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死遁后前夫疯了》 第1章 《万人嫌死遁后前夫疯了》作者:金菩提【完结】 文案: 【人设】:淡漠(假的)天之骄子攻&伪万人嫌阴郁美人受 要素:古早狗血、雄竞追妻 —— 深受校园霸凌其害的李知自打被贵公子褚明彰救下后,便深深地迷恋上了他,成为了他的头号粉丝、跟班、拎包小弟。 虽然做小弟也很不错,但李知还是对褚明彰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成为褚明彰的男朋友是李知同志最大的心愿,他连过年拜菩萨都在求这个。 不过菩萨这么忙,当然不会理会他,李知也只能悻悻地将这份感情藏在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当小弟也是一份美差。 直到有一天,李知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从云端坠落。 他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唯一一次可以实现心愿的机会了…… 于是十分胆小的李知做了一件十分有种的事,就是约他的男神出来“谈判”。 李知坐在男人的对面,颤抖着手将一份合同摆在褚明彰的面前,“我……我可以卖掉爸爸给我的股份,这笔钱可以给……给你,帮你解决资金链的问题……” 褚明彰问他:“代价是什么?” 李知说:“你和我结婚。” 褚明彰的脸色变化莫测,愤怒、难堪、屈辱的神色在他眸中划过……可到底,他还是执笔在那份合同上签了名。 *** 结婚之前,李知对自己与褚明彰的婚姻抱有极大期待;结婚之后,事实亲手将李知的期待给掐死了。 果然强扭的瓜不甜,褚明彰烦他,真的很烦他,在这段婚姻中,他们除了每月一次的上床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就这么一次,褚明彰还得靠吃药才能履行夫夫义务。 褚明彰对自己的憎恶程度显然超出了他的想象——在为期三年的婚姻中,李知无数次地热脸贴冷屁股、无数次地面对褚明彰的冷嘲热讽。 人犯贱也是有限度的。 终于,李知再也受不了这悲催的婚姻,他向褚明彰提了离婚。 但是这一次,那个一向趾高气昂的人却转了态度。 褚明彰并不同意他的离婚请求,他甚至凭着“丈夫”的身份,将李知关在了精神病院—— 在李知第十二次拒绝他喂过来的汤,疲惫地扭开头时,褚明彰终于受不了了。 他好像挺想发脾气,不过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褚明彰头上还有二人争执时被李知用花瓶砸出来的伤疤,挺深一道。 他指了指脑袋,软下声音:“我原谅你,你也原谅我,只要你不离婚,我就签字带你回家,好不好?” 李知摇摇头,淡淡道:“我想离婚。” 褚明彰冷了脸:“只有这个不行。” 他对此态度坚决,李知看出他是想挽回什么——但是他真的没有力气再和对方过下去了。 也许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在李知被关在精神病院里的第三个月,医院内莫名其妙地起了一场大火。 等人在外地的褚明彰匆匆赶来时,李知的病房已被烧得一片漆黑,而那个人…… 李知,他根本逃不出去…… 褚明彰跪在地上,抱着那具面目全非的焦尸。他亲吻尸体焦黑的脸,又哭又笑,疯了一样。 他一遍遍说对不起,说我爱你,但是没有用的,因为尸体听不见声音。 而在李知“头七”那天,一班早八点的列车飞驰着离开了本市,驶向了谁也不知道的远方…… *** 受伪万人嫌实则万人迷 攻受双洁 究极追妻火葬场,后期美人含泪训狗。 受的确有精神问题,攻也有精神病,两个疯子谈恋爱。 狗血文 不适合控度较高者阅读 看不下去了就停下然后退出。 本文5.24号入v,零点有大肥章掉落~~ 内容标签:万人迷 追爱火葬场 主角:李知 褚明彰 其它:就这个追妻爽 一句话简介:嘴硬strong攻追妻火葬场。 立意:做人不能太盲目 第1章 李知 “每个人的名字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不同的孩子降生在这个充满大爱的世界上,又在父母无尽的爱中成长—— 你们的名字,就是这份爱的开端,是爱最好的证明。” 对于一年级的小孩来说,这番话有些太过深奥了,天气很热,老旧的电风扇在头顶上嗡嗡地吹着,很催眠。 李知趴在桌子上,手臂被汗打湿与桌面黏在一起,他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讲台桌前口若悬河的老师,却对她的话一知半解。 老师兴致勃勃地唱了半天独角戏,见底下一大片困得杂草一样东倒西歪的学生,似乎很觉得孺子不可教也,因而失望地摇摇头—— “记得回去问问你们的父母,为什么给你们起这个名字。”她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说道,同时也结束了这节让她觉得颇觉扫兴的课。 这回李知完全听明白了,且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乖乖仔—— 所以在其余同学课后打弹弓踢足球的时候,七岁的李知背着他妈妈从跳蚤市场淘来的的书包,一步一步往他妈所在的方向走去。 “妈妈。”李知叫她。 汪小春正在跟人打牌,余光瞥见儿子过来了连头也没抬,嘴里叼着根红双喜没啥好气地问了一句:“干嘛!”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汪小春打牌的时候就跟个炮仗一样,惹不得的,李知有点怵他妈,都不敢大声说话,一句话憋在嗓子里,像个闷屁。 汪小春细细的眉毛一抬,两只涂了鲜红色指甲油的手呼啦啦地搓着麻将牌,“莫烦,等一下,现在没空!” 李知就点点头,习以为常地搬个塑料凳子坐在她边上,不知道吸进了她多少二手烟,才见汪小春面露喜色,将麻将牌往前一推:碰——我胡了!” “快点,给钱!”她眉飞色舞地站起来,两只手往前伸,她那几个牌友就嘘一声,不大情愿地将钱给她。 汪小春拿了钱,又往口袋里一塞,她仰头看看天,与几个牌友说:“好了!天色已不早,今天就打到这里,我们下次再约!” 说罢就要牵着李知走,只是还没走两步,便听见另三个牌友在背后嚷嚷起来:“你急什么啦,才几点啦,再打一会!” 汪小春就客套地摆摆手:“不,回去了。” 那几个牌友就不干了,有些不满道:“诶呀小春你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啦,赢了钱马上走的,牌品噶差的,你这样下回不要找你打了!” 汪小春就挺不屑地哼了一声,装没听见,还要走—— 天也是热,热的人上火,那几个牌友也是脾气爆的,见她这么不识相难免说了几句,其中一人说话实有些太过难听,竟激得汪小春扭过头来呛声。 “吵什么啦?!”汪小春也是泼辣,柳眉倒竖就要跟人吵架,“你个赤佬也不知给自己积口德,腿长在老娘身上,老娘什么时候走要你管过了?!你当老娘稀罕与你们这群瘪三打牌!” 方才那个口出恶言的牌友是个老头子,平时以“言辞犀利”著称,此时竟也被气的脸涨成猪肝色,偏偏一句话说不出来。 另两个牌友怕他气的心脏病发作,赶忙围过去替他顺气,其中一人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骂:“册那!十三点,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货色!” 话是这么说,眼睛却一直黏在汪小春的背影上没离开过,那眼神赤.裸裸的,哪怕汪小春走出好几米了还是能察觉到,她有些厌恶地一皱眉,“瘪三!” 李知牵着汪小春的手,回头看了眼那个赤膊的叔叔,又看了眼绷着下颚角的汪小春,他心里知道,虽然今天妈妈与叔叔爷爷不欢而散,但下一次叔叔还是会借口“三缺一”请妈妈出来。 而汪小春仍会出去,因为这是她的“工作”。她与社会脱节太多年,找不到较为体面的工作,好在牌技甚为出众,打牌赢来的钱会贴补家用—— 可惜在这一片里,除了那些个色眯眯的男人,没什么人愿意与汪小春打牌。 汪小春本人,连同她的儿子李知,包括她的丈夫,在这逼仄、思想与经济皆落后、又排外的居民区内,其实是非常不受欢迎的,不受欢迎的原因有二。 第一点,汪小春太漂亮——李知一直觉得她长得像8090年代的香港红星关之琳。 第二点,也是更重要的一点——汪小春以前给有钱人当过小三。 19xx年,汪小春出生于中国西南部的一个贫困小县上,是家里的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被“重男轻女”思想所荼毒的父母将所有的爱分给了哥哥弟弟,将所有责骂留给女儿。 汪小春初中没毕业就不念了,因为家里供不起(又或者不愿供),在家里帮着干了几年活,长到十七八岁,意外听到父母悄悄商议着要将她卖给村里五十岁的鳏夫给大哥换彩礼钱,吓得偷钱跑了。 第2章 虽然汪小春没念过什么书,但还是挺有魄力的,她挺恨爹妈这么多年把她当血包,偷了家里许多钱跑到寸土寸金的s市,再也没跟那两个老不死的联系过。 汪小春一没学历二没人脉,又是乡下姑娘,在时髦的s市人眼中其实土土的,但是胜在人长得漂亮——太漂亮,被人看中招进五星级酒店当电梯小姐。 她就在这里碰见了周国雄,声称是单身的超级富豪,又捯饬的人模狗样风度翩翩的,又每天对她说喜欢啊,爱的,她就沦陷了——汪小春被迷惑了。 因为辍学而三观塑造不完全的汪小春被纸醉金迷的s市给迷惑了,被周国雄不重样的大钻戒和名牌包包给迷惑了。 她相信了男人的鬼话,以为他是认真的,以为他会娶她——然后被周国雄挺着大肚子的老婆给两巴掌抽醒了。 所有的贵重礼物都被掳走,汪小春重新变得一贫如洗。至于那些甜美富裕的日子则变成黄粱梦一场。 与周国雄分开后她才发觉自己怀孕了,汪小春可谓走投无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在工地上班的李爸爸,李爸爸被她的美貌所叹服,彻底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然后两个人就结婚了。 李爸爸就是所谓“接盘的老实人”,但他也真是老实到极点了,知道汪小春肚子里有货,不介意,白捡一顶绿帽子,不介意,乐呵呵地给汪小春带到自己家所在的这个破小区里来了。 小区里的大家起先见到李爸爸娶了这么个美若天仙似的老婆,都很羡慕,后来不知怎么的汪小春的事就传开了,他俩也成了众矢之的—— 那时候未婚先孕都是大事,汪小春这样的,更是大事中的大事。 夫妻俩也就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从李知出生到李知长这么大,这么多年也就习惯了——汪小春捻灭了烟,问儿子:“你刚才说什么?” “我为什么叫李知。”李知问。 汪小春吸吸鼻子,想了想:“你出生在七月,天热,医院外头老有知了叫,我烦死了,觉得你是知了托生的,就给你取名叫李知。” 对自己人生十分草率的汪小春也给了李知的人生一个十分草率的开端,李知对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晚上李爸爸回家,仨人一同吃晚饭,李知又问了李爸爸同样的问题,李爸爸憨憨笑笑:“希望你多学知识,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才!” 汪小春捧着碗,在边上翻了个白眼。 后来语文老师再问起,李知与她说的是李爸爸的说法,不过李知心里一直觉得,他名字真正的含义可能就是像汪小春说的那样——知了。 但是当知了也没什么不好的,李知对一切事物的要求都很低,能吃饱就行,能穿暖就够,李爸爸待他视如己出—— 他觉得自己有个挺幸福的家,一个三口之家,妈妈精明泼辣,爸爸老实勤干,自己虽然没什么出息,但是比较听话。 李知在数学书里学到,三角形是最稳固的,他觉得自己的家庭就是最稳固的,虽然清贫,但是大家各司其职,不会塌,可他没想到—— 李爸爸走了。 李知初二的那个寒假,李爸爸在工地上被老化钢筋砸中了脑袋,当场丧命了。承包商跑了,索赔都找不到人,汪小春日日东奔西跑讨要说法,一向强横的她快要哭瞎了眼睛。 家里日子过得很拮据,顶梁柱塌了,家就散了,汪小春性情大变,变得凶猛——她以前就挺凶,但不是像现在这样,打骂李知成家常便饭,一有不顺心就踢打。 李知脸上身上总有淤青伤口,他家的事情又传开了,同学们对他总是报以怜悯的目光。 这个年纪正是最敏感的时候,不论男孩女孩都是心细如发。 李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蓄起头发,那副老土的黑框眼镜像是焊死在了脸上。 他走路永远含胸驼背,永远贴着墙根,别人一看他李知就浑身发麻,好像身上有刺在扎他一样。 他更搞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汪小春爬出了悲痛的泥沼,开始拾掇起自己,而且频繁出门——老天,那真是光彩照人。 女明星一样的汪小春与被乱蓬蓬的头发遮了大半张脸,畏畏缩缩的李知站在一起,任谁都不会将他们认成母子。 不过汪小春似乎很激动,也不在意这些,在某一个太阳毒辣的早晨,她破天荒的、很豪气地打了一辆计程车载着李知往一个陌生的地方驶去。 那地方绿草如茵。李知隔着花样繁复的铁艺门,看到中央那一座巨大的,雪白的喷水池,还有后面那一座在电影中都见不着的城堡。 李知没见过城堡,但是他就是觉得这地方跟皇宫一样,跟城堡一样,气派极了,他看的人都呆了。 这时汪小春走过来,门卫见着她,竟还笑着点点头,“阿姐!侬来啦!” 汪小春拢拢头发,“我来找国雄!” 门卫就露出个有些为难的笑:“阿姐,那你等一等好伐,现在……恐怕有些不太方便……” 他压低声音:“今天少爷请了同学来家里玩!” 汪小春就不大高兴了:“国雄就跟我约的今天!” “现在!”她大声地补充道。 门卫知道她的脾气,不敢惹她,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便开了门,放母子俩进去了,汪小春一手拽着脑袋发晕的李知,一手还捏着一份牛皮纸袋。 她微仰着下巴,雄赳赳气昂昂的,像一个女战神,她对李知说—— “走!我带你去见你爸爸……亲爸爸!” 第2章 褚明彰 于是李知明白了,明白了她这些日子的娇艳打扮是为何;明白了她这些日子的早出晚归是为何,也明白了——他的视线慢慢飘向汪小春的左手无名指指根。 那里套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戒指,这只手捏着一份牛皮纸袋,李知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李知突然很恐慌,他觉得妈妈手上那颗宝石实在太华贵了,戒指折射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两条腿好像被灌满了铅,重若千钧,他无法向前挪动一步,李知鼓起勇气小声道:“妈……” “我能不去吗……”在汪小春的注视下,李知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低下头,随着与别墅之间距离的缩短,他心中那份不安愈发浓烈。 李爸爸以前与李知说过一句话,就是人贵在知足。 “人不能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否则,老天爷就要惩罚你。” 李知一直觉得自己挺知足,他没有抱怨过家里条件不好,没有抱怨过自己年少丧父,也没有抱怨过汪小春时常的责骂。 他顺应着命运的安排,没有想过改变——哪怕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与s市大企业家周国雄是亲生父子。 私生子就要有私生子的自觉,李知打心里就觉得自己跟周国雄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在汪小春要将他扯过来,李知便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坠崖的人,两只脚踩不到实处。 已经放暑假了,天很热,李知擦擦鼻子上的汗,惴惴道:“我想回家…” 他生怕汪小春不同意,还匆匆补充道:“我可以自己做公车……” 汪小春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你的家就在这里。” “我们以后不回去了。”她顿了一顿,又将左手伸出来,给李知看她的戒指,“看到了吗——你爸爸向我求婚了。” “他老婆一年前死了。” 周国雄的发妻于一年前病逝,半年后李爸爸出事,老天排完这两出戏后又安排了这对昔年的野鸳鸯重逢。 二人四目相对,旧情重燃,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周国雄听闻汪小春给他生了个孩子,很是惊讶,他对汪小春说:“如果确是我的孩子,那我们就将婚事定下来。” 李知走不动路,汪小春紧攥着他的手臂将他往里拖,“一会见到你爸爸,人机灵一点,嘴巴甜一点,不要傻站着什么也不说,听见没有?” 他们穿过花团锦簇的入户花园,走到大门前,汪小春一边按响门铃又一边在李知耳边道:“你爸爸还有个儿子,叫周柏宇,比你大点。他要是睬你你就喊声哥哥,没睬你就算了,别过去讨嫌,听进了伐?” 李知被太阳晒得糊里糊涂的,整个人紧张得头脑发昏,不及点头应声门便被拉开。 过来开门的是个穿着管家服的中年男子,见到汪小春微微欠身:“汪夫人。” “先生在四楼书房等您,请进。”他侧身给母子俩让路,李知跟在他妈后头,畏手畏脚的,终于体会到何为“刘姥姥进大观园”—— 别墅外已是十分气派,里头更是极尽奢华,李知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入户玄关,简直跟五星级酒店的大厅一样,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氛味道,很好闻。 李知觉得自己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只渺小的蟑螂,他在这里只觉得格格不入,觉得怎么下脚都是错。 第3章 汪小春倒是镇定自若,领着他往里走,熟门熟路的,显然是来过很多次了。 她想带着李知走进室内电梯,却被管家拦住,“不好意思汪夫人,先生只说让您上去。” 汪小春显然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发脾气,她只是将李知往前一推,说了句“那你带他去一楼客厅坐会”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室内电梯。 电梯门关上后,管家才有所动作,他说:“客厅有人在,我带你去茶室坐一会。” 李知已经被这别墅的豪奢程度给惊得懵掉了,所以他自然也没察觉出管家那句话中隐含的不屑,只是点一点头。 正要走,不远处却响起一道挺悦耳的少年声音,“张叔。” 这声交唤使得管家站定在原地,他转过身,李知也跟着转过去——那男孩年纪与李知差不多,抱臂倚靠在墙上,从头到脚都拾掇得整整齐齐的,那身衣裳没什么显眼的logo,可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他人又长得高挑俊朗,站在那里,像只光鲜亮丽的孔雀。 那男孩眼神在李知身上上下扫了眼,“这谁啊?” “哦,韩少爷,这是……”张管家转向李知,却有些为难似的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位少爷介绍李知的身份。 在二人的同时注视之下,李知有些不安地抓紧了衣摆边缘,掌心也渗出手汗,虽然这个“韩少爷”说着不认识自己,可他眼中的恶意几乎都要渗出来了。 李知忽然想到刚来别墅的时候,门口的保安说“少爷请了同学来家里玩”,想来这个韩少爷就是他那个哥哥的同学了。 韩子尧——也就是韩少爷,也没那个耐性等张管家憋出个体面的介绍来,他不耐地摆了摆手:“诶呀随便了——我们在玩牌,还差一个人,让他过来。” “既然如此,那你去客厅坐一会吧。”张管家道。 于是李知就像个足球一样,被汪小春踢到了张管家这里,又被张管家踢到了韩子尧那里。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跟在韩子尧后面,等快走进客厅时韩子尧却停住了,“你过来,走到我前面来。” 李知不疑有他,往前走了两步,李知背后的韩子尧紧盯着他瘦巴巴的身体,就在李知要跨进客厅时,韩子尧瞳仁倏然一缩,而后猛的一脚踹在李知腰上! “嗬!” 李知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道踹倒在地上,地上铺了羊绒地毯,因此着地的手臂不是很痛,可被踹了一脚的腰部却好像被石头砸了一般,疼得他浑身发抖。 韩子尧哈哈笑着从他身边掠过:“周柏宇,你'汪阿姨'又来了,这回还带了个小拖油瓶,我给你领来了,你们还不快兄弟相认一下。” “你闭嘴能死啊。”又是一道陌生的少年声音,想来是李知同父异母的哥哥周柏宇,而后李知耳畔响起了脚踩在地毯上的沙沙声。 “你还趴着干嘛,起来啊。” 李知只能忍着痛站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地将眼镜重新戴好,这时他才看清了这个悬挂着巨大水晶吊灯的、宽敞华丽的九米高挑高式客厅,以及客厅中的人。 客厅中三个少年,个顶个的亮眼帅气,通身富贵让人挪不开眼,李知站在他们跟前,好比鱼目与珍珠,不由自惭形秽。 韩子尧他现在是认识了,韩子尧边上那个也挺俊逸的男孩儿就是他的哥哥周柏宇……而唯一一个坐着的…… “褚明彰,别玩了。”韩子尧叫他。 那名叫褚明彰的少年便抬起头来,那双瞳色偏浅的眼眸淡淡地瞟了李知一眼。 很多年后,李知还是无法忘却那初见时的惊鸿一瞥—— 褚明彰坐在沙发最边上,两条被浅蓝色牛仔裤包裹着的长腿随意地舒展着,阳光透过落地窗映照在他身上,显得他发色乌黑,皮肤白皙。 他只是看了李知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可李知却无法不去看他。 好在他难看的眼镜与额前杂乱的头发盖住了他炽热的视线,这才没让另三人觉察出什么端倪来。 周柏宇眯着眼打量了一番自己面前这个阴沟老鼠一样的小子,而后露出一抹笑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个阴笑,周大少心情不佳,马上要整人了。 “坐。”周柏宇笑着朝他点了点下巴,“坐这儿来。” 李知不敢违逆他,只能十分惶恐地坐了过去,周柏宇还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叫什么名来着?” “李…木子李,知…知道的知。” 站在边上打游戏的韩子尧噗嗤一声笑出来了,他讽刺道:“李知?荔枝?这什么破名啊,老子还他妈的叫桂圆呢。” 李知脸皮薄,被他说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周柏宇脸色不变,“好,那么李知,你妈妈——汪阿姨,今天来找我爸干嘛?” 李知直觉这话有坑,他不大敢回答,李爸爸以前对他说过,当你不想回答别人话的时候就装傻,于是他现在就装傻了:“不…不知道。” 其实周柏宇对他老子的那点事,知道的那是十分清楚的。 他也知道如无意外,若眼前这个小子真是周国雄遗留在外多年的“龙种”,那么周国雄就要跟汪小春结婚了,将她这个小三娶到家里来。 这些事,不止周柏宇知道,他兄弟也是知道的,所以韩子尧才会踹李知一脚,就是为了给兄弟出气。 “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知道。”周柏宇说,“过来给我爸看你跟他的亲子鉴定是吧?” 李知整个人都在发抖,羞愧难当,他连头都无法抬起来,这就好比古代的庶子与嫡子,庶子天生就是低人一等。 “哈哈,你别紧张,我就随口说一句——你饿不饿?” 李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问懵了,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会跳到这上头去,可周柏宇却盯着他,又朝茶几上放着的那个大蛋糕抬了抬下巴:“尝尝。” 李知不敢吃,就摇头,可周柏宇却忽然暴走了,“腾”的一下站起来,抓着李知的头发就往那个大蛋糕上按。 奶油充盈着他的鼻腔,李知一点气都透不过来,想张开嘴呼吸,又因为脑后一下接一下的动作而塞的满嘴都是,他整张脸都被蛋糕糊满了,奶油味道浓的让他恶心。 他开始不断地挣扎,但是李知长期营养不良,个子小又瘦,根本就不是初二就快一米八的周柏宇的对手,周柏宇呼哧呼哧地骂他:“操了,你个野种还敢冲我摇头?” “不要脸的野种,我让你吃个够,老子让你吃个够——让你好好享享福!” 李知呜咽着哭起来,呜呜啊啊地哭,声音很凄厉,眼泪混着奶油滑到嘴巴里,那味道好恶心。 他很难受,心理、生理都很难受,如果蛋糕也能杀人的话,那他可能是这世上第一个受害人,呕吐感一阵一阵的袭来,他真觉得自己快死了—— “周叔好像下楼了。” 这时候另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极悦耳的,宛若流水击石。 此话一出,那股一直按着李知脑袋的力道便撤去了,李知从被撞得稀巴烂的蛋糕上抬起头来,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褚明彰还坐在那里,坐在老位子上,像一幅画。 他的目光落在李知身上,李知本就不大的脸都被奶油盖满,脏掉的眼镜歪在脸上,奶油将头发糊的一绺一绺的,全都盖在面孔上。 李知想擦一擦脸,又找不到面巾,只好用手去擦,却越擦越脏,褚明彰两道眉轻轻一皱。 而后李知怀中就落了包四四方方的纸巾,李知抬头看去,褚明彰已经站起来了。 “我走了。”他对韩子尧与周柏宇说。 “这么快?”两人都有些惊讶。 “嗯。”褚明彰只应了一声,没解释,只道,“过两天再约。” 他说完就走了,长腿一迈掠过茶几便往外走去。 从头到尾,没再看李知一眼。 第3章 狼藉 几张纸巾无法擦干净李知被奶油糊满的脸颊,无法擦去他与周柏宇起了争端的事实——尽管那是单方面的。 当汪小春闻声赶来时,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己都还没收拾干净还要趴在地上擦地的李知,而后才是边上老神在在的两个男孩儿。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嗒嗒”声引起了两个少年的注意,周柏宇悠悠掀起眼皮,目光在她挽着周国雄小臂的那只手上停留一瞬。 他翻了个白眼,继续低头摆弄着手机,倒是他身边的韩子尧同周国雄问了声好:“周叔。” 周国雄朝他点了点头,虽是微笑着,可唇角处却有些僵硬,足以显露出他此时的心情也不太美妙。 汪小春松开他,扑向自己的窝囊儿子,连拉带拽地将李知扯了起来,又将他往前推了推,“李知,快喊爸爸!” 李知不得不抬起头来——周国雄,他生物学上的父亲,可是好像与他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周国雄是典型的成功男人的形象,头发打着摩丝,身着一套意大利手工定制西装,整个人精神挺拔。 第4章 李知张开嘴,正想将那两个字眼从口中推出去,却见周国雄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这让李知未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因为他从周国雄的眼里,看到了失望。 对,周国雄很失望。他是一个很高傲的,也很自命不凡的男人,像他这样了不起的男人,后代必然也是样样完美的—— 而面前这个男孩,这个毫无气质可言的、瘦不拉几的、头发被奶油粘在一起的邋遢男孩,怎么会是他周国雄的儿子? 可是亲子鉴定报告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儿子。 但这与汪小春口中的描述完全不一样!父子相逢,理应是一副温馨的画面,只是对着眼前这个男孩,傲慢的周国雄生不出半点的怜爱。 汪小春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很愤怒,女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李知背上,“啪”的一声响,“李知!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李知紧咬着下唇,眼眶泛酸。 他无法开口,可有人却有话要说,周柏宇终于舍得放下手机,他拖长音道,“汪阿姨——是我干的啊,你怎么不来问我?” 汪小春还没正式入门,并不想这么早就与他起正面冲突,她极力压下心中的怒气:“柏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柏宇骤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往汪小春身上一泼,“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还敢叫我的名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啊,我现在就告诉你……” “因为我不爽,我看你不爽,看他更不爽,所以我就这么做了,懂了吗?!” 汪小春猝不及防地被水泼了一身,再也克制不住,还不等骂回去,周国雄先开口了,他皱眉道:“周柏宇,你做什么!还不快向你汪阿姨道歉!” “我道歉?我道什么歉?我没找把枪崩了她都算好的了!不要脸——”周柏宇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又阴毒道,“一把年纪了,还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别做梦了,你他妈就是只野鸡!” 后面发生了什么,其实李知已有些记不太清了。 他只依稀记得场面很混乱,周国雄走上前给了周柏宇两巴掌,韩子尧不知什么时候趁乱逃走了,周柏宇挨了耳光还不老实,与汪小春互相对骂。 汪小春:“你嘴巴放干净一点,我那时候不知道你爸爸有家室!” 周柏宇:“我管你知不知道,反正你做小三是事实!做小三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够了!”周国雄忍无可忍地怒喝道,“谁再敢多说一句就给我滚出去!” 他转过身,对李知说:“让管家带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像什么样子。”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李知有些难过,虽然他对这个爸爸没什么感情,也没什么难过,但第一次见面就被这样嫌弃还是不免让他有些失落。 那日之后,李知与妈妈就在别墅中住下了。 周国雄虽然不喜欢这个儿子,却也是真的放不下这段旧情,他打定了主意要娶汪小春,任凭周柏宇天天闹事也没用。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汪小春与周国雄举行了婚礼,因为是二婚,所以很低调,汪小春也没有什么不满——能顺顺利利地嫁进来就是好事。 而后汪小春开始在周国雄面前频频提起李知的事,譬如改姓,譬如转学(他们结婚后,周父将李知的学籍转到了家附近的一所公立初中,但是汪小春不满意,她希望李知能像周柏宇一样读私立学校。) 周国雄对她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但一提及这些就开始左顾而言他。 他心里到底还是偏疼大儿子,想让他做家业继承人,如果改姓,就意味着往后小儿子也要分一杯羹。 至于转学,周国雄说:“那种学校,他进去了也跟不上,公立学校读读也蛮好的,x中师资又不差。” 汪小春劝不动他,便不再提。看似死心了,实则没有—— 汪小春一直认为周国雄这么不重视李知,是因为第一回见面时李知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只要能扭转这种印象,她便可如愿了。 如何扭转呢?正好李知过完暑假后就是初三生了,即将面临人生第一个分水岭——中考。 “只要你中考考得好,叫你爸对你刮目相看了,那么这些事也就能办成了,你争气一点,听见没有?”汪小春耳提面命。 李知能说没听见吗?只能拼命点头,汪小春就满意了些,拍拍他肩膀,“乖。” 李知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总觉得汪小春手一抬起来就是要打他,在周家,其实周国雄对她还蛮好的,就是周柏宇会给她气受。 周柏宇是住宿生,只有周末回来,他一回来,汪小春就生气,李知就遭殃。 因为她每每受了气,就会从李知身上讨回来。 到周家后便不是先前那种歇斯底里的打法了,就是几句骂,几个耳光—— 耳光也不痛,但是人被打得多了,“奴性”也就越来越重,李知的脊梁也愈来愈弯。 之前还会四处乱窜地躲,到后来躲也不躲了,反正身体也麻木了,习惯了。 汪小春是典型的中国式父母,她对李知说:“打是亲骂是爱,妈都是为你好——做爹妈的都是这样的,哪有不打孩子的,那是溺爱!” 李知不敢质疑她,也不怨恨她,因为他知道,汪小春其实不大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好几次撞见汪小春在吃药。 他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妈妈为我好,妈妈爱我,而汪小春则欣慰于他的听话,又忧心于他的木讷——李知实在不是读书那块料。 汪小春为李知设定的目标就是“超过周柏宇”,可是超过周柏宇,谈何容易呢? 他从小到大受到的都是顶尖的教育,英语当作母语一样的学,从城中村出来的李知怎么跟他比? 其实李知的成绩也不算太差,以前在学校能稳在班级前十,转学后徘徊在中游偏下,但是中游…这实在太平庸了,汪小春无法忍受。 她开始为李知排课,排课外补习班,整个周末排的满满当当—— 从早上八点开始到十二点去培训机构上数学和语文,两科各两小时。下午一点到三点半去学校老师家上科学,四点到六点去培训机构上英语,吃过晚饭去学校老师家上数学,上到九点。 周六如此,周日也如此,每个老师都会布置作业,譬如一张试卷之类,李知既要做这些卷子还要完成学校作业,熬到两点才能睡。 有一个词叫作“适得其反”,这样的高强度补课非但没能提升李知的成绩,反倒让他的总分退步了——因为李知太累了,他累得听不进课,累得只想哭。 初中的考题,能有多难呢?其实只要李知好好听,他一定能将分数提上去,可问题在于他无法听…… 周末应当是快乐的,放松的日子,可这两天对于李知来说却是一种折磨。 他本以为不断地往外跑是一件好事,因为能躲过周柏宇的刁难,李知还是太天真了,殊不知只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罢了…… 听不进课,成绩下降,遭到打骂,恶性循环——初三第一学期期末,李知考了个奇烂无比的分数,烂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是自己考出来的。 汪小春气得发抖,再一次恢复了那种歇斯底里的打发,直接拿高跟鞋往李知身上砸。 那刚好是一双粗跟鞋,砸在李知手臂上时他几乎觉得自己的手臂要断了。 汪小春冲过来,疯了一样对他又踢又打,李知被耳光扇的脑袋嗡嗡响,眼前昏昏的,感觉鼻孔处有湿黏黏的东西涌出来。 李知一摸,一手的血。 他哭了,大哭着逃,只是穿着拖鞋行动不便,一时脚底打滑扑在了地上,眼镜甩了出去——正好掉在大门边。 李知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匍匐过去,就在他指尖将将触及眼镜腿时,大门被推开了,一只雪白的限量款球鞋踩在他的眼镜腿上,与他的指尖仅几厘之遥。 他仰头看去,看向那球鞋的主人,那是一张他只见过一次,却无法忘记的脸—— 是褚明彰。 李知后来想,褚明彰好像就是有一种能力,能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回回凑巧,回回出现。 第4章 疯病 李知在作文中写,“世界是一个倒扣的碗,而我是碗中的一只蚂蚁,我柔软的触须不足以撼动碗的万分之一,所以我只能坐以待毙。” 这句话被老师用波浪线画了起来,可李知的这篇作文分数却打得很低,语文老师语重心长道:“李知,应试作文不能这么写呀,要积极向上。” 在所有科目中,李知的语文算是最好,这可能是因为他从小就爱看书的缘故——这是李知唯一的兴趣爱好,李爸爸还在世的时候,曾为他办过一张借书卡。 周末如他有空,会带李知去图书馆看一下午的书,如他没空,便由汪小春陪同。 第5章 那时候的汪小春是一个好母亲,刀子嘴豆腐心,偶尔动手,也是以教训为主。 李爸爸遭变故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李知想她心中也不好受,所以才会喜怒无常、吃药——那天李知挨揍后,汪小春端着果盘敲响了他的房门。 李知正颓丧地坐在窗台上,厚重的刘海遮住眼睛,没有戴眼镜,因为他没有勇气伸手去接—— 那站在门口的三个男孩显然没想到一进门就有人朝他们行这样的“大礼”。 周柏宇幸灾乐祸,韩子尧厌恶鄙夷,褚明彰则蹲下身将眼镜捡起来递给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神情淡淡的,看起来很冰冷。 但是,比起另二人那不加掩饰的恶意,褚明彰的淡漠简直能称得上是温柔了。李知抬起头,撑在地上的手蜷了蜷,正要抬起时,手背上却蓦然一湿…… 是他的鼻血。 鼻血滴在手背上,肮脏的殷红的一道,李知忽然觉得很难堪,他像被烫到似得缩回了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李知?李知?妈进来了——”汪小春的声音再次响起,李知快速地从窗台上跳下来,转身时反锁的房门已被他妈用备用钥匙打开。 “在家里锁什么门?你防谁呢。”汪小春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又朝李知走了两步,她将果盘放在李知的书桌上,“呐,吃点水果。” 李知没有胃口吃水果,他局促不安地站在汪小春面前,好像面前这个人不是他的亲妈,而是需要他费力讨好的上司。 “你别怨我,我也是心急。”汪小春沉默片刻后避重就轻道,“我是为你好——李知,你想想看,在这里,除了我,还有谁会来管你。” 为人父母的想要望子成龙实在是一件太平常不过的事了,但像汪小春这样激进的也实在少有。 “我也很累的。”汪小春留下这样一句话便出去了。 她走后,李知靠着墙慢慢地坐了下来,他的脑海中一直盘旋着汪小春离开前的那句话,“我也很累的。” “我是为你好。” 她生病了,她有在吃药,虽然她瞒着你,但其实你都知道——李知这样对自己说,体谅一下她吧,她也很痛苦。 说服自己后,李知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转过身,看着大开的窗户,忽然生出一种往下跳的冲动—— 但他控制住了自己。 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李知开始夜夜做噩梦。 李知知道自己也出了一些问题,身体好像不再像是他自己的了,有时候四肢百骸像灌了铅水,他连抬起一只手臂都做不到,时常还会耳鸣,会出现幻觉。 最严重的那一次,他居然在考场上尖叫—— 李知怎么都看不清压轴题的题干,那些密密麻麻的漆黑字眼变得扭曲,变成尖锐的叉子,变成诡异的小脸,最后融汇在一起,成为一个怪笑着的骷髅头。 “啊啊啊啊!”李知猛地站起身,坐在他身后的考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打瞌睡的监考老师也被吓着了。 “同学,你怎么了?” “呵……呵……”李知好一会才平静下来,那些萦绕在耳边的怪笑消散,眼前重新变得清晰,“对不起老师……有虫子。” 监考老师就不大高兴地说了他两句:“注意考场纪律。” 那道题自然是解不出来了,之后的几门科目也没发挥好,连语文也没能幸免——因为李知在考试时有感而发,写下了那样的句子。 成绩单发下后他又挨了批,当天晚上李知站在窗前,一条腿已经跨了出去,却还是没有跳,只是坐在窗台上吹了大半夜的风。 第二天李知在午休时偷偷翘了课,去了医院,门诊的女医生坐在一边耐心地等他填完量表,看完后又语调温柔地问了他几个问题,李知一一作答了。 “要为你预约心理医生吗?”末了女医生问他。 李知摇头。 最终李知带着那一塑料袋的药回了家,李知没有朋友,这些花花绿绿的药就是他的朋友,它们让他平静下来,让他像一个正常人,这挺好的。 这时候李知还不满十五周岁,那会儿他做白日梦都是能玩一会手机,能有时间看一会自己想看的书,然而梦就是梦,是虚假的——事实是,上学、上课、上学。 某天他补习班下课回家后正好撞见周柏宇请他两个兄弟来家里玩——学得像条死狗一样的李知与衣冠楚楚的三个少年形成了鲜明对比。 遇到他们一般没好事,李知想要逃跑,却被周柏宇拎着后衣领给拽了回来,“你跑什么呀?” “哥……”李知小声地恳求他,“我得上去写作业。” “写个屁你写。”周柏宇今天心情不错,就动动嘴皮子,不然换作以往老早一脚踢过去了,“就你那成绩,老子用脚考都比你考得好。” “你不会智商有问题吧?补那么多课还考这稀烂……不过也是,野种么,基因摆在那里了……”韩子尧很有义气地帮腔。 李知的脸涨红了,他咬紧牙关憋住眼泪,他很想回楼上躲进房间衣橱里将自己关到死,可惜周柏宇的手铁钳一样拽着他,使他无法动弹。 “究竟玩不玩。”这时一直低头看手机的褚明彰开口了,“我十点半前要回家。” 周柏宇耸了耸肩,却还是没松开李知。一路将人拖到了二楼的电竞房,他朝李知露出个恶意满满的笑,“你别想跑——滚过来伺候老子。” 伺候,不外乎端茶送水。李知对此业务娴熟,他像个小佣人一样替周柏宇和韩子尧端来冰镇的可乐,而后略显局促地站在褚明彰面前——他还没有告诉自己他要喝什么。 等了半天那人也没说话,李知便怯怯地开口问他:“额……额…你……你要喝什么?” 褚明彰皱了一下眉,然后说:“没必要。” 没必要,这是褚明彰对李知说的第一句话,再往后那些年中他也对李知说了无数次这句话,往往都伴随着伤痛。 但是这次,至少第一次——这三个字让李知的自尊不至于碎得那么彻底。 因为他没有像另两人那样像使唤佣人一样使唤李知,李知暗自松了口气。 周柏宇没下旨准他走,李知不敢擅自离开,他蜷在角落里写补习班作业。 周柏宇电竞房中的游戏配置太好,画面音效都让人身临其境,李知有些无法集中注意力,写了两笔便忍不住抬头,目光一会往显示器上飘,一会又往显示器前的人身上飘。 李知见到褚明彰与韩子尧的次数不多,除了上次,也就这一回。但在周家待了一年,他也算对这两人有了些了解—— 一句话概括,人上人。 韩子尧的父亲是s市最大的医疗器械供应商,母亲是当地卫生局局长,夫妻俩在医疗领域各有深刻背景,强强联合,韩子尧的父亲在s市的许多医院都持有股份。 而褚明彰……李知第一回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后还真被吓到了—— 褚明彰,包括褚明彰的妈妈都是从母姓,因为褚明彰的姥姥是非常了不得的人物,了不得到什么程度呢?李知甚至不敢明说。 他姥爷因为见解不合与他姥姥分开,之后弃政从商,赶上了好时候,自己又有人脉,很快就将房地产业做起来了。时至今日,宏天集团已从单纯的房地产集团,转化为综合性集团。 至于褚明彰的父亲呢,则是他姥爷挚交兼心腹的儿子,入赘到褚家——但褚父这个人还是很有手段的,否则褚姥爷也瞧不上他。 名义上的褚董事长(褚妈)不管事,集团的事务都是交由褚父这个ceo来负责的,宏天在他手上成为了真正的商业帝国,庞然大物。 褚明彰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家里——连起的名字都那么讲究。明彰,李知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想,哇,真好听,像是古代王爷的名字。 这名字是他那个了不起的姥姥取的,出自《道德经》的“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 褚姥姥觉得自己,包括褚姥爷年轻时太过追名逐利,导致他们错过了很多人生中更为重要的东西。她希望褚明彰不要这么功利,希望他能看清自己的心,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褚明彰是毋庸置疑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李知真的很羡慕他。 药物能够挽救他的躯体,却无法根治李知碎裂的灵魂,李知依然会生出打开窗跳下去的念头……一个人特别想死的时候,就会逼自己找出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李知为了实现他的梦想而活,而他的梦想就是成为像褚明彰一样的人。 第5章 地狱 有了那么一个梦想后,李知对褚明彰的关注自然会更高一些,只是之后便没再见过褚明彰来周家,再之后他也无暇管顾了—— 因为李知要中考了。 感谢佛祖,感谢上帝,真正的中考题比李知平时做的那些题目要简单多了,李知的手感很好,他直觉分数不会烂到哪里去……果然最后考得很不错,算超常发挥了。 第6章 因为周柏宇上的某初高中一体制的私立学校,直升高中,不需要中考,所以周国雄也不曾注意过“中考”这件事。 但李知的成绩还是挺叫他刮目相看的,他的成绩,足以进入s市很不错的普通公立高中,但汪小春不大希望他去读,“还是跟柏宇读一样的学校吧!” 周国雄没理她,他问李知:“你呢?你想读哪个学校。” 李知小心翼翼地瞟了汪小春一眼,然后乖乖地答:“想读哥哥那个学校。” 周国雄今天意外的很好说话,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没过多久,李知就收到了那个私立学校的入学邀请函,这所私立学校自建校以来素有“贵族学校”之称,其中学生非富即贵,教育资源极为优质,多少人挤破了脑袋,卷生卷死就为了得到这封信——可李知连入学考试都没参加就进去了。 所以这世上哪有真的难事呢,不过是钱多钱少的问题罢了。 但周国雄只为了李知做了这一件事,他仍然没有带李知去改姓,汪小春旁敲侧击了几次,都被周国雄三言两语地打发过了。 看来漂亮的中考成绩也不足以完全打动周国雄,汪小春很有些泄气。 当年八月二十日,李知换好西式校服,然后提着一个大行李箱坐上了周家的车,对这段未知的路,他有无限的期待,还有些隐隐的激动——因为学校要求住宿。 这意味着他一周有五天不必见到汪小春,虽然近段时间汪小春都不怎么着家,她在跟着周国雄做生意,由周国雄亲自带她,从零开始学起。 周国雄起先还不大乐意,觉得汪小春就是在家太闲了想找点事做,“你像其他太太一样开开日料店,开开美术馆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去集团做事?” 汪小春有些生气,但美人生气起来也是很赏心悦目的,尤其是在她盛装打扮过的前提之下:“那种都是赔钱的,我才不要做亏本买卖,跟着你才能赚钱呢。” “赚钱的事要你操什么心。”周国雄笑呵呵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行了,都依你,我亲自带你,怎么样?” 汪小春这才高兴了,笑起来明艳照人——他们说这些话时李知就在一边,他看似在闷头吃饭,实则一直悄悄注视着这二人。 周国雄真的不知道汪小春真正的用意是什么吗?可他还是答应她了,或许是因为他觉得汪小春这样文化程度不高的女子就算由他亲自来教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既然成不了气候,又有什么可提防的,就当买她开心好了——而且她高兴起来那么漂亮。 李知从中学到一件事,就是美丽也能成为筹码……只可惜学到也没用,因为他长得实在有些恶心人。 流浪汉一样的头发,盖住了半张脸的黑框眼镜,还有肩膀内扣的瘦瘪瘪的身体,他整个人就是与“美人”二字毫不相干的。 周柏宇有许多次都特受不了地骂他,“李知,你他妈的能不能去理个发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像末世片里的丧尸啊!我看到你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李知就怯怯地摸自己的脑袋,其实他不大想理发,厚厚的头帘虽然很丑,但让他觉得很安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他的保护罩了,隔绝了许许多多类似于探索又或者纯粹恶意的视线——这让李知心里很踏实。 叩叩——李知抬头并摇下车窗,他看向车外用指节叩玻璃窗的少年,“哥。” “在学校里别叫我,看到我就绕得远远的,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听到没?”周柏宇挺阴狠地笑起来,“学校里可没人护着你。” 李知往里缩了缩,又点一点头。 “说话!你舌头被人割了?” “知……知道了。”李知小声答。 周柏宇翻了个白眼,然后插着兜往停在前方的宾利走去,他当然是不会与李知共乘一辆车的,因为他嫌丢脸。 这样也挺好,李知想,因为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周柏宇的弟弟,周家的私生子。 *** 李知第一次来这学校,被绕晕了头,找宿舍楼便花了好一会功夫。 眼见着就要迟到了,他来不及整理日常用品,直接将行李箱往里一推便往回跑——好在私立学校财大气粗,学生们住的都是单人寝,就算乱丢行李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教学楼离宿舍楼也很远,李知都快跑岔气了还是迟到了——教室里已坐满了人,那眼神齐刷刷地都朝他射来,李知被看的整张脸都憋红了,费老大劲才喊出一声声若蚊蚋的“报告”。 讲台边上的老师当然没听到,倒是不远处的同学听到了,那男生扑哧一声笑出来,跟同桌交头接耳,“土包子啊,还喊报告。” 李知听到了,脸涨得更红,就在他踟蹰间,背后忽然响起一道男声,“你还要在这站多久。” 是褚明彰。 那句话像一道带着电流的鞭子,抽得李知浑身一激灵,浑身血直冲大脑,李知同手同脚地往前走了两步。 姿势估计特别可笑,因为好几个同学都在偷偷指着他笑。 他磨磨蹭蹭的,褚明彰当然没那个耐性,直接越过他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他走过过道,班里同学就跟看见明星一样齐刷刷地望向他——李知忽然明白了,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大家也不是在看他。 而是在看他背后的褚明彰。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是讲台上的老师问他。 李知如蒙大赦,转过身回答她:“李知,木子李,知道的知。” 女老师弯腰在表格上写下他的名字,毕了又问,“英文名字呢?” 李知一下子就被她问倒了,眼睛微微睁大……英文名字,他哪儿有什么英文名字。没办法,李知实话实说:“我没有英文名字……” 背后又是此起彼伏的吃吃的笑,“土老帽啊,英文名字也没有。” “诶,他有点面生啊,你们认识他吗?” “不认识,嘶……等等,他是不是叫李知?我靠,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周大少周柏宇的弟弟,那个私生子啦——学校也是走后门进来的。” 那些话直叫李知脊背发寒,他手心不住地出汗,滑腻腻的,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感纷至而来,还伴随着腹部的绞痛。 老师应该也知道他的身份了,看向他时目光比方才深了些,不过面上还是微笑着:“没有也不要紧,这两天你自己想一个再过来告诉我,现在你去坐着吧……就坐宫婕旁边,宫婕,麻烦你举下手。” 一只纤细的女孩子的手臂举了起来,李知闷着头走到了自己的位子,位子比较靠后,倒数第二排。 他后面是褚明彰。 这座位排得让李知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他一想到自己背后坐着褚明彰,他就特别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这不是针对褚明彰,主要他是周柏宇的朋友,而自己呢,又对他有点莫名其妙的崇拜,所以李知回回看到他都特别不自在,特别想躲。 不过一想到褚明彰把他当透明人,他就稍微自在点儿了——李知觉得自己有点傻.逼,一天天的戏这么多。 女老师在讲台边上说了几句例行公事的话便走了,下课铃打响,大家就挺热络地互相聊天——初中至高中,班级没打乱过,大家都是熟面孔。 除了他。 而且李知运气特别背,旁边坐着的跟背后坐着的好像都是班里的风云人物,一下课褚明彰就被一帮男生围住了,“褚哥褚哥”的叫,叽里呱啦地说假期的事,褚明彰就挺高冷地偶尔应几声。 他那个同桌宫婕呢,则是被女孩子们团团围住,一帮美女凑在一起,特别养眼——其实后面的男孩儿们也都是一群发型时尚的潮男。 这搞得李知里外不是人,他在这么一帮同学之间,还真成了土老帽了,这让李知心里产生了巨大的落差感,毕竟他来这儿之前还是挺期待的。 上课铃打响,语文老师走进教室—— 这个学校比较特殊,不算纯国际学校,它提供国际课程,同样也提供国内课程。 国际课程分两个体制,ap体制与alevel体制,由学生自由选择,选择ap需要通过学考,alevel不用,因此ap体制的学生在高中的第一年仍需要学习国内课程。 所以选择走普通高考路线的学生在第一年时与选择ap体制的学生一同上课,第二年才进行拆分——当然,选择高考的学生非常少。 不过对于李知来说,选择哪种都没所谓。 他叹了口气,开始听课,只可惜李知的注意力在他吃药后变得越来越糟糕,集中精神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李知听到一半又开始神游天外—— 他开始写日记,写一些很无聊的碎碎念。 李知在纸上写,感觉我的高中生涯一眼就能望到头。 他给了自己的高中生涯一个比较悲观的开头,但是李知忘记了,他的运气一向都比较糟糕,所以事实就是—— 第7章 李知的高中生活,比他所想象的,还要糟糕的多。 第6章 野种 班里没有人愿意和李知说话。 一方面,是他本身的个性比较内向,不怎么说话,就会显得比较阴沉——其实这也是看人的,褚明彰也不怎么说话,不还是有那么多人围着他。 另一方面,因为他的身份很上不得台面。 在这样的学校里,学生们家里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资产的,对婚生子私生子这种事也就愈发敏感,也愈发厌恶这种身份。 还有一件比较不巧的事,他的哥哥周柏宇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他与韩子尧、褚明彰,都是学校里名声响当当的人物,因为每个人家里都极其有权有势,还人帅腿长。 真不公平,这样的人,从出生起就是顺风顺水的,可是大家暗自嫉妒他们的同时,又向往成为他们这样的人—— 所以样貌帅气出手大方的周柏宇当然有很多追随者。 大家都为周柏宇打抱不平……天啊!周柏宇真的是太可怜了!妈妈出车祸死了,父亲将小三娶进家门,还带着个小野种,鸠占鹊巢,实在可恶! 周柏宇可怜!小三可恶!野种可恶! 可李知其实什么也没有做,他没有觊觎周家的家业,也没想鸠占鹊巢,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那个住满了长舌妇、还有素质低下的赤膊男人的老破小区。 但是,有谁在乎李知的想法呢? 私生子的身份,就好像原罪,直至死亡才能抹去。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被孤立了。 李知不是个哑巴,可是他却被迫成了哑巴,这感觉是很折磨人的——他的嘴像被人上了一把沉重的锁,李知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帮他解开那把锁,唯独他自己不可以。 那段时间,比刚开学时更糟糕,起先虽然没什么同学爱搭理他,可至少还把他当个人,必要的时候也和他说话,不像现在—— 所有人将他当作苍蝇,当作老鼠。他走到哪里,欢声笑语则倏然消散,大家拿眼角余光睨他,会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一挪,遇上比较过分的,还会讥笑着捏住自己的鼻子。 那段时间的李知甚至连洗脸都要小心翼翼——因为要避开眼睛。 一双眼睛已经肿到连碰一碰都疼的地步,可他还是无法停止流眼泪。起先还能忍到放学后回宿舍再哭,到后来,那种委屈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内心。 终于某一天,李知再也无法忍受,午休时佯装补觉,将脑袋埋在臂弯中小声地抽泣,一开始还能控制住自己,到后来几乎是嚎啕大哭,哭得气儿都喘不上来,手脚都发凉。 实在是哭得太厉害,以至于教室门被人推开了都没发觉,等李知察觉不对时,那两人都已走进了教室内,隔着大半个教室,李知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脑海中“嗡”的一声。 李知尚存半分理智,知道午休时这帮少爷小姐们一般是不会回教室的,可凡事总有万一——偏偏今天就有人回来了。 李知一双眼睛肿的睁开都费劲,只能依稀辨认出那是一男一女,个子都很高。 男生站了一会,便转身出去了,至于女孩儿则问了句他什么。李知那会儿的头脑稀里糊涂的,等缓过神来要回答时,那女孩子已尴尬地溜出门外了。 李知呆坐了一会,等着心跳平复下来,才狠狠地擦干净眼泪,把习题册翻开要写,只是一落笔,那字儿就跟蟹爬似的不成样子。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 那日种种,一开始也在李知脑海中翻来覆去好久,头脑清醒后,才分辨出这一男一女究竟是谁。 一想到自己在两人面前哭得这样厉害,再见他们俩时,李知也不免觉得丢脸,只是这两人虽然被誉为少爷中的少爷,公主中的公主,可本身却不是个爱找事的性格。 他们看起来很平静,于是狼狈的中午便成了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像一根针落进海里,连一片涟漪都没掀起就结束了,几天后,连李知自己都要将这一切给忘了—— 直到宫婕主动同他说话。 “李知。”宫婕犹豫了一会,将自己手中的饼干袋子递向他,“这是我自己烤的曲奇,你要吃吗?” 这学校的第一年课业比较轻松,作业也不多,放学后的社团活动很多,这袋曲奇是宫婕在烘焙社中的作品。 宫婕维持了这个举着饼干袋子的姿势良久,因为李知愣住了,然后他开口说了一句话,说了一句宫婕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话,“你…你在和我说话吗?” 宫婕与他坐同桌也有半个月了,老实说,这还是她第一次听清李知的声音,一阵风一样,轻轻的,比想象中好听。 “啊……”宫婕点点头,“嗯,给你的。” 她看着李知又呆坐了一会,然后才像大梦初醒一样回过神来,他伸出双手去接宫婕手中的袋子,动作很僵硬。 然后他特别认真地,诚恳地对宫婕说:“谢谢。” 那天刚好是周五,李知小心翼翼地捧着那袋饼干回了家,那天周家没有人在,汪小春跟着周国雄去苏黎世了,周柏宇同韩子尧一起去网吧,李知窝在自己的房间里,觉得无比自在。 那袋曲奇量挺大的,可李知只舍得吃一块。 作为回礼,李知准备了一盒汪小春从法国给他带回来的巧克力—— 这巧克力到他手上也有一个月了,可李知一直没吃,就放房间的小冰柜里,饿了馋了,就拿出来看一看,却不拆。 就一个原因,舍不得。 话说李知虽说回到周家也有两年了,却只套了个周家小少爷的壳子,骨子里的那些东西依旧没变。汪小春凶归凶,物质上也没亏待他,周柏宇一个月多少零花钱,李知拿的数是一样的。 但李知不会花,不是他不能花,就是他单纯的不知道怎么花。 汪小春自己倒是一步升天,单看她自己,俨然贵妇太太,可她步子迈得太大,她儿子压根就跟不上。李知的认知,完全还停留在从前,什么上流社会的高雅迷人珠光宝气,他一概不知。 其实凭他现在的生活费,这种巧克力完全可以吃到吐,吃到再也不想吃,但是李知见到这些东西的第一反应仍然是——好贵。 买不起,吃不到。 叹口气要走的时候,才猛然惊觉自己口袋里有钱,正要冲动消费一把,临结账了又舍不得,顶着人家的白眼放回去,再灰溜溜地离开。 他没变过,还是以前的一根死脑筋,怎么也转不过弯儿来了,李知需要一个人带着他,领着他慢慢探索这个陌生的世界,汪小春理应充当这个引领者的角色,可这个风风火火的女人一向没什么耐心。 迄今为止,李知最奢侈的一次消费是在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买了个当时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拿到新手机的那个晚上他玩了一夜,困得睡到下午四点才起来,眼睛都发昏。 李知不舍地摩挲着精致礼盒外的烫金字体,万分珍惜地将它平放进礼袋之中,又将一封信丢了进去。 周日下午返校,周六晚上他一夜没睡好,赶在宫婕出教室门参加不知道什么社团活动之前,李知鼓起一股勇气,“噌”得一下站起来,叫住了她,“宫婕!” 宫婕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有些惊讶,“嗯?” “额…这个……”李知将手提袋递过去,“给你。” 当时宫婕身边围着很多女孩子,本就是一道吸引人目光的□□,现在她们一齐停下来,不由引人注目,边上许多人的目光落在宫婕与李知中间——那个精美的,引人遐想的袋子上。 在这一道道目光中,竟然还夹杂着一道令李知出乎意料的视线,那是来自坐在他身后的、褚明彰的视线。 李知莫名其妙开始紧张起来,手心沁出汗,他咽了口唾沫,“谢…谢谢你的曲奇……这个……” “这个是回礼。” 说话的声音愈来愈低。 “哦…哦哦!”宫婕恍然大悟,“那没什么,额……那我收下啦!” 宫婕逃也似的窜了出去,围在她身边的男男女女都散开,而那些人似乎都会错了意思,用一种有些惊异的、鄙夷的目光看李知。 眼睛里就写了四个字,不自量力。 他们将李知当成了宫婕的追求者。 其实最初的惊讶过后,大多数人也就将这出事当作个笑话,看看就过去了,李知做梦呢,追宫婕?这小子也真敢想。 谁知第二天早上发生的事更令人大跌眼镜——翌日中午午休,当李知正准备如往常一般回宿舍吃泡面时,宫婕竟主动叫住了他。 “李知,一起去吃午饭吧?” 原先宫婕身边的那些女孩子们都愣住了,其中一个有些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声音都变尖了:“宫婕,你开玩笑吗?” “吃个饭而已啊。”宫婕摊摊手。 “我才不要。”那女孩子抱着手臂皱了皱鼻子,“要去你自己去。” 第8章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没一会她身边便作鸟兽散,李知有些不好意思,正要开口说什么,宫婕却抢先一步,“诶,那我俩去吃吧,食堂三楼有一家泰国菜味道很赞,去吃吃看?” “诶,走吧。”宫婕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在众人的目光下拉着他走出了教室,“那咖喱蟹真做得很地道。” 这是李知在这个学校,第一次和别人一起吃饭。 这也是李知这辈子,找到的第一个,也是最真心的一个朋友。 第7章 霸凌 其实宫婕最开始对李知的印象并不太好。 这不能怪她,“私生子”这三个名头,足以令人闻之色变,学校里关于李知的风言风语也没有停过,宫婕人不坏,但也不是那种善心多得没处放的人。李知这个人容易招惹是非,她自然要远离。 宫婕在学校中虽然众星捧月,人缘很好,可宫家本家其实在香港,真正厉害的,是宫婕远在香港的堂叔那一支。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宫婕父亲想要在s市这种吃人的地方开疆拓土,实则是非常吃力的。 为了尽快为家里拓宽内地市场,宫婕便不得不长袖善舞,帮着父亲一起在s市扎稳脚跟——可宫婕其实并不喜欢这样。 大家喜欢她,是因为她戴上了一张面具。而宫婕为了家里,为了维持这一切,便怎么也不能将面具摘下,到底也是十几岁的少女,终究会觉得劳累,终究也会渴望……真正的友谊。 那天看到李知哭的时候她很惊讶,宫婕完全愣住了——她觉得她身后的褚明彰可能也在那一瞬间怔了一两秒。不过宫婕觉得这也很正常,因为李知哭得实在太厉害了。 她问李知,你要不要纸巾?李知没回答她,就坐在那里,肩膀不住抽动着。 宫婕那时候觉得,这男生也挺可怜的。 曲奇烤了很多袋,那一袋恰好多出来,宫婕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李知,索性送给了李知,她没有想到李知会回礼,更没有想到那袋子里还有一封信。 其实那信上没写什么,李知说宫同学,谢谢你,曲奇真的很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曲奇,还请收下薄礼,请不要嫌弃。 真的谢谢你,很谢谢你。 信上原本还提到了纸巾的事,却又被划掉了,大概是写信的人害怕太啰嗦。 宫婕看着这短短几句话,突然就觉得,李知这个人应当同传闻中不一样——很不一样。 她觉得这个男生很可怜,很难过,很寂寞……那种孤单,竟也叫她感同身受。 于是他们一起吃午饭,一开始只是一起吃午饭,后来他们总会时不时地聊天,上课的时候俩人就传纸条,于是李知便从宫婕口中知道了关于她的许多事—— 比如宫婕有个哥哥,但哥哥与他父母经商理念相悖,关系闹得很僵,于是她父亲便把宝都押在她身上;比如宫婕她父亲总爱逼她去另外学习一些很无聊的课程,而宫婕只想拉小提琴。 再比如宫婕经常与褚明彰一起出去,并非因为他们像班里人说的那样是在谈恋爱,而是两人要一同前往学校的交响乐团进行排练。 宫婕是校交响乐团的第二小提琴第一首席,褚明彰则是低音提琴第一首席,李知莫名其妙地有点想听她多说一点关于褚明彰的事,可宫婕的话很快便跳到另一个人身上去了—— 他们交响乐团的第一乐团首席,宫婕喜欢的那个男生。 “小提琴拉得那么好……还那么懂礼貌……” “小提琴难拉还是低音提琴难拉?” “长得又帅……” “…有照片吗?” “没敢拍。”宫婕有点儿脸红,“只有之前整个交响乐团大合照的照片。” “我看看。” 宫婕依言将照片翻出来,李知正要将脑袋探过去,身前的桌子便猛然一晃,桌板在胸骨上狠狠地一磕,痛得李知一下子两眼发昏。 李知抬起头来,却见一个男生抱着前臂,面色不善地垂眸看他。 “……王凯轩,你走路不长眼的吗?”李知桌子那一抖,不免波及到他边上的宫婕。宫婕有些烦躁地将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而后有些不满地控诉道。 这个王凯轩,在年级里的威信其实还挺高,他家的产业,虽然与褚韩周三人是无法相较的,可也算是佼佼者了。别说李知,就是周柏宇平时见着他,也敬他三分的。 这也使得王凯轩很将自己当作个人物……其实这本来是件好事,因为这种自以为牛逼哄哄的人一般是不想来鸟李知这种家伙的。 但这有一个前提,就是李知没有惹到他。 而非常不幸的,王凯轩与宫婕之间有过一点龃龉——刚开学那会,王凯轩追过宫婕。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宫婕没看上他,宫婕被缠得烦了,小姐脾气上来了,还撂过几句重话,这两人之间可以说是闹得相当不愉快了。 王凯轩当然也没有死缠不放,被人下了面子,也就算了,可没将宫婕搞到手这件事,还是叫他落下一个心结——现在看宫婕对李知言笑晏晏的,那可不是说他连李知都不如,打他的脸么? 这王凯轩能忍? “你眼瞎啊?!”王凯轩恶人先告状,又踢了李知桌子一脚,“你桌子都挪到过道上来了,我怎么走过去?!” 过道这么宽,哪怕你王凯轩有两百斤也能轻轻松松地走过去,你却非要倒打一耙,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要找李知的不痛快,宫婕一下子就火了,猛然站起来,“你少颠倒黑白了——你给李知道歉!” “你他妈的说什么?”王凯轩皱起眉来,“你再说一遍?” “你,给李知道歉!你当这是你家啊?任你无法无天?!” “操!” 这下子是真将这火药桶点燃了,王少爷来劲了,将一个袖子捋起来指向李知,“跟这个野种道歉?宫婕你他妈的吃错药了吧?” 他讥讽道:“你也真是什么都吃得下,你看这野种这样儿,你不觉得恶心吗?” “一个野种,老子爱怎么来就怎么来,我他妈就看你不顺眼。”说着就抬起脚,往李知桌脚那儿一蹬—— 呲——桌子与地面摩擦出尖利的声响,李知桌子上的书因为这一动荡全然掉在地上,周边一片狼藉,像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 王凯轩犹不解恨,还要踢,李知心一紧,他害怕,椅子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这一退不要紧,却使得他身后那张桌子也晃了一晃。 这一晃也不要紧,就是桌上的一支笔因此咕噜噜地滚了下来。 笔落在地上,“喀”的一声,不细听根本注意不到,与方才李知那儿的“浩荡声势”根本无法相比,可所有人都因为这小小的一声安静下来。王凯轩更是脸色一变,抬到半空中的腿也收了回来。 因为李知后面坐着褚明彰。 褚明彰看着那支掉下去的笔,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皱,李知怔愣片刻,弯腰弯了一半,却见褚明彰已将笔捡起,李知只好讪讪地坐直了,嗫嚅着:“不好意思……” “好吵。”褚明彰打断他,“往前点。” 李知将桌子往前挪了挪,正好摆正到被王凯轩踢之前的位置,王凯轩也觉得有些尴尬,色厉内荏地留了句“走着瞧”便离开了。 李知逃过一劫,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来,宫婕关切地凑过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李知摇摇头,他还冲宫婕笑了一下,只是他头发太长太杂了,宫婕险些没瞧见。 “我看你这头发差不多也该剪了。”宫婕帮他将桌上的书码整齐了,又随口提道,“认识你这么久了,我都没看清过你的长相——你近视几度?” “两只眼睛都一百度。”李知说。 “一百度你戴什么眼镜。”宫婕很惊讶,“我左眼一百五右眼两百都不戴呢,咱们离黑板也不远呀。” 李知支支吾吾:“习惯了……再说我怕别人看。” “怕什么?”宫婕失笑,她瞥了眼李知露在短袖外的那截手臂,“你这么白,能难看到哪里去?” “等国庆长假回来,就要上马术课和高尔夫课了,你还不将头发剪一剪,到时不得热死啊。” “唔……再说吧。”李知拨拨头发,好像是该修一修了? 宫婕摇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解锁手机将方才那张交响乐团大合照翻出来,她指着第一排最中央的那个高个子男生,“你看,就是他——” “超级超级帅吧?” 李知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会,诚恳道:“感觉很一般啊。” 宫婕很不高兴:“什么嘛,明明很帅啊——合照把他拍丑了而已。” “不是啊……明明你还是很漂亮,而且褚……”李知下意识地反驳她,可是话说到一半,又怪异地卡住了。 宫婕循着他指尖指向看去,这时候的她还没有察觉出李知提到对方时那点微妙的变化,宫婕满不在乎地将手机收回来,“你看他干嘛?面瘫脸比较上镜嘛……” 第9章 李知没有再说话,手指不自然地蜷缩着,宫婕将合照放大了又缩小,并未发现李知的坐姿有些僵硬。 “就是很帅。”宫婕看着照片,得出了这样一句结论。 “嗯嗯。”李知应和她,应和的声情并茂,似乎是真心话。 *** 李知的微信列表中有了第一个好友,便是宫婕。 十一假期宫婕飞到蒙特利尔去找了她与家里闹掰的哥哥,“我真希望他回来继承家产。”宫婕烦恼地说。 “十一你出去玩吗?”宫婕问他。 “我?我不出去。”李知回答她,“我一直在家里。” 汪小春又出去了,跟着周国雄一起,她自从接触生意上那些事后,好像就变得很忙,李知不知道这究竟算是好还是不好。 从前汪小春在他身边时,李知觉得她可怕,觉得这栋房子令他喘不过气来,可现在汪小春不常在他身边了,李知又不免觉得寂寞。 毕竟,汪小春是这里唯一一个令他觉得熟悉的人啊。 “不会吧,那你不觉得闷吗?班里几乎人人都出去。” 李知不知道,他诚实地告诉了宫婕。 宫婕很快就回过来了:“不应该吧?群里都在说啊,还有人约着去拍卖会呢。” “……我不知道。”李知敲字,“我没加群……” 宫婕那儿安静了一会,旋即李知那儿便弹出来许多条新消息——是群消息。 是宫婕将他拉入了群聊,李知没改备注,有人在群里问她,“宫婕你把谁拉进来了?” 宫婕意简言赅:“李知。” 这两个字一出,原先热火朝天的群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见某个男生在群里扣了个问号。 这男生是王凯轩忠实的拥趸,宫婕便对他没什么好颜色,她在那条问号下回,“怎么,都是一个班的同学,拉一下怎么了?” 男生回了个牛逼,此后又有几个素来与王凯轩玩得不错的男生紧跟着来了几句6。字眼不多,阴阳怪气的味道却很浓,几乎所有王凯轩的朋友都出来发言了,反倒是王凯轩自己一句未发。 王凯轩向来不是什么有肚量的主儿,这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他不久前才与李知起过争执,那会儿王凯轩还没抖尽威风便被褚明彰打断了,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恶气没出。 这气儿还没散尽呢,宫婕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李知给拉进来了,她他妈的什么意思?意思是这小子她罩的,非要跟他王凯轩对着干了? 王凯轩愈是沉默,愈是代表着他心里不舒坦,李知有点害怕了,他私聊宫婕:“要不算了吧?其实我不加也没什么……以前不也没加着吗。” “那怎么行呢?”宫婕说,“他们孤立你,这本来就是他们不对,你人很好的,跟传闻中一点儿也不一样……可这也要大家接触你之后才能知道啊。” 李知知道宫婕是真把自己当朋友的,这姑娘被家里保护的很好,很热心肠,她从没经历过李知所经历过的那些事,有时想得并不那么全面,可本意是好的——只是想让李知融入这个环境而已。 宫婕正准备跟群里那帮傻.逼唇枪舌剑大战三百回合,好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别出来跳脚讨人嫌。可还没等她发威呢,群里又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褚明彰@z 欢迎。 第8章 报复 褚明彰这人除了发作业,一次都没有在群里发言过,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来,李知看着那两个字,脑袋一阵阵的发昏。 手机上方宫婕的新消息接连跳出来,可李知都没有再看,他颤抖着手点进褚明彰的头像,发觉褚明彰的微信名也是一个z,与李知不同的,那是一个大写的z。 朋友圈一条杠,意料之中,但李知还是不免失望。 褚明彰头像是一只小猫,这小猫生得非常非常难看,因为毛色黑不溜秋、杂乱无章,所以看起来长得乱七八糟的。不过一双猫眼睛半眯着,显得此猫放荡不羁,有点小帅。 李知也是闲的无聊,把人家头像放大缩小,缩小又放大,来来回回品鉴地不亦乐乎,直到某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他的自娱自乐—— 周柏宇。 李知火急火燎地接通了电话,“……哥?” “爸在不在家?”电话那头周柏宇半死不活的声音传过来,还伴随着震耳欲聋的dj音乐声。 “……”李知将音量拨低了点儿,“你在外面玩儿吗?” “啧,这不废话,不然给你打电话干嘛。”周柏宇不耐烦道,“究竟在不在——喝高了我.操。” 李知:“不在,不在……嗯,你少喝点。” “要你管,你算老几啊?”周柏宇正要挂电话,眼睛一转不知瞟到谁,嘿嘿一笑,“诶,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跟谁在一起呢?” “……我不知道。”李知颇觉莫名其妙,他怎么会知道周柏宇跟谁在一起,周柏宇狐朋狗友那么多。 “王凯轩啊,你们班那个。”周柏宇大着舌头,“怎么?你小子泡到了他没泡到手的妞?小拖油瓶,你可以啊——不过你也没几天好日子好过了,王凯轩那小子刚喝高了,嚷嚷着要搞死你呢。” 周柏宇说:“看在你今天给我通风报信的面子上,我就帮你一把。我告诉你啊,这姓王的特别喜欢唧唧歪歪,心眼儿小的跟针尖一样,你惹到他,你就等着让你老妈给你收尸吧你。” “周柏宇,你跟谁打电话呢?”李知听到了韩子尧的声音,“你究竟还喝不喝?” “喝喝喝,你继续点啊——怎么样,褚明彰回你没?他来不来?” “他来个屁啊。“韩子尧翻了个白眼,“净爱装清高。” “没意思。”周柏宇强撑着坐起来,“那什么,我挂了——老头那儿有动静记得和我说!” 电话被人不由分说地掐断,李知放下手机,看着逐渐变得漆黑的手机屏幕,又回想起方才周柏宇的话,顷刻间像被人抽走了所有的气力,身体、灵魂都变得很疲惫。 头发已经很长了,李知原本打算在这两天去剪一剪,可临到头了,又觉得好累,怎么也爬不起来。药片就放在床头柜上,可他连伸个手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样吧,李知破罐子破摔地想。 是死是活都随便。 这句话被李知写进了他的日记本里。 *** 一连整个假期,李知都没能见到汪小春一面,他这个妈忙得脚不沾地,连给他发条信息的空都抽不出来——据说汪小春为了更好地跟着周国雄一起谈外贸生意,还请私教补习外语,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这消息自然也没能瞒过周柏宇,据说周柏宇大发脾气,一个电话打给他老子,例行公事问候了汪小春祖宗十八代,然后直入主题:“这狐狸精究竟想干嘛?她当自己高中生吗?还学外语,去死吧她。” 周国雄狠狠地骂了他儿子一顿,说周柏宇毫无教养,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周柏宇火大至极:“我念书没用,你这小老婆念书倒是有用——你当心她把你那点儿家底都骗光啊你!” “大人的事要你多嘴!”周国雄中气十足地喝道,“你不要以为我不在家时你搞的那些小动作我不知道!你每天跟韩家那小子一起出去鬼混,好的不学学坏的!” “你怎么不学学人家褚明彰?人家褚——” 周柏宇黑着脸“啪”的一下子挂断电话,其实是管家偷偷同周国雄通风报信了,可周柏宇不知道,他还当是李知不老实,那点被说教的烦躁全发泄到了李知身上。 他赏了李知两耳光,心里痛快了,才舒舒服服地坐车上学去,李知抓紧书包带子,强忍住泪水,心烦意乱地回了学校。 国庆假期方结束,各年级各班兵荒马乱,所有人无一例外都阴着个脸。校方也知道这帮少爷小姐返校了心里不痛快,是以返校第一天的课表安排的格外轻松,提早放学不说,还将下午的所有课程都改成了户外的高尔夫球课。 校内有专门的高尔夫球场,虽说无法与最顶级的高尔夫俱乐部相较,却也足够满足学生们的刚需了。 李知在更衣室内换好运动衫与高尔夫球鞋,将换下的制服与皮鞋放入标了自己号码的衣柜,而后慢腾腾地朝外走去。 他对打高尔夫没什么兴趣,李知对一切运动都没什么兴趣,如果可以,他更愿意坐在教室内发一下午的呆,而非参加这一项他一窍不通的运动课程。 这个班里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曾接触过高尔夫,只有他,连握杆手势与站姿都不清楚。 李知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消磨在球道休息亭了,好不容易捱到了时间,才昏昏欲睡地坐在高尔夫球车上回到了休息区内。他快速地冲了个澡,很疲惫地套上制服,穿上袜子,然后穿鞋…… “啊!” 一股自脚底心传来的疼痛,令李知的神经在那一刹那间绷紧了,那种尖锐的疼痛,使得李知的脸顿时失去血色,他的嘴唇颤动着,李知眼前涌现出大片大片的血色。 第10章 他以为那是幻觉,其实不是的—— 因为地面真的被血染红了,李知将扎进脚底的几个图钉拔出来,鲜血透出袜子涌出来,好像流不干净的,“啊……” “啊——”李知的嗓子痛得哑掉了,他想将手里的图钉扔掉,可是手在发抖,这时候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来电人显示宫婕。 手机震动了一会便停止了,旋即新消息弹了出来,“荔枝?你怎么这么慢呀,我马上要去乐团排练了诶。” “不是说好了吗?今天你陪我去排练,完了结束后我请你吃饭啊,你忘记啦?” 宫婕又在休息区内等了好一会,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才见某个瘦削的人影朝她走来,宫婕看了眼表,不满道:“荔枝,你——” 话未说完,她才发现李知的走路姿势有些不对,很是不对,李知走得一瘸一拐的,宫婕那点等待的不满立刻就被她抛到烟消云外去了,她连忙扶住李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李知没说话,只是向她伸出了手,他摊开手掌。 手掌心内躺着三枚染血的图钉。 宫婕浑身上下的血一下子就凉掉了。 *** “你是不是人啊?你爸妈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个畜生啊?!你爸教你的往同学鞋里放图钉吗?你看不惯我冲我来啊,我才不怕你,你王凯轩算个什么东西?!” “宫婕,宫婕,算了,宫婕……”李知低着头,要去拦边上几乎要发狂的女孩子,宫婕一双眼睛都红了,她将那三枚图钉直截了当地往王凯轩身上扔,“人渣。” 图钉飞过来的时候,王凯轩脸色一变,匆匆躲过了,才缓过一口气儿来,“靠,疯婆子。” “我今天不杀了你我跟你姓。”宫婕快气疯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这样的贱.种做出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姓王的你贱不贱?” 王凯轩在学校里真正敬重的,其实就那三人帮,褚明彰,韩子尧,周柏宇,他王家也算是庞然大物,老子又是校董,宫婕算什么东西? 可是宫婕发起疯来,他也不能不怕,宫婕他爸这一支是不厉害,可香港的宫家来头可就大了,往人家皮鞋里放图钉的时候固然好玩,现在李知见了血,王凯轩也有点儿后悔了。 “不就是个小恶作剧么……至于吗?” “老师,我真不是故意的。”王凯轩转过头来,同闻讯赶来的班主任道,“真不是,大不了我付医药费么,随他开啊。” 班主任焦头烂额,这学校里的学生非富即贵,哪个都不好得罪,可毕竟王凯轩他爸是校董,是真真正正压在自己脑袋上的,是以她也只能帮着王凯轩了,再说李知的身份…… “诶,其实就是小事情,对不对啊?”班主任并不承担具体教学事务,平日里的工作就是跟在这群太子党们背后帮他们擦屁股,也是修出了千年道行,柿子挑软的捏—— 别看宫婕现在这么凶,可真正的受害者是人家李知不是?要是李知不说什么,那宫婕还能捏着不放吗? “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误会,说开了也就过去了嘛,这个……这个凯轩也说了他不是故意的,也愿意负担医药费,那么李知,你原谅他好吗?” 李知遽然抬起头来,这个细瘦的少年,哪怕看不清他的神情,也知道他的内心是很悲恸的,他缓慢地松开了抓着宫婕手臂的手,他颤抖着声音发问:“老师。”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诶,我说……这个……”班主任实在说不下去了,她看向王凯轩,“凯轩……” 王凯轩不耐烦地啧一声,“我说,我是不小心的,下次不会了,妈的,要多少钱都给你,行了吧—— 操———!!” 凄厉的,杀猪一样的叫声在教室中响起来,所有围在看好戏的学生面色皆在霎时间变化,不可置信有之,惶恐不安有之,大快人心亦有之……而王凯轩,他的脸狰狞、拉长、扭曲的五官像被硫酸融化了,侵蚀成了一张世界名画。 呐喊。 “啊……啊!!!” 他卡顿地转过头,所有的恶意在刹那间迸发,又在看到他背后那张脸时遽然止住。 “不好意思,不小心的。”褚明彰将手中的保温杯随意地往地上一扔,泼剩的半杯滚烫热水倾洒在地上,雾蒙蒙的白花花的水蒸汽散开,“下次不会了。” 第9章 退路 他的话不轻不重,但很清楚,可王凯轩却连半个字都听不见,痛得差点在地上打滚,半点人样也没了—— 爹的滚烫开水直愣愣泼在背上,哪怕是神仙也没法维持人样了吧?王凯轩真觉得自己背上肉都要被烫熟了,再之后倒在地上哭爹喊娘,挣扎时方才那洒落在地上的图钉又扎进他挥舞的手臂中,王凯轩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凯轩……王少爷,你千万挺住啊!”那班主任慌急慌忙地拨了120,眼泪都要急出来了,“王少爷!” 眼见着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学生们全都作鸟兽散,混乱中宫婕拉着李知一同往外逃,“别傻了,李知,快走——” “褚明彰……” “你还担心他呢?”宫婕失笑,“听过一句话没有?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啃泥底。你是泥底褚明彰就是大鱼,保不齐王凯轩他爸还得向褚明彰他爸妈赔礼道歉呢。” 真荒唐,李知想,上流社会真荒唐。 “就是这样。”宫婕似乎听懂了他的心里话,“走了——否则王凯轩他爹在褚董事长跟徐总面前装完孙子,又要在你跟前扮爷爷了。” “走啦——” 宫婕又提高了声音,这一声终于将李知喊回了神,有如大梦初醒般,他踉跄着被宫婕一路拉出教学楼。 出了这么大的事,什么观看排练自然是泡了汤,宫婕微微抬起头,关切地问道:“荔枝?你还好吗?” “脚还疼吗,要不要再去趟医……” 其实找王凯轩对峙前,李知已被宫婕带着去校医务室处理过,因此他摇了摇头,“我没事。” “哦,那…你一个人行吗?我扶你去男生宿舍楼下?” “不用了。”李知打断她的话,他摇了摇头,声音也随之轻了下来,“不用了……” 他这样说,宫婕也不再坚持,只是目送着李知一瘸一拐地离开。 李知路过宿舍楼,却没有进去,他站在天空之下,却觉得无比的压抑,一种无形的力量几乎要将他的脊梁压弯。 李知定定地看着那扇大门,傻呆呆的不知道站了多久,而后遽然转身,忽视脚底心传来的疼痛,不顾一切地朝着学校大门的方向跑去—— 今天是周一,按理说门卫是不会放学生出去的,只是现在整个学校都乱套了,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有那么一个学生溜出了校门。 李知一口气跑出去老远,直到脚底后知后觉地传来钻心的疼痛才停了下来,他微弯着腰,捂着肚子喘气,等缓过来才逐渐直起身子—— 夜色降临,他看着周边高楼林立,心中无比茫然。 这种茫然很熟悉,就像他第一次被汪小春带到周家时那样,李知蹲下身,摸出手机拨了汪小春的号码,不出意外的……没有接通。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或许那幢华丽的别墅并不能称之为他的家。李知无视管家诧异的目光走进室内电梯,电梯门缓缓地合上,他这才有了片刻喘息的时间。 汪小春直到半夜一点才回家,这时候李知已睡过去了,睡眼朦胧间被一只冰冷的女人的手从被窝里拽出来,旋即房间的灯“啪”的一声被人打开。骤然的亮光刺激的李知眼角沁出泪水,泪花散去后,他眼前那张妆容精致的面孔才逐渐变得清晰…… 是汪小春。 “你搞什么啊。”汪小春两眉倒竖,先发制人道,“管家说你今天回来了,你不好好在学校里待着回来干什么?” 她身上酒味与香水味交杂在一起,李知偏过头,避开那一股令人头晕眼花的气味。 今天是周国雄第一次带她出去应酬,汪小春喝了不少,还没来得及歇一会儿便因着李知赶回来了,她又烦又累,见李知不说话更是烦躁无比。 涂着鲜红指油的颀长手指掐住了李知尖瘦的下颌,汪小春扳直儿子的脸:“说话啊!你哑巴吗?” “你不好好在学校里待着,你跑回家里来做什么,你说啊,你究竟想做什么?” “说啊——” “我想退学!”李知抓住她的手腕,汪小春每一句话都像一柄刀子,将他的心剜出一个大洞,一股几乎将人逼疯的怨恨、愤懑,终于有了个发泄的出口,“我想退学,我想死……” “我想死———!” 李知感觉到,掐在他下颌处的那只手忽然顿住了,有那么一瞬间,李知体会到了一种近乎报复般的痛快。他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竟然露出了抹微笑,李知轻轻地说:“我想死。” 第11章 冰冷的女人的手终于松开,而后高高扬起。在耳光落下之前,李知首先听到了一阵风声,而后才是面上火辣辣的痛,这一掌扇得李知眼冒金星,随后头皮剧痛,那是因为汪小春揪住了他的头发。 那股力道带着李知不住向后,汪小春美丽暴怒的脸逐渐贴近,李知能看到他妈妈涂了睫毛膏的浓密睫毛,眼球上的血丝,以及那乌黑眼瞳中的他自己。 两对一模一样的眼睛,一双压迫,一双躲闪;一双疯狂,一双怯弱。 最终还是李知落了下风,他的想避开汪小春刀剑一般的目光,却又被迫与其对视,李知的眼眶中逐渐积满泪水,满溢的眼泪顺着脸庞滑下来,滑入嗫嚅的双唇,“妈妈……” “妈妈……”他小声地叫着,期盼着得到一点点来自于母亲的怜爱,“妈妈!”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汪小春急促地喘着气,“你说什么?你想死?” “那你就去死啊!” “没出息的东西……你不想念了?你知道为了让你进去念书,我费了多大的功夫吗?!” “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 “啊……啊啊…” 女人尖利的叫声,少年的哭声,揉杂出血淋淋的痛苦底色。 李知咬紧了牙关,硬生生地掰开他妈的手,在汪小春惊异的目光中,李知掀开了被子。 他扯开绑在脚上的纱布,纱布上的一抹红刺向了汪小春的眼底,“我不想去,我真的不想去,你别逼我……” “别逼我……求你了,妈妈……” 汪小春的眼睛睁大了,瞳仁轻轻地晃着,她抿住了嘴唇,房内只剩下李知的啜泣声。 她往前走了两步,或许是因为弯腰久了,再直身时,两腿有些发抖,“……怎么弄的?” “…别哭了。”汪小春侧过头,有些僵硬地抬起手,伸向李知时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可这次落在脸上的不是耳光,冰冷的手指拂去他的眼泪,“小知。” 汪小春鲜少这样叫他,“别哭了。” 李知眨了眨眼,他抓住汪小春要收回的手,像要抓住女人转瞬即逝的温柔,他生怕汪小春会反悔似的,“我不想去上学了,妈……” “……”女人沉默片刻,她半仰着头,李知看不清他妈妈的神情。 汪小春复又摸了李知的脸,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有些僵硬地开口,“先休息几天。” 她说:“别想那么多了,睡觉吧。痛不痛?” “…不痛。”李知愣了愣,而后大力地摇头,“真的,还好。” 汪小春看他一会儿,点点头,她不由分说地按掉了李知房间的灯,迫切的几乎让人觉得奇怪,“睡觉吧。” 李知坐在黑暗中,等咔嗒一声关门声响起后,才缩回了被子里,他蜷缩着身体,心脏急剧地跳动。 李知摸着自己的脸颊,热辣的痛与冰冷的抚慰落在同一个位置,令人分不清楚。 他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 李知多放了一个周的假,周五到来时,李知见到了放学回家的周柏宇,不知为何,周柏宇看他的目光有点奇怪。 “你这回真的完蛋了。”在李知与他擦肩而过时,周柏宇说了这样一句话。 李知请了一周,王凯宇也是——这消息还是宫婕告诉他的,一物降一物,王凯轩被人泼了开水,始作俑者不咸不淡地说句对不起就过去了。 褚明彰并非是个爱惹事的性格,这还是他第一回在学校与同学有摩擦,褚家父母倒很过意不去,说要赔偿,只是他们要赔,王家也受不起。 王凯轩他家就这一个宝贝疙瘩,这要换个人,他爹娘非得将人扒下一层皮来。可这是褚明彰,他爸妈就是再气不过,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好在王凯轩当时躲得快,虽然弄出的声势极大,却也只是个一度烫伤,医院里躺个几天,回去涂涂药膏也就好了,小苦是躲不掉,却也没什么大事。 “真是恶有恶报,对了荔枝,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不在,我真的好无聊啊!” 李知看着屏幕上的这两条消息,按键盘的手指顿在半空中,良久才缓缓地放下去,“快了,下周就回来。” “下周一就回学校吧。”他记得昨天晚上汪小春这样对他道。她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进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盘果切成了汪小春示好的标志。 她坐在房间内的沙发上,“以后不会有事了。” “……”李知放下手上的书,转头看向她,汪小春直视他,“难道往后都不去学校了吗?” “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退学吗?小知。”汪小春的声音放得很温柔,她没有化妆,柔顺的黑发衬着素白的脸,少了几分妖媚多了一分温婉。她眼中尽是恳切,这使得汪小春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慈母。 她说:“回去吧!妈妈都帮你处理好了啊。” “我知道你是一个乖孩子,你是不会让妈妈失望的。” “回去吧,就当是为了我。” 所以李知只能回去,他没有退路。 他从来没有。 第10章 垃圾 回去的前一天夜里,李知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天未破晓时蓦然惊醒,一看手机才五点出头。 之后李知就没睡着过,等到了时候顶着一双憔悴的眼睛去洗漱,牙膏挤了几次都落在洗手池中——李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学校,踏入教室门的那一刻李知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一刹那间教室内诡异地安静下来,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李知捏紧书包带子,他能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大多是王凯轩的那些拥趸。王凯轩也回来了,可与他那些弟兄们不同的是,他连看都没看李知一眼,好像他根本不是个人似的。 可这并没有让李知放松下来,王凯轩这样,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平静,谁知道现在的宁静能维持多久?汪小春说一切都过去了,可真正等待他的,究竟是急风骤雨还是彩虹? 这样想着,李知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影视作品中,校园暴力总发生在厕所,李知生怕遭殃,水都不敢多喝,实在受不了了,才大老远地跑回宿舍单间解决生理需求——他还怕有人跟踪呢。 李知养成了一个习惯,在换鞋之前,他会将鞋倒过来,确保鞋内是空的后再穿上。这个宿舍内只有他一个人,除了宿管阿姨没人有钥匙,可李知还是会这样做,他再也不敢肆无忌惮地穿鞋了。 在进教室前,他会不由自主地紧绷着身体,迎接那臆想中从天而降的冰冷脏水;会摸一摸椅子保证那是干燥洁净的,没有胶水。 每日清晨都成了一场豪赌,如果黑板上没有字,如果他的桌板是干净的,那么李知就会很开心,随即更加小心地警惕着想象中欺凌的到来。 这样的状态大概持续了有一个月,可是这一个月内,依旧是什么都没发生,甚至连王凯轩那些弟兄们都不会再关注他了。他们谈笑风生,在厕所外的走廊里抽烟,偶尔李知路过,除了二手烟他不会得到任何东西。 一切真的过去了,真的是如此吧! 这个念头慢慢地在他心里扎根发芽,在日复一日间变成一颗茁壮的树,罩住了他千疮百孔的内心,李知的笑容多起来,某一天宫婕惊奇地道:“你最近心情好了很多诶!” “这样才对嘛。”她拍拍李知的肩膀。 最舒爽的秋季,学校小道上落满了金色的银杏叶,午后的阳光映照在上,一切都暖融融的、金灿灿的,昭示着光明。 李知翻开日记本,看着天气那一栏咬笔头,而后落笔—— 雨过天晴,风和日丽。 他写: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紧跟着一个大大的笑脸—— “李知!”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李知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笔尖在本子上划出一道波浪线,他转过头,叫他的是个不甚相熟的男生,好像是班里的卫生委员。 “下去倒垃圾。”那男生朝边上的垃圾桶努了努嘴。 李知一怔,小声解释道:“但是……但是今天……值日的不是我啊。” “我知道。”男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是宫婕,可她不是去校乐团排练去了么……你不是和她关系好么,你帮她倒一下呗,检查卫生的马上就来了。” 现在正是午休时间,班内同学寥寥无几,李知瞥了眼边上空荡荡的椅子,不知为什么眼皮直跳:“但是……我怎么记得是周三午休,卫生部的才过来检查卫生?” 今天才周二啊。 “喂,让你去你就去啊,哪那么多废话——我临时接到的通知,这周提前了还不行吗?”男生蛮横无理道,“反正你快点去,要是被扣分了我唯你是问!” 说完就不给李知拒绝的机会,腿一迈出了教室,李知无法,叹了口气,走过去提起垃圾桶。 第12章 垃圾回收处距离教学楼还是蛮远的,回收处左边是学校羽毛球馆,因为准备重新装修,所以近两天闭了馆,不再对学生开放。 至于回收处正对面儿则是学校艺术楼后门,宫婕他们乐团就在这儿的五楼排练。 李知快走近时,确实听到了些许乐声,只是楼层较高,听不大真切,所以李知不打算在这儿逗留太久,倒完垃圾正打算走人……却敏锐地听到了自身后传来的动静。 脚步声,且还不止一个人。 李知一颗心猛然吊起,遽然转身,可还不等他看清眼前人,却见一拳破风而来,狠狠地往他脸上砸来! “呃!”李知躲闪不及,被这一拳砸得晕头转向,还不等站直身体,又是一拳,两拳头下来,李知彻底被打趴在地上,随即后衣领被人扯起,“轩哥,这小子带哪里去?” 混沌间李知听到王凯轩的声音:“韩哥,去哪?” “隔壁羽毛球馆,这是钥匙。” 非常熟悉的声音,李知猛然睁大眼睛,他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这个人是,是—— 韩子尧! “接着。”韩子尧一手插兜,将原本在手指上转着的钥匙抛向王凯轩。 王凯轩抬手接住,嘿嘿一笑,“兄弟够意思,改天请你玩票大的。” 韩子尧没接他话茬,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道:“这小野种,你打算怎么治他?” “他妈的这狗东西可害死老子了,必须给他点颜色瞧瞧。”王凯轩往地上啐了一口,他又往韩子尧边上瞅了瞅,“宇哥呢?整这小子的千载良机,他没来?” 韩子尧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被副校长找去喝茶了,不过周柏宇可说了——你要整这野种,他没意见,但是你不能玩太过,不然他怎么跟周叔交代啊?” “害。”王凯轩摆摆手,“这点事我心里还不清楚么?放宽心吧。” 说着又一招手,“弄羽毛球馆里来,还有——” 他指了指边上某个垃圾桶,唇角咧开,“这也弄过来。” *** “嗬!” “我□□的!”肚子上被人猛得踢了一脚,李知如一只煮熟的虾米般蜷缩了起来,“老子今天就整死你。” “害我躺了三天医院,痛死我了,靠!” 其实害他躺医院的根本不是李知,只是他动不了褚明彰,也只好柿子挑软的捏,将气儿全都撒在李知身上。 “你是不是以为这事儿过去了?哈哈,我全记着呢!今天就找你来算账!”说着又照着肚子踢了两脚。 “额……”李知痛得冷汗滴下来,背已然弯得不能再弯,周围此起彼伏的哄笑声宛若地狱里恶鬼的尖啸,王凯轩拍拍李知的后脑勺,讥讽道:“你知道你妈来给我家赔礼道歉吗,啊?” “你妈真不愧是能入门的小三啊,那长得真是没话说,啧啧啧,你说你,但凡长得跟你妈似的,那我也不忍心这么对你下手了……可惜谁叫你看起来这么恶心。” “你妈亲手提着东西过来,坐也不敢坐,一个劲儿地冲着我妈弯腰曲背,说“'对不起,都是我家孩子不好,不知道两个孩子之间有过什么龃龉,总归都是我这个做大人的教育不周,大家都是同学,还请凯轩不要往心里去。'”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啊,不过李知,我倒觉得,嘴上说说没啥用,如果你妈能让我睡上一觉,那我倒还能放———操!” “啊啊啊啊!” 有人惊恐地喊:“快,把他拉开!” 周遭发生了什么李知无从得知,他也不知道那一刹那自己是如何迸发出一种力量挣脱身后人的桎梏,死命咬住王凯轩手腕不放的。 腥臭的血液的味道弥漫了他整个口腔,猪猡的痛喊成了他的兴奋剂,身上的任何痛他都感觉不到,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咬断这头猪的手臂。 肯定咬得很深,因为他的齿关都发痛了,似乎磕到了硬物,很多人抓住了他的全身各处,巨大的一股力道将他往后拽,李知拼尽全力往边上一扭头,他听到了肉被撕开的声音。 “啊!!!” “哈哈哈……”李知笑起来,嘴里猩红一片,“哈哈……哈哈哈……” 地上滴滴答答一大摊子血,王凯轩脸色苍白无匹,有人扶住他,王凯轩抬起完好的手指向李知,“操,热水……热水!烫死他!” 李知看到有人拿来了一个大暖壶,按开盖子就要往他身上倾,还不等倒出来却被一条横出的手臂挡住—— “唉!”韩子尧眉头紧皱,“这太过了。” “操,你看……”王凯轩要将手伸出来,可韩子尧已没有了开始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恶心厌烦,“再喊一回120,事情闹太大了不行,差不多得了,走吧!” “……嗬…”可是王凯轩根本咽不下这口气,他大口地喘着气,不知想到什么,原本还算端正的五官被扭曲得极其猥琐,乃至于令人作呕,“换一个,换这个——” 他手指向的东西,是方才让人带来的那个垃圾桶! “轩……轩哥,真……真的要这么做吗?”有人有些害怕了,“算了吧…” “是啊,算了吧……” 反对声愈来愈多,王凯轩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倒啊!怕什么!出事了算我的!” “不倒?不倒下一个整的就是你!”他站起身踹了垃圾桶边上一男生一脚。 男生缩了缩脖子,看了李知一眼,最终还是在王凯轩逼迫的眼神下,抬手将那个垃圾桶往李知的方向推去…… 李知遽然睁大眼,又开始疯狂的挣动着,原先摁着他的那些人见垃圾桶过来了,也要躲避,却见王凯轩怒喝道:“谁他妈的敢躲?” “倒!” 李知睁开眼,看到那么多东西……他甚至还没有看清那些东西是什么,它们就这样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了,伴随着熏天的臭气;伴随着硬物砸在骨头上的疼痛;伴随着附着在身上的黏腻。 他只看清了一样,也是最后一样,是一本书,书封上写着名字,是《飘》 《飘》这本书,他看得囫囵吞枣,印象最深的是里头的一句话—— “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11章 泥沼 人,如果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就好了。 偶尔李知想,这个世界上会有另外一个我吗?另一个平凡的,却很快乐的我。 平行世界里的李知,父母双全,生活拮据却也满足,他终其一生都没住过那样华美的房子,没有穿过那么昂贵的衣物,吃过那么精细的食物,但他很开心。 快乐。李知曾以为,快乐是一阵接着一阵的清风。 可是现在他才明白,快乐是一戳就散的泡沫。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是个美梦,一团轻软的云雾一样将他托起来,李知所处之处愈来愈高,眼前的事物愈来愈美。 那团云雾化作通往象征着“幸福”的伊甸园的阶梯,他看到一颗色泽鲜艳的苹果,有一个虚无的声音对他说,吃了它,吃了它就能得到永远的幸福——于是李知被魇住一般伸出手,就在他要将其摘下的时候,云雾散了。 他从至高处狠狠地摔了下来,李知睁开眼睛,看到倾倒在地的残羹剩饭,还有不断振翅,嗡嗡作响的苍蝇。 李知眨了眨眼睛,眼很干涩,宛如干枯的河流,他侧着瘫倒在地上,身体蜷缩着,是个婴儿在母亲子宫里的姿势。 他的两只手垂在一边,痉挛着——可这痉挛的幅度极小,若不仔细看,绝对发现不出来。 爬起来吧……可是身体仿佛不像是他自己的了,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颤抖。 不论李知如何努力,它都只是颤抖……拜托了……动一动吧…… 撑在地面上……然后爬起来将自己收拾干净去上课,为什么做不到呢?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啊…… 李知的眼皮神经质地颤抖着,一声如同兽类濒死时的悲鸣,从他的齿关处泄了出来。李知意识到一个可悲的事实——他所躺的地方并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而是一片沼泽,越是挣扎,只会陷的越快… “谁在那里!”突然的,一道男声响了起来,不断晃动的手电筒的光亮使李知什么也看不见。过了许久,他才看清楚伫立在自己面前的人,那是个中年男子。 是学校的器材室老师。 “同学…同学?”那男老师显然是被李知的这幅“尊容”给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这……” 他环顾一周,指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大垃圾桶,“这是谁弄的?” “同学,有人欺负你吗?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老师!” “太过分了!”他义愤填膺道,“你是哪个班的?你叫什么名字?你们班主任是谁?刚刚还有谁在这里!” 李知分开嘴唇,他很庆幸自己还能说话,尽管声音很轻,可至少能说出来—— 第13章 “我…我是g10a班的李知,我的班主任是……jennie刘老师,刚刚…王…王凯轩,韩子…尧,陈…” 他磕磕巴巴地说着,可是说到一半,原本微弱的声音逐渐趋近于无,最终消失……他注意到面前男老师的脸色变化,从最初的愤怒,到慌张,最后,懊悔。 李知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啪嗒”一声碎掉的声音。 “这…这样吗……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吧,同学,你先起来去清洗一下,额……我也会去找你的班主任说明情况。”只是丢下这句话,他便匆匆转身离开,脚步浮乱背影仓惶,几乎称的上是“落荒而逃”。 他离开地太急促了,甚至忘记关上球馆的门,明媚的阳光自外倾洒到布满尘灰的地上,有那么一束落到了李知的脚边。 李知的脚神经质地弹了弹,像一条脱水的鱼,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面孔濡湿,全身上下只有眼皮能动——那是眼泪。 李知意识到自己哭了,约摸几秒后,哀恸的、绝望的哭声在偌大废弃的羽毛球场中响起来,那声音沙哑又尖锐,宛如在崩断边缘的丝弦,“啊——” “啊——!” 救救他吧,救救他吧。 人也好,神也好,鬼也好,不管是谁,救救他吧。 “求……求求你了……”李知倒在地上,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口中的血味浓得令他作呕,涎液、血液,眼泪混在一起,混乱的像他本身,“帮帮我吧。” 嗒,嗒,是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李知蓦然睁大眼。 他用尽全力朝那声音的源头处望去,半敞着的大门处伫立着一个高挑的身影,他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一手扶着挂脖耳机,另一手插着兜,那个人身上背着个类似于大提琴状的琴包,但比普通的大提琴琴包更大。 逆着光,李知看不清他的脸,可他认出那个人了,李知干枯起皮的嘴唇嗫嚅着,颤抖着声音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褚明彰。” 褚明彰。你帮帮我吧。 可怜可怜我吧,只要帮我一个小忙就好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忙……不会很麻烦你的。 “……”可李知的嗓子已经哭哑了,他发不出声音来,那些话盘绕在他心里,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与此同时威斯敏斯特钟声响起,那只踏在黑暗处的脚轻轻挪动了一下,而后调转了方向—— 嗒、嗒。与他来时一般平稳的脚步声。 离开了,褚明彰离开了。 李知闭上眼睛,倒在地上的身体发冷,他再也没有眼泪可以流出来,落在身上的垃圾像命运的雪花,形成一个小小的、肮脏的坟包。 生命力像泪水一样逐渐流走,一种常人无法抵御的寒冷自四肢百骸漫来,一点一点、朝着心脏的方向。 李知的眼皮颤了颤,那细密轻柔的睫羽好似忽然变得重若千钧,眼前的一切变得愈来愈模糊,愈来愈黑沉,最后只剩下小小的一条缝,连一点微弱的光也看不见了…… …… 温暖的、还不算太宽阔坚实的少年的肩背,衬衫领口处伴随着一股浅淡雪松的气息,冷白的后颈,修剪齐整的发稍…… 他趴在一个人的背上? “不要乱动。” 比起这个,更令李知料想不到的是——背着他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褚明彰。 “褚…褚明彰?呃…呕——”胃部骤然抽痛,一股酸液直往上涌,瞬间盈满口腔……他吐了出来。 吐在了……吐在了褚明彰身上! “…呃啊!对……对不起!”那一瞬间李知真觉得自己背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酿下的“大错”,却无法挽回,李知慌得脑子发懵,想做点什么,竟然傻乎乎地要拿袖子去擦褚明彰的领口。 “别碰我。”可是褚明彰在这时候开口了,他的话止住了李知的动作,少年的声音冷淡却悦耳,褚明彰低着头,李知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听出了那三字中所蕴含的…烦躁。 李知将目光从他的领口处移回来,他悻悻地收起手,“那个……对不起……” “…谢谢你,要不,要不我自己走吧?” 褚明彰没说话。 李知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无伦次地碎碎念:“嗯,好,好像已经上课了吧?你,你不用上课吗?麻烦你了…” “对不起。”现在的场景太诡异了,李知浑身僵硬,他绞尽脑汁地想说点什么,好让氛围不那么尴尬,可惜除了翻来覆去地说对不起,什么也说不出来。 褚明彰一直不理他,李知也自讨没趣,索性也不说了。夕阳下,褚明彰背着他穿过一幢幢教学楼,站定在一处岔路口,“医务室,还是宿舍。” “啊…啊,宿宿舍吧!” 褚明彰没有立刻往宿舍的方向走,他仍然站在原地,“你确定?” “嗯。” “你住哪。”褚明彰问他。 李知本想报上自己的宿舍房号,可是第一个数字刚念出口,又忽然顿住了,褚明彰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问:“怎么了?” 李知极其羞赧地回答道:“我忘记带宿舍钥匙匙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低下了头,李知甚至不敢看褚明彰的反应——对方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极其缓慢地吐了出来。 李知涨红了脸,因为羞愧。 “那先去我宿舍。”李知听到褚明彰这样说。 李知张了张口,本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咽了下去,也许是因为褚明彰明显不耐的神情,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总之他也不大清楚。 褚明彰的宿舍根本不与他们在同一幢,而是处于另外一幢的顶层,大概一百三十多平,采光很好,余晖透过落地窗斜斜地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落在平放在地上的低音提琴琴包上。 “你能站稳吗?”褚明彰将李知放下来,而后转过身。 其实李知的腿还有些发软,膝关节那里仍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阵刺痛,但他扶着墙,忙不迭地点头:“能,能,麻烦你了。” 他抬起头,而后愣了一下,不为别的,为褚明彰身上那件衣裳——素来不染纤尘的衬衣被各色不明液体染脏了,皱巴巴地沾在身上,看起来…… 很狼狈。 “你看够了吗。”褚明彰声音没什么变化,但李知注意到他的眉头轻轻地拧了一下,褚明彰抬起手,往里指了指,“如果你要洗澡,用外面那个卫生间。” “哦,哦,那我穿……” 褚明彰轻啧一声,又指指另一边儿,“那里是衣帽间,你先随便拿一套穿。” 他说完这句话,便如不能忍受般朝着走廊深处走去,而后便传来房门上锁的声音,不难猜出是去洗澡了。 李知又在原地蹲了一会,等缓过了那阵莫名其妙的痛,才按照褚明彰方才指的,衣帽间的方向走去。 他随便拿了一套便一头钻进了浴室,淋浴打开,温暖的水流将附着在身上的污秽都冲洗掉时,李知只觉得全身筋脉都变得暖绒绒的。 寒冷与脏污一同顺着下水管道离开,李知挺直身体,他仰起头,将湿漉漉的头发捋至脑后。 带着雪松与橙花味道的泡沫流经身体的每一处,李知将自己的浑身上下都洗得干干净净的,直到他觉得自己真的干净了,真的安全了,才拉开了浴室的门。 李知遇到了两个难题,第一个难题,褚明彰的衣服对于他来说太宽大了,上身的套头卫衣还能凑合着穿,那裤子实在太长,李知抗争许久,终归放弃,将那裤子叠好了放在一边。 另一个难题,他在浴室翻箱倒柜良久,都没能找到吹风机。 正巧这时卫生间门被敲响,隔着厚厚的木板,李知听到褚明彰的声音,“李知?” “李知?你开下门。”笃笃的敲门声。 李知慌忙地从地上站起来,头发不断往下滴着水珠,使得眼前一片模糊,李知将额前湿淋淋的发往后捋,继而赤着两条腿去开门—— “你在里面干什么?”褚明彰的眉心轻轻一皱,他一手撑在门把手上,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比他矮一点儿的李知身上,“你知不知道你在里面洗了快两个小……” 他看着李知,瞳仁微微地晃了一下。 浴室门遽然被打开,氤氲的水汽裹挟着橙花的芬芳,无形的、轻飘飘的,又好像很沉重。李知不自在地搅了搅手指,将粘在脖颈上的一根湿发拨开了,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流经喉结边上一颗小小的黑痣。 “哦,抱歉。”李知低下头,很小声地回答道。 “我没有找到吹风机。” 第12章 幻梦 褚明彰的目光只在李知身上停了一会儿,然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镜子后面,最上一格。”他将手从门把手上挪开,又丢下了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没一会又折返回来,褚明彰扔给李知一条长裤,“穿这条。” 第14章 其实还是偏大,好在这条裤子有裤带,李知抽紧了,才不至于从腰上滑下去,至于偏长的裤脚则挽了起来。 他在浴室里将头发吹干,重新戴上了眼镜才走出去。李知将自己脏兮兮的制服收好了,有些局促不安地看向靠在沙发上的褚明彰,“那个,谢谢你。” 褚明彰戴着耳机,没有理会他,李知搓了搓手指,声若蚊蚋:“衣服,我洗好了还给你。” “那,我走了。”他与褚明彰之间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可能只比陌生人好那么一点。其实李知都惊讶于那个对谁都冷淡无比的褚明彰,竟会帮他到这个地步。 李知没有再留下去的理由了,他攥紧了装着脏衣服的袋子一角,“再见。” “不用了。” 两人的声音一同响起,李知有些诧异地转过头,褚明彰似乎也怔了怔,他将耳机摘下来挂在脖子上,从李知的角度,他的侧脸显得尤为英挺冷俊,“不用还给我。” “这身衣服,随你处置。” “…哦,好的。”李知沉默了一会,他点点头,自言自语似的,“好的。” 李知记不清楚自己那天是怎样回的宿舍,他没有吃晚饭,抱着腿在床上呆坐了许久。 闹钟响起,已是晚上六点,李知下意识地望向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小小药瓶,又到了他该吃药的时间——李知伸出手,却又在指尖将要触及那药瓶时将手缩了回来。 