要破窗而入的人影却没了,既不在屋外也没在屋里。若是忽略后院乒乒乓乓哐哐当当的打斗声,就好似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房间。 宋时月戒备着,快步走到后窗,推开窗扇,翻过窗台,整个人消失不见。她这一举动把乔明给惊到了,就没见过修为差之人,这般送死。 她从房间消失不过一眨眼,花极颜就立马跟上她,也离开房间,现在整个房间就剩乔明一个人。 乔明看着昏暗的房间,心中涌上恐惧。突然间他似乎听到脚步声,他朝透着月光,泛白的窗户看去,前几天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 他打了个寒颤,急忙朝宋时月和花极颜离开的方向追去,生怕留在这里被啃得魂都没了。 【作者有话说】 有人看吗? 第52章 后院里,月光下。 齐真和银琢头发凌乱,衣服沾血,脚下散落着一具具尸体。一圈又一圈,瘦得不成人形、脸色惨白、睁着红彤彤眼珠子的“人”团团围住了她们。 他们并非地下只有十之五六魇力的半魇,而是真正的从魇,拥有十分的魇力。只见他们直勾勾地盯着齐真和银琢,像虎豹在看猎物。 突然一银发女子披着月光从天而降,落在齐真和银琢身边。她手持一柄燃着淡蓝色火焰的剑,带着淡漠的神情,朝面前一个从魇的心脏捅去。 剑拔出来时那魇立即倒在地上,再动弹不得,这一切不过在眨眼之间。其他的从魇见状,一时之间停在原地,忌惮地看着她。 银琢崇拜羡慕地看着她,叫道:“你……你……不,宋……大仙,你快把他们都解决了,太讨厌了,快解决了。” 齐真的修为不低,在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她拧眉瞥了眼宋时月的剑,再睨了眼她的银发,就已知晓她练了什么,眼里充满了疑惑和担忧。 随后花极颜也落到她们身边,手执刀,与她们背靠背围成一圈,共同对付眼前的从魇。 而房间里的乔明飘刚出来,抬眼瞧见满院子干瘦干瘦的“人”。起初他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人委实有点多,直到见到一双双红眼珠,立即吓得魂飞魄散。 他正想退回房间,却瞥眼瞧见一个孩子正盯着他,孩子见他看过来立即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惊得他慌不择路地逃蹿。 赶巧边上正站着一只围观的乌鸦,他一个没瞧好,一头撞进乌鸦的身体里。那只乌鸦如同得了羊癫疯般剧烈地抽动着。而朝他笑的孩童才迈了一步便收回脚,眼神天真,呆呆地看着发癫的乌鸦。 片刻后乌鸦终于不再抖动,但睁眼看到孩童的红眼睛,惊恐至极,扑棱着翅膀,想要飞起,却掉到地上,他顾不上许多,奋力地跑动。小孩似乎觉得无趣,没再看他,转头静静地瞧着宋时月几人。 宋时月问齐真:“怎么全聚这里了?” 齐真解释道:“你们进房后,村民一个个朝村长家来,围住中间右边那间房,我见状不对,把他们引到后院来,就现在这样。” 宋时月瞥了眼银琢,手镯已解开,也知晓情况的紧急。 刚刚还不敢上前的从魇,此时忘记害怕,又涌上前来。宋时月握紧剑柄,向他们挥剑,掀倒一片从魇,一时之间从魇无法招架,几乎成了她单方面的屠杀。 齐真和银琢顿时感到轻松了许多,但她们并没有松懈,依旧奋力地斩杀从魇。花极颜更不用说,他不用掩饰妖的身份,放开手脚对付涌上来的从魇。 宋时月提着燃着淡蓝色火焰的剑,游刃有余地解决从魇。而那终于适应翅膀的乌鸦——现在的乔明,飞上了树,站在树枝上,瞪大双眼看着她,眼里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他脑海里浮现不久前满地的干尸,又不眨眼地看着一剑一个从魇的银发女子。所以那满地的尸体是她的手笔,不是狐妖做的。他一遍遍地想着自己的话语和举动,片刻后,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得罪她的地方。 看宋时月的不止他,刚刚盯着他看的孩童也在看她,但是孩童面上的天真不再了,取而代之的是慌张惊恐的神情,片刻后急急忙忙地朝前院跑去。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跑到檐下,就被一柄满是蓝火的剑钉在地上,渐渐失去生机。 不久后,院子里的从魇被清得七七八八,躲在堂间,三十多岁的男子见此情形急忙往前院逃走。 第59章 这时钉着男童的剑突然朝屋顶飞去。一个银发女子站在屋脊上,雪发飞扬,衣袂飘飘,她微抬右手,伸展手掌,一柄燃着蓝色火焰的剑飞到掌心,她轻轻握住它。 银发女子凝视前方,整个村子雾气淡了很多,可以看到外边的路。但路上没有一个人,偶尔有几只乌鸦落在路上,没一会儿就嘎嘎地飞了起来,遁入树中。 她视线往回收,落到下方的院子,檐下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银发女子面无表情,眼中无波无澜,看了片刻,突然飞身而下,落在男子前方,缓缓转过身来,冷冷地瞧着他。 逃跑的男子瞧见她,瞬间惊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不知所措,接着手开始发抖,脚也跟着发抖,他左瞧右看,不知往哪逃才好。 银发女子执着剑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男子受不住一下子瘫倒在地,不停地求饶道:“放过我,放过我吧,我只想活着,我只想活着……” 银发女子不为所动,剑尖指着他,“地下那些人是怎么回事?那座双头蛇像是怎么回事?” 男子朝她不停地磕头:“不是我,不是我做的,双头蛇像是他叫我们做的,都是他叫我们做的,我只是想像个人,像个人,不关我的事,放过我,我也是被带出来的,不是我,是他们贪财,贪玉石,不关我的事。” 银发女子睨着他:“贪财?他们贪财?”她拿出两个玉石饰品,仍在地上,“难道不是你们主动送的?还有他是谁?” 男子神色突变:“不是我要送的,我也是被迫的,是村长让我送的,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从来只会在我们心里说话,他说什么我们都只能照办,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想重新当个人!当个人而已!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银发女子道:“你们从哪来的?谁带你出来的?他都说过什么?” 低着头的男子形容猥琐,缩在衣袖中的手,悄悄握住一根缠着蛇、尖利的木簪,“我们从……从……城……” 他嘴角扯出一个讥笑,猛地扑向银发女子,尖尖的木簪停在她半步的距离,无法再往前。只因银发女子那萦绕淡蓝色火焰的剑已贯穿他的心。 他难以相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片刻后,木簪从他手中滑落,咚的一声掉在地上,他也再无动静。 半响后,女子拔出剑,蹲下身子,捡起木簪,打量它。木簪雕刻着一条双头蛇,簪子散发一股淡淡的清香,她蹙了蹙眉,很熟悉的香味。 她看了片刻,便把它收进怀里,又垂眸看了眼地上皮包骨、肉全流失的尸体,心中一边想着“城?哪个?带他出来的是村长还是那个少女?”一边朝后院走去。 后院里满地都是皮包骨的尸体。她留意过这些人,里头有村头咳嗽的男子,村长家三十来岁的妇人、男童、村长夫人,但那个少女和村长没在里面。 宋时月站在檐下,院子里,齐真正斩落最后一个从魇。银琢跑到宋时月跟前,抬起头来看她,“宋大仙,你收我为徒吧!” 宋时月轻睨他一眼,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说出的话却很冰冷:“不收,没兴趣。” 花极颜走过来,满脸堆笑:“就是,师姐可没有时间带你这个小孩。”然后满心满眼看着宋时月,看得宋时月略微不自在。 银琢狠狠瞪了花极颜一眼,“我又没问你,你乱答什么。” 花极颜欢喜地看着宋时月,“你问师姐和问我没有区别,以后我可是师姐的……” 一旁传出两声嘎嘎地乌鸦声,似乎在附和,但是花极颜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银琢打断了。 “怎么没区别!你是你,她是她,你们可不是一个人。”银琢叫道,转向宋时月,“你收不收我为徒?你说过给买糖,可我现在还没有吃到半块糖呢!” 宋时月面带笑容,“不收,麻烦,糖以后再买,少不了你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银琢气结,重重地把刀别回腰间,鼻腔里发出哼哧声,表示不满。 齐真疑惑地打量宋时月和花极颜,总觉得她们之间的氛围很怪,却又说不出哪里怪。 宋时月察觉到她的目光,瞥了花极颜一眼,花极颜立即喜笑颜开,眉目含情回看她,生怕其他人不知道她们的关系似的。 宋时月没再搭理他,朝齐真道:“村长和那年轻女子不在这里,他们呢?” 齐真道:“魇太多,没注意,再找找,肯定在这宅子里,不能让他们逃了。” 宋时月环视四周,最后看向前院,突然抬起执剑的手,横向挥了一剑。轰隆轰隆……咔嚓咔嚓……响了起来,前面那座房子连同大门和那棵树都断成了两半,轰然倒塌。 一旁成为乌鸦的乔明吓得嘎嘎乱叫,扑棱着翅膀飞起又落下,觑着宋时月,又瞧着花极颜,思考他到底因什么得到她的青睐。 房子停止响动,没有人跑出来。宋时月掌心燃起一团蓝色的火焰,朝倒塌的房子抛去,废墟瞬间燃起大火。 花极颜、齐真、银琢齐齐看向她,半响后转向燃着的房子,久久不语。寂静的村子里偶尔传来一两声乌鸦的叫声,有几只还落到院子里,啄了啄没肉的尸体,嘎嘎叫了几声,好似在咒骂,随后展翅飞走。 哐当、轰隆一声从她们身后响起,几人朝声源奔去。花极颜一脚踹开房门,只见屋内后墙塌了一大块,透过墙洞看见一个少女急速奔跑着。 四人急忙追去,出来后才发现少女前面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此时他健步如飞,像身后有老虎在追他,朝前急速跑着。 这两个魇一心只想逃命,脚下如有风火轮。她们一时之间竟没有追上,转眼间两只魇蹿进玪村南面一座高深的山里。 宋时月望着两只魇逃蹿的地方,异常疑惑,他们为什么不分开逃跑?但时间不容多想,只能先追他们。 渐渐的天边泛起了白肚皮,时间来到了卯时。山里绕着浓雾,两只魇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追不上。 后来连他们的影子都见不到了,而她们兜兜转转却走出了山林,来到玪村的东面。进去四人如今只剩两人,银琢和花极颜同她们走失了。 宋时月和齐真相互看了看,又朝山里走去,试了许多遍,不是从玪村东边进山,从南边出来,就是从玪村南边进山,从东边出来。 此时她们确认这座山古怪,有一个法阵,这个法阵不是要困住人,而是进山的人无论如何走都会走回到玪村。 宋时月凝视着眼前的大山,就算不为杀那两只魇,只为银琢和花极颜,她们也得想法子穿过它到真正的地方。 第53章 旭日东升,天已大亮,眼前的深山郁郁葱葱、闪着微光,山里无风,树和草都静止不动。 宋时月皱眉凝视高山,许久后道:“我曾在书上看过一个法阵,和这个很像。” 齐真问:“什么法阵?怎样的?” “现今,修仙界没有一个人能布这个法阵,合力也无法布下。”宋时月缓缓道。 齐真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宋时月接着道:“若合力设下,起码得十来个我师父那般修为之人才可以。如今修仙界找不到这么多高深修为之人。所以它不可能是近几百年布下的。” “不可能是近几百年的?”齐真喃喃道。 “这个法阵叫移幻阵,原理是把其他地方真实存在的东西挪过来,实际上我们看到的这座山可能在这里,也可能在东边。不管它现实存在哪,它都相当于在这开了个入口,只要我们走进去,就是走进这山。可能我们面前也许只是一条路。”宋时月看着脚下通向山底,宽阔的大路说道。 随后她又抬眸看向山腰,“东边的那座山和眼前的这座是同一座山。”她抬手指了指,“那三棵聚一起的树,中间那棵比旁边两棵绿一点点,右边那棵从下往上第四根树枝搭在左边那棵第六根枝上。还有……” 她手指往右移,“那棵松树底下的石头也一摸一样……” 齐真视线随她手指移动,“嗯。” “我推测,东边的是真的,眼前的并不存在。”宋时月轻声道。 齐真看着她,并未言语。 宋时月道:“那两只魇从这里消失,他们也许就是从那里出来的,所以能穿过虚假回到真实,花师弟和银琢……运气不好。你看脚下的路,再想想东边山脚的田地,这一切都在说明,这边是虚假的,所以我们要进去找他们,得从这里入手。” “如何才能进到真正的地方?”齐真问。 宋时月看着山:“这个法阵并非时时完美无缺,有时候原本此处的东西会混在山里。它们是连接这座山和山遮住的地方,真实存在的事物。它们是同一时间同一空间真实存在的东西,只要找到它们,我们就能进入本该属于这里的地方。它们或许是一棵树、一颗草、一块石头、一只蚂蚁,总之它们是任何物。” 第60章 齐真抬眼看去,雾绕山间,见不到山顶。山上植物繁多,石头也不少,*动物更多。找它们如大海捞针,更何况还要靠运气,碰上它们出现的时候。 “只有找到它们才能知道这山挡的是什么。”宋时月道。 “若有人不小心在山里碰上它们,他会落进封住的地方?”齐真道。 “嗯,这无法避免,是法阵的缺陷。”宋时月道。 齐真注视着眼前的山,似乎想要把它的样子全部刻进脑里,宋时月也是如此,许久之后说道,“走吧。”俩人再次踏进熟悉的地方。 五天后。 灰头土脸的蓝衣女子和白发女子,生无可恋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五天,整整五天,肉眼所见的每一样东西,树上的果、地里的草、静止的石头,甚至奔跑的动物,她们都没有放过。 但不是,没有一个是的,她们运气可谓是差到了极点,或许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运气好。 宋时月瘫坐在石上,时而望天,时而看树,像在找什么,又像在乱看,脸上疲惫又无奈。 齐真则是坐在树下,紧闭双目,一脸疲惫。 “再等等,起码我们已经把这里的东西都记牢了,只要出现新的东西,肯定能发现。”宋时月道。 齐真睁开眼,黑眼珠子打量着宋时月,像是突然想起急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时月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在说什么,疑惑地看着她。 “你的白发,你用的法术,不是在青玄学的吧!是妖术!”齐真肯定道。 宋时月笑道:“是啊。有什么问题?” 齐真盯着她看,似乎要透过她的皮,看到她的心,“没问题?人妖有别,人不适合学妖术,没有哪个修士不知道。外门弟子都知道的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她一字一顿道,“你还有多少寿命?” 宋时月抬头看了看天,叹了口气:“一个两个怎么都在关心我能活多久?” 齐真冷笑一声:“谁?那个异常貌美的妖精?” 宋时月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想学就学,反正命是你的,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总该有个原因,你看起来也不是不惜命之人。”齐真声音清冷。 宋时月平静道:“因为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要做。” 齐真沉思片刻:“无脸魇?不然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宋时月静默许久,没有回答。 “需要我也学吗?”齐真冷声道。 宋时月凝视她,玩味道,“你不惜命?这可是以生命为代价。” 齐真轻睨了她一眼:“自然珍惜,但有时也没有那么珍惜。” 宋时月笑了起来,“等我失败了,这本秘籍自然会到你手里,到时候再学也不迟,我现在还没完全认定他是谁,总不能咱俩都折了。” 齐真凝视着她:“认定?你有怀疑的对象?谁?” 宋时月苦笑一声,“你可真较真,没有谁。” 齐真嘴角扯出一抹浅笑,“行,等你消息,希望那本术法永远也不会送到我手里。” 宋时月笑道:“我尽力。” 之后俩人不再言语,山间只有簌簌的风声。 如此又过了四五天,她们不分白天黑夜地在山里搜寻,但还是一无所获。 此时已是后半夜,一轮明月高挂天上,再过不久天就要大亮。微凉的月光撒在山间,一黑发一银发两个女子在树下走动,树叶间隙偶尔漏下几缕微光投在她们身上。 而她们头上一条一指半粗、腹部微黄、带小红点的黑蛇正缓缓缠着树枝,吐着杏子游动着,身子随着树一起投在地上。 夜间无风,一切都是静止的。宋时月停下脚步盯着某处的树影,黑影一会儿这边升起一块,一会儿那边升起一块,诺大的树影只有这一小块是动的。齐真也看到了。 她们抬起头朝树上看去,那条蛇正朝她俩吐着杏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得益于这几天的奔波,山里再没有什么东西是她们不熟悉的了。所以一下子就认出这蛇不属于这座山,宋时月立即轻飞上树,掐住蛇的七寸,再落回原地。 她捏着蛇扫视四周,还在原地,什么都没有变化。心下十分失望,正打算把蛇扔掉,突然间,眼前的环境发生了巨变。青山不在,眼前一片灰蒙蒙,十步之外几乎看不清楚任何东西。 宋时月扔掉小蛇,和齐真相互看了看,点了点头,便朝前走去。 她们踩在一条能容两辆马车并排的路上,不过这条路现在没有人,或许应该说是许久没有人走这条路。 突然宋时月和齐真警惕地盯着前方,那里一个模糊的东西正缓缓朝她们走来,越来越近,轮廓渐渐清晰,是一个人形。 俩人握住剑柄,一点点抽出剑,但那身影却在十步之外停了下来,身子往前倾。 宋时月、齐真拔剑的手顿住,等着身影的下一个动作。 “师姐,是你吗?”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 齐真看了眼宋时月,把剑入鞘。宋时月没有言语,也把剑入了鞘。 “宋大仙?在哪里?”大身影的后边钻出一个小小的身影,他左右张望,在寻找着什么,最后定在她们的方向,“宋大仙,齐冰块,是你们吗?” “师姐,是你吗?我找了你好久。”年轻男子的声音又传来。 “花狐狸,我看不像。”小身影突然伸出手,朝腰间摸着什么,蓄势待发地将要朝她们而来。 “花师弟,是我们。”宋时月在小身影动作之前答道。 话落,大身影立即奔向声音的源头。距离近了,人也真切地露了出来。来人朝宋时月露出一个如花绽放的笑容,宋时月愣了愣,静静地打量他,粉衣上挂了些灰尘,但是未损他的容颜。 “师姐,你没事吧?”花极颜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直到确定宋时月没有任何伤之后才站直了身子。 “既然是你们,干嘛不出声?”小身影慢慢踱过来。 “那两只魇你们可曾捉住?”齐真问。 “没有,花狐狸不肯往前走,非要在这里等你们,害得我哪都没能去。”银琢埋怨道。 花极颜看了宋时月一眼:“师姐,我只是怕你出事,你们突然不见了,我担心。” 银琢嗤笑道:“花狐狸,宋大仙她还能出事,对方得是什么人?” 花极颜瞪了银琢一眼:“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银琢哼哼唧唧地走到她们面前:“我要离开这里,快带我出去!” 宋时月看向他:“嗯?出去?” 银琢瞪圆了双眼:“你们不是来接我们出去的?” 齐真冷声道:“不是。” 银琢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你们要留在这个鬼地方?” 宋时月道:“会出去,但不是现在,我们先看看这里有什么?还有得处理那两个魇。” 花极颜低声道:“好,听师姐的。”便跟在她身边,时不时觑着宋时月,想牵她的手却又不敢,心不在焉地走着路。 银琢人微言轻,只好听从她们,他一边走,一边不停地石子。 咚咚哒哒……石子朝前滚动,他也向前跑着追着。 “银琢,小心。”宋时月叫道。 银琢闻言抬起头来,只见他面前出现一个身影,渐渐朝他逼近,眨眼间便到他面前。这身影她们见过——村长。 此时村长双眼通红,表情呆滞,像个没有意识的傀儡。他朝银琢伸出双手,想要掐死他。但银琢并未坐以待毙,他立马抽出腰间的刀,朝他砍去。咚的一声响起,村长的手如同铁臂,纹丝无损。 宋时月觉得很不对劲,村长好像比玪村时更强了,银琢此时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挣扎地自保。 第54章 齐真、花极颜见状立即上前帮助银琢,三人一齐将村长制服。 被压在地上的村长奋力地挣扎,咿咿呀呀地吼叫,半点自主意识也全无,只凭本能在做事。 齐真见他红着眼睛,异常疯癫,没个人样,便一剑贯穿他的胸膛。很快村长不再挣扎,成了一具真正的尸体,片刻后化为一具白骨。 银琢心有余悸:“花狐狸,还好你坚持等她们,不然咱俩恐怕得交代在这里,这地方太邪门了,肯定还有许多这种怪物。”说完神经兮兮地环顾四周。 花极颜没有答他话,反而对宋时月道:“师姐,现在怎么办。” “往前看看。”宋时月轻声道,说完凝视前方,心下暗自思索:伍宝川先写了东,后又改成南,玪村确实在清河村东边,现在她们又从玪村南边来到这里,先东后南。而这里又在清河村东南方向,也符合东南,会是这里吗? 花极颜笑道:“好,师姐,我们一起。” 银琢看向齐真:“齐冰块,你也要去吗?” 齐真注视着前方,随意应了声,“嗯。” 银琢面露纠结,一会儿挠头,一会儿捉绞手,半响后道:“那我也去!” 第61章 花极颜嗤笑道:“你不跟着我们,难道要一个人在这里等死不成?” 银琢闻言瞪着他,鼓着腮帮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宋时月和齐真不理会他俩,径直朝前而去,花极颜和银琢连忙停止争斗,跟上她们。 渐渐地天边泛白,很快大亮起来,视线比适才好了很多,能隐隐看到半里之外,虽不甚清晰,但隐隐能看到个轮廓。 这时,灰蒙蒙的前方突然出现一片高起的东西。距离拉近,看得也越来越清晰。那高起的东西,是一堵土黄色的城墙,不过它现在被风化得严重,几乎半塌。 四人站在城下环顾四周,肉眼看不到尽头的城墙由夯土砌成,它和环境融为一体,若不是垂直高起,根本分不出到底是地面还是城墙。 城墙有的地方矮,有的地方高,因风化的所致。许多段城墙倒塌在地,夯土和地上的尘土混为一体,分不出谁是谁。 城门只剩个坑坑洼洼的门洞,门牌没有,门板不知去向,或许早已腐烂。 她们在城下站了一会儿,齐真道:“进去看看。” 宋时月应了声好,便抬脚朝里而去,花极颜收回四处瞟的眼睛,跟着一起进去。银琢左右见她们都朝前走了,急急忙忙地也跟了上去。 四人一步一步朝城门走去,越过破败的城墙进到城里,看到里面的景象,纷纷惊愕。 从外边损毁的墙体来看,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它铁定是一座荒城,决不可能有人居住。 然而眼前的情形却恰恰相反,满街是人,有的推着独轮车收摊往回走,有的随意逛着,店铺里伙计站着,等着顾客上门,也算热闹。 四人站在路中,愣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片刻后,不确定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城墙,只见前半刻塌倒的城墙,此时却完好无损,仿佛刚刚所见只是错觉。 但时间却提醒那不是错觉,未进城时,明明是辰时,进到城里却已是申时末,通过时间便可知里面甚是古怪。 银琢不停地转着头,惊呼道:“这……” 话来还没有说完宋时月便打断道:“先看看。” 花极颜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朝宋时月靠得更近了。 齐真注视着城里的人,眉头皱了皱,眼里满是探究。 银琢一时看街上的人,一时看宋时月,只见她凝神朝人群看去。 城里的人与常人无异,不过他们身上的衣服款式却和时下的大不相同,倒和伍宝川衣柜的那件十分相似。 他们的衣服上衣下裳连一起,衣边缝着深色的边,领口呈v型,衣色单调多为深色,衣上的绣花简单粗糙。 现在人世间流行上衫下裙分开,以腰带系一起,衣服颜色多样,图案精致,比之这里要精美上许多。 几人瞧了片刻便走进人声鼎沸的街道,是人是鬼总会显形,他们也不会放过她们,总会露出破绽。 街道上的行人纷纷眼带好奇看着她们,他们在看她们的时候,她们也在看他们。但见这些人与常人无异,几人一时拿不定主意,决定先找个客栈住下,再看看情况。 她们继续走着,宋时月时时留意,发现几乎人人都带玉,他们或腰上别一块玉佩,或头上簪玉簪、带玉冠,或手上套玉镯、玉扳指,玉的颜色有绿有黄有紫有红……很是多样。 突然她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投在她们身上,在窥视她们。她扫视周遭,但四周都是看向她们的人,一时之间也找不出这股怪异的视线是谁投来的。 半炷香后,她们寻到一个简朴的客栈,几人站在门口朝里看,一个微胖的掌柜立在柜台后,边翻账本边记账。大堂里摆着几张矮的案几,几个食客席地而坐,在进食。 片刻后几人抬脚走了进去,掌柜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四人呆愣许久,半响后满脸堆笑道:“几位客官,外地来的吧?住店还是堂食?” 宋时月站在柜台前,笑道:“住店,两间房。”她打量着掌柜,见他腰间别了块玉石,于是笑道,“掌柜,是有什么讲究吗?为何人人带玉?” 店掌柜笑道:“客官,你们是外地人,有所不知,我们这里产玉,别名玉城,这玉啊,可是城里最不值钱的东西,俗话说,玉养人,这不,人人都喜欢佩戴。” 宋时月朝街上看了看,玉城?没王没人,不是吗?那这里到底为何被藏了起来? 店掌柜见她不讲话,又道:“客官要哪种房?天号房、地号房、还是人号房?” 花极颜抢先道:“自然是天号房。”说完把一锭银子拍在柜台上。 店掌柜皱纹全都聚在一起,眼睛只剩一条缝,语气亲切:“好,好,好,保管让客官满意,客官可要吃食。” 贪吃的银琢听到这话没有立即接口,反而看向宋时月她们。宋时月朝店掌柜笑道:“多谢,不用。” 店掌柜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后唤来一矮个子店小二,带她们上楼。 店小二走近她们,拿眼偷偷地打量她们,一时看衣服,一时看外貌,还要兼顾前方的路,两只眼睛轱辘轱辘地转个不停。 店小二把她们引到房间,离开前还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宋时月和齐真一间房,花极颜和银琢一间。到了房间后,花极颜睨着银琢道:“我睡床。”他指着一旁的小塌,“你睡那。” 银琢气呼呼道:“凭什么,我不要,我就要睡床。” 花极颜冷哼了一声:“谁给的钱?” 银琢不说话了,哼哼唧唧地爬上小塌躺了下来,小声抱怨道,“欺负小孩。” 花极颜没有理会他,朝门口走去,打开门,就要往外走。 银琢见状一骨碌爬起来,大声道:“你干什么去?” 花极颜头也不回,“找师姐。” 银琢快步追上他,“我也去。” 齐真一进到房间便打开窗户,倚在窗前,注视街面。 宋时月转头打量房间,走廊这面墙有关闭的窗,对面也有窗,门进来墙边是张小塌。窗前有张矮的案几,几四周分布着几张矮凳,没有高的桌椅,往里一点有个屏风,隔绝了床和浴桶。 她扫视一圈,收回视线朝窗走去,此时太阳已经落下,只剩点余辉,看样子已经快到戌时了。 咚咚咚…… “师姐,我可以进来吗?”门外传来花极颜的声音。 齐真看了宋时月一眼,没有理会,又转回去看街道。 宋时月朝门口道:“进来。” 吱呀一声,花极颜和银琢两个人冲了进来,银琢一进来便瘫倒在小塌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闭上眼假寐起来。 宋时月朝窗外看了一眼,移步走到案边,席地坐了下来,但因为不习惯,坐得不太舒服。 花极颜朝她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紧挨着她坐下,一边觑着她的唇,一边想起几天前的事,脸不自觉地浮上红晕。宋时月疑惑地看了看他。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起来,大家齐齐看向门口。 “客官,我来给你们送热汤。”店小二道。 “进来。” 店小二得言提一大桶热水走进来,他抬眼看到花极颜,笑道:“原来两位客官在这边,刚刚敲门无人应,可吓死我了,两位客官,可是要把热汤放于屋内,还是等你们传唤再送?” 花极颜漫不经心道:“传唤再送。” 店小二应了声是,便把热水提进屏风后,放好出来道:“客人,热汤已放在浴桶旁。” 宋时月:“嗯,你先下去。” 店小二闻言,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了看她们,才关上门离去。 “……” 过了半柱香,一直盯着窗外看的齐真忽然转头注视门口。宋时月见状问道:“怎么了?” “有人来。”齐真平静道。 花极颜不解道:“这里是客栈,有人来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齐真不语,只是看着门口。 没一会儿,大门被推开,没有敲门声,也没有任何话语,这时窗外变暗,夜幕正式降临。 那进来之人着一身鹅黄的衣服,来人她们认识——姜含意。 姜含意进来后,立即把门闩上,再搬个柜子挡住门。接着走到窗边把窗给关好,然后掏出一个香炉,点燃一根香,插在香炉里,置于案几上。 她直起身环顾四周,又拿出一根蜡烛点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她挪过一张矮凳坐了下来,问:“你们怎么来这了?老宋你不是在服刑吗?” 说完话,她惊讶地打量宋时月,然后倾身靠近她,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宋时月见状避开她的动作。 姜含意也不恼,坐正了身子,道:“你的头发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白了?不过怪好看的,你逃狱?逃得好,那有啥好服的?不过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嘿嘿……我好去看看。”她突然叹了口气,“算了,你们到底如何来到这的?” 第62章 齐真早已离开窗边,坐在小塌上,静静地看着姜含意,银琢也坐起来看她。 宋时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靠近香,拿出怀中的木簪,闻了闻,确认香味一致,才把木簪放回去。朝姜含意反问道:“你又是如何来的?” 姜含意面露气愤,“别说了,太倒霉了,追着一只妖无意中进来的,诶,来了半个多月,能活下来是我命大!”她看向她们,紧张道:“你们没吃这里的东西吧?” 第55章 宋时月看了她一眼:“没吃,你追什么妖?” 姜含意道:“那就好,你们进城前那景象也是看到的,这里可没有活人,给你们吃的能是什么东西?肯定是要命的东西。” 她叹了口气,“至于妖……从清县回悦心后,逍遥仙子整天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我受不了,同师父说了一声,跑出来降妖。恰好路上遇见一鹰妖,见他鬼鬼祟祟,就跟在他身后,看看他想干什么。想想就气,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就到了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还找不到出去的路。” 宋时月和齐真想起自己为了进来,在山上的折腾,再对比抱怨的姜含意,目光也变得没那么友善了。 姜含意并未察觉,还在为自己悲惨的遭遇慷慨陈词,“真晦气,鹰妖没逮住,也不知如何才能出去,还好见了你们,不然恐怕我得困死在这。”她睁着明媚的眼睛道,“老宋、齐冰块你们知道如何出去吗?” “你怎么确定我们来了,不是一起困死在这。”银琢那略带童真的声音响了起来。 姜含意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一时看齐真,一时看宋时月,“你们看书多,就没在哪本书上见过?” 宋时月点点头,“见过,也知道大约如何出去,但到底能不能出去,还另说,我没打算立即出去,这里不能不管。” 姜含意睨了她许久,后又看齐真,“你们要管这里。” 宋时月和齐真用点头回应她,花极颜也在旁边点头。 姜含意拍了一下大腿,笑道:“好,那就一起管,出去什么的,往后再说。” 银琢绝望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嚷嚷道:“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宋时月笑道:“可以,只不过你得自己去,但会遇到什么危险,我不能保证。” 银琢闻言闭上了嘴,没有再嚷嚷,不过鼻腔还在发出嗤嗤哼哼的声音。 半响后,姜含意扫视四周,“这里不安全,香也烧不了多久。诶,我要是早些见了你们,也能早点带你们走。现在这个点,不好走,若是后面实在危险,只能拼命了。” 宋时月瞅着她:“什么意思?” 齐真也问道:“这里有什么危险?” 姜含意瞥了门口一眼,低声道:“这城里白天是不危险,但晚上可就不一样了。白天的时候城里人都很正常,晚上的时候,他们就化身为一个个红眼的魇,没有意识,见人就杀,实力强横。最重要的是,他们杀不死,就算你修为再高深,法力再高强,也能活活耗死你。” 齐真听完站起身,朝窗口走去,立在窗前,手伸向窗户,想要打开。姜含意急得站起来,扑向她,拦住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别,我在这里苟活了半个多月,还能骗你不成。” 她转身指了指正在燃烧着的香,“这个东西,能让那些鬼东西没法靠近我们,我刚上来的时候,大堂里不少人,保险起见,我才燃了一根,不然我可舍不得。”她掏出四根香,“这是所有的香,就剩这么点。” 她扫过每一个人,“只剩四根,没法一人一根,只能有一个人和其他人共用。” 花极颜贴心道:“我和师姐一起,我们拿一根就好。” 姜含意来来回回地看她俩,脸上带笑,打趣道:“呦,老宋,你可以啊!几天没见,你两竟成了?速度够快的!” 花极颜闻言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缝,想要握着宋时月的手,让姜含意看看。宋时月轻轻睨了一眼姜含意,道:“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可曾发现什么?” 姜含意垮下脸来,“我一开始不了解情况,大晚上在外面逛,然后被一城的魇追堵截杀,光是逃命就已够呛,哪来得及看其他?” 她支支吾吾道,“我那晚受了点伤,幸好误打误撞进了城西的山神庙,才保住了命,不然早成了城里的一具尸骨。那庙能挡住魇,魇进不去,晚上呆在那里安全。我今天才养好伤,出来探查,就瞧见了你们,还有这香也是庙里拿的。” 宋时月道:“那鹰妖呢?” 姜含意边随意道:“早死了吧。”边走动给每个人分发香,宋时月和花极颜算做一人,只发一根,宋时月刚接过香,门外就传来数声咚咚咚……杂乱的脚步声。 姜含意顿了顿,“来了,看来这里没法呆了。” 咚咚咚……不停地响着,门内的人齐齐向走廊那一面看去,依稀可以看到来来回回走动的人影。 咚咚咚……声音越来越多,似乎四面八方都在响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一阵阵的脚步声才开始往楼下走去。 站在窗边的齐真想要掀开窗户,姜含意紧张道:“你……” 齐真瞥了她一眼:“别急,我就看看,总得了解了情况,才好应付接下来的事。”她看向香,“它燃不了一晚,现在的情况这里也呆不了一晚,迟早得杀出去。” 姜含意看了看她,没再阻止。齐真把窗户掀开一条小缝,凝神朝外看去。 宋时月也走到她身后,透过缝隙,只见街上照旧人来人往,只不过他们早无白天的温和,现在个个眼睛如血般红,毫无半点意识地在街上摇摇摆摆地走动。 齐真关紧窗户,皱眉看向燃着的香,戌时未过,已经烧了三分之一,还能撑多久? 姜含意道:“不必着急,我们五个人,比我当时好太多了,就算这里呆不到天亮,我们还杀不到山神……” 话还没有说完,咚咚咚……的脚步声又开始响了起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声,最后声音停在门外。咚咚咚……是她们的心跳声音,五人绷紧了神经盯着门口。半刻钟过去了,离去的脚步声再未响起。大家都知道那里守着一个魇,等着随时闯进来。 香还剩二分之一,时间还没有到亥时,怎么看都撑不到天亮。门口的魇迟迟不离去。宋时月看向姜含意,“你曾同他们战斗到天亮?” 姜含意视线从门口移到宋时月身上:“没到天亮,只到丑时,我差点就交代在这了,幸好进了城西的山神庙里,才保住了性命。” 咚咚咚…… 脚步声又从远处传来,不只一个,起码四五个。 齐真看了眼门口,又把窗户掀开一点缝,半响后走到小塌边上,道:“这里不能呆,现在离天亮还有五六个时辰。不能一直燃着香,剩下的香往后说不定有其他用处,不能一次性用完。我刚刚看了街道,魇少了些,我们去城西山神庙!” 银琢趁机道:“齐冰块,现在这种情况,松了我的手镯吧。” 齐真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说完念起一串口诀,但是银琢的镯子还呆在手上。 银琢不满道:“不是说了除去吗?这算什么?” 齐真道:“没有限制你的法力,只要你不惹事,我不会再锁你。” 银琢嘟起能挂油瓶的嘴,表示不满。 咚咚咚…… 脚步声又一次停在门外,听声音估计是两个魇,加上之前的,现在门口已经聚了三个魇,他们就等香灭冲进来。 姜含意看看门口,又看看香,道:“好,冲出去。” 宋时月从怀里拿出一根香,递给花极颜。花极颜不肯拿,道:“师姐,你不必顾及我,我也没那么差。”他指着姜含意,“她那样的都能抵抗那么久,更何况我呢?” 姜含意眼皮抽了抽,斜瞥他一眼,觉得怎么看都不顺眼,讥讽道:“我这样的?我在修仙界可不是无名之辈,你在妖界排第几?” 花极颜得意洋洋道:“第二。” 姜含意狐疑地看着他,“你第二?据我所知,妖界第一乃是花怀归那只老狐狸,第二便是狐王,所以你是他?” 花极颜自豪地笑道:“是我。” 姜含意嗤笑一声:“听说你将近七百岁了,在人间,你这个年纪的,早已深埋地下,骨头烂得不能看了。老宋这般年轻,你这个老得不成样的妖,可配~不上~她。”最后那句她提高了音量,拉长了声音。 花极颜瞪大了双眼,心里极力反驳她,实际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只是组合起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没再和姜含意对骂,只含情脉脉、带着委屈地看着宋时月,小声解释道:“师姐,我一点也不老。”他脸上半点皱纹都没有。 他突然把脸挪到宋时月面前来,似乎生怕宋时月没有看到他年轻的脸庞,认为他很老似的。 姜含意心情大好,没再挤兑他,转而同齐真商议出去的计划。银琢开心地看着花极颜吃瘪,叫他老是欺负他,活该。 第63章 宋时月拍了拍花极颜的手,看着他白皙的脸,轻声道:“我知道,你先把头移开。” 花极颜露出笑颜,坐直了身子。忽然感到有一只手在摸他的手,低头一看,只见宋时月把香放在他手中,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拿着,不然我就介意了。” 花极颜抬头看着她的脸,没敢说话,不敢再推阻,生怕她介意,心里打定主意不离宋时月半步。同时那手不听使唤,想要握住宋时月的手,但是她放好香就离开他的手了,没能握住,心下失落。 另一边,齐真和姜含意正在低声细语地商量着,但是她们的眉头始终都是皱着的,显然没有商议出好办法。门外又传来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香也越来越短。 宋时月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临街的窗,道:“咱们从街那边走,不走地面。” 姜含意睨了她半响,语气不忍,“他们也会飞,而且还不会累。” 这话一出安静了许久,齐真看向燃着的香,“客栈大门出去更难,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从窗户出,我打头阵,姜含意你协助我,宋时月你包尾,我们杀出一条路来。” 姜含意:“好,就这么办,我们这么多人,怕它不成。”她看向银琢,“小鬼,你就在中间,省得被打死了。” 银琢没有反驳,欣然接受这个安排。 姜含意盯着宋时月的白发看,“你的头发……”她放弃这个话题,“老宋,你撑得住吗?不然换我?” 花极颜道:“我和师姐一起,还有我。” 银琢道:“她撑不住,那我们就没人撑得住了,你也太小看她了。” 齐真也道:“她可以的。” 姜含意没见她出过手,不知她现在的本事,心里有点担忧。 宋时月笑了笑,“我没事,你放心。” 计划商议完,几人纷纷站起身来,准备行动。宋时月拿起案几上的香炉,朝走廊看去,虽看不到门口的情况,但通过声音也知道廊上站了一个又一个嗜血的魇,马上就要冲进来啖她们的肉,喝她们的血。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呼的一下,蜡烛熄灭了,眼前一片黑暗,客栈的窗户纸也甚是厚实,竟抵挡住了月光,半点也没穿透进来。 齐真抽出剑,循着记忆,走到窗边,伸手推了推窗户,但没有推动,似乎有什么东西牢牢堵住了。 她凝视片刻,皱了皱眉,用力一推,窗外立即传来几声砰砰砰物体掉落地上的声音,窗也终于打开了。月光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大家重新恢复光明。原来并非窗户纸厚实挡住了月光,而是窗上扒着一个又一个魇,刚刚的砰砰砰就是他们掉在地上的声音。 眼前的窗框上还倒挂着一个魇,他半*个身子垂在窗中间,身着黑边的灰衣,面色白得瘆人,红彤彤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着,突然伸出一双如鸡爪般的手,朝齐真来,想要捉住她。 砰砰砰……门口的魇按耐不住,开始拍打门板,宋时月低头看了看,香只剩一点,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齐真举剑,朝那双青白的手砍去。那魇不躲不闪,惨白的面容无半点害怕的神情,依旧伸直那双爪子,不管不顾地来捉齐真。 当,那手臂竟如铁,这一剑没能砍断它双手,它的枯爪反而捉住了剑,用力拉着,想要把齐真拉到面前。这里的魇比之玪村的魇,要强上许多,姜含意能活下来,还真要感谢运气好。 齐真不慌不忙,面容沉静坚毅,手上聚起一团法力,汇到剑上。她转动剑身,那魇吃痛松开手,齐真捉住机会,立即再次朝它砍去,这回终于砍去了它的双手。 但那魇无动于衷,半点痛觉都没有,仍旧转着红珠子看她们,紧接着张开大口,露出白森森的尖牙,身子往前倾,似乎想要撕咬齐真。 齐真立即又举起剑,朝它头砍去。咚,一颗嵌着红灯笼的头轱辘轱辘地滚到了地板上,那眼珠子还在转,挂在窗上的身子,扭动了一下,往下坠去,随后响起了砰的一声。 齐真沉声道:“走。”说完率先飞身出去,其他人紧跟其后,宋时月往身后的门看去,门在剧烈地震动着,砰砰砰的声音没有停过。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柜子砸在了地上,地板重重地震了一下,门不停地震动着,门闩弯成一个弧度,眼看就要断裂。 而这时香熄灭了,咔嚓咔嚓,门闩终于承受不住,断裂了。 灰衣黄衣涌了进来,白天谈过话的人,此时红着眼睛,摇摇晃晃地朝她们而来,矮个子的店小二冲的最快,店掌柜也没有落后,生怕慢了半步猎物就没了。 “师姐……”花极颜叫了她一声,宋时月揣好香炉,收回视线,抓过花极颜的手,拉着他纵身从大开的窗户飞出去。 宋时月带着花极颜落在屋顶上,她扫视四周,只见街上屋顶俱是魇。齐真、姜含意、银琢三人站在路中间,一层又一层的魇如苍蝇围着尸体般团团拥堵她们,屋顶上的魇朝她们飞去,盘桓在她们头顶上,不停地攻击她们。 宋时月见状,松开花极颜的手,但是一下子竟然没能放开,她疑惑地朝俩人握一起的手看去,只见花极颜五指紧紧扣住她的手。 她愣了一下,道:“花师弟,该松开手了。” 花极颜先是朝飞来的魇砍了一刀,随后转头看向宋时月,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见她在看他,连忙把紧扣的手松开,“师姐,对不起,我一时忘记了。”他耳朵很红,嘴角上翘。 宋时月回了一句,“没事”,便朝齐真她们飞去。她在半空中聚起法力,传至剑身,面容冷静,凝视下方,挥手,往下一划,瞬间掀倒一片魇。只见倒地的魇断手的断手,断头的断头。他们扭动着身子,转动着头颅,寻找着自己的四肢、头,想要再次组装成一个整体。 姜含意神情凝重,看了眼地上的魇,又抬头看向空中满头白发轻扬的人,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一时羡慕、一时惋惜,最后只剩疑惑和担忧。 宋时月朝花极颜叫道:“花师弟,走。”说完就落到三人身边,朝姜含意道,“快带路,时间紧急。” 姜含意知道现在的情况,压下所有的疑问,左左右右地指起了路。虽然在房间里她们商量了打头阵和垫后的方针,但此时早已没了队形,满街的魇打乱了计划,只能随情况变化。 大家挤成一团,不停地挥剑挥刀,可即便如此,她们行走得也十分艰难。魇太多,它们并非蚂蚁,不仅无法随意碾死,还会无限复活。因此,一个时辰才移动了二里路。 将近寅时她们才在姜含意的指路下,来到城西,渐渐地魇越来越少,最终摆脱了魇的围追堵截,而她们的眼前也出现了一座庙。 庙不大,牌匾歪斜,山神庙这几个字经过风雨的侵蚀,已模糊不清,极力辨认才能看出是这几个字。地上散落了无数片碎成小块的瓦,门不知所踪,格栅窗要么烂在地上,要么歪在一旁,整个庙前后透风,破烂不堪,与城里整洁完好的建筑格格不入。 几人走进庙里,里边落满了灰尘,倒有一块能躺下一人的地方扫得很干净,想来是姜含意休息的区域。 宋时月四处打量,到处是厚厚的灰尘,白色的蛛网挂了满庙。中间立着一尊神像,是个英俊的男子,他面容平和,双脚并立,站在高台上,右手垂在身旁,左手捏着一条蛇。脚边是个案桌,桌上摆了个香炉,炉内不知是香灰还是灰尘。 她朝窗外看去,天边泛起了白,看样子没多久就会天亮。 姜含意走到宋时月身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老宋,你的法术是怎么回事?” 宋时月语气平淡:“就这样。” 姜含意来了气:“我是问你为什么学妖术?放着正道不好好走,非得走这邪魔歪道,我知道你想重回当初,好好练不也可以吗?为什么要这样?你不想活了?” 齐真朝她俩瞥了一眼,便移开视线,继续打量这座破庙。 花极颜闻言眼底流露出忧伤,更加打定主意要研究好同心锁命法。 银琢一时看看姜含意,一时看看宋时月,满脸不解,妖术怎么就学不了,他不就好好学着? 宋时月看着门外,“没有为什么,就想这样。与其纠结这个,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解决眼下的问题。” 她转头注视着姜含意:“你说是吗?”说完微微笑了笑。 姜含意呆呆地看着她,从她的表情中她看到了无可奈何和走投无路,嘴唇轻轻颤动,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转而又想到,宋时月并非无脑之人,或许她有自己的考量,她确实不该干涉太多。就像她不喜束缚,爱在外边行走,爱无拘无束的生活一样。 想到这,她露出笑容,道:“行,随你,我不问,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她又郑重道,“不过,要尽量活着!” 宋时月轻轻笑了一声,忽然想起昨天被窥视之感,问道:“昨天你跟着我们?” 第64章 姜含意一脸迷茫:“什么?啊,没有啊!我要是早瞧见你们,早出来见你们了,也不至于困于客栈。我当时远远瞧见窗旁的齐冰块,才冒险过来看看的,没想竟真的是你们。你们被人跟踪了?这城里竟还有人,会不会是同我一齐进来的妖?但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宋时月看了她一眼,低头琢磨:“姜含意没理由骗她们,那会是谁?是那妖?” 齐真走过来,朝姜含意道:“你能躲在这庙里,那妖或许也有地方躲。” 姜含意无所谓道:“哼,管他躲哪!把他找出来!” 宋时月看向门外,“休息一会儿。” 五人就地休息,只待天亮再出去。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阳光照进庙里,外边既没人也没魇,小庙像被全世界遗弃般。 庙里的五人开始新的活动,银琢担惊受怕了一晚上,不想再往外跑,只想呆在庙里,他磨磨蹭蹭地不想去。 宋时月见状道:“虽然这里看起来很安全,但说不好存在更可怕的东西,你确定要自己呆在这里?” 银琢躺下的身子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他抬头看看英俊的神像,再看看四周,倏然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似乎下一刻就会冒出个东西一口把他吃了。不再提留下的话,紧紧跟着她们,生怕被落下。 五人走到街道,城里的百姓都恢复了正常,买东西的买东西,卖东西的卖东西。无人有半点怪异,他们就像睡了一觉,在梦中追杀她们,毫无记忆。 而昨天的打斗痕迹早已消失无踪,若不是她们是当事人,也不会相信这般离奇之事。 她们在街上走着,路过许多简朴的建筑,有酒肆、客栈、布店、伢行、赌坊……街上有身穿华服之人,也有衣不蔽体的乞儿。 不多时,她们走到城中心,见一座华丽宏伟,见不到墙边的建筑。她们一边走一边看,走了一刻钟左右,才看到宅子气派的大门。越过两个威风凛凛的守护狮,见牌匾上写着“城主府”三个龙飞凤舞的字。 几人看了好几眼才往前走去,过了一会儿,前方一座三层高的楼吸引了她们的目光,门上挂着“兰香阁”三个字的牌匾,门前站着几个着红着绿着灰,头上带花的妙龄女子。她们面带笑容,朝过往的人招手、调笑。一些男子脸上挂着猥琐的笑,靠近她们,眼睛直黏在姑娘的胸脯上,搂着她们走进楼里。 宋时月停下脚步,直视三层高华丽的建筑。花极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她竟然正盯着一个年轻俊秀的小斯看,心立即像被堵住了,闷闷不能呼吸。 他绷着脸,不管不顾,移身走过去,挡住宋时月的视线,教她只能瞧见他一个人。 宋时月愣了一下,疑惑地看了看他,然后越过他朝那俊秀的小厮走去。花极颜愣在原地,彻底不能呼吸,心中涌上无限悲伤,但很快又紧追宋时月而去,心中只想着:绝不能让不三不四的人勾了她去。 其他人还在左瞧右看,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那正给客人搬东西的小厮,看到朝他而来的人,眼神慌乱,手也抖了抖,差点弄掉客人的行李,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无事般继续手头的活计。 宋时月走到小斯旁边一把捉住他,他慌乱之下摔了一个箱子,箱子掉落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齐真、姜含意、银琢纷纷赶到她们身边。 这些响动自然也惊动了兰香阁里的人,姑娘们聚成一团,惊奇地看着她们。打手持着棍子,冷漠的眼睛盯着她们,只待一声令下便蜂拥而至,打她们一顿。 楼里急冲冲走出一个满脸是肉,四十来岁的老鸨。她着一身艳红衣服,停在她们三步开外,一双精明的眼睛山下打量着她们,片刻后堆上笑脸,“几位姑娘,公子,这是干什么?可是这死小子得罪了几位客人?” 宋时月睨了她一眼,视线转回小厮身上,“这位妈妈,我要借他用用,可否?” 老鸨闻言,看看小厮,又看看宋时月,会心一笑。 花极颜双目如火瞪着俊秀的小厮,看着看着,只觉得很眼熟。但是他没管那么多,就算认识,他也恨不得他立马消失,更何况只是眼熟,只恨他没有立即原地化为灰烬。 而俊秀的小厮偷偷瞟了他一眼,看到他恨不得杀了他的目光,全身立即发起抖来。 第57章 老鸨视线在宋时月、花极颜、俊秀小厮身上来来回回,片刻后笑道:“小娘子人您带走也不是不行。”她拍了拍俊秀小厮的脸,“但您看这小子长得这般水嫩,您看怎么着也得……” 她伸出手来,宋时月瞥了一眼,知道这是向她要钱的意思。她朝花极颜看去,用眼神示意他给钱,但花极颜板着脸装作没看到,不肯给。 宋时月看着花极颜那张美颜,从那上面忽然觉得自己好似在软饭硬吃,像在逼迫他般。随后想了想,在身上摸索起来,她记得之前花极颜给她的银子还剩一块,但转念一想,这样好像和让花极颜给钱也没区别。 不过当下这种情况,她顾不得那么多,若是他介意,只能以后再还他。她摸了半天,摸出一块银子,递给老鸨。 老鸨一把捉住银子,喜笑颜开道:“小娘子,这死小子你尽管带去,楼里还有很多俊俏的小生,你们再挑挑几个?”说完朝宋时月、齐真、姜含意挤了挤眼,露出一个我懂得的神情。 齐真没搭理老鸨,姜含意受用般道:“还是妈妈懂,若有需要自会来找您,到时候你可不要藏私。” 银琢听完她这话白眼翻了又翻,骂道,“色鬼。” 老鸨笑得合不上嘴,“自然不会,小娘子尽管来,定会伺候得你们舒舒服服的。” 花极颜闻言气极了,就眼前这个他已恨不得砍了他,更何况其他的,统统都给他消失。 宋时月给完钱,不再理会老鸨,拎着俊秀小厮往一旁而去,那俊秀小厮不停地挣扎,无奈技不如人,无法逃脱,如小鸡般,被宋时月死死拎住翅膀。 花极颜跟在她身边好心道:“师姐,这种劳累的事让我来。” 说完不等宋时月答话,立即用力捉住俊秀小厮的胳膊,好似他和他有仇般。俊秀小厮被宋时月拎住时还在挣扎,但在花极颜手上反而安静极了,不敢做多余的动作。 宋时月见状松开擒着小厮的手,径直走在前头,齐真瞥了眼她,就跟了上来,姜含意还在和老鸨鬼扯,余光见大家都走了,连忙告别老鸨追上去。 巷子里。 花极颜押着小厮,宋时月双手交叠于胸前,双眼不停地打量着小厮,嘴角挂上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身后,一黄一蓝两个女子和一个红衣孩子正踱步而来,小厮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动,像在打什么主意。 姜含意走到宋时月身边,宋时月瞥见她,问道:“你追的妖是他吗?一个鸟妖。” “我是鹰,是鹰,不是什么鸟!”小厮反驳道,讲完偷偷瞧花极颜的神色。 “鹰妖?”花极颜仔细瞅着他,努力回想他是谁,他觉得他肯定见过他。 姜含意弯下腰,歪着头打量他,一边瞅一边伸出手戳了戳他,“是你吧?”语气失望,“我还以为你被老宋看上了,也对……”她抬眼看了看花极颜,“你姿色确实太差劲。” 努力回想这鹰妖是谁的花极颜听了前半句,抓着小厮的手用了用力,听到后半句脸上浮上一抹骄傲的笑,还伸手摸了摸脸。 小厮瞪着姜含意,他不过捉条蛇充充饥,不仅遭到她的追杀,还掉进这个鬼地方,直到现在也不知如何出去。 齐真站在边上,冷眼瞧着这一切。银琢难得看到新的妖,围着他跑来跑去,这边看看,那边看看,还伸手戳了戳他。 “既然是他,那就杀了吧。”宋时月冰冷又无情的声音传来,其他人震惊地看着她,俊秀小厮吓软了腿,跌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半响后,求生意识唤醒了他,他立马抱住花极颜的大腿,哀求道:“大王,我是飞鹰啊,您救救我!我不想死,救救我!” 花极颜定睛瞧他,努力回想,疑惑道:“飞鹰?你不是在言弟身边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说完松开擒住他的手,宋时月见状紧盯着飞鹰。 飞鹰眼珠子转了转,道:“大王,欢言大人派我来人间办点事,不小心……”他看了看姜含意,“不小心遇到这位仙子,就掉进了这里。” 花极颜疑惑道:“言弟派你来人间做什么事?怎么没和我说过?” 飞鹰笑道:“大王,您每天那么忙,欢言大人都联系不上您,才没和您说的。”他顿了顿,“……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我来看看人间如何了……” 齐真凌厉地盯着他:“为何要来看人间如何了?你们有什么目的。” 飞鹰顶着她吃人的目光,擦了擦额角的汗,急忙辩解道,“没有任何目的,就是来看看。” 齐真拔出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淡淡道:“不说吗?那只能去死了。” 第65章 宋时月惊了惊,正想要阻止,只见齐真朝她使了个别急的眼神,她才停下行动。 飞鹰越发抱紧花极颜的大腿,“大王,你知道的,就目标……” 花极颜冷汗直流,立即打断道:“师姐,他就是个废物,来人间就是看看人间繁华而已,什么都没有,我保证以后什么都没有。” 齐真朝宋时月看去,宋时月点点头,她才收回剑。 银琢在边上嘲讽道:“胆小鬼。” 姜含意不知何时站直了身子,嘴角噙着笑,看好戏般,津津有味地瞧着。 齐真虽不追问,但是宋时月可没有放过他,她冷声道:“你为什么在妓院里当小厮?还有这段时间你如何活下来的?”她语气变严厉,“说清楚,不然我的剑可不长眼。” 飞鹰听完,偷偷瞧她,见她面上挂着一抹笑,但笑不达眼底,眼神冷冽地,像个刽子手般睨着他。飞鹰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当下一五一十讲诉起来,不敢有半点隐瞒。 “我进到这里来的第一晚上就被满城的疯子追杀。我化为原形在天上飞也不能幸免于难。”他讲到这里面上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逃跑中,不知被哪个疯子打中了,掉进兰香阁,反而因祸得福,逃过一劫。” “他们不敢进来阁里,我实在太害怕那些疯子,偷偷藏在楼里养伤。伤养好了以后,我毛遂自荐,以免费劳动呆在里面,那老鸨甚是高兴,让我当了个小厮。”飞鹰讲完抬头看着宋时月,“仙子,我讲的都是真的,没有任何隐瞒,请不要杀我,我还想活着。” 宋时月道:“你是说晚上城里的人不敢进兰香阁?那里面的人呢?她们晚上不疯?” 飞鹰肯定道:“对,他们不敢进,里面的人正常的很,灯火通明,欢乐着,半点异常都没有。” 宋时月、齐真、姜含意睨着他,像看傻子似的,在这座城里,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他也不想想,魇都不敢靠近的地方,人还正常,不是更可怕吗? 宋时月道:“我们进城之初可是你盯着我们看?” 飞鹰一脸迷惑,“什么?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宋时月没有回答他,朝远处的三层小楼看去,和城西的庙一样,能抵挡魇,更甚的是里面的人竟然是正常的,到底藏了什么?那窥视之人会不会在里面吗? 她收回视线看向花极颜,“花师弟,可还有银钱。” 花极颜没想那么多,见她问,立即道:“还有,还有很多。”一边说,一边掏出一把银子递给宋时月,她也毫不客气,尽数接了过来。花极颜还要再拿,宋时月道:“够了,不够再找你拿。” 齐真瞥了她一眼,道:“你要住进里面去?”她指了指三层高的兰香阁。 姜含意嬉皮笑脸道:“这样好。”她看了一眼花极颜,“刚才老鸨不是说了吗?里面还有许多清俊的小~倌。”她把小倌拉得老长。 花极颜脸垮了下来,觑着宋时月,只等她否认。但是她并未有半句反驳的话,反而道:“嗯,住里面去,你们也一起。”她瞅姜含意一眼,“不过你的得记账上,出去要还我。” 姜含意垮下脸来,看向华丽的楼,想了想自己的钱包,面露痛苦。 花极颜面上乌云密布,视线始终不离宋时月。一旁的飞鹰时刻关注他,见他一直看着宋时月,也猜出一点苗头,立马插口道:“里面的小倌没一个比得上我们大王,仙子您不如点我家大王作陪,可别便宜了他们。” 宋时月抬眸看花极颜,笑了笑,“好。”花极颜闻言心情大好,脸色也不再乌青,嘴角挂上了笑,赞许地看了飞鹰一眼。 兰香阁里。 楼里面中间通高到三楼,二层以上围着中庭有一圈栏杆走廊,一层这里布了个高起的舞台,上边不时有姑娘在跳舞弹奏,周边尽是矮的案几,几个客人席地坐在几边上,搂着姑娘尽情地调笑。 老鸨站在柜台前看着她们几个,再次确认道:“你们要住这里?” 姜含意笑脸盈盈道:“是啊,妈妈,您这里不能住吗?”她拍了拍老鸨的手,“我们是贪图享受的人,听闻这里床铺柔软,这才找来的,妈妈,可不要把我们拒之门外啊。” 老鸨瞧了又瞧她们,心下暗自琢磨了好一会儿,才陪笑道:“小娘子,这是哪的话,刚刚不是说包你们满意吗,楼里好几个小倌,甚是美貌,定能叫你们满意。”说完她脸上挂上意味深长的笑。 花极颜闻言又生起气来,立即握紧宋时月的手,宋时月察觉,抬眸看他一眼,并没有甩开。 花极颜见此,底气十分足,朝老鸨讽刺道:“他们有我美吗?有我在,师姐怎么可能瞧得上他们?” 老鸨轻佻地看了他一眼,不在意道:“这可不一样,人都喜欢尝鲜,你天天在跟前,是人都会腻的,我们楼里的清粥,正好可以解解腻,小娘子可不要错过了。” 花极颜正要发作,宋时月却开口道:“不用,我不尝鲜,还是喜欢旧的。” 老鸨遗憾道:“可惜了。”她又朝齐真和姜含意看去,“两位小娘子可要来几位?” 姜含意轻佻地笑着,伸手搂住齐真,“妈妈,您这楼里可有哪位比她美的。” 齐真冷冷地瞧着姜含意,似乎要刮了她,姜含意毫不在意,朝老鸨笑得跟一朵花似的。 老鸨惊讶地看着她俩,“你们……”她不死心看向银琢,但见他是个小萝卜头,心下遗憾,“那几位客人要多少间房?” 姜含意笑道:“两间房。”她拉过银琢,“他和我们一间,方便照顾我们。” 银琢闻言瞪大眼睛,正要说话间,姜含意敲了敲他,“不然把你卖在这里,长大定也能成个头牌,妈妈您说是不是?” 老鸨打量着银琢,眼里闪着精光,喜道:“这感情好,定能成头牌。” 银琢闭嘴不言,生怕被卖了。 一番周折,几人总算住进青楼了,在花极颜的金钱和要求下,她们住在三楼最好的房间里。 而几人中要数花极颜心情最好,因为他和宋时月住一间,想想他脸上就乐开了花,嘴上的笑就没有停过。 宋时月进到房间,先是打量了一番,屏风后头是床和浴桶,墙边摆了好几个架子。外边是一张极大的毯子,上头放置一张矮案几和好几张矮凳,毯子后边是窗户。 她暗自思憷,“没有高的桌子和椅子,这里好似很落后,就像千年之前的物品。” 想到这里,她好像打通了思绪,千年之前?她把这城想了一遍,或许真的就是千年前的城。无脸魇千年之前才出现,它们会有关联吗?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悦心藏书楼那布上没写完的字有‘王和人’,但是昨天那个掌柜说了,这里是玉城,玉只有王,没有人,这对不上。” 宋时月面无表情,心中想道:“就算不是肯定也有关联,她倒要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 花极颜只静静地看着她,但见她没一会儿便自行走到几案边坐下来,他也轻手轻脚地挨着她坐下。 第58章 太阳西沉,收回了光辉,天虽未曾彻底暗下来,但玉城早已没了光,离黑暗不过须臾之间。 兰香阁早早地点上了灯,暖黄的灯火映衬得阁里异常华丽繁华,也使人异常兴奋。 “妈妈,我什么活都能做,求求您,别让我接客好吗?”三楼房内,一位十四五岁面容白净、清秀的女子坐在矮凳上,抬头看着四十来岁,满脸横肉的妇人,少女神情痛苦,手拉着对方的下摆,苦苦哀求着。 四十来岁的老鸨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但很快就被和蔼的眼神代替。她堆起一个亲切的笑容,坐到少女的身旁,拉过她的手,轻柔地拍了拍,语重心长道:“傻芸娘,妈妈给你找了个清俊的郎君,保管你会喜欢的,你呀,别学那些有的没的,进了这里好好接客才是正道。” “妈妈,求您了,我是好人家的女儿,我家人会来……”芸娘声音哽咽,低下头,无法继续说下去。 老鸨又揉了揉她的手,语气亲和,“傻孩子,进了兰香阁,你要认命,你现在年轻,模样标致,梳了拢,定会源源不断的有客人来,好日子在后头呢,别学其他人这般想不开。” 芸娘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哀求道:“妈妈,求求您,您行行好,放我回家去吧!我会记得您的大恩大德的。” 老鸨的脸冷了下来,声音不再亲切,淡漠道:“芸娘,你被父亲卖进这里,我是花了钱买的你,这客你接还好说,不接可就别怪妈妈了。” 芸娘只是哭泣,半天后才抽抽嗒嗒地道:“妈妈,我晓得……我晓得……我接……我接……” 老鸨喜笑颜开:“这才是好姑娘,你好好打扮,妈妈给你寻个俊俏的郎君,你好生等着当新娘子。”说完叮嘱一旁的小丫头几句,便面带笑容走了出来,只留少女在屋内哭泣。 门外,满头银丝的宋时月倚着栏杆,注视楼下的繁华景象。她看到几个熟悉的人影——四处撩拨的姜含意,冷眼走动的齐真,满是好奇的银琢,以及涂满脂粉招呼客人的飞鹰,此时他不再是白天那个搬行李的清爽小厮,那妆容浓艳得她差点认不出来。 第66章 花极颜站在她边上,静静地跟随她的视线,面上如临大敌,似乎害怕她会如姜含意般到处拈花惹草。 老鸨推门而出,看到她们,堆着笑脸上前道:“诶呦,是小娘子和郎君啊!你们怎在这?这春宵苦短,两位可要好生珍惜,别浪费了大好夜色。” 宋时月闻言,转过身,背靠栏杆,面上挂着浅笑,睨着老鸨,“妈妈,我们晓得,但是难得来一趟兰香阁,总该过过眼瘾,把钱都给花值了。”她往楼下偏了偏头,“您看,这般多的美人,这么美的舞,我可不能错过。” 老鸨觑了一眼花极颜,只见他耳朵微红,似乎对她的提议很动心,但听了宋时月的话后略显失望。她又看向宋时月,白发下她的脸清冷得几近不通人情,心下暗自叹息:“可惜了。” 她拾起笑,道:“这是自然,客人请便,老身先去忙。” 宋时月注视着她,嘴角含笑,“妈妈请不必管我们。” 老鸨瞟了她们几眼,便挪动肥胖的身躯下楼。一路上她左一句李公子,又一句赵公子地招呼客人。 楼下姜含意如鱼得水,几句言语便逗得身边的姑娘弯腰笑个不停。齐真则是寻了个地方,安静坐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银琢到处跑来跑去的,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上前摸一摸。飞鹰不堪骚扰,低头坐在齐真身边,好似伺候她的小倌一般。 宋时月转头朝老鸨离开的房间看了眼,便向楼下走去。花极颜自然是哪都不会去,只管看着宋时月,她到哪他就到哪,好似怕楼里的狐狸精勾了她的魂。 夜幕降临,楼外昏暗至极,满城是魇,楼内自成一番小天地,灯火通明,欢声笑语萦绕满楼,好像这里是最快乐的地方。 但有人欢喜有人愁,芸娘盛装,端坐在床上,不停地绞着手帕,心里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害怕至极。 她边上一个七八岁的灰衣女童不停地安慰她:“芸姐姐,妈妈说了,是个好郎君,您不必害怕,妈妈不会骗我们的,她定会给姐姐寻个好人家。” 芸娘看了眼女童,叹了口气,道:“小桃,我晓得,这是逃不掉的。” 女童不知说什么好,蹲在她的脚边陪着她。 芸娘摸了摸灰衣女童的头,道:“小桃……你以后一定要离开这里。” 灰衣女童抬头看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欢快道:“芸姐姐,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芸娘轻声道:“小桃,你自去吃,不必管我。”灰衣女童闻言满脸是笑,蹦蹦跳跳到矮桌边,拿糕点吃了起来。 亥时,老鸨领了个二十五六的俊俏男子走了进来。她向男子道了声稍等,连忙把芸娘叫出来相见。芸娘怯生生地抬起头睨了男子一眼,面上立即浮上红晕,忍不住又瞟了一眼。 男子嘴角含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老鸨见此情景,心下满意,连忙带女童离开,留俩人独自相处。 楼上情意绵绵,楼下醉生梦死。宋时月席地静坐于几边,暗自打量这一切,丑时已过,未曾有异样。她视线往外移,落到门外,门前被灯火关照,甚是明亮,未有一魇。 她静坐了片刻,便起身,朝楼上而去,准备歇息一两个时辰。交际达人姜含意也觉得累人,和各位美人一一道别,也踏上了楼梯,上楼离去。 齐真拎上困顿的银琢起身,离位,飞鹰见状连忙叫住她,“你可以包下我吗?” 齐真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不能,我没钱。” 飞鹰立即道:“我有,我给钱,你包我,我不想再打扮成这副鬼样子,也不想被摸来摸去。” 齐真冷漠地瞧了他一眼,没有答话,拎着银琢径直上楼。飞鹰不管不顾,跟着她离去,只当她同意了。 于是,齐真便用着他的钱,把他和银琢打包扔进新定的房间里。飞鹰看着呈大字型,打着呼噜的银琢,忍了又忍,捏着鼻子躺了下去。 宋时月和衣躺在床上,耳边尽是令人脸红心跳的各种浪声浪语。但她充耳不闻,心中回想着今天的事,毫无头绪,这里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打定主意天亮后逛逛城里。 突然间她察觉到被褥往下陷,抬眸看去,见花极颜坐在床边,嘴上扬起一抹不安的微笑,拿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她。 宋时月愣了愣,左右看了看,她睡在中间,边上不够空间再躺一个人。她又抬眸静静地看着花极颜,只见他用湿漉漉,粘腻腻的眼神看她,看得她内心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为了掩饰这种情绪她往里挪了挪,挪出一个人身。然后闭上眼睛,念清心诀平复突*然涌起的异常情绪。 花极颜见状心花怒放,立即脱去外衣,剩件里衣,生怕她后悔似的急忙挨着她躺下。躺下之后半分都不敢动弹,他现在还拿不准宋时月的心,虽然他们亲过,但那之后她却没有任何表示,待他一如既往。 此刻躺在她身边,他的心砰砰狂跳,情绪久久无法平复,只觉得身在梦里。但是他心里痒痒的,想要抱她。他开始回想上回搂着她的感觉,可惜当时太紧张,他根本没来得及感受。 他舔了舔唇,亲上去是什么感觉他还记得,好想再亲一遍,想着想着,他翻了个身,亮晶晶的眼睛发着光,久久注视着宋时月,舍不得眨一下。 宋时月虽然闭上了眼,但是并没有睡着,她听到花极颜悉悉窣窣的脱衣声,感受到他躺下时,被褥往下凹的感觉和他轻轻的呼吸,更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定在她身上,灼得人难受。 这一刻她的心不受控制,胡乱地跳动。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想要回到平时的状态。因此她默默念了无数遍清心诀,试图让自己平复下来。 但是她还没有平复好,一双微热的手就贴上了她的腰,紧紧抱住她。然后一个更加温热的躯体也贴了过来,一颗毛茸茸的头搭在她的肩膀上,蹭了又蹭,一阵阵温热湿润的呼吸喷在她脖子上,蹭得她心痒痒的,吹得她的心异常慌乱。 她不再念清心诀,心中暗骂一句,然后睁开眼,敛眸微微往下瞧。花极颜正仰着头,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一双黑漆漆水润的眼珠子盛满了她。 尾巴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在屁股后头使劲地摇摆,显示他异常欢乐的心情。 宋时月盯着他红润的唇,脑袋里只有亲他这一个念头。她也这么做了,她侧过身来,两人面对面,凝着他的红唇,然后一手微微挑起他的下巴,一手插在他的发间,亲了上去,和上回一样,还是很好亲。 花极颜有了上回的经验,回应得异常快速、熟练,像是怕她后悔,会突然退开,不仅双手抱紧了她,尾巴还缠紧了她,一摇一摆在她身后扫着,扫得宋时月异常难受。 “花师弟,你的狐狸耳朵呢?”宋时月在花极颜耳边哑声道。 花极颜闻言脸异常红艳,睁着狐狸眼羞涩地看着她,语气甜腻低得几乎不可闻,“师姐……”叫了一声便露出耳朵来。 宋时月双手捏上他的双耳,花极颜心提了起来,身子有点颤抖,尾巴晃得更厉害,上回他没有仔细感受到的感觉这回全都补上了。 他拱着头,寻着宋时月的唇,狠狠地亲了上去。宋时月一边揉着他的耳朵,一边回应着他,花极颜只觉得自己躺在柔软的云上,快乐得无法用言语表示。 第59章 旭日东升,通宵寻乐的兰香阁褪去了热闹,没了夜间的狂欢。 宋时月缓缓睁开眼,一个浅浅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手臂微微酸痛。她转眸,只见花极颜枕着她的手臂,嘴角往上弯,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银发和黑发交叠在一起。 她揉了揉头,轻轻抽出手臂,抽到一半,花极颜动了动,她立即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见他没醒才继续。半刻钟后,才把手臂抽了出来。她半撑身子,头发随之将要分开。她刚想起身,便发觉腰上被什么缠绕住了。她低眸看去,只觉得头痛,花极颜的双手和尾巴还缠在她腰上,这样一来,很难不吵醒他而悄悄离去。 她维持半支身子的姿势半刻钟,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不叫醒花极颜。她轻轻掰开他的手,但很不幸,花极颜低吟一声,幽幽转醒。他睁着茫然又清澈的眼睛看着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 随后他看到宋时月正在掰他的手,愣了片刻,慢慢松开手和尾巴,觑着宋时月,摸了摸自己的唇,好像在回味什么似的。 宋时月没了束缚,快速越过花极颜下了床,站直身子,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抚平褶皱。 咚咚咚…… “老宋你起来了吗?我要进来了。”姜含意在门外叫道。 宋时月抚衣的手愣住了,回头朝花极颜看去,只见他穿着中衣躺在床上傻笑着,眉眼是藏不住的春风。 她连忙叫道:“稍等,马上出来。” 姜含意语调拉得长长的,应了声,“哦~”。 宋时月脸不红心不跳,整理好装束,朝门口走去。花极颜见她要离开,立即从床上跳起来,急急套上粉色外衫,任由头发衣裳凌乱,不去理会,像要昭告天下似的,朝宋时月走去,站在她身后。 第67章 “老宋……”姜含意才开口,瞥见宋时月身后的花极颜,一时之间竟忘了要讲的话。齐真皱眉看着宋时月,又嫌弃地看了眼花极颜,惋惜宋时月没有经受住美色的考验。 姜含意视线在宋时月和花极颜之间不停地往返,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打趣道:“老宋,可以啊!深藏不露啊。” 花极颜手不停地整理头发和抚平衣服的褶皱,笑脸盈盈,亲昵地靠近宋时月,任由她们打量,任由她们打趣,没有半点不悦。 宋时月轻睨姜含意一眼,淡淡道:“你寻我何事?” 姜含意揶揄道:“不急,你还可以去补个觉。” 宋时月白了她一眼,“不说,我走了,我很忙。” 齐真忍受不了,开口道:“我们打算走一趟城里,以免疏漏,昨晚……”她瞥了眼花极颜,接着道,“昨晚你有什么发现?” 宋时月摇摇头,反问道:“你们呢?” 齐真道:“没有。”她指了指姜含意,“她勾搭了半个楼的人,也没有任何发现。” 姜含意挽尊道:“这要是那么好破解的,我至于现在才发现这座楼的存在吗?” 宋时月没有接她的话,“我也想再探城里,我们分头行动,减少时间,天黑回楼汇合,你们觉得呢?” 齐真点点头,“好。” 姜含意笑道:“我也不是不识相之人,我和齐冰块一起,你俩一块,怎么样?够朋友吧?” 花极颜此时已理好了头发和衣服,赞许地看向姜含意,之前的不快早已消失,觉得她顺眼多了,感慨没白给她们付房钱。 宋时月左右看了看,疑惑道:“银琢呢?” 齐真道:“还没醒,不必担忧,他和鹰妖一起,不会有危险。” 宋时月不解道,“他们怎么一起去了?” 齐真言简意赅道:“鹰妖追着我们非要付房钱,我们满足了他,让银琢和他一起住,他俩很满意。” 很满意的俩人此时横七竖八躺着,不成人样。 四人商议好,便踏着晨光走出楼里,兰香阁此时甚是冷清,大堂里除了个别打手和零星几位姑娘,再不见其他人。 她们一组往南走,一组往北走。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摆摊的小贩,开铺门的小厮,乞讨的乞丐,都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 宋时月和花极颜走在南边的街道,晨曦撒在她们身上,泛着金黄的光,整个人看上去暖洋洋的。暖光里花极颜往上弯的嘴角始终没有被抚平,似乎在向所有人诉说他的开心,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幸福。 可惜的是,虽有城民偷眼瞧他们,但没一个知晓花极颜心中的喜悦,就算他笑得再灿烂,也没人知道。 宋时月一边走一边四下望,不知不觉就走了几条街,太阳也升到了头顶上,她抬头眯眼打量那耀眼的光球,错觉吗?时间似乎变快了。 她移开眼,环视四周来往的人,大家都在过再正常不过的生活。 她想起城西边上的庙,抬头眺望远处的城墙,随后抬脚走去。花极颜一时看她,一时看边上的人,避免有人撞到她。但宋时月全然不在乎,步子迈得又大又快,他差点跟不上。 很快城墙便近在眼前,太阳也开始西斜,影子和人齐长,时间来到申时。宋时月的脚步慢了下来,开始细细打量着周边。靠近城边,建筑变得破败,没了城中的整齐、精美。 时不时看见劳作之人疲惫的神情,以及他们微微泛红的眼睛。花极颜担忧道:“师姐,这……” 他话还没有说完,宋时月便打断道:“不急,再看看。” 影子慢慢拉长,变得比真人还长。她们走到城墙边,只见一座和城西一摸一样的山神庙默默矗立着。刻着山神庙三个字的牌匾脱落在地,庙周边的民宅只剩残垣断壁,眼前的山神庙也好不到哪去,瓦落在地上,门窗脱落,腐烂。 两人走进庙里,里边也一模一样,照旧是落满灰尘,结满蛛网,手捉蛇身的英俊男神像。宋时月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特别的东西,便走了出去,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破败的小庙,就领着花极颜往东而去。 这时,城里只有一点浸在夕阳里,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宋时月朝北看了一眼,打算往东走一段距离,就回兰香阁。 一路随处可见破败的建筑,偶尔有几个神情呆滞,眼底泛红的人在外边晃荡,听到脚步声纷纷转头看她们,紧紧盯着她们,不过他们只是看并没有行动。 宋时月望了他们一眼,抬头看了看天空,继续朝东而去。半炷香后,她们又见一座山神庙,从外看样子也和城西的一样,不过牌匾早已不见。 此时,火红的夕阳不知被哪座山藏了起来,使得玉城失去光辉,渐渐暗了下来。 宋时月站在门口,望了片刻,便走了进去,就着余光,缓缓打量这座小庙。同样落满灰尘,同样结着蛛网,同样有供案有香炉,同样门窗脱落,同样破烂不堪。 但这么多相同中却有一样不同,神像很怪异,新了很多,像后来重新塑的,手上的蛇也小上很多,面貌很是古怪,一眼看去就觉得很不舒服,半点没有之前的英俊祥和。 宋时月走上前,轻轻摸着神像,同样是用泥塑成。她搓下一些泥,轻轻摩挲着,材料没有异样。她抬眸看了眼神像,略微思索,把手中的泥沙装了起来。 夜幕即将降临,庙里黯淡无光,一切东西看起来影影绰绰的,神像愈发奇怪渗人。此时赶回兰香阁已来不及,魇无法进庙,当下呆在庙里是最好的选择。 她朝花极颜看去,见他伸长了脖子,往门外看,片刻后他转回身道:“师姐,天黑了,我们快些回兰香阁吧。” 宋时月轻声道:“花师弟,今晚我们呆在这里,不回兰香阁。” 花极颜闻言脸上浮现失落,但是没一会儿,失落就消失了,他面上重新挂上笑,朝宋时月走来,“我听师姐的。” 说完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块布,扫干净地面,然后铺上布,朝宋时月道:“师姐,坐下休息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时月。 宋时月看他一眼,视线移到铺着布的地面,走近,坐下,打坐,道:“多谢花师弟。”然后闭眼静坐不动,养神。 花极颜开心地坐在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也打起了坐。天彻底暗了下来,满城的百姓发生了变化,一个个都红着眼睛到处游荡,寻找少之又少的猎物。兰香阁依旧歌舞升平,与混乱的玉城好似两个世界。 咚咚咚……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宋时月和花极颜都睁开了眼睛,朝庙外看去。 庙外,天边的月亮散发着微弱、冰冷的光,笼罩了整个城区,让原本隐藏在黑暗的东西,尽都显了出来。 一个又一个嵌着红灯笼的“人”,摇摇晃晃地朝她们而来。宋时月环顾四周,视线越过脱落的门窗,看见一群群魇朝她们而来。 她抬头看向一旁的神像,微光下,他的面目晦暗不明,但就算光线微弱,也能看到他面目有些狰狞,好似在嘲笑她们。宋时月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庙可能挡不住他们,他们的目标是她们。 想到这她立即站起身,低眸看了花极颜一眼,他见她神色紧张,也随她站了起来。随后宋时月拔出剑,花极颜拔出刀,俩人凝视着慢慢逼近、红着眼睛的魇。 第60章 凄冷的月光下,肤色森白、睁着红眼的魇,摇晃着身子慢慢靠近。他们血红的眼中除了宋时月和花极颜,再无其他人。 宋时月冷眼看着一个又一个魇走到门前,进到庙里,还有攀上窗台,爬了进来的。小小的山神庙瞬间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魇。庙中间的山神面容诡异,不提供任何一丝庇护,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被包围。 宋时月神色微变,手中的剑缓缓燃起淡蓝色的火焰。她抬起手,朝大门的方向划了一剑。小庙颤了颤,倒下十来个魇。她瞅准时机,拉着花极颜一边挥剑扫开挡路的魇,一边冲了出去。 出了山神庙,外边还有数不尽的魇。有的站在屋顶,四处张望,有的站在街上,左摇右摆。这时他们都停下了脚步,头咔咔地转动,四下寻找着什么。片刻后他们终于锁定目标,全都看向她们。然后如被端了巢的马蜂,齐齐地朝她们飞来,盘桓在她们上空,围在她们身旁,伸出干枯的手,抓着,挠着,无情地打出一团团魇气,企图就此打死她们。 雪上加霜的是方才倒下的魇,此时已拼接好,再次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径直朝她们而来。宋时月松开花极颜,举起燃着蓝色火焰的剑,无情地朝魇群劈去。花极颜背靠她,拼力舞刀,砍着身前的魇。 待扫清一片后,宋时月拉了拉花极颜的衣袖,示意他跟上。兰香阁太远,回那里不再是个好选择。她打算去南边的山神庙,那座庙离这里最近,而且和西边的毫无差别,极大可能可以把魇挡在门外。若是不行,她们只能毫不保留拼杀回兰香阁或城西的山神庙。 第68章 天上盘桓着面目狰狞的魇,地上群魇水泄不通地包围住她们。若是修为稍差之人,恐怕早已死去。幸好,宋时月和花极颜都不是那些人,才挡住一波又一波想啖其肉,喝其血的魇。 黑夜里,黑魆魆的魇群中,一头银丝发光发亮,淡淡的蓝火时隐时现,现时魇群被掀飞一片。粉衣靠着绿衣,在一群灰色、褐色的魇群中显眼至极。她们朝南移动,速度虽不快,但也不慢。 宋时月在前开路,花极颜垫后。俩人衣衫出现许多道抓痕,头发凌乱,互相依靠,一路杀到南边。越靠近山神庙,魇越少,渐渐地前方只剩几个魇还在顽强地挡路。山神庙已近在眼前,宋时月见此已知自己猜对了,这里是安全的。 她快速解决了眼前的魇,拉着花极颜钻进山神庙。一进到庙里,她就把花极颜推到身后。自己执剑站在门边,警惕地看着外边,见未有一魇追过来,才放下心,把剑入鞘。 她转身,正想往后走,不巧碰到一堵坚硬的肉墙。花极颜虽然修为没有她的高,但他也会拼尽全力,守护好她后背。此时见宋时月撞上他,连忙问道:“师姐,你没事吧,都怪我没站对地方。” 宋时月无语地看了看他,低声道:“无事。”她又不是个易碎的瓷器,能有什么事呢? 答完没再理他,径直越过他,走到中间,静静地打量神像。 若说南边和西边的山神庙同东南的有何区别,便是这神像。城南和城西的神像表情祥和,较之城东南的无论从神情,还是从体态都更为亲切,更加顺眼。 她靠近神像,伸出手摸了摸,同样用泥塑。她刮下一些泥放在掌心,把手移到眼前,细细察看,普通的泥,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莫非真是因为神情不一样? 突然间一股很淡的清香沁人心肺,萦绕在身边。她使劲闻了闻,努力寻找香气的来源,最后确定这香气来自手中的泥土。 她连忙把泥土靠近鼻子,香味很熟悉——和姜含意带来的香,李铁柱手上的木簪一样的香味。 她欠身靠近山神像,围着它转了一圈,一边转一边不停地嗅。半响后,她停下来,抬头看着山神像。神像浑身都散发着这个味道,只不过十分淡,有意闻才能闻到。 她离神像远一些,拿出从东南庙里刮下的土,凑近鼻子使劲闻,东南庙的神像没有这股香味。 是这个原因导致不能驱魇吗? 若是这个原因,为什么城东南山神庙重塑神像时不用一样的材料?当时是因为什么?她真想把他们捉来问,可惜他们都死绝了,没法寻问? 花极颜一时看门外,一时看宋时月,见从她一开始围着神像转,到现在皱眉沉思,不解道:“师姐,怎么了。” 宋时月轻声道:“没什么。” 她视线透过窗框飘向天空,已经四更天了,这一天又是走街串巷,又是大战群魇,很是劳累。她伸了伸腰,道:“花师弟,不早了,休息吧。” 她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自己使了个小法术扫净一块地方,便闭眼打坐休息起来。 花极颜正想拿布垫一下,见宋时月已静坐于地上,便把布收了回去。他静静地看着宋时月,虽说她此刻衣衫和头发都微微凌乱,但是这份凌乱给她增添了一种别样的美,使得他心跳个不停。 他努力平复心绪,片刻后走到宋时月身旁,也盘腿坐了下来,闭眼养神。只是他从一开始的端坐,慢慢地发展成了横躺。黑暗中,宋时月睁开眼,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又闭眼沉思起来。 时间过的很快,眨眼间,天空就露出了晨光,光撒在玉城上,射进庙里,惊醒了庙里沉睡的人。 宋时月缓缓睁开双眼,面色沉静地凝视门外。花极颜翻了一个身,继续沉睡着。宋时月视线移到他身上,片刻后,伸手拍了拍他,直到把他拍醒才停止。 花极颜睡眼惺忪,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茫然地看着宋时月。宋时月注视着他,微微笑了笑,“花师弟,天亮了,我们要捉紧时间行动。”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伸手抚平衣服,理顺头发,之后走到门口,迎着朝阳,一动不动,打量着玉城。她并未打算立即回兰香阁,有些东西还需要确认清楚才行。 她心中暗自思考:西边、南边、东南都有山神庙。根据现在的情况,她觉得这座城里应该会有八个山神庙。还有到底是不是因为香气的原因,导致东南的庙无法抵住魇。这些问题她都要一一去验证。 花极颜看着门口的人,晨光照射在她身前,她周身好似发着光,昨晚的一切统统涌进了脑海,他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起身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有点皱,有点脏,随即使了个清净诀,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 宋时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就朝庙外走去。她朝西南方向走去,正西方向已证实有山神庙,按她的猜测,西南应该也会有一个。 花极颜追上宋时月,和她并排而行,觑着她的表情,见她神情严肃,问道:“师姐,怎么了?” 宋时月淡淡道:“无事。” 这时一个面容愁苦的男子挑着担子迎面走来,宋时月停下脚步,盯着男子,他的眼底有数道血丝,凝成一块红。 宋时月走到男子面前问道:“这位大哥……” 但男子像是没有瞧见她般,不曾看她一眼,脚步匆忙,径直越过了她。宋时月皱着眉头盯着他的背影。 花极颜一时看那走过的人,一时看宋时月,正要说话,却见宋时月快步朝前而去,他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跟上宋时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看太阳的位置,似乎已经到了巳时,她们果真在城西南见到一座山神庙,不过这座庙没有写着山神庙三个字,因为牌匾已不知所踪。但它的建筑样式和之前的山神庙一模一样。 进到庙里,里面的一切也和城西城南的山神庙相同。宋时月走近神像,使劲闻了闻,闻到熟悉的香味。片刻后她刮下一些塑土,包好,放好。做完这一切,她扫视一圈庙里,注视神像片刻,便走了出去。 她目标明确,朝来路走回去。没多久,她们又在相同的位置,看见刚才那个步履匆匆挑着担子的男子迎面走来。 宋时月走到他前面挡住他的去路,但她并没有把人挡住,男子径直穿过她走了过去。宋时月皱着眉头,转身凝视走远的男子,直到他消失于眼前才转回身。但是一转头,又见男子从前方走来。 花极颜惊讶道:“师姐,这……” 宋时月抬头看了看天空,午时已过,她握住花极颜的手,拉着他朝前走去,“不用管,我们不在他的世界里,等寻到真正的原因,一切自然都会解决。” 花极颜看着宋时月沉静的脸庞,又低头看他们紧握的手,她忘记松开手了。他嘴角弯了弯,忘了好,最好永远都不放开他的手。 宋时月牵着他,迈着大步往前走,影子从踩在脚下,到拉长,到和人一样长,再到比人长。她们沿着城边行走,路过南边、东南的山神庙,宋时月没看它们一眼,只继续往前走。 直到来到城东,她才停了下来。此时玉城早已没了阳光,天渐渐暗了下来。宋时月似乎到现在才想起两人紧握一起的手,愣了愣,随即放开,朝山神庙而去。 花极颜看着孤孤单单的手,心中一阵失落,但是一想到以后还有无数次牵手机会,脸上又扬起笑容,欢快地朝宋时月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庙的门牌躺在地上,牌匾上的字只剩几竖几横,只知是三个字,无法辨认是什么字。门窗同样已全部脱落,瓦片碎了满地。建筑样式和之前的山神庙一样,可以看出这也是个山神庙。 宋时月抬脚走进庙里,里边布局也相同,神像神情祥和,动作和正常的山神庙一致。她瞧了片刻,靠近神像,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清香自神像飘逸出来,随后她刮下一些塑泥装好。花极颜跟在她身后,左瞧右看。 庙外,微弱的月光撒了下来。宋时月眉头紧锁,微微抬头,视线越过窗框看向天上的明月,她总觉得时间一天比一天变短了,像加了倍速。 “师姐,我们今晚呆在这里吗?”花极颜问道。 宋时月视线移到他身上,轻声道:“不是,等一会儿,看个结果,我们就走。” 花极颜看向门外,不解道:“可是……天不是黑了吗?外面都是魇。” 宋时月道:“我知道,既然昨晚能应付他们,今晚也行,他们不是主要的威胁。” 花极颜道:“嗯,师姐,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听你的。”说完走近宋时月,拿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宋时月注视了他一会儿,便平静地移开视线,看向门外。半柱香过去,庙里庙外都安静至极,她看了眼神像,就一声不吭地朝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她张望了片刻,直接往北而去,花极颜连忙跟上她。 宋时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放慢脚步,似乎在等身后的人跟上。没多久,花极颜便站在她身旁,她才又加快了脚步。 第69章 两人才走了十来尺的路程,便见街上晃悠着一个又一个如僵尸般僵硬的魇。她们一出现,它们就犹如财狼闻到猎物味道般,纷纷朝她们看来。随后像被下了指令般,争相恐后地朝她们跑来,生怕晚一步就吃不到肉。 宋时月神情冷静地看着朝她们而来的东西,缓缓抽出剑,手微微一转,剑身立即燃上淡蓝色的火焰。花极颜也急忙抽出刻着狐狸头的刀,他眼睛微微眯起来,好似要扑向猎物。 月光下,宋时月不待魇群行至身前,便携着劲风,朝魇群急速而去。只见黑魆魆的夜空下,她银发飞扬,衣袂飘飘,既像仙子又像恶魔,蓝色的剑在魇群中快速地挥动,杀进杀出,没多久,就倒了一片魇。 宋时月看了一眼地上扭动的东西,就朝身后的花极颜看去。见他正在对抗后面涌来的魇群,她又如一阵风,任由银发随风飘扬,只朝他奔来,一路挥着她蓝色的剑,斩落粉衣人近旁的魇,随后拉着粉衣人朝前奔跑。 如蚂蚁般的魇,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试图绞杀她们。宋时月放开花极颜的手,道了一句“跟上”,眼睛都不眨一下,朝前挥舞着剑,杀出一条路来。黑夜下,绿衣和粉衣缓缓向城东北移动着。 一炷香后,一座她们已见过数遍的建筑,颤颤巍巍地矗立在前方。宋时月抬头看了一眼,视线就回到那十来个朝她们一步一步走来的魇。 她神情淡漠,举起燃着蓝火的剑,朝他们挥去。一道剑气落下,只见前面那几个红着眼睛的魇,全都倒在了地上。随后她拉着粉衣男子飞到山神庙前,魇没有再追来。 这座庙外边和其他山神庙一样,只细微处有些许差别。宋时月没有多看,便牵着花极颜朝庙门走去。花极颜现在已十分习惯宋时月紧握着他,好像她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相处。 刚到门口,便听到里边传来低声细语。花极颜立即感觉到手被紧紧捏住了,他朝她看去,只见她满脸戒备,空着的另一只手慢慢握上剑柄。 “齐冰块,咱们看仔细了,可别遗漏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传来。 “我没你这般大意。”冰冷的女声答道。 听清声音后,花极颜察觉到宋时月整个人松了下来,她悄无声息地放开了他的手,握紧剑柄的手也松开了。 片刻后,她径直朝庙里走去。庙里的人听到脚步声,立即进入战斗状态,握紧了剑,视线紧盯着门口,直到看清了身着绿衣满头银发女子的模样,才放松下来。 “老宋,是你们啊,我还以为是魇呢!你们怎么不出声,故意吓我们的吗?”姜含意一边嗔道,一边把剑入鞘。 齐真只冷冷地瞧了她们一眼,并未说话。 宋时月没有理会姜含意的废话,直接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庙。 才扫了一眼,她脸上就露出震惊的神情,视线也不再移动,紧紧盯着前方的神像。 那英俊威武的山神头没了,只剩躯体留在神坛上,而这不完整的神像却挡住了魇,这让她不能不惊讶。 “你忘了?不是说好了,你们搜查南边,我们搜查北边吗?”姜含意反问道。 “记得,你们可回过兰香阁?”宋时月道。 “没有,昨天快天黑的时候,我们在西北城墙边上,发现那也有一座山神庙。昨晚我们在那过了夜,今天在北边城墙边上也发现了一座分毫不差的山神庙。不久前在城东北这里又发现了这座庙,我们正在探究,你们就来了。”齐真言简意赅道。 “西南、正南、东南、正东,均有一摸一样的山神庙,不过东南那座无法挡住魇,西南那座应该没有问题。现在玉城八个方位有八个山神庙。”宋时月一边说,一边看着她们。 “师姐,这怎么有点像炎村那个邪阵。”花极颜道。 “嗯,很像。”宋时月看向缺了头的神像,“但我觉得和炎村的邪阵用途不一样。”这个神像的男子是谁?他手里的蛇是双头蛇吗?为什么魇进不来有香气的神庙? “炎村?那是什么地方?你们什么时候去的?”姜含意问道。 “银琢……臆灵出生的地方,几天前的事,罪魁祸首没有找到,不过大致解决了。”齐真简单道。 “不必纠结,眼下才是最要紧的。”宋时月一边说,一边走近断头神像。 “再讲讲,兴许有什么关联。”姜含意道。 “一个没有活口的村子,整个村子被人特地藏了起来。村子七个方位被人以尸骨布下邪阵,把邪气引向中间聚集起来,试图制造扰乱世间的怪物。”宋时月一边说,一边在神像身上刮了刮。 姜含意神情凝重,“谁这么丧心病狂?你刚刚说城东南的山神庙无法挡住魇,怎么回事?” 宋时月闻着泥土,“据我观察,东南那处的神像是后来重新塑的,材料不一样,应该是这个原因导致它无法抵挡魇。” 齐真走近她,“什么材料?” 宋时月拿出一包东西递给她,“你闻,这包没有香味。” 齐真接过,闻了闻。姜含意也走了过来,凑近齐真手上的泥土闻了闻。随后俩人走到断头神像边上,刮下一些塑像的土,再次闻了闻,之后双双沉思起来。没多久又都抬头看向神像。 花极颜早已知晓这事,只环视这座小庙。这时宋时月飞在半空中,靠近神像,低头看向它断头之处。 “如何,有何异处?”齐真问。 “内部是空的,里面藏了一根木头。”宋时月一边说,一边把头俯在断头处。片刻后宋时月抬起头,“香味是这根木头散发出来的,塑泥之所以会有香气估计也是因为它。” 说完她就落回地面,“暂时看不出这几个庙的用途,按目前来看,我建议先不要动它们,免得出了大乱。”她顿了顿,“我们先弄清楚兰香阁,里面的人还能交流,我不信那里能一直没有破绽!你们可还记得玪村的少女?她至今未曾出现,也不知道她潜伏在何处,把这些弄清楚了,我们再行动,若需要处理这几个山神庙再处理,免得踩中了陷阱。” 姜含意疑惑道:“什么玪村少女,到底有多我不知道的事。” 齐真瞥了她一眼,“我们追捕的人,因为追*捕她,我们才进了这里。” 姜含意拍了一下齐真,“回去把你们那些事同我说说。” 齐真没有理她,而是看向宋时月,“你说的在理,天亮后我们回兰香阁。”她朝窗口看去,“你们有没有觉得时间似乎快了很多。” 外边天际开始泛白,五更即将过去。姜含意蹙了蹙眉,“嗯,我也觉得,原以为是我的错觉,看来并不是。” 宋时月沉默了片刻,随后寻了个地方,弄干净坐了下来,“先养好精神,不管是神是鬼是魇,都能解决。”说完她就闭目养神。花极颜眼里只有她,见她坐下休息,也在她旁边坐下闭起眼来。 齐真和姜含意相互看了看,没做纠结,确实需要精力应付接下来的事,也捉紧时间休息。 很快,玉城迎来了朝阳,驱散了黑暗。而庙里的四人只觉得才闭上眼睛天就亮了,但大家毫无怨言,纷纷起身行动。 四人朝着城中兰香阁的方向走去,等她们走到楼下时,玉城已铺满了阳光。 那三层高的楼的门口站了一高一矮,一灰衣一红衣两个男子,他们如两座雕像,伸长了脖子四处看,脸上神情焦躁不安。 两人头转啊转,转到她们的方向,停住不动。开始他们愣住了,随后欣喜驱散不安,快步朝她们奔来,眨眼间就跑到了她们面前。 “你们去哪了?我还以为你们抛下我,自己走了。”红衣小孩喘着气,带着未完全驱散的恐惧道。 灰衣男子不敢像红衣小孩那般同她们讨说法,只惶恐不安地看着她们。 宋时月故意弄乱小孩的头发,“就算我们丢下你,你又能怎样?” 小孩瘪着嘴,尖声道:“我……我……不要丢下我……我不想留在这里。”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灰衣男子眼巴巴地看着花极颜,见他没有理会他,又看向齐真,见她不仅没看他,面上还甚是冰冷。最后朝花极颜哀求道:“大王,我……我……求你也带我出去……我也不想留在这里……仙子……求求你们了。” 两个人让人看着只觉得好不可怜,宋时月没想到他们反应这么激烈,刚想出声解释,齐真清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不必担心,不会丢下你们,我们不过去看看情况而已。” 那俩人听到这话瞬间转悲为喜,开心道:“说好了,要带我出去。” 花极颜嗤笑道:“瞧你们这傻样,留下也活不成。”银琢闻言立即同他怼了起来。宋时月一看,没事了,没再管他们,就朝楼里走去。 此时虽然是早上,但是楼下聚了许多姑娘,很是热闹,很不正常。 第62章 兰香阁做的是晚间生意,白天一般不会有这么多人在楼下,尤其早上,她们通常都在补觉。 第70章 然而今天很异常,现在不过辰时初,一楼却聚了许多姑娘。她们一改往日的浓妆艳抹,个个妆容素净,簇拥着一位面容清秀的女子,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时不时流露出不舍与担忧,但更多的是欣喜。清秀姑娘默默地看着她们,眼中满是不舍。 满脸横肉的老鸨站在一旁,堆起一条条皱纹,笑得如一朵花似的。但仔细一看,那笑不达眼底,半点没有姑娘们的真诚。 老鸨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文质彬彬、俊俏的男子,讥讽地笑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什么,讥笑很快逝去。她满面堆笑走到男子身前,语气高昂道,“恭喜杨郎君了。” 俊俏男子露出一个浅笑:“妈妈,同喜,同喜。” 老鸨望了男子一眼,便朝众姑娘大声道:“大家不要拉着芸娘了,别耽误了她的喜事。”说完上前拉着清秀姑娘的手,语气亲切,“芸娘,怎么样?妈妈说的没错吧!不接客你可遇不到杨郎君这好冤家。今日就送你出门了,妈妈真舍不得你啊!” 芸娘听完这话,面上浮现一团红晕。她羞涩地瞥了一眼一旁俊俏的男子,此时男子正用多情的眼睃着她。她一看到对方那令人脸红心跳的眼神,立马害羞地低下了头,小声道:“妈妈,前儿是我的不是,妈妈请勿怪,我……我今就拜别妈妈。”说完朝老鸨盈盈施了个礼。 她站直身子,双眼含着泪花,深深地看向送别的姐妹,送别的姑娘也望着她,口中道:“出去之后好好过日子,过好日子。” 芸娘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转过身子,带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疾步走向俊俏男子,俩人执手走出兰香阁,登上门口的马车,疾驰而去。姑娘们追到门口,静静地看着马车消失不见。 宋时月六人站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姑娘们抹了抹眼泪,纷纷走上楼梯,回房接着休息。 这时,姜含意犹如一条游鱼钻到姑娘群中,左边搂着一个青衣姑娘,右边搂着一个蓝衣姑娘,附在姑娘耳边低语几句,引得俩姑娘纷纷轻轻捶打她。 宋时月几人也走到她们之间,站在一旁看着,只听姜含意向青衣姑娘问道:“好姐姐,可否和我说说你们刚刚在做什么?怎么又哭又笑的?” 青衣姑娘伸出手指,轻轻撇了撇姜含意的脸,“你这样好人家的小娘子怎么会懂,我们这是高兴。芸娘好运,前儿刚梳拢,遇了个好人家,今儿人家就把她赎了出去,再也不用像我们一样深陷火坑了。”眼中满是深深的羡慕。 蓝衣姑娘接着青衣姑娘的话道:“杨郎君在安坊买了座宅子,专门让芸娘住,诶,什么时候也能送这样一个郎君给我。”说完朝花极颜抛了一个媚眼,瞥眼瞧见宋时月,想到他似乎是她的男宠,赶忙把媚眼抛给宋时月。 宋时月接到媚眼朝她笑了笑,蓝衣姑娘睃着宋时月,“女子也可以,只要给我赎身,脱离这个火坑,我保管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花极颜见蓝衣女子含情脉脉地看着宋时月,立即贴近宋时月,瞪了那姑娘一眼。 姜含意假意嗔道:“十娘,怎么不看我?”她第一晚已把楼里的姑娘的名字了解了个遍。 蓝衣姑娘内心道:“你有什么用,房钱还是对方给的。”但是开口却是,“都可以,谁都行,只要是好人就行。” 齐真站在她们对面,冷眼瞧了瞧姜含意和两位姑娘,又看了看还未离去的几位姑娘,她们坐在矮凳上,手肘撑着矮桌,打着瞌睡,老鸨早已不知去向。 银琢早寻了个矮凳,坐了下来,头磕在桌上,身子一动不动,睡了起来。 飞鹰则是怯怯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们,好似一个听话的小倌。 宋时月看向蓝衣姑娘,笑道:“既然杨郎君这般好,怎么没把芸娘带回家?” 蓝衣姑娘道:“杨郎君家不在这里,他来瑜城是为了做玉石生意,等他回家自然会带芸娘回去。”她打了个哈欠,“几位客人,请原谅我的无礼,实在困得不行,我想回去补个觉,不然,晚上接不了客,准被妈妈抽一顿。”青衣姑娘也表达了同样的诉求。 宋时月听到瑜城愣住了,急忙道,“两位姐姐,这里不是玉城吗?为何变成瑜城了?” 青衣姑娘道:“宋娘子,你有所不知,这里既叫玉城也叫瑜城。你们来这么久也知这里玉石品质好,许多人来这里贩玉石,做玉石生意。原本叫瑜城也有美玉之称,但不如玉城来得直白,所以又称玉城。那城门上你们没瞧见吗?挂着瑜城两个大字呢。” 宋时月道:“可是一个王加一个俞那个瑜?” 蓝衣姑娘道:“就是它,还能有哪个?几位客人,我们实在困得慌,可否放我们前去休息?” 姜含意松开姑娘,“姐姐,你们快去休息,可别因为我们让两位姐姐花容憔悴,这可得心疼死我了。” 青衣姑娘抚了抚姜含意的脸庞,嗔道:“小嘴抹了蜜,尽会哄我们。” 姜含意笑道:“两位好姐姐,我可是真心的。” 青衣姑娘调笑道:“好了,困死了,不和你贫了,我要赶紧休息去了。”两人施了个礼,陪了个不是,施施然离去。 宋时月沉默不言,静静地看着两位姑娘的背影,有王有人,瑜城!是这里吗? 楼下只剩一些打手,和两三位无精打采的姑娘。宋时月瞥了一眼,便朝楼上走去。花极颜见她离开,连忙跟上她,生怕半路有哪个小倌勾了她去。 齐真扫视一圈,便转身朝楼梯而去,姜含意追上她,“齐冰块等等我。” 飞鹰仰着一张白脸,看着她们的背影,连忙拍醒银琢,他知道他在她们之间说不上话,他急需一个有用的人,银琢就是那个有用的人。 银琢睁开迷茫的眼睛看着他,飞鹰连忙道:“她们走了,你别睡了,小心再次被抛下。” 银琢听到走了、抛下,睡意全无,连忙跑到门口,伸长了脖子左右张望。飞鹰愣了一下,急忙跟过去,解释道:“她们没朝外走,上楼去了。” 银琢放下心来,埋怨道:“下次把话说清楚,害得我白紧张了。”说完噔噔噔地跑上了楼。飞鹰觉得累极了,但出去,只能靠她们,咬了咬牙跟上红色小身影。 上到三楼,银琢拍打着齐真她们的房间,飞鹰疑惑道:“我们的房间在这边。” 银琢道:“我不和你住了,被抛下都不知道,我可不想永远留在这里。” 飞鹰大骇,银琢不在,他被抛下了怎么办,连忙耐心哄道:“她们房间住两个人已是十分拥挤,你和我一起还有舒服的床睡。” 银琢满不在乎道:“我可以睡地上,才不要被抛下。” 一会儿后,房门被打开,齐真那张冷脸出现在眼前,不带感情道:“什么事?” 银琢仰头道:“我要住里面。” 姜含意的头从齐真身后伸出来,“小鬼,这里没你的地方,住回以前的地方。” 银琢嘟着嘴:“不,你们抛下我怎么办?” 姜含意笑道:“原来你怕这个啊!你给我钱,下次去哪叫上你。” 飞鹰闻言立即上前,双手奉上一捧钱,“仙子,我给,你们去哪,请务必叫上我。” 姜含意的笑凝在嘴角,打量了他几眼,又看了看他手上的钱,接过,笑容再现,“行,钱也收了,该放心了吧!回去休息,我很累,再烦我们,小心我反悔。” 银琢还要再说,却被飞鹰拉到一旁,“仙子说的是。” 齐真低头看了眼银琢,“不会抛下你,回去吧。”说完就关上了门。 飞鹰这回安了心,“小公子,你别担心,仙子这样说了,绝不会一走了之的,你随我去休息。”一边说一边拖拽银琢回房间。银琢得到齐真的承诺也没再死缠烂打,大咧咧地躺在床上睡了起来。 另一间房。 花极颜随宋时月进到房间里,看着她脱去外衣挂在衣架上,侧身躺在床外边。他思绪飘回前晚,心中旖旎翩翩。 片刻后,他也脱去外衣,把它放在宋时月的外衣旁。望了眼两件好似两个相守的人的衣服,就一点一点走到床边。此时宋时月面向床里边,侧躺着,银发披在身后,一缕一缕散在床沿上。 花极颜经过前晚,胆也大了,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就抬起他的长腿,慢慢跨过宋时月,轻轻躺在她身旁,湿漉漉的眼珠子注视着她。 遗憾的是此时宋时月闭着眼睛,未能看到他眼中的深情。但这半点也不影响花极颜,他看着她如扇子般的睫毛,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抱抱她。 想着想着他伸出双手,轻轻环住宋时月的腰。宋时月似乎觉得不舒服,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花极颜立即轻挪身子,紧贴着她。他暖热的体温传递到她身上,喘息间全是她的体香,只觉得幸福极了。 他把头搭在她肩上,吸取她的味道,闭上眼睛,安心的睡去,不再有更多的动作。 第71章 晚间。 宋时月醒了过来,察觉到肩上枕着一个脑袋,湿热的气体喷在她脖子上,腰间还有一双手环着,以及身后那无法忽视的体温,想起了睡前花极颜的动作,茫然地睁着双眼,然后揉了揉头。 “师姐,你醒了。”花极颜微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来,好似情人在咬耳朵,然后他抱得更紧了,像是让宋时月更真切地体会到他的热情似的。 宋时月拍了拍他的手,“花师弟,起来了。” 花极颜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他一松开手,宋时月就立即下床,拿起外衣穿了起来。 花极颜支起半个身子,妖娆地躺在床上,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宋时月一回头,看到他这副摸样,立即转回去,急忙走到门口,拉开门出去。刚好撞上正出门的齐真和姜含意。姜含意笑吟吟地看着她,那笑容像是在说终于舍得从温柔乡里出来了。 宋时月瞥了她们一眼,就朝楼下走去。一到楼下她就觉得氛围不太对劲,早上大家送别芸娘时虽然不舍,但整体上是愉悦。 她扫视着每一个人,现在每位姑娘的脸上都好似蒙上了一层灰,情绪低落中带着愤慨,勉强挤出笑容来招待客人。 这是怎么回事?又发生了什么? 第63章 宋时月静静地打量着。 夜间的兰香阁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台上几个姑娘在弹奏跳舞,台下无数个姑娘在陪着笑脸招待客人。即便她们心情不佳,也要挤出笑来。 姜含意下了楼,就如鱼入了水,逍遥自如。她像个花蝴蝶般,穿梭其中,一会儿搂这个姑娘,一会儿揽那个姑娘,逗得她们咯咯直笑,甩动手帕轻轻拂过她的脸庞。 突然间她揽着的姑娘不知同她说了什么。只见她像是听到惊天奇闻般,神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着怀里的姑娘,急促地说了许多话。 半响后,她松开姑娘,拧着眉头在人群中搜索着。她先是看了看四处走动的宋时月和寸步不离她的花极颜。接着看向站在人群中不停地打量一切的齐真,略略看了眼坐在矮凳上,观看歌舞的银琢和飞鹰。 最后她的视线回到宋时月身上。片刻后朝她而去,走到她跟前,拉着她走到齐真面前,再牵着俩人走到角落里,整个过程花极颜一直都跟着。她表情严肃地看着她们,“昨天早上那个离开兰香阁的姑娘,你们还记得吗?” 宋时月、齐真点了点头,“她怎么了?” 姜含意语气平静道:“她生孩子了。带她走的那个男子走了。” 宋时月、齐真面露惊讶,转头缓缓打量看不出任何变化的兰香阁。 飞鹰带着银琢走到她们边上,听闻这话,疑惑道:“咦?她早就怀孕了?我为何从未听说,难道她如我们鹰一般生蛋孵化?不然……” 他还欲说下去,突然瞧见花极颜用看白痴般的眼神看着他,立即住了嘴,回想刚刚说的话哪里不妥。 银琢人间常识还不足,无所谓道:“生就生呗,这有什么?你们干嘛惊讶?” 宋时月和齐真蹙了蹙眉,时而朝人群看去,时而看向姜含意。花极颜看着宋时月道:“师姐,这不就证明,背后的东西等不及了?” 宋时月点了点头,朝姜含意问:“你刚刚都打听到了什么?” 姜含意道:“我们一觉睡了一年半,也就是玉……瑜城过了一年半。但对我们而言不过是过了一个白天而已。那姓杨的男子一个月前离开了。芸娘现在带着个老婆婆和一个十岁的小丫头住在云坊里。”她顿了顿,看着她们,一字一顿道,“在她们的记忆中,这一年半我们一直都在,她们常常见我们进进出出。” 飞鹰、银琢满脸震惊,不安道:“那楼里还安全吗?她们会不会和城里的人一样,晚上变成红眼睛的怪物?”他们说完恐惧地朝人群看去,好似那些人下一秒就会红了眼睛。 “几位客人为何都聚在这里?呆会儿花魁丽娘就要上台弹奏了,丽娘的琴音可是难得一听!姜娘子你随我来,前天你说要听丽娘的琴音,我带你去个好位置。”十娘站在她们身边说道。 她瞥眼看到飞鹰,埋怨道:“鹰哥儿,你怎么回事,来楼里这么多年,怎么还不会照顾客人?小心妈妈拿鞭子抽你。” 几人闻言愣愣地看着她,瞧得十娘摸了摸脸,以为妆花了。姜含意见状伸出手臂揽上她肩膀,笑道:“十娘,你说的是,咱们一起去听琴。”一边说一边走,十娘回头看了眼飞鹰,“鹰哥儿,机灵点,赶紧照顾好客人。” 飞鹰无法,看了看齐真,又看了看宋时月,宋时月身边的花极颜狠狠地瞪着他。他神色微变,慌乱地走到齐真身边,做出一副以色侍人的模样。 齐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底尽是嫌弃。飞鹰看到她的眼神手足无措起来,只想立即逃离此处,回到妖界。他就不该出来受这个罪。 银琢在一旁笑个不停,最后发好心般道:“你来伺候我,给我捏肩捶背。” 另一边,姜含意怀中的女伴又换了一个,她揽着新女伴,正津津有味地坐在矮桌边听台上的弹奏。 宋时月寻了个地方席地而坐,和楼里的姑娘闲谈着。花极颜坐在她身边,静静地听着她和姑娘们的谈话,像极了安安分分的男宠。 齐真离开了角落,也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她没和任何人说话,只静静地打量楼里的每一个人,竖起耳朵听八方谈话。 飞鹰则是发挥好小倌的身份,给银琢捶腿、捏肩,伺候得银琢昏昏欲睡。 “宋娘子,你不知道,这世上男的没一个好东西。”一蓝衣姑娘愤愤道。 “师姐,我例外,我绝对不是。”花极颜急忙表忠心。 蓝衣姑娘嗤笑一声:“那杨负心就是这般花言巧语,骗了芸娘。刚开始说的多好,说爱芸娘,带她回家,天天买芸娘爱吃的糕点给她。宋娘子,你瞧瞧,芸娘生了孩子还没半年,杨负心就走了。” 她举杯仰头,喝尽杯中酒,忿忿道:“芸娘现在还相信他的鬼话,相信他会回来,天天盼着他,依我看,他定不会回来。”她叹了一口气,“诶,也不知道芸娘要怎么办,一个弱女子,带个孩子如何活下去!” 宋时月也跟着叹息:“是啊。” 蓝衣姑娘拍了一下案面,气愤道:“宋娘子,你可千万别信那些臭男人,不然就会落得芸娘一个下场。” 宋时月附和道:“是啊,不能信。” 花极颜急道:“师姐,我不是他们,你可以信我,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伤害你。” 宋时月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他。 蓝衣姑娘嘲讽道:“你现在无钱无权,自然会这么说。再有宋娘子这般人物,你能跟着她已是修了几辈子的福,还想怎么样?难道还想享齐人之福不成?要我说,这齐人之福也是该宋娘子享,哼,你也配!” 蓝衣姑娘那表情,那语气,好似要杀尽天下男子般。 花极颜得到宋时月的安慰,不和蓝衣姑娘计较,说道:“你说的是,我能和师姐一起,已是修了几辈子的福。” “哼,知道就好。”蓝衣姑娘瞪了他一眼。 不过花极颜只顾着看宋时月,没有看到这个眼神。 宋时月陆陆续续和其他姑娘聊了起来,但姑娘们来来去去说的都是关于芸娘的事。 她望了望门口,看来天亮后,得去一趟云坊,看看芸娘那边是什么情况?会是突破口吗?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许多形容猥琐的男子,搂着一个个漂亮的姑娘上楼,楼里渐渐冷清下来。接着天边泛起鱼肚皮,剩余没有客人的姑娘也回房休息了,只剩一些小厮在打瞌睡。 没多久,外边亮了起来,城里的百姓变正常了,开始一天的生计。宋时月站在门口看了片刻,便走上了街道,花极颜像个小尾巴,紧跟着她。 齐真、姜含意和她的想法一致,也打算去云坊看芸娘,因此,和她同路。银琢和飞鹰生怕被抛下,急忙跟上她们。 宋时月皱了皱眉,停下脚步,扫过每个人,“人太多了。” 齐真看了看,六个人,聚一起乌泱泱的,路过的百姓纷纷侧目看向她们,很是显眼。她视线停在飞鹰和银琢身上,眼神在说:你们回去。 飞鹰攥紧银琢,面上一片担忧,他直觉他又要被抛下了,他生怕她们就这么走了,留他在这里面对一城的鬼东西。 姜含意没心没肺道:“这好解决,留下一些人。”她指着飞鹰和银琢,“你们俩回楼里等我们。” 银琢仰头,叉腰,硬气道:“不,我要去,要留你留,我不留。” 飞鹰内心虽然和银琢一样的想法,但是他不敢说半句,生怕遭到厌弃。 齐真皱了皱眉,冷声道:“我留下。”她看向飞鹰和银琢,“你们陪我。” 银琢和飞鹰看看她,又看看那三人,心下认同这个方案,都没有再说什么。 第72章 齐真见事情解决了,转身走回兰香阁,飞鹰和银琢两人跟在她身后,三人一同回了楼里。 宋时月望了眼兰香阁,便抬步朝云坊而去,姜含意和花极颜立即跟上。 云坊在城主府南边,她们要到那里去,得经过城主府。路过城主俯的时候,她们再次打量了片刻,一如初见,还是那么气派。 宋时月想到李铁柱临死前的话,眼睛眯了眯,等弄清兰香阁,得找个机会进去瞧瞧。不过,她们眼下的目的是云坊,所以三人只看了片刻便离开。 云坊所处的位置还算中心,这一片的建筑较之城墙边上的要精美数倍。她们按照楼里姑娘所说的方位,穿过一条条小巷,终于见了一座一进的院宅。 宅子院门紧闭,里头偶尔传来几声婴儿的哭声。宋时月上前叩门,没一会儿脚步声响了起来,接着院门打开,一个老妇人站在门里,疑惑地看着她们:“你们有何事?” 宋时月温声道:“请问芸娘可是住这里?” 老妇人上下打量着她们,“你们寻芸娘子何事?” 宋时月笑道:“劳烦婶子告知芸娘,阁里姑娘挂念她,请我们来看看。” 老妇人面露喜色,“客人稍等,我这就去通报。”说完便关上门,脚步声渐行渐远。宋时月几人环顾四周,细细打量。 没多久,院门再次打开,老妇人道:“几位客人请进,芸娘子正在等你们。”她侧了侧身子,让出一条道来,宋时月道了声谢,便抬脚走了进去。 进到里头,只见院子收拾的十分整洁,正屋三间房,两边两间厢房,一间做厨房,另一间门窗紧闭,老妇人领着她们走进堂间,席地坐在案几边。 接着一个女子从耳房走出来,宋时月抬眼看去,来人正是芸娘。现在的她较之一年前变化十分大,面容憔悴,身形也微微佝偻了一些。 她缓缓坐于她们对面,一双疲惫的眼睛望着她们,面上勉强挤出一点笑意:“劳烦三位客人来看望我,楼里的姐妹可还好?” 姜含意笑道:“她们很好,只是挂念你,见我们闲得很,请求我们前来探望你。” 说完她用手捅了捅宋时月的腰,宋时月睨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芸娘,这是她们凑的一点心意。” 芸娘低下头来,片刻后再抬起来,眼眶微红,“我……我……我不能要,她们也……艰难……”她声音哽咽,“客人,请拿回去还给她们……我很好……请务担心。” 话落,耳房传来婴儿哇哇的哭声,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鬟掀开帘子跑出来,“娘子,慎哥儿又哭了,我哄不住。” 芸娘神色憔悴,“客人,十分对不住,我……我……” 宋时月理解道:“芸娘子不必管我们,我们心意带到,这就离去。” 芸娘面带歉意,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们,最后什么都没说,疾步走进耳房,没一会儿,里边传来轻柔地哼唱声。留在堂间的小丫鬟眼含深意地打量着她们,那眼神完全不像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 宋时月三人不再多留,朝小丫鬟道声多谢款待,便起身,离开前,她看了眼桌面的银子,虽然知道它对她并没有用,但还是把银子留在了下来。 第64章 宋时月三人出了院门后,并未回兰香阁。她们以芸娘的宅子为中心,四处走动,看看这里是否有特别之处,以及等天黑后验证一个猜想。 阳光敛去,夜幕降临。城里的人渐渐起了变化,如发羊癫疯般抽搐着,眼睛如血猩红,不再有自我意识,只会扭动身躯,寻找活物。她们望了眼那些肢体不协调的魇,沐着洁白的月光,朝芸娘的宅子而去。 三人一路躲避表情麻木,踉踉跄跄向她们走来的魇,一心只朝访问过的宅子去,很快那座孤寂的房子便出现在眼前。 哇哇哇……宅子里边传来婴儿的啼哭,三人相互看了看,就飞上屋顶。宋时月揭开一片瓦朝里看,只见屋里的芸娘表情温柔,抱着一个襁褓轻轻地晃动。 片刻后,厨房走出一个苍老的身影,老妇人捧着一盆热水走进房里。院子里,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定定地站着,抬起头往屋顶看,看到她们不叫不嚷,只露出一个笑,缓缓走进耳房。 三人注视着她,看着她没事人般走进屋里,走到婴儿身边,逗他,面上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悲伤。芸娘则是面带微笑,一边拧毛巾,一边给婴儿擦脸,尽是初为人母的喜悦。 片刻后,芸娘好似察觉到异样,抬头看向屋顶。此时宋时月早已盖好了瓦片,她什么也没有发现,便低下头望着婴儿,露出温柔的笑。 街上、屋顶均是魇,他们没有目的到处走动。但是很奇怪,没有一个魇靠近这个宅子。这里和兰香阁一样,很正常,就算站在屋顶上,也不会有一个魇来追杀她们。 三人在屋顶吹着风,听屋子里哄孩子的嘤咛声。很快,夜深露重,屋里安静了下来,孩子、大人都睡着了。半夜婴儿啼哭了几次,芸娘立即起身,轻轻摇晃,把他再次哄睡。 曙光刺破黑暗,放出光芒,城里的人正常了,屋里的人也陆陆续续醒了过来。宋时月几人看了一会儿,便落到街道,走回兰香阁。 兰香阁里,齐真端坐在案几边耳听八方眼观六路。银琢和飞鹰则坐在她旁边,睡得口歪眼斜,口水横流,甚是不雅。 齐真听到脚步声,偏头看向门口,见是她们,露出一个笑。宋时月、姜含意朝她走去,齐真看着她们走近的身影,淡淡道:“你们去了两年。” 三人闻言睁大了双眼环顾四周,眼中满是震惊,睡一觉一年半,但是昨天一天一夜,她们可是一眨不眨,怎么就两年了?时间都去了哪?光都没有这么快! 姜含意也不管另一侧干不干净,直接盘腿坐在齐真对面,惊道:“两年?怎么回事?你们在这里过了两年?” 齐真睨了眼她,语气不疾不徐:“那倒没有,我们也只过了一天一夜,不过楼里的人,过了两年!芸娘没等到那个男子回来,无力生存,回到楼里了。她带着一个三岁小儿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芸娘住楼上,另外两个住后院的杂房。还有,她即将接客!” 花极颜震惊道:“这怎么可能!我们才从她家回来,一时半刻,她怎么可能就到楼里了,怎么可能走得比我们快?” 齐真蹙了蹙眉,没有应声,宋时月仰头扫视一圈,“这里不可寻常看,她们的时间流逝和我们不一样,时间越快说明危险越近,我们养好精神应对。” 说完她便往后院走去,花极颜连忙跟上她,姜含意也站起身,朝她们离去的方向而去。 后院是杂役居住、酒食准备的地方。宋时月三人走进来,一眼便瞧见一个三岁男童用枯枝在地上划来划去。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站在他身边,温柔地看着他。另有一个六七岁的女童蹲在地上和他一块往地上划。 男童听到脚步声,抬起纯真的眼睛,看到她们,立即扔下枝条,畏缩地往六七岁的女童身后躲。女童挡住男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们。少女上前一步道:“客人,这里肮脏,您们不该来。” 后罩房走出一个十九岁左右的女子,她轻声朝少女道:“小桃,不可无礼。”看向她们,“客人,多谢您们两年前留下的钱,解了我们一时之困,我实在无以回报。” 宋时月轻声道:“请不要放在心上,打扰了。”说完看了一眼她们,就转身离去。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最大的嫌疑就是这三人,她们只需等待,便可知她的目的。 花极颜好奇地看了几眼芸娘三人,随即转身追上宋时月,姜含意盯着低眉顺眼的小桃看了一会儿,也离去了。 大堂里齐真还是那个姿势坐着,飞鹰和银琢还在沉睡。宋时月走到齐真对面的案几,坐了下来。姜含意和花极颜一左一右坐在她旁边。她们六个人,像门神似的,镇守兰香阁。 姜含意揽住宋时月的肩膀:“老宋,这事你怎么看?” 花极颜瞪了她一眼,想要拍掉她的手,宋时月倒是无所谓,轻睨了她一眼,说道,“怎么办?等着吧,总会明了的。” “你就没有其他想法?芸娘和小桃都不怀疑?”姜含意道。 宋时月瞥了她一眼:“你为什么不怀疑那个男童?” 姜含意道:“他不像。” 花极颜嗤笑道:“说不定就是他,不像的反而*可能就是!” 宋时月道:“若我没猜错,这些都曾在玉城发生过,我们尽管等,要不了多久,都会揭晓。” 宋时月话才落地,楼外突然斗转星移,一时天黑一时天亮,楼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但是那些人好像没有一个人看到她们,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 姜含意大惊,急忙站起身,上前询问熟络的姑娘,但是没有一个人理睬她,好像她是个透明人似的。 面对这种情况,齐真警备起来,拍醒沉睡的飞鹰和银琢。他们睁着惺忪的双眼,一脸迷茫地看着她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73章 姜含意穿梭人群中,偶有一些人直通通地穿过她的身体,往前走去。 宋时月微微眯起眼睛,这个景象曾见过,之前挑担子的男子就如现在这楼里的人一样。只不过那男子展示的是简短的一段时间内的生活,这里则是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生活。为何突然这样?撑不住了?还是另有目的? 花极颜也惊到了,但见宋时月没有什么表示,他又放松下来,津津有味的看着那些人。 银琢和飞鹰搞清了眼前的事后,瞌睡全没了,睁大无助的眼睛,时时留意,生怕一个迷糊就死在了这。 姜含意跑了一圈,回到宋时月身边,摇了摇头,“没人看见我们,她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一刻,她们都成了局外人,什么都做不了。 对面的齐真站起身,在楼里四处走动,飞鹰和银琢像两个小尾巴跟在她身后。 姜含意过来讲完话,也独自一人在楼里找寻真相。 宋时月也站起了身,朝后院走去。花极颜眼里只有宋时月,不离她左右。 后院。 一个男童蹲在地上用树枝划着地面,他看起来约莫五岁,身边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小桃。宋时月走近他们,只见地上画了一副游鱼戏水图。 过了一会儿,芸娘从楼里走过来,拉起男童,哭骂道:“慎儿你为何不听话!让你学写字,你不学,你父亲是秀才,你怎么能丢他的脸,要是他日后回来了,我如何对得起他。” 说完她抱着男童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男童双手垂在身侧,不知所措,片刻后,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一旁的少女神色哀伤地看着她们。 宋时月走到她们面前,没有一人看她一眼,芸娘从她身体穿过去,走回楼里。宋时月察觉到有人在偷看着她们,盯着小桃和男童看了会儿。 突然她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化,许多小男孩生长的场景,场景里不时有一个比他大三四岁的女孩来找他玩。他身边始终跟着小桃,这时的小桃看起来已经有十六七岁了。宋时月端详她,相貌虽说不上上乘,但也算端正。 她看向男孩,只见他时常在地上画画,但是一到芸娘来看他的时间,他就会把画给抹去,在上面练字。芸娘以为他听话了,脸上总会浮现欣慰的表情。 有时楼里的其他小厮也会欺负他,他从一开始的反抗,到后来默默忍受。但是他的忍让换来了他们的变本加厉,因此他身上总是带着伤。 花极颜看到这里,忍不住道:“师姐,这……” 他话还没有说完,宋时月就制止了他,同时看了眼小桃,转身朝楼里走去,花极颜愣了愣,急忙跟上。 她们回到大堂,正好看见齐真领着银琢和飞鹰从楼梯上走下来,姜含意从门口走进来。大堂里还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宋时月寻了个位置,坐下等她们走过来。 宋时月朝越来越近近的人问道:“如何,有何发现。” 齐真道:“城主来兰香阁,点了芸娘作陪,他将要把芸娘纳进府里。还有就是,阁里许多位姑娘染上……脏病,死了。其中常去后院的盈盈,十二岁和十娘也病死了。” 她脸上浮现惋惜,为这些悲惨的女孩子感到心痛。银琢小孩子心性,于人间之事不甚知晓,脸上没有任何情绪。飞鹰作为妖,对于人,没太多感慨。 “无论何时人还是那个样。”姜含意感慨道。 大家看向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她看着她们,接着道:“芸娘之子,因是妓女的孩子,他到街上,处处受白眼,处处受欺负。偏见啊。” 这时芸娘背着个包袱,右手牵着一个十岁的男孩,边上站着小桃,三个人一齐朝门口走去。芸娘的脸上和初次离开时大相径庭,脸上无半点欣喜,全是担忧与害怕。 门口一个粗壮的汉子和一个斜着眼睛的嬷嬷,正准备接应她,看样子,今天她们要入住城主府了。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芸娘带着十岁男童和小桃登车离去。宋时月几人静静地望着远去的车影,许久之后,宋时月道:“该去城主府看看了。” 她看着大家,“我们分头行动,一些人去城主府,一些人留在此处,你们有何想法?”顿了顿,“这里也许不再安全。” 话音刚落,银琢就问道:“不安全?难道楼里的人晚上也会变成红眼睛的怪物?” 宋时月点点头,飞鹰惊恐道:“我……我修为一般,对付不了它们,若我留在这里,恐怕会拖你们后腿。” 花极颜睨了他一眼,“你的意思,你要去城主府?” 飞鹰不敢说是,但他的神色已替他讲明了他的选择。银琢还在纠结,他的修为虽然比不上除飞鹰以外的人,但还能撑一撑,可他还不想死,他才吃了几顿人间美食,还没有吃够呢! 齐真见状直接为他们做出选择,“宋时月,你带他们几个去城主府。我和姜含意留下,若是这里真的不再安全,我们也能杀到城主府。” 宋时月看向姜含意,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姜含意笑了笑道:“我和齐冰块留在这里,你带他俩和你的小白脸去城主府,不必为我们担心。” 飞鹰闻言松了一口气,初入瑜城被追杀的经历犹在昨日,他不想再来一遍。银琢道:“黄衣服,齐冰块,多谢了,以后有好吃的,我分一点给你们。” 姜含意揉了揉他的头,“小鬼,顾好自己吧,别以为那边就安全了。” 宋时月道:“城主府也危险,你们小心。” 飞鹰的心又揪了起来,时而看看齐真、姜含意,时而看看宋时月、花极颜,最后咬牙道:“我跟大王去城主府。”其他人的本领他没有见识过,但花极颜,他是知道的,跟着他,他更安心。 银琢见哪都不安全,又见识过宋时月的本事,朝宋时月道:“我和你一起,你还欠我糖,别想赖掉!” 宋时月斜瞥他们一眼,“你们若是害怕,可以去城西的山神庙,那里相对来说安全一些。” 飞鹰喜上眉梢,正要回答,却听银琢道:“我不去,要是它挡不住红眼睛的怪物,我就会死在那里,我要和你一起。” 飞鹰眼珠子转了又转,道:“我也和你们一起。” 花极颜冷哼一声:“随便你们,别指望我们保护你们。” 银琢瞪着他,飞鹰不敢造次,低着头不说话。 宋时月道:“既然你们决定好了,我也就不多说了。不过还是建议你们去城西的庙,那里安全。”她转头看向齐真和姜含意,“你们多保重,完事之后来城主府找我们。” 齐真和姜含意点点头:“你们也是。” 随后宋时月领着花极颜、银琢、飞鹰出了兰香阁。街道上皆是忙忙碌碌的百姓,但无人注意她们,也无人看到她们。 她们径直来到城主府,推开门走了进去,里边奴仆来来往往,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也没一个拦截她们。 城主府外边壮阔,里边金碧辉煌,雕廊画柱,院落无数。一路上,五步一楼,十部一阁,回廊盘绕,令人眼花缭绕。无数侍女和健壮的侍卫与她们擦肩而过,一切都是那么奢华淫靡。 宋时月看着那些侍女,觉得很奇怪,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怪。 银琢一路睁大了眼睛,好奇地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上手摸了无数遍,不停地赞叹。 飞鹰虽也在看,但很平静,好似他见过更好,更气派的,城主府的景致他还不看在眼里。他反而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花极颜身上,不停地偷看他,却见他只看宋时月,半点没把城主府的景观看在眼里。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天渐渐没了光,夜幕即将降临。她们走了许久都没有见到芸娘三人,偌大的城主府似乎没有这几个人。 “听说城主从兰香阁带回了一个女子。”廊下坐着两个侍女,她们正在小声地谈论着。 其中一个侍女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道:“她住在清院,倒是个温温柔柔的,就是不知道能熬多久,也是个可怜的人啊!”讲到这里她打了个寒颤,又接着道,“她带了个比女公子大一两岁的小子。” “你怎能把这种来路不明的人和女公子放一起说,不要命了!”另一个侍女道。 “好姐姐,我口误,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我以后再不敢了。”那个侍女拉着另一个侍女的手哀求道。 另一个侍女道:“你放心,我不是别人,定不教他人知晓,好了,咱们快去干活,省的被管事知晓了,抽打一顿。” “我晓得,姐姐放心。” 两个侍女一边说,一边起身离开。 宋时月目送她们离去的背影,清院吗? 她们无法向任何人打听清院在哪,只能一个院落一个院落地找过去。 夜幕彻底降临,城主府陷入了黑暗,但一切正常。从她们身边走过的侍女、侍卫、小厮……正常地忙碌着,没有发狂的迹象。 飞鹰的心彻底放了下来,他选对了!银琢还是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新奇的东西太多,他早已忘记了危险。 第74章 花极颜也松了口气,虽然他们发起狂来,暂时还杀不了她们。但是对付他们也很费精力,更何况这些魇打不死,难缠的很,他们没发疯最好不过了。 宋时月领着三个尾巴,路过一座又一座院落,终于在最角落、最僻静、最朴素的地方看到了清院这两个字。 她环视一圈,便抬脚走了进去。里头十分简单,一个小小的院子,三间简单的正房,两间厢房,与气派的城主府像两个世界。 一个模样清俊,十一岁左右的男孩正蹲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地上一群蚂蚁搬一粒米。 小桃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她好似除了照顾他,再无其他事。她们没有看见芸娘,房间里也没有人在的动静。 宋时月看了一眼小桃,她还是那么安静,像个木偶般。男孩的腿好像不会发麻般,一直蹲着看蚂蚁,只不时抬头看向院门,像是在等谁回来。 许久后,他站起身来,麻木地走进厢房。小桃急忙走在他前头,进房铺好床。男孩好像没有看到她,自顾自地脱衣躺下休息。小桃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他的睡颜。 男孩虽然睡下了,但是眉头始终皱得紧紧的,像是有天大的事压在心头。宋时月看了一会儿,便走出厢房,朝正房走去。 堂间大敞,两边各放着一张矮矮的案几以及几张矮凳。她望了几眼,朝右边耳房走去。里边有一张床,一个衣柜,靠近窗前有一张矮矮的梳妆桌,桌面放了一个模糊的铜镜,镜前有一张矮凳,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宋时月又朝左边耳房看去,那里更是空荡,什么都没有。她看了两眼,便走到院子里。 天快亮的时候,芸娘满脸疲惫,踉踉跄跄地出现在院门。进来之前,她收起疲惫,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才走了进来。 她先是轻手轻脚地走进厢房,静静地看了会儿熟睡的人,才转身悄悄往外走。然而她背后原本熟睡的男孩嗖地一下睁开双眼,在黑暗中注视她的背影,等她走出厢房才又重新闭上双眼。 芸娘出了厢房,直往主屋而去,宋时月让那三人留在院子里,自己跟她进屋里。 芸娘一回到屋里,立即露出疲惫痛苦的神情。她拖着疲倦的身躯,点了一盏油灯,置于桌上。又从衣柜里找出一个瓶子,坐到灯前,半脱衣服,往身体上撒粉末,她面上皱成一团,咬紧牙关,小声抽泣着,似乎极疼。 宋时月走近,只见她身上布满了伤痕,有新有旧,有捏的,有用利器划的,有抽打的……触目惊心。 上完药后,她像一具尸体,枯坐了半响。之后,她就着黄光,静静地看着镜子里满脸泪痕的人。片刻后她抬起手袖,擦干眼泪。又脱去外衣,吹灭油灯,摸到床上躺下休息。 很快天亮了,男孩也起身了。他走到正堂,席地坐在案前,铺纸执笔练起了字。小桃在边上伺候着。芸娘从耳房走出来,见到这一幕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她走到男孩边上,坐下来,摸了摸男孩的头,轻声道:“慎儿,好好好,你终于不再乱画那些没用的画了。阿娘开心,好好读书,像你父亲一样,他诗词歌赋写得极好,是个大才子。我们也不要给他丢脸,到时候他来接我们,不教他失望。” “阿娘,我会的,父亲什么时候来接我们?我不喜欢这里。”男孩停下笔看着芸娘道。 芸娘眼神暗了下来,“很快,很快,慎儿,咱们再等等,你父亲说了,忙完就会来,很快就会来了。” 男孩低头继续练字,“嗯,阿娘,我等父亲,他会来接我们的,我会努力成为他心目中的孩子。” 日上三杆,院里来了两个丫鬟,她们提着一个食盒,把食盒放在廊下便离开。芸娘出来,取过食盒,拿出饭菜和男孩一起食用。 下午的时候,一个盛气凌人、八九岁的小女孩,领着一群侍从来到院里,她微抬下巴,蔑视地看着芸娘,“你就是父亲带回来的女人?” 芸娘恭敬道:“是的,女公子。” 小女孩围着她转了一圈,弄乱男孩的纸墨笔砚,重重地哼了几声,领着一群人离去。 小女孩走了之后,姜含意和齐真终于找到了这里。她们进到院里,一眼也未瞧宋时月几人,反而朝正屋走去,靠近小桃,一把将她拿下。 奇怪的是,小桃不像其他人,无法触碰。此时齐真一手捉住她的手腕,一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的一只手往后背掰,同时朝她膝盖踢了一脚,她立即跪倒在地。姜含意则是双手交叠,打量着她。 小桃并没有挣扎,面如死灰,一言不发。她边上的男孩和芸娘照旧做着自己的事,好像她们的生活中并没有小桃的存在。 第66章 飞鹰、银琢、花极颜震惊地看着她们,宋时月面上一片平静,毫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了。 银琢跑到屋里,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时而抬头看齐真、姜含意,时而平视半跪的小桃,疑惑道:“她是?这……是怎么回事?” 姜含意为他解答,“昨晚,我们曾在兰香阁见过小桃。”她弯下腰看着“小桃”,笑吟吟道,“所以,你是谁?这一切是不是你做的?” “小桃”低低笑了几声,自言自语般,“我是谁?我能是谁?我就是……小桃,我是小桃!我不是小桃,还能是谁?” 齐真听到她的回答,蹙了蹙眉,押着她的手用了用力,“小桃”似乎不怕疼,眉头都不皱一下,只大声笑着。 宋时月走上前,视线从她身上移到正在吃饭的母子俩。片刻后,又注视着她,“你的目的不难猜出来,不是芸娘就是那个男子!”她指着芸娘和男子来回移动手指。 “小桃”笑容慢慢收了起来,呆滞地望向那两人,眼底流露出哀伤,但还是不言语。 花极颜不耐烦道,“快点说,少装神弄鬼。” 齐真凝神观看“小桃”的神情。 飞鹰想到她差点杀了他,满脸愤怒,一双鹰眼不善地盯着“小桃”,好似要生刮了她。 姜含意眼睛转来转去,一时瞧那母子俩,一时看“小桃”。银琢理不清楚状况地挠了挠脑袋。 “小桃”始终闭嘴不言,麻木的表情中带着伤痛。宋时月皱眉道,“瑜城里的人白天正常,晚上变成无意识的魇,是你在控制他们?” “小桃”还是不答,依旧一动不动。 宋时月低眸瞥了她一眼,走了两步,缓缓道,“若是我没有猜错,你要维持不下去了吧?”她凝视着她,“瑜城现在这么奇怪,这么乱。你出了状况!好好想想,不管我们能不能帮到你,这都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若还是这般态度,那我们只好让你自生自灭。” “小桃”神色微变,但还是没有说话。 姜含意转了转眼珠,笑道:“老宋说的有理,齐冰块,放开她,我们走。” 齐真冷冷地看了一会儿“小桃”,便放开了她。 飞鹰却嚷了起来,像是在发泄怨愤,“这就放了她,要是她杀我们,怎么办?为什么不趁现在杀了她,了结后患?” 宋时月睨着他,似笑非笑道:“你若想动手便动手,我们不阻拦。” 飞鹰闻言快步走到“小桃”跟前,正想对“小桃”下手。花极颜冷冷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飞鹰的手愣在半空,偷觑着花极颜,怯怯道:“大王……这……我……是为了大家着想,她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死不足惜。” 宋时月温柔笑道,“她控制得了满城的魇,你确定是她的对手?也罢,帮你收个尸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冷眼瞧着他,像是在看一道菜,“你原身是只鹰,想必烤起来,很美味吧,正好干粮我们也吃腻了,吃点肉塞塞牙,极好!” 话落,花极颜看了看宋时月,觉得周身凉嗖嗖的,像是怕有一天她也会把他烤了。银琢双眼发亮,紧盯着飞鹰,似乎他已经成了一只烤熟的鹰,正等着他食用。 飞鹰打了个冷颤,扬着的手慢慢放下来,讪讪道:“我……我……没这个打算,我听仙子你们的安排。”说完离小桃远远的,生怕真被她弄死,被大家烤了。 姜含意嬉笑道:“诶呀,怎么不动手了,我还想瞧瞧她的实力呢?老宋,你也是,干嘛提醒他,他想找死就让他死?干嘛救他呢?” 飞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不敢多说一句,不敢多做一个动作,尽力缩小自己,当一个透明人。 齐真的视线一直放在“小桃”身上,时刻关注她的表情和反应,可她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姜含意瞅了小桃一眼,吆喝道:“走啦,走啦,想法子离开吧,这里可真没意思。”一边说,一边朝外走去,齐真睨了小桃一眼,抬脚跟上姜含意,其他人也做出离开的模样。 “我是盈盈。” 身后传来一声温婉的女声,行走的人听到声音,停下了步伐,转身看向跪坐在地的女子。 “小桃”变了样子,面容年轻,身量未足,宋时月瞟着她,这人她认得——时常来后院寻男孩,死在十二岁的盈盈。 第75章 银琢惊呼道:“她?她……不是她?” 花极颜轻瞥他一眼,“这不是很明显吗?” 飞鹰沉默不语,不敢发表任何评论。 姜含意嘴角挂笑,不停地打量盈盈。 宋时月、齐真朝盈盈走去,盈盈身旁的芸娘还在温柔地看着男孩写字。两人距离她三步之外停了下来,审视地看着她,像想要看穿她。 “我想让你们帮帮慎……杨慎。”盈盈一边说,一边指着男孩,“你们说的没错,我确实没剩多少时间,你们能在这里活那么久,肯定有办法帮他。”她平静地看着她们。 “城里的人晚上为什么会变成那样?”齐真问。 “其实他们不止晚上会那样,白天也一样。我发觉你们无意中闯了进来,才极力地控制他们,可也只能让他们白天无害而已,夜晚我实在无能为力。”盈盈道。 “兰香阁和城主府也一样?”姜含意道。 盈盈点了点头,“我只有这一点能力。” “城墙边的山神庙是怎么回事?”宋时月问。 盈盈一脸迷茫,疑惑道:“那不是求平安之处吗?怎么了?” 宋时月看了她半响,突然开口道:“瑜城何时变成这样的?又因何变这样?” 盈盈低下头,沉默不语。宋时月觑了她一眼,又道:“你何时去世的?” “天元三千五百零四年。”盈盈小声道。 宋时月眼珠子不动,沉思着:一千多年前。 “你为什么要帮杨慎?”花极颜问。 盈盈偏头看了一眼杨慎,面上一片柔和慈爱,“我爱他,胜过我的生命,若是要我的魂,你们尽管拿去,只要能帮他,我愿意付出一切。” 姜含意闻言眉毛一挑,抬起眼皮,探究地看着盈盈,接着冷笑了几声。 “我们近日所见都是过去的事吧?如何帮?”宋时月道。 “外边已是天元四千五百一十五年,你已经死了一千年,外面的世界早已翻天覆地,你的小情郎估计早投胎去了。是吧,盈盈!”姜含意玩味道。 “他还在,没有投胎,你们帮帮他。”盈盈哀求着,随后又喃喃道,“一千年了……”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伤。 齐真冷声道:“你为何这般肯定杨慎没有投胎?” 花极颜不悦道:“隐瞒这么多,还想我们帮你?” 银琢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眼中满是好奇。飞鹰只看着盈盈,不敢出声说话。 盈盈温柔地看着杨慎,说道:“你们往后看就知道了,我没有说谎,也不会骗你们。他……他……救救他……”她眼中蓄起了泪花。 还未等众人再问,院里走进了几个侍女,芸娘看到她们,脸上满是惊恐,但还是站起身来随她们而去。 宋时月看了一眼盈盈,便跟上她们,花极颜同她并肩而行。银琢小孩子心性,早在这里闷得难受,追宋时月、花极颜去。 齐真和姜含意只盯着“小桃”,不曾移动半分。这倒为难了飞鹰,纠结半天,想了又想,最后未动一步。 另一边,宋时月三人紧跟侍女和芸娘。只见芸娘先是被带到一间房里,半炷香后浑身潮气,换了身衣服出来。接着她被引着往前走,弯弯绕绕后,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建筑,芸娘战战兢兢地朝屋里走去。 宋时月停在屋前静静打量着,花极颜立在她身旁,银琢砰砰跳跳地四处看。没多久,屋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惨叫,直叫了大半夜才停止。宋时月攥紧了拳头,恨不得手刃了施暴行之人。花极颜满脸震惊,银琢也停止了跑动,静静地看着屋里。 天将亮,芸娘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到院子,到门口时,她推开侍女,颤颤巍巍地进到院子里。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过了两年。这期间,芸娘的身体越来越差,眼看随时都会毙命。 两年来,女公子时不时来这座小院欺负杨慎,骂他是妓女之子,骂他的母亲不要脸。杨慎始终沉默,任她打,任她骂,任她发泄。 这天,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城主拖着他肥胖的身躯,来到清院。此时杨慎已长成十四五岁的少年,他席地坐在堂间案前,读书、写字、练文章,芸娘正在旁边陪他。 他们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女公子又来找事,都没太在意。半响后,芸娘起身察看,抬眼看见城主肥胖的身躯,脸瞬间煞白,全身都在发抖。而更令她害怕的是,城主的视线落在杨慎身上,眼神色眯眯。芸娘那毫无血色的脸更加惨白,整个人如同被一盆凉水从头浇了下来,僵住了。 少顷,她急急奔到城主身边,极力挤出笑,温声细雨地问候城主。但是城主看都不看她,视线只落在杨慎身上,满脸猥琐的笑。芸娘极力压下恐惧,伸出洁白的手,轻轻抚摸城主,媚声道:“城主~” 肥胖的城主收回视线,低头看她一眼,伸出胖胖乎乎的爪子,抚摸芸娘的脸,猥琐笑道:“芸娘,你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很好,极好。” 说完带着侍从离开清院。他人虽然离开了,但留下的话却把芸娘吓了个半死。那天之后,芸娘整日神情恍惚,身体也越发差,只能躺卧在床上养病。 有一天,她把杨慎叫到跟前,拿出一张画像和一个玉佩,虚弱道,“慎儿,这是你父亲,他叫杨景,住在安城,你……你去寻他吧。想来……想来他也是欢喜的,不要再留在这里。” 杨慎却道:“阿娘,我不会丢下你,我不走,要走我们一起走。” 芸娘悲泣道:“慎儿,阿娘不行了,阿娘无脸见你父亲,你赶紧走。”说完用力推开杨慎。 但杨慎并没有抛下芸娘去寻父,依旧留在城主府照顾芸娘。过了几天,城主派了侍从来请他过去,他毫无防备地跟随侍从去见城主,这件事,病中的芸娘一无所知。 第67章 盈盈见杨慎要随侍从离开,情绪异常激动,整个人扑挡在他身前,想要穿透时空阻止他的离去。可这些发生在过去,她的举动并不能改变过去,无法留下那时的杨慎,不过是让城主府的幻境变得不稳定而已。 宋时月上前拉住她,“冷静一点,你现在做什么都徒劳无功,若真想救他就让我们好好看看事情的经过。” 盈盈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我……知道!我知道!”说完甩开宋时月的手,踉踉跄跄地朝杨慎离开的方向跑去。 宋时月几人立即追在她身后。突然间,宋时月顿住了脚步,她猛地转身,盯着两个推着独轮木车的男子看,准确来说,她并不是看那两个男子,而是看木车上的木头,她见过那种木头,它藏在山神像里面,怎么会在这里? 她看了看盈盈的背影,又看了看即将消失的木车,最后朝木车追去。花极颜察觉她没来,转身看去,见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立即拐道追她而去。 