李知曾做过一张表格,表上严格规定了他吃每种药物的时间,但是现在…… 欻,欻,纸被撕裂的声音,雪花片一样落在垃圾桶里,紧随其后的是各色的药瓶,李知面不改色地将他们全部扫进去,没有一丝犹豫。 断药,李知可以想象得到私自断药后的结果,无休无止的噩梦,毫无预兆的,身体各处的疼痛…… 可李知还是这样做了,他甚至有种隐隐的期待。 就好像生日必然要与蛋糕联系在一起,耳光过后是安慰,霸凌之后是拯救,伤害必然伴随着温情,于是他开始迷恋起痛苦。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那堆扔在角落里的,散发着恶臭味的衣物上。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糟糕?李知暗想。 *** 学校董事临时召开紧急会议,一致决定罢免王董事的职务,王凯轩被退学,他那帮党羽也一一受到了处罚,甚至连韩子尧也没能幸免,被记了处分,停课一周。 王凯轩在学校里作威作福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但下手这么没轻没重的还是第一次。 可他既然敢这样做,那必然是有底气的,只要他别弄出人命来,他老子都有能力帮他摆平。王凯轩这一回之所以翻了船,是有人要动手搞他。 在李知遭受到霸凌的第二天早上七点,这所私立高中的校董们不约而同地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邮件中包含着一份视频附件—— 监控录像,地点是即将翻修的羽毛球馆,时间是昨天下午一点。 这封邮件发的非常大胆,也很有分寸。这视频里的所有人都做了消音处理,脸也被打了码,可那只是薄码,只要是对他们比较熟悉的人,多看几遍视频也能辨认出他们的身份。 周国雄身为校董之一,自然也看到了这个视频,他很快就认出了那被打趴在地的,可怜虫一样的少年是他的小儿子李知,周国雄怒不可遏。 是,他是不大喜欢这个儿子,可这也是他血浓于水的亲生子,这群人现在是在做什么?说句难听的话,这简直是将他的面皮按在地上踩。 之后这件事很快被处理,校方临时召开董事会,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李知只被叫去问了几句话,至于董事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会议结束后,就宣布了王凯轩父亲退出董事会的消息,且王凯轩被退学。王凯轩的父亲面色灰败,如丧考妣地离开了学校坐进车内—— 他知道,因为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他彻底得罪了周国雄。 生意场上的关系链错综复杂,王父在s市虽然称得上有身份有地位,却远不如素有“s市零售业之父”之称的周国雄吃得开。 事业受挫是必然的,但那时候的王父还不知道,真正的劫难还在后头—— 大概一周之后,前往美国曼哈顿度假散心的王凯轩被一辆幽灵车撞飞,当场死亡,司机在肇事后逃逸,随后畏罪自杀。 美国警方排查了司机的社会关系,都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于是王凯轩的死也只能按照一般的交通事故来处理,这个案子最终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因为王凯轩,李知成为了学校里的名人,当然从前他的名气也不小,只是霸凌事件之后,众人对他的态度比知从前更加鲜明了……避之不及。 当然李知本人并不太在乎,别人躲着他,对他来说还能算一件好事呢。至少他能安安稳稳地上学了,而不用分出精力来提防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欺凌。 但还有一件事,一件令李知又担忧,又莫名让他有些心跳失速的事—— 李知注视着怀中被封口的袋子,袋子里放着几件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不知道被洗过、熨过几遍了,整洁的像是全新的。 那是上一回褚明彰借用给他的那身衣服。 褚明彰的位置就在李知后,李知一转头就能看见他,也就是说,在这一天之内,他有无数个机会去同褚明彰说话,自然而然地将准备好的衣服还给他。 但他每一次都错失良机,每一次鼓起勇气要开口了,又在触及对方的目光时临阵退缩,不是褚明彰瞟了他一眼便走了,就是上课铃响了。 就这样,直到放学了,李知也没能将衣服送出去。 回宿舍后的李知魂不守舍,他坐在桌前,怔怔地盯着面前的书,可李知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他整个脑袋里都是褚明彰—— 今天教室里飞进来一只马蜂,嗡嗡的到处的乱飞,女孩子们被吓得慌乱地躲,那只蜜蜂后来被褚明彰面不改色地用一本厚书拍死了。 褚明彰今天和他对视了,褚明彰…… 李知突然站起身,然后抓起身边的袋子,没有片刻犹豫地朝外跑去。 他忽然,忽然非常想见褚明彰一眼,李知一鼓作气地跑到了褚明彰的宿舍楼下,电梯缓缓地爬升向最顶层,在封闭的电梯中,李知能听到自己一声接着一声的心跳。 可等李知真的站到褚明彰宿舍门前时,他又后悔了——怎么可以这么冲动?现在才几点?万一褚明彰还没吃完晚饭回来怎么办?万一褚明彰觉得他不请自来很不礼貌怎么办? 要不……要不还是走吧?明天再给也不迟啊。 可是手比大脑先快一步,李知的一只手已按上了门铃。“叮咚”一声在静谧的楼道中响起,李知的一颗心怦怦地跳,与此同时,门也被拉开了—— “……”脱了学校制服,换了一身宽松体恤的褚明彰垂首看着他,这时候的李知还保持着一只脚往后退,身体往边上扭的姿势。 李知张了张嘴,一片绯红慢慢地从脖颈爬上耳根,他身体发热地恢复成正常的姿势,“褚明彰,你好……” “是你?”褚明彰只将门开了一半,也就是说他并没有请李知进来坐一坐的意思,“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我是来给你送衣服的。” 李知鼓起勇气,努力将这一句话说出来,他将手中的衣服袋子举到面前人跟前,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褚明彰的表情。 褚明彰没有接,李知咽了口唾沫,又说:“不好意思,隔了这么久才还你,嗯……我洗过好多遍了,还熨过了,现在很干净的。” “真的。”生怕褚明彰不信似的,李知又紧接着跟了一句话。 空气好像凝住了,李知的手臂有些酸痛,可他不敢放松,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他想用余光去瞟一眼褚明彰现在的表情,可褚明彰个子太高了,李知没能看清他的脸,反而看到了被自己捏得皱巴巴的衣袋。 那一刹那,李知心中又生出了几分后悔,却也在这个时候,他的手臂忽然一松—— “谢谢,麻烦了。”褚明彰说。 一桩令李知茶饭不思、心神不定一整日的事就这样轻飘飘地结束了,李知有些茫然,约摸过了几秒钟后才回过神来,“哦,好。” “那我走了,拜拜。” 李知好像很怕看到那扇门在他眼前合上,所以在褚明彰拉上门前,他已先一步地转身离开,褚明彰看了会儿他的背影,又将目光转移到手中提着的袋子上。 “褚明彰?谁啊。”屋里头响起来另一个男孩的声音。 褚明彰没有立刻应声,而是没什么表情的将手中的袋子扔到角落垃圾桶内。 做完了这一动作,褚明彰才抬起头看向了坐在沙发上的两个少年,同时回答了方才韩子尧的话—— 第15章 “没谁。”褚明彰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第13章 蝼蚁 韩子尧没说话,反倒是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另一端的周柏宇嗤笑了一声:“是吗?那是我幻听了还是怎么着,我怎么听到了我那个便宜弟弟的声音?” “李知?”韩子尧闻言皱起眉来,游戏也不打了,手机扔在一边,“他来干什么……而且,他怎么知道你住这?” “那是什么?”周柏宇看热闹不嫌事大,抱起手臂朝着那垃圾桶里的袋子努了努嘴。 褚明彰瞥了一眼,言简意赅:“衣服。” “你的……”韩子尧微微睁大了眼睛,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什么,微微提高声音道,“你把你的衣服借他了?我靠,褚明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这什么时候的事,不会是那天……” 韩子尧灵光一现,这些天困扰他的许多事在这一刻都有了解释—— 羽毛球馆里有监控,但还没正式翻修,监控依然在运行,可当时韩子尧仍然将王凯轩他们带到羽毛球馆里。 他根本就不觉得那监控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学校里能调监控的就那几个人,几个校董子弟。 事情闹大之后,韩子尧几乎将他们每个人都怀疑了一遍,甚至还想过是周柏宇忽然良心发现了,要去保他那个素来看不上眼的弟弟…… 打死他也想不到,性情大变的人不是周柏宇,而是褚明彰。 他们三人虽然经常凑在一起,可韩子尧与褚明彰之间的关系,远不如周柏宇那样亲密。 说的好听点儿,就是韩子尧总觉得褚明彰与他们之间隔了一层,导致他从来看不透褚明彰。 说的通俗易懂点儿,就是韩子尧觉得他爱装逼。 “□□的。”韩子尧那股气儿上来了——被停课之后,他在家被他爹妈轮番批了一顿,还被他老子拎到周家去赔礼道歉。 素来对他很有几分好颜色的周叔头一回冲他黑了脸……反倒是那个姓汪的小三儿,还是见人就挂了三分笑,还亲自切了盘水果递到两家人面前。 “小韩也不是故意的,是被有心之人挑唆了,说到底,都是王家那小子的错……事情也过去了,可千万不要让这事坏了两家人的和气啊。”汪小春道。 一番话说的很是得体大方,却让韩子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试想如果是他的儿子被人这么欺负了,他怎么可能还这么好声好气地与人说话?这女人太假了。 但是这种假,他看得出来,他那个常年混在名利场上的老子也看得出来,就周叔看不出来……韩子尧还记得汪小春说完□□后,周国雄的表情。 简直是将“委屈你了,都是我不好。”这几个大字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几个小时坐下来,韩子尧如坐针毡,背后好像有蚂蚁在爬。 没两天大洋彼岸又传来王凯轩地死讯,此案疑点颇多,说是醉酒肇事,可是……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谁知道呢。 这种事情,韩子尧看得多了,他不禁后怕,霍然起身踹了脚面前的茶几:“褚明彰,你他妈疯了啊?那李知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帮他做什么?” “诶。”这动静大的,给周柏宇都吓了一跳,他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边上的褚明彰,又抬手去扯韩子尧的衣角,“你干什么?你疯了啊!” 韩子尧怒道:“什么疯不疯,这股气,我不吐不快——” 他一手指向褚明彰,“我他妈忍你很久了,你每天摆出这幅装逼的样子是干什么?我认识你这么久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多管闲事?” “我靠你别说了……” “你最近火气好像是有点大。”褚明彰掀了掀眼皮,韩子尧涨红的脸与他平淡如水的面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是不大爱多管闲事。” “我只是单纯看王凯轩不爽。”褚明彰淡道。 韩子尧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那你,你也不能……” “我能。”褚明彰好整以暇地坐下了,“我看他不爽,所以我要给他找点不舒坦。” 他耸了耸肩:“你也可以理解成是因为我太无聊。” 褚明彰无聊,所以他要出手整一整自己不大喜欢的人,就像王凯轩不喜欢李知,所以要整一整他一样。李知之于王凯轩,就像王凯轩之于褚明彰,只是蝼蚁。 “至于误伤到你……我至多跟你说一声抱歉。”褚明彰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可你也不算太无辜。” 砰!是韩子尧气狠了,夺门而出。 “你这话说得也太狠了。”周柏宇站起来,走到褚明彰身侧拍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样,都是朋友,咱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这交情是断不了的,别为了不相干的人伤了和气。” 周柏宇话里有话,褚明彰不傻,他听明白了,眉心似乎蹙了一下,那一下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人觉得是错觉。 “都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是成心的,他也只是在气头上……总之睡一觉就过去了。明天放学咱们几个出去玩一玩,这事儿就翻篇了,啊。” 褚明彰没应他,算是默认。 周柏宇收回放在他肩上的手,伸了个懒腰,也朝着玄关处走去,“那我走了啊。” “还有……”临出门时,他又转过头来,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有个事儿我觉得还挺奇怪的,随便问问,你别往心里去——” “只是找点不舒坦的话,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周柏宇的目光状似无意地从边上的垃圾桶划过,“好了,拜拜。” 门又被带上,褚明彰阖上眼皮,掩去了眼里的、心底的那一抹厌烦。 *** “可不可以不要再追着褚明彰跑了。”在李知又一次卡着时间、握着刚买好的冰水准备冲向篮球场给人送去时,宫婕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这段时间都像被人鬼上身了一样。”宫婕烦恼道,她指了指前方干净光洁的白板,“不是在褚明彰轮值的时候替他擦黑板,就是给人送水,每天两个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人身上……” “太夸张了吧!”宫婕说。 “你之前不是还连句话都不敢和他说吗?怎么给他送了趟衣服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恨不得把你的心思给昭告天下啊!” 因为她的话,李知顿住了脚步,他的耳根变得跟煮熟的虾子一般红,“啊,什么心思……你不要乱说…” 宫婕翻了个白眼,“什么心思?什么心思你不知道?还用我说吗,你自己心里明明很清楚啊,就是……” “只是很崇拜而已!”李知急急地打断了他的话,握着水瓶的手也因为情绪忽然的激动而用力,塑料水杯被握出“噼啪”的声音,“嗯…崇拜,还有感谢……就这样了。” 李知的声音减低,自言自语似的:“就这样了。” 宫婕懒得再跟他争辩,无力地挥了挥手:“随你说了……” “别又满载而归啊。”她调侃。 李知跑去送水已经不是一两回了,只是回回跑到篮球场边上后,就会因为自己被挤在一群漂亮的女孩子之中而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总是到了之后又溜之大吉。 “白跑一趟。”每当那个时候宫婕就会这么来一句。 李知暗自发誓今天一定不要临阵退缩,因为紧张,冰可乐都被他捂得变温了,凝结的水珠浸湿指缝,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篮球场边上其实有冰柜,24h免费供应矿泉水,但还是有那么多人拿着水等在篮球场边上,送水是假,想要借此机会结识心仪的人才是真。 其中人气最高的当属韩子尧与周柏宇,他们长得帅,个子高,家世好,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能收割一大波少女的心。 每次一下场,两个人身边便簇拥着一大群姿容靓丽的少女,两个人本来就是天之骄子,但是女孩儿们的倾慕使得他们更加引人注目。 有时候李知也会嫉妒他们,会想,如果有一天,他也能这么受欢迎就好了。 唯一令他感到安慰的是,褚明彰身边围着的人并不多,或者说,压根就没有人。 但这并不代表着褚明彰不如韩、周二人有魅力,恰恰相反,只要三个人站在一起,褚明彰总能轻而易举地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他实在是很能令人浮想联翩。 可是比起这个,褚明彰的个性实在太冷漠了,像一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大家都知道,褚明彰是无法征服的,将心思放在这样的家伙身上,是绝不会有结果的。 ——但是李知没有想这么多。 现在的他,只要能与褚明彰多讲几句话,就很开心了。 他看着篮球场上的男孩儿们朝着大门方向走来,李知强行克制住自己往后退的欲望,他又听到了塑料瓶发出的噼啪声音,与这声音一同响起的,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李知抬起头,发觉褚明彰正正好好站在他边上,正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李知微微睁大眼睛,声线颤抖地叫他,“褚明彰……” 第16章 “褚明彰!” 褚明彰脚步一顿,回过头看他,“什么事。” “我……”李知喉结上下一滚,将手中的冰可乐(现在已经变温了)递向他,“我来给你送喝的。” 褚明彰垂眸看了一眼,又微微朝另一边24h矿泉水供应处的方向侧了侧首——他借着这个动作回答了李知的话,我不需要。 “我不喜欢喝可乐,之后你也不用再来。”褚明彰没有顾及李知变得有些窘迫的脸色,他又对李知说出了那三个字,“没必要。” 没必要——没必要总是过来看他打球,给他送水;没必要帮他擦黑板,更没必要向他示好。 李知所做的一切,他都不需要。 褚明彰的脚步没有再停下来,他漠然地离开了,一直压在李知心上的一块石头忽然消失了,令他无所适从。 李知神游天外,因此没有发觉自己身边是什么时候多了个人,直到手上居然一空,才重新收回思绪,他看向身边人——真令人意外,居然是韩子尧。 韩子尧拧开可乐瓶盖,只喝了一口眉头便紧拧起来,“操,味道好恶心。” 说罢将开了瓶的可乐随意地往后一扔,棕黑色的液体倾倒在地上,可韩子尧却并不在意,他朝着李知扯出一个笑来:“好久不见啊。” “小、野、种。”他凑近李知的耳边,与残忍的话不相符的是他带着笑意的语气。 “干嘛这副表情?我又没对你干嘛?” 李知还是怕他,浑身的骨头都像被冻住了,这时候篮球场内的人已陆陆续续地走光了,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只剩下他与韩子尧两个人——连周柏宇都跟着他那个新谈上的女朋友走了。 “我、我没惹你过。”因为害怕,李知心率飙升。 他往后退了一步,想找准时机往门外跑,可韩子尧却比他更快一步,直接一抬腿踹上了篮球场的围栏门,堵住了李知的去路,“你跑什么?” “放心——”他拉长了声音,“我不会对你干嘛。” “只是聊两句,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吧?” 第14章 遗弃 课铃打响时,所有学生都已入座,唯独李知的座位上还是空空如也,宫婕埋着头,两只手藏在桌肚里给李知发消息,“荔枝,上课了,你怎么还没回来?” 信息发出去,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回复,宫婕不由心急,微微转过头瞄了眼褚明彰,“你没去给人送水吗?” “荔枝?” 我靠……宫婕一颗心猛然提起,一个个不好的念头在脑海中划过,她转过头,压低声音冲着褚明彰道,“李知呢?” 褚明彰在写题,闻言连头都没抬:“我不知道。” “他不是去给你送喝的了吗?”宫婕简直要急死了,“之后他人呢?” “嗯。我不知道。”褚明彰用五个字回答了宫婕的两个问题。 这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险些将宫婕气的脑袋冒烟,她转过头暗暗翻了个白眼,而后两手撑在桌上站了起来,“老师,sean(李知的英文名)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也没有回复我的消息,我能出去找一下他吗?” 这节课是自习,管得比较松,得到老师许可后宫婕便跑出了教室,她连电梯都没耐心等,风驰电掣地跑下楼梯,预备朝篮球场的方向跑去。 她心里积着事,只知道一股脑儿地往前冲,哪想到眼前宽敞的大路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宫婕来不及刹住脚步,与眼前人撞在一起。 宫婕捂着被碰到的肩头,痛得龇牙咧嘴,“同学,不好意思啊…诶……” 她微微睁大眼,惊呼道:“荔枝!” “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我!”宫婕闪到人面前,抓着人的肩膀前后摇晃,“你去哪儿了?怎么过了这么久还不来上课?” “你不是给褚明彰送喝的去了吗?怎么人都回来了你还没回来啊?” 一连串的问题石子一般落下来,砸得李知脑袋发昏,不知道先回答她哪个才好,李知摸了摸后颈,略含抱歉地朝她一笑:“对不起啊……我,嗯……” 李知绞尽脑汁地想找出一个理由来搪塞她,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宫婕先一步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宫婕眉头轻拧,“你看起来有点不对劲,怎么回事?” “啊,我吗。”李知摆摆手,宫婕看到他又笑起来,只是这笑容显得太过僵硬,“我很好啊。” “走吧,我还有练习要写呢。”他说着,抬脚朝前走去。 走得实在很快,没两步便将宫婕甩在身后,像是在刻意躲避什么,以宫婕的角度,仅仅能看见李知低头时露出的那一截细瘦白皙的后脖颈。 偏长的发稍时不时地扫过后颈处凸起的那截骨头,他的肩背微微向内扣着,这个姿态看起来在强忍落寞。 究竟发生了什么?宫婕对此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李知有点变了,尤其是在对褚明彰的态度上,这点变化在之后的日子显得更为明显—— 李知不再追着褚明彰跑,他的热情好像熄灭了,就像那瓶变温的可乐。 如果不是他的目光仍然会经常追逐着褚明彰的背影,恐怕宫婕也会以为李知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 比起现在的李知,宫婕更想看到先前那个羞赧的、明显开心的多的李知。她以为李知是因为在褚明彰那儿吃了闭门羹才泄气,于是出言安慰他:“那家伙就是这个性格嘛……嗯……” “冰山装逼犯。”她用五个字概括了褚明彰这个人。 “想跟他套近乎,本来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如果你真想跟他打上交道,不管是当朋友还是…呃……”她欲言又止地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了下去,“就厚着脸皮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就好了啊。” “难不成他在学校里还能叫来一群保镖将你赶走吗?”宫婕不以为然。 “想做什么就去做。”宫婕说,“别在意别人说你什么,那都不重要。” 李知牵强地扯了扯嘴角,似哭非笑—— “我不是觉得丢面子。”李知说,他丢的面子已经够多了,不至于到这个时候就拿起乔来了,“我只是觉得……” “有点失落。” 归根结底,还是他自作多情,自以为自己在褚明彰那里是不一样的,直到韩子尧的话点醒了他。 “你黏褚明彰黏的挺紧啊,好几回都看到你在这,怎么,你很崇拜他,想当他小弟?还是……” 韩子尧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李知,乱糟糟的长头发,白斩鸡一样的身板,韩子尧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猜想,这令他恶心地往后退了一步,“操。” 韩子尧是个纯直男,那个猜想令他浑身上下泛起鸡皮疙瘩,他搓了搓手臂,实在是被恶心的受不了,“死变态。” 李知捏紧了拳头,他紧咬着牙关,“我从来就没有惹你过。” “如果你很讨厌我,可以离我远一点。”李知顿了顿,又说,“我也不喜欢你。” 韩子尧挑眉,抱臂冷嗤一声,“哈,你还真看得起自己啊…放心,我知道你看我不爽……不过,我可没有像你这么贱,明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还要跟条狗一样的凑上去。” “我来呢,只是给你提个醒,你可别想多了。”韩子尧伸了个懒腰,便要略过李知,跨步朝外走去。 不出意外的,李知叫住了他,“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韩子尧状似惊讶地回过头来,“你听不懂中文吗?我的意思是——” “褚明彰一样很嫌弃你啊。”韩子尧勾起唇角,笑得俊朗阳光,“那几件衣服,被他扔掉了啊。” “不记得了吗?那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吧,就是那天你找上门来给他送去的衣服。” 韩子尧笑得愈发开心,“你不会以为褚明彰是什么好人吧?你简直又贱又蠢啊,你真以为他是什么正义使者?还将他看作什么英雄,超人?” 一直埋藏在心底的心思被人点破,比起难堪,更多的是难过,而韩子尧还在继续往下说,“别搞笑了,我告诉你吧,他就是单纯看王凯轩不爽。” “与其脑补他是可怜你才帮你,还不如脑补他是因为暗恋宫婕,所以才要找王凯轩的不痛快呢。”韩子尧自以为幽默地道。 “野种,我告诉你。”韩子尧又凑到了李知身边,他的声音很小,可这句话却令李知振聋发聩—— “根本不会有人喜欢你。” *** 怎么可能不幻想呢,几乎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那个人在帮他,神一样的解决了他眼前所有的麻烦,替他做了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 哪怕褚明彰当时就当着他的面扔掉那些衣服,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现实和想象差距太大,李知觉得陷入幻想的自己尤其可笑,而韩子尧那看似玩笑一样的话,又为李知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还不如脑补他是因为暗恋宫婕……” 第17章 事实、真相,往往都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如果是因为这样,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李知总觉得褚明彰是在帮自己,但他忽略了一件事——王凯轩并非只与他起冲突,他还与为了朋友而出头的宫婕起了冲突。 所以说,褚明彰每一回帮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宫婕。 至于他,只是捎带着的而已……想到这里,李知真是羞愧到了极点。 李知知道,自己对褚明彰,确实有些……不能说清道明的心思,可李知没敢想那么多,他不奢求自己真的能成为站在褚明彰身边的那个人。 褚明彰只要不那么讨厌他,愿意理他,能与他说几句话,那么李知已经很开心了。 比起褚明彰有喜欢的人,更令李知难过的是,褚明彰很可能也与韩子尧他们一样的厌恶他。 李知不敢再在他面前打转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这个学期最后的那一个半月,每一天都好像是一样的过,李知像一具行尸走肉,还没反应过来,已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回家。 李知心惊肉跳地进了周家大门,令他胆战心惊的原因有二—— 第一,李知的期末成绩很不漂亮。 第二,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汪小春今天在家。 李知怕的满手是汗,生怕自己一进门又是一只高跟鞋迎面飞来……但是没有。 “小少爷。” 李知闻言抬起头,发觉叫他的人是管家,李知朝人微一颔首,“张叔。” “您没去机场吗?”管家有些诧异地问道。 李知愣住了,全然不知他在说些什么,“机场?为什么要去机场?” “从s市飞往圣莫里茨的飞机。”管家说,“今年是奇数年,再过一周就是高山滑雪世锦赛。”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恐怕是先生忙忘了……您稍等,容我打个电话问一问,如果还没起飞,那么我立刻派人送您去机场。” 周国雄财大气粗,平时出公差可能会订机票,可一旦是出去度假游玩,那定然是坐私人飞机。 管家作势要掏出手机按号码,李知按住他的手,微微晃了晃首,“那个……张叔,不用了。” 李知的声音放得很轻,他自嘲似的笑了笑——李知现在很喜欢笑,笑是掩饰尴尬与难过的,最好的办法,“我又不会滑雪,就算我去了……我也看不明白的。” “算啦。”他说,“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他们玩得开心就好了。” 没有他也没事的。 李知是多余的。 他躺在床上,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他还记得自己上一年寒假期末考得一塌糊涂,被汪小春狠狠教训了一顿,鼻血肆流痛得他差点跳楼……寒假第二天六点钟就被叫起来写卷子。 今年不用再这样了啊,可是为什么,会和上一年一样难过呢。 哪怕遮着眼睛,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淌下来。 李知,他问自己,为什么要哭呢? 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是韩子尧,韩子尧说: 根本就不会有人喜欢你。 李知本人,就像那袋衣服一样,是能够被轻易丢掉的东西。 第15章 乌鸦 李知开学的前一天傍晚,汪小春他们才从国外回来。 夫妻俩看起来心情很好,周柏宇哈欠连天,一到家便跑回房间倒头就睡,躺了还不到半小时便被管家叫醒了,说是“周先生让您下去用餐。” “我他妈不饿。”周柏宇才刚睡着就被叫醒,可想而知怨气有多重,起床气犯了砸东西的动静大的连住在楼上的李知都听得见,“滚!” “大少爷,请您不要为难我。”管家声线沉稳道。 小子到底怕老子,周柏宇不情不愿地被“请”下楼来,随后李知的房门又被敲响,“小少爷,晚餐准备好了。” 续弦与大儿子关系不和,周国雄心里当然是很清楚的,与其让二人见面了生出矛盾,还不如让他们俩分开来得清净。 哪怕这回带着妻子与儿子出去度假,两边也是各玩各的,周柏宇就第一天在他跟前露了一面儿,再之后死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 所以周国雄这样郑重其事地将全家人凑在一起,必然是有重要的原因—— 是以这顿饭吃得李知心不在焉,菜没动几口,只顾着咬着筷头偷偷乱瞟,汪小春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手中汤匙轻轻搁在一旁,“怎么不吃饭?” “嗯……中饭吃的比较晚,现在还不太饿。”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菜式都偏酸甜,李知吃不惯,他吃东西的口味一向是偏咸辣。 关于这点,汪小春是很清楚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什么也没说,默不作声地舀了口汤,周国雄给她夹了块牛肉,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温柔的令人难以想象:“知道你现在没胃口,但也不能只喝清汤,不然身体怎么吃得消。” 周国雄一直很宠爱她,基本上什么都依着她,但是现在比起以前,好像有过之无不及。 周柏宇见状,厌恶地一皱眉,摔了筷子便要起身,只是屁股还没离开凳子,又被周国雄喝住了:“站住,谁准你走了?” “给我坐好了!大人话还没说完,你就擅自离席,你的家教呢?!” “国雄……”汪小春反握住他的手,周国雄转头看向她,安抚似的捏了捏,他清了清嗓子,目光依次在两个儿子身上转了一圈,“都听好了——” “你们马上就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这段时间,都给我本本份份的,不允许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来!” 蹭——椅子狠狠地摩擦过光滑的大理石地面,那骤然响起的尖利声音令人牙酸,周柏宇站起身来,脸色青白,他紧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迭起。 他的目光从一桌的菜肴游向端坐在桌对面的汪小春,汪小春一只手覆在小腹上,她今天没有化妆,但依然美艳的惊人,“柏宇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周柏宇齿关发抖,抓起面前的一只瓷碗狠狠往地上一摔,瓷片四溅,而他则迅疾地转身跑开,汪小春吓得惊叫一声,周国雄立刻将她搂在怀里。一边站着的管家则拍拍手,面容严肃地叫人来收拾残局。 很混乱、很荒唐、很突然,所以惊讶是正常的,害怕也是正常的,但是李知只是坐在那里,在周国雄一声接着一声的安慰声中,李知沉默地夹了一块鱼肉吃。 怪不得是酸甜口呢。李知想。 “妈妈。”李知问她,“多久了呢?” 汪小春直起身来,挪开覆在小腹上的手,李知这才发现她今天穿着一条腰身宽松的蚕丝裙,仔细看的话,那儿似乎有微微的隆起。 “两个多月了。”汪小春说,“之前一直有滑胎的迹象,害怕空欢喜一场,所以我一直没说……好在前段时间在瑞士保胎保下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低着头,发丝略垂,或许是因为那身纯白的蚕丝裙,总之她看起来是温柔且慈爱的,李知知道她爱这个孩子,他看得出来—— 汪小春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为什么不呢?多么好的时机啊,在周国雄最爱她的时候,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她的事业欣欣向荣,她的富贵大道坦荡无阻,汪小春不再是十多年前那个空有野心与皮囊的年轻女孩儿了,她是周太太,是未来的女企业家adeline。 十多年前她怀李知的时候流离失所,十多年后她又有了一个孩子,这时候她锦衣玉食。 “哦…两个多月。”李知点点头。 如果更早一点,或者稍晚一点就好了。 为什么偏偏这么巧呢?两个多月前,那是李知最为黑暗的时刻,原来那个时候,他的命运已在暗中被安排好了吗? 汪小春与周国雄正在讨论孩子的名字,佣人走上前为他们骨碟,而这两人的头则挨在一起,像是一对真正有爱的夫妻。 汪小春说了几个名字,周国雄则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梁,“有些字还要再商榷,到时候我请个香港的大师来给这孩子算一算。” ——妈妈,为什么我叫这个名字? ——你出生在七月,天热,医院外头老有知了叫,我烦死了,觉得你是知了托生的,就给你取名叫李知。 原来人与人之间真的不一样。 李知这段时间总做噩梦,几乎没有一天是睡得好过,他很累也很困,甚至连嫉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放下筷子,小声地叫了一声汪小春:“妈妈。” 汪小春顿了顿,侧过头来:“怎么了。” “……”李知只是叫了她一声,而后一直沉默不语,他的沉默令汪小春感到不耐烦了,她正要转过头,却不料李知又出了声,“妹妹吧。” 李知垂首笑了一下,唇角勾起的幅度很小,转瞬即逝:“不知道哥喜欢弟弟还是妹妹……但我的话。” “妹妹吧,我喜欢妹妹。” “我吃饱了,我想先上去了。”李知甚至还记得周国雄同周柏宇说过的话,他又看向周国雄,“爸爸,可以吗?” 第18章 周国雄也没想到李知会叫他,他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又瞟了李知一眼,“有空去理个头发,你这像什么样子。” 李知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可快要走到拐角处时,汪小春又忽然喊道:“小知!” 他扭过头,看到汪小春站了起来,距离比较远,李知今天没戴眼镜,是以汪小春的脸变得有些模糊,他只能听见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最近……在学校里还好吗?” “挺好的。”李知说,他搓了搓手指,又笑,“应该吧。” 电梯上下也就那么几秒的事,李知却像过了一辈子——有一句话在他心中已待了很久了,可李知直到现在才肯直视它。 汪小春不再需要他了。 她不再需要再用李知去争些什么,她很了不起,她已经争到了,宠爱、地位,她都有了,而这只是刚开始,未来的她会拥有更多。 距离他们来到周家才过了多久,那个媚俗的汪小春完全不见了,而李知却没有半分变化。 他依然什么都没有得到。 李知哭了,直到眼泪落在手臂上产生一种热辣辣的感觉,他才发现自己哭了。他的手腕上流下一条粉色的小溪,富贵是用美丽金箔纸包裹的砒霜。 他将刀子擦净了,止住血后将碘伏喷雾喷在手臂内侧,脏掉的纸巾被冲进盥洗室的下水道,一气呵成,没有一个环节出问题。 这些事,李知已做了无数次了。 他站在镜子前,苛刻地审视着自己,灰扑扑的。 难怪没有人爱他。 *** 学校的每个学期初都会有开学宴,第一学期的开学宴李知没有参加。 那一天他躺在宿舍里,睡得昏天黑地。 可这学期宫婕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参加,李知起先回绝:“我不会跳交际舞,礼仪更是一窍不通,过去出洋相吗?” 宫婕不以为然:“不会跳舞就吃东西啊,不懂礼仪就一直坐着呗——这些我下次再教你,但是这学期的开学宴你一定要去!” “我们乐团要表演呢!练了一学期的,你一定要来看啊!” 李知只好顺着她,“好吧,我一定来。” “耶!”宫婕高兴得差点扑到他身上,“你最好啦!我特意给你留了最前面一排的位置!” 李知唯一学过的乐器就是小学时候大家在音乐课上统一吹的那种竖笛,他没有什么音乐细胞,对于古典乐这种高雅艺术更是没什么了解。 第一排这样好的位置应当留给真正热爱音乐的人,而不是浪费在他身上——但想归这么想,李知也不可能真的蠢到将心里话说给宫婕听,去伤她的心。 “谢谢。”李知说,“真的谢谢。” “谢谢你把我当做朋友……”李知又道。 这话说的非常小声,宫婕还没听清楚,只依稀听到几个字眼,她转过头看向李知,“什么?” “没什么。”李知晃晃头笑笑,“我会好好听的。” 刚来周家的时候,汪小春曾为李知定制过一套手工西服,可李知从没有穿出去的机会,这套西服一直被挤在衣柜里。 为了这场开学宴,李知将他找出来熨平了穿上——可这西服是按照他之前的身高定制的,上身倒还好,裤子短了一截,便显得有些可笑。 可明天就是开学宴,时间紧急,李知找不到能搭配上身西服的、合适的西装裤子,只好将就着穿。 他原本想,像他这样的人,哪怕穿得稍微不那么漂亮,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看的,可等到了第二天,李知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完全是错误的—— 是不会有什么人来关注他,可所有人都为了这场宴会将自己打扮的无比体面,男生们基本上都打了发胶,高级西服剪裁合身,女生们无一例外都化了精致的妆容,身上的小礼裙让她们每一个人都像个高贵的公主。 他混在里面,穿着那条明显短了的裤子,像个小丑。 像天鹅湖里混进去了一只乌鸦。 “李知!”宫婕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李知转过身,宫婕也精心打扮过,妆容大方美丽,一身淡紫色亮缎露肩礼服,脖颈上的钻石项链闪耀夺目,“你来了!” “宴会快开始了,我马上要上台演出,快,我先带你去你的位置!”她说着,拉着李知的手臂往前走去,李知不明白为什么她穿了小高跟还能跑那么快。 这条西服裤有点太勒了,李知跑不太快,是以抬手拽了拽裤边 —— 就这么一小会儿没看路,变故突生,李知脑袋一疼,应当是撞到了人。 “不……不好意思!”李知忙抬头道歉,可等他看清楚眼前那个人时,又忽然愣住了。 礼堂的灯忽然全都关了,大概过了几秒钟,一、二、三,遽然亮起,一束束灯光自四面八方照来——正好有那么一束,同时打在李知与褚明彰两个人身上。 忽然的明亮使李知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依稀看到一个轮廓,因为隔的太近,所以他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雪松的味道。 好像一双无形的手,又将他拖进一个熟悉的梦里,在这个并不安静的、混杂着各种各样不同声音的环境里,李知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咚、咚。 “荔枝!”宫婕的声音将他喊醒了,“你在发什么呆呢?” “……”李知眨了眨眼,才发现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宫婕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你的座位在那儿,我马上要上去演出了,就不陪你过去啦!” 李知点点头,等所有人都坐的差不多了,灯光又再次消失,礼堂内重归黑暗,而后一盏盏灯依次亮起,宴会这才真正开始—— “开场乐,《匈牙利舞曲》第五号。” 第16章 恒星 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第五号,非常有名的古典乐曲目—— 大堂内安静的落针可闻,暗红色丝绒帷幕被拉开,身着黑白燕尾服的指挥直挺挺地站在最前方,指挥落手,乐声齐齐响起,优美的旋律如同流水一般倾泻而出。 乐声时轻时重;节奏时而激昂、时而舒缓,台上所有人的表情都这样肃穆且沉醉,每个人都熠熠发光。 宫婕是一提副首席,位置较为靠前,她端坐在那里,沉浸在音乐之中,像一位美丽的公主——她对小提琴是毋庸置疑的热爱,音乐是她毕生的追求。 “小提琴是我的梦想。”宫婕曾对李知说,“哪怕有一天,我成了一个乞丐,我也要继续拉下去。” 她说话的时候,双眼中蕴含着光芒,宫婕还问他,“荔枝,你有没有喜欢的事?” 这句话将李知问住了,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于是宫婕换了个问法:“你未来想干什么?” 未来——他倒是想象过未来,李知实话实说:“我想写一本书,记录我这些年所有好的、坏的事……” 李知顿了顿,宫婕认真地听着,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终于在二十五岁的最后一天,我病死在了异国他乡。” 他还记得宫婕那时候的表情,愣愣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悲伤,她狠狠地在李知肩膀上拍了一下,“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呸呸呸!” “李知。”宫婕无比镇重地说,“你会幸福、快乐。” 是吗? 但愿如此吧。 乐声逐渐变得和缓,另一种器乐的声音逐渐凸显出来,与极富感染力的小提琴乐声不同,低音提琴的声音低沉浑厚,像一位优雅的贵族绅士,微昂着下颌。 他很高傲,不肯从远方走来,人们只能看到他的一抹背影,似真似幻,令人拿不准他是否真的站在那里。 连李知自己都搞不清楚他的目光究竟是什么时候从宫婕身上挪开,落在了右后方的褚明彰身上。 灯火如月光般倾洒在他身上,他将西服外套脱了,西装马甲显现出其健康挺拔的身形,雪白衬衫袖口挽起,手臂肌肉会在按弦时绷紧,漂亮结实。 真是极其的,极其的……李知甚至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直到指挥收手,乐声结束,场内掌声雷动时,李知仍然回不过神来,一种疼痛后知后觉地从左手手心处蔓延开来。 他忙低下头,却发觉自己的左手掌不知什么时候起被另一只手掐的通红,李知浑浑噩噩地跟着人站起来,离开礼堂,朝着宴会厅走去。 宴会厅早已被布置好,萨克斯悠扬的声音环绕在厅内,一个身材高挑的外国女人唱着不知名的苏格兰民谣,会厅中间留有一大片空地,用来跳交谊舞。 跳舞是宴会的一个重要部分,李知既然不会跳,也没必要往里凑,因此绕开那片区域,准备吃点东西打发时间,谁知路过香槟塔时,正好遇到宫婕…… 啊,不止宫婕,或者说,很多人,男女都有,都是交响乐团的人。 第19章 “李知!”宫婕喊住他,“刚刚怎么样?” “很不错,很好听。”李知笑着回答她。 “嗨,你就是李知?” 那是个儿挺高的男生,容貌俊朗,一手插兜,仪态潇洒,李知看着他,觉得有些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因此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宫婕悄悄拉拉他的袖子,凑到他身边耳语了什么,李知恍然大悟,这才想起这是宫婕喜欢的那个男生,乐团首席,他连忙伸出手:“学长好!” 学长低头看了会他的手,没有回握,只是笑着点点头,“哈喽,你好。” 李知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有些尴尬,干笑了一下要将手伸回去,这时候他听到了不远处某个人的声音:“你伸错手了。” 是褚明彰,李知猛然抬起头,宫婕也在此时回了神,“哦,对,李知,你应该伸右手的。” 握手礼仪,没有人告诉过李知这种事,他自然以为哪只手都一样,难堪像一条阴冷的蛇一样爬上了李知的背脊,险些令他落荒而逃。 褚明彰轻嗤一声,李知不清楚他笑的缘由是什么,或许是在嘲讽自己的无知。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直到有侍应生撑着托盘过来,宫婕眼睛一亮:“香草酥皮派!” 宴会甜点是星级酒店直供的,宫婕指着那个冲李知激动道,“那个超级好吃!” 侍应生微笑着朝他们走过来,宫婕与李知一人拿了一个,学长不吃甜食,边上另一个女孩子也拿了一只,她小小地啃了一口,眼睛一亮,目光转向边上的褚明彰,脸颊微红道:“嗯……你不吃吗?” “这个真的很好吃,我记得你蛮喜欢甜食的……” 褚明彰喜欢甜食?还真是令人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冷淡的人会喜欢那种甜蜜的食物。 可褚明彰只是瞥了一眼,似乎兴致缺缺,那女孩子连句回话也没得到,显然有些失落。 此时那学长打了圆场:“哈哈哈,你不知道吗?你们首席有洁癖——这种自取的食物他是不吃的,他害怕别人的手不小心碰到过甜点。” “吃的、用的、穿的……哦,尤其是穿的!哈哈哈,他在衣服上尤其事儿逼,他的衣服必须和别人的分开来洗……” “只要有人穿过他的衣服,那么这件衣服褚明彰绝对就不会再要了,这绝不是搞针对——哪怕是他爸来也是一样的。” “还记得有一次吧,我们俩家人一起去海岛度假……” “行了。”是褚明彰出声了,他扯了扯嘴角,“都过去多久了。” 言下之意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还有必要提么? 学长垂下眼皮,笑了一下,这抹笑莫名令人感到熟悉……似乎方才,李知也是这样笑的。 此时此刻,李知的心情无比复杂,他好像跌进一个混杂着各种味道的调料罐里,他要在辨认出这罐子里的酸甜苦辣,这实在是一件很费劲的事—— 李知不知道,原来欣喜、落寞、激动、胆怯…还有许多截然不同的心情都是能揉在一起的,他的心变成了装着怪味豆的盒子,他无法用一个词汇来确切地形容其滋味。 “原来你有洁癖啊。” 他看见那个人缓缓地将头转过来,李知微微昂首看着他,他的一颗心一直在跳,许多场景不断地在他脑海中盘旋,从第一次见到褚明彰那回,一直到现在…… 他想起方才照射在他们二人身上的那束白光,还有在台上沐浴在光下的褚明彰。李知几乎看不清褚明彰的脸,白茫茫的,模糊的一片,好像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光芒。 ……如果我能成为像褚明彰一样的人。他忽然想。 如果我能像他一样,如果我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别人的尊敬,得到目光,能成为像他一样俊逸挺拔的人。 “……”褚明彰只看了他一眼就走了,李知注视着他的背影,因为过燥的心跳,背脊渗出薄汗。 韩子尧是个谎话连篇的骗子,褚明彰扔掉那些衣服,并不是因为讨厌他,而是因为他有洁癖…… 洁癖而已,谁没有一点小毛病?褚明彰,如此优秀,如此光芒万丈,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捧着他的褚明彰,李知做梦都想成为的样子。 只可惜有些心思就不能再见光了——褚明彰早有了心上人,还是他唯一的朋友。 看起来,褚明彰是真的挺喜欢宫婕的,瞧他今天对学长的那副爱答不理的态度,连一句客套话都欠奉。 于是那点不可言说的情愫被李知埋在心底,狂热的崇拜占据上风,李知多日以来的颓然一扫而空,好像重新找到了生活下去的动力。 太阳,永恒地燃烧着,强大而温暖。 李知不奢求自己成为太阳,太阳,有一个就够了。 他只求太阳能可怜可怜他,慷慨地将阳光洒一点在他身上,供他活下去就好。 *** “这傻.屌中邪了。”韩子尧一跃,投了个漂亮的空心球,他侧了侧头,“又来了。” 周柏宇没理他,双眉紧皱着捧个手机打字,韩子尧没得到回应,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他将弹回来的篮球往褚明彰的方向扔去,后者没接手。 “草。”韩子尧烦躁地骂了一句,“一个个的,还打不打了?” 周柏宇依然没鸟他,估计是新目标不太好对付,至于褚明彰则朝另一边走去,那儿站着个身形瘦消的少年,头发乱糟糟的,看不清脸。 “哦,哈咯。”李知笑了笑,他朝着空荡荡的篮球场内瞟了一眼,“今天还打吗?” “你怎么又来了。”褚明彰皱起眉。 “来送水。”冰矿递上前来,天气已转暖,矿泉水瓶身上湿漉漉的。 “……”褚明彰深深吸了一口气,“李知,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不明白,自上学期他表态后,李知明明已经收敛了,不再缠着他了,可过了个开学宴,一切又被打回原样。 甚至比之先前有过之无不及。 可怜虫一样的家伙,好像随便说点什么就能将他吓破胆,为什么过了短短几个月就变得这么难缠,褚明彰搞不清楚自己说了多少次—— “不需要。” “学校里有水。” “我不喝别人的水。” 一般人都会知难而退,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只要褚明彰表现出稍微一点的不悦,那些人就会惶恐不安,恨不得滚出十里地,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但李知没有,褚明彰平生第一次遇到了一件麻烦事,让他觉得棘手的人正是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小子。 几个月过去,李知越挫越勇,褚明彰愈不让他靠近,他追的越紧,他像个褚明彰在学校里的全职管家,几乎帮褚明彰做了一切他该做的事—— 轮值、发作业本、送水,有人用讥讽的语气调侃他,“李知,你是他的跟班吗,是他的小弟吗?” “也许吧。”李知是这样说的。 “褚明彰知道吗?” 明晃晃的嘲讽,笑他贱,笑他不知好歹,可李知只是笑,腼腆又窝囊。 翻页时太用力,纸被撕裂了三分之一,转笔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从指间飞出去,“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弯腰,手指尖却意外地与另一个人触碰,对方将笔捡起,声音轻、细,其实不难听:“给你。” 褚明彰垂下眼眸,定定地看了那支笔一会,握着这只笔的那只手,白的几乎透明,瘦的皮肤好像裹不住骨头。 有一种莫名的、烦躁的火气郁结在褚明彰心中,一种冲动促使褚明彰抓起那支笔就扔进了垃圾桶,他连看都没看李知一眼,“别擅自碰我的东西。” “更别来烦我。” 是消停了,但也没几天……现在又来了。 “我吗?嗯……我是来道歉的。”李知将矿泉水收到身后,变魔术一样拿出两张电影票,他又露出了那种讨好的,像笑又像哭的笑容,“你消气了吗?我买了两张电影票……” “一起去看吧?” “李知。”褚明彰听到自己这样说,“你脑子有病吗?” 第17章 灰小子 李知只是愣了一小会,可能只有几秒,让他就像没事人一样地把电影票收了回去,“哦,你不喜欢看电影。” “那你吃饭了吗?啊,烘焙社今天做巧克力布朗尼,要不要一起去尝尝看?”李知顿了顿,又说,“宫婕也在。” 李知近来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扫往日阴沉的模样,变得活力无限。 他好像有花不完的力气,李知还记得自己一连几天凌晨四点起床整理寝室,打理得井井有条焕然一新,地板光洁发亮,哪怕是最优秀的保洁团队来了都要甘拜下风。 他一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三小时,但还是不打瞌睡,他好像重新找到了快乐的感觉,他的变化太过突然,宫婕略显担忧地问他:“荔枝……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我很好。”李知说,“我特别好。” 第20章 宫婕沉默了,这个时候的李知正在清点帮褚明彰收上来的作业本,宫婕又试探性地问:“荔枝……真的没关系吗?” “如果心里难过的话,要和我说啊,不要自己憋着。”宫婕扭捏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我感觉,褚明彰有时候说话……真挺过分的。” 她不喜欢李知失魂落魄,鼓励他大胆,当然也不想看到李知一次次地被人扫了面子,还要没事人一样地凑上去。 李知说:“没有过分,我也不觉得难过。” 他没有说谎,他以为自己一次次地遭受到褚明彰的拒绝会觉得丢脸,会难堪,但实际上没有……在他眼中,褚明彰的身边一直氤氲着一种令李知向往的光芒,至于他在说什么,李知什么也听不清楚。 既然听不清楚,又何谈难过。 甚至褚明彰当着他的面丢掉了那支笔,李知也不觉得有什么,真奇怪,他以为自己会羞愤欲死到跳楼的,可实际上,他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起什么太多的变化。 他乐呵呵地帮褚明彰擦黑板,在无聊的课上写了一篇不怎么有趣的日记——天气晴朗,午后和一只野猫在草坪上晒了太阳,宫婕今天做的软曲奇好甜。 放学后他还想照例去给褚明彰送冰饮,是宫婕拦住了他:“你不许去了!” “你知不知道现在学校里他们怎么在说你?好不容易王……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都过去了,你怎么又要往风口浪尖上撞,变成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啊?” 李知说:“宫婕,你可不可以教我做甜点?” “他们说的真的很难听,荔枝,你最近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康,纸杯蛋糕,还是可露丽?” “荔枝,你有没有再好好听我说话!” “纸杯蛋糕吧!好像比较简单……” “不,不要,我一样都不会教你!”宫婕简直要抓狂了,“辛辛苦苦做完还是会被扔掉的东西,去做它干嘛?!” 话甫一说出口,宫婕就后悔了,她隐约能感受到李知的情绪,要比一般人敏感很多,宫婕脸色略略发白,“不,荔枝……我不是那个意…” “啊,你说的也是。”哪想到李知不好意思地抬手托住脖颈,一点不难过,刀枪不入,“我又没什么经验,肯定做的不怎么样,还是不要送出去丢人现眼了。” “……”宫婕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瞳仁微微地晃动着,眉头缓缓轻扬,而后眉尾落下。 她几乎用气音说:“李知,你到底怎么了?” “我很好啊!”李知还是那句话,李知干劲十足。 *** 褚明彰当然没有和李知一起去烘焙社,李知也不伤心,“是之后要忙吧?没关系,我们以后再一起去!” 宫婕不再拦他,只偶尔会冲着有些看着李知窃窃私语的人发火,李知则对褚明彰越发殷勤。 他兼具高尔夫球童、马僮、外卖员等多种身份于一身,众人从最初的鄙夷讥讽,到慢慢地习惯褚明彰的身后跟着个厚框眼镜锅盖头的尾巴。 周柏宇习惯了,看到李知来了会打声招呼,“哈咯,小奇葩。” 周柏宇近来对李知的态度还算不错,挤兑捉弄不能免,可比起以前却是好多了——大概是因为汪小春怀孕了,比起肚子里那个不知深浅的弟妹,这个怪里怪气的丑八怪显然好对付多了。 韩子尧嗤笑一声,伸了个懒腰,“褚明彰,你媳妇儿来了。” 这是取笑,按理说褚明彰这种个性是不会忍的,可褚明彰只是装作没听见,脸色都没变一下,好像已经听过无数次,不会有任何反应了。 他只是将李知当作一团空气,冷淡地掠过他,连话都懒得再说了。 看,连褚明彰都习惯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样的地步,李知用了一个将近学期。 放假回家,周国雄与汪小春依然不在,周国雄去香港谈一笔重要的生意。至于汪小春,她已经六个多月了,肚子很大,前几天刚刚出国安胎,静待分娩。 他们可能近期都不会回来了,周柏宇出国了,毋庸置疑是去度假,似乎是与褚明彰韩子尧他们一起。 暑假就像寒假一样无聊,褚明彰迟迟没有通过他的好友请求,宫婕也出去玩了,李知整天窝在房间里,足不出户,两耳不闻窗外事。 睡醒看书,看各种乱七八糟的书,看困了就睡觉,由于窗帘紧紧拉着,所以李知完全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他作息混乱,昼夜不分。 那种冲劲又如潮水般褪去,当某一天,李知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又生出了要不找片海去跳一跳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恐慌。 这样下去不行,我得找点事做。李知这样对自己说。 谁能让他快乐?谁能让他找寻到人生的意义?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明了—— 褚明彰。 可惜此时正是假期,在学校里他还能天天见着褚明彰,一放假,他完全没有任何接触褚明彰的机会。 李知几乎要抓狂。 走投无路之下,他去找了宫婕——不知道为什么,宫婕对褚明彰的印象很一般,且自从李知体现出对他的狂热崇拜后,原有印象更是直线下降。 李知没有忘记褚明彰对宫婕抱有非同一般的想法,对此,他感到非常抱歉。 李知想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可以为两个人牵线搭桥,从中调和……但这都是后话。 宫婕对李知去找褚明彰持反对态度,她不希望李知与褚明彰有什么牵扯,所以当李知同她说了自己近来的烦恼后,宫婕的第一反应是劝阻—— “假期找不到他,你很难过?心情低落是正常的,我回s市了,我来陪你吧?” “别和他有什么牵扯了,正好借着假期,你把他淡了……诶,要不我们出国玩吧,你想去哪?” 李知说自己并不是很想出远门,“真的没有机会见到他吗?” 不论宫婕发什么,李知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在李知的软磨硬泡之下,宫婕终于受不了了:“天啊!褚明彰八月底生日,你想干嘛就干嘛!我救不了你了!” “对不起啊……他会办生日宴吗?” “废话!” “你会去吗……” “我当然不会去,我和他又不熟!”过了一会,她又好像预料到李知会说什么似的,气愤道,“就算我有门路也不会帮你的,你自己想办法!” 之后不困李知说什么,宫婕都不再回他的话,宫婕当然比他聪明,之后的几天,每当李知旁敲侧击,宫婕也会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揭过。 电视中不知何时放起辛德瑞拉,当然李知与她不一样,他不是灰姑娘,灰姑娘有善良的仙女教母,灰小子没有。 但灰小子与灰姑娘一样,有刻毒的继兄弟姐妹—— 冲动会促使人做出无比荒谬的事,李知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去找周柏宇。 那时候周柏宇刚睡醒,睡眼朦胧地看着一份刚片好的鱼生,李知试探性地坐到他对面,看着周柏宇用筷子头将鱼肉戳得稀巴烂。 “哥,空腹吃这个吗?” 周柏宇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好像心情不错,不吝于与李知多说几句话,“最近看上个在日料店兼职的日本妞,吃点这玩意练一练。” “哦,这样。”李知说完,又不知该说什么了,他这人比较沉闷,不大会来事,一时间桌上无人说话,气氛变得很奇怪。 周柏宇似乎也诧异李知还坐在这里,他这便宜傻叉弟弟平时见到他都像老鼠见了猫,今天这是干什么,吃错药了? 所以他问:“你还跟个傻x一样地杵在这干嘛?” 李知掐了掐自己的手指尖,心一横,直截了当地问:“哥,那个…褚…褚明彰的生日,是不是在八月底啊?” 周柏宇眯起眼睛,联系李知对褚明彰的那态度,他已将李知的来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但他不准备立刻点破:“对。” “哦,那,那他的生日宴,肯定特别隆重吧?” “嗤。”周柏宇不屑地笑了一声,“隆重?都一样的,不就是请一大帮说起来很牛逼哄哄的人来套近乎么?再一帮没那么牛逼但也不算很挫的人过来凑凑人头,没劲透顶。” 李知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干笑两声:“这样吗?我还以为会很好玩…” 周柏宇终于停下了戳鱼肉的动作,他转个手,用筷头对准李知:“你小子想干什么?” “学校舔他舔的还不够?”周柏宇说,“小贱种,你就这么想抱他大腿?” 李知沉默。 但他没有离开,说明是还想争取。 出乎意料,周柏宇挑了挑眉:“你死了这条心,我和他认识多久了,褚明彰这人傲的要死,他现在不动你,是懒得和你一般见识,真燥起来了弄死你比弄死只蚂蚁还容易——你看看王凯轩他爹妈现在混成啥样了。” 第21章 他以为李知该滚了,但李知还没有动,周柏宇愣了愣,笑了:“你疯了。” “邀请函人手一张,我带不了你,不过,帮你个忙倒是可以。” 他拆开一管芥末,往那盘鱼生中挤了大半管,而后将那碟片好的鱼肉连同往李知面前一推:“你说的对,空腹吃这玩意儿确实不大养生。” “扔了浪费,帮我解决了吧。” 李知看了那盘鱼生一会儿,他拿起筷子,周柏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抬了抬下巴:“唉,行不行,不行就滚了,家里也没亏待你吧,你有必……” 周柏宇睁大眼睛,李知一筷子夹起将近一半的鱼肉,连带着那抹茶色的酱料往嘴里塞,在味蕾还未反应过来时猛然咽下去,可惜还是逃不过—— 呛鼻的味道,以燎原之势从喉咙深处蔓延上来,直冲头顶,李知扣住自己的喉咙,痛苦地弯下了腰,眼泪与涎水使涨红的脸变得更加狼狈,他猛烈地呛咳着,连白皙的脖颈都漫上了粉红的颜色。 他看起来快要被逼死了,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抓着桌沿,骨节要刺破皮肉,周柏宇忍不住道:“你……” 可还不等他说完,李知又一鼓作气地将剩下的鱼肉串成一串塞进嘴里。 李知艰难地咽下去,红木桌被抓出一道白痕,他痛苦地捂着脖子,周柏宇看着他,面上微微的惊鄂。 可过了几秒,那种惊愕又被一种癫狂的兴奋取代,“哈哈……操……” “可以,我不食言——” 他告诉了李知生日宴的地点,是褚明彰他母亲名下的一处山庄。 第18章 缠郎 s市的有钱人很多,但称得上顶豪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同样的,s市的豪宅很多,可山庄,说来说去也就那几座。 几座山庄里,褚家占了一半,今年用来举办生日宴的那座山庄不算其中最豪奢的,但绝对是其中最为静谧、风景最秀美的。 “只能送到这儿了。”司机指了指山路边上'禁止外来车辆进入'的标牌,又指指前方的智能拦车杆:“车子进不去。” 褚明彰生日,为了保证私密性,褚家派了专车去接送邀请函上的宾客,拦车杆自动识别已输入的车牌照,能将外来人员拦在外头。 李知抱紧了怀里的盒子,“可是……离山庄还有好远一段路呢。” “诶,人家牌子都贴出来了,肯定不远了……顶多就两三公里吧,很快就到了。”司机还赶着接下一单,是以随口敷衍他,“结束车程了。” 李知张了张口,却也知道没有办法,他灰溜溜地跳下了车,抱着那个包装精美的蛋糕盒,眼睁睁地看着计程车绝尘而去。 其实司机没骗他,从这儿到山庄之间的距离,至多就三公里,要是以往,多走一会儿也就算了,可偏偏他今天提着个蛋糕……比寻常蛋糕更糟糕,这是个冰淇淋蛋糕。 戚风蛋糕胚、巧克力慕斯、精心浇灌上去的巧克力涂层,李知数不清楚自己失败了多少次。 做了将近几个小时,李知才将其做了出来,虽说离最初的期望还差了一大截,可好歹也能看了。 喜悦直冲头顶,李知迫不及待地想将做好的蛋糕送到褚明彰面前,这种强烈的欲望超过了一切,他甚至分不出闲暇来看一眼时间。 那时候才早上七点,由于是假期,家里的佣人司机都还没开始上班,李知也等不及了,叫了车便开往周柏宇先前告诉他的位置。 周家与那座山庄之间的距离不短,如果不堵车,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偏偏李知赶上了早高峰,在高架上堵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坐在车里,心急如焚,虽然放了冰袋,可李知也害怕冰袋会化掉,等下了高架,李知没隔一会儿便忍不住催促司机开得快些。 次数多了,连司机都忍不住开口:“小伙子,已经最快了,你不要急。” 现在眼看着要到了,又被拦车杆拦住,现在才九点半都不到,山路上一辆车都见不着——当然,就算有车,人家也不见得愿意捎他一程。 所以李知只能靠自己的双腿,他只犹豫了一会儿,便抱紧了蛋糕盒,猫着腰从拦车杆下钻过去,而后拔腿就往山上跑。 八月底是最热的时候,s市像个巨大的熔炉,哪怕是在郁郁葱葱的山里,在层层叠叠的树荫之下,那种燥热还是挥之不去,没跑多久李知就出了一身的汗,过长的发梢粘在脖子上。 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几乎要破开胸腔跳到外面来,脚上的鞋变成了格林童话里的红舞鞋,克制不住地往前跑,精疲力竭了也不敢停。 五脏六腑都拧到了一起,有一股酸液直往喉咙上涌,李知硬生生地将那股恶心的感觉强压下去——他看到了,看到了那座庄园。 好气派,可是警戒森严,大门紧关着,李知不敢走上前与警卫交涉……他没有笨到忘记自己也算是偷溜进来的,李知蹑手蹑脚地绕过前门,他知道这种山庄都有后山。 好不容易翻上了后山,才得以窥见几分山庄内部的风光,可惜这还不够,他与庄园之间,还隔了一道铁艺围栏。 铁艺围栏外还有一层网,是高压电网,看起来李知不得不止步于此了——除非他想变成一滩焦肉。 李知看着那一层网,所有激涌而澎湃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冷却,手臂肌肉无比的酸痛,软的他几乎端不稳这个蛋糕盒。 他转过身,无比颓然地朝后走去,像个可怜又窝囊的逃兵。 风过林梢,山谷中回荡着清脆的鸟叫,苍翠欲滴的叶片时不时地随风晃动着,李知就这样走在一条幽静的林间小径中。 忽然的,他听到了咕噜一声,是脚尖踢到了一颗石子。 之后的一切好像都是在短暂的一瞬间发生的,那粒石头被猛然投向电网,而之后一切都没发生,没有噼里啪啦的火花,那粒石头没有被劈的漆黑,它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土坑。 安然无恙。 李知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疯狂,有时候只是一个念头,存活与死亡,只在一线之间。 李知咬住蛋糕盒上的丝带,时不时地分神去拖住蛋糕盒的地步,以防它忽然散开,他隔着电网将栏杆抓在手掌中,爬上去、小心翼翼地翻过栏杆顶上的尖头。 越过去了,这一切好像也没有这么难,李知一只脚已踩在铁艺栏杆下的一层石阶上了,只要等他站稳…… “嗬!”后颈衣领忽然被人揪住,一股突然的力道将他往下拉,李知重心不稳,狠狠地砸在地上,连同那个蛋糕盒夜摔在了边上。 一束束刺眼的灯光照向他,李知都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人用标准的擒拿术压制住了,膝盖往他背上狠狠一顶,胸骨几乎要碰到地上,可李知顾不得疼痛,不住地挣扎着。 蛋糕……摔坏了吗? 不会摔坏了吧! “不许动!”太阳穴上骤然一冷,李知意识到杵着他的东西是什么,后脊上汗毛直竖,手脚居然冰凉。 “你来干什么的?快点说!” “我……”李知声若蚊蚋,“我来…庆生。” “外人禁止入内,那是什么!”李知看到问他话的那人指向一盘的蛋糕盒。 “蛋糕。” “危险物品!处理掉。”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提起蛋糕盒,李知急了,“不行…不是危险物品!还给我!!” 李知又开始挣扎,场面变得混乱,他像被下了咒,满心满眼都是那个该死的蛋糕盒子,思绪根本就是混乱的,两耳像被灌满了水,什么也听不清—— 如果那一天,褚明彰来晚了一秒,那么李知的结局可能就大有不同了,但是他来了,就是这样巧:“在干什么?” 人群立刻散开,有人尊敬道:“少爷!” 李知抬起头,太阳太大了,眼镜早就不知道被甩去了哪里,李知眯起眼睛,极力地辨认眼前的人。 褚明彰俯视着他,李知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想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可褚明彰并没有说话,所以李知并没有开口。 “少爷,敢问这位是……”终于有人怯怯地问道。 褚明彰深吸了一口气,没回他的话,而是同李知右后方的一个人叱道:“还举着干什么?放下!” “怎么回事!” “这位……嗯…从栏杆外爬到里面来,刚好被我们看到。”他将事情地始末说予褚明彰听,“由于停电了,所以我们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就看到了这一幕。” 李知大概听明白了,因为停电了,所以高压电网才没有运作,他觉得自己还真是幸运……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来电呢?没准一分钟后,没准下一秒。 褚明彰在此时开口了,他看向李知:“你来干什么。” “哦,我来祝你生日快乐。”褚明彰忽然与他说话,令李知又惊又喜,他终于能再次将那个蛋糕盒抱在怀里,“这是生日蛋糕。” “我做的!” 第22章 褚明彰沉默了许久,他的目光从李知身后,落到了李知身上,最后才是他托举着的那个蛋糕盒。他目光转移的路线非常耐人寻味,褚明彰依然面无表情,但李知莫名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这短短几秒之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知。”褚明彰说,“你是个神经病。” 肯定句,李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褚明彰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了,只留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大概走了几步,褚明彰又停下来,他转过头,李知竟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气急败坏:“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李知微微一愣,眼瞳中逐渐浮现出一层光亮,心尖骤然颤动,一口气提起来,再难落下去,“我……我…对不起!” 他跟在褚明彰身后,真正地走进了这座山庄,古典园林风格,由名家大师设计,内里装潢当然是高雅气派的,可是李知的眼里,已装不下别的了。 很多年后,李知再回想起这一天,一切都已变得模糊了,这座庄园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唯一明晰的,只有那个高挑的背影,过了这么久,都没有淡去一点。 李知跟着褚明彰在山庄里东绕西绕,他已经跑了三公里,两条腿都要麻了,终于,褚明彰将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李知忍不住四处打量,房间面积很大,除了黑白灰几乎找不出别的颜色,书桌上的电脑还亮着屏,停留在“game over”的界面。 “你看够了没有。”李知转过头,只见褚明彰抱臂倚着墙道。 “不好意思!”李知忙收回目光,像个等着受训的小学生一样站直了。 褚明彰指指他手上的蛋糕盒:“放桌上。” 等李知放好了蛋糕,褚明彰又指指他自己,“去洗澡。” “为什么要去洗澡?”李知愣道。 “为什么要去洗澡?”褚明彰嗤笑一声,而后微微抬起下颌,目光直直地射向李知—— “难不成你要顶着这幅尊容参加我的生日宴吗?” 第19章 蝴蝶 李知呆住了,呆了大概有几秒钟,然后他才猛然地反映过来,双眼迸发出光芒,“真的吗……真的吗?我可以去参加?!” 他知道要参加褚明彰的生日宴很不容易,宾客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连周柏宇都难得的正经了起来,知道这不是能任他放浪形骸的地方,必要时也需要跟着周国雄去进行一些应酬…… 李知的身份有些上不得台面,别说他了,就连汪小春想来,都被周国雄一口回绝了——也好在她怀孕了,周国雄还能用这个由头回绝她。 所以李知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能参加这个晚宴,他所想象的、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褚明彰能亲手接下他为他准备的心意。 这就够了。 可现在褚明彰邀请了他(也许可以看作是邀请),这简直是意外之喜,李知激动得浑身发烫。 褚明彰有点儿无语地看着他:“至于吗?” “至于,当然至于。”李知说,他甚至有些手忙脚乱了,转过身同手同脚地朝着浴室跑去。 李知生怕褚明彰会反悔,所以这个澡洗得飞快,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便推门出来了,而后便撞见了略有些尴尬的一幕—— 其实李知并不觉得有什么尴尬,但从褚明彰飞速地放下勺子、以及面上有些不自然的神情来看,或许褚明彰是觉得有些尴尬的。 很遗憾,过了这么久,冰淇淋蛋糕已经化了大半,再有李知被保镖从栏杆上扯下来,蛋糕顺势摔在地上的那一下,这个卖相本就不佳的冰淇淋蛋糕已经完全不能看了。 但这毕竟是李知认认真真亲手做的,所以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不能免俗地问褚明彰:“……好吃吗?” 褚明彰好像已缓过最初那点不自在的劲儿了,他瞟了那蛋糕一眼,实话实说:“有点像呕吐物。” “哦…哦……”李知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天气太热了,冰淇淋化掉之后的口感…确实有点恶心。” 褚明彰没有再动那个被摔得稀巴烂的蛋糕,也没有再继续这个没什么意义的话题。 他坐在软椅上,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副断了一条镜腿的眼镜,李知揉揉眼睛,面上浮现喜色:“我的眼镜!” 李知正要去接,却见那只勾着眼镜鼻托的手指往后收了收,叫李知扑了个空,褚明彰微微低下头来:“你近视度数多少。” “啊?”李知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乖乖回答了,“度数不高,左眼…” 李知的话还未说完,却被褚明彰的一个动作给打断了——褚明彰忽然出手,将李知额前的所有头发都向后捋去。 那一刻,李知甚至忘记了该怎么呼吸,他们之间的距离,可能只有十厘米,他看见褚明彰高隆的眉骨,浓密的睫毛……在将将与褚明彰对视的前一秒钟,李知慌乱地挪了眼。 而后那只捋他头发的手移开,李知听到“咔吧”一声响,他顺着声音看去,是褚明彰将眼镜的另一条镜腿也掰断了。 他面无表情的将李知的眼镜扔进垃圾桶里,“既然如此,以后没事就别戴了。” 李知没有问为什么,他想自己就算问了,褚明彰也不会回答的,所以他只是点点头:“哦。” 褚明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往外走,李知想了想,也很有眼力见地跟了上去。 “我们去哪?”李知大着胆子问道。 褚明彰斜斜地瞟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去了就知道。” 褚明彰带他去的地方是衣帽间。 *** 褚明彰坐在沙发上,管家为他送来刚磨好的蓝山咖啡,并贴心地在一旁准备好填胃的巧克力与饼干,“少爷,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了,你下去吧。”管家欠了欠身,正要离开时又被叫住,“等一下。” 褚明彰朝不远处抬了抬下颌:“大概还要多久?” 另一边私人裁缝正在为李知量体,他蹲下身,为李知量完裤长后用意大利语向边上的助手报了个数字,那助手点点头,将其记录了下来。 “我想就要结束了,少爷。”管家同褚明彰道。 褚明彰点点头:“量完之后让人给他打理一下,结束之后过来告诉我。” “是,少爷。”管家目送着他离开,继而转过身,微笑着朝着李知走去,“李少爷,请跟我来。” 管家引领着李知坐到一具正对着镜子的,柔软而宽大的皮沙发上,“造型师马上就过来,李少爷,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造型师…”李知顿时有些紧张,“我要理头发吗?” “李少爷是有什么问题吗?”管家礼貌地躬身问道。 李知有些紧张地挠了挠手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管家看向赶来的造型团队,他向李知介绍为首的一位小姐,“这位是您的造型师,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说。” “是的。”那位小姐露出个甜美的微笑,“请问您对今天的造型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 管家,女造型师,以及她的助手们,同时朝李知看来,这一道道目光令李知有些紧张,声音也轻若蚊蚋:“额…没什么要求。” “不要剪太短就好了。” “我明白了。”那造型师复又朝他笑了笑,服务态度满分,“我会尽力让您满意的。” 之后的事李知便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了,他只记得剪子咔擦咔擦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碎发落在脸上又被轻柔地扫去。 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李知全程紧闭着眼睛,直到造型师小姐在他身边连说了三遍“李少爷,您看看还满意吗?”,李知才有些紧张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这是我吗?”李知有些怔愣地看向镜子里的人。 没有厚重的发帘遮挡的脸,没有发黄的镜片遮挡的眼睛,李知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抬手去触摸镜子里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我?” 李知很少照镜子,他一直认为自己相貌丑陋,不堪入目,久而久之,自卑侵蚀了他的心脏。 为了不看到自己的脸,他会尽量不将头发拨开,会尽量不去看镜子里自己的脸,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做,以至于李知都忘了……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有什么地方需要再修剪吗?”造型师声音温和地问他。 “没有…没有了。”李知揉了揉自己的脸,重新坐回位置上,他闭上眼睛,任化妆师将他的脸擦净。 湿软的粉扑拍打在脸上,那触感有些奇怪,化妆师拍完了一边的脸,又不知为何停了下来,一手举着粉扑,有些为难地看着李知。 “怎么了?”另一个化妆师探头看来。 “姐,你看一下。”负责底妆的化妆师与前辈咬耳朵,“怎么还变黑了。” “你换一个更白的。” 第23章 “这是最白的了啊。” “不可能吧?” 两个姑娘小声地讨论了半天,又用卸妆巾将李知的重新擦干净了,拿个柔软的小刷子在李知眉上,眼角边刷了两下,又再次擦掉了。 “根本就是画蛇添足啊!”两个姑娘一起感慨。 管家在此时为李知送来西服,他欠身道:“非常抱歉,李少爷,由于时间比较紧迫,我们的裁缝来不及为您私人定制一套西服,只能临时找来一套尺寸较为合适的,请您试穿一下。” 李知穿上了,虽然这不是根据他的尺寸定制的,但他穿上后没有感觉哪里太紧,也没有感觉哪里太松,对着镜子看了看,也没看见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很好,很合适,很舒服。”李知不吝于对这身衣服的夸赞,“谢谢。” 管家笑了笑:“这是我们该做的…少爷已经在门口了,请您跟我走。” 李知便跟着管家走了出去,正好遇见褚明彰迎面走来,他已换好了西服,人高腿长,脊背挺直地走在宽敞的廊内,简直像个模特。 李知呆呆地看着他,直到对方走到他面前,褚明彰停下脚步,微微垂眸:“看什么?” “哦,没,没什么。”李知搓了搓手指,“褚明彰,你穿西装真有气质。” 这种恭维话褚明彰不知听过几千上万遍了,李知这样说,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有了才怪了),褚明彰低头看了眼表:“五点……现在来了多少人了?” “三分之二,还有部分客人也已经在路上了。” “那差不多了。”褚明彰点点头,他又转向李知,“你跟我一起下去。” 李知顿时有些紧张,褚明彰瞧了眼他略微发白的脸色:“没什么好怕的,跟着我就好了。” 话是这样说,可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又岂是人能轻易控制的——西服分明是很合身的,可李知却莫名其妙地觉得领口很紧,好像脖颈那儿有一只无形的手箍着一样。 会厅在一楼,他们现在正在四楼,电梯每往下一层,脖颈上那只手的力道,好像就愈重几分,当1楼的闪灯亮起时,李知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两条腿软的要命,骨头像被凭空抽走,皮肉软塌塌地要往下倒,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李知猛然抬手撑住电梯厢壁。 那一刻,李知脑海内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逃走,他害怕,害怕面对,害怕没有遮掩地面对那么多人,他…… 李知僵住了,他慢慢地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扣住,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紧贴着皮肉,紧贴着跳动的脉搏。 “跟紧。” 这句话好轻,轻的像一阵风,吹过耳边时,竟让李知听出了几分温柔。 第20章 笨蛋 各式各样的目光投向他,悬挂在顶上的华丽吊灯折射出白晃晃的光点,缭乱的,雪花片一样,汇成一具雪山。 若非那只攥着他的手,李知想,他一定会恐惧到落荒而逃的。 从来籍籍无名的李知,忽然有了主角一般的待遇——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 褚明彰带着他走到尽头,那儿站着一对夫妻,这对夫妇的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单从脸上看来,猜不出他们的年龄。 他们的感情似乎很好,女人自然地挽着身边男人的手,身体轻轻地挨着他,男人的一侧身体也向她靠去,李知看着那个女人,只觉得她的眉目似乎有些熟悉…… 似乎是褚明彰的母亲。 下一秒,褚明彰说出口的那句话便应证了李知的猜想,褚明彰称那个女人为“妈妈”,又转向她身边的男人,称他为“爸爸”。 “生日快乐,明彰。”褚桦微笑着,将一只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妈妈为你准备了礼物,想去看看吗?” 褚明彰扯了扯唇角,“又是画吧,那我想没什么好看的。” 这话说的有些不给母亲面子,但褚桦笑容不变,并不计较于褚明彰的扫兴,她掸掸手指,将目光转移到站在褚明彰斜后方的李知身上。 “这位是?” “李知。”褚明彰说,“我的朋友。” 朋友。李知没想到褚明彰会将他摆在这样的位置,一时间有些激动,有些惶恐——而在此时,褚桦的目光又不动声色地在李知身上转了一圈。 “哦,我知道。”褚桦微笑着,勾起的唇角弧度优美,“你是周家的孩子。” “你好啊,李知,这还是明彰第一次将他除了发小之外的朋友领到我和他爸爸面前呢。说起来……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你长得和你妈妈好像。” “你爸爸和哥哥好像还没到呢……怎么不和他们一起来?” 她的样子很美丽,声音很柔美,可李知却莫名其妙地觉得不自在,他觉得褚明彰的这些话好像并不似表面上那样单纯,那感觉就像有一根银针在隔着厚厚的棉被扎他,似有若无,令人很不舒服。 “我把他叫来的,让他先来陪我。”褚明彰替李知回答了他母亲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褚桦垂眸,轻笑一声:“当然没什么问题,欢迎你来参加明彰的生日宴。” “外婆应该快要到了,明彰去接一下外婆,好吗?”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徐宗海,也就是褚明彰的父亲开口了。 褚明彰点点头,又带着李知往外走——从始至终,褚明彰一直抓着李知的手腕没有放开过,是以李知也只能一直跟着他。 只是往外走时,李知一直觉得有些不自在,鬼使神差的,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褚桦投射来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她站在高处,所以看向李知时自然而然地带了一点审视,可她又笑着,与那抹笑截然相反的,是漆黑的、不带一点儿温情意味的眼底。 那种眼神,李知仅能用一个词来形容。 蔑视。 李知倏然汗毛倒竖。 ……… “哈…哈……”李知突然惊醒,忽得从床上坐起,他捂着胸口,心有余悸。 或许是因为刚醒来,脑子有些混沌,所以李知有些无法分辨——这种心跳的无序究竟是因为不常参加那样的宴会而激动,还是因为梦里最后的那个眼神。 李知刷着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距离褚明彰的生日宴已过去一周多了,开学都有几天了,那场生日宴上的种种细节已变得模糊,令人分不清梦与现实。 李知“哇”的一下将口中白沫子吐掉,擦净脸后提起包朝宿舍外走去。 从他走出宿舍楼的那一刻起,已不知有多少人侧首看向他,尽管如今的人数比起刚开学那两天已消减不少了,可这阵仗还是令李知很不习惯。 李知站定在褚明彰宿舍楼边,不到五分钟后褚明彰下楼,褚明彰注意到了站在树荫下的李知,他跨下台阶,朝着李知走来:“等了多久?” “不久,没几分钟。”李知回答他。 褚明彰点点头:“不用来得太早,如果醒得早睡不着,你可以上来找我,或者先去餐厅吃早餐。” 褚明彰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李知第一天等他时,足足提前了一个小时到。 好在清晨的阳光并不太毒辣,所以李知只是热出了一身汗,没有中暑,褚明彰给他买来冰汽水,他看着李知恨不得一口气便将冰汽水喝完的样子,说:“李知,你这个人很奇怪。” 他说:“你下次别等我了,按时来就行。” 褚明彰不会迟到,但也不会早来,可李知还是习惯提早一会儿到,而后褚明彰便会问他等了多久,之后的对话更像电视剧一成不变的片头,总会发生。 两个人前脚挨着后脚地走向教学楼,踏进教室门的前一刻,褚明彰忽然转过身:“今天最后一节课马术课结束之后,先别走,换完衣服过来找我。” 李知反应过来:“晚上有安排?” 褚明彰没出声,算是默认。 李知没有问他是要去干什么,总之褚明彰要他做什么,他跟着照办就是了——他与褚明彰,与其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老大与跟班。 但跟班也很好啊!当了跟班之后,他可以名正言顺地黏在褚明彰身边,献殷勤也有了理由,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学期开学后,身边的同学对他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 不仅仅是因为重新分班的原因,为了继续留在褚明彰身边,李知与他一样,选择了普通高考路线。班里同学走了一部分,又来了新的。 可不论新旧,他们对李知都比从前和善多了。 不再避着他,有时反倒会主动与他来搭话,甚至在高尔夫球课上,还有个男生主动过来指正他的动作。 李知改正后,那男生还站在原地不走,李知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可能是因为天太热了,所以那男生的脸有些红,当李知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后,他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 男生挠了挠后颈:“那个……你今天放学后有没有空?” “有什么事?” 第24章 “我想…我想请你……请你去…” “对不起,同学。”李知打断了他的话,“我可能没有空。” “但还是谢谢你教我。” 直截了当的拒绝令那男生脸色略有发白,可李知接下来的那句谢又使他面上重新浮现出几分血色,“哦,这个……这个不要紧,你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来问我。” 李知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的确该诧异——他不会记错,这男生当初也是王凯轩的拥趸之一,虽然没有参与羽毛球馆的那件事(当时的参与者除韩子尧之外,都被学校陆续劝退了),但小打小闹的欺负,那肯定还是有的。 什么“垃圾”,“野种”,“阴阳人”,诸如此类的恶毒词汇,也不是没说过。 “不麻烦了。”李知说,“我可以问明彰哥。” 明彰哥,这是李知担任褚明彰“跟班”一职后,对褚明彰的新称呼,这声明彰哥带了十分的崇拜,九十分的尊敬……虽然说起来,褚明彰还比他小两个月。 但是这又怎样?好比古惑仔里陈浩南是铜锣湾扛把子,所以底下小弟们都尊称他一声南哥,难道这群小弟真的个个都比他年纪小吗? 大哥与小弟之间,从不以年龄下定论。 也不止男生,甚至女孩子们对他的态度也热络了不少,宫婕的那些女性朋友们,先前只是将他当做一团空气,现在竟也会主动与他搭话:“李知,这是我今天烤的蔓越莓饼干。” 李知受宠若惊地从袋子里拿了一小块,女孩儿笑颜如花地问他:“好吃吗?” “很好吃。”李知实话实话。 隔日早上李知桌上就多了一袋包装精美的饼干,宫婕在边上笑得耐人寻味,谁知道李知看了一会,竟然提起袋子要往身后的桌面——也就是褚明彰的桌子上放。 宫婕的笑容逐渐消失,她瞪着眼睛截住李知的动作:“你干嘛啊?” “给明彰哥。” “疯了吗?给他干嘛?喂,这是给你的,你怎么能拿人家女生对心意送……” “等等。”李知意识到不对,他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是给我的吗?” “不然呢?!” “啊,我以为……”李知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一下,“她是想让我试一试味道好不好,如果好吃的话,就让我帮她转赠给褚明彰的。” 褚明彰不近人情是出了名的,与他关系稍微亲近些的,也就韩子尧与周柏宇,现在他也勉强能排得上号了。 那两个大少不好接近,可他这个跟班还是很好说话的,影视作品里不都有这样的桥段吗?女生通过小跟班,将礼物送给心上人之类…… 也在方才,李知顿时醍醐灌顶——这些日子同学对他的态度变化,也极有可能是因为褚明彰,他成了褚明彰的小弟,这自然是一件很拉风的事。 那么多人明里暗里捧着褚明彰,现在也连带着捧一捧他,当然李知必须要时刻告诉自己不能分不清大小王,心里一定要清楚,到底是因为谁,才会有这样的变化。 他没有将这些想法告诉宫婕,但是她似乎也猜出来了一点儿,宫婕微张着嘴看向他,好一会儿才开口。 她说李知,你简直是笨蛋中的笨蛋。 李知觉得这话说的就有些不对了,什么叫笨蛋中的笨蛋?他有虽然时常反应慢半拍,可在这事儿上,应当还算敞亮。 “你不要吃就给我!”宫婕愤愤不平地将袋子夺过来,咔哧咔哧地啃起饼干,很有些泄愤的嫌疑,“李知啊李知,你笨死了。” “干嘛总是这样想?你知不知道你……”宫婕无意中瞄了李知一眼,莫名顿了一下,停了咬饼干的动作,又有些动作僵硬地捋了下头发。 李知并不知这些暗流涌动,他有些烦心地看着宫婕,心想宫婕对褚明彰这样反感,那他明彰哥的一腔少年心事可怎么办,既然现在已成了人家小弟,那必然要为老大说两句好话的。 所以李知跟她说:“你不要怪我会这样以为,送给褚明彰才是正常的,送给我才是例外……你想褚明彰,他什么都会,什么都做得好,长相、家世……” 李知本意是想在宫婕面前说说褚明彰的好话,调节一下她对褚明彰的看法,哪想到这一番话落在宫婕眼里,完全是另一番味道了:“行了行了!在你眼里他就是什么都好!你啊,他给你下了药吧你。” 又被说了一通……李知瘪了瘪嘴,理好马具准备出教室上最后一节马术课,他还记着今天早上褚明彰的话,李知有些期待放学后的事,一节课心不在焉,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还是褚明彰及时赶过来扶住了他。 好不容易捱到了结束,李知赶忙梳洗完换好衣服,然后去找同样打理完毕的褚明彰,李知跟在他后头,喉结滚了滚,没忍住问:“明彰哥,今天晚上……就我们两个人吗?” 褚明彰忽然站定了,他眯起眼睛,看向远方正朝他们走来的那两个人影,他说:“不是。” “还有韩子尧,以及你哥哥。” 第21章 蛇蝎 话音刚落,那两个人已站定在他们面前,周柏宇看到李知,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挑了挑眉,头朝另一边侧了侧:“走?我车备好了。” 他从裤兜里勾出一串车钥匙,跑车钥匙在他指尖转了两圈,周柏宇流里流气地吹了声口哨:“很炫。” “你们先去吧。”褚明彰说,“我跟李知晚点到。” “诶,你别这么循规蹈矩的嘛……没驾照又怎样?”周柏宇有些扫兴地轻啧一声,“我的车技可是公认的一流啊。” 褚明彰还没来得及说话,韩子尧却在一旁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褚明彰又不会听你的……话说……” “周柏宇去泡妞,咱们过去给他撑场子,你把这小子带着干什么。”韩子尧下巴尖朝李知抬了抬,嫌恶之意溢于言表,“掉不掉价。” 开学后,身边人对李知的态度有明显的好转,但这群人,绝对不包括韩子尧。 相反的,韩子尧对他的敌意反而比之前更深。李知自认为从没有惹过韩子尧,从前明里暗里说两句损话也就算了,可现在,韩子尧几乎将他当成了有血海深仇的宿敌。 ……最莫名其妙的是之前在褚明彰的生日宴上,分蛋糕时李知与韩子尧的位置挨得比较近,当褚明彰将切好的蛋糕递过来时,两个人都以为那块蛋糕是给自己的,是以同时伸手去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二人的手背不慎碰到了一块,李知还没来得及反应,另一边韩子尧已像被开水烫到了似得往后跳了一大步,那张俊朗的脸上色彩纷呈。 他死命地揉搓自己的手背,脸被气得通红,后来连蛋糕也没心情吃了,当即甩了脸子往会场外走,直到宴会结束,李知都没再见过他。 “韩子尧,说话注意点。”褚明彰不咸不淡地道。 李知下意识地往褚明彰背后缩了缩,这一动作引来了韩子尧的注意,他狠狠地瞪了李知一眼,李知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脖子,可他这反应好像令韩子尧更生气了。 他嗤笑一声,对褚明彰说:“喂,你这么帮着他干什么啊?” “他是你泡上的妞儿吗?啊?是你女朋友?护得跟心肝肉一样,说两句也不行?” 他这话说完,褚明彰没有接话,如果说方才那句还只是紧告的话,那褚明彰现在可以说是完完全全地生气了,眉宇微微下沉,周深的气压都仿佛变低了,如同一股无形的魔力,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韩子尧脸色微微一变,后脚往后挪了一步,周柏宇在这个时候上来打圆场:“诶,怎么又吵起来了……行了别磨蹭了,走了。” 剑拔弩张的氛围这才稍有些缓和,韩子尧跟着周柏宇走了,褚明彰叫了车,目的地是一家位置隐蔽的私人日料店。 上车后,两人之间还隔了一个座位,路程有些远,还遇上堵车,只是这样长的车程,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李知偷偷看向褚明彰,他一直戴着耳机闭着眼睛,他能看出来褚明彰还有些不愉,这不高兴的由头可想而知——当然是因为韩子尧最后的那几句话。 李知能感觉到,褚明彰对于这种揣测非常反感,方才韩子尧那话估计让他恶心得够呛,甚至可能后悔默许李知跟着他,果然,下车的时候褚明彰就说:“吃完之后,你自己回去吧。” 李知一愣,但还是应了下来,“嗯。” 之后褚明彰便一言不发地丢下他朝里走去,李知跟在后头,莫名有些失落。 周柏宇最近盯上的目标是个日本女人,追了有几个月了,目前在这家日料店工作,所以周柏宇没事就往这家店跑,现在估计快追到手了,正在冲刺阶段,所以这两天周柏宇的情绪较之先前更加亢奋。 周柏宇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了,门口身着和服的迎客小姐都认识了他,一见着他,便挂着笑容迎了上来,将他们一行人往里引。 第25章 等人相继落座后,她便退了出去,没一会一个身着和服的女人走进来,这女人约摸二十出头,周柏宇一见着她就两眼放光,用蹩脚的日语与她交流,将那女人逗的笑得花枝乱颤。 李知一直盯着他们,不知是否是他多想了,他总觉得那个日本女人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这令李知颇觉奇怪。 彼时的李知没想到,这个日本女人的出现,会打破周家原本的平衡。 那女人显然很合周柏宇心意,从她进来开始,周柏宇的目光就没有一秒离开过她。 他抓着女人的手,暧昧地揉搓着,眼见着手上动作越发不着调,那女人才娇笑着推了他一把,扭着身体离开了包厢。 “至于这么饥渴么。”韩子尧不屑地嗤笑一声,“这儿是吃饭的地方,不是酒店。” “这你不能怪我——这女人。”周柏宇啧了一声,拿手在空中比划了一记,“那脸蛋儿,那身段,全是按着老子喜好长的,我怎么能不喜欢。” 韩子尧切了一声,这时候褚明彰问他:“这个女人,你在哪里认识他的。” “清吧?”周柏宇回忆了一会,“三个月前。” “我追了她几天,啧……这女人还挺不一样,你不知道,刚开始那会有多傲,竟然辞职了,我是特意让人去查了,才知道她现在在这儿的。” 褚明彰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你几百年不去一次清吧,偶尔去一次,就碰上一个梦中情人?还真够巧的。” “是啊,爱情来了挡都挡不住,这就是缘分嘛!” “缘分?”褚明彰垂下眼皮,呷了口清酒,“我不怎么信这些。” “越是合乎心意的,越不能有什么牵扯。” “你这种家里人脑袋上有乌纱帽的,总是特别忌讳这些……你看看你,活得是真没劲。”周柏宇显然没将褚明彰的话听进去,几句话间又是几杯酒下肚。 正巧服务生端上鱼生,周柏宇挥挥手:“行了,吃菜吃菜。” 韩子尧嫌弃:“这种垃圾地方的鱼生,谁知道能不能吃,吃进医院了,你负责啊?” “你们今天,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扫兴。”周柏宇也被搞得有点烦了,眼珠子一转,停在一直默不作声的李知身上,“诶,你来吃。” 李知闻声抬起头,却见周柏宇将那碟刚上来的鱼生推向他,一样的,鱼肉边上挤了一大坨令人一看便齿关发抖的芥末酱。 周柏宇抬了抬下巴:“吃吧……弟弟。” 这声“弟弟”拖长了音,以至于听起来很有些不怀好意。 他见李知还僵坐在那里,便不耐地啧了一声,“吃啊!傻愣在那里干嘛?” 李知没有动筷,他看向周柏宇:“我不想吃。” 周柏宇将竹筷往桌上一拍,眼珠一瞪:“老子让你吃你就得吃?你算老几啊在这里老三老四?你他妈的……” 他还要继续骂下去,却见边上伸出一双筷子,将那碟菜中的一块鱼肉夹走了,褚明彰将鱼肉放在口中细细咀嚼,面不改色地道:“这种地方,鱼肉品质不好,还是算了。” 说着将那碟鱼生推远了些,周柏宇眯着眼睛看他,指节叩了叩桌子,他说:“我发现子尧说的还真不错……明彰,你对我这个弟弟,挺疼的啊。” “咱们是一家人,哥俩闹着玩呢……你不知道。”周柏宇方才几杯酒下肚,脸上已有了几分薄红,不只是真的喝醉酒说胡话,还是装作醉酒说真心话。 他说:“之前,他来问我你生日宴在哪儿办,我那会儿刚醒呢,人还懵着,起床气重得很——我跟他说,你把这盘鱼生吃了我就告诉你……” “我眼花呢,一不小心把整管芥末都挤里头了……哪想到李知一声不吭地把整盘端过去给干了,诶……脸都呛红了,连着好几天说不出话呢。” 他顿了顿,又不知想起什么似的说:“你刚刚说的话有意思,你说'越是合乎心意的,越不能有什么牵扯',那我不懂了——你说你之前避着我弟,跟避毒蛇一样,你现在又让他跟着你了。奇怪了,我这个弟弟,你到底是合乎心意呢,还是不合心意呢?” 韩子尧,包括周柏宇,他们都有一个共性,他们将李知说得像 一碟肉,一盘菜,韩子尧可能是个性使然,少爷天生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但是周柏宇…… 或许血缘这玩意儿确实很神奇,李知总觉得,周柏宇从他身上看出来的东西,远比他所表露出来的更多。 周柏宇在他与褚明彰之间来回的、探索的目光,不仅让李知觉得不安,并且明显引起了褚明彰的反感—— “没有什么合不合心意的。”褚明彰直截了当地开口了,他的声音完全沉了下来,“这完全不是一码事。” 他说完这句话,彻底地不开口了,直到这餐饭结束,李知都没再听他说过一句话。 李知有一种预感,褚明彰与他之间的关系,恐怕又要变成最开始的那样了。 那个日本女人微笑着送他们出了门,李知转身时,正好与她四目对视。 这是李知与这个日本女人的第一次见面,第二次见到她,是在周家别墅里—— 这日本女人穿着清凉地站在那里,另一边儿是大着肚子倒在血泊之中不省人事的汪小春。 女人指向身旁只穿了一条短裤的周柏宇,用磕磕巴巴的中文说,她亲眼看到周柏宇将人推下了楼。 第22章 血泊 李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汪小春了。 她一直在国外安胎,几乎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连电话都很少打过来,好像她已经淡忘了自己在国内还有个儿子一样。 ……所以当李知进入大门,看到汪小春穿着真丝睡袍,指挥佣人摆放她刚拍来的明代花瓶时,他是很惊讶的。 汪小春的注意力全在那个陶瓷花瓶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家里多了一个人,还是李知思绪恍惚地走到她不远处,犹豫地叫了她一声后,汪小春才将头转过来的。 “…妈妈?” “不,不要摆在那里,大师说了要朝东……”突如其来的一声妈打断了汪小春的指挥,她顿了顿,而后看向一旁,目光落在一边那个少年身上。 汪小春很明显愣了愣,她拢了拢面料轻薄的外套,话语中带上了一点不确定:“李知?” 李知点头。 汪小春站定在那里,上下扫视了他一眼:“剪头发了?” 李知抓了抓头顶,轻轻地嗯了一声。 “剪了精神点。”汪小春垂首,又瞟他一记,“以后别留长了……眼镜也摘了?摘了你看得清?” 李知不答反问:“你怎么回来了?” 汪小春挑了挑眉:“我不能回来?” “不是…我……”李知以为她会在国外生产完坐完月子再回来的。 “这两天在外面总感觉不踏实,浑身不舒服,还是想回来。”汪小春这样说着—— 因为激素变化,孕妇情绪敏感,安全感不足想回家,这也很正常。 可她的月份很大了,预产期在一个月后,这时候回来,实在是太不安全,所以当汪小春最开始提出这样的请求时,周国雄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只是耐不住汪小春软磨硬泡,心爱的女人怀着自己的骨肉,哭得梨花带雨,实在令人于心不忍,是以周国雄最后还是松口了。 好在最后平安落地,周国雄也算心上一块大石头落地。 晚饭时周国雄也回来了,一对夫妻两个少年坐在同一张桌子边,周国雄给汪小春盛汤,周柏宇罕见的没有阴阳怪气,这大概是因为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 从落座开始,他就一直捧着个手机,两只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发消息发的热火朝天,一顿饭吃下来,筷子都没动几口。 汪小春舀了勺汤,眼梢勾了周国雄一下,她侧过身,柔声问他:“柏宇怎么不吃饭?和谁发消息呢。” 周国雄捏捏她的手:“你管他,你吃你的。” 汪小春垂下眼皮,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来。就在这时周柏宇兀然站起身,脸色怪异的红,侧过身子丢下一句“我有急事要处理”便往外跑,一眨眼的功夫便溜没影了。 周国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儿子从他眼皮子底下奔走,虽然看不惯这种行为,可现在汪小春还大着肚子坐在他身边,所以他也懒得再说,只搂着人又低声哄了几句。 饭后周国雄出去开会,汪小春怀孕了嗜睡,先去房间休息了,只剩下李知一个人还醒着。 李知今天睡得早,十二点就闭目了,早睡的结果就是他在半夜突然惊醒。 人刚醒来,眼皮像糊了水泥,根本睁不开,可耳朵却很灵——李知敏锐地捕捉到一抹奇怪的声响。 而后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旋即女人的叫声像蛇一样钻进李知的耳朵里,他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顿时耳根爆红。 李知从床上坐起,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半夜走廊的光很微弱,但这也足够李知看清走廊上发生的事,他睁大眼睛,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第26章 是周柏宇,还有那个日本女人。 他们像没有骨头一样缠绕在一起,放眼望去白花花的一片,两个人的脸色都红的不正常。日本女人指尖还夹着一根卷烟,她深深的吸了一口,露出迷醉的神色,而后她指尖的烟却被周柏宇接过,他深深吸了一口,身体不正常地抖动着,眼珠变得赤红。 两个人更疯狂地纠缠在一起,李知被吓到了,他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晚上他都没有睡着,当走廊内的声响逐渐消失后,李知走了出去,他走到方才两个人所在的那阴影处,而后驻足。 李知瞳仁轻微地晃动着,最终停留在某一处,他蹲下身,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一截烟蒂。 他眯起眼睛,凑过去,小心地嗅了一下,几乎是立竿见影的,李知立刻脑袋发晕,两腿发软,他心脏重重一跳,猛地将那东西扔了出去。 有一个恐怖的猜想在他脑海中生根发芽,但是李知不敢深想。 自那夜之后,李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很心神不宁,正巧在那段时间中,褚明彰在似有若无地与他拉远距离——似乎就是从吃日料那天开始的。 距离汪小春分娩的日子越来越近,李知没来由的焦躁,注意力越来越不集中,有几天他连一篇完整的日记都写不下来,好像有一团火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李知恨不得将自己开膛剖腹,好将那团火揪出来。 当某一天他回家,看到别墅里多出了各式各样的婴儿用品后,李知终于受不了了,他开始找理由,周末也不回去,终于偷得了片刻的喘息时间。 就这样过了大概两周,家里出事了。 李知记得那天天气很好,他在课上神游天外,翻开的日记本上写满了乱七八糟的话……就在这个时候,班导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周家的保镖。 班导说sean,你回家一趟吧。 *** 李知经常做噩梦,有段时间他经常会梦到血。 某一天他梦到了汪小春,梦到了以前汪小春发脾气时打他的样子,这个美丽的女人歇斯底里地大叫着,举起高跟鞋狠狠地打他,慢慢的高跟鞋变成了匕首。 匕首一下一下地刺入他的身体,李知不可逃脱,他的手脚都仿佛被钉住,只能哭喊着说妈妈不要了,我错了,妈妈别打我了。 “好痛,好痛。” 梦的最后,他将匕首反手刺入汪小春的心脏,一大股浓稠殷红的血流出来,流淌在地上……这个梦李知每每回想起来都会心头猛跳。 他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捂着脸的两只手神经质地颤抖着,李知从来没有想过,梦里种种真的会在现实中发生—— 当他匆匆忙忙赶回家时,周家还是一片狼籍,那个日本女人神经质地抽搐着,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尖声大叫,她衣不蔽体,却没有半分的羞愧。 莫大的恐惧似乎让她清醒了一点,保镖将她的双手反扣住,而她嘴里还在大声尖叫着:“我看到的,我亲眼看到的——他把人推下去了,他杀人了,杀人了!” 她又用日语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串话,周柏宇的脸色难看的要命——字面意义上的难看,他的眼珠不正常的红,胸膛大起大伏,鼻翼高频率地翕动着,像一头牛。 周家乱成了一锅粥,李知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去辨认那些潮水一样不断涌进他耳朵中的话,他将那些零碎的话联系在一起,终于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周柏宇在家与女人厮混,或许是因为太激动了,搞出的动静不小,吸引了在家休息的的汪小春的注意。 她正巧撞见了二人纠缠,又不知怎么的和周柏宇起了口舌争端,周柏宇一时发了脾气,将她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汪小春肚子这么大了,临近分娩,怎么受得了这样一推,当家里的女佣闻声赶过来,看到太太脸色惨白地倒在血泊中时,几乎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个日本女人一直叫着自己亲眼看到周柏宇推了人,周柏宇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狠狠推她一把:“贱.人!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在说什么?” “你他妈的…啊!” 可紧接着,他的脸上却猛然一痛,原来是紧急赶来的周国雄掴了他一耳光,周柏宇脸色遽变,颤抖着声线:“爸……爸,我没有……不是我…不是啊……” 周国雄面色难看极了:“你做了什么?你……” 他的声音忽得低了下来:“你用了什么东西?” 周柏宇因为恐惧而嘴唇惨白,可他的脸色却还泛着不正常的红,连双目都是涣散的,周国雄一看他这样,心下已有数,他闭了闭眼睛,管家走上前来:“先生,要不要报警……” “报警?你他妈的疯了吗?”这个时候,什么风度、礼仪,都被周国雄抛之脑后了,“你他妈的想毁了一切吗?!” “快他妈的叫医生!把小春送去医院!快点!”周国雄愤然转过身,双目赤红地盯着周柏宇,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这个畜生。” 后来的事情李知有些记不太清了,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很混乱。 救护车上的医生与周家的家庭医生混在一起,两拨人穿着同样的白大褂,乍一看分不出什么区别,可两拨人所做的事却截然不同。 汪小春被抬上救护车,抖得跟只鹌鹑似的周柏宇被带去打针,至于那个日本女人则被保镖拖进房间里关了起来。 “今天所有人都把事情给我烂在肚子里,那个女人……”周国雄停了下来,紧接着他的助理立刻接话,“要让人去查吗?” 周国雄没有回答他,他背过身沉默了很久,明明姿势没什么变化,可李知却觉得他好像老了十岁。 最终周国雄开口了,他疲惫地按了按眉心,然后摇头:“不,不要去查她的底细,不能把事情闹大。” “拔了她的舌头吧。” 第23章 噩运 那隔门上方的“手术中”三个大字泛着血红的光,那抹暗红印衬着医院走廊边上雪白的墙,如同女人皮肤上殷红的血迹——门再一次被移开,满身是血的医生走出来。 他走到周国雄面前,而周国雄则抬起头来,双目赤红地看向他:“我太太怎么样了。” “周先生。”医生开口道,“周太太大出血,现在急需输血……” 周国雄险些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那就输啊?!我只要我太太与孩子平安无恙!” 医生有些艰涩地开口道:“是这样……周太太的血型是rh阴性血,这种血型比较特殊,这种血型的血液咱们医院的血库里没有……” “那就去申请,去打报告,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务必为我太太安排上!” “是是是,那是当然……只是这种血型,整个s市医院的血库里都没有,我只能从隔壁z市调,只是这个路程……就算是直升机也得一小时左右。” “以太太目前的情况来看,能不能撑半个小时都是个未知数。” “我能提供的,我都提供了。”周国雄说,“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我太太与孩子平安无恙,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你这个市医院副院长就不要做了。” 医生满头大汗:“是是是,我一定尽力……” 手术室的大门再次合上,周国雄的脊背立刻弯曲了下来,他踉跄着坐到一旁的座位上,他一抬头,却与对面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李知看着他,嘴唇上下碰了碰,声音很轻地叫他:“爸。” 李知很少与周国雄有什么交流,周国雄病不待见他,他对这个父亲,也是畏惧有余亲近不足,可是这个时候,他竟然找不出除了周国雄之外,可以说话的人。 他想问他,妈妈会死吗,可还不等李知问出这句话,手术室的门却又被打开了,这回出来的是另一个医生,她将一封文件及一支笔递给周国雄。 李知猜出那是病危通知书。 周国雄已维持不了风度,他指着那张纸:“这是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先生,我们……” “不是说要输血吗?那就等血包送来!刚刚还向我保证会尽全力,现在这又是做什么?这种东西,我是不会签的!” “周先生,我们刚刚才发现,太太的情况不仅仅是大出血那么简单,她从楼上摔下来时,脐带……” 之后的那句话,李知没能再听下去,那些无形的话化作了一张张狰狞的脸,嘶吼着朝他袭来,李知疯了似的朝远处奔去,心脏疯了般狂跳着。 