独轮木车停了下来,其中一个推木车的微胖男子向一个身着绸衣指挥奴仆的男子弯腰道:“林大人,这是小的进献给城主的,你可别小看了这木头,它长年散发着清香,香得很,是个好宝贝。” 绸服男子弯腰闻了闻,“倒是个不错的东西,我去禀告城主,你们在此等候。”绸衣男子说完施施然离去。 宋时月抬步跟上绸服男子,只见他来到府中最华丽的建筑,他在门口停下脚步,理了理衣服,才走了进去。 屋里,肥胖的城主仰卧在小塌上,满脸皆是猥琐的笑。绸衣男子带笑上前告知了此事,肥城主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这等小事,放仓库里,你下去吧。” 绸服男子应了声是,转身往外走,来时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他板着个脸,回到独轮木车处,冷声说了几句话,指挥小厮,搬起木头,放进仓库,而送礼的两个男子则被他随意打发走了。 宋时月见木头入了库,便回到城主的住处。这时其他人也在那里,俱都疑惑地看向她们。姜含意笑道,“老宋,你们去哪了?” 宋时月扫视四周,“见了个熟悉的物件,去看看,有发生什么吗?盈盈呢?” 齐真:“在里面,我们正打算进去,你见了什么物件?” 宋时月:“一根木头。” 姜含意:“木头不是随处可见吗?” 宋时月:“它能让神像散发香气,被人从神像里偷了出来。” 齐真:“它在哪?” 宋时月:“千年前在城主府的库房,现在不知道。” 插不上话的银琢和飞鹰面面相觑,花极颜则是四处观望。 宋时月朝屋里走去,只见杨慎被带到芸娘往常等候城主的房间,他拘谨地坐在案几前,盈盈坐在他身旁,望着他泪如雨下,城主坐在他对面,色眯眯地看着他。 随后,几个侍女拉起他,簇拥着他去城主平时洗漱的浴室捯饬了一番,给他换了件白色华服,再带回到城主面前。 城主望着愈发俊美的人,肥脸绽开油腻腻的赘肉,眯起眼睛不停地打量杨慎,片刻后,他摆了摆手,示意侍从下去。 第76章 侍从见到他的手势纷纷退下,杨慎心下不安,望着城主,他想起小时候在兰香阁见过的客人。他慌忙揖了一个礼,急促道:“城主,我要回去看护阿娘,请准许我先行告退。” 说完便想要离去,可是肥胖的城主却拦住了他,手无所顾忌地抚摸着他的脸,用自以为温柔的声音道:“小郎君,不必担忧,自会有下人照顾芸娘,你只管好好陪我。” 杨慎大惊失色,推拒着想往外逃,可是他那纤弱的小身板哪里推得开城主这种庞然大物,很快就被拉进了房里,惨叫声也随之传来。 盈盈早已泣不成声,瘫倒在地,眼中流露出悲痛万分、即将死去的神情。 其他人听着这一声声的惨叫也于心不忍,若是这事发生在眼下,胖城主早被她们千刀万剐了,可这是千年之前的事,她们无能为力。 惨叫声许久许久才停了下来,杨慎被侍从从屋里抬了出来,他下身都是血,面上一片死灰,看着就让人觉得将不久于世。而自那天起,女公子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再来找他们麻烦。 杨慎被抬回清院后,病中的芸娘知晓了此事,悲痛欲绝,加上多年的折磨,最终承受不住打击,一命呜呼了。她的后事,处理得十分简单,一张破草席一卷,扔到了乱葬岗。 生前遭受众多磨难的芸娘,死后怨气冲天,凝聚成鬼魂,久久不愿离去,后来不知怎的,那怨气竟然消失得干干净净,她的鬼魂也不知去了哪。 芸娘的事,发着高烧、奄奄*一息的杨慎并不知晓,他迷迷糊糊地烧了许多天,多亏女公子时不时来灌他药,否则早已身死魂消。也不知道是他命大还是汤药厉害,他活了下来。 他稍稍能离开床榻,便挣扎着起身,前去看望芸娘,然而他到芸娘床前却只看到了一副空床,瞬间神魂俱乱。他几番打听,知道芸娘已死,扔于乱葬岗,再受打击,病情加重。 这回病重,头几天还有人给他送药,但后来见他实在病得厉害,渐渐地他们都当他活不成了,也不再送药,只靠他自己熬着。也亏得他命大,熬了几天,竟渐渐好了起来。而他也发生了变化,整个人消沉下去,面色阴郁。 从此他时刻把那副画和玉佩带在身边,寻找逃出的机会。可惜天不顺人意,胖城主听闻他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又派人来请他。杨慎听闻这个消息如遭雷劈,全身都在颤栗。 可侍从不会管他的感受,他们只是来完成城主交代的任务,任务完不成该怕的人是他们。 所以即便杨慎不想去,也被需要完成任务的侍从押着前去。城主席地坐在案前,一边享用美食,一边等杨慎。 路上,杨慎极力回想楼里的公子招待客人的情形。到了城主住处,一见到城主,他脸上就挂起了笑,先是哄了城主一番,又是亲又是摸,把城主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然后又说不喜人多,城主被他哄得心花怒放,急忙把侍从打发下去。 杨慎见人都走了个干净,细声说躯体不净,恐污了城主,想要洗漱一番,城主此时被他哄得晕头转向,他说什么都依着他。等到了浴室,杨慎打发了服侍的人,撬窗逃了出去。 城主久等不见人,派人前去请,才发觉人早已跑了。他大发雷霆,派了许多侍卫捉拿他。 城主府楼房众多,占地过大,杨慎并没有逃出府。他慌张地跑在府里的石路上,耳边传来侍卫哒哒的脚步声,惊慌之下他跑进了一座精美的楼宇里。 他一进到屋里就迷糊住了,这里是如此的华丽、精致、清香,他这辈子未曾住过这等好地方。但外边都是寻他的侍卫,咚咚的脚步声不绝于耳,他毫无欣赏的心情,只想寻个地方躲起来,安全逃出城主府。 “谁?小杏,是你吗?”一个熟悉的、清丽的女声响起,声音慢慢朝他靠近。 杨慎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只觉得这辈子完了,但是他不甘心,他恨不得杀了城主府里的所有人。他左看右看,屋子里除了一张桌案,和一张小塌外再无他物,没有任何让他躲藏的地方。 “谁啊?为什么不说话?”声音近在耳边,身着藕色衣服枣红边的少女带着一个侍女出现在眼前,这人他认得——时常欺负他的女公子。 杨慎觉得他死定了,这个女子平常稍有不顺就来寻他出气,无所顾忌的骂他,骂阿娘,有多难听骂多难听。如今落到她的手里,还能有命?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女公子看到他很是惊讶,盯着他看了片刻,又朝窗外看了看,轻声道:“跟我来。” 杨慎不可置信地睁开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并不敢动。 女公子不耐烦道:“傻楞着做什么?不想活了?快跟我来。”侍女也在催促,对他的拖拉感到不满。 杨慎来不及体会此时的心情,连忙听从她的安排,跟上她。女公子把他带进里间,才一进去,门口就传来敲门声,女公子无声指挥他躲进衣柜里,同时安排侍女出去应付侍卫。 杨慎知道情况紧急,不敢耽搁,急忙藏进衣柜。女公子关好衣柜,理了理衣服,缓缓走了出去。 “好大的胆子,女公子的房间也是你们能闯的?”侍女开门大声喝道。 侍卫闻言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赔罪道:“这位姐姐,我们也不想,这不是城主下令要捉拿贼人吗?” “你在说我窝藏贼人?”女公子走了出来,语气威严,蔑视地看着侍卫。 “就是,睁大你们的狗眼,女公子的闺房也是你们可以搜查的?”侍女附和道。 侍卫头领抱拳道:“不敢,请女公子恕罪,我等立马离去。”说完招呼其他侍卫,一齐离开。 女公子见他们走远了,立即回到里间,打开柜门,让杨慎走了出来。 杨慎道了声谢就要离开,女公子冷笑几声:“你这样要是能逃出城主府,我把头摘下来当球踢。” 杨慎闻言,头垂到地上,眼中的希望慢慢熄灭,是啊,他怎么可能逃得出城主府呢? 女公子从衣柜里找出一件衣服,扔给杨慎,“换上它。” 杨慎看了看衣服,又看看女公子,面露疑惑。 女公子不耐烦道:“快点,你还想不想出去?” 杨慎心想他都这样了,还能差到什么地步呢?于是走到屏风后面,换上了衣服。 等他换好走出来,只见女公子席地坐在梳妆台前,瞥了他一眼,催促道:“快过来。” 他依言走了过去,女公子和侍女从瓶瓶罐罐里扣出一些东西往他脸上抹,最后满意地点了点。 杨慎往铜镜里瞟了一眼,只见他变成了一个黑瘦的丫头。与他往日的形象天差地别,就算阿娘来了也认不出来。 随后女公子趁着天将黑之际,带着他往小门走去,路上碰到正在搜寻他的侍卫,他的心砰砰地快要跳了出来。 但是他们和他擦肩而过,没有一个侍卫认出他来,他跟着女公子,安全地出了府。临别之际,女公子给了他一些银子,杨慎道了几声谢,女公子对于他的道谢不屑一顾,只催促他离开,砰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杨慎看着那扇门,神情不停地变化,一时感激,一时怨恨,片刻后他带着满脸的怨恨离开了瑜城。 杨慎出了瑜城幻境并没有停,宋时月望了一眼盈盈,只见她整个目光都在杨慎身上,半点没有留意她们。宋时月注意到,虽然幻境变成杨慎出了瑜城的,但实际上她们还在瑜城。 杨慎出了瑜城后,先是买了一身粗衣,恢复男性装扮,一路向人打听安城的方向。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半后,他终于衣衫褴褛地来到了安城。一开始,他不停地向街道上的行人打听杨景住在哪。但是衣着华丽的贵人,一看他的模样,理都不理。而那愿意理他的人都不知道杨景是谁,再加上十几年的时间,画像和人有出入,一连几天都没有进展。 他寻了许多天,都寻不到杨景,以为父亲已过世了,心灰意冷之下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这天他拿着画像,愣愣地站在路中间,不知问谁才好?也不知谁能帮他? 突然迎面走来一个四十来岁、削瘦的男子,因不曾看路,一下撞到了杨慎。削瘦男子正欲破口大骂,却不小心瞧见他手里的画,静静地打量了他片刻,温言问他画里的是谁。 杨慎如实回答是他父亲,还向他讲述自己正在寻找着他,削瘦男子听完话立即对他客客气气,并定了个房间安排他住下,让他洗漱一番,他前去请他父亲来与他相见。杨慎闻言欣喜若狂,仔仔细细地洗漱,认认真真地梳理,只为了以最好的形象见父亲。 第68章 削瘦男子来到一座气派的宅子,从后门钻了进去,绕过七拐八弯的连廊,来到一间文雅舒适的屋子。 房内一位男子斜躺在榻上,他四十多岁,肤色白皙,身体肥胖,拧着蛆一样白软的身体,舒适地饮酒吃食。细看之下,能看出眉眼和画中的男子有些许相似。 第77章 盈盈抿紧唇,瞠目瞪着白胖男子,双手攥得紧紧的,长长的指甲陷在手心里,若她现在还是个人,估计满手是血。她紧盯着胖男子的双眼流露出深深的怨恨,但那恨中又有其他情绪,好似还掺着爱,很是复杂,教人不敢轻易下定论。 削瘦男子附在胖男子耳边低语了几句,胖男子立即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削瘦男子低声道:“爷,他拿着您年轻时的画像,在大街上扯住人就问。” 胖男子绷紧了身体,攥紧了手,“他现在在哪?” 削瘦男子瞟了他一眼,笑道,“爷,您放心,我一见到他,就把他安排在了客栈里,赶着来向您请指示。” 胖男子全身松懈了下来,“你做的很好,有赏……” 说话间一个四十来岁的美妇从外头走了进来,胖男子见状立即止住了话,满脸媚笑迎上前,扶住美妇,“夫人,回来了。” 美妇随意瞥了他一眼,“给菩萨塑了金身,这下我儿定能平步青云。” 胖男子笑道,“这是自然,夫人诚心,菩萨定会保佑我儿。”他一边说一边招呼削瘦男子往外走,美妇没有理会他,自去做事。 胖男子带着削瘦男子走到一个僻静之处,低声吩咐道:“你把他带到原村的庄子上,好好安抚,别让他再出现在城里。” 削瘦男子领命,又问:“爷,您可会去看他?” 胖男子沉默了许久,“过些天。” 削瘦男子回到客栈,杨慎一见到他,满脸欣喜,伸长了脖子,双眼发亮,满是期待地往他身后看,但却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削瘦男子见他这模样,好生安抚了一番,说他父亲正忙着,请他先到庄子上住几天,他忙完了就来看他。 杨慎心下虽然失望,但还是随削瘦男子去原村,在庄子住了下来。十来天后,一个白胖的男子来到庄上,削瘦男子立即带他去见他。 杨慎一路上都在想着要和父亲说什么才好,但等真的见到他,反而不敢开口叫他父亲。眼前人白白胖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模样和画上的大相径庭,完全是两个人,他只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胖男子见他五官既像芸娘又像自己,已知他便是离开前芸娘生的那个孩子。今天他趁着夫人外出,偷偷来的庄子,来之前,他纠结了十来天才决定见他一面。 半响后,胖男子拉着杨慎的手,双眼含泪,嘘寒问暖,一时说他受委屈了,一时又说如何安排他。把杨慎感动得几番落泪,只道父亲甚好,立马隐去自己在城主府的事,把一路的艰难,芸娘去世等许多事一一诉说,说完两人抱头痛哭了许久。 临了胖男子让他在庄子好好住着,他会寻个机会接他回去,让他认祖归宗。这一番话又把杨慎感动了一遍,心中只道父亲对他真好,他要好好报答。 然而,胖男子右脚才踏出庄子,脸上的欣喜立即敛了去,取而代之的是紧皱的眉头,和甩不掉包袱的厌烦。 晚间胖男子和美妇正在进餐,期间美妇提了句他今天去原村庄子的事,惊得胖男子冷汗直流,急忙说去巡查农田,美妇凝视了他片刻,没有再追问,胖男子长舒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胖男子不停地在书房来回踱步,削瘦男子一到门口,胖男子就急忙朝他走来,把他拉进房里,关上门,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要让他活着,尽快做掉他。” 削瘦男子听完这话,震惊地看着胖男子,见他面上一片狠辣,忙道是。离开后他找了两个强壮的男子来执行这一任务。 另一边。 月色怡人,杨慎还在庄子上美美地等着父亲兑现承诺,接他回家,可惜父亲没有等来,却等来了两个彪悍的男子,他们不由分说,拿拇指粗的麻绳勒住他的脖子,他双手双脚不停地挣扎,也无法挣脱这股窒息,过了一会儿,他双腿双手再无动静,舌头长长的伸在外面,人没了生息。 盈盈看到这一幕,哭得撕心裂肺,恨不得啖了胖男子的肉,喝了他的血。 两个彪悍的男子勒死杨慎后,把他的尸体搬到乱葬岗,扔垃圾般随随便便抛在乱葬岗。两人走前从他怀里摸出那幅画,随手烧了,他们手伸到他腰间,想要顺走他的玉佩。 忽然平静的林子里树剧烈摇晃着,发出一阵阵哗哗声,大风带着呜咽声而来,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两个男子手抖脚抖,连滚带爬地逃离了乱葬岗,玉佩也没敢扯走。 他们走后不久,林里风云骤变,狂风继续刮着,天上乌云密布。雾水慢慢笼罩了乱葬岗,五步之外无法辩物。风刮起杨慎的新衣,雾往他身体各处钻。雷电照亮他那双往外凸、死不瞑目的眼睛,黑夜下,他的手微微动了动。 “哈哈哈,你可真失败,你的父亲不叫杨景,他叫谢景言。是个长了副好相貌,得了高官之女青睐的孬货,他不想认你,也不敢认你。他另有儿子,你的存在影响了他的好生活,是他找人杀的你。” “他原以为把你们母子俩抛在瑜城便可高枕无忧,谁知你竟找了来,让他坐立不安,急忙找人除了你,哈哈哈哈……亏你还眼巴巴地乞讨他的爱。可怜的人类!”杨慎的脑海里响起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 “不……不,你在说谎,父亲爱阿娘,他也爱我,他不是你说的这样。”杨慎不停地反驳着。 “怎么?你不信,你大可以自己去看看,他现在正为你的死感到开心呢!”嘶哑的声音再次说。 “不,不,你骗我!”杨慎躺在地上,双眼睁开,眼珠子微微转动,雨珠一颗又一颗地砸在他的脸上,冰冷至极,他缓缓地坐了起来,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然他脑海里的这些话,宋时月几个人是不知道的,她们只看到他死了,又活了过来。 杨慎在寂静的乱葬岗坐了一会儿,慢慢站了起来,他按脑海的声音指示,飘飘荡荡地朝安城走去,迈出的每一步看似很小,但没几步却走了几十丈,最快的骏马都赶不上他的步伐。 他飘进了安城,一路什么都不管,只管往赵府——胖男子谢景言入赘的府邸而去。 此时,谢景言正在听削瘦男子的汇报,听到人已死,心彻底放了下来,欣喜道,“好,好,好,都处理好了吧?” 削瘦男子道:“爷,请放心,陆甲,孙乙已经杀了他,那画也烧了,这天地间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了,您放心。” “好,好,好,办得好。”谢景言颤抖着声音说,同时拿出一袋银子,递到削瘦男子的手里,“这些钱,你拿去打赏他们。” “谁,谁在那!”一个护卫叫道。 这一声,惊扰了屋里的两人,削瘦男子急忙朝门口走去,打开门看是谁。这一看把他吓了个半死,门外之人是死去的杨慎,此时他衣裳褴褛,面色乌黑,身上还散发着丝丝黑气,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盯着他看,如同地底爬出来的厉鬼。 这时虚影消失了,宋时月看向盈盈,只见她额上青筋暴起,面上吃力,片刻后,虚影才又恢复了。 虚影里,杨慎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削瘦男子吓得瘫倒在地,黄色的液体顺着裤腿流到地上,形成一滩污渍。 “杨郎君,饶了我,不是我要杀你的,是你父亲,是他要杀你,求你放过我,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找……”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阴鸷的少年掐住了脖子,少年手筋暴起,消瘦男子渐渐没了呼吸。 “杀人了,快来人,杀人了。”刚刚发现他的护卫凄厉地嚎叫着,杨慎充耳不闻,直直地迈出脚步,朝屋里走去。 原本他半点也不相信脑海那个声音说的话,但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此刻他心中充满了怨恨,只想着杀人泄愤,想把所有人都变成他这样。 屋里的谢景言听到屋外的动静,知道来的是谁,七魂早已不见了三魄,肥胖的身体缩在案桌下,但是他人胖,案桌底下的空间又小,他只能把头伸了进去,臃肿的身躯还露在外面。矮矮的案桌,被他顶了起来,随着他的身子不停地抖动。 杨慎一步一步靠近他,府里的护卫也一个一个往这边涌来。他走到谢景言身边,护卫也来到了院外。 谢景言紧闭双眼,不停地呢喃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不要找我,不要杀我。” 房间里静悄悄的,连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他以为杨慎已经离去了,缓缓地睁开眼睛,这一看,心脏骤歇,只见杨慎倒弯着腰,黑眼珠子此时变成了红眼珠子,嘴角挂着一个诡异的笑,满身都是阴森的黑气,正直直地盯着他看。 谢景言被吓了个半死,昏了过去,但是杨慎没有放过他,他冰冷的双手抚上他的脸,用力掐着他的肥肉,谢景言很快就被痛醒了。 “啊!啊!啊!不要啊!”他尖叫着掀开案桌,耸动着肥胖的身躯朝门口爬去。 “父亲,您不是要接我回家吗?我现在回来了,您为什么不欢迎我?”杨慎一边跟在他身后,一边凉凉道。 第78章 “我不是你父亲!求你,放过我!不要跟着我!”谢景言此刻只恨自己过于肥胖,腿又软,无法逃跑。 他爬到了门口,见到门外的护卫,立即大叫:“救我,快来救我。”一边说一边往外爬,眼看就要爬出房间,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他急忙回头一看,只见杨慎一脚踩在他的小腿上,脸上挂着笑,温和道:“父亲,咱们父子之间还没有叙完旧呢!您为何要急着离开?”说完用力踩着谢景言的腿,咔嚓一声,像是有什么断了。 “快把老爷放了,不然定要你死无全尸。”护卫一边叫,一边朝谢景言跑来。 但杨慎不为所动,继续碾着谢景言的腿,“父亲,我时刻盼着您来接我和阿娘,可是总也等不到,好不容易寻到您了,您还对我说受苦了。” 说到这里,他抬起碾着谢景言小腿的脚,移到谢景言另一条腿,继续碾着,“您怎么能派人来杀我呢!既然你们不想我活着,那都不用活了,这是您的家是吗?您爱这里是吗?您喜欢这里的生活是吗?既然如此,那我把它毁了,您很快就会没了家,您很快就只剩我和阿娘了!我们永远陪着您,不,是您永远陪着我和阿娘!您说这样好不好?父亲?” 第69章 谢景言痛得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胡乱答道:“好,好,好,都听你的,你快松脚!痛死我了!放了我吧!” “可是,父亲,我们已经不需要您了!您去死吧!好不好?您死了,我就只记得您爱我,您会来接我的,其他的我都不会记得,您去死好了!”杨慎温声说道。 “逆子,你不得好死!大逆不道弑父,你下十八层地狱!你死无全尸!”谢景言破口大声骂,“啊!啊!啊!放开我!” 杨慎用力碾着他的腿,阴恻恻道,“父亲,十八层地狱有人间恐怖吗?想必是没有的吧!您也活够了,去陪阿娘,向她赎罪!”说完他松开谢景言的腿,走到他脑袋旁,低头看了看,然后轻轻抬起一只脚,用力往下踩,谢景言的脑袋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迅速瘪下去,脑浆鲜血四处溅溢。 对面的护卫面面相觑,持刀的手不停地抖动,身体往后退。 杨慎盯着已无声息的谢景言看了片刻,然后弯下腰挖出他的心,手捏着他的心,抬起死人般的脸,一双猩红的眼睛凝视着对面的护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此时的杨慎再无恻隐之心,心中只有,所有人都该死,所有人都辜负了他,都得死。 他如一道闪电般轻巧地穿过护卫,又转过身来看他们,只见那群护卫再无一人站立着,全都手脚分离,倒在地上,不成人样,而他身上的黑气霎时间睁开了无数只红眼。 宋时月指甲陷进肉里,沁出了血,但她毫不察觉,只紧盯着杨慎,猩红的双眼,满身带红眼的黑气,疯癫的模样,他就是一切的祸源!只有杀了他才能阻止更多炎村、玪村和她的悲剧。 这一夜的赵府犹如人间炼狱,无一人逃脱,杨慎不仅杀了他们,还挖了他们的心,夺了他们的魂,让他们不得超生,永远躲在他的阴影里。 一切归于平静后,宋时月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悲痛万分的盈盈,回想她和杨慎相处的时光,审视地看了她半响。 齐真和姜含意盯着满身红眼的杨慎,这是她们要寻找的主魇——无脸魇吗?半响后,又看向地上的盈盈,救这个恶魔? 花极颜一脸凝重,虽然他目前不知道无脸魇的破坏力究竟有多大,但是他同从魇交过手,确实令人头疼,若是他们侵入妖界,凭那些安逸惯了的妖民,如何能挡住! 飞鹰和银琢一个只知吃喝玩乐,另一个没有听过魇,虽然觉得杨慎可怜又凶残,但都没想那么多,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城。 杨慎杀了整个赵府的人后,回到了瑜城。他穿着一身黑衣,行尸走肉般地走进了城里,站在街道上,盯着来来往往的人,想到幼年受到的屈辱。每当他走出兰香阁,大人们对他指指点点,编排他,辱骂他,小孩朝他扔石头、吐口水。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凭什么这样对他? 明明他和阿娘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明明阿娘最善良不过了,但就因为她出身兰香阁,他是她的儿子,他们就欺辱她,打骂他。一时之间,怨恨充斥在他心间,他恨他们!他要他们死!欺负过他们的人,都该死!世间所有的人都该死!都得死! 忙忙碌碌的老百姓并没有注意到他,就算有人看到了也只是匆匆地瞥了一眼就移开视线,毕竟他们还要为生活奔波,没空去理会身边每一个人的心理。 正当他如毒蛇般打量每一个人时,突然一群人朝他扑来,把他拿了下来。原来早在他进城时,就被城主府一个尖脸侍卫看到了。当年因为没有捉拿到他,他们那群侍卫统统被城主罚了一顿鞭子,直到现在他还觉得后背在发疼,他把这仇记在了杨慎身上,伺机报复。 终于看到了他,他可兴奋极了,大仇终于得报了,他连忙招呼其他侍卫,一群人蜂拥而上,把杨慎捆绑住。 杨慎开始很是茫然,等瞧见熟悉的人,熟悉的衣服,眼睛立即发亮,嘴角勾起轻蔑的笑。他可时刻记得他们呢!现在倒好了,自动送上门了,他舔了舔嘴角,那个胖虫早该死了,他们也早该死了。 拥着他的侍卫喜笑颜开,当年城主如此宠爱这个小白脸,还没新鲜几回就跑了,城主当时可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现在捉到了他,只要把他献给城主,他们定会得到赏赐的。想到这,几个侍卫哈哈大笑起来,杨慎也在笑,笑得比他们还要开心。 侍卫不解地看着他,城主那种爱好远近皆知,进了他房的人,没谁能囫囵出来的,他是疯了吗?也对,没疯的人谁逃了出去,还回来送死呢。 穿过几条街道,迎着来往之人的目光,城主府很快就出现在了眼前。侍卫押着杨慎从小门进入城主府,一进到府里,尖脸侍卫便迫不及待地跑去禀报城主。当胖城主从侍卫口中听到杨慎时,茫然了许久,杨慎?是谁? 尖脸侍卫见状知晓城主已经不记得杨慎了,立马提醒,说他是两年前逃走的俊美少年。胖城主回想了许久,才想起这么一个人,再进一步回想他的滋味,腹下一热,眯起了眼,脸上现出猥琐的表情,兴奋道,“好,好,好,快把人洗刷干净,送过来,赏,都有赏,做得好!”说完抬起手摸了摸下巴,口水涎了出来。 尖脸侍卫高高兴兴地退了下去,然后一群侍女便来给杨慎洗漱。这回,杨慎面上再无半点慌乱,始终噙着笑,甚至开始享受起这服侍。 很快在侍女的服侍下,他穿上了一件洁白的长袍,在侍卫侍女的簇拥下,来到了胖城主的住处。他眯眼打量眼前的房子,两年了,这里未有半分变化,但是他却变了。 没多久,杨慎回来这事也传入了女公子的耳中,她惊讶地问丫鬟:“你说谁?谁回来了?谁在父亲那里?” “女公子,是杨慎,您两年救的郎君,他今天出现在城里,被侍卫认了出来,押回了府里,现在正在伺候城主。”丫鬟道。 “他不是走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他到底在想什么?”女公子一边说,一边往外跑。 “女公子,您去哪?”丫鬟追在她身后问。 “我要去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女公子道。 另一边。 胖城主一步步靠近杨慎,油腻的肥脸挤成了一团,搓着手,口水飞溅,“心肝儿,你怎么能忍心弃我而去,还好你现在回来,我可夜夜都在想你呢。” 他离杨慎三步的距离,一双浑浊的眼睛布满了欲,直勾勾地盯着杨慎看,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我也夜夜想着你。”杨慎勾起一抹笑,上下打量着胖城主。 胖城主听见他这话,情绪高涨,一张肥脸涨得如同熟透的苹果那般红,激动地三步并作一步,抖动着满身的肥肉,一下子来到了杨慎的面前,双手就要搂住他。 “好心肝儿,既然你也想我,那我们就开始吧!” “好,开始了。” 杨慎如同猫候着老鼠,笑吟吟地看着他,一双黑眼珠子,渐渐变腥红。 笑容从胖城主脸上消去,他原本已贴着杨慎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那如蚕蛹般肥胖的身躯一下子瘫倒在地,眼中满是惊恐,撕破喉咙叫道:“啊!啊!啊!来人啊!快把这怪物给斩了。” “怪物?”杨慎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是,如果不是怪物,那现在该叫的人是我了!” 他一步一步靠近胖城主,在距他半步时,弯下腰来,脸上挂着诡异的笑,腥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同时一只脚踩在胖城主双腿之间,用力地碾着他的蚯蚓。 “啊!啊!啊!不要,停下来,贱民,停下来,停下来。”胖城主凄厉地叫着。 “贱民?哈哈哈哈……现在贱民踩着你的命根子,诶呀,好像一条小虫子,一下子就碾烂了,真是不禁踩。”他抬起了脚,语气中带着遗憾,好像还没有折磨够。 第79章 胖城主全身都在痛,好像马上就要死去了,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杨慎不再看他,抬头环顾四周,表情兴奋,像是找到了什么宝贝,他走到一个架子前,从胖城主那一堆工具中拿了一根手臂粗的东西。然后回到胖城主身边,扒开他的裤子,像他往前对待那些女子、男子般对待他。 胖城主再次惨叫起来,因他已哀嚎了许久,这次叫唤声音十分嘶哑。 杨慎似乎觉得还不够过瘾,把胖城主那些工具全部取来,纷纷用在城主身上。半炷香后,胖城主血肉模糊,像一团烂猪肉,惨不忍睹,奄奄一息,叫也叫不出来,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但是杨慎还没尽兴,他不管不顾,什么刀啊,鞭啊……尽数往他身上使。胖城主此时如同一条蛆,只有胸口微微伏动。许久后,杨慎停了下来,嫌弃地看着他,片刻后,他伸出手,穿透胖城主的胸膛,取出他的心脏。 这时,府里的侍卫涌进房里,看到这一幕惊吓到了,不知该不该上前。杨慎偏头看了一眼,一手扬起,侍卫尽数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杨慎收紧手,五指深深嵌进心脏中,一颗油腻的心立即变形破裂,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那颗心化为一丝丝血肉,顺着他的手指,烂在地上。 他把胖城主的魂魄给抽了出来,用刚刚的手段又把这肥蛆给折磨了一遍。杨慎的脑中心中此时只有恶意怨恨,人性中最险恶最黑暗的那一面侵占了他,他只想杀人,杀人,永无止境的杀人,满身萦绕着黑气,像从地狱爬起的恶鬼。 “啊!啊!啊!你是谁?这里怎么回事?” 杨慎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来,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少女——女公子。他眼珠转了转,把女公子捉到身边,靠近她的脖子闻了又闻,体内的欲占据了他的脑袋。 女公子用力挣扎着,叫道:“杨慎?是你吗?你是杨慎对不对?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这里发生了什么?我父亲呢?”她瞥见地上的烂肉,惊恐叫道,“那是……他是……父亲!啊!啊!啊!你放开我!放开我!” 杨慎听到这里理智全无,扒开女公子的衣服,他像兰香阁里的男客对待阁里的姑娘般粗暴地对待身下的人,女公子撕心裂肺地叫着,踢打着,但是毫无作用。 看到这一幕,大家都于心不忍,花极颜背过身去,不看这一幕。 这时虚影开始不稳定,像是受到了干扰,时断时续。 盈盈脸上青筋暴起,像是在和什么争夺,抗争着。 宋时月环顾四周,再看看盈盈,这情况出现过一次,莫非这城里还存在着一个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想到这里,宋时月闭上眼睛,运转法力,想要揪出躲在暗处的东西。然而她才开始调动法力,就有无数道红色的气息缠上了她,像是专门候着她般,拉着她往地下而去。 花极颜见到这个情形吓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地抱住了她,想要从红色的气息中夺回她。 然而,他并没能夺回宋时月,反而和她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时,双双被拽进了地下。 姜含意立即上前踹了几脚宋时月和花极颜消失的地方,但是毫无作用,那地面纹丝不变,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家都万分警备。 片刻后姜含意*放出一只纸灵鹤,齐真想了想,也放出一只,虽然她们知道这两只纸灵鹤很大可能飞不出瑜城,但是起码放飞了会有希望。 第70章 宋时月从黑暗中醒来,脑袋回响着“沐影是你吗?你来了是吗?”男子的说话声。身体像是从高处重重摔下来般,散了,异常疼痛。 她动了一下身子,立即愣住了,身下软绵绵的,垫着一个人,同时寂静的黑暗中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她立即翻身挪到一旁。 之前的记忆涌入脑海,她被红气缠绕着往下拖拽,模糊中有一个身影朝她扑来,似乎是花极颜。她伸出手摸了摸身旁的人,摸到一颗毛绒绒的头,是他吗? 片刻后,她支起半个身子,坐了起来,指尖燃起一簇火苗,暖光满室,驱散了黑暗。 她朝身旁的人看去,一身粉衣,肤色白里透红,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聚在眼下,面上残留着担忧的神情。果然是他,她立即抓起他一只手,输入一股真气,探究他现在的情况。 半响后,她松了一口气,幸好只是昏迷,没有生命危险。随后,她在身上摸索,掏出一瓶药,倒出两粒,喂他吃了下去。 做完这些,她开始打量她们所处的环境——一个小小的、不规则的空间,四处是凸起的石块,往前有一条幽道,黑不见物,深不见底,不知道通向哪里。 “师姐,师姐……”耳旁传来花极颜的呢喃,宋时月低头看去,只见他双眼还紧紧闭着,唇瓣微张,不停地梦呓。 “师姐……”一声驱赶寂静,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响了起来,同时躺在地上的人像是感受不到伤痛般,猛地坐了起来。他一醒来就转动脑袋,不停地寻找。 直到看到宋时月,才停止转动。他拿一双湿漉漉的狐狸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似她是幻觉,眨一下眼睛就会消失。 “花师弟,你怎么样?”宋时月问。 花极颜听到她的声音,猛地扑向她,紧紧抱着她,“师姐……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他语气激动,像失而复得般。他刚刚梦见宋时月被拖进地底,而他并没有抓住她,眼睁睁看着她消失。 宋时月燃着火焰的右手往上举,把剑放在地上,抬起左手抚了抚他,轻声道:“我在,没事,你先松开,有什么事慢慢说。” 花极颜闻言,松开手,但仍然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 “师姐,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在哪?”花极颜问。 宋时月没有回答这些问题,反而问道:“花师弟,你感觉怎么样,伤到哪了吗?” 花极颜听了这话,眉头皱了又皱,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是在忍着痛,开口却道:“师姐,我没事,我皮肉厚,伤不到我。” 宋时月知道他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皮外伤,于是假装没有听到他的吸气,没有看到他脸上忍痛的表情,淡淡道:“没事就好。”同时拿出一颗药,递到他嘴边,“吃了它。” 花极颜笑了笑,张开口,含住了药,也微微含住了她的手尖,他一双明亮的眼睛略带歉意地看着宋时月,仿佛在为自己的失礼道歉。宋时月皱了皱眉,把手抽了出来,花极颜吞了一口口水,把药吞了下去。 “花师弟,我们到那边,兴许能知道如何出去。”宋时月站起身来,指着幽道说。 “好,师姐。”花极颜缓缓站了起来,蹙了蹙眉,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时月偏头看他,片刻后走到他身旁,揽住他的腰肢,让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扶着他往前走。 花极颜的神思飞到了九天之外,嗅觉触觉此时异常灵敏,宋时月温暖的身体在他身旁,她的体香钻进他的鼻腔里,让他无法思考,心中旖旎万分。 宋时月却没有想那么多,搀扶着他一同朝昏暗的入口走去。一踏进幽道,周围的环境立即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眼前不再昏暗,明亮得刺眼,她们站在一片山林里,绿树红花,景色优美,阳光明媚。 宋时月指尖上的火也熄灭了,她环顾四周,暗自思索,这里是哪里?有什么危险在等着她们? “师姐~……”花极颜才叫了一声,便被打断了。 “小杂种,让你跑,打你就得乖乖站着让我们打,还跑……”三四个模样怪异的小妖,手上拿着石子、木棍,追着一个模样清秀、下半身是蛇的七八岁的小男孩,他们一边朝他扔石子、木棍,一边不停地骂道。 半蛇男孩脸上俱是惊恐,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他们,生怕被追上。然而怕什么来什么,那些小妖终究还是追上了他。 “让你来骊山,让你来,这里是你这个怪物能来的……”小妖们一边叫骂,一边踢踹半蛇男孩。 “师姐,他们太过分了,我要教训教训他们。”花极颜说完就要朝殴打半蛇男孩的小妖出手,宋时月并未阻止。然而他才打了一拳,眼前的景象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妖,被打的半蛇男孩均不知去了哪? “小杂种,让你跑……”突然间,密林中刚才发生过的事又重头再次出现在眼前。 “师姐,这……怎么回事?怎么重来了?”花极颜皱着眉头道,视线停在不远处,一群小妖殴打一个半蛇男孩上。 宋时月蹙了蹙眉,注视着扭打做一团的妖,“别急,先看看。”既然这个东西想让她们看,那她们就好好看。 花极颜点了点头,和宋时月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再出手相救。不论是半蛇男孩,还是那三四个小妖,都没有注意到她们。 三四个小妖一边踹打半蛇男孩,一边叫道:“狗杂种,让你偷大人的药草,让你偷,快说,草药放哪了?” 半蛇男孩抿紧了唇,一声不吭,他这番模样,引来了更惨烈的毒打,“放哪了?打死你!让你偷!拿出来!” 第80章 他们打了半蛇男孩许久许久,直到那被打的男孩毫无动静了才停下来。 “大哥,他死了?”头上长角的小妖颤声道。 嘴巴特别厚的小妖探了探半蛇孩子的鼻子,“死了,怎么办?草药还没有找到。” “搜他的身!肯定藏在身上!”说完三四个小妖扒光了半蛇男孩的衣服,翻来覆去的找,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半响后,他们又毒打了半蛇男孩的尸体一顿,才骂骂咧咧地往山上走去,消失于她们的视线中。 宋时月和花极颜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尸体”。许久后,那原本死去的男孩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双眼,双手撑在地上,坐了起来。他捡起地上破烂的衣服套在身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摇着蛇尾朝逃跑的路线往回走了一段距离,停了下来,扒拉着一旁的草丛,少顷,他从中扒出一棵蔫巴巴的草药,塞进怀里,转头朝山下滑行而去。 傍晚时分,半蛇男孩力竭,俯面倒在了地上,片刻后他喘着气艰难地转过身来。躺稳后,从身上摸出刚刚的草药,递到嘴边,直接干嚼了起来,一点一点把草药吃进肚子里。 不到半刻钟,男孩面孔狰狞,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他双手紧抓地面,指尖抓出血来,身体蜷曲起来,嘴唇也咬破了,糊了一嘴的血,也不知过了多久,男孩的尾巴渐渐变成一双腿,他伸直了身体,大口大口地喘气,不再咬嘴唇,也不再抓地面。 半刻钟后,他动了动腿,又压下头瞧了瞧,面上一片喜悦,放心的晕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一个樵夫背着一把木材经过这里,看到他,急忙把木材放到一边,上前来查看。他把手伸到男孩鼻子底下,见有气,放松了身子环顾四周,最后抛下木材,把男孩背在身上,离去。 宋时月和花极颜跟在樵夫身后,没人瞧得见她们。两个时辰后樵夫走进一个村庄。他把男孩带回家,找了个郎中给他治伤,细心地喂他药。 第二天男孩从小屋中醒了过来,看到陌生的环境,全身戒备。这时,樵夫端着一碗稀粥走进来,见他醒了欣喜道:“孩子,你醒了?你怎么一个人晕在荒郊野外,你父母呢?” 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没有注意到男孩尖利的手爪,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把稀粥递到男孩嘴边:“快吃吧,家里没有好菜,没法让你好好养伤,但好歹还有一口米汤,孩子,饿坏了吧,快吃吧。” 男孩睁着圆圆的眼睛瞧他,尖利的爪子慢慢收了回去,接过装着粥的碗,黑漆漆的眼珠子看着稀粥,低下头,嘴巴靠近碗沿嗦了起来。 樵夫和蔼地看着他,“孩子你叫什么?哪里人?父母呢?” 男孩喝了一大口粥,抬起头看他,像是不习惯说话般,磕磕绊绊道:“蚩……离,父母……死……了。” 樵夫听完这话,怜悯地看着他:“可怜的孩子,你先养伤,别想那么多。” 之后,蚩离以人的身份生活在这个小村子里,今天吃这家的饭,明天吃那家的饭,越来越像一个人,身子也渐渐抽长起来,渐渐地长成了一个相貌俊美的男子。 宋时月盯着他的脸看,这张脸她们见过,瑜城山神庙里的神像就长这样。他就是山神? 幻景里,村里的人人心惶惶,除了他们村,外边不少村镇时常遭受山上妖魔的侵扰,时不时失踪人口,他们担心妖怪也会进他们村子,整天忧虑重重。他们不知道村子有蚩离的守护,并不会受到妖怪的祸害。 蚩离从未放弃过修炼,一开始他修炼缓慢,后来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修炼天赋渐渐显露出来,一改之前的弱小,渐渐成为一个法力高深的大妖,保护范围慢慢变大,连瑜城也受他的保护。 宋时月皱眉沉思,人间妖魔为何这么多,为何栖息于人类的地盘,视人类为食物?现在明明不是这样的,人间只有少数妖物而已,这个时候是何时? 景象开始变化,蚩离周边的人渐渐老去、死去,他却始终保持青少年的模样,关于他的猜测也越来越多,有人说他是妖怪是邪祟,混在他们之中只是为了吃他们。 而那些听了流言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往他住的屋子扔泥巴,扔屎尿。蚩离不解地望着朝他扔东西的人,最后伤心地离开了村子,回到山上,整日盘卧在一个玉石洞里。 宋时月怔怔地看着他身下的玉石,颜色微黄,和玪村、伍宝川手中的玉质地是一样的,这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景象里的村子就遭受了灾难。自蚩离离开后,村子没了保护,附近的妖魔便来烧杀掳掠,这时村民想起了蚩离,改口说他是神明,因为他的守护,村子才能安然无恙。 于是他们在山脚下建庙,建蚩离庙,他受到召唤,回到村子里,看着惨遭蹂躏的村子,想起往昔,又开始保护村民。后来,村民把他的庙改为山神庙,奉他为山神,没人再怀疑他是妖,大家都把他当做真正的神明。 瑜城的百姓为了得到他的庇护,也在城里建造山神庙时时供奉。蚩离成了这方百姓的保护神,守护着这一方百姓。 然而好景不长,瑜城来了个和他旗鼓相当的大妖,她盘据在城里,肆意地凌虐城里的百姓。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蚩离收到城里百姓的求救祈祷,立即离开他的玉石洞,来到瑜城,寻找那妖的足迹。他找到她时,她正在巷子里嚼着一条腿,察觉到危险,她脸上脑后睁开数只眼睛,不停地锁定敌人的位置。 宋时月盯着眼前的小女孩看,一个只存在古籍的妖——千目,只有一句记载:千目,女童身,无数红眼,极凶,已绝。 她凝视着千目,当初看到“无数红眼”时,她就在想千目会不会就是无脸魇,但女童身却对不上。但现在,望着此情此景,她觉得无脸魇、杨慎、千目,三者之间肯定有关联。 眼前的千目长得娇俏可爱,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模样,全身长满了红眼睛。她能随意挪动她的红眼,每只红眼都可以独自查看四周,并且发出攻击,是个世间罕有匹敌的妖。 蚩离落到她面前,冷冷地瞧着她,“何方妖孽,竟敢来瑜城撒野!” 千目所有的红眼都定定地瞧着他,片刻后嗤嗤地笑了几声,“妖孽?你不也是吗?难道弄了一副人的样子就是人了?人,不就是食物吗?就像他们吃山里的猪和鸡一样,我饿了,就要吃东西,这没有任何错!”她注视着他,厉声道,“化个人模样就当自己是人,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管我!”她舔了舔嘴唇,“让我吃了你吧。” 说完她如雷电般闪到蚩离面前,满身带红眼的黑气四溢,蚩离一惊,急忙应对。两妖在城里对打了起来,掀翻了无数屋顶,蚩离见状连忙把千目往城外引去,以免伤到更多无辜的人。 那一战打得昏天黑地,千目化为一团巨大的藏着无数红眼的黑气。蚩离现出原形——一条双头的蛇,腹部微黄,黑背,背与腹部交接处有一条红边,两妖立即碰撞到一起。 霎时间天地风云突变,黑气有时散成一簇一簇,有时凝成一团,一条双头蛇在其间蹿进蹿出,不时吞掉一只只红眼。 宋时月紧紧盯着眼前的一幕:黑气,红眼、双头蛇、俊美的男子、杨慎。一团线中似乎找到了头,但是还没法理顺,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无脸魇是怎么来的? 宋时月目不转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花极颜则是暗自吃惊,那两个他自认为一个都打不过,但是为什么千百来从未听过、见过他们?莫非是这一战中两妖同归于尽了? 瑜城外一团混沌,笼罩着浓郁的黑气,黑气在涌动,不时看到蛇鳞。这里时而电闪雷鸣,时而狂风大起,时而尘土弥漫满天、树木尽数摧毁,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天地将要毁灭。 这一战持续了十天十夜,最后一切归于平静。黑气消失不见,而原本鳞片光滑靓丽的双头蛇,此时几乎掉完了鳞片,虚弱地砸落在地上,砸出一个既大又深的坑。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出坑,又爬离坑一里之外,再无力移动,又害怕原形被人杀害,用最后一点法力化为人形倒在地上,伤痕累累、昏昏沉沉地昏了过去。 花极颜看着胜出的蚩离,暗自纳闷,既然不是双双陨落,这蛇妖怎的这些年来尽无消息,也无人得知? 城外的动静早惊扰了城里的人,先前受千目的威胁,他们闭门不出,后来没了千目,但那里有星火流石,过于危险,无人敢靠近。但人都长了一颗好奇的心,见一切都消失了,一个两个的都大着胆子来看。见到一个巨大的深坑,回去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 说是真龙显现,特地在城外弄出了一个深深的龙坑,那里一定是福脉。 此时的蚩离还在对抗着千目,他把她全部吞进了肚子里,但千目还未彻底被消灭,在他体内和他撕扯着,争夺身体的掌控权。 宋时月盯着蚩离,既然他赢了千目,后来又为何没有半点消息,古籍上也从无他的记载?是他拉她们进来的?目的又是什么?杨慎那一身红眼又是怎么来的?无数问题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第81章 城里城外好奇的百姓见其他人看完回去安然无恙,也都来瞧瞧,朝龙坑跪拜,只求保佑他们升官发财。 几天后,一个五十来岁的,方长脸的男子,在距离龙坑一里之外的草堆里发现了蚩离。他瞧见他惊讶万分,惊慌地看着满身是伤的蚩离,连忙唤人来将他运回城里,送至医馆进行医治。 到了医馆,医师望闻问切了一番,包扎了一番,开了几副药,便让方长脸男子把蚩离带走了。 方长脸男子心善,把蚩离带回家,让出房间来给他养伤,十来天后,蚩离才转醒过来。 蚩离醒来,看到自己身上缠得密密麻麻的白带,愣片刻,随后才环顾四周,打量这间房子。他在乡下住过七十来年,能够看得出这是人类的住所,暗自感慨了一番。 他虽然醒了过来,但是并未消化掉千目,她时不时地扰乱他的心神,企图冲破他的压制,占据他的身躯。所以蚩离把许多法力和精力都用来净化千目,此时的他和凡人无异,很是虚弱。 “诶呦,这位郎君,你终于醒了,诶呀,我还以为你不行了呢。”方长脸男子一边走进来,一边说。 蚩离愣愣地看着他,好似回到了当初。 “郎君,你怎么了,难道摔傻了。”方长脸男子担忧道。 “我无事,多谢这位大哥。”蚩离笑道。 “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别落下病根了,你不知道,当时你伤的有多重,看着就像没命了,幸好你倒在龙坑不远处,得了龙爷爷的保佑,找个时间你得去好好感谢他老人家。”方长脸男子诚恳道。 “龙坑?”蚩离疑惑道。 “就在城外三十多里处,你不知道,前段时间那里电闪雷鸣的,等不打雷不闪电了之后就出现了一个龙坑,那是龙爷爷降伏城里吃人的妖怪特地砸的。还好你没来城里,不久前间城里来了个可怕的妖怪,吃了无数人,隔壁家的二小子就被她吃了,幸好龙爷爷斩杀了她。”方长脸男子说到千目,语气惊恐。 蚩离笑了笑,没有说话。 此后,蚩离因为自身的情况,怕回到山上被其他妖看出来,于是便在这户人家住了下来,平时帮着做些力气活。 时光一晃,两个月便过去了。 这天瑜城来了个身穿淡蓝衣、模样清俊的修士,他一进到城里便察觉到了淡淡的怨气。一番查探之下,他确定怨气便是蚩离身上散发出来的。 蚩离从未见过修道之人,因此丝毫不防备他,只当他是个过路的旅人。 蓝衣修士暗暗打量着他,见他藏身于百姓家中,只当他要使坏,而且他也想要降伏此妖,在师门立足,因此来了瑜城后,日夜思索着如何把蚩离给降伏了。 忽然有一天,蓝衣修士偷偷寻上方长脸男子,同他说住他家里的青年乃是妖,让他助他降妖。 方长脸男子只当他胡言乱语,那郎君如此良善怎会是妖!当即便要离去。蓝衣修士见方长脸男子不肯,以修治其子的腿疾为诱,引他相助。 方长脸男子听到蓝衣修士说能医治他儿子的腿,情绪激动,当即就要拉着他去医治自家儿子。他儿子因为做工时不注意,折断了腿,从此落下病根,一瘸一拐的,被人嫌弃,多年都未曾取上亲,这是他的心病。 这多年过去了,城里的大夫都看过了,已确认无法再康复,他已经死心了。如今蓝衣修士说能医治,如何不让他心动。 然而蓝衣修士却没轻易同他去医治,他朝他笑了笑,说除非他助他降妖,否则不会为他儿子治腿。方长脸男子见他不肯去,心下怀疑,觉得他在骗他,当即就要离去。 蓝衣修士连忙拦住方长脸男子,为了使他相信,他走到角落,拿起一根木棍,狠狠心,打折了自己的手臂。 方长脸男子惊呼道:“这可怎么是好,如何就要这般对待自己了。” 蓝衣修士不在意道:“不必担忧,我有药可以治好。”说完当着方长脸男子的面,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吃了下去,受伤的手臂当即就好了。他用折断的手臂拿起边上一块重石,放下,伸直手臂给方长脸男子看,“相信了?” 方长脸男子眼见为实,当即信了,但是他很是犹豫,蚩离未曾伤害过他们,相反他还帮了他许多,这般害他,于心不忍。但是儿子的伤实在困扰着他,最后他说服自己,若是他不是妖,那他也害不到他,若他真是妖,是要除掉的。 蓝衣修士见说动了他,连忙拿出一瓶药来,“你把这药下到饭菜里,人吃了无事,妖却会暂时法力尽失,你做完这件事,我就把药给你,保管令郎恢复如初。” 方长脸男子闻言再无犹豫,接过药,当天晚上就把药下到了菜里。 蚩离意识本就在和千目拼搏,整个妖都异常虚弱,再加上这个药,他立即失去了法力,露出了原形。 方长脸男子本来还不信蓝衣修士的话,此时见蚩离从一个人变成了双头的大蛇,全家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喊大叫地跑出家门,寻找蓝衣修士。 蚩离虽然失去了法力,现出了原形,但他还是有意识的,见到此情此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虚弱地往外爬,试图躲藏起来。 然而事与愿为,那蓝衣修士就在方长脸男子屋外等候着,听到喊叫声连忙跑了进来,当即逮住往外爬的蚩离。 蚩离生命的最后时刻,看到的是蓝衣修士贪婪的笑,方长脸男子对他的厌恶,以及方长脸男子欣喜接过修士的药,然后方长脸男子之子服下药后,全家喜形于色的表情,而他是他们眼里的脏东西,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他的内心充满了怨恨,为什么?百年前,那些人驱赶他,百年后又这般对他。他驱逐妖魔,护他们平安,冒着生命危险除了千目,到头来却被这般对待,为什么? 千目也趁机蛊惑他,把自己的恶渡给他,蚩离此刻满心只有恨,恨不得撕裂那些欢欣笑语的人,恨不得杀了全部的人。 带着这些恨意,他被修士兴奋地一剑斩下两个头。然而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失去生命特征的双头蛇,开始散发出浓浓的黑气,黑气化成一条双头蛇,全身布满一双双红彤彤的眼睛。 蓝衣修士登时吓住了,他见此情形便知晓这不是他能对付的,等那东西回过神来,他定死于此处。他立即当机立断,果断地逃出瑜城。 同时他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把瑜城的各个出口封住,堵住城里人逃生的希望。 第72章 宋时月还想看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但眼前却忽然暗了下来,瑜城的景象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们依旧站在幽道里,无数道红气缠绕着宋时月。 “师姐,放开师姐……”黑暗中也能视物的花极颜大叫道,但是他的喊叫声很快就被消去,只剩呜呜咽咽的声音传来,声音还越来越远。 宋时月急忙道:“花师弟,你怎么了?你在哪?” 她伸出手想要燃起火苗,看清楚花极颜发生了什么,但是无数道红气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她,让她难以动弹。宋时月瞬间明白这东西的法力不弱,不是容易解决的,心下越发着急,生怕花极颜出了事。 “沐影,沐影,你终于回来了,刚刚的那些你都看到了吗?不是我要杀他们,是他们要杀我!你看到了吗?我特意让你看的,你不要再走了好吗?我再也不乱杀人了,我听你的话,求你别把我抛在这里不理……”红气中一声声幽怨哀求传进宋时月耳里。 宋时月闻言,明白这东西认错了人,于是将错就错。她仔细回想他的话,他口中的“我”应该是蚩离,所以这些红气是蚩离,但是沐影又是谁? 她思索了片刻,柔声道:“嗯,我回来了,蚩离。” “嗯?蚩离?”红气语气疑惑。 宋时月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说错了?难道是千目?还没等她纠正,那红气又道,“你以前都是叫我蛇妖、蠢蛇,怎么换了?不过,你叫我蚩离,我也很开心,只要你别离开我,叫我什么,我都开心。”说完他自己还低低笑了几声。 宋时月趁他开心又道:“你把刚刚的妖弄去哪了?” “你在关心那男妖?你们什么关系?你喜欢他?我这就把他杀了,你不能喜欢他,只能喜欢我!”他突然暴怒起来。 宋时月生怕他真的去杀了花极颜,急道:“我只喜欢你,我一点也不在乎刚刚那妖,你不要对他下手,不然我就走了。” “沐影,你别走,好,我不杀他,你不要走,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别离开我就好。”红气急速地说道。 宋时月听闻这话,知晓花极颜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放下心来,道:“你给我看的幻象,我还想看后来的?” “沐影,你都忘了?为什么忘了?是我哪里不好吗?我都可以改。”红气小心哀求道,“你不要忘了我们的过去!” 宋时月低声道,“我没忘,想重温一遍。” 红气沉默了一会儿,开心道:“我知晓了,沐影你也很留恋我们当年相处的点滴!好,我这就让你再看一遍,我也很怀念当年,要是一直停留在那时候就好了!” 第82章 宋时月久久不语,蚩离这样子,弄得她都不忍心再欺骗他。 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她再次回到瑜城,只是这回,身边不再有花极颜。 此时的瑜城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黑气,街道上散落着一些尸体,带着红眼的黑气四处乱蹿。当它们蹿进屋子里,里边就会传出几声惨叫,进去是一道带红眼的黑气,出来就变成三四道带红眼的黑气,弥漫瑜城的带红眼的黑气也就越来越多。 满城黑气中陡然走进一个身着三月嫩芽绿衣的姑娘,她身材欣长,尖下巴,明眸善睐,一头乌发随风飘扬,异常美丽。宋时月觉得她如同撕开满城乌云的光,照亮了死气沉沉的城,驱散了黑暗,赶走了绝望,带来了希望。 明媚姑娘神色凝重地环顾四周,片刻后一簇带红眼的黑气想要偷袭她。她立即侧身避开,但那黑气不依不饶,仍自拐回来继续攻击她。 她微微眯了眯眼,抬手捏一个诀,黑气便被困在原地,半点都动弹不得。 随后她在城中那毫不起眼的院子里,看到断成两截的双头蛇尸体。她叹了一口气,把蛇的躯体捡起来,放进一个藤曼编织的小袋子里,而那庞大的蛇身居然被她轻松放了进去。 她装好大蛇就往前走,到了城中间,看到一座拥有多个院落的宅子,她围着宅子走了一圈,之后走进宅子里清除掉里边的黑气,然后在宅子外的八个地方,分别放置一个小的木头人。 她飞上宅子半空,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八个地方的小人开始缓缓转动,发出如春天里嫩芽破土而出的气息,护住了一大片的院落,那些带红眼的黑气再也进不了这些院落。 保护阵运转后,明媚女子从城里寻找出惊恐万分的幸存者,把他们护送至法阵覆盖的院落里。有些躲藏起来的居民,见到了她的本事,看到她就出声叫唤,如此,她忙碌了许久,才保住一万左右的人。 而遍布全城的红眼黑气因久寻不到人,异常恼怒,聚成一条长满红眼的双头蛇,笔直地朝着明媚女子而来。 明媚女子不慌不忙,恭候他的到来。幽黑的双头蛇往外散发着黑气,满身的红眼,直直地看着明媚女子,它两只头不停地发出不成语调的咆哮声,谁也听不出他在讲什么。 明媚女子望着怒气滔天的双头蛇,笑吟吟道:“原来是条蠢蛇啊,怪不得这么惨!” 满身黑气的蛇,两个头都在朝她愤怒地吼叫,同时一道又一道带红眼的黑气刷刷地朝女子飞来,明媚女子灵活地转身、跳跃,避过所有黑气的袭击。 “蠢蛇,你的尸体不要了吗?可真够傻的。”明媚女子轻快道。 双头蛇嘶叫了一声,满身的红眼骨碌骨碌乱转,四面八方的黑气朝明媚女子收拢,把她包裹进黑暗中。 宋时月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被黑气淹没的明媚女子,按照之前的情形来看,等黑气散去,明媚女子就会如城里的百姓般,倒地气绝。但她猜测这个女子就是蚩离口中的沐影,她不会轻易地死去。 果然片刻后,黑气被撕开,绿光从里边透出来。明媚女子面带微笑缓缓走向双头蛇,她璀璨的双眼看着黑气凝聚的双头蛇,轻声道:“原来是这样啊!蚩离,你叫蚩离,名字很好听,就是太蠢,太可怜了。虽然这一切并非你主动做的,但是如此多条无辜的生命,全系在你的身上,也无法从你身上分离出他们的魂魄,诶呀,烦死了,怎么办?难办啊!” 蚩离烦躁地盘桓了几圈,两个头低下来看着明媚女子,那样子好似要生啖了她的血肉般。 明媚女子半点不怵,一个藤织袋从她身上飘出来,飘到她面前,袋口的结慢慢地解开。里头一具有两个头的蛇的尸体飘了出来,这具双头蛇不久前断成两半,身首分离,但是现在已经接好,若是忽略脖子处那一丝红线,谁也不会想到它曾断过。 “你看,我已经接好你的身体,虽然不能一如当初,但还能用,你将就一下,毕竟这是你的身体,你也不该嫌弃。诶,你身上的怨魂,我暂时还不知道如何解决,头疼,先放着,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女子望着怒气翻腾的蚩离,“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真是爽快妖。” 蚩离的两个蛇头伸到她身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张大嘴巴吼叫着,喷出的黑气扑打在明媚女子面上、身上。 但明媚女子毫不在意,仍嬉皮笑脸道:“诶呀,你也很开心啊!你也觉得这样很好啊!那我就放心了,原来你也赞成。” 蚩离更加生气,甩动着整个身体朝她游行来,庞大、布满红眼的黑色身躯在她身上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极力想要绞死她。 “不*急,不急,我这就把你装回这具尸体里,马上就好,知道你开心,我知道,我也很开心。” 明媚女子不理会越缠越紧的蛇,从缝隙中伸出双手,不停地移动,运转法诀。很快自她身上漫出一层淡如嫩芽的绿光,绿光一点一点包裹住蚩离,收拢他满身的黑气,收拢满城的黑气。渐渐地明媚女子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而绿光里的双头蛇不停地嘶吼挣扎,想要摆脱束缚,每当他将要挣脱时,绿气又再度锁住他,就像为他专门打造的牢笼,怎么也无法挣脱。 宋时月愣愣地看着明媚女子,她现在知道那红气为什么会把她认成沐影了,她的法术和明媚女子的同出一源,只不过她在那基础上稍作修改,让术法更适合她修炼,但本质上还是相同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一个时辰,或许半天,又或者好几天,明媚女子终于把蚩离和红眼黑气全部都关进那具毫无生机的双头蛇里。最后她捏了一个诀打在双头蛇身上,便自半空中落回地面,庞大的双头蛇也随着她的撤力,重重地摔在地上。 而笼罩瑜城的黑气也终于消失了,阳光迫不及待地占领瑜城,撒下一片片金黄的光,投下无数温暖。 明媚女子盘腿坐在地上,紧闭双目,打起了坐,她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光。这时,本已气绝的双头蛇,蠕动了几下,化为曾见过的俊美男子。 他睁开通红的双眼,一个鲤鱼挺身,站了起来,愤怒地看着打坐的明媚女子,举起手,就要朝她拍去,但他的手掌却停在半空中。 明媚女子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换成一副笑脸,“怎么了?诶,暂时封了你的修为,别生气,你老是窝在瑜城,多无趣,我带你四处走走,看看四处的美景、美人,尝尝四处的美食,你会喜欢的。” 蚩离放下手,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过身不看她。他的修为被压制,千目的怨恨、贪婪、狠辣、无情……也压了下去,他的情感重新填满心口。虽说被杀的怨恨暂时不能消去,但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想要杀人泄愤。 只是他一下子转换不过来,只好继续摆着一副恼怒的面孔,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冷冷瞧着明媚女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明媚女子见他这副模样,轻笑了几声,随后走到保护阵,收回八个木头人,再用空气传音,告诉院落里的人,瑜城已经安全,可以出来正常生活。最后她解开四处城门的封印,带着蚩离离去。 第73章 “诶,你叫什么?”路上蚩离板着臭脸问明媚女子。 明媚女子转过脸看他,笑吟吟道:“诶呦,闷葫芦说话了,再不说话我都要以为你的嘴被缝起来了。” 蚩离脸色乌青,彻底闭嘴不言,看都不看她一眼。 明媚女子眨了眨眼,笑道:“沐影,我叫沐影,你真是不经逗,真是个货真价实的闷葫芦。” 蚩离在心中暗暗念了一遍,沐影,很普通,一点新意都没有,但是很好听! 沐影带着蚩离往东而去,越靠近东边,宋时月越觉得沐影要带蚩离前往临仙。那蓝衣修士的衣服和临仙现在的弟子服十分相似,她怀疑他就是临仙弟子,而沐影要去找他算账。 一天后,宋时月看着眼前略微熟悉的山峰,视线移到山下的大石,上边写着“临仙”两个字。此时的临仙并非她所熟知的那一个,建筑不华丽,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沐影不打招呼,带着蚩离直接就闯上了山,一路上一群蓝衣弟子拦截她们,但是没有一个人拦得住她,她所到之处人仰马翻,两人就这样长驱直入,到了中轴线上第二座大殿的前广场。 此时临仙上上下下如临大敌,所有弟子都慌慌张张的,期望长老能消灭闯入者。一个白胡子老头朝她们吼道:“大胆妖孽,竟敢擅闯仙门,活得不耐烦了。” 沐影一语不发,手一挥,削了一个山头,“你说谁活得不耐烦了?”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瞪大了双眼看着沐影,悄悄抹去额上的汗,再无一人敢说一句话,也再无一人骂她是妖孽。 人群中一个男子瞧见蚩离,偷偷转过身,扒开身边人,想要悄悄逃离,但他还没走了几步,突然发现无法再往前走一步,不由自主地飘到沐影面前。 第83章 男子满脸恐惧,手脚不停地摆动,额上的汗如瀑布般不停地往下流,眼睛四处乱瞟,想要寻求帮助。 “妖……道友,为何如此对待门下弟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道。 沐影笑道:“为何?一个妖的命够吗?” 四周老的少的都不说话,但脸上的神色俱都说妖命不算命。蚩离轻蔑地看着他们。 “既然一个妖的命不够,那一城百姓的性命,够吗?”沐影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犀利地扫视四周的人。 “不可能,修道之人,心存善念,如何会与一城百姓的命扯上关系?”白发老头质问道。 “若是不信,可以去瑜城看看,他杀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妖,导致一城百姓陷于危险之中。”沐影一一看过那些修仙之人,“哼,枉为修道者,竟封住了城门,阻断百姓逃生的机会。” 话落那飘在半空的修士瞳孔立即放大,手脚剧烈地抖动着,最后无力地往下垂,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再无声息。那一群蓝衣、仙风道骨的人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人,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等他们再去瞧打上门的妖时,沐影和蚩离早已消失不见。 沐影杀了蓝衣修士后,没有再管其他人,立即带着蚩离离开。一路上蚩离频频偷眼瞧她,但沐影一看向他,他就立马板着脸不看她。沐影没有在意,依旧笑吟吟地带着他游历人间。 她们在人间游历期间,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吃美食,常常在人间玩乐,时不时除掉扰乱人间的妖魔。 这期间蚩离看沐影的眼神越来越柔和,后来眼中的爱意再也掩藏不住,脸也再没有板过,还常常吃醋,对围绕她身边的俊朗男子恶语相向。 然而沐影脸上的笑越来越少,人与妖的矛盾愈发难以调和,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妖伤害无辜百姓之事三天一小件,五天一大件,沐影经常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对于蚩离的关注越来越少。 后来有一天,她带着蚩离回了瑜城,她和他在城里逛了一遍,发现城中的百姓信奉一个不知名的山神,蚩离见她疑惑,羞涩地和她说,那个山神是他。 沐影闻言,呆呆地看了他许久,后来她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时间越来越多。 突然间宋时月眼前一片黑暗,她又回到了幽道里。 “沐影,你看见了吧,我们曾经是多么的开心。”黑暗中传来欢快的声音。 宋时月想知道后来他为什么会被压在这里,但是又不敢问,怕惹怒了他。她心里面猜测那八座山神庙或许就是沐影的手笔,目的是为了镇压他,但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过很快就回来,带我走,我不怪你回的太晚,你能回来,我就很开心了,我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不计较,我现在话多了,你不会闷的。”蚩离语气卑微。 “我想看看后来。”宋时月斟酌了一会儿,试探地开口。 蚩离久久没有再说话,突然间,眼前不再黑暗,她置身于一个大空间里。宋时月愣了一下,怎么跳过了这么多,是他不愿回忆,还是他理解错了。不过她没有太纠结,打算看完再问。 眼前的空间里,蚩离坐在正中间,他上方萦绕着一圈又圈微绿的光,缓缓流动着,它们来自八个方向,既像在压制底下坐着的他,又像在帮助他。 而蚩离的神情从欢喜等待,变为愤怒,再变为害怕,之后四处寻找出去的方法,但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后来有一天,东南方向停止了输送绿光,蚩离察觉到,立即就朝那边冲去,但却没有逃出去,他像是撞上无形的屏障,反弹倒在地上,但是他身上却逃出了一道黑气,那道黑气布满一只又一只猩红的眼睛。 “沐影,我没有怪过你,我真的没有怪过你,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想出去,只是想见你而已,求求你不要怪我,也不要不理我。”黑暗中蚩离的声音再次传来。 宋时月没有理会他的话,只冷冷道:“那道黑气是什么?千目?她逃了出去?” 她的话没有得到回答,眼前明亮了起来,正中央坐着一个绿衣男子——蚩离,他边上是被黑气捂住嘴,捆住身子的花极颜。 蚩离缓缓抬起头,看到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欣喜迅速消退,换成不可置信的盛怒,他急急地站起身来,快速来到宋时月面前,紧紧盯着她看,眼中带着的最后希望慢慢消去。 半刻钟后,他蹲下身子,抱住头,“不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不是说马上就回来吗?多久了,为什么不回来?”他的语气中盛着无尽的悲伤。 而另一边的花极颜正在奋力地挣扎,眼中满是担忧与着急,害怕地上那个疯子会伤害宋时月,但宋时月却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万分痛苦的妖,等他回答她的问题。 地上的男子疯了一会儿,倏然站起身来,朝她打出一掌,宋时月连忙避开,同时回了他一掌,男子不闪也不避,眼睁睁看着法力打在他身上。 男子怔怔道:“你为什么会她的法术,她死了?是吗?”泪水簌簌往下落,随后神志不清地胡言乱语,“不,她说了很快就回来的,现在才过了一天,我不急,她马上就回来了,我再等等,对她马上就回来。” “逃出去的黑气是谁?”宋时月再次问道。 蚩离没有回答她,周边迅速暗了下来,黑暗中一个温暖的身躯抱住了她。随后一阵天旋地转,她们回到了地面,回到了城主府,真正的瑜城。 宋时月想要知道答案,立即运转法力,脚下再次逸出红气,但是一碰到她立马缩了回去,反复几次都是如此,半响后宋时月放弃了这无意义的举动。 她转而打量周边的环境,此时的景象与她们离开时大相径庭。整个城主府犹如人间炼狱,满地都是合不上眼的尸体。有的呈往前爬的姿势,有的直挺挺的正面倒地,有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满脸恐惧。 而城主府乌蒙蒙的,好似府中燃着大量潮湿的木材,散发出满府的黑气。宋时月知道眼前的一切,是曾经发生过的。 “师姐,你没事吧?那个妖怪有没有伤害你?”抱着宋时月的人,一边问她,一边松开她细细地查看。 “没事,他有伤害你吗?”宋时月瞅了花极颜一眼,问道。 “没有。”花极颜低声回答,他现在恨自己为什么修为不如人。若是重来,他肯定日夜修炼,绝不偷懒。此次来人间才知道山外有山,亏他一直以来,以妖界第二,沾沾自喜,不思进取。他恨不得穿回过去,拍死那个耽于享乐的自己。 宋时月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真的没事,不再关注他,再次打量四周,试图弄清现在的情况。 她要找到齐真、姜含意、银琢、飞鹰等人,确认她们还在不在这里,以及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瑜城都发生了什么。 宋时月看了片刻,知晓她们站着的地方是城主府的偏院,她回想消失之前的方位,片刻后,说道,“花师弟,走了。”说完抬脚就走。 花极颜还在暗殇,闻言顾不上悔恨、忧伤,连忙跟在她身后。 宋时月一边走,一边观察城主府,很快她们就来到胖城主的起居室,这里已没了齐真、姜含意几人。 倒是城主那具不堪入目的尸体,还血肉模糊地烂在地上。她扫视四周,一地的尸体。杨慎不在这里,女公子也不在这里,宋时月猜测杨慎此时已经出了府,毕竟他是屠杀者,倒是女公子,他放过她?她活了下来? 她微微眯眼看了片刻,便离开此处,在城主府四处走动,看样子,这幻境距离她们消失的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齐真、姜含意四人应该还没有逃出瑜城。 这时,天突然暗了下来,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地上还有血肉的尸体陡然变成了白骨,而城主府也变得破旧不堪。但是很快城主府又变回了刚刚的模样,地上的尸体皮肉还好好的裹着白骨。 “师姐……小心。”花极颜见状,立即抽出刀来,贴紧宋时月,警惕地看着四周。 宋时月停在原地,凝神环视四周,时刻注意细微的动静,但是一炷香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眯起眼睛,四处看了看,见没有异变后,说道,“花师弟,我们走。”说完又继续走动。 “好。”花极颜的刀没有收回去,贴在宋时月身边,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她们走了一圈城主府,没有见到齐真、姜含意她们。宋时月想了想,便领着花极颜朝府外而去。 刚踏过大门口,便见瑜城以城主府附近为圆心,如同水中滴入鲜血般,一圈一圈地朝外迅速腐败起来,原本完好无损的建筑一栋栋的犹如瘟疫传染,慢慢变得破败无比,地上有血有肉的尸体,也变成了一具具白骨。 