妈妈会死吗?这个问题不断地盘绕在他的心间,如鲠在喉,有一口气一直郁结在心中,李知再也受不了了,他急需一个出口——— “拜托…拜托接电话。”李知飞快地翻着通讯录,按下了某个号码,他神经质地咬着手指甲,蹲在墙角听着耳边嘟嘟的电话声。 李知的眼珠子不安地转来转去,每过一秒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终于,电话打通了—— 第27章 “宫婕。”李知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朝着他唯一的朋友倾诉着,“我哥把我妈从楼上推下来了,我妈大出血了,刚刚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宫婕……” 李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说她会死吗?妈妈会死吗?” “她会离开我吗?”李知一只手抓着他的头发,失去痛觉一样用力地拖拽着,“她死了……如果她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我怎么办?宫婕……”李知的脑子很乱,乱极了,说话也颠三倒四的,“她从楼梯上摔下来,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的,那时候看起来就像死了,宫婕,我好害怕……” “你为什么不说话,拜托,我……” “李知。”可与此同时,另一边响起的并不是宫婕的声音,那是另一个少年的声音,沉静悦耳,“你不要哭。” 李知愣住了,他先是用手背擦了一下脸,发现了一片的晶亮,而后他放下手机,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备注——明彰哥。 李知的通讯录里没什么人,宫婕之下就是褚明彰,而他滑得太快了,正好点到了宫婕的名片下方。 “你现在人在哪里。”褚明彰问他。 李知顿了一会,而后颤抖着声音将自己的位置告诉了他。 “我知道了。”褚明彰说,“十五分钟后我过来。” “你别哭了。” *** 褚明彰到的时候,李知还蹲在那个墙角里,蜷缩着,咬着自己的大拇指——褚明彰都走到他面前了,他还没有抬起头。 褚明彰没有叫他,而是蹲下身,他将李知的大拇指移开,而李知目光呆滞地看着他,开口时能看见门牙处染上的血迹,这是因为他将自己的指腹咬破了:“明彰哥。” “明彰哥。”李知微微提了提声,“你来了,我……” 李知不知道自己该如果面对褚明彰,毕竟褚明彰近来对他的态度忽远忽近,两人也很少能说上什么话,现在褚明彰站在他面前,不免让李知觉得有些陌生。 褚明彰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李知想回答他,尽管平稳地将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他,可李知显然高估了自己—— 他记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眼泪的,到后来,他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今天的恐惧,多日以来的恐惧,一切的一切全都混在了一起,眼泪不断地从眼眶中涌出来,他抽噎着,胸口痛的要命,哭得腹部发痛。 李知的哭声像兔子的惨叫。 就在这个时候,褚明彰抱住了他。 李知的哭声顿了一下,他的脑袋正好埋在褚明彰的肩头,声音沉闷又断断续续的:“我害怕,我害怕……” “她会死吗?我会不会没有妈妈?” “我会变成一个人吗?” “不会的,不要怕。”褚明彰坐在医院的地板上抱着他,他垂下眼睛,声音轻缓,却很明晰,“没事的。” 这时候李知的头脑已经很不清楚了,褚明彰说什么,其实他也听不大进去,他只是不断地重复这些话,而褚明彰也不厌其烦地说着没事。 之后他因为哭得太厉害,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他记得褚明彰的嗓子也哑了,只是有只手还不断地在他背后轻拍着。 直到医生走出来,说孩子没保住,但汪小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时,那股喉间一直撑着李知的气才逐渐消散。 疲惫感如排山倒海般涌来,李知终于撑不住,眼前发黑地昏了过去…… 只是昏过去的前一刻,他还能感受到那只脊背后的手,以及耳侧胸腔内传来的心跳声。 *** 汪小春从楼上摔下来,肚子里的孩子被脐带绕住了脖子,最终窒息而亡。 周柏宇被周国雄“流放”到了多伦多,每个月只给一笔最低抚养费,这对从小到大穿金戴银的大少爷来说和没有一样。 换言之,周国雄可以说是已然与这个大儿子断绝了亲子关系,而为了补偿汪小春,现在的周国雄几乎对她百依百顺,为了博她一笑,心甘情愿倾尽所有。 没有弟弟,还失去了哥哥,短短几天内,李知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在此后几个月内,也有些事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 医院那天后,李知与褚明彰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褚明彰不再避着他,他们一起上下学,吃中饭,李知依然做他的小跟班。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些事发生了变化……譬如说李知再也没到褚明彰寝室楼下等过他,反过来是褚明彰先一步到李知寝室楼下等他。 李知再也没帮褚明彰擦过黑板,甚至轮到李知值日的时候,褚明彰会自然而然地帮他做掉。 如果某一天李知没有一直缠着他,而是和别人待在一起的话,褚明彰会很不满——李知记得那天自己跑去帮宫婕同学长表白,于是忘记了去给褚明彰送水。 等他再跑回球场的时候,褚明彰还等在那里,他只看了李知一眼,便抱着手臂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李知愣了愣,快步跟了上去,孰料褚明彰越走越快,李知也不得不加快步伐,褚明彰人高腿长,到后来李知不得不跑起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明彰哥,明彰哥…等等……呃!” 褚明彰骤然停下,李知毫无防备,鼻梁骨撞在褚明彰背脊上,痛得他龇牙咧嘴,褚明彰转过身,“你还可以来得再晚一点。” 李知这才意识到褚明彰是在朝他发脾气,只是一开始,他并没有真的认为褚明彰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因为自己迟到了而不高兴。 他踌躇了一会,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呃……你知道了?” 褚明彰皱了皱眉,却没说话;李知搅了搅手指:“明彰哥,我不是背叛你…我只是觉得……你听了别生气啊。” 他咽了口唾沫:“我知道你喜欢人家,这段时间……我也经常在她面前说你的好话,可人家确实不怎么喜欢你,感情这种事情…怎么能强求啊。再说了,他们只是在一起了,一辈子那么长,谁知道两个人能好多久呢…所以说明彰哥你还是有机会的。” 李知这么叽里咕噜、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通,褚明彰可以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两个眉头拧的几乎要打结,挤出一条深深的沟壑来:“李知……” “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李知一怔,抬头看他:“你…你不是怪我去帮宫婕跟人表白吗?” 褚明彰颇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会因为这个怪你?你帮她去跟谁表白与我有什么关系?” 褚明彰说完这句话顿了一下,他在“你太没时间观念了”,“和分不清轻重缓急”两句话之间踌躇了一会,却一句话都没说出口:“你们之间的关系未免也太紧了,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你…”褚明彰将自己今天的猜想说了出来,“你喜欢她?” 李知愣住了,这下是完全、完全愣住了,而反应过来后他便像疯了一样地摇头:“不…不不不,我们只是朋友,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而且……” 李知下一句话如同惊雷一眼劈下来:“喜欢她的人不是你吗?” “……”褚明彰的双眼微微睁大了,“李知。” “你神经病吧。” 这句话骂的没头没脑的,李知颇为委屈,褚明彰低下头扶着额头,险些被气笑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我喜欢她?” “我……”李知支支吾吾的,也说不上来,只好说了实话,“韩…韩子尧说的。” 这下子褚明彰连理都不想理他了,一言不发地往远处的饮料贩卖机那儿走,李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明彰哥,明彰哥我……” 李知觉得自己很冤枉,又有点难过,他杵在人后头,一言不发,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正当李知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鼻头忽然一凉—— 褚明彰将刚拿出冰柜的易拉罐贴着他的鼻梁,他半垂着眼眸:“鼻子还痛不痛。” 李知怔怔的,下意识摇头,又点头。 “下次不许迟到了。”褚明彰说,声音放轻了,“别人胡说八道你别听。” 他们挨得很近,李知自下而上地看向褚明彰,他闻到了汽水清新的橙子味道,炸开的气泡声如同浮躁的心跳—— 而在那一刻,他看着褚明彰的眼睛,很多事情、许多事,就在此时此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后知后觉的喜悦翻涌而来,如果不是因为宫婕…… 如果不是因为宫婕,那么褚明彰最开始,又为什么这样帮他呢? 有些感情又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将他淹没在海底,李知知道,那些不可言说的情愫从来就没有消失过,只是被他硬生生地压制住了。 只是这个时候,他又无法再克制了。 褚明彰收回易拉罐,自然而然地扯开了盖子递给他,李知喝了一口,清甜的,冰冷的液体滑入喉管也无法将其浇灭,李知捧着易拉罐,偷偷地用余光看向身边的人—— 第28章 很久很久以后,李知经常会想,如果褚明彰没有帮过他那么多回就好了,如果褚明彰没有那么多次的,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就好了……甚至…… 如果这一天,他没有那么明白地告诉自己他并不喜欢宫婕,就让他这样将错就错下去,就好了。 那么或许之后的那件事就不会发生,或许之后的一切也不会发生,他们会做一辈子的朋友,李知会到死都叫他“明彰哥”,仅仅是以跟班的身份,以一种单纯的、崇拜的心态。 是褚明彰令他们两个命运不得不纠缠在一起,是褚明彰的错。 都是他的错。 第24章 烟吻 连续几天的大雨过后, s市终于迎来了晴天,可是天气虽好,往外?跑的人也寥寥无几——那?是因为外?面的地上还有积水, 稍不注意?,便会溅一裤腿。 宫婕昨晚和对象聊到大半夜, 一早起来困的要命, 是以趴在桌上打瞌睡。只是大课间人来人往, 就算困得要死也睡不着。 李知坐在她边上,宫婕能?听到笔头划过纸页的唰唰声,不知何时笔头声停下来了, 取而代之?的是牛皮纸袋被拆开的声音, 而后她闻到一股鳕鱼三?明治的香味。 “这个鳕鱼很腥的。”宫婕听到李知小声地嘟囔。 “所以我配了柠檬茶,去腥。”死人一样冷冰冰的声音,是褚明彰。 李知安静了几秒钟,褚明彰也没再说话, 所以只能?听见三?明治纸袋被捏紧了又松开的声音,李知又说:“我不喜欢吃这个。” “不行。”褚明彰说, “必须要吃早餐。” 宫婕微微蹙了蹙眉, 默不作?声地将脑袋转了个面, 她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见李知苦着一张脸在啃三?明治, 而褚明彰抱着手?臂在一边看?着——什?么都不做, 就这么看?着。 这画面有点奇怪, 宫婕这段时间还沉浸在刚谈恋爱的甜蜜中, 因此没太注意?李知与褚明彰之?间关系的变化?,她对这两?人的印象还停留在李知做褚明彰的小跟班,唯他是从的那?个阶段里?。 一般不都是李知巴巴地跑去给那?少?爷病带早餐吗?什?么时候烦过来了?但宫婕没用多久就愉快地接受了这种身份的转变, 她对此乐见其成。 可两?人之?后的交谈却让宫婕觉得有些?惊悚了,李知捏着鼻子吃了一半的三?明治,说什?么也不肯再啃了:“明彰哥,我不想吃了。” 褚明彰没再逼他,只是将装着柠檬茶的咖啡杯往李知面前推了推:“下次早点起,不然只剩这个吃。” 李知这个人一般都很好说话,唯独在早上吃什?么这方面特别麻烦,这个宫婕深有体会—— 中式早餐不是嫌味大就是嫌油腻。宫婕说那?我们?喝粥吧,李知说不抵饿;吃西式早餐又很挑嘴,不是嫌这个鸡蛋煎的油就是那?个酱汁味道奇怪,每回都是吃两?口?就停下,只有学校一楼一家咖啡厅的餐点,他肯赏脸多吃一些?。 只是那?家店生意?很好,新鲜食材供应量有限,去的晚就会卖光,譬如今天褚明彰去的时候,就只剩下李知不大爱吃的鳕鱼了。 “晚上别忘了定闹钟,我们?今天差点迟到。” 李知点点头,褚明彰便转身走了,也在这时,宫婕从桌上爬起来,她一只手?托着腮,眯起眼睛:“少?爷病又加重了啊,定个闹钟不就动动手?指的事儿,这也懒得做?还要你?去充当人形闹钟把他叫醒?” 她突然出声,将李知吓了一跳,“什?么……不,不是啦…” “我这几天都住在他宿舍,嗯……恰好明彰哥不喜欢闹钟的声音,我又不定闹钟就能?醒的很早,所以就由我叫醒他啦。” 李知说到一半,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主要是昨天晚上,我们?俩一直熬到快天亮才睡觉……所以我睡过头了。” 短短几句话,蕴含的信息量之?庞大,令宫婕瞠目结舌——“等等…等……”宫婕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说什?么啊?” “你?跟他住在一起?!” “你?还跟他一起熬到快天亮才睡?!”宫婕倒吸一口?冷气,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扫了李知好几遍,“两?个人大晚上的在做什?么啊!” 那?一刹那?宫婕脑海中划过无数不能?用言语描述出来的画面,其尺度之?奔放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宫婕猛然摇头将那?些?废料甩出去,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和,话语含蓄:“李知,你?告诉我。” “你?跟褚明彰,现在是什?么关系?” 李知愣了一两?秒,然后迟疑道:“朋友?” 他那?语气中的飘忽不定叫宫婕一颗心紧了一紧:“纯洁的那?种?” 李知没有立刻回答,他缄默片刻,而后开口?:“我不知道。” 宫婕两?眼一黑,那?些?甩出脑子的画面又开始争先恐后的涌进来,比方才更火辣,更少?儿不宜,她甚至没法正常说话了,声音抖的像颤动的弦:“什?……什?么意?思?你?…你?们?俩做什?么了?” 她骤然提声,李知被她吓了一跳,过了一会脑子才转过弯来,李知明白了宫婕话中的意思,肉眼可见的,他脸颊爆红:“宫婕!” “你?在想什?么?”李知磕磕巴巴的,“我…我们?什?么都没有做!我们是朋友…但是……” 李知垂下眼睫,在白皙的脸庞上投下一道阴影,他的声音似带几分犹豫:“我好像没法只将他当朋友,当一个崇拜的对象看了。” “小婕。”李知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宫婕的耳朵里?,“我好像爱他。” 他以为这句话会非常难说出口?的,不知道多少?天——自从得知褚明彰并不喜欢宫婕的那?个消息开始,这个念头就一直盘踞在他心中,随着日积月累的悸动而不断壮大。 他说不清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褚明彰的羡慕变成崇拜,崇拜变成了喜欢,喜欢又变成爱。 这三?种感情,最大的共同点——渴望。 他渴望褚明彰向他伸出的那?只手?,渴望褚明彰的陪伴,渴望褚明彰若隐若现的温情,渴望他这个人。 宫婕傻愣愣地看?着他,完全呆住了,因为李知看?起来不像在说谎——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那?种羞恼的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蕴含着幸福的血色。 李知甚至在不自知地微笑着,像一座散发着淡淡光辉的玉像。 “你?……你?确定吗?”宫婕结结巴巴地道,“你?爱爱…爱他?天啊,李知?这话是不是太夸张了…我…我们?才几岁?说什?么爱…不爱的话会不会太重了?” “不是的!”李知急忙地反驳她,“不夸张……是爱的,是爱的。” 他很肯定——如果他不爱褚明彰,为什?么他看?到褚明彰时,心脏会跳得这样快?会这样的高兴? 在李知的眼里?,褚明彰是英雄、是超人,是完美?且强大的,他一次次地救李知于水火之?中,李知一次次地依赖他,到后来,甚至一看?到他就会不自觉地觉得安心。 但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在医院时,褚明彰给他搭了一把手?——彼时的一切都是分崩离析的,李知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随时有可能?离开人世,离开他。 不论汪小春怎样对他,李知都不可能?不爱她。他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是褚明彰出现在他身边。褚明彰潜移默化?地取代了周国?雄的位置,这时候的他巧妙地填补了李知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宫婕听着李知一遍遍地重复爱,他看?起来像一个醉酒的人,沉浸在一种名为“快乐”的致幻剂里?。 宫婕当然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自己也不是没体会过,可宫婕此时却有些?心慌——这样看?来,李知显然要比她投入的更多。 “那?你?之?后想怎么做?”宫婕问他。 李知想了一会,诚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宫婕又说:“那?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明彰哥?他当然不喜欢……”李知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反驳,可是话说到一半,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咖啡杯上,李知停了下来—— 这几天都在下雨,一周前的晚上七点,毫无预兆地开始下暴雨。 那?时候的李知刚好在褚明彰宿舍里?,吃完晚饭正准备离开,褚明彰的宿舍内没有伞,这场暴雨止住了他的脚步,他等了将近两?个小时,雨仍然没有要停的迹象。 李知趴在窗边,感慨道:“今天雨下得真大。” 褚明彰将书翻过一页,“嗯。” “快九点了啊。”李知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就算雨没有停,那?他也该走了。 褚明彰看?了他一眼,“那?就留下。” 李知愣在原地,褚明彰这句话突如其来,叫他不知所措,褚明彰看?着他,挑起一边眉:“今晚雨不会停。” 第29章 “嗯…我知道。” “所以。”褚明彰直视李知的双眼,重复了一遍他方才的话,“留下。” 只是一场雨,只是一把伞,获得一把伞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但褚明彰让他留下。 第二天晴空万里?,李知仍然跟褚明彰一起在他宿舍吃晚饭,这天晚上李知吃饭的速度特别慢,又罕见的胃口?特别好,吃了满满两?大碗饭……七点半不到时,窗外?响起隆隆雷声,李知放下筷子,一颗心终于松了下来,被撑到胀痛的胃部也终于有了几分缓解。 褚明彰已经吃完了,但他还坐在餐桌边,听见雷雨声他放下手?机抬眼看?向李知:“今天带伞了吗?” 李知不留痕迹地瞟了一眼放在玄关处的包,他握着筷子的手?不知为什?么抓紧了,李知嗓子发干,他摇了摇头:“没带。” 褚明彰好像笑了一声,李知搞不懂褚明彰那?声笑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低着头,耳根发红,褚明彰又说:“那?就继续留这。” 第三?天全天下雨,两?个人都带了伞,可吃完饭后,李知没走,褚明彰也没开口?,他们?就这样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从这天起,两?个人住在了一起。 有时候李知也会觉得这种氛围很危险,却又不自主地沉醉其中,这种捉摸不透的关系使他怀有无限幻想,却也忐忑不安。 褚明彰会和他一起熬夜,两?个人一起打游戏打了一整个晚上,最后困得要死一齐在沙发上睡过去,早上醒来看?见褚明彰臭着脸穿校服,一只手?将睡的蓬乱的头发抓顺,他看?了眼时间,说靠,要迟到了。 李知第一次听到褚明彰这么说话,觉得很好笑,所以他就傻乎乎地笑起来,褚明彰转头看?向他:“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要迟到了。”褚明彰说。 “嗯,我看?到钟了。” 褚明彰问:“你?怎么不叫我?” 李知答:“我睡过头了。” 褚明彰又问:“那?你?怎么不定闹钟?” 李知又答:“我以为我不会睡过头。” 褚明彰哑口?无言,把他的校服丢给李知:“快点,要迟到了。” 两?个人在三?分钟之?内完成穿衣洗脸刷牙,这可能?是褚明彰目前为止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慌里?慌张的时候。 跑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褚明彰还有一搓头发是翘起来的,进教室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在看?褚明彰头顶上的那?搓头发,褚明彰脸黑的跟锅底一样,下课就用水把头发压平了。 李知知道他肯定怪自己没叫醒他,所以他给李知买了他最讨厌的鳕鱼三?明治。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给李知买了早餐。 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褚明彰给李知带早餐。 *** 真正的褚明彰,其实与他展现在外?人面前的样子,是很不一样的。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冷漠、不近人情,不好惹。就算除开家世,褚明彰这样的外?貌个性也会令人望而却步……可实际上他也没有那?么可怕。 其实褚明彰与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他爱吃甜的,不喜欢辣的,可李知喜欢。他会在周末来临前与李知坐在一起挑选正宗的川菜馆,吃菜的时候嘴唇会被辣的通红却又嘴硬说没感觉,然后狂喝好几杯水。 李知会忍不住笑起来,然后褚明彰就要生气,具体表现在与李知走在一起时不说话。 虽然他平时也不说话,但现在李知已分辨出来了,他什?么时候是正常状态,什?么时候是生气—— 这时候李知就会说想吃冰淇淋,可当店员将冰淇淋甜筒交给他时,他又会反手?递给褚明彰。 “下次我们?不来这家吃了吧?我觉得其实味道也挺一般的。”方才就着水煮牛肉吃掉满满一大碗冒尖米饭的李知违心道。 褚明彰接过甜筒,目光落在微微仰头看?他的李知身上,说他觉得还可以,下次还来。 于是李知就笑起来,褚明彰看?他一会儿,又移开视线,低头咬了一口?冰激凌——看?错了吗?低头时褚明彰的嘴角似乎也勾了一下。 他会赖床,会在喂猫时不小心被抓伤而苦恼。 家庭医生过来给褚明彰清洗伤口?,注射疫苗,李知坐在一边看?着,褚明彰则转过头去:“你?看?什?么?” “你?看?起来不像这种人。”李知说。 “像哪种人。” “会去喂猫的……”李知歪了下脑袋,“爱心人士。” 褚明彰短促地笑了一声:“这是我第二次喂猫。” “也是我第二次被猫抓。” 他说这话时,无视了家庭医生的阻挠,垂首点了一支烟。李知静静地等待着,等外?人走掉了,褚明彰才继续说了下去:“我七岁那?年家里?的院子里?跑进来一只猫。” 他顿了一下,说:“毛发灰漆漆的,身上有奇怪的味道,不好看?。” “我不想管它,但它一直叫,所以我折返回去了,我给它洗了个澡……挺意?外?的,其实它是只白猫,还挺……”褚明彰犹豫了一下,“挺可爱的,我还没想好之?后该拿它怎么办,当时的管家就过来了,他要将猫带走,我当然不愿意?。” “猫受了惊,在我手?上划了一道,窜走了。” 李知一直屏息凝神地听着,可是褚明彰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李知不由自主地开口?问他:“然后呢?猫怎么样了。” 褚明彰看?着他,看?着他明亮的眼睛,他吸了一口?烟,声音有点沙哑:“没有然后了。” 管家被辞退了,他们?告诉褚明彰猫跑走了,可是没两?天褚明彰在院子外?面看?到了沾染着血迹的一大撮猫毛,七岁的褚明彰找上了他妈妈,“猫呢?” 那?时候他还心怀期待,期待他妈妈也会像其他人一样说猫跑掉了,哪怕褚明彰心里?知道这不是真相,他也会相信的——但他妈妈说了实话:“死掉了啊。” “野猫有病菌啊,你?看?到了应该离远一点,然后叫人过来把它赶走……唉,为什?么要哭啊?” “为什?么要哭啊?”小小的褚明彰被她抱住,她朝人招招手?,家里?的新管家抱着一个绒窝走过来,里?面也是一只猫,漂亮的品种猫,没比褚明彰那?只野猫大多少?。 “你?看?,很漂亮很可爱哦,它可是cfa的幼猫组冠军,明彰,如果养猫的话应该养这样的啊。” 褚明彰捏紧拳头,别过脸:“我不喜欢它,你?把它送回去。” “为什?么?明明它可爱那?么多……明彰,你?也不要太为难妈妈了啊,把一只野猫带回家,这像什?么样子?” “那?种脏兮兮的野猫,你?应该离它们?远一点……” 当然那?只品种猫也没被留下,最终又被送走了,至于送去了哪里?,褚明彰并不清楚。 之?后的很多年他都没有再亲近过猫这种生物,谁知道今天一碰,又见了血。 “啊,好可惜。”李知有些?遗憾道,“是你?微信头像的那?只猫吗?” “嗯,只拍了那?一张。” 李知抱着腿,侧头看?他,褚明彰的侧脸氤氲在缭绕的烟云中,弥散的烟雾将他们?两?个人拢在了一处——李知不知道为什?么褚明彰要与他说这些?,但他莫名觉得褚明彰与他之?间的距离,变近了一点。 丝丝缕缕的白烟像是丝线,将他们?绕在了一块儿,李知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李知喜欢看?褚明彰抽烟——这时候的褚明彰会显现出一种罕见的迷茫与脆弱,他的心被撕开一个小口?,李知能?短暂地看?到他的内心,这令李知着迷。 但他很少?抽,只有心情很不好的时候才会去碰,李知也就见过两?次,一次就是这回,还有一次…… 还有一次是今天。 李知推开门的时候,褚明彰正坐在阳台抽烟。 “……明彰哥?”李知有些?惊讶地出声,他换了鞋,朝着阳台的方向走去,“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去乐团排练。” “我今天没去。”褚明彰仰头看?他,泛着猩红火光的烟头向下点了点,李知便顺其自然地坐下,他眼也不眨地看?着褚明彰,一旁的地上还散着几个被碾灭的烟蒂。 李知问他:“明彰哥,你?抽了多少??” 褚明彰打开烟盒看?了一眼:“没多少?,小半包吧。” 李知又说:“明彰哥,你?怎么了?” 褚明彰掸了掸烟灰,他仰起头,双唇又靠近烟嘴吸了一口?,眉头轻轻地蹙着,话语有些?含糊不清:“没怎么。” 李知安静了一会儿,就在褚明彰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耳畔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继而身旁一热,是李知贴在了他身边。 褚明彰一转头就能?看?到李知放大的脸,那?双眼睛显得更大,明亮的像浮了一层水光:“明彰哥,你?不开心吗?” 第30章 “和我说说话吧。”李知又向前靠了靠,说话时眉尾往下坠,看起来极其的担忧,“ 你在想什么呢?” 褚明彰就这样看着他,像看到美杜莎眼睛的人,变成了一座一动不动的石像,直到夹在指间的烟燃烧到指尖时,他才骤然回身。 褚明彰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退,他风牛马不相及地问:“李知,你会抽烟吗?” 李知犹疑片刻,没有回答。 褚明彰露出了个很浅淡的笑:“来试一下,我教你。” 他碾灭了指尖的烟,又抽了一根新的出来,叼上后左手一拢,伴随着火机开盖“叮”的一声响,香烟被点燃。褚明彰再抬头时徐徐吐出一口烟雾来,“就这样,很简单。” 他放下火机,将一边的烟盒递给李知:“试试。” 李知盯着烟盒看了一会儿,他没有出声,也没有接,紧接着他做了一个褚明彰完全没有想到的动作—— 他直起身,一手撑在褚明彰一条腿上,没有片刻犹豫地就着褚明彰的手咬上那烟嘴,他闭着眼睛吸了一口,从褚明彰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颤动的睫毛、尖瘦的下巴,以及扬起的颀长的脖颈。 李知缓缓地睁开眼,烟雾轻柔地散出去。 李知吸烟的动作很娴熟,甚至比褚明彰还要娴熟,他侧过脸,眼皮半垂着。他像喝醉酒的人一样笑:“试过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几厘米……不,可能连几厘米也没有,两个人相隔的越来越近,鼻尖交错着触碰。 他们能数清楚对方的睫毛,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世界变得很安静,那根燃着的烟落在地上,自顾自地燃烧着,被风吹动的猩红火点像跳动的心脏。那一刻他们连风吹过的声音也听不见,落在耳朵里的,只有对方不是很稳的呼吸声。 “明彰哥,你很难过吗?”李知像是在用气音说话,羽毛一样拂过褚明彰的耳朵,“我知道的。” “很痛苦。” 到底是什么给了他错觉?褚明彰眼里的自己,还是频率不稳的心跳声……那一刻李知什么都想不起来,一切感官都封闭——除了嘴唇相贴时的触感。 李知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撑在褚明彰的肩膀上,湿软的舌尖描摹着优美的唇形,水声引人遐想,动作是那么的生疏。 他尝到了卡比龙总裁独特的黑巧味道,苦涩的,却又让人上瘾……就好像褚明彰这个人本身一样。 这个吻持续了多久?李知讲不出确切的时间,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一支烟熄灭的时间吧——就在那支落在一旁的烟快要燃烧到尽头的时候,李知被人猛的推开了。 这股力道令李知措手不及,他跌坐在地上,而褚明彰遽然站起来,正正好好踩在那截烟头上,烟头被踩灭了,方才那些迷乱的、暧昧的氛围荡然无存。 “……明彰哥…”李知试探着叫了一声,他尝试着笑,尽管笑的极其僵硬而不自然,“怎么了?” 褚明彰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像一个终于清醒过来的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抓在阳台的栏杆上,那只手用力到骨节泛白,李知都害怕他将那栏杆握烂了:“你在做什么……” “他妈的在做什么?!” 李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褚明彰,暴怒狰狞,他的手微微地颤抖着,比起害怕,更多的是茫然与委屈—— 不对吗?他做错了什么,是他理解错了吗…… 那褚明彰又是什么意思?那些自然而然的迁就,时不时释放出的温情,以及那些欲说还休……又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李知的头脑一片空白。 “明彰哥……”李知的声音有些颤抖,几乎带上了哭腔,“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我不懂……” 他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可褚明彰却连看他一眼都不肯,他深吸一口气,指向大门:“走。” 李知浑身发冷,手脚像被钉住了,褚明彰这才肯看他,他朝李知大吼:“你走啊!” “别他妈再让我看到你。”他说完这句话,猛然别开脸,好像多看李知一眼就会脏了他的眼睛一般。 这样赤裸裸的厌恶匕首一样扎进了李知的心脏,心口处传来的疼痛几乎令他无法呼吸,李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站起来,又如何从阳台走到玄关的。 他只觉得自己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尖刀上,客厅的大理石地板上留下了一道只有他能看到的殷红血迹。 大门关上,形成了一道屏障,彻底将李知与褚明彰隔绝在两个世界里。那一刹那,李知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没有支撑地瘫坐在地上。 他终于克制不住,失声大哭。 第25章 失控 或许是他会错了意, 李知想。 不是有人说过吗?其实友情与爱情有许多的共同点,也许褚明彰对他,的确是纯粹的友谊, 而那些令他想入非非的温情,也只是对于朋友的照顾。 李知的想法很简单——能做恋人当然好, 可是做不成恋人, 就只做朋友好了, 毕竟……他最开始的愿望只是能离褚明彰近一点儿。 他想找褚明彰聊一聊,将那件事说开,李知单纯地以为只要同褚明彰解释清楚了, 那么一切就会过去, 可他没有料到……他连找褚明彰说说话的机会也没有了。 褚明彰避他如蛇蝎——这下是真避着他,先前虽说与他有些疏远,可两个人好歹也是走在一起,会说话的。 不似现在, 那真是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愿意。 李知连被他冷落一天都受不了,隔天放学就跑到褚明彰宿舍门口, 想要找他说个明白。 褚明彰曾给过一把李知备用钥匙, 若他不在, 李知可以进屋等他。所以当李知按响门铃而无人回应后,他自然而然地从书包里翻出钥匙—— 之后的动作却顿住了。 钥匙对准的不是锁口, 没有锁口, 锁换了。 挂在大门上的原先是一把普通的锁, 可现在却换成了一把密码锁, 李知握着钥匙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看着那把密码锁,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下。 一把小小的、轻巧的钥匙突然变成了烫手山芋, 有千钧重,差点让他拿不稳了,李知不知道该拿这把钥匙怎么办。 心中有一种冲动,想不管不顾地将这把钥匙扔掉,好像只要他将钥匙扔掉了,就能连同失落一起丢掉一样。 可他到底也没有这么做,他想将钥匙当面还给褚明彰,却再没有机会了—— “你不知道吗?”宫婕拿笔帽戳着下巴,“他去隔壁省比赛了呀,嗯……那个赛事级别还挺高的,管的也很严,连手机都不准带进去,可能得要个半个月吧!” 李知终于明白了,他之前能那么缠着褚明彰,纯粹就是因为人家懒得理他,如果褚明彰真的决心要与他没什么牵扯,他是绝对碰不到褚明彰一根毫毛的。 “哈哈,是吗……”李知干笑两声,钥匙边缘勒着他的手,钝刀子一样割着他的手心,凌迟他的心脏。 “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明明褚明彰以前去干什么都会告诉他的。 人不在身边,通讯设备也没有,他一下子消失了,好像之前的一切都只是李知的幻觉一样——李知成了从悬崖上跌落的人,而推他的那个人,正是褚明彰。 他不知道褚明彰不在的那两周他是怎么过下来的,身体都不像自己的了。李知没有一天是能睡一个好觉的,不是睁眼到天亮就是半夜三更被吓得一身冷汗惊醒,然后死也睡不着。 李知会莫名其妙地想哭,会在别人笑的时候难过,食欲骤降,吃东西会反胃,平白无故会发抖……这时候李知感觉到自己有些不大对劲了。 他疯了一样地回到宿舍,去翻床边的抽屉,杂物堆得满满当当,李知翻了一会儿,发了火,而后里头的东西被他一股脑儿地丢出来,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 李知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又猛然惊醒过来,跪在地上翻找那一堆破铜烂铁,他嘴唇颤抖着,“药呢……药……药在哪里?” 手指不知道碰到哪里,指腹倏然一痛,李知忙收回手,一滴血珠渗出来,李知将受伤的手指头含在嘴里,血腥味刺激了他的头脑,李知记起来了—— 早就被扔掉了,是被他自己丢掉的。 李知啃咬着手指尖,他已经记不得私自停药多久了,更记不清楚上一次去医院复查是什么时候。 李知颓然地坐在地上,挪动着身体将自己缩进墙角,又哆哆嗦嗦地起身,猫着腰躲进衣柜里。屋子里很暖和,他却觉得很冷,身体在不住地颤抖着。 第31章 李知牙关抖动着,将一件厚外套披在身上?,他将手机从裤兜里摸出来,手指很不听话,所以他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手机解锁。 他找到置顶的聊天框,李知一个字一个字地打,打了一长长一段,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明彰哥,你钥匙还在我这里。” 李知快速地发完这句话,再不敢看?手机一眼,他按熄了屏,在黑暗中睁大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对时间已无概念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李知又开始发抖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到了心?心?念念的,褚明彰的回应—— “明天放学后,你过?来找我。” *** 李知在衣柜里待了一晚上?,半夜还吐了,早上?实在撑不住,托宫婕向老师请了一天的假。 他在宿舍里一直睡到夕阳西下,才硬逼着自己爬起来,将自己拾掇干净。 吃不进东西就?喝点水,李知带上?钥匙,穿好鞋下楼,朝着褚明彰的宿舍楼方向走去。这一路上?似乎有很多人?在看?他,还有个姑娘向他跑过?来,试探着问:“同学…你没事吧?” “你要不要帮忙?” 李知一头雾水地摇摇头:“帮忙……不,我不用……” “我很好…很好……”李知朝这姑娘笑了笑,复又向前走去。 或许是因为今天一整天没吃过?饭,所以有些低血糖了,李知总觉得自己晕乎乎的,脑袋很沉,两条腿也像灌了水泥。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进了电梯,条件反射一样按了楼层,可当电梯门移开?的那一瞬间,李知愣住了。 走廊里摆着几个行?李箱,还有保镖模样的人?在进进出出,而?褚明彰抱臂倚靠在墙边,李知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目光一寸寸地划过?他的脸。 出去比赛很累吗?压力很大吧?褚明彰眼下青黑的一片,好像很久没睡好了。 李知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褚明彰就?警觉地睁开?了眼,他们四目对视,李知的喉咙像被扼住,说不出话来,他只是张着嘴,像个傻瓜一样定在原地。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来干什么?,李知摸出钥匙递给他,褚明彰目光落在他手心?,他没有接。 褚明彰说:“你扔了吧。” 李知眨了眨眼,愣愣地看?他,看?了一会儿,又扭头转向门口?进进出出的人?,那一瞬间李知像被雷劈了:“你要搬走?” 褚明彰露出个讽刺的笑容:“你觉得我还能在这里住下去?” “这把钥匙我用不到了,你要怎么?处理,是你的事。”褚明彰站定了,他比李知高,冷淡的目光自上?而?下落下时极具压迫感,压的李知浑身骨头都痛,“我让你过?来,只是想将事情说明白?——” “第一,我不是那种人?;第二,以后离我远点。” 李知曾想与褚明彰好好地聊一聊,还幻想着能将话说开?,他们还做朋友,可能不再像之前那么?亲密了,可至少也不要形同陌路。 但?当他真的站在褚明彰面前时,李知发现自己其实是没有与他谈论的资格的,他们并不是平起平坐的。他是个跟班,自始至终就?是个跟班,褚明彰可怜他,就?留着他,恶心?他,那么?一脚踢开?。 李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就?干笑,握着那把钥匙点头。 说不出话来,一整天没有进食的胃又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痛,李知转过?身,脊背微微地弯曲着,他走进电梯,闭上?眼睛。 电梯门合上?之前,他一直微扬着脖颈,抬着下巴。 电梯门合上?之后,李知睁开?眼睛,眼前变得模糊,好似蒙了一层水雾,整个人?像是被迫浸在水里,耳朵嗡嗡的响。李知面无表情地走出电梯、宿舍楼,想要原路返回。 只是他太心?不在焉,竟然不慎撞到了人?,李知想要道歉,只是这时候的他如同一个设备老化的机器人?,反应慢半拍,还不等?他开?口?,对面已开?始发飙—— “走路不长眼啊?路这么?宽还能往人?身上?撞!连句道歉都不说,你……”那人?的话语赫然停住,李知眼前忽然闪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很是俊朗的一个少年,“我靠?” “李知?” 韩子尧身边还围着好几个人?,都是人?精,特别会溜须拍马,现在就?跳出来了:“喂,你怎么?回事?我韩哥跟你说话呢!” “我告你啊!”有人?撸起袖子往前走一步,“你别以为有褚少给你撑腰你就?能在学校里作威作福了,你充其量就?是个小卡拉米,要是真惹韩哥不高兴了,就?连……” “你滚滚滚!”韩子尧拧着眉头把人?推远了,“让你说话了吗?!闭嘴一边站着去!” 那人?立即麻溜地滚远了,李知眨了眨眼睛,低着头:“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他想要走,却被韩子尧一侧身拦住,韩子尧微微弯腰,两道眉毛皱的能夹死蚊子:“哎,你怎么?了?” “你怎么?……”韩子尧不知看?到了哪里,瞪大了眼睛,“我靠,你哭了?你…你怎么?哭了?谁惹你不高兴了,你……” 韩子尧这才发现李知好像刚从褚明彰的宿舍楼那儿走出来:“褚明彰欺……他骂你了?” “韩子尧。”李知声音很轻,还带一点鼻音,“对不起——现在让我过?去。” 李知搞不明白?一看?到他就?恨不得捏紧鼻子的韩子尧,为什么?现在会这样缠着他,可他搞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他懒得再想了:“让一让……拜托了。” 韩子尧还是没动身,李知心?里忽然升起一股火气?:“如果你看?我不顺眼,可以之后再来找我的茬…至少现在放过?我,我……” 他的眼前忽然一黑,险些站不稳,李知托了托额头,转身欲走另一条远路,哪知韩子尧又跟过?来:“我不是找茬啊,喂,你脸色看?起来好恐怖。” 不是找茬?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信不信?李知真的没力气?理他,而?韩子尧也察觉到他想躲开?自己的意愿,他竟然直接上?了手,抓住了李知的手腕—— “我靠,好冰,你死人?吗……诶你到底怎…” 一直无精打采的李知却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他猛然甩着韩子尧抓着他的那只手,浑身上?下被针扎一样汗毛直竖:“放开?,你别碰我!” 他这阵仗吓了韩子尧一跳,他也就?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当下放了手,哪知道刚刚还尖声大叫的李知不知为何顿时脸色煞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另一边儿倒去—— “李知…我靠?李知?!” “他怎么?了?” “晕过?去了!去找人?,叫医务室的人?过?来!” “医务室有用吗?打120啊!” 好吵啊…好晕啊…好疼啊…… 趴在他身上?抓着他大力摇晃的人?是谁?韩子尧吗?他竟然还会为晕过?去的自己着急啊,还以为他会踢两脚再顺便吐口?口?水呢。 不过?……他瞪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的样子好像吐泡泡的金鱼啊,李知有点想笑,可他没力气?笑了。 真遗憾,李知想。 嗯。这是他彻底晕过?去前的唯一一个念头。 第26章 刀锋 天气?逐渐转凉, 换季时又是?甲流的?高发阶段,s市近来流感严重,李知学校也有许多人因此回家?休养。 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 学校里那么多人,整天混在人堆里头的?(譬如韩子尧之流)依然生龙活虎, 而李知这?种平时不怎么与人打交道的?, 反倒是?中了招。 李知再睁开眼时, 发觉自己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或许是?因为?刚醒来的?缘故,李知头痛欲裂。正欲翻个身缓解不适,谁想肩膀刚刚一动, 身体?就被人按住了。 “少爷别动, 小心跑针。” 李知这?才发现自己一只手臂上还挂着水——眼前的?装潢很熟悉,是?他自己的?房间。 房间外的?阳台上站着个披着流苏披肩的?女人,她背对着李知抽烟,李知仅能看见她那一头垂到腰身的?, 海藻般的?长发,以及那徐徐升起的?烟雾。 家?庭医生又将一支温度计放进李知口中, 约摸几分?钟后, 她将其拔出来看了一眼, “39摄氏度,少爷, 这?两天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我……”李知有些艰难地开口, 他的?声音微弱又沙哑, “我头痛, 我还……没力气?,没胃口,吃什么都?吐。” 家?庭医生点点头, 护士走上前来为?李知扎针抽血,可当她将李知的?袖子撸起后,她却无比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啊!”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家?庭医生有些不满地看向她,那小护士则快速地瞟了李知一眼,快速地擦去额上的?汗珠,“没…没什么。” 第32章 她动作迅捷地抽完一管血,没多久李知便晕晕乎乎的?,只能依稀听见阳台推拉门被移开的?声音。有人走近他,好像是?汪小春,家?庭医生则恭敬地站在一旁与她说话:“目前来看……应该是?甲流,只是?最终结果还得等化验报告出来。” 汪小春拢了拢披肩,开口问:“那要等多久?” “最快也得一个小时,太太。” 汪小春微微皱了皱眉,挥了挥手示意她们?离开,可跟在家?庭医生后头的?护士踟蹰片刻,又向前走了一步,她贴近汪小春耳边说了句什么。 汪小春眼底划过一抹惊异,趁她不注意,家?庭医生扭头瞪了护士一眼,似乎是?在怪她多管闲事,她又说了一句:“太太,那么我们?先?走了。” 只是?这?个时候,汪小春却没有理?会她们?,她有些出神?地盯着悬挂在高处的?那个吊瓶,一直到房间里没有外人了,她才将目光从那上面移开。 汪小春向前走了一步,她向床上那个昏睡过去的?少年伸出手——真是?令人意外,她的?手竟在微微地颤抖。 当指尖距离袖口仅剩下几厘米的?时候,汪小春又突然停下来了,她蜷了蜷指尖,将手收了回去。 鞋跟踩在地板上,哒哒的?响着,她的?脚步声愈来愈轻,最后随着门被带上的?轻响,汪小春离开了李知的?卧室。 化验报告很快就出来了,李知的?确染上了甲流。 可不论是?汪小春还是?李知自己都?清楚,事情绝不仅仅是?患上流感那么简单。 *** 李知这?场病来得又快又急,比起学校里那些同学,李知病得更重,头两天头痛欲裂,裹着厚厚的?被子还像待在冰窟里,嗓子眼儿?里头也活像有刀子在割似的?,简直痛不欲生。 几天药吃下去,输液输下去,似乎是?好了点儿?,体?温也降下来了,又做了个血常规,报告显示各项指标也正常。可李知还是?提不起精神?,佣人傍晚送的?粥,直到天完全?黑了李知也没动过一口。 他能不吃不喝地在床上睡一整天,就这?么蜷在被子里,连姿势也不带变一下的?,若非还会呼吸,简直与一具死尸无异。 也是?奇怪,他明明不吃饭,却总是?吐个不停——当然是?吐不出什么的?,都?是?些胃里的?酸水。 那几天还有人在传周家?闹鬼,说总是?听到有人在哭,有时是?白天,有时是?晚上,还说这?很可能是?太太死了的?那个孩子回家?喊冤来了。 这?谣言很快不攻自破,还是?这?些日子负责伺候李知起居的?那佣人站出来说明白的?:“什么闹鬼……没有的?事儿?,不过有人在哭,这?是?实?话。” “哭的?不是?别人,是?小少爷。” 她绘声绘色地说道:“莫名其妙就哭,没人理?他也会哭……唉,还有一回我值夜班,路过房门的?时候听到哭声,还当出什么事儿?了,急忙进去……嗐,结果什么事儿?也没有,人还在睡觉呢。” “睡着了也哭,这?还不止呢……”她倏然噤了声,又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了一番,“昨天下午啊,我在他床底下翻出……” 周边的佣人们自觉地将耳朵凑过去,听清楚她的?话,皆是?变了脸色:“真的?假的?,好好的?人,藏着那种东西干什么!多危险。” “天晓得!我可不敢动,全?都?放回去了!”那佣人后怕地拍拍胸脯,她又一瞪眼睛,“你们可不许说出去啊!” 身旁围着的?那群人连连打着包票,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没两天,汪小春便带着人进了李知的?房间,她眼睛一瞥,身后的?张管家?立刻很有眼色地将伺候李知的?那佣人揪出来。 他疾言厉色地问道:“你说的那些东西,在哪里!” 女佣被吓得脸色惨白,她步伐不稳地向前走去——李知本人还在床上躺着,方?才还睡着,现在已经醒了,是被张管家那一嗓子吼醒的?。 他还迷迷瞪瞪的?,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直到女佣弯下腰,从他床底下拖出了个不起眼的?铁皮盒子。 李知意识到不对,却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佣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就这?么大剌剌地暴.露在众人的?目光底下——各种刀片,蝴蝶刀、美工刀,满满当当的?一大盒。 那刀锋上,甚至还留着已然干涸的?血迹。 “太太——”张管家?惊叫一声,连忙抬手欲搀住汪小春,汪小春稳住身体?,推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她深深吸一口气?,指挥身后的?两个佣人,“去把窗帘拉开!全?都?拉开!” 伴随着欻啦一声,窗帘被拉开,采光良好的?屋子立刻变得亮堂堂一片,多日没有接触阳光的?李知一时无法适应这?样的?亮度,他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住眼睛,痛苦地叫了一声,“啊!” 李知想躲到被窝里去,可身体?却像老化的?机器人,他才藏了一半儿?,身上的?被子便被掀开了,随后左手地袖子被掀起,李知想将手抽回来,可汪小春的?力气?大的?惊人—— 李知很少穿短袖,他对外的?说法是?自己紫外线过敏,所以哪怕大夏天也要穿长袖或者在外面套一件轻薄的?外套。 甚至连他的?睡衣,也是?一件薄薄的?长袖。 可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皮肤的?自愈能力也有个限度,当手腕上的?疤痕无法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淡事,他就只能用袖子盖住了。 李知最大的?秘密暴露在人前,汪小春放开他的?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拨开李知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的?不可思议:“什么时候开始的?,小知?” “我……”李知莫名有点想哭,他嗓音不稳道,“我记不清楚了。” “妈妈知道,就是?这?段时间吧——其实?就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只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了。” 李知缓过神?来,他想摇头,可汪小春的?目光又好似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块石头一样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汪小春又说:“这?很正常……这?没什么的?。” 谁也没想到汪小春是?这?么个反应,连张管家?都?呆住了,汪小春又睇他一眼,他才哈哈笑着:“是?,是?,太太说的?对。” “这?不是?什么大事,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汪小春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优美的?笑来,她俯身摸摸李知的?脸,“没过多久……你就会好起来的?。” 李知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她,汪小春的?手是?温暖的?,柔软的?,可李知却觉得她贴在脸上的?手掌像块寒冰一样,几乎要将他冻死过去了。 “那么太太,先?生那里……” “你这?话问的?真好笑。”汪小春轻笑一声,“不是?说了么,这?很正常,既然是?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那还有什么必要去跟国雄说呢?” “他最近在国外很忙,老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心里要清楚。” 不需要将话说的?太明白,张管家?也听懂了,他忙不迭地点头,汪小春挥挥手让他们?出去。等人走光后,汪小春连看都?没看李知一眼,便抬脚走向了阳台。 她点了一支烟,涂了口红的?双唇含住滤嘴——汪小春才刚从公司回来,这?段时间周国雄在国外忙一个大项目,国内的?事务由汪小春来负责。 周国雄原本不想这?么快就让她接手公司业务,耐不住汪小春软磨硬泡,再加上她刚失去一个孩子,周国雄愧疚心占了上风,这?才松了口,说让公司里的?人带着她做。 汪小春前段时间一直在国外,现在才回来,商场上风向瞬息万变,她须得尽快适应,且保证手头上的?事情不出错,以防周国雄反悔。 她现在还算年轻,所以周国雄爱她,又有愧疚心加持,周国雄可以说是?对她百依百顺——但谁能保证她能一直年轻?又有谁能保证周国雄对她的?愧疚不会消失? 汪小春压力也很大,公司董事会的?那几条老狗对周国雄准许她插手公司要务这?件事很不满。 在这?个节骨眼上,汪小春不允许任何人来分?她的?心,她不能出错,不能让那些人抓到她的?把柄……汪小春这?样想着,心中已有了决策。 她将烟头按灭在栏杆上,然后解锁手机打了个电话,李知听不清她具体?说了什么,只见她打完电话后便将手机放下,而后转身朝着李知走来。 “小知啊。”汪小春微微附身,乌黑的?、微卷的?发尾落在李知胸前,“你是?个乖孩子,对吧?” 李知看着她,像是?被控制了一般点头——除了点头,他做不了任何事。 “你要知道,妈妈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你好,带你回周家?,送你去这?个学校,还有更多你不知道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你好。”汪小春摸他的?脸,指甲在李知脸颊上掐出一道痕迹,“你知道的?……我只有你一个孩子。” 第33章 “妈妈不能再怀孕了,小知啊……你知道的?吧,妈妈爱你。” 李知上下两行牙齿不住地打颤,一种蕴含在骨血中的?恐惧像丝线一眼束缚住他,不容李知反抗,他只能点头、点头。 汪小春满意地笑了:“很好,那你要听话——一定要。” 第二天一早,李知就被送进了医院。 第27章 囚笼 邓医生年逾五十, 头发齐肩,平时戴一副无框眼镜,与她利落干练的外表不同, 邓医生性?格随和,嗓音轻柔, 说?话?时令人如沐春风。 邓医生从医几?十年了, 称得上是s市最权威的几?位心理专家?之一, 她见过的病人无数,可近来却遇到一个令她觉得颇为棘手的病人。 倒不是说?这孩子病得有多重,她们?做心理医生的, 不怕病情严重, 就?怕病人不信任她们?——那么多天相处下?来,这个叫李知的孩子还是一句话?也不愿意同她说?。 其实?这也没什么,邓医生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只是有件事叫她觉得心里?很郁闷……这孩子不信她, 反倒是与她那个整天吊儿郎当的实?习生侄子相处得比较好。 虽然也不见得会多说?几?句话?,可防备之心到底没那么重了…… 小邓医生二十出头, 大?学刚毕业, 跟着姑姑在医院里?做事, 因为其身材高?大?样貌俊逸,讲话?风趣幽默, 所以在单位里?很受姑娘们?的欢迎。 邓卓远同志的好日子才没过多久就?到了头——他姑将?手上一个挺重要的病人分给了他。 这是个十多岁的高?中生, 邓卓远第一次见李知时, 脑子里?就?只有一句话?:我靠, 人居然能长成这样。 在邓卓远正式接手李知之前,他们?之间只有寥寥几?面之缘,话?也没说?过几?句——还基本?都是一些“早上好, 小李同学,最近有好好吃药吗?”或者“晚上好,小李同学,吃过饭了吗?”之类的屁话?空话?。 所以当他姑姑对他说?,“这个病人比较信任你,你先去?和他聊聊看的时候。”邓卓远的内心无法用任何言语来表达,只有黑人问号表情才能较为具体地概括出他的心情。 但是领导的要求必须要听,领导的话?不能违逆,所以尽管邓卓远百思不得其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邓卓远深吸一口气,一手托着早餐餐盘,一手推开了病房的门—— “早上好,小李同学,该起……” 出乎意料的,一向起的很晚的李知今天意外的起得很早,他跪在飘窗上,将?窗帘拉开了一个小缝,窗外的阳光透过缝隙映照在他的大?腿上,白得发光。 邓卓远清了清嗓子:“咳咳,小李同学,今天醒得很早呢……该吃早饭了哦。” 他将?餐盘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将?罩在上方的盖子打开,邓卓远做了个有些夸张的扇闻的动作,“嗯…今天的点心是刚出炉的叉烧包哦,闻起来很香呢,要不要尝尝看?” 李知没有理他,无神?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一个小角上,邓卓远有些尴尬地停了动作,大?概过了几?分钟,李知才光着腿从飘窗上跳下?来。 他赤脚踩在绒绒的地毯上,然后坐在餐桌边,用筷头去?戳那个叉烧包,深色的蜜汁被带出来,在雪白的骨碟上划了一道,如同甜蜜的血迹。 李知没有吃它,反倒是用勺子去?舀边上的一碗粥,他吃的很慢,很小口。邓卓远就?在一边安静地看着他进食,当他看到李知吃了大?半碗还没出现意欲呕吐的迹象时,邓卓远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很棒啊,小李同学,最近的胃口变好了……” 可话?未说?完,李知的脸色却突然变化,他捂着嘴跑向厕所,卫生间门砰的一声关上,邓卓远在外面只能听到里?头传来的几?声干呕,随之而来的是马桶冲水声。 而后卫生间门又被打开,李知满脸是水地走出来,邓卓远走上前,递给他几?张纸,“还好吗?” 李知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谢谢,而后接过他手里?的纸,邓卓远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手臂上——不到一个月前这里?还伤疤遍布,可这会儿,那上头的疤痕已逐渐淡去?,这都是激光祛疤手术的功劳。 邓卓远扶着李知坐在床前的沙发上,至于自己则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他微微弯着腰:“还想再吃点什么吗?” 李知摇头。 “今天起得很早呢,是醒得早呢,还是昨晚没睡好?” 李知看着他,又好像没在看他,眼珠子灰蒙蒙的,没说?话?。 邓卓远自顾自地说?下?去?:“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下?去?散散步?晒晒太阳有助于心…” “邓医生。”李知终于开口了,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话?,“今天几?号了?” 在这里?,病人的手机需要上交,每天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将?手机拿回来,除此?之外,李知在这里?消遣时间的方式就?是看书或者看电视——当然了,医院内还有其他的娱乐设施,只是李知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 “啊…噢……”邓卓远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同李知说?出了今天的日期,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怎么了吗?小李同学……今天,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吗?” “我,做了一个梦。”李知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回答了上一个。 “那么是个美梦还是噩梦呢?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说?一说?。” 邓卓远说?完这句话?,便安静地等待着,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知还抿着嘴坐在对面,就?当邓卓远以为李知不再会开口的时候,李知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是好是坏。” 邓卓远的心提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终于将面前这个少年紧紧焊死的内心撬开了一个小角,邓卓远趁胜追击:“那么,是一个怎样的梦呢?” “不是梦。”李知说,“是真实?的。” “我梦到了……去年的今天,发生的事。” 邓卓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继续问下?去?,李知或许不会告诉他——果然,李知说?完这句话?便噤了声,他只是注视着邓卓远,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芒。 奇迹一般,他的脸颊泛上血色,唇也变红:“像……” 邓卓远摸摸自己的脸:“什么?” “你好像……”他望向邓卓远的眼神?又怯又柔,叫邓卓远不自在地别开了脸,他摸了摸脸,与此?同时李知的声音逐渐变轻,邓卓远只能听见一句含混的什么哥…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清了。 “小李同学,你说?什么?” 不同的声音拉回李知的思绪,肉眼可见的,他面上的潮红褪去?,李知呆呆地坐着。 “好像该吃药了。”半晌,李知道。 邓卓远叹了口气,他知道李知这是在变相地赶他走——他今天是来干什么的,还不是监督李知吃药,吃完了药,他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邓卓远将?几?粒不同的药倒在李知掌心,李知垂着眼皮,一仰头将?它们?全都咽下?去?,邓卓远又检查了他的舌根以防藏药,完成这一切后才离开了病房。 依然是什么都没问出来,也没搞清楚李知真正的心结是什么……可邓卓远并不很气馁,李知今天说?的话?不少,甚至比前几?天加起来还要多。 只是那个人……邓卓远有些奇怪,李知觉得他像谁呢? 而这个人,与李知又是什么关系呢? 关于这一切,邓卓远暂时还搞不明白。 *** 李知在医院里?待了许久,药每天在吃,医生每天都来……可他断药那么久,再服药不会那么快见效,而与邓卓远之间的信任也不是能那么轻易地建立起来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还是吃不下?饭,幻听、身体各处莫名其妙的疼,最难受的一次,他发了疯—— 半夜惊醒后,李知再也无法在这里?待下?去?了,他在呆坐了一会儿,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 深秋露浓的,他连一件外套也不穿,也不开灯,就?借着那点透过窗帘缝隙的月光往门那儿跑,李知抓着门把手,粗鲁地往外推拉着。 可不论他怎么用力,怎么发脾气地踹门,那铁门都纹丝不动,李知觉得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他喘不过气来,他快要憋死了,李知跪在地上大?力地拍着门。 拍得手掌通红发麻,李知也不肯停下?来,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引来了值班的护士,护士拿钥匙开锁,当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李知推开了他,铆足了劲儿地往外冲。 值班的是个男护士,照理说?是不会被细胳膊细腿的李知推开的,可李知推搡他的那一下?力道实?在是大?,那男护士竟被他推了个趔趄,险些让他逃走, 护士拦住李知,反剪住他的双手,男护士提声叫同事:“a012病人发病了,拿镇静剂!” 第34章 李知神?志已然有些不大?清醒了,双臂都被束缚住了,他还不肯停下?来,疯了一样挣扎着,他扭动着身体,尖声大?叫,两条腿像搁浅的鱼尾一样疯狂地甩动着,“啊——啊——!!” “放开我!!放开我!!啊啊啊!” 李知发了疯,好似不知疲倦,另外两个值班护士也在此?时赶了过来,男护士将?李知压在地上,而另外一个女护士则将?针头对准了李知的颈侧——她要为李知注射镇静剂。 李知惊恐地注视着那银光闪闪的针头,他瘦削的身体爆发出一种?惊人的力量,他挣脱了男护士摁住他的手,李知连滚带爬地躲到床底下?,有人抓住他的脚踝,李知又开始大?叫:“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不要这么对我。”李知的眼泪顺着脸庞滑下?来,他的气息不稳,他好像闻到了垃圾的臭味,听到了满怀恶意的讥笑?声,那些污言秽语像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不要……不要……” 耳畔传来病床被推动的声音,李知双手紧紧抠着冰冷的地面,可病床到底是被移开了,李知暴露在护士们?的目光之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逐渐靠近他的针头。 李知的身体像好似被定住,很久之前,他也像这样倒在地上不能动弹——如同一只断了腿的羔羊。 李知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命运的砍刀落下?…… 但是没有。 不是尖锐的针头,而是一双温暖的手,搀扶着李知的那个人好像说?着什么,而他的手则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李知的脊背,这个动作如同一道闪电击中李知的心脏。 他再次睁开眼,喉咙干涩—— “不害怕,不害怕……”他面前的人说?着,拍着他脊背的动作不停,“不哭了。” 可李知的眼泪却掉的更快了,他无比眷恋的抓着眼前人的衣角,“明彰哥……” “为什么不理我了,为什么现在才来看我,我好想你啊……” “明彰哥。” 第28章 假戏 “不害怕, 不害怕……不哭了。”邓卓远拍着李知的脊背,他还想说些?宽慰的话,却见李知突然凑过来抓住他的衣角。 这一反应令邓卓远始料未及, 他有一瞬间的出神,也是这个?时候李知哭得更?厉害, 这个?苍白清瘦的少年?用一种无比依恋的、无比思慕的眼神看他。 他叫自己?明彰哥。 他问自己?——或者说那个?人, 为什么现在才来看他。 李知说自己?很想他。 邓卓远忽然想起之?前李知说他很像一个?人, 这个?困扰他多日的问题终于在此时有了答案,而?这个?时候的李知显然脑子?不清醒,出现幻觉, 乱认人了。 邓卓远今天留下来加班, 整理病人档案一直整到现在,刚准备走便撞上李知出事——这个?时候他绝对不可以澄清自己?的身份,只能顺着李知,尽快安抚好他的情绪。 当他注意到李知哭声渐轻, 呼吸逐渐平稳时,邓卓远悄悄伸出一只手, 朝身后的护士做了个?手势, 那护士便蹑手蹑脚地绕到李知背后, 将镇静剂扎进他的血管。 药起效后,李知逐渐昏睡过去, 邓卓远将他扶到病床上, 替他拉上被?子?。 邓卓远有些?疲惫地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 他想, 恐怕李知的药量又要?增加了。 李知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沉的一觉了。 他做了个?噩梦,梦里他和褚明彰一起在阳台上抽烟……两缕烟雾缠绕在一起,又随风消散, 他们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彼此的倒影。 他们情不自禁地接了吻,然后褚明彰不再理他,那之?后他成了个?疯子?,被?关进一座白色的囚笼里。 可实际上不是这样?的,他们确实一起抽烟,可他们没有接吻……一直到香烟燃烧到尽头,都没有人说话。 两个?人一起站起来,他们像往常一样?完成学业,然后洗澡,睡觉……每天都是这样?。 褚明彰要?去邻市参加比赛了,这比赛很重要?,为期半个?多月的比赛采用军事化?管理,褚明彰必须上交手机,李知一想到有那么久的时间联系不到褚明彰,难免有些?情绪低落。 “没关系。”褚明彰说,“你可以在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给我打电话,打电话可以,不至于那么没人性。” 话是这么说,李知还是不敢给褚明彰打电话——这比赛那么重要?,每分?每秒都那么珍贵,他怎么敢轻易打扰褚明彰。 思念像飓风一样?裹挟着李知的心脏,他藏着心事,又是换季的时候,抵抗力一弱,人就病倒,好死不死地染上了流感。 他硬撑了几天,终于扛不住了,褚明彰回来的那天,李知发起了高烧——他自己?还浑然不觉。 是褚明彰通过他过于苍白的脸色察觉出他的异样?,褚明彰送他回了家,李知在家休息了几天,病情也不见好转,汪小春只能替他请了假,送他进医院。 进医院也没什么,褚明彰会经常来看他,会坐在边上陪他聊天……就像现在这样?。 “明彰哥,你最近忙不忙啊?”李知坐直身体,上半个?身子?微微向前倾,“如果你忙的话,可以不用天天过来的。” “我在这里很好,真的。”李知朝他露出个?笑容,“我想要?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 褚明彰坐在他对面,将桌上的餐食往李知面前推了推:“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李知没有动筷:“我不饿,明彰哥,你吃过没有?你吃吧,我不饿的……” “李知。”褚明彰正色道,“吃饭了,听话。” 李知闻言抿了抿唇,他瞟了褚明彰一眼,之?后才开始吃饭。他闷声不响地吃了一半,然后放下筷子?,又抬眼看向褚明彰。 “太少了,再吃一点。”褚明彰说。 李知扁了扁嘴,摇头,将吃了一半的饭菜推远了,意思是吃不下了,不要?了, 褚明彰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强求,他示意李知伸出手,又将几粒药片倒在他的掌心里:“吃药了。” 褚明彰喂他吃药,李知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乖顺地将那几粒药吞咽下去,又熟练地张开嘴吐出舌头向他证明自己?没有藏药。 “好了。”李知含混不清地说。 “嗯。”褚明彰应了一声,“最近都不忙,我明天还会过来的。” 李知的眼睛一下子?就发光了:“你明天还会来吗?” “是——你一个?人待在这里,要?听护士的话,早点睡觉,不要?熬夜看书……总之要好好的。” 褚明彰从来不会说这么长?的话,但李知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他一个?劲儿地点头:“我会的,那……那你要?来看我。” “嗯。”发顶一沉,是褚明彰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会的。” 褚明彰走了,李知恋恋不舍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门关上了,也舍不得将目光挪开。 *** 靠在门板上的邓卓远呼出一口气,一颗吊着的心终于垂放了下来……总算有惊无险地喂李知吃完药了。 李知出现幻觉,将他当成了另外一个男生——褚明彰?大概,应该是他的同学。 是朋友?可这关系又好像太过了,从李知的态度来看,恐怕在他心里,这男生不仅仅是朋友。 具体是怎样?一个?人邓卓远还没搞清楚,他也不清楚这个?男生之?前与李知的相处方式是怎样?的,他只能观察李知的表情,顺着他的反应连蒙带猜。 要?装成另一个?人自然让邓卓远觉得有些?心累,可他也不敢贸然点破李知的幻想,李知最近虽然不清醒,但他的心情显然比之?前好多了。 能进食了,护士说睡眠情况也比之?前好了一些?,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邓卓远清楚自己?不能太过心急。 当务之?急是保证李知能正常地吃饭,身体的各项指标正常……所?以邓卓远每天都装成李知口中的那个?“明彰哥”,监督他吃饭,吃药,李知也很听话,比之?前听话多了。 人是铁饭是钢,这段时间李知的气色好多了,邓卓远估摸着再过一个?月左右李知的身体就能养好了,届时再进行下一步治疗…… 邓卓远计算的很好,但他没算到会出事。 那天他不在医院。 邓卓远临时请了假。 *** 李知住院,学校出于人道主义让学生过去探望——来的人是宫婕。 宫婕被?护士带着进入李知的病房,李知正在房间里看电视。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时,李知自然而?然地抬眼望去,当他看清宫婕的那一瞬间,他的双眼微微地睁大了:“……宫婕?” “荔枝!”宫婕放下手中的礼袋,小跑过来坐在李知身侧,“你怎么样?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好转?” 李知往边上挪了挪,与她拉开距离:“别把口罩摘掉呀……等会传染给你了,你怎么来了?” 第35章 “你这么久没回学校,大家都很担心你啊。”宫婕戴上口罩,有些?不高兴地抱着手臂,“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条消息,你也不回我……你的情况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李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对不起……不要?担心了,我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出院啦。” “……”宫婕还是有些?不高兴,但见到李知的喜悦冲淡了那点不悦,她又没忍住往边上靠了靠,压低声音道,“荔枝……我刚刚上来的时候,见到了好多奇怪的人。” “有个?老太太还把我认成了她的女儿,一直盯着我,嘴里念叨着什么,看起来神经兮兮的,吓死我了。” “还有啊……你明明是得了流感,为什么在精神科啊。”宫婕疑惑道。 李知愣了愣,垂眸一笑:“啊…可能是病房不够了吧,调节到这里来了。” vip病房数量有限,进行调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宫婕接受了这个?解释,没有对此无疑,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李知一直盯着门口发呆。 “荔枝?怎么啦?”宫婕有些?疑惑地朝着门口看去。 “哦,哦……没什么。”李知笑着摇摇头,“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明彰哥今天会来吗?” “褚明彰?”宫婕不知道李知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他,但她晓得前段时间李知与褚明彰之?间发生了点事。 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两人明显不如以往那么亲密了,宫婕组织了下语言:“嗯……他最近挺忙的…” “哦…”李知应了一声,他垂下脑袋,明显有些?低落,“他昨天说了今天会来呢。” 宫婕眨了眨眼睛,疑惑道:“昨天?” “你们昨天见过吗?” “见过呀。”李知抱着自己?的双膝,侧首看向她,他的脸颊微微泛着红,“除了周日,我们几乎天天见面呢。” 宫婕完全呆住了,她怔怔地看了李知片刻,下意识地开口:“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宫婕猛然摇头,“这段时间他人都不在国内!” “他去国外?参加竞赛了啊!” 宫婕这些?话完全是不经过大脑的,这几句话甫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那是因为宫婕注意到李知的脸色——他面上的血色倏然褪去,一张脸墙皮一般的苍白,两瓣嘴唇神经质地抖动着。 “不…不是…”李知抱住脑袋,“那我看到的是什么……” 李知爬向宫婕,他的脸在宫婕眼前放大,宫婕看到他眼白上浮现出来的细密血丝,“他陪着我,一直陪着我……不是他吗?” “不是他吗?” 宫婕被?吓到了,那一瞬间她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错过了最佳的、稳定住李知情绪的机会,所?以当她之?后想再解释些?什么时,李知已经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 “不是的……荔枝,他陪着你,是我记错了,荔枝,是我记错了……” 李知只能听进去她最开始的那一句“不是”,之?后的那些?话,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这两个?字反倒刺激了他,李知的脸色难看的可怕—— “他不在……他根本就不在!!” 李知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头痛欲裂,头顶心好像有一柄尖刀刺入。他的眼角沁出泪水,近日发生的那桩桩件件都被?敲碎了,玻璃碎片一样?的落在地上,真的、假的,他分?不清楚。 李知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只觉得很痛,心口窒痛,像被?刺穿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清醒的,当他再能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听到周遭的声音时,李知发现自己?正被?绑在床上。 宫婕站在远处,捂着嘴红着眼睛看他,床边围着几个?护士,离他最近的人是邓卓远。 李知转过脸,笑了,尽管笑的疲惫,笑得难看至极:“小邓医生。” 邓卓远的面色一变。 李知闭上眼睛,想就这样?睡过去,永远的睡过去—— 根本没有褚明彰。 到头来,他还是一无所?有。 第29章 贪欲 李知说 “这三种药是?早上随餐服用的?, 这种药是?晚上睡前吃的?,这种隔天吃。平时不要总宅在家里,多出去走走, 晒晒太阳有助于心?情变好。”邓卓远一面说着,一面将一袋子药塞到?李知的?手里。 李知沉默地接过了, 邓卓远看着他头?顶的?发旋, 他克制住抬手去摸一摸的?冲动, 邓卓远垂眸笑了笑:“回去之后……遇到?不开心?的?时候可以联系我。” “想来找我的?时候,就打我的?电话?,你想什么时候来找我都可以。”邓卓远放低声音, “我只有你一个病人, 我很清闲。” 李知还是?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蹲下来收拾行李,动作很缓慢,收拾完了还要翻来覆去地检查个三四遍——当李知第三次打开行李箱翻东西时, 邓卓远终于忍不住半蹲下身问?他:“在找什么?” “我怕落东西了。”李知说。 邓卓远帮他将行李箱扶起来,“没有落呀, 小李同学, 你已经检查过好多次了。” 李知还是?不肯动, 木讷地站在原地,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箱子, 邓卓远无奈地笑了笑:“就算落下也没关系的?, 我会告诉你。” “别紧张…来, 我送你出去。”邓卓远本想帮他拉行李, 可李知却避开了他伸过来的?那只手。李知沉默地走在前面,邓卓远跟在他身后,眉头?轻蹙着注视他的?背影。 轻微的?强迫症, 健忘,微微佝偻着的?瘦削身体?——李知的?精神?状态还不稳定,目前还处于治疗阶段,一般这种情况都是?不建议出院的?。 可李知的?母亲要接他出院,她已经签了字,邓卓远再说什么都是?枉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知被?接走。 邓卓远将李知送到?医院楼下,一辆宾利已等在门口,司机跳下车接过李知手里的?行李箱,而?李知则跳上车,邓卓远看着车门被?关上。 车窗被?摇下来一点儿,一双眼睛露了出来,邓卓远与其对?视,又朝他挥了挥手:“记得按时吃药。” 汽车被?发动,宾利疾驰而?去,李知收回目光,又将车窗升了上去,这时他的?耳畔响起一道女声:“见了妈妈,连叫也不叫一声?” 李知闻声转过头?,与身边的?女人四目相对?,汪小春上下扫视他一眼,秀丽的?眉头?拧紧了:“还是?一副病病歪歪的?样子。” “手臂。”汪小春向他伸出手,李知也顺从地将一条手臂伸过去。 汪小春将他的?袖子卷起来,先前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已经淡的?几乎看不见了,汪小春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一点儿,她刚想说什么,车子却猛得一震,两个人同时向前一晃。 “怎么回事!” “抱歉,太太,前面有人追尾了。”司机向她道歉,李知的?目光也自然而?然地向外望去,也就是?这随意的?一眼—— 李知遽然愣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之后的?一切都好像是?在一秒之内发生的?,他挣开汪小春抓着他的?手,推开车门向外跑去。 车还没停稳,李知因?为惯性摔倒在地上,可他顾不得膝盖处传来的?疼痛,李知将汪小春的?惊呼抛在身后,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一抹身影奔去—— 李知在来来往往的?车辆中穿梭,他疯了一样摆动着双臂,用最快的?速度跑向路边…… 李知死死地盯着斑马线对?面的?那个人影,白色毛衣,灰色外套,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脚上踩着一双纤尘不染的?球鞋…李知抬手擦自己的?眼睛,一下又一下,力气大的?将眼皮都擦红了,擦痛了。 那个人就站在人行道边,对?面亮起绿灯,身边行人来来往往,李知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一步,克制不住地走向那个人……深秋的?风拂过李知的?侧脸,纷扬的?发丝遮住他的?眼睛,他闭上眼睛,当这阵风停下的?时候,绿灯停了。 红灯亮起,车辆在李知面前驶过,扬起的?车尾气逼的?李知向后退了一步。 他不知道对?面是?什么时候又变成绿灯的?,总之当车终于开完了,当李知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向对?面奔去的?时候,对?面的?那个人,已然不在了。 短短几分钟,好像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了,也像一阵风一样拂过他的?眼睛,而?后再也不见了。 李知的?心?尖痛得发麻。 也在这时,他的?手臂忽然一痛,李知睁大眼,猛然转过头?——“明……” 他微微张着嘴,盯着面前那个人的?脸,硬生生地将后半句话咽下去,咽进肚子里,那感觉像生吞刀片,刀片将他的?喉咙刮得皮开肉绽,于是李知又不得不吞下一口腥浓的?血。 第36章 “你疯了!”汪小春美目圆瞪,“谁教你的?就这样跳下车去?你想被?撞死不成!” 汪小春不由分说地将李知扯走,重新扯回车里。 之后将近一个李知的车程,李知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只是?转过头?望着车窗外。 可他什么也没有看清楚,他的?眼前蒙着一层水雾。 *** 汪小春着急忙慌地要将李知接回来,主要是?因?为周国雄回国了。 说起来,周国雄也是?惨的?不行——这辈子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儿子刚出生就死了,一个儿子被?他亲手扔去国外,几乎已经断了父子关系,现在还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也就李知这一个儿子。 周国雄一向不是?很喜欢李知,这汪小春是?知道的?,他嫌他孤僻,嫌他木讷,总有一种刻在骨头?里的?,去不掉的?穷酸气……这也没办法,从小带大的?儿子他尚能说“发配”就“发配”,更不必说这半路捡来的?便宜儿子。 汪小春是?生不了孩子了,这可不代表周国雄就不能还有孩子,以他的?身家,如果?他想要,再要一百个孩子都不是?问?题。 汪小春绝不能容忍再出现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来与她竞争,三个人必须牢牢地绑在一起,要成为真正的?一家人——至少要让周国雄这样觉得。 所以当周国雄回家后,汪小春提出了全家一起去寺庙祈福。 “祈福?”周国雄闻言有些诧异,“你以前不是?不信这些的?么?” 汪小春浅笑着拍他一下,“中国人哪有真不信这些的?……更何?况……” 她不知想起什么,眉心?轻轻拧着,红唇微启,欲言又止。 周国雄一看她这模样,心?尖尖儿就揪起来了,忙去搂她:“更何?况什么?你说就是?了。” 汪小春柔若无骨地将身子靠在他肩膀上,却没有说话?,反倒是?坐在边上的?李知开口接了他的?话?茬:“妈妈这几天总是?睡不好,说…说总是?会梦到?弟弟在哭,所以想去寺庙请大师做场法事。” “胡说八道什么呢!”汪小春睇他一眼,她依偎在周国雄身旁,柔软的?手掌轻搭在他的?胸膛上,“是?小知……” “你前段时间?都在国外,小知一回家就问?我爸爸回来没有,问?我爸爸在国外怎么样,也是?我不好……总是?'都好都好'地敷衍他,这孩子嘴上不说,心?里却总是?记挂着你,这不……都愁进医院了。” 汪小春这话?说得李知汗颜,当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低下头?,避开周国雄的?目光。 周国雄未必全信汪小春的?话?,可最开始李知那句话?又勾起周国雄的?愧疚之心?——汪小春的?脸让她的?话?由三分真变成了五分,愧疚又促使这五分变成七分。 “这样。”周国雄叹了一口气,“都随你吧。” 周国雄晚上还有个会,在家里没坐多久又走了,宽敞的?挑高式客厅里只有汪小春与李知这对?母子坐在一起,汪小春不复方才那温顺柔弱的?模样,她斜斜地瞟了李知一眼:“今天倒还挺机灵的?。” “跟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不错。” 她说了一半,又瞧了李知一眼,她坐过去,伸出一根手指将李知的?脸抬起来,汪小春左右瞧了瞧,又将手放开了。 “十七了,人也长开了点。”汪小春道,“不像之前,跟只麻雀似的?。” 她又说:“不过一个男孩儿,长了这么副皮囊也没用。” “你啊,还真是?没用。“ *** 今年过年他们没出国,初二那天三个人去了一趟s市本地据说极为灵验的?寺庙,当大师为周、汪二人做法事时,李知便一个人在庙里闲逛。 有个看不出岁数的?和尚走到?李知身边来,和善地用闽南语说了句什么,李知听不懂,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小施主有什么事要拜托佛祖吗?”那和尚用普通话?问?。 李知先是?下意识地摇头?,反应过来后又点头?:“有。” 那和尚笑了,走到?中央的?大石炉子边,又朝他招了招手,只见和尚变戏法似的?抽出三支香,凑近炉火处点燃了,又交到?李知手上。 “在心?里默念自己的?姓名,生辰,住址,东南西北的?各拜一遍,拜完之后,将这几支香插进香炉里。” 李知点头?,他又看了殿内的?汪小春与周国雄一眼,住持正将观音瓶中的?水洒向他们,他们双手合十,无比虔诚—— “佛祖会怪人贪心?吗?”李知收回目光,没头?没脑地问?了这样一句话?,“我的?心?愿,真的?能成真吗?” “如果?成真了,我会失去什么吗?” 和尚念叨阿弥陀佛,他说佛祖慈悲。 “佛祖怎会怪罪施主。”和尚道,“施主大可放心?。” “至于得失……世间?万物皆有因?果?。” 他说完这句话?便走了,李知看着手中燃烧着的?香,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按照那和尚说的?,东南西北依次拜了拜,拜完了,将三支香插进了香炉。 当李知做完这一切时,汪小春与周国雄也出来了,李知向他们走过去,在周国雄面前,汪小春摆出一副慈母样:“小知向菩萨求什么呢?” 李知没有回答,而?是?反常地看向周国雄,他问?周国雄:“爸爸向菩萨求了什么?” “还有——妈妈又求了什么呢?” 夫妻二人显然没想到?李知会将问?题抛还给他们,周国雄愣了愣,而?后笑着道:“那还能求什么,求一家人平平安安。” “是?…是?,平平安安。”汪小春也说,“一家人健健康康。” 李知低下头?,笑了一下,他说:“嗯,我求的?也是?这个。” 三人一起往远处走去,李知慢慢地落了队,他似有所感,回头?看向庙内——那尊面容慈悲的?观音像半垂着眼睛,好似在看他。 只有菩萨才知道他们心?里头?,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和尚说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李知以为有得必有失,他想得到?什么—— 他想要爱。 想要纯粹的?爱,想要没理?由的?好,就像……就像他早就死掉的?养父一样。 养父死了,但是?没关系,有得必有失,上天又将另一个人送到?他身边。这个人不像养父那样温和,却一样地让他觉得安心?、安全,让他对?其产生浓重的?依恋。 李知爱他,如果?这个人也爱他就好了,如果?他们相爱,就好了。 如果?他能得到?一份真正的?爱,就好了。 李知对?佛说,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第30章 奇葩 李知虽然?已经出院, 但还是要?定期回医院复查——找邓卓远,再让门诊医生开点儿药什?么的。 经过那么长的一段住院时间,李知对邓卓远已不像刚开始那样防备了, 虽然?他不会向?邓卓远主动?地倾诉心事,可当邓卓远问?他什?么时, 李知还是会乖乖回答的。 李知第一次回医院复查的前?一天晚上, 邓卓远非常紧张。他写了一页纸的问?题, 睡觉前?还在逐字逐句地背,睡着的时候手里还捏着那张纸——结果第二天,连一句都没用上。 邓卓远将放在茶几上的沙漏倒过来, 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最近怎么样。” 他以为李知不会回答的, 可李知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最近……有点紧张。” “紧张?”邓卓远挑了挑眉,他算了算时间,“你们快开学?了吧……是因为要?回学?校了,所以才紧张吗?” 李知低着头, 揉搓自?己的手指:“可以这么说,但好像又不大对……” 他深吸一口气, 问?了邓卓远一个问?题:“邓医生, 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啊……这个…那当然?是有的。”邓卓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小李同学?…最近在为两性关系而烦恼?” 李知不知又想到什?么,他的眼睛放空了, 李知不答反问?:“那么邓医生, 你有没有喜欢过这样一个人?——你明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 却还是忍不住幻想能与他发生什?么。” 邓医生竟被他问?住了, 他用最快的时间在脑海内搜刮了一遍,然?后实话实说:“没有。” 李知笑了,他说我有。 邓卓远终于从李知口中了解到了褚明彰这个人?——而这些?话, 李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哪怕连宫婕都没有。 人?,越是面对亲近的人?,越是无法说出自?己的秘密。 但是邓卓远不一样,他们之间是医患关系,他们不过泛泛之交,李知能坦然?地向?他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他坐在那里,闭着眼回忆与褚明彰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说到最后一次分开。从始至终李知的语调都很平稳,他坐在那里,像一阵雾,好像随时随地就会被吹散。 第37章 邓卓远一直默不作声地停着,时不时地提笔在纸上写些?什?么,好像很认真,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写在纸上的东西?都毫无意义。 邓卓远初出茅庐,还没有张口就来的本事,他用最快的速度组织语言,正当邓卓远准备开口的时候,茶几上的沙漏见了底。 李知的目光轻轻地落在那沙漏上,他抬起头,朝邓卓远勾了勾唇角:“邓医生,时间过得真快。” “谢谢你,我好多了。”李知说,“这就够了。” 邓卓远抿了抿唇,合上摆在膝上的笔记本,“……好,我知道了。” “最近食欲怎么样?睡眠好吗?” 李知如实回答了他,邓卓远点点头,“你的情况我会转告给门诊医生,开完单子?你直接去拿药吧……下次再有需要?你再联系我,我来给你排咨询时间。” “要?开心,小李同学?。”邓卓远说,“那么,再见。” *** 李知刚拿完药,一边走一边清点每种药的数量。 那几盒子?的药装了满满一袋子?,全?都挤在一起,这使?李知无论如何?都无法将手伸到最底下,将被压在最深处的那两盒药给掏出来。 李知急的满头大汗,一个没拿稳,袋子?里的药全?都倒在地上。 李知只?好蹲下来,一盒一盒地将药捡起来放回袋子?里,放回去的同时,他又照着门诊医生开的处分仔仔细细地对了一遍。 捡了一半,方才还静谧的医院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李知加快了速度……可这个人?与他之间的距离比李知想象的要?近,还不等他整理完,此人?已站在了李知的跟前?。 一道男声在李知的上方响起:“……李知?” 这时候还是带着几分犹豫的,李知已认出了这个人?,他手上动?作顿了顿,而后将头垂的更低了,同时手上动?作也加快了—— 谁想那人?已认出了他,见李知不理他,索性蹲下来,仰着头去看李知的脸,“哈,真是你——为什?么不理我。” 李知不动?声色地将头往后靠了靠,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叫出了眼前?人?的名字:“韩子?尧。” “你怎么在这里。” 韩子?尧嗤笑一声,语气带着点高高在上:“我爸是这家?医院的大股东,我干嘛不能在这里,反倒你是,跑到医院来干什?么……” “喂,你上学?期生了什?么病啊,怎么到期末还见不着你人?。”韩子?尧低下头,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李知面前?的那个袋子?,以及散落在边上还没来得及放进去的那几盒药上,“我靠,这么多药,你得绝症了啊。” 说着便将手伸向离他最近的那药盒,李知瞳仁紧缩,正要?抬手去夺,可韩子?尧已察觉到他的意图,他将手一抬,仰头读出了那盒药的名称。” “……这是治什么的?” 李知没回答他,沉着脸将药夺回来了,他的声音冷淡而防备:“不关你的事。” 李知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他也不管药的数量对不对了,一股脑儿地将药盒全?塞进袋子?里,打了个结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韩子?尧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令人?意外的,这个自?大的男孩儿面上竟然?出现了几分……类似于懊恼的神色。 他似乎是想追上去,可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韩子?尧抿了抿唇,掏出手机点开搜索软件,在输入框中输入自?己方才看到的药物名称—— “抗焦虑、抗惊恐,安眠……”韩子?尧的眼睛满满睁大,他的手指快速下滑,一条相关词条就这样弹出来,尖刀一样扎进他的眼睛里。 韩子?尧的心猛地一跳,他将手机按灭,他的脑海中不住划过方才李知的脸——苍白?削瘦,比他上一次见他时,脸色更差劲。 为什?么要?吃这种药?韩子?尧不由得问?自?己。 ……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 他已经猜到答案了。 *** 李知最近有些?烦恼。 有人?住到了他的对门——原来这间寝室是没有人?的,当然?李知也无所谓有没有人?……除非这个人?是韩子?尧。 李知觉得很不可理喻,虽然?学?校要?求必须住宿,可韩子?尧这种人?又怎会乖乖服从要?求,此人?在学?校旁有一套两百平左右的大平层,就这样,他还嫌弃读书的日子?艰苦。 李知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因为什?么,是什?么神奇的力?量,才能促使?这样好逸恶劳的大少爷来住学?校的宿舍(虽然?李知认为很温馨很舒服,可对于韩子?尧来说肯定和贫民窟没区别)。 ……今天报道日,也是韩子?尧搬进来的第一天,李知趴在床上,耳朵里塞着耳机,音量已经调到最大,却还是挡不住隔壁那乒乒乓乓的声音。 李知搞不懂,韩子?尧究竟有多少东西?,才能从中午十二点到现在快夕阳西?下了,还没整理完。 方才他隔着门缝偷偷瞄了一眼,韩子?尧门口还有好几个大箱子?没打开,他带来的那些?人?忙前?忙后地替他整东西?,而韩子?尧就跟大爷一样地坐在床上捧着手机打游戏,脸臭的活像吃了屎。 李知估摸着韩子?尧还得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彻底搞完,可他还是低估了此人?的龟毛程度,直到晚上十点了,隔壁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 李知吃了药,已经开始犯困了,可隔壁太吵,死活睡不着,那磕碰声吵的李知太阳穴突突地跳。 终于他受不了了。李知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将宿舍门打开,门刚被推开一条小缝,韩子?尧的声音便稀里哗啦地朝他涌来:“你们他妈的是猪吗?柜子?摆在这儿我还能下脚吗?没长眼睛吗?!你们觉得这鬼地方能住人?吗?” 李知探头看去,却见韩子?尧面前?的两个男人?举着个约有一人?高,一米多宽的透明鞋柜,两个中年男人?被十几岁的韩子?尧骂得抬不起头来,实在是很惨。 “你们…”对门一开,韩子?尧便不由自?主地抬眼望过去,他见了李知,抬了抬眉,“啊,原来我对面儿住的人?是你啊。” 他大概想装出三份惊讶,三份嫌弃,以及四分的不屑一顾,可韩子?尧实在不是演戏的料,他的表演显然?有些?太拙劣了,连李知都看得出来他的欲盖弥彰。 “韩子?尧。”走廊的灯照得李知眼睛有些?难受,他低下头揉了揉眼角沁出来的眼泪,“可不可以小声一点。” 韩子?尧皱着眉低头看了眼表:“才十点啊!” “可是我困了。”这时候的李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可他还是耐着性子?同韩子?尧说道。 韩子?尧其实挺想再跟他说几句的,可当他瞥到李知困乏的脸色时,还是将那些?没什?么营养的话给咽下去了。 韩子?尧有点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脖颈,有点儿不高兴,许多话浓缩成了一句:“睡这么早…你一天要?睡几个小时啊,病怏怏的,一点朝气也没有。” 李知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对…对,麻烦小声一点,谢谢你。” “诶呀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就…”韩子?尧挥挥手,可他话还没说完,对面儿就传来“砰”的一声,是李知摔了门。 “……”韩子?尧拨了拨额前?的刘海,他扯了扯嘴角,“切”了一声。 “这算什?么。“韩子?尧蹭蹭鼻尖,“这才哪到哪啊。” 他盯着面前?的那扇门,小声地说,“以后才是有你烦的。” 第31章 恶霸 韩子尧转到?他们班里来了。 除了与他做对门邻居之外, 更倒霉的?事情出现?了,李知心烦意?乱,有点想回医院再去待几个?月了。 韩子尧他原本是alevel班的?, as考试成绩也还不错,好好学的?话, 之后的?a2阶段考试成绩应该也糟糕不到?哪里去。 正因如此, 韩子尧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转到?他们这个?普通高考班, 才显得?如此令人费解。 更叫人无?法忍受的?是……韩子尧的?位置在李知的?斜后方。 这很糟糕…这非常糟糕,因为他边上坐着的?人是褚明彰。 褚明彰坐在最后一排,他边上的?那个?位置一直都是空着的?。他不喜欢和人有什么?接触, 班导也知道, 自然不会?给?他安排同桌……所以当?韩子尧提出要坐那个?位置时,班导肉眼可见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就?那儿吧。”韩子尧眯着眼睛随手一指,“最后一排边上那个?空着的?,我之前也坐最后一排的?。” “这个?可能…可能还得?去问一下褚明彰同学愿不愿意?。” 褚明彰这名字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换做别人肯定就?打退堂鼓了,可韩子尧又不管这些:“问什么?啊?他不是在什么?鸟不拉屎地方的?冬令营里还没回来吗?他又没手机, 问了也不会?回的?……管他呢, 从?今天开始我就?坐这了。” 第38章 于是他就?老?神在在地坐在褚明彰边上那空位上了, 他前面坐着宫婕,宫婕边上坐着李知, 两个?都不是与他关系那么?和谐的?人。 宫婕从?他进来的?第?一秒开始就?不停地翻白眼, 她转向李知, 拿一根手指在太阳穴处转了转, 她压低声音:“这人有病吧。” 李知被她这动作逗笑了,宫婕看着他的?笑容,竟然有些微微的?出神, 她叹了口气:“荔枝,你要多笑笑啊。” “要开心一点。”宫婕趴在桌子上扭头看他,“如果有哪天身体不舒服,你就?告诉我,我来帮你请假。” 宫婕与李知毕竟是那么?亲密的?朋友,她知道李知情绪敏感,容易多想,也知道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很悲观的?人,可她没想到?李知会?病的?这么?重,甚至还出现?了幻觉。 可这一切也是有迹可循的?,李知那么?依赖褚明彰,那么?喜欢跟他待在一起,这些宫婕都看在眼里……她只是为李知难过。 开学前她比李知还紧张,来学校的?前一天宫婕失眠了——李知现?在这个?情况,又和褚明彰闹得?这样?僵,之后他们见面了该怎么?办? 李知受得?了吗?还会?为此伤心难过吗? 当?宫婕听说褚明彰还在国外的?冬令营中没回来时,她是切切实实地松了一口气……没准李知比她想的?要强大,说不定这段日子过去,他就?走出来了。 李知朝她弯了弯眼:“嗯。” 褚明彰不在学校这件事让李知失望的?同时又有些许庆幸,诚然他很想他,可李知也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应该如何与他相处,这种“近乡情怯”的?心情令李知很是不安。 所以见不到?他,反倒更好……不过李知也觉得?奇怪,褚明彰近来参加的?什么?比赛,以及集训活动未免也太多了。 可这与他也没什么?关系,李知以为褚明彰不在的?这段日子,他应当?过得?很平淡,情绪也相对平稳——可实际不是这样?的?。 韩子尧…李知烦躁地将被子提起来蒙住脑袋,在床上转了个?身,将自己?裹得?像个?蚕蛹。 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李知第?一个?动手干掉的?人肯定是韩子尧。 怎么?会?有这么?混蛋的?人?李知恨恨地想,大晚上不睡觉,几个?人在寝室里喝酒舞拳摇骰子,音乐声音放的?震天响,不知道的?还以为地震了!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李知忍无?可忍,从?床上爬起来去拍对面的?门。 正所谓倒春寒,他穿着薄薄的?睡衣站在冷飕飕的?走廊里,险些要被冻成冰雕,等了好几分钟,里面的?人才不情不愿地过来给?他开了门。 单人宿舍其实也不小,可几个?大男孩挤在里头还是显得?有些太过逼仄了,门一打开,那音乐声更是震耳欲聋,地上放着几瓶黑桃a——也不知道他们不去酒吧夜店,在宿舍里面喝这玩意?儿能喝出个?什么?滋味来。 韩子尧还在跟对面的?人舞拳,两只手挥得?活像在施法结印,听到?门开的?声音还当?是宿管,他不耐烦地抬头看了一眼,却看到?穿着单薄的?,站在门口的?李知。 韩子尧很明显愣了一下,他收了手,让人将音乐调低:“你…你在这干嘛?” “有事找我啊?”韩子尧拿手指蹭蹭鼻子,“有事说事,我可是很忙的?……” 李知眼皮儿直跳,他深吸了一口气:“韩子尧,可不可以请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韩子尧不明所以地抬手看了眼表:“刚刚十点啊。” “早得?很呢。”他不以为然地补充道。 “你不会?要睡觉了吧?”韩子尧上下扫了眼李知的?装束,他轻轻啧了一声,“你怎么?总是睡的?那么?早,你每天要睡多久啊?你是猪吗?” 其实韩子尧现?在对李知的?态度比起以前已经好很多了,这要换做以前,韩子尧还不知要说出多少难听的?话来。李知咬了咬嘴唇:“是,我想睡觉了。” 他已经做好韩子尧说什么?“你想睡觉关我屁事”,或者?“你睡你的?,我就?是要玩”之类话的?准备,韩子尧这个?人根本就?没有为别人考虑的?概念,但出乎意?料的?,韩子尧只是挑了挑眉—— “可以啊,那我不喝了呗。”韩子尧做了个?手势,他身边那些人便自觉的?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好,将音乐关掉,“从?今天开始,每晚十点后,我保证不再吵了……这样?可以了吧?” 李知真没想到?韩子尧能这么?好说话,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李知也没什么?可再说的?,他点点头,说了一句谢谢,正准备转身回去时,又被人叫住了。 “等等。”李知回过头,却见韩子尧懒洋洋地靠在墙边,他抱着手臂,朝李知抬了抬下巴,“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这么?着急走干什么?。” “还有什么?事。”李知低声问他。 韩子尧直起身,抬步朝李知走来,李知被他逼得?连连往后走,直到?脚后跟抵到?墙角,推无?可推了,才不得?已的?停下来,微微仰头看向韩子尧—— “……”韩子尧唇角扯住一抹笑来,他凑近李知,“我有个?条件。” 顷刻间李知汗毛倒竖,心脏紧张地掉起,可下一秒却听见韩子尧的?话:“从?明天开始,你要每天放学后到?球场来给?我送喝的?。” “篮球场旁边有饮料贩卖机,还有24h免费供应的?矿泉水。”李知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要我给?你带?” 李知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戳到?韩子尧的?逆鳞了,他没理由地朝李知发火:“要你带你就?带!哪儿那么?多废话!你要是不给?我带,我就?天天找人过来玩,喝到?早上五点钟,你一分钟也别想睡!” “……”李知跟这种人简直无?法交流,索性就?不说话了,韩子尧还是不依不饶的?,“你答不答应!” 李知沉重地叹了口气:“好,我答应……我知道了。” 韩子尧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我会?提前告诉你我今天想喝什么?,你去便利店给?我买,算好时间给?我送过来……送到?我手上的?时候一定要是冰的?。” “听见了没有!” 药起效了,李知困的?眼皮眼皮子打颤,为了快点将这尊大佛送走,李知只能不住地点头。 韩子尧看着他,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点儿臭,他又恶狠狠地警告李知:“这事儿你已经做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要是到?我身上出错,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好。”李知只能顺着他,“我知道了。” 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李知都掐着时间跑去篮球场给?褚明彰送水,只要褚明彰今天打了球,他就?一定会?过去,风雨无?阻,已然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现?在褚明彰不在,对象又换了个?人,韩子尧比褚明彰难伺候多了,每天花样?百出的?。 事情发展到?后来,韩子尧还会?要求李知陪他一起去吃晚饭,再之后,又会?要他陪自己?吃中饭,逐渐发展到?一日三餐……一起上下学。 他又成了一个?人的?跟班,这是个?更讨人厌的?家伙,李知有时也很烦他,可韩子尧只要一察觉到?李知抗拒的?意?图,就?会?拿“睡觉”来威胁他。 李知申请过换宿舍,可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是:学校床位紧张,没有多余的?空宿舍可以调节了。 李知无?法,只能捏着鼻子与韩子尧相处。 他不喜欢韩子尧,韩子尧喜欢睡懒觉,每次等他一起去上课李知都要迟到?,可要是他先走了,那么?遭殃的?又是他自己?。 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韩子尧一边嫌弃学校的?食堂是猪食,一边又要缠着他,跟他一起去吃饭。 某天中午,当?韩子尧又一次骂骂咧咧地夹起一块鱼肉往嘴里塞时,李知向他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既然你这么?讨厌吃食堂,为什么?又要跟着我吃这个??” 李知已经吃完了,韩子尧也没了胃口,他拉着李知往外走,抄了一条近路,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当?我想吃这个??还不是因为你懒!死?活不愿意?跟我去外面的?餐厅。” “每天借口一大堆——不是没胃口就?是懒得?出学校,吃个?饭都那么?麻烦,你说你这种人有什么?用?”韩子尧恨恨地说,“找个?房子把你关起来,你就?整天待在里面睡二十个?小时就?得?了!” 李知心想那你可以找别人,干嘛非要缠着我?可韩子尧也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李知看,那上面赫然是一家高级餐厅的?讯息,“我受不了了,晚上去吃这个?……” 第39章 法餐。李知没什么?兴趣,随意?地瞟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韩子尧也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啧”了一声便抬手叩住他的?脑袋,强迫他扭过头来盯着手机看。 李知正要挣开他,可侧首时余光却瞥到?一抹极为熟悉的?身影,刹那间李知脑海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定死?在原地。 “……傻愣着干嘛,行不行啊?”等了老?半天都不见回应,韩子尧的?耐心告罄,他抬起头看向身边人,却见李知身很是不自在地僵立在原地。 韩子尧眉心微微一拧,目光又往边上挪了挪,落在站在李知另一边儿的?那人身上—— “哟。”韩子尧的?一只手还放在李知后脑勺上,手再往下移一点,就?能扣在李知的?后颈处,他就?保持在这一微妙的?位置不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怎么?样??冬令营好玩吗?好玩下次我也去。” “不怎么?样?。” 他说完这句话,便背着包走了。他的?面容淡漠,语气平静,从?始至终,褚明彰都没有多看李知一眼。 好像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第32章 火焰 李知觉得很?尴尬。 “之前还好……他还没回?来之前, 我可以将陪着?韩子尧当作自己的任务,和他一起上下学是任务,和他一起吃饭是任务, 包括去球场给他送水也是任务——奖励就是我能够好好地睡上一觉。”李知对邓卓远这样说道,“可当他回?来之后, 我的想法却变了。” “我没法再将这一切当成单纯的任务……这些事情都太熟悉了。”李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受不?了了, 每当我和韩子尧待在一起时, 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他的脸,有时候我搞不?清楚过?去和现在。” 李知说:“有这么一次……我照例去给韩子尧送水,可是当我站在球场外时, 我又条件反射地去看他……”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李知痛苦地弯下腰, 他双手抱头,声?音有些沉闷,“我差点儿又将喝的送到他手上…如果不?是韩子尧叫我,我肯定朝他走过?去了。” “有时候我还以为我们和之前一样, 有时候我看向韩子尧时……他变成了褚明彰的样子。” “邓医生?。”李知猛然抬起头来,他看向邓卓远, 瞳仁轻微的晃动, 面色有些惶恐不?安, “我又出现幻觉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小李同学。”邓卓远叹了口气,将放在膝上的笔记本?合上, “你?太心急了。” “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淡化的过?程……但你?没有像我说的那样去淡忘他, 你?在不?断加深对他的印象。”邓卓远说。 李知听着?他的话, 露出一点迷茫的神?色, 邓卓远看着?他笑了笑:“小李同学,别再去做那些你?熟悉的,同时也让你?怀念的事。” “这是…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吗?那我来换一个简单点的说法吧。”邓卓远再次翻开笔记本?, 摇开笔帽在纸上画了一个笑脸,“去找乐子吧。” “找点新的乐子。” 李知张了张嘴,可邓卓远却好像已经猜到了他的下一句话是什么,他抬手在李知头顶处揉了揉:“会有的……但是不?要心急。” 咨询结束了,李知自认为自己的困惑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解答,可离开时邓卓远的笑容又令他感?觉到几分?心安——李知半信半疑地离开了。 离开医院的时候李知想,如果这次回?去他的心态仍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的话,那么下个月他就不?要来找邓卓远了,之后也不?要了。 不?过?老天可能觉得他俩之间的医患关系还不?该绝,所以一周之后,还真叫李知找到了“新乐子”。 如果之后没有发生?那件事,或许李知与褚明彰的关系也就走到这里了,他会像邓卓远说的那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将他淡忘,年轻的痛苦与执念都会被磨平。 可惜命运是个喜欢狗血剧情的烂编剧。 *** 私立学校经常会有一些与国?外学校的短期交换生?项目——李知学校的频率是两年一次。 这群外国?人忽然出现在学校里,这些金发碧眼的生?面孔夹杂在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人里,李知班里也被分?来了几个外国?人。 这里头的学问不?小——分?到他们班里的那几个洋人,是这群洋人的头头。 其余的外国?人住学校宿舍,而?这几个人住的是学校特意租的独栋别墅。为了促进中?外友好交流,学校还安排了几个学生?跟他们住在一起。 点到李知的时候他还有些意外,可下一秒便被喜悦冲淡——搬到别墅里便意味着?他有将近几个月的时间能远离韩子尧,这实在是个好消息。 不?过?凡事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因为褚明彰也在其列。 只是李知转念一想,这别墅这么大,里头住着?的人又这么多,实则与在教室里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尴尬是尴尬了点,但也不?是无法忍受。 头头里也分?三六九等的,这几个外国?人中?有一男一女尤为瞩目。女生?叫cora,人高腿长,身材健美,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很?标准的美国?甜心;男生?叫justin,是刻板印象里的外国?帅哥长相。 很?有趣的一点是……cora来这儿的第一天便与宫婕成了朋友,两个人经常待在一起,宫婕很?喜欢她,连约会都不?怎么去了,而?justin则总是来找李知,来找他聊天。 李知的英文一般般,简单点的日常交流还凑合,可一旦对方?说得快一点,或者复杂一点,李知就听不?懂了。 这外国?小伙子也不?嫌麻烦,索性掏出翻译器与李知交流,他甚至还请李知叫他说中文。 “李—知——”李知教他念自己的名字。 “立—知——”justin有些艰难地说道,李知觉得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可爱,不由笑出声来,“不?是立,李。” “再试试看。” justin不知道尝试了多少?遍,才能将李知的名字念得稍微标准些,李知毫不?吝啬对他的赞美:“对,你说的很好!” 李知朝他竖起大拇指,并?向justin投以一笑,这外国?男孩注视着?他,而?后忽然逼近,这一动作吓了他一跳,要不?是李知动作迅速,他们俩可能就要碰在一起了。 李知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justin一直盯着?他,直到李知有些不?自在了,他才挪开眼神?,微笑着?用英文说了句什么,他说的太快了,李知有好几个单词都没听清,但是依稀听到了什么“fuck”之类的词,李知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蹙眉用英文问道:“什么?” “没什么。”justin回?答道,可他话音刚落,却听见不?远处“铛”的一声?响。 两人同时朝那儿看去,原是褚明彰。 褚明彰看起来在这站了有一会儿功夫了,也不?知方?才李知与justin之间的话褚明彰听见了多少?。思及此处,李知心脏猛的一跳,不?知为何?有几分?心虚,他低下头来,尽量不?去看他。 褚明彰没什么感?情地扫了他们一眼,而?后毫无怜惜地将手中?的泰勒梅球杆扔在地上,他转过?身,“砰”的一声?将庭院的玻璃后门给摔上了。 声?音不?小,李知的肩膀颤了颤,justin再次将视线挪回?到李知身上,他摸了摸下巴,问他:“你?害怕他?” 李知下意识摇头。 “那么你?们的关系不?好?” “也没有…一般般吧。”李知含混地说。 justin眯了眯眼睛,他沉默片刻,而?后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他看起来想用高尔夫球杆揍我。” “啊?是吗,没有吧。”李知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他就是看起来脸比较臭。” justin闻言耸了耸肩,“还真是个坏脾气的家伙。” 于是这个话题就这样被轻飘飘地揭过?,之后的日子李知依然与justin走在一起。 在他的眼里,这个外国?男生?健谈,开朗,礼貌,李知很?喜欢与他待在一起,两人交往亲密,俨然成为了朋友。 头一个星期李知过?得非常开心,然而?遗憾的是,老天就是不?想他过?的太顺心——第二个星期开始,韩子尧也住进来了。 别墅很?大,空房间很?多,多住一个人也不?打紧,男生?在二、三楼,女生?住四、五楼。韩子尧的房间在李知楼上,justin与褚明彰的房间则各在李知的左右两侧。 别墅里头这么多人,韩子尧自然不?能像之前住宿时那样做事肆无忌惮,可当李知与justin走在一起时,他时不?时朝李知身上刮来的眼刀还是叫他压力山大。 某天下午李知被韩子尧堵住了,对方?脸臭的要命:“今天放学之后过?来找我。” 第40章 “不?行。”李知不?假思索道,“我答应了justin,今天晚上要陪他参加派对。” 李知最近经常用justin来堵韩子尧的嘴,韩子尧的耐心已经被他磨完了,韩子尧当即朝李知发了脾气:“你?去个屁!我也是奇了怪了,你?整天跟那洋鬼子混在一起干什么?” 李知当然不?好跟他说实话是为了躲你?,只能含糊其辞:“为了……嗯…促进中?外友好交流。” “我去你?的吧。”韩子尧怒了,“你?以为我会信这种鬼话吗?” “那帮洋鬼子没几个月就回?去了,你?一天到晚跟他待在一起有什么用?你?少?把功夫花在没用的人身上。” 李知听完他的话,非常迷茫——justin是没用的人,难道你?韩子尧就有用了?于是李知低头揉了揉鼻子:“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们也算朋友。” 眼见李知软硬不?吃,韩子尧彻底恼火:“妈的,随便你?!” 韩子尧恨恨地转过?身,走了两步,又气不?过?地回?过?头,“我看你?真是瞎了眼了,你?长点脑子吧你?!” 撂下这句话,韩子尧终于走了,走到一半儿脚尖碰到一粒石子,韩子尧泄愤似的将石头踢得老远。 但是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将韩子尧糊弄过?去了,李知也没说谎,他的确要陪justin参加活动。 派对就在别墅内举行,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参加,放学之后一大群人便直奔别墅,新鲜食材已让人送过?来了,中?国?人在厨房内准备中?餐,那群外国?人则在院子里准备bbq与烤肉等。 都是一群少?爷小姐,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会做饭就怪了,李知让宫婕将几个姑娘带过?去烤蛋糕,自己则留了几个打下手——没办法,这群人里也就李知做饭稍微像点样子。 他们帮李知洗菜,准备菜码,一个个都把这当成游戏了,全程乐呵呵的,李知按着?菜谱将菜码依次下锅,瞧着?挺像模像样的。 几个家常菜还是难不?倒李知的,在汪小春还没飞上枝头之前,李知偶尔也会在家里炒几个菜填肚子,几年过?去,手艺没什么长进,但也没退步太多。 李知炒了几个菜,他们又叫了点外卖,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庭院内烤肉的香味也飘了进来,李知忙了两个小时,也饿坏了,算好了时间关了火,将炖着?的汤端了出来。 手柄是隔热的,李知便偷懒没戴手套,他小心地将汤端了出去,谁想这汤碗太沉了,李知手臂不?由往下垂了垂,也就是这一碰——瓷壁正好碰到了他的手臂内侧。 李知被烫的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将手松开了,那汤碗直直地坠落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滚烫的汤汁溅出来,这巨大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远处的宫婕见状,忙跑向李知,她捧着?李知的手臂,里头一块已经被烫红了,宫婕用英文朝人群大喊:“冰袋,快点找个冰袋!” 远处一阵骚乱,没一会儿便有人将冰袋拿来,两道不?同的声?线同时响起,“here!” “这里。” 李知一愣,而?后抬起头来,只见justin与褚明彰同时站在他身前,宫婕拨了拨头发,拿了稍微近一点儿的justin手中?的冰袋,李知想了想,又小声?朝褚明彰道:“谢谢。” 褚明彰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一直看得李知有些不?自在了,他才挪开眼,而?后褚明彰当着?他的面,将冰袋扔进了垃圾桶。 之后他再也没说过?一句话,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众人纷纷放着?外卖不?动,伸手去夹李知炒的菜,吃惯了山珍海味,这种家常小炒反而?更加稀奇,吃完纷纷赞不?绝口。 有个拉美女生?用公勺舀了一勺,尝完之后眼睛一亮,她转过?身面向坐在边上的褚明彰,指了指那盘菜,又笑着?用西语说了什么。 姑娘对褚明彰有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是褚明彰向来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面对这样富有异域风情的美女,他也只是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然后出于礼节尝了一口。 “糟糕至极。”褚明彰如此评价道。 尝完他便放下筷子,起身离席。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李知的目光从褚明彰的背影挪到那盘菜上,顶上那红艳艳的一片辣椒皮让他明白了褚明彰给出如此评价的原因—— 辣椒放多了,褚明彰不?喜欢吃辣。李知暗忖道。 之后的许多天李知都没再见过?他……但是这期间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justin向他表白了。 第33章 告白 其实在justin同李知表白之前, 宫婕曾针对他与李知聊过一次,她?直截了当地问他:“你跟他现在是什么关系?” “朋友啊。” “问你什么你都说是朋友!”宫婕抱起手臂,侧过身直直地注视他, 她?目光如有实质,李知缩了缩脖颈, “确实是朋友啊。” “怎么每个朋友你都处得跟对象一样啊!”宫婕不由喊道, “褚明彰是, 这?个justin也是,哪有天天腻在一起的!” 李知觉得宫婕这?话?说的颇有歧义,于是他连忙反驳道:“不是…什么腻在一起, 你别乱说啊, 只是正?常的相处,而且……而且他们两个还是不一样的。” 最后一句话?几乎含在了嗓子眼儿里,宫婕无语地戳了他一下,“你小心被骗。” 李知皱起眉, 等着宫婕继续说下去:“cora告诉我,justin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 他在学校是风云人物, 吃得很开, 很爱找刺激的……” 宫婕凑近李知,双眼倏然瞪大了, 她?握住李知的双肩, 用力地前后晃了晃:“所以说, 你还是要有点防备之心。” “荔枝!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啊!” 宫婕这?种妈妈管孩子似的语气将李知给逗笑了, 李知勾着嘴角,轻轻拍掉宫婕的手:“好啦,哪有那么夸张?我又不是女孩子。” “我还没说完呢!”宫婕双目圆睁, “cora还说,他男女不忌的……” 越说越不着调了,李知眉头紧锁,出?言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好了,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你都说啦,他是风云人物,流言肯定不少?……我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李知说,“他很好啊,有一个外国的朋友,我也很开心。” 宫婕说了半天,感情李知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这?可给她?气个半死,她?盯着李知那双瞳仁黑亮的眼睛,特别想说你当初还觉得褚明彰是好人呢,觉得人不可貌相,结果怎么着? 可她?又怕勾起李知的伤心事,于是硬生生地忍住了,宫婕抬手在李知脑门儿上戳了一下:“你呀!傻瓜。” 李知太单纯了,他的世?界非黑即白,像只胆小的猫崽似的——谁对他不好,他就害怕地躲起来;谁向他释放一点善意,他就走过去蹭他,翻肚皮,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展示出?来。 这?使得李知很可爱,却也注定了他的命运多舛……毕竟人不是非黑即白的。 人是复杂的。 “日?常交往也就算了,别与他太亲近了。”宫婕正?色道。 “好啦,我知道了。”李知回答她?。 关于宫婕的话?,他也并非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之后的日?子,他也确实在注意与justin保持距离……李知一直以为他们能这?样相安无事地相处到?justin回国,谁曾想justin忽然向他告白了。 李知完全愣住了,他只将justin当作朋友,从来没想过关于那方面的事,justin也不是傻的,已然通过李知有些?僵硬的面部表情得到?了答案。 李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指尖:“对不……” “先不要着急拒绝我。”justin打断了他的话?,他微微弯下腰,拉近了与李知之间的距离,“你讨厌我吗?” 李知愣愣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么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请你试试看,sean,试着喜欢上我。” 他注视着李知的眼神无比的真挚,李知不由被他打动了——那一刻,他觉得justin与之前的自己有些?相像。 “我不知道……”李知不自在地挪开眼,而justin又笑起来,笑容阳光而爽朗,“不要紧,你还是可以只把我当朋友。” “喜欢你是我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因此疏远我,好吗?”justin说道,“我不希望你烦恼。” 他说这?话?时?,朝李知眨了眨眼睛,这?些?话?使李知放松下来,“嗯。” 两个人还像之前一般相处,明明没什么变化,可学校里头将目光投向他们的人却多了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的流言,说李知与justin在谈恋爱。 众人惊了又惊,先是惊异于两个男生谈恋爱,后是惊讶于李知的手段高?明—— justin在那群白人堆里,就好比褚明彰韩子尧等人在学校里,这?样有外貌,有身份的人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引人侧目。 第41章 这?才过了多久?李知竟然这?么快便将人收入麾下了。 尽管事实并非如此,可比起真相,人们更愿意相信谣言……这?可苦了李知,他几次向人澄清却没人相信,甚至有人将他的反应看作欲盖弥彰。 不管李知如何?努力地解释,说得口干舌燥,也只能换来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李知无比心烦意乱,可每当他准备下定决心与justin撇清关系时?,对方又会无比委屈地看着他:“对不起……我给你惹麻烦了吗?” “要不,我最近这?段时?间就不来找你了吧。”justin这?样道,“真可惜……留在这?儿的时?间也不剩多少?了,还以为跟你一起度过最后的一个多月。” 李知这?人吃软不吃硬,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李知心中又滋生出?几分愧疚。不能回应justin的感情是不得已,如今却是连朋友都做不了了,他也觉得很难过。 就像他说的,也就一个多月了,毕竟相处了那么久,还是别结束的太难看了,李知这?样想着,又将原本的话?咽了下去,他浅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没有麻烦,你别多想了。” 他们说话?时?,韩子尧与褚明彰刚好走进来,韩子尧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就看见两人凑在一起,那洋鬼子一脸委屈的样子,而李知仰着脸,一个劲儿地哄他。 联系近来的传言,韩子尧当即一股火气直冲头顶,恨不得将手中的篮球朝那美国人砸过去,他走过过道时?刻意往李知桌边撞了一下,然后顺理成章地朝面前的justin发脾气,“你他妈地杵在这?里干什么?” 韩子尧没事找事,justin当然也不会让着他,两人便这?样在教?室里吵了起来,韩子尧一会英文一会中文,说得极为难听,justin脸都绿了,眼见着两人要动起手来,李知才出?手去拦。 他不敢动韩子尧,只能伸出?一只手臂挡在justin面前,韩子尧见他这?样明显地护短,气不打一处来,朝justin竖中指:“傻/逼美国人,你他妈的装什么?” 话?音刚落,肩膀被人拍了拍,回头一看,原来是褚明彰。 “差不多得了。”褚明彰说,他收了手机,看着justin用英文道:“你挡路了。” 他面无表情地指指远处,“那儿才是你的位置。” justin眯了眯眼,没有动——不似方才的剑拔弩张,justin与褚明彰对上时?,两人都没有说话?,可空气仿佛凝滞了,如同一块无形的巨石一般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直到?课铃打响,这?种怪异的氛围才如潮水般褪去,justin转过头,放低了声音,用中文说:“我等一下再?来找你。 他回了自己的位置,韩子尧则抱臂嗤笑了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还跟他混在一起,你就走着瞧吧!” “蠢死了。”韩子尧恨恨道。 *** 在这?群外国人离开的前半个月,他们又组织了一场派对,这?一回的地点不在别墅内,而是在另外一家私人会所。 去的人不少?,基本都去了,这?些?人包含了李知,但?不包含justin。 也不知他吃坏了什么,临走前justin忽然捂着肚子说不舒服,却又连声拒绝李知说带他去医院看看的提议。 “没什么事。”justin同李知道,“你先过去,我缓一缓就来。” 李知眉头紧锁:“你真的没事?” “没事!”justin向他打包票,“小问题。” 见他如此肯定,李知也不好多说什么,再?者宫婕在门外催她?,李知只好说:“那好吧……我先过去了,如果你撑不住,记得及时?联系我。” 他将翻译递给justin看,对方比了个ok,又笑着朝他挥挥手,意思是先让他过去。 李知离开了……约摸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李知刚开始吃饭,justin给他打了电话?。 当时?服务生正?在为他们介绍菜式,李知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众人纷纷朝他看去,李知走到?包厢外接了电话?:“喂?justin?” justin在对面含糊地用英文说了什么,他说的太小声了,速度又快,李知听不清楚,他皱着眉头听了好一会,都没明白justin在说什么。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justin的状态不大好,李知忧郁片刻,还是打算回去看一眼,他回包厢拿了包,坐他边上的宫婕见状惊异地摁住了他的包带:“怎么刚来就要走?” “justin好像不大好,我回去看看他。” “找个医生过去呗。”cora从宫婕边上探出?头来说。她?的中文是这?些?人里最好的。 “算了,还是我回去一趟吧。”李知道,“反正?也不是很远。” cora耸了耸肩,宫婕便回头朝走向门外的李知道:“记得快去快回。” 李知离开了,众人继续吃吃喝喝,大概半小时?之后,包厢门又被打开,宫婕还当是李知回来了,头也不回道:“回来啦?这?么快,他没什么没事儿吧?” 身后的人没出?声,宫婕觉得奇怪,因而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人不是李知,赫然是褚明彰。 “哦,哈咯。”宫婕一愣,“是你啊。” 褚明彰扫了眼包厢内,又低头看了眼表,“人还没到?齐?” “justin病了,李知回去看他了。”宫婕一只手撑在椅背上同他道。 褚明彰闻言,目光又在包厢内转了一圈,别墅里的人基本都在这?儿,除了韩子尧,褚明彰收回目光:“韩子尧跟他们一起么?” “怎么可能。”宫婕嗤笑一声,“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 褚明彰眉心轻皱:“你的意思是……李知跟justin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 “啊,对。” 褚明彰的脸色忽然变沉了,宫婕好像看到?他低低地骂了一声,这?实在是见所未见,宫婕全然愣住了。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褚明彰已经摔门离开了。 第34章 致瘾 “嘀——”李知打开了密码锁, 推门而入。人都走了,关了灯,别墅内黯淡无光, 门窗紧闭着,只能?听到鞋子踩在地上的“哒哒”声。 不知道为什么, 李知眼皮直跳, 一颗心也总是落不到实处, 李知上了二楼,找到justin的房间,他敲响了房门, 用英文问:“justin?你还好吗?” 里头的人没应声, 李知又?敲了几遍,justin才过来开门,李知立刻关切地迎上去:“你怎么样?没事?吧?” justin没有回答,但看起来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他失重般靠在李知身上, 李知踉跄着扶住他,手掌碰在justin裸露在外的手臂上, 对方?的呼吸陡然粗重。 李知被吓得下意识松手, 可justin却?快他一步抓住他的手臂, 李知察觉他在发抖,他没有再多?想, 费力地将这个人高马大?的外国人扶进了房间里。 一进房间里头, 李知便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来, 屋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类似于烟草燃烧却?不完全相?同……似乎还夹杂着一股油脂的香气。 李知没忍住多?闻了两口,即刻头晕目眩脚步飘忽,他猛然甩了甩头, 屏住呼吸将justin扶到床上。恰在此刻justin抬起头来,李知注意到他的眼球中布满血丝,呼吸频率急促,李知皱了皱眉,“要不还是找个医生过来吧?” “不…只是吃坏东西了。”justin说,“吃点药吧。” 李知看他也不像是吃坏肚子的症状,可是虽然心有疑惑,却?还是从药箱中翻出药来,他取出来一粒药递给justin,而后又?指了指放在床头边上的温水:“先吃了看看。” justin向他伸手,可他没有去取李知掌心中的那颗药,而是顺着他的手指摸到了手腕。这种目的性强烈的动作使得李知汗毛直竖,他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可justin却?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猛拽了回来,而后李知被狠狠地摔在床上! “嗬!”李知的后脑勺撞到了床头,这一下磕得他眼冒金星,一时泄了力,justin伏在他身上,两只手攥着他的手腕,用力到几乎要将李知的腕骨捏碎。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形容疯癫,李知虽然比较瘦,可好歹也同为男性,可他竟然完全挣不开justin的桎梏,justin过于亢奋,甚至可称狰狞的脸色如同一道闪电般劈向李知头顶,电光火石之?际他猛然想起周柏宇—— 他曾在周柏宇脸上看到过一样的神情! 骤然的恐惧促使李知迸发出惊人的力量,他撬动了justin的手,发力将他推开,李知用最快的速度朝门外跑去,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拉拽那个门把手,可门却?没有动。 门被反锁了! 刹那间李知像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冰水,昏暗的灯光下,以一种奇怪姿势朝他奔来的justin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下一秒他的喉咙却?被人扼住了。 柔软的喉骨被往里扼,李知无法呼吸,很快他就因为缺氧而头晕腿软,justin似乎在他耳边说话,可现在的李知却?分不出半点精力去分辨他在说什么—— 第42章 “我知道搞中国人麻烦,可你未免也太麻烦了一点。”justin一边说着,一边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李知痛苦的涨红的脸让他感到无比激动,“妈的,我陪你玩多?久了?几个月……操,我可没耐心再陪你耗下去了。” 李知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事?情已到了如此地步,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糟糕……直到李知眼睁睁地看着他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 李知浑身发抖,他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了,justin放开了他却?又?猛踹他一脚,李知被他踩着胸口按在地上,他张着嘴大?口呼吸,眼前一片都是黑的,喉咙刀刮一样的痛。 “叮——”那支烟被点燃,justin伏下身,将滤嘴凑近李知唇边,李知忍着身上的剧痛疯了一样地挣扎,justin不耐得啧了一声,脚下又?稍用了些力:“老实点!” 他晃了晃手中的卷烟,“你会喜欢的。” justin狠狠一掰李知的下颌,骤痛令李知尖声大?叫,他踢蹬着腿,一尾搁浅的鱼一般在地上扑腾着,两只手疯了一样的乱晃,而justin却?将滤嘴直接塞进了李知嘴里! 李知往死?里憋气,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一点儿,李知惶恐至极,而justin又在他身边说了什么,他为了让李知听懂,甚至还“贴心”地准备了翻译—— 冰冷的机械女声蛇一样钻进李知的耳孔中:“你乖一点,这东西能?让你很快活……如果你再这样不听话,我不介意用一点更刺激的东西。” justin从裤兜里掏出一支针剂,针管内透明的液体在李知眼前摇晃着,李知抖若筛糠……可是周柏宇的脸不断在他眼前闪过,李知做不到听他的话,他的紧闭着牙关,憋气憋到脸颊青紫,justin察觉到他的抗拒,又?低骂了一句。 “刚好。”他冷笑一声,“玩这个更爽。” 李知扭过头狠狠地在自己手腕上咬了一口,用疼痛来逼自己清醒,他想从justin脚下逃脱,可这外国人是个练家子,李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挣扎犹如困兽之?斗,正在李知绝望的时候,卧室的门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咚——咚!!很难想象外面?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使得这扇结实的实木门发出如此不堪重负的响声,可尽管如此,那门上的锁仍旧纹丝不动。 好在这动静吸引了justin的注意,李知捉准这一秒,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连滚带爬地跑向阳台边,阳台门锁着,李知抄来边上的一盏台灯,狠狠往阳台门上砸去。 透明玻璃迸溅而出,李知粗喘着气,穿过那破碎的玻璃门,他扑向阳台栏杆——这是二楼,可下面?是茎枝上长满了尖刺的玫瑰花田。 李知看着楼下那片花圃,咽了口唾沫,他心一横,正准备跳下去,可颈侧却?贴上了个冰冷的东西,顷刻间李知汗毛倒竖,jutin说:“台灯,放下!” 好在他能?听懂,李知举起一只手,小心地将台灯放在地上,justin一脚将台灯踢远了。 恰在这时!门外陡然传来几声巨响,几乎要将人的耳膜震破,飘着硝烟的门锁落在地上,门外那个人一脚将门踹开,justin似乎也没想到那人能?进来,深吸一口气将顶在李知颈侧的枪转向门外那人,却?正好与另一把枪口硝烟未散去的枪对上! 褚明彰的目光落在卧室地板上那一串滴滴答答的血珠上,他顺着这血珠往外看去,源头赫然是李知的手腕。 刹那间褚明彰的脸色变得极为可怕,justin注意到他面?色变化,立刻大?吼一声:“别过来!退后!” 可褚明彰不仅没退后,反而还不怕死?地往前进了一步,两个人同时扣动扳机—— “嗬!”justin握着枪的手忽然一松,他的眼球可怖地凸出,脸色煞白,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脖颈处流下来,染红了扎在他皮肉中的玻璃碎片,又?流经一双手指纤长的手。 这只手的主人皮肤极白,那血红的颜色更衬得其白如冬雪,他太用力了,扎透对方?的同时,玻璃碎片的边缘又?如钝刀子一般割烂了他的手心,一行行鲜血自手腕处蜿蜒而下,淌过那个鲜明的齿印。 铛——李知手上脱了力,那玻璃碎片掉在地上,这一声使得李知思?绪回笼,他低下头,注视着面?前的一片狼藉,李知嘴唇嗫嚅着,无可遏制地两腿发软。 他毫无征兆地跪倒在地上,撑地的手掌心扎进了玻璃碎片,可李知却?感觉不到半分的疼痛,他的眼前模糊一片,李知只是颤抖……直到他的肩膀上一沉,旋即一股熟悉的味道裹住他的全身,李知贪婪地吸着鼻子,小声地啜泣。 褚明彰隔着外套抱住了他,紧紧地抱着,面?容肃然,抿唇不语。 李知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眼前发晕,世界颠倒,他的头脑全然不清醒,基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他就是靠在褚明彰怀里,难耐地蹭动着。 “不怕。”褚明彰掷下这一句话,而后将李知打横抱起——他抱着李知面?不改色,完全没有任何?的压力,他将李知放在副驾驶上,而后自己也坐进车里拧动车钥匙。 车开离别墅了,李知才迷迷糊糊地看向他,“我们去哪儿?” “医院。”褚明彰双手握着方?向盘,双目平视前方?。 李知安静了一会儿,又?略带一点犹豫的,轻轻地叫他:“……明彰哥。” “嗯。” “明彰哥。”耳旁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身旁一热,似乎是有人贴了上来,温热的气体划过褚明彰耳廓,“我好难受啊,我好晕,我好热……” “我在海边吗?我好像全身都湿透了……” 说了还不止,他还要黏上来,几乎整个人都黏在了褚明彰身上,李知解开了自己领口的两粒扣子,有些粗暴地拽着胸前那块布料,将其拽得松松垮垮的,他猫一样地叫,“明彰哥……明彰哥……你看看我,我好难受……” “求你了……” 吱! 褚明彰猛踩刹车,他注视着前方?的红灯,气息有些不稳——他险些闯了红灯。 褚明彰转过头,当他看清眼前情境的那一刻,褚明彰脑海中“嗡”一声响,李知出了汗,刘海被沾湿在额前,有些挡了眼,他微眯着眼睛,乌黑的睫毛不住地颤动着,那嘴唇红的妖冶。 李知又?贴上来,两只手不老实地伸向褚明彰:“明彰哥…明彰哥……” 一声声,钩子一样,褚明彰看着他,呼吸声陡然沉下来,李知支起身来,那张泛着潮红的脸与他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褚明彰定住了。 直到后方?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喇叭声,褚明彰犹如大?梦初醒般扭过头,这时红灯已转绿,褚明彰闭了闭眼,抬手轻轻掐住李知的下颌。 “李知。”褚明彰的声音微哑,“你不要这样。” 说这话时,褚明彰的大?拇指在李知水红的嘴唇上狠狠蹭了一记。 第35章 执念 李知睁开眼, 鼻尖弥漫着一股消息水的气味,周边墙壁雪白,窗明几净, 窗户半开着,屋外的微风将窗帘吹起?, 如同新娘头上盖着的纯洁白纱。 他侧过首, 又见自己手背上扎着针头, 李知后知后觉地感到手臂发麻,他不由?得动?了?动?手指……又在这时,边上忽然响起?一道男声:“醒了??” 李知被吓了?一跳, 吊着水的那只手猛然一扯, 险些将针头扯出来——好在他边上的那个人及时地摁住了?他。 “怎么这么头重脚轻的。”褚明彰低声怪罪了?一句,他仰起?头,将点滴速度调低了?一点,“快没了?, 我让护士过来…” “……”褚明彰似有所感,低头看了?一眼, 却见李知眼也不眨地一直盯着他看, 他不由?得放低了?点声音, “怎么了??” “你还在啊。”李知低了?低头,将眼皮垂下, 他的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说话声又轻, 所以褚明彰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 嗯…谢谢。”李知的脸颊浮现出一点浅淡的红,“麻烦你了?。” 褚明彰坐在他床边的沙发上,他整了?整衣摆, 说:“还行吧,谈不上多麻烦。” 李知以为他是?在与?自己撇清关系,笑容僵在脸上——他还记得自己神智不清时,是?褚明彰一直抱着他,虽然他不知道褚明彰这样大费周章地过来帮他的动?机是?什么,可那些事确实切切实实发生的。 李知这辈子,还没遇到过什么能人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哪怕被人用枪指着头也不怕,人要有感恩之心,如果没有褚明彰,后果不堪设想。 可能他就是?这样一个无私的、伟大的人吧。 就算李知曾经做出了?让他感到冒昧的行为,他也能不计前嫌的,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一刹那间李知不知该说什么,“麻烦的…谢谢你,我会?报答你……” “毕竟我们是?朋友。” 两句话同时响起?,话一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原因则是?对方的那句话。 第43章 大概过了?几秒钟,褚明彰才重新开口了?:“我还有事,我去叫护士来给你拔针。” 他倾身按响了?李知床头的呼叫铃便离开了?,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时褚明彰又回过头,可他的大半张脸都被掩藏在阴影之下,李知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只留了?一句话:“你继续休息吧,别的事我会?处理,你不用管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了?,门被关上的声音有些响。 可能是?因为门太重了?,也可能是?因为被风吹的。 李知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着一尘不染的天花板,脑子有些乱,他不断回想着褚明彰的反应,反复剖析着方才褚明彰沉默那几秒时,面部表情的变化。 然后李知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可能、应该……肯定,理解错了?褚明彰的意思。 那么褚明彰是?什么意思?他说那句话……是?代表着他们还是?朋友吗?是?代表他们还能变成之前那样吗? 答案是?肯定的。 第二天傍晚褚明彰又来了?,第三天……之后的每一天都来,他看到汪小?春与?褚明彰在走?廊说话了?;他看到宫婕来医院探望他,而褚明彰坐在一边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破口大骂。 “那群人回国?了?,之后的几年学校应该都不会?再开展交换生的活动?…justin,身份比较特殊…现在虽然被公安拘留了?,但应该也留不了?太久,还是?会?被人带回国?。”褚明彰说,“但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结束。” “还有——护士说你一天只吃一顿饭,李知,你不可以这样。保证早睡早起?,一日三餐照常吃。” “现在睡觉吧,我走?了?。” “明彰哥。”李知又开始这样叫他了?,病房内的灯光昏暗,但他的眼睛很明亮,“你明天还会?来吗?” “不出意外。” 李知从床上坐了?起?来,衣料与?被子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李知跪在床上,朝褚明彰伸出了?一只手。 褚明彰挑了?挑眉,没有动?。 但是?李知只是?用指尖碰了?碰他,然后很快地将手收回去了?,李知盯着被他按的凹下去的那块布料,轻轻地说:“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褚明彰搞不懂他的脑回路,他抱起?手臂嗤笑一声:“不然呢?还能是?你凭空想象出来的?” 李知呆在床上,竟然还点了?点头,“说不定呢?” “胡说八道什么。”褚明彰蹙起?眉来,又抬手将灯熄掉了?一盏,“睡觉。” “我明天会过来的。” 说完这句话,褚明彰便离开了?,李知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又伸出手朝着他的背影隔空抓了一下,褚明彰似乎也感知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侧首回头看了他一眼。 也许是?李知的看错了?,他好像看到褚明彰的唇角勾了?一下。 门被关上,李知重新躺回床上,他蜷缩在被子里,枕着手慢慢地睡着了?。 太好了?,半梦半醒间李知迷迷糊糊地想。 这一次不是?幻觉。 *** 他们像从前一样相?处着,心照不宣地避开那件事。 好像那个阳台上的吻从未发生过。 李知在医院待了?约摸半个月,总算可以出院了?,褚明彰让人替他办了?出院手续,两人则结伴朝医院外走?去。 “明彰哥,今天是?周末,我们等会?去哪?”李知小?跑着跟在褚明彰身边,仰起?头来,眼睛亮亮地问他。 褚明彰自然而然地低下头:“你想去哪。” “十二点了?。”李知低头看了?眼手机,“我有点饿…我想去吃饭。” “想吃什么。” “吃川菜!”住院这么多天,吃的都是?些清淡到几乎没味的药膳,李知快被憋疯了?,他报出了?之前常去的那家菜馆的名?称,话音刚落,却见褚明彰的眉心拧在了?一起?。 “你就不能再等几天……算了?。”褚明彰瞟了?眼李知明显耷拉下来的唇角,“去就去,吃完回一趟学校。” “诶。”李知有些惊讶,“为什么还要回学校?” “我搬回宿舍了?,你回宿舍把东西整一整,搬到我这里来。”褚明彰面不改色地道。 他的语气是?如此自然,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眼见着李知一直不说话,褚明彰有些不满地抱起?手臂:“怎么?你不愿意了??” 李知的大脑像生锈的零件,怎么也转不过来,直到他听到另一个人叫了?他的名?字,李知才如蒙大赦地转过头,对面的那个人实在令人意外—— “…小?李同学。”赫然是?邓卓远,他抱着文件,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么巧……” “你怎么在这里,是?来找我的吗?”邓卓远不知想到什么,有些焦急地问道。 “哦,好巧……”李知摸了?摸后颈,“不是?,嗯…我刚出院。” 邓卓远的声音一下子就提起?来了?:“怎么住院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出什么事了??” 李知刚想回答,身前却突然横出来一只手,褚明彰向前走?了?一步,将他半挡在身后,邓卓远这才注意到李知身边这个高大的少年。 邓卓远愣了?一下,微笑着向人点头致意:“你好,我是?……” “这是?我之前的主治医生!”李知敢在邓卓远之前抢话,他看了?邓卓远一眼,邓卓远从那眼神中?品咂出几分恳求。 他低下头,笑着将后半句自我介绍咽进肚子里。 “就是?…就是?我上个学期请假的那会?儿!”李知急切道,“那时候我不是?得了?甲流嘛。” 褚明彰微微眯起?眼睛,他盯着李知看了?一会?儿,又将目光转移到邓卓远身上。 邓卓远长他几岁,叫一句“哥”也不为过,但是?褚明彰却没有半点面对“哥”的自觉,他还是?站定在原地,微微抬着下颌,听了?李知的话,他也不过是?冷淡地扫了?对方一眼。 “难怪。”褚明彰低头理了?理袖口,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不过一次流感,也能拖这么久才治好。” 对面的邓卓远面上表情一僵,李知看着他们,顿时有些头大,满脑子都想着今天怎么这么不走?运,偏偏撞上了?邓卓远。 他一心想将褚明彰带走?,因而抬手扯了?扯褚明彰的衣角,“不管时间长短……现在不也好全了?么。” “明彰哥。”李知说,“我们走?吧,我好饿了?…” 对面的邓卓远听到李知对他的称呼,眼睛倏然睁大,刹那间所有谜团引刃而解,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李知边上的褚明彰一眼,又重新将目光转到李知身上,他依然保持着那种和煦的笑容:“时间是?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两位同学,再见。” 李知连应都不敢应声,生怕褚明彰看出什么端倪来,直到邓卓远走?远了?,他都没有抬头——直到一只手将他的下巴托起?。 “那到底是?你什么人。”褚明彰说。 “住院时候的主治医师呀,哈哈……”李知回答道,“刚才不是?说了?么。” 褚明彰扯了?扯一边唇角:“这么年轻?” “年轻,所以医术不过关么。”李知打着哈哈,“不然怎么会?这样就才治好。” “明彰哥,我们快去吃饭吧。”李知深怕褚明彰再问他什么,急着道,“我真的好饿好饿了?。” “我们今天没预约,会?不会?没位置要等?” “只要你想去,就不会?没位置。”褚明彰这样道。 他没再追问,李知这才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其实让褚明彰知道他在看心理医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莫名?其妙的,李知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他不想让褚明彰知道他曾为他痛苦,他喜欢对着褚明彰轻轻地说话,浅浅地笑。李知不要褚明彰可怜他,他要褚明彰把他当作一个正常人,在平常不过的正常人。 为什么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那恐怕是?因为,李知心里,仍然对他抱有那么一点,未曾消散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成为他、渴望他、得到他。 已成执念了?。 第36章 泡沫 “爸爸有了新?的恋人, 妈妈知道了,她哭个不停,同爸爸提了离婚。” “爸爸很愧疚, 送了她一点自己名?下的股份,两?个人为了修复关系, 还都?放下了手上的工作, 一起去国外度假了……可是邓医生?, 我觉得我妈妈不爱我爸爸。”李知说。 邓卓远合上笔帽,抬起头来,做出倾听?的姿势, 他温声询问?道:“妈妈不是为爸爸有了新?的恋人而难过么?, 小李同学为什么?觉得妈妈不爱爸爸?” 李知坐在邓卓远对面的,柔软宽大的沙发内,他闭上眼睛,那天?傍晚发生?的事, 一帧帧地在他脑海内划过—— 第44章 对峙。 他们面对面地坐着,汪小春将摆在面前的文件袋返过来朝着周国雄推去, 周国雄抬眸瞟了她一眼, 将那袋子打开了。 汪小春啜了一口红茶, 周国雄将袋子里的几张照片抽出来,面不改色地问?她:“这是什么?。” “国雄。”汪小春放下茶杯, 有些哀切地笑了笑, 她低下头, 乌黑的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我们也走?到了这一步。” “好漂亮,看起来连二十?岁都?不到……我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 “你说, 这是不是我的报应。”汪小春这样说着,泣音终于止不住,她低着头,掩面而泣,她穿着单薄,全部头发撇到一侧,周国雄更?能?看清她孱弱的身形,纤细的脖颈。 如此惹人怜惜。 “小春。”周国雄叹了口气,“你知道的,男人就是这个样子。” “我知道,我以为我可以接受的,可我做不到——国雄,我是爱你的。”汪小春抬起头来,哪怕哭过,她依然美得惊人,眼角红艳更?添娇媚,“我这辈子,就爱过你这么?一个人。” “你说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身边跟着另外一个女人?国雄,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成为与你相配的人……所以我发了疯地去学…我想为你分担。” “我爱你,我不想让你为难。”汪小春闭了闭眼,“如果你真的爱她,我愿意让出这个位置。” “我带着小知走?。” 东宫正室,只要坐上了这个位置,没有一个富太太是愿意让的——哪怕她们的丈夫在外面彩旗飘飘,风流债不断。 周国雄并没有想到汪小春会?是这样的反应,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汪小春会?闹,这是必然的……要一大笔钱,要这要那,但他不认为汪小春会?放弃原有的一切,跟他鱼死网破。 她能?这么?说,唯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这女人太蠢,她离开自己的理由,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因为爱他。 但这种蠢并不惹人厌,反而蠢得可爱,蠢得令人心疼,周国雄非凡不会?放她走?,反而会?竭尽所能?地补偿她。 第二种情况,这女人的胃口太大了,她敢赌,再大的筹码也敢推出去,这是个很有魄力的女人。 周国雄细细观察着汪小春,汪小春今年四十?多了,可她的脸仍然与年轻的女子无异,他并不认为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会?是个可怕的赌徒。 “别说胡话。”周国雄深深地叹了口气,“外面的女人,怎么?好与你相比。” “你不喜欢,我将她打发走?便是……还有,什么?相配不相配,你是我明媒正娶的老婆,轮得着旁人指手画脚么??” “不要哭了。”周国雄走?过去,将汪小春搂到怀里,汪小春迟疑了一下,便倚靠在他快里。 这样乖顺的态度,更?令周国雄肯定汪小春如她自己自己所说的那样,是深深地爱着自己,“我还有事,等?过段日子,我们去一趟南极,你不是一直想去看么?。” 周国雄走?了,李知从?暗处走?出来,汪小春将纸巾轻轻地按在脸上,将面上的眼泪都?吸干净了,李知犹豫片刻,走?上前道:“妈妈,别哭了。” “爸爸不是说了吗?会?和人分开的,妈妈,你放心吧……不要难过了。” 汪小春转过头来,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可她的眼里却?看不到半点的悲伤,那双眼睛闪烁着烛火一般的光芒,她的声音飘散在宽敞的大厅内,“不,我一点都?不难过。” 汪小春站起身,椅子与地面的摩擦声有如凄厉鬼叫,她朝着李知缓缓走?来,“没有什么?时候,我能?比现在更?开心了……小知啊,从?今往后,他不会?有任何事瞒着我了。” 李知感到自己面上一冷,汪小春捏着他的脸与自己拉进了,李知在她的眼中依稀看到自己的身影,那只冰冷却?柔软的手,抚过他的脸颊:“最近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 “跟同学关系还好吧?”汪小春替他理了理鬓角的乱发,“褚明彰……对吧?” “你的朋友——不愧是褚家那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孩子,家教真好。” 李知的四肢百骸都?像被针扎透了,心中有个声音再不断地重复响着,她知道了……她全都?看透了…… 但是汪小春没再说下去,她点到为止,“小知啊,你也大了,有些道理,妈妈确实得告诉你——” “不要将太大的希望寄托在爱情上,爱情是个短命鬼,早早地就死了。”汪小春不知想到什么?,眯着眼睛笑起来,“小知啊,你跟妈妈,其实是一样的人。” “学聪明一点,切忌犯蠢。” “不要相信爱情,记得利用爱情。” *** “小李同学?小李同学?” “啊!”李知骤然回神,他眨了眨眼睛,却?见坐在对面的邓卓远颇为忧虑地看着他,“怎么?了?忽然不说话。” “没什么?。”李知想了想,还是没将所有话都?说出来,邓卓远垂下眼,复又拔开笔帽,翻开笔记本—— “再说说学校里的事吧。” “学校里……”李知顿了顿,“明彰哥……” 怎么?样呢?待他很好,很照顾他,李知近来都?睡得很好,基本没有做噩梦。 “很好,都?很好。”李知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邓卓远的鼻头在纸页上悬空了一会?,最终又落下来,邓卓远转了转笔,含笑道:“你的这个'明彰哥'……挺有个性一男孩儿。” 李知想起邓卓远与褚明彰见面的那一次,当即有些尴尬,邓卓远也没再说什么?,他看了眼沙漏,合上本子:“时间?也差不多了,希望可以一直'很好'下去。” “当然,如果发生?了一些事,还是记得来找我。”邓卓远插着兜将李知送出了门,“小李同学,那么?我们下次见。” “嗯。”李知点点头,“谢谢你,邓医生?。” 邓卓远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当时的两?个人都?没想到,这下一次见,就隔了将近一年多。 这个“很好”持续了整整一年,直到高?考,都?没有再发生?什么?特殊的事。 没有变故,没有噩耗,这第三年与前两?年相比,似乎太无聊,太平稳了,可这样的平稳却?让李知觉得无比安心,这是他在这个学校,过得最快乐的一年。 高?考正常发挥,没有考得很烂,也没有太好,李知估摸着跟他平时模考成绩差不多,大概能?上个b市的普通二本,李知已经很满意了——他不是读书这块料,高?三时虽然也努力过,却?也不是“头悬梁锥刺股”的那种努力法。 能?有书读已很不错,李知得过且过。 褚明彰应当发挥得很好,刚考完李知便当面问?了褚明彰,褚明彰淡定地给他盛了碗汤,“还行吧。” 李知松出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褚明彰说还行,那就是十?拿九稳了。 他很高?兴,为褚明彰能?上目标院校而高?兴——那所学校也在b市(是因为褚明彰要去b市念书,所以李知才选了b市的学校作为自己的目标院校)。 那所学校是褚明彰姥姥的母校,也是当今许多重要人员的母校。 这所学校的“历史底蕴”极为深厚,可以说褚明彰如果想继承他姥姥的衣钵,就必须进入这所院校就读——这些同学,未来都?是他的同僚,在真正进入那张大网之前,褚明彰必须提前为自己造势。 两?条路,褚家都?已登峰造极,褚明彰是褚家的独苗,但是再金贵的孩子,也不能?这样贪心,两?条路都?走?……就算他想,也没这个能?耐。 当初褚明彰周岁宴上,褚桦为他抛了硬币,看正反,最终硬币落在正面——可想而知他选择哪条路走?。 既然选好了,他从?小到大便往这个方向培养。所以说考上这所学校,便是他的第一道关卡。 他想做什么?就可以成功,李知很佩服他。 李知很开心,他不断畅想着自己与褚明彰一起在b市念书,对未来的大学生?活,他有着无限的期盼。 但是在此之前,李知更?期待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 “我们定好了吗?下周去哪里度假。”李知眼睛亮亮的。 “不是,去南欧。”褚明彰说,“我外公之前拍下了一座在科莫湖附近的古堡,一年前刚翻修好,我们去那里度假。” “古堡!是电影里的那种古堡吗?”李知惊呼,“我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 “下周就能?看到了。”褚明彰抬眸看他一眼,那双深邃的眼中似乎蕴含着笑意。 六月十?一号,一架湾流g700停在s市国际机场内,预备起飞,机内除去机长与几个空乘,也只有李知等?五个人。 李知是最后一个上飞机的,换上拖鞋后跟着空乘走?入飞机内,他绕过玄关通道,走?入飞机休闲厅——李知被惊呆了,他也不怎么?出门,说来可怜,来周家这样久,李知连一次头等?舱都?不曾坐过,他从?来没想过飞机内还能?这样宽敞,这样奢华。 第45章 “好酷!”李知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情不自禁地朝坐在他边上的褚明彰感慨道。 这架湾流g700是褚桦送给褚明彰的毕业礼物,其费用之高?昂超乎李知想象。 可纵使如此褚明彰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坐在窗边单人沙发上的韩子尧闻言不屑地笑了一声:“湾流g700而已,等?g800开始交付,g700就落伍了,褚明彰,你怎么?不再等?一等?,买架湾流g800。” “代步工具而已,我觉得没什么?分别。”褚明彰说。 “哼,差别可大了去了,这方面你可不如我。”韩子尧又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我爸可是给我预订了一架庞巴迪环球8000……”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而后转向李知,他朝人抬了抬下巴,眼神中是藏不住的得意:“你知道庞巴迪环球8000吗?” 李知怎么?可能?知道,他又不是飞机专家,所以他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切,没见识。”韩子尧不满地扯了扯嘴角,“你只要知道——我的飞机比褚明彰的飞机要贵就好了。” 李知有些尴尬,褚明彰戴上耳机靠在沙发上索性不再理他,唯一理会?他的人是在餐厅吃甜点的宫婕,她最烦装逼的人,但是比起暗装的,她更?讨厌明装的。 所以宫婕很不客气地说:“有完没完啊,这也要比来比去?你小学生?吗?” “好啦好啦。”坐在她边上的学长笑眯眯地抬手顺了顺她的背脊,和了一通稀泥,等?大家的情绪都?平稳下来后,他才按响呼唤铃叫来空乘,“可以起飞了。” 舱门被关上,飞机驶过跑道,直冲云霄。 约摸十?二个小时后,飞机安全抵达米兰马尔彭萨机场。 第37章 禁果 这座古堡依山而建, 是褚明彰的祖父从一位贵族手?中拍下的,为了保持原有的年代感,所以他的外公并没有对古堡外部进行翻新, 此?处临近科莫湖,光照充足, 气候温暖, 周边矗立着一座座教堂, 梦幻迷人。 古堡内部进行了翻修,城堡管家恭敬地带着他们一行人走进古堡内,又依次带他们去了各自?的房间。 李知的房间比较高, 站在阳台上, 他能够完整地俯瞰整个湖泊,科莫湖如同一块碧绿的翡翠,偶有几叶白色小船缓慢地划过。 “怎么样。”褚明彰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李知转过身,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太漂亮了!” “你休息一会, 如果想出去走走, 可以叫保镖, 也可以过来找我——总之?一定要?有人跟着。”褚明彰又道。 “知道了吗——” 他说话的样子像大人叮嘱小孩子,李知没忍住笑了出来, 眉眼弯弯的:“我知道啦!” 褚明彰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便回房间休息了, 他们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 都累坏了,是以第一天?没有人跑出去玩。李知因为太过激动而睡不着,在古堡里转了一整天?——这座城堡实在太大了, 李知显些迷路。 客厅内甚至还?有个巨大的壁炉,可惜现在是夏季,用不着这个,李知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过,城堡的大部分内部设施还?是比较现代化?的,有私人影院,甚至还?有娱乐室,李知觉得哪怕不出门,自?己也能在这里舒舒服服地待上一个月。 事实也的确如此?,头?两天?李知还?愿意跟着出去东奔西跑,陪着宫婕在各个小巷里绕来绕去,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到了第三天?,李知实在不愿意离开凉快的城堡,赖在床上死也不肯出去了。 好在到了第五天?,他们的兴致也逐渐减退了,几个人在自?个儿?的房间里待得无聊,到了下午不约而同地跑到了私人影院内——当然,除了韩子尧,这两天?他都没有回城堡,在坎皮奥内赌/场里杀红了眼。 管家带着意大利女?佣贴心地送来四?张羊绒毛毯及下午茶点,李知与褚明彰坐在一起,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了,眯着眼睛看向屏幕。 学长在挑电影,找了半天?放了部法国文?艺片,还?是没字幕的,时间又长,有三个小时,李知看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撑不住了,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 刚睡醒时眼睛是看不清什么的,但从耳边的声音尚可以判断出电影仍在继续,李知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目光逐渐适应黑暗,他微微一抬脖子,却?忽然觉得面上一热—— 炽热的呼吸声喷洒在他面上,慢慢地转移,转移到他的唇角,黑暗中,李知惊慌地睁大眼睛,他想后退,可一种?更?深刻的渴望却?促使他定在原地。 李知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中狂乱地跳动着,他等待着,静静等待着那?一刻—— 但是褚明彰停住了。 在双唇的距离趋近于无的时候,褚明彰停住了,他抬起头?来,目光深沉如黑玛瑙:“你醒了。”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出声。”褚明彰一边说着,又抬手?提他提了提身上掉下来的毛毯,他的动作是如此?自?然,坦坦荡荡,好像方才的旖旎只是李知做的一场梦。 李知盯着他的指尖,没有出声。 直到电影结束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宫婕也睡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推了推边上看得聚精会神学长:“你找的什么电影嘛,好无聊——” “蛮好看啊,这部片子很经典,你们不知道吗?” “只有你爱看啦。”宫婕伸了个懒腰,“换一部换一部。” “好吧好吧,那?…那?你们挑吧。”学长笑了笑,扭过头?,将遥控板递给坐在他们后面的李知,李知接过遥控板,想了想,又塞到了褚明彰手?里。 褚明彰看了他一眼,将目光转向屏幕,他问李知:“想看什么。” “随便吧。”李知兴致缺缺。 褚明彰又睇他一眼,最终选了一部喜剧片,是周星驰的《少林足球》,这回没有人睡过去,宫婕笑得开怀,李知盯着屏幕,唇角也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 直到电影放到阿梅找人给自?己美容,盛装打?扮之?后出现在周星驰及他们的师兄弟面前——影片里的大师兄喷出一口水来,那?一桌人还?是肆无忌惮地调笑起来,李知看着阿梅有些僵硬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他很难受,所以李知低下头?来,不忍心看。 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想说自?己要?去上厕所,可这句话像块橡皮糖一样含在他嗓子里。 是褚明彰察觉到他的坐立不安,他低声问:“怎么了?” 这是个很好的契机,李知可以说自?己要?去盥洗室,可他就是说不出来,就这样僵持着——这个时候电影放到了阿梅与周星驰在树下对话。 阿梅向他表白,周星驰则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我也喜欢你啊”,阿梅笑了,她的眼睛很明亮。 她说那?我们之?间是爱情吗。 “那?当然不是爱情。”周星驰说,“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李知不想再看下去了,电影里的阿梅很失落,但还?是强撑着:“你以后别常来找我,鞋子破了我还?可以帮你补。” 周星驰拒绝了:“不会,鞋子破了我就把它扔掉,我们都要?向前看呢……” 李知耳朵旁边嗡嗡的响,他注视着电影里周星驰的脸,他的脸与身边褚明彰的脸重叠在一起,他想起方才那?个遏制住的吻,他听不见电影里在说什么。 李知受不了了,他站了起来,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往外跑,正好电影里的阿梅也跑走了,他们落荒而逃的样子如出一辙。 李知逃出了影厅,背靠在冰冷的墙面上,他慢慢地从墙上滑下来,坐在地上,李知抱住自?己,紧紧地抱着。 他觉得褚明彰是电影里的周星驰,而自?己是阿梅。 *** 晚餐的时候李知没有下来吃饭,管家将晚餐送到他房间里,李知随便用叉子搅了搅,也没有吃。 晚上八点多时宫婕敲响了他的房间,李知下床给她开了门,宫婕关切地看着他:“荔枝,你怎么啦?” “你不舒服吗?心情不好?”宫婕微微皱着眉坐在他床边,李知摇了摇头?,朝她露出一抹笑来,“没有——我能有什么事呢。” 宫婕又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而李知也一直保持着那?一微笑的动作,宫婕这才松出一口气,“那?就好,如果有什么不开心,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李知忙不迭地点头?。 宫婕又坐得靠他近了点儿?,“你那?么宅,好不容易才肯出来玩一次,不要?总是躲在房间里嘛,我们在娱乐室里打?牌唱歌,你要?不要?下来玩?” “还?偷偷拿了好几瓶褚明彰他外公藏在酒窖里的红酒呢。”宫婕俏皮地眨眨眼睛,“亏死他。” “我又不懂什么红酒……” “诶呀这有什么关系,来嘛来嘛!”眼见他不同意,宫婕便赖着不走了,不停地冲他耍无赖,李知拗不过她,只好无奈地应了下来,还?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袍便被宫婕拖下了楼。 第46章 这娱乐室原本是个地下室,但是经过特殊处理,里头?并不阴湿,温度适宜,灯光迷离——韩子尧竟然也在,跟褚明彰两个人绕着台球桌打?球,学长叼着烟靠在吧台边上调酒,见着李知他们俩走过来还?朝他们wink了一下。 学长将两杯刚调好的酒推到他们面前,“尝尝看。” 李知礼节性地拿起来抿了一小口,宫婕则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才不要?,肯定又是一股急支糖浆的味道。” 学长宠溺地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宫婕可爱地笑起来,李知看着他们,情不自?禁地开口:“你们好幸福。” 宫婕听到了,愣了一下,这个活泼的女?孩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学长则揽住她的肩膀,“我们是很幸福啊,小李学弟,你肯定也能遇到一个让你这么幸福的人啊。” “到时可别撒太多狗粮给我们吃啊。” 李知低下头?,声音很轻,他说但愿吧。 宫婕察觉到他的落寞,她抬手?杵了学长一下,又瞪他一眼,而后拉着李知往里头?的ktv房走,“诶呀,急什么嘛,这种?事情看缘分的……好啦好啦,我们去唱歌。” “酒醒的差不多了吧,喂,你们俩别打?了啊,进来摇骰子,这么好的酒……得反着来,谁赢了谁喝!” “靠,骰子。”韩子尧前几天?在坎皮奥内输了几千个,现在心情很不好,现在看见这种?玩意儿?就很头?大,他扔了球杆,“不玩了不玩了,我回屋睡觉去。” 宫婕翻白眼:“你这人怎么这么扫兴?算了,你爱玩不玩,荔枝我们来玩,你唱不唱歌?” 还?不等李知回答,宫婕便把话筒塞进他手?里了,“唱嘛,我都没听过你唱歌,你声音很好听啊,唱歌肯定也好听——来嘛!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的。” 李知本有些腼腆,可在宫婕的再三鼓励之?下,他也点了点头?,“好吧。” 奇迹一般的,听了李知的这声回答,原本抬脚就要?走的韩子尧坐了回来,注意到众人朝他看来的目光,他厚着脸皮大声喊:“干嘛?是你们说我扫兴的!” 没人鸟他,学长在替李知找歌,“你要?唱什么?周杰伦,方大同还?是陶喆?” 学长以为李知会回答一句“都可以”,因而正准备选一首大家常听的,却?听到李知开口说:“《太聪明》。” “陈绮贞的《太聪明》。” 酒已经醒好了,但没有人玩骰子。李知拿着话筒,一口气闷了半杯红酒,他的手?心微微发热,李知坐在离屏幕最近的前方,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陈绮贞的声音,甜蜜又轻灵,李知作为一个男生,他的声音必然要?比原唱低沉,可他的声音意外与这首歌的旋律贴合……都像一阵雾,一阵风,轻轻的。 他低着头?,这首歌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他不需要?再看屏幕上的歌词,他完全可以背出来—— “总以为谜一般难懂的我 在你了解了以后 其实也没什么” 李知抬起头?来,也许是巧合,应该是巧合,褚明彰正好坐在他对面,李知想别开目光,他红酒后劲大,他好像有点醉了,所以他眯着眼睛朝人勾起唇角,他一直盯着褚明彰,自?顾自?地唱了下去—— “我总是忽冷又忽热 隐藏我的感受 只是怕爱你的心被你看透” 褚明彰转开了头?,李知也垂下眼,双手?握着话筒继续唱着。 “我猜着你的心 要?再一次确定 混乱的思绪 都是因为太想靠近你” …… 李知唱完最后一句歌词,伴奏也结束了,宫婕他们俩最先反应过来,很给面子地鼓掌,“很好听,好好听!荔枝荔枝,你深藏不露呀!” 李知腼腆地笑起来,紧接着宫婕与学长两个人轮着唱,韩子尧与褚明彰两个人却?是一首也没唱过——嘴上说着看到骰子就犯恶心的韩子尧与褚明彰猜了一整个晚上,无知无觉间几瓶红酒下了肚。 韩子尧发酒疯,说自?己要?去赌场把那?几千万赢回来,还?一定要?拉着李知过去,口口声声说什么李知旺他,他踩在桌上,蹲在李知面前,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你…嗝,你陪我去,我赢的钱,全都归你,嗝……” 李知不知道他抽得哪门子疯,正欲躲避,褚明彰却?挡在他的面前,他面色如常,掀起眼皮睇了韩子尧一眼:“滚。”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韩子尧肯定会不爽,宫婕给学长递了个眼神,学长眼疾手?快地将韩子尧拉出去了。 眼见人走了,李知这才送出一口气,他转过头?,问褚明彰:“你还?好吗?” 褚明彰看着他点头?。 褚明彰喝酒不上脸,李知便以为他醉的没那?么彻底——直到褚明彰一言不发地拉着他不让他走,李知才明白褚明彰也没比被赶出去的韩子尧好多少。 “算了,我送他回房间吧。”李知朝站在一边的管家说道,而后又扶着褚明彰起身,废了好大功夫才将他送回房间里。 李知将他扶到床上,这下松出一口气来,正欲离开,腰上却?一紧,李知僵在原地,木然地感受着褚明彰将发烫的脸贴在他的后腰。 房间内,香薰蜡烛跃动的火焰是唯一的光芒,李知喉咙发干,直到身后人的手?臂更?加用力地环住他—— “不许走。”他说。 “陪着我。” 第38章 海妖 “明彰哥…”李知深深吸了一口气, 想将扣在他?腰上的手拉开,可他?越是这?样做,褚明彰的手扣得反而更牢, 李知费了半天的劲,憋得面红耳赤, 都没?能将褚明彰的手拉开。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李知无?法, 只好任他?抱着, 放低了声音尽量柔和地问他?。 李知说完这?话,等待良久,褚明彰都没?有答话, 房间里安静得令他?感到尴尬, 李知用哄孩子的语气又?问了他?一遍:“明彰哥…” “到底怎么啦。” “我?不舒服。”李知身后,褚明彰的声音闷闷地响了起来。 “哪里不舒服?” “我?想洗澡。” “哦。”李知愣愣地回答,反应过来后他?有些无?奈地回头,“那你更应该把我?放开了呀, 我?去找人过来帮你放水洗澡好不好?” “我?不要别?人。”这?一回褚明彰回答得很?快。 “你不要别?人,难不成你要我?帮你放水洗澡吗?”李知微微睁大眼睛, 有些惊异地问道。 褚明彰没?说话, 应当是默认。李知沉沉地叹了口气, 想到褚明彰现在是个醉鬼,跟他?说什么都没?用, 便只好顺着他?:“行?, 行?, 我?听你的——那你总得把我?放开吧?不然我?怎么帮你去放水呢?” 褚明彰迟疑了一下, 慢腾腾地松开了手,李知小心地离开了他?,朝着盥洗室的方向走去, 他?脱掉拖鞋,赤着脚一级级地走上大理石台阶,他?蹲在浴缸边上,拧开龙头放水。 李知沉默地看着水位逐渐升高,而后又?往里头扔了一颗浴澡球。 做完这?一切后的李知准备离开,可他?一回头,却看见褚明彰站在门口,他?愣了愣,而后指了指浴缸:“已经放好了,你可以洗澡了……那么我?先走…” 还不等他?将话说完,褚明彰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李知被吓得往后缩了缩,险些跌进?浴缸里,李知咽了口唾沫,试探着开口:“…明彰哥?” 褚明彰不说话,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而后朝着他?走来,升腾起的蒸汽好像一片如梦似幻的云雾,慢慢地将两个人包裹在一起。 褚明彰走上台阶,俯瞰着跪在浴缸边上的李知,他?伸手抬起李知的下巴,拇指在李知光滑的颊侧摩挲着,他?太用力了,李知的那一块儿皮肤都被他?揉红了。 李知疼了,松松地扣住褚明彰的手腕,想止住他?的动作,“明彰哥。” 褚明彰的动作停了下来,李知以为他?会收回手,松了一口气,所以对于?褚明彰接下来的动作,李知毫无?防备—— 扑通! 水花四溅,李知直直地跌落水池之中,那只方才还抚摸着他?脸颊的手此刻正扼着他?的脖颈,死命地往下按。李知大张着嘴,水流不断涌入喉管,正当他?觉得自己将要被溺死的时候,攥在他?喉上的那只手又?松开了。 李知浮出水面,正欲张口呼气,双唇又?被人堵住—— 这?个吻极狠,吻得李知发疼,李知皱起眉来,伸手推阻又?被人桎梏住手腕,褚明彰短暂地与他?分开,李知躺在浴缸里,双眼迷蒙地看向他?。 褚明彰注视着他?,而后又?将李知的双手举过头顶,褚明彰重新压了下来,这?一次没?有方才那么凶。他?吻得很?耐心,细致,他?从李知的双唇吻到他?的下巴尖,脖颈,又?在李知脖颈处那颗纯黑的小痣处不住摩挲着,显得格外?意乱情迷。 第47章 “明…明彰哥。”李知的话断断续续的从唇缝中泄出来,他?受不了这?样的吻法,这?样的褚明彰令他?感到无?比陌生,浴缸中馥郁的橙花香气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开始挣扎,褚明彰似乎不耐烦了,轻啧了一声,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 李知吃痛,受惊的猫一样弓起脊背,然后—— 李知忽然愣住了。 他?维持着这?一动作良久,李知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他?根本不敢动弹。 褚明彰闷哼一声,李知更加不敢动。 褚明彰的呼吸陡然粗重,他?凑近李知的耳边,“……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李知不知道,褚明彰不停地问他?。 李知根本躲不开他?的动作,褚明彰贴着他?的耳根:“躲什么?” “不要动。” “明彰哥…你喝醉了。”李知声音不稳地求他?。 褚明彰似乎对他?的抗拒很?不满,他?俯身碰了碰李知的眼皮,像最后的温情。 李知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褚明彰察觉到他?的慌张,惩罚似的又?低头在他脖子上那颗小痣上咬了一下,他?没?有松口,声音低哑地在李知耳边说了什么。 “明彰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 褚明彰捂住李知的嘴,他?的耐心告罄,褚明彰抬起头来,双目泛红,水流顺着他轮廓分明的面庞滑落。 褚明彰说完这?句话,又?凑过去爱怜地碰碰李知的鼻尖,“听话好不好。” “乖一点好不好。” 李知哆哆嗦嗦的,褚明彰不停地亲他?。 “好乖…好乖……”他?用湿漉漉的脑袋蹭了蹭李知的颈窝,“好可爱。” 他?抬起头,恰好与李知四目相对——李知咬着嘴唇,脸颊被水汽蒸得泛红。 从小到大的打压式教育使得李知不敢正眼看人,他?习惯于?自下而上看人,看人的时候两道细细的眉毛往下落,他?的瞳仁很?黑,眼睛湿亮,那粼粼的光点像是泛着水色的钩子…… 楚楚可怜。 …… 李知带着哭腔细弱地喊着,褚明彰不理会他?,他?只是凑过去轻轻吻掉他?眼角的眼泪,一直亲到耳边—— “哭得好可怜。” *** …… 等李知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浴缸中的水已经变凉了,他?下意识想要伸手挽留那点温暖,却还是什么都没?留住。 褚明彰不断地向后退,他?坐在浴缸的另外?一头,他?屈起一条腿,安静地坐了一会,然后神经质地开始搓洗自己身上的皮肤,就这?样还不够,他?抄来边上的沐浴刷,一遍又?一遍地摩擦着,一直搓到皮肤变得通红,甚至起皮了,还不肯停下来。 李知的眼皮狠狠跳了跳,他?忍住不适,朝着褚明彰的方向靠近,想要制止他?的动作,“明彰哥,你怎么了?啊,你流血了,你——” “别?碰我?!”褚明彰低喝着甩开李知的手,李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敢相信方才还抱着自己的人与面前?这?一个是同一个人,他?的嘴唇嗫嚅着:“明彰哥……” 褚明彰低低地喘了几?声气,扔掉了手里的沐浴刷出了浴缸,李知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很?不安,他?也?紧接着出了浴缸,他?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抽什么疯……那个时候,他?满心都是不让褚明彰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了。 他?只想着让褚明彰说个清楚,说个明白——刚刚那些事是什么意思,褚明彰到底是什么意思,褚明彰对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李知拉住了褚明彰浴袍的衣角,“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放开。” “你要去哪里?” “和你没?关系。” “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 “你说话呀。”李知的心像是被人攥住了,李知跪在地上,抱住了褚明彰的腰,“你说啊,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褚明彰仍然不说话。 “你不回答是不是?没?关系,明彰哥,我?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你在…” 李知的声音放得很?轻,但是足以让褚明彰听清,他?微卷的湿润的黑发垂在脸侧,如同海妖,李知笑得像哭,“你看。” 褚明彰闭上眼睛,他?说李知,你别?这?样。 “我?别?这?样?”李知一整天的怨气,不甘心……不,可能更早,早到褚明彰与他?之间的第一个吻,他?的心里一直都有心结,从来就没?有解开过,只是他?在自欺欺人,“那你是怎么样?” 李知没?想到自己能有一天对褚明彰大吼大叫,褚明彰深吸一口气:“那你想证明什么。” “证明……”李知看着他?,喉咙发干,“证明你对我?是有感觉的,对吗?” “你不仅仅把我?当作朋友,对不对?” 他?终于?戳破了,在现在,在这?个难堪却也?最真实的时刻,褚明彰转过头缄默良久,而后他?侧首,斜睇着李知扯了扯嘴角,“什么也?证明不了。” “我?喝醉了。” “不是的,你没?有喝醉,我?知道……你不要骗我?了,你说了你没?有喝醉。” “我?喝醉了…我?说了我?他?妈的喝醉了!”褚明彰陡然发狠,忽然李知推开,李知一时疏忽,再者两脚发软,猛地被推到在浴缸边缘。 膝盖处传来一声闷响,旋即疼痛从膝盖骨处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李知痛得两眼发昏,视线重新聚焦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膝盖磕得皮开肉绽,殷红的血流顺着浴缸壁划了下去。 李知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抬头,他?不敢抬头,他?听着脚步声渐远,在盥洗室门把手被按下的时候,李知才开口。 他?的声音很?沙哑,他?说明彰哥,对不起。 “你不要走好不好?” 盥洗室内很?安静,安静得让李知觉得只有他?一个人,李知颤颤地抬起头来,褚明彰还站在那里,如同一座雕塑。 “我?会让管家过来给你送药。” 门砰得一声被关上。 褚明彰走了。 第39章 傻瓜 “小李同学?, 好久不见。”邓卓远转了转手?中的笔,他微笑着看向坐在?对面的那个?少?年,用尽量轻快的语气说话, “嗯,我们多?久没见了?快一年了吧。” “这一年之内发生了什么?最近还好吗——啊, 小李同学?, 你怎么哭了。” …… “邓医生。”李知?哽咽着说,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一个?小时的咨询时间,李知?基本都在?哭,只有最后快结束的时候, 他才?说了这样一句话。 邓卓远叹了口气, 没有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拍拍李知?的肩膀,“有需要再?来找我,小李同学?。” 历史总是这么相似, 上一次产生风波是因为一个?吻,这一次则是因为…… 肉/欲。 上一回他还能用“误会”来粉饰太平, 这一次却?不行了, 就好像那时候的李知?未着寸缕地在?褚明彰面前——他已经将一切的掩饰都拨开了, 李知?将最真实的想法展露在?他面前。 我喜欢你,我渴望你, 我要你。 有时候褚明彰给他一种感觉, 他也?喜欢自己, 渴望自己, 他对自己的欲望并不比李知?对他的欲望要少?。 李知?并不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可褚明彰的拒绝每一次都那么斩钉截铁,李知?弄不懂他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他硬生生地将自己逼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李知?觉得?自己快要累死了。 李知?回家之后接到了邓卓远的电话,接通之后,那头先是沉默,沉默到李知?怀疑是否是自己的手?机出问题的时候,邓卓远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小李同学?,你想听故事?吗?” 李知?皱起眉:“什么?”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这个?故事?是我念大学?的时候,我的老?师讲给我们听的。”不等李知?回答,邓卓远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一个?女人站在?一座桥上,这是一座危险的吊桥,稍有不慎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她在?这座桥上站了一天,有十?个?男人经过她,这十?个?男人里,有九个?都向她要了电话号码——他们个?个?都声称自己爱上了她。” “他们是这样说的,'一见到她,我就心跳加速,无?法自拔。'” “小李同学?,你怎么看?”邓卓远忽然将话题抛向他。 李知?思考了一会,回答道:“我觉得?……这应该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也?许是这样的。”那头的邓卓远微笑着挑了挑眉,“隔天这个?女人站在?了另一座桥上,这一天仍然有十?个?男人经过了她,可这一次只有一个?男人向她要了号码。” 第48章 “小李同学?,听到这里,你有什么想法呢?” “……我不知?道。”李知?实话实说。 “也?许令吊桥上的那九个?男人心跳加速的原因,并不是她本身,而是源于过桥时的紧张恐惧……”邓卓远说,“他们搞错了。” “这也?能说明,为什么第二座桥上,向她索要联系方式的男人数量锐减。” 邓卓远说完这话,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只是李知?没有说话。 “这个?故事?源于很多?年前国外一个?心理学?家做的实验,我们更习惯叫它吊桥效应……有兴趣的话,你可以去搜搜看。” “好了,小李同学?,我的故事?说完了。”邓卓远说,“睡前喝杯热牛奶,早点休息,祝你今晚做个?美梦。” “再?见,小李同学?。” “邓医生再?见。” 电话挂断了,李知?放下手?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就这样愣了几秒,他又忽然坐起身,抄来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中敲下了'吊桥效应'这个?字。 可当手?指移向搜索键的时候,李知?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又顿住了,悬空停在?上方。 他保持着这一动作大概有几分钟,一直到手?机屏幕变黑,李知?盯着手?机屏上自己的脸,眼神?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天后分数出来了,最终分数与李知?估计的差不多?。 第一志愿,他没有填b市的那所学?校。 李知?填了s市本地的一所学?校。 *** 私立学?校屁事?就是很多?,志愿都填完了,校方又组织了一场毕业舞会,还很有仪式感地让人将鎏金邀请函送到了学?生们家里——诚邀出席。 李知?参加了,不管怎么说,他也?该为自己的高中生涯画上一个?句号。 舞会地点在一家星级酒店的宴会厅内,为了参加这场舞会,李知?还特意去定做了一套雪白的西装——西装送到家的时候,李知?第一时间就换上了,他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看着自己,觉得?自己有些陌生。 忽然更衣室的门被推开了,李知?下意识地转过头,门外的那个?人出乎他的意料,李知?怔愣片刻,喊了一声妈妈。 “嗯。”汪小春应了一声,“打算穿这套去舞会?” 李知?点头。 汪小春抱臂上下扫了他一眼:“还可以。” 她的目光又落在李知的袖口,“就是少?了样东西——你过来,我有些东西要给你。” 汪小春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了,李知?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汪小春带着李知?走向二楼的花园,他们面对面地坐着,桌上放着两个?礼袋,一左一右地摆着。 “打开看看吧。”汪小春抬了抬下巴。 第一个?礼袋中的礼盒打开后,里头是一对紫钻袖扣,它们躺在?盒子里,显得?无?比优雅高贵。 “这是我挑的。”汪小春喝了口茶,“到时候配着这一对袖扣去参加舞会吧。” “谢谢你,妈妈。”李知?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抬起头,看向汪小春,还想说些什么,汪小春却?已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你爸爸给你的,打开看看。” 这个?礼袋里有两个?盒子,第一个?盒子四四方方,第二个?是个?长方形状的扁盒子,都用精美的丝带系着。 第一个?盒子里是一块百达斐丽手?表,李知?停了下来,汪小春示意他继续拆。 第二个?盒子里是一份文件,一份股权赠予协议——周国雄将自己名下百分之一的集团股份送给了李知?,作为他的毕业礼物。 李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这是爸爸给我的,这是真的吗?爸爸他……” 与李知?惊异的反应不同,汪小春的反应有些过于平静了,她坐在?那里,眼皮都没抬一下,李知?甚至觉得?她有些……不满意。 汪小春扯了扯嘴角,“为什么不是真的,你是他的儿子。” “签字吧,这你应得?的——你能得?到的,远比这多?得?多?。” 汪小春站了起来,“你也?成年了,是时候接触一些公司上的事?务,有些事?……也?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难。” 汪小春没有公司的股份,可公司上的大小事?务,周国雄都会与她商量,她从周国雄的秘书做起,一直做到如今总经理的位置,公司的每一笔帐她都清楚,她已然成为集团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而走到今天,她只花了四年。 汪小春说完这些话就走了,留下李知?看着面前那张纸发呆,最开始的欣喜已如潮水般褪去。 这不是礼物。 这是一副手?铐,一道枷锁。 而这道枷锁,比展现在?他面前的,更加沉重。 *** 毕业舞会如期而至。 所有人盛装出席,面上都挂着笑,只是他们的笑容并不比之前要真诚多?少?,这些人并不会因为毕业而分开,未来他们还会频繁地相遇,只是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是同学?,而是变成了合伙人,介绍人,又或者?是竞争对手?。 宫婕率先看到了李知?,她走过来同李知?碰杯,宫婕毫不掩饰对李知?的赞美:“荔枝,今天这套西装真衬你。” “好舍不得?你啊……之后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见面了。”宫婕扁起嘴,晃着李知?的手?臂,“之后你如果有空来看我好不好?我也?会经常回来找你的!” 宫婕去美国学?小提琴,李知?很为她开心——宫婕终于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好啊。”李知?笑着点头。 “诶呀,你最棒啦!对了……”宫婕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容满满收敛,声音也?低了下来,她小心地问道,“你最近还好吧?” “我很好啊。”李知?朝她笑起来,“我能有什么事?呢?” “你跟褚明彰……和好了吗?” 李知?沉默片刻,而后才?回答她:“最近没怎么聊。” 上次他们在?意大利,隔天一早,褚明彰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自己买了机票走了,李知?失魂落魄,一整天都没下楼,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宫婕他俩之间又出事?了。 只是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论宫婕如何旁侧敲击,李知?都不肯明说,宫婕又怕刺激到他,只好按下不提。 宫婕叹口气,将自己方才?听说的事?告诉了李知?:“褚明彰报了本地的f大。” 她忽然不说话,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李知?,李知?只好硬着头皮接话:“他……他考砸了吗?” “恰恰相反。”宫婕摇头,“以他的分数完全可以上b市的目标学?校,可他却?选择了留在?s市。” “荔枝,你觉得?他是怎么想的?” 李知?没有立刻回答她,他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谁也?拿不准那一分钟里李知?到底在?想什么,一分钟结束后,李知?抬起头来。 他说我不知?道。 宫婕点到即止,之后的话题没有一个?是与褚明彰相关的,宫婕今天将学?长带来了,学?长拿了甜点坐到他们身边,三人聊得?正开心,却?有个?煞风景的挤了进来—— “哟,聊什么呢,怎么不叫我。”韩子尧一边说着,一边将李知?盘子里的巧克力蛋糕插起来吃掉了。李知?的脸色当即有些怪异,韩子尧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吃了他的蛋糕而生气,不由挑了挑眉,“干嘛,吃你一块蛋糕而已,这也?要生气,这么小气啊?” “不是。”李知?捏了捏眉心,“我咬过一口了。” 韩子尧一噎,不知?道为什么耳朵尖儿有点红,他狠狠捏了捏鼻头,“靠…怪不得?这么难吃……” 他不停地捏自己的鼻子,不知?道是在?缓解紧张还是怎么样,宫婕一直盯着他憋笑,终于受不了了,靠在?学?长的肩上笑得?前仰后合,“诶,其实你很爽吧?” “滚滚滚!”韩子尧噌的一下站起来,指着宫婕,“我警告你你别胡说八道啊!” 宫婕翻了个?白眼,韩子尧又悄悄地看了李知?一眼,他清了清嗓子,“听说……听说你大学?在?xx大学?念?” “嗯。”李知?点头。 “褚明彰也?留在?s市,啧……又当跟屁虫。”韩子尧讥道,“高中的时候也?就算了,读大学?了还这样?以前也?就算了……你再?跟下去,可就成电灯泡,讨人嫌了。” 李知?看向他,韩子尧得?逞似的一挑眉毛,他坐的近了点,将李知?揽近了指向不远处,褚明彰就站在?那儿,旁边还有个?女生。 这女孩子很漂亮,脖子上的宝格丽满钻蛇链熠熠发光,更是衬得?她光彩照人,“喏,就是这女生,褚明彰他妈妈最近介绍给他的相亲对象。” “诶真奇怪……褚明彰那家伙居然没有立刻叫她滚蛋,不过褚桦阿姨的眼光真是没话说,啧啧啧啧。”韩子尧特别浮夸地啧声,他一边说话,一边又用余光去瞥他。 第49章 韩子尧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想看到什么,他希望看到李知?不开心,又不想李知?因为这个?难过。 李知?一直看着,也?不说话,他的目光很平静,他这副样子,韩子尧反倒有些拿不准了。 之后他们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可不论他们聊什么,李知?都没怎么搭话——一直到开场乐响起,男女一对对地手?牵手?踏进舞池。 李知?从来不跳舞,从前倒也?没什么,可今天是毕业舞会,几乎每个?人都有舞伴,宫婕被学?长拉着去跳舞了,现在?只剩下了李知?与韩子尧两个?人。 韩子尧也?没有舞伴,他抱臂靠在?边上,目光转向褚明彰与那个?女孩的方向,女孩子目光殷殷地看着他,眼中的期盼几乎满的要溢出来。 “她想跟他跳舞。”韩子尧说,“你觉得?褚明彰会跟她跳吗?” “他有洁癖。”李知?说,“他觉得?碰别人的手?很脏,所以他从来不和别人跳舞。” 韩子尧本来想说他跟你待在?一起的时候可不像是有什么狗屁洁癖,但这句话到底没说出口。韩子尧伸了个?懒腰,“那这个?又不一样,说不准她会成褚明彰以后的老?婆,跳个?舞算什么?” 李知?就不说话了。 韩子尧转过头,李知?察觉他的目光,同样也?抬起头来,两个?人四目相对,韩子尧的目光好像变得?柔和了一点:“喂,你要不要跳舞。” “我不会。” “你当然不会,因为你是傻瓜。”韩子尧清了清嗓子,“但是本人今天心情好,可以勉为其难地教一下你这个?傻瓜。” 他走到李知?面前,做了个?很标准的邀请姿势,“所以——要不要和我一起跳舞。” 李知?垂下眼盯着他的手?心。 其实他不是很想跳舞,其实他不是很想和韩子尧一起跳舞,其实他觉得?两个?男生一起跳舞很奇怪……但鬼使?神?差的,他同意了。 李知?将手?放在?了韩子尧的手?心里。 第40章 戒断·上 “为什么你跳男步?” “诶呀都一样?, 男步更?难……少说废话,手臂抬起来搭在我身上,我说什么你就跟着我照做, ok?” 李知慢吞吞地点了点头,韩子尧啧了一声, 抓紧他的一只手, 又腾出另一只手将李知的姿势摆好了, “起始步——我出哪只脚你就出哪只。” 韩子尧向前?伸出一只脚,李知也傻不?愣登地照做了,他这一出脚, 险些将韩子尧绊倒。 “诶, 不?是这个意思,我往前?,你的这条腿应该向后,我们出脚的方向一样?, 明白了吧?”韩子尧今天意外的好脾气。 李知点点头,屏气凝神地注意着韩子尧脚下的舞步, 哪只稍微有点上道?了, 韩子尧又开始带着他左转, 这样?一绕,李知彻底反应不?过?来了, 出脚变得混乱, 两条腿又与韩子尧绊在一起…… “我靠…向后, 向后向后!不?是这只脚, 左脚…靠,你踩到我了!” 这脚可踩得不?轻,韩子尧给疼得龇牙咧嘴, 李知怯怯地缩了缩脖子,“抱歉。” “你故意的吧!”韩子尧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又重新?握紧了李知的手带他跳舞,好不?容易左转完了,之后又开始右旋转。 这下已不?是出腿的问题了,李知转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停下来后重心不?稳,竟然一头往后栽去……好死?不?死?后头刚好有人,李知这么一撞,连带着四个人都挤在一起,现场乱成了一锅粥,李知忙不?迭地朝那两人道?歉。 他们闹出的阵仗不?小,边上人纷纷递来目光,李知羞恼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他正欲打退堂鼓,韩子尧又将他抓回来,此人倾身凑向他,挨着他的耳根狠狠道?:“你害我出这么大的洋相,要?是敢丢下我跑了,我绝对要?你好看!” “都这样?了,陪我把这支舞跳完!” 李知迫于他的淫威,只得不?情不?愿地搭着他的肩膀继续跳下去,好在之后的旋律变得舒缓,韩子尧也放慢了动作,李知不?至于像方才那样?头重脚轻。 韩子尧带着他,一直抓紧李知的手不?松开,当乐声趋近尾声时?,那只握着李知的手忽然松开,改为揽住他的腰。 在李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韩子尧将李知单手抱起在空中转了一圈——在华尔兹中,这个动作应当是很唯美的,女子旋开的裙摆会像盛放的大马士革玫瑰。 但李知不?是女孩子,他穿着剪裁合度的西?装,没有繁复的裙摆设计……可他因为惊慌而?后仰,雪白的脖颈伸长了,像是引颈受戮的天鹅,两条颀长的手臂搭在韩子尧肩上,韩子尧的搂着他的那只手勾出他美好的腰线。 李知的整个人都像一朵洁白的冰美人百合。 音乐结束了,李知稳稳地落在地上,可他仍然心有余悸,直到带有几分揶揄味道?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干嘛,抱着我,抱上瘾了?” 李知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地松开了他,韩子尧说这话时?的声音不?小,引得身边人纷纷侧目,李知不?习惯成为人群的中心,他想要?躲。谁知韩子尧又拉住了他。 “你总躲着我干什么?我又没欺负你,我还教你跳舞,你踩到我那么多次我也没生气……我对你很不?错了吧?” 李知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他,事实上,他觉得韩子尧突然说这些话有些奇怪,甚至韩子尧现在的表情,他的状态都很奇怪——他一直盯着李知看,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怎么也没说出口。 “其实…那什么……”韩子尧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你不?要?这样?盯着我看好不?好?” 李知没办法,朝边上侧了侧目光,韩子尧这才能够继续说下去。 “其实…其实我觉得…我觉得你这人还挺好玩的。”韩子尧费劲地说。 但是李知没有回应他。 韩子尧还抓着李知的手腕,可李知的目光已然越过?韩子尧的肩头,与远方的另一个人对视,他一直站在那个位置,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他的手边放着一碟甜点,那些甜点的种类都是他最喜欢的。 但是褚明彰一样?也没有动。 *** 李知过?了一段称得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出去玩了几天,正赶上开学,舍友们人很好又开朗,学业无聊但轻松。 感?觉一切都很好,似乎没什么可抱怨的。 但李知就是觉得少了什么,大学是公立学校,宿舍老破小,喧嚷狭窄的六人间与之前的住宿环境可谓天差地别。 可李知站在门前时仍会恍惚,好像这扇门被打开后,他依旧能看到明朗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一尘不染的光洁地面上。 偶尔也会生出幻觉,吃饭时?一晃眼,那些熟悉的面孔又出现在眼前?,李知微微地出神,直到边上的舍友将他叫回神。 “李知,你怎么了?” “哦。”李知愣愣地晃了晃脑袋,“没什么。” 邓卓远说:“小李同学,这是正常的,你刚进?入了一个新?环境,你还不?熟悉,你又是一个很怕生的人,你所出现的一切幻觉,都不?过?是一种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一种排斥反应。” 李知问他:“听起来很严重。” “不?严重。”邓卓远在电话那头微笑?,“尝试着去习惯它就好了。” 习惯。习惯是这样?神奇又强大的东西?吗?习惯好像没有技巧,只能用时?间来佐证,于是李知耐心地等?待着。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心底像破了个洞,艳阳天时?,也有风源源不?断地吹进?来。慢慢的这个洞变得越来越大,被风灌满了,就算用厚厚的外套将自己裹紧了,也还是会发抖。 无知无觉间,心脏已被侵蚀殆尽了。 某一天宿舍里没有人,所以李知只开了自己桌上的台灯,他听着窗外的雨声,无缘无故地流眼泪。 其实李知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哭了,是眼泪掉下来,砸在习题册上,李知抬手去抹,可无论?如何也抹不?干净,脸上湿答答的一片。 一切都显得如此无厘头且莫名其妙,孤单来得无厘头,悲伤莫名其妙,这个时?候的李知很想找人聊一聊。 这个时?候,邓卓远其实是他最好的选择对象,可鬼使神差的,李知没有打他的电话——今天是周六,还是不?要?打扰他了,李知这样?想着,没有按下电话号码。 第二个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倾诉对象是宫婕,可现在是下午六点,美国那边还是凌晨,宫婕一定还没醒,去找她也无济于事。 就这样?,李知又用第二个借口排除掉了第二个人选。 还能找谁呢,似乎没有人可以选择了,但李知心里其实很清楚——他真正想找的那个人是谁。 第50章 李知记得大概高三上学期的时?候,宫婕跟学长分了手,李知知道?宫婕有多喜欢学长,所以当他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李知真的非常担心她。 可宫婕看起来意外的洒脱,该吃吃该喝喝,好像什么影响都没受到,她甚至还笑?嘻嘻地收下了学弟送来的生日礼物。 可当学弟真的与她表白时?,宫婕又无法欺骗自己了,宫婕拒绝了学弟,之后的一个下午她都没来上课,李知担心她,放学后给她发消息,说自己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她。 但是宫婕没回消息,也可能是顾不?上回——也许是学长听说了学弟表白的事情吃醋了,又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他从美国赶回来,他抱着宫婕,而?宫婕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哪里还有在学弟面前?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现在好像没有我们的事了。”李知记得褚明彰那时?候这样?说。 “你觉得他们还会分手吗?”李知看着不?远处的那对年轻恋人,这样?问道?。 褚明彰只是粗粗瞟了一眼便重新?将目光放在李知身上:“我不?知道?,总之现在分不?了。” “如果有一天我们吵架了,你也会这样?来找我吗?”李知脱口而?出。 他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宫婕跟学长是什么关?系?他跟褚明彰又是什么关?系?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李知一颗心当即高高吊起,可褚明彰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我会的。” “现在,去吃饭。”他说,“我饿了。” 他们从来不?将那层窗户纸捅破。 李知觉得现在的自己与当初的宫婕有点像,区别在于宫婕比他幸运。 他就坐在原地,不?受控制地回忆过?去,怀念以前?,李知受不?了了……他真的受不?了了,他翻出那个微信好友,哆哆嗦嗦地打了一段话颠三倒四的话发过?去。 可绿色信息框边上显示感?叹号。 李知记得自己曾拉黑过?褚明彰一次,当时?他们和好后褚明彰还因为这件事问过?他:“为什么把我拉黑?” “因为……”李知支支吾吾的,“我觉得你肯定会把我删掉,我又怕自己控制不?住给你发消息,我不?想看到那个红色感?叹号,我会觉得很难过?。” 褚明彰也没想到李知将自己拉黑竟然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他按了按太阳穴,口气有些无奈:“我没有把你删掉——我后来给你发过?消息你知不?知道??” 李知大惊:“啊!真的?” “你发过??你发了什么?我以为你还在生我气,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 褚明彰没有回答他的前?两个问题,他只是说:“以后不?要?拉黑我,我也不?会单删你。” “真的?” “真的。” 骗子。骗子。就是骗子! 不?断回避的恐惧就在此刻重新?浮出水面,李知感?觉自己被抛弃了,他从椅子上摔下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鲜红的利剑刺穿了他快乐的假面。 李知嚎啕大哭,庆幸宿舍里没有人,他才能哭得这样?放肆,哭到肌肉痉挛,哭到干呕,那时?候李知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听到了玻璃杯被摔碎的声音,而?后他捏着那块玻璃碎片,颤抖着伸向自己的手腕…… 他很痛苦,他一会儿感?觉饱得想吐,一会儿又觉得很饥饿,他弄不?清楚怎样?才是正确的,李知像死?尸一样?在地上躺了十分钟,然后艰难地爬起来,将宿舍收拾干净。 他将手机拿回来,点开褚明彰的头像,将那张图片保存。 而?后又切了号,将自己微信小号的头像换了,名字改了,朋友圈仅显示三天可见。 李知重新?切回大号,他给“褚明彰”发消息,重新?打一段语序不?通的话,拼音跟文字混在一起,李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褚明彰”说:不?要?哭了,我没有怪你。 z:你不?要?把我删掉好不?好,你别不?理我好不?好,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明彰哥,对不?起。 “褚明彰”:我没有把你删掉,我没有不?理你,我不?会离开你,别说对不?起。 “褚明彰”:去洗脸,李知。 “褚明彰”:好好休息。 z:晚安。 “褚明彰”:晚安。 于是李知就乖乖去睡觉了。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好像他仍然快乐。 第41章 戒断·下 李知过了一段很是焦头烂额的日子。 汪小春让他开始接触公司里的事物, 李知下课了再也?不能跑回宿舍睡大觉,而是公司学校两头跑,他从周国?雄的秘书做起, 可李知实在看不懂那?些商业文件。 某一次他险些将一封重要的报告丢进碎纸机里,还好秘书长及时地?拦住了他, 这才使得李知免遭大难。 可这件事到底还是传到了周国?雄的耳朵里, 李知不可避免地?挨了一顿痛批, 周国?雄看着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别?说你妈妈了,你的能力, 比起你哥哥也?差了太多了。” 李知脑海中当即“嗡”一声响, 自打周柏宇被“流放”到国?外后,周柏宇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没听过了,之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哥哥已经逐渐淡出他的世界。 现在周国?雄突然提起,竟让李知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但很快的就是后怕——周国?雄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他突然提起周柏宇,是不是消气了, 后悔了? 毕竟是自己与发妻的亲生儿子, 感情?肯定是不一样的……李知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经商头脑, 商业敏锐度也?不够,如果周柏宇回来, 他定然是争不过他的。 李知倒也?不是贪图于周国?雄手上的那?点?股份, 周家的企业是如何的庞然大物, 周国?雄送给他的那?百分之一, 足以李知这辈子吃穿不愁。 他真正害怕的,是汪小春。 李知当然知道汪小春想要什么,又希望他得到什么, 眼见着就要大获成功,若这煮熟的鸭子飞了,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遭殃。 李知没办法,寒假时自掏腰包跑去b市读了一个多月的金融班,这钱花得不算太冤枉,虽说李知对生意上的许多事还是一知半解,但至少?不像最初那?样,周国?雄说什么他都听不懂了。 周国?雄现在不带着他,踢皮球一样把他踢到市场部,李知就乖乖地?跟着cmo干活,出去东奔西跑……好在这cmo跟汪小春的关系还不错,汪小春帮他打了招呼,领导平时对他也?挺关照。 总之李知还算是比较幸运的,他跟着领导跑了几个大单之后,领导就向上给他爸打报告说李知“出师”了(当然也?不排除是汪小春的示意)。 周国?雄未必不知道汪小春私底下那?点?暗戳戳的小动作?,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国?雄这两年身体不大好,频繁的进出医院,年纪大了,野心也?不如从前?,他是有点?想半退了。 汪小春也?劝他:“前?半辈子活得这样累,到了这把年纪,是该好好休息了,国?雄,差不多了,过满则亏啊。” 周国?雄闭着眼睛:“那?你说该怎么办?” 汪小春闻言不说话,只是柔媚地?倚靠在他怀里,周国?雄叹口气,拍拍她的手背:“你但说无妨。” 汪小春只是摇头——这就是她的聪明之处,适时的示弱,适时的装傻,她的招数未免高明,但周国?雄就是吃她这一套。 他低下头,汪小春未施粉黛,面庞素白,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也?是有年纪的人了,可这个女人不像他,她依然如他们初见时一般美丽,更加富有韵味。 周国?雄心软了软,他知道汪小春想要什么,可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思及良久,而后沉重地?叹了口气:“这样,让小知去试试吧。” 汪小春仍然装傻,垂眸一笑:“不是已经在试了么。” “前?几年吧,我收购了一家电器公司,刚开始还好,这两年很不景气。”周国?雄继说了下去,“今年第?一季度报表我看了,同比下降20%,单子也?越来越少?。” “这样我给小知三个月的时间,小知要是能将这家公司盘活了,我就把我名下一半的股份给他。”周国?雄说。 汪小春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若李知拿到了这一半的股份,再加上之前?送他的那?百分之一,那?么李知就成了整个集团的控股股东——只要周国?雄能吐出这一半,汪小春就有法子让他将另一半也?给吐出来。 “不是说他现在'出师'了么,也?算是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周国?雄复又捏捏汪小春的手,“我知道你疼他,只是有时候,还是得让孩子一个人去闯闯。” 这就是让汪小春别?插手,李知能不能成功,全看他自己的本事。汪小春心里咯噔一跳,她知道李知其是不是做生意的料,可周国?雄既然这样说了,也?就意味着她没有插手的可能。 第51章 “那是当然。”汪小春柔声道。 *** 这家电器公司原来是做家电的,只是这两年,家电市场已经饱和了,好的单子也?落不到它头上,要想赚钱,只能另辟蹊径。 今年最赚钱的三大风口行业——低空经济、新能源、ai智能,李知考虑再三,还是打算从新能源行业下手。 李知打算与新能源汽车品牌合作?,为其配备电器,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给车子配什么彩电冰箱电动沙发……现在人讲究生活品质,电车又卖得好到不行,但凡李知能将这单生意谈下来,那?么之后就不用愁了。 s市本地?就有个新能源汽车牌子,这个品牌是中外合资,老板是华裔。这品牌走的高端路线,但是性价比很高,今年第?一季度交付9万辆,算是国?内新能源汽车品牌里top前?几的牌子了。 李知势必要将这块肉给啃下来,那?段时间研究这品牌研究的废寝忘食,一份项目书改了上百次,每天?睡眠时间都不超过三个小时,头发一把一把的掉。 李知压力太大了,他生怕自己做不好,生怕汪小春会发火——那?感觉就像念初中的时候面对期末考试。 他甚至腾不出时间去找邓卓远说说话,忙起来的时候李知连药也?顾不得吃,反应过来的时候又私自停药好久了,李知不知道下次复发是什么时候,他很不安。 李知费了不少?劲才打听到下个星期在某星级酒店有场酒会,这家汽车品牌的老板也?会去,紧接着更让李知头疼的是酒会的邀请函。 周国?雄不让汪小春帮他,无异于是将李知所有的门?路都断了,至于李知自己,又没有人买他的面子——他给周国?雄当了没两天?助理就被踢走了,周国?雄从来没有亲自带着他出现在人前?过,谁晓得他是谁啊。 眼见着酒会日期逼近,李知都没能拿到邀请函,可不论有无,李知总归还是得去的,大不了守在门?口等着人家出来了再谈,可如果这样,成功概率就大打折扣了,很有可能还没近身,就被保镖拦住了。 李知心事重重,连着好几夜都没閤眼,也?不知是压力太大还是怎么的,当天?醒来头痛得要命,还莫名其妙地?觉得冷,李知也?顾不得这些,强忍着不适地?前?往酒店。 果不其然,由于没有邀请函,他在宴会厅门?口便被安保员拦住了,“先生,没有邀请函不能入内。” “抱歉…我……我邀请函落在家里了。”李知支支吾吾道。 那?安保员面上仍挂着得体的笑容,“非常抱歉,必须有邀请函才能进入。” 李知还不肯罢休:“我……我有个朋友回去拿了,他一会儿会送来的,你先让我进去好不好?” “对不起,先生。”安保员冷淡而不失礼貌地?说,“没有邀请函不得入内,这是我们的规定。” “或者?您可以告诉我您的姓名与号码,我去核对一下名单。”安保员又道。 李知怎么可能真的告诉他?说自己的名字不就穿帮了,说别?人的名字么,又要核对身份信息,更是穿帮,简直进退两难么。 李知垂死挣扎:“这个…我不方便透露,但我真的有邀请函。” “先生,规定就是这样。”那?安保员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一句话。 看来真的没戏了……李知很不甘心,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放弃跟安保员扯皮,先找个地?方避避的时候,忽然有道声音在他上方响起:“他是我的朋友,他的父亲是周氏集团的董事长,我能证明他有邀请函。” 那?安保员的嘴脸一下子就变了,从虚假的礼貌变成真心实意的讨好,连身体都向前?弯了弯:“褚公子!您好您好…哦,原来这位是周董的公子,抱歉抱歉周公子……您二位请进。” 李知呆住了,事实上,当那?熟悉声音开始响起时,他的脑海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褚明彰。 真的就有这么巧,褚明彰也?来参加这个酒会,还顺手将他带了进去,无意之中帮了他大忙。 李知同手同脚地?走进宴会厅内,走路姿势僵硬的像关节零件生锈的机器人,褚明彰就在他边上,李知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奈何他喉咙里像灌满了水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有点?希望褚明彰走快一点?,将他狠狠地?甩在后面,这样李知就能避免如此尴尬磨人的状况了,可褚明彰一直与他保持着半米的距离——他费劲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那?…那?个…好久不见。” “谢…谢谢。” 声若蚊蚋,但褚明彰耳力惊人,他听清了李知的话,没有看他,却微微点?了点?头。 李知便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头疼得像被人用电钻钻了个孔,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宴会厅内温度适宜,可他却觉得冷得要命,李知佝偻着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着。 身体很难受,心脏又像泡在醋里,李知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一点?酸,他有一种冲动想往褚明彰身边挨。 李知很怕自己会做出那?样丢脸的举措,所以当褚明彰将目光瞥向他问?他有没有事的时候,李知只是摇头,而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对方。 他不断地?提醒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不断地?警告自己不要因为褚明彰而心神不宁,可李知脑子乱成一滩浆糊——最终将事情?搞得一团糟。 那?老板是华裔,讲中文有口音,李知心乱如麻,根本静不下心去听清他的话,对方说一句话,李知得等个老半天?才作?回答。 对面会问?些什么,李知早已预料到了,可那?些熟稔于心的回答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李知明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真正说出口的,却是些答非所问?的废话。 李知的身体一点?点?冷下来,桌子底下,他紧抓着衣服,裤子上的布料被李知抓的皱巴巴的,李知颤抖着一只手将项目书连同自己的名片推过去。 对方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而后便收在了一边,“好,我会仔细考虑一下的。” 他甚至都不愿意现在打开看一看,李知像被人兜头婆了一盆冰水。 这事黄了,李知心里很明白。 头痛的要命,李知很想好好的睡一觉,他准备离开——正好转身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被人团团围住的褚明彰。 一年前?就有人说市政府要在城郊开发建设新项目,这可是一块肥肉,利润不可估量,这样重大的项目,毋庸置疑地?是由褚明彰他爸徐宗海牵头——若褚明彰他姥姥再高半级,那?真应了那?句话,“跺跺脚,京师震三震”。 褚家的宏天?集团在s市又是方兴未艾,这几年但凡是宏天?