第74章 花极颜立即把刀横在身前,跳到宋时月前面,不停地四下张望,好似下一刻,左右两旁的街道会跳出一个妖魔来取她们的性命。 第84章 宋时月微眯眼睛,极目远眺,离得远些的建筑未被传染,还是千年前般完好的模样,近处的满目疮痍。 但是整个瑜城还在不停地变化,完好的建筑和破败的建筑在抗争,一时好的战胜坏的,破败的建筑变得完好起来。一时坏的战胜好的,破败的建筑拉着完好的建筑一起沉沦,只剩残垣断壁,两方就这样来回拉扯着。 半炷香后,胜负决出,好的战胜坏的,瑜城定格在千年前的模样,青砖绿瓦,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但这美好的景象却蒙上了一层黑色的浓雾,教人心慌胆颤。 宋时月和花极颜在大门口站了半响,见瑜城再无任何变化,这才抬脚踏上街道。此时的瑜城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路上散满了倒地的尸体,尸首形状扭曲,嘴巴大张,双眼圆睁,七窍流血。两人走走停停,宋时月望着一路的惨状,回忆被勾起,沉浸在悲伤里。 “老宋,真的是你们!你们没事,太好了!”侧边的巷子里传来一道低低的女声,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人般,不敢高声呼喊。 宋时月循声望去,只见姜含意那张明媚的脸从巷子里探出来, 下一刻,一个火红的小脑袋也探了出来,见到她们双眼发亮,开心道,“宋大仙,花狐狸,你们终于回来了,我担心死了!” 宋时月快步朝她们走去,走近才看到她俩身后还有一个飞鹰,“大家都在这里吗?齐真和盈盈呢?”她环顾四周,这条小巷位于城主府北上一点,适才的破败就是以这里为起点扩散。 “都在,她们在里面。”姜含意看着宋时月和花极颜,“快进来,你们被拖去了哪?遇见了什么?” 宋时月和花极颜走进巷子里,还没来得及回答姜含意,银琢就急切地问道,“宋大仙你们为什么会消失?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小鬼。”花极颜一巴掌拍在银琢的肩上,“当然是靠我们的聪明才智逃出来的。” 宋时月睨了花极颜一眼,他立即羞愧地低下了头,没有再说话。 “瑜城底下关着一个大妖,一条长着两个头的蛇妖,他是山神庙里的山神,我们被他掳到地下,他或许和瑜城这场灾难有关系,极大可能和无脸魇有关。但我还没弄清楚,就被他轰了出来。”宋时月言简意赅道,“说说你们这边吧,我离开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到这来了?还有刚刚瑜城一会儿破败,一会儿又好了,是怎么回事?” 姜含意听完诧异道,“山神?大妖?和无脸魇有关?我都糊涂了,倒底是怎么个事?” 宋时月:“回头再和你细说,我也没完全弄明白,先说说你们这边的情况。” 姜含意道:“好,回头聊。”她顿了顿,“你们消失后不久,景象就时断时续,等稳定的时候杨慎已屠尽了城主府的人。原本我们打算追上他,但是那时影像断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等续上时杨慎已经不见了踪迹。盈盈说有人在干扰她,我们正想办法把那人引出来。” 姜含意沉思了片刻,又道,“会不会是掳了你们的大妖干扰盈盈?” 宋时月摇了摇头,“不像,他若是出手,盈盈毫无抗争之力。” 飞鹰跟在她们身边,只留心听她们谈话的内容,并未发表任何言论。 谈话间她们走到了巷子尽头,看到被建筑挡住的齐真和盈盈。齐真端正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盈盈。盈盈神情痛苦,跪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好似这样能缓解疼痛般。 齐真听到声音,抬头睨了她们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注视着盈盈。盈盈无动于衷,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到来,看样子好似在极力维持瑜城此时的景象。 许久后,盈盈松开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绝望地望着四周。 此时的瑜城异常昏暗,到处是长着红眼的黑气,城中尽是嘶哑绝望的喊叫声,炼狱的惨状也比不上此时的瑜城。 盈盈泪水簌簌而下,话语哽咽:“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 齐真冷笑一声,“救他?杨慎?”说完朝灰蒙蒙的天看去,又注意听了听求救声。 盈盈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朝宋时月她们看来,像溺水之人捉住救命稻草般,哀求道,“求求你们救救他!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从前很孝顺、善良……你们救救他吧!救救他吧!他是个好孩子,求求你们,救救他。” 宋时月眼神犀利,紧紧盯着她,慢慢走近她,弯下腰,又审视了她片刻,“盈盈?你是盈盈?杨慎是好孩子?你爱他?”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只叫了一下就停止了,四面八方都有惨叫传来,一样只叫了一声就没了。 盈盈低下头来,饮泣着,喃喃道:“他……从前不这样,他……身不由己。” 花极颜忍不住道:“他可是人?妖都赶不上他残忍,一城的人,到处都是尸体,救他?还不如救其他人。” 盈盈哀嚎了一声,捂着脸,周身散发出黑气,好似要厉化,“你们……他值得……”她放声大叫,表情又爱又恨,“是……谢景言!是这个负心人!这个满口甜言蜜语之人骗了我!骗了他!是他!是他毁了我们!他该死……他该死……” 宋时月凝视着盈盈,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打断道:“是,谢景言该死,你冷静下来,我们没说不救杨慎。” 姜含意凑近盈盈笑道:“就是,你不带我们找他,如何救你的~小情郎?是吧,盈盈?”她特地拉长了小情郎,语气中带着质问。 盈盈黑气渐渐散去,手放了下来,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们。 齐真盯着她:“你不把我们带到他面前,如何救他?” 盈盈眼神躲闪,“他在……城里……就在城里……就在城里……我不知道……他以前在城里……” 银琢不耐烦道:“城里哪里?有什么一次讲完不行吗?” 飞鹰面露疑惑地看着盈盈,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这么希望我们救他,却又吞吞吐吐的,你是什么居心?”花极颜道。 宋时月静静地看着盈盈,像在看一场搏斗,等着胜者的决出。其他人的注意力也放在盈盈身上,等着她的回答。 盈盈睁着红肿的眼睛望了望她们,面上一片挣扎,像是在考量要不要继续向她们求救,半响后,她轻声道:“我带你们去。”说完站起身,朝巷外走去,嘴里咕喃着,“我带你们去……” 她们立即跟上她,盈盈拐过几条小巷,与虚影里惊慌奔跑的人擦肩而过,来到瑜城中心的街道上。 宋时月注意到,那些拼命逃跑的人身上的玉都变成了一种颜色——微黄,微白,如蛇肚皮的颜色。 她又扫视四周,中心街道两边均是临街而建的木构建筑,店里面一具具尸体倒在地上,倒在门口,死状可怖。 路上窜着无数道带红眼的黑气,街上无数人迎面朝她们跑来,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穷的富的,所有的人,满面惊恐,拼命往前逃。 有些人跑着跑着就倒在了地上,而他边上的人根本无暇顾及他人,后面的人似乎也没有看到倒下的人,直接踏着他们的尸体,朝前奔跑。 但那些踏尸奔跑的人,也没有跑出几步,就倒在了地上,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已没了命,脸上的表情和动作还维持在逃命时的状态,似乎下一刻就得救了。 宋时月突然极速地四处扫视,初入城时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她敢肯定,这不是她的错觉,真的有人躲在暗处偷窥她们。齐真、姜含意、花极颜也感觉到了,三人均皱了皱眉头。 盈盈忽然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前方。前方道路上立着一大团藏着无数只红眼的黑气,那里边潜藏着什么无人得知,也无法看透黑气,看清里边的东西。 倏然间黑气开始四处散逸,露出里边的人,那人脸色惨白,五官原本是俊美的,但在此时却十分瘆人。这人是杨慎,他原本的白衣变成黑衣,外边罩着一件不知从哪弄来了的黑袍。黑袍上的大帽盖住了他的头,半张脸隐在帽子里,一双通红的眼珠四处瞟,脸上带着杀欲得到满足的欣喜。 他狰狞地笑着,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倒下,看着他们惊恐的神情,兴奋又满足。 宋时月盯着那熟悉的黑袍,控制不住地朝盈盈喝道:“芸娘,全城的人都抵不过他一个人吗?他若得救了,那些被他杀害的人如何安息?活着的人又如何放下?”后面几句脱力,含着无尽的悲伤。 她的失常引得其他人纷纷看向她,盈盈的视线也从杨慎身上移到她身上,只不过此时她神色复杂,脸色变来变去。 “师姐,你怎么了?”花极颜关切道。 “无事。”宋时月平静下来,低声道,似乎刚刚那个愤怒的人只是她们的错觉。 这时站在路中间的杨慎腰间的玉佩突然飘出一道魂魄来,那魂魄正是芸娘,她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处逃窜的人,又不知所措地看向大开杀戒的人,怔愣在原地,无声地哭泣。 第85章 杨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身看去,瞬间睁大了双眼,血红的眼睛满是不可置信。欣喜迅速爬满全脸,又像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羞愧,但很快又被扭曲代替,表情在欣喜、羞愧、兴奋中来来回回地切换,最后扭曲成一个恐怖的表情。 “阿娘,你还在,你还在!”他朝路中的鬼魂一边走,一边叫。 芸娘看着他,脸上浮现出害怕的神情,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 “阿娘,我是慎儿,你也不要我了吗?”杨慎停了下来,悲愤喊道。 芸娘捂住嘴巴,眼泪簌簌而下,片刻后,她朝的杨慎走来,“慎儿,收手吧,别杀了,他们是无辜的,阿娘都知道,你受委屈了,别再作孽了。” 杨慎狂笑了一会儿,“阿娘,他们不无辜,他们骂我们,打我们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现在我杀他们,看他们害怕的神情,我也很开心,这不和他们一样吗?怎么只许他们做,不许我做?有来有往,这才公平!” “慎儿,慎儿,阿娘求你了,不要再杀了,阿娘跪下来求你,别杀了,收手吧。”芸娘泣道。 杨慎怔怔地看着她,嘴里发出咯咯的笑,“阿娘,既然你见不得这样的我,那今后我不再是杨慎,你觉得怎么样?这样你也不必为我、为这些恶心的人伤心。” 他手指了指少数还在逃跑的人,脸上的五官慢慢消去,变成一个没有五官的东西,脸型也开始变化,整张脸隐在黑帽中,“阿娘,你走吧,这世上再无杨慎,你就当……就当……从没有过这个儿子。”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认真地、仔细地、留恋地看着芸娘,许久许久之后,才缓缓地挥手,芸娘的魂魄随着他的动作消失不见。 这时瑜城突然发生巨变,迅速崩塌,地上满是黄沙,只剩残垣断壁,破败无比。路中央的杨慎也不见了。 咚……哐……轻微的声音响起。宋时月立即朝数十步外的废墟飞去,从那里揪出了一个“人”。 第75章 宋时月把“人”拎到大家面前,盈盈不停地看着这个“人”,此“人”身形干瘦,像一具干尸,一双大得不成样的眼睛仇恨地瞪着她们,呲牙咧嘴地挣扎,她赫然就是玪村逃掉的那个少女。 “女公子,你……”盈盈朝干瘦少女叫道。 宋时月闻言低头打量眼前的干瘦少女,此时的她和幻像里那位青春美丽的女公子没有半分相似。 干瘦少女狠厉地瞪了她一眼,凄厉地吼道:“女公子?什么女公子,我不是,你认错人了。哼,瑜城没了,城主没了,没了,都没了,哪还有什么女公子!” 她扭头朝宋时月咆哮道:“你信这个人,她一直在骗你,哈哈哈,你们都好好看看那个畜牲是怎么屠城的,怎么毁了所有的……” 说完她不顾双手被宋时月擒着的现实,脸上蹦出一条条青筋,虽然青筋之前就存在,但是现在却将近要爆破,似乎下一秒就要炸开了。 少顷,眼前的景象开始慢慢恢复,那无数带红眼的黑气,又重现眼前,穿黑衣,带黑帽,面上一片空白的无脸魇——杨慎出现在路中间,他正肆意地猎杀城里的百姓。 另一边盈盈抱住头,表情痛苦,眼前的景像一会儿现在,一会儿过去,看到此情此景大家随即明白,此前的场景为什么会断掉,那是盈盈不想让她们看。 “哈哈哈,你们都看见了吧,她就是在骗你们,就是那个畜生,最该死的就是他!他最该死!我费尽心力逃出去,引来人,可不是为了救他,我要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罪行,知道他没死!他没死!都来杀他!都来杀他……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模样癫狂,像一个满腔怨气的厉鬼,又吼又叫,就差拍手称快,可惜她的手被宋时月擒住,无法拍手。突然她猛地喷出一口血,而周边的幻境开始崩溃,变回现实。 齐真站在盈盈边上,见状立即制住她,使她无法再控制瑜城,瑜城又再次恢复千年前的景象。 宋时月扣着少女的手没有松开,眼睛注视着盈盈,“盈盈?不,芸娘,该叫你芸娘才对!” 银琢闻言震惊道:“什么芸娘,不是盈盈吗?什么时候换人了?怎么换的?” 花极颜也是满脸的不解,飞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盈盈从未见过女公子。”齐真冷声道。 “而且,盈盈作为兰香阁力捧的姑娘,看到芸娘的下场,从小就不信情爱,楼里姑娘都知道。她那么年轻就惨死了,怎么可能会爱杨慎!”姜含意微笑着看“盈盈”,她清楚地知道楼里每一位姑娘的性情。 “你情绪也没藏好,盈盈不可能对谢景言爱恨交织,她不可能对谢景言有爱。若她对杨慎是男女之情,面对杨慎对女公子做的事不可能没有反应、没有任何情绪。”宋时月道。 “啊,对啊,我怎么没有发现。”银琢恍然大悟,转而盯着“盈盈”,“狡猾的人类。” 花极颜为了使自己看起来不像银琢那么蠢钝,选择闭口不言。 “哈哈哈……原来你是那畜生的母亲,怪不得,怪不得,你们都该死!你不该生他!不该生他!你自己蠢,信错了人,还拉着全城的人陪葬。还有那些仙门之人,解决不了问题,还把这里捂住了。不让我,不让我们离开……哈哈哈……哈哈哈……这个世界怎么还能过千百年,怎么还没有毁掉!只恨我没有毁天灭地的能力,不然统统都别想活着!大家一块都死了才好!都死了才好!”女公子扯破嗓子喊着。 地上的“盈盈”变了模样,变成清丽温婉的芸娘,她抬起头直视女公子,“哈哈哈……你恨,你恨什么,你锦衣玉食地过着!你的父亲才是禽兽!没有他,所有的事都没有!” “你闭嘴,杨慎才是禽兽!”女公子叫道。 芸娘并没有停下,仍旧大声叫着:“你难道从来不知道,城主府后门抬出了多少具女尸,多少具男尸吗?还是你视而不见,只知道享受?哈哈哈……还来欺负我们母子,难道我愿意留在那个火炉里煎熬吗?但凡有一点活路我都不会留在城主府!你要恨就恨你父亲,没有他,慎儿不会这样!你不会这样!我也不会这样!城里的百姓更不会这样!” “你胡说。”少女愤愤道。 “哈哈哈……胡说?”芸娘盯着她,“他作为一城之主只顾自己享乐,他就像一条蚂蝗!吸着所有人的血。你呢,就是他带的一条小蚂蝗!继续吸着我们的血。哈哈哈……真是可笑,你委屈?你委屈!……哈哈哈……所有人都能说委屈,就你*不行!你不行!你不行!啊!啊!啊!”芸娘像是把过去的委屈都叫了出来。 “你胡说,明明是安城那个胖男子做的孽,我还……我还……助那畜生跑出去,他不是人!不是人……”女公子眼中充血,用尽力气喊着。 芸娘眼泪簌簌而下,“原来你都知道,你都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生活,可你怎么能这么心安地看着,怎么能心安!怎么能睡得着!”她抬起红肿的眼,盯着少女,“只有那种奢华的生活没了,你们才睡不着,才怨恨,哈哈哈……” 笑完之后,她喃喃道,“既然如此,为什么慎儿不能救,他不过是一时着了相,被仇恨蒙住了眼睛。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他向那禽兽学,他想画画就画画,不喜欢读书,那就不读书,是我不好,应该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这样他就不会着了魔。是我不好!” “救他,我只想救他,不想让他再煎熬着。”芸娘放声大哭起来。 “他该死……他该死……”少女只知道重复这句话。 宋时月凝视着少女,“炎村的事是你做的?” “什么炎村?在哪里?” “玪村地下室的尸体是你做的?”宋时月问。 “哈哈哈……我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少女嗤笑道。 “不是你,还能是谁?满地都是行尸走肉的魇。”花极颜愤怒道。 “哦,原来你们说的是那些啊!哼,我为什么要做壮大那个畜牲实力的事?都是那畜牲做的!我不该带那么多玉佩出去,带两三个就好,哼,我若是知道,若是早知道就好了!哼,我不过是在旁边看,不阻止而已,他们想做什么,我才不管,我只要杀了杨慎。还有,引来了你们,引来你们去杀他,你们可不要太废物被他杀了!”女公子笑道,“你们看看,都是他做的!都是他做的!要是没有他,所有人都好好的,都是他!都是他!你们要是发善心,就快点杀了他!杀了他!哈哈哈……差点忘了,他现在并不在这!” 她又转向芸娘,“骗子,杀了他,她在骗你们,杀了她!” 芸娘瞠目看了看她,又转头看向宋时月她们,叫道:“我不是……没有骗你们,我真的撑不住了。”她捂住脸,任由泪水打湿手掌,声音从掌心逸出来,“我没有骗你们,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救他,我撑不住了,我……” 女公子像个疯子,紧紧盯着不远处的杨慎,嘴里念叨着,“骗子,杀了他!杀了他……哈哈哈……杀了他……” 第86章 这时,杨慎那张无五官的脸突然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地上的百姓在痛苦地挣扎,废墟里传出几声哇哇的婴儿哭叫声,他哭累了停止啼哭。 杨慎立在原地,仰天望着,像是在等谁。没多久,一群御剑、坐着法器的修士落在他面前,他们有的着白衣,有的着黄衣,有的着蓝衣,有的着紫衣……其中有年轻之人,也有十来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杨慎脸上挂着嘲讽的笑,静静地打量他们。 那群人震惊地看着满城的尸体,和四处飘荡带红眼的黑气。一个年轻的蓝衣男子,剑指着杨慎叫道:“妖孽,竟犯下如此大罪,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杨慎轻蔑地笑道:“是吗?凭你?还是凭你们?尽管来。” 又有一位老者道:“妖孽,休要猖狂。” 杨慎望了望他们,轻笑一声,那些无目的乱窜的带红眼的黑气,瞬间齐齐朝他们而来,缠绕着他们,像蛇般要绞死他们,而地上还在挣扎的百姓瞬间被绞死。 年轻的弟子在和黑气缠斗,头发苍白的老修士则是一齐围打杨慎。一时之间,瑜城又成了一个战场,轰隆一声又一声,建筑一座又一座地倒塌了。 蒙着乌纱的瑜城,窜着一道又一道的黑气,而那一团团黑气中,又时时闪着各色轻盈的衣服,不时有年轻的弟子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而另一边,十来个老者面上也是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他们围着一团布满红眼的黑气,不断地出剑收剑,引雷,燃火……攻击中心那个混在黑气中面部平整,没有五官的“人”。 瑜城惨不忍睹,一会儿这边高楼倒塌,一会儿那边被劈焦了,燃起了火,总之遮天蔽日、飞沙走石、狂风暴起、黑气满城、惨不忍睹。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四天四夜,打得所有人精疲力竭,最终以修士的胜者告终。 杨慎周身还围绕着黑气,红眼尽数退了去,那张无五官的脸,恢复了原样,整个人直立站着。那群修士怔怔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真的死了,总觉得下一刻他就会挥着无数道黑气朝他们而来。好半响后,杨慎身体向后一倾,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砸起一片尘土,这时大家才相信他是真的死了,他们真的战胜了他。 修士休整了片刻,开始环顾瑜城。也不知道是不是城里的百姓死得太冤,整个瑜城满是怨气,久久不散。 哇哇……哇哇…… 在这人间炼狱里传来一声又一声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修士们面面相觑,随后缓缓走向哭声的源头,他们拨开废墟,只见木板上一个包裹严实的婴孩,拼命地哭喊着。那婴孩看到他们,露出一个雨后初晴的笑容。 一位面容慈祥的老者抱起婴孩,轻轻摇了摇。 “师兄,这孩子竟能活下来,恐怕是妖邪。”一个瘦削的老者道。 慈祥……老者道:“我探过,是人,我们修道之人应以慈悲为怀,此婴孩如此瘦弱,怎可见死不救,任他在此处自生自灭。” 又有一微胖老者道:“可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其他老者打断了,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宋时月看着这个孩子,心中呐喊:不要带走他!不要带走他!他是杨慎!他是厉鬼!是恶魔!不要带走他! 第76章 然而宋时月的呐喊他们并没有听到,幻影中的白发老者和其他心善的人说服了反对的声音。白发老者把婴孩抱在怀里,把他带在身边,带离了瑜城。 宋时月恨不得冲到那个时候,夺过白发老者手中的婴儿,把他扔在瑜城,不,她要杀了他!这样后来许多事都不会发生,许多人都不会家破人亡,而她永远快快乐乐! 她攥紧了双手,内心波涛汹涌,喉头涌上了铁锈味,无力地看着这一幕,静静地看着幻影中人的行动。 着各色衣服的修士先是想各种办法化解满城的怨气,但是无论他们如何做,怨气始终都无法化解。 其中杨慎的尸体更是黑气翻腾,死不瞑目。众人一时无力处理好瑜城,最后只能合力把这个地方给隐藏起来,不让人误入,只待日后有了解决的办法再回来解决。 十多个老修士,合力布下了移幻阵,瑜城就这样被掩藏了起来,他们布完阵后纷纷御剑离开。 他们离开后,瑜城的黑气开始在城上空盘桓,最后有些缩回地上的尸体里,有些则是窜进了玉石里,而那些颜色多样的玉石都变了颜色,变成微黄、微白的颜色,再没有绿色、紫色、红色……的玉石。 这时幻象尽数褪去,瑜城恢复了破败,成了一片废墟,地上的尸体成了一具具白骨,黑气缭绕,衣服早已腐烂。 不远处一具白骨直挺挺地躺在路中间,身上翻腾着气势汹汹的黑气,似乎随时都会挺立起来。 “哈哈哈……终于死了……终于完了……”女公子歪着头,笑着叫着,形如疯子。 宋时月低头看向女公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芸娘一点一点变透明,将要消散在风里。 “我真的没有骗你们,我要撑不住了。”芸娘满眼是泪,“我想救他,只想救他……想让你们救他。” 宋时月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面上纠结,片刻后,在齐真、姜含意出手之前,从她身上飘出一个袋子,把芸娘收了进去,再飘回到她面前,她怔怔地看着那个装着芸娘魂魄的养魂袋,许久都没有把它收好。 “老宋,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呢?”姜含意见她神情呆愣,不解道。其他人也纷纷看向她。 花极颜观察她的脸色,轻声道,“师姐,你……” “没什么。”宋时月道,随即把装着芸娘的养魂袋收好。 她手中的女公子突然剧烈地挣扎,厉声叫道:“虚伪的人,为什么要救她?死了不是更好,虚伪……虚伪……让她死了,死了最好。” 忽然满城的黑气齐齐窜进杨慎的尸骨上。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路中间那具满是黑气的尸骨站了起来,他扭动着骷髅头,片刻后定在她们的方向。咚咚……咚咚……一步一步朝她们走来。 “哈哈哈……来了,来了,杀了她们!杀了她们!对……杀了她们!杀了这些废物!”女公子兴奋地叫道。 宋时月用力拧了拧她的手,“杀了我们,你永远都报不了仇。” 女公子的头扭转九十度,瞪着一双微红的眼,怨恨地看着她,“虚伪的人,哼,靠你们我才永远都报不了仇!你要是有能耐就直接杀了他啊!” 宋时月没有再理会她,只凝视着那具渐渐逼近的尸骨。齐真、姜含意、花极颜、银琢、飞鹰立即执剑的执剑,握刀的握刀,严阵以待。很快,他们一齐冲向了白骨。 但这毕竟是一千多年前杨慎的尸骨,并非寻常人可以对付。没一会儿,银琢和飞鹰两人便砰的两声,倒在地上,口中吐出鲜血来。 而剩余的齐真、花极颜、姜含意眉头紧皱、面上吃力,飞上飞下,想尽办法对付杨慎的尸骨。宋时月正想上前助她们,突然察觉有修士正远远地朝瑜城而来。 她满头银发立即化为乌发,而被她制住的女公子趁机奋力挣扎,片刻后挣脱了她的桎梏,爬起来就要逃跑。这时她身上掉下了一个袋子,她转身正想要捡,却见宋时月早她一步把袋子捡了起来,她见状恨恨地咒骂了几句,才急急忙忙跳进远处的废墟,逃命般奔跑,没多久便消失不见。 宋时月望了望她远去的背影,没有追去。她看向手中变大了的袋子,施法打开,一股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山神庙神像里藏着的木头的香味。她探头往袋子里看去,只见里面是一个妆匣,她把妆匣拿出来,打开,霎时间里面涌出了一股股黑气,尽数窜进杨慎尸骨,最后只剩一块块微黄的玉石躺在妆匣里。 想来女公子便是这样把这些东西带出去祸害了玪村。 宋时月把妆匣放回袋子,收好,飞到花极颜身边,“花师弟,赶快走,朝东边去,从那里离开。” 花极颜不解地看着她,“师姐,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宋时月心下着急,言简意赅道:“我不是赶你,有人来,你快走,我们会再次相见的,快离开。” 花极颜看了看她,咬了咬牙,“好,师姐,你要记得我,你不来寻我,我就要去寻你。” 宋时月挥剑,挡住尸骨喷来的黑气,“好。”她想了想,把刚刚那个袋子递给他,“收好,我会寻你拿回来。” 花极颜得了口头承诺和信物,心下知晓眼下的分别只是暂时的,也就欣然接受被赶走,但离去前还是不舍地望了她好几眼,才飞到银琢和飞鹰身旁,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拎着他们往东边飞去。 齐真和姜含意瞥见宋时月满头银发化为乌发,心下虽然诧异,但也没有询问原因。眼下满身黑气的白骨,正密集地朝她们打来黑气,她们只能把全部精力用来对付这怪物,根本分不出精力管其他事。 宋时月虽然也加入了战斗,但她实力与之前无法相比,比花极颜也低了许多,因此,三人面对黑气缭绕的白骨比刚才花极颜在的时候更加艰难。 第87章 片刻后,宋时月被杨慎的尸骨打中了一掌,砰的一声,整个人砸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姜含意、齐真看向她,担忧道,“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宋时月抹掉嘴角的血渍,抬头望着天空,一个黑点越来越近,随后一身白袍的人落到了她面前,那正是她的师傅玉清真人。 玉清真人收回飞行法器,瞥了眼地上的宋时月,担忧道,“时月,你如何?伤势怎么样?” 宋时月望着他,轻声道,“多谢师傅关心,我不碍事,请问师傅,您为何会来此处?” 玉清真人道:“邱掌门传信于我,说你们在此处疑似遇到了无脸魇,我收到信就赶了过来,寻入口耽搁了些时间,不然能更快些。” “邱掌门如何得知?”宋时月问, 但是玉清真人没有再回答她,他盯着围攻杨慎尸骨的齐真和姜含意,蹙了蹙眉,立即出手相助。 他不愧是修仙界将近四百岁的长老,瞬间转移了尸骨大半的攻击力,齐真、姜含意立即轻松了许多。随后以玉清真人为主,她俩为辅,有节奏地围攻白森森的尸骨。半炷香后,三人齐心打断了杨慎的右手。 宋时月盯着玉清真人的手,他四指握紧剑柄,拇指向前伸着,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把拇指搭在食指上。宋时月眼珠子一转不转地看着他,这个身形,这个动作、这个手势,她记了十五年。 是他吗?是他吧!邱掌门告知他?那为何邱掌门没有来?反而他来了?他来得太凑巧了!多年的怀疑似乎得到了证实,她攥紧了拳头,现在还不是挑明的时候,再忍忍! 五年前,她和师妹遇险,他来救她们,他下意识的这个动作她看见了,再看他的身形,越看越觉得像,当时她的脑袋瞬间空白,全然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呆呆地跟着他回了青玄。 她不敢和任何人说这件事,也不敢质问他,只能独自承受着。 此刻她望着他,内心如狂风暴雨的海面翻起滔天巨浪,一腔恨意就要冲破胸腔,发泄出来,但是她生生压了下去。她们在瑜城,若真是他,这里就是他的老巢,那么多年都过来了,不能毁于此刻! 然而还未待她彻底平复情绪,又有两个身影落了下来——苍碧峰主和戚掌门。 她很茫然,他们怎么也来了?难道真的是邱掌门告知的?但她为什么没来?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不是他? 宋时月见齐真瞧见自家师傅半点也不惊讶,很是疑惑,这又是怎么回事?本着不留疑问的原则,宋时月立即向苍碧峰主和戚掌门问道:“苍碧峰主、戚掌门,请问也是邱掌门告知您们的吗?” 戚掌门听见声音,低下头来,瞧见问话的人是她,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守规矩的东西,竟然逃狱,原已宽宏大量,予以减刑,竟还不知悔改。”说完立即抬起头,不再看她一眼。 宋时月蹙了蹙眉,骂了她一顿她就不计较了,但是为什么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真是个……老顽固! 头发花白的苍碧峰主倒没有戚掌门的咄咄逼人,他甚是和蔼,“宋小友,你可是受伤了?” 宋时月感谢道:“多谢峰主关心,我无事,请问峰主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为何到这来?” 苍碧峰主笑道:“是我徒儿,御纸灵鹤告知于我,你们在此恐遇着了无脸魇,我这才寻了师兄一同前来。” “哼,我们的事也是你们小辈该过问的。”戚掌门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师弟,别废话了,我们可不是来游玩的,正事要紧,灭了这怪物。” 他说完也不等苍碧峰主回答,便朝白骨飞了过去。苍碧峰主朝宋时月道:“宋小友,多保重。”说完他也飞去围攻满是黑气的尸骨。 宋时月看着她们,焦点定在白衣人身上,这时白衣人右手持剑,左手半曲,朝前轰去。她好像回到了那一夜,那个东西也是这样半曲着手掌,一时间白衣人的身影和那晚黑衣人的身影重叠到了一起,变成一个人。 宋时月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攥得紧紧的,不停地想着:到底是不是他? 一个时辰过后,杨慎的尸骨被拆成了六块。这时晨光露了出来,齐真、姜含意力竭瘫倒在地。戚掌门、玉清真人、苍碧峰主三人分头行动,一人拿头,一人拿手和腿,一人拿身躯,分开在瑜城三个地方各自布阵镇压这具尸骨。 在他们镇压的时候,瑜城北边的高山上,一个面无五官,身着黑袍,头戴黑帽的“人”,正站在山顶上,静静地望着黑气弥漫的瑜城。 他没有五官的脸上,似乎长了嘴,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第77章 千年前各大派无力彻底解决这具尸骨和满城的怨气,现在他们也没有这个能力。 玉清真人、苍碧峰主、戚掌门三人镇压了杨慎的尸骨之后,陆续都回了来,后来他们曾尝试大家一起化解满城的怨气。 但是实在无能为力,只能望着满地的白骨和萦绕在白骨上面的丝丝黑气叹气,戚掌门更是瞠目圆睁。 随后玉清真人、苍碧峰主、戚掌门三人听了她们的讲诉后,神情更是凝重。 从宋时月三人口中,他们得知千年前那次奋战,仙门长老带回了一个婴孩,种种证据表明他就是无脸魇。 刚才那具满身黑气的尸骨,是无脸魇作为杨慎时的躯体。他是千年前的人,机缘巧合下成了无脸魇。他们对他知之甚少,或者说他们所了解的,是他不介意他们知道的,而且可能是他捏造的,也就是说一切信息都不可信。 关于那次的事,三大派均无半点记载,而参与那一战的人早已深埋地下,如今修仙界最长之人也只有四百岁,那个婴孩早已死去,但无脸魇还在! 他重新换了个身体,潜藏在修仙界中,看着他们寻找他,讨论如何灭掉他。想到这,大家都毛骨悚然起来,敌在暗,我在明,而且还是实力如此强横的暗敌,这太可怕了! 在得知从魇能夺取人的身体,他们就知道作为主魇的无脸魇,肯定也有这个能力。他可以是杨慎,也可以是张慎、李慎……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他! 他的尸骨尚且难以对付,更何况是承载他所有法力的真身呢?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得知这些信息后,戚掌门板着脸,忘了和其他人打招呼,连法器也不记得召唤出来,直接御剑往西边离去,过了一会儿又见他返回,转朝东边飞去。 苍碧峰主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向玉清真人、宋时月、姜含意一一道别,携齐真离去。 玉清真人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轻声道:“时月、姜小友,我们也走吧。” 姜含意怀着沉重的心情,应了声好,随宋时月坐上玉清真人的法器,从东边出了瑜城。出城后,姜含意告别宋时月师徒,朝悦心方向御剑飞去。至此瑜城之行告了一段落。 青玄。 宋时月跟在玉清真人身后,走在前往青玄主殿的路上。 路上身着绿衣、灰衣的弟子纷纷看向宋时月,他们眼里充满了好奇。人群中带兔子发簪的少女,手执笔奋力书写,口中念念有词,表情兴奋,像是知道内幕般。 不过她的异样,其他人并没有多看一眼,众人都只看着宋时月。大家都知道她逃狱了,而且还人间蒸发了三个月,但是现在她为何跟在玉清真人身后,莫非是真人亲自出马将她逮了回来? 然而那师徒俩面无表情地从他们面前走过,任由他们浮想联翩,并没有给他们解答的打算。 谢掌门负手在青玄主殿来回踱步,见到师徒俩进来,连忙迎了上去。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玉清真人,又看了看宋时月。玉清真人早已将此事用纸灵鹤告知于他,他看了大吃一惊,并暗自思索了一番。 半响后,谢掌门叹了一口气,“这如何是好?真人,这事具体是如何?” 玉清真人道:“时月,你来同掌门细讲。” 宋时月道了声好,瞥了眼玉清真人,把杨慎之事一五一十地再讲了一遍。至于蚩离之事,她没有讲,一来她需要证实自己的怀疑,二来蚩离的事并未完全明了,她需要寻个机会再去一趟瑜城,弄清楚那逃出来的黑气是谁?以及沐影现在在何处?是活是死?这么多年她可曾想出应对之法? 谢掌门听完她的陈述沉默良久,急躁地在大殿里走来走去,一时看玉清真人,一时看宋时月,脸上尽是不安的神情。 许久之后,他朝宋时月沉声道:“时月,此事你不必再管,我同真人商量,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宋时月应了声好,躬身行完礼,转身朝门口走去。她一出到大门口,便被四个人团团围住。除了这四个人,前面大广场下还聚着许多看热闹的弟子,一见她出来,视线齐齐朝她投来。 “师姐,你去哪了?”苏静微圆圆的脸上满是关切。 “师姐,你怎么逃狱了,他们是不是要加倍罚你?”蒋行舟的娃娃脸上一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此次出去可曾见到花师弟?他还好吗?” 第88章 俞维谨责备道:“二师妹,你怎可逃狱。” 楚逸言嘴角噙着冷笑,不满地看着宋时月,想到她逃狱在外逍遥就来气。他们在罪涯受冻挨热,都是为了谁?结果倒好,始作俑者没有遵守规则,并未服刑,逃了。逃了就逃了,却没把他们带上,想到这他白了宋时月一眼,同时重重地哼了一声。 宋时月没有理会他,扫了眼远处的人,再看向近处的四张脸,淡淡道:“我无事,去查了些事,师傅和掌门没有罚我,你们不必担心。”一边说,一边下台阶,往广场走去。 苏静微、蒋行舟、俞维谨听到她的回答,都为她开心,特别是苏静微和蒋行舟,满脸笑容,围着她问东问西。 不过楚逸言神色就复杂了,他原本确实担心她会被处罚,但听到她没有被罚,心里又不是滋味。毕竟他和蒋行舟可是实打实在罪涯熬了三个月,于是他阴阳怪气道:“有些人真是好,逃狱也能被轻轻揭过。” “三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希望师姐被罚,你安的什么心?”苏静微气鼓鼓道。 “对啊,三师兄你怎么可以这样,虽然我们被毒虫咬了一个月,被冻了两个月,但也不能咒师姐被罚啊!”蒋行舟大声道。 楚逸言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傻子。” “三师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之前还很担心师姐,怎么就这般刻薄起来了?”蒋行舟语气天真,满脸不解。 “师弟,你还不了解他?他就是个小气鬼,咱们不必管他。”苏静微有感而发,说完她望着宋时月,非要她讲她都去了哪?发生了什么事?蒋行舟也跟着起哄。 楚逸言鼻子都被气歪了,又骂了句“傻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边。 俞维谨面带微笑看着她们,时不时凝视苏静微。 宋时月朝她们微微一笑,“回到玄峰再和你们细说。”说完她快步往前走,也不管周边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径直越过他们离去。 苏静微四人跟着宋时月回到她的住处,几人团团围着院子的石桌坐下,宋时月右手肘撑在桌面,扫视他们在日光下明暗分明的脸,把同谢掌门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同时加上炎村和玪村的事。 她讲完后,大家都沉默了,苏静微紧紧捉着她的手,以此来缓解内心的害怕。 “师姐,那他会在我们当中吗?”苏静微语气微颤。 蒋行舟也害怕得拽紧了宋时月的胳膊,“师姐,太可怕了!” 楚逸言嗤笑一声,“我若是无脸魇,要选也选最厉害的那个,要怀疑也该怀疑临仙的齐真,悦心的姜含意,青玄的……”讲到这他瞥了眼宋时月,又接着道,“你们还排不上号呢!” 楚逸言这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很在理,而且还打消了她们的怀疑,因此苏静微也没有出声呛他。 “三师弟说的是。”俞维谨认同道。 “师姐,你这一路同齐真和姜含意一起时,她们可曾有破绽?是不是想要谋害你?”蒋行舟问道。 “师姐,真的是她们吗?”苏静微问。 楚逸言翻了个白眼,他不过打个比方,又没说一定是她们,这两个傻子真够断章取义的。 宋时月哭笑不得,“不是她们,她们正常的很,你们不要乱猜了。” “那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指不定是大师兄呢?”楚逸言凉凉道。 苏静微推了楚逸言一把,尖声叫道:“你血口喷人,不可能是大师兄,大师兄这么好的人,不可能是他。” 她使了大力,楚逸言没有防备,冷不丁被她这样一推,整个人连带屁股底下的椅子都直接栽到了地上。 他愣了一下,连忙爬起来,恨恨地看着她,指着她道:“我……我不过是打个比方,我说是大师兄了吗?不过是让你们两个傻子明白他可以是任何人而已。” 苏静微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楚逸言,吞吞吐吐道:“楚师兄……我……我……” 话还没有讲完,俞维谨就站在她身前,握住楚逸言指着她的手,把他的手掰弯回去,温和道:“三师弟,别气,我代师妹同你陪个不是。” 楚逸言凉凉道,“你代她,你凭什么代她,你是她师兄,我也是。哼,我讲你一句,她就这样,她讲我那么多句,我都没怎么样。原来就我什么都不是,你们好好的师妹师兄师弟师姐的相亲相爱好了,我不在这遮你们的眼。” 蒋行舟小声道:“三师兄你别生气了,我也是很爱你的。” 楚逸言瞥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拍了拍衣服,转身把地踏得咚咚响,快步离去,很快人影就消失于树影之中。 苏静微也正后悔,但一想到他那些讨人厌的话,还是很气,于是气道,“大师兄,别理他,他就那样一个人,正常说话好像要了他的命似的。” 蒋行舟缩在宋时月身旁,怯生生道:“四师姐,你快去和三师兄道歉吧!”他转身对宋时月道,“师姐,你接着聊聊你们一路的事吧。” 苏静微没有去追楚逸言,她打算等过后再同他道歉,转而和蒋行舟一左一右围着宋时月,左一句“后来呢?”,右一句“他什么目的?”。 俞维谨始终面带微笑看着她们,听着她们的谈话,在看到苏静微时柔情似水,半响后,才离开去处理公务。 傍晚的时候,宋时月终于把这两个烦人的小祖宗送走了。 几天后。 宁静的夜里,月亮高挂头顶,宋时月坐在石桌前,沐浴着月光,凝神沉思。 这几天,她想了很多,有件事必须得证实才行。她算了一下,不在瑜城对上无脸魇,她有六成的胜算,况且她时间不多,必须得尽早确认他的身份。 她皱了皱眉,会是他吗?若不是,她能松口气,若是,她绝不会放过他。 她望了望远处的山影,正准备带上剑前往,这时一只纸灵鹤悄然落在她面前。宋时月随手把它招到手上,纸灵鹤接触到收信之人会自动弹出内容,若不是收信之人,强行拆解,虽知晓了内容,但这只纸灵鹤也就此成了一张废纸。 宋时月看着眼前金色的字:老宋,悦心,救命,速来!——意 她蹙了蹙眉,姜含意求救?她不是才回去没几天吗?为何会向她求救? 她一时朝玄峰主殿看去,一时又看向这段文字,半响后,她收起纸灵鹤,决定前往悦心。至于探查玉清真人的事回来再说,反正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不急在一时,眼下姜含意的事显然更为重要。 第78章 一天后,宋时月终于来到悦心了,此时她站在剑上,俯瞰整个悦心,眼里充满了疑惑,怎么回事?到处挂起了白布?姜含意死掉了? 她摇了摇头,不是她看不起姜含意,而是以她目前在悦心的地位,死了的话,还不足以让全悦心挂满白布,顶多就在她住处挂上一阵,以及她后续会活在他人口中一阵子罢了。这么大的阵仗得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才行。 她在上方停了片刻,望了望,便御剑来到悦心的山门外,不是她不想直接飞到姜含意的住处,只是害怕在这敏感时期半路会让她们当入侵者给打了下来。走正门,虽迟上一时半刻,但总比被当作贼人要好。 宋时月落在山门外,抬眸往里看了一会儿,便抬脚走了进去,片刻后她停下脚步,扫视四周,暗暗惊愕,竟然无人阻拦她,也无人发现她的到来,悦心竟松懈到了如此地步!她只停了片刻,便往姜含意住处而去,得尽快找到她,问她悦心发生了何事,为何求救,把主动权掌握手里。 宋时月循着记忆,避开人,挑暗处走。刚刚那一瞬,她想了想,既然无人知晓她的到来,那她干脆顺势也不让人知晓她来了,等找到姜含意再说。绕了十八道弯后,她终于到达姜含意的小院。只是此时院里一片黑暗,最亮之处是屋顶瓦片反射月光的地方。 她在院外瞧了一会儿,便推开门走进去,转身关上门,她决定在里面等她。 这座朴素的院子未曾发生任何变化,不过她往日来的时候,姜含意都在,她邀她和季林安在院内沐浴着月光饮酒。如今石桌石凳亮堂堂,但上面空无一物,院子少了姜含意,也显得格外冷清,静得能听到针落下的声音,这种寂静*给人一种院子的主人已过世的感觉。 宋时月环顾四周,院子边上长着一棵略高过屋顶的树,正前方是屋子,呈l型,另外两边是围墙,黑魆魆的房子如同一个人头,窗户做眼,门做口,静静地摆在那里。 她朝密不透风的屋子走去,轻轻推开门,宁静的夜空响起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她没有理会声音,抬脚跨过门槛,走进去,又一声轻微的吱呀声门关上。进到屋里,她四下扫视,月光透过栅格窗,在地上投下微弱的光。但这点光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屋里还是很暗。 左右两边各是耳房,堂间待客用,中间有张桌子,宋时月就着微光摸索走到桌子边,坐下来静等姜含意。一刻钟、半炷香、一炷香、一个时辰……姜含意还是没有回来,宋时月皱了皱眉,她在守灵? 第89章 她望着窗户,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她?可若是相互错过了怎么办?突然,安静的房间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虽然对方垫着脚尖走路,但还是没有逃过宋时月的耳朵。 她暗自思索,躲在姜含意的房间,是要杀她?短短几天,姜含意究竟惹了什么?宋时月心下思考,面上不动,时刻注意对方的动静,准备在关键时刻反杀对方。 一道兵器反射的白亮的光闪过,宋时月立即抽出剑,当的一声,挡住对方挥来的剑,身子同时转到桌子另一边,回剑直朝对方命门而去。然而在即将刺中对方时,透过微弱的光,她发现那人身着悦心明黄色的弟子服。 她心下惊疑,剑往旁边偏了偏,谁知对方实力在她之上,竟轻松躲过她这一剑,并快速地回转身来,剑尖朝她胸口而来,在这万分危急时刻,对方的身形在窗前微光下显露了出来,很熟悉,宋时月试探的叫了声,“姜含意?” 那剑在她心口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随后收了回去,少顷她听到剑入鞘的声音,也看到了黄衣人利落的动作。 宋时月十分疑惑,这般安静,不是姜含意?若是姜含意早该出声讲一通话了。可是身着悦心弟子服比她现在修为高的并没有几个,而这里是姜含意的住处,对她没有敌意,除了姜含意还会是谁? “你是谁,为何不出声。”宋时月问道。 对方沉默了许久,嘶哑低沉的声音传来,“老宋,是我。” 宋时月闻言,心下一惊,倒不是因为话的内容,而是因为声音,记忆中姜含意的声音总是轻快、惬意的,从未有过这般充满疲惫与悲伤的时候。 姜含意从黑暗中走出来,微光打在她的脸上,宋时月看到她红肿的双眼,又诧异了一回,这死去的人和她关系定十分亲密! 姜含意走到桌旁,欠身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放在宋时月面前,又拿起另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自己饮了一大口,放下茶杯,沉声道:“老宋,你来了?” 她讲完这话就不再开口说话,屋里只有她俩的呼吸声,宋时月觉得此时的氛围十分难挨,比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要难受许多。 为了弄清楚这事,也为了打破沉寂,她轻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姜含意还是沉默,但是黑暗中传来轻微的啜泣声。良久后,姜含意哽咽道:“我师父和师妹……去了。” 宋时月望向暗处的姜含意,她低着头,她只看到她乌黑的发。师父?师妹?姜含意的师父只有一个,悦心的邱掌门,那个在外总是板着脸,看上去严肃,但会护着自家弟子的人。 但是一派掌门逝世,她们为何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她想起去年,来悦心了解魇的习性时,夜间在厨房撞见偷吃鸡,试图遮掩,对她和蔼的人,她当时看起来身体健康,并未有任何问题,而且以她的修为和年纪,不该如此突然的死去? 还有师妹,是谁?姜含意也只有一个师妹,便是曲巧灵,她是悦心预备的下一代掌门,怎么也死了? 姜含意的声音又从黑暗中传来,“她们死在……”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宋时月看到她抬手悄悄抹了抹眼睛,“……我们离开瑜城的前一天,据说……师父和师妹……被发现死在……死在……清峰后山。”姜含意说得断断续续,花了极大的力气才把话说完。 宋时月在黑暗中静立不动,若说邱掌门的死是意外,但再加上曲巧灵,这就不正常,是谋杀? “我回来时只见到她们收敛好的尸体,她们……她们……身上……多处剑伤,致命……致命伤……是心口那处。”姜含意声音嘶哑中带着愤怒。 宋时月道:“谁做的?为什么没有告知青玄和临仙?”她想不出谁对邱掌门和曲巧灵有这般仇怨,而且有能力杀了她们。 但凡当上掌门的,总是有实力的,再加上曲巧灵这个未来的掌门,不是那么容易被杀的,所以要么是更厉害的修士杀了她们,要么是修为高深的妖,或者是无脸魇。 不管是哪个悦心都该告知修仙界,大家好做准备,将凶手绳之以法,或做好戒备。但是悦心的处理方法实在令人费解,像是要把这事捂住,不让人知晓。 姜含意那双闪着泪的眼在黑暗中发亮,她看着宋时月,“我怀疑是逍遥仙子!我去现场看过,那里除了……除了师父和师妹的血渍以及打斗的痕迹,我还在草丛里发现了一个玉簪的头,我曾见过逍遥仙子簪过!我师父死后,她成了悦心的掌门,她说是大妖做的,我不信,而且她说这事影响门誉,不让人往外说。” 姜含意拿出那半根玉簪,宋时月接过看了看,通体雪白,两根枝条交缠着,末尾是一朵未开放的玉兰花。 宋时月看着她,“没人反对她的决定吗?” 姜含意道:“据说一开始多位长老都反对,但后来大家都默认了她的做法。种种迹象来看,她很可疑,这几天我观察她,她很奇怪,和过去很是不同,有时心不在焉,动不动就暴躁,整个人暴戾了许多,像变了个人。” 她看着宋时月,“我想不通,她在悦心地位如此高,不可能是为了掌门之位对师父和师妹动手,而且她和我师父出自同一个师父,平日里感情深厚,她没理由要这么做?” 宋时月沉默不语,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有自知之明,并非她的对手,而悦心也无人是她的对手。”姜含意看着宋时月,“老宋,你会帮我吗?” 宋时月没有立即回答,她看着透进微光的窗,心下思考:逍遥仙子,将近三百岁,如今悦心修为最高、修仙界第二的人,不仅在悦心,在整个修仙界都是说得上话的,她确实没必要为了掌门之位杀了邱掌门和曲巧灵。忽然,她想到若是逍遥仙子不是逍遥仙子,那么她杀邱掌门和曲巧灵就不需要理由了。 从她以往的行为中,除了上回花极颜被迫暴露身份时,她不顾一切要他死之外,她对待其他弟子算得上宽和,从未听过她暴戾。 宋时月收回没有焦点的视线,落在姜含意的脸上,眼前的人是真的,她面上痛不欲绝的悲伤也是真的。她盯着她看了半响后道:“我帮你。”没有依据她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虽说有这根簪子作证,但也无法肯定逍遥仙子就是凶手,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宋时月道。 姜含意道,“我需要你,你先住下,我们再寻机会试探她。” 宋时月点了点头,姜含意又道:“你住我这里吧,我不想你离得太远,我……我怕。” “好。”宋时月回答。 “你住主屋,我去住厢房。” 宋时月拉住她,“不用这么麻烦,我住厢房就好。” 说完,没等她回答,她径直朝门外走去,姜含意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 宋时月出到院里,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现在的逍遥仙子会是谁?她收回视线走近厢房,推开门,走进去。里边布置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床,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宋时月没有任何不满,使了个清净诀,把床上的灰尘清个干净,便闭眼躺下。 她并没有睡着,心中思索着,逍遥仙子杀了邱掌门、曲巧灵,是她们发现了什么吗?那她们发现了什么呢?还有人究竟是不是她杀的,可若不是她,会是谁? 宋时月正思考着,突然,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声音停在门口。是谁?姜含意?她为什么不出声?宋时月盯着门口,那人身材欣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紧接着轻微的吱呀一声响起,门被从外推开。宋时月握紧身边的剑,从床上一跃而起,抽出剑来,瞬间来到那人面前,但看清来人后她急急地收住了剑。 第79章 月光映着粉衣,发出一闪一闪的光,垂下来的长发乌黑发亮,粉白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宋时月,一张红唇欲张不张。 深夜里这人既像一个勾人魂魄的艳鬼,又像引人犯错的花妖。 宋时月透过浓密的睫毛,半垂着眼帘看着他,俩人静静地看了对方半响。门外的人正是花极颜,此刻他内心十分忐忑,从宋时月平静的面容下,他根本不知她是何种态度?何种想法? 他想到往昔,她未曾对他发过脾气,所以他大着胆子一边往里走,一边觑着她的神色,见她还只是看他,并未有任何不满,他才放下心来。 他走到她面前,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柔声道:“师姐,四天了,你没来找我,我担心你,所以我来找你了,你不会生气吧?”语气里藏着委屈,还转了几个音。 宋时月没有回答他,视线往他身后看,下一刻抬脚朝他走来,花极颜心下一喜,以为她要拉近她们的距离,正要开口再说话,却见她直接越过他,继续往后走。 脸上的喜悦瞬间褪去,她这是生气了?他急忙转身,想要追上她,却见宋时月只是把门关上而已,心下知晓她同意他留下了。面色立即转阴为晴,绽放出比太阳还耀眼的笑容,声音故作甜腻道:“师姐,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第90章 宋时月顺着他的话思索起来,想他吗?她这几天挺忙的,忙得她没空想他,但是她却没有回答心中所想的,反而点了点头,轻轻应了声,“嗯,想的。” 花极颜本没打算从她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此时见她承认想他,红唇中露出白牙,久久都合不上来。他胆子更大了,进一步道:“师姐,天色晚了,咱们休息吧。” 说完熟练地脱去了外衣,喜滋滋地横躺在床,摆了个妖娆的姿势,撑着头直勾勾地看着宋时月。 宋时月这几天心情很是沉重,各种事情压在她的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看着花极颜,眸色越来越深,他这样勾着她,不就希望她亲他吗?亲了他,既能让自己暂时得到放松,又能让他如愿,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她一步一步走近床边,垂眸看着花极颜,而床上的人则是用更勾人的眼神看她,像极了话本里的狐狸精,不过他本来就是狐狸精。 宋时月单膝跪在床沿,身子往下倾,离花极颜越来越近,近到可以看清他的脸上细小的茸毛,看清他眼中的她。 她一手插进花极颜的发里,固定住他头,然后狠狠地亲了下去。花极颜在她亲下来的那一瞬间,双手立即抱住了她,身子也往上坐直了,任由宋时月亲着。 许久之后,宋时月放开了他,转身躺在床上,喘着气,好似疏散了心中的憋闷般,嘴角露出了一个笑。然后踢掉脚上的鞋子,把腿移到床上,闭上眼睛,睡了起来,不再理会任何人。 花极颜很是兴奋,但宋时月已经睡下了,他也只好压下所有的意犹未尽,帮宋时月褪去外衣,抱着她的手臂,咧嘴进入梦想。 早上,阳光穿过窗户刺进房里,宋时月感受到白光,缓缓睁开双眼。她迷茫地看着陌生的床顶,听着身旁的呼吸声,才想起,她到了悦心,也想起了昨晚的事。 她没有留恋,还有更要紧的事。她偏头看了眼花极颜,他抱着她的手臂,如扇的睫毛盖在眼下,嘴角带着微笑,睡得香甜。宋时月轻轻抽出手臂,坐起身。 虽然她的动作十分轻柔,但到底还是吵醒了花极颜。他睁着一双狐狸眼看着宋时月穿上外衣,拿上剑就准备出门。 “师姐,我可以跟着你吗?”花极颜问。 宋时月转身看他,想起山谷那次逍遥仙子对他强烈的敌意,摇了摇头,“你在这里好好呆着,你的身份不好随意乱走。” 花极颜柔声道:“我可以变成一只小狗,师姐,你抱着我,或者我跟着你,我保证绝对不会给你添乱。”一双晶莹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宋时月。 宋时月看着他,嘴边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转而道:“好。” 花极颜生怕她后悔,当即化作一只雪白的小狗,一双明亮的眼睛,满眼只有她,眼巴巴地望着她。他摇了摇尾巴,好像在说,怎么还没来抱他。 宋时月嘴角往上弯了弯,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转身朝门口走去,出到院子里。 才出来,便见姜含意正在关门,她转身看见宋时月,朝她点了点,对于她怀里的小狗没有半分表示,昨晚的脚步声她也听到了,她开了条窗缝,见是花极颜,就转身躺回床上。 宋时月望着她,以前这种时候,她肯定会拉住她,问小狗哪来的,怎么这么听她的话,还会逗弄小狗一番。但是现在这些举动都没有了。昨晚在她悲伤的外表下,她就隐隐感觉到她变沉稳了,现在的她像极邱掌门和曲巧灵,好像悦心用一个模子刻出了她们三个人。 “我正想叫你,既然你也起来了,咱们一块去吧。今天逍遥仙子正式接过掌门之位,他们在大殿为她举行即位礼,你也一起看看,好好看看她有什么问题。”姜含意严肃道。 “好。”宋时月睨了她一眼,迟疑道,“我会被赶出去吗?” “哼,大家同是修道之人,你来拜祭我师父,她凭什么赶你。”姜含意面露怒意,“咱们走,看看她是个什么东西。” 说完她径直朝院门而去,宋时月连忙跟上她。一路上许多穿着黄色弟子服的人也和她们朝同一个方向而去,许多人疑惑地看着宋时月,眼神好像在说: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而宋时月怀里的小狗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这里瞧瞧,那里瞧瞧,然后往她怀里缩,汲取温暖。 很快她们就来到悦心的中轴上,遇到的人也更多了,大家都朝一个方向而去。越过两座台基两尺高的、宏伟的、重檐顶的建筑后,她们来到一个宽阔的广场。 广场站满了身着鹅黄色衣服和灰色衣服的年轻人,他们伸长脖子往前看。宋时月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座地基高出地面两尺,模样巍峨、屋顶是重檐顶的建筑里站了七个或着白或着深蓝衣服,看上去四五十岁的人。两边各站着三个人,右边两男一女,左边两女一男,想来都是悦心的长老,中间站着一个紫衣人,正是逍遥仙子。 宋时月盯着中间那人看,此时她正对着屋里一排排排位上香,敬完香后她转过身来面向底下的人,一双凌厉的眼睛扫视着每一个人。她看到宋时月和姜含意的方位时,停顿了几秒钟,眼里流露出怨恨,随后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这些表情均稍纵即逝,几乎没有人捕捉到。 紧接着,她看向正方,口中念念有词。没多久,一个金黄色的令牌漂浮在她面前,她伸手握住令牌,直视底下的人群,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我作为悦心掌门,现在向诸位承诺,定会不辱使命,带领悦心成为修仙界第一。” 逍遥仙子左右扫视着,底下的弟子情绪异常激动,此起彼伏道:“第一……第一……” 姜含意则是面露愤怒,紧紧盯着紫衣人,只见她摆手示意人群安静下来,等大家都停住了喊叫后她又道:“掌门师妹和巧灵的事大家也是知晓的,那妖孽着实可恨,我一定会为她们报仇。往后我们遇着妖魔,绝不可手软,格杀勿论。不可让其为害一方,今日此番悲剧,便是我们太仁慈的后果。” 姜含意双手攥得紧紧的,双眼狠狠地看着上方的人,若不是死死克制着,只怕就要冲到那人面前,将她暴打一顿。 而其他不明真相的弟子,纷纷愤怒道:“不可饶恕……为掌门报仇……格杀勿论……” 姜含意瞠目圆睁看了紫衣人许久,最后未等仪式结束,带着一肚子的气,转身离开。宋时月隔着人群望了逍遥仙子一眼,便追上姜含意同她一起离开。 一路上姜含意走得又快又急,像是在发泄内心愤怒般,等回到住处,她一言不发,直接冲进房间,砰的一声关紧门窗,把自己关在房内。 宋时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没有叫她,她把小狗放在院子的石桌上,坐了下来。 小狗立即跳下桌子,化身为一个粉衣人,说道:“师姐,她们怎么什么事都赖在我们妖身上?逍遥仙子无凭无据就断定是我们所为,太不讲理了!” 他还记得那个送她们鸡肉的掌门,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他对她的印象还挺不错的。至于那个年轻的女子,好像是个呆板的人,他们妖完全没有理由去杀了她们。据他所知,妖界没有哪个妖同她们有大仇,绝不可能跑到修仙界的地盘来杀她们,他们都是很惜命的。 宋时月朝紧闭的门窗看去,道:“很快就会水落石出,还你们一个公道。” 天渐渐黑了起来,月亮在院子里投下璀璨的光。紧闭一天的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身鹅黄色衣服的姜含意握着剑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扫了一眼院子里的宋时月和花极颜,随后一声不吭,直接朝外快步走去。 宋时月叫住她问道:“你去哪?要做什么?” 姜含意头也不回道:“去质问那老太婆!我受不了了!” 宋时月急忙起身跟上去,花极颜也自觉地变为一只小狗,迈着四条小短腿,疾跑跟在她的身后,宋时月听到哒哒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便弯下腰把他抱在怀里。 第80章 宋时月抱着小狗追上姜含意,边走边道:“你就这般莽撞地跑过去质问她?” 姜含意听到她的话仍旧快步走着,歪头看了她一眼,“我……我一想到师父和师妹心里就难受,我想她们。我想不通她为什么可以这么平静,为什么?她以前不这样的,我想知道为什么?到底是不是她杀了她们?”她语带哭腔,像在质问,又像在发泄。 宋时月望着她,她瞠目圆睁,眼里满是愤怒。半响后宋时月伸出右手,拉住她,但姜含意没有理她,没有停下来,还使着劲往前走,奈何宋时月不放手,死死扯住了她,不让她往前再走一步。片刻后,姜含意不再执着往前迈,回头瞪了宋时月一眼,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膝盖里放声恸哭。 宋时月抱着软乎乎的小狗,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许久后,哭声停止,姜含意哽咽又无奈的声音响起,“那你说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告诉我!告诉我啊!!”最后一句尖利至极。 第91章 她说着说着猛地站起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看着宋时月,像看仇人般,脸上尽是愤怒。宋时月无惧她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平静道:“你现在的心情我能体会,也了解,但你不要冲动,用点时间冷静下来。” 姜含意冷冷笑道:“冷静?我有时间冷静吗?浪费这些时间,我或许也被她杀了吧?” 宋时月幽黑的眼睛看着她,小狗嗷地叫了一声,扭了扭身子,宋时月抚了抚它,看向远方绵延的山,声音飘渺,“你让我来不是希望我能帮上忙吗?怎么前几天你还能冷静,现在就不行了?”说最后一句时她的视线又回到姜含意身上。 姜含意泪如泉涌了出来,手攥得紧紧的,“我冷静不下来,我一点也不冷静,我要是能冷静就不会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不敢面对她,我就是个懦夫!对不起,老宋,我不是要和你发脾气,我刚刚……刚刚……” 宋时月道:“我知道,我没有怪你。我知道邱掌门和曲道友对你很重要,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知道你看见她恨不得杀了她的心情,这些我都懂。但是你也知道,她不是随便就能对付的阿猫阿狗。不是我要打击你,别说冲动之下的你不是她的对手,事实上就算冷静下来的你也不能对付得了她。我不希望你以这种必败的状态去面对她,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追查真相,好吗?” 她直视她的眼睛,“不是让你花很多时间去平复心情,只要能理智地想事就好。你曾经是那么镇定自若,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姜含意苦笑了一声,“我以前镇定,那是因为事情没发生在我身上,我今天算是了解了,我就是一个急躁的人,我就是忍不住事,枉我从前还大言不惭地教训别人,我真是不配!”她抹了抹眼泪,“你说的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我一直跟自己说要冷静,要想办法,可是……可是我真的好难受,真的好难受!我冷静不下来!!你明白吗?” 她的眼泪又溢出了眼眶,泪水模糊了视线,“你知道吗?我师父是很好的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是她救的我,我父母都不要我了,是她带我回来的。她教我御剑飞行,她带我打鸡烤来吃,她带我降妖。你不知道,她在我面前和在你们面前是不一样的,她跟我说,我只管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只当自己就好。” “曲师妹,也是她带回来的,我们三人一起在清峰生活,前些年我嫌弃那里太安静,从清峰搬走……我……”姜含意眼泪簌簌往下落,“我们一块长大,我以前总觉得她是个老古板,什么都按规矩来。可是我知道,她不是。她按规矩来,那是因为她觉得是对的,她只是按她觉得对的事做,她不古板,一点也不古板。上回还敢反驳老太婆,她是最适合当掌门的人,她什么都不怕,可是她们都不在了!都不在了!!……” 她一边喃喃哭诉,一边闷头踉踉跄跄地往回走,“我回去,我知道,我就回去,我知道。” 宋时月拉住她,松开抱着小狗的手,花极颜骨碌一下掉在地上,他疑惑地仰头看宋时月,只见她抱住了姜含意,姜含意肩膀耸动,把头搁在她肩上恸哭,一边哭一边说,“她们很好,很好……” 宋时月轻拍她的后背,“我知道。”肩膀任由她依靠,花极颜哼了一声,趴在宋时月脚边等候。 许久后,姜含意的哭声越来越小,直到彻底安静下来,她把头移开宋时月的肩膀,抹着眼泪,“老宋,我去看看,我就去看看。” 宋时月望着她,轻声道,“好,去看看,我们一起去。” 姜含意小声道:“谢谢你,老宋。” 宋时月道:“你不必谢我,我也有私心在里面,不全是为了你。” 姜含意睁着一双红肿的望她,“不管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 宋时月没有回她,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三粒药丸,自己吞下一颗,递一颗给姜含意,“逍遥……她修为高深,加上情况不明,只怕我们还未近到她三里便已被她发现,这药可以助我们隐藏三个时辰的气息。” 姜含意点了点头,接过药吞下,宋时月自己吃下一颗,弯下腰抱起雪白可爱的小狗,把剩下的药递到他嘴边,小狗欢快地舔了舔她的手,把药吞了下去。 两人一狗静静穿梭于林中。明月高挂,皎白的月光穿透树冠漏下光斑照射到她们身上。绿衣女子怀里抱着雪白的小狗,不时环顾四周,神情警惕,黄衣女子绷紧了脸,泪痕已被擦干。 不多时俩人便到了一座密林遮天,郁郁葱葱的山脚。 宋时月抬头眺望,“这里就是清峰?” 姜含意呆呆地看着前方,半响后道:“是,跟我来。” 宋时月跟着姜含意弯弯绕绕来到半山腰,俩人猫在草丛里。姜含意声音压得极低,手指了指,“前方便是……我师父……历代掌门居住之处。” 宋时月朝她的指向看去,树影重重,夜色暗淡,她只能从树缝中依稀看到些许屋顶,大约那就是姜含意所说的掌门居住地了吧。 她沉思片刻,“邱掌门和曲道友在后山被人发现的?” 姜含意面露痛苦,点了点头。 宋时月道:“我们先去后山瞧瞧。” 姜含意应了声好,便猫着腰在前头领路,宋时月望了望前方的树影,也弯下腰跟上她。 俩人走了还没有半刻钟,突见前方张牙舞爪的树下一个紫色人影缓缓往前走着。她们连忙停了下来,盯着紫衣人看,那衣服那身形……是逍遥仙子!她要去哪? 姜含意转头看宋时月,眼神在说:“跟着她?”宋时月点了点头。 两人知道逍遥仙子的修为,害怕被发现,只远远地跟着。她走她们走,她停她们停,始终和她保持半里的距离。或许因为距离够远,再加上俩人动作小心,脚步轻,紫衣人才没有发现她们,依旧不急不循地往前走。 姜含意紧锁眉头,盯着逍遥仙子前进的方向,这分明是去后山的路线,她去那里做什么?她攥紧了拳头,师父、师妹便是死在那里的,她这是要去回顾? 她眼里充满了仇恨,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一剑杀了她。宋时月看见姜含意的双肩微微发抖,觉得不太对劲,连忙往前走了两步,把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姜含意转头看了看她,只见宋时月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要忍住,姜含意勉强扯出一个笑,让她放心。 俩人继续跟着逍遥仙子,片刻后,宋时月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狗,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在挠她,此刻他眼里更是焦急万分,似乎想要告诉她什么。她抚了抚他,又抬头望了望前方的人,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她皱了皱眉,一时环顾四周,一时紧紧盯着紫衣人。半响后,她脑袋轰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她们和逍遥仙子的距离在缩短,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们一直都很注意,从未加快过步伐,始终注意和前方的人保持半里的距离。但是眼下绝对没有半里,少了起码二百多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半点感觉都没有。 宋时月只觉得一股寒意冲上了脊椎,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逍遥仙子的修为比从前的高,她从前一直在掩藏。但是为什么?难道她才是无脸魇? 宋时月快速冷静下来,连忙看向姜含意,想要告诉她这件事,却见她愣愣地看着前方,神情很是呆滞,好似没了魂般。 宋时月顾不得那么多,捉住她的手,想让她停下脚步,姜含意转过头看她,呆滞的脸上充满了疑惑。 宋时月松开她,抬眼往前方指了指,但是不待姜含意看去,她指着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一动不动,面上一片惊恐。 姜含意疑惑地转头看向前方,这一看她也瞬间呆住了。 前方一直行走的逍遥仙子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她们一直都在看着她,怎么就消失了?怎么消失的? 宋时月环顾四周,人去哪了?她不过低了一下头,时间短暂得不过眨了一下眼,人怎么就没了? 猫着腰的两颗头像个两个陀螺似的,不停地转动,急切地找什么东西。 “是在找我吗?”身后响起一声冷冷的声音,仿佛贴在她们的耳朵说。 陀螺停止了转动,俩人如同被一盘冰水从头浇了下来,冷得打颤。 宋时月、姜含意僵硬地转过身子,直视身后的人——一个身着紫衣、四十来岁的女子,她站在乌青的天空下,站在如同鸡爪的树枝下,一缕月光漏在她的左半身,发丝泛光,但是她的脸并无光,隐在黑暗中,教人无法看清她的面目。 “在找我吗?”冷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第81章 逍遥仙子冷眼瞧着她们,一步一步朝她们走来,宋时月觉得她看她们的眼神,宛若看死人。 她急忙喊道:“逍遥仙子!姜道友只是过于思念邱掌门和曲道友,过来睹物思人。” 朝她们走来的人听到这话,顿住了脚步,停在五步之外。月光似乎更明亮了些,丝丝缕缕的光照射在逍遥仙子的脸上,她的面容清晰的出现在她们眼前,只见她面无表情,一语不发,一双漆黑的眼眸如毒蛇般盯着她们看。 第92章 宋时月不惧她的目光和她对视着,突然她余光察觉到身边的姜含意不太对劲,似乎被她刚刚的话刺激到了,身子微微颤抖,眼看就要做出意料之外的事,她急忙伸出一只手握紧她的手,用力地捏着她,幸好这阵痛意让姜含意清醒了过来,神色正常了起来。宋时月松了一口气,注意力回到逍遥仙子身上,说道,“仙子,多有打扰,请恕罪。” 逍遥仙子的视线在她们脸上来回移动,片刻后望着宋时月冷冷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悦心,来看笑话吗?” 