想要的项目就没有拿不到的,甚至有传言,褚明彰的父亲与s市某位大人物的私交非常好,这位大人物还时不时地?约着去打高尔夫,或来褚家私人酒庄品酒。 那?么多了不起的人物凑上去,举着酒杯去同一个比自己小一轮,甚至好几轮的十?九岁男生。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挺直腰板站在那?里就有人上赶着给他送钱……人与人之间怎么能这么不一样? 李知觉得无比挫败,他甚至滋生出一种隐秘的嫉妒,为什么呢?为什么他就那?么百依百顺,为什么他就那?么高高在上,为什么? 新生的嫉妒与多日的渴望缠绕在一起,李知都分不清自己是想他还是怪他了。 他只想离开这里,然后什么都不要想,昏天?黑地?地?睡他个一天?一夜。 第42章 命运 李知发烧了。 李知?发烧了。 其实早就?有迹可循——参加酒会的?那天李知?就?觉得头?晕乏力, 只是当?时他没有将其当?作一回事,连去趟校医室都觉得麻烦,回寝室冲了包感冒灵就?完事了。 结果第?二天他就?发起高烧, 吃了退烧药也不管用?,李知?头?痛欲裂, 又懒得去医院, 强忍着不适干躺在床上。 只是都这样了, 他还不肯闲着——李知?不敢闭眼,生怕自己睡过去了,错过那华裔老板的?来?电。 李知?知?道自己那天在酒会上的?表现稀巴烂, 但他还不死心, 他想万一呢,万一对方回去闲的?没事干看了他的?策划书?,而后改变了想法想跟他合作……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 李知?就?这样焦急地等待着,期盼着对方能与他致电, 只可惜一天天过去,李知?的?病都好了, 那华裔老板那边还是毫无动静。 他知?道自己大概率失败了,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条路是继续找那华裔老板死磕,第?二条路则是另找一个牌子合作。 每个品牌有自己的?风格特点, 这也就?意味着如李知?敲定了要换另外一个牌子合作, 那么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得清零, 先前?为此花下去的?时间、精力都全部作废。 这沉没成?本太大了, 李知?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他根本来?不及再做出一份严谨细致的?项目书?。 第52章 他还想再为自己争取,可每次电话打过去, 不是这个秘书?接,就?是那个助理接,说来?说去都是那两句车轱辘话,“对不起,请问您有预约吗?” 扯皮了好几天,还是连句话也说不上……他已?经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试了一遍,包括但不限于电话轰炸,在公司停车场里?蹲点,可全都无济于事。 李知?觉得无比的?疲惫,他已?经尽力了,可还是与成?功失之?交臂,距离周国雄定下的?时间期限还有不到一星期,李知?不想再为这些事东奔西跑了。 不论汪小春要杀要剐,是用?冷刀扎还是用?热油淋,都随便?她吧,李知?很想静下心来?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譬如说看一部喜剧电影,或者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一篇新的?文章。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知?接到了一通电话。 李知?看也没看就?接通了电话,他浑浑噩噩地喂了一声,然后在对方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睁大了眼睛。 而这个人,李知?死也想不到他会给自己打电话。 对方先是招呼也不打一声地报出一连串地址,而后又同?李知?说明了时间:“后天下午两点,到了直接报我的?名字,会有人带你上来?。” “过来?做什么。”李知?手上悄然用?力,手机边缘紧紧嵌入掌心中。 “你人来?就?行。” “……做什么。”李知?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先告诉我。” 对方依然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后,冷冷地甩了一句:“来?不来?都随你。” 而后便?不由分说地将电话挂断了。 *** 李知?还是去了。 而他到的?时候,包厢里?的?那两个人正在打台球。 褚明彰举着球杆站在一边,那华裔老板架好手架,侧胸贴杆,运杆后手臂微一发力,球杆击中母球,旋即目标球落袋,站在球桌边上的?褚明彰与带李知?上来?的?女秘书?同?时拍起手来?,褚明彰面上露出一道完美的?弧度:“漂亮的?翻袋,申先生。” 这颗球是黑八,华裔老板微一颔首,将球杆交给了助理,“我赢了。” “技不如人。”褚明彰一摊手,他笑了笑,又将手伸向?另一边的?沙发,“不如申先生先去休息一下。” “李知?。”褚明彰忽然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你不是说为了今日与申先生的?会面,特意准备了一瓶红酒么?现在让人拿上来?吧。” 李知?完全不记得自己准备过什么红酒,他愣在原地,但褚明彰还不等他回答便?让服务生去拿存好的?酒了,醒酒的?时间褚明彰向?华裔老板介绍李知?,“李知?,我的?朋友,周氏集团董事长?的?公子。” “哦,幸会幸会。”华裔老板站起身来?同?李知?握手,李知?再迟钝,这时候也已?明白褚明彰的?用?意了。 他绞尽脑汁地想同?华裔老板说些什么,可褚明彰先发制人,“申先生,我朋友之?前?见过你一面,还记得么?” “哦?有这回事?”华裔老板转过头?来?问李知?,“是什么时候?” 李知?如实告诉他,华裔老板眯着眼回忆了一回,仍是面上茫然,李知?见状便?知他是完全没看过自己的?那份项目书?,虽然是意料之?中,可不免还是有些失落。 褚明彰又在此时适时地接过话茬:“酒醒好了,申先生尝尝看。” 接下来?发生的?事令李知大跌眼镜——褚明彰拒绝了服务生的?服务,亲自为申先生倒了半杯红酒,而后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华裔老板显然是有些受宠若惊,他虽然常年在国外,回国发展还不久,可褚明彰的?名声他还是听过的?,忙端起高脚杯浅啜了一口好酒,而后眼睛一亮:“罗曼尼康帝!” “99年的?,单宁细腻,酸度适中……好酒啊。”华裔老板对此赞不绝口,“真是好酒。” “我说申老板爱酒,李知?便?特意为申老板选了这瓶酒来?。”褚明彰笑着摇了摇头?,又侧首看向?李知?,“李知?,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啊。” 李知?觉得今天的?褚明彰很不一样,好像有点……过于随和了。 之?前?还没决裂的?时候,李知?与褚明彰聊天,褚明彰说自己小时候读明史的?时候喜欢海瑞,所以才会想去b市。 他说他烦应酬,烦那些推杯换盏,红酒——褚明彰嗤笑,他说每当?他看到那些人在对什么酒的?种类、年份酒庄夸夸其谈的?时候,他就?烦的?要命,很想举起酒瓶抡在那人脑袋上。 那么褚明彰现在是在做什么? 那华裔老板喝完了半杯酒,忽然开始同?李知?搭话,问他最近在做什么,褚明彰又在此时插话,“申老板预备在s市待多久?准备久留?” “是,你知?道……这几年国外环境也不怎么样。” “既然如此,申老板又何?必着急。”褚明彰同?那华裔老板碰了碰杯,杯沿低他半级,“申老板抽不抽雪茄?” 那华裔老板没拒绝,褚明彰为他剪茄,手起刀落,茄帽掉下后又开始点茄,等其烧成?了樱桃红的?颜色才将雪茄递给华裔老板。 一根雪茄大概要抽四十五分钟,等抽完了,事情差不多也谈妥了,临走的?时候,华裔老板主动叫住了李知?,向?他要了一张名片。 “李公子,再联系。”他道。 之?后李知?与褚明彰一同?下电梯,电梯一共七十二层,他们在顶楼,电梯下去大概要一分钟,李知?从来?没有觉得这一分钟有那么漫长?过,等电梯落到一半的?时候他才开口:“谢谢。” “如果你要找人办事,在准备好材料的?同?时要先打听好对方喜欢什么,喜欢酒就?约他品酒,喜欢雪茄就?准备雪茄,偏好骑马就?约去马场,不是说随便?找个酒会,然后像个愣头?青一样地闯进去。”褚明彰说,“你知?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一天会有多少个人找他谈合作?” “主动递过去的?名片,只会进垃圾桶,只有他主动问你要才会有用?——要投其所好,对方才会记住你。” “褚明彰。”李知?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李知?问这话,没带有任何?别的?意思,他只是单纯的?疑惑,可这话一说出口,褚明彰却不说话了,好像这话也将他问住了,好像方才同?长?篇大论的?人不是他一样。 过了很久,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褚明彰才开口:“你的?腿伤好了么。” 李知?被他问的?懵了,他怔了许久才想明白褚明彰这话问的?是什么——他问的?是之?前?在意大利时李知?在浴缸边上磕的?那一跤。 “早就?好了。”李知?失笑,“你不是让人给我送了药吗。” 褚明彰又不作声了,他们同?时到了停车场,褚明彰先一步走了,李知?还在等司机。 司机给李知?发消息,说现在路况有点堵,请他稍等几分钟,李知?给回了个好的?。 褚明彰的?车就?停在不远处,一辆劳斯莱斯闪灵,在李知?等待司机的?时候,这辆车就?一直停在那里?,李知?一开始以为褚明彰是在发动车子,可五分钟过去了,车子还没有动——那李知?就?不可避免地觉得奇怪了。 可能是褚明彰在车里?忙别的?,发消息或者打电话,也可能是因为车子出问题了……总之?不可能是因为褚明彰想要送他回去。 褚明彰就?算说了要送他回去,李知?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图什么呢? 图当?朋友吗?李知?自己都觉得可笑——施舍游戏玩到高中毕业就?够了,褚明彰明知?道自己对他报的?是什么心思。 李知?在这边低着头?胡思乱想,再抬头?的?时候却发觉褚明彰的?车不知?在什么时候开走了,李知?怔了怔,而后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李知?,他在心里?唾弃自己,你究竟在自作多情些什么鬼。 这时候司机来?接他了,李知?坐在车内,疲惫地闭上眼睛靠着椅背睡了过去,他做了个离奇的?梦,梦里?他高高在上游刃有余,而褚明彰则小心翼翼地捧着他。 李知?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离奇的?梦,他同?样不清楚自己的?人生在之?后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命运,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第43章 结婚 李知在一个黄道?吉日?与华裔老板签了合同, 又在一个黄道?吉日?签了周国雄的股份转让协议书。 那段日?子,恐怕是李知有生以来最为风光的日?子—— 接连不断的宴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套近乎的“朋友”, “同学”,集团内年长李知不知几?轮的董事会成员微笑着同李知握手。而汪小春站在他?一侧, 一只手挽着独子的手臂, 脊背挺直, 扬眉吐气。 第53章 李知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他?已?经做到?了汪小春最希望他?做到?的事,哪怕过程全错, 但结果正确就?好了。 可出乎意料的事他?很?空虚, 甚至提不起什么劲来,没有股份,百分之一的股份,将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甚至百分百的股份,对他?来说好像都没有什么区别。 归根结底, 这些名利地位, 是汪小春要的, 而非李知自己想要的,至于他?想要什么…… 李知在狭窄的宿舍床上翻了个身, 觉得有点冷。 可能他?只是想要有个人陪在身边吧。 李知吃了两?粒安眠药, 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外头不知何时开始刮风下暴雨, 雨点如?石子般敲击在窗沿,呼啸的风将紧闭的纱窗吹得沙沙作响。 可李知累极了,外头发?生的一切都没能使他?从梦中清醒过来, 等李知睡醒了,大半天都过去了,李知迷瞪着眼睛抄来手机想看?一眼时间,这时候手机忽然猛然震动,李知定睛一看?,原来是远在大洋彼岸的宫婕给他?打了电话。 “小婕。”李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怎么了?” “我?靠,我?靠,你急死我?了,我?给你打十几?个电话了,你怎么现在才接?” “我?睡着了。” “出事了,出大事了!”宫婕深吸一口气,“李向?东你知不知道??” “当然。”s市的头号人物,本地人谁不知道?他?。 “他?被双规了!我?听人说,他?这回算是完了,你知道?这么多年来他?的胃口有多大吗?搞不好吃枪子儿都有可能!” “那……那宏天…”李向?东是褚明彰他?姥姥去b市前一手提拔上来的,多年来与宏天的关系十分密切,宫婕一提到?李向?东,李知立刻联想到?褚明彰的父亲徐宗海,“宏天会不会有事?” 宫婕的声音立刻提起来了:“废话!纪检委已?经把徐宗海带走了,我?听说,上面还要让人查褚明彰他?姥姥,我?看?是要变天了……现在大家都在闹呢?” 李知顺着她的话茬问下去:“闹什么?” “闹撤资!”宫婕深深吸了一口气,“前段时间不是有个大项目么,开发?建设新城区那个,当初那么多人抢破了头要跟徐宗海做这个,现在他?一出事,全都说翻脸就?翻脸了。” “为了这个项目,宏天投了多少钱进去哇!那帮人一撤资,资金链就?断了呀……现在非常时期,宏天国内外的所?有资金流都被冻结了,上哪儿去找那么一大笔钱去填补这窟窿!” 宫婕说完这番话,又顿了顿,她说荔枝,你知不知道?褚明彰现在在到?处找人借钱? 李知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他?不可置信地用?疑问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可宫婕却很?确定的回答他?:“对,他?在找人借钱。” “……”李知无声地捏紧了手机边缘,“怎么样呢?” “无济于事。”宫婕回了他?四个字。 李知闭上眼睛,其实在他?问出口的那一瞬间,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人是很?现实的动物。 他?们?可以在其辉煌时赞美他?、追捧他?,也可以在其落魄时唾弃、对他?避之不及,说句实话,能够不落井下石的,已?然算是很?有良心的了。 “怎么这么突然啊?”宫婕不禁感慨,“你说,褚明彰他?们?家能熬过这坎吗?宏天那么一个庞然大物是不是就?要就?此歇菜了啊?” “噢对了,我?还听说啊……这回本来是没什么事儿的,纪委的人都要走了,是有人匿名递交了举报材料,这才牵扯出这么一连串事儿的。” “你说褚明彰之后该怎么办啊?那家伙少爷病晚期,平时趾高气扬惯了,让他?去低三下四地求人,肯定比死了还难受吧……” “荔枝?荔枝?”宫婕疑惑地晃了晃手机,“网卡了吗?你怎么不说话?” 李知很?想说些什么,可他?的嘴唇颤动着,一颗心跳得极快,血管内的血液好似重获新生般“突突”地跳动着,鲜活的热血一阵接着一阵地涌向?颅顶,他?抬起一只手捂住心口——李知长年冰冷的手罕见的发?烫。 他?在激动。 李知根本听不清电话另一头的宫婕说了些什么,他?觉得自己像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脑壳像是被轻飘飘的云朵塞满了,柔软又无实质,他?一会儿想到?先前那个黑白颠倒的梦,一会儿又忽然跳到?之前在酒会时褚明彰被众人簇拥着的模样。 有什么东西在暗地里生长,它的根系扎在李知心脏的血肉里,伴随着“噗呲”一声血肉飞溅的声音破土而出,剧痛之后是彻底的清明。 李知忽然想起他?刚拿到?周国雄转让的股份时,汪小春说的一番话。 她喝醉了,她的酒量很?好,是否真的喝醉也未可知,但李知莫名觉得她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她说李知啊,钱跟权,真是好东西。 “只要有了它们?,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现在不懂——没关系,再等等,你迟早有一天会懂。” 李知醍醐灌顶。 他?难以自持地大笑,心脏抽痛胃部绞痛但他?大笑,李知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感谢过汪小春,她说的对……她说的对…… 李知拨通了褚明彰的电话。 *** 普鲁斯特?效应——气味能够唤起记忆。 甜美的冰淇淋的香气如?一匹绸缎,将李知模糊的记忆擦清晰……读高中的时候他?跟褚明彰经常来这里,李知嗜辣,褚明彰陪他?吃饭时总是被辣的受不了了,李知便会陪他?一起来吃他?喜欢的甜的,解辣。 冰淇淋店的店面很?小,一天都不见得能来几?个客人,冰淇淋的口味永远是单调的那几?种,而与其截然相反的是永远都不固定的店员——就?没有人能在这里干满一个月。 李知端坐在位置上,他?的手里紧攥着一份牛皮纸袋,掌心出了汗,牛皮纸袋的边缘都被揉皱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向?店员要了一份巧克力冰激凌,李知心不在焉地吃着,冰淇淋慢慢融化,这个时候门口的铃铛响了响——有人进来了。 一周前李知给褚明彰打电话约他?在这里见面,当时褚明彰并没有给他?肯定的答复,李知忐忑不安。 但他?来了。褚明彰的目光在狭窄的店内转了一圈,而后停在坐在角落的李知身上,他?朝人走过来,这期间李知一直盯着他?看?,目光近乎贪婪。 褚明彰瘦了,两?颊微微凹陷,眼白有血丝,眼底有青黑,看?起来睡得不好,李知朝人露出笑容:“你来啦。” 店员走过来将一份柠檬冰激凌蛋糕切片摆在褚明彰面前,李知将椅子往前拖了拖:“你尝尝看?呢?味道?还一样吗……” “巧克力切片没有了,但我?记得你也很?喜欢吃柠檬切片,其实我?一直觉得柠檬的比巧克力更好吃,巧克力太……” “李知。”褚明彰出言打断了他?,“你约我?出来,是想做什么。” 李知沉默了。 事实上,他?的心跳很?快,血管突突的跳,他?的躯壳轻飘飘,就?在褚明彰将要不耐烦的时候,李知终于说话了,他?说明彰哥,谢谢你。 摆在面前的那块蛋糕没人动,点缀在蛋糕边缘的白巧因为蛋糕融化,“啪嗒”一声掉下来,冰激凌蛋糕比较硬,放化一点儿才好吃——这个时候最适宜入口,奶油的甜蜜,柠檬的清新,交融在一起,令人回味无穷。 李知的声音如?同融化的蛋糕:“我?一直很?谢谢你……谢谢你帮我?这么多,不论是很?久以前,还是不久以前。” “明彰哥,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褚明彰微微提高了声音,抬眼看?向?他?。 李知低着头,褚明彰看?不清他?的神情,李知的肩膀竟然在微微的颤动,褚明彰叫了他?一声:“李知。” 李知扬起细细的脖子,他?那双微微上扬的眼睛覆着一层水光,亮的惊人,他?一直紧咬着自己的嘴唇,那双唇被他?咬的跟饮了血一样红,他?颤抖,看?起来在紧张,可又不只是紧张—— 李知面上染了一层怪异的薄红,注意到?褚明彰向?他?投来的目光,李知眼睛微眯,黑亮瞳仁涣散,纤长的睫毛扑朔朔地颤着。 他?慢慢地,醉了似的朝人微笑起来,声音很?轻,落在褚明彰耳边像被海风吹来的,“你最近很?辛苦,对不对?” “明彰哥……我?好担心你啊…”李知深吸一口气,他?绞紧双腿,心脏不断撞击着薄薄的胸膛,“给我?一个机会吧…让我?来帮帮你。” “让我?来……” “报答你。” 他?向?前倾了倾身,褚明彰眉头紧紧皱着,语气很?冷淡,“你喝醉了?” 第54章 “没有…怎么会。”李知不想再拖下去了,他?莫名其妙地觉得很?热,觉得自己跟那块摆在褚明彰面前的蛋糕一样,要化掉了。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冷静下来,手不受控制地抖,他?将牛皮纸袋打开,将里头的一份合同摆在褚明彰面前。 “我?…我?可以卖掉爸爸给我?的股份,这笔钱可以给……可以给你,帮你解决资金链的问题……” 他?终于将这话说出来了!李知感觉到?无比的畅快,他?眼也不眨地盯着褚明彰,不想错过他?的任何反应——可遗憾的是,褚明彰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 他?接过合同,翻了翻,大致地阅览了一遍,在他?翻看?合同期间李知一直耐心地等待着。 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褚明彰停了下来,交易条件李知已?经写在上面了,但是褚明彰不看?,他?要他?亲口回答:“代价是什么。” 代价是什么?李知隐隐有些期待于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说你和我?结婚。 那瞬间李知忽然想起先前褚明彰约他?与那华裔老板见面,天啊,褚明彰真是太好了…如?果没有他?,李知怎么会有今天呢? 他?忽然觉得从很?久以前开始,从阳台吻他?被推开那会儿开始……一直以来郁结在他?心中的怨怼与不满都消失了,奇迹般地消失了。 李知真想大笑。 褚明彰一定也想到?了,所?以他?的脸色才会变化莫测,愤怒、难堪、屈辱的神色在他?眸中划过……褚明彰一定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可是李知不在乎,他?痛快极了,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他?觉得褚明彰一定会在那份合同上签字的。 是的,他?签字了。 褚明彰放下笔,声音冷得像一块冰:“你满意了。” 李知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他?的脑海中不住炸开白光,也在这时褚明彰的手机响了,他?瞟了李知一眼,接听了来电,对面先是长久的沉默,然后褚桦的声音才在褚明彰耳边响起。 “你爸爸死了。” “他?说,那份检举材料是周国雄交上去的。” 第44章 棺材 三天前褚明彰的父亲徐宗海找人操作关系, 被取保候审,可?他心里清楚自己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多?年以?来他与李向东之间的利益关系实在是太密切了。 现在非常时期, 找人将自己捞出来已是极限,徐宗海拿不准上?面什?么?时候还会再查到?他头上?, 李向东倒台是必然?的, 徐宗海估摸着自己也?不会“自由”太久, 他必须尽快……尽快脱身。 李向东也?一定希望他能成功离开,徐宗海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他被抓回来, 后果不堪设想。徐宗海深知这一点, 所以?他连夜赶往f省,准备坐船前往非洲。 车子即将到?达码头时,徐宗海的电话响了,来电人是他特意留在s市望风的, 徐宗海再三叮嘱过,如无大事千万别给他打电话, 小心泄露他的行踪。 所以?当徐宗海看到?这通电话时, 他先是心里一紧, 随后尽量平稳道:“怎么??” “大哥,码头去不了了。” 徐宗海握紧了手机:“有人?” “对。” “还有, 查到?检举人是谁了。”对面那人压低声音道, “是周国雄。” “什?么??!”徐宗海忍不住提声反问?, “怎么?会……算了。” 徐宗海深吸一口气, 他闭了闭眼,挂断了电话,随后他拍了拍前座司机的靠背:“老赵, 改个?道儿吧。” “您说怎么?改?” “别去码头了,等会儿上?了高速,直接往最近的机场开。” 司机点点头,徐宗海颓然?地靠在座椅上?,过了高速收费处,司机开始加速,徐宗海再次闭上?眼睛,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皮突突直跳。 徐宗海心烦意乱地啧了一声,又侧了侧身,随意地往窗外瞟了一眼,也?是这一眼,缺如冰锥一般将徐宗海钉死在原地,他的瞳仁倏然?放大,“老赵,往边上?开!” 前面有车,司机打灯后变道,可?那辆车也?紧跟着变了道,刹那间徐宗海通体的血都凉了,“开快点儿!” 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那车紧随其后,死咬着他们不放,徐宗海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只觉喘不过气来,司机还在加速,这时候那辆车的车窗摇下来,有人探出半个?脑袋拿着喇叭喊出了他们的车牌号:“我们是检察院的,停下!” “别管他!”徐宗海的音调都变了,“继续开,把他们甩开!” 司机点了点头;“老板,我尽力。” 徐宗海重重倒在靠背上?,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再怎样挣扎也?是枉然?,可?徐宗海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司机是徐宗海的心腹,若无几分本事在身上?,今天徐宗海也?不会将这份差事交给他,下高速后他绕了条远路,还真将那辆车给甩掉了。 车子停在机场门口,徐宗海深吸一口气,行李也?不拿了,只带上?□□便?往里走,这一路走得他是战战兢兢,他走到?头等舱通道,将证件交给相关人员办理值机。 当对方核对他的证件时,徐宗海长舒一口气,他庆幸自己还留有后手,哪知办理到?一半,对方却接了个?电话,挂断后这女人面带歉意地将他的证件递还了回去,“很抱歉先生,我们刚刚接到?通知,现在不能为您办理登机。” “为…为什?么??”徐宗海瞪大眼睛,可?对方还是那句话,“很抱歉先生,具体原因我们不方便?透露。” 徐宗海僵硬地接过证件,他转过头,却见三男一女大步流星地从机场门口走进来,徐宗海忽然?生出一种极差的预感,他尽量平静地离开值机处,然?后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可?那帮人的敏锐度超乎常人,竟然?还是精准地锁定了徐宗海,有人指着他大喊一声:“在那里!” 孤身一人的徐宗海当然?跑不过他们,这时候的他已成瓮中之鳖,终究还是被人追到?了手,徐宗海面色灰白地被人控制住,还被人缴纳了通讯设备,为首的女人向他亮出证件:“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徐宗海点点头,对她说:“我想给我老婆打个?电话。” 女人冷若冰霜,徐宗海只得苦笑:“我人都在这里了,我还能搞什?么?幺蛾子?你要真不放心,就?把你的手机借给我吧。” 女人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手机给他:“一分钟。” 徐宗海拨通了褚桦的号码,很快就?拨通了:“桦桦。” “老公??”褚桦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你怎么?样,怎么?是这个?号码,你上?船了吗?” “没有。” “那……那你到?码头了吗?” “没有。”徐宗海默了默,那一刻,他的心中生出一种悲凉,“桦桦,我时间不多?,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这么?多?年,我对不起你,你身体不好,叔叔当年把你嫁给我,是要我好好照顾你,可?我这些年来只顾着在外挣钱,也?没怎么?陪着你……” 对面的褚桦已经?猜到?了什?么?,泣不成声,徐宗海放轻了声音:“别哭了。” “明彰大了,自己有主见,他想干什?么?就?随他去吧,只有一点……”徐宗海深吸了一口气,“切记,切记离姓周的那户人家远一点!” “那份检举材料,是周国雄递交上?去的!” 砰! 徐宗海还维持着那个?举着手机的动作,可?他的身体已经?僵硬了,胸口一个?弹孔,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鲜血便?将衬衣染红了。 然?后他像一座山一样倒下来,倒在地上?,从此以?后,一动不动了。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将目光投向方才站在徐宗海身后的那个?男人,他也?保持着方才一样的姿势,那冰冷坚硬的东西在他手心里——然?后他将手举起来,张大嘴。 砰。 血花四溅。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满地的血,手机落在地上?,屏幕碎了,电话那头的褚桦声音变得很卡,“喂,老公?,喂?!” “徐宗海!” 没有人理会她。 *** 冰激凌蛋糕已经?完全融化了,白花花的奶油像迸溅的脑花,鹅黄色的蛋糕胚像脂肪,鲜红色的草莓酱是血。 冰激凌店内放着旋律轻快的情歌,by2甜美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而?电话里褚桦那两句话同样也?清晰地落在耳朵里,刀割一样。 桌子上?还放着那份文件,不到?一分钟前褚明彰亲笔签的名,李知完全反应不过来这一切,太讽刺了、太荒诞了、太割裂了,做梦一样。 褚明彰放下手机,如果忽略掉他不自然?颤动的手指,但从他的看起来的话,他看起来竟然?是很平静的。 第55章 合同一式两份,褚明彰将李知的那份抽出来给他,自己带上?自己的那份离开了,门口风铃的声音又响起来,李知坐在桌前,垂着长长的眼睫。 他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那句话,“那份检举材料是周国雄交上?去的。” 为什?么??周国雄与宏天那么?多?年的生意伙伴,两家?私交也?很好,各自的生意领域也?没什?么?冲突,去将徐宗海脱下水,百分百是一件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周国雄为什?么?这么?做?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除非他疯了。 李知不知想到?什?么?,蓦然?睁大眼,他的手指甲深深扎进肉里,李知疯了一样往外跑,他随便?拦了一辆路边的计程车跳上?去,报了地址后不断地催促司机,“师傅,麻烦快一些,我赶时间。” 好在还没赶上?下班高峰期,路上?不是很堵,李知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家?里,别墅大门紧闭着,李知本想从正门进去,手指即将落在指纹锁上?时又突然?收了回去。 他想了想,改从后花园里进去,李知掏出钥匙将花园里那扇门打开,他小心地走进屋子里。 整座别墅内静悄悄的,佣人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李知准备上?到?二楼去往汪小春的房间,可?这时候楼梯处却传来一阵喧闹声,李知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注意。 李知躲在角落里,他看到?汪小春站在二楼楼梯口处,刚回家?的周国雄则一节节的走上?楼梯,汪小春朝他露出柔媚的笑容:“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周国雄的步伐加快了,他冲到?汪小春面前,狠狠给了她一耳光,“啪”的一声回荡在空中,汪小春被扇偏了头,她捂着脸,好一会儿才将头抬起来,目光期期艾艾:“怎么?……” 周国雄目眦欲裂,“你问?我?你还有脸问?我!” 他猛然?将一份文件甩在汪小春身上?,文件内白纸飞扬,周国雄赤红着脸指着落在她身上?、地上?的纸:“你做了什?么??” “你自己说!你都他妈的做了些什?么?!” 汪小春甚至都没看那些废纸一眼,李知亲眼目睹汪小春的眼中的柔情倏然?消失,她的脸上?还挂着泪水,可?配上?她那毫不掩饰厌恶与讥诮的目光,这滴眼泪就?变得极为讽刺。 “我做了什?么??周国雄,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么?,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问?我呢。”汪小春站直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竟然?笑了,“你总是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厉害的不得了,觉得旁人是废物,觉得所有女人都是花瓶……国雄,看到?你这样,我真开心。” “你好傻呀,我知道你总觉得我蠢,没见识,可?是在我看来,你才是真正傻的那一个?——我只要说两句软话你就?敢把我带在身边,什?么?都肯告诉我,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手上?有多?少你的把柄、你们这帮人的把柄?” “国雄,你真爱我,帮了我这么?多?,最后关头还肯再推我一把……若不是以?你的名义,那些检举材料又怎么?能递交的上?去?” 周国雄只觉得心脏剧痛,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你疯了,疯女人……我把你娶回家?,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要做什?么?我都顺着你,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你这么?做,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哈!”汪小春冷促地笑了一声,“你可?真会往脸上?贴金,周国雄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十八岁那年遇见你!” “是你告诉我你是单身,是你说你爱我……可?当年你老婆打上?门来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儿的?你他妈的说我勾引你,说我赖着你,大冬天的你老婆把我扒的精光,逼着我只穿内衣裤上?街的时候,你他妈的做什?么?了?” “你什?么?都没做。” 窝囊的男人。年轻的女孩或许在某一个?瞬间也?对他生出过真正的感情,可?那点浅薄的感情在那一刻便?消失了,但某种程度上?她也?得谢谢他,如果不是他们,汪小春又怎么?会遇到?自己生命中真正爱的那个?男人。 “至于你说的好处嘛……当然?没什?么?好处。”汪小春捋了捋头发,“虽然?将你那畜/生儿子赶跑了,却也?害的我不能生了……哼,不生也?好,给你生孩子,还不如杀了我算了,只是出了月子落下一身病,可?是苦死我了。” 周国雄什?么?都听不进去,唯独听进一句,“你说什?么??你说清楚点,什?么?叫把我儿子赶跑了!” “这有什?么?可?说的,当年你儿子不都告诉你了,是我自己跌下去的,不是他推的,是啊,事实就?是这样,只是你不信么?。”汪小春笑起来。 周国雄捂住心口,浑身血都往脑袋上?涌,可?汪小春还嫌不够,又狠狠补了一剂:“还有,那个?日本女人,你儿子可?是很喜欢……那点小花样,他也?是很受用呢!” 小花样,什?么?花样?周国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当初周柏宇那疯疯癫癫的样子,汪小春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看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你算什?么?,如果没有你前妻,你他妈的什?么?都不是!” “没用的凤凰男。” 周国雄彻底疯了,他捂着胸口,呼吸急促脸色煞白,周国雄慌张地去掏裤兜里的药瓶,可?那药瓶竟然?掉在了地上?,汪小春目光落在上?头,轻轻踢了一脚。 骨碌碌,那药瓶从楼梯上?滚下去,周国雄目眦欲裂,啊啊叫着伸出双手要去掐汪小春的脖子。 他虽然?犯了病,可?汪小春的力气到?底还是拗不过他,所以?汪小春不欲与他纠缠,一直在尽量躲避,当周国雄再次将手伸过来时,汪小春尖叫一声,而?后奋力一推—— 咚。咚。咚。 头颅撞在地上?,像是一颗坏掉的裂开的西瓜,流淌出鲜红的臭掉的汁水。 汪小春坐在地上?,她好像累极了,连脑袋也?抬不起来,李知走出去,叫了她一声:“妈妈。” 汪小春没有抬头,她神经?质地抚平自己的裙摆,“你在家?啊。” 好像李知只是刚放学?。 李知坐在地上?,坐在她身边,他将目光投向楼梯下躺在血泊里的周国雄:“他死了吗。” “不知道,等他死透了你再报警。”汪小春喘着粗气。 李知点点头,他伸出一根手指去碰汪小春被扇的发红的侧脸:“痛吗,这里。” 汪小春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嘟囔着:“我知道你怨我,怨我不疼你,怨你爸死了没多?久我就?又跟他搞在一起……前面两个?我认了,只有最后……” 她深吸一口气:“我没什?么?欠你爸的了。” “你恨我吗?”汪小春又问?他。 李知看着她,一直看着,没有回答,他将腿盘起来,轻轻地说:“我要结婚了。” “我要结婚了,你应该猜得到?我的丈夫是谁。”李知垂下眼皮,“我把股份卖了给他添补资金窟窿,作为条件,他和我结婚。” 出乎意料的,汪小春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没有暴怒,没有破口大骂,没有想要杀了他,这不免让李知有些失望,他甚至怀疑汪小春是不是没听见,正当他准备再说一遍的时候,汪小春抬头了。 她紧盯着李知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好像想透过李知的脸,去看到?些更深的什?么?,汪小春笑了。 “小疯子。”她说,“你跟我一模一样。” 第45章 血色婚礼 两大重磅新闻迅速占据了各大娱乐app的热榜——宏天集团的独子褚明?彰与周氏集团的公?子宣布订婚, 不日举行婚礼。 周氏集团董事长于宣布死亡,具体死亡原因不详,凶手疑似其妻子……由于她有?常年的精神病, 所以经?过法院判定,汪小春不负刑事责任, 可同时她也失去?了自?由—— 汪小春被送入了精神病院, 很可能余生都要?在精神病院内度过。 李知在前一天傍晚将汪小春送进精神病院, 他在医院里陪了汪小春一个?晚上,天不亮又赶往酒店。 做造型的时候李知困的要?命,不知道睡过去?几回, 结束之后负责造型的化妆师拍拍李知的肩膀:“李先生, 结束了。” “您看?看?还?满意吗?” 李知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说话,造型师还?当他不高兴,踌躇不安时李知仰起?头朝人笑了笑:“谢谢, 我很满意。” 李知站起?身,有?人带着他离开化妆室, 按了电梯键后那两扇门徐徐关上, “今天酒店不对外开放, 午席十一点半准时开始,现在十一点不到, 已经?有?客人陆续到达了……” “他到了吗。”李知问。 助理顿了一会儿, 才反应过来李知这个?“他”字指的是谁, 他欠了欠身, 略带歉意地回答:“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了,只是都没有?接……” 第56章 李知微抬着头,注视着不断变化的电梯楼层数字, 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打打看?吧。”电梯门开了,李知走出去?,大堂门开着,红毯长得看?不到尽头,各处摆满了象征着纯洁爱情的玫瑰花,酒店内外站满了保镖,他们将欲往里闯的记者往外赶—— 其实?结婚地址并没有?向外公?布,可这帮媒体“神通广大”,还?是被他们挖了出来,嗅到肉腥味的鬣狗一样找了过来。 酒店外停满了各式豪车,精心打扮后的宾客们依序朝门内走来,一双双手工红底皮鞋踩在红毯上,他们微笑着与李知握手、拥抱。 这群人或许跟已经?凉透了的周国雄有?些交情,可李知与他们实?在不熟,他甚至还?不太?能叫出这些人的名字,这时候的李知不免有?些想?念褚明?彰起?来了……如果他在的话,一定能很好?地招呼这群人。 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一定会在嘴上毫不吝啬他们的祝福,如此的真挚——谁能想?到褚家出事的时候,他们一点儿忙都不愿意帮呢。 李知闻到男人身上的古龙水气息,以及女人们身上顶奢品牌的香水气味,它们混在一起?,成了一股虚伪的金钱味道。 “李知。” 李知转过头,却见宫婕等人站在背后,宫婕长发挽起?,化着精致的妆容,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可她看?起?来并不大高兴——与她一同过来的除了学长还?有?韩子尧。 韩子尧同样也是西装笔挺,头发精心抓过,还?喷了古龙水,收拾的如此精致,不知道的人还?当他是新郎,不过他的脸色比宫婕还?要?臭,见了李知,从鼻腔里轻轻喷出一声气来。 “真的要?做到这种?地步吗,荔枝,你真的想?好?了?”宫婕转了转头,有?些疑惑道,“褚明?彰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电话打不通,不知道怎么了。”李知说。 韩子尧在一边抱臂而立,闻言哼了一声,“搞不好?是逃了——你们领证没?” “还?没有?,等过段时间满二十周岁了再去?台湾领证,不过,现在已经?在准备材料了。” “还?没领证?”韩子尧的声音提了起?来,他往前走了两步,“没领你结个?屁啊,你就这么上赶着,李知,你疯了吧……你图什么啊?” “喂你说什么啊!”宫婕皱着眉要?去?拖他,可韩子尧缺跟疯了一样,越说越来劲,“你有?病吗?你当跟班当上瘾了?他他妈的又不喜欢你,你们结婚,他他妈的连个?人影都没有?,你还?没认清现实??” “你知不知道外面媒体是怎么写的——褚家都这样了,你还?这么上赶着,你到底图什么?” “图我喜欢他,可以了吗。”李知有?点累了,汪小春昨天发了疯,他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他尽量保持心态平稳,“谢谢你特意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我们的婚礼。这五个?字跟石头一样把韩子尧砸懵了,方才还?振振有?辞的人这下连个?屁都放不出来。学长看?了李知一眼,又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笑了笑,学长拍拍他肩膀,“行了,行了,咱们先进去?吧。” 两个?男人先走了,宫婕还?留在原地,她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他,宫婕看?着他笑了笑,“你今天真好?看?。” “新婚快乐,李知。”宫婕说。 一整个?午宴褚明?彰都没有?来,李知自?己端着酒杯去?招呼客人,他本来就不擅应酬,没一会儿便笑得脸都僵了,好?在没有?人会注意他是否笑得漂亮,是否笑得真心。 他们只会关注他空无一人的身侧,只会在背后嘲讽他是个?同性恋,刻薄一点的,也许会说他遗传了他妈的精神病。 多么的荒唐,两个?男人,可怜的褚明?彰,被一个?男人缠上——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换作自?己是他,也会躲着不来参加婚礼的。 转过身的那一刹那,那些人面上挤出来的笑容便会改了角度,变得讥诮又冷漠。 李知走出会厅,汪小春昨天发了一晚上的疯,他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出来,精神高度紧绷着,一夜没休息的眼睛酸痛的几要睁不开了,他随便找了个?软凳坐下,李知掏出手机,又拨通了那个?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李知放下手机,手无力地垂放在一侧。 不知何时,外头下起?了雨。 *** “午宴不算正宴,还?能用借口搪塞众人,可现在晚宴都要?开始了,褚明?彰还?不见人影,到底在搞些什么……” 宫婕焦急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手机贴紧耳侧,宫婕一皱眉,又将手机拿来,她指着转移到留音箱的通话界面,“没接。” “搞不好?真的逃婚了。”韩子尧倒在沙发上,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他举起?手机朝向李知的方向晃了晃,“也没接。” “这可怎么办?”学长坐在沙发边上,“正宴快开始了,客人也都要?到齐了——晚上的客人可比白天的重要?多了。” 宫婕伸出一根手指:“先不说这个?——褚明?彰不来,让荔枝晚上怎么办?一个?人站在台上,做小丑吗?” “会不会出事了?”学长拿上外套站起?身来,“要?不我开车过去?看?看??” 韩子尧打断了他的话,他煞风景道,“开车?开到哪里去??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我看?他是不会来了,取消婚礼算了。”韩子尧也站起?身来,他走到李知面前,与李知之间仅隔了一步的距离,“不是还?没领证?那一切都还?来得及。” “如果有?媒体说三道四,就出国躲一阵子,可以来英国,我……” “韩子尧。”宫婕有?些惊异地打断他的话,“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韩子尧这才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这是李知抬起?头来,他们堪堪对视几秒,李知先一步挪开目光,他说客人应该到齐了,我先出去?看?一眼。 李知出了门,那块一直压在他心上的石头好?像才稍微挪开了点儿,李知长舒出一口气,他没有?去?会厅,而是径直下了楼,找了个?隐蔽的阳台,点燃了一支烟。 尼古丁入肺,如麻药一般稍微缓解了些许他的痛苦,李知站在黑沉的夜里,注视着远方,他一支接着一支的将烟点燃,很快脚下便落了一地的烟头,李知真想?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有?人拿走了他指尖的烟。 “我以为你会高兴。”这个?人将烟头在栏杆处捻灭了,“不过,看?起?来并不是这样。” “好?久不见,小李同学。” “邓医生。”李知侧了侧身,“你来了。” “我很高兴你能邀请我,只是……婚礼好?像快开始了,你还?在这里抽烟,真的没关系吗。”邓卓远露出了他那招牌的笑容。 李知又有?点想?抽烟,他摸了摸烟盒,却发现被邓卓远拿走的是最后一支,他有?点心烦:“不知道。” 邓卓远收敛了笑容,他一直很反对李知抽烟,可他今天却一反常态地从自?己的口袋内抽出一包烟,邓卓远放在李知面前,又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开心点,小李同学。”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他说,“再考虑考虑吧。” 他走了,李知打开他给的那包烟,里面没剩下几支了,李知眯着眼睛吸起?来——邓卓远让他好?好?想?一想?,可事实?是,李知的大脑乱成了一团浆糊,他什么都无法思考。 李知转过身,重新坐电梯上楼,他走向宴会厅,两道气派的大门紧闭着,他知道婚礼一定开始了,可他还?不知道改如何应对……他该怎么说呢?他该找什么借口,才能使这场婚礼看?起?来尽量体面。 他深吸一口气,将门推开了,会厅内的灯光亮如白昼,刺的他几乎睁不开眼,李知摒着一口气,直直地向前走去?,直到视线逐渐清晰,直到他终于能看?清站在台上的那另一个?人—— 他穿着一套与李知身上一样的西服,他的背挺得笔直,可他的唇角肿了,左脸上还?留着一道还?未愈合的血痕,那若隐若现的掌印令人浮想?联翩。 褚明?彰向他伸出手,两个?人的手都冰冷,可交叠在一起?,却慢慢的有?了温度。 “褚先生,你是否愿意与李先生相伴一生?从今天起?,无论是逆境还?是顺境,贫穷还?是富有?,健康或是疾病,你都将永远爱他、珍惜他、对他忠实?,直到永远?” “我愿意。” “李先生,你是否愿意与褚先生相伴一生?从今天起?,无论是逆境还?是顺境,贫穷还?是富有?,健康或是疾病,你都将永远爱他、珍惜他、对他忠实?,直到永远?” “我愿意。” 有?人将戒指送上来,李知与褚明?彰沉默地为彼此戴上戒指,他们按照指示拥抱彼此,拥抱的那一刻,两个?人听到了彼此的心跳声。 第57章 真心与假意,在这一瞬间交叠。 第46章 渴望 下雨了。 李知抬起头来, 看向自?上方滴落下来的雨点?。它们?落在地面上的水洼中,激出一道又一道的涟漪,又成为了它们?的其中一部分。 他卷起袖子, 白皙的手?臂上还留着一道女?人?的抓痕,血慢慢地渗出来, 李知面不?改色地将其擦掉了, 于?是掌心便留下了血的黏腻。 春天。李知讨厌春天——这阴雨连绵的季节会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女?人?突然发疯……这几年, 汪小春少有清醒的时候,她的病情好像加重了。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精神病院这种地方, 就算是没?病的正常人?待着都会变成疯子, 更何况汪小春本身就是一个疯子。 李知叹口气,坐上车后拨通了某个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对面才接:“喂。” “明彰哥。”李知的声音好像在瞬间内有了温度,他无?意识地抓紧手?机边缘, “你现在在忙吗?” “你有什么事。” “我…嗯,我只是想给你打个电话。”李知将自?己的裤子表面抚平了, “你今天晚上会回来吗?” “回来好不?好, 今天……” “李知。”还不?等李知将话说完, 褚明彰便打断了他的话,“我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李知愣了愣, 反应过来了想说什么, 却?听见耳边一阵忙音, 原来是褚明彰挂断了电话。 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 他的耐心在这些年里像块融化的巧克力一样,变得越来越少,趋近于?无?……李知咬了咬嘴唇, 安静地坐在车后座,等车开到一半时,李知又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拍拍司机驾驶座后方:“林叔,停一下。” 车子停了,李知下车后径直拐入商场。他买了香水、香薰,蜡烛,还在鲜花店定了几大?束鲜花运到家,他填完地址,准备离开的时候又瞄到了隔壁的超市。 李知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而后有些不?自?在地走进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了两盒by/t扔在自?助收银台上。 然后他快速地结账、将两盒东西塞进口袋里,最后离开。 *** 还带着水珠的花很快被花店店员送过来,李知亲自?将它们?插在家里的各个花瓶中,又摆好蜡烛,他将艳红的玫瑰花瓣洒在桌上,定好高级酒店的西餐外卖,而后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待着褚明彰回来。 这期间李知也没?闲着,手?指在键盘上飞扬—— 念高中的时候,李知有一本日记本,念大?学后,李知开始在电脑上写故事,他在社交网站上陆续发表了一些文?章,大?部分是他自?己想象的,小部分是当日发生的一些琐事。 没?什么人?看,李知却?觉得这样满足了他的倾诉欲。 三年以来,李知仍然会定期去找邓卓远治疗。可随着时间流逝,李知觉得自?己越来越累,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可心里却?满满的,如?果找不?到一个缺口,他就会憋死、闷死。 于?是邓卓远便告诉他这个法子,李知觉得效果不?错,从小到大?他都喜欢跟文?字打交道。写完一篇故事,就像控糖多日的求美?者得到了一块香甜的慕斯蛋糕,那快乐不?可名状。 李知写完了,西餐外卖也送到了。他看了眼表,算算时间褚明彰也该到了,于?是便掐着点?将食物摆好,关了灯后将蜡烛点?燃,幽幽的烛光在室内晃荡,照亮了坐在餐桌边上的李知的下颌。 他又给褚明彰打去了一个电话,这一回对面没?有接,李知双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休息,就这么一会功夫就睡着了——李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是被大?门开关的声音吵醒的。 “……你回来了。”李知揉了揉眼睛,他神智不?清地看了眼表,被表上显示的时间吓了一跳,“呀,这么晚了。” 他抬眼望去,试探着问:“今天…今天很忙吗?” 远处的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他有条不?紊地将自?己的外套挂好,而后才松松领口朝李知的方向走来,李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过太久了,恐怕不?好吃了。” “蜡烛也要?烧完了…你饿不?饿,我再给你叫一份好不?好。”李知吸了吸鼻子,“你喝酒了?” “那我给你热杯牛奶吧,或者粥,但是熬也要?时间,你等一等好不?好……” “李知。”褚明彰终于?出声,打断了李知絮絮叨叨的话,“我吃过了。” “你去卧室吧。” 李知愣愣的:“去做什么。” 褚明彰闻言,露出了一点儿暗含讥讽的笑容:“你问我?” 几乎是一瞬间,李知就明白了褚明彰的意思,他低着头,盯着自?己膝盖看一会儿,然后沉默地起身,回房,洗澡。 褚明彰在另一间盥洗室洗澡,他的动作比李知快一点?儿,等李知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床上。 褚明彰斜睇他一眼,拉开抽屉从抽屉中拿出一个塑料药瓶,药瓶上贴着个标签,标签上写着几个字——伐地那非。 他从药瓶里倒出来两粒,当着李知的面就着温水将药片吞了下去。 李知裹着浴袍,沉默地坐到他身边来,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后李知抬手?去碰他,褚明彰的呼吸微微粗重了,李知翻身跨坐在他身上,动作轻柔地去脱他身上的浴袍。 骨感的白皙手?指翻飞,李知将他腰间的浴袍带子解开,他刚洗过澡,带着橙花味道的清新气息落在褚明彰脖颈处,他一下一下地啄吻男人?跳动的大?动脉,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去舔舐对方皮肤下鼓起的青筋。 李知的一只手?游曳在男人?身上,从胸膛往下划,意欲再往下时,他的手?被人?捉住了。 那只手?更加宽大?,掌心炽热,握着他的力道很大?,大?到几乎要?将李知的手?骨捏碎了,李知吃痛,微微地蹙起眉心,这一动作如?同一点?火星,还不?等李知反应过来,他便被人?翻身压在柔软的大?床上。 李知的两只手?腕被扣在身后,褚明彰的一只手?压在他的后脑勺处,褚明彰手?上施力,不?带一点?怜惜地将他往下压。 李知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他几乎要?被闷死,可是李知并不?觉得痛苦。相反的,他从这种掌控性的窒息中得到了深深的快感,他浑身的血都热了起开,李知雪白的身体上浮上一层惑人?的粉,甚至他在微微颤抖。 褚明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他松了手?将李知翻过来,李知得到“赦免”,仍然神智不?清,他微眯着眼睛朝褚明彰笑了一下,嘴唇红的像沾了露水的樱桃。 他将手?臂抬起,双臂懒懒地挂在褚明彰的脖子上,褚明彰一言不?发地将他抱紧了。李知的眼睛慢慢睁大?,瞳仁晃动着,嘴唇张开,他倏然向后仰头,柔软的脖颈拉出一道完美?到不?可思议的弧度。 木讷孤僻的李知会在这种时候变成一条蛇,象征欲望的美?杜莎,一切的让他喘不?过气的秘密、匕首一般扎他的痛苦都在这一瞬间释放。 李知沉醉其中,双腿挂在褚明彰腰间,他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像抽出新枝的枯树,新生的初阳,脑海中炸出白光的时候李知觉得这世上不?会再有这样美?好的事了。 他需要?释放,李知太寂寞了,太孤单了。可是褚明彰结束后连气都没?怎么喘就离开他的身体,跨过掉在地上浴袍,迅速地从衣柜中拿出干净的浴袍穿好了。 他清醒的让李知觉得残忍。在褚明彰即将离开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衣摆被人?拉住了,褚明彰回过头,李知跪在床上,仰着头看他。 “今天不?走好不?好。”李知轻声说,“你知道今天几号吗?” “十二号。”褚明彰的声音冷漠而不?近人?情。 “如?果我不?记得就不?会回来,松开。” “但是今天是四月啊!”李知的嗓音提了起来,“四月十二号!” 李知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带了点?笑,他笑得那么小心翼翼,可他面颊上还留着方才纠缠时暧昧的红。简直让人?无?法想象,就是这样一个阴郁的家伙,在几分钟前?能有那样疯狂的反应,也偏偏是这种反差,带给人?不?可想象的诱惑力。 “四月十二号,明彰哥,四月十二号。” 褚明彰沉默地看着他,李知的眼睛如?同慢慢熄灭的火光,他松开了拽着褚明彰衣摆的手?,很小声地说,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李知好难过。李知好痛苦。如?果褚明彰能够在这个时候突然“大?发慈悲”地来陪一陪他就好了,他们?可以什么都不?说,就这样躺在一张床上等待着明天到来,像世界末日来临时的殉情者那样。 但是褚明彰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们?两个,是能待在一起过结婚纪念日的关系吗?” 第58章 “你想庆祝什么,李知。”褚明彰问他,“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庆祝的吗?” 庆祝什么?结婚的当天汪小春进了精神病院,褚明彰的母亲褚桦自?/杀未遂。褚明彰答应跟他结婚的那天徐宗海死了,至今都不?知道汪小春当初为什么在背后捅刀子…… 结婚那天到处都是洁白的玫瑰,他们?穿着雪白的西装踩在红毯上——可那不?是红毯,是人?的血,人?的肉,带着刺的玫瑰枝茎是腐烂的骨头,洁白的花朵是一张张鬼脸。 所以,庆祝什么呢。 褚明彰毫无?留恋地走了,盥洗室里传来水声,哗啦啦的响了将近一个小时,褚明彰总是这样,在与李知做完那种事后就会去洗澡,冲很久,他有洁癖,做这种事情应该觉得无?比恶心。 是啊,怎么会不?恶心。李知想,被迫去做的事情,怎么会不?恶心。 第47章 变态 当初结婚那天李知喝多了, 基本处于神?智不清的状态,婚礼结束后他就去顶楼回酒店套房休息,李知蜷缩着, 满面通红地?躺在沙发上休息。 李知有一个毛病——一旦到了春天,心情会变得更糟糕, 欲望也?会高?涨, 格外强烈、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李知会靠纾解自己来缓解压力, 但是大多数时间还是以硬扛为主。 可这有一个前提,李知不能喝酒,少喝点还好, 只是今天他都不知道灌进多少了, 李知只觉得身体发热,脑子?晕乎乎的,像躺在云端里。 那时候李知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他的大脑中只剩下一件事情, 李知用仅剩的理智回到房间,脱掉衣服后开始自行解决…… 只是弄了半天, 不但没有缓解, 还将自己搞得痛的要死, 正当李知趋进崩溃的时候,卧室门被人?打开了。 看起来有些疲惫的褚明彰站在门口, 领口解开了, 几绺头发垂在额前。他抬起头, 李知此时的模样被尽收眼底, 褚明彰似乎也?愣住了,在门口站了大概几秒钟,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李知这才大梦初醒, 也?顾不得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三步并作两?步地?扑过去,死拽住褚明彰的手腕不让他走。 褚明彰扭过头,晃了两?下没将人?甩开,他皱起眉:“你想干什么?” “明彰哥,明彰哥……”李知小猫一样嘤咛着,他拿热烫的脸颊去贴褚明彰的大臂——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那些复杂的事,那些躲避带来的伤害,痛苦的一切,他都在这一瞬间忘记了。 他只知道自己很渴望面前的人?,一种天然的向往,“你要去次卧吗?不要好不好……和我一起吧…明彰哥。” “李知,你在说些什么!”褚明彰提了声?,“你疯了,把衣服穿好。” “明彰哥!我们结婚了啊!”李知不愿意?放开他,身体里像有一把火在烧,李知甚至带上了哭腔,“拜托你,帮帮我吧。” 褚明彰的呼吸沉了沉,他抬起一只手掐住李知的下颌,李知被迫张开嘴,褚明彰沉声?问他:“你吃了什么。” 他力道很大,李知被掐痛了,抬手去拍褚明彰的小臂,可褚明彰不仅没放开他,反倒更加过分,李知只好艰难地?摇了摇头,褚明彰这才放开他。 “我对你没兴趣。”褚明彰的目光移到自己的另一只手上,“放开。” 李知真的崩溃了,褚明彰像一块捂不化的冰,他快疯掉了,整个人?都是混乱的,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受他控制了,这个时候李知竟然口不则言慌不择路地?蹦出来一句:“你不帮我,就帮我找别人?吧!” “我好难受……”李知的两?条腿都发软,瘫坐在地?上,他大睁着眼,褚明彰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只是李知读不懂那个眼神?究竟蕴含着什么,他的眼睛已然被泪水模糊了。 他听到了脚步声?,越来越轻,褚明彰走了。 李知佝偻着身体,双手掩面,牙齿狠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指根,想用疼痛来缓解自己的欲/望,他在地?上坐了一会,不久,大概二十来分钟,正当李知准备强撑着爬起来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扣住。 李知完全没意?识到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到自己边上来的,他抬起头,还不等反应过来便被人?拽了起来,褚明彰将他拽进主卧,“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李知愣愣的,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褚明彰走进他,抬手将他按在床上。 李知在褚明彰身上闻到了烟味,可之后他就什么都来不及想了…… 非常痛。 最开始李知想要逃脱,可当这种疼痛不断接踵而至时,李知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在这样的痛苦中变态地?体会到了无上的快乐,这样的快乐超乎了李知的想象……李知哆嗦地?颤抖着。 褚明彰发现了,他转过李知的脸,“你是不是不正常。” 李知稀里糊涂地?朝他笑了一下,觉得自己醉得更厉害了,他想去触摸褚明彰的脸,只是半路被截住了,李知也?不管,继续问道:“为什么回来。” “明彰哥,你快乐吗?”李知用膝盖蹭了蹭他的腰,“其?实你也?没有那么不愿意?,对不……” “我吃药了。”褚明彰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在李知怔住的那一瞬间,褚明彰离开了他。 直到这个时候李知才觉得自己慢慢地?清醒了过来,他嗫嚅着问,“什…什么……” “我吃药了。”褚明彰加重音量又说了一遍,他面无表情,没有半分羞愧,好像吃了药才能跟结婚对象做x跟人要吃饭睡觉一样,是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情。 李知觉得自己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忍不住问出口:“为什么。” 褚明彰掀起眼皮,他的视线落在李知无名指的戒指上,闪闪发光的、纯洁的钻石,褚明彰眼中的意?味很深。 他说你不是知道的么。 他说完就拿上衣服走了,应该是去洗澡,只留李知一个人?不着寸缕地?呆坐在原地?。 李知把戒指摘掉了。 *** 李知的欲/望来的奇怪而毫无理由。 有时候他没有半点那方面的想法,像个苦行僧一样无欲无求,可有时候他却好像院子?里叫唤的猫那样,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两?种情况交替出现,有时候一个状态会维持很久。 如果?李知正处于状态,褚明彰凑巧发现了的话,他会帮他。 不知怎么的,后来就慢慢地?演变成了一个月一次,褚明彰会当着李知的面吃药,李知从?一开始的失落、自我怀疑、到后来的习惯、麻木。 他迫切地?期待那沉默的二十分钟快点过去,赤/裸地?拥抱着一个人?,感受着另一个人?的心跳,才会让李知觉得不是一个人?,自己还活着。 李知明白为什么褚明彰会帮自己,当然,最好是因?为爱——只是不可能是出于爱,如果?褚明彰哪怕对他有一星半点的感情,就不会当着他的面吃药了。 只是出于利益罢了。是李知当初“落井下石”,在褚明彰身陷囹圄的时候花钱将他“买”了下来。 尽管在两?年?之内,褚明彰陆陆续续地?将这笔钱还清了,甚至还还多了,而李知家里……周国?雄死了,汪小春进医院,高?管造反,中层跳槽,底层员工摆烂,整个公司都闹翻了天。 李知本就不是做生意?的这块料,现在没人?帮他,大厦将倾,非一木所?支也?,最终,周氏集团宣告破产。 于是,李知就拿着褚明彰给的这一大笔钱,去宏天集团里上班,当一个普通的上班族。 有时候李知也?会感慨,褚明彰的命真好,当初自己虽然帮了他,却也?只是解燃眉之急,宏天势必遭受重创……可事实并非如此。 褚明彰的外婆当初被停职调查,却没有被查出什么,前两?年?也?安安稳稳地?退了,可谓有惊无险,现在老人?家在乡下插花弄草的,日?子?也?过得挺舒坦。 宏天虽然没回到鼎盛时期,却也?是在稳步上升,否则褚明彰也?不会这么快就将钱还上了——虽然李知并没有这样要求。 李知一觉睡醒了,身体被车碾过一样痛,他揉了揉眼睛,死狗一样爬起来,洗漱好带上东西跑去地?铁站。 对,地?铁站。李知没有车……驾照老早考出了,但一直没有一辆自己的车,平时让司机来接送,上下班的时候就坐地?铁……打工的时候不好让司机来接,太高?调了。 公司里的人?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跟老板结婚了,也?不知道他是周氏集团的公子?。当然不知道最好,这两?个身份不论哪个为人?知晓了,都势必招来一场腥风血雨,还是算了算了。 李知现在住市中心,三百平的大平层,临近地?铁站,上下班很方便,李知很满意?……只是褚明彰可能不是很满意?。 地?铁上那么多人?,免不了相?互碰到,于是褚明彰在家避他如避瘟神?,有时候他实在忍不了就会问李知:“你为什么不买代步车。” 第59章 “钱来之不易,省着点嘛。”李知讪笑。 褚明彰听了,不明意?味地?轻嗤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不说什么,回家的次数却也?变少了,李知不会去问为什么,没有必要的。 李知吭哧吭哧挤了二十分钟地?铁才到了公司,刷卡后径直上楼。李知在市场部,挺多时候要出去跑业务,同?事之间有竞争也?是难免,但是李知在业绩方面没什么上进心,不冒尖不拖后腿,所?以跟同?事们的关系也?挺不错。 他到工位的时候便发现今天大家的情绪都挺亢奋,出于好奇他就问了一句,隔壁小林是新来的实习生,性子?咋咋唬唬的,李知一问,他就大惊小怪:“天啊,哥你居然不知道——过段时间公司要开一个超级隆重的庆功宴!” “……这样。”李知附声?道,“发生了什么吗!” “哇哥你居然不知道!”小林的声?音更大了,“就前几天,咱们集团旗下一个子?公司中标了,你知道合同?金额多少钱吗?” 小林贼兮兮地?左顾右盼了一番,伸出五根手指:“大概这个数,不是5啊,50!” 李知被吓了一跳:“这么多!” “就是因?为多,所?以才要开庆功宴嘛。”小林故作老成地?晃晃脑袋,他又压低了声?音跟李知咬耳朵,“自从?,自从?老板他爸那事儿过后……好久都没有这么大的单子?了,也?算是个好兆头,是得好好庆祝一下,鼓舞军心嘛!” “在哪里开?” “那还能在哪,酒店呗,不是宝格丽就是里嘉佩乐…嗷!”小林惨叫一声?,捂着脑袋转过头却见总监正叉着腰对他怒目而视。 总监四十不到,未婚未育女?强人?,脾气不怎么好:“上班时间,叽里咕噜吵什么!你凑什么热闹,达到一定业绩指标的优秀老员工才能去!” 小林的热情立马被熄灭了,哀嚎一声?开始在总监眼皮子?底下摸鱼,李知也?开始工作,这时总监在他桌子?上敲了敲,李知便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总监坐在位置上,双手交叉问他:“小李,是这样,之后有个项目,要去澳门,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李知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丘姐,谢谢你……但是我这边不大方便,还是算了。” “唉,不会太久的,谈得拢几天就回来了,对面不好说话么……那稍微麻烦点,那也?不会太久的。”丘姐说,“你人?蛮踏实,就是太内向了,出去跑跑没坏处的,锻炼一下嘛。” 领导话都说到这儿了,李知也?不好再直接拒绝,只能跟她打太极:“谢谢姐,那我…我再考虑考虑。” 丘姐虽然脾气火爆,但是人?蛮好说话,也?没再为难他:“行,那你再考虑考虑。” 李知出去了,一直磨洋工磨到下班,他出了公司门却没有直奔地?铁站,而是打了辆滴滴。 上车后司机问他去哪儿,李知报了个地?址。 目的地?是市公立的一家精神?病院。 第48章 厌恶 “在看什么?。”李知走进病房, 将带来的一袋水果放在茶几上,而?后坐在床边,同床上定定地看着电视机的女人说话。 女人没回答, 护士就走过去叫了她几声:“小春姐,小春姐, 你儿子来看你啦。” 人家和她说话, 汪小春也不理?会她, 就盯着电视机屏幕,嘴里絮絮叨叨的说什么?,念经一样, 旁人也听不清楚。 小护士无?奈地转过头同李知笑了笑, 李知摆摆手——长?期的精神压力?致使汪小春患上了高血压,高血压又导致了血管型痴呆,所以现?在,汪小春的状态大致分为?两大类。 发病, 痴呆。 最近状态还可以了,所以护士才会放他进病房探视, 若是之前发病的时候, 隔着门都能将李知伤到……从这个方面来看, 李知还是比较喜欢她痴呆的时候。 当然这有一点不好?,便?是汪小春痴呆的时候, 李知连半个字都问不出来:“最近在做什么??” “……”汪小春戒备地看着他, 一双眼睛上下扫他, “你谁啊。” “你为?什么?跟我长?得那么?像?” 她连李知是谁都认不出来, 李知给她剥了根香蕉:“你儿子。” 汪小春不接他的香蕉:“我最讨厌吃香蕉。” “我也没有儿子。”她说,“我儿子老?公都死了。” 她不吃,李知索性将香蕉放进自己嘴里, “那你还挺惨的。” 他三?下五除二地将一根香蕉吃掉了,汪小春又问他:“你不是我儿子,你到底是谁?” “我。”李知歪了歪脑袋,“不是你儿子的话……那应该是你的债主吧。” “债主?我欠你什么?啦?”汪小春的声音提起来。 李知垂下眼皮,笑了笑:“你清醒了就知道了。” 汪小春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了。李知也不再说话,跟汪小春一起看电视,看起来挺老?的一个电视剧,画质也不怎么?清晰,这个电视剧还挺有名的,李知没有看过,但是大致知道它的故事梗概—— 一个超级大贪官,拿了国家拨的钱去建桥,但是他中?饱私囊,吃回扣,致使桥建到一半就塌了,死了好?些个工人,赔偿款又迟迟不下来,工人家属们便?联合去中?央讨说法,最后终于扳倒了这个大贪官。 汪小春已经看到最后一集了,贪官被绳之以法,枪毙的时候她大声叫好?,甚至还鼓起掌来:“好?!死得好?!” “我老?公也是被贪官害死的。” 李知手一抖,剥了一半的橘子掉在地上,可李知也顾不得去捡了,他倏然抬起头,眼睛圆睁:“……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李知不由自主地抬起声音,可汪小春又不说话了,她好?整以暇地俯下身?,将掉在地上的橘子捡起来,掸掸灰吃掉了。 汪小春见李知一直盯着他,还掰了几瓣递给他:“你吃不吃?” 李知没有接,汪小春耸了耸肩,又拿回来自己吃掉了,这时候病房门被人打开,小护士探身?进来:“已经两个小时了噢。” 时间到了。李知站起身?,拿上东西离开了,汪小春一边吃橘子一边看着他的背影,她想?不起这个青年是谁,索性就不想?了,又叽里咕噜地说一些谁也听不清的话。 李知要下楼,刚好?小护士也要下去,两个人边走边聊,李知问她:“我妈挺爱闹腾的吧,平时麻烦你们了。” “唉,这有什么?,我们应该做的嘛。”小护士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睃向李知的侧脸,灯光照在青年的脸上,柔软的黑发贴在洁白脸侧,小护士的脸微微的红了,“你对阿姨真好?,一有空就来看她,真孝顺……” “孝顺。”李知闻言扯了扯嘴角,他垂下眼皮,挡住目光,谁都不知道沉默的那几秒钟内李知在想?什么?,“也许吧。” 李知那层的电梯到了,李知朝门外走去,他转过身?,勾起唇角同小护士挥了挥手。 “拜拜。”他狡狯地笑着说,“如果可以的话,多给我妈吃一点香蕉吧!” *** 丘姐说只有达到一定业绩指标的优秀老?员工才能去参加庆功宴,所以李知一开始就将自己给排除了—— 他的业务能力?一般,入职也没有很久,按理?来说他是没资格去参加庆功宴的,只是李知还是在一个下午收到了参加庆功宴的邮件。 李知想?了想?,还是打算过去。 他暗忖自己也不想?升官发财,是以不必凑到人前,只需要混在人堆里拍拍手,吃吃东西就好?了——邓卓远说了,去参加一些社交活动也对他很有好?处。 庆功宴的场地虽然设在酒店中?,但是场地面积非常大,庆功宴主办人应该是真的用心了,排场铺的很大……自助点心也很好吃。 李知无?所事事地在这个会场中?转来转去,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直到人声渐小,人群散开,有人被簇拥着从大门口缓步走来。戴着眼镜的男秘书毕恭毕敬地在他边上说着什么?,而?男人则微微颔了颔首。 这个人是褚明彰。 李知早猜到褚明彰会过来——好?吧,他承认,他之所以跑来参加庆功宴,除了“谨遵医嘱”之外,也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想?过来看一看褚明彰,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他们也很久没联系,李知不知道他在干嘛。 之后的环节就很无?聊了,就是重?要领导讲话,按照职位大小依次上去致辞。褚明彰最后一个上去,与方才那些人激昂的演讲方式不同,褚明彰说话的声音很冷感,也没什么?起伏,可放下手机抬起头来的人显然变多了。 当然,他们只是在看,而?非在听。 之后是合照时间,本来也是个很无?聊的环节,但是李知却?在这个时候发现?了不对劲—— 第60章 褚明彰边上站着个面生的男人。 李知注视着那个男人,突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脑海中?立刻警铃大作,他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这个男人很年轻也很时髦,打扮的也很漂亮。 但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好?像有点过于精致了。他站在一排打扮偏商务沉稳的老?总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他的笑容自信,头颅高昂,便?让人知道他有这样特立独行的底气。 这个男人的身?份不会简单,李知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行字来。 照完相后他们依次下了台,而?李知也在此时抬起步子,朝着褚明彰等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在不远处停住,把握着一个很安全?的距离,既不会太远什么?都听不清,也不会太近暴露自己。李知低着头,使自己隐没在人群中?,在这方面他很有天赋,李知使自己化作贴地而?行的猫、被树荫盖住的人影。 他们寒暄了几句,又聊了一些生意上的话题,有人过来敬酒,褚明彰便?与?他们碰杯,动作得体大方。 慢慢的围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但是那个男人还留着,他优雅地持着香槟杯,他将香槟杯微微向前倾了倾,褚明彰也与?他碰了杯。 “恭喜。”男人抿了口香槟,而?后同褚明彰微笑着道,他微笑的弧度无?可挑剔,褚明彰也同他点了点头,“感谢合作。” “我才应该谢谢你。”男人又说,但是这一回他的声音放轻了也放软了,仍然微笑的,但就是与?方才的笑不一样,“我刚回国,什么?也不懂,多亏你指导我。” “应该的。”褚明彰客气地说。 很礼貌,但是礼貌也意味着距离,男人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的声音变得更柔软了:“褚阿姨最近身?体还好?吗?” “劳烦挂心,最近状态还可以。” “哦——”他拖长?了音,又朝褚明彰露齿一笑,“那就好?,有段时间没见她啦,改天我一定去看她……” 李知没能再听下去,他无?法再听下去了。 短短几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太大了,李知需要一定的时间、一定的情绪去消化——李知是一个很容易胡思乱想?,将什么?事情都往最坏处想?的人。 褚明彰与?这个男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似乎是合作伙伴,以褚明彰对他的态度来看,两人之间的关系目前还比较单纯,但这个男人就说不准了。 他与?褚桦的关系似乎也很好?,这一点令李知颇为?郁闷,因为?褚桦很讨厌他,单纯的“讨厌”二字恐怕还不足以形容褚桦对他的厌恶程度。 那简直是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褚桦不喜欢他,这点李知一开始知道。从褚桦第一次在褚明彰的生日宴上见到他开始,褚桦就一直不大能看得上他,更何况之后又发生那么?多事…… 但是李知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一看她,这无?关于讨好?或者别的什么?,这只是单纯的礼节问题,他跟褚明彰结婚了(那时候结婚证都领了),那么?褚桦就成?了他的长?辈,李知理?所应当去看一看她。 于是李知就带着贵的令人咂舌的补品,以及托人在佳士得拍卖行上拍下的瓷器去探望褚桦了,这事儿他没跟褚明彰说,他原本想?跟褚明彰一起去的,奈何对方的电话没有打通。 他找到了褚桦现?在住的那幢别墅——很好?找,因为?褚家的大部分房产都被查封,只剩下一幢别墅与?一套在市中?心的大平层,折两套房产之所以能幸免于难还是因为?它们被登记在褚明彰名下。 李知真的没想?到褚桦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 他一跟褚桦碰面,还没来得及说话,褚桦就先有了动作——她踩在茶几上,二话不说就掴李知耳光。 这一下实在太突然了,李知下意识躲闪,但是褚桦手指上十克拉的海瑞温斯顿戒指还是如刀片一样划伤了他的下颌,李知捂住伤口,而?褚桦则将他带来的所有礼物砸在地上。 红木匣子豁开,几百万的瓷器变成?一地碎片,李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总之当天晚上褚明彰回来了。 那时候李知正在往伤口上擦碘酒,听到门口的动静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啊…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李知有些慌里慌张地说着,而?褚明彰连鞋也不换就走进来了。 外面应该下了雨,鞋底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尘与?泥,李知站起身?来,褚明彰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目光很深,很重?,如同沾了湿冷雨水的岩石。 有那么?一瞬间,李知觉得褚明彰生气了。 褚明彰大部分时间都面无?表情,但是李知能敏锐地感知到他情绪的变化,褚明彰问他:“你今天去做什么?了。” 李知抓紧衣摆,没来由的紧张,手心渗透出汗水,褚明彰又向前走了两步,李知下意识后退,却?被身?后的墙挡住道路。 “说话。” 屋子里没开灯,李知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依稀看清一个轮廓,他的心脏砰砰跳,“我去…去看了一下褚阿姨。” “谁让你去的。” “……” “回答我。” “没有人。”李知深吸一口气,“就是我自己觉得……”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给你打电话了,但是你没有接…” “我没有接你不会再打吗!” 褚明彰低吼:“谁准许你擅自作主了?!” “谁、准、许、你、擅、自、作、主、了!”褚明彰俯身?,一只手撑在李知边上,他跟李知靠的很近,但是李知生不出半点旖旎的念头,褚明彰带来的压迫感让他很害怕,“说啊!” 李知嘴唇嗫嚅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褚明彰的目光逡巡过李知的整张脸,最终停留在李知下颌处的血痕上。 褚明彰的呼吸似乎变沉了,他一只手捏住了李知的下巴,李知被迫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这时候的褚明彰让李知觉得恐怖,下巴都像要被他捏断。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喜欢凑上去讨人嫌……知道自己碍眼,就不会躲远一点吗!” 李知被这句话刺痛了。 那一瞬间他忘记了无?视了下巴上的痛,忽略了心脏的惊悸,他的心跳好?像停了,他的脑海中?下了一场暴雪,他的全?身?都被雪盖住了。 “……”李知点点头,声音有点哑,“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他接连不断地说着三?个字,好?像只会说这三?个字,李知有些鼻酸,他有点想?哭,但干涸的眼睛里流不出哪怕一滴眼泪。 那天的最后褚明彰走了,而?李知则拿刀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 “不好?意思……请问这只泡芙你要拿走吗。”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李知的思绪,李知下意识地转过头,而?后呼吸一滞。 怎么?会这么?巧。 竟然是那个男人。 第49章 傀儡 “哦, 不要……你拿走吧。”李知?侧了侧身?,方便边上的男人的动?作。 男人也不客气地将泡芙夹走了,他动?作文雅地咬了一口泡芙, 咽下之后笑着同李知?说:“我喜欢这里的泡芙,甜而不腻, 比我在法国时?吃到的味道更好?。” “哦, 是吗。”李知?满腹心事?, 哪有什么心情跟他扯皮什么法国泡芙,因而敷衍地回了两句,可这个男人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微微弯下腰, 注视着李知?的脸,“你是明星吗?” “什么?”李知?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略有些惊讶地睁大眼,“我不是。” “看你这样儿?, 我还以为你是被邀请来热场子?的明星呢。” 这话让李知?觉得有些冒昧,这么一会儿?交谈下来, 李知?已在心中对这个男人做出了总结——轻浮、无礼。 李知?想离开这儿?, 可这个男人却像闲着没事?儿?似的, 一直与他搭话:“你不是明星,那你是这儿?的员工?” “嗯。” “你在哪个部门??” “市场部。” “哦~”这个男人拖长了音, 这是一种李知?特别讨厌的语气, 男人的视线又在李知?身?上转了一圈, “那应该没有你拿不下的单子?吧?” “一般吧。” “我还以为你会是秘书?, 或者贴身?助理什么的。”男人微微笑着,“在我看来是这样的——如果是我,我会让你做我的秘书?。” 李知?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隐含不愉,男人摊手:“不要这么凶嘛,开个玩笑。” “宏天里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的赏心悦目啊……不过嘛,最符合我审美的,还是你们老板。” “我们老板快五十?了。”李知?冷冷地说——如今宏天的董事?长仍是褚桦。 第61章 男人哈哈笑起来:“我说的是她的儿?子?,不过褚哥跟褚桦阿姨长得挺像的,所以…也差不多?吧。” 褚哥。这个称呼让李知?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个男人的手指在鸡尾酒杯上碰了碰,敲出叮叮的脆响,李知?愈发烦躁,竟忍不住问他:“你们很熟么?” 这话甫一脱口李知?便后悔了,神经遽然?紧绷,好?在对方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反倒是因为这话陷入了回忆:“嗯…算吧,褚桦阿姨跟我妈是同窗,我跟他也算是同学呢。” 同学?小学同学,还是初中同学?总之高中或者大学可没有这样一号人,正当李知?暗暗思索的时?候,此人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了:“虽然?褚桦阿姨跟我妈关系不错,但我跟褚哥其实不怎么见面,真正产生交集是因为我们参加了同一个伦敦的冬令营。” “……褚哥话很少,看起来特别酷,一开始我其实挺怕他的……不过相?处久了,才知?道原来他也没那么可怕,那段时?间他真的帮了我不少,我……” “你喜欢他。” 男人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李知?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掷下这样一句话,好?像就地抛下了一颗手雷,訇然?作响。 可他的心理素质好?得超乎李知?的想象,他跟李知?差不多?高,李知?明明与对方平视,可他们讲话时?,这个男人总会不由自主地冒出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来。 就像现在。 “是啊。”他微笑着,就这样坦然?地承认,“怎么了呢。” 侍应生端着切成小块的牛排走过来,李知?向他要了一块儿?,裹着黄油汁的牛嫩肩肉在他嘴里炸开,三分熟,李知?从不吃三分熟的牛排,牛肉渗出的血腥味令他感到作呕。 “他结婚了。”李知?咽下那块牛肉,然?后说。 “我知?道啊,所以呢。”这个人甚至伸了个懒腰,他浑不在意?道,“结了可以离嘛——这年头,男女之间的婚姻尚且维系不了多?久,更何况两个男人呢?” “他结婚的那个对象我知?道,私生子?上位,走了狗屎运拿到周家一半的股份,靠这个绑住了褚哥…当初那笔钱确实是宏天的救命钱,可褚哥也将这个人情还清了呀,他也不欠什么了。” “现在这个结婚对象有什么用?他能帮得了褚哥什么?充其量不过是个傀儡,没有任何价值。” “那么你的价值一定高得惊人吧?”李知?非常想掴他一耳光,但他忍住了。 “高得惊人?那倒也不至于。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一定比褚哥现在的这个结婚对象要高……至少现在,要比他高。” 李知?脑袋嗡嗡的响着,他手里还捏着方才插牛排吃的叉子,此时?此刻,他非常、极其的想用手里的叉子划烂对面这个傻x的虚伪笑容,然?后用叉子?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像嚼三分熟的牛排一样咽下去吃掉,想必是一样的血腥味,不过他的一定会恶心许多…… “陈路?”这时他的背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线,这一声将李知?从幻想中唤醒,他暗自放松了手腕。 身?后那个人走过来,男人,也就是陈路同他点了点头,“韩哥?你回国了啊,好?久不见。” “嗯……”韩子尧走过来,侧了侧首,余光自然?而然?地往边上一瞥,却也是这一瞥叫他猛然?愣在原地,“李知!” “你也在啊,我以为你不来的,额…不是说你不能来,就是觉得你对这种宴会没兴趣,所以我今天原本也打算不来了,但是我爸硬逼我过来……” 与方才同陈路打招呼时?有气无力的语气不同,此时?的韩子?尧仿佛打了鸡血,情绪堪称高昂,甚至双眼都变亮了,他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通,然?后问李知?,“你没看到我发你的消息吗?” “什么?”李知?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 “上周啊,我说我回国了,让你来机场接我,你没看到吗?你都没回我。” 不知?道是不是李知?的错觉,韩子?尧最后一句话竟让他听出了几分委屈。有点惊悚。 “哦,我没看到。”李知?这样说,其实他看到了,只是单纯地不想回,韩子?尧回来了关他什么事?,又不是宫婕回来了,李知?没兴趣去接他的机。 韩子?尧啧了一声,似有些不满,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他目光在陈路与李知?身?上转了一圈,疑惑道:“你们刚在聊天?你们怎么认识的?” “不认识,只是随便聊聊。”陈路露齿一笑,他一手插兜,一手向李知?伸出手,“你好?,我是陈路。” “李知?。” 陈路怎么可能不知?道褚明彰的结婚对象叫什么名字?可李知?注意?到,当韩子?尧叫出李知?的名字时?,陈路并没有露出什么惊异的神情。 只有两种可能能解释这种情况——第?一种,陈路的表情管理能力太好?;第?二?种,陈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他故意?的,刚才的那一切,都是故意?的。 李知?忽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好?像陈路握住的并非他的手,而是他的脖颈,李知?又在口中尝到了血腥味,他非常想吐。 空气好?似在这一瞬间被人抽尽了,李知?再也呆不下去,他随便找个借口逃离了此处,之后又拒绝了跟过来的韩子?尧的夜宵邀请,最后找到丘姐跟她说了一身?自己?身?体不舒服,提前走了。 当天晚上李知?连澡都没洗就躺到了床上,他用被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被窝里很温暖,但李知?睡得并不安稳,李知?统共可能才睡了两三个小时?左右,不出意?外的做了噩梦。 梦里陈路跟褚明彰站在一起,陈路仍然?挂着那令人生厌的笑容,这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深……裂开,粘连在一起的皮肤纤维,若隐若现的肌肉纹理,血的颜色,鲨鱼的尖利牙齿,李知?听到尖叫声。 他的尖叫声。 他看到自己?拿着刀子?、叉子?,疯了一样去划他的笑容,流淌的血越来越多?,慢慢的陈路脸上满是划痕,李知?找不到哪怕一处的完好?皮肤,陈路的脸已然?变成一张血图,但是他依然?在笑。 李知?猛然?惊醒。 他捂着心脏,太阳穴突突的跳,脊背渗出冷汗打湿衣襟,窗外漆黑一片仍然?是黑夜,但是李知?再也睡不着了。 睡不好?的不止这一天。 这个梦会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李知?被搞得神经衰弱,他开始不受控制地、不断地回忆起那一天陈路对他说的所有话。 接连不断的复盘使得李知?在其中捕捉到了一个当时?忽略的重要信息,冬令营。 李知?记得高二?那年的寒假褚明彰也去了冬令营,貌似也是去的英国,那段时?间是李知?迄今为止最不愿意?回忆的一段日?子?,李知?总觉得那段时?间褚明彰就与陈路待在一起—— 李知?不知?道产生这样的念头是因为他太容易将一切事?情往坏处想,还是因为这是冥冥之中的暗示,李知?茶饭不思,好?几次差点在外面发病。 他去找邓卓远说了说,可这回邓卓远的话却没能给到他什么帮助,李知?已经一股脑儿?地钻进去了……某一天他给韩子?尧发了消息。 “在吗?” 韩子?尧回的很快,几乎是秒回:“在啊,怎么了。” “我有点事?儿?想问问你。你现在有没有空。” “你说就是了,什么事?啊,很急吗?要不打电话说?” 李知?已经洗过澡了,此时?咬着指节,两条腿光着,只穿着一件宽大的体恤衫窝在床上一只手打字:“褚明彰…去过几次冬令营。” 李知?发完这句话,心跳好?像漏了一拍,他焦急地等待着,可对面的回复却变慢了,韩子?尧回应的语气也变冷淡了:“很多?次,具体几次我哪知?道。” “去过伦敦吗?” “那肯定啊。” “那…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去的。” 韩子?尧又不回答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李知?咬手指的力道变大了,指节上留下两道弯月似的齿痕,李知?忍不住催他:“韩子?尧。你还在吗?” “你好?烦啊。”韩子?尧回他,“他的事?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自己?去问吗?” “记不清了,11年级的时?候好?像去过。” 11年级,就是高二?。 李知?如同被人兜头扇了一耳光,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一阵一阵的发黑。 心脏狂乱的跳着,毫无规律的心跳声与门?外密码锁解锁的声音重合—— 褚明彰回家了。 第50章 齿痕 李知第?一次觉得床/事是这?样的乏味、麻木, 无聊且漫长。 他的身体?依然因为敏感而变热,皮肤仍然泛上美好的粉红,李知还是会因为刺激而绞/紧双腿, 会因此而断断续续地?哭泣、流泪,但?是他的心里空荡荡的, 依旧饥饿, 并不满足。 第62章 李知侧过头, 想?将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但?是很快又被人?扳了回去。褚明彰俯视着他,几年过去他的轮廓越发清晰, 面?容也愈发冷俊, 当褚明彰用这?个角度看人?会让人?觉得他没有?感情。 “你在想?什么。”他的手从?李知的下颌挪移到脖颈处,他的掌心炽热,但?李知莫名其妙地?觉得他的骨头冷冰冰的,所以这?个动作并不能让李知感受到安全。 “没有?在想?。”但?李知还是很乖地?, 很软和地?蹭了蹭褚明彰的手臂——他在床上总是这?样,像渴望得到主人?爱抚的猫。 “为什么不继续。”李知带着气音问他, 他的眼睛被眼泪浸的湿亮。 褚明彰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片刻, 而后继续动作, 李知抱着他的肩背,时不时地?轻声哼哼,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 可是双手却抱得极紧。 李知害怕自己会因为褚明彰的动作而脱力, 所以他的十指紧紧扣在褚明彰的背部, 只要稍有?挪移又会以最快的速度狠而准地?回到原处,这?时候李知才觉得自己的心稍微满了一点点,寂寞少了一点点。 他才刚刚尝到了一点儿甜头, 褚明彰又残忍地?将他的两只手依次掰了下来,狠狠的。李知拗不过他的力气,但?还是垂死挣扎一般去抓他,抱住他,指甲往内狠收,褚明彰去拽他手腕时李知也不肯泄力,五指在褚明彰背上狠狠一抓—— “嗬!” 褚明彰的呼吸有?些?粗重,他松开李知的手,李知白,是以手腕上的指痕便十分明显,他的指甲缝里有?点红,好像是血。 “老实一点。”褚明彰冷冰冰地?扔下这?四?个字,李知才刚刚满起来的心又好像破掉的玻璃杯一样,温热的血慢慢地?流淌出去,淌得一干二净。 他再也无法投入进?去,思绪纷乱,脑海中一会儿出现陈路挑衅的笑脸,一会儿又是那段比死还不如?的日子,幻觉、不甘、委屈、迷惘,每天都跟刀子一样剜他的肉。 李知的视线逐渐模糊,水晶吊灯不断地?晃啊晃的,折射出的光芒弄得他眼睛疼,只能白花花一片,李知竟然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看到纤尘不染的墙壁,铺着蓝白条纹床单的床…… “我在哪里?”李知喃喃道。 他像一个突然失明的人?,极度的没有?安全感,他又开始挥舞着手臂,这?时候的褚明彰已经极其不耐烦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彰哥……”李知的声音带一点哭腔,那么柔软,那么可怜,“我害怕…” “你能不能亲我一下,求求你…”两行眼泪顺着李知的脸庞滑下来,融汇在他尖瘦的下巴上,雨点一样的滴下来,“求求你,就这?一次——!” 短暂的沉默。 李知听?到了逐渐逼近的呼吸声,他的心脏砰砰直跳,说不清是因为什么。褚明彰迟疑了一会儿,在他耳垂处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李知的身体?即刻如?弹簧一般跳起,他紧紧抱住褚明彰的脖子。 他跟褚明彰的身体?又紧贴在一起,心跳无比激烈,乱七八糟的事情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弯弯绕绕的分不清楚,他不断地?去想?象那些?他不愿意面?对的事,又不断地?回想?起昔日落泪的自己。 李知将脸贴向褚明彰的颈侧,感受着他跳动的脉搏,里头流淌的血液好像他火热的爱。也在此时他呼吸一滞,心口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下似的,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甘,甚至类似于“恨”的东西出来—— 李知舔舐着那根血管,然后张开嘴,不带一丝犹豫地?—— 狠狠地?咬了下去。 血的味道…涌出来,牙齿嵌到肉里面?,但?是还不够…想?咬碎,咬烂,咬下来像吃牛排一样地?咽进?肚子里……连肉带骨头地?都吃干净…… “额!” 李知被一股惊人?的力量推开了,他被狠狠地?“砸”在床上,后脑勺磕到了床板,很痛…… 李知睁开眼睛,却见褚明彰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他一直手捂着脖颈处,鲜血源源不断地?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将雪白床单都染的血红。 他高举起一只手,李知蜷缩起身体紧闭眼睛,他听?到一阵掌风落下,李知下意识地?哆嗦着,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那掌风化做了“咚”的一声在李知耳边炸开,李知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才发觉那一耳光变成一拳头砸在墙上,褚明彰的声音罕见的粗哑:“你他妈的发什么疯!” 李知抬头看他,眼睛像蒙一层物,灰扑扑的,他说梦话似地?开口,嘴唇张开时得以看清他被血染得粉红的两行牙齿,他问他:“…陈路是谁呀?” 褚明彰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眉头皱得简直能夹死苍蝇:“什么?” “那年冬令营,你跟他在一起吗。”李知自顾自地说下去,褚明彰深吸一口气,竟有?些?失态地?喝道:“你究竟在说什么胡话!” 李知又不说话了,呆呆地?抱着自己的膝盖,他想?说你还要搪塞我,偏偏这?时候李知放在床头的手机响起来,消息音一声接着一声,李知想?不去看都不行—— 是韩子尧。 上一次对话停留在一个多小时之前,然后大?概四?十分钟前韩子尧发了句“你人?呢”,二十分钟前又来了句“不理?我”,方才发了句“你到底在干嘛。” 紧接着跟着一段话,韩子尧说他刚刚才想?起来自己初中时去的一个伦敦冬令营褚明彰好像也在…貌似前段时间见到的那个陈路也在。 然后韩子尧说:“不过这?个人?怪傻叉的,仗着有?点交情特喜欢黏过来,和狗皮膏药一样,不过我跟褚明彰基本都不鸟他的,哈哈。” 李知忽然就有?些?茫然,好像冰锥被投进?了一杯热开水,那些?不可言说的、阴暗的念头与情绪消失了,蒸腾起的水雾是滋生出的窃喜。 他捧着手机,又小心地?转动眼珠,快速地?瞄了褚明彰一眼,褚明彰用纸巾去堵脖颈处的伤,手挪开时李知敏锐地?看清了那两道齿痕—— 那块肉如?同小舟一般两端微微翘起,血根本止不住,没一会又将纸巾染红了,如?果那时候李知再用力一点……稍再用力一点,或许这?块肉已经不在褚明彰身上了。 李知顿时汗毛竖起,浑身发抖,手脚冰冷。 他后怕极了,两齿打着哆嗦。李知缓慢地?挪过去,试探地?抬手想?去帮褚明彰擦擦他肩膀上,胸膛上的血,“明彰哥…我们去医院好不好,我……” 啪! 还不等?碰到,他的手便被狠狠打掉了,李知有?些?受伤地?看向他…因为失血过多,褚明彰的脸色,以及唇色都有?些?发白,但?他的眼神依旧是清明且锐利的。 他看李知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带满了病菌的,令人?厌烦的野猫,没有?丝毫的温度。 “滚。”他说,“疯子。” *** “小李同学。” “……” “小李同学?” 仍旧无人?回答,采光良好,用绿植装点的咨询室内只能听?到人?不大?平稳的呼吸声。邓卓远叹了口气,用一种温柔却又复杂的眼神注视着对面?将自己的脸埋在膝盖上的人?,“小李同学,要不要纸巾。” 没得到回复,邓卓远便抽了两张纸倾身递了过去,手臂在空中停了一会,然后才被人?抽走?。 对面?传来了轻微的擤鼻子的声音,脑袋因为这?番动作可爱地?晃着,邓卓远一直看着他,唇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上扬,但?又好像带一点儿无奈。 李知窸窸窣窣的,终于自己的脸擦干净了,然后才抬起头来——他的眼眶还泛红,眼皮微肿,嘴唇也嫣红,邓卓远问他:“要不要喝点水?” 李知晃晃脑袋。 “那和我说说好不好?”带一点恳求的声音。 李知将纸巾揉皱,又将另一张没用过的干净纸巾卷成条绕在自己的手指上。这?些?毫无意义的、停不下来的小动作昭示着他在焦虑紧张,邓卓远按住他的手,加重了一点声音:“李知。” 手被捏了捏,李知看向他,眼神怯弱,邓卓远放缓声音鼓励他:“没关系的。” 李知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话,原本邓卓远一直认真地?倾听?着,可当李知说着说着又开始流泪的时候,邓卓远的眉头忽然狠狠地?拧了起来,他竟然打断了李知的话:“李知——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吗?” “吊桥效应。你的情绪一直被他牵动着,你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他展开的……或许你曾对他产生过感情,但?是李知,这?份感情真的这?么深吗?” “能够维系这?么久……在他没有?给你任何回应地?情况下,一直维系到现在。” “这?些?年里,你是否一直在给自己暗示,是否在自我欺骗……不要急着打断我!” 第63章 当李知想?开口的时候,邓卓远竟然这?样急躁地?提升道,这?一声将李知吓到了,也将邓卓远自己给吓到了。邓卓远忽然说不下去了,纷乱的情绪扩大?,网住他的心。 他弯下腰,几绺梳到脑后的刘海垂下来,他摘了眼镜,捂住自己的脸。 他穿着白大?褂,可是这?个时候,他看起来比李知更像一个病人?,邓卓远等?了好一会才直起身,这?时候他已恢复了冷静,可面?上还是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抱歉,小李同学。” “还记得你以前问过我的一句话吗?你说邓医生,那么邓医生,你有?没有?喜欢过这?样一个人?——你明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却还是忍不住幻想?能与他发生什么。” “那时候没有?,但?是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邓卓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一点头,“有?。” “很抱歉,小李同学。” 邓卓远有?些?牵强地?朝他笑了笑,他眼中的深意像一本晦涩的书,李知读不懂:“以后我可能不能再为你做心理?咨询了。” “我会给你介绍新的医生…她也很好,联系方式我写给你……” 李知浑浑噩噩地?握住邓卓远放在桌上的纸条,之后邓卓远一直不错目光地?盯着他看,沙漏快漏完了,邓卓远好像要在这?仅剩的几分钟内将李知看够了,牢牢记住了,再也不会忘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起,李知在他心里已不是一个单纯的病人?了呢? 李知十七岁的时候,认错了人?,躲在他怀里抱着他哭。邓卓远揽着这?个孱弱的少年,那时的他很难过,可彼时只是一种单纯的、为这?个年纪的孩子要遭受到如?此沉重痛苦的共情。 后来一年年过去,少年长成了苍白的青年,这?些?年里,李知有?时不来,有?时经常来,邓卓远开始慢慢地?期待着能经常见到他。 他希望看到李知快乐的样子,可当李知为另一个人?笑的时候,邓卓远又会感到隐隐的郁闷。 后来这?种情绪越来越明显,逐渐演变成当李知哭泣的时候,邓卓远会为他而愤怒,难以控制自我,甚至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甘来。 邓卓远自己也会找心理?医生,他问对方,为什么?凭什么?对方只会用同情的眼神注视着他,却给不了他答案。 邓卓远自己都无法给自己答案。 “对不起,李知,是我自己的问题。”邓卓远苦笑,“可能我还不够成熟。我帮不了你了……从?今往后,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朋友吧。” 李知出了咨询室,拐去门诊开了药,然后离开医院。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其实他还有?些?事没来得及告诉邓卓远,此时的他尚不知晓今日的隐瞒会为将来埋下多大?的祸患。只是这?个时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他很希望能有?一个人?来抱一抱自己。 第51章 野犬 丘姐又给?李知打电话:“小李,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澳门那?个项目,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李知张了张嘴, 习惯性地想要拒绝,可当话即将脱口的时候, 李知又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舌尖止住话音, 他长久的不出声, 不由让丘姐觉得奇怪。 “喂?小李,听不见吗?” “丘姐,我在。”李知回答她, “我去的。” “哦…哦, 那?好。”丘姐语气?轻快,似乎对此感到很?满意,“这样才对嘛,年轻人, 不要总是窝在家里,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行, 那?就说定了, 我还有事, 一会儿我把行程表发你,你来?订一下机票。” 丘姐将电话挂断了, 李知抱着电脑蜷缩在角落里, 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使双腿不至于因为长时间?的屈起而变麻——衣柜里铺着柔软的垫子, 柜门则紧闭着,唯一光明的来?源是亮起的电脑屏幕。 这是一个令李知感到无比安全且舒适的环境,他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 最?近他写不出故事,只能写出一些?不成段落的单行句子。 点击发送之后丘姐正好将邮件发来?,李知根据行程表定机票,回程时间?还没定下来?,所以李知只定了两张去澳门的机票。 其实按照李知原本的个性,他是不会跑出去的,只不过最?近发生的事情繁多,李知不得不换个环境,随便找点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否则真的要被逼疯了。 丘姐虽然嘴上?说着让李知锻炼锻炼什么的,可实际上?到了那?儿之后,李知也没什么“锻炼”的机会,大?多数时间?都是丘姐自己与对方,李知也不过是帮人订订位置,在帮忙跑跑腿儿什么的。 等待的时间?他就在金沙度假区内闲逛,李知也没查过攻略什么的,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里头走着,莫名?其妙地走到了威尼斯人酒店,还没入夏,但里头的冷气?已很?足。 李知穿了外套,可外套太薄,还是被吹得浑身打哆嗦,他想回酒店,只是房间?订在康莱德,离这儿还有好些?距离,李知懒得为了换一件外衣特?意折返回去—— 更何况他有点路痴,威尼斯人酒店又特?别大?,大?门极难找……也可能是为了“困”住那?些?赌徒,李知想到这里,觉得很?有意思,不由得笑了笑。 来?到一个地方,不体验一下当地的“特?殊文化”好像是有些?可惜,李知来?澳门几?天了,今天是第一天有这么长的一段空闲的时间?,他打算去隔壁美高梅玩两把。 原本李知是知道大?致路线的,可是他有点儿饿了,于是便返回去买了两只蛋挞吃,刚出炉的蛋挞奶香四溢,烤得金黄的饼皮酥脆的难以置信,实在是太美味了……简直好吃到李知晕头转向,于是原本记牢的出口又因为分神而消失了。 李知探头去找,可抬得脖子都酸了都没能找着。 周边人行色匆匆,李知也不敢走上?前?贸然挡住他们,恰在此时他注意到不远处站这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女人,看起来?还算清闲,于是李知便走上?前?,向她问路:“你好小姐,不好意思,请问四季名?店怎么走?” 他骤然出声,这个女人竟然被她吓了一跳,攥在手里的东西一个没拿稳,直直地摔在地上?,她急忙蹲下身将那?个小小的电子产品捡起来?,龇牙咧嘴地来?回翻看着,似乎很?是肉痛。 “啊……抱歉。”李知试探着问她,“是坏了吗?” 鸭舌帽女子含混地嗯了一声,随后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看不大?出年龄的娃娃脸,她的目光落在李知脸上?,目光有一瞬间?的发亮。 李知见她不说话,又开口道:“真不好意思……这个要修吗?额,要不我……” “哦,不用!没事的!”娃娃脸语气?轻快,她将那?小东西快递地塞进口袋里,对李知露齿一笑,“可以修。” “不过嘛……修起来?还是有点麻烦的。”她又快速地眨了眨眼。 李知有些?搞不懂她,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那?么你觉得呢?” 娃娃脸笑了笑,变戏法似的抽出一张卡片来?递向李知,“这是我的名?片,收下它,下次有需要的时候打给?我就好了。” 她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又抬起一只手指向另一个方向:“四季名?店在那?边,祝你玩得开心!” 而后朝李知摆了摆手,一阵风一样的跑远了,李知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也不由自主的勾起唇角。 李知举起这张名?片,随意地看了看,其实不远处就有垃圾桶,李知大?可以多走几?步将名?片扔掉,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他将名?片塞进裤袋里,而后朝着娃娃脸方才指引的方向走去。 *** 美高梅娱乐场,人气?很?旺,一楼内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李知往里走几步便听到牌桌边上?的广东人用粤语在骂,也有赢了钱的在边上尖声喊叫,涨得满脸通红。 李知换了点筹码,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李知先到老虎机那?儿小玩了两把,赢了几?千,再?玩两把,输了几?万,输的有点惨烈,再玩就打不住了,遂停手。 他喝着赌场内的免费奶茶,在里头转来?转去,观赌场众生相——还挺有意思的,转眼间?穷人乍富,富人又乍穷,冷冰冰的筹码在赌桌上滚来滚去,滚成金山银山。 除了荷官,几?乎没有人泰然自若,在利益面前?,人的本质是野兽。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神色惊慌地从赌桌边跑开,有人指着他尖声大?叫:“出老千!抓住他!” 赌场里的规矩,出老千要砍手。赌场内的保镖如鬣狗群般扑向他,可那?男人显然是个老手,仗着自己身形瘦小,迅速地穿梭在赌场中。 场内混乱起来?,各种?各样的声音揉杂在一起,尖利的粗浑的,震得李知耳膜发胀,李知太阳穴嗡嗡作响,头顶心像有支钢针在往里扎。 第64章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凑到他跟前?的,等李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想要闪避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个男人地袖口竟然亮出一到寒光,直朝李知的喉管刺来?—— “嗬!” 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道将李知扯开,他被拥入一个陌生的怀抱,随后那?个准备行凶的男人惨叫一声,原来?是迅速赶过来?的保镖一电棒电到了他的腰眼儿上?。 男人被电晕了过去,赌场保镖像脱一条死狗似的将他拖了出去,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李知便不得而知了。 他这才有工夫转过头,随着他身体动?作,什么东西掉在地毯上?,闷闷一声响,李知循着声音低头看去,原来?是个咖啡纸杯。 而后才发觉自己外套的一侧全被咖啡浇湿了,李知还没来?得及开口道谢,反被身后人抢先?一步道歉:“不好意思,当时情况比较急,来?不及挪开。” “哦,没事的。”李知脱下外套挂在手臂上?,而后诚恳道,“我才应该谢谢你,多谢你拉我一把。” “他有刀,是吧。”站在李知身后的那?个男人垂眸看着他,他看起来?是个混血,个子很?高大?,衣着得体,恐怕非富即贵,“进赌场要过金属探测仪,但往往还会有些?漏鱼之网……像那?样的人,他们有许多常人想不到的'小办法'。” 男人的目光不留痕迹的从李知的脸滑到他细长雪白的脖颈,又落到被打湿的布料所贴紧,从而依稀显露出柔韧弧度的腰身。 他的视线在那?上?方不留痕迹地停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挪开了。 “之前?也有人把管制刀带了进来?,你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吗——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瘸子,而那?把匕首就藏在他的拐杖里。” 这个男人很?健谈,他对李知表现出热情,但并没有让他感到反感,这时候的李知还没有意识到他是个手段高明的猎人,他有些?好奇的反问:“你怎么知道?” “来?多了就知道。”这个男人耸了耸肩,又适时地上?前?一步靠近李知,“你看起来?像第一次来?,你是游客?” “陪领导来?的,忙里偷闲。”李知道。 “原来?如此,有玩过么?” “玩了几?把,战况不太美妙。” 男人笑了起来?:“正常,刚开始玩都只是靠运气?,你还想玩么?我可以带你玩几?把。” “带我玩?”李知失笑,“我是穷人,输不起的。” “我保你赢,如果你输了,我自掏腰包,输一赔十,怎么样?” 恐怕没有人会在这样的条件下坚守自我不心动?,李知也不例外,他今天是出来?找乐子的,李知骨子里那?点疯狂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正当他欲点头说好的时候,眼前?男人的语气?又是一变:“不过……” “不过我现在还有事要忙,有人在等我……这样吧,今天晚上?,你来?美高梅顶楼找我,届时你跟服务生报我的房间?号,他会带你进来?。” 他又紧接着说了个房号。 这就有点不对了。 李知警惕起来?,面上?挂起假笑:“是么……不过还是算了。” 这个男人也没坚持,只是有些?遗憾道:“那?真可惜。” 就当李知以为这一切已然结束,这个男人即将离开的时候,对方又做了一个令他措手不及的动?作,他竟趁着李知不注意,抽走了他挂在手臂上?的外套! 这个举动?令李知始料未及,还真叫男人得手了,他将李知的衣服高举起,以防李知去躲,他促狭一笑,垂着眼皮看向李知:“咖啡是我泼上?去的,理应由我来?将它处理干净。” “那?么,再?会。”他趁着李知还没回过神来?,迈腿向前?走去。 竟然就这样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第52章 妻子 金钱是?世界的主宰。 有钱可以享受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 豪车名表,香车美酒,倾城美色……当有人还在为温饱发?愁的时候已经有人的钱多到烧都烧不干净。 赌场是?用黄金与人的骨头垒起?来的, 真正的富豪一般屑于与一楼散台的赌客为伍,他?们嫌弃这群人目光短浅, 庸俗愚蠢, 为了那么丁点儿的钱而?凶相毕露, 实在掉价。 几乎人人这么想?,基本没有例外,他?们嫌恶散台赌客就?像普通人嫌恶蟑螂与老鼠, 他?们甚至不愿意穿过一楼离开赌场——如果他?们要离开, 会有专门的电梯。 不过今天地电梯出了故障,他?们不得不穿过一楼,奈杰尔对此颇有微辞,他?原本打算离开后对此进行投诉, 但这个想?法?于他?在一楼注意到某个人时发?现变化。 那实在是?个看起?来很可口的东方男人,用“可口”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 交谈时会有些?内敛木讷, 可配上那张脸却更让人觉得有趣, 奈杰尔所有的不满在那一刻消失——今天电梯故障恐怕是?主的暗示。 他?就?带着这样的好心情抵达了永利皇宫,服务生告诉他?他?的合作伙伴还在泳池。 奈杰尔还当自己会看到什么各国籍美人衣着清凉地在泳池中往自己身?上浇香槟的热辣场面, 遂兴冲冲地赶去, 哪知事实却让他?无比失望……偌大的泳池中只有他?那位合作伙伴一个人, 奈杰尔到达时他?才刚刚结束。 奈杰尔翘着腿躺在躺椅上, 眯着眼睛看向摘了泳镜从泳池中上来的男人—— 奈杰尔身?为中美混血,身?材高?大,赤脚有六点三英尺, 但这位合作伙伴的身?高?与他?相差无几,且他?的身?材非常健美,不过分雄伟显得笨拙,也不过分瘦削显得孱弱。 他?的身?材简直能与顶尖的黑人运动员媲美,这样得天独厚的身?材条件,不由让同?为雄性的奈杰尔生出一丝嫉妒,所以当对方走到他?面前时,奈杰尔不由调侃了他?几句:“来这里这么久,你好像总是?一个人。” 他?的视线微微往下挪移,这一眼意味深长,暗示的也很明显了——男人的劣根性,总要找到点假想?敌不可逆转的缺陷,才能挽回自己可悲的自尊心。 可惜对方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甚至泰然自若地喝了口服务生准备好的温水。 “我习惯一个人。”褚明彰说。 “哈哈哈,褚,我不信你一点儿想?法?也没有。”倒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当服务生告诉我你在泳池的时候,我还以为会有一场火热的派对等着我。” “抱歉。”褚明彰挑起?一边眉尾,“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去安排。” 奈杰尔听了这话开始猛烈地摆手:“嘿、嘿。如果你还是?和?之前一样举办派对却不参加的话,那可没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去找点乐子?昨天的那个荷官——中非混血,漂亮的像颗黑珍珠,你拒绝了她。” “……当然,如果你不喜欢黑色皮肤,之前的侍茄师,中国人,你也没要她。” 褚明彰展开温热的浴巾去擦拭自己不住往下滴水的发?稍,他?语气平静,面容镇定,可说出来的话却使得奈杰尔吃了一惊:“我结婚了。” “……”这实在是?有些?出乎人的意料,奈杰尔先是?一怔,而?后“哦”了一声。 “难怪……”他?狡狯地勾起?唇角,“怪不得来这儿什么都不吃,原来是?家里喂饱了。” “妻子是?个美人吧。” 褚明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反问道:“今天心情不错,赢了不少?” “恰恰相反。”奈杰尔一摊手,“输个精光。” 褚明彰的视线从他?翘起?的嘴角上划过:“你竟然没有为此郁闷?还真是?少见。” 奈杰尔笑了两声:“这个么…那是?因为我遇见了比赢钱更让人开心的事儿。” 褚明彰这才发?现奈杰尔的边上放着一件被咖啡打湿的外套,他?眉头轻轻一皱,觉得这件外套有些?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时候奈杰尔又?说了下去:“我约了他?今天晚上过来——你觉得他?会来么。” 他?没等褚明彰营应声,又?开口道:“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我很期待再见到他?。” *** 李知发?现了一件糟糕的事。 他?的出入境纸条还放在那件外套的口袋里——这就?意味着李知必须要再见那个男人一次,否则得去警署补办。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警署已经下班了,李知要去,也只能明天再过去,可明天一整天他?都得陪着丘姐跟客户应酬,根本腾不出时间?去做这件事。 李知心烦无比,他?明明千般不愿,却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再见那个男人一次,李知心想?着拿了外套就?立刻回来,速战速决……想?来也不会发生什么让人头疼的事。 这样想?着,他?又?抬步朝美高梅的方向折返回去……他?同?美艺酒店的服务生报出了男人白天说的那个房间?号,那服务生对他的态度便变得愈发毕恭毕敬起?来,为他?找了私人管家,而?那私人管家几乎全程弯着腰将他?送进私人电梯里,又?按了顶层的电梯按钮。 第65章 美高?梅统共只有二十八间?的御狮别墅,堪称全澳门最奢华的套房,能与空中别墅“雍华府”媲美,李知忍过高?速电梯上升所带来的不适,电梯门开后,私人管家则领着他?走出去—— 御狮别墅一层只有六间?,那个男人住在这六间中的唯一一间?三室套内,开门后,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玄关处的钻石型水族包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薰气息,私人管家在此时止步:“布朗先生在最里面的房间?内等您。” “我只是?来拿东西的。”李知收回目光转向他?,“拿完我就?走。” “很抱歉,先生,没有得到许可,我们不能擅自进入套房。”私人管家又是一欠身,他?往后退了两步,“如果有需要,随时叫我。” 摆明了是?没什么用,李知斜了他?一眼,便穿着鞋踩在地毯上,往最里头走去,室内很安静,只有他?浅浅的脚步声。 他?找到了那个房间?,里头传来了音乐声,一首很老的歌,名字叫《一场游戏一场梦》,李知听过很多遍,但是?他?不喜欢这首歌。正当李知准备敲门的时候,他?听到了里头响起?的谈话声,音乐放的不重,所以他?能清晰地分辨出人声,鬼使神差的,李知听了下去。 “说说你的妻子吧,你可真不够意思,认识你这么久,我都不知道结婚了。”是?白天那个混血男人的声音。 短暂的沉默,只有乐声如流水一般止不住,流淌下去。 “不要说愿不愿意 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在意 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游戏。” “没什么可说的。” 永远没什么温度的,褚明彰的声音。 褚明彰的声音!李知瞳仁骤缩,几乎是?刹那间?手心中渗出了汗,粘哒哒的,李知的指甲扎进掌心肉里,心脏高?高?悬起?,缚着他?心的是?一根细的几乎难以用肉眼分辨的蚕丝,而?心脏下是?万丈悬崖,血海荆棘。 “没什么可说的。” “话不要这么说——别那么扫兴么,你觉得呢?” 仍然是?沉默、沉默,当李知以为褚明彰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开口了:“他?不应该出现在我人生当中的。” “一个私生子,连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除了一副没用的皮囊一无是?处……”褚明彰微妙地顿了一下,“我后悔遇见他?。” “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线断了,心脏于万米高?空坠落,还来不及坠地便于半空中碎成一滩血雾,弥散开来,夹杂着肉块。 李知忽然就?站不稳了,其实他?心里清楚褚明彰看不起?他?,他?们骨子里就?不是?一类人,可当褚明彰真的将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李知还是?止不住的痛。那一个一个字都成了刺刀,剐得他?遍体凌伤。 他?身?子一斜,不受控制地朝一边的墙上靠去,微弱的声响还是?引来了房间?内两个人的注意,方才隔绝着他?们的那扇门倏然被打开。 来开门的人是?那天那个男人,李知庆幸不是?褚明彰。 “谁……哦,是?你。”奈杰尔有些?惊讶,随后眼睛一亮,他?心中惊喜,却故作遗憾,“只是?那件衣服,我还没来得及让人给你洗干净……不如坐一会儿?你还想?去玩两把么。” 李知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他?很想?逃,可房间?里头褚明彰的眼神已直直地朝他?射过来,李知跟被钉住似的,两条腿仿佛有千斤重,挪一脚都难。 奈杰尔不可能没注意到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正想?说点什么,李知却率先开口了,他?对着褚明彰说:“我不知道你在这儿。” 他?看到褚明彰脖子上那个咬痕,当时李知虽然没跟褚明彰一起?去医院,但他?知道褚明彰脖子上缝了好几针,这么久过去伤口依然狰狞,往后留疤是?必然的……真可惜啊,这丑陋的疤痕将这脖颈毁了,这么深,哪怕做祛疤手术也祛不干净的。 这将成为褚明彰身?体上的污点,而?李知则是?褚明彰人生的污点,李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他?忽然很想?哭,但是?李知不愿意在褚明彰以及另外一个半生不熟的人面前表露出来,所以他?转过了身?。 哪想?到这个时候褚明彰也站起?来了,他?紧盯着李知的背影,喉结上下一滚,嗓音有些?沙哑:“李知。” 奈杰尔根本搞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他?完全呆住了,转头看看褚明彰,又?转头看看李知,最终由衷地问道:“这是?什么情况,有这么巧,你们认识?” 空气凝滞一瞬,随后由褚明彰开口打破这僵局。 褚明彰叹口气,说:“这是?我老婆。” 第53章 恶言 李知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这是奈杰尔软磨硬泡的后果?——当他?知道李知就是褚明彰那位神?秘的“妻子”时, 他?先是狠狠吃了?一惊,而后又心态良好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个新?身份为李知柔韧的腰身,削薄的肩背更添韵味, 且他?望向褚明彰时那幽怨悱恻的眼神?也令人心潮澎湃,他?很想留李知喝几杯。 所以奈杰尔在这两个人面前展现出?不同寻常的热情, 奈杰尔半真半假地说?了?些和稀泥的话?, 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他?也用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得李知坐了?下来——正和他?意。 实则李知刚坐下又后悔了?,奈杰尔(他?现在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了?)与褚明彰坐在一起是去谈生意的,那么他?在边上?是干什么呢?他?也插不进话?, 只?能这么干坐着, 简直如坐针毡…… 不过,最开始的心烦意乱过后,李知也开始慢慢地静下心来,他?安静地听着褚明彰与奈杰尔之间的谈话?, 大概明白了?褚明彰此次来澳门的目的。 现在大陆实体?行业不好做,若要转型耗费的功夫又太多, 褚明彰有意将市场向海外拓展, 首先要打通的就是港澳那边儿, 香港市场以及趋近饱和,褚明彰便将目标瞄准澳门。 这地方太赚了?, 褚明彰也打算在这儿盖一座□□, 只?是这片地方早是有主的, 他?再有能耐也不能从别人的嘴里抢肉吃, 也是因为如此,褚明彰才动用关系,找了?奈杰尔帮忙。 这个奈杰尔·布朗, 身份大有来头,家里在拉斯维加斯也有产业,所以在这儿的门路也不少。不过,近两年奈杰尔将目标瞄准国内,这倒是与褚明彰不谋而合。 奈杰尔野心勃勃,褚明彰则是个实践派,二人一拍即合。只?是褚明彰是奔着长期合作来的,而奈杰尔暂时还看?不透他?,所以不敢贸然下手。 两人打太极打了?多日,到现在也还没签合同。 ——看?样子今天也谈不下来,两人说?到一半,奈杰尔忽然又将话?题扯到什么酒上?,期间还不住向李知抛去含着笑?意的眼神?,只?是回回落了?空,因为李知对酒一窍不通。 但是他?自?己显然说?得很尽兴,能够从香槟说?到用马刀开香槟的仪式起源于拿破仑,又从开香槟说?到拿破仑加冕史。显然是梦到哪句说?哪句,还没喝高就醉了?。 正当李知坐立不安之时,裤兜里的电话?响了?,李知如蒙大赦,借口接电话?出?了?房间,来电人是丘姐,说?自?己这里总算结束了?,让李知过去接她?。 丘姐说?罢,又在电话?中嘱咐着李知什么,李知一一应下,当丘姐报完地址电话?即将挂断时,身后的门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后是酒瓶敲在什么地方兀然迸裂的声音。 下一秒门被人踹开,李知依稀看?到奈杰尔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房间里到处都是玻璃碎片。而后褚明彰脸色铁青地走出?来,他?的视线在前方赚了?一圈,最后找准李知的位置,褚明彰不由分说?地拽着被吓呆的李知走了?出?去。 李知手里还拿着手机,屏幕内传来忙音,李知愣愣地看?着那个高他?半头的人,一直到两个人走进边上?亮着橙光的电梯里了?才反应过来,“明…明彰哥……” 褚明彰一反手将他?卡在电梯的角落里,他?的面色阴沉的可?怕,漆黑的海一样翻涌着要将李知卷走:“谁让你来的。” “我……我来拿衣服……”明明方才李知坐下之前奈杰尔已经?解释过了?的啊,为什么要再问一遍。 “我问你——谁让你来的!”褚明彰忽然就生气了?,他?的怒意来得这么没头没脑,且超乎李知的想象,李知噎了?一下,鼓起勇气张开嘴,“我想拿完衣服就走的……” “那件破衣服就他?妈的这么重要!” 褚明彰朝他?吼道,这一声吼得李知耳畔嗡嗡作响,他?眨了?眨眼睛,眼珠向上?时看?到褚明彰跟个恶鬼一样瞪着他?,褚明彰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颌骨,李知感觉自?己的脸要被捏碎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就敢往别人屋里闯!” 第66章 “你就不能安安分分的!你知道他?想对你做什么吗?!”褚明彰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得越发恐怖,“还是你其实知道,你故意的。” “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我不在,就跑到外面来——” “褚明彰!”李知第一次大声叫出他的名字,他?的眼眶红了?,眼角湿了?,他?要竭力睁大眼睛,才能使眼泪不从眼眶中涌出?来,心脏很疼,但他?居然有点想笑?。 其实有时候李知觉得自?己也挺牛逼的,竟然能将褚明彰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逼得发狂发狠……所以说?,褚明彰到底对他?有多恶心他?,有多反感他?,才会在面对他?的时候将从小到大的家教礼节都忘了?呢? 李知忽然就很想故意恶心他?一下,所以他?低下头,眼泪如同豆大的雨点一样滴在褚明彰的鞋上?,李知挺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对啊,我就是耐不住寂寞,我就是下.贱。” “你每次上我的时候都吃药,你满足不了?我,所以我才要出?来!”李知不管不顾地朝他?吼,褚明彰赤红着眼睛,看?起来想把他?杀了?,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掐住李知的脖子,毫无怜惜地往里扼:“住嘴!” “咳……咳咳…”李知享受着他?的怒火,缺氧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血往头顶上?涌的感觉真的非常美?妙,“明…明彰哥,你老是吃药,我心疼你……才找人帮…忙……” 褚明彰注视着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非常可?怕,李知敏锐地体?察到褚明彰周身氛围的变化,好像有什么压制许久的、他?根本无力承受的东西终于泄出?来了?一点,而它?们渴望完全的出?来,再也不必躲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匣子里…… 李知握住他?青筋鼓起的手腕,艰难道:“你…你明明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要管我。” 其实那时候李知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最后一句话?像是气音,李知都不确定褚明彰能不能听清——他?听清了?,褚明彰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 暴虐的神?情从他?脸上?褪去,褚明彰深吸了?一口气,死握住李知脖颈的手逐渐放松,李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没力气站直,所以蹲在电梯角落。 每吸进一口气都好像有什么刀子在剐,褚明彰站定在他?面前,垂眸看?着他?,“跑到澳门来干什么。” “……” “来干什么,说?话?。” “出?差。” “不用出?差了?。”褚明彰掏出?手机,“我让人给你订机票,明早就回去。” “我在这里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李知忍着咽喉的痛处大声地朝他?喊,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李知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咽了?口唾沫,稍微缓解了?几分不适,“之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他?说?完这句话?,电梯门开了?,李知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接着一步地往外走,他?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是希望褚明彰能追出?来。 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握住他?的手腕,给予他?一点点温度,一些些温情……但是没有。 电梯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 闹了?这样一通,李知接到丘姐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丘姐在酒店门口等着他?,女人站在夜色中打电话?,对面的人似乎身份很高,所以丘姐讲电话?时会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 李知听不清完整的对话?,只?能依稀听到几句,丘姐的语气格外尊敬:“是……是是,我知道了?……人?还没有,还没见到他?……是,我马上?……我马上?去找……” 丘姐好似被对面骂了?一通,龇牙咧嘴地转过头,正好与迎面走来的李知对上?眼,丘姐愣了?愣,又朝电话?那头说?:“人来了?……好,您放心。” 她?将电话?挂断了?,匆匆地朝李知跑过来,李知迟到了?,原本以为会挨她?一顿批的,谁知丘姐不仅没骂他?,还围着他?上?下左右地看?了?一圈:“怎么来的这么慢?路上?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有。”李知小声道。 “那就好。”丘姐点点头,“回酒店好好休息一下,要是时间来得及去买点特产,咱们明天下午回去了?。” 李知疑惑道:“下午?” “是呀,下午三点。”丘姐朝他?露出?个笑?容,“这单成了?,等回去了?,姐请你吃个饭…这几天辛苦了?啊。” 李知失笑?:“这么快?姐你不白天还说?要啃下来,至少还得一周呢。” “喝高了?嘛,什么都答应了?。”丘姐含混地将这事儿翻了?篇,她?在李知肩膀上?拍了?拍,“行了?行了?,睡觉去,我头疼死了?。” 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走回了?酒店,丘姐住在李知隔壁房间,回去之后李知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 他?开始刷起朋友圈,其实李知的列表里也没几个人,刷着刷着就到了?一周前,李知统共给三条朋友圈点了?赞—— 第一条是邓卓远,分享了?一本他?最近新?看?的书;第二条是韩子尧,发了?一张自?己喝酒的照片,配文是“你永远都不会看?向我”;第三条是宫婕,学长给她?买了?尚美?巴黎的钻戒,向她?求婚了?。 李知给她?评论恭喜,宫婕那边可?能还是白天,回的很快,说?“荔枝荔枝,好想你呀,过段时间我就回国啦,到时候来找你玩!” 李知莞尔,“好呀。” 这时候已经?快天亮了?,但是李知仍然睡不着,他?从行李箱中翻出?安眠药瓶,随意地往手心里一倒,看?也不看?倒了?就往嘴里塞,但这一觉仍睡得不安稳。 所有的一切先是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放了?一遍,小时候养父宽大粗糙的手掌,第一次来周家时那个砸在脸上?的蛋糕,消失的霸凌者,穿着校服的褚明彰…… 一直到昨天晚上?褚明彰刀子一样的话?,暴怒的脸。高大的冷俊男人与记忆中那个冷傲的少年重合,李知的世界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阴雨连绵,最后太阳彻底消失,雨却下个不停。 梦的最后是汪小春在精神?病院的房间里看?电视,贪官被枪毙的时候她?也举起手臂叫好:“死得好!” 李知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而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从昨天穿的那条裤子的裤兜里翻出?那张名片,李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而后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 “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第54章 真相 “明彰。” “明彰。” 褚明彰被这一声?叫回了神, 他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女人,褚桦瞟他一记,用叠好的纸巾印了印唇角, “你又走神了。” “你在想什么。” 褚明彰将筷子放平了:“没什么。” “我听?人说澳门的那个项目快黄了,你还与那位布朗先生打了一架?”褚桦有些不?满地问道, “为什么?” “打一架太夸张了。”褚明彰靠着?椅背, 一只手?放在膝上, “只是起了点摩擦。” “摩擦?哼!”褚桦夸张地冷笑?一声?,“我竟不?知道,举着?酒瓶往人头上砸的举措, 也是能用'摩擦'二字来概括的!你这春秋笔法的技艺倒是很高?明!” 褚明彰不?说话了, 安安静静地坐定在那里,褚桦又逼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褚明彰也不?应答,这时候褚桦眯起眼睛:“我听?说那几天李知也在。” “呵呵。”褚明彰好似听?到什么极为可笑?的东西似的, 嗤笑?起来,他敛了唇角边的笑?容, 目光射向褚桦, “您最?近按时吃药了么。” 褚桦眉头一皱:“我在说正事儿。” “这也是正事儿。”褚明彰双手?交叉撑在桌面上, “毕竟为人子女,我总要关心一下您的身体状况吧。” 褚桦冷了脸:“我好得很呢!你要是能不?那么犟, 我能更好!” “如果您说的是让我跟陈路去约会的话, 那么很抱歉。”褚明彰顿了一下, “我做不?到。” 褚桦双手?抱在胸前, “胡说什么呢?谁说是约会了,不?过是让你们吃几顿饭,你们现在生意上有往来, 吃几顿饭又能算得了什么?” “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就没必要说了。”褚明彰冷道,“如果您喜欢他,那么大可以叫他过来陪着?您。但?是请不?要扯上我,我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药物的原因,您总是这么这么健忘——我结婚了。” 褚明彰顿了顿,又道:“现在正在上升期,是非常重要的阶段。您有没有想过,如果让媒体拍到了,再?添油加醋的说上一通,会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 第67章 “能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褚桦忽然就恼火了,“一年前你执意将钱还清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你解脱了,是时候离婚,然后去找个真?正帮的上你的人结婚。” “当时你是怎么说的?刚开始起步,不?能分心,好,我忍了,现在事业稳定了,你又开始用什么'上升期'来搪塞我。明彰,我倒是想问问你,自欺欺人的到底是我还是你?” 褚桦的声?音愈来愈尖:“你怎么也不?肯离婚,我一让你去跟别人接触就左顾而言他——你到底是怕媒体拍到,还是怕被你家里那个看到!” “褚明彰!你还记不?记得你爸爸是怎么死的?还记不?记得你爸爸临死前是怎么说的?让你离周家所有人远一点,可你是怎么做的!” “你爸爸要是知道有今天,定是死也不?肯瞑目——” “够了!”褚明彰喝道,他站起身来,胸膛起伏着?,母子俩望着?彼此?,如针尖对麦芒。 褚明彰慢慢地平复下来,他清了清嗓子:“我看还需要请医生过来为您看一看,您现在的状态显然不?太良好。” “我还约了人,先走了。” 褚明彰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他走出大门,司机在外等候,见他出来下车替他来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助理此?时转过头来,“褚总,朱先生已经?到了,现在在罗斯福公馆的三楼包厢内等您。” 褚明彰点点头,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在汽车椅背上休息——他这几天都没睡好。 对,澳门那个项目黄了,且之后他也不?可能在那儿发展了……褚明彰估摸着?自己已经?被拉进了黑名单,且他有一段时间不?好往港澳或者北美?那边跑了,否则自己很可能会被悬赏。 褚明彰只能放弃原有的规划,另寻出路,这时候他想起一个叔叔,好久以前宏天集团旗下利润最?高?的一家公司是他在经?营的,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这叔叔被支到新?加坡去了。 好几年没见面,褚明彰现在又将他请回来,如果谈好了,没准可以开拓东南亚市场,虽然东南亚市场不?如欧美?可观,但?总比没有要好。 车开到了,礼仪小姐带着?褚明彰等人上楼,那位朱先生已然落座,一位长着?娃娃脸的中等个头的服务生正在为他倒茶:“先生,金骏眉。” 朱先生掀开茶碗盖子浅酌了一口,娃娃脸服务生便退到一边,此?时褚明彰等人进了包厢,朱先生立刻站了起来:“明彰!多年不见,我都不?认得了!” 褚明彰挂上程序化的笑?容,与他握了握手?:“朱叔叔,好久不?见。” 褚明彰坐在了朱先生对面,娃娃脸将菜单呈上来,褚明彰接过菜单,随意地瞟了身前的娃娃脸一眼:“换人了?” 这个包厢是他的私人保厢,服务生是固定的,也不?怪褚明彰会特意问一句,娃娃脸规矩地回答道:“同事生病了,我来代班。” 褚明彰没再?说什么,将菜单翻开,又抬头看向对面的朱先生:“叔叔吃点什么?” “随便、随便。”朱先生笑眯眯地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今天你是主人,我是客人,我都听?你的。” 褚明彰也就不?再?和他假客气,点了几个常点的招牌菜,而后将菜单重新?递回到娃娃脸手?里,再?抬眼时却见朱先生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褚明彰顿了顿,又问:“这些菜,朱叔叔不?喜欢?” “哦,当然没有。”朱先生笑?着?摆摆手?。他叹了口气,“只是有些感慨——以前都是和你爸爸一起出来吃饭,他和你一样,也点这些菜。” “真?是恍如隔世啊!”他叹道,只是说完这句话,朱先生又察觉到褚明彰的脸色有些不?对,他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他人虽然在新?加坡,可是当初宏天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褚明彰他老子的下场朱先生不?可能不?知道,他顿了顿,给自己倒了杯酒,又起身给褚明彰倒了半杯,他举起酒杯:“是叔叔说错话了,叔叔敬你一杯。” 褚明彰摇摇头,也举起酒杯与他碰了碰:“都过去了。” 两个人沉默地喝着?茶,有侍应生将菜品送上来,娃娃脸为他们一一介绍每一道菜品,又为他们布菜,褚明彰抬头同她说:“你出去吧。没事不?要进来。” 娃娃脸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很快恢复如常:“好的。” 她为褚明彰二人换了骨碟,回到包厢吧台后将东西摆好了,而后离开包厢带上门,褚明彰将身子坐正了,正色道:“朱叔,实话说,我这次请您回国,是有件事要请您帮忙。” 褚明彰先是像朱先生阐明了自己此?次的来意,不?出他所料,朱先生听?罢,脸上果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明彰,不?是叔叔不?愿意帮你,只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实体经?济是夕阳行业,现在在新?加坡,那群人都玩虚拟货币!” 褚明彰笑?笑?:“我知道。” “那你不?考虑转型?” “虚拟货币玩不?好,住处就要换地方了。”褚明彰不?将话点破,隐晦道,“我可不?敢冒这个风险。” 朱先生哈哈一笑?:“难么你觉得做实体就安全了?” “凡事都有风险。”褚明彰说,“至少在这方面我有经?验,能控制。” 他将准备好的策划书递给朱先生看,褚明彰本就是有备而来,他有信心能说动朱先生,事实也不?出他所料,朱先生看完,感叹一声?:“你还真?是准备充足。” “朱叔以为呢?” “你有备而来,我又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还不?帮你。”朱先生是个爽快人,“政府有人说新?加坡樟宜机场要扩建,如果消息为真?,届时我帮你对接。” 褚明彰微一颔首,真?心实意道:“谢谢朱叔。” “谢什么。”朱先生摆摆手?,“这是应该的——如果不?是你爸爸,我哪里还有命到新?加坡去,现在早就变成?一抔黃土了!” “我啊,不?建议你再?做实体,也不?仅是因为方才说的那个原因。”朱先生重重地叹气,“做实体,做大了势必要与政/府打交道,这点令人烦不?胜烦,偏偏你还躲不?了!” “你爸爸不?就吃了这亏……听?说李向东的儿子也进去了?” 褚明彰一点头:“判了七年。” “哼,那小子眼高?于顶,一朝跌落谷底,定然很不?甘心。”朱先生冷嗤一声?,“他老子恶事做尽,他插手?的事定然远比查出来的要多,判这么几年算是便宜他了!” “都是李向东……都是他把人害惨了,害死了!”朱先生咬牙切齿。 “都过去了。”褚明彰宽慰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朱先生苦笑?:“家都散了,老婆孩子都没了……再?得到什么,都比不?上以前了。” “朱叔。”褚明彰问道,“当年那个项目究竟出了什么事?” 朱先生先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而后才开口:“那时候你外婆刚走,走之前将李向东提成?了一把手?……李向东决定在城西那里建体育馆,这个项目被我们公司承包了。” 朱先生深吸了一口气:“快建成?的时候,工地上死了个人。” “被钢筋砸死了。” 第55章 秘辛 “建好的平台结构忽然就塌了, 后来调查才知道,是材料的问题。”朱先生说,“那些检测报告全是假的, 材料质量完全不合格,甚至有些还是废弃的!” “为什么会这样?”褚明彰眉心紧蹙, “材料供应商是谁?” 他问出?口的那一刻, 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朱先生看着他苦笑:“材料供应商是李向东的表弟。” “吃回扣吃疯了——他们把劣质材料按照正常材料的价格卖给我们,偏偏我们对此没有任何办法!” 褚明彰听出?了点儿不对劲的地方:“朱叔……这事儿…我爸知道么。” 朱先生又沉默了,他的神?情?看起来复杂而痛苦:“你爸爸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出?事了才知道的。” 褚明彰心口一震:“他知道?” “是, 我与他兄弟多年, 唯一一次吵架就是因为这事儿。”朱先生重重叹气?,“是,他知道……他发现之后也找过李向东,可你知道那姓李的说什么吗?” 朱先生冷笑一声:“你不做, 有的是人想做。” “也是没办法……”朱先生掩面,“你爸爸也没想到会这样——李向东之前是你外婆的秘书?, 看着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正是因为如此你外婆才会将?他提上来, 谁知道那是只大尾巴狼, 你外婆走了,他就彻底不装了。” “你爸不能跟他撕破脸, '孝敬'他之后又另外购置了材料, 只是经费不够了, 不能完全替换, 李向东表弟那批材料也得用……谁知道就这么倒霉,刚好塌下来,刚好砸死了人!” 第68章 “差一点儿就完了, 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才把这事儿给压下来,赔了一笔钱,再然后我逃去了新加坡,这么大的事儿也就结了——只可怜了那个民工,真是无妄之灾。” 朱先生叹道:“我见过他几次,很老实的一个男人,家里有老婆孩子,哦,他儿子我也见过一面,又白又瘦,文文气气的不爱讲话。他爸爸去上工了,他就坐在阴凉的地方看书,能看一天。” “那时候才上初中,现在……估计也跟你差不多大了。”朱先生眉头轻蹙着,“才十几岁的小少年,又不能像小孩子一样肆意地哭闹,不知道那时候他心里该有多难受。” “去新加坡之前我还找去过他们家,想再送点钱过去,没想到他们娘俩搬家了。” “这些事情,我总是忘不了,一直到现在我还记着那个工人的名字,说来可笑,那民工的名字与李向东非常相似,却又完全相反——他叫李向西!” 轰。 褚明彰只觉得自己脑海“嗡”的一声炸开,他的一只手抓紧桌沿,身体向前挨近,褚明彰的声音有些干哑:“您说,他的名字……叫什么?” “李…向、西?” “对,李向西。”朱先生晃首,“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两个人的命运却截然不同……” 哐当。对面忽然发出突兀的声响,朱先生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见褚明彰神色僵冷地站在那里,一只手紧抓着桌布,用力到青筋凸起。 褚明彰胸膛起伏着,朱先生愣了愣,关切道:“怎么了?” “出什么事儿了,怎么……” “朱叔。”褚明彰有些僵硬地朝他笑了笑,“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些急事要去处理,关于之后项目的一些具体事宜,我们之后再约。” “哦,哦,好。”朱先生点点头,“行,之后再约。” 收好东西后,褚明彰与朱先生前后脚地离开了包厢,褚明彰知道自己应该再客套几句,可这时候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当初周国雄背刺褚家,随后周国雄离奇死亡,他的第二任妻子立刻查出了精神病,不需要调查就能想清楚这背后的弯弯绕绕——色字头上一把刀,周国雄是被他这个一直没放在眼里的女人阴了。 褚桦当初把那女人查了个底朝天,连汪小春是从哪个村儿里来的都查出来了,唯独查到汪小春前夫的时候,却遇到了困难。 只能查到这个男人的姓名、年龄,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能查到,这显然不正常——似乎是有人人为的将他的消息抹掉了。 且做的很干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调查在这时候遇到了瓶颈,最后不了了之……直到现在,褚明彰才豁然开朗。 当然也可能是重名,但褚明彰就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朱叔说的那个李向西,就是汪小春的前夫,李知的养父,李向西。 褚明彰后背发冷。 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那个娃娃脸服务生迎面走来,娃娃脸朝着他们鞠躬,褚明彰目不斜视地掠过她,没有理会。 “两位慢走。”娃娃脸目送着他们离开,而后转身走进包厢。 她没有理会那一桌子碗碟,而是径直走向吧台。 *** 李知今天有点忙。 宫婕今天回国,中午他要去接机,晚上又约了别人,一整天排得满满当当的,几乎没什么自己的空余时间。 路上有点堵,虽然李知提早出门了,还是迟了几分钟,宫婕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戴着墨镜口罩,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几乎要跟李知一般高。 李知走过去帮她提过行李箱,“学长呢?” 宫婕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李知想她坐这么久飞机应该也累了,是以也没多问,两个人上了车,李知扣上安全带:“小婕,去哪里?” “你饿吗?去外面吃还是我来做?” “都可以。”宫婕低声道,知察觉到她声音有沉闷,不由问道,“你感冒了?” “没有。” 宫婕心情似乎不太好,李知不再多说,“那去你家吧,我做几个菜。” 李知叫了点食材外卖,而后发动汽车朝宫婕家开去,宫婕现在常住的那套房子离机场不远,主要是方便她赶飞机,车开到的时候外卖也送到了。 李知将食材提到厨房去清洗做菜,他快速地将几个炒菜做好了端出去,宫婕已经坐在桌边了,口罩摘了,墨镜还带着。 “还炖了个乌鸡汤,还得等一会,先吃菜吧。”李知将围裙解了坐在宫婕对面,宫婕点点头,夹一筷子菜就着饭狂扒,那盘土豆丝没一会儿就少了一大半,李知看呆了,不由笑起来,“很好吃?” “我还怕自己醋放多了,你不是不大喜欢太酸的么……啊…”李知的话忽然顿住,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小婕?” “你哭了,怎么……”李知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宫婕颤抖着手接过了,她终于摘掉了墨镜,可李知却被她摘了墨镜的样子吓到了,“小婕?” 他终于知道宫婕为什么要戴着墨镜了,她的眼皮完全肿了,像是不分昼夜地哭了好几天,李知急切道:“出什么事儿了?” “怎么了?” “荔枝。”宫婕拿纸狠擦眼皮,力道大的李知的眼皮都开始幻痛起来,“我分手了。” 这下李知是真的呆住了,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李知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我分手了。”宫婕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眼泪又开始源源不断地流下来。 “什…为什么?”李知真的觉得太突然了,“前段时间不是还好好的吗……他买了戒指,向你求婚,我以为……” “是,我也以为……但是就在他向我求婚的第二天,我才发现他出轨了!”宫婕声嘶力竭地喊着,“他跟那个俱乐部里的妓/女赤身/裸/体地抱在一块,我到的时候,他们还……还……” 宫婕闭上眼睛,她竟然笑了笑:“那甚至不是他第一次去。” 李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不要说宫婕了,连他听到这些事情都觉得不可置信,他从来没想过宫婕与学长会变成这样——从他跟宫婕认识开始她就喜欢学长,这么多年下来两个人的感情一直很好,他们一直是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 甚至李知有时候还会幻想,如果他跟褚明彰能与宫婕与学长一样甜蜜幸福就好了,他发自内心地羡慕他们……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呢。 真讽刺啊。 李知沉默了,宫婕一直哭,哭累了,她靠在椅子上,极为疲怠地向李知苦笑了一下:“他是我的初恋,我一直以为我离不开他。” “我觉得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恋爱、结婚,享受完生活后要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来延续生命,我把他当做我的丈夫,我永远的家人,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分开。” “我也没想过你们会分开。”李知这样回答她。 “对,但我们就是分开了。”宫婕回答道,“现在,我们不得不分开,从此以后他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我要当做这个人从来没存在过。” “原来没有什么是永久的,原来那么深刻的感情是真的能放下的……一直到今天我才明白。” 宫婕哭累了,李知将她扶到沙发上,又给她递了一条毯子盖身,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肥皂剧看了一个下午,期间都没有人说话。 他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屏幕,好像在看,又好像没在看。 傍晚的时候宫婕睡醒了,李知也要走了,离开之前宫婕眨巴着眼睛看他,她说荔枝,一定要幸福。 李知站在玄关处换鞋,闻言回头看她,李知朝她笑起来。 他说我会的。 第56章 刺刀 李知晚上还有约, 他将见面地点定在一家很普通的面馆。 李知喜欢吃这家的牛肉面,在物价惊人的s市,这家面馆十年如一日的保持着同样的令人感动的价格——且它要比高级餐厅里菜品的味道好得多。 对方到的时候, 李知已经将一碗面吃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筷子, 双手交叉着看向来人:“你迟到了。” “没几分钟……路上太堵了……”那是个中等个子的女人, 头上戴着鸭舌帽, 压的很低,使得旁人看不清她的脸,她一摸口袋, 惊呼一声, “哎呀!” 李知问:“怎么了?” “东西忘带了!” 李知微微睁大了眼睛,可那女人看清他的表情后却狡狯地笑起来,“哈哈哈,骗你的——这种事儿, 怎么可能会忘记嘛!” 女人坐在李知对面,将脑袋上的鸭舌帽脱掉了, 李知这才得以看清她的脸, 那是一张猜不出年纪的娃娃脸, 她将一个u盘放在桌上的电脑旁边,“诶, 弄到这些消息可累死我了……这是我当侦探以来, 接下的最累的一个活儿!” 第69章 娃娃脸, 与李知相识于澳门, 两人的缘分起源于娃娃脸递过来的一张名片。 后?来李知问她,“你就?不怕我把那张名片当废纸一样的扔进垃圾桶?” “你不会的。”那时候的娃娃脸笃定道,“我就?是觉得你会联系我。” “这么肯定?” “就?是这么肯定, 你要相信一个侦探的直觉。”娃娃脸说,“你知道我主要目标人群是什么吗?” 李知挑起一边的眉。 “富太太,说得再准确一点?……对她们丈夫失望的富太太。” “因为?各种原因已经对丈夫死心?了,可是沉没成本太高,狠不下心?来分开,只好?找私家侦探——就?是像我这种人去调查她们的丈夫,等到血淋淋的证据摆到面前了,才能?逼自己清醒,从而离开。” 李知听完她说的这番话,沉默良久,而后?才开口道:“可我是个男人。” “是啊,所以我一开始也有点?不确定……但你的眼神中?有与她们一样的东西?。”娃娃脸直了直身子,“我还是相信我的直觉。”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还是很准的,你这不是来找我了么。” 娃娃脸的直觉准得惊人,她说出来的话也是又准又狠——“才能?逼自己清醒,从而离开。” 有时候李知觉得人就?像上帝手?中?的棋子,按照既定的命运在棋盘上行走……当初汪小春将?周国雄推下楼梯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没什么欠你爸的了。” 这个“你爸”是谁?不会是死掉的周国雄,是另外一个人。 是李知那个早死的养父。 那时候李知就?猜出汪小春做这一切与爸爸分不开关系,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 李知只晓得爸爸当年身亡是被钢筋砸中?脑袋,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清楚,李知一直以为?是意外——直到汪小春说了那句话,李知才知道可能?可能?另有隐情?。 但是他?查不出来。 真相只有汪小春知道,可是她疯了,一疯疯三年,当李知以为?她会将?秘密带进坟墓里?的时候,她又松口了—— 她说爸爸也是被贪官害死的。 早不说,晚不说,就?在李知疲惫不堪,为?了得到一点?爱蠢事做尽,几乎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说。 命运。真有趣。 *** “听一听么?”娃娃脸的目光落在李知面前的u盘上,“电脑都拿来了,应该是想听的吧。” 她伸了个懒腰:“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来么?” 她指间在u盘上点?了点?,李知沉顿片刻,终于将?手?伸向那u盘,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表情?无比凝重,凝重到娃娃脸觉得自己话里?话外地去激他?有些残忍。 李知戴上耳机去听那段音频,他?点?播放的那只手?指都在发抖,一阵嘈杂的嗡嗡声过后?,终于听到两道人声。 褚明彰与朱先生的那顿饭吃了很久,但是两个人都是不大爱打太极的人,所以虽然聊得久,却没几句废话,李知生怕错过什么,是以哪怕再心?急也不敢拉进度条。 娃娃脸吃着牛肉面,手?机放在一边,安静地等待着李知听完,期间她一直用余光觑李知,一碗牛肉面都太冷了才吃了一半…一直到她慢吞吞地将?面都吸溜完了,李知才摘下耳机。 他?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薄薄的眼皮垂着,纤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所有情?绪,他?的肩膀微微向下垂着,身上这件衣服太宽大了,这显得他?的身型很孱弱,李知看起来疲惫不堪。 “……你还好?吗?”娃娃脸试探着问道。 “我不知道。”李知说。 “我有点?冷。”他?又道。 娃娃脸抬头看了看在他?们头顶上吱嘎吱嘎转着的电风扇——小破餐馆里根本没什么空调,唯一能?够制冷的就?是这个吊扇,可这玩意儿的制冷效果还不如扯开衣领随便晃两下。 “你可以哭。”娃娃脸说,“她们都会哭的。” 李知摇摇头:“我不想哭。” 老实说,李知并不难过——他?好?像一个死刑犯,挨枪子儿是他?的命运,死亡是必经之路,他?知道的,迟早有这一天。 当未知不再成为?未知的时候,好?像也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回忆像一面怎么也擦不干净的镜子——他?记不得爸爸的脸了。 汪小春总是说他?是个笨男人,他?的确不聪明,他?会努力地攒钱给汪小春买名牌包包,可是汪小春却嫌弃他?审美差劲,一次也没背过……也会为?了李知去读那些对他?来说很晦涩的书。 汪小春脾气很急躁,有时候李知会挨她的骂,当李知哭的时候爸爸回来找他?,然后?偷偷地带他?出去玩——其实他?也没什么钱,但是爸爸会带他?去李知一直想去的迪士尼。 他?们小心?翼翼地回家时会发现汪小春坐在沙发上,父子俩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不敢进来,汪小春便“噌”地一下子站起来:“进来吃饭!” 其实两人已经在外面吃的肚子滚圆了,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嘴里?塞。吃完后?爸爸主动地收盘子,自觉地洗碗,而汪小春会不是很温和地揉揉李知的脑袋:“早点?睡觉。” 那时候李知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的。 李知垂下眼,却见娃娃脸递来几张纸巾,李知忽然觉得脸上有点?冷,一摸,满手?的湿润。 爸爸死了,就?那么突然的死掉了,于是李知的家也没有了——根本没有赔偿金。 赔偿金被卷走了,汪小春去求、去讨,却差点?被人强/奸,她的确有一副美丽至极的皮囊,她失去了丈夫,走到哪里?都能?引来无数的虎豹豺狼……后?来她找上了周国雄。 李知有时候恨她,有时候又觉得不能?怪她……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到现在,他?好?像活着,又好?像已经在十四岁那年死掉了。 “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娃娃脸说,“那些富太太,她们的丈夫有些出轨了,有些卷走了她们娘家的钱,这些情?况我见得多?了……但是这么复杂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很好?奇,知道这一切后?,你会和他?分开吗?” “其实你不管做出什么选择我都能?理解——你选择和他?分开,没问题,他?的父亲间接害死了你的父亲;你选择继续和他?过下去,也没问题,他?的父亲虽然是个杀人犯,可他?也死了,一命抵一命……你爱他?,日子还要往前看。” “我这边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那个男人出轨了,可我那个客户依然没和他?离婚——因为?那个男人给了她好?多?钱,好?多?好?多?。” “……”李知缄默许久,没有说话。 之前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和褚明彰分开,褚明彰太特别了,一个特别的人,出现在最特别的时期,他?与李向西?明明截然不同,可有时候却会给他?带来一种……类似于从前爸爸带给他?的温情?。 他?一直觉得自己爱他?,一直觉得自己离不开他?,邓卓远之前说李知其实并不爱他?,那些克制不住的加快的心?跳,下意识的依恋,其实只是因为?一种“吊桥效应。” 他?一直以为?爱一个人是无法放手?的,可宫婕却给他?举了个切身的例子……再爱也可能?分开。 如果没有宫婕这件事,李知可能?永远也无法想象,宫婕为?他?展现出一条全新的道路,至于要不要走,取决于他?自己。 “你好?像很迷茫。”娃娃脸说,“这样,鉴于你是我今年最大的一个客户,我来送你一个额外的服务。” 她拿出什么东西?给李知看的时候总像在变戏法,这回也不例外——摆在李知面前的是一张对折的照片,娃娃脸将?它摊开,那张照片的折痕正好?在照片上那人的脖颈处。 “你知道他?吗?” “见过一次。”李知说,“叫陈路。” 娃娃脸点?点?头:“我顺带着去调查了一下他?,他?跟你…嗯,婆婆,关系很不错,经常去找她献殷勤,同时他?尝试着约会你丈夫很多?次,吃饭、高尔夫、游艇派对……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 “之前都没有去,但是就?在昨天,昨天这个陈路又约了他?一次,他?答应了。” 娃娃脸将?地点?,约定时间,甚至包厢号都告诉了李知,然后?一摊手?:“我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了。” “你可以去,也可以当作不知道。” “选择权在你。” 第57章 死心 “欢迎。”身着和服的礼仪小姐用日语道, 她谦恭地垂着头,横摆着手将李知请进来,随后又将语种切成了中文?, “先生贵姓,请问?有无预约?” 第70章 “姓李, 没有预约。” 礼仪小姐微微向前?倾了十五度, “很抱歉先生, 如果没有预约无法用餐,您可以……” 她话未说完,却见?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指间夹着一张卡递了过来, 黑色, 顶级钻石会员,礼仪小姐顿了一下,朝李知露出优美的笑容:“先生,请这边走。” 这家日料馆是私人会员制, 非会员必须要预约,还不一定有位置……好在韩子?尧是这家日料店的常客, 当?李知向他借卡时, 此人也是非常爽快地将会员卡送给了他。 礼仪小姐将李知带到了某一间包厢门口, 可李知却没有进去,他转过头:“换一间吧。” “您有指定的包间?” “'京都?一'或者'京都?三?'都?可以。” “稍等, 我问?一问?。”礼仪小姐用日语同对讲机说了什么, 而后将李知带到了'京都?三?'包间内。 “先生要不要尝尝看我们主厨今天推出的套餐?我来为您介绍, 酒肴七道, 分别是……” “可以。”李知没有耐心再听下去,反正他也不是来吃饭的,“就这个吧。” “但是不用上?。” 礼仪小姐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 李知看着她,十分肯定地再说了一遍:“不用上?。” “好……那?么我先出去了,先生如有需要,可以按铃叫我。”她又做了个曲臂式手势向李知示意完呼唤铃的位置后便离开了。 李知看着她离开,等脚步声?变得愈来愈轻,确定她彻底离开后,李知才呼出一口气——他直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出包厢,左右巡视一番确定暂时有人不会来后,李知快速地窜进了一边的'京都?二'包厢内。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黏在角落里?后迅速地离开,回到自己的包厢里?。李知惊魂甫定,胸膛仍然大起大伏着……一直到门外响起脚步声?,隔壁包厢的的移门被推开。 李知的心被吊起来,他带上?耳机,一阵嘈杂声?后,一道熟悉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你今天约我,有什么事。” “你想吃点?什么?这家店的主厨是老板从东京的一家居酒屋挖来的,那?家居酒屋还挺有名的,是《killbill》的拍摄地……你有看过这部电影吗?” “你今天约我,有什么事。”褚明彰没有与?他多说些什么,翻来覆去的依然是那?句冷冰冰的话,陈路缄默片刻,似乎笑了一声?,“朋友之间聚一聚么,能有什么事?” “我们好像不是那?种闲来无事能够相聚的朋友关?系。”褚明彰口气生硬,他一直这样,无论做什么都?不拖泥带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从来不会给任何人留情面。 陈路果然被这话噎住了,两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侍应生上?了第一贯寿司,陈路才开口:“这里?的三?文?鱼是挪威空运来的,很新鲜,你尝尝看。” “谢谢,但我不太喜欢吃日料。”褚明彰没什么温度道,“你自己吃吧。” 陈路好像有点?受不了了,他的语气带上?了一点?委屈:“为什么?既然你来赴约了,为什么又要这样?”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褚明彰道,“我来赴约,是因为我想知道你约我的目的是什么,有什么事,仅此而已。” “这些问?题还需要问?吗!”陈路好像再也无法忍受褚明彰如此冰冷的态度了,“难道你会不知道?” “……抱歉,我没控制好情绪。”陈路低下头捏了捏鼻梁,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褚明彰打断了。 “你说我知不知道——你的想法我大致知晓,但我认为,我的态度也表现的很明确了。” “……那?你今天为什么又要来呢?”陈路问?。 “将我的想法说清楚。”褚明彰道。 “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不考虑离婚,不看好商业联姻,不接受为了利益结婚。”褚明彰连说了三?个不字,“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陈路家底丰厚,是个不折不扣的富家公子?,从小到大估计也就在这事儿上?吃过亏,他约了褚明彰这么多次,褚明彰每次都?不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了,又在他这儿碰了一鼻子?灰。 这可把陈路气得够呛。 “不考虑离婚?你敢对天发誓说你结婚的这三?年以来没有生出过离婚的念头?你敢打包票说还了钱还清那?个人情后没有感觉松了一口气,生出'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将他'甩掉的想法?!” “不接受为了利益结婚,难道你跟那?个李知就不是为了利益结婚?” 陈路承认,那?时候他火气上?头,有些口不择言,一不留神将自己的许多心里话也说出来了,他本以为褚明彰会冷下脸来说与?他无关?,但意外的是褚明彰没有说话。 他端坐在那?里?,神情没有分毫的变化,但陈路就是觉得他好像愣住了。 对,好像陈路那?些话是石头,把他砸懵了,以至于褚明彰甚至于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路觉得褚明彰不应当?有这样的反应,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如此反常……陈路不愿去想,他继续说下去,“至于商业联姻……我……” “褚哥,我说句实话,我一直很崇拜你。”陈路说着,顿了一下,“咱们这个圈儿里?,也没有人不崇拜你。” “以前?我们私底下经常讨论,讨论你以后会跟个什么样的人结婚,那?肯定得集外貌、家世、身份、能力于一身,我记得当?初有个人说过,说褚明彰肯定得找个公主一样高雅的人,这样两个人站在一起才登对,才相配。” “褚哥,你知道吗?我很早开始就喜欢你了,但我是个男人,我一直不敢想。我就等着你找个完美的女朋友,然后真心实意地祝福你们,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跟这样一个人结婚。” “这个李知究竟好在哪里??除了一张脸还算看的过去,他从头到尾都?糟糕透了。”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走了狗屎运拿到那?么多钱……而且我知道,你们读书的时候是一个班的,你很照顾他,你也算是他的恩人了吧?他就这么对你,落井下石——他威胁你,威胁你跟他结婚。” “他怎么能这么做呢?褚哥,我真为你感到不值。”陈路一边说着,眉头微蹙,好似无比的真心实意,简直对褚明彰掏心掏肺了。 “我之前?从来不敢奢望你的,自从得知你跟他结婚后,我就觉得,这样的人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陈路顿了顿,“我知道我不完美,我远达不到真正能与?你相配的水准,但我觉得,我比他好多了!” 陈路捂着心口:“商业联姻,只有你觉得是商业联姻,我是真正地崇拜你,爱你,我愿意为你竭尽所能……哪怕你看不上?我,不选择我,你也不能跟这样一个人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呀……” “他根本配不上?你!” 振聋发聩的一句话,哪怕没有窃听器,也能清清楚楚地叫他听见?——李知这样想着。 面前?的矮桌上?空空的,昏昏的光落在桌上?,映照出一片忧郁的木色,米色墙面上?挂着画,纤细的笔触勾勒出一只断了翅的流泪的鸟。 李知抬起头,看着挂在高处的一只钟,银白色的秒针走针泛着冷酷的光芒,它的尖端太过锐利,这使得这支走针如同一柄长剑。 李知一直紧盯着它,它缓缓地划过来,划出来的那?道圆弧像剑锋,它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准而痕地划开了李知的脖颈。 鲜血流出来,涓涓细流,将那?木色的矮桌染红了,将黄绿色的蔺草榻榻米染脏了。断翅鸟的伤处开始流血,它闭着眼睛,淌下血一般的眼泪。 天与?地变成了红色,钟上?的银色长剑划完了接下来的弧度,李知看到自己的脑袋掉了下来。 他没什么用的脸被粘稠的血裹得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面目,那?些淌出来的血好像有了生命,它们挣扎着,跃动着,最终趋于平静,像温柔的小溪一样流走。 李知看到自己的身体还坐在那?里?,脑袋没有了,脖子?留下一个空空的大洞,他顺着这个大洞看进去,这具身躯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颗不会跳的心。 这颗心像玻璃一样透明,却比玻璃还易碎——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一下,这颗心就碎了,碎成千千万万片,细小的再也找不见?。 “咚咚。” “先生,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李知倏然清醒,他重新睁开眼睛——根本没有什么银白色的秒针,那?走针像是竹制的,是粗扁的长杏仁状。 李知再看,也没有什么断翅的鸟,画上?那?只鸟儿的一双翅膀好好的,它也没有流泪,昂着纤细的颈子?去啄枝上?的葡萄,那?么灵动可爱,欢乐无忧。 “先生?” “进来吧。”李知说。 第71章 门被移开,礼仪小姐面上保持着礼貌端庄的微笑:“先生,真的不需要将菜品呈上来吗?我们的主厨已经准备好了。” “不用了。”李知说,“我已经吃好了。” 秒针走了一圈,时间的长河只淌走一滴水,但是褚明彰,在你沉默的一分钟里,你在想什么。 李知不想留在这里了,他不想再听了。李知将耳机放在桌上,在礼仪小姐有些不解的目光中离开了,要离开这里,还需要走很长的一条小路,要路过假山,要略过人造的小小池塘。 就这样一条路,李知觉得自己好像走了一辈子。 他走出了日料馆,八月夜晚的天依然很闷,李知就这样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他自己也不清楚。 燥热的晚风拂过他的发稍,他走出霓灯闪烁,高楼林立;走过人声喧嚣的小吃街,最后站定在一家不起眼的理发店门口。 理发店内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老板一个人,店里放着歌,如泣如诉的歌声如风一般吻过李知的耳畔。 “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虽然你影子还出现在我梦里 在我的歌声中早已没有你 ……” “帅哥,要不要剪头。”这时候门开了,老板徐娘半老,指间夹着吸烟,柔柔的烟雾缓缓飘出来。 “这是什么歌?”李知问她。 “啊?” 李知又说了一遍:“这是什么歌?” 他应该听过很多次了,他不喜欢这首歌,他知道这首歌的名字……但是李知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一场游戏一场梦》。”老板娘说。 乐声如水,女人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来,“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不要把残缺的爱留在这里。”李知跟着她唱了出来。 李知笑了:“原来如此。” 他向老板要了一支烟,烟雾飘起来的时候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褚明彰的那天,那个冷漠的少年坐在阳光下,李知看不清他的脸,可就是那模糊的一眼,李知记到了现在。 一直到今天,快十年了。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第58章 离婚 褚明彰的生日要到了。 往年的生日都是宴请一大群人, 准备好排场、香槟,还有假笑。 褚明彰其实不喜欢这样,但是年年如此, 他也习惯了,除了今年—— 今年的生日, 他打算回家过。 他先是定了个蛋糕, 想了想又退掉了, 然后带了一瓶酒,一束花,最后开车回了家。家里静悄悄的,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弄得整个屋子里漆黑一片,褚明彰看了眼表——六点半了,按理说李知这个时候已经到家了。 褚明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而后从通讯录中翻出李知的电话, 第一个电话播过去时并没有接通,褚明彰皱了皱眉, 过了十分钟后又拨了个电话过去。 这次李知接了。 “你在哪里。”褚明彰先行问道。 李知那边似乎是信号不好, 总之他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在外面。” “在哪里。” “……公司。” “需要我打电话问一问你们总监为什么让你加班吗?” “李知, 你在哪里。”褚明彰顿了顿,声音稍微轻了点。 “…我在外面。”李知道, “你回家了?” 他的语气中带一点吃惊, 褚明彰应他, “嗯。” “怎么, 我不可以回来?” “不是……十二号已经过了啊。”那时候他们还在冷战,所以褚明彰没有过来,李知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想到褚明彰会给他打电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知说,“只是很突然。” 褚明彰那边默了默,他问李知:“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李知一愣,正打算翻日历,褚明彰就开口了:“我的生日。” “我的生日,李知。”褚明彰说,“现在,你人在哪里。” “你忘了。” 李知捏了捏眉心,“…你在家吗?我现在回来了。” “嗯。” “好。”李知挂断了电话,抬眼看向对面的人,“不好意思啊,我得回去一趟。” “没关系,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律师推了推眼镜笑了笑,“文件我已经打出来了,你可以带回去让他签字了。” “谢谢。”李知接过文件,没有叫司机来接,而是打了辆车回家。 电梯到达楼层的时候李知在门口踌躇了片刻,正欲开门的时候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李知抬起头,与站在门口的褚明彰对视。 褚明彰侧了侧身,为李知留出进门的,李知进去后先是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他侧头看去,桌上摆得满满当当,菜色琳琅满目,放眼望去红通通一片。 “怎么点这么多辣菜?”李知问他。 “朋友新开的川菜馆,送过来让我尝尝味道,凑合着吃一点吧。”褚明彰淡道。 李知闻言看了他一眼,他觉得这话有一点不对——褚明彰不爱吃辣,什么样的朋友会把川菜送给不爱吃辣的人尝味道?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褚明彰记得他喜欢吃辣,所以带回家来让他尝尝看,提提建议。能让褚明彰克服对他的厌恶,特意跑回来一趟做这种事……那么这个“朋友”应该是个挺重要的人吧。 会是谁呢?是陈路吗,他看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种闲情雅致去开川菜馆的人。 也难怪褚明彰会一直催着他回来,一定是想快点完成这一任务,而后掐着点儿地离开,在生日这一天与真正有价值的人一起过。 嗯,有价值的人,毕竟他帮不了褚明彰什么。 李知看向桌面,桌上没有蛋糕,这也证实了李知的猜想——连蛋糕也没有,他怎么可能是回来与自己一起过生日的。 边上放着一瓶红酒,还有一束鲜花,李知不觉得自己能尝到那瓶红酒,更不觉得那束花是带给自己的,他坐在褚明彰对面,两个人沉默地吃饭。 是褚明彰先开口:“不合胃口?” 李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褚明彰是在跟自己说话,他点了下头:“在外面吃过了。” “你今天去干什么了。”褚明彰舀了一碗泉水牛肉,这是唯一一道不是太辣的菜。 “就……见见人。” “见谁?” “客户。” “我没要求你去干这些事。”褚明彰皱起眉来,“我以前就说过,你去公司,只需要坐着,然后等下班时间到了之后离开就好了,别的事情不用你管。” “上次你突然出现在澳门,把所有安排妥当的事情都打乱了,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褚明彰说着。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李知一直在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他聚精会神地坐着这件事,好像用筷头将米粒碾烂是一件无比有趣的事情,等褚明彰结束了,他才抬头看向他。 “嗯,我能力不够,我没用。”李知道,“下次不了。” 褚明彰嘴唇微抿着,从他的表情看来,他好像不是很想听李知说这些话,但他又没再说些什么,空气安静了一会儿,褚明彰才再次开口:“你没有准备蛋糕。” “嗯。” “为什么?” “是你以前说的啊。”李知扯了扯嘴角,“不要准备蛋糕,不要准备礼物,不要做多余的事。” 结婚第一年,褚明彰生日的时候李知准备了很久,他跟着大师亲手学做了个难度系数很高的蛋糕,又给褚明彰准备了礼物,一块理查德米勒。 理查德rm019狐狸,全球限量十块,非常难得,褚明彰原本就有一块,但是他卖掉了——那笔钱用来填补宏天的资金链了。 李知知道褚明彰有多喜欢那块表,敢结婚那会儿李知还不像现在这样,那时候他满心都是希望,满眼都是褚明彰,他就希望讨褚明彰开心。 把股份卖掉之后,李知就没什么钱了,但是他仍然花光存款,用高于市场价近四倍的价格,从那个买家的手里把表给买了回来。 他觉得褚明彰一定会开心的,那天褚明彰凌晨才回来,李知就等他到凌晨,李知小心翼翼地将表盒递过去,褚明彰打开表盒时李知的眼睛明亮的像星辰。 但他眼中的亮光就是慢慢的,慢慢的黯淡了下来,因为褚明彰一直盯着那块表却不说话,李知试探着问:“你不喜欢吗?” “是真的,明彰哥。”李知怕他质疑真假,急切地补充道,“我找到了买走你手表的那个人,我向他买回来的,我找人鉴定过的,你放心……” 第72章 “我不需要。”但是褚明彰冷冰冰地打断了?他的话,“卖掉了?就是卖掉了?,你拿回去。” “明彰哥……” “你拿回去!”褚明彰提了?声,“我不要。” 李知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泡在醋里,酸酸的:“已?经买过来的东西,怎么能退呢……人家也不会答应的。” “那?也不要。”褚明彰是如此的不近人情,甚至都不肯可怜一下他,“已?经出手的东西,我不会再要。” 李知咬住嘴唇,他低着头,极力遏制住鼻酸,他觉得?委屈,就是很委屈,褚明彰不会知道?他找那?个人几次,不会知道?为?了?把表买回来,他说了?多少好话,哪怕那?个人不耐烦了?骂他李知也忍下来了?。 他就想本该属于褚明彰的东西买回来,他想让褚明彰开心,但是,让褚明彰开心,为?什么那?么难呢? 李知抬手擦了?一下眼睛,还是不管不顾地把表盒往褚明彰怀里塞:“明彰哥,你拿着,我送你的你就拿着,我……” “我说了?我不要!” “呃!” 李知的痛呼伴随着咚的一声闷响,他有些痛苦的握住手腕,争执声忽然就停止了?,褚明彰啪的一下开了?大灯,突如其来的灯光词的李知睁不开眼睛,而后他的手腕被人握住。 被藏起?来的,腕子上的那?片红就展现在人眼前,褚明彰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呼吸沉了?沉:“怎么回事。” “烤蛋糕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李知强撑着跟他笑了?笑,“没事的。” 褚明彰盯着他,就一直盯着他,也不说话,这回李知把表盒塞他手里时褚明彰没拒绝。 李知说:“明彰哥,你拿着吧,你就算不想要你也拿着,实在不喜欢……丢了?也没关系,给你了?就是你的。” 褚明彰还是不讲话。 后来他们坐在一起?,李知给他切蛋糕,唱生日歌,两个人在诡异的氛围里过完了?一个诡异的生日。 最后褚明彰说:“不要准备蛋糕,不要准备礼物,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这是他亲口说的啊。 李知照做了?,为?什么褚明彰又来问呢? 褚明彰的脸色有些沉,这时候李知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你之后还有事吗?” “这似乎与你无关。”褚明彰语气生硬。 “嗯。”李知点点头,“我知道?……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一下。” 褚明彰抬眼看向他。 李知站起?身,将放在玄关处的一份文件袋拿过来,他将袋中的两张纸抽出来摆在褚明彰面?前,李知已?经签了?字,而另一空还没有。 李知甚至还贴心地为?褚明彰准备了?一支笔。 “明彰哥。”李知说,“这么多年我谢谢你,谢谢你在读书的时候帮我,进社会之后也帮我……有时候我也后悔,如果我没有逼你,如果我们只是朋友,就好了?。” 李知垂下眼皮,皮笑肉不笑:“但是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明彰哥,这些天我想了?挺多的……我跟你不合适,你应该找个各方面?条件更优秀的人当伴侣。” “就这样吧……”李知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来。 “我们离婚吧。” 第59章 杀人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 李知已经做好十足的心理建设了,可当他真的说出口的时候,还是?会手抖, 还是?会紧张,当褚明彰朝他看来时, 李知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转过头。 “……就这样。”李知定了定神, “签字吧。” 褚明彰没有说话, 没有签字……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动,褚明彰端坐在那里?, 宛如?一座冰雕。 而后褚明彰的手指往边上挪了挪, 他握住李知准备好的那支笔,再之后他做了一个李知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将笔帽合上了,笔压在纸上,褚明彰双手十指交叉地看向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坐下, 我们把这一顿饭吃完。”褚明彰顿了顿,“没有准备蛋糕也没关系, 我现在打电话给助理, 让他给我送一个过来。” “你比较喜欢什么口味?我看你晚饭没怎么吃, 要不要让他顺带送点别的过来?” “明彰哥。”李知声音轻缓,却很?坚定, “我不是?在开玩笑。” “你签字吧。” “打包一份面或粥好吗?还是?别的什么……” “明彰哥!”这次李知提高了声音, 他双手紧抓着桌沿, 莫名其妙的烦躁。 他希望褚明彰快点签字, 签完字,然后从今往后他们各过各的。褚明彰帮过他,李知还是?希望他们之间结束的体面一点, 只要签了字,从今往后他们就是?陌生人,褚明彰未来和?谁在一起,都与他无关。 他以为?褚明彰会很?干脆利落的签字,他并不爱自己呀。他那么的讨厌他,那么的瞧不上他,一直以来都是?他死抓着褚明彰不放手,如?今他识相?了,肯离开了,褚明彰应当求之不得,然后趁他反悔之前快点把字给签了呀。 褚明彰不是?那么做事拖泥带水的人啊。 他的反应与李知先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没能达成目的的李知无比的焦躁,那感觉好像有无数的热气?在他体内膨胀,李知变成一个鼓鼓的球,内脏被挤压到皮肤边缘,他窒息了,他要爆炸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李知强忍道。 有时候李知觉得自己的身体内有两个自己,一个真实的自己,一个虚无的自己,真实的自己有点傻,虚无的自己就总对他说话。 以前他说你爱褚明彰,你不可以离开他,你不可以停止爱他,没有他你活不下去的,于?是?李知就爱褚明彰,离开褚明彰就会痛苦,会疯掉。 现在他说你不爱褚明彰,你要离开他,再待在他身边就会死掉,于?是?李知就不要爱褚明彰了,留在褚明彰身边得不到幸福,会想自/杀。 回?望这些年,其实爱褚明彰是?一件痛苦远大于?甜蜜的事,他总让李知觉得自己不一样,又?狠狠地碾灭他的幻想,他给予李知温柔,又?毫不留情地将他甩掉。 难道这些年,李知就没生出过放弃的念头吗?李知不敢信誓旦旦地说没有,他觉得自己早就很?累了,早就不想抓着褚明彰不放了,但?是?他做不到不去看他,不去爱他。 现在他终于?找到理由放弃了,因为?褚明彰的爸爸间接害死了他的爸爸,因为?褚明彰是?那么的瞧不起自己,因为?他终于?看清了褚明彰根本不喜欢自己……李知觉得自己不可以再爱了。 因为?再爱就不只是?可怜了,再爱就是?贱了。 李知呼吸急促,感觉有一股一股的血往上涌,腰部莫名其妙地开始痛,脑袋也好疼,好像有人拿着铁锥将他的脑袋从左到右地刺穿了,他好像浸在水里?,耳边闷闷的,都是?咕噜咕噜的声音。 李知很?难受,他想去撞墙,想用一把刀把自己扎穿,他想把肚子剖开把心扔掉,因为?他现在很?想哭。 “你签字吧。”李知觉得自己好没用呀,要结婚的时候他畏畏缩缩,要离开的时候又?做不到体面坦荡,李知一边哭一边说,“你签字吧,我求你了。” 椅子在地面移开的声音,有人走到他面前来,一只干燥的手捧着他的脸,又?温柔地抚掉他的眼泪,他拭泪的动作如?同?怜惜的吻。 他也确实吻他了,轻轻地在他眉心处碰了一下,“别哭了。” 李知使劲地擦眼睛,但?是?依旧什么都看不清,他的世界蒙了一层永远也不会散去的雾。李知好害怕,他一直在颤抖,好像有人抱住了他,宽阔的胸膛,裹住他的温度让李知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李知慢慢平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狠狠地将抱住他的人推开了。 李知用了十二成的力道,褚明彰没有防备,直接被推了出去,撞在椅背上,褚明彰闷哼一声:“李知!” “我要你签字!签字你听不懂吗?我他妈的要和你离婚!”李知已经失去理智了,他走过去,将褚明彰带来的那瓶红酒砸在地上,那捧鲜花被甩的到处都是?,李知犹嫌不够,竟然手臂一挥,将满桌的菜都甩在了地上! 陶瓷碟碗碎了满地,红油迸溅,像血一样,李知终于?爆发了,他很?痛苦、很?痛苦,他很?想解脱,他很?想把褚明彰杀了再把自己杀了,这样就不会痛苦了,李知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我不是要你可怜我!” 他希望褚明彰骂他,吼他,这样他心中积压的怨气就有理由发泄出来,但?是?褚明彰没有,他连话也不说,就跟个傻/逼一样的站在原地,像他妈的死尸一样,“你签个字会死吗?” 李知疯了,终于?疯了,他觉得真是?舒服极了,他从来不敢、从来没有这么无所忌惮地发过脾气?,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好,觉得自己愧对所有人,可原来不是?这样的。 第73章 他没有错……他并没有错啊? “你别这样,李知,你冷静一点。”褚明彰的声音沙哑到了极点,他垂放在身边的那只手竟然也在抖,“我不会签字。” “我没想过和?你离婚。今天是?我的生日,不要这样。” “你放屁!”李知尖喊,他抱着头蹲下来,眼泪止不住地掉,“你没想过离婚?你看不起我,你们都看不起我,那就放我走啊……你过生日……” 李知冷笑:“为?什么我不能这样?我就要在这一天这样!你不想看见,那就找别人陪你一起过啊!生日怎么了?你们他妈的有没有一个人记得我的生日?!” “没有人在乎我、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爱我……”李知狠狠地抓自己,手臂被抓的皮开肉绽,李知的嗓子哭哑了也叫哑了,到后来连成句的话都说不出来,“我就是?…就是?想一个人好好过……” “我记得你的生日,我只是?…只是?有点忙,明年,不,明天,明天就可以给你补过。”褚明彰说,“但?是?不能离婚。” 如?果李知这时候清醒的话,会发现褚明彰的语气?中竟然带着恳求,褚明彰走过去,颤抖着手拿起那两张纸,他当着李知的面将那两张纸撕成碎片,褚明彰看着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离婚。” “不要想了,你去休……” “啊……”李知愣愣地看着那雪花片,他的嘴神经质地张着,他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做。”李知抓着什么东西倏然站起来,李知目眦欲裂,“你爸爸是?杀人犯,你爸爸害死了我爸,你爸害得我没有爸爸,你爸害得我变成这样,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我他妈的要离开你,我不要再和?杀害我爸凶手的儿子在一起!” 这下换作褚明彰怔住了,他就立在那里?,就在那一瞬间,李知忽然将方才从地上抓起的那东西刺向自己的脖颈——— “李知!!” 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李知眨了眨眼,世界又?重归明晰,他的目光向下落去,另一只手抓在那瓷片上,褚明彰紧盯着他,心一横将瓷片直接抽走往远处一扔,这一动作使得他整个手掌都被切开了,掌心肉往两边分?。 “你知道了……但?是?,但?是?我爸爸也已经偿命了……”褚明彰讷讷,李知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听到褚明彰用这种语气?说话,“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之后…我会补偿,这是?一定的,你冷静一点……” “不离婚。”褚明彰垂眼看他,他用完好的那只手去碰李知的脖颈,手一直在抖,似乎心有余悸,褚明彰看着他,晦暗的灯光下李知清晰地看到褚明彰目光忽然变了,好像极力掩藏了很?久,极力躲避了很?久的东西终于?在这一刻按耐不住地钻出来了…… 褚明彰低下头去吻他,从眉心到鼻梁,他在李知精巧的鼻尖上咬了咬,而后去寻李知的嘴唇,四瓣唇相?贴的的时候褚明彰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他开始不受控制的将手伸进李知的衣服下摆中。 他抚摸着李知柔韧的腰身,如?同?爱抚一片上好的绸缎,褚明彰不受控地吻他,但?是?这时候,李知忽然僵住了。 头皮发麻,寒毛直竖,李知知道现在抵着他的东西是?什么。 他知道褚明彰发生了什么变化,他知道褚明彰现在想要什么。 但?是?他没有吃药。 他没有吃药、没有喝酒,没有任何的遮羞布再去为?他打掩护,刺骨的话是?可以故意说出来的,厌恶的反应是?可以刻意演出来的,都可以…什么都可以,只有一样不可以。 反应不可以。 人不会想与自己厌恶的人干什么。人也不会在自己厌恶的人想自/杀的时候去夺他手里?的凶器,哪怕自己被划得皮开肉绽也没关系。 人也不会颤抖着抱着自己厌恶的人,一下下地吻他的嘴唇说不要离婚。 不是?错觉,不是?一厢情愿,不是?幻想。 褚明彰就是?喜欢他。 褚明彰喜欢他。 褚明彰喜欢李知。 那他为?什么还要这样?李知可以接受他瞧不起自己,鄙夷自己而使他伤心,他不能因为?自己喜欢人家就要求人家也一定喜欢自己,李知认了。 但?是?褚明彰不可以……不可以明明喜欢他,还要那么对他。 这太?羞辱人了。 现在褚明彰正在吻他,他紧紧地抱着他,一切曾经让李知向往痴迷的东西都再也无法带给他满足了,褚明彰的温度没办法再让他有安全的感觉了,李知觉得好恶心。 他好想吐,好想好想,心脏又?被填得满满的,但?是?心脏内壁被灼烧的发烫,那东西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那是?浓硫酸,是?吞噬人的沼泽地,李知不想再去想褚明彰现在在对他干什么了。 他真的很?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那埋在灵魂深处的小种子在一瞬间生根发芽,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生长,它生出无数的藤将李知的浑身都束缚住,不给他留丝毫的空隙,藤上生出无数的骷髅头,他们用尖利难听的声音说话——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你!” “那时候你们接吻,他为?什么要把错都怪在你头上?” “是?他按着你做那种事,是?他做的!” “你是?私生子,他看不起你。” “他说你一无是?处。” “他说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遇见你。” “所有人都觉得你配不上他。” 啊…啊…… 恨…好恨啊……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呢? 好痛苦,好希望一切都可以就此终结,是?不是?他死掉了,一切都会到此为?止呢? 是?吗?是?的吧,杀了他,就不会那么痛,那么恨了。 他那么想着,确实也这么做了。 李知伸手将边上的长颈花瓶握在手里?,然后毫不犹豫的、不留丝毫余力的,朝着褚明彰的后脑勺敲了下去。 第60章 囚犯 “平时睡得深吗?” “……” “经常惊醒?” “……” “会做梦吗?” “嗯。” “什么样的梦呢?” “坏的、好?的。” “坏的是?什么, 好?的又是?什么呢?” “……” “不想说吗?那我们换个问题吧,近期出现的最?强烈的念头是?什么?” “没关系,你可以放心地?告诉我,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安静地?等待着,没有人说话。几分钟后, 提问的一身白?的女人叹了一口气?, 她拿着笔在纸上?写了什么, 而后站起身将门拉开。 等候在门口的两个男人走进来?,他们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外套,另一个穿着牛仔夹克。 两个将绑在李知身上?的压力带解开, 被束缚到酸疼的手腕终于有了休息的时间, 李知也终于能从冷硬的椅子上?起来?……但很快的,他的双手又被反剪到身后,手腕被更坚硬冰冷的东西箍住了。 那是?一副手铐。 有人大力地?压住了他的后背,李知被人带出去, 又押进了车里,随后另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也上?了车, 李知问他们:“要回笼子里吗?” “什么笼子?”坐在驾驶座的男人把最?后一口煎饼果?子咽下?去, “哪儿有什么笼子。” “笼子——窗是?假的, 有好?几扇门的那个笼子。” 驾驶座的男人愣住了,黑衣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 又转过脑袋:“说的是?医院病房吧。” “对, 回去了……但是?那里不是?笼子。”黑衣男人说。 李知低下?头拨弄自己的手指, 好?像凭空对此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 副驾驶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又转头看向同事, “开过去吧。” 汽车缓缓行驶在马路上?,李知将脑袋靠向窗户,眼睛不动地?看着窗外不断划过的风景……直到车开进了一扇大门,门口标着几个字——s市精神卫生中心。 李知被人从车里带出来?,正欲上?电梯时那个黑衣男人裤兜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解锁接听了电话:“喂?” “出了什么事?”另一个男人低声问道,接电话的男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神情也变得凝重,“好?……我知道了。” 他挂断了电话,押着李知的那个男人立刻问道:“那边说什么了?” 黑衣男人不留痕迹地?瞟了李知一眼,而后摇了摇头,“先上?去吧。” 三个人沉默地?走进电梯,逼仄的电梯内空气?好?像有重量,令李知喘不过气?来?,直到两扇电梯门移开了,他才?呼出一口气?来?,两人带着他往里走,他们在某一间“笼子”门前停了下?来?。 第74章 黑衣男人顿了顿,腾出一只手来?将门拉开,骤然亮起的光线刺痛了李知的双眼,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直到好?几秒后才?缓过来?。 两个男人带着他往笼子里走——窗边还有一个男人,他坐在轮椅上?,见?李知他们过来?了,这男人便示意身后的护士将轮椅往前面推。 李知边上?的那个黑衣男人立刻迎上?去,与?轮椅上?的那男人礼貌地?握了握手。 “张警官。”那男人道,“这些天麻烦你了。” “哦,不麻烦,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事情没有那么严重。”男人说,“只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一点小矛盾,东西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呃,这……” “将我爱人松开吧,麻烦你们了,真?不好?意思。” “这……好?吧。”黑衣服的警察叹了口气?,“有份文件还需要你签下?字,之后我会让人寄过来?……” “这样,那我们先走了。”黑衣警察同同事打了声招呼,将李知手上?的手铐解掉后,两人便一前一后地?离开了病房,与?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方才?那个帮忙推着轮椅的护士。 他们走时带上?了门,这个时候,病房内便只剩下?李知与?面前人两个人,李知眼也不眨地?盯着他:“褚明彰。” “你还认得我啊。”褚明彰掀起眼皮自下?而上?地?看向他,“我当你已经疯到不认得我了。” 李知看着他,目光一寸一寸地?从他脸上?划过,褚明彰看起来?很憔悴,他的头上?缠着纱布,面孔苍白?的吓人,两颊微微地?凹下?去,使他看起来?更加的薄冷而不近人情。 李知忍不住笑起来?,褚明彰看向他,“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 “看到我这样,你满意了。”褚明彰说。 “不满意。”李知摇了摇头,他睁大眼睛,轻微晃荡的眼瞳清澈透亮,“你怎么没有被我砸死?” “你为什么还活着。” 褚明彰脖颈处的那根犟筋几乎是?瞬间凸起,太阳穴突突直跳,握着轮椅扶手的那只手兀然用力,青筋鼓现……褚明彰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声音平缓:“这段时间怎么样?” “见?不到你会更好?。”李知实?话实?说。 褚民彰注视着他的双眼,“我以为这样,你该消气?了。” 消气??什么是?消气??有那么一瞬间李知觉得褚明彰太可笑了,他把自己想得太大度了,也太好?欺负了, “李知。”褚明彰的肩膀沉了下?来?,“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李知指了指自己:“我吗?” “我希望你跟我离婚,你跟我分开,我希望我这辈子……”李知顿了下?来?,“再也不要见?到你。” 褚明彰缄默不语地?听着李知说着这些话,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沙哑,“这不可能。” “那我会再砸你一次的。”李知无比诚恳地?开口道,“砸到你死为止。” 褚明彰的脸色当即阴沉的可怕,李知毫不顾忌地?盯着他看,最?终是?褚明彰先将目光挪开,他拿出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不到五分钟后助理出现在门口:“褚总?” “手续办好?了?” “是?。” “那走吧。”褚明彰冷道。 “呃……”助理看看边上?穿着条纹院服的李知,又转头看看刚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的,也穿着住院服的褚明彰,“褚总,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让你做就做,少废话!”褚明彰突然的就发起脾气?,他一吼,助理立刻被吓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怒气?一涌,褚明彰又开始头痛,也不知道是?因为脑袋上?的伤,还是?方才?李知的那些话。 护士进来?帮他推轮椅,助理也看向一边的李知,他扯出一抹笑来?:“李先生,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请您跟我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李知立刻警惕起来?,“我不想跟你一起走。” “是?…是?,您不跟我一起,您也不跟褚总一起,我另外备了车的……” “我可以自己叫车。”李知半分情面也不给他。 “唉……”助理露出为难神色,“今天周末,现在又是?高峰期,车不好?打的……现在有现成的司机,何必那么麻烦呢?” “您放心,我们在另一辆车。” 助理朝他微笑,真?是?笑得无比真?诚,那叫一个春风拂面:“李先生,我也是?没办法……这,这是?老板的要求,要是?不把您平平安安地?送回去,我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朝自己脖子那儿比划了一下?,李知没有笑,却也没有再与?他争辩了,李知就这样被“哄“进了车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只知道自己很想离开这里,所以他跟司机随便报了个地?址。 不知道为什么那司机戴着个口罩,可能是?感冒?李知懒得去想,车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氛味道,李知觉得这股气?息很好?闻,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还有一点犯困……李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柔软的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李知在车上?睡了一觉。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 *** “褚总,电话。”坐在副驾驶的助理将嗡嗡震动着的手机递向坐在后座闭目养神的褚明彰,“是?褚董事长打来?的。” “要接吗?” 褚明彰睁开眼睛,伸手将那手机接了过来?,他按了接听:“什么事。” “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就是?这样的。”褚桦的声音响了起来?,“连一句妈妈也不喊!” 褚明彰顿了一顿,喊她:“妈。” “您有什么事。” “护士说你走了。”褚桦语气?冷的像嘴里含了冰碴,“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 “做不到。”褚明彰道,“我还有事要忙。” “你能有什么事?你的事就是?把那个疯子杀人犯带走!” “妈!” “我说错了?”褚桦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难道你没看到报告,他就是?疯子……他妈是?个疯子杀人犯,所以他也是?,遗传的力量真?是?强大……” “那我呢。”褚明彰没有接话,而是?冷漠地?反问道,“如果?遗传的力量真?的那么强大,那么我也是?吗?” “您不也有精神问题吗?” 褚明彰声线平缓的,不带任何讽刺意味的说出这客观的事实?,也正是?因为这是?一个事实?,褚桦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正当褚明彰以为褚桦已一声不吭地?将电话挂断的时候,她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谁知道。”褚桦道,“没准你真?的有。” 嘟…嘟……电话被挂断了。 褚明彰反扣下?手机,捏了捏眉心,他的脑海中不住浮现出传来?的那些测试报告,那么多,雪花片一样—— 褚明彰到现在都能记起自己当时刚刚看到这些报告的反应,那时候他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了,褚明彰头脑一片空白?。 他简直拿不稳手机,一只手神经质地?发抖,手机掉在地?上?,褚明彰手脚冰凉。 为什么会这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居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第61章 疯子 李知是被一阵谈话声吵醒的?。 他刚醒来, 意识还迷迷糊糊,辨认不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至于谈话内容, 也只能?听个大概,“我爱人一心想跟我离婚, 我不答应, 他就想杀了我……诊断报告你们也看了, 我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将?他送到这里来……” 这说的?是谁呢?李知有些不解,他只知道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 这床很舒服, 很柔软, 如?果忽略掉他四肢上绑着的?约束带的?话,他应该能?侧过身去好好地睡一觉,但是那东西绑得太紧了,李知试着动?了动?, 可那约束带却纹丝不动?。 李知开始加大力道,如?一尾搁浅的?银鱼般在床上蹦弹着, 可除了手腕上的?红痕以及丝丝缕缕传来的?疼痛他什么都没?得到, 有人按住他的?胸口, 李知抬头看去,是个戴着口罩的?,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这东西一定?要绑着吗?”又是一道声音响起来, 李知即刻睁大眼睛越过医生的?肩头向后看去, 他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褚明彰。 李知又开始激动?, 他好不容易停下来,现在见到褚明彰后,挣扎幅度又变大了, 医生按住他也变得吃力,又叫来另外一个护士两个人一起将?他控制住。 “不行啊,褚先生。”医生道,“病人现在情绪状况还不稳定?,您也看到了……如?果现在将?他松开,他很可能?做出过激行为,到时候就很麻烦了。” 第75章 “……那换个约束带吧,有没?有垫了东西的??这样至少……” “这是哪里?这是哪里?!”李知的?声音如?同刀尖,“你把我弄到哪里来了?我不要在这里……” “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去!!” “你想回哪里去?”褚明彰抬起头来,红着眼睛喝道,他与李知四目相?对,李知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他的?眼睛好像更红了也更亮了点?,但他仍然不知道覆在褚明彰眼瞳上的?那一层水亮是什么。 “你想回去的?地方,是我们的?家吗?”褚明彰近乎小心翼翼地问他。 “李知,你听话好不好?”褚明彰看着他说,他半仰着脸,如?果李知没?有熟知褚明彰的?脾性,那么他会?觉得褚明彰做出这种姿态是在求人,“你现在不对,很不对……你在这里好好地修养一段时间。” “这里不像笼子了,对么?这里有窗,真的?窗,虽然隔着栏杆没?法将?身体探出去……但至少可以透气,你可以去那边上坐一会?儿吹吹风。也有电视,你可以看看电影,不会?觉得无聊……或者书,我知道你喜欢看书,你想看什么可以问护士要……等你之后冷静下来了,还可以让她带着你去楼下晒晒太阳。” 褚明彰一口气地将?一长串的?话说完了,言毕轻声问他:“好吗?” 李知奇迹般的?沉静下来了,这无疑给褚明彰带来了希望,他用一种无比期冀地眼光注视着李知,而李知则抱以他微笑,那抹笑容真是好看极了。 “你真是恶心,褚明彰。”李知笑着说,“我宁愿你像曾经一样冷心冷肺,也不要你像现在一样假惺惺的?。” “你把我送到这种地方来,你还有脸说这些!你别当我不知道这是哪儿!” 李知的?眼中沁出泪水,他如?孩子一般哽咽:“我不要在这里……我想走,我想一个人……” “你没?有资格,你没?有资格关着我……” “我有,我还是你的?合法丈夫。”这句话掷地有声,褚明彰目光直直朝他射去,“以前?是,今天是,未来也会?是。” “我是你的?丈夫,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李知好像被他说愣了,因为褚明彰的?语气太坚定?了,李知怔怔地听着,而后轻轻笑了一下,嘴唇也动?了动?。 他没?有说出声,但褚明彰知道他在说什么。 李知说你才不是。 这样轻巧的?反驳所带来的?痛苦并不比那种歇斯底里的?控诉要少,几个字如?细针一样扎进褚明彰心里,刺刺麻麻的?痛。 褚明彰的?双唇抿得平直,他伸手,搓了一把脸,这个动?作使得他看起来无比的?憔悴颓废,“你不想待在这,对不对。” 李知不回答,只是无比戒备地盯着他看。 “好,好。”褚明彰点?了点?头,“你不在这也可以,你跟我回家,我知道从前?我……不够好。” “我会?改正,只要你不和我离婚。” 褚明彰吸气又呼气:“好吗?” 李知又不说话了,这份沉默让褚明彰急躁,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绳将他的心吊住,绳子的?另一头是李知的?手,他的?心神?全为李知紧接着一句话而牵动?着,褚明彰忍不住又问他一边:“好吗?” “算我求你。”这几乎是一句喟叹,只剩下痛心与无奈。 褚明彰知道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李知不同意,他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以为连李知往他脑袋上砸花瓶这种事都忍过来了,以为不论李知接下来说什么他都能?接受…… 可事实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当李知用那种淬毒的?眼神?看着他,用那种幽恨到了极点?的?语气说话时,褚明彰还是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凝成了冰,一颗心也被劈成了一滩烂肉。 他说褚明彰,你去死?吧。 褚明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抓紧了,又放松了,褚明彰点?点?头,有人在这个时候将?住院单拿过来,褚明彰拔开笔帽在上面签字。 但他握着笔的?那只手一直在发抖,最开始落笔的?那两划弯弯绕绕,褚明彰连自己?的?名字都签不好了,那三个字写的?像狗爬的?。 那时候褚明彰也觉得自己?待不下去了,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的?离开了病房,当病房门关上的?时候,褚明彰如?释重负地向后倒去,又抬起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褚总……”边上的?助理小声地叫他。 “没?事。“褚明彰将?手移开了,“走吧。” 助理发现褚明彰挪走的?手心与指缝是湿润的?,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而后又发现褚明彰的?眼圈也是红的?。 褚明彰哭了。 *** 主治医生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官做的?挺大,是个什么院长兼什么主任,李知不太喜欢他。 李知比较喜欢隔壁病房的?那个漂亮女医生,他曾不止一次地向护士提出要换一个医生,护士只能?无奈地哄他:“不可以呀,不是说了就可以换的?哦。” “那要怎么样才能?换?” “需要你的?家人与你现在的?医生协商申请哦。” “……”李知沉默下来了,“我的?家人是谁?” “你的?爱人呀。”护士小姐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就是那个高高的?,长得特别帅的?那个男人。” “他才不是我的?家人,我也不爱他了。”李知毫不犹豫地反驳道。 护士小姐愣了愣,有些苦恼地“唔”了一声。 “或者,让你的?父母或者兄弟姐妹过来呢?如?果你实在不想见到……他,可以申请换一个监护人。” “我爸爸死?了。”李知说,“我哥在国外,可能?也死?了,我妈在精神?病院,我不想去看她。” “我没?有家人。“ “啊……”护士伸手挠了挠脸侧,“那……那我们聊点?别的?吧,你为什么希望钟医生来当你的?主治医生?因为她长得漂亮吗?” “而且……她也叫我小李同学。” 李知虽然个子一米八出头,但是骨架小,脸也长得小,所以一开始见到他,都以为他还在念高中,钟医生便打趣地叫他小李同学——虽然她自己?也没?比李知大几岁。 从那之后,李知便一直说想要钟医生当他的?主治医生。 “也?”护士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还有谁……也这么称呼你吗?” 可是李知却不说话了,一只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护士叹了口气,这时候她放在兜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护士接了起来,李知立刻转过头,警惕地竖起耳朵。 等护士挂断了,李知便开口道:“我不想见到他。” “可他现在还是你的?丈夫嘛,来看你是合乎情理的?。”护士叹气,“你好不容易把约束带摘了,忍住不要发脾气,好不好。” 李知不回应她,直接扭过脑袋,显然是不高兴。 病房门被敲响了,护士走过去用钥匙开了门——病房的?门让李知觉得特别恶心。 这门只要一关上就是自动?上锁,不论从里面出去还是从外面进来都需要钥匙,李知曾经尝试过偷钥匙,可他本事不到家,每次都被发现了,后来每一次护士放钥匙的?地方都会?变,李知根本不知道这一次她放在了哪里。 这次她放在了白?大褂内上衣前?胸的?口袋里,门打开了,病房外的?男人提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 ——其实家属来探望病人是有时间期限的?,不能?超过两个小时,不过褚明彰上下打点?了一番,这规矩就不做数了,他爱待到几点?就几点?,没?人会?管他。 李知觉得挺烦的?,他希望褚明彰别待这么久,当然最好是别来。 “褚先生,下午好。” “你好。”褚明彰放下东西,同她一颔首,“今天怎么样。” “还挺不错的?,刚刚做完音乐治疗回来,刚刚我们还在聊天呢,是吧李知?” “哦?聊了什么?” “李知想换个主治医生呢。”护士说,“想换成小钟医生呢,是吧?” “钟医生?”褚明彰的?眉心皱了起来,他也来那么多次了,知道钟医生是哪一位,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褚明彰不大喜欢她,“为什么要换?” “钟医生比较亲切嘛,大家都比较喜欢她。”护士小姐这样说道。 褚明彰冷笑一声:“我不觉得主任有哪里不亲切,在我看来,过硬的?医术远比今天有没?有对病人笑来得重要,我认为没?有必要换。” 他话刚说完,李知就蹬了鞋子上了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显然是不高兴了,护士有些尴尬的?左右看看他们,褚明彰叹了口气。 “让我跟他单独待一会?儿吧。” 第76章 “哦……好。”护士点?点?头,“如?果有什么事,或者要结束了,直接按床头铃,我会?过来开门。” 说罢便再次开门出去了,门“啪嗒”一声自动?关上,褚明彰转过头,走向床边又在床沿坐下了。 “李知。”他拍拍床上那个鼓起的?包,“出来,这样很闷。” 李知像一只躲进壳里的?蜗牛,藏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肯理会?褚明彰,褚明彰又叫了几声,得不到回应就伸手去拽李知身上的?被子。 被子里的?人当然不愿意,两个人拉扯了一会?儿,李知到底还是拗不过已经好全了的?褚明彰,被子还是被他扯走,李知气不过,趁他不注意伸手在褚明彰手臂上狠狠地划了一道—— “嘶——”褚明彰一抬手,只见手臂上火辣辣的?三道,火气一下子蹿起来,“才刚把约束带摘掉,你又想被绑起来了是不是?!” 褚明彰说着抬起头来,却见李知跪坐在床上狠狠地瞪着他,尽管是瞪着……尽管是在发脾气…… 但是褚明彰的?火气还是一下子消下来了,他将?挽到手肘的?衬衫袖子放了下来,遮住了那几道痕。 “好了,我不会?说的?。”褚明彰不由自主地将?声音放的?轻缓。 褚明彰真的?不知道应该拿他怎么办。 第62章 迁就 已经?好久了, 大概、可能,两个月了。 李知被收了手机,被迫切断了所有与外界的?联系, 褚明彰会经?常来?看他,嗯……或者说每天都来?。 “你不出差的?吗?”有时候李知忍不住问他, “我记得你以前经?常出差。” 褚明彰是这样回答他的?:“以后不会了, 我会经?常空出时间来?陪你的?。” 还是算了吧, 李知心想?,我根本?不想?你来?陪。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但是褚明彰只是抚了抚他的?发顶, 又俯身在他眉心处吻了吻,这个吻蜻蜓点睡,一触即分,好像很克制——当然?也可能是褚明彰害怕李知忽然?暴起咬破他的?大动脉。 那会儿已经?好多了, 不像刚开始,李知真的?可能这么做的?, 有一次褚明彰忍不住去吻他的?嘴唇, 结果差点被李知咬掉了舌头。 “我知道你想?要我来?陪你, 我也知道你现在这么对我只是因为?你不开心太久了。”褚明彰说,“没关系, 我会让你慢慢开心起来?的?。” “哪个神经?病跟你说的?, 说我想?要你来?陪我。” “你之?前的?主?治医生, 邓卓远。”褚明彰说, “我去找过他了。” 他需要了解李知之?前的?情况,所以将李知的?病历查了个底朝天,当他见?到邓卓远的?时候, 褚明彰立刻就认出他是谁来?了。 虽然?他与邓卓远只有在医院走廊上的?一面之?缘,但是褚明彰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没什么好感?——他反感?面前男人与李知之?间的?亲密,更反感?李知认识什么人,有什么事他是不知道的?。 他看起来?与李知很熟悉,称呼既亲密又做作,在褚明彰看来?,这个男人轻浮且不靠谱,他当然?没给对方什么好脸色看。 当然?彼时褚明彰没有想?到对方与李知之?间是这样一层关系,所以当他见?到邓卓远本?人的?时候,很有些吃惊。 褚明彰当然?没给他好脸色。 当然?邓卓远也没有,男人的?直觉让褚明彰知道了为?什么李知后来?没再去找他,所以两个人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但这样说好像又有点不准确。 因为?他们差点打了一架。 听完这句话后,李知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可这变化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褚明彰,且他那么的?了解李知,怎么会看不出李知此时的?心情—— 吃惊,紧张,但是更多的?,还是想?问又不敢问的?踟蹰,甚至还有一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听到对方名字所流露出的?依恋。 褚明彰的?下颌绷紧了,五指也忍不住握紧,之?后的?话简直是从齿缝中泄出来?的?:“你想?换现在的?主?治医生,也可以,那你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想?换。” “说实话,我只听实话。” 李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发呆的?猫一样,他眼中的?狠意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向往又柔软的?眼神,“因为?钟医生有点像小邓医生。” 小邓医生,叫得真亲切,褚明彰紧咬着牙关,口中滋生出一股血味,一种发涩的?妒意从心底漫出来?:“就是因为?这种荒唐的?原因?” “你想?都不要想?!” 李知又用那种凶狠的?眼神看他,可他的?瞳仁水润黑亮,如同黑曜石……褚明彰又不免开始头大。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李知,我是为?你好。”褚明彰叹气道,“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依赖他,可是如果他的?医术真的?高明,你又怎么会……” 褚明彰适时地停了下来?,抿唇不说话了,眼见?着李知又要钻回去,褚明彰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怎么又发脾气?” “放开。”李知口吻冷若冰霜。 “好了,吃过没有?”褚明彰松开他,“我给你带了汤,再说下去汤都凉了。” 褚明彰将清炖飞龙汤从保温袋中拿出来?,那汤还是温热的?,一股浓郁的?香气弥散出来?,按理?说应当让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可李知一闻到这股气味就猛的?将眉头拧了起来?:“拿远点!” “喝掉,听话一点。”褚明彰说。 “护士说你在这里?根本?不吃饭,问你为?什么只说是不喜欢,这汤是让阿姨熬的?,鸡是现杀的?,我不希望再听到这方面的?理?由,喝掉。” “褚明彰你有病吗?” “你要这么想?我也无所谓,但是听话。” “你滚开,滚远点……呕——” 不知道相互推阻了几次,李知脸色忽然?变化,捂着嘴欲往卫生间的?方向冲去,只是还没来?得及下床便一头往前栽,褚明彰躲闪不及,一碗汤被撞的?落在地上,空气中那股味道变得更大,李知再也无法?忍受,直接吐了出来?—— “呕——”李知吐的昏天黑地,太阳穴一阵阵的?发痛,他直不起身来?,好在有一双手扶住了他,李知这才能够重?新?坐正了,他抬头看去,却见?褚明彰一脸凝重地扶着他。 褚明彰的?那条裤子脏得一塌糊涂,呕吐物与泼撒的?汤混在一起,简直令人不忍直视,李知注意到他的?眼尾不住跳动着,上半身的?肌肉也绷紧了。 但是他紧接着看着褚明彰的?肩膀垂下来?,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而后转身朝卫生间走去——这个男人的?背影看起来?竟有些颓然?。 卫生间内响起了哗哗的?水声,等过了一会儿褚明彰再出来?时裤腿都已经?打湿了,也差不多擦干净了,褚明彰又蹲下身把李知床边都收拾干净了,洗净手后重?新?坐到了李知边上。 “一定要这样吗?”褚明彰红着眼睛问他。 “一定要这样吗?