说完眼神变凌厉,紧紧盯着她,还*未等宋时月回答,她的视线倏然往下移,看到宋时月怀里的小狗,面容霎时间变扭曲,眼里充满了仇恨,手慢慢抬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朝她们出手。 “汪……汪……”宋时月怀里的小白狗,朝着逍遥仙子呲牙咧嘴叫道。 “原来是这个畜牲。”逍遥仙子放下抬起的手,视线回到宋时月的面上,质问道,“你为何来悦心?有何目的?” “是我请她来的。”姜含意道。 “哦?”她看着姜含意,“你为何叫她来?” “请仙子恕罪,我只是……只是师父和师妹没了,过于伤心,请宋道友过来陪伴。” 逍遥仙子凝视着姜含意,喃喃道:“师妹没了?”突然她脸部抽搐了一下,朝她们尖叫道,“滚,给我滚,不准再来,滚。” 宋时月瞅了她一眼,见她面上隐隐有暴戾的情绪,立马拉着姜含意离开,她一边跑,一边不时回头看,但是没多久,刚刚那个位置早已没了逍遥仙子的身影,谁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离开清峰后宋时月松开姜含意,回过头凝望远处的山峰,回想刚刚的逍遥仙子,她很不对劲,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她怀里的小狗不停地挠她,拉回了她的思绪,她低头看了他一眼,顺了顺他的毛。 “你看到了吗?是她,一定是她!”姜含意情绪激动道,过了片刻又低落下来,“我师父和师妹就是死在了那!” 宋时月望了望她,想到她那时的状态,还未说话,怀里的小狗又急切地抓着她。宋时月垂眸看他,只见他水汪汪的眼睛里似乎盛满要对她说的话。她愣了愣,移开视线,睨了眼姜含意,说道:“回去再说。” 姜含意忿忿地道了声,“好”,又看了眼清峰才转身离去。宋时月抱着小狗跟在她身后。 半个时辰后,姜含意那座清静的小屋出现在眼前。姜含意走在前头,用力地推开门板,砰的一声,院门打开,大步走了进去,她走到石桌边,坐下去,握紧拳头重重地捶了一下桌面。 宋时月走在后面,默默地关上院门,她怀里的小狗一下子跃到地面,化为一个粉衣美男,宋时月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向石桌,坐在姜含意对面。 姜含意看着她,激愤道:“肯定是她,我要揭穿她,不能让她把悦心毁了。” 宋时月睨了她一眼,“你现在如何计划?她是掌门,你是弟子,如何让其他人相信你的话,还有如今悦心有谁能对付得了她?你要赔上整个悦心吗?” 姜含意听了这话,半响不语,一双大眼渐渐黯淡下去,只剩悲愤,过了一会儿她又用力地捶了一下桌面,怒道:“哪怕就此死去,我也不能让她在悦心只手遮天,蒙蔽众人,毁了悦心。” 花极颜终于理正了衣冠,缓缓走到宋时月旁边,坐了下来,他望着宋时月轻声道:“师姐,那个老太婆早就发现你们了。” 姜含意怒目看向他,生气道:“怎么不早说?” 花极颜瞪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转而对宋时月道:“师姐,我一直想办法对你说,可是又怕惊动了她,我都不敢开口说话。” 姜含意道:“山脚下怎么还不说?” 花极颜道:“哼,你以为我不想!她那时可还在看着你们。” 他这话一讲完,宋时月和姜含意都看向他,花极颜回望了宋时月一眼,小声道:“师姐,是真的,我能感觉得到她在关注你们。你们跟踪她的时候,她很早就发现你们了,我们狐狸一族,对于危险这一方面比较灵敏,真的,她好像一直都知道你们的存在,而且似乎对你们存在恶意,就好像现在这种感觉……” 他话没有讲完,宋时月和姜含意立即抓紧了剑,站了起来,绷紧神经扫视四周,好似身边蛰伏着一个吃人的妖怪。 姜含意声音微颤,“这种感觉?她在这里?” 花极颜微微眯起眼睛,站起身来,四下搜寻,“对,就是这种感觉,她在这里,在暗中看着我们!” 姜含意冷汗直流,不停地转头四下看,片刻后大声喊叫道,“出来,躲在暗处算什么?出来!!!” 簌簌……簌簌……不远处的树梢轻轻摇动,回应风,似乎也在回应姜含意的叫喊,但是黑夜中无人出现在她们面前。 “你感觉错了?没人。”姜含意口中虽然这么说,但双眼还在不停地转动,手也不离剑柄,随时都会拔出剑来。 宋时月也没有放松下来,她手不离剑,一双微挑的眼睛,像蛰伏在暗处的老虎,不停地注意周边的动静。 “不,她还在,没有走。”花极颜眺望远方说道。 “嘎嘎……嘎嘎……”三两只乌鸦自树中扑棱棱地飞起来,遁入了黑暗。 姜含意缓缓拔出剑,举起剑,转着身子四处看,“出来,躲在暗处算什么?出来,敢做不敢当吗?” 空气骤冷,一阵风拂过,好像有什么来了一般。 “妖孽,你们果然藏了妖,败坏门风的东西,你们都得死!”一道寒冷带着怒意的声音自她们身边响起。 三人看向声源来处,只见姜含意那座略显简陋的房子的屋檐底下站着一个紫衣女子。她眼神凌厉,面带怒容,用看死人般的眼神看着她们。特别是看花极颜的眼神,里边藏着滔天恨意,恨不得火化了他。 “好,很好!竟是你这狐妖,上回你逃得了,这次你必死无疑!”她瞠目看着花极颜,眼中泛着癫狂,面目有些扭曲。 姜含意伸直了执剑的手,尖声叫道:“你才是妖孽,还我师父、师妹,你怎么下得去手,难道你对我师父就没有半点同门之谊?好歹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怎么下得去手的?师妹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狠得下心?你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你在讲什么?”逍遥仙子破声大叫道,“师妹和巧灵是被妖物所杀,被妖物所杀,师父也是,都是这些狐妖,卑劣的狐妖,是他们迷惑了我们,杀了他们,就是他们杀了师妹和师父,你这个叛徒,不杀了他,还和妖物一起,该死,去死,该死,都得死!!” 逍遥仙子一边叫骂着,一边一步一步朝她们走来。宋时月缓缓拔出剑来,凝视着眼前这个神志不清半老的女子。 “是你,就是你,你在推脱什么,是你杀了我师父和师妹!”姜含意一边激愤地大叫着,一边举剑朝逍遥仙子冲了过去。 逍遥仙子伸出一只手,在面前形成一个屏障,挡住了姜含意,令她停在她三步之外,无法再前进半步。 “这般糊涂的弟子,死不足惜。”她睁着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仇恨地看着花极颜,“我说了多少遍,师妹是被狐妖杀的,师父也是,被狐妖杀的,她们都是被狐妖杀的,该找狐妖报仇,找狐妖报仇,把他们碎尸万段!” 她语气亢奋尖利,像是发泄,又像是极力洗脑自己,让自己相信邱掌门真的是被眼前花极颜这个狐妖所杀的。 她忽然撤去屏障,手往旁边一挥,姜含意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到了一旁,这股力量差一点把她掀倒在地,好在她极力稳住身形,同时把剑往地上插,才避免砸到地上。 宋时月直直地盯着逍遥仙子,内心惊疑不定,她的法力比以前高了一大截,她心中想,她会不会就是无脸魇,会是吗? 逍遥仙子没有看她,她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里既没有她,也没有姜含意,只有花极颜这个妖狐。突然,她不管不顾,伸出一只手急速朝花极颜而来,似乎想要像捏死小鸡般,扭断他的脖子。 花极颜半点不怵,直视着朝他来的逍遥仙子,手中化出狐狸刀,修仙界任何一个长老与他单打独斗,他都有把握赢。 但是宋时月没有这般想,她只觉得花极颜并不是她的对手,连忙拔出剑来,执剑横在花极颜和逍遥仙子之间,试图拦截她。 逍遥仙子冰冷道:“找死,成全你!”说完转了转手掌,一掌拍飞宋时月。 这时姜含意又再次朝逍遥仙子扑了过去,眨眼间,逍遥仙子到了花极颜面前,那手只有半指的距离就要掐上他的脖子。 花极颜额角凸起一道道青筋,把刀横在他和逍遥仙子之间,死死抵挡着逍遥仙子的进攻,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不出片刻,逍遥仙子那只手便能冲破他的防线,掐上他的脖子,扭断他那白皙优美欣长的脖子。 此时姜含意面容紧绷,手中执剑,运起了全身的法力,携带着翻腾气浪的剑气,赴死般来到逍遥仙子身后。 第93章 逍遥仙子感受到身后的威胁,歪头看去,微微眯起冷眼,嘴角扯出一抹轻蔑的笑,用力打了一掌花极颜,转身面向姜含意。 第82章 逍遥仙子那一掌直把花极颜拍撞到围墙上,轰隆一声,围墙塌倒,花极颜承受不住口中喷出一大口血。 宋时月见状,心下暗自着急,左右摇摆缓住身形,立即返回来,和姜含意一左一右朝逍遥仙子挥剑。 逍遥仙子轻蔑地看着她们,“不自量力,与妖为伍,死不足惜。”说完她面目变狰狞,手不留情,招招皆致命,毫无半点修道之人慈悲心肠,宋时月和姜含意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花极颜虽然受了伤,但见宋时月和姜含意艰难应对逍遥仙子,顾不上身上的伤,连忙飞到逍遥仙子背后,意图偷袭。 谁知逍遥仙子后背竟像长了眼睛似的,她嘴角露出讥笑,挡了姜含意一剑,转身面向花极颜,手中暗暗蓄起一掌的法力,只待他到近前,便一掌致他于死地。 宋时月在逍遥仙子侧面,见到她手掌中气旋涌动,着急万分。眼见花极颜越来越近,她顾不上许多,连忙举剑朝逍遥仙子挥去,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免得花极颜死于此地。逍遥仙子不为所动,朝花极颜的方向移动一步,躲过宋时月的剑招。 花极颜离逍遥仙子越来越近,他虽然看见逍遥仙子正直面他,但他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这一刀能砍中她,创伤她,为宋时月和姜含意争取制服逍遥仙子的机会,完全不知她竟暗暗藏了这一手。 逍遥仙子缓缓抬起手来,嘴角露出一个笑,轻声道,“狐妖,去死吧!”她一边说,一边朝花极颜出手。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宋时月不知何时转到了花极颜身旁,一把推开他,逍遥仙子这一掌轰到围墙上。眨眼间,轰隆轰隆几声,姜含意那堵青砖围墙全数化为灰烬,只剩一阵阵灰白的尘土在空中纷纷扬扬,慢慢弥散开来,最终落到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其中偶有几块未完全碎掉的砖块混在里面。 逍遥仙子望了望灰尘,缓缓转过身,阴恻恻地看着宋时月,“这么想死,我成全你!省得你联合狐妖扰乱世间!” 宋时月注视着她,想到上回在山谷时,她虽然异常暴怒,恨不得把花极颜拍成肉末。但对她们几大派弟子尚留情,并未往死里打。 但这回,她不论是出手的招式还是表情,都已不像修仙界的长老,可以说半点恻隐之心均无,好似被夺舍般,换了一个人。突然逍遥仙子周身涌动一阵阵黑气,黑气紧紧缠绕着她,一双冰冷的双眼隐在黑气中如毒蛇般盯着宋时月,少顷她手中化出一把剑,携带满身黑气,朝宋时月而来。 宋时月凝视着逍遥仙子,此时的她像极了瑜城中杨慎的尸骨。她双眼布满血丝,不过眼珠还是黑的,满身戾气,一股杀尽天下人的模样,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人。 宋时月暗自思索,她现在到底是什么东西?是无脸魇吗?姜含意和花极颜见到如此状态的逍遥仙子心下也暗自心惊。 现实不待她们多想,眨眼间逍遥仙子便近到宋时月跟前,满是黑气的剑朝宋时月挥来,宋时月连忙举剑相抗。瞬时间,原本十分凌乱的小院更加凌乱。石桌掀翻在地,碎成无数块,那颗微黄的树,被连根拔起,倒在侧边的屋顶上。滚滚黄沙中黑影和绿影飞快移动,叮叮当当,兵器相撞的声音响个不停,黑夜中火花不断闪动。 花极颜和姜含意想要帮宋时月分担压力,但是逍遥仙子并不管她们俩,只专心对付宋时月,让她们心有余力不足。 半响后,一道残影疾速地朝姜含意的主屋砸去,砰的一声,轰隆轰隆、咔嚓咔嚓、当当的声响了起来,姜含意的主屋轰然倒塌。咔嚓咔嚓……柱子、房梁断裂,当当……瓦片骨碌骨碌的滚落。 姜含意、花极颜落回地面,时而看看残垣断壁,时而看看上方,到底谁胜出了? 许久之后,灰尘散去,那掩藏在尘土中的人也露出了面目。逍遥仙子一身紫衣,居高临下看着她们,冷冷说道,“该轮到你们了,一个都逃不了。” 说完,她望着花极颜,眼里盛满了厌恶与怨恨,若是用眼神就能杀死人,花极颜早已不知在逍遥仙子的视线中死了多少回。 花极颜没有看她,立即往废墟中飞去,宋时月在里面,他要把她刨出来。然而他还未靠近废墟,眼前突现一个紫衣人,她携着满身黑气朝他而来,一柄黑气翻腾的剑朝他砍来。花极颜仇恨地望着逍遥仙子,握紧了手中的刀,用了十二分的法力,一刀又一刀地砍向逍遥仙子。 逍遥仙子眼中同样满是仇恨,情绪也异常激动,一边用剑化去他的刀式,一边快速地往花极颜身上划去,很快,花极颜身上就添了许多道伤,鲜血哗哗地往外流。 但是花极颜好似没有发觉,仍旧不要命地想要砍死逍遥仙子,姜含意看不下去,急忙执剑飞身过来帮忙。 逍遥仙子见她来,冷冷地哼了一声,一人对付俩人游刃有余,半炷香后,砰的一声巨响,花极颜被她拍到了地上,尘土飞扬,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花极颜挣扎地支起半个身子,仍旧想要飞上前去对付逍遥仙子,然而心有余力不足,只能撑着身子喘息着。 接连不断的巨响惊动了悦心的其他人,只见四面八方,一群群身着黄色衣服的弟子纷纷御剑而来。 他们落到地面,有些站在院子,有些站在院外,山间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弟子。他们满脸疑惑,一时看向衣着褴褛的姜含意,一时看向满身黑气的逍遥仙子,理不清当下的情况。 “姜师姐,这是怎么回事?”有弟子向姜含意问道。 “掌门,这是怎么回事?”有弟子问逍遥仙子。 姜含意飞回地上,目光冷冽望着上方的逍遥仙子。 “你们没长眼睛?妖孽就在面前,还分辨不出来?”逍遥仙子冷冷道,“那就是杀害掌门师妹和巧灵的凶手。”她指着花极颜。 “老太婆,你可真是睁眼说瞎话,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模样,还有个人样吗?”姜含意朝逍遥仙子吼道,说完她高举右手,大声道,“这是在掌门和曲师妹死去的现场发现的,想必你们也曾见过,这是老太婆的发簪,杀死师父和师妹的人就是她,大家不要被她蒙蔽了。” “狐妖就在这,竟还在妖言惑众,这狐妖就是我们悦心的敌人。”逍遥仙子冷冷地扫视一圈,“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妖孽拿下。” “老太婆,悦心从未有过什么狐妖敌人,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姜含意大声喊道。 “哼,无知小儿,狐妖便是悦心最大的敌人。”逍遥仙子道。 黄衣弟子时而看看花极颜,时而看看逍遥仙子,犹豫不决。 “还不动手!”逍遥仙子催促道。 “别听她的,她现在什么模样,你们没看到吗?”姜含意叫道,说完她立即提剑朝逍遥仙子飞去。 众人望着上方,见逍遥仙子使用的法术甚是诡异,姜含意毫无招架之力,好几回都即将被逍遥仙子杀死,都靠着运气好险险躲过。 这时有弟子道:“走,咱们去帮师姐,仙子长老看着不对劲,肯定是妖物所扮。” “好,我看着也觉得不对劲,帮师姐去。”有弟子附和道。 不多时,十来道黄色身影飞上去,和姜含意一起对抗逍遥仙子。 逍遥仙子看着她们,冷声道:“看来你们也是妖孽的同伙,那就一起死了吧!省得害人害己!” 姜含意已是悦心年轻一代的佼佼者,领先一众弟子。她尚不是逍遥仙子的对手,其他的弟子更是惨不忍睹。不过三招便被逍遥仙子拍倒在地,身负重伤,无力再战,更有甚者,当场死亡了。 姜含意见状立马一边应对逍遥仙子,一边道,“大家不要上来,不要来,外门弟子、修为低的赶紧走,不要来送死。” 一些准备上去帮她的弟子停了下来,执着剑看着上方的逍遥仙子和姜含意,想上前却又害怕,一时踏出一只脚,一时又收回来,看不出他们想要做什么。 在他们犹豫中,姜含意被逍遥仙子一掌打在胸口,她登时喷出一大口血来,剑也掉在了地上。逍遥仙子冷笑一声,又拍出一掌,姜含意像个破碎的娃娃般,直挺挺地朝那倒塌的屋子飞去。 就在姜含意即将砸到废墟前,那堆木头瓦砾突然响起哗啦哗啦…轰隆轰隆…咔嚓咔嚓的声音,废墟耸动,里头骤然凌空飞出一个银发女子。她飞到空中接住布娃娃般的姜含意,凝视前方的逍遥仙子片刻,低眸看了看怀中的姜含意。 地上的黄衣弟子震惊地看着她,不知她为何自废墟中而出,又不知她为何满头银发。 姜含意望着银发女子轻轻笑道,“老宋,你没事,太好了。” 银发女子没有回答她,她往地上粉衣人的方向看了看,便抱着姜含意飞到了粉衣人身旁。 她静默无语,掏出一瓶药,喂一颗给姜含意,又喂一颗给花极颜,然后把整瓶递给花极颜,“花师弟,其他弟子拜托你了。” 第94章 花极颜从惊喜状态回过神来,双手接住瓶子,欢快道:“师姐,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宋时月点了点头,把姜含意轻轻放在地上,站起身来,抬眸凌厉地望着上方的逍遥仙子。 她被摔进屋宇时,晕了一段时间,醒来见到眼下这情景,顾不上许多,连忙换了另一副面貌,接住姜含意。 突然间远方又飞来七位身着白衣、深蓝衣、四五十岁的长老。他们执着剑四下打量了一番,其中一位白衣男子沉声问道:“掌门,发生了何事?” 逍遥仙子低头睨着他们,“哼,狐妖混了进来,你们来得正好,助我铲除狐妖,清理修仙界的叛徒。” 那七个人抱拳道:“谨遵掌门之命。” 其他弟子见如今这个局面,又犹豫了起来,更加不知如何是好。 姜含意撑着受伤的身体吼道:“各位长老,难道你们没有看见那老太婆满身的黑气吗?她才是妖孽,她才是杀害我师父和师妹的凶手,你们怎么可以助纣为虐?” “住口,你这个引狼入室之徒,我要替你师父清理门户。”其中一位深蓝衣的长老厉声喝道。 他说完便气势汹汹地朝姜含意袭来,那招式、那狠劲,势要置姜含意于死地。 姜含意此时伤的不轻,若当真承受这一招,必将当场毙命。 第83章 然而,蓝衣长老未能近到姜含意身前,便被一道绿色的残影拍飞,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宋时月轻轻睨了眼地上狂吐鲜血的蓝衣长老,转头扫视剩余的六个人,好似在说:“不怕死的就过来吧!” 而悦心的其他弟子甚是惊讶,宋时月的修为不是倒退了吗?刚刚都发生了什么?是他们眼花了吗?那可是长老啊!是随便一招就能拍飞的人吗?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宋时朝悦心众弟子看去,那些弟子立即屏住了呼吸,战战兢兢地看着她,想知道她要干什么?是也要把他们都给拍飞吗? 只见宋时月高声道:“外门弟子、修为低的弟子即刻离开这里,以免被无辜波及,枉费送性命。” 众黄衣弟子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走。宋时月见没人离开,又道:“什么情况还没搞清楚吗?还不赶紧走,难道你们有九条命?” 外门弟子和修为低的弟子不再犹豫,哗啦啦地一群群地离开了此处,顷刻间剩百来人还站在原地不肯离去,宋时月瞥了她们一眼,便收回视线,不再理会她们。她已经劝过了,他们不离开,那就生死由命。 花极颜握着瓶子,想到师姐交代他的任务,扫视四周搜寻倒地的黄衣弟子,他忍着痛,站起身,朝她们走去。 突然间,逍遥仙子朝花极颜俯冲而下,但是她离花极颜三尺之处便被宋时月截住了。宋时月面色冷漠站在花极颜身旁,伸出手掌挡住逍遥仙子的攻击。双方法力碰击,余波波及周遭,那倒塌的房子,轰隆轰隆又再次震塌,而旁边的黄衣弟子纷纷倒地。 早在逍遥仙子目露凶光,怨恨地盯着花极颜时,宋时月便悄悄准备,等到逍遥仙子动手的时候,她也立即动手,不让她残杀花极颜。 此次双方对上,几乎用了全力,几息之后逍遥仙子被掀飞到墙边,宋时月也后退了几步,俩人各自缓和了气息后,互相注视着对方。 “师姐,你怎么样?”花极颜关切道。 “没事,花师弟,你继续救治悦心弟子。”宋时月道。 花极颜望了望她,见她真的没有任何事,应了声好,瞥了眼令他厌恶的逍遥仙子,便继续往黄衣弟子走去。 姜含意看着宋时月,总觉得她比瑜城时似乎又变强了。 其他黄衣弟子面面相觑,呆呆地看着宋时月,心中百感交集,只觉得她们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 六位长老也受到波及,跌倒在地,但是他们很快就站了起来,不过他们此时很是奇怪,表情呆滞,好似一个个木偶。 逍遥仙子一双通红的眼睛盛满了滔天恨意,喷火似的看向走动的粉色身影,恨不能食其肉,啖其血。 她转头看向站着不动的六位长老,叫道:“去,给我杀了那粉衣之人。” 六名长老像是受到控制般,齐齐看向花极颜,眼底渐渐泛红,犹豫挣扎地走向花极颜。 宋时月望着他们,想起了藏书楼的那名弟子,是从魇? 姜含意看了眼六名长老,愤怒地朝逍遥仙子叫道:“老太婆,你身为悦心长老,为何如此对待门下之人,你可有心?哦,不,你早已不是人了!” 逍遥仙子用她那泛起滔天恨意的眼睨了她一眼,冷冷道:“孽障,是非不分,师仇不报,与妖为伍,为何不自戕?有何面目存活于世?” 姜含意怒道:“哈哈哈,该自裁的人是你!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老太婆,找个镜子看看吧!你这副鬼样,不论谁见了都要叫你一声妖孽!就是你这妖孽杀了我师父和师妹!” 逍遥仙子疯癫起来,凄厉地叫道:“闭嘴!不是我!是妖孽!是狐妖!对,是狐妖杀了师妹!杀了巧灵!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复仇,没有错,我半点错都没有,对!没有错!杀!杀了狐妖,快去杀了狐妖!”她最后一句朝六位长老吼道。 那六位长老听到这句吼叫立即加快速度,像中蛊般朝花极颜而来。宋时月想到花极颜伤势未曾痊愈,正欲上前解决六位长老。然而逍遥仙子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气势汹汹地朝她而来,令她无法分心搭救花极颜。 姜含意见状立即不顾伤势,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到院子右边,捡起剑,运起法力,帮花极颜抵挡六位长老的攻势。 她瞥见边上握剑不知如何是好的弟子,急忙叫道:“还不过来帮忙,你们都忘了魇的特征吗?难道要等那老太婆屠了满门才信吗?” 那些执剑的弟子如梦初醒,连忙奔到姜含意和花极颜这边,共同对付六位长老。 虽说长老只有六位,弟子有百来人,但那六位长老修为本就比她们高出一大截。再加上现在他们较之以往,法力又高了许多,她们应付得很是艰难。 好在有花极颜和姜含意,这才不至于毫无抵抗之力。花极颜早把喂药之事托付给了一位弟子,现在他只需要专心对付那六位长老。 另一边,宋时月和逍遥仙子俩人之间可就激烈得多了,她们早已不在这方小院之内,战场换到了山野林间。 只见山林中倦鸟簌簌飞起,扑棱着翅膀死命逃离那一方天地。砰砰砰…嗤啦…咔嚓……山里参天大树一片接着一片倒下去,同时多处燃起了火。 月光下,不时能透过树林看到急速移动的紫色残影和绿色残影。当当叮叮……两剑相撞,火花四射,哧啦…哧啦……又一大片树应声而倒,令人看了心惊胆战。 而这边,不知是什么原因,六位长老双目红色褪去了些许,眼中得一丝清明,见自己正在狠心地对待门中弟子,心下痛苦,极力控制自己。 这一方不肯用全力,另一方拼尽全力。此消彼长,再加上她们人多,其中还有虽然受了伤,但实力仍不可小觑的花极颜和姜含意,一个时辰过后,终于将六位长老制服,以束仙绳捆住了他们,喂以醒神清志之药。 虽无法令其完全保持理智,但也不至于像方才般全由人控制。而对于受伤弟子,姜含意也没有吝啬药丸,尽数拿了出来喂以同门。 花极颜在捆住长老后,立即奔向那时常响起轰隆声的山林。 姜含意朝他望了一眼,知道无法阻拦得住他,当下没去理会他,任由他自去。她转头吩咐同门守在此处,交代完事后,自己独自一人奔在花极颜身后,朝那激烈作战之地而去。 宋时月和逍遥仙子如闪电般移动,一时这边,一时那边,花极颜和姜含意才奔到声响处,却见人又到了另一边,废了许多时间,才来到俩人交战的地方。 只见方圆十里之内飞沙走石,烟尘滚滚,令本已昏暗的夜晚更加无法视物,那些百年大树不是断成两段,便是被劈成两半,看得姜含意甚是心疼。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响起,无数沙石、树木纷纷落下,同时一阵法力朝外扩散,所到之处不仅挥斩了无数大树,还切断了一片山丘,成片的山土滑落坠下。 姜含意、花极颜连忙趴在地上,免得被殃及受伤。 宋时月手执一把燃着蓝色火焰的剑,朝她们之处飞来。她落到她们身前,伸直了手,缓缓转了转剑,冷冽的剑气瞬间萦绕周身,她面色严肃,神情淡漠地凝望着上方。 不过须臾,天上斜向飞来一面容狰狞,眼睛充满血丝和仇恨,全无理智的紫衣人。她周身滚动着激烈旋动的黑气和沙石,如陨石般越来越近,越来越压抑,像是要使底下的人烧成灰烬般。 方才宋时月与逍遥仙子作战时,察觉到她情绪不知何原因,突然暴戾至极。她朝底下一看,见花极颜和姜含意正焦虑地看着她们,想到之前逍遥仙子见到花极颜总是突然暴戾。 第95章 心下暗道不好,果见逍遥仙子加注了法力,奋力挥开她朝花极颜而来。幸好她反应快,赶在逍遥仙子之前来到花极颜和姜含意面前。 宋时月此刻冷静地看着逍遥仙子,她们交战了这么久,她知道她已是强弩之末,这一击必是她最后一手,不知最终是她死?还是她活?或是谁也活不成? 她目光坚毅,举起蓝火剑,定定地看向气势汹汹朝她而来满身黑气的逍遥仙子,缓缓往下划,一道惊人的剑气劈向了那人。 只见原本急速而来的人停在了三尺之外,她手中那把布满黑气的利剑也停住了,无法再前进半步。同时她脸上青筋爆起,愈发显得面目可怖,令人见之悍然。 不多时,逍遥仙子口中狂喷鲜血,但她仍然巍然不动,充血的双目愈发红,也变得愈发外凸,好似就要跳出眼眶,掉落于地上般。 而地上的银发女子,又朝她劈了一剑。噼里啪啦,逍遥仙子的剑碎成了无数片,纷纷扬扬地落到了地上,蓝火剑如入无人之境,噗呲一声,刺进逍遥仙子的胸口,鲜血迅速溢了出来,逍遥仙子周身的气旋渐渐散去,黑气也一点一点的变少,逍遥仙子不知为何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宋时月拔出剑,砰的一声,逍遥仙子砸在了地上,她不顾身上的伤还在笑,从开始的大笑,到最后小声嗤嗤的笑。 第84章 姜含意满脸怒容,攥紧了剑柄,青筋像是要爆破般暴起,她快步走到倒在地上的逍遥仙子面前,一双喷火的眼睛紧盯着她。 “为什么要杀了我师父和师妹?她们碍着你什么了?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姜含意朝逍遥仙子吼道,话里饱含着悲伤与愤怒。 逍遥仙子停住了笑,猩红的双眼缓缓眨了眨,像是陷入了回忆,怔怔地望着乌青的天空,久久不语,半响后喃喃道,“师妹死了?师妹死了!”她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大喊大叫道,“是!哈哈哈!是!死了!哈哈哈哈!我杀的?我杀的!啊!啊!啊!……”她嚎啕痛哭起来,“我杀的!我杀的!师妹!师父!对不起!不,不是我杀的!” 她半疯半癫道,“啊啊啊……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啊啊啊……都死了!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是狐妖!我救了他,他*为什么要杀我?师父你不该救我!师父对不起,我不该救妖,不该……” 宋时月望着凄哀的逍遥仙子百感交集。 姜含意扯着逍遥仙子的衣领:“我师父和师妹的魂魄呢?哪去了?你……你……你对她们做了什么?”那句“你吃了她们的魂魄?”她不敢问出口。 逍遥仙子盯着她看,“没了,消失了,没了,渡了,哈哈哈……对,渡了,渡了……”她眼角的泪缓缓滑落,一颗,两颗,无数颗,止都止不住。 “渡了?渡了……”姜含意喃喃道,面上松了一口气,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轻轻地落地了。 宋时月心中犹疑不定,她是无脸魇?但她为什么还有作为逍遥仙子的意识?还有她身上的黑气为什么没有红眼?她盯着她看了许久,始终无法认同她就是无脸魇。可若不是,她为什么能控制七位长老? 她回想着,今晚的逍遥仙子,很强,若是从前的她,按正道的方法修炼,就算再修炼五百年,也无法战胜她,她走了邪道,她也走了邪道,她胜了,胜得太轻松,不真实! 逍遥仙子微微转头,看到宋时月大叫道,“……你如我一般,如我一般……我们都一样,都一样……殊途同归……你早晚和我一样!!” 宋时月定定地看着她,并不言语。 “师姐,你……”花极颜从宋时月身后站了出来,开口向宋时月说话。但是他话还没有说完,逍遥仙子忽然一跃而起,猩红的双眼几欲滴血,满身黑气涌动翻腾,忽然间黑气中睁开了数十个红眼。 宋时月双眼睁大,脸色变冷,手中的剑燃起更旺的蓝火,满身都是灵气流动。 “狐妖,妖孽,狠心的妖孽,去死!去死!”逍遥仙子面目狰狞怒吼着。 可她还没有冲到花极颜面前,宋时月便一道蓝色的火焰劈了过来,劈开她满身的黑气,紧接着锋利的剑身噗呲一声,贯穿了逍遥仙子的胸膛,鲜血立即顺着剑身如泉喷了出来。 逍遥仙子面目狰狞,扑的一声,双膝跪在地上,头缓缓抬起来看着宋时月,“早晚如我一般!!我们都一个结果!!”说完整个人往后滑去,身体溜出了蓝火剑,砰的一声,仰面倒在地上,而那藏在黑气里的数十双红眼齐齐隐去,半响后黑气散了个干净,那双红眼渐渐变回了人眼。 姜含意望着逍遥仙子,片刻后,她弯下腰,伸出手合上她的双眼。 宋时月看着眼前的尸体,心中并没有大仇得报的感觉,真的是她?真的死了?她总觉得不真实,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有一个没有五官的东西跳出来嘲笑她的愚蠢。 她的感觉是对的,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个紧闭双眸的男子猛地睁开眼,喃喃道:“竟然死了。”他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真是令人期待!” …… 悦心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掌门死了,下一代掌门苗子死了,门内最高的长老也死了。而七位长老经过这件事情,以年老无力,不能带领悦心往上走为由,纷纷推辞接任掌门。 年轻一辈中,再没有一个如曲巧灵般按着掌门的模子长的弟子,最优秀的那一个便是姜含意,因此,她成了悦心新一代掌门。 距那晚已过了三天,这些天宋时月和花极颜在悦心暂时住了下来,一方面是为了让花极颜养伤,另一方面宋时月还茫然回不过神来。 这几天她看着姜含意忙进忙出,她瞧着她,好像在看年轻的邱掌门一般,很不习惯。如今,姜含意已搬进掌门院,而她曾经的住处成了一片废墟,她也没有要修复意思。 姜含意成天板着一张脸,眼底蕴含着深深的哀愁,这几天她没有卧床养伤,而是顶着受伤的身体处理悦心的事物,比如逍遥仙子的后事,搜寻她的住处和闭关之处,可惜她们什么都没有发现,无人知晓她是何时变成那样的。 邱掌门和曲巧灵也在她的主持下,正式入土为安,处理完这些事,直到今天她才空闲下来。 “老宋,多谢你。”这一句话,这些天她都不知道同宋时月说了多少遍,每一回宋时月都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你再陪我去一趟我师父的住处吧。”姜含意轻声道,说完她就朝掌门院的正院走去,这些天她都只住在偏院,对于邱掌门平日起居之处,她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 姜含意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眼前门窗紧闭的屋宇,许久之后,才朝前走去。她踏上七级的台阶,手朝前伸出,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她抬起脚,踏过门槛,进到屋里。 宋时月跟在她身后,一边走进屋里一边环顾四周。 屋里布置得很简单,中间是一张方桌和两张椅子,左右两边各是一字排开的三把椅子和两张桌子错开放。墙上各一道门通向耳房,两边耳房,一边做书房,另一边卧室。 姜含意神情呆滞地站在堂间,睁着一双忧伤的眼睛,一点一点地把所有的东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宋时月凝神扫了一眼,便朝卧室走去。与堂间的整洁不同,这里床铺凌乱,中间桌上一杯茶水倾倒在桌面,流下一滩水渍,地上一张凳子横倒着,像是被人狠狠地翻找了一遍。 姜含意在宋时月身后静静地望了一会儿,眼中的愤怒慢慢平静下来,最后默默地扶起凳子,摆好茶杯,擦干水渍,把这里弄成这样的人已不在这个世上,再多的愤恨也无用,想要怨恨也无人可怨恨。 宋时月看了她一眼,一边扫视房间,一边动手查看,片刻后才离开这里,朝另一边的房间走去。 她进到书房门口,书桌上,书本凌乱地堆砌,砚台被打翻,墨水沾污了桌面。一叠纸张,一半散在桌面,一半散在地上。书架上,书本七倒八歪,有些则是散落在地上,一本压着一本,铺张开来。 姜含意整好卧室也来到书房,她只看了一眼,便默默地蹲下身子,拾起一本本书,码好,放到桌面,放到书架上。 突然地上的姜含意停止了捡拾书本,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看了许久。 宋时月走近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她盯着地上一张纸。那张纸原本是一只纸灵鹤,但是它现在被人粗暴地打开了。也就是说,这只纸灵鹤所携带的消息并没有送到收信人手中。 “这是我传给师父的。”她面露自责,咬牙切齿道,“你说师父是不是因为和老太婆抢夺它,惨遭她的毒手?” 宋时月捉住她前半句话,紧盯着她,急切道,“你传给你师父的?什么时候传的?写了什么内容?” 姜含意沉浸在自责中,没有听到她的话,流着眼泪喃喃道,“是我害了师父,我不该给她传消息的,是我害了师父和师妹,我是个罪人!” 第96章 宋时月蹲下身子,掰过她的身子,面对着她,“不是你的错,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不可能是这个原因。” 姜含意抬起婆娑的泪眼,凝望着她,宋时月再次问道:“你什么时候传的?上面是什么内容?” 姜含意哽咽道:“在瑜城你被红气束缚住,拖进地下的时候。我禀告师父,瑜城有魇,疑似无脸魇。” 宋时月松开她,脑袋停止转动了半刻,面容十分呆滞,她脑海里回响着,“邱掌门传信于我……”的话语。 邱掌门从未收到过这个纸灵鹤,师傅却说邱掌门传信于他。众多证据,都在指向他就是无脸魇,他就算不是无脸魇也和他关系密切。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当真相如此,她还是觉得心痛得难以呼吸。她回想那一晚,回想他极力掩藏却不小心露出执剑的手势和习惯性的施法掌势。她不记得她是怎么离开悦心的,有没有和姜含意道别。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快回到青玄了,这时她才瞥到自己满头银发,急忙地把银发化为乌发,再往青玄飞去。 而毫不知情的花极颜还留在悦心养伤,美滋滋地等着宋时月忙完了,回房间陪他,前几天都是如此,他觉得今天也不例外。然而他左等右等,天都即将黑了,都没有见到宋时月人影。他急忙询问姜含意,这才得知她已经离开了。 听闻这个消息的花极颜愣了许久,才从原地消失。 凄凉的月光笼罩着大地,宋时月端坐于石凳上,手肘支在桌面上,好几个时辰都一动不动,眼睛也只看着一个方向,从未移动过。 刘四、伍宝川、逍遥仙子她们都是从魇,刘四是完整体的从魇,伍宝川是还剩一点意识,逍遥仙子则是被控制意识。 她在想他们之间的相同之处,刘四是为了救女,伍宝川是想复活奶奶,逍遥仙子是要报仇,至于没有活人的玪村,他们成为从魇的原因无从得知。但从刘四、伍宝川、逍遥仙子来看,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执念。 宋时月猛地站起来,她想起逍遥仙子那句“你早晚如我一般!”她也有一个执念,也会变成他们一样! 不!她不要成为他们! 对!她不会成为他们!她现在就要去杀了他! 宋时月面无表情,御剑离去,方向是玉清真人的殿宇。 第85章 宋时月神情恍惚地看着眼前恢宏的建筑,行尸走肉般往前走着。 见到他要直接动手吗?还是先质问一番?揭穿他的真面目? 她无奈地笑了一声,实力面前质问有什么用?就算揭穿他的面目又有谁能对付得了他? 她呆呆地看了片刻,月光下那高高翘起的屋脊,精妙绝伦的琉璃瓦,一切都是那么静谧美好。 只是这美好只是假象,她收回注视,赴死般朝前走着,先前她还说姜含意冲动,可事真到她身上,她也一样!但是她不能不冲动,她练妖术,本就时日无多,若再不行动,只会白白死掉,或者变成逍遥仙子那样。怎样都是死,那就拼一场,就算杀不掉他,也要重创他,她绝不成为逍遥仙子、刘四、伍宝川那样! 然而还未等她走近,便见朦胧的月光下,殿宇中飘出一个白色人影。宋时月定睛瞧去,只见他飘飘荡荡地游走在连廊上,走到小道,朝林间而去。 她放轻步伐,远远地跟在他身后,从那殿里出来、身穿白衣,除了她师父玉清真人外,不会再有其他人。 白色身影走得不快不慢,一路上也未曾遇到一个弟子。宋时月看着白影,虽然衣服款式仙气飘飘,但她此时却只觉得心里渗得慌,好似一个恶鬼在引她走向不归路。 她从平坦的石板路,换到崎岖的山间小道,稀疏低矮的草丛也换成了茂盛高大缠人的野草。树影重重中,白衣人骤然回过头来,朝身后望了望。 宋时月屏住呼吸,猫着腰躲在把她遮得严严实实的草丛中,透过重重叠叠的叶片,她看到站在树影底下、身上投射树梢间漏下光束的白影头转了回去,只余乌黑锃亮的脑壳。 白影又朝前飘,宋时月见他动,她也动。渐渐地夜里升起了白雾,不仅冷,还挡住她的视线。混在雾中的白影,好像和雾融合成了一体,这山间的雾好似是他所化般。 宋时月眉头紧锁,环顾四周,这里的草木茂盛得异常,好像有人单独给它们施了肥,从而长成墨绿色,其他地方则仅凭大自然的馈赠而活。 但最让她在意的是,她从未来过这里。她八岁就来到青玄,从那时起便在玄峰生活,可以说整座山峰没有她不知道的地方。但此刻,她万分肯定她绝对没有来过此处。 白影还在朝前走着,一棵棵矗立的树犹如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魔鬼,一根根枝桠相互勾结着,想要勾留路过的人,给它们当养分。 宋时月的双眉揪成一团,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白影,突然前方一直飘动的人影停了下来,一动不动,任由风吹动他的衣摆,轻飞慢摇。若是往昔,她会觉得那人将要羽化登仙。但在这满是雾气、黑压压的树枝下,她只觉得那抹白影宛若一个吊死的人,下一秒就要挣脱绳套,朝她飞来,掐死她。 嘎吱嘎吱,地面不平,石子硌得脚底难受。宋时月望了望白影,见他仍停在原地,便低头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硌她的脚。她缓缓移开脚,一个灰白的东西映入眼帘,像动物的尸骨,宋时月没有在意,把脚换了块地站立。 她抬起头,看向白衣人,却发现雾气更浓了,几乎要看不清前方的事物,杂乱的野草和阴森的树冲破浓雾,摆弄着墨绿的枝叶,想要撩住什么似的。 宋时月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浓雾中类似头发的东西好似是一簇树叶,白衣人好像早已不在了。她只觉得脊背袭来一股寒意,冷得打哆嗦,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往前走,这期间她右眼皮不停地跳动,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越近她越觉得感觉是对的,现在距离那类似头发的东西只有十步,它还是一动不动,宋时月穿过浓雾来到之前白影的位置,一簇树枝滴着雾水,像是在嘲笑她。 宋时月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僵硬的脑袋四处转动,寻找在她眼皮底下,不知何时消失的白衣人。 她看来看去,只觉得他无处不在,那草丛的晃动像他的头,那树上的长枝像他的发,树叶之间的空隙像他的眼睛,好似有上百上千双眼睛,从四面八方窥视她,像野兽般随时跃出来,扑到她,撕碎她。 突然,有什么东西撩了一下她后背,湿润粘腻,像杀猪的人用指尖在猪皮上,这边划一下,那边划一下,挑选出最肥美的部分,以便好好啃食。 宋时月绷紧了神经,心高高悬起,汗毛根根立起来,僵硬地转过身子,就在她以为面对的是熟悉的面孔时,却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一棵树下,一根带着雾水的枝条,正随风不停地摇摆着,那叶上的雾水打在她背上,所以粘腻,那硬邦邦的树枝,划在她身上,所以像手指。 她暂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树啊! “你刚刚在找我?” 身后响起一声低沉阴森的男子声音。 冷气从她的脚底钻到头颅,冻得她无法思考,冻得她全身僵硬,眼前闪过重重幻影,一声又一声的求救声,一个又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站在尸堆上的人,多年的恐惧全都涌了上来。 本能转动她的身体,让她直面询问之人,但是她的视线焦点还不知道飘在哪里,她找啊找,终于找回了焦点,把它正对前方,努力看清发出声音的东西。 浓雾似乎在晃动,刚刚那簇她误以为是头发的树枝藏在雾中,而它显然不甘被浓雾隐埋,正朝她而来,白雾也在朝她飘动。 宋时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刚刚它是树枝,现在根本不是什么树枝,那是头发,乌黑的头发,也不是白雾在走动,而是一身白色的衣服,是一个人,一个身穿白衣的人朝她而来。 “你是他?” 一阵阵嗤笑声传来,“乖徒儿,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纸条、悦心藏书楼那具尸体留下的字,你不是都看到了吗?你们的反应我很满意,恐惧,多好的恐惧啊!” “你都知道!你都知道!”宋时月叫道。 离她三步之外,那人停了下来,一声嗤笑通过雾水,萦绕在她耳边。更多的声音也伴随这声嗤笑而来,“没想到你这般能耐,竟瞒了那么久。若不是逍遥仙子,我还发现不了呢!” 他停了停,一阵阴森的笑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里。 “乖徒儿,真听话,不用为师去寻你。”他的面目自浓雾中显露出来,一双红眼幽幽盯着她,那面容正是玉清真人,他那装着白森森的牙的嘴巴又开开合合起来,“自动送上门来,也好,这具衰老的身体我已经用腻了,换你的正好。原以为你已废了,这倒让我烦恼了许久,现在的修仙界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好不容易才有一个你,培养了那么久,我还没来得及摘取,竟废了。” 第97章 他又笑了一声,“乖徒儿,为师把你带回来,是时候该你回报为师了,我的乖徒儿,你跟了为师那么久,不就为了这个吗?” 他咧嘴笑了笑,“你不说话,为师就当你同意了,你放心,为师定会好好用你这具躯体的,不会浪费它。” 宋时月睁圆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手握住剑柄,飞快拔出剑,但还没等她挥剑砍向红着眼睛的玉清真人,自己就飘了起来,她不受控制地快速横向移动,砰的一声,撞到树干上,又砰的一声砸到地下。 宋时月感觉口腔充满了铁腥味,脊背也剧烈地疼痛,身下无数石块硌着她。她忍不住咳了一声,那冲到喉咙的鲜血迫不及待地往外涌了出来。她吐净口中的鲜血,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手撑在地上,想要站起来。 然而,她才把手压在地面,便察觉手心摸到一个圆滑的东西。她连忙低头看去,只见一个人头骨一半埋在地下,一半露了出来,一双空洞洞的眼眶直视着她。 宋时月顾不上许多,连忙坐起来四下环顾,只见地面散落着无数支离破碎的尸骨,好似一个乱葬岗。 她抬高视线,环顾茂盛的草木,一阵风吹过,响起沙沙沙的声音,摇动的树稍好似一个个人在摇头。 宋时月觉得气血翻涌,这个恶魔,这些年到底害了多少人,让多少人失去最亲最爱的人。情绪的剧烈翻动,血腥又涌了上来,她再也压抑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好徒儿,把身体给为师,你很快就不难受了。”玉清真人红眼发亮,笑吟吟地说道,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你休想!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师徒!”宋时月把剑插在地上,柱着剑站起身来,面朝玉清真人,双目喷火,直视着他,下颌颤抖,声音铿锵有力。 “徒儿,这就不乖了,非得等为师来抢才行吗?难道你不记得你十五年前的事了?”玉清真人一边说,一边飞快朝她而来。 宋时月握紧手中的剑,伸直了手,眼睛一眨不眨,只看着他。 玉清真人冷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现在是我的对手么?” 宋时月:“那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就算我今晚死在这里,往后还有无数个我,她们前赴后继,永不放弃,总会打败你的。哼,你以为你能一直只手遮天、掌控修仙界吗?休想!我不答应,往后还有千百个我不答应。” 玉清真人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鸡蛋碰石头,多少个都一样。你不答应,那我就杀了你,反正你最有价值的便是那具尸体而已,我捏死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他虽说着话,但朝宋时月来的速度并不减,很快就来到宋时月跟前。 宋时月见状连忙把剑横在身前。玉清真人冷冷看着她,一双手如同铁爪,直抓上她的剑,宋时月额上蹦出一根又一根的青筋,坚持了片刻后,玉清真人转了转手腕,用力一推,宋时月立即往后退去,双脚磨着地面发出沙沙沙声音。 不待宋时月停稳,林子忽然涌现无数黑气,簌簌地聚在玉清真人身上。他抬起眼皮,露出猩红的眼睛,而聚在他身上的黑气好似被激活般,霎时间睁开一双双红色的眼睛,眼珠子转啊转,最后定在宋时月的方向,齐齐盯着她看。 玉清真人冷冷笑了一声,抬起右手,用力一挥,一团浓厚带红眼的黑气就朝正在努力停止后退的宋时月而来。 砰的一声响起,宋时月只觉得眼前一片红,她透过那些血色看到花极颜那张盛世美颜,他身着一身娇艳的粉衣,朝她笑着,“师姐,你忘记我了,还好我找来了。” 第86章 花极颜脸上挂着笑,身体软绵,倒在宋时月的身前,宋时月脑中一片空白,凭着本能伸出双手抱住他。直到感受到他的呼吸喷在她脖子上,才回过神来。 她单手抱紧怀中的人,抬眸看向正收回手掌,满是黑气和红眼的人。一瞬间满头乌发变成银发,抬起另一只握紧剑的手,微微转动剑身,霎时间蓝色火遍布剑身,驱散黑暗,朝白衣红眼男子劈去。 “哼,你以为你现在就是我的对手吗?”白衣红眼男子一边冷冷道,一边再次聚起一团黑气,对着那道朝他而来的剑气砸去。 一黑一蓝碰撞,天地瞬间失色,哧啦……咔嚓……树木如同朝岸边涌来的浪花一般,前赴后继地倒下来,掀起一阵铺天盖地的沙石,掩盖住所有的视线,近在咫尺也看不到对方。 待纷纷扬扬的沙石重回地面,哧啦、咔嚓声停止后,林间只剩满身黑气和红眼的玉清真人,他对面的宋时月和花极颜早已不知所踪。 玉清真人嘴角扯出一抹轻蔑的笑,冷冷地看着原先宋时月站立的地方,片刻后消失于黑暗中。 …… 天空明净,万里无云,耀眼的火球高挂于天上,撒下丝丝缕缕灼热的光线,倾泄在绵延不绝的群山上。 簌簌沙沙…… 连接蓝天的群山犹如绿色的海洋,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前赴后赶地朝前冲去,金色的光辉在其间翻腾,绿海里,一只又一只不知名的鸟在上面扑棱着翅膀起起落落。 山腰间,一银发女子盘坐于洞口中,极目远眺,凝望这一片绿海。 “嗯……师姐……”银发女子身后响起一声轻微的呻吟。 她身后不远处,一汪清泉里,一位身着粉衣、白净貌美的男子,一半浸在池里,一半靠在岸边。粉衣男子睫毛微颤,嘴里不停地呓语着。 突然间他猛地睁开眼睛,哗啦哗啦……他挣扎着身体,坐起来。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撞击着他,赶忙低下头看,只见自己正坐在一滩清澈见底的水池中,他来不及多想,抬起头,左瞧右看,不停地呼喊,“师姐……师姐……” 直到他看到远处的洞口,似乎隐隐约约坐着一个人,才停止呼唤。 他没管自己身处何地,也没有管自身是否安全,只睁着一双桃花眼,努力辨清光线中的人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然而对着耀光他实在无法看清那处的人,正想挣扎着身子往前移动时,洞口处的人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越往里光线越暗,而他也终于看清那人的长相。 满头银发、身着绿衣、身材欣长、面色白皙的女子平静地径直朝他走来。 宋时月坐在洞口想了许久,玉清真人是杨慎,他如今应该和千目合二为一了,幻景里蚩离吞噬了千目,但他并没有被千目夺取身体,她思考其中的缘由,蚩离从未退让,从未献出自己,虽然有短暂的失控过,但他在沐影的帮助下,重新寻回自己,不再给千目迷惑的机会。 既然蚩离可以,她宋时月也可以,只要她永远都不放弃抵抗,不被蛊惑,她永远都是她! “花师弟,你感觉怎么样?”宋时月走到水池边,蹲下身子,下摆垂在岸上,被水渍打湿,她把手探进水里,轻轻搭在花极颜的手上,一边朝他输真气,一边看他的面色。 “师姐,我没事,这里是哪?”花极颜看着宋时月道。 他之前在悦心开开心心的养伤,每天等着宋时月来看他。只是有一天忽然久等不来宋时月,知道她离开悦心回了青玄,急急忙忙来追她。 好不容易远远地瞧见她,却见她宛若失魂般不停地走着,他急忙跟在她身后。谁知玄峰那座山这般奇怪,眨眼间,她竟然凭空消失了。他在林间寻觅了大半夜,直到耳边传来天崩地裂的声音,才终于寻到她。 然而眼前那一幕却让他心脏骤歇,想也不想地扑向她,替她挡下那一掌。 花极颜动了动身体,池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荡漾着。他惊奇地发现,他的身体竟然快好了!这太奇怪了!他记得那一掌可是把他打了个半死,不养上几个月,哪能这么快好? 想到这他睁着一双水润的大眼睛看着宋时月,“师姐,我……怎么就好了?” 宋时月收回手,说道:“花师弟,不必惊慌,这泉水有疗伤的功效,不会留下隐患,再过一两天你就会痊愈。” 她视线往下移了移,不小心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只见粉衣湿哒哒的,紧贴着他身体,让他结实的身体,完美的曲线无处躲藏,脖颈上一颗颗水珠往下滴落,而嫣红的唇更是娇艳欲滴。 这副模样……宋时月眼神暗了暗,视线不动声色地移到一旁的石壁,不再看他。 花极颜觑着她的神色,只见她脸色微红,眼神飘忽,心中疑惑,突然低头看到池中的倒影,豁然开朗。 他悄悄挪动身体靠近宋时月,头靠在她半蹲的大腿上,用勾人的声音道:“师姐,你在想什么?这里是哪里?” 然而此时宋时月已经被其他的事勾去了心绪,没有再注意他。 她见过沐影施展法术,心中早已认定此处的主人便是沐影,但此刻她又突然想起木簪和神像里木头的香味,她想起在哪里闻过,她倏然站了起来,花极颜猛然失去依靠,头自她腿上滑落,差点磕到石上,他急忙看向宋时月,只见她朝着角落快步走去。 第98章 哗啦哗啦的水声响起,花极颜见她离去,立即站起来,奔向她,紧紧跟随她,他再也不想被她抛下,不想她又跑去他不知道的地方冒险,他的心脏没法再承受更多。 宋时月走到一副棺材前,停下来,扑的一声跪下来,双手伏地,磕了三个响头。 花极颜见宋时月周身开始变化,即将要消失,连忙扑向她,抱住她,生怕她再次抛下他。 一阵天旋地转,他跟随宋时月来到一个绿意盎然的地方。脚下是软绵的绿草,周边是勃勃生机的树木,不远处是一汪清澈见底水池,池边一座木屋孤零零地矗立着。 “花师弟,该松手了。”宋时月轻声道。 花极颜如梦初醒,“好,好,我就松开。”说完不舍地松开抱住宋时月的手。 他才松开手,宋时月就朝木屋走去。花极颜想都不想,就跟上她。 吱呀一声,宋时月打开木屋的门,里边的一切都显露出来,临湖那一面是一个大窗,窗底下放着一张矮塌,人躺在上面可以看到倒映在湖面的青草和绿油油的树木,美不胜收。 中间摆着一张矮的案几,几上有茶杯和茶壶,宋时月没有四处看,径直往后走去,直到墙边才停下来。她看了眼墙上的画,身子一矮,跪在画前的蒲团上,那画上的是一位女子的背影,她身着绿衣,恣意飞扬。 宋时月如之前一般,磕了三个响头,没多久,地面豁开一个大口,一本泛黄的书籍缓缓呈上来。 宋时伸手拿起来,但她并没有翻看,反而凑到鼻子前,闻了许久。片刻后她又拿出一根木簪,一会儿闻木簪,一会儿闻古籍。半响后,她左手拿木簪,右手拿古籍,望着墙上的画。 她更加肯定,画上的女子就是沐影,这本术法的香气来源于她,她所学的法术师承于她。 只是这个香味又有什么用处呢? “师姐,这是哪里?”花极颜看了许久,忍不住问道。 宋时月抬眸看着他,淡淡道:“算起来,应该是我师傅的住处。” “玉清真人?”花极颜疑惑道。 “不是,是我素未谋面的师傅,玉清真人从今往后不再是我的师傅,是敌人!”宋时月道。 花极颜更加疑惑,“素未蒙面?敌人?”他并未看清打宋时月的白衣人的面貌。 “我的妖术就是从她留下来的术法中学的,不过我自行做了一些修改,让它更适合人类修炼。”宋时月平静道。 花极颜好心情没了,就是这个地方,让师姐学了妖术,寿命也被缩短了,他恨不得这个地方从未存在过。 “三天前的事你还记得吗?”宋时月问。 “三天前?”花极颜道,那时她们不是还在悦心吗?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昏迷了三天,那晚你替我挡了一掌,出手打你之人便是我师傅……我敌人玉清真人。”宋时月道。 “师姐?这?你……我……” “花师弟,没事,五年前我就知道了,这么多年过去,早没事了,我现在只剩杀了他的决心!”宋时月的下颌微微颤抖着。 花极颜矮下身子,半跪在地,一把抱住宋时月,“师姐,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我永远爱你。” 宋时月放下手中的簪子和法籍,侧过身子,抬起右手,摸了摸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另一只手插入他的发间,突然朝着他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花极颜紧紧抱着她不放,热烈地回应着她。吻了一会儿,宋时月把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湿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大口喘着气,“花师弟,幸好你还在,等你痊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花极颜感觉到有一颗热泪滴到他的脸上,一颗之后又是颗,顺着他细腻的面庞流到了脖颈,流到他心里。 “师姐,我会永远陪着你。”花极颜舔了舔她的眼泪,双手收紧,两人之间不留一丝缝隙。 宋时月放开他,擦掉眼角的泪,“花师弟,你先松开,我们回去。” 花极颜注视她一会儿,道了一声好,慢慢松开抱着她的手。宋时月转过身去,收起木簪和法籍,把它们放入怀中。 做好这一切,她伸出手握住花极颜的手,移开膝盖,把面前的蒲团移动到一*旁,转瞬间,她们又回到之前的山洞。 宋时月拉起花极颜,走到泉水边,“花师弟,你在池里再泡两天,我以真气助你,两天后便可痊愈。” 花极颜望了望她,轻声道了声好,便抬脚进到池里,坐进去。他双手支在泉边,仰头看着银发女子。宋时月蹲下身子,手伸到他唇边,喂他一颗药,随后握住他的掌心,往他身体里输入暖暖的真气。 花极颜把药咽下去,呆呆地望着宋时月,“师姐,这三天,你都是这样为我输真气吗?” 宋时月点点头,道:“这没什么,你且安心。” “师姐,你让我慢慢好起来就好了,不必这般为我费心。”花极颜说着就要挣脱手。 “花师弟,不要动,这点真气对我没什么,你不必担忧。”宋时月一边说,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按住他。 花极颜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没有再乱动。半响后,宋时月输完真气,收回手,温声道:“花师弟,你泡一个时辰后再起来。” 说完宋时月就站起身,朝亮白的洞口走去。她一如之前,盘腿坐着,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眺望不停翻腾的林海。 两天后。 “师姐,我好了。”花极颜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声音欢快道。 宋时月打量了他一阵子,“嗯,我们走吧。” “师姐,去哪里?” “去一个你也知道的地方。” “我也知道的地方?青玄?” “不是。” 宋时月脚踏剑身,转头朝花极颜道,“花师弟,上来。” 花极颜急忙站在她身后,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腰。没多久,两人便御剑飞在林海上。 飞了一天,宋时月于山间一处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 花极颜抬眼望去,夕阳下,远处是绵延的青山,山脚下朦朦胧胧,看不清楚里边有什么,好像有谁特地把此处给藏了起来。再往下,是一条如新月般金碧辉煌、蜿蜒流淌的小河,环抱那朦胧的地方。 花极颜吃惊地望着宋时月,“师姐,这里……你是!……” 宋时月偏头看他,“是我,还记得弯月村吗?小狸!” 第87章 夕阳落在山的那头,泛红的余光肆意挥洒,天地如同一片火红的海。 恍若打翻了颜料、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五六个孩子正弯着腰不知道在摸什么。 河岸的草地上站着三个三四岁如年画般的小娃娃,他们吸允着手指,使劲地伸着脖子往河里望,望着望着他们朝前走了几步,跃跃欲试想要跳进河里。 河里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挺直身子,叉着腰,指着岸上的三个奶娃娃喝道:“都站着别动,不准下来,不然以后都不带你们玩。” 小女孩的鹅蛋脸上,嵌着一双微挑的眼睛,此时正凌厉地盯着岸上三个没断奶的孩子。 其余弯腰的小女孩小男孩闻言也站直了身子,齐齐看向岸上的三个孩子。 也不知是被“不带你们玩”这句话吓到,还是被众多凌厉的目光吓到,三个奶娃娃竟真的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只满眼渴求地望着河里的人。 头发凌乱、晒成小麦肤色的鹅蛋脸小女孩再次喝道,“你们仨,都给我退回去,哼哼哼,不然……不给你们捉大螃蟹。” 三个奶娃娃听话地往后退,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满眼期望地看着河里的人,似乎她们一下子就能捉住一个大螃蟹。 “宋五姐姐,我要一个壳硬硬的大螃蟹。” “宋五姐姐,我要一个钳子大大的。” “宋五姐姐,我不要螃蟹,我要一个大蚌,你摸一个给我,里面要有珍珠。” “好,好,好,都有,好好站着螃蟹、大蚌都有,不然什么都没有。”鹅蛋脸小女孩不假思索地承诺。 奶娃娃闻言乖乖地站在岸上,等着螃蟹和河蚌。 河水一点一点的往上涨,河岸上原本没有浸在水里的草,此时已被河水包围住了。起先水位在小女孩大腿根上,现在已经到了肚脐上。 “二牛,你等着,赶紧给我上来,看我不抽死你这个小兔崽子,哪儿不去,竟然敢跑到月牙河玩,还挑涨潮的时间,我看你是活腻了。”河岸对面,一位精瘦的男子手拿一根细长的藤条,用力吼叫着,恨不得立马跳进水里,揪住叫二牛的男孩往死抽打。 河里的孩子扭头朝那人看去,其中一个男孩早在听到声音时就抖得像见到鬼一般,咚咚地朝岸边跑去。 “诶呦喂,宋五哥、赵大郎、李三……你们快来看看,河里的是不是你们家的皮猴,跑快点,河水就要淹死她们了,再慢点,尸体可就要凉了。”对面河岸又走来一位微胖男子,他尖声叫着,“诶呦呦,害死人了,岸边还有三个没断奶的,死这么多人,往后河水还怎么用啊?” 第99章 一群孩子看到气势汹汹朝她们跑来的大人,一个个浑身颤抖起来,她们撩起衣服,好似河里有水鬼在追她们般,使出吃奶的劲往河岸跑,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水鬼给捉住了。岸上的三个奶娃娃也屁股一扭一扭地迈着小短腿奋力地跑起来。 即便她们如此拼命奔跑,很多孩子还是没有跑过家长,很快就被捉住了,然后响破天际的惨叫声随即打破宁静的乡村。 不过他们中间一位精瘦细长、头发凌乱、眼睛微挑的小女孩如一头小豹子般,跑得飞快,谁也没法追上她。 夜幕降临,乡间小道上伸手不见五指,一个小女孩探头探脑地一边走一边躲,害怕被谁捉住似的。 “诶呦,这不是宋小五吗?你还不赶快回家去,宋五哥和宋五嫂都急死了。”一位高瘦的妇人站在门前,惊声叫道。 小女孩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怯怯地问道:“赵婶婶,我阿爹还生气吗?他还要打死我吗?” “你放心,赶快回家去,我亲耳听到你阿爹说了,只要你回来,就什么都不计较了,赶快回去吧。”高瘦妇人道。 小女孩闻言脸上笑开了怀,“谢谢赵婶婶,我就回去。”说完迈着小身板蹦蹦跳跳地朝前跑了去。 小女孩还是害怕,临近家门口时,她鬼鬼祟祟地躲在石头和草堆后面,偷偷往家望去。 前方盖着茅草的门前,一位身着深蓝色衣服的妇人正着急地四下张望。没多久身着褐色衣服的男子远远地走了来,妇人急忙上前问:“五哥,小五呢?” 褐衣男子眼神闪躲,低声道:“丽娘,没找到。” 蓝衣妇人气道:“都怪你,这么凶巴巴的,吓得她都不敢回家,她要是出了事,你让我怎么办?” 随后又有一位六十来岁的老人,弯腰负手走来,妇人和男子上前道:“爹,可有寻到小五?” 老人摇了摇头,妇人急得哭了起来,“这么晚,要是掉进河里,被蛇咬了怎么办?” 男子搂着妇人,安慰道:“你不要把事情想得这么坏,我再去找找,指不定这皮猴躲哪里睡着了,忘记回家了。” 妇人握紧拳头,轻轻捶打男子的胸膛,“你以后不能再对小五这么凶,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男子轻声道:“丽娘,别说这种话,你好好活着,小五也好好活着,我们都好好活着,你在家呆着,我和爹再去找找,定能寻回这皮猴,你安心在家里等我们消息。” “她回来你不准罚她。” “好好好,听你的,不罚她。” 躲在草堆的小女孩听闻这话连忙钻了出来,大声叫道:“阿爹、阿娘、阿爷,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她一边叫,一边飞快地跑向那三人。 妇人推开男子,带着泪痕的脸荡开一个笑容,张开双臂,开心的看着朝她飞奔而来的小女孩。 老人也是堆起满是皱纹的脸,咧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笑得满脸都是褶皱。 男子则是由喜转怒,朝前走了两步,静静地看着欢快跑来的小女孩,待小女孩跑到身前时一把捉住她的手,扬起手打在小女孩的屁股上,一边打,一边怒道:“叫你不要去河边,还挑个涨潮的时间去,让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他打了两下就被拦住了,蓝衣妇人斥道:“说好了不打,说话得算数,怪不得小五不敢回来。”她一把把小女孩拉到身旁,如母鸡护小鸡般护着小女孩。 老人呵呵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回家吃饭,菜都凉了,硬邦邦的,我都要咬不动了。”他一边说,一边往院门走去。 蓝衣妇人拥着小女孩跟在老人身后,附和道:“就是,小五咱们去吃饭,不理你阿爹,饿坏了吧,阿娘给你煮了肉。” 小女孩原本还很生气,但听到有肉吃,什么气都没了,也忘记了疼痛,笑开了怀,露出那换牙期未长出下门牙的一口豁牙,“阿娘,我饿坏了,吃肉,我要吃肉。” 男子面露无奈,跟在这几人身后,走进身后的农家小院。 …… 晴朗的日光下,七八个孩子各自背着一个竹筐,浩浩荡荡地走在泥泞的乡间小道上,朝着村头前进。昨晚下了一整晚的大雨,前几天也下了雨,林间定冒了许多蘑菇。今天一大早,宋小五就呼朋引伴要去林子采蘑菇。 此刻这群孩子脸上洋溢着欢声笑语,她们身后三个奶娃娃流着鼻涕像个尾巴似的跌跌撞撞地跟着她们。 宋小五朝三个鼻涕虫呵斥道:“你们快回家去,山里有大虫,小心吃了你们。” 三个鼻涕虫用软糯的声音道:“宋五姐姐,四天前的螃蟹/蚌你都没有捉给我们,今天你要带我们去采蘑菇,我要去,我要去嘛~宋五姐姐~带我去~” 宋小五板着脸:“不行,你们赶紧回家去,明天我带你们去捉青虫,捉蚂蚱,不然以后都不带你们玩了。” “就是,紧回家去,宋小五,我们赶紧走,不然蘑菇都被其他人采完了。”一褐衣小男孩一边说,一边急切地拉着宋小五。 三个鼻涕虫哭丧着个脸,一脸幽怨地看着她们,但是他们这般可怜的模样并没能打动那几个狠心的大哥哥大姐姐。宋小五朝他们挥了挥手,“回去,明天带你们玩泥巴,不听话以后都不带你们玩。” 三个鼻涕虫不情不愿地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她们,满脸期望她们叫住他们,带他们一起去采蘑菇。 但是她们无视他们粉嫩的小脸,欢快地朝前跑着,跳着,路过刻着弯月村的大石头,嘴里叫着,“我要采满一筐。” “我要采满两筐。” “我要采满三筐。” 人间的小精灵带着满心欣喜涌进山林,她们迈着细长的小腿,用纤细的小胳膊拨开树根底下的野草。 “哈哈哈,这里有两朵好大好香的蘑菇,大丰收。”褐衣小男孩欢快地叫着,然而没等他摘完,他旁边一个圆脸小女孩手一伸,把他面前的一朵大蘑菇给摘走了。 “赵小六,这是我先发现的,我先看到的,你还给我。”褐衣小男孩喊破嗓子叫道。 圆脸小女孩叉腰道:“二牛,你看见就是你的吗?那你筐里的我也看到了,怎么没见它们是我的?” 褐衣小男孩一屁股坐到地上,蹬着双腿,哭诉道:“是我的,是我的,呜呜呜……你抢我的,我要告诉阿娘,呜呜呜……”他一边不停地蹬着双腿,一边鼻涕眼泪全都流了出来。 另一边。 宋小五抽空瞥了他们一眼,没有搭理,她双手舞得飞快,在树干和竹筐之间来回,没一会儿就把长满树干的米白色带点灰的蘑菇采完了。 这会儿她才有空,“二牛,你再不摘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另一个小男孩也道:“就是,二牛你才摘了那么点,呆会儿我们回去可就不等你了。” “李小四,那是我看见的,是我的。”褐衣小男孩抽抽嗒嗒地说着,缓缓站起身来,一抽一抽地吸着鼻涕,哭丧着个脸,在树根底下寻找蘑菇。 圆脸小女孩似乎过意不去,把那朵大蘑菇递到他面前,“喏,二牛,还你,哼,我肯定能找到更大朵的。” 二牛吸了一下鼻涕,从圆脸小女孩手中抢过大蘑菇,“本来就是我的。” 林子又恢复安静,只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宋小五心无旁骛,眼里心里只有一朵朵白色的蘑菇,她觉得这棵树根底下全是蘑菇,那棵树下也是,多得让她捡不完。 突然眼尖的她瞥到不远处一棵树杈露出一点点白色的东西,宋小五心下暗喜,那后面定是一大丛蘑菇等着她来摘。 她立即欢快地朝那棵树跑去。 第88章 宋小五跑到树下,扶着树干,悄悄把头伸向露出白色的那面,满心欢喜地以为会见到成片的蘑菇。 哪承想等她转过去的时候,却未曾见到心心念念的蘑菇,只见到一只通体雪白的动物,它窝在树杈之间,头缩在身体里,尾巴紧盘身体,一动不动,乍一看,好像死了。 宋小五愣了片刻,她并不认识这个动物,瞧着像张三家的阿黄,所以她认定它也是一条狗。于是她欢快地把腿也转了过去,站稳后立即伸手摸了摸它,她才触碰到它,适才宛若死去的动物,身体颤了颤,挣扎地抬起头,对她呲牙咧嘴。 宋小五望着它如雪的毛发和耳尖那一小簇微微泛粉的毛,立即露出一个笑容,张着漏风的牙,欢快道:“啊哈哈哈,小狗,漂亮的小狗,我的小狗!” 她这一叫,那白色的动物好像更生气了,嘤嘤地叫了几声,想要恐吓她。 但是它这叫声丝毫没有威慑力,宋小五没放在眼里,她把背上的竹筐放在地上,凝神仔仔细细地看它,片刻后轻轻抱起它,白色动物立即挣扎起来,它腿上的伤口再次裂开,沁出血。 宋小五连忙轻声哄道:“小狗狗,不要害怕,我会好好对你的,带你去疗伤。” 第100章 白色小动物又嘤嘤地叫了几声,爪子抓她手,抓出几道痕,用行动表示抗议,不过这些都没用,宋小五忍着疼,轻手轻脚地端起它,放进竹筐里。 白毛小动物最终放弃抵抗,蜷缩着身子,安安静静地呆在竹筐里。宋小五望了望白色动物,再次把竹筐背上。她对着小伙伴吼道:“我要回去了,我不摘了。” 小伙伴纷纷转头看她,圆脸小姑娘狡黠的眼珠转了转,“宋小五,不对劲,以前你可是摘满一筐才走的,我要看看你到底瞒着我们做了什么?” 说完她迈着小腿短噔噔地朝宋小五跑过来,伸长脖子望她竹筐,片刻后尖声叫道:“你们快过来看,宋小五捡了一只白色的小狗,怪不得她要回去了。” 其他小伙伴闻言连忙跑过来,拥在宋小五身旁,争先恐后地要看那只白色的小狗。 宋小五没有理她们,背着竹筐径直朝回村的路走去,而她竹筐里的小白狗则是朝那几个伸长脖子的小脑袋,翻了好几个白眼。 大家见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动物,都无心再采蘑菇,纷纷跟着宋小五走回村子里。 一群背着竹筐的小孩,浩浩荡荡地走在泥泞的道路上,走过石拱桥,穿过如弯月般、涨了水位、浑浊的小河,回到弯月村。 宋小五背着竹筐并没有朝家里走去,而是往村尾去,那里住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夫——刘二爷,虽说医术并不高明,但是医治一只小狗应该绰绰有余。 竹筐里的是花极颜,它不过来人间玩玩,不知怎的,法力竟然无缘无故尽失了,还碰巧遇上几个修士,一不小心被他们打伤,无法维持人形,只好化为幼时形态,只等养好伤,法力恢复了,立即回妖界,再也不来人界! 若是他知道宋小五要把他送到医术并不高明的大夫那里医治,他肯定拼着最后一口气,狠狠地咬她一口,幸好他不知道。 几个孩子站在篱笆外,使劲地朝院子里眺望。 “他在吗?我们喊一声吧。”二牛道。 “要不直接进去吧,我上回就是直接跑进去请他的。”圆脸姑娘道。 宋小五看了看,双手在嘴巴围成一个圈,使劲喊道:“刘爷爷,你在吗?” “他不在,怎么办?小白狗会不会流血死掉?”李小四担忧道。 “呸,乌鸦嘴,我的小狗不可能死掉的。”宋小五忿忿道。 就在她们争吵间,茅草屋里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瞥见篱笆外的孩子,走近道:“你们这群孩子,来这做什么?” 宋小五立即道:“刘爷爷,我找你治病。” 刘二爷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是谁病了,你先说说他现在怎么样了,我这就拿上药箱随你去。” “刘爷爷,你别急,没人病。”宋小五道。 刘二爷停下脚步,板着脸道,“走走,你们这群孩子一边去,别没事拿我寻开心。” 宋小五推开相当于摆设的竹门,走进院子里,解下竹筐,抱出幼狐形态的花极颜,“刘爷爷,你给我的小狗治治病吧,不然它就要死了。” 刘二爷凑近看了看,“这是一只狐狸,不是什么小狗,快拿走。” 宋小五哀求道:“刘爷爷求求你了,帮它包扎一下吧。” 其他孩子也纷纷求着刘二爷给小狐狸包扎伤口。 刘二爷板着脸,扫视一张张稚嫩的脸庞,沉声道:“宋小五,带着它跟我来。” 宋小五欣喜地应了一声,抱着小狐狸跟在他身后。 …… 一个月后。 农家小院里,一只小狐狸趴在树下,惬意地眯着眼睛,他旁边一个俊美的小女孩坐在矮矮的竹凳上,一边抚摸狐狸毛,一边摇扇子。 “小狸,你说阿爹阿娘什么时候回来?阿娘说给我买糖,到时候我分你一块。”小女孩好似和朋友谈心般说道。 小狐狸摇着尾巴,不屑地想着:哼,肤浅的人类,我堂堂妖王,会在乎这点糖?到时候肯定又是她硬递到他嘴边,他迫不得已才吞下去的,无聊的人类。 小女孩把小狐狸抱起来,放在膝上。 “嗷嗷~”小狐狸扭着身子乱叫着,他本该在她抱起他时就叫的,但是刚刚忘记了,所以现在补上。 小女孩不顾他的反抗,把脸贴近他,埋在它雪白的毛发里。小狐狸虽然口中嗷嗷叫,但是尾巴却欢快地摇着,脸上的表情也很是惬意。 那天包扎完,宋小五就把狐狸形态的花极颜带回了家,好说歹说才说服父母同意她养他。 之后宋小五给他取名小狸,并从自己的口粮中省下难得一见的肉给他吃。不过花极颜对于这些成色一般,量又少的肉不屑一顾。一开始他并不肯吃,后来因为腿伤,无法觅食,才不情不愿地吃下宋小五喂给他的食物。没想到煮这些饭菜的人厨艺异常好,平平无奇的食材,竟然还怪好吃的。从此以后,他对于宋小五递到他嘴边的食物来者不拒。 这些天,宋小五不顾他的腿伤,去哪都带上他。比如她和小伙伴玩泥巴的时候,把他放在一旁,花极颜嫌弃极了。他堂堂一个妖王,竟然会和一群孩子玩泥巴,要是被其他妖知道了,他还怎么在妖界混! 又比如,她下河摸鱼摸虾的时候,她就把他放在岸边,全然不顾他的伤口,也不顾他也想下水玩的心情,只顾着自己欢快地游着,可真是个令人讨厌的人类。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明明已经有人和她说过,他是狐狸,她还找来一条大黄狗当他的玩伴,气得他轻轻地咬了她一口。 现在他外伤已好,再过两个月,他法力恢复了,他就立马离开。 吱呀一声响起,院门被推开。宋小五立即把头从狐狸毛中拔出来,从竹凳上跳起来,抱着小白狐,一边欢快地跑着,一边叫着,“阿爹、阿娘,你们回来了,我的糖,我的糖!” 然而等她看到门口的人时,满脸失望,嘟着嘴,语气消沉,“阿爷,怎么是你?” “怎么……小五……见到我不高兴?”站在门口把手负到身后、消瘦的老人咧着嘴笑道。 “阿爷,我没有,我很高兴。”宋小五话虽然这么说,但那语气怎么听,怎么都不像开心。 老人把藏在身后的手移了出来,他手上捏着一把褐色的枝条,枝上挂着几张绿叶,叶里藏着七弯八拐如鸡爪般、土褐色的东西。 宋小五瞧见,眼睛睁得大大的,惊喜道:“阿爷,是拐枣,是拐枣!你去哪里摘的?” 