李知。” “李知我……”褚明彰垂下头来?,他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手背上青筋鼓起,他看起来?很痛苦,很纠结,褚明彰一直是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可是现在的?他看起来?痛苦绝望的?像快要爆炸了。 “我知道我不对,我对你不好,我对你冷漠,李知……”褚明彰根本?不敢注视李知的?眼睛,他怕自己会心痛到说不出话来?,“但是我…我会改的?。” “你喜欢怎么样的?,你想?怎么样的?,我会改的?,好吗?” “李知,我求你了。”对于褚明彰来?说,这已经?算是将他的?脸皮放在地上踩了,他直起身,将自己额前的?头发扒开,发际线处有一道月牙儿似的?疤痕,已经?有点淡了,可如果没有东西遮着便依旧狰狞,可想?而知当时李知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真的?求你了,我原谅你,你也原谅我,好吗?”褚明彰指了指脑袋,放软了声音,“我们根本?没必要把日子过成这样,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我也很……” 褚明彰忽然?噤了声,他的?目光一寸寸的?,自上而下地从李知身上划过,他的?下巴愈发尖瘦,脖颈细的?好像马上就能四个断,他的?肩薄的?像一张纸……褚明彰闭上了眼睛,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你可以恨我,可以怪我,没关系。”褚明彰说,“可你不能这么狠,说走就走了,你至少得给我一个机会。” “只要你松口,只要你同意不离婚,我马上签字带你走,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对……” 褚明彰的?呼吸沉下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第77章 “算是赔罪。” 褚明彰是一个不会花言巧语,也不会夸大其词的?人,只要他说出口了,那么这件事他就一定会办到。 他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恐怕比他想?象的?更早,李知已经?潜移默化地在他心中已有了如此沉重?且不可忽视的?份量,褚明彰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变成这样,褚明彰也不愿意去回想?这段时间他究竟是怎么过的?…… 他只想?回到以前。 可是李知是这样说的?:“褚明彰,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变得好可怜,好低三下四啊,褚明彰。”李知说,“受不了?这才多久你就受不了了?”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多久啊!知不知道这么多年,当你对我冷漠,当你伤害我的?时候,我都是怎么忍耐下来?的?啊!” 李知一口气吼出这样长的?一句话,好像太激动了,李知的?五脏六腑又开始绞痛,李知深呼吸了几次,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忽然?就觉得没必要争执了,李知摇了摇头。 “我不要。”李知淡道,“我想?离婚。” 最后那点希望又被扑灭,褚明彰的?心也冷了下来?,面色也变得沉郁:“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只有这个不行。” 这几个字说得掷地有声,李知没忍住朝他看去——这段时间褚明彰瘦了很多,曾经?穿在身上很合身的?衣服变得宽大,隔这么远,李知还能看清他眼底的?青黑,他应该很久没睡好了。 这段时间他天天都来?,他知道李知与护士之?间所有的?谈话,熟知他近期的?状态,李知随口的?一句话他也能记住,譬如那碗鸡汤。 李知不肯吃饭,护士小姐无奈地问他,那么你想?吃什么呢? “清炖飞龙汤吧。”李知当时也就随口一提,“没喝过,有点想?喝。” 清炖飞龙汤,虽然?叫了个顶呱呱的?名字,可它实际上是一道鸡汤,鸡是花尾榛鸡,这鸡来?头可大了,医院哪里?供得起?但是褚明彰听了,也不过是一句知道了,隔日便将李知要的?鸡汤带过来?。 褚明彰还是那副样子,他不会卑躬屈膝,不会在李知面前哭得涕泗横流,可实际上现在也差不多了,李知不是不知道褚明彰后悔了,想?挽回了。 他知道如果他现在松口了,褚明彰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了,但是李知就是不要。 他就是不想?要。 他看到褚明彰就恨,恨到牙痒,那种恨好像刻进骨子里?了,一看到他就条件反射地激发出来?,他没有力?气再爱了,也没有力?气再去应对褚明彰的?变化了。 一辈子这么长,谁知道之?后会怎样。 “褚明彰。”李知重?重?地叹气,“你别折磨我了好不好?” 第63章 伤疤 他会每天想着李知。 想李知睡的怎样, 有没有做噩梦,药有没有乖乖在吃,有没有又因为吃饭跟护士闹脾气?, 有没有在休息区下棋的时候跟别的病人起争执…… 想很多?,什么都想, 他的心?被一个名?为“李知”的人填的满满的, 想到他的时候, 额头处的那道疤会下意识的发烫发疼,可与此同时心?脏也好像变得暖绒绒的。 于是就无法?在公司待下去?了,忙完了手上的事?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向医院, 褚明?彰会在开?门的前一瞬间祈祷李知今天能够比昨天开?心?一点。 可不?可以多?跟他说几句话呢?或者对他笑一笑, 如果他肯再对自己笑的话,褚明?彰愿意答应他所提出来的任何?事?。 可往往都是满怀希望的来,失望透顶地走,有时候褚明?彰躺在床上, 会梦到念高中的时候李知与他住在一起的日子。 他从来没觉得李知有什么失眠问题,他跟自己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睡得很熟, 有时候两个人游戏打得晚了, 会窝在一张床上睡觉, 褚明?彰一般是先醒的那个,几乎每一次, 每一次醒来的时候都会发现李知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 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子, 褚明?彰完全可以将?他推开?的, 但是每一次褚明?彰都没有这么做。 反而他的行?为是装睡, 闭上眼睛,伸出手将?被子往上扯一扯,将?一只手隔着被子盖在李知身上, 然后等待着,等待下一次醒来。 现在的褚明?彰很想问一问当初的褚明?彰,你为什么不?把他推开?呢? 你为什么要抱住他呢? 你为什么要装睡呢? …… 除此之外他想问的事?情还有很多?,有时候想着想着,眼睛会很沉重,眼眶中积满了水,不?堪重负地顺着脸滑下来,流进他的心?里,硫酸一样侵蚀他的心?。 “……”面对这样的李知,褚明?彰完全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他好像已经?将?话说光了,可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你还有很多?事?没有说,奈何?喉咙像被水泥堵住了,他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为什么呢。 恰在此时病房门又被敲响了,褚明?彰与李知不?约而同地向外看?去?,护士的声音隔着门响了起来:“褚先生?这里有两位探望人自称是李先生的朋友,可以让他们进来吗?” 褚明?彰皱了皱眉,正欲拒绝,又有一道女声自外响起:“荔枝,是我!” 是宫婕,李知慢慢睁大眼睛,褚明?彰无奈,只能让人开?了门,“让他们进来吧。” 门被打开?了,而后一道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了进来,在谁都没意识到的刹那间挥拳一拳砸向了褚明?彰—— 咚! 这力道来得突然,褚明?彰后退了一步撞在墙上,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也握住拳头朝对面的人砸去?,两个体型高大的男人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拳拳到肉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很快米黄色的地板上就流下了一连串的血迹,滴滴答答的,如同枝上的葡萄。 宫婕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捂住李知的眼睛,护士小姐则尖叫起来,她的尖叫声很快引来了其余医生护工们的围观,有人大喊着:“还愣着干什么,有精神病人打起来了!快点把他们拉开?,注射镇静剂!” 而后这个大喊着的医生便转过头来看?向李知的护士,他狠狠地训斥她:“你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看?病人的!” “这…这……”护士小姐被吓得齿冠直哆嗦,“这不?是病人啊!” “他们俩,一个是宏天的褚总,还有……还有一个是韩董事?长?跟钱局长?的儿子啊!” *** “小婕。”李知的声音弱弱的,“好吵啊,我想睡觉了。”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你现在有没有一百零五斤啊?”宫婕挪开?捂住他眼睛的手,转过他的身体细细地打量他,宫婕看?着他,眼眶有点红了,“荔枝,才多?久啊,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韩子尧,你个傻逼别打了!”宫婕擦了眼泪,扭过头朝那边上跟畜生似的扭打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吼了一声,而后便是一阵桌椅被撞开?的刺啦巨响,是韩子尧被褚明?彰一脚踹到了桌边。 褚明?彰一般不?动手,他也不?喜欢动手,所以总有人会觉得他拳脚功夫一般,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褚明?彰的格斗是有专门的泰拳与柔道师傅带着学的,这两种功夫他从小学到大,基础非常扎实,如果韩子尧不是突然袭击,恐怕还伤不?到他。 “还他妈打,神经病吗?!”宫婕又吼了一声,这下子两个男人都停了手,各自坐在一边呼呼地喘着粗气?,将?自己唇角的血给擦掉了,韩子尧目光如刺般射向褚明?彰,唇角扯起如同刀锋,“装逼狗。” “滚出去?。”褚明?彰懒得跟他废话。 “你他妈才滚吧?”韩子尧在纸上啐了一口,完了又用一种看?狗似的眼神看?他,“老子一听到消息就马上回国了,你他妈给李知整到哪里来了?” 宫婕跟韩子尧平时还在国外上学,李知出事?前的一个月他们还在焦头烂额地忙着毕业论文?,毕业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大概是一个月前,宫婕发现李知回消息的速度变慢了,当时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与此同时察觉到不?对劲的还有韩子尧。 两个人很凑巧地回了过,又不约而同地查到了一块儿,最后都气?的半死,结伴到医院来踢馆儿,“褚明彰你疯了吗?!” 这一句是宫婕吼的。 褚明?彰站直了,拍了拍衣摆上的灰,“李知要休息了,请你们离开?。” “你算老几啊还指示起老子来了?!” “我不?算什么,但我是他的丈夫。”褚明?彰掀起眼皮睇他一眼,韩子尧从中读出了蔑视,“我觉得我有这个权利。” 韩子尧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褚明?彰微微抬了抬下巴,正要在说什么的时候,李知开?口了:“你能不?能也出去?。” 第78章 褚明?彰面庞僵住,侧过首:“李知……” “你在这里待那么久了,你不?觉得烦吗?” “我不?……” “我觉得烦,可以吗?”李知沉沉地叹一口气?,“我觉得烦。” “你们都出去?吧,只要小婕留下就好了。”李知说着,拉了拉宫婕的袖子。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敌意,可再有不?甘,也只能将?那口气?硬生生地咽进肚子里,两个人走了,世?界终于清静了下来,宫婕倾身抱住了他。 “你怎么都不?和我说呀?”宫婕的哭腔就要止不?住了,“李知,你说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真朋友?” 李知沉默了一会,又拍拍她抱住自己的手臂:“小婕,对不?起。” 怎么会没有当做朋友呢?可是宫婕也很忙,她也才刚刚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李知不?想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扰她,李知将?这些话同她说了,宫婕则轻轻地推了下他的肩膀。 “你太让我伤心?了,荔枝。”宫婕这样道,“你以为如果没有你陪着我,我能走出来吗?” “你告诉我,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怎么就闹成这个样子了。” 李知沉默了一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宫婕安静地听?完了,她大力地抱住了李知,“你辛苦了。” 李知侧过头将?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那一刻他的鼻头发酸,真的很想哭。 “你怎么这么傻呢,荔枝?你完全没必要那么做的,他怎么值得。”宫婕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脊背。 “我知道,但我就是……我就是控制不?住了。” 控制不?住了,恨太深了,那一刻只想着我把你杀了,我们就这样同归于尽好了,谁知道褚明?彰这么好命,竟然熬了下来。 “你傻啊,他真的死了,你能讨着好吗?”宫婕说,“没死,被关起来,死了,也要被关起来,和鬼一样阴魂不?散的,你应该离他远一点,去?过真正幸福的日子。” “小婕,我也想啊。”李知低下头,哀哀地笑了笑,“可他也恨我,还没折磨够,不?肯放手呢。” 宫婕松开?了他,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最终走过来在李知头上摸了一把,“别想这么多?了,你先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一趟。” 宫婕说着,抄起方才脱下的风衣外套便出去?了,随后门搭的一声关上,而后就是“啪”的一声巨响,宫婕的叱骂应声响起—— “褚明?彰,他妈的你个畜生。” *** 门甫一打开?,走廊内抽烟的两个男人便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医院走廊内禁烟,可他们仗着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一边的护士医生看?到了也只能装作没看?到。 宫婕将?风衣上的腰带系紧了,又扯了扯外套下摆,而后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前去?,扬手就给了褚明?彰狠狠一个耳光。 “褚明?彰,他妈的你个畜生!” 这一耳光有如晴天霹雳,这比刚才韩子尧突然扑上来打人还要突然,褚明?彰本人怔住了,连边上的韩子尧也被惊掉了下巴,烟灰都掉在自己指尖上了也没反应过来。 “这一巴掌,是老娘我替我朋友打的。”宫婕一只手指着他,眉头皱起来,“老娘就是看?不?惯你这副样子!” “你现在在搞什么?荔枝不?愿意和你离婚,你他妈把他关在精神病院里?” “褚明?彰你是人吗?我真想问问你,你是人吗?” 褚明?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宫婕,“念在你是李知朋友的份上,我不?会计较什么。” “至于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 “是么?”宫婕完全被气?笑了,“难道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因为他往你头上砸了一次就被一直关在这种地方?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仗着这身份就对他为所欲为?” “他是这么和你说的?”褚明?彰冷嗤一声,“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状况?” “需要我把报告单给你看?吗?需要我把诊断证明?拿过来给你看?吗?他根本不?信任我,我这么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知道啊,我知道。”宫婕点点头,又指了指边上的韩子尧,“他也知道。” “我们早知道了,不?知道的,只有你而已。” “但是太讽刺了,李知只肯依赖你,只愿意将?一颗心?都放在你身上。”宫婕摇摇头,“褚明?彰我实话告诉你吧,你觉得如果李知真的愿意的话,他会缺人爱吗?” “他出去?外面转一圈,少说也有二十个男人会爱上他,我他妈的说白?了,你褚明?彰算是个什么东西?” 褚明?彰下颌角绷紧了,垂放在身边的手骨节凸出,但是宫婕的话还没结束:“你别跟我扯什么为他好?褚明?彰你现在装什么情深不?寿呢?你他妈如果真的在意他,那你早死哪儿去?了?从高中到现在很短吗?!” 旁观者清,宫婕的话如同一柄利剑般将?褚明?彰表面的体面给劈的稀巴烂,她真是一点颜面也没有给他留,宫婕深吸了一口气?,“我就不?信了,难道要治好他,除了把他关在这儿就没有别的方式了?” “我也想带他出来。”这时候褚明?彰开?口了,“可他一心?要离开?我,现在他身边还有谁能照顾他?他妈妈?他妈妈现在还在医院里,李知要一个人走……我怎么放得下心??” “我总得看?着他!” “那也用不?着你!”宫婕打断他的话,她指指自己,“我是死的吗?” “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带他去?美国,我带他……” “你?”褚明?彰嗤笑一声,“我凭什么把他交给你。” “朋友算什么东西,丈夫才是永久的,未来我们的名?字会写在同一座墓碑上,我会带着他,治好他……直到他原谅我。” “你问过李知没有?你觉得他还把你当作丈夫吗?他说过吗,他还是无法?离开?你,明?明?是你非要赖在他身边,你这么做,只会让他更恨你……” 宫婕的话兀然止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伸出一只手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宫婕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褚明?彰将?自己左手袖口解开?撸到手肘处,而后将?手臂内侧展示给他们看?,他好像豁出去?了,浑然不?在乎了—— 那手臂上伤疤纵横交错,有些结痂了,有些则因为褚明?彰的动作过大而导致伤口再次绽开?,一行?殷红的血顺着褚明?彰的手臂留下来……那条手臂简直惨不?忍睹,伤痕很多?,可每一道都是下了死手的,疤痕深深地凹陷下去?,如同耄耋之年老人脸上的皱纹,干涸的溪流。 “是的,你说的对。”褚明?彰点点头,“没有问题。” “是我不?想放手,所以真正无法?离开?的人……” “是我。” 是他褚明?彰。 第64章 报复 来探望李知的人?多了个?李知喜欢的, 这让李知很开心;可同时来探望李知的人?也多了个?李知讨厌的,这让李知颇觉烦恼。 宫婕听说李知出事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回来陪他, 有时候她陪着李知时,那手机还在叮叮咚咚的响着, 这时候李知就很过意不去:“小?婕, 你回去吧, 我没事的。” “诶呀没事,回去处理一下就好了,废不了多少?功夫的。”她话是这样?说, 李知也不可能天真到真的把这话当真。 宫婕准备继续读硕, 早就有了几个?目标院校,最近一直忙着准备各种材料,那几所申请学校难度都?很大,李知不希望她一心两用, 也不希望因为自己耽误了人?家的前程:“不要骗我了,如果你没有申上, 我会难过的。” 宫婕那时候正在他边上拆刚送来的蛋糕外卖, 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端着蛋糕凑到李知边上,“吃不吃?” 李知摇了摇头, 宫婕便将蛋糕端回来, 只是吃了一口又放下了, 宫婕偏过头, 脑袋埋在李知的肩膀处,李知像个?哥哥抑或是姐姐那样?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啦。” “拿到心仪学校的offer给我看,比整天陪着我更让我开心哦。” “李知。”宫婕声音闷闷的, “如果你喜欢女?孩子,我死也要追到你。” “朋友也是独一无二的啊。”李知将脑袋靠过去,小?动?物似的蹭了蹭他。 护士小?姐刚给宫婕开门时便对上了正好赶来的韩子尧,此人?面上还挂着笑?,一身的prada最新?秀款,此人?孔雀开屏似的衰样?引来了宫婕小?姐的嗤笑?一声,“知道的以为你来探病,不知道的还当你是来求偶的呢。” “关你什么事啊,你嘴巴怎么这么碎。”韩子尧也是翻了个?白眼,趁她完全关上门前错身溜进了李知的病房,韩子尧将墨镜往额头上一推,“嗨——” 第79章 一边说着,一边十分迅速地将门给关上了,宫婕在外面拍了两下门,韩子尧也是权当没听见,朝李知抬了抬下巴:“怎么,不想见我啊?” 你谁啊?我们熟吗?为什么会想见你啊?李知内心不由发出三连问,宫婕是他的朋友,她来看李知,李知会觉得开心,而韩子尧么…… 韩子尧来看他,李知不至于?像褚明彰来时那么烦躁,但也开心不到哪儿去,李知很想自己待一会儿,所以他没给韩子尧什么好脸色看,理都?没理他。 “我大老远的跑来看你,你就这么对我啊。”韩子尧很不客气地坐下了,“不表示表示?” 李知转过头来,神?情冷若冰霜:“我没有让你来。” “哦。”韩子尧摊了摊手,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可是我就是想过来。” “你很闲吗?” “我爸是这家医院最大的股东,以后也是我的产业,我提前过来过来看看,顺带探望一下婚姻不顺的老同学,这又怎么了?” 韩子尧歪了歪脑袋,“我做错什么了?” “……”李知被气笑?了,“那你看完了就走,不需要再来'探望'我。” “那不行,这来都?来了,不过来看下你显得我这个?人?很没礼貌啊。” 他把自顾自地闯到李知病房里来说的跟邻居串门儿一样?自然,李知被他胡搅蛮缠的功力,还有这厚脸皮的程度给气笑?了,可他刚一笑?,韩子尧就重重的“唉”了一声。 “…干什么?” “你刚刚笑?了!”韩子尧翘起一条腿,看起来很得意,“看来我很有幽默细胞啊,才稍微出手就把你逗乐了。” “看来我能让你开心,那我更要来经常看你了。” 李知这时候是真的有点儿想笑?了,只是不知是嘲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摸了摸脖颈,而后抬起头来。 很巧的,正好与韩子尧对视了,可韩子尧那眼神?却?跟针一样?将李知钉在原地,李知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了挪,可这个?时候韩子尧却?站起身来,一步步地朝李知逼近了。 李知反手撑在床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可韩子尧还没有停下来,他靠近李知,李知的每根神?经都?绷紧了,“你……” “奶油。”韩子尧伸出一根手指在李知鼻头刮了一下,垂下眸子看了一会儿,又面不改色地用纸巾擦掉了,韩子尧看向李知,又挑了挑眉,“你以为我要干嘛?” 李知的面色变得很尴尬,韩子尧心情大好,“我可没想干嘛哦,只是想帮你擦掉奶油而……” “……已。” 韩子尧的眼睛倏然睁大了,刹那间他的头脑一片空白,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胸腔中的心脏砰砰直跳,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李知跪在床上,腰身挺得很直,两条手臂则撑在韩子尧的肩膀上。 他们靠得太近了,李知虽然跪在床上,但还是矮他一点点,韩子尧只要稍微一低头就能吻到他的鼻尖,李知慢慢地掀起眼皮,安静地盯着韩子尧看了一会儿。 桑韩子尧的脸红到不能再红的时候,他忽然朝着人?笑?了笑?,抬手将韩子尧推到头顶上的墨镜扶正了,“这个?快掉下去了。” 李知说:“我只是想帮你扶一下墨镜。” 心情大起大伏,心脏像是在做过山车,韩子尧深吸了一口气,喉结滚了滚,在开口时声音发哑:“李知,你敢玩儿我?” “我怎么了?”李知眨了眨眼睛,两道细巧的眉轻轻拧着,好似颇为不解,“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这一句话给韩子尧堵的哑口无言,他往后退了一步,手忙脚乱的还撞到了桌子,李知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小?心点,别把东西撞翻了。” 韩子尧的脸又涨得跟猴屁股一样?红了,他一个?字儿也憋不出来,墨镜往下一推,甩下一句,“我还有事,不和?你浪费时间了”便落荒而逃。 门锁住了,韩子尧出不去,他又不肯再看李知,只好跟个?木桩似的在那边狂按呼叫铃,等护士来给他开门了,才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病房内重归寂静,李知面上那狡狯的笑?容也慢慢收敛了。 他爬了起来,下了床穿鞋走向盥洗室,李知拧开龙头鞠了一把水往脸上拍,又以五指作梳将额前头发都?向后梳去了,李知抬起头来,水珠顺着脸庞往下滴落,一滴接着一滴,雨一样?。 宕——李知双手撑在玻璃镜子上,他缓缓地抬起眼皮,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青年苍白瘦削,脖颈细长,嘴唇红的像吸了人?血—— 李知忽然发现,他长得跟汪小?春一模一样?。 太像了。李知的心怦怦跳着,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汪小?春。 有些?模糊的东西忽然就变得清明了,李知豁然开朗——难道韩子尧真的这么闲吗? 韩子尧高中时总爱缠着他,搬到他对面寝室来,要求自己一直陪着他,只要李知多和?别人?说一句话他就会拉下脸来,国外交换生来的时候,韩子尧也是一点好脸色都?不肯给他看。 那时候李知只以为他是讨厌那个?美国人?,可实际上好像不是这样?的。 之?后他跟褚明彰和?好了,韩子尧更是没事就挤兑他两句……还有毕业舞会上那突如其来的邀请,他与褚明彰婚礼上韩子尧那脱口而出的一句,“我带你去英国。” 只要李知提起褚明彰他就不高兴,李知原本以为韩子尧是把褚明彰当作兄弟又讨厌自己,见自己总缠着褚明彰便觉得碍眼,所以总想让他跟褚明彰分开。 可是韩子尧又那么喜欢缠着他,总是有事没事就来找他,那韩子尧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以韩子尧那天恨不得打死褚明彰的架势来看,韩子尧不见得把褚明彰当作兄弟。 以韩子尧对李知的态度来看,韩子尧也不见得不待见李知。 事实与李知原本所想的截然相反。 李知只觉得浑身血都?发热了,因为太过激动?,他垂在身边的手一直在发抖,李知真想笑?,真的。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脸,他注视着那张与汪小?春相像的脸,李知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谢过汪小?春,从来没有。 “哈哈,哈……”李知缓缓地将手放了下来。 “妈妈,真是谢谢你啊。” 汪小?春曾经对李知说过一句话。 她说不要相信爱情,要利用爱情。 “爱情是个?短命鬼,早早的就死了。” 李知到现在还记得那长而尖的指甲划过脸侧时的触感,女?人?凉丝丝的手指按在他脸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道如同无形的魅惑……只靠这幅皮囊,她便能让任何男人?为她所用。 李知当时不明白汪小?春的话,他现在懂了。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读懂了,懂透了……这恐怕是汪小?春教给他的,最有用的东西。 嗒——门口传来一声响,只听那脚步声李知便知道是谁来了,男人?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最终盥洗室的门被打开,李知倚靠在门上,抱着手臂,自下而上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在这里。”褚明彰问他,他的目光挪移到李知被打湿的浓密眼睫,“洗过澡了。” “出来吧,我给你……” “没洗澡,困,洗了把脸而已。”李知在这时候开口了,回答了褚明彰方才的一句话。 褚明彰愣住了,他已经习惯了李知把他当做透明人?,任他自己唱独角戏,他怎么也没想到李知竟然还会应他的话。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僵住了,紧接着要说什么话都?想不起来了,李知向外走去,走到一半又回过头:“你刚刚要说什么?” “……”褚明彰沉默地走到他身边来,这个?男人?浑身都?是紧绷的,他在因为李知回了他的话而紧张,李知坐在他身边,褚明彰的心跳声密集的快要把他淹没了。 李知垂下眼,默不作声地勾了勾唇。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绝妙的报复计划。 李知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实施了。 第65章 戏弄 韩子尧 “韩子尧刚刚来过?了?”褚明彰将冰激凌放在李知?面前, “你们说了些什么。” 李知?没碰他带来的冰淇淋,伸手要去?够茶几上放着的橙子,还没碰到就被褚明彰截走了, 褚明彰像剥橘子一样的将橙子剥开递给李知?。 李知?垂着眼睫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将那?几瓣橘子接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来过?了。” 褚明彰沉默了一会儿——他当然知?道韩子尧来过?了。 而且很不巧的, 他来时还跟韩子尧撞上了。 韩子尧行色匆匆, 并没有注意到他,可褚明彰却是将韩子尧的那?副样子给看了个清清楚楚,面上红还未褪去?, 眼珠微凸着, 似乎是处于一个激动的状态而无法?自拔…… 第80章 所以他到底是去?干什么了呢? 褚明彰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来过?了,你从?早到晚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我都?知?道。”褚明彰擦干净了手, 又十指交叉着放在身前,他看向李知?, “只是我很好奇, 你们做了什么。” “跟你有什么关系。”褚明彰的目光如有实质, 虽然李知?不在乎他在想什么,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转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没有关系。”褚明彰原本想说我是你的丈夫, 我当然应该知?道你和别的男人干什么, 可是比起这个, 褚明彰更害怕李治听完又生气, 所以他生生地压了下去?,“只是我想知?道。” 李知?眯起眼睛:“你觉得?我们干什么了?” 他忽然凑近褚明彰,褚明彰的瞳仁微微一缩, 李知?注视着他的眼睛,露出个讥讽的笑来:“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 “既然有了,还来问干什么。” “我想听你说。” “有什么不一样。”李知?开始烦躁,口中的橘子开始发酸,他不想吃了,啪的一下子丢进了垃圾桶里,“如果你是故意来找不痛快的话,就没必要留在这了。” “李知?……” “如果我跟他真的有什么,你觉得?现在还能有你的事儿?”李知?轻嗤了一声,“褚明彰,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我不是说你们有什么,李知?……”褚明彰叹了口气,不想和他再?争下去?了,“好了,我知?道了。” “你不是很有能耐么,既然那?么看不惯他,为什么干脆不让他过?来?”李知?这样问他。 褚明彰沉默了,李知?忍不住讽刺他:“怎么,你不是很厉害吗?其实也不过?是恃强凌弱吧,遇到跟自己差不多的家伙,就开始……” “不是。”褚明彰打断了他,“不是办不到。” “只是他过?来,你好像会开心一点。” 褚明彰沉沉地叹了口气,他看着忽然愣住的李知?,很想俯身去?吻一吻他的发顶,可到底还是忍住了:“你开心就好了。” 虽然韩子尧他父亲有这家医院的股份,他可以在这里来去?自如,可褚明彰若是真不想让他过?来,韩子尧也没机会打搅他们。 难道给韩子尧使点绊子让他没有时间?来医院很难吗? 不难的。 但是褚明彰没有这么做。 他每天都?在观察李知?的变化,像在等待小鸡破壳而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蛋壳会碎开,小鸡会重新睁开眼睛,将所有的信任交给他,褚明彰不知?道。 他只是等待着。 他不敢惊动他,任何再?让李知?情绪变化的事他都?不敢做了,他拿不准李知?会因为什么而忽然心情大起大伏……所以哪怕他其实并不乐意,他也不想去?阻挠什么。 李知?开心了,李知?开心就好了。 所以有些事情褚明彰不愿意去?深想了,他就装作不知?道——医生也说与?人交流接触对?李知?的病情有好处,褚明彰只能按耐下来。 或许真的有点用,李知?现在愿意跟他说话了,褚明彰已?经很满足。 李知?也沉默了,似乎在出神,老实说,他也没想到褚明彰是这样的一个反应。 李知?微微地眯起眼睛。 可是纵使他内心疑惑,也不会再?多问些什么,不论褚明彰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他没有做出什么阻挠李知?的事来,李知?便不会节外生枝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是你自己要有分寸。”褚明彰走近了他,他终究还是伸出手,在李知?的发顶上揉了一把,“乖一点。” 他的语气,姿态,都?像在对?一个小孩儿,李知?曾经很渴望有人这样对?待自己,可如今褚明彰这样做了,李知?却生不出什么向往与?依恋来,反倒是觉得?不适,甚至反感。 所以李知?偏了偏头?,在褚明彰将手收回去之前,已?经将脑袋挪开了,褚明彰轻轻叹了口气。 “我最近会比较忙,恐怕不能时常来看你。”新的项目谈下来了,褚明彰最近要去?新加坡亲自视察,“你在这里好好的,嗯?” “不用你管。” “好吧。”褚明彰也只能依着他,“那?你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去?跟护士说,嗯?她会告诉我,我都?会给你办到的。” “我没什么想要的,你别来就好了。” 这个要求还真是伤人,好在李知?每天说每天说,褚明彰也听得?习惯了,从?最初的心痛如绞到如今当耳旁风一样的刮过?,褚明彰自个儿也惊讶于自己的变化。 “那你能高兴几天了,嗯?” 李知?懒得?理他,褚明彰抬手看了眼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他欲起身:“那?我走……” 褚明彰慢慢睁大眼睛,转过?头?去?看向拉着自己衣摆的那?只手,李知?也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 “我明天不要冰激凌了。”李知?说,“我在这里很无聊,给我带点彩笔颜料画板来。” “怎么突然开始想画画了?”褚明彰立刻问道。 “……就是突然想了。”李知?小声嘟囔着,而他说话的期间?一直攥着褚明彰衣服的下摆,直到现在了也没有松开,“还有……” “嗯,还有什么。”褚明彰弯下腰来听他讲话。 “你时候走。”李知?问他。 褚明彰怔住,定了一会儿才回答他:“再?过?几天吧。” “几天是多久。” “三天。”褚明彰不自知?地勾起唇角,心脏像被人轻轻按了一下,“问这个做什么?” 李知?没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一周。”褚明彰。 “李知?。”褚明彰的声音变得?又低又哑,他慢慢低下头?,“为什么问这些。” “不要一直问我,你好烦……” 李知?的话忽然止住,因为褚明彰俯下身来,在他的颊侧轻轻印下了一个吻,这一个吻如同羽毛一般拂过?李知?的脸庞,转瞬即逝。 李知?捂住脸抬起头?来,褚明彰恰好垂首看他,眉眼似弯非弯,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泄出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会立刻赶回来。” 褚明彰与?护士一起走了,门被关上,病房内陷入沉寂,李知?在原位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重新回到盥洗室,龙头?哗哗的流着水,李知?大力搓洗着自己方?才拽住褚明彰衣摆的那?只手,又将褚明彰方?才吻过?的那?半张脸搓红了,搓疼了,才肯罢休。 李知?微蹙着眉一甩手,那?甩水珠的动作像是甩掉什么令人生厌的东西似的。 “一群白痴。” *** 褚明彰去?新加坡了,于是韩子尧待在病房的时间?便日益增多,他有时候可以在李知?身边从?早待到晚,李知?一开始还问过?几句,之后?也就随他去?。 韩子尧整天跟个尾巴似的跟在李知?屁股后?头?,李知?去?治疗了他在外头?等着,李知?睡觉了他在病房里候着,李知?看书画画了他就在旁边坐着。 他的目光实在是灼热到令人无法?忽视,李知?忍无可忍地停下笔,斜睨向他:“你看够了没有。” “这画的是什么。”韩子尧饶有兴致地指着那?画板上雪白的一团。 “……你管那?么多。” “你告诉我呗。”韩子尧不依不饶,“我想知?道。” 李知?停了笔,也注视着那?团雪白看了一会儿,而后?回答了韩子尧的问题:“太阳。” “太阳?”李知?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韩子尧有些诧异地指向它?,“太阳不是这样子的吧?” 在韩子尧的印象中,太阳首先是橙红色的,是第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温暖的,可李知?所画的却与?韩子尧所想的大相?径庭——太阳怎会是这样白光光的一团,偏偏李知?还用了冷色,使这“太阳”看起来冷清寂静,让人体会不到半分温暖之感。 听到了韩子尧的反驳,李知?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一片光白,声音轻缓却又不容置疑地开口道:“不是的。” “太阳就是这样的。” 李知?将画笔提起来,手腕好似很不经意地轻轻一甩,脸上便落下了一抹白,这一抹白被韩子尧看在了眼里,他下意识地伸手试图揩掉那?一抹颜料。 谁知?道李知?就在这个时候转过?了头?,那?抹颜料还混了水,手指一沾便化开,李知?面颊上便留下了一道暧昧的白痕,韩子尧当即心头?一震,脑海中浮想联翩…… 韩子尧忽然觉得?嗓子发干,他轻轻的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可是李知?的速度比他更快,他扔了画笔,屈起一条膝盖伸到韩子尧的两条腿间?,李知?上半身向他靠去?,韩子尧的目光简直无法?从?他身上挪开。 第81章 事实上,任何一个男人对?上了这样的目光都?是无法?抵抗的,韩子尧能在那?双水润的眼瞳中看清自己的身影,那?双眼睛既哀伤又依恋,似有一种无限的魔力,将人蛊惑的晕头?转向。 韩子尧的呼吸声变沉了,李知?与?他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那?道脸上的水痕能让韩子尧联想到最纯洁的露水,也能使他想到更加污秽的,不可言说的。 他不可遏止地直起身体向前靠去?,那?两瓣日思夜想的唇瓣近在眼前,而他就差一点点就能触碰到,就差一点点…… 李知?倏然转过?头?。 一切旖旎的氛围都?散去?了,就好像一面镜子忽然敲在地上,四分五裂了。 李知?吃吃的笑声在韩子尧耳畔响了起来。 “韩子尧,你喜欢我对?吧。” 第66章 利用 不是?反问, 是?肯定句,那一刻韩子尧就?觉得脑海中?訇然一声响,一颗心即刻猛得颤了颤。 韩子尧下意识的想要反驳, “什……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我怎么可能……” 他话还未说完, 李知又忽的凑了上去, 韩子尧立刻屏住呼吸,而李知在即将吻到他唇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垂眼笑了笑。 “韩子尧, 你的心跳声都快把我吵死了, 你还不承认。”李知用一种懒懒的,每个字儿都带着钩子的那种语调说道?。 “我…我……”此时此刻,韩子尧被他搞得晕头转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知在这时伸出手,按在他的左胸处, 隔着宽厚的胸膛去触摸他的心脏。 韩子尧身体不易察觉地一颤, 他慢慢抬起眼, 李知正在看他,那只细瘦漂亮的手就?放在那里, 没有动, 可韩子尧就?觉得他的手穿进来了, 穿透血肉, 握住了他的心脏。 他的心脏在李知手上跳动。 “不承认吗?韩子尧。”李知柔声道?。 “……” “承认就?这么难吗?” 韩子尧咬紧齿关,依然没有回答。 连续两次发问都没有得到回应的李知似乎有些疲惫了,他轻叹一声, 移开?了手,掌心挪开?的时候韩子尧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也随之吸附走了。 “当?我没说吧,你知道?的,我现在脑子不清醒……” 咚! 李知慢慢睁大?眼,视线划向?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这手骨节宽大?,不似褚明彰的手生的那么修长优雅,也不像他的手那样生着薄茧,它抓住自己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把李知的手腕给捏断了。 “嗬……”韩子尧喘着粗气,闷闷的气息喷洒在李知脖颈,那片雪白脖颈立刻染上粉,韩子尧注视着那一侧,眼底染着一团火,他有一种欲望,一种强烈的欲望…… “你说得对,我承认。”韩子尧沉沉道?,“而且我现在就?想干/你。” 李知睁开?眼睛,水亮瞳仁划过一丝惊慌,这惊慌转瞬即逝,但韩子尧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终于体会?到一种掌控的快感,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嫉妒。 褚明彰见到过这样的李知几次。 褚明彰拥有过这样的李知几次。 嫉妒越来越浓烈,欲望愈来愈高涨,韩子尧手上的力道?又开?始增大?,李知吃痛,轻哼了一声,这一声哼哼如同一把小剪子一般剪开?了韩子尧脑海中?最后一根弦。 他俯下身来,咬住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身下人的脖颈。 “啊!”李知惊叫一声,两腿踢蹬着开?始挣扎,可似乎是?韩子尧咬的太用力了,李知疼了,所以他挣扎的力道?也不大?,反倒像欲擒故纵,这反倒使得韩子尧情绪愈发高昂,咬还不够,连手都伸了进来…… 李知终于有如大?梦初醒,大?力一推韩子尧,韩子尧不肯放,李知便开?始挣动起来,凑向?韩子尧脸侧狠咬了一口他的耳朵。 “操……”韩子尧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一下,李知又咬得又快又狠,痛得韩子尧一激灵,乱七八糟的念头也跑了,他松了手捂住耳朵,韩子尧声音颤抖着控诉他:“你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李知一伸手将他推开?了,他微微皱着眉头,“你疯了吗?这里是?医院!” 韩子尧脑回路异于常人:“不是?医院就?可以了?” “你有毛病吧?”李知忍无?可忍,“我说了要跟你做这种事吗?!” “你还记得我是?有丈夫的吗?” 韩子尧不以为然:“你不是?要和他离婚的吗?” “那现在也还没离!” “那……那……”韩子尧不知在想什么,说话支支吾吾的,“那你刚刚,那样是?干什么……” “你还问我喜不喜欢你……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李知倒是?很想知道?他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我以为你在邀请我。” 天啊。 “你疯了吗?”李知思来想去也只能说出这一句话来。 “是?么,可我觉得没什么问题。”韩子尧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褚明彰会?跟你干什么?看他那副性?冷淡的鬼样子就?知道?他什么都不会?和你做。” 李知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让韩子尧很不爽,所以他斜了斜眼,“笑什么?” “我们做过了。”李知声音如同吻在耳畔的风,像绕在指尖上的发,“但他是?阳/痿,只有吃了药才能让我爽。” 他就这么直白的将话说出来,将韩子尧打了个措手不及,韩子尧喉结滚了滚,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不知道?是?塑料兄弟是?阳痿这件事给他的震撼比较大?,还是?李知此时此刻异于寻常的反应带给他的震撼比较大?。 韩子尧咽了口唾沫。 李知重新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这让他觉得很满意,他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韩子尧,顺带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在李知这样的注视下,韩子尧只能硬着头皮来了一句:“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想和我做那种事,尽管他,额……”韩子尧含糊其辞,“那你想怎样。” “你觉得呢。”李知不着急回答,他挑了挑眉。 “你故意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说明我的心意……”韩子尧深吸了一口气,“你想让我在你面?前落不下面?子,我也再也没有脸面?出现在你面?前……” “你是?在变相?地赶我走,是?么?” 李知慢慢低下头来,没有回答,韩子尧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真不想见我,直接说就?好了,我……” “我是?喜欢你。”韩子尧破罐子破摔,“我也搞不拎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我只知道?我想看见你,我不喜欢看你每天跟在褚明彰屁股后头,一开?始我以为自己那么反感因为讨厌你,后来才知道?是?在……” “是?在吃醋。”韩子尧叹气,“你跟褚明彰之间出了事,我脑子里除了你什么都放不下,不管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你,我都希望你们分开?……我来看你,是?存了些心思。” “可如果你不喜欢,我…走也没事。” 韩子尧一向?都是?个很急躁的人,他惊讶于自己能冷静下来讲这些话说出口——尽管他一边在说,心却沉沉的,闷闷的,并不好受。 他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韩子尧想走了,可转身的一刹那,他又听到身后传开?哒哒的脚步声,快的像乱掉的心跳,韩子尧鬼使神差地停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停下,是?因为李知捉住了他的后衣摆,还是?因为他本身就?不舍得走。 “怎么。”尽管如此,韩子尧还是?故作深沉镇定。 “我不是?逼你走。”李知的声音又变回从前了,细弱的,让人无?法对他发火,却又忍不住因他而发火,“我也很乱。” “我一开?始很讨厌你,你那么…那么自大?,那么凶,以前还总是?欺负我,但是?…你后来又对我还蛮不错。” “其实我有在心里把你当?做朋友的。”李知说,“你来看我,有时候我会?觉得很烦,但有时候……” “又会?有点开?心。” 李知捏住韩子尧衣摆的那只手力道?稍微大?了点,衣服被往后扯了扯,李知接着说了下去:“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心的感觉慢慢地超过了烦躁。” “现在,基本上只有开?心了,有时候知道?你来看我,还会?有点期待……如果你没来,我就?会?隐隐的不开?心。” “韩子尧,你说我这是?怎么了呢?”李知好像无?比迷茫,“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怎么了。” 韩子尧再也忍不住了,他转过身来,两只手握住李知的肩膀前前后后的摇晃着,“喂,李知……” “你……”韩子尧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被提起来了,他说话的嗓音都在打着颤,“你是?不是?,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 第82章 韩子尧只觉得自己心尖尖儿都在发抖,他既期待李知的回答,又害怕听到李知的回答,李知咬了咬下嘴唇,“不是?。” 韩子尧的心落下来,堪堪落到谷底。 可是?李知紧接着又跟了一句话:“不是?一点点。” “好像,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话音刚落,他竟然伸开?双臂环住了韩子尧的腰。 韩子尧完全呆住了,僵住了,他想被冰封住的人,只剩下一颗死而复生的,火热的心还在不知疲倦地跳动。 “我不是?逼你走。”李知这时候的语气竟然有些委屈了,“我只是?……只是?不开?心,你明明也喜欢我,却总是?一直不肯告诉我。” 也,他说了也,韩子尧除了这个字儿真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李知抬起头与韩子尧对视,他的眼睛像含着一汪水,李知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我不是?要你走……” 韩子尧脑子“嗡”的一声,直截了当?地低下头来要去吻他的唇,李知头偏了偏,韩子尧的吻落在他颊上——尽管没能如愿,可那柔软细腻的触感还是?令韩子尧为之一振。 他不舍不得分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李知搂紧了,李知又开?始挣动,可与他心意相?通的韩子尧怎么可能会?理会?他,这时候他听到了李知极力压制的的啜泣声。 韩子尧愣了愣,总算舍得放开?了他,而后手忙脚乱地给李知抽纸,“怎么……怎么了…” “子尧。”李知这样叫他,声音又轻又软,棉花糖一样,“我喜欢你,可我们这样是?不对的啊……” “不管怎么说,我跟褚明彰还没分开?啊。” 第67章 虚情 韩子尧正在?兴头上, 李知这?样的?反应如同在?他热切地心火上浇了一桶汽油,非但没浇灭,反而还越烧越高, 这?一半是□□,一半是妒火。 人都是很贱的?, 有些东西, 越是吃不到?, 越是不想吃,反倒是越想尝尝味道。 譬如现在?,韩子尧就真的?很想亲他, 想把他的?眼泪亲干又让他流出来, 他不喜欢李知这?黯然神伤的?样子,所以?韩子尧伸手将他的?脸抬起来了:“我不装了,李知。” “我这?些年就喜欢你,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 现在?你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朋友'游戏我不想再玩下去了。”韩子尧深吸一口气, “我要?你做我的?男朋友。” “可我现在?……”李知垂下眼, 遮住了落寞的?眼睛, “这?些事情?都由?不得我自己做主的?。” “他凭什么这?么占着你!” 韩子尧言辞凿凿:“你们过不下去了,你都对他没感?情?了, 他还跟条狗一样死皮赖脸地拉着你不放,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你是一个独立的?人!” 这?时候李知有点想笑?, 但他忍住了,李知哭丧着脸:“事与愿违,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能这?就是我的?命运吧。”李知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在?想,可能我一辈子就这?样了……” “永远跟他绑在?一起,不松口就被永远的?关在?这?里,出不去……还……” “还什么?”韩子尧焦急地问下去。 “还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李知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明明看清自己的?心了,却还是要?错过。” 这?话好似一壶烈酒,从韩子尧的?耳朵里灌进?去,一直烧到?他的?胃里,烧得韩子尧的?满身血都要?沸腾了,韩子尧脚底下轻飘飘的?,“不会的?!” “不会错过的?。”韩子尧再次抓住李知的?肩膀,他像一个着急向?心上人告白的?愣头青,“我喜欢你,我不会看着你一直被困在?这?里出不去的?,我会帮你的?!” 李知的?眼中?浮现出光亮,有如星子:“帮我?你怎么帮我?” “不和?他离婚了,一张废纸他他妈的?爱签不签。”韩子尧说着,握住了李知的?一只手,他郑重道,“我带你走。” “去一个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然后我们……然后我们在?一起!” “你说你好不好?” 李知对上他炽热的?眼神,韩子尧的?注视着他的?眼睛,热切又忐忑,喜爱浓郁的?像融化掉的?牛奶巧克力,几乎就要?满溢出来,李知对着他笑?了,眉眼弯弯。 “好呀。” “我等着那一天。” “我也等着你。” *** 褚明彰刚下飞机就赶往医院了,李知还在?睡梦中?便被他吵醒,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便感?觉到?自己脸上多了一只手,手指摩挲在?脸上,这?让李知觉得有点儿?痒。 他蹙了蹙眉,想要?躲开那只手,可那手却转而捏住了他的?下巴,李知睁开眼睛,正对上褚明彰的?脸。 李知闭上了眼睛。 “睡醒了?”褚明彰蹭了蹭他的?眼角,“那别睡了,好不好。” 李知没好气地避开他:“是被你吵醒的?。” “对不起。”虽然这?么说,但是从褚明彰说话的?语气听来,他是半分歉意?也没有,“我很想你,所以?比较着急。” “我不想你。” “嗯。”褚明彰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这?段时间怎么样?” “没有你我过得很好。” “我过得不怎么样。”褚明彰这?时候说,“我一直在?想你。” “我向?护士要?了你的?照片,但是单看照片还是不够,我很想你,所以?我提早了几天回?来。 “我还给你带了礼物。”褚明彰翻出了个包装华美的?盒子,“你看看喜不喜欢,好不好?” 说罢,双手将盒子往前递了递,李知瞟了他一眼,还是将东西拿过来了,一边拆一边问他:“什么东西。” “你拆看看看就知道。” 盒子里是一块百达翡丽“白雪公主”,李知一看脸就拉下来了:“这?是块女表。” “我知道,但它很适合你。” 这?块表不是最?贵的?,但褚明彰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想到?了李知戴着它的?样子,白色的?表带会衬得李知手腕皮肤更加雪白细腻,所以?褚明彰想也不想就将它买了下来。 李知冷笑?一声,拿起表看了看,又重新丢回?盒子里,盒子又往前一塞:“我不觉得它适合我,你爱谁送谁送谁去吧。” “除了你,我还能送给谁。” “是吗?我想多了去了吧。” “没有的?,除了你,一个都没有。”褚明彰叹口气,“真的?,你相信我。” “有没有别人我都不在?乎,况且,干嘛把自己说的?这?么干净?光我知道的就有一个。” 这?下换做褚明彰眉头紧锁了:“什么?” “陈路,不是吗。”李知斜睇他一眼,“你妈特别喜欢的?那个。” 褚明彰先是愣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而后他很快反应过来这?话有些不对劲,急忙撇清:“我跟他没有关系。” 紧接着他又发觉这?话也说的?不漂亮,很有些做贼心虚的?嫌疑,褚明彰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状况,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真是没想到?,原来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真的?。”褚明彰思来想去只能实话实说,“我都和?家里说清楚了,我不会和?你离婚的?,这?个陈路本身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相关业务我会找人去对接,我不会出面了——我跟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联系。” “我知道你们一起单独吃过一顿饭。”李知说。 褚明彰似乎怔了怔,而后想说什么:“我……” “别跟我解释。”李知神态恹恹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感?兴趣,我不想听。” “李知,你是不是生气了。” 李知的?眼睫颤了颤,他偏过头,褚明彰能看到?他脖颈侧那粒黑色的?小痣,点在?雪一般白的?皮肤上,“我没有。” 褚明彰紧盯着他,喉咙发干,“可是我觉得你有。” “我说了我没有,你怎么那么烦,你……” “你干什么!”李知瞪着将手放在?他脖颈侧的?男人,他捉住褚明彰的?手腕想将他拉开,可褚明彰的?手却活像粘在?这?上面了:“我不信。” “你看起来就是生气了。” 李知握住褚明彰手腕的?那只手忽然就不施力了,不动了,褚明彰的?喉结上下一滚:“不管你想不想听,我就想解释给你听。” “我跟他没有什么,连联系方式都没加过,他是约过我,但也是通过我母亲,那天之所以?去,也不过是因为我想跟他说个明白……” “你不要?再说了!”李知狠狠地甩开他的?手,一手指向?大门,“你滚出去。” 褚明彰不动,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小知。” 第83章 李知手指颤了颤,褚明彰又叫他一声,“小知。” 褚明彰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但是这?两个字他说得无比熟练,好像已经在?心里说过无数次了,“真的?没有什么。” “我发誓。” “你相信我好不好。” 李知闭上眼睛转过头,他不想再说话了,可是褚明彰不依不饶,“小知,小知,你在?因为我生气。” “我很高兴,真的?。” 他走过去,而李知坐在?床上,他的?脑袋堪堪到?他腰处,褚明彰颤抖着伸出手抱住他的?脑袋,“我真的?知道错了。” “小知,你实话告诉我,其?实这?段日子以?来,你也有一点心软了,是不是?” “其?实,你还是有点舍不得我的?,是不是?” 李知垂着脑袋,一直在?回?避着他的?问题,褚明彰索性单膝跪下来:“看着我,小知。” 他们四目对视,褚明彰很想碰碰他,想的?快要?疯掉了,“告诉我实话,好不好?” “求你了,小知。” 他跪在?地上,做出恳求的?姿态,他的?□□与灵魂都在?向?李知表达臣服与忏悔,他放在?李知膝上的?那只手一直在?颤抖,褚明彰好像很害怕,害怕李知会如往常一般,如拂掉灰尘一样拂掉他的?手。 但是这?一次,李知没有。 他仅仅伸出一根手指,这?根手指微曲着将褚明彰的?下巴抬起来,宽大的?病号服披在?他身上像圣袍,李知垂着眼睫:“褚明彰。” “你爱我吗。” “……”褚明彰抬起手去捉李知的?手指,双手交叠着去握着,这?是一个极其?害怕对方离开的?动作,甚至是一个祈求的?动作,“…我爱你。” “我比我想的?更爱你,李知,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我做梦都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在?褚明彰看不见的?暗处,李知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他抽出了手指,可声音却放柔了,“是吗,明彰哥。”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电流般窜过褚明彰的?身体,褚明彰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李知抬了抬眉:“怎么,还是喜欢我叫你的?大名。” “不…不是,我只是……我太开心了。”褚明彰双手撑在?李知身侧,他真想大力地抱住他,可他却不敢。 “跟你拉拉扯扯的?太累了。”李知叹了口气,“算了…至少,很久以?前你还对我挺好的?。” “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做得好……” 他没有说下去,但褚明彰能猜到?后面的?话,他的?心砰砰地跳着,因为神经高度紧绷,后背都渗出汗来,“小知……” 李知笑?了笑?,这?一笑?真是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精魅一样,唇角挑起来的?弧度如同钩子,能让人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他微凉的?手指触及褚明彰的?唇瓣。 他说明彰哥,来狠狠地/我一次吧。 第68章 演员 褚明?彰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怎么, 不可以?”李知欲收回手?指,“需要让人给你送点伟/哥么,嗯?” “不, 不是。”褚明?彰眼?疾手?快地捉住他的手?腕,他抬起?眼?皮, 自下而上地看着李知, 他的呼吸变重了, 甚至耳根,脸侧都因为情绪的变化?而染上了红,“真的吗?” “真的吗, 你愿意吗, 小知,你说的是真的吗……”褚明?彰根本没有给李知留回答的间隙,他已经直起?身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李知已然被他压在身上。 褚明?彰缓缓贴近李知的身体?, 李知下意识地动了一动,肢体?相触时不慎碰到什么, 李知身体?一僵, 目光逐渐往下落, 褚明?彰的喘息因为他目光的变化?而变得更急促了。 他炽热的呼吸喷洒在李知颈侧,褚明?彰几乎贴着李知的皮肉说话, 好像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啄吻他脖子上的小痣, 褚明?彰痴迷道:“你不知道我想了多久…你根本不会知道……” 这样的褚明?彰, 李知根本是见所未见, 李知僵硬地躺在床上:“你……你不是要吃药的么。” 褚明?彰的动作忽然顿住了,他将脑袋埋在李知的肩窝处,李知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笑, 似含了几分讽意,那时候李知还当他是在笑自己。 随后李知发现不是这样的,因为褚明?彰用?一种近乎悲哀的语气说:“我从来就没吃过药……” “怎么可能,我看着你吃的。” “药瓶上是贴着伐地那非的标签,可那标签是我自己贴的,瓶子里装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那你每次吃的是什么?维生素片?” 不知为何,当李知问?出这两个?问?题时,褚明?彰诡异地沉默了下来,他缄口不言的时间太久,李知已有些不耐烦了,他伸手?去推褚明?彰的胸膛,却又被褚明?彰抓住手?腕压在床上。 “不是维生素片。”褚明?彰说,“是利血平。” “利血平?”李知听?过这药的名称,“这是治疗高血压的。” “对,但它还有一个?作用?……” “降低性/欲。” 啪! 一巴掌打?得又快又狠,褚明?彰捂住被扇偏的脸,等那股痛劲儿稍微缓和了点后,他才将头给转了过来,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李知又是一耳光甩在他另一边脸上。 这一次扇得更狠,褚明?彰觉得自己口中?一股血腥味,李知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猫一样圆润上翘的眼?睛微微发红,他眼?中?的恨不似伪装。 “褚明?彰。”仔细听?李知的声音都在发颤,“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 “如果?不解气,可以继续打?。”褚明?彰朝他凑近了,“随你开?心?。” “我也后悔,那二十分钟我不是在等药起?效,是在逼自己冷静。”褚明?彰深吸一口气,“你不会知道我那时候究竟在想什么,我……咳咳!” 李知忽然伸出双手?掐住褚明?彰的脖颈,那真是往死里掐了,褚明?彰脖颈处青筋鼓起?,脑袋充血到整张脸都发红嘴唇发紫,可哪怕这样了,他还要去摸李知的脸,李知偏过头死死咬在他手?腕上,坚硬地腕骨崩疼了李知的牙齿,可他就是不松口。 血渗出来,牙齿咬进了肉里,李知好像恨不得要将他的手?腕咬穿,褚明?彰闷哼一声,“可…以…再用?力。” 李知却松开?了,牙齿都被染的粉红了,脸色苍白的像欧洲故事?中?的吸血鬼,“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褚明?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落在李知身上的目光像是被水浸润过的。 “可能因为,我…是个?混蛋吧。” “咳……咳咳咳咳。”李知忽然毫无预兆地松开?了手?,褚明?彰开?始剧烈的咳嗽,李知咬紧了牙关,他别过脑袋,眼?泪滑下来滴在被子上。 他好像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做不了任何事?情,只能紧闭着眼?睛哭泣,朦胧中?似乎有一只炽热的手?在擦拭他的眼?泪,干燥的唇吻他的眼?睛、脸颊、嘴唇。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轻轻的吻跟着一句沉重到几乎要将褚明?彰的心?脏压穿的对不起?,“对不起?,小知……” “再也不这样了好不好,原谅我好不好……小知。” 李知没有动,就这样躺在床上,褚明?彰将自己的外套脱了扔远了,解开?衬衫领口后又去解李知的衣服,病号服很宽大也很好解开?,李知很快成了一滩毫无保留的雪。 最开?始褚明彰触碰他的动作与力道都像是在爱抚什么脆弱到极点、又珍贵到极点的珍宝,可慢慢的这些动作就变了味道,男人压制了太久的恶劣因子冒了出来,最后又变的粗重,仅体?现最初始的欲望。 李知轻轻地哼着,随着男人动作的变化?,抗拒也变了味道,雪成了水,流淌在褚明?彰指尖,褚明?彰将这些日子所有的思念与懊悔都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场欢好之中?。 李知开?始无法承受了,这样的程度已经超出了李知的想象,“不要…停下来!” 褚明?彰控制住他推拒的手?,轻轻地摩挲着:“不停好不好。” 李知几乎要恨上他这种恳求的语气了,“停下来……停下…啊!!” “不是机会么……你给我机会了,不能再收回去了,不能停的,李知,不能停的。” “这才…刚刚开始啊。” 凶恶的、柔情的、爱怜的、掌控的……翻天覆地,世界在李知眼?中?旋转,瞳孔失了焦,因为一直哭个?不停,眼角都染上了绯红的欲色。 皮肉粘合在一起?,身体?拥抱在一起?,仅仅是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执念、爱恨被欲望冲散,他们成了大海里的一滴水,太阳照下的同一束光芒。 第84章 褚明?彰将额前垂下来的发向后梳去,露出锋利冷俊的眉眼?,可他注视着李知的眼?神也像轻柔的吻,褚明?彰捉起?李知的一只手?,闭上眼?睛,万分虔诚的、小心?翼翼地吻他的手?心?。 李知坐在他身上,胸膛起?伏着,他连用?手?臂挂住褚明?彰的力气也没有了,更没有力气说话,可他张开?了嘴。 “想说什么,小知。”褚明?彰喉结滚了滚,好像无比动情了,再也遏制不住爱了,他靠近李知耳边,“宝贝。” 他说“宝贝”的声音低沉,如同世界顶级演奏家所拉出的低音提琴声,李知抖了抖,褚明?彰又随之扶住他的腰身,使他做定了,“想说什么,嗯?” 但是李知说不出话来,他的嗓子早就哭哑了,褚明?彰亲亲他眉心?,又从床头抄起?水杯喝了一口后渡给他,李知的嘴唇被水浸的红润润。 褚明?彰等着他说话,而李知抬起?手?,用?微凉的的手?指去碰褚明?彰的额骨,眼?睛,鼻梁,嘴唇,然后停留在他的喉结——李知轻轻的摩挲了一下,褚明?彰一喘,掐在李知腰处的那只手?便逐渐用?力。 李知的手?总是这么凉,而褚明?彰的手?却总是宽大炽热——哪怕在他们之前欢好的时候,褚明?彰看起?来总是那么冷漠,可他抚摸李知的手?总像火点,而李知在如何放纵忘情,他手?指划过褚明?彰身体?时却总像冰块融化?后留下的水痕。 还真是奇怪。 褚明?彰就要受不了了,而李知的手?又在此刻开?始动作,滑落下来,一直到胸口才真正的停住。 李知软下身体?,疲惫地靠在褚明?彰肩膀上,他喃喃着问?他:“明?彰哥,你爱我吗。” 褚明?彰忽然觉得自己胸腔内的那颗心?开?始发热又发痛,他侧过头去吻李知的耳垂:“我想你知道答案的。” 李知不说话了,脑袋侧了侧完全埋在他的颈窝,褚明?彰小幅度地动着,一只手?拍着他削薄的后背。 “你好瘦。”褚明?彰道。 李知依然没有回答他些什么,等过了一会儿褚明?彰才觉得脖颈那儿有点湿,而手?掌下的人在微微颤抖着。 褚明?彰忽然意识到什么,将人翻了过去,此时此刻李知的脸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他咧着嘴,哭的一抽一抽,眼?泪流下来打?湿嘴角,或者打?湿枕巾, 眼?角红的像染了胭脂,褚明?彰拂他,“哭什么。” 李知侧手?咬住自己的手?腕,褚明?彰将他的手?从嘴里拿出来,又亲亲他自己咬出来的咬痕。 “哭什么。” “告诉我,宝贝。” 李知忽然坐起?来抱住他,他又在褚明?彰脖颈处那块疤上咬了一下,咬完又舔了舔,褚明?彰觉得自己心?像一块海绵泡在水里,“你是小猫吗。” “很恶心?。”李知嫌弃这个?形容。 “更像了。”褚明?彰又开?始用?力,李知与他都不知道纠缠在一起?多久了,之前还受不住哭哭啼啼说不想了的李知这时候忽然又展现出生机,他开?始催促褚明?彰快一点,再快一点,永远不要停下来。 而褚明?彰只会比他要求的更快,更狠,一直到后来李知神智不清地抽搐,褚明?彰从他的脚腕一直向上摸,而李知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往下压,褚明?彰以为他要说什么,可是李知只是在他耳边哭。 “小知。”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坏?”李知哽咽着,“为什么?” “我没有惹过你,没有害过你,我喜欢你,我爱你,我对你是真心?的。” “你不能……不能这么对我。” “是我不好,小知。”褚明?彰的心?都要被他说穿了,五脏六腑都拧在一起?了,“我知道错了。” “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保证。” “真的吗?” “真的。” ……… 李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等他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在另一个?人怀里。 他一动,褚明?彰就有所感应,“醒了?” 身上很干爽,似乎已经被人清理过了,褚明?彰捏捏他指尖,“有没有难受的地方??” 全身骨头都像断掉了,浑身上下的肌肉群都裂开?了,就没有不难受的地方?,他发呆的样子褚明?彰也觉得可爱,复又凑上去亲他,李知在这时候开?口问?他:“褚明?彰,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个?什么关系。” 褚明?彰的动作顿了顿:“我以为……” “你以为就这样睡个?一觉,就能让所有事?情翻篇了?” 褚明?彰一怔,旋即身体?发冷,如堕冰窟,“我…” “不是这样的,我们还什么都不是。”李知笑了。 褚明?彰直觉眼?前一阵阵发白,头脑发晕,但是李知又紧接着说下去了:“但是褚明?彰,我很累了。” “这样吧,你再送我一块表,只要你送了,我们就重新在一起?。” 褚明?彰放下心?来:“你要什么表。” 李知一扯唇角:“理查德米勒,rm019狐狸,和你那块一样。” “但我不要你的那块。” “你再给我弄一块来。” 第69章 潜伏 韩子?尧刚从公司出来手机就响了, 他划开一看,见是个陌生电话就挂断了——韩子?尧没有接陌生人电话的习惯。 但是挂断之后没走两步电话又响了,韩子?尧再挂, 那?边在打,来回重复几次之后他没耐心了, 啧了一声后接了电话, 韩子?尧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然后李知的声音才响起来:“子?尧,是我。” 这一声子?尧哪怕没有刻意柔媚也?给?韩子?尧叫得骨头?都酥掉了,韩子?尧换了一面儿听电话, 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李知?怎么是你。” “我向护士要?了手机给?你打电话的, 对不?起,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没有,怎么会!”韩子?尧立刻表忠心,“我刚想来看你呢,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李知那?边没声音了,韩子?尧还以为是网不?好, 又紧接着“喂”了两声, 韩子?尧一声声叫他:“李知, 李知?” 又等了一会李知才说话的,可他一说话韩子?尧的一颗心就揪起来了。 “怎么了, 李知……你, 你哭了吗?”韩子?尧急道。 “子?尧……”李知强压着啜泣声, “你来看看我, 好不?好。” 韩子?尧怎么可能?说不?好,且不?说李知对他冷脸他也?要?粘上去,现?在李知哭着找他,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跨过?去,于是韩子?尧赶忙道:“我来看你,我当然来看你……不?哭了,我马上就来!” 李知挂了电话,韩子?尧一颗心还在乱跳,急的火烧眉毛,司机也?被撵走了,韩子?尧一路上猛踩油门,险些闯了红灯。 韩子?尧将车子?往专用车位一停,而后大跨步着走进电梯,又准确无误地?找到李知的病房,护士赶来给?他开门,韩子?尧只见屋子?里黑漆漆的,窗帘拉着,一盏灯都没开。 床上一个鼓包,韩子?尧同护士说了先让她?出去,而后咽了口唾沫,蹑手蹑脚地?朝着那?鼓包走去,韩子?尧伸手在被子?上拍了拍:“李知?” “李知,你怎么样?” 被子?下的人动了一下,而后韩子?尧便听到似有若无的啜泣声,这使得韩子?尧心口一紧,想看见他的心情达到了顶峰,他伸手想将被子?拉开,可李知却紧攥着不?松手。 韩子?尧直觉是出事了,可又不?想去逼他,只能?放低了声音去哄他:“李知,你看一看我好不?好?” “我不?想…让你看到……”李知断断续续道。 “没关系的,我要?看到了,才能?知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韩子?尧都快急死了,却还是得耐着性子?哄他。 李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被子?掀开了,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扣子?扣的乱七八糟,胸口露出来一大片,韩子?尧不?由自主地?被那?片白给?吸引了,可当他的目光真的留在哪上面时,韩子?尧却猛然定住了。 那?一片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尽是痕迹,暧昧红痕星星点点,多得让人数不?过?来……仅仅是胸膛这一片就有这么多,不?难想象那?宽大病号服下,还有多少。 更不?难想象李知到底经?历了一场怎样的亲密,韩子?尧嘴唇颤抖着,脸色也?发白,李知注意到他目光的变化,难堪地?低下头?来,“很恶心,是不?是?” “我也?觉得好恶心,我觉得好难受,我一直在洗自己,但就是觉得洗不?干净……”李知伸出手,给?韩子?尧看他泡的发皱的手指,“对不?起……” “很难接受对不?对,但我拒绝不?了他,我没办法……我只能?…”李知说着又要?掉眼泪了,“接受不?了也?没关系,我只是…我只是想最后再看你一眼。” 第85章 韩子?尧完全?傻掉了,他看着李知这个样子?,掉下来的眼泪一直侵蚀他的灵魂,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了,韩子?尧颤抖着手想去碰他,可是李知好像仍然心有余悸,韩子?尧稍微一碰,他就反应剧烈地?一抖。 韩子?尧更是心在滴血,“是不?是,是不?是褚明彰做的?” 李知红着眼圈点点头?。 韩子?尧怒火中烧,蹭的一下站起来了:“他现?在在哪里,我他妈的这就去杀了他!” “子?尧,你冷静一点!”李知慌忙抓住他的手,“不?要?这样,我不?想把你牵扯进去…” “王八蛋,他怎么能?…” “可是子?尧,我毕竟还没和他离婚啊。”李知仰着头?,无比痛苦地?和他道,“我就算拒绝了又能?怎么样,没有人会说他不?对,我真的身不?由己啊。”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韩子?尧这些天一直都在想着如何带李知出去,可如果贸然带李知离开,褚明彰是完全?可以起诉他的,他必须要?让李知完全?消失在对方?的视线里,并让褚明彰死心…… 老实说,这有点难。 韩子?尧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虽然从身份上来说,褚明彰与李知做这些事并没有什么问题,可他还是痛不?欲生,恨不?得杀了褚明彰泄愤。 这件事给?他下了一剂猛药,韩子?尧再也?忍不?下去了,他紧紧握住李知的手:“我不管了,我现?在就带你走,他想怎么跟我搞个鱼死网破我也不管了……我带你去国外,我拼了!” “子?尧,你冷静,这样是行不?通的……” “我不?管行不?行得通了!我就是要?带你走。” “可我不?想冒险!”李知忽然大喊一声甩开他的手,韩子?尧被他吼的愣住了,他呆呆地?盯着李知看,很快李知又垂下眉眼,变成了那?温润无辜的样子?。 他主动地?握住韩子?尧的手:“我是害怕,害怕你会因为我而受牵连。” “我不?怕……” “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因为我而身陷漩涡。”李知轻轻叹了口气,“我怎么能?那?么自私呢?” “其实……我有一个办法。”李知的声音放轻了,韩子?尧等着他说下去,“什么办法?” “只要?,我变成死人就可以了。” 韩子?尧惊骇地?止住他的话音:“李知,你说什么!” 他恐慌不?已地?抱住李知,拥抱的紧紧的:“你要?这么说,还不?如让我不?顾一切地?带你远走高飞…” “褚明彰那?个不?要?脸的混账,居然又将你逼成这样……”韩子?尧咬牙切齿。 “不?是的,子?尧。”李知拍了拍他的胸口,“谁说变成死人,就要?真的去死呢。” 他贴近韩子?尧耳边说话,呼出来的气微凉,李知拍拍韩子?尧的肩头?,朝他指了指电视机的方?向。 电视里正在播报新闻,昨天夜里,一家工厂发生爆炸。 “死了好多人啊。”李知轻轻道。 *** 医院忽然宣布要?整修,首先换掉的是病房上的锁,上面给?出的理由是这样的——这锁装了太多年了,旧了,是该换一换了。 换锁没什么问题,就是那?几个换锁师傅来时同主任说了换锁声音会比较大,恐怕会影响到病人休息,这些病人中不?乏对声音较为敏感的,主任害怕引发他们?的焦虑情绪,是以让所有病人先去休息室稍作等待。 主任过?来敲门时,李知正好与韩子?尧待在一起,主任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李知则与韩子?尧对视一眼。 “那?我们?出去吧,等会影响你休息。”韩子?尧说。 李知点点头?,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地?出了病房门,韩子?尧走得慢了一点儿,好让李知跟上来,他推开休息室的门,两人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了。 而后外头?就传来了一阵熙熙攘攘声,韩子?尧将边上一扇窗推开了,原来是换锁的团队已经?到了,他们?还带了个黑色的大包,护士要?求打开检查,那?换锁团队的头?儿便说这不?过?是些工具。 “那?我们?还是要?打开看看的。”那?护士说。 对方?刚要?说什么,韩子?尧却开口了:“唉,别吵了,直接让他们?进去吧。” “反正病人都在这儿,不?会有什么事的。” 少东家都发话了,小护士怎敢违拗,只好松了口让他们?进去了,韩子?尧转过?头?,正好发觉李知也?在看他,韩子?尧的眉眼柔和了:“怎么了。” 李知摇了摇头?,韩子?尧也?安静地?陪着他,片刻后微弱的机械摩擦声响起,韩子?尧扭头?问他:“吵不?吵?” “还好。”李知摇摇头?。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大部分时间都是韩子?尧在说,而李知在听,忽然不?知哪里传来“卡吧”一声响,而后天花板上的灯便开始忽明忽暗,最后整层楼都变得漆黑一片。 停电了。 “怎么回事?” “怎么忽然停电了?” “怎么回事。”李知转过?头?,没有光亮,他看不?大清韩子?尧的脸,却听到对方?在他耳边“嘘”了一声,又借着衣袖的遮掩将两柄小巧的,坚硬冰冷的钥匙以及一支打火机放在他手心。 韩子?尧握住他的手使他的手心包紧钥匙,而后他贴近李知的耳侧,几乎吻着他的耳廓说话,他点了点左边的钥匙:“一会给?护士的那?把钥匙不?是配套的,现?在你手上的这把才是和那?只锁配套的。” “要?到十二点半才会有电来,电梯不?运行,你从楼道出来。”韩子?尧点了点右边的,“这是楼道大门的钥匙。” “夜班护士查房到十二点,等她?回休息室,你就出来,停电的这段时间医院的所有监控都是不?运行的,你房间的烟雾报警器已经?被弄坏了,但其他房间没有,保不?齐其他房间的报警器会叫……所以要?尽快。” “李知,你只有不?到半个小时。” “一定要?逃出来。” 第70章 亡妻 “褚哥, 你这?真是在为难我。”一个打扮花哨头戴□□镜的年轻男人懊恼地拍了一下头顶,“理查德rm019狐狸,你可真敢想?, 你知不知道这?块表全球只有多少块啊?” “帮个忙,事成后请你。”褚明彰淡然道。 “唉这?不是请不请的问题, 我要是能?帮, 怎么会不帮你去弄一块儿来, 可这?难度也忒大了嘛,要不……”年轻男人眼珠子一转,“你换一块儿?我这?儿还有别的……” 他将?一个大盒子放到玻璃台面上来, 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男人一块一块地给褚明彰指过去:“飞机舱rm50-02,黑武士……嘿,还有笑脸,你看看别的呗?” “这?些也都是极品啊, 别死抓着你那狐狸不放……” “不行。”褚明彰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我只要rm019狐狸, 别的什么都不考虑。” “我靠你怎么这?样……嘿, 我想?起来了, 这?块表你他妈不是有嘛!” “好啊!”年轻男人指指点点,“你敢耍老子。” “不是。” “什么不是?” “不是我自己戴的。”褚明彰说, “送人。” 年轻男人一挑眉:“送人, 送谁啊, 合作方——什么天大的项目要你送这?个, 这?礼也太大了吧?” “不,不是合作方。” “送我老婆。” 啪嗒,年轻男人的□□镜重新掉在了鼻梁上, 又很戏剧性地滑下去了一截,“啊?” “我没听错吧?” “你—老婆。”年轻男人的表情夸张,“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年轻男人是褚明彰的小学?同学?,姓冯,爱表如命,很早就去香港了,以前与?褚明彰的关系还算融洽。 “之前。”褚明彰言简意赅道。 这?冯同学?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会儿,而后狠狠一敲手心,“噢,我想?起来了!” 然后又下意识地紧跟着一句:“卧槽,你们还没离啊!” 说完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因?为褚明彰的脸拉了下来,那目光也是如有实质,好似一柄柄箭矢要将?自己给扎得?千疮百孔了。冯同学?忽然觉得?脖子一冷,是以立了立领子又缩缩脖子:“唉,别生气嘛,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但褚明彰显然是听进去了:“我们感情很好,不会离婚。” 冯同学?哈哈一声,与?他开着玩笑:“嘿,那就好——当初婚宴我也去了呢,你那天不是来得?挺晚么,当时我们那桌人都说你们肯定久不了,没想?到现在夫妻感情这?么好,不错不错,羡慕了啊。” 冯同学?本意是想?迎合褚明彰两?句,谁想?褚明彰听完了,眉头不仅没有舒展,面容反而更紧绷了,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好在过了几分钟后褚明彰开口了—— 第86章 “事情就是这?样,帮我弄一块来,钱不是问题。”褚明彰说,“只要弄到,不论多少,我都给。” 冯同学?听他说的这?么斩钉截铁,也燃起了几分兄弟义气,当即拍板道:“行!那这?活儿我就给你揽下了,我给你找一圈去,看看谁手头上有!” 这?不是个轻松的活儿,李知当时能?买回来,是因?为褚明彰刚卖没多久,他能?找到那个买家并与?其协商……褚明彰这?会儿状况可就不一样了,可谓大海捞针,朋友帮他去找的同时,褚明彰自己也在动用关系去找,圈子里的人问了个遍,这?才找到了两?块儿。 那两?个表主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表弄到手的,一听有人要买,当即的反应便是拒绝,褚明彰与?冯同学?两?个人轮番上阵与?其扯皮打太极,总算通过电话?将?其中一个表主给说动了。 那表主任人还在国外,忍痛割爱,心里很不爽,报出来的心理预期价是这?块表市场价的十?倍往上,这?有点儿狮子大开口了,估摸着也存了点心思想?用这?天价将?两?人逼走。 冯同学?在边上瞪大了眼睛,想?去抢褚明彰的手机再与?他说说价,哪知褚明彰却拉住了他,他报了个数字,竟然比对方出的价还高:“我今天就把钱打给你,但是这?块表我明天之前要拿到手。” 冯同学?愣住了,表主也愣住了,但在如此猛烈的金钱攻势之下,他还是答应了下来,钞能?力威力果?然惊人,表主人还在国外,且他们晚上才说好的事儿,褚明彰凌晨一点不到就接到了冯同学?的电话?,让他来把表提走。 褚明彰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匆匆赶往约定好的地址,冯同学?小心地将?表递给他,褚明彰正欲去接,指尖堪堪碰到那柔滑的丝带,他放在风衣外口袋中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褚明彰蹙了蹙眉,不知为何?眼皮狂跳不止,他腾出一只手去接了电话:“谁?” “请问是褚明彰先生吗?” “是我。” “请问您与李知先生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法定夫妻——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今天12:03xx医院内不幸发生火灾,李知先生被困在病房中不幸丧生……如果?您方便的话?,请过来认领一下遗体吧。” “节哀。” 啪。 那支价值连城的天价表还是砸在了地上,无可挽回的、猛然的。 “啊!”冯同学?瞪圆了眼,看那摔在地上的袋子盒子,只觉心在滴血,他正欲抬头说褚明彰两?句,却在看清对方此刻神情的那一瞬间?定住了。 “出…出什么事儿了。”冯同学?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话?真难说出口。 因?为褚明彰的脸色比鬼还惨白。 *** “先生,对不起,您不能?进去,先生——” 医院外围了数不清的记者,一盏盏亮起的大灯几乎要闪瞎褚明彰的眼睛,褚明彰将?车子往边上一停,穿过消防车与?一辆辆警车间?的空隙便往医院内闯。 电梯迟迟不下来,褚明彰索性直接跑楼,李知那一层在顶楼,褚明彰就一刻不停地跑了十?多楼上去,楼道处的门被封住了,褚明彰沉沉地喘了两?口气,而后心一横,狠狠地抬脚踹了上去—— 嗡! 厚重的大门猛然晃了一晃,可短暂的震颤过后又重归岿然不动,褚明彰不依不饶地抬脚再踹,每一下都比前一下狠,这?巨大的动静终于引来了附近的警察,他隔着门问:“什么人!” 对面不作响,还是不住踢门,警察提了声:“最后一次警告,请停止动作,说明来意!” 对面终于安静了几秒,而后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响起:“我是…是病人家属。” 警察愣了愣,而后意识到什么,拉开警戒线摸出钥匙将?门打开了,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便被一股怪力猛然推开,饶是警察见多识广,门外的那个男人此时还是吓了他一跳。 这?男人面色可怖,下巴青青没刮胡茬,他那眼底都是红血丝,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原本剪裁考究的衣裳此时在他身上也变得?皱皱巴巴。 他喘了几口气儿,而后大力推开警察就往里闯,警察愣了一下,正要去拦,却见他已往法医那儿跑去——或者说,往法医边上那盖着白布的…死人身上跑去。 法医一惊,方要伸手去拦,那男人却快了他一步……他颤抖着手将?那层白布给扯开了。 一股皮肉被烧毁的焦味及略显刺鼻的腐臭味弥漫在医院走廊中,法医骇道:“你是谁啊,你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但是很快的他就说不下去话?了,因?为这?个男人接下来的动作简直震撼,甚至于击毁重塑了他的三?观。 这?个男人哭了。 难以想?象一个这?么高大的、面容俊美眉目冷漠的男人会哭得?这?样厉害,简直可以用“号啕大哭”来形容,他死抱住那法医就算全副武装还会被那股腐烂味道刺激到作呕的尸体不放,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被烧得?黢黑起皮的人脸上。 “表我带回来了,我带回来了好不好……”褚明彰似乎想?从口袋中去翻出什么,可他的手抖的太厉害了,所以这?一小小的动作对他来说也似登天般难——他终于拿出来了,他无比小心地抬起“李知”的一只手,将?表套在他的手腕上。 “带给你了,开心吗?你说你想?要的。”褚明彰哭着,又忽然笑出来,“你戴着很好看,比戴我送你的那块好看,小知,还是你的眼光比较好。” ”小知,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我们好久没见了,我真的很想?你,我在外面的时候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都在想?你,我怕你后悔了怕你还恨我,所以我一分钟也不敢耽搁只想?着快点把表带回来——对不起,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还是不可以吗?小知,还是不行吗?对不起……” 褚明彰俯下身体,简直已将?整具身体压在“李知”上,这?是一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好像很怕他跑走,他就在眼前消失,褚明彰的眼泪好像哭不干,这?样一个男人哭到嗓音沙哑真是太令人不可想?象了。 “你理理我,好不好,你怨我就骂我,小知……只要你理理我,求求你说话?吧…” “求你跟我说一句话?吧……”褚明彰肩膀颤动哭到抽噎着,“我只要一句话?……哪怕你要和我离婚也没关系,一辈子不和我再见也没关系…” “只要你理理我……” “……”有人走过来了,法医终于缓过神来抬头看向那人,是从出事开始就忙得?焦头烂额没闲下来过的主任。 法医指了指贴着吻着尸体又哭又笑的褚明彰,“这?是你们医院的病人么。” 主任瞟了褚明彰一眼,摇摇头,说:“不是。” “暂时还不是。” 第71章 死亡 昏暗的。 昏暗的。 所有人都?睡了?, 走廊内“嗒嗒”的脚步声也逐渐变小,因为太过安静,所以得一听见走廊尽头值班室门“咔”一声关上?的门响。 屋内静悄悄的, 窗关的死死的,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听—— 一簇光亮猛然将漆黑的房间照亮, 随后光亮消失, 照亮,再消失……李知玩够了?,一直开着火机的盖子, 下了?床弯腰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大黑袋子。 这玩意还挺沉, 李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拖出来,袋子打开后,一股浓烈的臭味窜入鼻腔,若不是李知早有预料, 严严实实地罩了?三?层口罩,恐怕现在就会被熏到晕过去。 李知将里头的“老兄”搬出来, 又将黑袋子往边上?一丢, 做完这一切的李知拿出表看了?眼时间, 距离韩子尧给他设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时间不多了?,李知不敢再耽搁, 他关了?打火机盖子, 又听的一下子打开了?, 李知揪起窗帘的一角, 定了?定神——而后将打火机丢了?下去。 火焰很快就窜起来,火舌贪婪地吞噬着窗帘布料,室内顿然被映照的火红, 李知定了?定神,摸出钥匙,小心地插进锁孔内将门打开—— 开锁师傅给值班护士的那?把钥匙是假的,可她现在还没发现,那?是因为病房的门是自动上?锁的,不需要再进行?第二次反锁。 门开了?!有几缕似有若无的烟雾飘出去,李知提着一口气?儿将门关上?了?,尽管用了?最小的力气?,可门上?锁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响了?一声。 李知很怕弄出声响,是以连鞋都?不敢穿,赤着脚踩在地上?,不知哪里传来咚一声响,李知太紧张了?,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一颗心被高?高?吊起。 丝丝缕缕的凉意自脚底窜起,李知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确定不会有人来后,他才用屏着一口气?奔向楼道,楼道门紧锁着,打开它的钥匙现在就在手心里。 第87章 李知紧紧握着它,掌心都?沁出汗来了?。 楼道的门更重,推开时发出的声音也就愈响,这时候与韩子尧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一二分钟,但李知不确定隔壁的烟雾报警器会不会突然响起,他只能用最快的速度逃离—— 砰!李知太紧张了?,门关上?时发出一声巨响,李知被吓的浑身血都?凉了?,他愣了?两秒,而后立刻转身往下跑。 十多层楼,李知一口气?都?不敢喘,粗糙的地面将脚心磨的生疼,李知每往下踩一步都?会被那?冰冷的台阶给冻得发抖,他的脑子乱七八糟的,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但是李知不敢回想起任何事,此时此刻他只能有一个念头—— 跑! 停车场的楼道门终于出现在李知面前,两扇门紧闭着,李知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握住手柄往下一压而后猛然往外推! 推不动。 推不动……刹那?间李知通体?生寒,他不死心,仍往前推,可那?该死的那?扇门却仍是纹丝不动,李知慌了?,没有人能在这种时候还保持镇定的,他抬起一条腿往门上?恨踹了?一脚… 但是没开。 什么都?没有,甚至李知都?没有能联系上?韩子尧的方法?,他快疯了?,来回踱了?几步,最终还是打算再踹一脚,可是腿刚抬起来,阴森森的楼道里就响起一个熟悉的,却又虚无缥缈的声音—— “小知,你要去哪里。” “啊啊啊啊啊啊!” 李知猛然睁开眼,捂着狂跳不止的心口从床上?坐起来,耳畔嗡嗡作?响,他的后背汗湿了?,柔软轻薄的睡衣粘在后背上?,那?感觉很不好受。 李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揪起被子将自己的下巴以下都?裹住了?,这时候有人推门而入,李知下意识地抖了?抖,可来人却举起双手:“怎么了??” “是我。”同样也穿着睡衣的韩子尧说?。 李知眨了?眨眼,重新环顾了?一圈周围,窗帘是黑色的,床铺宽大柔软,床对面挂着一张猎豹的油画,整体?装潢偏昏暗,与他印象中的洁白并不相通……李知逐渐放松下来,呼出了?一口气?。 韩子尧拖了?一把椅子坐到李知床边来,他反坐着椅子,一只手托着看着李知,“怎么了??做噩梦了??” “没事儿吧?” “没有。”李知摇摇头,掀开被子要下床,他睡觉时只穿了?件宽大的上?衣,两条细长洁白的腿光着,韩子尧不可避免地瞥见了?,他暗自红了?脸,又默不作?声地转过了?头。 李知走到小冰箱边,蹲下来拿了?瓶冰水,一股脑儿地喝了?半杯,这样的冰冷让他的神志稍微清楚了些,他站起身注视着韩子尧:“我真的逃出来了吧?” 韩子尧愣了?愣,而后点了?点头:“对啊。” “你都?睡了?一天多了?。”韩子尧耸了?耸肩。 与他的交流使?李知平静下来,真正的记忆也逐渐回笼—— 地下停车场的门没有锁,褚明彰也没有忽然出现在他身后,相反的,李知很顺利地将门打开并且淘出去了。 他左右环顾了?一圈,一辆不起眼的黑车便停在他面前,李知拉开车门跳了?上?去,迎接他的是一个紧紧的拥抱。 这个拥抱使李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李知闭上?眼睛,将下巴放在对方的肩窝处,李知抬手抱住了?他,“吓死我了?。” “没事了?…没事了?……”韩子尧不住地说?着,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可他声音不稳,所以李知不知道韩子尧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你很厉害,李知,你逃出来了。” “嗯。”李知轻轻地应了?一声,司机将车向医院外开去,智能缆车杆识别了?拍照,自动地抬起来让他们过了?——但李知不担心行?踪会暴露,韩子尧有能力将这个记录抹掉。 现在是十二点二十八,距离来电,监控时间重新允许还有两分钟,但他们已经开出去了?,没有人知道走了?一个人,没有人知道开出去了?一辆车……医院外是连绵不断的山路,压根就没有监控。 在他们开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刹那?,顶楼忽然爆发出极度刺耳的警报声,那?阵阵的声波如海啸,可再如何天崩地裂,都?与此时此刻的李知无关了?。 他将车窗摇下去一点,一阵阵的声音争先恐后地拥进来,可李知却好像一点儿都?听不见,他疲惫地靠在边上?,晚风划过他的脸,吹起几缕耳畔的碎发。 他很累,慢慢的,他竟然在这样的情境之下睡着了?。 李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侯到达韩子尧为安置的房子里的,他只晓得自己睡得昏天黑地,一直到现在才醒过来,李知将剩下的半瓶水放在床头,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你想听?” “都?行?。” 韩子尧踟蹰片刻,还是将李知走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 李知逃出楼道的那?一下其实已经惊动了?值班护士,可她没有想到楼道,而是一间间地去查病房……而后发现她手上?的这把钥匙,插不进李知的病房门。 这时候的值班护士已经有些慌了?,她又尝试了?几遍,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失败,护士用手掌拍门,“李知,李知?” 当然没有人响应她,护士执着地拍着,直到有烟雾透出门缝窜入鼻腔,护士被呛得咳了?起来,她再欲拍门,可刚伸出手指便被烫得将手收了?回来。 护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下一秒李知旁边两间房间的烟雾报警器就开始争先恐后地响了?起来。 起火了?,就在这一天,医院无缘无故地起火了?。 院长、副院长,以及主任连夜赶回医院,消防队迅速赶来救火。医院楼层太高?了?,这地方又比较特殊,确认病人们都?被带到安全区域之后,消防员使?用云梯车到达楼层后破开了?窗户灭了?火。 紧锁着的门被锯开了?,这么一间房间里那?么多的易燃品,墙都?被烧黑了?,现场一片狼藉——还有一具重度烧伤的尸体?。 警方要排查起火的原因,可监控都?被关了?,开锁公司的人被叫回来,录笔录时那?师傅却说?钥匙是他不小心拿错了?……停电了?,太黑了?,他没看清楚。 一切的混乱好像都?可以用停电这个理由来解释,因为太黑了?,所以拿到钥匙后的护士没有耐心一间间地去试;因为停电了?,所以有些过失与秘密也只能被埋在阴暗的泥沼之中,所以真相永无见天之日。 哪怕这件事疑点重重,哪怕这样的火势按理来说?是不可能将人烧成?这种程度的……但是都?没办法?了?。 烧伤太严重,甚至都?无法?进行?身份鉴定,死者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家属是他的丈夫——他唯一的亲人是他的母亲,而母亲也罹患精神疾病。 至于他的丈夫……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韩子尧在这里停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李知微微挑了?一下眉。 “怎么。”韩子尧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在提防些什么,“没有了?。” “嗯,我知道。”李知对他笑了?笑,“我只是在发呆。” 韩子尧不知道为什么略松出一口气?,他靠近李知,伸出手,似乎是想碰一碰他。 李知昂起头看了?他一会儿,闭着眼睛将自己的脸贴上?去在他掌心处蹭了?蹭,韩子尧的脸红了?,手掌心也变得很热。李知自下而上?地掀起眼皮,微微上?翘的眼角使?他的这一眼像带着钩子:“我有点饿。” 他咬了?咬手指间,“想吃东西。” 韩子尧感觉自己脚底轻飘飘的,像醉了?酒似的站不稳了?,“你想吃什么?” 李知报了?个店名?,又报了?个菜名?,韩子尧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了?:“我让人去买。” “不要。” “嗯?” “我要你亲自去给我买。”李知伸手摸上?韩子尧的小臂,又撒娇似的轻轻捏了?捏,“好不好呢?” 这种时候,李知就算要韩子尧去天上?摘个星星下来他也会照做的,更别说?是这种小小的要求了?,是以韩子尧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下来:“没问题。” “我马上?就去,你稍微等一等。” 韩子尧说?罢便转身欲走,谁知又被李知抓住手腕,他转过头,颊侧却忽然一软。 是李知亲了?亲他。 韩子尧呆住了?,李知垂下眼皮,韩子尧看不见他的眼底,却见他勾了?勾唇角……但不知道为什么,韩子尧并不觉得这是一个笑容。 “韩子尧。”李知小声说?,“谢谢你。” 韩子尧愣住了?,李知又忽然放开他,又歪了?歪脑袋,开玩笑似地道:“快去吧,我好饿。” 第88章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韩子尧僵硬地点了?点头,同手同脚地出去了?,李知一直看着他,目光慢慢地变深了?,理由好像含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一直到看不见韩子尧的背影。 李知在床上?坐了?一会,然后拉开抽屉翻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咬住,开窗,再咔哒一下熟悉地点燃,李知摸出韩子尧给他准备的新手机有输入了?一个电话?号码。 对面很快接通了?,似乎说?了?什么,李知笑起来:“嗯,现在没事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估计以为我死了?。”李知半仰着头吐出一口烟,“这样也好。” “我不会一直在这儿待下去,嗯……快了?吧。” “就是要请你帮点忙。” 李知停下来,安静地听着对面说?话?,他垂首盯着燃烧的猩红烟头,烟雾丝丝缕缕地飘走了?,李知伸出手,抓了?个空。 “好,就这样。” “麻烦你了?。” 李知古挂断了?电话?,眯着眼睛看着飘远的烟雾,一直到它们消失不见…… 他站直了?,关上?了?床,转过身将烟头按灭在窗台上?。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好像他终于将该做的事,全部做完了?。 第72章 头七 韩子尧故意闭口不谈的?褚明彰快死?了。 的?确快死?了, 字面意义上的?“快死?了”——当?褚桦带着人闯进褚明彰与李知曾经居住的?房子时,她的?脑海中只?有这样的?一个念头。 门甫一打开,那一股烟味便猛然窜入鼻腔, 褚桦难以想象仅凭褚明彰一个人是如何将两百平的?房子硬生生搞成吸烟室的?。保镖走上前伸手为褚桦扇风,不仅没将那股烟味扇开反而弄的?褚桦吸进去更多。 “滚开!”褚桦本就窝着气?, 此刻心?中怒火更盛, 将保镖推到了一边, 撸起一边的?袖子便踩着高跟进了门,高跟踩在地板上,一下下笃、笃的?响。 褚桦一间房一间房地找, 最后停在上了锁的?主卧之前, 褚桦按了两下门把?手,没推动,干脆直截了当?地一甩手,指使身后的?保镖:“砸。” 保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根铁棒狠狠地敲在门锁上, 这门质量太好锁也结实,保镖们弄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将门破开, 也真是奇了……这么大的?动静, 里头的?人竟然一声也没响…… 像死?了一样。 褚桦被这脑海中蹦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当?即一脚踹开了门,那房间门一打开, 里头那股子烟味更是要将褚桦给熏的?当?场晕厥, 褚桦咳嗽不止, 疯狂地晃着手将那股气?息挥散开。 她睁开眼睛, 展现在眼前的?一切更是如同当?头棒喝,遍地都是酒瓶,啤的?洋的?红的?白的?……满地都是烟头, 稍微走两步就能踩到几个,褚桦合理地怀疑现在褚明彰的?肺部已?然变成一块儿无可救药的?焦炭了。 褚桦捏住鼻子最近床边,憋着一股气?将被子猛然掀开,被子底下的?人将她狠狠的?吓了一跳,褚桦不由?惊叫出?声:“啊!” 那个人身上堆满了衣物,各种各样的?衣物,不论春夏秋冬,不论是日常轻薄贴身的?又?或是正装都堆在身上,他好像用另一个人的?衣物给自己筑了一个巢,而这个虚假的?“巢”是他的?精神寄托,是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褚桦被这个想法恶心?的?够呛,她万分嫌弃的?将改在上方?的?,最后的?一件衣裳扯开了,可随之展现在褚桦眼前的?却是一片猩红…… 床单上,部分衣服上都染了血迹,褚明彰倒在那里,过长的?头发遮住了脸,一只?手臂直直地躺在一边。那上面纵横交错,难以想象一个人的?手臂上是怎么出?现出?煎牛排似的?烙痕的?,干涸的?鲜血凝在皮肉上。 那条手臂,简直像一块菜市场的?烂肉。 褚桦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又?往后退了一步,退后时的?高跟鞋后跟不慎碰到了什么,这一声响动惊动了床上的?人……垂在边上的?手指动了动。 褚桦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后跨步走向床边,两只?手揪着褚明彰的?领子将人拉起来了,而后又?抬手甩了人一耳光。 这一巴掌真是又?快又?狠又?准,褚明彰垂在额前的?头发被扇偏到了一侧,但他就这样偏着头,像个死?尸一样毫无反应,褚桦怒上心?头,又?是一耳光招呼了过去。 这一巴掌使得褚明彰的?整张脸孔都露了出?来,那真是比鬼还吓人的?一张脸,褚明彰眼下一片青黑,看起来好几天没吃饭了,两颊深深地凹下去。 褚桦那两耳光印子印在惨白的?皮肤上……褚明彰甚至被扇出?了血,唇角一行鲜红淌下来。 他的?眼睛空空的?,活像个不具备任何自主意识的?怪物,或者丧尸一类的?东西。这太恐怖了,世上发生的?一切好像都与他没关系,他的?皮囊依旧完好,可是里面好像烂掉了,苍蝇与蛆虫密密地侵蚀着他的?肉……腐烂的?尸体。 褚明彰一动不动的?,褚桦的?动作使得他手臂上的?新伤口又?崩裂开来,几行血顺着手臂留下来,在微曲的?手心?中积出?一滩血洼,这一幕太惊悚了,而褚明彰自己却浑然不觉,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褚桦浑身发凉,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进盥洗室,拧开水龙头后哗啦啦地倒了一杯冷水,她就端着那杯冷水出?门,而后想也不想地往褚明彰脸上泼了上去—— “你?给我正常一点!” 水将褚明彰整张脸泼的?湿透,湿淋淋的?发盖在脸上,他被迫闭上眼睛,任凭水流顺着面庞流淌下去,他甚至不抬手给自己擦一擦,褚桦要被他逼疯,焦虑情绪发作,开始变得极其烦躁,这时候她什么教养礼节全都抛之脑后:“你?神经病吗?” “你这疯子要死吗?!” 不知褚桦说?的?哪个字终于触动了褚明彰脑海中的那根弦,褚明彰的?眼皮颤了颤,睫毛一抖,他微微抬起下巴看向站在面前的母亲,但是眼睛里还是空洞洞的?。 “对…是的?……”褚明彰点了点头,“我想死?。” “是的?,我想死…” 我还活着干什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这样想着,褚明彰的眼中忽然迸发出一种光亮来,但那绝非希望的?光明,反倒是像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唇角的?血使他看起来像个信奉撒旦的狂徒。 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把?刀,刀尖对着自己的?脖颈就要毫不留情地、直直地插下去,褚桦被吓到尖叫却不敢动,最后还是保镖走上前将他的?刀夺走的?—— 可这也不是一件易事,虽然褚明彰这段日子一直在慢性自/杀,可身体底子仍然摆在那里,再加上人发狂时会迸发出?一种惊人的?力量,伤了好几个保镖才?将那刀夺回来……且褚明彰自个儿身上也挂了彩,从胸口到肚腹血红深刻的?一道。 刀被夺走了,精神支柱再次崩塌,褚明彰惶然地环顾四周,两只?手凭空在四处摸来摸去不知道在找些什么,褚桦被吓到了,两条腿发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这个疯狂、邋遢、颓废的?男人会是她向来精致、一丝不苟、与她如出?一辙的?傲慢的?儿子。 “小知,小知……”褚明彰摸到了一件衣服,那好像是李知从前的?睡衣,褚明彰痴迷的?、极其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片柔软的?衣物,他将那件衣裳放入怀中,“很想你?…很想你?……” “我陪你?……” 啪! 褚桦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她又?是一耳光甩过去,然后抓着褚明彰的?头发用力地前后晃了晃,“你?清醒一点,你?给我清醒一点!!!” “他死?了,死?透了!尸体都要烂掉了,你?再在这里要死?要活他都不会活过来!!” 褚桦深吸了一口气?,她厌恶被儿子逼成疯女?人的?自己,是以松开了手,极力想使自己再次变回优雅高傲的?样子。可那种骨子里的?癫狂还是使她没说?两句就带着刺:“说?难听点,你?们闹成那个样子,就算死?了,他也未必会见你?。” “少?做梦了……妈的?,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废物。” 褚明彰哭了,血和泪水混在一起,变成粉红色的?蜿蜒水痕,他面无表情的?坐着,眼睛不聚焦,只?是无神地注视着远方?,褚桦看着这样的?褚明彰,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脾气?也发过了,褚桦忽然很累,她很久没抽烟了——褚桦拿起褚明彰放在床头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了,烟雾袅袅地升起,好不容易才?散去一些烟味儿的?屋子又?重新让人变得无法呼吸。 “你?到底想干嘛?” 第89章 褚明彰的?眼泪流得更多了,一行行的?滑下来如同雨线,他低下头,咬牙切齿地按住自己手腕上的?伤,但痛苦还是堵不住的?从伤口流出?来,从破开的?心?脏处流出?来……生命在流逝。 褚桦不是一个擅长于表露温情的?女?人——她不是不会,只?是太假了。 有蛮久…哦,其实也就三年左右,她没有再戴上那张假面,刻薄就刻薄,发脾气?就发得肆无忌惮,褚桦将烟按灭了,抱臂注视着这个儿子。 褚桦是个极度自傲的?女?人,但她从前觉得这个儿子还算不错,长得像,性格也像,与她是一类人……但她现在觉得褚明彰跟她一点儿也不像了。 ……大概褚桦自己也忘了,徐宗海死?之后,她的?精神病发作了。 在那之前,她一直吃药,这么多年来都没什么事。 “算了。”褚桦将烟头按灭在桌上,“爱怎样怎样吧……但至少?也别这样。” “算了。”褚桦连说?了两个算了,她撩了一把?头发,“人都没了,还搞成这样干什么……” 她叹了口气?:“你?让他安心?上路吧,该下葬下葬…至于之后,你?爱死?死?爱活活,我不管了。” “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褚桦留下这句话就走了,等人都走光了,褚明彰才?直起身来,环顾周遭这一片狼藉。 今天是几号了?褚明彰不知道。 以前李知不在身边的?时候,他是怎么过下来的?呢?那时候好像觉得也没什么,这其实是一种有恃无恐——那个人一直在这里,就在原地等着我,他不会走的?。 可如果他走了呢? 褚明彰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走。 当?有一天他身为李知的?丈夫,必须要由?他来签火化单的?时候,褚明彰才?深刻地认识到从前的?自己有多幸运——可他越是清楚这一点,他就越发痛苦。 泪滴在纸上,褚明彰放下笔,眼睁睁地看着人被推进去,褚明彰几乎心?痛到无法呼吸,他想最后再吻一吻他,尽管他知道李知不会愿意的?。 褚明彰已?经写好遗书了,买好了墓地,他想跟李知葬在一起……虽然他不知道到地下之后李知会不会愿意理他,他也想好了结束的?方?式。 他已?经买好了汽油,他打算将汽油淋满全身将自己烧死?,小知经受过的?事,他一定?也要受一遍,这是他应该做的?,这是他欠小知的?…… 褚明彰闭上眼睛,忽然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喧嚣声,着吵闹声令褚明彰觉得烦不胜烦,他转过头,却被人一拳敲在颧骨上—— “褚明彰,他妈的?你?个扑街,你?把?李知弄到哪里去了!!” 第73章 残杀 褚明彰一心求死的人, 怎么还能分出心神去挡下韩子尧的这一拳,再者韩子尧这一拳头是实?实?在在打在肉上,往死里去砸的, 褚明彰被打偏了头,眨眼间那一块便高高肿起。 韩子尧做好褚明彰会还手的准备, 打起十二分精神预备接下褚明彰的还手, 只是他不知道, 现在的褚明彰,哪怕有?人拿着刀捅他两刀,肠子热血流了满地了, 他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褚明彰被这股力道砸得踉跄两下, 然后扶着墙站稳了,他跟没?事人一样?转过了头,眼睛平视着前?方,韩子尧气的发?抖, 忍不住又狠推了他一把:“你他妈的给?