老人如老树皮的脸层层绽开,摸着小女孩的头,乐呵呵道:“阿爷会法术,特地为小五变出来的。”他把手中的拐枣送到宋小五手中,“拿去吃。” 宋小五接过,把拐枣分成两半,递一半给老人,“阿爷你也吃,我吃一半就好了。” “傻孩子,阿爷吃够了才拿给你的,不用再给阿爷。”老人道。 “真的?”宋小五满脸疑惑道。 “阿爷什么时候骗过你?”老人道。 宋小五睁着天真的眼睛想了想,好像真的没有,这才跑回树下,坐下,分成三份,喃喃道:“这些给阿爹、阿娘。”之后掰了一段,去掉顶端的籽,递到小白狐嘴边,“小狸,甜的,你也来一点。” 小白狐哼哼唧唧地就是不开口,宋小五见状道:“小狸,你不爱吃,那我吃了,可好吃了。”说完她就把递到小白狐嘴边的拐枣放到自己嘴边,嘎吱嘎吱地嚼了起来。 花极颜只觉得耳边吵极了,抬起一双水润的狐狸眼,看向噪音的制造者,只见她满脸享受,像是在吃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似的。 他狐疑地看向她手中犹如枯枝,看着没有食欲的拐枣,真的好吃吗? 宋小五瞥见他呆愣的神情,会意地把一根拐枣喂进他嘴里。她知道,小狸就是这样,先是装作不吃,但是过了一会儿,吃得比谁都多,她觉得这回也不例外。 果然,那小白狐僵持了一会儿后,便张开嘴巴咬住她手上的东西,细嚼慢咽起来。 嗯,清甜爽口,虽然没有葡萄好吃,但也别有一番风味,这些人类还蛮会吃的。小狐狸吃了一口又一口,很快属于她们的那把拐枣就被吃完了。 院子里的老人坐在一张竹躺椅上,眯着眼看她们,见他带回来的食物被小姑娘吃完了,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笑容。 第89章 明朗的天空下,一位明媚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在黄土路上奔跑,她身边跟着一只小白狐和一只大黄狗。 “小狸,快点,哈哈哈……”宋小五一边笑,一边跑,“你跑不过大黄,再不快点,我就把你的糖给大黄吃。” 前几天,宋小五的爹娘从镇上买了一包糖回来。她们一颗不吃,全给了她。宋小五拿到糖立即分成四份,三份分别给阿爹、阿娘和阿爷,可是她们都不肯要,于是这些糖最后都进了她和花极颜的肚子里。 花极颜眼睛往上翻,露出眼白,他的脚还没有完全好利索,这个招人讨厌的小女孩就拉扯着他在村里东奔西跑。现在还拿一条狗和他相提并论,简直气死他了,他一点都不馋她的糖,都是她硬塞给他吃的。 第101章 他堂堂妖王什么好东西没有吃过?等他回了妖界,一定要拿亮晶晶的、精致的东西给她看,还要让八言准备一堆好吃的,砸死她,让她知道什么才是好东西!土包子! 他思考期间,大黄狗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摇着土黄色的尾巴围绕在宋小五身旁,献媚的表情好像在说:给我,我爱吃,所有好吃的都给我。 花极颜这下真的气死了,停在原地哼哼唧唧,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他腿伤还没好,没人性的人类,竟然让他走那么多路,难道不知道抱他吗?他偷偷瞥了宋小五一眼,虽然她实在瘦小,但他现在是幼时形态,绝对不重,所以就该抱着他走,所有好吃的都给他。 宋小五和大黄狗往前跑了二十来步,回头一看,只见她甚爱的小狸停在路中间,幽怨地看着她。 她停下来挠了挠头,小狸又怎么了?他怎么整天都在生气?她望了他片刻,见它还是高傲地坐在路中间,不肯向她走来。她只好朝他走去,看看到底又是什么事使得他不肯随她去玩了。 “小狸,今天和二牛、赵小六、李小四去月牙河摸鱼,你要是不想去我就把你送回家,怎么样?”宋小五走近花极颜说道。 花极颜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他有说不去吗?自作主张的人类!他的伤口可以碰水了,大热的天他也想下水玩。 他从鼻腔哼了一声,宋小五微挑的眼睛望着他,一时拿不准他什么想法,想了想又道:“小狸,你要是去就叫一声,要是不去,就不叫。” 半刻钟后,除了大黄狗围着她欢快地汪汪叫了几声外,再无其他声音。 宋小五觉得自己已经知道花极颜的决定,善解人意地说道:“好,小狸,我这就送你回家。”说完,她就要伸手去抱他。 花极颜嗷嗷地叫了几声,躲开她的双手,抬头高傲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宋小五迷糊了,他这是什么意思,到底去不去? 她低眸看着地上的小狐狸,问道:“小狸,你要去摸鱼的对吗?” 花极颜停止舔爪子,抬头看着满脸疑惑的小女孩,好心的呦呦地叫了几声,回答她的疑惑。 宋小五开心道:“那好,咱们走吧?” 她往前跑了五步,感觉不对,回头一看,只见那白毛小狐狸还蹲在原地。 她皱了皱眉,插着腰,低头看着小狐狸,“小狸,你到底去还是不去?你再这样我可就不理你了。” 花极颜见她这个态度,嗷嗷地叫了好几声,表示不满,同时往前慢悠悠地走几步。 宋小五见他动了,只当他开心了,自己也欢喜起来。但她见他走得那么慢,觉得按他这个走法,天黑都到不了河边,就算到了还会碰上回来的大人。她想了想,一把捞起花极颜,把他抱在怀里,在黄土路上奔跑起来。 花极颜被抱起时嗷嗷地叫了两声,随后又呦呦地叫了两声,摇了摇尾巴,心里想着:这个人类既然这么喜欢抱我,那我也勉为其难,帮她实现这个愿望。 逶迤的黄土路上,一个满脸笑容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只小白狐,身旁跟着一条大黄狗,如一个小精灵般轻快地朝前跑。 一人一狐一狗很快就和一群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汇合,她们浩浩荡荡地又继续朝前而去。 很快蜿蜒如新月、清澈见底的月牙河出现在眼前。那群孩子一见到河,个个都变成兴奋的小狗,和大黄一起撒开了腿,奔向河边,扑通一声又一声,全都跳进河里。 烈日下,绿色的河里,一颗颗黑乎乎的小脑袋漂浮着,脑袋间还漂着一只白毛小狐狸和一条大黄狗,叽叽喳喳的声音撒满寂静的山村。 “啊!……救命啊……” 河里一双眼睛微挑的小女孩双手不停地扑打,头一时沉下水面,一时拼命往上仰,张大嘴巴大口吸气呼气。 “宋小五,你怎么了?” 一群小孩见此情形,六神无主,慌了手脚,大喊大叫。花极颜仰着一颗狐狸脑袋,看向水中双手不停扑打的小女孩,心里慌乱至极。 他头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她不能死,他要救她!可他现在是幼狐形态,无论他多么想救人,都无法拖动河里求生的人。 小女孩扑打越来越弱,眼看就要沉进河里。 花极颜眼里流露出害怕,紧紧咬住女孩身上的衣服,就算牙龈咬出血也不放开。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往日的法力,又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人形,更怕小女孩在自己眼前咽气。 这些时日他早已把她当成朋友,无法接受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大黄狗似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头仰在河面上,四肢不停地扑棱着,游到小女孩身边,咬住她另一边衣服,和小白狐一左一右托着小女孩往上浮。 其他孩子渐渐镇定下来,圆脸小女孩游到岸边,爬上岸,她顾不得穿鞋,光着脚丫子飞快地跑,一边跑一边喊,“……宋小五溺水了!快救救她……宋小五溺水了!快救救她……” 其他孩子则是往河里游,试图解救那渐渐没了动静的人。 这时路上走来一位肩上扛着锄头,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的男子,他听到喊声,三步并作一步拦住圆脸小女孩,焦急地询问:“在哪里?快带我去!” 圆脸小女孩喘着气:“张二叔,跟我来。” 她气都没有喘匀,又光着双脚,飞快地往回跑在满是石子、树枝的路上。 黝黑男子跟在小女孩身后,跑到河边,往河里一望,只见水中央漂着一个不再动弹的小女孩。大黄狗和小白狐不停地往前刨着,试图把她拖上岸。其他孩子也双手往前刨,想要游到她身边。 他大喝一声:“都给我在岸上呆着。”随即扑通一声,跳进河里,快速游到小女孩身边,把她夹在腋下,带着她游到岸边。 男子把宋小五仰面放下,拍了拍她,清理干净她口中鼻中的异物,按了按她的胸口,片刻后,地上的人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水。 小白狐围着她转,呦呦地叫着,一时跑到她左边,一时跑到她右边,听到这一声咳嗽,那紧绷如弦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不再不停地跑动,站在她脸旁,舔了舔她的脸。 那群一起玩乐的孩子,悬着的心,也放了下心来。圆脸小姑娘这时才觉得双脚辣辣地刺痛,她连忙坐下来,仔细地清理双脚的刺。 这么大一件事,任凭她们想如何隐瞒也瞒不住大人。因此,那天晚上,凡是参与在河边玩耍*的孩子,没有一个无不吃了一顿藤条。 当天晚上,宋小五发起了烧。 村里的刘二爷提着药箱过来给她诊脉,开药,嘱咐宋五夫妇,晚间要好生照顾,若能退烧便可无事,不然……他摇了摇头。 送走刘二爷,宋五嫂坐在宋小五床边眼泪涟涟,不停地啜泣,双手频繁地抹眼泪。片刻后,她拎起一包药走向厨房,很快厨房便升起了炊烟。 而老人则是责骂宋五哥,说他不该拿那么粗的藤条打宋小五,若她出了什么事,他要跟他拼命。 宋五哥此时也懊悔,心下十分难受,眼中也泛起了泪花,内疚地看着宋小五,后悔一时气急打了她。若她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他怎么对得起丽娘。 担忧的人中,还有那只小狐狸,它上串下跳,害怕宋小五死在这场风寒中,死死守在她床边哪也不肯去。 宋五嫂喂完宋小五药,在她床边守了一整夜,不管谁来劝,她都不肯离去。和她一起守的还有一只小白狐,而宋五哥和老人,因为白天还有活要做,分别守上下半夜。 第二天早上,宋小五睁开双眼,看到趴在床边的宋五嫂,轻轻唤了声:“阿娘。” 小白狐立即呦呦地叫了几声,摇着尾巴蹿上床去看她。 宋五嫂听到她的声音,猛的抬起头,把手背放在她的额头上,探到她体温正常,那颗被紧紧捏住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整个人愣愣地又坐下来。片刻后露出开怀的笑,“小五,没事了,没事了。”说着眼泪从眼角滑落。 宋小五不解道:“阿娘,你怎么了?” “阿娘开心,你饿了吧,阿娘这就去给你煮粥。”说完立即走出门,很快厨房响起兵兵乓乓的声音。 不久后,宋五哥走到宋小五的床前,静静地看着她。宋小五一见到他,就想起昨晚那顿藤条,身子不停地发抖。 宋五哥板着脸,沉声道:“往后不准去月牙河。”片刻后又补充道,“若实在想玩水,只能在不超过膝盖区域玩耍,若是被我发现你再去河中央,我就打断你的腿!” 宋小五不敢吱声,她昨天腿抽筋才会溺水,以后她注意点就不会溺水。 他见宋小五没有应声,又厉声道:“听到了没有?” 正好这时宋五嫂捧着一碗粥进来,听到他这话,立即骂道:“小五才醒,你快点出去,不要说这些。” 宋五哥严厉地看了宋小五一眼,才转身出去。 宋五嫂满面笑容,“小五,来喝粥,阿娘在里头放了肉。” 第102章 宋小五两眼发亮,完全忘记自家阿爹的训斥,腾地一下坐起来,双手端着碗,拿起勺子,咕噜咕噜喝完。 宋五嫂脸上挂着欣喜的笑,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见她喝完了粥,连忙接过碗,同时把一颗褐色的东西放在她手上,“小五,吃糖。” 宋小五把糖掰成两半,“阿娘也吃。” 宋五嫂摇了摇头,把糖推回去,“阿娘吃过,这是小五的。” 宋小五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片刻后才把糖全含进嘴里。 小孩子病得快,好的也快,第二天宋小五就像个没事人般,呼朋引伴满村乱窜。 很快两个月就到了,花极颜这些天总是心事重重。 他在弯月村这段日子里,宋小五整天吆喝着她那群狐朋狗友,带着他上山捉鸡,下河摸鱼。那黄土路上、稻田里、山间树林尽是她们的欢声笑语。日子过得逍遥快乐。 花极颜看着一双白爪,他的法力已恢复,是时候离开了。当初他被下药,法力尽失,还被人间修士追杀,是该回妖界揪出害他之人。可是他舍不得现在的生活,回去的日子一拖再拖。 第90章 凌晨时分,天地一片灰白,到处雾蒙蒙。山上一只耳尖微粉的白狐,睁着一双赤褐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山下遮掩在雾气中的村庄。良久后,它才蹿进草丛,消失不见。 花极颜法力完全恢复后,满腹心事地同宋小五疯玩了十来天才下定决心离开。 他在那些天想得很清楚,等他忙完妖界的事,就要带着亮闪闪的珠宝,晶莹的葡萄,鲜嫩的鸡肉……砸在宋小五面前,让她看看这世间的好东西。不要整天总是玩泥巴,摸鱼抓虾,弄得脏兮兮的。 然而他没有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找不到那个有着弯弯河流,有着顽皮的、眼睛微挑的小女孩的村子。 晨曦从山的那边照射过来,驱散雾水,唤醒大地。 山脚的小村庄,一座长着歪脖子树的农家小院,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跑进跑出,嘴里呼唤着,“……小狸,你在哪里?” 许久之后,她望着美妇人蔫蔫道:“阿娘,你见到小狸了吗?我找了整个村子都没有看到他,他是不是被坏人打死了?” 美妇人摸了摸她的头,蹲下身子道:“小狸或许回家去了。” 小女孩睁着不解的双眼看着美妇人,美妇人笑道:“你看,你有阿爹、阿娘、阿爷,那小狸也是有的,你离开我们也是要回来找我们的,更何况小狸呢?” 小女孩踢着地面,“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和我告别?” 美妇人道:“或许他还会回来看你,所以没有和你道别。好了,小五,你还有二牛、赵小六、李小四……你们今天不是还要去山里采野葡萄吗?” 小女孩看着美妇人:“阿娘,小狸真的还会回来看我吗?” 美妇人愣了愣,随后点头,“会的。” 宋小五消沉的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容,“阿娘,我等他回来。”说完蹦蹦跳跳地回房里,背上一个竹筐,推开院门离去。 美妇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希望那只白狐会回来看她,或者她忘了他。 又过了半个月,这天的月特别的圆,特别的明亮,照的弯月村如同白昼。村旁那条弯弯的河流盛满了光辉,一轮明月连带着云,倒映在河里。 整个小山村连同周边的高山如同一副静谧的山水画,令人心旷神怡。 突然洁白的明月底下,飞来一个从头到尾全黑的身影。他站在高山上,静静地望着底下的小山村。那张没有五官平滑的面孔上,如同有一张嘴般,扯出一个愉悦的笑。 随后,他迎着风,携带满身的黑气,扑向山下寂静幸福的小山村。 “……啊!啊!啊!不要啊!不要杀我……” “……啊!妖怪!不要杀了我儿!冲我来!要杀就杀我!” “……阿爹,快走!不要管我!” “小六……快跑!” “阿娘!你醒醒!你醒醒!你看看二牛……” “……啊!啊!啊……” 凄厉的喊叫声和咚咚的逃跑声混在一起,形成天底下最绝望的声音。 清冷的明月在黑魆魆的夜空下撒下冰冷的光,好像就为了看清楚这一夜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小山村此时正在经历什么。 黑气携着红眼,满村追着穿褐衣逃跑的村民,追上后,它们绞着人,一瞬间,黑气中立即爆出一股股猩红的鲜血,染红了黄土。 那座长着歪脖子树的农家小院,走出三个人。一个貌美的妇人,一个健壮的男子,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他们睁着茫然的眼睛看着满村的惨叫,心砰砰地跳。 “阿爹,我和五哥去看看,你回去看好小五。”美妇人望着篱笆院外说道。 “好,你们小心点。”老人道。 话落,壮年男子握紧美妇人的手,朝院门而去,老人则是往边上的房间走去。 然而,还未等美妇人和壮年男子走到院门,也未等老者走到边上的房间,那篱笆墙外,一个褐衣村民就被睁着红眼的黑气追上,瞬间七窍流血,气绝身亡,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紧接着,又有好几道睁着红眼的黑气,簌簌飞来,它们一见到这三人,剧烈地抖动着,异常兴奋,眨眼间嗖嗖地朝三人而来。 三人未曾有任何反抗,只一瞬间,全部都干瘪了下去,一滩血水淌在地上,再无气息。而老者俯身倒在他要去的房间五步之外。 这些黑气杀了活人后,便放开他们,又去寻找新的人,再次上演刚刚那一幕。 歪脖子树的农家院子,边上那间房里,一位眼睛微挑,鹅蛋脸型的小女孩,揉着眼睛,坐起来,她愣愣地听了一会儿村子的声音,害怕道:“阿爹?阿娘?阿爷?你们在哪?” 她一边喊一边下床,朝门口走去。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一条缝,随后一个小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小女孩睁着一双明媚的眼睛,不停地扫视外边。 当她看到五步之外那具尸体时,脑袋一片空白,她记得,那件墨绿色的衣服是阿爷经常穿的,它现在怎么倒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恐惧地叫道:“阿娘!阿爹!你们在哪?”无人应她,只有村里惊恐地惨叫在回应她。 小女孩拖着僵硬的身体朝那具尸体走去,似乎用了一辈子才走完这段路。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才伸出僵硬的双手,把尸体翻一个面,待看清地上的人后,她无力地跌坐到地上。片刻后,她同手同脚,爬到尸体身旁,抱起尸体的脑袋,哽咽道:“阿爷,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小五,你是在逗小五玩是不是?小五不喜欢这个游戏,你和小五说说话好不好。” 然而她这些话是注定得不到回答的,她抱着那老人,满脸满身都是血,血淌到地上染红了黄土,不管谁来,都回天无力。 忽然小女孩瞧见院门那有一对牵着手的男女,一看到她们,她再也移不开眼睛。她只觉得心停止了跳动,脑袋有上千只蜜蜂在飞,嗡嗡地响着,里边却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无法产生任何情绪,也无法做出任何指令。 半响后,她轻轻放下怀里的脑袋,双脚双手并行,像个蚕蛹般,耸动到那对牵手的尸体边上。待看清两张脸庞后,她全身如坠冰窖,冷得一阵阵打颤。 极度悲伤下,她似乎忘记了言语,忘记了喊叫,忘记了哭泣,只呆呆地看着那两张脸,眼睛不停地闭上,再睁开,好像这样能驱散眼前的假象似的。 但是无论她闭眼睁眼多少回,眼前满地的鲜血,满身满脸的鲜血、毫无生机的尸体还是躺在地上,躺在她眼睛里,永远都不会消失。 许久后,她停止这样无用的行为,俯身,把头轻轻贴在尸体上,双手紧紧抱住她们,眼泪如狂风暴雨的海浪涌向岸边,不停地朝眼眶涌出来,滑进脸下的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被鲜血染红的半张脸,站起来,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到一旁的厨房,抄起一把菜刀,紧紧握住,手上青筋暴起。她朝那扇未被打开的院门走去,打开院门,走在黄土路上,此时她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报仇!她要去报仇! 一轮明月下,半边脸满是鲜血的女孩如同厉鬼般,握着一把反光的刀,僵硬地行走。 村子正中间站立着一位黑袍无脸的男子,他一只手持剑,剑身插在一个黝黑的男子身上,另一只手正挥出一道黑气绞缠一个年轻的女子,他脚下是一堆面目惊恐,七窍流血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那带着猩红眼睛的黑气,缓缓地盘桓在村子上方,突然间,簌簌地都回到了黑袍男子身旁,绕着他。 黑袍男子收回剑,收回手,黑洞洞的帽子正面对着小女孩的来向,一双双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小女孩,黑暗下,没有五官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欣喜地打量着小女孩。 宋小五停在他三尺之外,双眼如火,怨恨地盯着黑袍人,声音低哑愤懑,“是你杀了她们!” 第103章 黑袍人低低笑了几声,肩膀微微抖动,那没有五官,布满黑气的帽檐传来无情的声音,“是!看着他们挣扎、死去,很好玩!你喜欢吗?我很喜欢!” 宋小五攥紧拳头,指甲深陷肉里。她只觉得心被人用顿刀一点一点地凌迟,碎成无数瓣,又慢慢的粘合起来,但始终无法复原,每吸一口气,呼一口气都剧烈地疼痛。 她忍着痛,睁圆一双凝结泪水,红肿通红的眼睛,一边举着菜刀朝黑袍人跑去,一边尖声叫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为他们报仇!” 黑袍人大笑几声,镇定自若地看着沾满鲜血,头发凌乱的小人,身上的黑气四处乱窜,显示他的兴奋。 宋小五如一阵疾风,眨眼间冲到黑袍人身前。她扬起手,狠狠地朝身前的人砍下。然而她未能如愿砍到黑袍人,她砍到了空气。眼前早已无人存在,只剩一缕又一缕无形的黑气,不管她如何挥动菜刀,也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四面八方传来一阵阵怪异的笑声,像乌鸦在嗥叫,又像豺狼在咆哮。 “随时欢迎你来报仇,别让我失望了!哈哈哈哈……真有趣,怪不得他们喜欢……真有趣……” 宋小五如无头的苍蝇,举着菜刀不停地转动,试图分辨出她的仇人到底在哪里,好一刀砍下他的头,祭奠她阿娘、阿爹、阿爷、小伙伴们、乡亲们……的怨魂。 然而直到那阵阵笑声消失于空气中,她的刀也没能如愿砍到他的身上。 她疲倦地瘫倒在地上,坐到了尸体上,手上摸到的也是一具具尸体,目之所及是一片猩红,如同全世界都染上了红色。 就好像现在,她眼前是一片粉色,原本金黄的夕阳也染成了粉红色。 暖黄的阳光把弯弯的河流染成灿烂的金黄色,波光粼粼地闪着它耀眼的光。河弧的里侧是残垣断壁的村子,河弧的外侧是一片长着茂盛野草的平地,几株粉色的花树肆意地展现它们茂盛的生命力。 一个粉衣乌发男子站在草地上,静静地眺望河对面残破的村子。不久前,他随宋时月走进弯月村,走到那片坟场,拜祭了爹娘、阿爷、当年的玩伴、整村的人……听完宋时月讲诉他离开之后的事,心中悲愤至极,恨不得手刃黑衣人。 他背后的粉花树下,一个身着如野草般颜色的绿衣女子躺在草地里。她压倒了一片草,整个人淹没在草里,银发随意铺撒,一片粉色的花瓣附在她的眼上,柔和的光芒使得她与这片草,这片粉花树融为一体。 宋时月胸口不停地起伏,一双微挑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看着粉红的天空。 她的眼角流下一滴又一滴的眼泪,心如海啸般剧烈翻腾,无论她想如何压制也压制不住这沉痛的悲伤。 她觉得她如同一个正在点燃的炮竹,千万种情绪全部涌在心头,随时把她炸得粉身碎骨,急需找一个出口,宣泄掉这些把她压垮的情绪。 这时粉衣男子走到她身旁,俯下头来看着她。 宋时月怔怔地看着他,朝他招了招手。花极颜俯下身来,想要听她说些什么,但是宋时月并未言语,他又继续低下身子,此时他距离宋时月只有半尺的距离。 宋时月突然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往下压,自己头同时离开地面,往上抬,附在眼上的花瓣滑落在地,她狠狠地亲上花极颜的唇,像是要咬破他的唇,喝他的血般。 第91章 虽然宋时月之前也有亲过他,但是从来没有这么激烈。 花极颜整个人都愣住了,脑袋一片空白,心顺间失去跳动,也忘记了呼吸,脸上一片红晕,只呆呆地望着宋时月,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宋时月似乎还不满足,把他压倒在身上,一手按在他的脖子上,一手抚摸着他的脸庞,急促地呼吸着,温热的气体喷洒在他的面庞上,让他心痒痒。 宋时月离开他的唇,亲着他的脖子,像一百只猫在抓着他的心。 耳边响起宋时月嘶哑的声音:“花师弟,可以吗?我不勉强人。”说着就要放开他。 花极颜闻言,脑袋都没有思考,一条毛茸茸雪白的狐狸尾巴立即紧紧圈住了她,双手撑在地上,红唇亲着她的耳尖,喃喃细语道:“师姐,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愿意。”他加重语气,“我很愿意!永远都不存在勉强!”同时一对微粉的狐狸耳也冒了出来,耳尖如血般红。 宋时月低低笑了几声,“我知道了。” 她把花极颜压倒在草地上,一边双手搓揉他的狐狸耳朵,一边亲吻他的脖子。花极颜瞪大了双眼,整个人既羞涩又兴奋,双颊红扑扑的,尾巴欢快地摇着,扫着宋时月的后腰,扫得她整个人心里发痒。 她慢慢褪去花极颜的衣服,让他洁白的肌肤露在空气中,冰冷的双手缓缓在他身上游走,引得花极颜一阵一阵的揪心酸爽。 花极颜双眼微红,身子绷得紧紧的,一双乌黑的眼睛化为赤褐色,双眼迷离享受,手胡乱地摸着。宋时月盯着他看了片刻,眼眸暗了暗,手插进他的发间,红唇贴上他的唇,用力地吻着。 花极颜整个人亢奋至极,手悄悄下移,解开宋时月腰带,很快地上的粉衣绿衣交织在一起,难解难分,分不出谁是谁的。粗重的喘气声,混在潺潺的流水声和鸟啼声中响个不停。 夕阳彻底收回了余晖,夜幕降临,一轮圆月躲在云层里,偷窥大地,同时不忘撒下明亮的光,让自己能够看清天地以及地上纠缠在一起的人。 花极颜大口喘着气,脸上的红晕久久不退,脑袋晕乎乎的,只觉得身在云端,好不真实。但手中的触感却又是那么细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属于她,她也属于他。 他轻轻拨开宋时月的银发,满脸餍足地凝视月光下宋时月安宁的面庞。他看着她洁白的皮肤,浓密的睫毛,紧紧抱住她,贴着她,头搁在她的肩上,不停地亲着她细腻的肌肤,湿热的气体喷在她的脖子上,慢慢平复自己升起的欲念。 今晚的宋时月异常热情,同他折腾到了下半夜,他已十分满足,现在不能打扰她。他看着宋时月,又轻轻亲了一口,掩了掩盖在她们身上的衣服,嘴角弯起压不住的笑,在明月的注视下,进入甜甜的梦乡。 一轮火红的朝阳从山间升起,带着橘红的光辉降临世间,令大地尽显其色。被黑夜褪去美色的青山绿湖,俱都显露了出来,青木摇曳,微波荡漾,迎接新的一天。 地上的银发女子如扇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清明的双眼,长久地望着明净的天空。昨晚的疯狂全都涌向脑海,虽然她不后悔,但脸上还是悄悄染起了红晕。 她低眸看了看怀里双手环着她,一脸满足的妖,又看了看散落满地的衣服,暗暗决定往后不可放纵。 但眼下有点困难,她要起身势必会惊醒花极颜。因此,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办,只好装傻躺着,透过粉树看向朝霞。 “师姐,你醒了!”花极颜沙哑的声音自她身前响起。 “嗯。”宋时月轻轻应了声,“花师弟,我要起来。” 花极颜仰头看了看她,见她面色微红,嘴角偷偷勾起一抹笑,“嗯……好……师姐,我这就松手。” 宋时月见他松开了手和尾巴,连忙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一套干净的绿衣穿好。 花极颜愣愣地看着她,脸如像染了胭脂,白里透红,他缓缓拿出一套粉衣,一边欲穿不穿,慢悠悠地往身上套,一边含情脉脉地看着宋时月,摆出一副妖娆的姿态。 宋时月低眸看到他这副模样,耳朵通红,连忙转移视线,低头捡起那身令人脸红心跳皱巴巴的绿衣。 花极颜一直盯着宋时月看,此时见她把昨晚那套衣服堆成一团,手中燃起一簇火,正要往绿衣上仍,惊声叫道:“师姐,你要做什么?” 宋时月看都没看他,平静道:“衣服脏了,烧掉它。” 花极颜不顾凌乱的衣衫,急忙扑在绿衣上,扭过头来看她,“哪里脏了!脏哪里了?师姐你不收着我收着,师姐你不要我要,这可是……” 他十分怀疑她在消灭证据,对他始乱终弃。宋时月望着他落到臂上,露出半个肩膀的粉衣,手上的火渐渐熄灭。轻声道,“我……花师弟若是不嫌弃,那就收着吧……” 说完她悄悄抬眸看了看迎着朝阳盛开的粉花,脚尖轻轻地踹了踹草地。 花极颜望着她红红的耳朵,心下欣喜,慢条斯理地叠好面前的绿衣,又把凌乱的粉衣拢到一起,叠好,最后把粉衣、绿衣放一起,郑重地收好。他心里想着,若是以后师姐不认他,要离开他,他就把它们都拿出来,这可是他第一次,她永远都甩不掉他,他要永永远远缠着她。 宋时月见他收好了衣服,穿好了衣服,转身望向已成废墟的村子,心中涌现无限伤感。 腥风血雨的那晚,黑袍人说完那些话之后,再无踪迹,他好似就此消失在天地之间。宋小五走遍村子的每一个角落,看到一具具熟悉的人,扭曲地倒在地上——二牛被父母紧紧拥在中间;赵小六倒在自己院子里;刘二爷当时正在给张大爷诊脉,就这么坐着枯死;李小四死死地护着弟弟,怀里的弟弟同他一起惊恐的死去……就连那条整天和她们一起玩耍的大黄狗也未能幸免。 第104章 她看着他们,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从黑夜到白天再到天暗下来,一遍又一遍的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甚至泅进月牙河里,但是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个厉鬼,她走到满脚都是血也没有找到那个厉鬼。他像一股怨气,消失在她眼前,消失于人世间。 最后,宋小五拖着满是伤痕、疲惫的身体回到曾经幸福的家里,瘫下身子,扑在父母的身上,凄厉地嚎叫,若是有人听到她的嚎叫声,定会被吓得连滚带爬地逃走。 她不吃不喝地依偎在父母身边,宛若也是一个死人,一动不动。整个小小的弯月村这般寂静地过了三天。第三天傍晚,一位身着白衣、仙风道骨、四十来岁的男子来到这里。 他从进村后眉头就没有舒展过,所到之处皆是满地的鲜血,或跑或爬、神色惊恐、脸色惨白的尸体,而空气中满是死鱼味的尸臭。 从这些惨状中,任何人都可以推测得出,这里曾经发生过惨绝人寰的屠杀。 得早点超度了他们,否则恐会造成后患。 不过白衣男子并没有急于超度他们,反而慢悠悠地走遍了全村,夜幕降临后,他走进一家长着歪脖子树的人家。 刚到门口,他就敏锐地察觉到,这里还有活人。 他站在门口,就着洁白的月光,谨慎地扫视一圈,视线最后停在院门不远处的“三具尸体”上,或者准确来说,他注视的只有那具趴在两具大尸体上的瘦小“尸体”,那具小“尸体”手上紧紧握着一把菜刀。 他知道她还活着,虽然呼吸十分微弱,但还活在这个世上。 他走近小“尸体”,把她翻过身来,喂了一颗药,然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菜刀抽离她的手,他抱起她放到一旁的平地上,细细地打量着。一刻钟后,寂静的小山村响起一声咳嗽声,闭合已久的双眼,缓缓地睁开。 小“尸体”起先神色呆滞,好像一个认知出现障碍的人,但没过多久,她皱起眉头,神色痛苦,眼泪蓄满了眼眶,双手在身边摸索。 “这里发生了什么?” 小“尸体”听到声音,猛的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直到看到白衣男子才停止转动。 她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睛,表情从愤怒到平静,不言不语地望着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温和道:“孩子,不要害怕,我是来救你的,我是青玄的玉清真人,法力无边,任何妖魔鬼怪在我面前都无从遁形,你和我说,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完话,小“尸体”还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并未言语,许久之后,宁静的夜里响起沙哑的声音,“你真的法力无边?”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凭空变出一个苹果,飘到小“尸体”身边,“这是自然,你吃点东西。” 小“尸体”一双微挑的眼睛盯着他,慢慢举起手捉住半空中的苹果,但是她并没有吃,而是把它放在地上,急促道:“那你能不能救活他们?” 白衣男子叹了一口气,“人死不能复生,我无法复活他们。就算将他们复活了,也不是真正的他们。孩子,你要学会放下。” 小“尸体”绝望地叫道:“你不是真人吗?不是法力无边吗?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 她呜呜咽咽大哭起来,许久之后,她抽抽嗒嗒道:“你能把那厉鬼捉住吗?”她恶狠狠道,“把他大卸八块,让他永世不能超生!” 她抹干净眼泪,快速道:“他穿着黑色的衣服,衣服上的黑色帽子戴在头上,满身都是黑气还有红色的眼睛。”她皱着眉,努力回想着,“我……我无法看清他长什么样,他的面庞很奇怪,好像……对,好像没有五官。” 她看着白衣男子,“你知道他是谁吗?你把他捉住,杀了他!” 然而遗憾的是,白衣男子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在哪!” 小“尸体”愤怒道:“你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算什么法力无边?” 白衣男子道:“你拜我为师,我可以教你法力,等你成了仙界第一,拥有高深的修为后,便可自己寻那黑衣人报仇。” 小“尸体”平静下来,幽深如潭的双眼紧紧盯着白衣男子,半天后,她说道:“好,我拜你为师,我要亲手杀了那黑衣厉鬼。” 白衣男子笑了笑,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尸体”低声道:“我没有名字,我阿娘、阿爹说明年就给我取名……他们都叫我宋小五。” 白衣男子低头看着她:“没名字可不行,宋小五?当小名吧,既然你父母都不在了,那我代你阿娘、阿爹给你取个名,可是取什么好呢?”他皱眉沉思,突然瞥到天上的明月,笑道,“时月,时时如月,明亮又洁净。” “从今往后,你就叫宋时月。” 第92章 之后,玉清真人带着宋时月收敛了整村的尸体,安葬好他们,便告别了小山村,领着宋时月回到青玄。 路上,玉清真人又告诉宋时月,弯月村被设下了一个法阵,用来挡住想进村的人。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进到村子里,现在那个法阵还在,并没有被破除。这也是花极颜再也找不到当初那个小山村的原因。 “师姐,接下来我们去哪?”花极颜注视着宋时月问。 宋时月凝望对岸这么多年都不敢回来看一次的地方,心中不断地问自己,去哪里?她能去哪里?她的家没了,后来以为是家的地方回不去了,她还能去哪里? 她想到玉清真人,想到花极颜被他打伤的那一晚,她还不够强。对!她要修炼,她要变得更强!她要打败他!她要杀了他! 她眼神变坚定,“找个地方修炼。” 花极颜看着她:“师姐如果还没有选好修炼的地方,那和我去妖界吧!妖界很美的。” 宋时月偏头看他,和他再次重逢,她一眼就认出他是当年的小狐狸。在客栈相见时,她就想把他留下,拴在身上,困在身边。 在悦心见到他狐狸幼年形态,她怔了许久,过去的回忆统统都涌进脑里,冲击得她难以承受。他是她过去的唯一存在,承载了她的过去,证明她曾经过得很开心,很幸福,证明那些可爱的人都是存在的,不是幻想。她有父有母,有爷爷,有一群活泼可爱的小玩伴……但是她们全都留在了过去,沉睡在月牙河的怀抱里。只有他,只有他从过去向她走来,带着过去的回忆朝她而来;只剩他,她的过去只剩他! 宋时月眼底幽深,淡淡道:“好,去妖界。” 花极颜内心乐开了花,他要把从前就该捧到她面前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他要好好想想,妖界有什么好东西,他要想方设法吸引她,留在妖界,永永远远和他在一起。想着想着,他的嘴角无意识地往上弯了弯。 宋时月望了他一会儿才看向那个令她魂牵梦绕、无限眷恋的地方,她扫视一圈四周的高山,随后闭上眼睛沉浸了半响,最后她睁开双眼飞到空中,嘴里念念有词,双手结印,周边空气快速转动,引得山上的树沙沙作响,飞鸟阵阵飞起,地上粉树的花瓣纷纷扬扬散落满地。 许久之后,一切归于平静,风清云净,被掩藏将近十五年的弯月村,终于能再度被世人发现,出现在阳光下,然而却是满目疮痍。 宋时月落回地面,最后深深地看一眼红花绿树的村子,轻声道了声,“花师弟,我们走!”说完携着花极颜离去。 而在她消除弯月村法阵的那一瞬间,青玄玄峰上,一身洁白仙服的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底闪着幽光,面上尽是兴奋的表情,低低笑着,“很好!很好!” …… “妖孽,往哪里逃!还不速来受死!”一声叱喝声响彻天地,伴随声音而来的是一道携着疾风暴雨锐利的剑气。 满头银发的宋时月带着花极颜正在空中御剑飞行,陡然感受到杀气,急忙避开,稳住身形后,立即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她俩身后,戚掌门踏在一个方形法器上,另有几位长老带着一群年轻弟子乘坐在一个大圆形的法器上,追赶她们。 戚掌门见一击不*中,立即又发出第二剑。宋时月冷冷地看着为首的黑衣半老男子,轻声道:“花师弟,借你的刀一用。” 花极颜刚好抽出刀,正打算朝那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老头劈去,忽然听见宋时月的话,连忙把刀递给她。 “小心。”法器上的季林安看着越来越近的剑气,忍不住叫了一声。他现在看到宋时月心情十分复杂,三个多月前,听闻她越狱,他震惊了许久。后来听闻她回来了,带回无脸魇的消息,但还没几天,又听闻更加震撼的消息,他的心情起起伏伏,无法落地。 前些天,玉清真人告知各派,宋时月乃是潜伏于仙界的无脸魇。她被他识破身份后,恼羞成怒,打伤他,同时还杀了好几个弟子,不知逃往何处。 刚听到这个消息,季林安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他只觉得不可能是她,一定是哪个环节出问题,肯定是玉清真人弄错了,不可能是她! 第105章 但是他现在看着她满头的银发和那出神入化的妖术,心中的坚信开始动摇。他望着她,只觉得难以呼吸,心痛至极。脑袋也晕乎乎的,什么都想不到,满脑滚动着,不是她,是她,不是她,是她,不是……眉毛揪成一团,面上尽是痛苦的神色。 宋时月没有理会他,握住花极颜递来的刀,盯着那几乎要到眼前,气汹汹的剑气,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朝那犀利的剑气挥了一刀。两道气刃相撞,空中瞬间轰地炸开一波气波,升起一阵白雾,震得法器上的人摇摇晃晃。 没一会儿,轰炸的白雾中飞出一个绿衣银发女子,她手上握着一把刻着狐狸头的锋利的刀,飞向领头的黑衣男子。 “宋道友,不要伤我师父!”季林安大声道。 宋时月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便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盯着戚掌门。 戚掌门暗自心惊,虽然心里猜测她法力高强,只是没有想到会这般高强,但他犹自逞强道:“孽障,竟潜伏于仙门之中,伤师伤同门。” 宋时月停在戚掌门前方,冷声道:“戚掌门这是何意?” “哼,你这魇头,还在装模做样,还想骗谁?”戚掌门厌恶道。 “魇头?从何说起?” “还在装傻,全修道之人都已知晓,你就是无脸魇,前些天你发起狂,打伤玉清真人,杀死同门弟子,现在,你!人人得而诛之!”另有一藏青老者中气十足地吼道。 “一派之言,你们竟然也全信,真是好骗!”宋时月扫视着他们,“在此奉劝你们一句,玉清真人才是无脸魇!” “还在狡辩,满身妖气的东西,不是魇是什么?竟妄图诬赖他人!”戚掌门叱喝道。 花极颜飞到宋时月身旁,温柔地看了看她,转而怒气冲冲地看着对面的人。 “宋道友,你……你不要再和狐……狐妖在一起了。”季林安看到花极颜忍不住道。 花极颜闻言火力集中到季林安身上,这个时候还不忘分开她们,果然是一眼就令人厌恶的东西。 “哼,你们这群蠢货,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我师姐是修炼妖术没错,但她绝对不是无脸魇,告知你们这个消息的人才是。哼,一群蠢得要死的蠢货。”花极颜高声道。 “妖孽,还敢挑拨,过段日子,等我做好了魇铃,看你们还怎么狡辩,哼,一起上,把她们捉回去。”戚掌门叫道。 宋时月冷冷扫视他们,“念及同为修道之人,我奉劝你们一句,小心玉清真人,别落得个尸骨无存。” 说完她凝神看着戚掌门,缓缓转动刀柄,如闪电般飞到他的身前,朝他打出一掌,把他打飞法器,又一刀劈向他方形飞行法器,那法器瞬间分成了两半。 眨眼间,戚掌门急速往下方绿林坠去,他的飞行法器也毁坏得无法再用,往下坠落。宋时月打了戚掌门后并没有停手,她又朝其他人的圆形法器挥去一道刀气,把他们掀得人仰马翻,法器也毁坏了。 “你们好自为之!” 众人正在极力缓住身形时,宋时月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等他们终于稳住,踏在剑上后,对面的空中,哪里还有粉衣、绿衣的身影,两人早已不知去向。众长老想了想,决定领着众弟子去寻找掉在林中的戚掌门,放弃追拿宋时月和花极颜。 季林安凝望着之前宋时月站立的地方,久久不动。 罗君羽见大家都离去了,季林安还一动不动,以为他没听到,连忙道:“季师兄,走了。”说完又咕哝了一句,“宋道友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模样。” 季林安收回视线,看向他,“走吧。”说完立即往下飞,追上大家。罗君羽暗暗叹了一口气,急忙跟在他身后。 “师姐,他们真不知好歹。”花极颜搂着宋时月的腰,愤愤不平道。 “不必理会他们。” “好,不理会,我们去妖界。” “嗯。” 妖界。 八言舒服地坐在卧室里,拿起一颗圆润的葡萄,递到嘴边,使劲闻了闻。大王不在的日子,虽然不能和他讲八卦,但是别说,真惬意。 而且最近修仙界又有一个大瓜,那曾经的天才,竟然是潜伏修仙界的魇,虽然他并不了解魇,但并不妨碍他听得津津有味。 “……八言大人……八言大人,大王……回来了,大王……终于……回来了,他……带了个女子……一起回来,您快去……快去安排……好。”一个摇着火红尾巴,露出红色耳朵的小赤狐急冲冲跑来,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激动地说道。 八言翻着白眼,死命扣着嗓子眼,他刚刚一个激动,手一抖,那颗葡萄就像有生命般,滑进他的喉咙,卡住他的食道,他现在觉得他要死了。 小赤狐喘匀了气,定定地看着他,见他这副白眼乱翻的模样,关切道:“八言大人,您怎么了?” 八言说不出话,用手指了指喉咙。小赤狐看了看桌面多汁大个的葡萄,好像知道了原因,连忙大步上前用拍碎大石的力气,砰砰地拍八言的后背。 八言觉得他的骨头好像要断了,连忙朝小赤狐摇手。小赤狐以为是力气使的不够,又加大力气拍他,几下之后,那颗葡萄终于自八言的喉咙中飞了出来。 小赤狐见葡萄飞出来,立即收住手。八言捂着胸口,斜眼打量小赤狐,似乎想从他面上找出他要谋杀他的罪证。最后在那张真诚的脸上,他什么都没有找到,只好道:“小红,大王回来了?他现在在哪?” “八言大人,大王在桃花殿,您快去看,大王现在正忙上忙下的给那个银发女子准备吃的。”小红兴奋道,“还有,大王正在找您,您再不出现他就要换掉您了。” 话落,眼前身着花花绿绿衣服清俊的男子如一阵风似的,朝外跑去,喘息间便不见身影。 第93章 桃树相掩的屋宇下,粉衣男子时而端来一盘晶莹剔透的果盘,时而端来山珍海味,时而端来各种精美的糕点。 他忙进忙出,似乎要把自己多年来在妖界吃过的好东西,全都端到银发女子面前,很快银发女子身前的桌子堆了一碟又一碟的食物。粉衣男子犹自觉得不够,急忙吩咐身边的人,“把现在时兴的,好吃的都拿过来,快去!”生怕还有哪些遗漏了。 宋时月哭笑不得,“花师弟,我只有一个人,一张嘴,一个肚子。你拿这么多东西,我也吃不完。你别忙了,赶紧坐下来,也别折腾他们,让他们坐下来一起吃,省得浪费了。” 边上摇着灰色尾巴的小狐妖觑了花极颜一眼,朝宋时月笑道:“白娘子,不折腾,一点都不折腾,我们开心,我们也不饿,您和大王一起吃,不用管我们。” 宋时月低眸看了眼自己银白的头发,笑道:“我不姓白,姓宋。” 灰尾小狐妖失声叫道:“诶呀,白……哦不,宋娘子,我不是故意叫错的。” 一旁长着雪白耳朵的小兔妖幸灾乐祸道:“宋娘子,您不知道,灰耳就是这样,毛手毛脚,什么都不懂,就在那乱说,宋娘子,您可一定不要让他照顾您的起居,让我来照顾您吧,我肯定能把您照顾好,我一见到您就喜欢您,您就让我照顾吧。” 花极颜瞪了眼小兔妖,“白蓉,宋娘子有我照顾,你不必操心。” 白蓉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家大王不悦的脸色,只紧紧看着宋时月,热情道:“宋娘子,我和您说,我会挽好多漂亮的发髻,还会做许许多多人间的美食,保管您会喜欢,我伺候您,您肯定十分舒心……” 他话还没有说完,灰耳就急忙扯住他,他不解地看着他。灰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他们大王。 白蓉收到信号,瞥了眼宋时月旁边的花极颜,只见他脸色阴沉地盯着他。白蓉吓得立即闭上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宋时月睨了眼花极颜,转而看向一旁安静的两个小妖,笑道:“谢谢你们,东西很好吃。” 两个小妖听到夸奖瞬间忘掉一旁的花极颜,兴冲冲地和宋时月说他们擅长什么,往后要给她煮饭和做时兴的东西给她看。 花极颜只觉得两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地飞,吵得他烦躁,他只想让他们闭嘴,更重要的是,他只想好好和宋时月呆着,并不想任何妖来打扰。 他正想叫他们下去,一抹花花绿绿的身影急冲冲地自门口跑了进来,身影还未走近便高声叫道,“大王,大王,您终于舍得回来了,大王,人间是不是特别好玩?” 来的妖正是八言,他还当他家大王是从前那个爱听他八卦的妖王,兀自兴奋地道:“大王,最近修仙界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宋时月那个曾经的天才,她是个魇,现在她逃离了修仙界,不知道逃到哪去了。” 说完他双眼闪着光,直直地看着花极颜,像从前那样等他发问,然而他却没有等到他家大王的问话,反而看到大王墨云般的脸沉沉地看着他。 “八言大人,您说的是真的?不过魇是什么?”白蓉问道。 第106章 “管他是什么,宋时月那个魔头终于得了报应,最好是修仙界那群魔物灭了她。”灰耳忿忿道。 花极颜脸色如暴雨来临前,不善地看着他们。 “你们特别恨她?巴不得她死去?”宋时月轻声问道。 “那是自然。”灰耳、白蓉齐声道。 八言察言观色,觉得他若是再说宋时月的坏话,他家大王就极有可能惩罚他,所以他闭口不言,只偷偷看着花极颜和宋时月。 “师姐,你别听他们胡说,我希望你好好活着。”花极颜温柔地说道。 八言闻言心里暗暗吃惊,大王这话是在说眼前这位女子就是宋时月?他偷偷打量她,绿衣,这倒没错,青玄的弟子服确实是绿衣,但是银发?从未听闻宋时月何时白了头。他一时无法确定此人是否就是宋时月,又想要知道答案,心中只觉得有一百只手在挠他,恨不得拉过他家大王询问。 另外两只小妖没有想那么多,天真道:“宋娘子,我们说的是修仙界的恶魔宋时月,和娘子您毫无关系,您自会长长久久地活着。”他们咬牙切齿道,“宋时月才会被灭掉!” 花极颜瞪着他俩,语气恼怒,“你们下去,以后不可讨论师……宋时月。” 两个小妖不知缘由,正想询问原因,却见花极颜面色沉得滴水,瞠着一双赤褐色的眼睛看着他们,好似他们再多说一句宋时月的坏话就要吞了他们,两妖见状连忙道:“是,大王,我们不会再讨论宋时月,这就下去。”说完双双打着哆嗦转身离去。 此时八言已有八分把握,眼前的银发女子就是宋时月。但是见她们似乎不打算公开,他也不敢过问。不过,好在心中的好奇,得到了缓解,也就不急着知晓答案。 他望了望花极颜,觉得自己要做好一个得力助手,于是问道:“大王,请问该收拾哪间屋子给宋娘子住?” 花极颜笑得如同一朵花:“不必单独收拾,师姐和我一间房,你也下去吧。” 八言刚刚压下的好奇心又涌了上来,这……这都住一起了!天啊!好想问大王何时办婚礼!他此刻就想把这个消息散布到妖界每一个角落。 他偷偷睨了眼宋时月,只见她面无表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所以,他就当她默认,他要告诉所有妖,他们要有王后了。 他压住心中想要分享的欢喜,道了声是,转身,步伐欢快地离去。而此时却另有一个妖与他擦肩而过,走了进来。 这妖容貌昳丽,身着一身绣花海青色的精美华服,他走到宋时月和花极颜对面,赤褐色的双眸往宋时月身上瞟了一眼,转而上下打量花极颜,笑道:“兄长,您终于回来了,不知这位姑娘是?” 这妖叫花欢言,妖界的英王,花极颜的堂弟。 宋时月不动声色地打量花欢言。花极颜愉悦道:“言弟,你来了,快坐,这段日子累坏了吧?”他看了宋时月一眼,欣喜道:“这位是……往后你自会知道,你待她要如对我般尊敬。” 花欢言笑道:“兄长请放心,我定会好好尊敬这位姑娘。” 宋时月笑了笑,“不必如此,我不过是一位闲散之人罢了。” 花极颜含情脉脉地看着宋时月,“师姐,要的,往后妖界就是你的了。” 花欢言心下一动,师姐?他又瞥了眼宋时月,同时把花极颜的神色尽收眼底,见他那副痴情模样,不自觉流露出鄙夷的神情,但很快就藏好。 片刻后,他笑道:“兄长,您刚回来,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看兄长。” “嗯好,言弟,你自去。”花极颜道。 花欢言揖了个礼,又瞥了眼宋时月,才转身离去。 宋时月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引得花极颜心生妒忌,他知道言弟长相艳丽,比他并不逊色多少,当下急忙拉过宋时月的手,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 宋时月视线转回他身上,“花师弟,可有僻静之处供我修炼?” 花极颜愣了愣:“师姐,你……” 宋时月睨了他一眼,平静道:“花师弟,那晚怎么样你也瞧见了,我还不够强。”她语气低沉,“我要报仇,豁出性命也要报仇,这是我活着的意义。” 花极颜神色暗了暗,把花欢言抛到脑后,想到自己被那人一掌打成重伤,心中恨自己法力为何不如人。 宋时月看着他,并不催促,半响后,他像是想通了,正色道:“师姐,我带你去。” 花极颜心中想道,他虽短期内无法大幅度提高修为,但他还有寿命,他要努力研究同心锁命法,把自己的寿命和宋时月分享,这样她就可以无后顾之忧修炼妖术,提高修为。 宋时月随着花极颜飞行,一路上不停地观望四下风景。妖界景色宜人,不同的种族的居住方式也不一样,讲究一些的妖,就如花极颜般修建人间样式的建筑。不过这些都是小部分妖会这样做,大部分的会遵循天性,比如,鸟类的妖喜欢住树上,建树屋;鼠类的喜欢住洞穴,挖地洞…… 飞过数座青山,她们来到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宋时月注视着眼前的景色,一个湖泊边上两道如白练的瀑布飞流直下,哗哗淅淅的声音传到一里之外。湖泊尾端是一条小溪,潺潺的流水声响个不停,弯弯延延地往远方流逝。光滑的石头遍布周边,绿树红花环绕其中。 “师姐,这就是我往常修炼之处,我给它取名字,叫天池。你看,这里景色优美,如上天所赐。更重要的是,这里灵气浓郁。”花极颜讨好道,他指着最宽的那条瀑布,“师姐,里头有个甚是清凉的山洞,我往常都是在里头闭关。” 宋时月笑了笑,“嗯好,多谢花师弟。”她念念有词,双手结印,“花师弟,你自去忙,不必管我,我在此修炼一段时日,此处已被我设下隔绝阵,请谅解。”说完寻了块平整的石头,闭目打坐,开始运气,进入了修炼状态。 花极颜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已进入另外的世界,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第94章 富丽堂皇的殿宇内,花欢言坐在塌上,一手捏着茶杯,一手搭在大腿上,赤褐色的眼眸幽幽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清俊男子,“你不是说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吗?我刚从他那回来,他好着呢!哼,还带回一个美丽的银发女子,你有什么想说的?” 地上的清俊男子是曾深陷瑜城的飞鹰,他偷偷掀起眼皮看了眼花欢言,低下头小声道:“英王,那……可是妖王,您的法力也无法超越他,这么多年,您也无法杀了他。更何况我这个法力低微的小妖。” 花欢言冷冷地笑了两声,“你说什么?” 飞鹰缩着肩膀不敢回答,这时一身着黑衣的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这妖正是本该在狱中的黑廉。 花欢言瞥了眼黑廉,低头盯着地上的飞鹰,不满道:“我给了你毒药,不是都用上了吗?不是得手了?他怎么还活着?”那药他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才炼制的,结果全打了水漂。 “英王,一开始是很顺利的,大……王也中了药,可谁知他被青玄的几位弟子救了,还带去了青玄,我一个法力低微的妖,怎敢混进去……”飞鹰低声道。 说完他觑着花欢言,心下暗骂:“给药?哼,当他傻吗?给他药就能成功吗?出妖界那天,在云水镇时,他把药给了一个鼠妖。自己则是蹲在树上看进展,他本来没指望鼠妖能成功,没想到那小小的鼠妖竟然掳获了花极颜,还真用上了毒药,然而他那时没机会杀了花极颜,往后更没机会。他本来打算敷衍花欢言,先在人间游玩,把他给的任务抛在脑后,毕竟这种异想天开的任务,怎么可能是他能完成的。但是瑜城之行,让他见识了人间凶险,只好硬着头皮回妖界,毕竟这里才是他的家。” 花欢言用力拍了一下塌上的案几,语气异常恼怒,“废物,浪费本王的药。” “英王,属下有一个想法。”黑廉揖完礼,站直身道。 花欢言不耐烦道,“快说,什么办法?” 黑廉压低声音,“眼下,妖界只有肃王的修为在妖王之上,何不让他出手?” 花欢言冷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想?我若是能让父亲出手收拾他,至于用下药这种阴谋诡计?父亲这个老糊涂,妖王的位置本就不该让那个废物坐,该是我的,他就是不懂。”他越说声音越大。 “英王,妖王带回一个银发女子,你可知那位是谁?”黑廉深深地望着花欢言。 花欢言脑中闪出那个安静坐在桌旁清丽的银发女子,片刻后看向黑廉,“你认识她?她有何来头?” 黑廉嘴角勾起一抹笑,“那位是宋时月,修仙界曾经的翘楚,她的剑上可是染了无数妖血,咱们从这上边做文章,让肃王出手。” 这口气他可是憋了许久,现在她自己撞了上来,他可不能轻易放过她。哼,还有那可恶的粉衣傻子,竟敢把他关进牢里,这一次,他要她们好看。想着想着他自己就笑了起来。 第107章 花欢言盯着黑廉,宋时月?那个受了大伤,修为大跌的修士? 飞鹰低着头,心中挣扎,他们要对她出手,他要不要通风报信,她毕竟救过他,但是他又怕死,若是被英王知道他背叛他们,他肯定活不成。 在他纠结中花欢言想到当时花极颜眼中的深情,嘴角勾起一抹笑,又道,“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黑廉瞟了一眼飞鹰,看了看花欢言。 花欢言摆摆手:“自己人,放心说。” 黑廉缓缓道:“英王,宋时月现在还是妖界的头号敌人,咱们只要把这个消息放出去,您想,有谁会放过她?到时候咱们再添油加醋把她带回妖界的妖王扯进去,您觉得,妖界的子民不得闹翻了天?” 他阴阴地笑了两声,“两个月后,肃王出关,等他出来,咱们把事情夸大,说妖王勾结修士,欲图谋杀他,扰乱妖界,以肃王的……修为,还能任妖王这般胡作非为?” 花欢言迟疑道:“这能行吗?” 黑廉眼底闪过讥讽,但一瞬即逝,他面上重新挂上笑,“英王,事在人为,我们先造势,把宋时月从前杀过的妖再拿出来重新渲染一番,加重大家对她的仇恨。然后再把妖王带她回妖界的消息放出去,最后污蔑她杀的那些妖,妖王都有参与。说妖王联手宋时月,残杀同类,吸他们的修为,增加自己的修为,英王,怀疑的种子只要埋下,就会生根发芽,激起更大的仇恨,动摇妖王的形象。” 他见花欢言脸上的笑越来越深,继续说道:“这样一来,妖界必将会乱起来,到时候肃王出来,咱们无中生有,说妖王不满他,正联手宋时月,要收拾他,到时候肃王一定会出手灭了他。” 花欢言笑道:“好,就这样做,我的好兄长把证据都送上门了,我不好好用,如何能对得起他?黑廉,等事情成功,你就是一等的功臣,我要给你封王。不过现在你还是犯人,先回狱中,过段时日,我登了王位,再将你放出来。” “是,听英王您的安排。”黑廉面上恭敬,心里却不满,但一想到花极颜和宋时月要不行了,嘴角不自觉弯起一抹阴恻恻的笑。 花欢言望向飞鹰,“飞鹰,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把这件事给办好,否则……”他一把捏碎茶杯,“后果你是知道的。” 飞鹰立即正色道:“是,属下遵命。” 花欢言露出一个极大的笑容,“都下去吧。” 飞鹰和黑廉揖了礼,各自离开。 飞鹰迷迷糊糊地回到树屋,一个红发小孩正坐在他那简陋的桌旁,咔嚓咔嚓啃着一个红艳艳的苹果。 “回来了?”红发小孩嚼着苹果,含糊地叫了一声。 红发小孩是银琢,他在飞鹰这里住了小半个月。那天花极颜拎着他和飞鹰离开瑜城,把他俩随意丢在地上就离开。银琢无处可去,便跟着飞鹰来到妖界。 实际上,飞鹰并不想带他来妖界,但是奈何实在甩不掉他,再加上他也打不过他,只好把他带进妖界。 他把他带进树屋的第一晚就后悔极了,看起来小小的一个妖,没想到竟如同饕餮,一顿吃了他五天的粮食,再这样下去,他会被他吃得连裤衩都没了。 银琢却没有体会到他的心情,他只觉得妖界哪哪都好,简直太适合他生活了,这里的气息心旷神怡,这里的食物令他喜爱。而且他在这里当打手,能赚到许多食物和钱。他想,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拥有一间如飞鹰这样的树屋,光明的未来正在向他招手。 飞鹰看了看心情愉悦的银琢,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口气,拖着疲倦的身子,倒在那张四条木腿撑着木板的床上,像个死尸一样,一动不动。 银琢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通他有什么不开心的。他有一间树屋,还有好多果子,每天都有住的地方,还有吃的,怎么还那么多烦恼。不过,他在他这里住了这么久,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宽慰宽慰他,于是他关切道:“你怎么了?” 飞鹰随意道,“没什么,你不是要去帮兔妖摘苹果吗?快走吧。” 银琢凝了他一会儿,见他真的没什么,这才推开门跳下树屋,去过开心的一天。 飞鹰盯着那扇敞开的门,锐利的眼珠虽然从未动过,但是内心却如起风的海面,不停地翻起大浪。 宋时月她们把他从瑜城带了出来,先不说她们对他有恩,就从实力来讲,能在那满城红眼的怪物中,破解了那座城的秘密,她的实力就不俗。他若是真的老老实实去做英王安排的事,他能有好下场? 但若是不做,英王那边也不好交代。虽然英王实力不如妖王,但他是肃王花怀归的儿子,那位可是妖界第一。即使他们平常联络不多,但他们是连着骨头的血亲,这也不能得罪。他得在这两者之间寻一个平衡,既不会得罪妖王和宋时月,也不会显得他什么都没有做,得罪英王。 他就这样在床上仰躺想着,想累了就闭眼睡起来,醒了又接着想。等到傍晚时分,那个火红的小身影再度出现在木屋,他还没有想出办法。 “飞鹰,我得到一个消息,听说粉衣骚包回来了。”银琢的童音响了起来。 飞鹰有气无力道:“嗯。” “我打算去投奔他,你要和我一起吗?”银琢道。 飞鹰猛地坐起来,使得那简陋的床塌晃动了好几下,他整个妖也在摇晃,他精明的双眼直直地看着银琢,心中暗暗想道:“去投奔妖王?不,他不能去,这样在英王眼里就相当于背叛。他肯定会在背后放暗箭,他不能这么做。说实话,他真的蛮羡慕妖王身边的八言,整天东逛逛西看看,听到离奇的事就坐下来闲聊,而且还常常散播谣言,妖界一堆谣言大部分都是从他嘴里散播出来的。 谣言?散播?对啊,既然英王这边要真假参半的散播谣言,那他再散播多一些。他回想了一下,宋时月斩杀的那些妖,都是恶妖,他们不仅欺负人类,还残杀同类,那么他在散播不利于她的谣言时先私下找小妖说一下这些恶妖的罪行,着重夸大他们对妖界的危害。等大家对他们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时,他再明面上把宋时月斩杀了他们这件事说出来,这样一来,大家不仅不会仇恨她,还会感谢她。 还有宋时月也曾救过许多妖,这也是件重要的事。他接着再找小妖散播她救妖这件善事,把大家对她的喜爱推到高潮。然后他再大张旗鼓的把妖王带她来妖界这件事说出来,他相信那时不会有妖去声讨她们。而那些被斩杀的妖的亲属不过是妖界少数妖,料想也翻不出波浪。嘿嘿……这样一来,他两边都不会得罪,说不定还能让英王觉得他尽心尽力。” 飞鹰为自己想到办法而感到高兴,目光渐渐柔和起来,身体也不再紧绷。 银琢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今天都怪怪的,是要发疯了吗?” 飞鹰心情好,没和他计较,“你要去妖王那边就去吧!他那里住的好,吃的好,玩伴也多,去那里比住我这里好多了,明天你就去寻他吧。”他得趁这个机会把他甩出去。 银琢听到吃得好,就两眼放光,立即道:“我现在就去,他住哪里?” 飞鹰笑道:“我带你去。” 两个时辰后。 银琢愣愣地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建筑,一想到自己接下来住在这,心里止不住的开心,忘了之前他时不时地讽刺花极颜,也忘了他要攒钱做一间树屋的想法。 他抓住飞鹰的手臂,“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投奔我们的富贵朋友?” 飞鹰无奈的笑了一下,“你去吧,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银琢大声道:“好,我也不勉强你,有啥好东西,我会想着你的。” 飞鹰笑了两声,“好,你去吧,我要回去了。”说完展翅飞走。 银琢望了飞鹰远去的身影片刻,才转身,喜滋滋地朝琼楼玉宇而去。 第95章 咚咚…… 花极颜面前摊开一本又一本,一卷又一卷的书以及一块又一块的记录牌。他埋首其中,眼中脑中只有书上的文字,既看不到旁的,也听不到旁的。因此,那几声敲门声也不曾听到。 八言放下手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里边传来声音,想了想,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片刻,心道:“真奇怪,大王明明就在里面,怎么没理我?”再三犹豫又抬手敲门。 咚咚……咚咚…… 花极颜终于听到敲门声了,他抬起头,朝门口看去,问道:“谁?何事?” “大王,有一个叫银琢的妖,自称是您的朋友,要见您。”八言道。 银琢?他思绪回到半个月前,当时他匆匆扔下他和飞鹰,没想到他竟来了妖界,当即问道,“他有何事?” “大王,他想住在这里。”八言道。 “你安排就好,不要来烦我。”花极颜说完,又埋进卷帙浩繁中,不再理会门外的八言。 八言静等了一会儿,见里头再没有声音传来,才自行离开。 第108章 之后的日子里,花极颜只呆在房间里,日夜钻研同心锁命法,其余的一概不管。 而八言和银琢两人臭味相投,银琢把他短暂的一生绘声绘色地描述给八言听,满足了八言的八卦之心,也满足了银琢的炫耀之心,两妖相见恨晚。八言带着银琢东家西家地串门,吃张家饭夹李家菜,传播谣言。总之,两个妖都过得十分舒心。 当然飞鹰也没有闲着,他天天忙个不停,给妖界带来一个又一个新话题,颠覆了宋时月以往的形象。 花欢言自认为抓住了机会,每日坐等花极颜身败名裂,顺势上位。 刚开始,妖界传出一些已死的妖的罪行,他没太在意,毕竟他并不知道宋时月斩杀了哪些妖。 后来又传出宋时月斩杀了这些妖,他才惊觉事情不对劲,宋时月在妖界的名声怎么变好了,这和预期的走向不一样!他连忙把飞鹰叫到跟前,拿一双赤褐色的眼睛幽幽地盯着飞鹰半响,质问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飞鹰耷拉着眼皮,皱起面庞,沮丧道:“英王,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我这几天才整理好宋时月杀了谁,正打算大肆渲染一番,败坏她的名声。哪承想,不知何妖四处散播那些妖的恶行。我一看,这还得了,赶紧把宋时月杀了他们的事,嚷了出去。这……这我也不知会变成这样。诶呀,我保证,我一定办好接下来的事。” 他忽然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英王,您说这会不会是妖王做的?” 花欢言狐疑地望着他真诚的面容,回想那天他蠢兄长深情款款的神情,觉得很有可能。 想到这,他重重地拍了一下身旁的案几,没想到,他这蠢如猪的兄长,明面上万事不管,暗地里竟做了这些事。 怪他被他把事务丢给他处理的表象蒙骗了,竟没发觉他的险恶用心,他心下把花极颜咒骂了一万遍。 而正在专心致志钻研同心锁命法的花极颜莫名其妙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继续钻研。 花欢言顺了顺气,接着看向飞鹰,“我安排其他妖同你一起办这事,若是再把这事办砸,定不饶你。” 飞鹰哭丧道:“英王,这事还能如何不办砸,往后的事如何安排?请您明示。” 花欢言大怒道:“若事事皆要我亲为,要你们有何用?” 飞鹰扑地跪下来,惶恐道:“英王,您英明神武,只要您明示,这事定能成功,属下榆木脑袋怕坏了您的事。” 花欢言揉了揉太阳穴,招来一个小妖,吩咐道:“去把黑廉带来。” 飞鹰闻言掀起眼皮,偷偷看了他一眼,又极快垂下眼。 小妖领命下去,一刻钟后,领了个黑衣妖前来。 黑廉瞥了眼跪地的飞鹰,朝花欢言揖了个礼,便立在一旁。 花欢言轻睨黑廉一眼,望向飞鹰,“给他讲明现在的情况。” 飞鹰道声是,立即一五一十对黑廉说起眼下事情的发展,直听得黑廉的眉头从头皱到尾。 刚陈述完,花欢言便问道:“黑廉,你有何想法?” 黑廉皱眉道:“敢问英王,关于被斩杀的妖的恶行是谁散发的?咱们得把他揪出来杀了!” 飞鹰听闻这话,呼吸一滞,心高高悬了起来,生怕他们发现他的小动作,同时下定决心,接下来不再乱来。 不过,花欢言往下的话,倒让他稍稍放下心来。但听花欢言气道:“还能有谁?不就是我那蠢货兄长,哼,色令智昏的蠢货,在为宋时月做口碑呢?” 黑廉听完也气愤道:“这样的妖如何能当妖王,不是要毁了妖界么?那位置该给英王您。” 花欢言听闻这话心下欢喜,认同道:“若是每个妖都如你所想就好了。” 飞鹰暗自道:幸好大部分妖都不这样想。 花欢言话一转道:“不说这些,说说你的想法。” 黑廉觑了花欢言一眼,心下暗骂:“他原以为这回出来,是对他论功行赏,亏他这一路一直想会得个什么职位,都白想了。这废物英王,竟是让他来擦屁股!收拾烂摊子!他们把事情弄成这样,他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他心下是这样想,但面上却不露半分不满,只讨好道:“英王,事关重大,请容属下思考。” 花欢言道:“好,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就说出来。” 黑廉皱眉想了半天,又偷偷看了眼花欢言,最后硬着头皮道:“英王,一时半刻属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若是能有更多时间,属下定能办好这事。” 花欢言沉思片刻,道:“嗯,飞鹰、黑廉,你们在此住下,我再给你们拨几个妖,给我好好办成此事。”他赤褐色的眼睛犀利地盯着他们,“事成,论功行赏,你们只管尽力去做,我绝不是那等食言之妖。” 飞鹰、黑廉正色道:“英王放心,属下定不辱命。”两妖表完决心,各自退了下去。 往后的日子里,黑廉不留余力地抹黑宋时月在妖界树立起来的形象。飞鹰同他一起办这件事,他虽然不敢再做完他计划中的安排,但还是在一次外出碰见银琢时,偷偷塞给他一叠资料。 资料上面所记录的都是宋时月何时何处救过哪些小妖。给完资料后,他不敢再做其他手脚,唯恐被花欢言和黑廉发现死无葬身之地,毕竟他很爱惜生命! 黑廉虽夜以继日地想要做好这件事,但却丝毫不见成效。只因八言带着银琢四处晃荡时,听到了这些抹黑宋时月的言论,作为一个八卦爱好者,再加上他推测那银发女子便是宋时月。因此更加上心,东奔西跑地把所有的言论都听了个遍。 然后他从多年的八卦收集经验出发,判断出这些言论背后可能藏着某些目的。虽然眼下妖界众民对宋时月一片叫好,但是难保哪天就被带偏了,转过头来辱骂她,所以他要散播更多有利于宋时月的话语。 正在他冥思苦想之际,银琢把飞鹰给的关于宋时月救过的小妖记录交给他,八言如获至宝,立马组织一群妖,把上面的内容传遍妖界每个角落。 一时间,宋时月在妖界的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从前妖民总是求妖拜魔,让宋时月早早死去。现在,他们把那些不知姓名,乱画乱刻的妖魔形象换成宋时月,向她祈求——当他们在人间时,她多多保佑他们,别让那些可恶的修士收了他们。 所以,后来黑廉爆出花极颜带宋时月回了妖界,她俩要联手屠杀妖民,试图颠覆妖界等等言论,都统统遭到了妖界众民的唾弃,特别是宋时月曾救过的小妖,更是激烈地挠打那些抹黑她的妖。 而他那一番言论中,妖王带宋时月回妖界,得到妖界众民叫好,花极颜的寝殿外整天围着一群想见宋时月的小妖,想表达他们对她的喜爱之情。 这样的结果可是把黑廉和花欢言气坏了。特别是花欢言,每回前往花极颜宫殿处理事务时,见到那些成群结队想见宋时月的妖民,气得吃不下饭,为此瘦了好多斤。他整天板着个脸处理政务,再板着个脸离去。 很快两个多月过去,肃王花怀归明天将会出关。花欢言却神色抑郁,他天天看着事情的发展南辕北辙,毫无扭转的办法,一口气憋在心里,面对花极颜还要笑嘻嘻的,心里直呕血。 同样,黑廉看着仇人轻而易举地化解他的阴谋,瘀血堵在心头,无法得到疏解,恨不得自己神通广大,一刀捅死那两个眼中刺肉中钉。 飞鹰和他们形成鲜明的对比——心情极好。他现在两边都不得罪,不管哪个赢,他都能活得好好的,当然他明面上也整天愁眉苦脸的。 然而这些暗潮汹涌花极颜和宋时月半点都没有感觉到。 青瓦屋檐下,花极颜痴痴地看着眼前静静喝茶的人,即开心又忧愁。开心的是师姐终于不再没日没夜呆在天池修炼。三天前,她调整了修炼方式,改为白天修炼,夜晚回来,这让他兴奋极了。 但忧愁却又布满他的心头,两个多月来,他全身心扑在同心锁命法上,但却毫无进展。他看来看去,都觉得按照父亲当年留下的方法结契,怎么都会成功。他实在想不通,父亲为何会法力尽失而死。 他自己也曾动手修改过法诀,改了上千遍,都没有父亲的好。 宋时月见他哀声叹气,放下茶杯,关切道:“花师弟,你怎么了?” 花极颜笑了笑:“师姐,我没事,看到你回来,我太开心了。” 他望着宋时月的面庞,想到她拿着一本妖术就能有现在的成就,显然她在修炼上比他强多了。或许把同心锁命法给她看看,她能看出问题所在吧?但他又怕她不同意他这样做,心中犹豫不决,脸上的表情也变来变去的。 宋时月疑惑地看着他,以为妖界出了事,正想要问他,门口却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第96章 宋时月和花极颜转头看向门口,只见两个看起来年龄相仿的青年男子正朝她们走来,走在前头的男子容貌艳丽,绷着一张脸,像谁欠了他几万两。因他步伐迈得又快又大,华美的葡萄紫绸服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地掀动。 第109章 后面那位宋时月见过,刚到妖界,便急急来审视她的花欢言。他身着湖青绣花绸服,面容平和,轻快地跟在紫衣男子身后。然而她不知道他平静的神色下,内心却异常兴奋。 花欢言前日迎父亲出关,看到他面色消沉憔悴,心情似乎极糟糕,他心下暗喜,趁着这个机会,赶忙把蠢兄长带人间修士宋时月来妖界之事告知于他。花怀归听完后脸沉得几近滴出墨来。花欢言见此,差点拍手称快,原以为父亲会立马找蠢兄长算账,没承想他一言不发回了宫殿,他的心情瞬间由喜转悲。 来已没了期待,没想到今天竟见到父亲脸色阴沉,快步朝花极颜的住处而来。花欢言心下狂喜,两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父亲要出手收拾蠢兄长了。他立即跟在他身后,不放过这上眼药的机会,尽他最大的努力挑拨父亲和蠢兄长之间的关系! 此时,他站直身子,期待地看着花怀归和花极颜起冲突。 “叔父,您出关了!”花极颜瞧见花怀归站起来开心道。 紫衣男子正是肃王花怀归,他板着脸,走到宋时月和花极颜近前,凛然站定,瞟了一眼花极颜,转而打量起宋时月,忽然他眼神变凌厉,沉声道:“这位便是曾残害妖界众民……青玄的宋时月?” 说完盯着花极颜,责备道:“身为妖王,怎可不顾妖界安危,将此人带回妖界?还不立即把人送走!或者杀了她!” “叔父,师姐绝不会危害妖界,这一点您尽管放心。”花极颜急急地解释道。他很尊敬花怀归,父亲去世的那一年,是叔父扶持他镇压了族中几位蠢蠢欲动的长老,助他坐稳了王位,所以他对他像父亲那般敬爱。 花怀归仍旧沉着脸,语气严厉,“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妖自古以来便敌对,你要么让她离开,要么我杀了她!没有别的选择!” 花极颜睁大赤褐色的眼睛,抗拒道,“叔父……不行,师姐不能走,您不能对她动手!……”您不是师姐的对手!最后一句他不敢说出来刺激花怀归 “兄长,父亲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妖界好。你难道要与这位屠杀妖界子民的女子为伍,再暗害其他妖民不成?”花欢言顿了顿,“更甚者是觉得父亲阻碍你,想要谋杀他不成?虽然父亲约束你,你心生不满,但你也不能联合外人来谋杀他啊!” 花欢言言辞凿凿,给花极颜下定论。 花怀归不知被哪句话触动,他眯起眼睛,锐利地看向花极颜。 花极颜急得想往前走,可他身前是桌子,刚想迈步就撞到了桌子,但是他没有管,双手掌撑在桌面,急促道:“叔父、言弟,我没有这么想。叔父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想对他下手?妖界是我的家,我绝不会毁了自己的家。还有,师姐更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屠杀妖界子民。” “兄长,你还在维护这个女子,现在妖界早已传遍了,她屠杀了不少妖界子民,这都是事实。”花欢言道。 宋时月捏着茶杯,掀起眼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双幽深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对面两个妖。 外边的八言听到这些话语,实在无法忍受,咚咚地跑进来,站在宋时月和花极颜身后,大声道:“英王,您这话不对。宋娘子斩杀的都是危害妖界的恶妖,她这个行为妖妖称赞。还有,她现在深受妖民的喜爱,大家候在门外,只为见她一面。” 花欢言怒道:“谁允许你说话了,下去,一个奴仆,也配同我说话?” 八言更着脖子不肯走,他是妖王的下属,又不是英王的,才不听他的话。 花欢言望着父亲,生怕他被说动,急忙蛊惑道:“父亲,为了妖界,不能让修士滞留妖界。” 花极颜不悦道:“言弟,你为何如此针对师姐,她来妖界两个多月,从未伤害过一名妖民,你为何如此偏见?” 花欢言道:“兄长,你这般糊涂,如何能当好妖王,我可不敢把身家性命放你手里。” “好了!”花怀归打断他们的争论,“这个修仙者必须离开,不然我就杀了她。” “要我离开?我不同意!若想杀我,你还没这个本事,你完全可以动手试试,到时候谁死谁活便可知晓!”宋时月端坐桌前,把玩着茶杯,抬眸,冷冷道。 花怀归面上表情不变,藏在袖子里的手突然抬起来,露出白嫩的手掌,朝宋时月打出一股强烈的法力。 宋时月神色微动,立即扔出手中的茶杯,同时站起来,拉上花极颜和八言,往后退了三尺,站稳后,她定定地看着花怀归那张乌青的脸。 喘息间,只见扔出的茶杯在桌子上空碎成了粉末,下方的桌子成了四分五裂,一股强大的气流使得房子震动了两下,窗户纸尽破了,花怀归身边的花欢言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一切归于平静后,花怀归的脸黑得如碳,一双赤褐色的眼睛好似在喷火,直直地望着宋时月,若是眼神能杀人,宋时月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花欢言生怕她们再来一招,连忙捂着胸口朝门口跑去,离得远远的。 八言崇拜地看着宋时月,肃王如今将近一千岁,他的修为究竟有多高深,无人得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妖界无妖能出其右。能接下肃王一招的妖界屈指可数,而宋时月不仅接了下来,还安然无恙,她甚至看起来还能同他大战一场。怎么没人说过宋时月有这本事,她不是修为一落千丈了吗?她这样的在修仙界一抓一大把吗?这样的话,妖界岂不是随时都可能被攻破?他开始忧心起妖界的未来。 花极颜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时而对宋时月道:“师姐,叔父只是担忧妖界,担忧我,请手下留情。”宋时月笑了笑,没有说话。 时而又对花怀归道:“叔父,师姐真的不会危害妖界,更不会对您动手,她只是住在妖界而已,请您不要赶她走。” 花怀归瞠目看了他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用力地甩了一下衣袖,一句话都不说,转身朝门口走去,身影渐渐消失于光影中。 宋时月望着的他的背影,没有出再出手。 门口的花欢言看见父亲阴沉着脸出来,一句话都不敢跟他说。他望了望父亲远去的身影,转头望了眼屋里,见那三人正往门口看,暗骂一句晦气,拖着受伤的身体离开。 至此,宋时月住在妖界再无一妖敢来赶她。只因,第二天后,八言用他那张嘴,把殿里发生的事,绘声绘色地讲了无数遍。而银琢也在他旁边极力讲述宋时月有多么厉害,法力多么无边,修为多么高深,从此宋时月在妖界的形象,再度拔高,超越了所有妖。 那晚之后,宋时月照旧白天去天池修炼,晚上回来。这段时间她在妖界修炼沐影的术法事半功倍,妖界的灵气天生就适合修炼妖术,比之在人界修炼,可以说是一日千里,也就是,她的修为又上了一大级。 这天宋时月、花极颜和银琢正在用餐,八言匆匆忙忙跑进来道:“大王,不好了,有两个胆大的修士,打进妖界!” 花极颜停下筷子,说道:“他们在哪里?” “在飞鸟林。” 花极颜对宋时月道:“师姐,我去看看。” 宋时月:“我和你一起去。” “好。” 银琢塞了满满一口牛肉,抓上两个鸡腿,叫道:“我也去。”急忙跟上她们。他自从住进来后,几乎天天来这边蹭餐,只因花极颜殿里的食物实在美味。他自认为吃了花极颜这么多食物,有必要帮他分一下忧。 四人出了殿宇,飞过一片山川河流,来到一片长着参天大树广袤的林子。还没走近,便听到乒乒乓乓兵器相击的声音。 她们又往前飞了一段距离,见一群长着翅膀、长耳、犄角……人形的、大大小小的妖,正围着身穿绿衣、蓝衣的两位女子短兵相接。绿衣女子应付得比较吃力,蓝衣女子游刃有余,她见到绿衣女子陷入危险,时不时出手助她,可以看出她收着打,并未想要伤害围打她们的妖。 宋时月盯着她们,那两个人她都认识。绿衣的正是她师妹苏静微,蓝衣的正是临仙齐真。她暗自纳闷,这两人怎会一起? 银琢见那入侵的敌人是齐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拿起鸡腿啃了起来。 “花师弟,让妖民停下来。”宋时月道。 “好。”花极颜也认出了来人,正想让双方偃武息戈,连忙飞到齐真、苏静微身旁,抽出刀,卸掉一个鸟妖朝苏静微挥来的刀,大声道,“停下,都给我停下。” 围打的小妖见面前的妖乃是妖王,纷纷停下,握着兵器看着正中间的三个人。 “花师弟,师姐呢?”苏静微一把抓住花极颜的手臂,焦急道。 齐真扫视一圈,瞥眼瞧见一旁的宋时月,一跃而上,飞到她身旁。那些围打她的妖跟随她的身影,视线全都转到了宋时月身上,倒把花极颜和苏静微都忽略了。 小妖脸上现出喜悦的表情,小声嘀咕道:“那是不是宋仙子,诶呀,终于见到她了,我守了好些天,今天终于见到了。”他们看到啃鸡腿的银琢,咽了咽口水。 第110章 八言望着花极颜,见他朝他点了点头,立即大声道:“诸位,我身旁的这位乃是大名鼎鼎的宋仙子,她为大家除掉为害妖界的恶妖,造福了大家。她在妖界的两个多月,为人大家也是瞧见的。” 银琢抹了抹嘴角的油,指着齐真,道:“这位面瘫我也认识,虽然不怎么说话,态度也冷淡。但是我保证,她是个好人,曾给我吃过萝卜。”说完又啃起另一只鸡腿。 话落,一个小妖道:“是的,宋仙子是个好人,她从道士手下救过我妹妹。” 另有一些小妖纷纷道出自己也曾得到过她的帮助。花极颜满意地笑了笑,大声道:“这两位乃是宋仙子的师妹和友人,她们是来寻宋仙子的,并非要入侵妖界,大家都退下吧。” 众妖听到这话纷纷说道:“宋仙子的师妹和朋友,一定也是好人。”然后七嘴八舌地向苏静微和齐真道歉,道完歉还跟她们说妖界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好吃的东西,让她们一定要去看看,吃上那些好吃的。 齐真看着这一幕发愣,随后急忙向妖民们道歉,同时对他们的热情表示感谢。宋时月也在微笑着回应妖民的热情。 树上一只乌鸦静静地瞧着,他正是乔明,玪村之后他缩在乌鸦的身体里,当了一个妖修,进了妖界。这些时日他也知道宋时月进了妖界,他曾好奇地远远偷看过她,知道当初那个小弟子就是妖王,不过他没和她们相认,毕竟他和她们没交情。如今也一样,早在齐真、苏静微和妖民们刀兵相见时,他就认出来人,但他没有出面制止,一方面他和她们不熟,另一方面他不想惹麻烦,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死去的人,新生的妖,只想当好一个妖,修仙界已成为过去,见双方都止戈了,他便展翅飞走。 而他对面的苏静微脸色憔悴,心事重重,既没有看到乌鸦,也没有留心妖民说了什么,一双悲切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满头银发的宋时月,疲惫红肿的眼中盛满了千言万语,只待扑到宋时月身前诉说。 第97章 议事厅里。 宋时月望了眼身旁面容紧绷,紧紧攥住她手臂的苏静微,朝齐真问:“你们怎么会一起?为何会出现在妖界?” 她们安抚好众多妖民后,便携齐真和苏静微回了桃园。一路上,苏静微像捉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抓着宋时月的手臂,神情一刻也不放松。 “路上遇到。”齐真看着宋时月,“我听闻青玄传你是魇,想当面问你怎么回事?”她瞟了眼花极颜,“听说你和狐妖联手打伤了掌门一行人,临仙众人天天大骂你们俩。我想你可能在妖界,所以就来了。” 银琢闻言疑惑道:“魇?那些红眼睛的家伙吗?” 齐真点了点头。银琢仰头朝宋时月看了又看,大声道:“这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离谱的传言。” 八言不言不语,只竖着耳朵,不放过她们交谈的每一个字。 花极颜冷哼一声,“都是青玄那个老东西污蔑的。” 齐真斜瞥他一眼,“你说的老东西已经死了!还有,蒋行舟也死了!” 花极颜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这怎么可能!蒋行舟!他不过是个胆小的家伙,总来寻他聊天,唠唠叨叨的家伙,怎么可能就死了!他胆子都没有指甲盖大,怎么可能往危险上凑?死了?!骗人的吧! 宋时月双手紧攥,脑袋嗡嗡响着,五师弟死了?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八言站在一旁想要问那个老东西是谁,但是见氛围紧张,他不敢张口询问。银琢见他们说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兀自走到一旁的椅子边上,瘫坐着啃桌上的水果。 齐真又道:“至于你师妹,你自己问吧,我问什么她都不回答,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静微再也忍不住,扑进宋时月的怀里,紧紧抱着她,放声大哭。宋时月松开紧攥的手,缓缓抬起来,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等她哭累了,她把她扶到一旁的座椅,和她并排坐下,沉声问道:“师妹,究竟发生了何事?……五师弟为何会离世?你又为何一个人在外流浪?其他人呢?” 苏静微再次被牵动伤心事,又扑进宋时月的怀中,呜呜咽咽地哭了一会儿。 花极颜在一旁急得上火,“苏师姐,你别光顾着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老东西怎么死了?这怎么可能!当今修仙界有谁杀得了他?”他颤抖着声音,“还有……蒋师兄怎么回事?怎么会死了?谁杀了他?他从未与人结过仇,到底谁会如此狠心?你快点说,我要为他报仇!” 苏静微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双眼婆娑地望着宋时月,颤声道:“……师姐……这是真的,是真的!师弟死了!师父死了!他们都死了!是……是三师兄做的!”她一边讲,泪水一边往外涌。 宋时月听完这话,满眼都是疑问,只直愣愣地看着苏静微。 花极颜震惊道:“这不可能!楚逸言杀了蒋师弟,这怎么可能!虽然他人是讨厌了点,但不可能是杀害同门的变态,是不是哪里弄错了!还有老东西怎么可能就死了,肯定是哪里弄错了!” 八言如同听故事般,不离她们左右,现在他知道死的都是谁与谁了。 银琢则是伸手拿过身旁桌面上的葡萄,一颗又一颗吸溜吞咽。 齐真静静站在一旁,望着苏静微。 苏静微用力擦干眼泪,下颌轻颤,哽咽道:“……最初……最初,师父说……说师姐你是魇,我们都不信,一起……找师父问清楚。师父当时躺在床上,他伤的有些重,他说……说是师姐你伤的他!他让我们小心你,若是再遇见你不要手下留情。师姐,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说完她又恸哭起来,宋时月轻抚她的发,“后来为何会变成那样?”她想到身着白衣的玉清真人和身着黑袍的无脸魇,他不可能死,只会换皮,换成三师弟?三师弟现在还是三师弟吗? 苏静微猛地五指收紧,抓着宋时月的手臂,手背的青筋根根清晰可见,好像这样能缓解害怕和痛苦。 “后来……后来师父静养,养了快两个月还未痊愈。前些天,大师兄去看望师傅,发现……发现寝殿里倒着死去多时的……师弟和奄奄一息的师父。”苏静微眼泪哗哗地流往下流,一滴一滴地滴到她手背,流到宋时月的手臂上,打湿了一片衣服。 “众多长老救活了师父,他醒过来说……说,三师兄故意来给他请安,趁他不备,想要出手杀他。幸好师弟刚好过来看他,瞧见了这一幕,出言提醒,他才躲了过去。三师兄见没有得手,露出真面目,当场杀了师弟,然后又打伤了他。三师兄以为他死了,他才得以保住性命。师父说……说三师兄和师姐你都是魇,三师兄受你的控制,想要屠杀了青玄。”苏静微望着宋时月,“师姐,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真的是吗?” 花极颜愤懑道:“老东西尽会污蔑人,明明他才是魇,贼喊捉贼。” 苏静微看向花极颜,不可置信道:“花师弟,你为何这样说,师父怎么可能是魇?他如此尽心教导我们,关爱我们,这不可能!师父不可能是魇!” 花极颜冷冷道:“玄峰后山都是白骨,那些都是他杀的人,他还想杀了师姐,他打伤了我,他就是魇!” 苏静微睁大双眼望着宋时月,“师姐,这不是真的?” 宋时月看着几近崩溃的苏静微,点了点头,道,“是真的。” 苏静微缓缓松开紧抓宋时月的手,双手无力地滑落,打在椅子上,整个人像失去了生机。 宋时月抓起她的手:“师妹,总有一天我们会除掉他的。你告诉师姐,师傅不是被救活了吗?后来为什么又死了?还有三师弟他现在在哪?你为什么会来寻我?” 苏静微抽搐着,用力睁开疲惫的双眼,红着眼眶道:“当时是救活了,但是几天后,不知道为什么会死去。掌门说,是三师兄用魇力震碎师父的心脉,他们无法修复,所以熬不过去。三师兄……师父说他逃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她深陷回忆,“我……有一天深夜,大师兄来我房间,他说,师姐你不是魇,还说,青玄不安全,要我来找你,他说你能保护我。我问他为什么,他不肯说,只一个劲的让我马上离开青玄,我不肯走,他就把我打晕,送到山下客栈,我醒过来发现手中塞着一张纸。” 苏静微一边说,一边拿出纸张,宋时月接过,展开,只见上面写着:青玄危险,请勿再回,去寻师姐,她自会告知你真相,往后再见我,勿信。 “师姐,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也不敢回青玄。大师兄从未骗过我,他也不会骗我,我……我只好来找你。师姐,大师兄会有危险吗?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他。师姐,你救救大师兄吧!把我命拿去都可以的,只要能救师兄,我都愿意的。”苏静微泪如泉涌,声音带着绝望,“师姐,大师兄一定会没事的,对吗?我……我怎么办……怎样做才能救他?师姐……怎么救他?” 第111章 宋时月沉默良久,最后轻声道:“我们一起努力,但……”她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 苏静微的眼神暗淡下来,“大师兄怎么了?”她想到师兄这些举动,想到了“刘四”,心里隐隐有一种猜测,但始终不愿相信。现在听到宋时月的回答,像是彻底证实了她的猜测,她低下头来,肩膀不停地抖动,细碎的呜咽声传来。 宋时月默然无语,只静静地看着她。齐真听完这些话,已清楚来龙去脉,她望了望苏静微,又看了看宋时月,打算过后再找宋时月交谈。 花极颜想到蒋行舟,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银琢想到瑜城那群东西,也没有心情吃葡萄。 八言满脸震惊,当初花极颜传回魇的消息,他们并没有当一回事,毕竟妖界众妖谁也没有见过魇,也从未听过,想着,再厉害也敌不过他们。但是经过今天,他知道,这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存在,或许这世上再没有人能降伏得了他。他现在害怕他会来妖界,若真的来,连妖王都被他打伤,他们还有活路? 宋时月抬手擦了擦苏静微面上的泪,轻声道,“师妹,你累了,先休息,给师姐一点时间,我们就回青玄,兴许……”她讲到这里停住了,她无法百分百保证能救下俞维谨,索性也就不再讲下去。 “师姐……”苏静微一把抱住她,闷在她怀里,“好,我听师姐的。”许久后,她又道,“师姐,我的命换大师兄平安,行吗?” 宋时月没有回答,苏静微眼神黯淡,小声啜泣着。 花极颜望着她俩,半响后道:“苏师姐,齐道友,你们一路劳累,先去休息。”他看向八言,“八言,带她们下去休息,安排好食宿,不可怠慢。” 八言还沉浸在惊天消息中,听到花极颜安排的事,连忙道:“是,大王。齐仙子,苏仙子,请随我来。” 齐真冷声道,“你先带苏道友去休息,我还有话同宋时月讲。” 八言又道:“苏仙子,请随我来。” 苏静微抬起头,望着宋时月,喃喃道:“师姐……” 宋时月撩开她沾了泪水,遮住面的头发,“师妹,先去休息,师姐会想办法的。” 苏静微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随八言离去。 第98章 宋时月坐在椅子里静静地望着苏静微离去的背影,齐真走到她身边,低眸看她,沉声道,“你何时怀疑他的?” 宋时月皱了皱眉,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齐真睨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怀疑你师傅是魇?五年前?原来你那时被妖打伤导致修为跌落是这个原因,五年!忍耐力不错!” 宋时月轻叹一声,“不忍能怎么办?揭穿他,有人信吗?有人能对付他吗?” 齐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现在什么*想法?他变成了谁?你师弟楚逸言?若他没死,我想不出他如何逃得了你师父的毒手。假设不是他,青玄所有的人都有嫌疑。” 她顿了顿又说,“你进妖界前对上他,如何?几成胜算?”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你都躲进妖界了,算了,你有什么打算?我也不是一个废物,一起吧!” 宋时月垂眸,低声道:“几成?以前五成,最近或许能到七成,我正在努力。” 银琢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走到她们身边,大声道:“你们说的那个魇,我也能帮。这是作为我吃了你们那么多东西的回报。” 花极颜坐在苏静微之前的座位上,握着宋时月的手,“师姐,我也在!” 宋时月笑了笑,“我知道。”她望着齐真,“或许我该把那本东西给你了。” “好,我接受。” “我失败了你再练。” “嗯。” 银琢好奇道:“什么东西?” 宋时月朝他笑了笑,“没什么,你安心吃东西。” 银琢不满地咕哝了几句,坐回果盘旁,嘴里又塞了一个葡萄。 齐真、苏静微两人就此在妖界住了下来。 这天晚上,宋时月正打算脱去外衣休息,一身淡紫色衣服的花极颜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师姐,我有些事想请教你。” 宋时月脱衣的手顿住了,狐疑地看了看他。最近他总是想方设法地勾引她,但她修炼实在太累,没有心思。不过他现在穿戴整齐,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 于是她道:“说来听听。” “师姐,我有一个术法实在疑惑,你帮我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花极颜递出一本精美的本子,他思来想去,按父亲那样来,同心锁命法无论如何都会成功,绝不会出现修为尽失惨死的情况。 宋时月接过本子,一页一页翻看,半响后合上本子定定地看着花极颜。 “花师弟……”她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本子上的法术是一种契:主动结契者把自己剩余的寿命和被结契者分享,若是那个人死去,主动结契者也会跟着死去。但若是主动结契者死去,对方却不会有任何影响,总之这是一种对主动结契者百害无一利的法术。 “师姐,这个术法有什么问题吗?”花极颜问道。 宋时月幽深的双眼盯着他看,“花师弟,你为何研究这种术法。”其实她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师姐,我父亲因为施了这个法术,导致法力尽失惨死,可是我觉得这个术法没有任何问题,所以想请你帮忙看一下。”花极颜道。 宋时月尬尴地咳了一声,把本子重新看了一遍,再次合上本子,看着他道:“法术没有错,你父亲若是真的按照上面的来结契,导致修为尽失,这是不可能的,更不可能惨死。” 花极颜愣愣的看着她,“这……” 宋时月道:“你再仔细想想,我很肯定他的死绝不会是因为结这个契。” 花极颜眉头紧锁,当年父亲关在房里,整天研究同心锁命法,后来贴身小侍请他去议事厅开妖界大会,多次扣门,都不见他回应,情急之下推门进去,才发现他修为尽失,现出原形,死在地上,当时他的尸首已经开始腐烂了。 父亲若不是因同心锁命法出了差错,那是因为什么?被谋杀?他攥紧了手,父亲若是被害的,会是谁?会是当年那些暗害他的族亲么?他要把这事调查清楚! 宋时月把本子递还给花极颜,“花师弟,你往后要小心。”她顿了顿,“那个总穿湖青色衣服的男子你防着点,还有上回的紫衣男子,你也不要尽信了他。” “师姐为何这般说?叔父对我很好,自从父亲过世后,他尽心尽力指导我法术,还帮我除去暗害我的族叔,至于言弟,他没什么……坏心眼。” 宋时月轻笑一声,“没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只是让你不必过于信任他们罢了。” “嗯,师姐,我会的。”花极颜道。 宋时月瞅了他半响,见他仍在沉思,便自顾自地脱去外衣上床休息。 花极颜见她睡下,也跟着躺下,他睁着一双狐狸眼凝望着她的后背,回想这些年叔父和言弟的言行举止,若说花欢言有异心,他是相信的,不过不可能是他。父亲四百年前死去,修为已是妖界最高,四百年前言弟只有两百岁,修为比起父亲天差地别,他没有那个能力。 至于叔父,他也认为不可能是他,父亲死去后,他有千万次机会把他赶出妖界,自己坐那个位置。但他却只是杀了反对他当王的人,助他坐稳了王位,他没有理由害父亲,而且叔父和父亲的感情很是亲厚。 父亲当年是因何死去?他望着宋时月的白发,手轻轻抚上她的发,掠起一缕发丝,绕着手指慢慢卷着,突然指甲变长,变尖利,往发上一划,那发自指上端尽断。同心锁命法的媒介是头发,正好趁着师姐熟睡,先取了。 然而他还没有收好这缕银发,宋时月猛的转过身来,捉住他缠着银发的手,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他。花极颜瞬间绷直了身子,心砰砰跳着。 “花师弟这是做什么?”宋时月正在思索接下来的事,还未睡着,早在他绕着她头发的时候,她便已察觉。不过她没有理会,往常他也喜欢这样,谁知他竟然割断了,她想起同心锁命法,头发正是此法的媒介,他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师姐,我……我只是见你头发好看,想要收藏。”花极颜解释道。 “是吗?”宋时月望着他,并未放开他,满脸的不信。 “是为了我对吧?”宋时月撑起一只手,凑近他,银发落在他的脖子里,湿润的呼气喷在他的脸上,一双幽深的眼不错过他的每一个表情。 花极颜喘着气,静静地看着她。他觉得她的发挠得他痒痒的,温热的气体烘得他脸颊发烫,他的脸也如发烧般,红彤彤的。 “师姐,我爱你,你是知道的,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结同心锁命法的契,我是心甘情愿的,若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你,我也不想活了,你不要阻止我!”花极颜喘着气道。 宋时月越靠越近,“花师弟……值得吗?没了我还有其他人,以后你会喜欢其他人的,把你的命给我值得吗?” 第112章 花极颜激动道:“不可能!我不可能喜欢其他人!师姐我只爱你!没遇见你之前我也活了快七百年,但是我从未对她们有过欲望,师姐,我……我只对你有,我一见到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宋时月就用柔软的唇瓣堵住他的话,用力地吻着他,许久后她抬起头离开他的唇,盯着他,缓缓道,“花师弟,我不在乎能活多久。我现在喜欢你,就会和你在一起,但是以后呢?你把命给了我,我也不能保证会一直爱着你,也许今天,也许明天,我便会突然觉得你烦,丢下你离开。你还会想把命给我吗?” “我想!我愿意!”花极颜听到她爱他,心中早已喜极,“师姐,我爱你,往后的日子都想和你一起,我不会让你有想要离开我的念头。就算你要离开,我也会缠着你,你觉得我烦,我也不会离开!若是有人围在你身边,我会把他们统统都赶走,总之,我死都不会离开你,死都要和你一起,你就让我实现这个愿望吧!” 宋时月无奈的笑了两声,“花师弟,你这是何必呢?现在这样不好吗?我和你一起。” “这样很好,但是我想要往后余生都这样,我不要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你,师姐,我真的爱你。你小的时候,我当你是朋友。再次遇见你,我才一眼,就想着,我要和你在一起。越和你相处我越是不想离开你,越是希望你也喜欢我。师姐,不要拒绝我,我自愿的,从前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你,我还能和八言东家长李家短地活着。但我认识了你,我爱上了你,我没法接受你不在这个世上。没有你的日子,我活得再久也是一具尸体,师姐,我爱你,我要把我剩余的生命分一半给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让我把命给你吧!” 他说完后,宋时月久久不语,只看着他,突然她把头往下压蹂躏着他的嘴唇,花极颜感觉他的嘴皮都破了。很快他也全身燥热了起来,双手搂上她的腰,没一会儿,两人衣衫尽落,一番云雨后,宋时月躺在床上,望着洁白的床顶,喘着气,伸出手,绕起他一缕头发,割了下来。 她拢好中衣,盘腿打坐,嘴中念念有词,双手结印,一缕乌发飘在她的面前,很快消失在眼前。 花极颜震惊道:“师姐……” 宋时月结完印,笑了笑,“我们一起活着!” 花极颜灿烂地笑着,“嗯,一起活着。”说完他也如宋时月般,盘腿打坐,面前飘起一缕白发,双手结印,念了一长串词,很快术成。 他睁开眼含情脉脉地望着宋时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她们永远一起,生命连在一起,谁也无法分开她们,生死也不行。 第99章 那天之后花极颜开始寻查当年之事,以求查出父亲死亡的真相,但是并未有进展。 苏静微每天都眼巴巴地望着宋时月,期盼她开口说回青玄,救下俞维谨。但宋时月每回看到她总会悄悄移开视线,然后步履匆匆地从她身边走过,苏静微的眼神从期盼慢慢变得暗淡无光。 宋时月何尝不想回青玄,她也想救俞维谨救青玄,但现在回去不仅救不了她们,还会枉送了自己的性命。她会回去,再给她半个月,她会回去清算一切。 齐真每天都在妖界闲晃,惹得花欢言每回看到她,总要骂一百遍花极颜,恨不得自己当妖王,把这些人间修士全都赶出妖界。 妖界的小妖知道她是齐真后,一开始见到她总是躲起来,害怕她杀了她们。毕竟她从前在妖界以斩妖出名,讨论度只低于宋时月。后来,有一回一个小妖修炼时不小心恰了气,她帮忙引导回去,救了他一命,大家慢慢对她改了观。 她们发现她只是神色冷漠,人并不凶残,有时候还帮她们的忙,渐渐地很多小妖都主动上前和她交谈。 黑廉面对这种情况,心下暗暗咒骂,不敢再随意走动,每天都躲在花欢言那里,生怕她们想起他和他做的事,提剑杀了他。 飞鹰早就知道齐真来了妖界,那天她被围在飞鸟林,他躲在树屋看了个清楚。但他从未和她们打招呼,反而竭力避开她们,以免花欢言怀疑他叛变,进而要了他的命。 这天齐真如往常般在妖界闲逛,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她快步上前,只见一众露着兔耳、狐狸尾巴、牛角……的小妖层层围在河边。她走近一瞧,只见四条小鱼精游动尾巴,一个托脚,两个托手,一个托头,托着一个绿衣黑发覆面的人往岸边游去。齐真认得那衣服——青玄的弟子服。 “是个男子!” “人类怎么会在天河里?” “活着吗?” “齐仙子,你来了。”一个小兔妖看到齐真,朝她笑道。 齐真回以微笑,“这是怎么了?” “齐仙子,我们也不知道。刚刚小鲤正在河里游玩,突然发现这个人飘在河里。这不,大家一齐把他打捞起来,也不知是死是活,希望他活着,不然就弄脏天河了。”一位面容艳丽的女妖道。 “齐仙子,最近人界遭了大难吗?我听八言大人说,人界出了个大魔头,到处杀人,是真的吗?诶呀呀,这真是太可怕了。”一个红鼻子的小妖嚷道。 齐真一边注视着河里,一边说道:“都会解决的,不必担心。” 谈话间,河里的小鱼精已把绿衣人拖上了岸。 “怎么样?这人还有气吗?” “咦,长得还挺俊的。” “好像没气了。” “齐仙子在这里,大家让开,让齐仙子来看看。” 众多小妖连忙让出一条道来,齐真原本就朝绿衣人方向挤,现在有了道,她一下子就来到如死尸的绿衣人身旁。 她看到地上绿衣人的面庞愣了几息,这人她认识,宋时月的三师弟——楚逸言。 她蹲下身子,握住楚逸言的手,朝他输入一缕真气,探查他此刻的情况。片刻后,她从储物袋拿出一个乳白色的瓷瓶,倒出一粒乌黑的药,捏住楚逸言的下巴,喂他吃了下去。随后,又朝楚逸言输入一股真气。 “齐仙子,他怎么样?”旁边一位下半身是金色鱼尾的小妖问道。 “性命无忧,一两天内便会醒过来。”齐真道。 “太好了,还活着,我还以为死了呢。”另一位下半身是青黑色鱼尾的小妖开心道。 其他小妖也开始吱吱喳喳地说着齐真法力高强、仙药灵验等等之类赞美的话,听得齐真都不敢言语。最后,在小妖的簇拥下,她带着楚逸言回到桃园。 时间昼夜不息,眨眼两天过去了。 青瓦屋檐底下溢出一声声呻吟,“不要,不要,师弟,走……” 床上的楚逸言额上沁出细密的汗,喃喃细语念叨着这几个词。 “不要!” 他突然大叫一声,整个人弹坐起来,眼未睁眉毛先皱成一团,神情痛苦紧张。半响后,他双眼微张,似乎还未认清置身何处,一把捉住身旁苏静微的手,急促道:“师弟,我们快逃!师兄带你走!” 苏静微盯着他无神的双眼,眼泪滑落,滴在他手上,哽咽道:“三师兄,师弟不在了。” 楚逸言身体一僵,彻底睁开双眼,盯着苏静微的脸庞,许久之后,他低下头,松开抓着苏静微的手,任它垂在床上,细语传来,“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说着说着,眼角滑落一滴泪,神情悲伤呆滞。 苏静微双手握住他的右手,“三师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师弟和……和师傅一齐都没了?” 楚逸言猛地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直直瞪着苏静微,抽出她握着的手,双手用力地抓着苏静微的肩膀,下颌轻轻颤抖,不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师弟没了?他没了?”声音哽咽,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任由眼泪往下落,更加用力地抓紧苏静微的肩膀,“你刚刚说……说……师傅没了,他没了?” 苏静微挣了挣,“三师兄,疼!你松手。” 楚逸言拧着眉头,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话的真假,但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只好愣愣地松开双手,无力地垂在床上,低声道:“师妹,这不是真的,对吧,师弟还活着!对吧!” 宋时月偏过头,片刻后又转过来,问道:“三师弟,你和五师弟、玉清真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逸言听到她的话,抬起头来看着她,愤怒道:“师姐,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师傅是魇对吧?你为什么不和我们说一声,为什么?就这样任由我们如待宰的羔羊!为什么?” 花极颜听完他的话挡在宋时月身前,瞪着赤褐色的双眼忿忿地看着他,“不止你一个人伤心,你以为我们就不伤心吗?哼!告诉你?怎么说?你会信吗?难道他说师姐是魇的时候,你就不会怀疑吗?你觉得师姐从他手底下逃生很简单吗?我们也是失去了半条命才逃掉的。” 楚逸言双手捂住脸,带着呜咽的呢喃细语从掌心逸了出来,“……怀疑?我要是不怀疑就好了……我要是不怀疑师弟就不会死了……是我……我不该怀疑……我应该师傅说什么就信什么……这样……师弟就不会死了……呜呜呜……” 第113章 苏静微半起身握住楚逸言的手臂,一双红肿的圆眼睁得大大的,注视着他,“师兄,你……你的意思是……是师傅杀了师弟。”她想到了俞维谨。 在等楚逸言回答时,苏静微握住楚逸言的手臂一直在颤抖。楚逸言仍旧捂着脸,他的头往下点了两下。 苏静微无知无觉地松开,无力地坐回床边的凳子上,她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但现在无论如何都无法再骗自己了,片刻后,她放声大哭。 齐真如局外人般,静看这一切,这时她出声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能逃脱?若我是玉清真人,决不会放你逃离。” 楚逸言放开双手,定定地看着齐真,“我活着,呵!我活着?!哈哈哈……我愿意活着吗?我倒是情愿活下来的不是我,我也不想活下来!”说完握紧拳头,用力的锤了一下床。 宋时月坐到床边,“三师弟,你如何从他手底下逃脱的?” 楚逸言含泪看了她一眼,偏过头,声音似乎从远方传来,“没有什么办法,是师弟用命换来的。” 他转过头来,通红的眼睛含着晶莹的泪水,没一会儿凝成一颗又一颗如豆大的泪珠,滚在脸上,印上一道道滑痕,落进脖颈里消失不见。 他声音哽咽,“……我就想再找师傅,想跟他讲清楚,师姐你不可能是魇,我……我就去找他,刚好看到他快步往后山而去。” 楚逸言双眼空洞,呆呆地看着一处,陷进回忆里,“我也快步跟着他,想要走到他面前,问清楚,讲清楚……但是……但是我怎么也没法走到他面前。只好一路追着他走到了后山。师姐、师妹,你们知道吗?后山竟还有我们从未到过的地方,呵哈哈……在那里师傅停了下来,转过头来阴恻恻地看着我。” 他身子发抖,声音哆嗦,“你们知道吗?他那个表情我从未见过,还有,我脚下都是白骨!都是白骨!!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那不是师傅,只是一个披着师傅皮的怪物……他快到我面前的时候……”他抽泣了一下,“师弟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一把抱住师傅,大声叫我……叫我走……叫我走!” 他眼泪鼻涕一起流,“我……我……他……死死抱着……死死抱着……让我跑……让我跑……他那么胆小,风吹草动都怕得要死,他……他怎么就不怕……” 楚逸言缓了缓,“啊!啊……我跑了,我跑了……呜呜呜……我跑了……”他双手用力地垂床,“我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然后坠进了河里,我想这样也好,死了也好……死了也好。可是我不甘心,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可是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没法浮出水面,一直浸在水里,后来我晕了过去,醒来就见到你们了。” 他望着宋时月和苏静微,激动得额上青筋根根暴起,“师姐、师妹,我们去报仇!找他报仇!师弟不能白死!不能让他白死了!” 苏静微道:“三师兄,师傅死了。” 楚逸言道:“他怎么可能真的死了!”他看着宋时月,“师姐,你还记得清县那个姓伍的外门师弟吗?师傅他肯定抢了一具新的尸体,他一定没死!不把他杀了,大家都没法好过。” 苏静微如坠冰窖,身子颤抖着,呢喃道:“抢了……一具躯体……” “我们去找他报仇!”楚逸言叫道。 “我们去找他报仇!三师兄,我们回青玄。”苏静微叫道。 齐真静静地看着两个半疯魔的人,一句话也不说。 宋时月凝视楚逸言一会儿,说道:“三师弟,你还很虚弱,先养好身体再说。”偏头看向苏静微,“师妹,你别急……” “师姐,你是不是怕了他,你要是怕他,我自己去,我一个人去救师兄。”苏静微激动道。 齐真冷声道:“你一个人?去送死?” 苏静微涨红了脸,“送死也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齐真道:“嗯?什么都不做?真是个瞎了眼的小姑娘。” 第100章 苏静微望着齐真,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出来,捂着脸往外跑。 宋时月揉了揉额角,连忙追出去,生怕她一时想不开,一个人跑回青玄。 苏静微跑得很快,眨眼间就来到池边,她坐在廊下默默抹着眼泪。宋时月轻轻叹了一口气,走近,轻声安抚了一番,才略略宽慰她穿孔的心。最后苏静微睁着一双红肿的双眼望着她,“师姐,你会回青玄的,是吗?” 宋时月点了点头,苏静微握住她的手,“好,师姐,我相信你,我等你。”说完大步离去。 宋时月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她会回去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妖界闲逛的队伍又加了一员——楚逸言。 花欢言每每见到他们总是恨得牙痒痒,他觉得早晚有一天,妖界会被这些修士给侵占了,他们妖在世间再无立足之地。每想到这里,他又会把花极颜给咒骂千万遍,然后没事就带着黑廉、飞鹰到花怀归面前上眼药。 但他发现父亲脸色越来越不对劲,越发憔悴,就像……将死之人,而且自从和宋时月那一次对决之后,他变得很暴躁,动不动就摔东西,还时常幽幽地盯着他,那眼神看得他不寒而栗,想到这他打了个冷颤。 急忙转移思绪,转想到宋时月。想到她,他对花极颜又恨又嫉妒,恨他寻来个实力强横的来做后盾,让他的妖王之路愈发艰难。嫉妒这么个修为高深的人修是他的伴侣,他时常照镜子,自认为美色不比花极颜差,甚至想去勾她当他的伴侣。 其实他也真去勾过,但他每次要么是没有见着宋时月,要么是无论他如何勾引,她总是冷冷地看他,眼里半分变化都没有。他被气个半死,他哪里比花极颜那个蠢货差?! 后来他退而求其次,打上齐真的主意。他想,她毕竟也曾是修仙界第二,想必也是极厉害的。 然而,他更气了,宋时月只是对他见而不理。齐真更甚,不仅冷眼瞧他,还时常流露出要一剑劈了他的神情。吓得他不敢再往她眼前凑,毕竟他曾见过她出剑打伤纠缠她的熊精。他自认不是她的对手,为了小命着想,他决定离她远远的。 这天花欢言又带着黑廉、飞鹰去给花怀归上眼药,路上正好碰到楚逸言在闲逛。 人会欺软怕硬,妖也会。宋时月能一手碾死他,他不敢挑衅。齐真,在妖界也是以实力远播,他也不敢。 但苏静微和楚逸言,这两位,谁呀?他没听过。没听过,那就证明实力不怎么样,再加上这些时日,他窝了一肚子气,此时遇上个法力并不高强的人修,他便一番冷嘲热讽。 不过楚逸言并未搭理他,只轻蔑地凝视他,冷冷地笑了几声,便直接越过他们。他这态度,让花欢言恨不得一掌把他给拍扁。 黑廉全程低着头,生怕被楚逸言给认出来。但楚逸言只看了他一眼,像是从未见过他般,理都不理他。他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想来他早已忘了他。 楚逸言背影远去后,黑廉和飞鹰半哄半劝地把愤怒的花欢言给安抚好,三妖这才又继续去花怀归那里上眼药。 他们本来就在肃王府外,很快就来到大门口。三人进了大门,穿过弯弯绕绕的连廊,来到花怀归的起居殿外。 花欢言走进殿里,左瞧右看,寻找父亲的身影。黑廉紧跟在他身后,飞鹰稍稍落后他们几步,两妖并不敢如花欢言般随意乱看,只低着头,用余光注视四周。 花欢言找了一阵,咕哝道:“真奇怪,父亲去哪了?” 黑廉和飞鹰听到花怀归不在,大着胆子抬起头,左右转动,也没有发现花怀归。 “英王,我们改天再来?”飞鹰道。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花怀归如幽灵般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带来一阵凉意。 花欢言立即转身朝花怀归看去,只见他一双赤褐色的眼睛甚是冷淡,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便朝高座走去。花欢言赶紧弯腰行礼,高声道,“父亲,孩儿来给您请安!” “好了,我知道了,你还有何事。”花怀归一边冷声道,一边走到正方的座位坐下来。他手肘抵在扶手上,手掌托着额头,闭上双眼,似乎极累。 花欢言望着他,一时之间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也不知做什么好。他朝黑廉和飞鹰看去,只见他们俩也不所措。 他只好又看回花怀归,打算告辞离去。谁知这一看,却吓了他一跳。花怀归外表一直如他一般年轻,若是不知情的还会以为他们是兄弟,绝不会想到两妖是父子。 但此时的花怀归一改往日的容颜,他头发似雪般白,皮肤松垮,如老树皮般,皱巴巴地耷拉着,好像一瞬间就从青年窜到老年,行将就木。 花欢言吓得辞行的话卡在喉咙里,呆呆地望着花怀归。黑廉和飞鹰也呆愣住,竟忘了尊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花怀归似乎知道自己的变化,猛地睁开双眼,只见他原本赤褐色的眼睛变微红,刷地一下来到他们身旁,伸出两只手,分别掐住花欢言和黑廉的脖子,转瞬间周身升起黑气,额头青筋暴现,白发缓缓变黑,人逐渐变年轻。 第114章 而他掐住的花欢言和黑廉不停地挣扎着,他们的变化与花怀归的正好相反,变得衰老至极,好像一下子就走到生命的尽头,魂归九泉。 飞鹰看着那三个妖,魂飞天外,脑袋无从思考,身体在强烈地求生,自动指挥手脚往外跑。 他只知道不停地跑,不知要跑去哪,不敢回头,生怕见到花怀归那张可怕的脸。就算跌倒他也顾不上伤,立即爬起来接着跑。 桃花与青瓦、飞椽相应,美不胜收。沿着满地的粉色花瓣,铺到宽阔的屋子里。花极颜身边围着好几个小妖和八言,他正在絮絮叨叨地吩咐他们备好今晚的菜。他往外看了看,夕阳已西沉,宋时月就快要回来同他一起用餐了,他得让她每天吃的不重样。 银琢坐在一旁的圈椅上,一边听花极颜的絮叨,一边流着口水,悠闲地等着。他不管在外边玩得多累、多开心,到了饭点总会雷打不动地回来蹭饭。 而苏静微平时只坐在宋时月必经之处,眼巴巴地望着她,希望她开口说回青玄。 楚逸言还在外边逛,齐真则是闷在房间里看宋时月给她的术法。昨天晚上,宋时月找到她,把这本术法给她,同时和她约定,除非她死,不然,她不能练。齐真答应了她,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打算先研究,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她也好快些练成。 突然,这片桃花相映的府邸传来一阵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这串脚步声一直朝着花极颜所在的屋宇而来,直到响起砰的一声,重重的脚步声才消失。 一瞬间,一屋子的妖齐齐看向一个地方,花极颜也一样,他疑惑地看着眼前俯身倒地的妖,这妖他记得,花欢言身边的得力帮手,曾在瑜城共患难的飞鹰。 他连忙起身,走到他身旁,把他翻了个面,朝他输入一缕妖气,还活着,只是受了惊吓,又太累,一时昏迷了。 银琢看清来人是飞鹰后,担忧地跑到他身边,蹲下身子察看。毕竟他们共患难过,有感情。 花极颜见他不醒,使劲地拍打他的脸,片刻后,飞鹰舞动着双手,胡乱呢喃着,稍顷,他猛地跳起来,还要再跑,花极颜一把抓住他后腰的衣服。 哪知飞鹰挣得更加激烈,嘴里还不停地大叫道:“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花极颜心下惊疑,连忙问道:“谁要杀你?” 银琢插嘴道:“飞鹰,是我们。” 飞鹰闻言,急忙看向抓住他的人,望见花极颜和银琢的脸庞,整个妖松懈下来,环视四周,但见房里没有宋时月、齐真她们,又瞬间绷直了身子,急忙道:“大王,宋仙子和齐仙子呢?快,快把她们找来。” 花极颜不解道:“你找她们做什么?” “大王,先找她们,不要耽搁,否则大家都会没命。”飞鹰急促道。 八言好奇道:“为什么会没命?” 银琢也道:“对啊,你先把事情讲清楚。” 花极颜盯着他看,怎么会就没命了?他这话没头没尾的,到底是何意? 然而还未待飞鹰细说,一抹葡萄紫飘进了院子里,一位艳丽的年轻男子踩着粉色的花瓣,缓缓地朝他们走来。 “原来这罪妖竟然跑到贤侄这里来了。” 飞鹰听到这话,听到这音,整个人如惊弓之鸟,面上惊恐至极,身子如尸体般冰冷僵硬。他转动头颅,瞪大双眼看向粉树下紫衣俊美之人,啊地大叫一声,整个人抖如筛糠,手脚并爬躲到花极颜身后。 “叔父,此话从何说起?”花极颜瞥了一眼飞鹰,朝花怀归说道。 花怀归进到屋里,环视一周,脸上露出笑容,“贤侄有所不知,这贼妖弑主,我儿已被此妖毒杀了,尸体正置于我屋里,我正寻此妖为我儿报仇。”他一边说,一边一步步走近花极颜。 花极颜惊愕地看着花怀归,见他还在笑,又转头看向身后的飞鹰,只见他满面惊惧,怎么看都不像杀了言弟!还把尸首扔到叔父屋里的妖! 花怀归没有理会他的疑惑,笑盈盈地朝花极颜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他的脸。飞鹰见他这个动作瞬间魂飞魄散,凄厉地大叫一声。花怀归动作一顿,一双赤褐色的眼睛犀利地盯着他,飞鹰对上他的眼神,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坐地上,瞳孔放大数十倍,不停地往后挪动。 第101章 “发生了什么事?”齐真冰冷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飞鹰急促叫道:“是肃王,他杀了英王和黑廉*,吸了英王和黑廉的修为让自己变年轻,现在还想杀我灭口,仙子救我!” 花怀归邪魅一笑,不等飞鹰说完,半空中的手猛地朝花极颜的脖子而去,做出掐脖子的手势,就在他即将掐住花极颜脖子时,银琢迅速抽出恶鬼刀,径直朝花怀归的手臂奋力挥来。 花怀归眼里闪过一道白光,刀未能如愿砍到他手臂。他在刀将要落到手臂时忽然翻转手掌,钳住恶鬼刀,用力一甩,握着刀柄的银琢重重地砸到一旁的桌椅上,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桌椅裂成碎片。 花极颜面上闪过惊愕、失望、愤怒等表情,最后瞠目望向花怀归,“叔父,这是为何?” 花怀归笑道:“为何?自然是为了我自己,好侄儿,叔父需要你,把你给叔父可好。” 话落齐真自他身后挥剑而来,花怀归转身避过。齐真止住剑朝花极颜冷冷道:“还傻站着做什么?等他杀了你?” 花怀归站定,怒目视她,“我妖界之事何时轮到外人插手?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无情。” 齐真执着剑,冷笑一声,“我在妖界有很多朋友,她们都很喜欢我,我管朋友之事如何算外人?” 飞鹰像是突然有了勇气般,一跃而起,“大王,他要杀了你,想要吸了你的修为,我亲眼见他吸修为返老还童,他……他肯定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以前绝对也做过,怪不得妖界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一些妖消失,一定都是他做的。” 花极颜喃喃道:“吸修为……” 飞鹰道:“对,大王,我亲眼所见,失去修为的英王和黑廉立即老去,而肃王却变年轻。” 花极颜双眼微红,盯着花怀归,“父亲……父亲……父亲是你杀的对不对?父亲明明已经成功了,是你杀的对不对?” 花怀归大笑了几声,“事到如今,也不怕你知晓,若不是他执意救你母亲,我都没有这个机会呢。他的修为可真是深厚呢!好侄儿,把你的修为给叔父,叔父这就送你们一家团聚。” 花极颜大叫道:“为什么?父亲和你是亲兄弟!你怎么下得了手?!” 花怀归冷笑一声:“兄弟哪有活着重要!”他直勾勾地盯着花极颜,“把你的修为给我!” 花极颜叫道:“不给!”一边说,一边化出狐狸刀,握紧刀柄,手背筋脉根根毕现,满脸怒意,大喊大叫,“去死,你去死吧!”挥刀朝花怀归而去,那架势似乎要把花怀归剁成肉沫方可解怒。 花怀归望着他,笑脸一沉,手中也现出一把锋利的刀,他朝着花极颜,缓缓抬起手,当的一声,两刀相击,火花四射,但花极颜俨然不是花怀归的对手,被他用力一推,人便斜向飞离,他趔趄几步才稳住身形。 八言见状立即奔到花极颜身边,扶住他,着急道:“大王,您没事吧!这怎么才好,肃王这般厉害,我们会不会都死在这?” 花极颜挣开他的手,大声吼道:“闭嘴。” 飞鹰站在银琢身边,扶起他,抖着身子,恐惧地望着花怀归。 齐真望了一圈,道:“一起上。”说完她剑气凛凛,双眼如炬,朝花怀归挥剑奔去,一时之间整座殿堂叮叮当当武器相击的声音响个不停。花极颜等人,也立即配合齐真,围攻花怀归。 另外院子的苏静微听到声音,连忙赶过来。还未到殿宇,便听到哧啦……哧啦……轰隆……轰隆……的声音,这些声音持续不断地响,等她来到院子,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整座殿堂轰然倒塌。 紧接着倒塌的房屋废墟中掀起灰尘、木屑、木板……一个个粉衣、红衣、蓝衣、紫衣……如破土的春笋,从废墟中飞了出来,他们落到院落里,执剑执刀,团团围住一个身穿紫衣的艳丽男子。 苏静微见状问道:“花师弟,齐道友,发生了什么事?” 花极颜闭口不言,只仇恨地盯着紫衣人,那神情似乎要弑其血肉。 齐真望了她一眼,口中飘出两个字,“除害。” 苏静微闻言,拔出剑来,说道:“我来助你们。”说完飞身落到齐真身边。 紫衣人缓缓扫视她们,舔了舔嘴角,哈哈哈大笑,眼底微微泛红,身上萦绕缕缕黑气,“不自量力,哼,虽然你们修道之人的修为对我毫无用处,但杀了你们,我很开心。”他想到两百年前,悦心之行,那个年轻女修撕心裂肺的喊叫,还真是令人怀念啊! 齐真冷声道:“那倒试试看,谁死谁活。”说完她飞到花怀归身前,扬起执剑的手,照着他的脑门往下劈。花怀归冷笑挥刀,挡下她那一剑。 第115章 其他人各自行动,纷纷执刀挥剑而上,一时之间,花怀归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刀意和剑意。 她们生死搏斗了半个时辰,眼见的花怀归渐渐不敌,众人将要降伏他之际,楚逸言回来了。 他看到院里这个情形手臂交叠于胸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厮杀搏斗的人,,阴恻恻地笑着,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也不知怎么的,原本已要落败的花怀归突然回光返照似的,法力无边,身上的黑气变多,他握紧双拳,用力一抖,那围着他的人,都倒在了地上。 他一双赤褐色的眼睛,贪婪地看着花极颜眼,喘息间,他来到花极颜身边,飞速伸出右手,掐住他的脖子。只见花极颜整个妖一点一点地变憔悴、苍老,而花怀归越发神采飞扬,像吃了灵丹妙药似的。 齐真望见花极颜那将死的模样暗道不好,握紧剑柄,飞身而上,照着花怀归的后背,往下一劈。然而她的剑未能劈到他的背,花怀归背后像长了眼睛般,在剑离背三寸之距时,聚了一团黑气,死死拦住她的剑。 苏静微看看花极颜,又看看齐真,心下着急,正要挣扎爬起来给花怀归一剑,陡然瞥见楚逸言正站在一棵桃树下,冷冷地看着院子里的人和妖,急忙喊道:“三师兄,你在干什么?花师弟快要死了,你快出手相救。” 楚逸言闻言,头微微移动,冷冷地看她,“妖杀妖,这不挺好的吗?为什么要帮另一个妖?”他双眼放出光芒,兴奋道,“死了不是更好!不是更有意思!” 苏静微叫道:“你不是三师兄,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三师兄,你有什么目的。” “楚逸言”没有回答,扯出一个嘲弄的笑,便转过头,不再看她,继续盯着修为流失,渐渐变老的花极颜,他眼中流露出期待,似乎死亡是件振奋人心的事。 然而,他想看到的画面并没有出现。紫衣人身旁忽然出现一个绿衣银发女子,她面容冷峻,一只手搭在花怀归肩上,原本苍老的花极颜开始一点一点变年轻,而另一边的花怀归慢慢变苍老。 花怀归表情也由兴奋转为慌张害怕,他想要挣脱宋时月的禁锢,但是挣了许久,都毫无作用。他不再年轻英俊,皱纹爬满脸庞,皮肤成了干巴巴的老树皮,乌发从花白到雪白。 “楚逸言”看到这个情景大失所望,松开胸前交叠的手,快步朝绿衣人走去。 “师姐小心,那不是三师兄。”苏静微叫道。 “楚逸言”蹙了蹙眉,朝苏静微挥去一掌,直把她打得大口吐血。 “烦人的苍蝇,总算安静了。”他边说边走,一直低垂的手凝聚了无数的黑气,然后在宋时月五步之外,扬起手来,朝宋时月打了出去。 宋时月望了望年轻的花极颜和苍老的花怀归,放开花怀归,手执燃着旺盛蓝色火焰的剑,望向“楚逸言”,举剑,劈开黑暗,冲向“楚逸言”。霎时间蓝色的火焰点燃“楚逸言”,他整个人身上都是熊熊蓝火。 然而蓝色火海中的“楚逸言”镇定自若,他瞥了眼地上如蛆般耸动的花怀归,冷声道,“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说完又朝宋时月放肆地笑着,“好徒儿,我等你来,哈哈哈……为师等你来,看来看去还是你这具身体最好,为师等来,你可不要不来啊!” 话落,楚逸言双眼合上,身体一软,倒在地上,他身上的蓝火渐渐熄灭。 苏静微撑着伤体来到宋时月身边,“师姐,三师兄怎么样了?” 宋时月蹲下身子,抓起楚逸言的手,探入一缕真气,片刻后,道:“无事,一两天后便可醒过来。” 苏静微放下心来,“师姐,刚刚附在三师兄身上的是师……傅吗?” “是。” 苏静微眼中露出期待,颤声道:“那他死了吗?” 宋时月:“没有,他在青玄等我。” 苏静微望着:“师姐……大师兄……也会没事吗?” 宋时月默了默,“师妹,我无法给你保证,三师弟之所以没事是因为那个东西没有抢他的身体,只寄了一缕恶识在他身上。” 苏静微神色黯淡,不再言语。 宋时月瞅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便朝其他人看去,只见花极颜呆呆地看着朝他耸动苍老的花怀归。齐真扫视一圈,把剑入鞘。八言站在花怀归身旁,喋喋不休地骂着。飞鹰和银琢一起坐着,满脸写着太好了,还活着。 宋时月走近花极颜,花怀归这时终于爬到花极颜面前,他手搭在花极颜鞋尖,不停地说:“给我法力,给我修为,我不想死,快给我修为,我不要死。” 花极颜弯下腰,盯着他,“你就为了活着,杀了父亲?杀了言弟?他们一个是你兄弟,一个是你儿子,你为何下得去手?” 花怀归抬起苍老的头,嘶哑地笑着,“兄弟?儿子?那又怎么样!嗬,谁能比得过自己?能给我续命是他们的福气!给我修为!快给我修为!我不要死,我不要死!”花怀归紧紧抓着花极颜的小腿,眼底泛红,几近疯魔。 花极颜怔怔地看着他,“叔父,这样活着值得吗?生与死是世间规律,活着的时候享受生活,死的时候坦然面对不好吗?为何要毁了他人。” 花怀归闻言,恶狠狠道:“既然你这样想,那你现在就坦然地面对,把修为给我!你去死好了!你不是说感谢我吗?感谢我指导你吗?现在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快!把修为给我,花欢言就做的很好,自愿把修为给我了,你也赶紧学他,把修为给我,我还能活……” 他话还没有说完,齐真便一剑贯穿了他的胸膛,“呱噪。” 花怀归眼睛猛地睁大,眼球就要凸出眼眶,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因染上血而变红的剑,“不,不……我不死……不死……我要……修为……要活……”他话还没有说完,齐真就把剑拔了出来,花怀归满身是血,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手停在花极颜站立的方向。 第102章 八言偷眼瞧着静坐沉思的银发女子,虽然那天已经过了三天,但他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大王可是差一点就被肃王吸成干尸,这太可怕了,他都没有心情把这件事讲给小妖们听,当然了,他也是好心,怕这事会吓到她们。谁能想到,严肃正直的肃王,竟会暗地里残杀同类,甚至杀了前任妖王和自己的亲儿子,妖不可貌相啊! 想到这里,他又把殿里的人扫视了一遍,飞鹰坐在银琢身旁,那天过后,他说什么都不肯离去,硬是赖在这里,和银琢挤一间房。至于银琢,诶,心大吧,当天晚上就睡得谁也叫不醒。 他把眼看向那天站在一旁阴恻恻地笑的楚逸言。他现在还是很害怕他,总觉得只要宋仙子不在,他就会跳起来杀了所有人。不过,他此时神情萎靡,一脸的痛恨。 楚逸言昨天醒了过来,其实一开始到妖界的楚逸言还是楚逸言,后面那几天他才被寄在身上的恶识强占了身体,他也知道身体被占据时所做的事,所以他自醒来后,一直都很自责,饭不多吃,话不多说。 苏仙子前段时间一直提回青玄的事,但那天过后,她再未提过,人也越发的沉默,整天心事重重。 齐仙子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像是什么都不在意般。 他最后看向花极颜,那天之后,他收敛了花怀归和花欢言,把两人火化,葬到一座无名的小山丘。他知道,那天之后,肃王的修为转移到了大王身上,所以,现在他的法力更上一层楼,至于到了什么程度,他不得而知。 “我明天回青玄。”宋时月突然出声说,打断了八言乱飞的思绪。 她这话并不响亮,但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花极颜握紧她的手,凝视她的脸,轻声道:“好,师姐,我们一起去。” 八言自认为也要讲一两句,“大王,我……” “你留在妖界。”花极颜未等他说完,便打断道。八言也没有说下去,毕竟他也害怕。 苏静微紧紧握着身下的椅把手,身子微微往前倾,嘴唇轻轻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把身子往椅背靠,闭上眼睛,什么都没有说。 楚逸言半合的眼皮此刻全都睁开了,他一双漆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也要一起。” 银琢笑道:“我也要去,我还没有去过青玄呢!” 飞鹰看疯子般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凑这个热闹,他绝对不会去的。 齐真瞥了宋时月一眼,“走的时候叫我。” 宋时月望着大家,“好。” …… 一夜过去,她们来到了青玄山脚下。宋时月看着眼前的青山只觉得恍如隔世,过去山下总有一群绿衣、灰衣的弟子走动,但如今却一个也没有见到。 苏静微和楚逸言神色暗淡,呆呆地看着山上。她们在这里修炼、长大,和师傅、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一起经历了许多。然而如今她们一门六人,现在只剩一人还在山上,至于他还是不是本尊也无法确定。 第116章 花极颜曾在这里生活过几个月,那期间他每天都盼望着见到宋时月。伍宝川那会总帮他做事,教他如何做好事务;蒋行舟时不时地来找他聊天,他不爱听,每次都是随意敷衍。如今,这两人都已不在,想听见他们的声音也再听不到了。 齐真和银琢情绪没有什么变化,只警惕地看着四周。 “走吧。”宋时月说完率先朝山上飞去,其他人跟在她身后。 宋时月先是领着一群人前往玄峰俞维谨住处。她原以为在那里可以见到他,谁承想,她们未能在玄峰找到俞维谨,倒是见了个瞧见她们,就抖如筛糠的弟子。 宋时月把人提到跟前,柔声问道:“俞师兄在哪?” 苏静微听到这三个字,紧盯着小弟子,不错过他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句话。 小弟子冷汗直流,低着头,不敢瞧她们一眼,身子发抖,声音细如蚊子,“俞……师兄在……在青峰。” 宋时月抬眼朝青峰的方向望去,“青峰何处?” “……青峰……主殿。” “掌门呢?” “不……不知道,他……他失踪了。” “大师兄还好吗?”苏静微问。 “好,俞师兄很好,他现在已经当了掌门。” 宋时月垂眸望了眼始终未敢抬头的小弟子,便御剑往青峰飞去,其他人也朝青峰飞去。 小弟子等人都走完了,立即瘫坐在地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起手擦了擦额上的汗,转头看她们远去的背影。 宋时月一行人来到青峰,脚才踏上殿前广场的砖石,便听闻一声震破天的叱喝。 “魇物!竟真敢来,还不束手就擒!” 宋时月循声望去,只见右边的殿宇檐下站着一个精神抖索的半老长者——戚掌门,他双目喷火,直直地瞪着宋时月,似乎想要用双眼隔空杀死她。 顷刻间,两旁的檐下冒出更多的人,他们有的穿蓝,有的穿绿,有的穿黄,一个个面上虽然强做镇定,但那颤抖的手,往后倾的身子,无一不出卖他们心里的害怕。 宋时月一一扫视,她还真荣幸,三大派都出动了。右边是临仙,戚掌门站在前头,他身旁站着四五个同他一般的长者,皆吹鼻瞪眼,对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落后他们半步的是苍碧峰主,他神色温和,不停地审视着她,看到自己弟子,神色也不曾变化。 而站在苍碧峰主旁边的是季林安,他神色复杂,只静静地望着她,眼底流露出痛苦、爱恋、无奈、不信。 左边是悦心众人,姜含意如今已是悦心掌门。她如曾经的邱掌门,板着一张脸望着宋时月,但眼神却很温和,眼中还流露出关心。她身旁是七位长老,他们神色复杂地望着宋时月。不久前她才救了他们,这才没几天,却被告知她是魇。他们无法相信这个事,悦心弟子也是一样的想法,对这事存疑。 正前方是青玄众人,“俞维谨”站在中间,他还穿着绿色的弟子服,嘴角噙着笑,神态自若地看着她,好像她已是他囊中物一样。他身旁的青玄弟子,大多宋时月都认识,他们有的气愤,有的似乎并不相信,都直视着她们。其中一个簪兔子发簪的少女神色恹恹,往常纸笔不离手,如今她两手空空,低着头,看也不看广场上的人,神情失望破碎。 苏静微眼中只有“俞维谨”,从落地到现在只怔怔地看着他,但俞维谨一眼都没有看她。若是从前,他早已走到她身边一番嘘寒问暖。如今,他的眼里再无半分她。师兄,真的不在了吗? “魇物,竟敢联手妖物,打上师门!”戚掌门叱道,视线微移,看向宋时月身旁的齐真、楚逸言、苏静微,“哼,和魇物狼狈为奸的仙门败类,想必也是被魇化了,死不足惜!” 楚逸言叫道:“血口喷人,我们不是魇,师姐也不是,我师傅才是!”他指向“俞维谨”,“他可能也是。” 戚掌门怒道:“死到临头还在狡辩,弑师杀同门,人人得而诛之。” “多谢诸位远道而来共击魇,帮我肃清师门。”“俞维谨”道。 “还我大师兄,把他还给我。”苏静微凄厉地叫道,“俞维谨”看了她一眼便移开眼。 楚逸言情绪激动,想要冲上前把“俞维谨”打一顿,宋时月一把拉住他们,直视“俞维谨”,“肃清师门?我们是来解决你这个为害千年的魇。炎村、玪村、瑜城……”她顿了顿,“还有……还有弯月村……我都会一一讨回来。” “哼!胡乱攀咬,当日你使妖术打伤我等,难道是假?!”戚掌门听闻这话恼怒道。 “我的弟子我知道,她心性坚定,请容她讲两句。”苍碧峰主大声道。 齐真正想开口,却又响起一声如雷般的声音,“有什么好听的,这个逆徒向来是非不分,都是你日常纵容,使得她如今敢挥剑向同门。” 姜含意道:“戚掌门何必如此心急,事情真相真是如此吗?” “还算有清醒之人。”花极颜道。 银琢天真地问:“他们为什么要帮想要杀他们的魇来对付我们,是不想活了吗?” 花极颜闻言哈哈哈大笑,“是吧!” 戚掌门和他身边的长老暴跳如雷,“妖物,休要猖狂。”说完戚掌门怒目看向广场,大声喝道:“起阵。” 随着戚掌门一声大喊,原本一片晴朗的上空顷刻间风云涌动,灵气绕圈旋转,卷起一阵阵劲风。 上方绞杀的灵气渐渐往下盖,如发洪水般,就要将她们淹没。“俞维谨”的笑容也更加深,双眼望着两旁的临仙、悦心众人放出光芒,既像赞许他们的行为,又像捕猎的猛兽看着猎物。 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一方的灵气却突然撤走了,阵法的威力也随之下降。宋时月几人立即朝上方没有灵气的空地而去。 戚掌门见状,暴怒地看向姜含意,“你是何意,悦心是怎么回事?莫非你同这魇物勾结,怪不得……怪不得邱掌门和逍遥仙子无缘无故地死去,必是你这叛徒所为!”他望向一旁的悦心长老,“难道你们眼睁睁地看着,还不阻止!” 姜含意冷静道:“戚掌门,你做的就是对的吗?哼,老宋不会是魇,是她拯救了悦心,我们承了她的恩,绝不会助你们伤害她,也不会眼睁睁看你们伤害她。” 姜含意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宋时月是魇,听到玉清真人发来的消息,她只觉得里头肯定有猫腻,但是当时悦心还有诸事要忙,她只好把找宋时月问清楚的念头压下。 后来又听到玉清真人死去,她大吃了一惊,再听到俞维谨邀请各派前往青玄,布下天罗地网捉拿宋时月。她虽然答应前往,但并不是要助他们拿下宋时月,而是在关键时刻给她助力。更何况,她觉得这件事处处古怪,青玄最近发生的事更是奇怪。 戚掌门怒气冲冲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铃,宋时月眯眼看了看,她认得,在福临县时,季林安曾拿出过,也是从那时候起,潜藏人世的魇才浮出水面。但那个魇铃是最后一个,这个又是从何而来? “这是魇铃,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日夜钻研,失败了无数次,前几日才炼化出来。只要有它,任何魇都无从遁形,无法隐藏。只要我摇动它,它肯定就响,就证明她是魇!”戚掌门瞠目道。 众人看了看他手中的魇铃,又看了看宋时月,皆屏住了呼吸,等着戚掌门摇动。 第103章 戚掌门扫视一圈等他摇铃的众人,便朝宋时月叫道,“等着吧,魇物,别想再骗任何人,我现在就要揭穿你。”说完他轻轻摇动手中的魇铃,然而天地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没有,更别提清脆的铃铛声。 戚掌门瞠目,急忙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铃铛,片刻后用尽力气,又是一阵摇晃,但魇铃始终毫无声响。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望着众人大声道,“我离这魇物距离太远,魇铃炼制的时间过于紧迫,法器有缺陷,要近距离才可以识别魇。你们等着,我这就冒着生命危险,靠近这魇物,揭穿她!”这话虽然对着众人说,但他的神情更像是说服自己。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朝宋时月走近,一边不停地摇动魇铃,但是不管他如何摇晃,魇铃始终如同一块废铁,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眼看离宋时月越来越近,戚掌门心砰砰直跳,他抬眼看了看她,这时额角一滴冷汗滑进脖颈里,冰冰凉凉,激得他颤了颤。 他赶紧扫视一圈,见大家俱都睁大眼睛静静地注视他,又抬手擦了擦汗,在众人的注视下再次使劲摇动魇铃,还是没有响。 戚掌门盯着魇铃,心下暗忖,没炼制成功吗?他宁愿怀疑是魇铃没有炼制成功,也不愿相信宋时月不是魇。毕竟他曾被她使用妖术打进山谷挂在树上,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天的情形! 他额角又冒出一滴两滴三滴……的汗,他顾不上擦拭,兀自往前,再往前,就能证实她是魇,只要证实大家就会齐心协力地对付她,这样才有可能杀死她,他费尽心力炼制魇铃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第117章 他停下脚步,瞪着宋时月,她们的距离只有二十几步,只要再摇,铃就会响。他抬手擦了擦遮眼的汗,使劲摇了摇,没响,他再摇,还是没响,他又擦了擦汗,再摇…… 铃铃铃…… 魇铃终于响了,戚掌门长舒了一口气,他抬起头大声喊道:“她是魇,我们一起除了她,还世间一片安宁。” 但是当他看到众人的神情却愣住了,他们的表情为什么不可置信,还有徒儿林安为什么惊恐地朝他跑来。 “是吗?真是磨蹭,看得令人厌烦,果然,不管何时,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人还是这样令人讨厌。”一个冰冷的声音仿佛贴着戚掌门的耳边响起。 他只觉得一股阴冷之气瞬间涌上脊椎,是谁?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他毫无察觉? 然而还不待他多思考,他整个人就横向飞了起来,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广场上方的阵法也立即消失。 地上的戚掌门只觉得五脏六腑像被大铁锤重重地砸过,痛得他忍不住蜷缩起来,喉咙里的铁锈味再也忍不住,哇地一下喷出一口鲜红的血来。季林安奔到他身边,紧张地看着他,手足无措道:“师父,您……您怎么样了。” “扶我……起来。”戚掌门有气无力道,他要看看到底是谁? 季林安听话地扶起他,戚掌门手掌撑在地上,头朝他之前站的位置看去。只见一个俊俏的绿衣男子笔直地站在那里,蔑视地扫视所有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然而戚掌门两只眼睛只注意到他连眼珠子都猩红的双眼,这是魇的标志! 戚掌门剧烈地咳了一声,鲜血再次喷薄而出。怎么会是他? 场中的人正是邀请他们一同除魇的“俞维谨”。戚掌门一心认定宋时月是魇,怎么也无法想到,魇竟是他?!此时他双目圆睁,一时之间惊得连怒骂都忘记了。不止他,其他人也震惊地看着“俞维谨”。 “你们这群废物,乖乖互相残杀多好!省得我亲自动手。”“俞维谨”垂着手,通红的双眼随着头转动,一时看临仙众人,一时看悦心众人,一时又看青玄众人,“原本我也没打算把你们都杀绝了,但是现在你们都知道了。” 他阴恻恻地笑了几声,轻飘飘道,“也没必要活着了!你们要怪就怪我的好徒儿,是她非得纠结我是谁,还知道了我是谁。不然,我也就偶尔杀几个人玩玩,反正每年都有走火入魔的人,也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算多大的事!” “千年来,你们不都好好修着仙吗?我也没把你们杀绝了!” 齐真冷声道:“好好修着仙,那炎村呢?玪村呢?瑜城呢?” “俞维谨”转头看向她,“也是一具好尸体,只是我讨厌这身衣服。炎村啊?太久了差点就忘了。”他盯着银琢,“原来那地方养出了这么个蠢东西。嗬,没成功,不过往后有的是人可以试验。”他抚了抚发,“至于玪村?我可没对那个村子下手。” 宋时月道:“没下手?从魇不也是你?” “俞维谨”轻瞟她一眼,“是,也不是,他们曾经都是人,只是后来不是人了,真是可怕,人竟会变成那样。嗬,一群废物,以为供那条蛇妖就能摆脱我?哈哈哈……还用心脏供,真蠢!送了个修仙的废物给他们都没有搞定,活该永远在我手上,活该被你们端了。” 宋时月紧盯着他,右手握住剑柄,手背青筋像是要爆破般往外凸。 “俞维谨”缓缓掰手指,接着轻声道,“至于瑜城嘛,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他们都该死,全都该死。” 姜含意怒道:“杨慎,你说他们都该死?可他们大部分人都和你当初一样,都在本本分分的过活,没几个人认识你!没几个人见过你!” “杨慎?好久远的名字,我不喜欢,我更喜欢现在的,无脸魇,哈哈哈……好听,只要说出来,没人不怕的。”披着俞维谨皮的杨慎阴恻恻地说道。 “大师兄,还我大师兄!”苏静微情绪激动,语带哭腔,就要往扑向“俞维谨”,宋时月一边看着“俞维谨”,一边死死拉住苏静微。 “师妹,不要冲动。”宋时月说完把苏静微推给楚逸言,拔出剑,转动,剑身立即燃起猛烈的蓝火,飞身来到杨慎身边,举起蓝火剑,就往他身上招呼。 “还记得弯月村吗?” “一个小山村有什么好记挂的,哦,差点忘了,这是徒儿的家乡。”杨慎眼中闪着兴奋,“好徒儿,好尸体,极好的尸体。”一边说,一边抬起满是黑气的手,挡住宋时月的剑。 花极颜、齐真、姜含意……等众人,也都蜂拥而上。戚掌门见状推了推季林安,“快去帮他们。” 季林安犹豫道:“可是……师父您……” “不要管我,趁这个机会,灭了这个魇头,快去帮她们。”戚掌门催促道。 季林安看了眼戚掌门,又看向被团团围住的绿衣男子,咬牙道:“师父,您保护好自己。”说完便朝人群飞去,融进众人一起对付共同的敌人。 杨慎冷冷笑了几声,讥讽地看着他们,“不自量力。”说完身上涌现大量的黑气,挡住宋时月剑的那只手用力一推,把她推到一边,另一只手随意一挥,修为不济的弟子纷纷倒在地上。 只剩仙门长老、宋时月、齐真、姜含意、花极颜、银琢、季林安还稳稳立着。 杨慎缓缓扫视围着他的人,视线停在银琢身上,忽然伸出一只手,一股黑气立即围绕住银琢,把他往他身边拉。姜含意站在银琢身边,见状急忙拉住银琢。杨慎睨了她一眼,冷冷笑了一声,另一只手聚起一团黑气,朝她打来。 姜含意反手把剑横在身前,抵挡这一记攻击,她虽挡住这团黑气,但人却被推离银琢。其他人见状纷纷执剑上前,四面八方地往杨慎身上招呼。 杨慎冷笑一声,斜眼瞟他们,收回手,身上瞬间涌现更多的黑气,他忽然伸出一只手快速地朝围着他的人挥去,大家纷纷挥剑挥刀劈砍黑气。 宋时月看到这一幕正想执剑朝杨慎而去,余光瞥见银琢正在剧烈的抖动,整个人像缺水的花朵,一点点的枯萎,身上冒出一缕缕黑气,往杨慎涌去。 她手微微一转,剑上的火焰窜高,转而奋力挥剑切断杨慎缠着银琢的黑气。黑气当即被被砍断,银琢脸色苍白、无力地往下滑*。宋时月移到他身旁,把他抱到一边,让他远离杨慎。银琢是他做出来的臆灵,不能让他吸了他身上的怨增强实力。 她刚把银琢放到地上,他便吃力地睁开眼,虚弱道:“宋大仙……我……会死吗?我……还没有……吃够,不想死。” 宋时月低头看他一眼,“不会,你会好好活着,吃遍天下美食。”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拿出一颗褐色的方块,放进银琢嘴里,把纸包塞进他手中,“你在这看着,吃完这包糖就没事了。” 银琢乖巧道:“好,我会没事的。” 宋时月瞥眼瞧见地上无力动弹的苏静微,只见她红唇抿得紧紧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远处的绿衣男子,眼底悲痛至极。 而她旁边的楚逸言,双手握紧,指甲嵌进肉里,流出血。他尚不察觉,双眼只狠狠地瞪着远处的绿衣男子。 宋时月收回视线,一双微挑的眼,凌厉地看向人群中满身黑气、双眼通红的绿衣男子。他周身绕着一道又一道快速移动的人影,他们脸色凝重,额角暴起一根又一根的青筋。 这时,季林安受不住,被一道黑气重重地掀倒在地,口中直吐鲜血。不多会儿,许多长老也后续不支,倒在地上。 只剩花极颜、齐真、苍碧峰主、姜含意还在坚守。不过齐真和姜含意脸色吃力,显然快要撑不住了,苍碧峰主也满额头是冷汗。倒是花极颜,因为吸了花怀归千年的修为,面色不改。 杨慎对花极颜冷笑道,“当年花怀归那只老狐狸吸你父亲的修为,如今你吸他的修为,就是不知道你的修为中有多少是你父亲的?你算不算吸了你父亲的修为?” 花极颜暴怒道:“闭嘴,我不是他。”同时加大了法力,一时间他的气息微微乱了起来。 杨慎嘴角勾起更大笑意,“都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他瞥向姜含意,“知道逍遥仙子为何变这样吗?知道她为何这般恨狐妖吗?” 姜含意恨恨道:“不想,我现在只想除了你。” 杨慎不理她的拒绝,接着道,“她当年救了个狐妖,结果狐妖恩将仇报,吸了她师妹的修为,打伤了她,她师父为救她,拖着伤体为她输灵气疗伤,最后枯死。哈哈哈……然后她就疯了,天天要寻狐妖报仇。”他哧哧笑了几声,“你现在却和狐妖一起,太可惜了,应该多留她些时日,让她看看。” 姜含意喊道:“闭嘴!” 宋时月握紧手中的剑,携万千劲风,飞向杨慎,用一把蓝火剑劈开杨慎的黑气,近到他眼前,看到俞维谨那张脸,她愣了一下,想起苏静微,想到往昔,终究无法狠心劈下去,试探道:“师兄,你还在吗?” 第118章 话落只见“俞维谨”眼珠褪去了红色,他笑了笑,“师妹,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第104章 “大师兄,真的是你吗?”苏静微喜极而泣呼喊着,她不顾全身的疼痛,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想要奔到‘俞维谨’身边。 “师姐,小心!”花极颜魂飞魄散大声叫道,同时不停地挥舞狐狸刀,一刀一刀砍浓郁的黑气,想要冲破黑气来到宋时月身边,狠狠地砍下“俞维谨”的手。 他刚刚看到“俞维谨”藏在衣袖下的手正在暗暗聚集黑气,他还是杨慎,俞维谨根本没有抢回身体的主导权,根本无法主导自己的身体,更甚者,他或许早已不在了。 花极颜焦急害怕,愈发使力砍黑气,这该死的黑气阻碍了他的行动,若是师姐真的出事他该怎么办才好。突然间,眼前的黑气没了,萦绕着其他人的黑气也都消失了,一切变得清晰可见。 花极颜立即抬眼朝宋时月望去,他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出现,“俞维谨”胸前插着一把燃着淡蓝色火焰的剑,他的黑眼珠此时如血般红,好似一点也不在乎胸前的剑,脸上犹自扬着笑,幽幽地看着宋时月。 而跑到半路的苏静微见到此情此景,大叫了一声,晕倒在地上。 “俞维谨”看都不看她,只盯着宋时月,“好徒儿,你杀了师兄,哈哈哈……感觉怎么样?”他抬起手握住蓝火剑的剑身,“有几分本事,果然是我看中的人,也不枉费我把你带回来,养了这么多年。” 宋时月恶狠狠地瞪着他,并不回他的话。 “俞维谨”低低笑了几声,“你不会以为为师就这么轻易的死去吧?哈哈哈……虽说这是我弟子,但确实不是一具好尸体,我怎么会用呢?”他一双猩红的眼盯着她,脸上挂着诡异的笑,阴森森道,“我无处不在,好徒儿,好好保重身体。咯咯咯……作为人,虽然你修妖术活不了多久,但是为师有办法。好好保重为师的身体,等着为师来取。” 宋时月心下恼怒,把剑又往里送进,“俞维谨”始终挂着笑,不知疼,不在乎伤。他笑着笑着,脸上表情突然不再有变化,头往下垂,整个人无比僵硬,好似死去了许久。 花极颜走到宋时月身边,宋时月没有注意他,只呆滞地盯着俞维谨,眼底满是悲伤,他担忧道:“师姐……你还好吗?” 宋时月没有回答,偏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看“俞维谨”,片刻后,眼泪滑落,把剑拔了出来。晕过去的苏静微此时醒了过来,她跌跌撞撞跑到俞维谨身边,用力抱住他,俯身趴在他身上放声恸哭。 “师妹,大师兄他……” “我知道!我知道!他没了,他没了,这个世界再也没了他,我都知道!我只是难过,师姐,我只是难过,我只是难过,让我再抱抱他,让我再看看他!我想和他再呆一会儿!师姐……我只想多看他几眼!”苏静微一边大哭,一边不顾形象地凄厉叫道。那满面的悲伤,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 没多久,楚逸言也跑了过来,他看着俞维谨的尸体和放声哭泣的苏静微,久久不言。他们五人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感情深厚,大师兄平常对他们多加照顾,若是没有那个人,他们都能好好活着,但如今罪魁祸首不知何处,而师兄和师弟魂也不知道去了哪?一时之间悲愤涌上心头,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 齐真对于俞维谨虽只限于听过、见过,没有什么感情,但看到此时的苏静微,心中也难免悲切。还有杨慎最后那些话更是令她担忧,今天她们面对不是完整的他已是这样吃力,若是真正的他,她们能对付得了吗?能杀得了他吗? 姜含意看了看地上的俞维谨和苏静微,想到自家师父和师妹,心中控制不住地涌上伤感。她连忙移开视线看向宋时月,附在俞维谨身上的杨慎最后的话,她也听到了,心下免不了担忧。 离得远的弟子以为无脸魇终于解决了,露出欣慰的笑容。 宋时月没有理会其他人,把剑入鞘,径直走到戚掌门面前,低眸看着他。季林安想到之前的事,拖着受伤的身体,挡在戚掌门和她之间,紧张地看着她,“宋道友,你……你不要伤害我师父,他只是……只是想要除掉魇而已,请你不要和他计较。” 花极颜站在宋时月身后,冷哼一声,“你哪只眼睛看到师姐要伤害你师父,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戚掌门推开季林安,红着脖子道:“你要杀就杀,我绝不眨一下眼。哼,如此天赋,与妖混在一起,修炼妖术,自毁前程,鼠目寸光。” 花极颜早就不爽这老头很久了,上回和那个老婆子一齐想要置他于死地,现在又在大肆说宋时月和他在一起是自甘堕落,令他实在忍不住想要打他一顿出出气,但这老头现在受着伤,他不好下手,只好用语言来出气。 所以他阴沉着脸,用低沉微怒的语气道,“师姐和我天生一对,你这孤寡老头在嫉妒我们出双入对!所以总想着拆散我们,真是用心险恶!” 季林安听到这话,神色暗了暗,觑了眼宋时月,见她仍旧无语,仿佛默认了花极颜的话,心下堵得慌,同时也为她担忧,同为修道之人,他也知道,人修妖法是活不了多久的。 戚掌门像是受到了侮辱般暴跳如雷,“一派胡言……咳咳咳……我一个潜心修道之人,怎会有这种心思,咳咳咳……污蔑,血口喷人。” 齐真走了过来,她站定,瞥了一眼戚掌门,“掌门既无此意,就不该如此多话,更何况你无力解决无脸魇,也不该说这么多废话。” 姜含意站在齐真身旁附和道:“就是,也不想想是谁被无脸魇耍得团团转,一心想要除掉能对付无脸魇的人,还大言不惭地说这些话!” 戚掌门涨红了脸,呢喃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也没有说出来。 宋时月始终不言语,静静地看着戚掌门。看得戚掌门无法再忍受,抬起头与她对视,大声道,“你想说什么?做什么?要说什么就说!要做什么就赶紧做!” “魇铃,我要用。”宋时月道。 戚掌门虽受重伤躺在地上,但一直注意她们,自然也把杨慎那些话听了。他当即二话不说,手往上抛,一个小巧的铃铛呈弧线飞到宋时月面前,她伸出手接住,移到眼前细细观看。 戚掌门见她这动作又气道,“这是真的,你尽管放心,老夫身为一派掌门,自不会做那等下作之事,你不必再看了。” 宋时月笑道:“戚掌门多想了,我并非怀疑这铃的真假,只是害怕它若是出现了裂痕,无脸魇站在我面前,它还是不响,那我岂不是很危险。” 戚掌门怒道:“我钻研了一年,锻炼了三个月,此会轻易破裂!” 宋时月轻睨他一眼,“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不然我被他抢了身体,你们如何对付他?” 戚掌门闭嘴不言,瞠目看她,虽然他心下很不想承认,但是事实摆在面前,宋时月能轻易打败他,打败修仙界任何一位修道之人,而除掉无脸魇的希望确实寄托在她身上,若无脸魇真的占据了她的身体……他打了个寒颤,那修仙界得完了。 苍碧峰主走过来,“宋小友不愧是与真儿一起玩耍的好友,果然是如出一辙的人品。”他拍了拍宋时月的肩膀,“可别把我忘了,我虽修为低下,但也不是那肩不能挑,手不能抗之人,尚可一用,对付此危害天下的恶鬼,请把我也算进去。” 说完他瞥了一眼戚掌门,“师兄,你别动不动就动怒,骂这个人,骂那个人,小心一口气上不来,死了。” 戚掌门狠狠瞪他,用手指着他,“你你你……”地叫了半天,也没有组织好语言,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季林安连忙扶住戚掌门,以免他情绪激动,跪坐不稳,倒在地上。 宋时月悄悄地晃了晃魇铃,没响。 …… 夜幕降临,宋时月静坐于自己的小院,而花极颜在房间里巩固他凭空得来的修为。宋时月皱眉沉思,白天她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偷偷摇动魇铃,但魇铃始终未响过。 当时在场的人已是修仙界翘楚,若他们都不是无脸魇,还会有谁呢?虽然他迟早会找上她,但她并不想坐以待毙,她要在他抢夺她身体前,找到他,杀到他面前。可问题是,他现在会是谁呢? 突然,宋时月拍了一下桌面,站起来,不,还有一个人,他的修为比起戚掌门只高不低,或许只在玉清真人之下——谢掌门。 她想到他最后的消息是失踪了,但那是“俞维谨”也就是杨慎传给各派的,而他失踪这事和玉清真人去世前后脚发生,目前来说,他被杨慎夺去身体的可能性比起他死亡的可能性更大。 她又缓缓坐了下来,虽然有了些头绪,可是他会藏在哪里? 青峰?她摇了摇头,不会在那里的,白天她已把青峰寻了个遍,除非还有像玄峰被故意隐藏起来的地方。 第119章 宋时月目光一闪,对啊,玄峰,被隐藏起来的那处!她回想起那满地的白骨,透骨的寒冷,没有哪里再如那地让他更自在。而他如今的法力,没有任何理由为了躲她们,放弃那个地方,他百分之九十在那里。 第105章 有了方向宋时月立即行动。她回到房间,在纸条上写下:“吾已知魇去向,今前往,若败,将自爆,绝不令其取代吾。”写完后用茶杯把纸条压在桌面便推门而出,离开前,她回身望了眼屋子,转身径直往后山而去。 其他人在杨慎面前不堪一击,把他们叫上,不过枉送性命。她若没能成功,只能寄希望于齐真。 宋时月循着记忆,走上上回的路途。然而她才走了十来步,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温暖的手抓住她的手臂,她转头看去,只见一身粉衣的花极颜正一脸怒意地看着她。 “师姐,为何不叫我?是嫌弃我修为低下,拖你后腿吗?”花极颜沉声问道。若不是他想她,去看她,他都不知道她又把他扔下,一个人去面对恶鬼。他扔下纸条,立即就来追她。幸好她没走远,否则他都不知道上哪找她。 宋时月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轻声应了声“嗯”。 花极颜听到回答,一口气堵在心头,眼巴巴地望着宋时月,“师姐,我们不分你我,你活着我才能活着,你忘了吗?咱们生死一起,你带上我吧!” 宋时月一愣,突然后悔和他结契了,原本她对于活多久不甚在意,现在她身上还搭着一条妖命,她的命就不止是她的了,很烦! 花极颜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柔声道,“师姐,我不会妨碍你,我现在今非昔比,你带上我,我会是个好帮手。” 宋时月望了望他,轻声道,“一起来吧。”既然命已经绑在一起,想再多也是枉然。她们现在还活着,那就好好活,想报仇,想杀杨慎,那就一起去。 花极颜得到想要的答案,心下欢喜,扣紧宋时月的手,面带笑容踏上上回受伤的路。 她们悄无声息地往前走,越往里越阴沉,路上荆棘丛生,植物呈墨绿色,周边的树伸着枝杈,犹如恶鬼惨白的爪子,想要抓住进入此处的人。 眨眼间,地上出现白灿灿的白骨,在森凉的月光下,异常刺眼。宋时月只觉得周身刺骨的冷,冷气直往天灵盖涌,她无意识地握紧花极颜的手。花极颜察觉手骨微疼,疑惑地看了看宋时月,但见她眉头紧锁,脸上是化不掉的怒气,他不安道:“师姐……” 话还没有说完,宋时月便打断道:“我没事,我们继续。” 说完便拉着花极颜往前走去,“我会让此处重见天日,会让他们入土为安。花师弟,你不必多虑,我现在只想杀了那个东西,宽慰逝去的人。” 花极颜注视着她坚毅的脸庞,“师姐,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杀了他!” “是吗?杀了我,你们有这个本事?” 幽黑的夜空飘来阴森的话语。 俩人立即停下脚步,宋时月头像拨浪鼓般不停地转动,试图找出说话的人。 “你果然在这里!出来,光明正大地面对我,躲在暗处算什么?”宋时月喊道。 黑魆魆的空中传来一阵阵阴森的笑,周边的树也在不停地摆动,发出哗哗的响声。 “鬼鬼祟祟算什么!有本事现身啊!”花极颜大喊道。 “好徒儿,你来了为师怎么会不出来呢?”声音贴着宋时月的耳边讲,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缠绕着她,她几乎能感觉到这股气喷在她耳边。 宋时月放开花极颜,握紧剑柄,拔出剑,一边反手往身后捅去,一边转身看向身后,花极颜也化出狐狸刀,猛地转身往后砍,然而两人身后空无一物,只有幽黑的叶子反衬洁白的月光,像在嘲笑她们。 “真是令为师伤心,为师已应了你的要求出来见你,为何要执剑相向?”声音从前方传来。 花极颜手心冒汗,随着宋时月一起转过身来。 圆月高挂,冰冷的月光无处不在。她们前方,一件漆黑的袍子把那个人从头盖到尾,只余森白的脸庞诡异地笑着,黑袍吸着月光,半点亮都没有,猩红的双眼在夜里幽幽地看着她们。周边漆黑的参天大树的叶片泛着光,越发阴森瘆人。 “你果然夺了掌门的身体,掌门呢?”宋时月冷冷道。 杨慎缓缓走近,露出惨白的牙,“凑合着用,毕竟这已经是除了你之外最好的选择了。好徒儿,还是你体谅为师,主动送上门来,至于掌门?你把自己送给为师,自然就会知道了。” “闭嘴,你不是我师傅,恶鬼,你是恶鬼!你当初不杀我,将会是你做过最后悔的事。”宋时月一边大声道,一边举起燃着蓝色火焰的剑携带满天的蓝光,急速朝杨慎而去。 杨慎周身瞬间涌现无数的黑气,黑气霎时间睁开一双双红眼,不停地转动,打量四周的环境。而他脸上始终挂着阴森的笑,“好徒儿,就这么不想认为师吗?可是怎么办?你不认,我也是你师傅,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是为师让你活下来,你忘了吗?嗬,你太忘恩了,怪不得你不肯把躯体给为师。” “去死!去死!去死吧!”宋时月见他这模样,记忆回到当初,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黑袍,也是这么多的红眼睛,也是这一个恶鬼,染满她亲人、伙伴、乡民的血,他脚下踏的白骨在刺她的眼。她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满脑只有杀了他!为她们报仇!为那些爱她的人,她爱的人报仇! 浓郁的黑气藏着无数的红眼,挡住蓝火剑,两相交接,瞬间放出无数冲击波,以宋时月和杨慎为圆心,方圆十里瞬间夷为平地,既无植物也无动物。 就连花极颜也是拼尽全力,化了个保护罩,才保全了自己。可即便这样,他那精美的粉衣也是破了无数个洞,恍若乞讨多年的叫花子。 杨慎眼中闪着光,“很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甚得我心。”他说着手中凝聚更多的黑气和红眼睛,宋时月渐渐地落了下风,花极颜见此情形,顾不上身着破衣,急忙握紧手中的狐狸刀,飞到宋时月身边,朝面前的黑气挥刀。 杨慎红眼凝视他,“好徒儿知道带礼物给为师!” “哼,是来要你命的。”花极颜冷声道。 “哈哈哈……要我命,就凭你加花怀归那只老狐狸的修为吗?这可不够。” 花极颜没有再理他,暗自加大了法力。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他吸修为的法子还是我告诉他的呢?他怕死了,就拿你父亲试了,咯咯咯……然后,他成功了,你父亲死了。哈哈哈……你知道他为什么教你法力吗?” “我不想知道,他死了,恩怨两消。”花极颜双目充血,仇恨地看着他。 “恩怨两消……哈哈哈……他拿你当口粮,随时准备吸你的修为,他可是连亲儿子也不放过呢,我不过稍微蛊惑了一下,他为了活着,就为了活着,就愿意堕入黑暗,可有什么好活的!”杨慎似在疑问,又似在感慨。 他又道,“人与妖没有区别,花怀归为了活着,就愿意把灵魂献给我;逍遥仙子为了报仇也愿意把灵魂献给我。哈哈哈……只要埋下一点仇恨、一点欲望,就能掀起他们心底无限的恶。好徒儿,这个世界不值得你拼命,把躯体给为师,为师会让你活着。” “闭嘴!去死吧!”宋时月一边喊叫,一边把剑往黑气压。 杨慎镇定自若,笑着说,“好徒儿,怎么能如此仇恨为师,毕竟是为师教你知道了这世界有人可以飞天入地,不然你一辈子都窝在那个小山村里。”洁白的月光在他的脸上跳动。 这时地上的白骨突然升起无数黑气,飘到离地三尺时,齐齐嵌进一个个眼眶,在月光下,全都在同一时间睁开,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如同黑夜里寻找猎物的猛兽,无情残忍。它们四面八方全都聚在杨慎身上,然后随着杨慎的动作,朝宋时月和花极颜而来,宋时月立即拉过花极颜,手中的蓝火燃得更旺,用力一劈,人立即往后飞离,双脚在地上滑了长长一道痕才停下来。 杨慎也往后退了好几步,他依旧幽幽地盯着宋时月。 “好徒儿,为师见不得其他人安心入睡,想必你也一样吧!”他挥手,“去,杀了其他人,把他们变成你们一样。”那些黑气像一条条听话的狗,朝前山飞去,“这样才像话。” “恶鬼,他们从未伤害过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宋时月沉声道。 “被我杀的人里面,没几个伤害过我。我的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他想杀戮,他喜欢掏心吸魂,我只是在满足她。”杨慎无所谓道。 不待宋时月再开口,杨慎身后突然闪出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女,她手中持着一把寒剑,直挺挺地朝他后背捅去。 那少女宋时月认得,瑜城的女公子。 杨慎看都不看她一眼,随意地挥了一下手,少女手中的刀立即脱手飞到了远处,而她自己也跌倒在地,她一双枯手随意乱抓,大喊大叫道:“杨慎,你这个忘恩负义之徒,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要杀了你。” 第120章 原来自瑜城后,女公子便在人间游荡,寻找杨慎。后来发觉他躲在青玄,便趁乱偷偷潜进青玄,藏在山里。今晚陡然瞧见宋时月和花极颜往山里去,她悄悄跟在她们身后,没想到竟真见到了杨慎。 她心下狂喜,躲在暗处,本想让她们斗个两败俱伤,谁承想,那两人竟被杨慎按着打,她实在太想手刃这个禽兽了,冲动之下,冲了出来。 女公子终于抓住一根枯枝,立即挣扎着站起来,再次朝杨慎扑去。杨慎不回头,也不看她,随意动了一下手,一团黑气随即包裹住她。很快,黑气褪去,露出女公子外凸的双眼,她的尸体砰的一声倒在地上,黑暗中又多了一道为虎作伥带红眼的黑气。 杨慎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只喃喃道:“早该死的东西。” 第106章 这晚,青玄到处都是携着红眼的黑气,它们肆意地绞杀众人。 往日祥和的青玄此时犹如人间炼狱,四处都是挥剑砍黑气的人,她们一边杀,一边聚到一起共击带红眼的黑气。 然而人少黑气多,修为高深的人护不来那么多人,一些修为低下的小弟子,特别是外门弟子,难以抵挡红眼黑气的绞杀,化作新的带红眼的黑气,加入对修士的围猎。 姜含意一边奋力砍杀黑气,一边注意身边弟子的情况,不时出手助她们击退黑气。然而这种无形的东西根本杀不绝,好似又回到了瑜城,面对无限复活的从魇那般无力。 齐真四下望了望,杀到姜含意身边,问道,“可曾见过宋时月?” 姜含意砍散一道黑气,“她找杨慎去了!” “在哪里?” “没说。” 没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齐真只好专心对付黑气,救助修为低的同门。 苏静微和楚逸言两人一边相互依靠,一边救助同门。苏静微原本伤痛欲绝,但见师门被如此屠杀,随即把悲伤埋在心里,尽自己绵薄之力。 “三师兄,那个人当真对青玄毫无半点感情吗?就算是石头,这么多年也该有温度吧,他为什么……为什么如此……”苏静微道。 “师妹,他不是人,师兄、师弟他从小养大的,都不曾眨一下眼,更何况别人。”楚逸言道,说完他抿紧了唇,拼力搏杀。 罗君羽紧跟着季林安,两人背对背,不停地舞剑,砍退前来袭击他们的黑气。 “师兄,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如此厉害?”罗君羽道。 季林安:“不知道,或许这才是无脸魇的实力。”说完他闪到一个被缠住的小弟子身旁,拉起他,斩断缠着他的红眼黑气。 苍碧峰主腋下夹着银琢,眉头紧皱,望着遮天蔽月的黑气,掏出一座宝塔,往地上一扔,瞬间成了一座八层高的塔,他把银琢扔进塔里,大声喊道:“大家进塔来躲避,快点。”这个塔只有保护作用,平常不怎么用得上。 苦战许久、心灰意冷的众修士听闻此言,全都朝他看去,见到庇护的宝塔,心中瞬间升起了希望,一边防备着黑气,一边朝塔移动。不多时,众多年轻的弟子便进了塔,还剩一些人还在外面。 季林安站在塔外,转动着头,似乎在寻找什么。 “师兄,我们也进塔吧。”罗君羽拼杀多时,将近力竭。 “罗师弟,你先去,我稍后就来。”季林安道。 罗君羽望了望他,咬牙道:“师兄,你多保重。”说完就钻进塔里。 齐真来到苏静微和楚逸言身边,“苏道友,楚道友,你们也快进塔。” 两人还未答话,屋角杀出一老道来,他指天大怒道:“魇头,有胆量正面出来,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这人正是戚掌门。 他话刚落,倏然响起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好似天塌了般,塔里塔外的人俱都惊吓住了,携红眼的黑气齐齐往一个方向飞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玄峰半个山峰都被削了。戚掌门也不叫嚷了,呆呆地望着那往下滑的山峰。 齐真立即朝那里飞去,姜含意、季林安、苏静微、楚逸言、苍碧峰主、戚掌门反应过来也急忙跟在她身后。 很快她们就来到了山腰,只见满地白骨,花极颜正在与黑气缠斗,上方则是快如闪电,只能看到残影的战斗,那不是她们能参与的。一时之间无人说话,戚掌门尤为安静。他们望了望上方,又看了看花极颜,决定先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帮花极颜打缠着他的黑气。 先前杨慎杀了女公子后,一双红眼盯着宋时月,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宋时月并不畏惧,凌厉地回瞪他,同时一把推开花极颜,留下一句不要参与她们的战斗,便运转妖力瞬移到杨慎身边。 宋时月身法诡异,出手狠厉,招招不留情,一时左一时右,蓝色火焰的剑招更是令人眼花缭乱。 杨慎从微笑到大笑,眼中的兴奋从未停下来过。他身上带红眼的黑气越聚越多,满身都是诡异的红眼,一只叠一只,密密麻麻,令人望之害怕。 两人从地面移到空中,她们所到之处飞沙走石,风起云涌,天地为之变色,飞禽走兽无一不竞相逃亡。 那座山峰被削之前,花极颜只看到一道耀眼的蓝光划破黑夜,直奔山峰,眨眼间便传来轰隆……轰隆……咔嚓……的巨响,然后便是轰然滑落的山峰。 不过这么大的动静并不影响激烈战斗中的两人,她们仍在猛烈地拼杀,只见一团蓝光在黑暗中杀进杀出。 这时地上的黑气自白骨中升起,齐齐涌向百丈的高空,形成一片黑色的幕布,好似暴雨将至的黑云压在天上,令黑夜越发阴暗,月光半点也无法穿透下来。 而黑云之下是一个绿衣银发女子,她虚空踏在天上,欣长的身体如竹子般坚韧,狂风刮着她的银发和衣服往后飞扬,她犹如神明初降人间,一半在神界,一半在人间。 黑云越来越浓,越来越多,它们缓缓地盘旋,像一条蛰伏的蟒蛇正在窥视猎物。突然他停止了转动,黑云如同岩浆般,骨碌骨碌地冒出一个个眼眶,霎时间,万眼同睁,天空瞬间一片猩红,像泼了一盆又一盆的血,就连地上也被染上了红色,红眼如同千万条不安分的蛇,不停地转啊转,喘息间俱都停在了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地看着宋时月,好似想要用眼睛啃了她。 地上所有的人都捏紧了手,眼睛不敢眨一下,呼吸似乎也停止了,生怕一点点喘息,就会惊动这头满是红眼的怪物,张大嘴巴一口吞了宋时月。 尤其是花极颜,此刻他脑中只有宋时月,眼里只能看到她的身影,他暗自思忖,他若是上去,是拖后腿,还是能尽一点力,几番纠结他最后决定在下面等她,要相信她! 浓得要滴下墨的黑云,飘下淅淅沥沥的小雨,上方的银发女子周身散放出无数蓝绿的光芒,这些光正在一点一点地褪去黑暗。 黑云裹着红眼,绕圈剧烈地转动,雨越来越大,滴滴答答地打在树叶上,荒地上,担忧的人身上。 眨眼间,剧烈转动的带红眼的黑云吞噬了散发蓝绿光的银发女子,天空只剩一片黑暗。 雨越下越大,越来越阴冷,豆大的雨珠如冰雹般砸得他们狼狈不堪,浑身湿透的众人犹自不觉,双眼盯着暴雨后面的红眼黑云,往前走了一步,一些人尖声叫道:“怎么回事?” 戚掌门狠狠地拨开脑门上的湿发:“宋时月被吃掉了?她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打败了?”虽然他始终看她不顺眼,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的修为确实比他高太多了,以至于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 季林安下颌轻颤,呢喃道:“不会的。” 苏静微握剑的手在发抖,以至于剑身也在抖动,“师姐……不会的!” 楚逸言盯着上方的黑云,声音微颤:“不会有事的。” 花极颜不发一语,握紧手中的狐狸刀,迎着风雨就要飞上去,却被手疾眼快的苍碧峰主一把抓住了,“别冲动,再等等。” “放开我,我要去救师姐。”花极颜激烈地挣扎着。 齐真瞥了他一眼,“宋时月若真的出事了,你*去也是送死。” 姜含意也道:“齐冰块说的没错,我们要相信她,她会给我们惊喜的。” 花极颜冷静了下来,他还活着,那就说明师姐还活着,对,他不能上去添乱,师姐让他等她,只要她活着,他就还活着,她们终究会相逢的。 在这紧张时刻,雨停了,上空的黑云被扯破一道口子,银发女子带着圆月,撒下洁白的月光,出现在众人眼中。 众人脸上纷纷露出了笑颜,戚掌门激动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没事的。” 季林安长吁了一口气,心落回了实处。 苏静微的剑不在抖动,低声呢喃道:“师姐,你一定要活着。” 楚逸言松了一口气,还剩的三个人,一定都要活着。 齐真面无表情地看着宋时月,无悲无喜。 姜含意则是开怀地笑了起来。 第121章 苍碧峰主欣赏道:“果然是老夫看好的人。” 花极颜仍旧悬着心,只要宋时月还处于危险之中,他就提心吊胆。 “好徒儿,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黑云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 宋时月转了转手中的剑,“血债血偿,还我阿爹、阿娘、阿爷、赵小六、二牛、李小四、众多父老乡亲、大黄的命。” “哈哈哈……好徒儿,你不知道,他们就在这吗?”一道带红眼的黑云飘到宋时月面前,“这就是你阿娘。”又一道黑云飘来,“你阿爹也来了。”紧接着第三道,“你阿爷也在呢!”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 “不可能,你明明已经渡了她们,她们不在这,不在这,你在骗我!在骗我!”宋时月尖声叫道。 “渡了她们?你真以为我会这么好心?我杀了她们可不是为了渡她们,她们就在你眼前,怎么不想认?” 黑云缠上宋时月,她没有挥剑相向,反而收起了剑,垂在身侧,呢喃道,“不可能!不会的!不是的!” “好徒儿,你既然不信,为什么不动手呢?用你锋利的剑砍她们,她们就会魂飞魄散!哈哈哈……好徒儿,砍啊!动剑啊!” 黑云紧紧缠着宋时月,她抿紧了唇,瞠目望着前方,一动不动,任由黑云对她为所欲为。 “宋时月在做什么?投降吗?懦夫!不如把这一身修为给我,我定死战到底!”戚掌门怒道。 “师父,宋道友不会的。”季林安反驳道,戚掌门瞪了他一眼,“胳膊肘往外拐。” 花极颜原本已经够紧张的了,戚掌门还在那大呼小叫,他立即朝戚掌门吼道:“闭嘴,你行,你现在就上去。” 戚掌门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师姐不会的,她会有办法的。”苏静微道。 “嗯,她从不会束手就擒的。”楚逸言道。 姜含意:“我相信她。” 苍碧峰主:“给宋小友一点时间。” 齐真始终不发一语,只仰着头,看着上方,。 “好徒儿,你不想亲人吗?哈哈哈……为师知道你想,把灵魂给为师,就能和她们团聚了。”杨慎蛊惑道。 宋时月额上青筋暴起,挣脱开黑云,凌空而立,静静地望着满是红眼的黑云。 “好徒儿,随师傅来,你想见的人都能见到。”她面前的黑云缓缓流动,形成一只布满红眼的手,慢慢地朝宋时月伸来。 第107章 众人看着那只漆黑的手,面色惨白,俱都屏住了呼吸,心几乎要跳出了胸膛,脑海响起一个声音:完了!都完了!一切都完了!到此结束了! 然而他们所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铺天盖地的黑云和红眼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黑暗全部退了去,月光终于得以露了出来,此时的明月尤其亮,飘动的白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蓝绿的荧光裹着黑云和红眼,像陨石般飞速地撞向地面,砸向远处的高峰。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只见尘土掀起千丈高,黄沙滚滚,遮天蔽月,被砸的高峰瞬间消失,化为平地,火光四逸,周边的山峰也为之颤抖,附在它们表面的绿林尽数折毁,就连他们所处的位置也摇晃了好几下,许久后才稳了下来。 花极颜不待一切平稳,立即朝已为平地的高峰飞去,谁都没来得及拦住他。 漫天飞沙遮蔽的高峰底下,带着红眼的黑气四处乱转,但是它们无论如何也无法逃出以银发女子为圆心的十里之外的地方,好似有一个半球的罩子罩住了它们。 全身黑衣的男子一步一步靠近躺在地上的银发女子,睁着红眼居高临下睨着她,“好徒儿,你做了什么?” 宋时月轻笑几声,缓缓坐起来,曲起腿,手搭在膝上,掀起眼皮看他,不急不徐道,“没什么,困住你而已。”这时身上有一个袋子不停地撞她。 杨慎狰狞地笑着,“困住我?你觉得可能吗?不过一时而已,过不了多久,我就能离开这里,别枉费心思了。” 宋时月盯着他,“瑜城的山神庙困住了蚩离,我以性命和毕生的修为困你上千年,自认为是办得到的。到时候总会出现能解决你的人,我要做的就是给她们成长的时间。如今你已在明面,总会有人能彻底解决你。” 红眼不停地睁眼闭眼,黑气暴动,一通乱蹿,杨慎的神情出现裂痕,“为什么?牺牲自己值得吗?” “总好过被你占据身体。” 杨慎眼珠子转了转,“好徒儿,为师换个人,齐真那孩子就很不错,为师用她的身体,你还能好好活着,别做那等傻事了。” “活着?我也想啊!但我更想杀了你,只是现在我还无法杀了你,只能献出生命困住你。”宋时月站起身,伸出双手准备结印,怀里的那个袋子又在奋力地跳动。 “请让我出来。”一句轻微的话语传入她的耳朵,宋时月一怔,是芸娘。她想起在她即将消散时,她把她放入了养魂袋,带在身上,原来那些动静是她发出的啊。 她想到瑜城,想到她的坚持和努力。宋时月傻笑了一下,就当临死前做一件好事,让她们母子见一面。她把手伸进怀里,拿出养魂袋。 起初杨慎见她双手结印,准备献祭,正想要阻止,现在见她没有结印反而拿出一个养魂袋,以为她回心转意了,随即笑道:“好徒儿,这样才对嘛,可别再想不开了。” 宋时月轻笑一声,“师傅,有个人一直想念你,一直想见你,她请求我放她出来见你,我同意了。” 杨慎审视着她,暗自思忖,“世上早无记挂他的人,她在诓他!”不过为了稳住她,他温声道,“好徒儿,不管是谁,你都不要做那等傻事了。”一边说一边防备她的动作。 宋时月解开养魂袋,“你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害了那么多人家破人亡,却始终有一个人深爱着你,你真的不配!” 杨慎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根本不信有什么人,只觉得她又在耍花招,瞥眼却瞧见养魂袋飘出一个眼熟至极之人。 他的表情瞬间转为惊恐,瞳孔放大,满眼不可置信,在那人睁眼之前,他急忙把五官给抹掉,整张脸变得又扁又平,全然忘了这具身体是谢掌门,样子也是谢掌门的模样,与他当年的模样毫无相像之处。 他转过身,想要逃离这里,逃离那个魂魄。然而还未等他逃离,一个饱含爱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慎儿,别走,阿娘终于找到你了。”芸娘柔声道。 杨慎的脚抬在半空中,怎么也踏不下去,怎么也无法往前走,不过他只是定在原地,并没有转过身来。 “你认错了,我不是你的慎儿,他早没了。”他的声音低沉嘶哑。 “慎儿,阿娘不会认错的,阿娘对不起你……阿娘眼睁睁看着你受苦却无能为力,阿娘对不起你!”芸娘声音哽咽,一步一步朝杨慎走去。 杨慎察觉她的靠近,立即凄厉地叫道:“都说了,我不是,不是杨慎,不是你的慎儿!要我说多少遍才肯相信!”同时他那悬空的脚终于踏上了地面,只知道往前跑,全然忘了其他手段。 芸娘追上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杨慎轻轻抽手,没能抽成功。 “慎儿,阿娘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认错你的!慎儿,阿娘知道你受苦了,可是不要再杀人了好吗?不要让心中的恶占据了你的内心,变回曾经的你好吗?” “曾经的我?”杨慎转过身来,脸上还是没有五官,他冷笑一声,“曾经的我?是兰香阁被辱骂、被打骂的我?还是城主府那个躺在恶心大虫身下的我?或者说是安城那个被亲生父亲谋杀的我?你想让我变成哪个我?” “慎儿,都不是,都不是他们,你忘了云坊吗?那时你是那么小的一个。”芸娘手掌伸直,在大腿根上比划,“你那时是多么善良的一个孩子啊!若是那时的你见了现在的你,会很痛心的,不要让心中的恨和恶蒙蔽了,放下吧!跟阿娘一起走,阿娘会保护你的,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什么云坊?我有记忆以来就在兰香阁,哪来的云坊?”杨慎叫道,脸上现出了五官,是他自己的五官,脸型也变成了他自己的。 宋时月静静地看着,并不上前打扰。 芸娘一把抱住了他,“慎儿,是有的,在云坊我们都很快乐,一千年了,咱们该走了,让一切都如烟消去吧!你恨的人早已不再,还有什么好恨的?不要让心中的恶控制了,跟阿娘走吧,别再留恋人世!你杀了那么多人你开心吗?”芸娘道。 杨慎推开她,蹲下身子,双手抱住脑袋,面露痛苦,“我……我要杀……对,我要杀人,杀人……啊!啊!啊!是人,是人害的我。”他放开双手,站起身,双眼猩红,闪烁着兴奋,周身黑气汹涌,“对!对的,凭什么他们过得那么快乐幸福,就我一个人沉在黑暗中,对!把他们变成和我一样,一样的东西!哈哈哈……去杀其他人,对,就是这样!去杀人!” 第122章 芸娘拉过他双手,握在手中,“慎儿,跟阿娘走,阿娘带你来到这个世界,现在阿娘带你走,跟阿娘走吧,再也不会痛苦了。” 杨慎神态痴狂,双手挣脱芸娘的手,惨白的手指缓缓移到芸娘的脖子上,用力掐着她的脖子。 “你在骗我,我不走,我要把世人都杀光了。” 芸娘作为一个鬼魂,此时竟然呼吸困难,脸涨得通红,就像人那样将要死去似的。 杨慎见芸娘这濒死的模样,眼中的猩红逐渐褪去,身子猛烈地颤抖,好像回神了般,急忙放开手,芸娘如同一匹破布般滑落,杨慎慌手慌脚地扶住芸娘,“阿娘,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阿娘,你别丢下我!你再看看我!我答应和你走,你睁开眼看看我,不要再死了,不要再消失在我面前,留我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阿娘,你带我走吧!带我走吧!我愿意跟你走!”杨慎抱紧了芸娘,如同幼儿般哭泣。 不多时,芸娘咳嗽了一声,缓缓睁开双眼,静静地看着他,“慎儿,你真的愿意跟阿娘走?” “阿娘,你没事,太好了!我跟你走!一千年前你就该带我走!我不想再独自一人留在这世间!”杨慎哭诉道。 芸娘脸上带着微笑,握紧他的手,“好,慎儿,我们一起走,阿娘带你走。”说完她的身体慢慢变透明,她也把透明传给了杨慎,他望着她,面上挂着解脱的笑,两人消失在宋时月眼前。随着她们的消失,成千上万道带红眼的黑气也不知去了哪,竟全都没了。 宋时月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解决了?她到处跑,到处看,没有,真的没有,没有黑气了。 她坐在地上,打起坐,试图用意识感受杨慎存在的痕迹,但是没有,他真的随芸娘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了。 宋时月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不久前她还想牺牲自己困住杨慎,但眨眼间,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让人觉得好不真实。 “师姐,师姐,你在哪里?”远处传来花极颜的喊叫声。 “师姐,你还好吗?”苏静微大叫道。 “宋道友,你怎么样了?”季林安叫道。 “师姐,你要是还活着就应一声。”楚逸言叫道。 “这里有屏障,进不去。”姜含意道。 “不可能,就算有结界,刚刚那么大的阵仗也该碎了。”戚掌门道。 “会不会宋小友布下的?”苍碧峰主道,“真儿,你要去哪?” “去修炼。”齐真道。 宋时月嘴角露出笑容,再次扫视四周,是啊,都解决了,从此太平了,该出去见他们了。 她笑了笑,双手结印,解去眼前的结界,飞到他们面前,拦住了将要离去的齐真,“我在……” 话还没有说完,身后传来阵阵阴笑,“好,很好,那个废物终于不再了,我终于重见天日了,沐影,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我来寻你报仇?” 宋时月僵硬地转过头,只见适才结界覆盖的地方满是带红眼的黑气,它们朝一个地方凝聚,化作一个黑衣清俊的男子。男子除了脸上,身上其他地方都布满了红眼,这边下去一只红眼,那边添一只红眼;那边下去一只红眼,这边添一只红眼,半响,身上的红眼没少一只。他满脸怒气,化为一缕黑烟,朝北而去,整个过程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宋时月想也不想,立即追在他身后。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还有三章! 第108章 宋时月怔愣地望着眼前熟悉的山洞,那满身黑气红眼的黑衣男子便是消失于此,而这里正是她得到妖术法籍之地。 刚刚她一直觉得那张脸很熟悉,现在终于想了起来,不就是压在瑜城底下的蚩离吗? 他逃出来了?可是不对,黑衣男子眼中满是恨意,那怨恨的模样一看便知是去寻仇的。她回想瑜城地底的蚩离,他虽疯疯癫癫,但没有这么大的仇恨,有的只是对沐影深深的爱意。 可若不是他,那张脸怎么解释?还有那满身的红眼又是怎么回事? 回想这一路,他的目的很明确,黑衣男子根本不管后头追赶的她,一心只往这里来,到洞口时,他似乎还理了理衣服和头发。 宋时月站在洞口扫视四周,这里她再熟悉不过了。她在这里习了妖术,重整心情,重新出发,若是她的猜测没有错,沐影曾经就住在这里。 她警惕地往洞里走去,做好随时对上那妖的准备,但是洞里没有任何动静,所有的布置和她上回离去时毫无变化,遍寻不到黑衣男子的身影。 她蹙了蹙眉,明明亲眼见他进了山洞,但是现在却不见人影,那只有一个可能——他在小木屋那里。 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总总迹象来看,黑衣男子对这里十分熟悉,就像回到了家一样。 突然间山洞颤动了几下,宋时月连忙疾步走到棺材前,按照过去的流程,进到木屋那方小天地。 小天地还是如过去那般春意盎然,没有遭到任何破坏,草还是那么绿,水还是那么清澈,树还是那么茂盛。面对如此美景宋时月并没有心情欣赏,只因这里回响着一阵又一阵如野兽般的嘶吼,有时悲伤,有时怨恨,有时又爱恋,多种情绪参杂其中,让人无法知晓吼叫之人真切的感情。 “沐影,出来啊!我知道你躲在这里,给我出来,我来找你报仇,不要躲着我,快给我出来!”愤怒的声音嘶喊着。 “出来啊!别躲了,出来啊!来见我啊!三千多年了,我等了你三千多年!你为什么不回来!我来找你,你也不出来见我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恨你!出来,出来让我杀了你!”声音愤懑中带着哀求与悲伤。 没多久,里边又传来叮叮当当,东西被推到地上的声音。 “出来啊!你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你不来见我,我来见你也不肯出来见我吗?”声音里饱含哀求。 宋时月注视着小木屋,吼叫声的主人渐渐和被困于瑜城底下的蚩离合成一体。 突然间,木屋闪出一个急促的黑色身影,他脸上挂着笑,兴奋地喊道,“沐……” 黑色身影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看到宋时月,止住了脚步,笑意凝在脸上,周身散发出阵阵寒意,“是你?”话落他瞬间来到宋时月面前,朝她打出一掌。 宋时月时刻防备着他,看到他出手立即伸手对上,两掌相对,她向后滑了十来丈。 “你为何能到这里,沐影呢?她在哪?你把她藏了起来?快说,你把她放在哪个袋子里?快让她出来见我!”黑衣男子收起手,满脸怒气,如毒蛇般盯着宋时月,身上的红眼不停地轱辘乱转。 宋时月直视他,“我不知道她在哪。” 她话才落地,黑衣人又携着满身黑气朝她而来,“既然不知道,那就去死吧!这里不准有其他人!只能有我,只能有她,只能有我们,其他人进来都得死!” 宋时月急忙抽出剑来抵挡,她们的修为都不低,这一碰撞,便折毁了一旁的草木。黑衣男子一见木折了,草断了,眼中立即翻滚无尽的怒意,隐隐有疯狂的趋势。 他一把抓住宋时月的肩膀,用力地往旁边一甩,什么都不管,只管扶着折断的木草,喃喃细语道:“我不是故意的,沐影你不要生气,我很快就会让它们恢复如初,你一定不要生我的气。” 宋时月看到他这模样过于震惊,以至于忘记缓住身形。炸的一声响起,她砸进了湖里,水花四溅,这一下又惹怒了黑衣人,他转头看向湖面,大吼一声:“该死。” 但是他骂归骂,双手并没有放开扶着的草木,只骂了一声,就又继续捣鼓断成两半的草木,试图让它们恢复如初。 湖里的宋时月静静地看着湖面,她感受到一股怡人的气息在她周边流动,渐渐地包裹住她,耳边响起一个悦耳的声音。 “是个人类啊!” “你是谁?” “不要怕,我是沐影,不会害你的!” 沐影?幻境中制服蚩离的青衣女子?这里果然是她的地盘!宋时月翻动身子,四下寻她。 沐影似乎知道她的想法,话音再次响起,“我已经死了,你不用找我,找不到的,现在不过是我留在湖里的一点点执念而已,讲完这些话,我就会消失。” 宋时月停止游动,“你继续说。” “世上有没有出现满身黑气,长着红眼的家伙?若是没有出现,帮我个忙,去瑜城看一眼压制在底下的妖……” 宋时月打断道:“出现了,它危害了人间一千多年。” “山神庙倒了?我的本体不在了?”沐影道。 “你的本体?”宋时月问。 “嗯,我本是一棵无患木,我把本体化为八份,藏于神像内,置于瑜城八个方位,形成一个法阵,把蚩离镇压在瑜城之下,希望用我无患木驱邪的特质化去他体内千目的戾气,同时也希望瑜城百姓的香火助他化解体内的怨恨之气。”沐影道。 第123章 无患木可令鬼怪畏惧,怪不得魇不敢靠近山神庙。 “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让他活了这么久,你知道这一千多年他害了多少人吗?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吗?”宋时月质问道。 “不能杀,蚩离吞了千目,千目是以人的怨恨而生。她只有恶,喜食人心,善蛊惑,她通常蛊惑人自相残杀,爱杀戮。她身上的每一个红眼都是一个冤魂,杀了她,就等于把她身上所有的冤魂都给消灭了。我把蚩离带在身边,就是想要助他完全蚕食千目,保持本心。只有他完全化解了千目,才能接管所有冤魂,我才能通过他放出所有冤魂,再渡了他们。”沐影道。 宋时月沉默良久,她想到杨慎说阿娘、阿爹、阿爷……她们就是一道道带红眼的黑气,她原本半信半疑,但是现在她不敢去冒险。许久后,她道:“你没有成功。为什么?” “嗯,我没有成功。千目没那么好吞解,她一直在蛊惑蚩离,只要心中有怨恨、有贪念,她就能趁虚而入,蚩离始终无法彻底消化她,我离开前,蚩离压制了她七成。”沐影道。 “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帮他彻底化解千目?”宋时月冷冷道。 沐影叹了一声,“那时候的妖族和人族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两族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一些妖仗着自身会妖术,肆意残杀普通人,造成人妖仇恨。而人族中的修士不分青红皂白,见妖就杀,是以后来的人妖两族矛盾无法调和,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我观天象,发觉将会出现把世间划分为两界的时机,这个机会稍纵即逝,若是不抓住,等下回就不知何时。我原以为划分出妖界后,还能活着回去见蚩离,现在看来,我失败了。” “在划出妖界前,我把蚩离镇压在瑜城底下,和他说不久后就会回去见他,让他等我。他什么都没有问,只说了句‘我等你’。”她顿了顿,“我想着若是划出妖界后,我还能活着回去,就放他出来,继续带着他在人世间游历,帮他消解千目。” “我当时想着若是没能成功,蚩离在瑜城底下接受人间的香火,也能助他消解千目的怨恨之气,而蚩离心地善良,只要他接管了冤魂,定会心甘情愿让全部冤魂解脱,现在看来两样都没有成功,是我考虑不周了。” “我怎么做才能解决如今的蚩离?解放所有的冤魂?”宋时月问。 “你把神像中我的本体取出来,我留了一丝神识在里面,也留了一部分修为,你把它们聚一起,我会出现在你面前,我把那些修为渡给你,你……直接杀了他吧!没办法了!那些冤魂随他一起消散吧。”沐影道。 “不能杀了他,冤魂不能消散,我要把他们都渡了。”她的父老乡亲还在里面,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亲自动手让他们消失于天地之间。 “你刚刚说带黑气红眼的妖正为害世间,或许是千目控制了蚩离,只有杀了他才能把危害降到最小。”沐影道。 宋时月激动道:“不,蚩离现在没有被千目控制,可能有两个蚩离,一个在这里,一个还在瑜城地下,一定还有办法的对不对?” 沐影没有回话,湖底安静了许久,像是出去游荡了一圈,半响后,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嗯,我刚刚去感受了,他在这里……不过这里的他只能短暂压制千目,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千目掌控他。若我没感受错的话,不仅有两个蚩离,还有两个千目,这里的蚩离体内的千目占上风,瑜城的蚩离体内的千目应该占下风?”她顿了顿,“瑜城的山神庙被毁了多少?” “一个” “你可知被毁的神像里的无患木在何处?” “知道。” “我呆会儿送你出去,你出去后把山洞水池斜上方那块独自的大石击碎,水池会干枯,里边的蚩离就无法出去。你做完这一切后,去瑜城,想法子带走地底的蚩离,再取出剩余七个山神庙神像里的无患木,切记分开装,把它们带到山洞再放一起,不然我会没有多少时间。” “只要把我的本体放一起,它们就会自动拼合,我也会短暂地回到世间。到时候我带着你和地底的蚩离回到这里,我把两个蚩离合成一个,这样一来蚩离和千目就会完整,根据我多年前的推测,整体上是蚩离占上风。我想法带走蚩离,让他自愿带着千目死去,这样一来冤魂便不会随着千目的死去而消散。但是没了蚩离、千目的控制,冤魂就会跑出来,不受控制。到时候你要渡了他们,不能放他们出去为害人间。我彻底消散后,这里还能维持两个时辰,你要在这个时间内渡了他们,可清楚了。还有,若是他不愿意随我离去,我把修为给你,你拼上性命也要杀了他。”她顿了顿,语气消沉,“而那些冤魂只能让他们消散于天地间了,那或许就是他们的命,没办法了。” 宋时月沉默了半响问:“你就不怕我出去后不会回来了?” “你以为谁都能学我的法术吗?只有我认可的人或妖才有机会学,我不认可的那本法术籍不过是一堆白纸,一个字也不会有。”沐影道,“时间紧迫,我现在就送你出去。” 第109章 哗啦哗啦……宋时月自水池站起来,身上的水哗哗往下落,整个人湿漉漉的。她顾不上湿身的自己,急忙转身往后看,寻找沐影所说的大石。果见斜坡上赫然立着一块大石头,她立即运起法力想要把它击碎了,然而第一下使的法力不够并没有击碎它,第二下她使了五成法力才把它击碎,与此同时她脚下的泉水迅速消退,直至干涸。 哒哒……洞口响起脚步声,宋时月身体紧绷,手握在剑柄上,转过身来,盯着洞口。 明亮的洞口出现一个人影,逆着光,她看不清那人,直到对方发出欢喜的喊叫声她才松开剑柄,定定地看着他奔向她。 只见来人满面笑容,快步跑到她面前,握紧她的手,欢快道:“师姐,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兴奋之余见她浑身都湿透了,惊讶道,“师姐,你怎么了?”说完就运起法力,为她烘干衣服。 来人正是花极颜。他和其他人在宋时月追黑衣男子离去时,立即追在她身后。但因为宋时月和黑衣男子速度太快,其他人在半路就渐渐跟不上了,而他因为吸了花怀归的修为才能远远地跟上她们。但后来他也失去了宋时月和黑衣男子的行踪,全靠自己一通乱找,才到她。 花极颜低眸看向紧握的两只手,心安了下来,再也不怕她突然离去。突然余光瞧见干涸的水池,惊讶道:“师姐,发生了什么,池里的水怎么没了?” 他记得这池水能够疗伤,难道师姐受了重伤,在这里治疗用干了水,可恶的黑衣男子,他要和他拼命!想到黑衣男子,他突然觉得很眼熟,但又实在想不起是谁。 宋时月跨上池岸,“花师弟,我要离开这里。”说完瞥了眼握紧的两只手。 花极颜顺着她的视线,看到握一起的手,但是他没有放开,反而道,“师姐,不管你去哪,我都跟着你。” 宋时月凝望着他,笑了笑,“我要去一趟瑜城,既然你也要去,那一起走吧。” 花极颜听到瑜城,终于想起黑衣男子像谁了,不就是那个被困在瑜城底下的妖吗?他逃了出来? 他正想着,宋时月已朝洞口方向走了几步,他的手也被拉得直直的,他立即回过神来,跟上宋时月的步伐。 他一边走,一边道:“师姐,那个地底爬起的黑衣男子,长得和瑜城底下的疯子一模一样。” 宋时月步履不停,“嗯。” 花极颜:“师姐,你知道了?” 宋时月继续走着,“嗯。” 花极颜疑惑地看着她:“师姐,他到底是谁?” 两人走到洞口,宋时月回头望他,“花师弟,他叫蚩离,三千年前的妖,长着两个头的蛇妖,你们妖界或许已无人知晓他,我此去瑜城是为了解决他。花师弟,还有想问的吗?” 花极颜怔怔地望着她,“没有了。”三千年前的妖,妖界已经没有超过一千年的妖了,他很肯定,没有妖知道他。 宋时月看着他的傻楞样,笑了笑,“那好,我们走吧。” 花极颜点了点头,“好,师姐。” 一天一夜后,两人再次来到瑜城。这里满城残垣断壁,灰白的雾气弥漫在城里的每一个角落,一具具白骨挂着红眼于雾气中毫无目的、来来回回地行走。突然间,他们像发现了什么似的,齐齐看向城门口,然后蜂拥而至。 宋时月望着眼前的尸骨群,松开花极颜的手,拔出剑,对着朝她们而来的白骨,低声道:“花师弟,我们去城主府。” 花极颜化出狐狸刀,“好,我听师姐的。” 一人一妖迎着满城嵌着红眼的白骨,奔杀到城主府。城主府倒还算完好,墙是墙,屋顶是屋顶,门也还在。宋时月一脚踹开府门,穿过层层院落,来当初消失的地方。 她站在铺满石砖的院子上,看了花极颜一眼,道:“花师弟过来。” 第124章 花极颜往身后挥了一刀,一群随她们而来的嵌着红眼的白骨立即倒在地上。他收回刀,跑到宋时月身边,宋时月握紧他的手,运转法力。 眨眼间,地面升起无数红色的气体,它们争相恐后地缠上宋时月,拖着她们往地里去。很快她们又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沐影,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绿衣男子一边朝她们走来,一边欣喜道。突然间他停住了脚步,脸上的欣喜转为愤怒,“又是你,我都放你出去了,是来送死的吗?给我滚!” 红色的气体四面八方地涌来,想要缠住宋时月和花极颜,宋时月在气体缠上前叫道:“蚩离,沐影让我来接你去见她。” 红气迅速退去,蚩离瞬间来到她面前,发亮的双眼看着她,“真的?沐影让你来接我!好,我们快走,不能让她等急了。”语气急促中带着欣喜。 突然间他惊喜地打量着宋时月,说道,“你身上的衣服有没有宽一点,长一点的,给我,我要穿上它,沐影最喜欢这个颜色。” 花极颜闻言,正要说话,然而蚩离又道*:“不行,我这模样一定很丑,等一下。”他望了望花极颜头上的玉冠,“把它摘下来给我。” 花极颜满脸怒气,正要叱骂他一顿,宋时月却握住他手,温声道,“花师弟,给他。” 花极颜望着宋时月委屈道:“师姐,我……” 宋时月:“花师弟,你不带任何装饰也好看。” 花极颜闻言,欣喜地摘下玉冠递给蚩离,“给你。” 蚩离一把抓过玉冠,迫不及待地往头上戴,他正了正发冠,道:“好了,还有衣服,也快给我。” 花极颜忍无可忍,“你……”宋时月握紧他的手,扔了一件绿衣给蚩离,“穿上吧,别让沐影等急了。” 蚩离接过衣服,消失了片刻,才又穿着和宋时月一模一样的衣服出现。他看了看宋时月,又道:“你不能穿这件,沐影会误会的,换掉。” 花极颜这下真的是忍无可忍了,“哼,师姐的衣服,就该她穿,你才该换掉,鸠占鹊巢。” 话落,蚩离手心聚起一团黑气,眼看就要朝花极颜打来,宋时月急忙道:“你若是耽搁,我就不能保证你还能不能见到沐影。” 蚩离一听到无法见到沐影,手中的黑气立马消失的干干净净。 宋时月见他平静了下来,朝花极颜道:“花师弟,你手中有没有适合我的衣服。” 花极颜瞪了蚩离一眼,才转头和宋时月柔声道,“有,师姐,你等一下。”自从认识宋时月,他就为她准备了各种款式、各种颜色的衣服,每天都幻想着师姐能穿上他准备的衣服。 片刻后,他拿出一件底部是紫红色,一点点往上渐变,到最上面变为粉色的衣服递给宋时月,“师姐,这是妖界衣服做得最好的蛛娘子织的。” 宋时月接过,道了声谢,走进黑暗里,稍顷后,穿着紫红衣出来,花极颜呆呆地看着她,真好看! 宋时月睨着蚩离,“我把你收进养魂袋里,你可愿意。” 蚩离怒道:“不行。” 宋时月平静道:“你被压在这里,无法出去,我把你装进养魂袋里,才能把你带出去。” 蚩离反驳道:“谁说的,我……我……我,好,我可以进养魂袋,但你一定要带我去见沐影。”他盯着宋时月,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宋时月:“跟我走,你自然能见到沐影,我的术法你肯定很熟悉?沐影教我的。” “好,我进养魂袋。”蚩离说完,周边瞬间弥漫一道道带红眼的黑气,顷刻间全部涌进他的身体里,收完黑气,他催促道,“装吧,快点带我去见她。” 宋时月拿出养魂袋,“不要反抗。” “好。”蚩离道。 宋时月看了他一眼,口中念起口诀,养魂袋飘在空中,对着蚩离,开口大敞。蚩离当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半点抵抗也没有,很快整个地底就剩宋时月和花极颜。 宋时月收起养魂袋,递给花极颜,“花师弟,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花极颜抓住她:“师姐,我和你一起。” 宋时月睨了他一眼:“花师弟,蚩离出不去,我要出去破坏镇压他的阵法,才能把他带走。你在这里看好他,若是单独把他放在这里,我不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带走他是我此行的目的,你不必担心我抛下你离开。” 花极颜不想宋时月为难,只好道:“师姐,我等你来接我。” 宋时月点了点头,便返回地上。 笼罩瑜城的灰白色的雾已经消去,整个城清清楚楚地出现在天地间,满地黄土,尽是残垣断壁,再无一个嵌着红眼的白骨在城里游荡,那些白骨人一个个都不成型地散落在地上,宋时月扫了一眼,便朝城西而去。 她来到城西的山神庙,敲碎神像,取出里面的无患木,装好。接下来的其他神庙,一一如此,取完最后一个神庙,她才走出庙门,神庙轰然倒塌,瞬间化为粉末,扬起一阵阵灰尘,只剩一堵矮墙证明这里曾有一个山神庙。 宋时月飞到瑜城上空,俯视整个瑜城,只见如守候兽般矗立在城里的八个方向的神庙全都化为灰烬,而原本还有个样的城主府也瞬间破败无比,只剩一些墙体顽强地矗立着。 府中间的花极颜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环视大变样的城主府。宋时月望了他一眼,立即飞到了他身边。 “花师弟,我们走吧!” 第110章 宋时月和花极颜再次回到山洞,她拿出七根无患木,还有在瑜城递给花极颜、从女公子身上掉落的梳妆盒,把它们聚在一起。 无患木飘出一缕缕焕发生机的气息,它们在地上移动了几下,拼成一棵树,眨眼间,俱都消失,眼前凭空现出一位带着盎然春意的绿衣女子。 她缓缓地睁开双眼,看到宋时月,温柔地笑了笑,“以人身修妖术,你很坚决!虽然我很希望你能活得久一些,但我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宋时月:“这个问题解决了。” 沐影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看着她,感慨道:“诶,后浪推前浪啊!你这个小姑娘真不错,若是我活着的时候遇到就好了。”她顿了顿,又道,“另外半个蚩离带来了吗?我最多只能存在一天,我走后那里还能保留两个时辰,你要抓紧,我相信你可以办到的。同样我若带不走他,相信你也能杀了他。”她瞥了眼花极颜,“这小妖样貌不错,修为也还行,堪堪配得上你。”那语气,那模样,像极了丈母娘挑剔女婿,还是极为勉强接受。 花极颜原本听到她说他是小妖,很是生气,但后面又听到她说他和宋时月天生一对,就原谅了她。 宋时月紧盯着她的眼睛,半响后才拿出装着绿衣蚩离的养魂袋递给她。 沐影接过,“你们到我身边来。” 宋时月闻言牵起花极颜的手,带着他走到沐影身边。沐影看了她们片刻,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结印,眨眼间三人来到木屋处。 她们站在草地上,黑衣蚩离此时并不在这周边。宋时月扫视四周,视线定在不远处几棵奇怪的树和草上,它们中间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黑布。她记得这几棵树和草都被折断了,她落水前,黑衣蚩离宝贝似地紧扶着它们,所以这就是他处理的结果? 沐影定定地望着湖边的那栋木屋,轻声道:“他在里面。”说完她朝木屋走去,宋时月和花极颜跟在她身后。 这时木屋跌跌撞撞跑出一个满身黑气红眼的黑衣男子,他衣服破烂,左手捂着头,双眼猩红,表情痛苦,模样极为狼狈。 他的右手原本聚满了黑气,准备打死入侵者,但在见到沐影那一刻,他右手的黑气消失得干干净净,面上控制不住地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瞬间来到沐影面前,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呆呆道:“沐影你终于回来了!你肯来见我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然而下一刻又恶声恶气道:“哼,你还活着,拿命来,还我压在地底三千年的痛苦。”手中的黑气又重新聚集了起来,扬起手,就要朝沐影打来。 但是他的手还没有落下来,只听得他又道,“沐影,对不起,我……没有想要打你,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语无伦次,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双手抱住头,在地上打滚,凄厉地叫着。 “你这个废物,把控制权给我,让我打死这个妖女。” “不,我不会让你伤害她。” “哼,她抛弃了你,就你这个蠢货还在等她,给我,让我来控制,我要杀光所有人。” “不,不给,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她还记得我,她没有忘记我,我又可以和她一起了?不会给你……” “啊!啊!啊……” 黑衣蚩离一边滚动,一边凄厉地自言自语。 沐影伸手,在他身上结了一个绿色屏障,然后拿出宋时月给她的养魂袋,放出里面的绿衣蚩离。 第125章 绿衣蚩离脚还没有落到地上,便大喊道:“沐影,是你吗?”他一边喊,一边转动头,直到看到沐影才停下来,立即朝沐影奔来,他的眼中只有沐影,既看不到满身黑气和红眼的黑衣蚩离,也看不到宋时月和花极颜。 他在沐影一尺之外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手停在她身前,迟迟不敢碰她,好像他曾经戳破过无数次这样的幻像似的,生怕眼前的沐影还是他的幻觉,只要一碰就消失。 沐影见他这呆样,笑了笑,主动握住他的手。绿衣蚩离瞳孔放大,嘴角压制不住地往上扬,五指紧扣住沐影的手。 “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找我了,我等了你一百一十五万九千一百三十四天,你不要再抛下我了。”绿衣蚩离望着沐影患得患失道。 “你这个狗头,放开沐影,她是我的!”黑衣蚩离睁着一双红眼死死瞪着绿衣蚩离,身体不停地挣扎,想要扑在绿衣蚩离身上啃咬他一顿,然而却被绿屏挡住了。 绿衣蚩离五指越发紧扣沐影的手,侧身低头看向地上的黑衣蚩离,冷哼一声,“丑八怪,满身红眼和黑气,她永远都不会喜欢你,只会喜欢我。” “你……”黑衣蚩离听到这话双眼几欲要瞪出了血,“贱人,我要把你撕了!她喜欢的是我!” 花极颜凑近宋时月耳边,低声问道:“师姐,他们哪个才是蚩离?” 宋时月低声道,“都是。” “那他们为什么要争吵?”花极颜不解道。 “不知道,可能太闲了吧!”宋时月道。 沐影扶了扶额,“蚩离,你们不要吵了,你是他,他是你,你们是一个整体,少了谁都不完整。” 绿衣蚩离大声道:“他不是我。”他望着沐影,五指不自觉收紧,“你以前不是嫌弃千目在我身上吗?你看,现在千目全部在他身上,我是干净的,把他杀了,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千目。”他一双眼痴痴地望着沐影,语气卑微,“沐影,我们杀了他!再也不会有千目,我们永远也不分开!好不好?!” “哈哈哈……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能干净?少在那骗人了,虚伪的家伙,瑜城里游荡的红眼还少吗?我从杨慎的眼中都看到了,都是红眼,都是黑气,你才是最该死的。”黑衣蚩离讽刺道,他之前被千目和杨慎死死压着,好不容易才拿到控制权,这个蠢货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想骗谁呢! “闭嘴,沐影,你不要听他的,我真的干净了!真的!”绿衣蚩离气急道。 花极颜疑惑道:“师姐,我们不久前不是才见到带红眼的黑气往绿衣身上钻吗?” 宋时月:“嗯。” 花极颜:“那他不是还没干净,所以他在骗沐影?” 宋时月:“嗯。” 花极颜:“师姐,你放心,我不是他们,我不会骗你的。” 宋时月:“我放心。” 沐影皱眉看着长得一模一样、不停争吵的两个男子,叱喝道:“闭嘴,听我的。”绿衣蚩离和黑衣蚩离闻言停止了互相攻讦,俱都看向沐影。沐影抽出手,指着绿衣蚩离,“你走到里面,和他合成一个完整的妖。” 绿衣蚩离看了眼孤单的手,又可怜巴巴地望着沐影,不情不愿道:“我……我……身上没有千目了,我……我……” 沐影瞪了他一眼,“我不喜欢不完整的妖,还有千目在不在你身上,我会不知道吗?” 绿衣蚩离听完这话一步三回头地走到绿屏前,两妖看了对方一眼,各自嫌弃地别过头,沐影轻睨他们,“怎么,分离的时候这么爽快,合并的时候这么不情愿,我可不喜欢一半一半的妖,我喜欢的是完整的蚩离,你们要是不愿意,我不勉强,我走就好了。” “沐影,不要走!”黑衣蚩离和绿衣蚩离同时叫道。 “那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沐影道。 黑衣蚩离板着脸看着绿衣蚩离板着脸走进绿色屏障,他一走进去,黑衣蚩离就消失不见,只剩绿衣蚩离。 他不安地看着沐影,轻声道:“我完整了!”后边还有一句话,他不敢说,千目还在,成了他的一部分,他好像永远都无法摆脱她了,当初沐影就是嫌弃他体内有千目才离开的,现在千目还在,而且可能永远都会在,他生怕她再次离开他。 沐影走近他,看着他道:“蚩离,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蚩离立即握紧她的手,打断道:“你若是还要离开我,那就不要说了,我不爱听,也不会听,这回你别想抛下我,我不会放手的。” 沐影由着他握手,只望着他,好半响才道:“蚩离,我从未想过抛下你。”她顿了顿,“其实我早就死了!” 蚩离狠狠抱住她,又松开她,双手抓住她的肩膀,“不可能,你看,我抱住了你,又看到了你,怎么可能死了呢?你要是喜欢其他的男妖或者……人,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只要让我在你身边,你每天分一点时间给我就好了,求你不要抛下我。”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我等了你一百一十五万九千一百三十四天,别再抛下我了好吗?” 沐影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你看看我,我真的死了,现在的我只是靠着本体遗留的一抹神识而已,过了今天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沐影这个妖,我想带你一起走,你愿意吗?”沐影的下半身开始变得透明。 蚩离直愣愣地看着她,不停地向她输法力。 沐影笑了笑。“没用的,我真的死了,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吗?” 蚩离再次抱紧了她,“我愿意,我愿意,在瑜城的日子,我日日夜夜都在盼着你回来,要是这个世界不再有你,我留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你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沐影抱紧他,“好,我们一起走。” 很快,沐影和蚩离双双消失于这一方天地。她们也带走了靓丽的景象,无数的黑雾迅速灌满这个明媚的地方,花草树木俱都憔悴枯萎,天好似被一张黑幕盖住,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一张张人脸藏在黑雾之中,他们没有意识,脸色惨白狰狞,好似痛恨着全世界,急切地想要杀人。 花极颜原本还沉浸在悲伤中,陡然变故,他叫道:“师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宋时月极力压下寻找童年记忆里的人的冲动,低声道,“花师弟,不必惊慌,这是千目吞噬的冤魂,现在她随着蚩离被迫自愿死了,冤魂自由了,我们要尽快渡了他们,不然让他们逃出去,会扰乱天下。”她望着漆黑的前方,阿娘、阿爹、阿爷,你们在这里吗?还记得她吗? 花极颜听完这话立马道:“好,师姐,我听你的。” 话落,宋时月和花极颜便忙碌了起来,她们穿梭在黑雾中,不停歇地渡了一个又一个冤魂。两个时辰后,黑雾散去,枉死的人都已去往他们该去的地方,不过还有一些,宋时月迟迟下不去手渡了她们。 她怔怔地望着藏在黑雾中熟悉的脸庞,阿娘、阿爹、阿爷、赵小六、二牛、李小四……她的亲朋好友。但如今的她们都已不记得她,只一脸凶狠地朝她走来,伸出惨白的双手,想要掐死她。 她们的手攀上她的手、脖子、脸……像一个个饥饿的人在抢食,宋时月站立不动,满面泪痕,喃喃道:“阿娘、阿爹、阿爷……是我啊!小五啊!是我啊!你们看清楚了吗?是我啊……” 那些带黑雾的“人”不为所动,仍旧如恶狼扑食般扒拉着她,嚎啸着。 花极颜拉过宋时月,抱住她,同时结了一个屏障,挡住麻木的鬼魂。 “师姐,你别哭,她们只是不记得你了,要是她们记得你肯定不是这样的。你还有我,我永远在你身边,永远记得你。”花极颜道。 宋时月抱住他,放声大哭,发泄般喊道:“她们怎么能不记得我!怎么能不记得我……我一直都记得她们!一直都记得……记得每一天,记得她们每个人的样子!为什么只有我!只有我呆在那个回忆里,为什么她们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花师弟,哪怕她们只清醒一刻,和我说句话,就和我说一句话,阿娘抱抱我,阿爹抚一下我的头,阿爷对我笑一下……就好了,我就这一点要求!” 花极颜轻轻抚着她的背,望着那群没有意识,满身黑雾的魂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若是他父母也在里面的话,他也受不了这样的场景。 这时,周边枯萎的植物开始慢慢消散,小木屋也在一点点飘散。那些围在屏障前的魂魄准备四处逃逸,宋时月立马推开花极颜,离开他的怀抱,飞到半空中,双手结印,圈住她们,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眼中含泪,颤抖着下颌,嘴巴张张合合,随着时间的流逝,圈子里带着黑气的“人”越来越少,青树绿草木屋一切都消失了,“人”也全部送走了。 宋时月无力地跌回地上,花极颜急忙抱住她,两人脚下的土地换了个地方,回到了山洞里。 第126章 宋时月抱着花极颜,“花师弟,只剩你了!” 说完她推开花极颜,手轻轻抚着他的脸庞,片刻后,狠狠地亲了上去,像是要极力证明他还活着,他不会消失一般。 …… 彻底除了无脸魇之后,修仙界、人间、妖界虽还有一些小波澜,但没多久就解决了,整体来说,很是风平浪静。 一切都回到了往昔,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青玄虽然人才凋零,但因为有宋时月,她除了无脸魇,所以威望不减反增。 而她也当上了青玄的掌门,妖界妖民也异常喜爱她,她成了另一个隐形的妖王,威望甚至还在花极颜之上。 苏静微和楚逸言经历此事成长了很多,她们协助宋时月重建青玄。渐渐地青玄也慢慢壮大了起来,恢复了往昔的景象。 花极颜长居青玄,再没有人对他喊打喊杀,妖界一众事物也由八言和飞鹰送到青玄给他处理。八言很喜欢在修仙界晃,喜欢和他八卦的人简直多如牛毛,特别是那个头簪兔子发簪的少女,每每都有新的想法与他讨论,让他乐不思蜀,因此在她们的努力下,各界关于宋时月和花极颜的谣言和话本层出不穷。 而花极颜大摇大摆地住宋时月的房间,睡她的床,亲昵地挽着她的手,深情地凝望着她,就这样他还生怕有人不知道她们的关系,总在人前人后明示暗示他和宋时月的亲密关系。若是有哪个男子对宋时月多看了两眼,他就要瞪人家,特地在人家面前握紧宋时月的手,宣誓着宋时月已经有了他,让对方别想打她的主意。 戚掌门一开始对于妖如此明目张胆地住在青玄常常破口大骂,不过他只骂花极颜不要脸,使美色勾搭正派修士,对于宋时月的纵容半分不提。但后来他发现不管他怎么骂也没有人附和他,而苍碧峰主还时常说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小心花极颜半夜到临仙揍他,气得他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从此选择视而不见。 季林安受了刺激,不肯再呆在临仙,非要游历世间,降妖除鬼,戚掌门扭不过,只好由他去。 齐真一如既往,要么刻苦修炼,要么下山除祟。 银琢呆在妖界,住着花极颜的宫殿,快乐得嘴巴都没有合上过。 姜含意成了当初的邱掌门,严肃呆板,整日呆在悦心,甚少再下山。 总之各界都安好。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比第一本进步了一些,很感谢看小说、留评论、投雷和投营养液的读者,谢谢你们。 过几天准备更《地府编外人员》,这本目前有7w字的存稿,修一下过几天就会更文,在这里厚着脸皮求收藏,谢谢!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