老子说话!” 褚明彰颤了颤眼皮,缓缓地斜眼睇他, 只见韩子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难看的要命:“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不知所谓, 褚明彰厌烦地皱起眉来。 韩子尧不依不饶,声音越来越响:“你说啊!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谁?” “李知。李知!”韩子尧倒吸一口冷气, “他去哪里了?” “你说啊!!” 韩子尧形容疯癫, 如果?不是有?人眼疾手快地将他拉住了, 恐怕他还要再扑上来给?褚明彰一拳, 褚明彰定?住了,他往身后那盖着白布即将推进?去的“人”看了一眼,看完后又重新?将目光收回来。 原来要疯掉的也不止他一个, 褚明彰这样?想,韩子尧受到的冲击也不比他少。 褚明彰忽然觉得很可笑,韩子尧可笑,他自己也可笑。他没?有?力气再去与?韩子尧争执什?么,转过头准备送“李知”最后一程,可这个时候韩子尧却突发?怪力,挣开桎梏住他的人扑到褚明彰身上来。 他抓着褚明彰的领子前?后摇晃:“你肯定?知道……肯定?知道,褚明彰你他妈的给?老子说话!” “你脑子有?毛病就去死!”韩子尧频发?神经,褚明彰终于受不了了,他抬腿往韩子尧身上踹了一脚与?人分开了,褚明彰深吸一口气,“别在这大吵大闹的。” “让小知安安静静地走。” 那一脚好像把韩子尧踹傻了,他愣在那里,垂着脑袋,忽然就不动?了,然后他跟个神经病一样?笑了起来:“走什?么?那根本就不是他。” 褚明彰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韩子尧冷冷地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而后紧接着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动?作——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去,将“李知”躺着的火花台推倒在地。 他刚做完这一动?作便被褚明彰连着两拳砸倒在地,褚明彰的眼睛几乎是顷刻间便变得与?染了血一样?红,“你做什?么?” “我问你你他妈的在做什?么!” “啐。”韩子尧往他脸上啐了口唾沫,他注视这褚明彰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幽幽地一笑:“那根本就不是他。” “他根本就没?死,哪儿来的什?么狗屁尸体……这些天,他一直跟我待在一起。” 褚明彰的脸色已然与?锅底一般黑,牙齿都咬出了'硌硌'的响声,然而很遗憾韩子尧没?有?注意到褚明彰的这一变化——或者说,他也没?心情去顾及了。 “他说这些日?子他再也忍不下去了,说喜欢我,要跟我走,要和我一直待在一起……我信了。”韩子尧沉浸在回忆之中,目光变得涣散,“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我连我们后半辈子要去哪里过都想好了……” “但?他走了,哈哈,我费尽心思?带他出来,都是因为信了他的话……可实?际上,那些话都是假的吧?全是骗我的吧?” 韩子尧深吸了一口气,有?摇了摇头:“褚明彰,我之前?觉得你可笑可悲,可现在我却觉得自己也没?差你多少……至少他曾爱过你,可他对我呢……” “只有?利用,全他妈是利用……怎么就他妈的这么狠!” 韩子尧忽然就忍不了了,他紧咬住牙关从口袋中掏出了个揉的稀巴烂的纸团扔到了地上,扔掉了这个纸团的同时,好像也将韩子尧的真心一起扔掉了——同样?的,他的真心也跟这玩意儿一样?,被揉得稀巴烂了。 他甚至站不住了,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肩膀一怂一怂着,他不想去回忆那张纸条上写的话,可那几个黑字还是不受控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子尧,谢谢你,能出来,我真的很开心。” “子尧,对不起,我想我还是忘不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踹在我身上的那一脚。” “对不起,我骗了你。” “韩子尧,再见。” 祝好,李知。 “呵呵啊啊,啊啊——”韩子尧受不了了,忍不住哭出声来,他的哭声嘶哑,“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骗我……” 李知很白,身上总是凉凉的,会让韩子尧联想到香草冰激凌。 以前?的韩子尧很贱,十几岁的傻逼还意识不到自己喜欢他,用一些很幼稚的行为吸引他的注意,但?是李知不怎么跟他起争执,他就算很生气了,也只是皱着好看的眉说一句:“韩子尧,我没?有?惹你。” 是啊,没?有?,但?是韩子尧一见他这样?就更想烦他了,他觉得李知这个人是没?脾气的,性格也太好了,就凭他能忍褚明彰这自大狂这么久这一点就能看出来了。 香草冰激凌变成了软软的冰激凌大福,李知是个可爱的好好先生。 韩子尧一直这样?以为。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但?是李知不会回答他,回答他的是褚明彰砸在身上的拳头。 褚明彰将那张纸摊开了,只看了一眼便将其撕的粉碎,先前?眼中的哀恸逐渐褪去,他的眼神变得极深,如古井,可只要往里瞟一眼,便能瞧见那足以将人吞噬殆尽的、燃烧不止的怒火。 也不管韩子尧还在哀嚎,褚明彰沉着脸跨步向前?,照着他面中就是一拳。 韩子尧只觉鼻梁一股剧痛,简直痛的他浑身震颤,褚明彰一拳恐怕已将他的鼻梁骨打断了,他摸了摸鼻子,只见满手的血,还不等他擦一擦手,褚明彰的拳头又接踵而至。 第90章 那一拳拳如同冰雹一般落在身上,鼻梁上的痛让韩子尧无法还手……再者此时的褚明彰好像对他下了死手。 又是一脚踹在肚子上,韩子尧只觉得自己内脏都要裂开了,还不等睁开眼,又被褚明彰揪着领子砸在地上,后脑勺在地板上狠狠地一磕,头晕目眩间韩子尧听到褚明彰在大吼:“你他妈的有?什?么脸哭?” “你他妈的哭什?么?” “那是我老婆,李知是我老婆,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你他妈怎么敢,韩子尧,你怎么敢!!” 韩子尧额前?也淌下血来,血糊了眼睛——如果?他这时候能睁开眼的话,便能看到一个与?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褚明彰。 暴怒的,像条疯狗一样?失去理智,被仇恨驱使着,脑海中只剩下杀戮的褚明彰,他好像豁出去了,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将眼前?这个害他与?李知分离的狗屎打死。 “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我死了又怎么样?!”奄奄一息的韩子尧终于一手肘撞在褚明彰下颌处,他开始还手,两个一米九的高大男人扭打在一起,他们闹出来的动?静简直不亚于一场小型地震。 韩子尧哑着嗓子吼:“我死了他就会回来吗?我死了他就会重新?喜欢上你吗?我死了他就愿意重新?回到你身边吗!!” “褚明彰,你他妈别做梦了!” 又是一口血沫子吐在脸上,褚明彰下颌发?酸,他知道这不是因为韩子尧的那一击,而是因为他强忍着不要哭出来——他要哭了,因为韩子尧的那些话。 尽管不愿意承认,可这也是事实?,但?褚明彰不能不恨,因为李知不见了——李知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他知道李知不安分,知道李知不想待在那里,所以一直在动?歪脑筋。 他知道韩子尧对李知的心思?,李知自己也知道,明明知道,却还要故意撩拨,褚明彰不想看他们眉来眼去…岂止是不想,每一次,当他看到韩子尧从李知的病房里出来时他就想拿枪把韩子尧崩了。 可他看到李知明显亮起来的眼睛与?微微勾起的唇角时,那种暴戾的冲动?又会被硬压下去——尽管当他看到自己时,那光芒又会消散,笑容也会消失。 算了,褚明彰想,随他去吧。 李知开心就好了,哪怕他不想看到。 但?那些不甘与?嫉恨不会因此消失,它们会在夜深人静时发?酵、膨胀,最后变成一道又一道刻在肉上的伤痕。 这是一种代?价,留下他的代?价,尽管褚明彰要付出的代?价远远不止于此。 他知道李知想着要利用韩子尧,但?没?想到韩子尧真能为了他做的这么绝——其实?回过头来再想想,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他自己不是也一样?么,明明李知对他态度的转变这么突兀,明明之前?还说着见到他就想吐,可没?过几天却能接受他在身边……甚至愿意跟他重新?开始了。 痛定?思?痛后的美好未来其实?是海市蜃楼,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美梦。明明那么假,明明没?可能,他还是趋之若鹜。 “是你自己犯贱,才搞得他一心想离开。”韩子尧说。 “褚明彰,你自己造孽。” 褚明彰不动?他了,不论之后韩子尧用如何怨毒的语言咒骂他,他都不再抬手了,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具被冻住的尸体。 褚明彰一边哭一边笑,眼泪流进?咧开的嘴,那样?子真的比神经病更像神经病,他笑李知曾爱过他,哭自己犯贱,褚明彰发?现自己无法怪任何人也无法恨任何人,因为唯一该死的人只有?他自己。 “韩子尧。”褚明彰擦了擦脸,“认识这么久了,也别闹得太难看了。” “就这样?吧。”他说。 “去牢里改过自新?吧。” 第74章 悸动 褚明彰从不觉得?自己会?爱上任何?人。 在他的世界里?, “爱情”这种?东西好像一直是虚无缥缈的,和飘起?来的烟云一样是抓不住的,是无法控制的。 不可控即不存在, 褚明彰是这样想的。 打娘胎里?的时候,褚姥姥就想好孩子的名字了, 不论男女都叫“明彰”。 戒骄戒躁, 认清本心, 随心而长。 初衷是好的。然而褚明彰坠地开始,他今后的人生?就已经被安排好了,大到未来要朝什么方向发展, 小到今天要吃什么, 都由不得?他自己—— 褚明彰活在一个小盒子里?,尽管这个盒子是纯金铸成的,可它仍然是个在里?面连手?脚都无法伸开的小盒子。 但褚明彰没有对此表露出不满,他很?省心, 很?听话,所以?因?为生?他胖了十斤的褚桦到后来也愿意偶尔扮演一下慈母的形象……比如在褚明彰表露出想要养猫的意愿时给他找来一只漂亮的小猫。 直到今天, 褚桦都不觉得?自己当时做的有什么不对, 褚桦身份不一般, 性格极度自傲——她认为只有最好的东西才配得?上自己,否则就是自降身价。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褚桦的阶级观念非常重, 她认为褚明彰身为她的儿?子自然也应该继承这种?“优良品德”, 远离低廉的东西, 远离低等的人。 在褚明彰小的时候, 他曾看见过褚桦做一件事—— 主厨准备了新鲜的牡蛎,端菜的佣人是新来的,她为褚桦挤柠檬时没有戴手?套, 褚桦一只手?撑着下巴笑着看她做完了这个动作,在对方将装着牡蛎的盘子推回来时,褚桦甚至还对她说了谢谢。 但是褚桦没有吃,她对那个年轻姑娘说:“抱歉,撤下去吧。” “什…什么,褚夫人,我…”这个佣人显然是慌了,褚桦竟还有心情对她一笑,她伸出一根涂了甲油的纤细手?指,指尖指了指她的手?,又晃到边上的手?套上,“你忘记带手?套了。” 姑娘也有点傻,没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看着被推开的牡蛎有些肉痛,她怯怯地说:“夫人,我……我洗过手?了。” “是吗?”褚桦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点点头,“那放着吧。” 东西是放着,可到了最后褚桦也没有动它一下,晚上褚明彰路过褚桦房间,听到她在跟管家?说话。 “新来的那个,辞了吧。” 管家?愣住了,这是她的远房亲戚,很?淳朴的一个农村姑娘,高?考分数很?高?,为了给妈妈治病才放弃学业出来上班,她还想快点攒够钱回去读书。 这些事情褚桦也知道,可她就是这样毫不留情地说了辞退。 不出意外的,管家?问她为什么,褚桦幽幽一笑:“为什么?家?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好来的,不懂规矩,就不要来做事,我这不是慈善机构。” 她话说的很?难听,尖酸刻薄的样子与白日里?对着那个女孩儿?浅笑着的模样重合,当天晚上姑娘就被赶出去了,褚明彰趴着窗户看她,她在哭,外面下雨了,所以?分不清脸上的水滴是眼泪还是雨点。 年幼的褚明彰内心深处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形容不出来具体的感受,只觉得?又一种?隐隐的排斥,可他天天与褚桦待在一起?,褚桦的思想早就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 所以?褚明彰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排斥的对象是那个被辞退的,雨中的女佣。 也是那天之?后,他忽然就有了洁癖,不允许任何?人动他的东西。 按理来说,褚明彰会?一直这样成长下去,变得?冷漠、傲慢,在日复一日中成为第二个褚桦,但不至于像褚桦那么随心所欲,毕竟他还有一半儿?徐宗海的基因?——那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劳模。 褚明彰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他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然后等初二那年,他第一次见到李知。 周家?的私生?子,上不得?台面的身份,褚明彰不想去看这种?人脏了自己的眼,可当李知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因?为他太白了,简直白的像一块羊脂玉。 低贱的私生?子自然逃不了一顿捉弄,褚明彰虽然跟韩子尧还有周柏宇接触,却也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打心眼里?也看不起?他们。 以?褚明彰对他们的了解,这个私生?子必然没有好果子吃……但这也不关他的事,褚明彰不想管。 ……他原本是不想管的。 但那个瘦男孩一直在哭,一个男孩子哭起来的声音怎么会这么细弱,断断续续的,像小猫叫。 褚明彰觉得很烦,他出手?解了围,丢过去了一包纸。 他觉得李知像一只脏兮兮的猫。 *** 后来李知成了他的前桌。 他真的很?白,褚明彰抬头时总能看见他那截雪白的颈子,骨节凸起?来,一片雪一样总是在褚明彰眼前晃来晃去,晃的他觉得?很?烦。 李知总是让他觉得?很?烦。 第91章 他知道班里?大多数人都不待见他,李知在这里?的日子不好过,学校里?不少人都在背后、甚至于当面对他指指点点……但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李知怎么样,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褚明彰是这样想的……直到他看到李知趴在桌子上哭。 他哭的很?伤心,很?无所顾忌,声音都哭哑了,褚明彰甚至觉得?,如果他再这样哭下去,声带都会?损伤的。 很?可怜,之?后的事情就不受他控制了……褚明彰总是忍不住帮一帮他,哪怕每次帮之?前他都会?告诉自己这不关他的事,而每次帮后他又会?后悔。 他一次次地警告自己不准多管闲事,又一次次地因?为李知而破例……往王凯轩身上泼热水是褚明彰下意识的动作,是他从小到大做过的最出格的事。 褚明彰告诉自己就这样,不要再管了,可他没想到自己与李知的纠缠才刚刚开始—— 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身上盖满了垃圾,乌糟糟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他看起?来像一只被车碾死的流浪猫。 他该走的,他明明有洁癖……他明明都走了,他将低音提琴放下,褚明彰应该会?去上课。 可他绕了远路,他重新回到那废弃的羽毛球馆内,他将盖在人身上的垃圾拂开,李知很?轻,褚明彰背起?他几乎毫无负担,难以?想象背上的人是一个与他同龄的男生?。 他很?白。 和他妈妈长得?很?像,但是眼睛更?圆,眼神更?怯。 湿漉漉的。 那天晚上褚明彰没有睡着,他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出一抹雪白瘦削的身影,于是那点为数不多的困意也如水汽般蒸发了,褚明彰索性不睡了,睁着眼睛注视着乌漆嘛黑的天花板。 他忽然觉得?李知不剪头发是一个很?正确的选择,如果别人看清了他的脸,还不知道要引来多少狂风骤雨。 他又帮了李知一次,这一次甚至威胁到了与韩子尧之?间的关系,也引来了褚桦的注意,褚桦让他收一收多到没地方的同情心。 褚明彰听进去了,他决心不再冲动,可他没想到李知会?缠上他。 那么胆小的一个人,为什么这么麻烦,怎么甩都甩不掉……那段时间他的烦躁几乎都写在了脸上,周柏宇好像看出来了,他面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不爽就让他滚蛋,他能那你怎么办?” 他说的很?随意,像是在开一个玩笑,但褚明彰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就算李知缠着他又怎样? 他没有办法让人彻底消失在他眼前吗? 对此束手?无策么? 不是的。 可他没有动手?,褚明彰至今都不明白明明对此表露出烦躁的自己为什么能忍受李知一直在他身边转悠,他给出的回答是怕麻烦。 事实真的如此吗? 他默认了李知待在他身边……一直到他生?日那天,那个叫李知的疯子翻过高?压电网闯到他家?里?来,就为了给他送一个蛋糕。 那天之?后,李知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他不知道自己对李知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最开始褚明彰只想着自己要罩着他,他将李知当成一只可爱的猫,弥补自己无法挽回的童年……后来慢慢的变了。 李知之?于他,不再只是一只“猫”,一个可有可无的跟班,褚明彰会?自然而然地照顾他,会?在他大早上地站在自己楼下等时,产生?一种?“心被揪起?来”的奇怪感觉。 褚明彰是一个很?需要个人空间的人,可他却跟李知住到了一块儿?。 李知用没带伞的借口留下来,褚明彰也乐意陪他演——他没有告诉李知,其实他有伞。 潜意识里?他就是想跟李知待在一起?,他觉得?跟李知待在一起?很?安心,很?舒服,有时候褚明彰上课上到一半,会?回想起?前一天晚上李知系着围裙在厨房做番茄炒鸡蛋的样子。 褚明彰猛然回神,耳尖微微发烫。 他原本是一个上课从来不会?走神的人。 当褚明彰发觉自己的大半心神都被李知牵动时已经来不及了,这个时候褚桦也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她让褚明彰认清楚自己的身份,离不该交往的人远一点。 徐宗海的话就更?加简洁明了了:“你从小跟周柏宇一起?长大,他继承周家?产业的可能性也远远大于小儿?子,没必要因?为不相干的人跟周柏宇坏了关系。” “再者,私生?子的身份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别坏了自己的名声。” 褚明彰没来由的烦躁,他在阳台抽烟,李知也过来在他身边点燃了一支……褚明彰没有想到他会?抽烟。 他看起?来很?胆小,很?乖顺,但是他被烟雾包裹着的样子像个濒临疯狂的艺术家?,眯着眼睛,眼尾微微上翘,乌黑的睫羽垂下来,绸缎一样拂过他的心。 他们接吻了,褚明彰第一次吻一个人,这个吻让他昏昏沉沉,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这个吻永远不要结束。 可他还是醒过来了,他粗暴地将李知推开,赤红着眼睛,像个粗鲁的神经病——其实只是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他只能用极具表演性质的排斥来掩饰自己,掩饰自己的心,掩饰自己的反应,好将李知赶走。 因?为他/了。 第75章 谎言 褚明彰第一次当一个懦夫, 他逃走了,他无法面对李知?。 褚明彰搞不懂,这件事的棘手?程度要比他想象中高得多, 当李知?用那种哀怨的、怯生生的眼神注视着他时,褚明彰无法控制自己不心软。 他知?道其?实是自己的错, 可他就是无法面对——为什么会?产生那种反应。 不应该有的, 这太过了, 褚明彰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他甚至想抹除李知?这个人的存在,他只是一时走错了路……这很正常, 没有人能一直保证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沿路繁花似锦,难免会?为此停留。 褚明彰从来没对什么人产生过欲望,他是个欲望非常浅薄的人,同年的时候, 身?边的一些男孩儿已经在找人拍拖,该做的、不该做的事都做了。 他不可能什么都不懂, 也确实是没什么兴趣, 基本上也不自我解决, 冲个冷水澡完事。 但是那段时间,褚明彰总是时不时地想起那个吻, 连做梦时都是李知?眯着眼睛的样?子, 他殷红的嘴唇, 素白的脸……褚明彰惊醒了。 乱套了, 一切都乱套了,世界疯了……褚明彰觉得自己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压抑太久了,所以他报复性地对待自己, 褚明彰极力控制自己去想些别的东西,可这样?偏偏更难受。 褚明彰最终败于欲望,在他攀上巅峰的时候,李知?的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后褚明彰便如?江流,奔腾不息。 褚明彰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他第一次体会?到“茫然”的感?受,他不蠢,那时候的褚明彰已经意识到了内心深处萌出的那点苗头,但他不愿意面对。 他觉得这是错误的,所以褚明彰要在事情无法挽回?之前?将其?掐灭,让时间将其?冲淡……当褚明彰觉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回?了学校。 可是他高估自己了,之所以能冲淡是因为李知?不在他身?边,可如?果这个人依然在他眼前?打?转……那么他仍然控制不了自己去看他。 李知?好像也想开了,他缠上了新的家?伙,尽管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偶尔他们的目光仍会?在空中对视,李知?会?适时地露出一点失落,往往在这种时候褚明彰会?将目光挪开。 他不敢多看,他怕自己心软。 他用褚桦他们的话告诫自己,试图给自己洗脑,他只是个私生子……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地方可吸引你?的,他跟那个美国人怎样?是他自己的事儿,别管了…… 别再管了。 事与愿违,当他听到李知?与那家?伙单独待在一起时,他还?是不管不顾地折返了回?去。 他没有驾照,但是褚明彰还?是死踩住油门,他没有想过无证驾驶的自己如?果半路被拦住怎么办……他已经无暇去顾及这些了。 明明想着不要管他,却还?是踹开了那扇门,用枪指着对方的脑袋,在李知?的床边守了一夜……他注视着李知?的睡颜,很乖的样?子,所以他忍不住俯下身?,在李知?的脸上碰了碰。 吻毕后褚明彰如?梦初醒,他不能解释自己方才的举动,褚明彰的心脏怦怦乱跳,其?实有一个答案已在他心中,他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能看见了,但是褚明彰没有这么做。 他转过了身?,故意回?避这个答案,他克制住自己……尽管偶尔有些东西还?是会?克制不住地涌出来。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们高考后的旅行,再之后……褚明彰承认是自己失算。 他喝多了…但不至于没认出李知?。 第92章 相反的他很清楚那是李知?,可那时候真醉了,一切都感?情用事……酒醒后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这么久了他居然没有一点进步,还?是只知?道逃,只晓得躲。 离开李知?地第一天他就开始心烦,开始后悔……褚明彰没有去b市,留在了s市,那是因为他了解李知?,他知?道李知?经过那件事后就不会?再去b市了。 褚明彰潜意识内就不想离开他,因为李知?,他修改了自己的人生规划——去b市那所大学读书?原本是褚明彰开启自己人生的第一步。 对此徐宗海表示诧异,褚姥姥表示尊重,而褚桦不愧是他的母亲,她看穿了褚明彰。 “因为那个小子吧。”褚桦说,“不想当政客了,准备改行当情种?” 褚桦不会?跟他说太多,只是嗤笑一声?,但是对于褚明彰来说,这声?看似轻飘飘的笑其?实没比痛批他一顿要好多少,因为这声?笑内已包含那些锋利的话了。 讥讽的,轻蔑于褚明彰的自降身?价,没有办法,傲慢是刻在骨子里的,是与生俱来的。 ……后来他知道了李知在接触周家?的生意,也知?道他做的不怎么样?,之后又“凑巧”听说了周国雄与汪小春的那个约定,顺理成章地知?道了李知?最近在做什么,预备求谁办事。 他帮了李知?。 等褚明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但褚明彰也习惯了——他总是这样?,一次次地破戒,逃跑,又回?头,循环往复。 可他之所以做这些,也不过是为了一件事,他想跟李知?和好。 但是那些话他说不出口?,他希望李知?能明白他的意思,那天与申先生谈完生意时两个人一起下来,褚明彰发动了汽车却没走,他在等李知?上车。 我们和好,我们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这是褚明彰的求和手段——很卑鄙、很懦弱,但至少能换来一段让他心安的日子。 李知?没有上车,褚明彰便觉得挂不住面子,窝着火离开了。 他做不到低头,他骨子里还?是跟褚桦一样?的人,抛出钩子已经是极限了。 那时候的褚明彰没有想到之后会?发生那样?的事。 印度有种姓制度,会?以金字塔式标注解释,其?实不止印度……人人平等是个自欺欺人的笑话,褚明彰无疑是金字塔顶尖的人,他站在大厦的顶端,傲慢地俯瞰着所有人,他从不觉得谁跟他是一类人,哪怕韩子尧、周柏宇也不是。 那么多人仰望他,他在其?中挑出一个李知?,他不吝于给予他保护,给予他自己能给的东西,他可以接受自己因为各种原因去将他找回?来,但是褚明彰不能接受身?份调转。 登高,跌重。 有些东西是要切身?体会?了才能尝出个中滋味。 世事有轮回?,没有人能保证自己的位置一直不变化?,这没有什么,这是他必须要跨过去的一步,颓废过后必须要爬起来……哪怕他不能接受低头,他也必须要学会?。 他可以接受向任何人点头哈腰卖笑求得帮助。 但这个人不可以是李知?。 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李知?。 他们坐在从前?常来的甜品店,李知?依然坐在老位子上,仍点了一样?的东西,推开门进来的那一瞬间褚明彰恍惚了,好像他们只是刚下课。 挂在门上的风铃响起来,他与李知?隔空对视,褚明彰看到一双猫一样?的眼睛。 李知?要帮他填补资金链,要求是自己跟他结婚,老实说,褚明彰那时的心情很复杂。 人很坏,人很贱。 那感?觉就像小时候班里选班干部,最有希望选上的a同学因为某些事不能参加竞选,但是最后选上的不是仅次于a同学的 b同学,而是不怎么打?眼的c同学。 这时候a同学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呢?首先是意外,但是随之而来的则是难堪,他的脑海中或许还?会?冒出一句话来—— 凭什么。 褚明彰不能接受,这太荒谬了,李知?在他脑海中的印象一直是一只脏兮兮的猫,一个可怜虫,他觉得自己回?当一辈子李知?的救世主…但是有一天,世界颠覆了。 他们这群人总觉得李知?的身?份不干净,李知?这个人上不得台面,可是到头来却是这个人向他们抛出了橄榄枝,欲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那时候的褚明彰觉得有个人拿了一柄斧头从天灵盖处砍下来,将他劈成了两半,左边一半儿的褚明彰觉得天地倒转,他的脸皮被人撕下来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他愤怒、反感?。 可是还?有一半儿的褚明彰竟生出了几分窃喜,好像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被人挪开了,一团缠绕不清的线终于被解开了,而他终于找到了一条出路。 其?实那一天,褚明彰在李知?之后还?约了别人,家?里出了事是很棘手?,但也不是外人猜测的那么束手?无策……其?实褚明彰原本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但他还?是签了字。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褚明彰,你?不是很厌恶他吗,你?不是很恶心他吗,不是不能接受原本低头瞟一眼就能看到的人忽然就变高,于是此时的你?只能仰视他吗? 你?的自尊心不是很重吗? 为什么就跟他结婚了呢。 *** 结婚那天褚桦发疯了。 她不能接受儿子跟杀夫仇人的儿子待在一起,更不能接受褚明彰在还?有其?他路可走时选择了“李知?”这条路——他明明可以不接受李知?的帮助,这样?就能不与他进行什么狗屁交易了。 褚明彰知?道褚桦有点问题,也知?道徐宗海走后她的状态有些不稳定,但疯的这么厉害还?是第一次,褚桦好像恨不得杀了他,褚明彰就站在那里,也不还?手?。 熨好的西服变得皱巴巴的,褚桦砸够了,打?雷了,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她缓了会?儿,将自己的头发捋到耳后,身?上的衣裳也理直了,而后沉沉地看向褚明彰。 “褚明彰,你?爱他是吧。” 其?实回?过头来再想想,那一天的褚桦不是在问他,那是一句肯定句,但是褚明彰将其?当成了一个问题。 他缄默了很久,才回?答道:“不是。” 但是说完这两个字后他有点心跳不稳,身?体也发轻,两只脚好像落不到实处——这是心虚的表现。 而人只有在撒谎后才会?心虚。 第76章 自欺 在大?多数的神话故事?, 或者绘本里,上帝的模样总是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的形态出现,但褚明彰觉得不该这样画。 上帝应该是个小孩儿, 既天真又残忍,世界是他掌下的沙子, 看似坚硬华美的, 只要他指尖轻轻一捻便?能不复存在。 某些褚明彰自认为只会?发生?在幻想之中的事?, 真的在现实中发生?了——他们睡了。 褚明彰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但不能控制不了自己因他而生?的欲望,他不得不承认, 李知的眼睛、嘴唇、脖子、皮肤……身体的每一寸对他来说?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这是一种生?理性的吸引, 人到底是动物,这种欲望是逃不过的。 但褚明彰不打算释放这种欲望,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他害怕。 当欲望控制大?脑的时候, 他还能遏制住自己内心深处那些蠢蠢欲动的东西吗?当李知哭着攀住他脖子只为了求一个亲吻的时候,他还能保持镇定?不去吻他眼角的泪吗? 褚明彰不觉得自己是这么?坐怀不乱的人, 也不想去赌。 结婚就?结婚好了, 结婚了也不会?跟之前有?什么?差别, 不就?是住在一起?吗?读书的时候有?段时间他们也天天住在一起?…没有?分别的,这就?是一场形式婚姻而已。 褚明彰原本打算不碰他的。 但是李知喝醉了, 喝醉之后脸颊泛红, 衣裳被扯得乱七八糟的, 光着腿侧倒在哪里, 脊梁弯着,因为瘦而微微地?凸出来,像个被恶魔下了情/欲咒的天使。 褚明彰脑子“嗡”的一声响, 而后他觉得自己不可以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必须要走,这时候李知拽住了他。 他喝醉了,两只手都软绵绵的,他的力气能有?多大??褚明彰轻而易举就?能将他甩开。 李知掌心的热度渗入皮肤,又从皮肤表层钻入他的血管,最后一股脑儿地?涌到他心口来。褚明彰的呼吸不稳,他无法注视李知,他只能大?声地?说?话,用?表面的强硬来掩饰内心的动摇。 可如果靠近了,便?能看清他表面的那层伪装早就?布满裂痕,如同即将脱落的墙皮,褚明彰用?尽所有?的克制力将他甩开,又在李知哭闹的那句“你不帮我就?帮我找别人”种失去最后的理智。 第93章 褚明彰回到房间,愤怒、欲望如同烈火一般不断地?灼烧着他的心脏,可最后又有?一种感受如海啸般铺天盖地?地?袭来……那是嫉妒。 当褚明彰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象的时候,他又往往会?去想象,他想象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高大?男人压在李知身上,触摸他的眼眉,勾弄他的耳垂,他做一切褚明彰心底想对李知做却不可以做的事?。 李知会?怎么?样?他会?吻那个人吗?会?小声抽噎着抱住的对方的手臂说?抱抱他,讨好求饶也像撒娇……褚明彰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脱了衣服,进了浴室将水开到最凉,冷飕飕的水柱打在身上,可褚明彰心中的那团火却没有?半分的消减,反倒愈演愈烈。 褚明彰阴沉着脸出了浴室,他草草地?将自己擦干净,而后坐在床头抽了一根烟。 烟抽完了他也没注意到,烟头烧到了他的手指,指尖微微的一痛,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咬了一口。 那时候褚明彰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妈的,不管了。 他去了。 褚明彰最终屈服于欲望,那滋味要比他想得好太?多,褚明彰难以想象这竟然是这么?……这么?的一件事?,李知像一片温柔的海要将他淹没,不是…他不是大?海,他是一片沼泽。 褚明彰要陷进去了,他用?刀子一样的话劈向李知,那些话又重新劈向他自己——褚明彰忍不住问自己,如果他是变态,那快要溺死在他身上的你算什么?。 你比变态还不如,你最可怜。 怎么?能这么?快乐,怎么?能让他这么?着迷,褚明彰不愿意承认,所以当李知红着脸说?出你也不是不愿意的时候,褚明彰说?他吃了药。 第一次结束了,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因为他的欲望是无底的黑洞,短暂地?灭下去了一点,又更加汹涌地?烧起?来……褚明彰逃走了。 他冲了快一个小时的冷水澡,那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觉。 后来褚明彰发现有?时候李知会?对这方面的欲望比较强烈,他可以对此视而不见,可他偏偏要凑上去,凑上去就?算了,还要故意做出一副不愿意的样子。 很贱。 但确实又很想。 褚明彰不怎么敢和他待在一起?,他很怕自己控制不住,每个月十号之后他会?开始焦躁,前一天会?亢奋到睁眼到天亮,而当天更夸张,有?时候在开车回去的路上,褚明彰也会因为那些想法而心跳加速,变得兴奋。 他是吃药了,吃的利血平,他控制不了自己了,如果没有?药物压制的话,褚明彰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他可能一整夜都能抱着人不分开。 只不过吃了药也仍然痛苦,冷水浇个一小时多才能让那股火儿灭下去一点。 他一直骗李知,李知相信了,好像把他自己也骗过去了,褚明彰觉得这样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他不肯承认,不肯承认李知对他的吸引力有那么大,他渴望看见李知,又害怕看见李知。 有?些富豪发家后便?将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他的原配抛弃,死也不肯回家看一眼,大?多数人对其的解释是原配人老珠黄,其实倒也不一定?是这样。 看到原配,难免想到落寞时的自己,那一幕幕都如电影倒带般在脑海中闪过,那就?像口中含了一口苦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褚明彰跟他们倒是反着来的,可那滋味儿却也没差多少。 他用?最快的速度让公司恢复运转,将那笔钱给李知补上,褚明彰一直以为自己内心深处那种憋屈的感觉是因为欠着人,可还上了之后,心里好像也没好受多少。 究竟为什么?呢? 褚桦对此倒没说?什么?,只是开始频频给他介绍人,褚明彰并不理她,这些年,他们之间的母子关系愈发差劲,两个人谁都受不了谁,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非要说?的话,可能是因为那件事?—— 结婚后李知有?去找过褚桦一次,本来想套近乎,可关系没搞好,却挨了一巴掌。 毫不夸张地?说?,当褚明彰看到李知脸上那道伤时他浑身血都凉了,那殷红的血刺痛他的眼睛。 他想问李知痛不痛,想问李知为什么?不先和他说?,想告诉李知没有?必要做这些,只要离那个疯女?人远一点就?好……可他说?出口的却是伤人的话,所做的却是对他发脾气。 所想与所做背道而驰,有?时候褚明彰也觉得自己脑子不正常。 他跟褚桦大?吵一架,说?如果褚桦再敢动李知一根手指头他就?会?将她送进精神病院,褚桦气的发抖,她儿子的脑袋被她扔过来的精装书籍砸出了血。 褚明彰被砸破了头,可那天他的心情却无比舒畅,他至今记得,那是个久违的晴天。 事?情早有?预兆,其实他应该早一点去看医生?的。 *** 李知很招人。 这一点其实褚明彰很清楚,从前读书的时候向他投来目光的人就?不少,可李知很傻,从不曾注意这些——褚明彰不免有?些得意,那是因为李知的一颗心都放在他身上了。 李知迟钝,褚明彰可不迟钝,他知道那些人的心思?,却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毕竟有?他在,谁敢那么?放肆地?在虎口拔毛呢? 李知也乖。 褚明彰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澳门看见他——澳门这地?方不大?,却也不至于这么?小。 奈杰尔·布朗纵情声色这一点他很清楚,谈生?意的那段日子他身边就?没断过人,也没有?人会?在他身边待到一天以上,褚明彰不觉得有?什么?,他甚至还会?为他挑人送过去。 但他没想到奈杰尔会?碰上李知,更没想到李知会?来找他。 当然褚明彰没想到的也不止这一点,他也没料到那时候李知会?在门口—— 他跟奈杰尔的关系一般,也没喝太?多酒,应当不存在酒后失言的情况。 那么?当奈杰尔问他那么?隐私的问题时,褚明彰为什么?会?告诉他呢? 褚明彰觉得那是因为自己憋太?久了,亲缘关系淡薄,褚明彰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他也没有?什么?能放下防备全然信任的人——啊,还是有?的。 李知。 李知就?像安定?剂,又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褚明彰可以将所有?的事?,甚至包括自己的童年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但有?些事?情不可以,譬如说?关于李知本身的事?。 褚明彰只能将这些事?积攒在心底,不断地?进行自我消化,像是吞咽进去一大?团毛线。 但毛线是无法消化的,他只会?打结、缠绕,拉扯着肠子,又将五脏六腑都捆到一起?,束缚他的心脏。 那种纠结所带来的痛苦已经即将超过他的阈值了,褚明彰也来不及再去考虑那么?多,等他说?出口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应该出现在我人生?中的。” 我的一切都因他而改变了。不受控制的。 “一个私生?子,连基本的自保能力也没有?,除了一副没用?的皮囊一无是处……” 他应当是我最看不起?的那种人,是我最不屑于接触的那种家伙,我只是怜悯他,我是他的神,我会?适时地?给他一点甜头,我喜欢他全心全意地?依赖着我,看着我,我觉得他的眼睛很美,但我不会?为此沉溺的。 但我沉溺了,比我想象的更深,比我想象中更早。 我再也无法控制我自己了。 所以。 “我后悔遇见他。” “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我已经无法再脱身了。 第77章 醒悟 他跟奈杰尔打了一架。 这样说?或许有些不太准确, 换种说?法或许会贴切一些——他差点把?奈杰尔弄死了。 都说?旁观者清,可那美国人一对?眼珠子都快黏到李知身上去了,当然看不出褚明彰状似冰冷伪装之下?的?想法, 他只当事实真如褚明彰所说?的?那样,他厌恶李知, 他们没感情。 那太好了, 天助我也, 浪费可耻。你老婆你不喜欢,没关?系,变成我的?也可以?——奈杰尔就是这样说?的?, 他说?李知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 从头到脚完完全?全?就是他的?理想型。 奈杰尔一边说?一边眯着眼睛回味,他说?李知的?皮肤如瓷一样白,脖子上那颗小?痣简直是上帝的?恩赐,奈杰尔说?到这里的?时候发现了褚明彰面色的?变化。 他想了想, 又十分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如果你觉得跟他彻底分开比较麻烦的?话, 那我们共享也可以?。” “我不介意, 你的?想法呢?” 想法? 狗屁的?想法。 第94章 回答他的?是敲在?脑袋上的?红酒瓶, 这一下?子褚明彰根本没有收着力,十成十的?力道敲下?去, 他根本没有考虑过后果——一遇上李知的?事, 褚明彰就变得与兽类无异了。 那红酒瓶的?玻璃碎片飞溅, 褚明彰阴沉着脸将李知拉走, 那一下?子远远不能消除他的?怒火,他的?余怒甚至波及到了李知,褚明彰端详着李知的?脸, 他忽然就开始恨。 他恨李知长成这副样子,把?他勾引成这样还不够,害他变成这样还不够,还要?去诱惑别人……褚明彰本来就这么想,李知还要?说?那些话去激他。 褚明彰快被他逼死。 那时候他脑海中生出一个念头——既然李知总是引来麻烦那么他把?李知锁起来就好了,关?在?暗无天日?的?小?屋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不用想,李知只需要?承受他就好了,承受他的?欲望,承受他的?所有。 褚明彰迫切地想要?实施这个想法,就在?他要?执行的?时候,李知说?你明明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要?管我。 褚明彰如梦初醒。 他究竟在?做什么呢?他一会厌恶李知,用最难听的?话去刺他;一会又那么渴望他,好像爱他爱到了骨子里,他到底想要?什么? 褚明彰在?心里问自己?,只可惜这个问题实在?不简单,他到最后也没得出答案,只能看着李知离开。 眼睁睁地看着李知越走越远。 至于?陈路,陈路是褚桦为褚明彰找来的?众多“合适对?象“之一。 他不是条件最好的?,但一定是最机灵也是有野心的?,他深知褚桦的?喜好,所以?总是捧着她?,话也尽是捡她?喜欢的?说?。 褚桦当然会比较喜欢他,但也不至于?跟个媒婆似的?给他们牵线搭桥,大多数时候都是陈路跑到她?跟前去说?,将他哄开心了,开始犹犹豫豫地提一提褚明彰。 其实现在?的?褚桦也不是那么在?意褚明彰究竟跟谁在?一起了,褚桦与褚明彰这对?母子相看两厌,褚桦仗着自己?是他妈,就想给他找点不痛快,故意找人来碍他的?眼。 褚桦也知道褚明彰对?陈路没意思,可她?就是要?为陈路牵线搭桥,褚明彰不去,褚桦就要?摆出“妈”的?架子去逼他,她?就乐意这样。 褚明彰烦不胜烦。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下?去了,赴了陈路的?约,褚明彰觉得自己?应该对?此?做一个了解。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决心,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了某些不为人知的?旧事。 他虽然是徐宗海亲生的?,可他与父亲之间的?感情实在?浅薄,他当然也会因为李知他妈递交了举报材料而心生芥蒂,但也不至于?像褚桦那么夸张。 话虽如此?,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也是这些年褚明彰不断回避李知的?理由之一……一直到他与朱先生吃了一顿饭,真相水落石出。 天地再一次颠倒,这时候的?褚明彰发现自己?这些年暗自责怪李知是责怪的?毫无理由,非要?算个清楚的?话,还是他们欠李知家里的?更多,褚明彰开始慌了,他坚守多年的?东西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原本无坚不摧的?石像也产生了裂痕。 恰逢这时候陈路约他。 陈路向他剖白内心,褚明彰其实毫无感觉,陈路对?他来说?与大马路上任何一个人陌生人都没什么区别,就是一个人而已,一只鼻子一张嘴。 但是陈路又提到李知。 陈路嘴皮子确实可以?,不然也不能哄得褚桦总帮他牵线搭桥,这人虽然难缠了一点,说?的?那些话却是又准又狠,那些话一脱口有如外科医生的?手术刀,直直地刺到褚明彰的?灵魂深处。 陈路说?的?那些话,褚明彰又何尝不清楚,却也正?是因为他清楚,所以他才愈发觉得难堪。 褚明彰,既然你觉得他配不上你,为什么不离开。 既然你觉得自己被拖累了,为什么不离开。 既然你觉得纠缠这么麻烦,为什么不分开。 褚明彰用一分钟的?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他像剥柚子似的?一层层剥开心脏最外层,像擦拭镜子那样将心脏表层的?污渍擦干净,最后他这颗蒙尘多年的?心脏终于?得以?窥见天光。 他的?心是一个匣子,从出生开始就上了锁,同样的?,褚明彰从出生开始就拥有一把?能够打开它的?钥匙,可每次他要?将钥匙插进?锁孔里的?时候又会退缩……好在?这次没有。 卡塔,盒子打开了,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只灰漆漆的?猫。 褚明彰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 一分钟之后,他对?陈路说?:“我爱他。” “我喜欢他,读书那会儿就喜欢他,后来我们结婚了,我爱他,今年是我们结婚第三年,我们还会有第四年、第五年……三十年…一直到死。” “我们不会分开,我不会找别人。”褚明彰听下?来,他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因为我爱他。” “我爱李知。” “不要?再联系我,也不要?再去找我妈,如果再让我听见你说?这些挑拨离间的?话,或者让我知道你做一些挑拨离间的?事,我都不会客气。” “就这样,你请便吧。” 褚明彰走出了日?料馆,没有理会陈路青白交加的?脸色,也没有埋单。 褚明彰走在?路上,夜间气候适宜,偶有轻风刮过,褚明彰忽然就觉得心情很好,有点想李知,所以?他划开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 他点了一支烟,站在?路灯下?一边抽着一边看,照片中的?李知半张脸窝在?被子里,两道眉微微蹙着,眼角有泪花。 褚明彰往后一划,下?一张照片仍是李知,依旧熟睡着,区别是眼角的?泪被抹掉了,眉间按着一根指头,这根指头将李知的?眉心抚平了。 那是褚明彰的?手。 褚明彰记得那一天,那是他们结婚第二年的?时候,李知发烧了,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给褚明彰打电话,褚明彰没看来电人直接接了起来,“喂。” 那一头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接起来,呆住了,长久的?不出声,褚明彰耐心告罄,看了眼来电号码,“李知?” “怎么了。”平稳冷淡的?声音。 “明彰哥。”李知的?声音轻而软,如一片飘零的?叶子,褚明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可李知只是叫了他一声,又不出声了。 “有什么事。”褚明彰问他。 “你在?忙吗?” “直接说?事。”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褚明彰不喜欢跟人绕圈子,他也最讨厌别人跟他绕圈子,偏偏李知最喜欢拐着弯儿说?话,“到底怎么了。” 李知顿了顿,“我想你了。” 四个字柔柔地钻进?褚明彰的?耳朵里,丝绸一样拂过,褚明彰屏住声,他不说?话,李知也觉得有点儿尴尬,所以?他又说?:“我发烧了。” “我好难受,你可不可以?来看看我?” “叫家庭医生。” “我不想——”李知竟然耍起了脾气,褚明彰不由一挑眉,他甚至无意识地将声音放轻,“不找医生想找谁?” “找你。” 褚明彰的?心突然变烫,像被一捧温水浸润,“我不能让你退烧。” “但我想你。”李知的?声音变急促了,听起来像在?哭,“明彰哥,你来陪陪我,好不好?” “求你了。” 褚明彰加大了握住手机的?力道,“我人在?外地。” 电话那头只剩下?了不均匀的?呼吸声,忽急忽缓,褚明彰几乎可以?想象出此?时此?刻李知的?样子,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褚明彰没有骗他,他的?确在?外地。 他坐在?原位上,面前的?文件看了一半,可之后的?内容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他的?耳畔一直萦绕着李知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他的?脑海中不住浮现出李知抱住双腿蜷缩着哭的?样子。 那时候是晚上十一点,褚明彰买了最后一班飞机的?机票回去,连夜从距离s市一千四百多公里的?深圳赶回去。 回家的?时候屋子里黑沉沉的?,李知已经睡着了,褚明彰怕吵醒他,没开灯,他赤着脚走到李知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烫的?,脖子上都是汗。 应该吃了药,但药效也没那么快,褚明彰摸着黑打了热毛巾来给他擦身,降温。 重复几次后褚明彰在?边上坐着,就这样呆呆地坐着,看向床上的?人,其实黑灯瞎火的?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于?是褚明彰拉开一点儿窗帘,月光透了进?来。 他借着月光拍了这两张照。 褚明彰第二天早上九点还约了人,他只坐了一个多小?时就走了,又连夜赶回深圳,褚明彰一个晚上都没睡,第二天又陪人应酬一整天,一直到第二天晚上的?三点钟才?躺上床睡觉。 第95章 心脏超负荷,褚明彰不明白自己?做那些事的?目的?是什么,他或许清楚,只是不愿意去想……总之他就是下?意识地做了。 这两张照片一直在?褚明彰的?相册里——他踩灭了烟头,手指在?屏幕上来回地划着,像在?隔着屏幕抚摸照片中人的?脸颊……褚明彰忽然就很想跟李知好好的?过,这念头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这么强烈。 心里有他就告诉他,有亏欠就补偿他。 爱他就对?他好,给他最好。 第78章 造孽 迟来的深情真的比草还轻贱么? 造化弄人。 刚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条命的褚明彰插着管子倒在病床上?, 他听到身旁仪器的滴滴声,伤口已经被缝好了,但褚明彰仍然觉得自己在流血, 汩汩地?淌下?来,如同江河。 褚明彰没?想到李知会这样?对?他, 真的没?有想到, 他没?料到李知对?他的恨意已然浓烈到此等地?步。在褚明彰的印象中, 李知一直是那个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与他对?视会脸红的纤瘦样?子。 他像他的上?帝,只?要对?他笑一笑, 李知的世界就天明。 褚明彰知道这些年李知也有了脾气, 但这也不打紧,大不了之?后顺着毛哄一哄就好,褚明彰已决心与他好好地?过下?去,自然不会再故作冷淡。 他决定好好利用今年的生日, 不搞那些虚头巴脑地?,就跟李知两个人好好地?过一次。 所以他提前预定好了李知喜欢的菜送到家, 又买了束鲜花准备了一瓶好酒——褚明彰喜欢李知喝完酒的样?子, 李知的酒量不算太差, 但是容易上?脸,他也不耍酒疯, 醉了只?是发?晕, 会变得粘人, 喜欢往人身上?靠。 褚明彰不认为自己能面对?着这样?的李知还坐怀不乱, 从前或许还会忍,可如今既已认清自己的心,再演下?去就没?意思了。他准备向李知坦白, 其实自己从来没?吃过那种药……李知应该会生气,但褚明彰会哄他。 想来也不会太麻烦,李知脾气很好。 他没?有订蛋糕,这是因?为他以为李知会为他准备好,说不准他会自己去烤,但褚明彰其实不大希望他自己动手——他记得有一年李知为了给他烤蛋糕而弄伤了手。 烫红了一大片,褚明彰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将?手弄成这样?了,李知的手白,又瘦,那么一大片伤口覆在上?面看起来像烙刑。 褚明彰当时?就无暇顾及别的事了——那时?候李知硬要将?一块手表塞给他,当时?褚明彰有些恼火,怎么都不肯收。 的确是他很喜欢的一块表,也确实是迫于形势才出手的,褚明彰也想过等事态稳定下?来了将?表收回来,他没?有想到李知会将?其作为生物礼物送给他。 褚明彰宁愿自己再也拿不回那块表,也不希望李知送他——其实也不过是因?为男人可悲的自尊心,当时?他们结婚才几个月,褚明彰还无法接受那种身份的转换,地?位的差异。 再者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将?钱还上?,所以他的心理压力要比之?前更大,换言之?,褚明彰不想接这手表,其实是觉得自己没?用。 褚明彰不想收,李知又偏偏反着跟他来,于是褚明彰被他弄得更加火大,争执间褚明彰注意到李知手上?的伤……那块表到底还是留了下?来。 蛋糕味道不错,但是褚明彰再也不想吃到了。 褚明彰这样?想着回了家,他以为李知会做好满桌子菜等他回来,但是整间屋子里根本?找不着人影……后来人是叫回来了,可李知却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就这样?他也忍了,这顿饭也是吃的与褚明彰想象中毫不相同……再后来李知提了离婚。 褚明彰想破脑袋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说实话,他当时?确实是呆住了,李知在对?面说了挺多,但是褚明彰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耳边都只?剩下?杂音了,就在那一刹那,褚明彰浑身上?下?的血都凝成了冰,他想对?说些什么,可他实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半天了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一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他能做的就是将?那张纸撕了。 好像撕掉了,李知就会将?那些话收回去一样?。 只?可惜适得其反,反倒是被李知一瓶子打进了医院里,不仅没?有将?人哄好,还差点将?自个儿的命都给赔了进去。 褚明彰真没?想到李知会做得这么绝,直接冲着他命来,他不得不承认他刚醒来的时?候也确实生气,但褚明彰也想如果李知肯好好地?跟他说说话,跟从前一样?叫一声“明彰哥”,那他也可以当这一切没?发?生。 还可以带李知去过次生日,给他补过,去哪里都依他。 但李知只?是恨恨地?看着他,问褚明彰他怎么没?有死,褚明彰觉得自己的心像个气球似的被扎破了,心间的血淌了满地?——来见李知之?前褚明彰已知晓了如今他的情况。 这么说或许有点贱,但是此时李知的情况已经远超出褚明彰的想象,他本?来以为李知就是那时候有点情绪激动了,失手了,他没?想到李知病得这么重。 褚明彰忽然就很害怕,那种害怕就像撒谎成性?、顽皮恶劣的孩子不小心划破了妈妈的一支不起眼?的包,这个坏孩子还准备向妈妈主?动认错,他甚至还想着得到妈妈的表扬。 然后回家后还不等他主?动道歉认错,他妈妈就开?始抱着那支被划破的包尖叫——原来那不是一支普通的包,而是爱马仕白房子。 而后这个男孩才晓得自己究竟闯下?了怎样?的弥天大祸。 摆在褚明彰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路是放李知走,他不是要离婚吗?那就离,给他想要的。 第二条路是给他治病,一直治,治好了,治到李知回心转意。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褚明彰不会放李知走,褚明彰也确实知道错了,那段时?间他也确实在真心实意地?悔过,在尝试着挽回,但褚明彰从来不知道李知这么狠。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他甚至找不到他了,李知就这样?招呼也不打一声地?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褚明彰真的觉得人生无望了——他对?李知的爱很像弹簧,之?前压抑的越厉害,之?后反弹的也就越高。 直到李知开?始恨他了,褚明彰才发?觉自己对?他的爱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竭尽所能地?想对?他好,只?希望李知能消气,能心软。 无数个夜里褚明彰在心里发?誓,如果李知愿意回头,他再也不会让李知因?为他而难过。 当李知愿意接纳他的时?候,褚明彰真的天真得以为天明了,他得到了原谅……可原来这只?是他做的一场美梦而已。 李知死了。 褚明彰确确实实是想跟他一起去了,直到韩子尧告诉他李知没?有死。 没?有什么比李知还活着更好的消息了,可这也更加展现出褚明彰的可悲,李知宁可将?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也不肯回到他身边,褚明彰知道自己暂时?是死不了了,可他这样?好像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他报了案,请来最好的律师团队帮他与韩家打官司,褚明彰什么也不管了,撕破脸了,韩家长辈几次来找过他,却都被褚明彰冷着脸挡回去了。 褚明彰不顾往日情面,他就是要将?韩子尧送进牢里。 不管是安什么罪行在他头上?,故意毁坏财物罪也好,毁灭证据罪也好,又或者重大事故责任罪也好……这些东西褚明彰都不在乎,他只?是想报复。 当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借着公安的手去调查李知的行踪,可是李知虽然活着,却像凭空消失了,警察查不到他的下?落,他离开?韩子尧家后的行踪被抹得干干净净,像是有人在背后帮他。 有谁能有这个能量去帮他?褚明彰能想到的也只?有宫婕,可同样?的褚明彰也联系不上?她——宫婕参加了学校的一个什么研学活动,跑到斯里兰卡去当志愿者了。 宫婕没?这个能力,但她有人脉,褚明彰知道有一个人能将?事情做的这么滴水不漏—— 宫婕的堂哥。 背景很硬,早年间家族产业涉/黑,到他父亲那一代才洗白,褚明彰知道宫婕虽然在s市,但与她堂哥关系不错,想来如果他要办这样?一件事,不会很难。 褚明彰有了这样?的猜想便去求证,宫婕堂哥长他十多岁,是个很麻烦的人物,说话做事都滴水不漏,褚明彰一边跟他打太极,一边又要分出心神去跟韩子尧打官司,香港s市两头跑,去香港的时?候还要提防有没?有奈杰尔雇来的杀手。 宫婕她堂哥那儿没?松口,韩子尧这边虽然判了,却也只?判了三年—— 韩子尧爹妈估计恨死他了,韩子尧入狱那天,一桩旧案又被重新翻了出来。 第96章 正是李向西的那桩案子,先前他与朱先生在公馆的录音被放了出来,霎时?间两个谈话者本?身,死去的徐宗海、李向东,以及还在牢狱里他的他儿子再次被推向风口浪尖。 褚明彰用最快的速度去处理,可这个案子还是与韩家大少韩子尧入狱的消息一起登上?了社会热点,两者热度皆是居高不下?,昔日高高在上?的两位少爷成了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韩子尧已经进去了,他父母自觉颜面无存,以及开?始着手准备移民事宜,两人这些年也赚够了,等人走了,给儿子上?上?下?下?的都打点好了,国内闹翻天了也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褚明彰就不一样?了。 他人还在外面,现在舆论缠身,就算消息撤了,可讨论的热度还是不见消减……这些事情褚明彰让公关团队去处理了,市政府上?面的领导又开?始施加压力。 现在的一把手是中央空降的,很怕走错路,也很想做出点成绩来,给宏天查了个底朝天,好在褚明彰比较谨慎,没?犯什么原则性?错误,也算是有惊无险。 但是褚明彰还是因?此损失惨重,可是褚明彰已无暇去顾及这些。 录音,毋庸置疑是韩子尧放出去的,毕竟他在这里也没?有别的仇人了。 但是录音是怎么来的。 褚明彰的脑海中几乎是立刻就浮现出答案了—— 李知。 之?前争吵的时?候李知曾哭喊着控诉他是“杀父仇人的儿子”,那些旧事朱先生只?告诉了他,他也烂在了肚子里,那么李知是怎么知道的? 他记得那天有个面生的服务员……顺着这一层想下?去,一切也都水落石出了。 褚明彰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只?是苦笑。 李知恨他,他知道,可李知原来这么恨他…… 恨不得他跌落谷底、万劫不复。 第79章 痛悔 当一个人下定决心离开的时候, 走得可真干净啊。 他?什么都没带走,孑孓一身,屋子里到处都是他?生活过的痕迹, 他?看了一半的书、忘记放进橱柜的蛋糕模具、玄关处的鞋,还有搭在沙发上的围巾。 像风、像氧气, 看不?见?但是遍布各处, 褚明彰舍不?得去动他?们, 他?们摆在原位,好像李知?没有走,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要不?了几天就会回来。 外面闹翻了天, 公司里一堆破事,家里褚桦不?知?道发了几次疯,手机只要一开机立马被打爆,可是褚明彰都没心情去管。 褚明彰以前很少抽烟, 只有遇到特别心烦的事儿时才会点上那么一颗。可是现在呢,褚明彰一天到晚是几包几包的抽, 家里也不?开窗, 好好的家弄得跟棋牌室一样?, 二手烟全部积在屋子里,散不?去, 全被褚明彰吸进了自?个儿的肺里。 褚明彰还是想死, 那桶汽油还留在地下室没有丢, 托遍了关系都找不?到李知?的下落, 褚明彰快崩溃了,那点得知?李知?存活而升起的希望也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淡去。 求生欲越来越弱,李知?还活着, 可他?却避自?己如蛇蝎,这感觉对?褚明彰来说简直比死还难受——偏偏也是因为李知?或者,所以褚明彰不?肯、不?甘心就此了断。 他?找不?到人,唯一的慰藉是手机里寥寥可数的几张照片,还有一张李知?的两寸照——那是学校里拍的准考证证件照。 褚明彰有李知?的照片是因为当时他?们拿错了,刚好那天还是周五,所以他?们直到周日晚上见?面了才换回来,褚明彰要还回去之前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又将?信封拆开,将?照片倒出来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褚明彰就无法将?目光移开,看久了心口微微发烫,褚明彰忽然?就有点儿舍不?得放回去,偷偷留了一张。 隔天他?从李知?手里将?自?己的相片拿回来,拆开一看却发现里面只有九张—— 一个信封里有十小张,少了一张。 李知?也留了一张他?的。 刚好那时候李知?就在他?边上,他?也将?自?己的照片倒出来看了看,似乎是觉得什么地方有点而不?对?,那几张李知?前前后后地看了好几遍,而后欲言又止地抬头看了褚明彰一眼。 褚明彰镇定地回望他?:“怎么了。” 李知?快速地瞟他?一眼,又将?目光缩了回去,他?摇摇头:“没什么。” 李知?没有问?,褚明彰也没有说,没有人再提这件事,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将?其?揭过了,只是十分默契地留下了一张对?方的照片。 到底什么人会偷偷藏着别人的照片?褚明彰真觉得自?己蠢透了,他?真想回到过去掰开自?己的头盖骨看看过去的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觉得周柏宇恶劣、韩子尧低俗,虽然?因为父辈而与他?们来往密切,可是打心底里却不?愿与他?们为伍,尽管在克制,可还是时不?时地流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一直以来他?们欺负人,褚明彰也不?帮腔,实在看不?过去了稍微拦一拦,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当做没看见?。 唯独一个李知?,他?插手太多次。 或许,从一开始李知?就是不?一样?的。 究竟哪里不?一样??褚明彰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老天觉得他?太傲慢了,所以一定要想个法子让他?降伏,李知?就是那个让他?降伏的人。 在李知?面前,他?不?可以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他?要学会怜惜、仰视,这是必修课,如果学不?会就会接受惩罚——曾经的褚明彰对?此嗤之以鼻,他?对?李知?不?屑一顾,想回来就回来,想走就走……他?以为一辈子都会是这样?。 直到他?真的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这种惩罚远远超出了他?的接受底线,好像地狱酷刑,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褚明彰不?确定自?己的余生是否都会像这样?度过,如同悬挂在悬崖峭壁上的人,几十年如一日的在生死一线间挣扎。 之前李知?还在医院的时候曾问?过褚明彰一句话。 他?说褚明彰,爱我,就让你觉得这么难堪吗? 褚明彰说不?是的,可是这三个字说出来之后李知?连眉毛也没抬一下,这个回答很单薄,毫无说服力?,甚至是虚假的—— 因为那个时候,褚明彰就是这样?想的。 他?这个人太高傲了,从小到大,褚明彰所接受的教育总让他?觉得自?己比谁都厉害,他?觉得周柏宇跟韩子尧是渣滓,觉得他?们如果没有这样?的爹妈就是彻头彻尾的社会败类,可实际上他?与这两个人也没什么区别。 甚至他更过分,他?是伪君子。 他?给李知?提供帮助与他?骨子里就是瞧不?起李知?不?冲突,他?看不?上他?,又对?他?感兴趣,不?断地向人释放信号又“及时止损”,接受李知?的帮助,与李知?成为伴侣让他?觉得丢脸,认为掉面儿,像是有蚂蚁在身上爬一样?难受。 但是真的让他?跟李知?分开呢?直到有一天李知?真的不?爱他?了呢? 那又无法接受了。 蔑视李知?,又喜欢李知?,有时候褚明彰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无耻、真矛盾。 褚明彰,你有今天是你活该的。 你贱的要死。 褚明彰后悔,真的后悔,有一段时间他放下手头的所有事情到处地飞,到处地跑,他?去天津,去西安,去重庆,从北到南,李知?以前提过的所有城市他都去了。 回想的时候褚明彰才发现自?己的回忆那么清晰,记忆中?的李知?那么鲜活,他?甚至记得李知?提起这个城市是因为什么,去天津是因为想去看张爱玲故居,去西安是想吃地道的牛肉泡馍,去重庆是因为某一家网红酒吧…… 他?都记得啊,明明全部都记得的。 褚明彰真想问?问?自?己:你连他?随口一句话都记得那么清楚,你怎么敢给自?己洗脑说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他?,那么在乎他?。 如果再早一点儿,不?用那么早,就澳门那会,如果褚明彰能放下自?己的架子回去跟李知?道个歉,带他?去他?想去的地方,向他?证明其?实自?己也有把他?放在心上,那么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吗? 不?会的,因为那时候李知?对?他?还是有爱的。 但是褚明彰不?要,他?非要等将?李知?的爱都消磨光了,只剩下怨怼,甚至怨怼都演变成恨了的时候再回头,这还来得及吗? 褚明彰啊褚明彰,现在的你流再多血,流再多眼泪也没有人在意了,失去的就是失去了……褚明彰陀螺一样?不?停地在各个城市打转,雇私家侦探去查,托人让当地警方去查,地毯式搜索,大海里捞针。 第97章 有用吗?是有用,总是有人告诉他?“褚先生,我们好像找到您要找的人了。” 刚开始的褚明彰真的以为自?己马上就要与李知?重逢了,他?甚至还会专门拾掇一下自?己,想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颓败,而后再兴冲冲地赶过去…… 但是什么都没有,陌生人从门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来,上下地打量他?们一番,而后又戒备地问?:“你们是谁?” 褚明彰的心跌落谷底。 一次、两次,甚至十次,十多次,褚明彰都可以接受,他?知?道要找到李知?绝非易事,但是几十次,甚至上百……褚明彰真的快受不?了了。 到后来他?害怕接到那群人的电话,他?听?到“褚先生,我们好像找到您要找的人了”这句话就会生理性地害怕——他?会发抖,身体发冷,严重的时候还会呕吐。 褚明彰从水池里抬起头来,他?简直不?敢相信镜子里那个形销骨立,两颊凹陷,眼球中?布满红血丝的男人是自?己。 依然?不?是。 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每一次给他?带来的冲击感都不?亚于第一次,褚明彰自?己其?实也很清楚自?己找不?到了,但他?就是不?肯死心。 李知?的照片都快被他?摸褪色了,好几次……褚明彰无数次地捏着哪张照片哭,他?对?那张照片说来不?及对?李知?说的话,眼泪掉下来,滴在李知?的脸上,模糊他?的爱人,洗却他?的希望。 第一次自?/杀非他?本意,这段时间褚明彰的睡眠越来越差,失眠成了一个大问?题,褚明彰开始频繁地吃褪黑素,到后来这东西不?起作用,他?就吃安眠药。 还是睡不?安稳,两三个小时就醒过来,半夜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但是不?能断,否则靠他?自?己真是睁眼到天亮。 那一天他?照例吃安眠药,他?的药量一直在增加,从半粒到两粒……他?刚拧开药瓶电话就响了,是私家侦探,北边儿的。 一周前褚明彰还在青岛,前几天一个电话又把褚明彰从青岛叫到了南京,现在这个打过来的是天津的,说好像找到了。 褚明彰立刻心跳加速,觉得喘不?过气来——心悸了,他?几乎无法说话,强撑着应声了才挂断。 他?捂着胸口,胃开始痛,褚明彰知?道自?己应该好好睡一觉然?后明天赶去天津,他?想往掌心内倒安眠药片,想逼自?己入睡,但是就这样?一件简单的小事,褚明彰居然?做不?到。 只是一个小小的安眠药瓶竟然?也拿不?稳,手稍微一抖,竟然?将?大半瓶的药片都倒在了掌心里,褚明彰想倒回去,可是手却像被定住了。 明天会怎么样??他?真的能见?到李知?吗?还是再白跑一趟,想之前的几百次那样?,会怎么样?……怎么样?…能见?到吗?会失望吗?不?……不?要再对?此抱有什么希望了,那个一定不?是他?吧,绝对?的…… 那他?究竟在哪里? 李知?究竟在哪里! 为什么,为什么哪里都找不?到!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是杳无音讯,到底在哪儿,到底在哪儿!!! 他?要疯了,好冷,好想吐,疼的像肠子打结了,头胀得像有人往里灌了水泥,妈的,来个人杀了他?吧。 李知?,李知?你出来好不?好……就见?一眼好不?好,远远地看一眼也好,李知?,褚明彰想下跪想磕头,他?快憋屈死了,褚明彰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他?习惯性地想划自?己,但是手里还攥着一把安眠药。 他?该怎么办? 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办,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个世界里乱转,学着去爱,学着去忏悔,可这本书太难读了,他?只是囫囵吞枣。 我真的……真的……褚明彰哭了,泪滴下来,落在被子上,浸湿点点。 真的只是很想他?。 是不?是没希望了? 没希望也要撑着,要坚持,只有坚持下去,这样?才有一天能找到他?,只有足够痛苦,尝遍比李知?曾感受过的,疼千百倍的痛,他?才有可能找回他?爱的人。 所以…睡觉吧,睡一觉,明早起来赶飞机…万一真的是他?呢? 褚明彰这样?告诉自?己,一边想着一边吞咽安眠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咽下去了多少,他?的潜意识告诉他?现在应该好好睡一觉,睡好了,明天才能打起精神,褚明彰才可以用最好的状态去面对?可能在那里的李知?。 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褚明彰躺在床上,平静地等待着困意袭来。 也等待明天的到来。 第80章 偏执 是酒店替褚明?彰叫的120。 保洁阿姨要进房间打?扫, 几次按铃后套房内都没有回应,阿姨还当他是出去?了,刷卡进门后才发现主卧床上躺着?人, 床边放着?个空了的安眠药瓶,床上的人已经口吐白沫了。 阿姨差点被吓出心脏病, 第一时间打?了120, 褚明?彰被带走急救, 医院联系了褚明?彰的家人——褚桦听说他吞了一整瓶安眠药后的第一反应是摔电话,摔完之?后才阴着?一张脸出门。 褚桦要从s市赶到南京,这一路上她?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褚桦心烦意乱, 那感觉像一只无头苍蝇在玻璃瓶里?乱转,撞得脑袋都快裂了也出不去?。 褚桦受不了了,从包里?翻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按下去?后嘟嘟声响起, 可等对面接通后,褚桦又毫不犹豫地挂断了。 她?不知道该和谁说, 她?爸早死了, 老公也死了, 她?只剩下她?妈了,她?那个了不起的、无所不能的妈, 前段时间却?被查出患了肝癌。 褚桦俯下身来, 将脑袋埋在膝盖上, 哭了, 这个年纪的人好像已经丧失了流眼泪的能力,但?是褚桦不知道自己除了哭还能干什么,她?就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褚桦也不是一出生就是人上人的, 她?小的时候也没什么毛病,毛病是后来才有的。 她?爹妈那时候也没这么厉害,就是基层干部,两个人都野心勃勃,铆足了劲儿要往上爬,褚桦基本?上都是自己一个人……但?是一个小姑娘,尤其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小姑娘,容易引来什么呢? 但?是还好有惊无险,邻居阿姨刚好买菜回家,这才让褚桦躲过一劫,可这件事还是让褚桦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她?爸妈听说了那个消息,也是千里?迢迢地赶了回来。 两个人放下手头事情陪着?她?,那是褚桦童年中为数不多地幸福时光,但?是好景不长,两个人又奔向远方?,褚桦又变成一个人。 褚桦很孤单、很害怕,也很委屈,她?因此与爹妈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事实?上,发脾气的只有她?一个,因为她?爸那时候在跟人打?电话,而她?妈,她?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她?妈发脾气。 老实?说,一个女人能在政/界做到那样的位置可见她?的不一般,褚桦她?妈是读过书的,是出身于大户人家的小姐,知识分子,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是很了不得的,是经历过风雨的。 褚桦她?妈是不会跟人吵架的,她?总是说话文雅,长袖善舞,说话让人如?沐春风,这种人看似随和,可骨子里?却?最是清傲。她?看似温和的倾听着?褚桦的话,但?是褚桦清楚,她?有点烦了。 “是的,桦桦。”在褚桦哭叫着?说自己的苦难都是因为他们的忽视而产生的时候,她?微笑着?说,“但?是……当时并没有发生什么,对吗?” 褚桦浑身的血都凉了。 或许就是因为她?格外冷血,连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淡漠,所以她?才能有那样的地位,人如?果有感情就容易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这一点在褚桦与褚明?彰身上都可以体现出来。 然后她?爸挂了电话,开始向她?说明?他跟她?妈出去?打?拼的一条条好处,那些啰里?八嗦的褚桦不懂,一言蔽之?——老子牛逼,小子也牛逼。 那好吧,褚桦后来也看开了,既然你们是为了我,那我就牛逼一点,我最吊,我他妈的谁也看不起,谁都别想跟我平起平坐,因为我爹妈很牛逼,我是人上人。 但?这些其实?并不能让人快乐起来,底色是痛苦的,痛苦的回忆无时不刻地侵蚀她?的灵魂,最后完全地将其占据了,褚桦不再?是褚桦,而是成了一具傀儡。 后来她?好像出了点毛病,但?是褚桦也不觉得奇怪,她?觉得如?果自己不有点毛病才会奇怪。 她?应该挺恨她?爸妈的,可惜悲哀的是,她?已经被无知无觉地同?化成了与她?父母一样的人,区别在于是他们的傲慢与冰冷是不动声色的,是浸润在骨子里?的;褚桦画虎不成反类犬,她?的傲慢是具有表演性质的。 是她?的保护色。 第98章 然后她?儿子变得跟她?一样了,其实?跟他姥姥更像,褚桦挺高兴的,她?觉得我们一家人就该这样,整整齐齐的。 这种傲慢形成了一种平衡,直到李知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再?然后一切都崩塌了。 褚桦想给自己点根烟,但?是手一直颤抖,所以好一会儿才点着?,她?不知道褚明?彰能不能活下来,几个小时过去?,毒素都到血液里?了,不死也丢半条命。 她?踩灭了烟头,往急救室走去?,有医生迎面走来对她?说什么,事实?上,褚桦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知道褚明?彰运气不错,再?晚半个小时,他就要去?见阎王了。 “好吧。”褚桦点点头,“算他命大。” *** 褚明?彰刚出院,就被褚桦反手送进了精神病院里?。 以前褚桦发病的时候褚明?彰来用把她?送进去?来威胁她?,可事实?却?是反过来的,褚桦做好了他会闹的准备,但?没想到褚明?彰还挺平静的,特别安静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没什么想说的?”褚桦问他。 褚明?彰摇了摇头。 “好吧。”褚桦看着他,心想这毕竟是自己儿子,她?想说些什么,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真不是当母亲的料。 “那你就在这儿待着吧。”褚桦说道,她?左右看了一圈,“也挺好的。” 确实也挺好的,褚明?彰想。 至少在这里?,他无法再?像之?前一样,疯了一般的满世界乱跑,当然他仍然无法克制住自己想要找到李知的冲动,可一旦他有所表露,护工们就会高度警惕。 刚开始褚明?彰还能控制住自己,到后来又开始发起疯,要死要活地想闯出去?找人,那闹出来的阵仗说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 当时李知在医院的时候,褚明?彰再?三强调过不可以使用暴力手段,尤其是电击,绝对不允许,可是到了褚明?彰这里?,可就没有人在意这那的了—— 首先褚明?彰是个一米九往上的成年男人,还是个身体素质非常好的男人,哪怕现在瘦了不少,可他的爆发力也不是盖的,注射镇静剂的剂量都要比平常人多,一般的束缚带还真治不了他,这几天下来,不知道弄坏多少。 几个电话打?到褚桦这里?,她?就烦了,直接一句话甩过去?:“该怎么弄就怎么弄!治不服就到治服了为止!” 几个护工就直接开始动手,只可惜五六个也控制不住褚明?彰一个,后来还是褚桦拨了二十?来个保镖蹲守在医院那里?,上面一有什么动静就跑上去?帮忙。 医生从业多年还没见过这么癫狂的,每回给他打?个镇静剂都战战兢兢,出来后跟同?事抱怨,说再?这样下去?恐怕自己也要得点毛病了。 褚明?彰一天到晚被绑在电击椅上,束缚带将他浑身上下都卡得严严实?实?的,甚至嘴上还戴着?止咬器,因为他会去?咬自己,或者跟头茹毛饮血的野兽一样去?攻击别人—— 根本?无法对他进行?治疗,因为褚明?彰压根儿就不接受治疗。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他的主治医生都不知道换了几个了,褚明?彰好像终于想开了,安静下来,也不攻击人了,也不想着?往外跑了。就是每天坐在窗边看看照片,那小小一张照片睡觉吃饭都攥在手里?,好像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也好好吃药,正常作息,讲话心平气和的,医生又跟他聊了聊,觉得褚明?彰差不多可以出院了,褚桦犹豫了一下,还是签了字,放褚明?彰出来了。 这个时候,褚明?彰已经在精神病院里?待了大半年了。 一开始褚桦还是挺害怕的,成日警惕着?褚明?彰的动作,但?是他看起来确实?挺正常,也不像之?前那样总是往外地跑了,一个月之?后,竟然还开始处理?集团公司的各项事务了,好像是回归正轨了,好像是走出来了。 真能把人关正常的?褚桦暗忖没那么神吧?她?又暗暗观察了一段时间,让人查了查他的行?踪,褚明?彰还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甚至每个月的同?一天下班回家会带一束花回去?,还会让助理?去?订餐厅。 身边有人啦?褚桦问他助理?,助理?点了点头,说褚总经常跟某个人打?电话,开会开的晚了,还会以“爱人在家等着?”为借口离开。 褚桦大惊:“什么时候的事儿?” “不知道啊。”助理?摇头,“好像一直都有?刚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褚总在跟人发消息了。” 褚桦一颗心猛猛一跳,直觉有些不对,褚明?彰从医院里?出来后一直被她?看着?,哪儿有什么机会去?找人,难不成是在医院里?头搞上的? 褚桦百思不得其解:“你见过人没有?男的女的?” 助理?又晃晃脑袋:“董事长,这还真没有。” “一面儿都没见过?” “没有。” 褚桦不信邪,又去?问了褚明?彰家里?的阿姨,阿姨一周过来大扫除一次,傍晚过来做饭,来的也算勤了,却?也没见过除褚明?彰之?外的人。 藏这么好?这么宝贝呢? 褚桦势必要将此人揪出来,她?也挺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褚明?彰这么快走出来,褚桦在某一天下午悄悄地找上了门,可是门一打?开,却?不见褚桦想象中的那小情儿。 屋里?空空的,一个人影也不见,弄得挺干净,也没什么烟味,褚桦一挑眉,心想这人挺厉害,褚明?彰这么厉害的烟瘾都给戒了。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不知道为什么拧起眉来,褚桦觉得脖颈凉飕飕的,她?缩了缩脖子,眼皮直跳,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褚桦又在几个房间里?看了看,忽然目光定在什么东西上,电光火石间褚桦忽然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那点不对劲是哪里?来的了。 太?熟悉了,褚明?彰这地方?她?好久没来了,可这一切都没变化过,还跟她?上回来的时候一样,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起最上头的一盒药翻了个面,而后视线却?牢牢地黏在那白色的标签上—— 两个字如?同?利剑一样刺入她?的眼睛。 李知,开药时间是一年前。 褚桦将药放了回去?,“哐”的一声将抽屉关上了,她?环顾四周,尘封的记忆浮现出水面,褚桦踩着?鞋拉开衣柜,几件衣服映入眼帘——她?记得,全是曾经褚明?彰发疯时,盖在他身上的那几件。 一点儿都没变。 以褚明?彰对那小情人这么宝贝的架势,怎么会不接到家里?来一起住,褚桦也没查到褚明?彰有常往什么别的住处跑,她?想当然地认为他们一直待在一起。 可如?果他们住一起,那么这个家里?为什么会连一点新的痕迹都没有,还有,一个人真的能接受自己恋人的家一直储放着?前任的各种东西么?不膈应么?大刀阔斧地将这些痕迹全都抹去?才是对的吧! 还是说…… 还是说…根本?就没有这个新的人呢? 褚桦被自己这个猜想吓了一大跳,避邪似的将柜门合上了,她?踩着?鞋跑出房间,正想拎上包走了,大门却?被人推开了,褚桦正神经紧绷着?,一点刺激都受不得,竟然大叫一声:“啊!” 玄关处换鞋的褚明?彰闻言看她?一眼,而后疑惑道:“妈?” “怎么突然过来了。” 褚桦闭口不答,她?往褚明?彰身后瞧了两眼,又换了个问题:“你一个人?” “没有,小知一会回来。”褚明?彰道。 褚桦还当自己听错了:“你说谁一会儿回来?” “小知。” 褚桦身体发冷,险些话都讲不利索了:“哪个小知?” “李知。”褚明?彰跟看傻逼似的瞟了他妈一眼,那眼神好像觉得褚桦得老年痴呆了,“除了他还能是谁。” 心中最恐惧都猜想就这么被褚明?彰坦坦荡荡地说出来,褚桦当即觉得心口一梗,眼前发黑,差点就这么昏过去?了。 第81章 囚心 褚桦及时扶了一把墙, 好让自己不要就这样仰倒,她听到自己上下两排牙齿在打哆嗦,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好在褚明彰跟她的母子情分也不深, 他也懒得说什么,将提着的东西放下去洗手了, 褚桦缓过这阵劲儿来, 小心地挪到厨房, 然后?猛然瞪大了眼?睛—— 她的儿子居然在洗菜切菜,菜码整整齐齐地摆到了一边儿,他自己还做了盘凉拌虾仁, 褚桦在边上看?着他焖虾剥皮浸调料, 看?着还挺像模像样的。 褚桦没话找话:“今天不让阿姨来做饭了?” “嗯,他手痒了。”褚明彰低着头,露出?一抹笑来,那一笑真是如同春雪消融, 褚桦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神情会出?现?在她儿子的脸上。 第99章 “等小知回来再随便炒两个菜就行了。”褚明彰又洗了次手,他转过头看?向褚桦, “您还不走呢?” 不孝子, 屁股都?还没坐下来呢就急着赶人走了, 褚桦一边在心里骂他,一边又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褚桦拍拍胸脯顺了顺气, 尽量镇定地问他:“李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什么什么时候?”褚明彰蹙起眉来, “过会他就回来。” “我不是问这个, 我是问你是什么时候把他找回来的?还是说他是自己回来的?”褚桦绕口令似的问道。 褚明彰眉头皱得更?紧了:“为什么要找他?什么他自己回来了?什么意?思,小知不是一直都?在的么。” 看?着褚明彰这反应,褚桦喉头一哽, 差点又要昏过去了—— 老实说,在褚桦看?到褚明彰这反应之前,她还是留有一线希望的,心想?是不是李知是不是消气了,到底跟褚明彰那么多年的感情,哪能说抛下就抛下的,就算有怨气,过去了也就好了。 那这样就很好了,皆大欢喜,她也真是被吓怕了,以后?也懒得管他们死活了……可看?褚明彰这表现?,说的这话,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么。 褚桦正这样想?着,却见褚明彰忽然抬起头来,而后?唇角扬起,大步流星地掠过她身侧,褚明彰卡塔一下将门把手拧开朝外推开,“你回来了?” 褚桦也往后?退了两步,抻着脖子向外看?去,却见门口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褚明彰还一个劲儿地对外笑——褚桦当即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还没完,褚明彰从玄关处走回来时也一直侧着头,一路上都?挂着那令褚桦觉得浑身好像有蚂蚁在爬似的笑容,笑还没完,还要对边上的那团空气嘘寒问暖。 “累么?” “买了点小米椒……哦,我妈来了。”褚明彰停下来,抬眼?朝褚桦看?去。 褚桦是猜到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的亲眼?看?到褚明彰这幅德行时,她还是不能接受。褚桦还没从冲击中?缓过来,褚明彰又开口了:“妈,小知叫您呢。” 褚桦朝他边上瞥了眼?,真他妈的想?骂娘,又害怕他发疯不敢立刻戳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嗯。” “洗过了,切好了,放心吧。”褚明彰又侧过身,神情柔和,他抬起手放在半空,大拇指轻轻晃了一下,像是在摩挲情人的脸颊,“嗯,我等着。” 褚明彰跟褚桦母子俩在客厅坐着,褚桦心神不定,褚明彰也没心思在这儿跟褚桦大眼?瞪小眼?,没坐两分钟又跑到厨房去,厨房离这儿还有段距离,褚桦往边上挪了挪,依稀听到厨房那儿传来的声音。 褚明彰在跟人说话,就站定在那儿给人打下手,语气温和的,褚桦这辈子就没见过他用这种口气跟人说过话,她忍不住起身往厨房那儿走了两步,眼?见着褚明彰将一盘菜倒进根本没开火的锅里。 “别?放那么多辣椒好不好?”褚明彰顿了顿,然后?又叹口气,“好吧,听你的。” 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这时候褚明彰忽然端着什么东西走出?来,在门口偷听的褚桦险些被他吓得心脏病发,她顺了顺气,视线一瞥落在褚明彰手里那盘菜上,褚桦惊叫一声,指着那绿油油的玩意?儿说:“这是什么!” 褚明彰莫名其?妙地睇他一眼?:“芹菜。” 说着将那盘芹菜放在桌上,又回过身将那混在一起的菜码端出?来。 桌上三副碗筷,褚桦坐在褚明彰对面,举着筷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褚桦咽了口唾沫:“这都些什么菜?” 褚明彰一一将菜名给报了出来,褚桦听他说着,那双眼?睛是越瞪越大,她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面前那盆淋了酱油还血次呼啦的肉骨头,方才褚明彰说这是糖醋排骨。 话音刚落,却见褚明彰夹了块生排骨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褚桦颤抖着手看?他咽下去,又转过头朝边上的空气一笑:“很好吃。” 言毕又夹起一块排骨放在那空碗里,夹完肉夹虾仁,夹完虾仁夹其?他的,那菜在碟子里堆成了一座小山,褚明彰又抬起一只手在半空中?摸了摸,像是在摸人的脑袋,“不多,都?吃掉,你太瘦了,小知。” 褚桦再也看?不下去了,她看?着那盘生排骨,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往喉咙处涌,她连客套话都?说不出?来了,也不管褚明彰是怎么看?她的,捂着嘴就往外跑,离开褚明彰的家跟逃出鬼屋似的。 褚桦刚出?电梯就忍不了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垃圾桶,那血糊糊的场景又在此在她脑海中?浮现?,胃里翻江倒海,褚桦终于受不了了,不顾风度地抱着垃圾桶吐了出来。 吐完了,褚桦浑身上下都?还在发抖,她踩着高跟走远了,一边走,一边摸出?手机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董事长?” “小吕,你去给褚明彰做个体?检吧。” “体?检?”家庭医生有些疑惑,“上两个月不是刚检过么,都?挺好啊,那还检什么呢?” 褚桦受不了了,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大吼:“去他妈的查查他肚子里有没有寄生虫!” *** 褚桦真的没办法了。 还以为褚明彰走出?来了,谁知道是病情加重了,现?在是不要死要活了,可每天跟个不存在的人说话,活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世界里简直比要死要活更?加恐怖。 褚桦又不敢擅自拆穿他,谁知道将褚明彰黄粱一梦戳破后?他还能做出?多少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儿来。 她只能将这事儿干咽下去,藏在肚子里,勒令谁也不准说漏嘴,日子久了,大家都?有点清楚褚总经理脑子不大正常,可人家是二当家,身份不凡,谁敢多嘴呢? 日子就这样胆战心惊地过着,褚桦几乎是每隔两天就要去找次心理医生,每回都?是一边抽烟一边骂,她大骂褚明彰神经病、脑残,骂他让自己颜面尽失,骂都?是因为他才会让自己一天到晚神经紧绷,害得她上次开车差点撞到柱子上。 骂痛快了,舒服了,再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内,提了包施施然地离开了,只留全程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心理医生盯着关了一半儿的门发愣,然后?拿出?耳朵里的耳塞。 褚桦有时候觉得褚明彰就这样吧,就好好地跟那个不存在的,想?象出?来的假人在一起,就这样醉死在这黄粱梦里不要醒过来了,至少这样,他能做到不去害别?人……尽管这个“别?人”里并?不包括褚桦。 褚桦提着包上了车,可前排的助理兼司机却看?手机看?入迷了,竟然没注意?到她已经上了车。 褚桦拧了拧眉头:“小曹?” “哦,董事长!”助理小曹快速地将手机收起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头朝褚桦笑笑,“刷抖音呢。”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褚桦刚刚发泄过一通,心情还算不错,因此顺着他的话茬随口提了一嘴,她也是有问没问,哪知小曹却来劲儿了,将手机划开给她看?,“林华倩新电影要上了,说是改编自一本同名小说。” “林华倩?”褚桦一惊,“她拍新电影了?我怎么不知道。” “是董事长忙呢。”小曹说,“林导前几天还让人送了请柬过来,请董事长去看?首映呢。” 褚桦认识她,林华倩是香港名导,国?内首屈一指的女导演,很有才华,为人也傲,褚桦以前参加宴会的时候跟她聊过几句,相见恨晚,两人联系不密切,但关系还算不错。 按理说同性?相斥,褚桦应当不会喜欢一样自命不凡的人,可意?外的是褚桦挺喜欢她,以前还投过她的电影,褚桦稍微来了点儿兴趣:“你说她新电影改编自同名小说?”褚桦挑挑眉,“林华倩不是只用原创剧本的么。” 小曹一边开车一边回她:“我看?网上说那是个新生代作家呢,我看?过他的书,嘿呦,那写的东西鬼气森森的,林导不就喜欢拍那种阴测测的片子么。” “可写的确实好。”小曹这样说,“听说,那个作家过段时间还要来这儿开签售会呢。” “你要去?” 小曹笑着摆摆手:“他的书迷可不少,可这个作家为人神秘,连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这还是他第一次开签售会,到时候肯定爆满了,哪里排的到呢。” 小曹理工科出?身,懂什么文学。可褚桦不信他,却不能不信林华倩的眼?光,这片子到底好不好看?到时候一看?便知,褚桦这样想?着,又挥了挥手,“行了,走吧。” 没一会儿前边却堵住了,褚桦之后?还有事,这一停不免有点烦躁,“堵了?” 小曹按了两下喇叭,又将车窗摇开,将半个脑袋往外探出?去,他问边上那辆车的车主?:“师傅,前边出?什么事儿了?” 那车主?施施然地点了根烟,又叼着烟抬了抬下巴:“出?事儿了?” 第100章 “什么事儿?” “撞车了。” “追尾?” “不是,好像是故意?的。”车主?直起上半身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好像还打起来了。” 小曹坐回车里,褚桦问他:“怎么回事?” “董事长,咱们掉头绕条路吧,看?样子,前面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了。” 绕路又耽搁时间,褚桦不由撇撇嘴:“真是够晦气的。” 大白天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神经病在中?环发疯。 小曹正准备掉头呢,却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剧响,人群的惊呼声中?夹杂着拳头打在肉与骨头上的闷响,褚桦上摇车窗的动作顿住了,她皱起眉来,不知为何眼?皮直跳。 褚桦推开车门下去了,小曹被吓得一颗心都?吊了起来,赶忙下去追,“董事长,董事长。” 褚桦拨开人群走向最前方,越往前走,一颗心越是七上八下,终于走到前头,只见地上一大片血迹,在往上看?,其?中?一辆车的车屁股都?被撞进去了,再边上传来男人的粗喘声。 闻声看?过去,视线却无法挪开了,褚桦倒吸一口冷气,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那两个扭打在一起的男人,不是别?人,一个是她的儿子,褚明彰,还有一个…刺儿头,俊朗的面容狰狞着,这个人…… 这个人赫然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韩子尧! 第82章 重逢 褚桦在警局门口来回踱步, 约摸五分?钟后,门被推开,头上顶着纱布的褚明彰走了?出来, 褚桦上下扫了?他一眼:“真够出息的。” 褚明彰没应声,只是?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了?, 褚桦一怔, 连忙跟了?上去, 她走在褚明彰身后,微眯起眼睛注视着褚明彰的背影,想从蛛丝马迹中找出点不对劲儿的地方来, 可褚明彰看起来很正常, 步伐稳健,也不像是?遭受到什么重大冲击的样子?—— 褚桦暗松了?口气。 她没有?忘记褚明彰如今还沉浸在自己的乌托邦里,且一天天的还做着佳人在怀的美梦,褚桦勒令公司上下谁也不准说漏嘴, 就是?怕打破了?他的玻璃罩,而后褚明彰再发疯。 可韩子?尧又不是?她能控制的, 褚桦不知道他减了?刑, 且当初那么一闹, 两人都恨对方入骨,是?以韩子?尧出狱的第一件事不是?换件体面的衣裳也不是?洗去一身晦气, 而是?开车欲将褚明彰给撞死。 只是?褚明彰命大, 并没有?出什么事儿, 两人恨打了?一架, 褚桦本以为韩子?尧会说什么话刺激到他的神经,弄得褚明彰再疯人院二进宫……可现在看来,貌似没有?? 当然?也不排除他说了?, 只是?褚明彰脑海中虚构的那个世界实在太强大,是?以韩子?尧那三言两语也无法撼动他内心分?毫的可能。 ……但不管怎么说,褚明彰没有?发神经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这样想着,褚桦不由送出一口气来。 两辆车在警局外等候,两人依次上了?自己的车,而后车子?则一前一后地开走了?,褚桦回自己的别墅,褚明彰回他的家,两人方向截然?相反,褚桦看着载着褚明彰的那辆车往令一条路开走了?。 褚明彰靠在椅背上,脖颈向后仰起闭上眼睛,在看不见的暗处,褚明彰放在膝盖上的手抓紧了?,腿上的布料被狠狠揪起,而后再松开,这个动作循环往复着,他的掌心出了?汗。 车里放着轻盈的爵士乐,优美的乐声如同流水一般在车内缓慢地淌着,可褚明彰却猛烈地皱起眉来,那一个个音符如同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耳道。 他的耳道开始发烫、发胀、痒,褚明彰喉结轻轻一滚,他的耳朵深处开始发痛,褚明彰眉心猛然?蹙起,他俯下身捂住自己的一只耳朵,耳朵里像有?旋转的刀片在割、虫蚁在啃。掌心变得濡湿,褚明彰将手拿下看了?一眼。 满手的血。 瞳仁遽然?一缩,正在此刻道路前方有?辆打了?大灯的车子?开来,那一道道光束将车内照亮,褚明彰掌心上的血又消失了?,手掌心干燥光洁,上面什么也没有?。 幻觉。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路都在忍着那不适,一直到车子?开进小区……褚明彰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他的耳边不住地盘旋着白天韩子?尧的话。 “哈哈。”韩子?尧讥诮地笑?起来,“褚明彰,你失心疯了?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还我别发疯了?,李知还在家等你回去吃饭——褚明彰,几?年不见,你讲笑?话的功力真是?见长?啊……李知在你身边,别搞笑?了?,你做梦呢?” “李知都他妈的快恶心死你了?,躲你还来不及呢,你当我傻叉呢,会信你的话?你编也编的靠谱一点好不好?” 褚明彰冷睇他一眼:“我还有?事,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撞了?我,我可以既往不咎,你——” “你他妈少在这里装孙子?。”韩子?尧瞪起眼睛,忽然?发起火来,他伸出一根手指直直地指向褚明彰面门,“老子?为什么撞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褚明彰冷嗤一声:“正常人的确不知道为什么狗会突然?在路上狂吠,不管你怎么说,李知也确实在家里等我,恕我不奉陪,你自便。” 说着就要?拉开车门坐进去,可是?还没来得及伸手却被韩子?尧一侧身挡住,这时候韩子?尧的面色已有?些不对,他上下扫了?褚明彰一眼,褚明彰单手插兜,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韩子?尧眼皮狠狠一跳,他抽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说话时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也不知道他具体在问对面什么,总之寥寥几?句就挂了?电话,韩子?尧再次抬头看向褚明彰,这时候他落在对方身上的目光堪称诡异。 “呵。”他一扯唇角,“原来是?真疯了?,搁这儿做白日梦呢。”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胡说八道?哼,那你还真看错人了?,老子?告诉你,我这人啊,就他妈的爱说实话——” “褚明彰,你回去之后睁大你的狗眼看看,那李知是?在你身边吗?你以为每天陪着你的那人是真的李知吗?!你瞧清楚了?,李知到底在不在!” “你装什么呢?你之前不是?牛的不行?么?不是谁都不放在眼里么?我告诉你——都是?因为你,李知一心想跟你离婚,想自个儿一个人过!” “李知早不爱你,早就走了?,他宁可找我帮忙,演一场假死的戏也要?将你这条疯狗甩开!”韩子?尧冷笑?着摇摇头,一只手指着褚明彰的鼻子?,“你可以啊,疯得让我大开眼界,人找不到了?,你就自己想象一个出来。” “你厉害。不是?褚明彰,我还真奇怪了?,你是?怎么能真把?那些当作现实还在我面前显摆的,你不害臊啊?” “你鬼上身了吧……” 砰! 说什么都已来不及了?,韩子?尧话还没说完,褚明彰已然?一拳砸了?上去,韩子?尧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就抡起拳头迎了?上去,韩子?尧擦掉唇角的血沫,“记不得了??没事儿啊,好歹也是?兄弟一场,我帮你想起来——老子?蹲了?三年号子?,就是?拜你所赐!” “和疯了?一样不计一切代价地把?我弄进去,可那又怎么样呢?” “人走了?就是?走了?。” 褚明彰面容紧绷着,从始至终不论韩子?尧说什么,他的动作就没停下来过?,一拳一拳地砸下去,溅起的血染红他的眼睛。他不作回应,好像一点儿也没把?韩子?尧的话放在眼里。 可只有?褚明彰自己清楚,那些话,就好像一柄柄巨斧砸开他的脑壳,那字字句句利针一样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开始发抖、发冷,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他的眼前一会儿浮现出打开门后面色红润的李知笑?着跑出来扑进他怀里的样子?,一会儿又幻化成?苍白消瘦的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红着眼眶躺在病床上声嘶力竭地让他去死。 到后来,两个李知的脸都变得模糊,只有?声音还在耳畔时而交替、时而重叠地响起来,世界暗下来,眼前变模糊,像无法擦干净的镜子?,像永远也无法散去的浓雾。 真实、虚幻。 爱、恨。 “啊……啊啊啊啊啊!”什么都看不见,胸口像有?石头压着使人无法呼吸,那感觉实在是?生?不如死,褚明彰大喊着将身旁的一切杂物都推翻在地上,丁零当啷地响着,他粗喘着靠着墙蹲了?下来,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 一柄无形的剑直直地钻透他的太阳穴,美好的琉璃灯盏被击碎,碎片稀里哗啦地落下来,每一片都折射出李知的脸,疲怠的、痛苦的、癫狂的、绝望的。 平静的。 褚明彰将手拿下来,面上湿冷,他睁开眼睛,视野终于清明,得以让他瞧清楚眼前的一切——宽敞冰冷的屋子?,厨房里的冷锅冷灶,厚重的窗帘…… 第101章 这里,已不能被称为“家”了?。 这是?一座囚心的死牢。 何其可悲啊,何其可悲——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活在梦里,就这样拙劣可笑?地演一场独角戏,连告诉自己真相的勇气也没有?。 梦不会一直做下去。 褚明彰捂住自己的眼睛,他笑?着,可泪水却止不住地染湿指缝,落在地上,心痛的他恨不得剖开自己的胸膛将其挖出来,褚明彰哽咽地叫着,“李知…李知……” 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实在是?太痛苦了?,看不见,摸不着,连一点仅存的幻想也没有?了?……好像真的…撑不住了?。 可是?褚明彰还想再看他一眼。 有?人说吃甜食能快乐起来,所以他就吃甜的。清甜的柠檬冰激淋蛋糕,凉的像盛夏时李知握过?冰易拉罐的手,褚明彰一勺勺地吃着,可冰激凌化的太快了?,所以他就一大块儿一大块儿地往嘴里塞,牙齿都被冻得瑟瑟发抖了?,舌头都发麻了?,却还是?不肯停下来。 甜腻的奶油与蛋糕胚混在一起塞的人发齁,可褚明彰手腕的动作却更?显急切,好像这是?他唯一的出路了?,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将最后一块塞进去……褚明彰大脑阵阵发痛,终于受不了?了?,哇的一声将嘴里的,连带着刚咽下去的全都吐了?出来。 没有?快乐、没有?希望。 “小知…” 我找不到你了?,我失去你了?。 ……可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对不起…对不起……” 褚明彰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等再醒来时天才刚亮,他麻木地爬起来将自己收拾干净了?,胡茬刮了?,又换上一套新?的衣裳,好像是?体面了?,可褚明彰清楚,那壳子?里头早已经烂透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几?天,又或许连今天也撑不过?…… 他今天早上还要?参加一场招商会,地点设在s市的会展中心,可褚明彰赶到的时候,却发现会展中心内挤满了?人。 门口有?接待员,远远地瞧见褚明彰后立刻挂着笑?迎了?上来,“褚总。” 又朝褚明彰身后的人笑?着:“何总。” “咱们的招商会在三楼,两位请这边走。” 褚明彰没出声,倒是?他身后的何总问了?一句:“以前不是?都在一楼?今天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 那接待员笑?道:“有?个从香港过?来的新?生?代作家在这儿开签售会。” “开个签售会…也能有?这么多人呢?” “是?,连林华倩新?电影都翻拍他的书呢。” “呦,林华倩拍他的书,这人来头有?这么大呢……”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褚明彰全程游神,左耳进右耳出,没怎么在听,只是?在路过?海报时随意地往边上瞥了?一眼。 作家希恩,后面跟着寥寥几?句自我介绍,而后是?几?本代表作……最下面是?作家的亲笔签名。 好像是?专门设计过?的艺术字,可这个作家显然?写不太好这样龙飞凤舞的字体,字写的很秀气,莫名让褚明彰觉得熟悉,这种熟悉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使得褚明彰停下了?脚步。 两个字儿后面跟着一个点,褚明彰隐约记得好像也有?一个人喜欢写完名字后在后面点一个点……可这个人是?谁呢? 希恩,希恩…英文?就是?sean…… sean! 李知的英文?名就叫sean。 褚明彰倏然?睁大眼,心脏在胸腔内狂跳,垂在身边的手无可遏制地颤抖,他想起来了?,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是?李知! 虽然?大改过?,但还是?让人觉得有?些熟悉的字,还有?落点的习惯…对,是?李知,就是?李知! 褚明彰屏住呼吸,目光越过?茫茫人海看向高处,他知道签售会已经开始了?,而那个人很可能就在上面坐着……褚明彰再也忍不了?了?,那一刻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唯有?那一线希望支撑着,褚明彰不管不顾地转过?头去,疯了?一样往前冲。 有?人拦着他,好几?个保安推搡他,争执间好像有?什么硬物砸在他的额头上,淌下来的血迷了?他的视线……可褚明彰都顾不了?了?,那一刻他迸发出一种惊人的力量,那是?最后的求生?欲……他穿过?人群,最后站在了?那个作家的桌前。 他穿一件亚麻衬衫外披卡其色风衣,身形清瘦,脸上全副武装是?以看不清面容,只是?露出的那截手腕白的晃眼。 察觉到有?人靠近,作家抬起头来,刚准备说些什么,可在看清褚明彰脸的那一刹那,却顿住了?。 谁也没开口,褚明彰的目光死盯在他因为仰头而抻直的脖颈上……或许在准确些,是?死盯在那雪白颈子?上的那颗黑色小痣上。 褚明彰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些个辗转反侧、痛不欲生?的日日夜夜里明明有?那么多的话想说,可真当他站在人面前时,又反倒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有?液体在脸上滑落,分?不清是?方才的血还是?现在的泪,可是?渗入唇舌间都是?一样的苦。 “小…知。” 褚明彰这样叫他。 第83章 漂泊 半分钟…或许连半分钟也?没有, 沉默了约摸十几秒后,作家忽然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地转头向后跑去, 而褚明彰也?立刻反应过来?,追着他进了逃生通道。 这里年数太久了, 感应灯老?化, 亮灯有延迟, 急促的脚步声再狭小晦暗的楼道内响起,脚步显然不?稳,时轻时重, 如嘈杂雨点。 随着“咚”一声门?被甩上的巨响, 那脚步声戛然而止,感应灯又失灵,楼道内暗下?来?,漆黑一片里只听得交错的、不?稳的呼吸声。 这略沉的呼吸声在逼仄的空间内显得愈发?清晰, 褚明彰两只手撑在对方肩膀两侧,肩膀微微向前扣着, 好?像以身作笼将人囚住了。两人实在挨得太近, 对方稍有什么动作, 另一方便能立刻察觉到——他咽了口唾沫,似乎是在紧张。 放在边上的一只脚往后稍挪了挪, 褚明彰即刻伸腿止住他的动作, 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被褚明彰桎梏住了。 两人维持着现在的动作, 都没有再动, 好?像彼此都很怕感应灯忽然亮起,害怕骤然出现的光明将此刻微妙的平衡打破—— 昏暗之中,褚明彰先一步开口:“为什么要跑。” “我不?认识你。”声音低沉却气息不?稳, 像是刻意为之,“放开我。” “我知道是你。”褚明彰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知,你很会藏。”褚明彰的一只手放了下?来?,却没有拿开,而是靠向了对方耳侧的口罩带子,“到底去哪里了。” “啧。”他动作灵活地避开了褚明彰的手,“别碰我。” 褚明彰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再靠过去,只是撑在人耳侧。手虽停下?,胸膛却向前压去,两人之间的距离愈发?靠近,“三年。” “这三年,你好?不?好?。”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认错人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浓重的压迫感在黑暗之中蔓延,使他喘不?过气来?,反过去靠在墙面上的手勾起,墙皮嵌进指缝——他在颤抖,褚明彰这样想着。 “那逃什么。” “……这和?你没关系,我还有事要忙,放开我。” “听不?懂么?放开!” 声音很沉,先前乍一听好?像很不?一样,可现在情绪上来?了,这种“沉”便显得太过刻意了,有些熟悉的音调便泄出来?,可对方的态度又如此斩钉截铁,好?像真的是褚明彰慌不?择路时认错人了。 褚明彰垂下?眼睛,安静了一会儿,然后缓慢地将放在对方身侧的一只手移开了,之后又将身体?往边上一侧,为地方留出一条路来?。 他似乎没想到褚明彰这么好?打发?,真的会让开,一开始没动,而后才犹豫地往前踩了两步,发?现褚明彰没有动作后,才大步地向台阶上跨去。 谁知还没走两步路,却被一股忽如其来?的力?道向后拽去了,躲闪不?及,因为重心不?稳险些摔在地上,好?在背后那人及时接住了他,又一个反手重新将他压回?墙上,砰的一声响。 感应灯吱吱嘎嘎地亮起来?,忽明忽暗,在还没反应过来?的那几秒内,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划过耳朵,这时候灯终于亮起来?,他抬起头来?,视线逐渐上划,率先注意到的是对方一只手上捏着的口罩。 脸上后知后觉地开始发?冷,抬手摸了摸脸,却是光洁的一片,一颗心跳的几乎要破开胸腔了,他不?敢再抬头,却有人强硬的、不?由?分说地将他的下?巴抬起来?,使他们不?得不?注视着彼此。 第102章 “我……” 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整话,面前人却倾身压了下?来?。 铺天盖地的吻。 急切而毫无章法,一只手松松捏着他的下?颌,另一只抓着他的一边肩膀,这两只手都在发?抖,掌心的炽热几乎要隔着衣物?将皮肉灼伤了,这吻太深也?太重了,巨山一样的压下?来?使人根本躲闪不?了。 拳头砸在身上却没有用,再这样下?去要缺氧了,只能找准时机在人嘴上狠咬了一口,血味在唇舌间弥漫开来?,在对方吃痛松懈的那一刹那猛然推开他,而后闪身向上跑。 手腕又被人抓住,铁钳一样根本挣不?开,心底忽然就窜上一股火气,他反手就是一耳光扇了上去。 啪! 清脆的声响,响彻在楼道之内,褚明彰被扇偏了头,可他仍然没有放手,好?一会他才重新看向他,那眼神中蕴含的东西太多了,这让李知根本无法去看他。 “小知……” “别这么叫我!”李知开始重新挣扎起来?,他又向后拉,又是抬脚去踹他,可这都无济于事,褚明彰仍然抓着他,抓住他就不放手了,“你放开我!” “小知,不?要这样,我们很久没见了,我们面对面地谈一谈,好?吗?” “别碰我!我们有什么可谈的,你走开,走远点——” 褚明彰不?理会他的话,也?不?理会他的拳打脚踢,只是向前跨步过来抱住了他,两条有力?手臂像粗壮的藤蔓,紧紧地束缚着,纠缠着。 李知则去咬他,咬他肩颈裸/露着的皮肉,牙齿毫不?留情地陷下?去,温热的鲜血涌出来?,他听到褚明彰闷哼一声,身体?在发颤——他以为他是因为疼痛,可当后颈染上湿意的时候,李知才知道褚明彰在哭。 “对不?起,对不?起……”褚明彰哽咽着,“求你,让我抱一会,好?不?好??” “就一会…” “求求你。” *** 三年前李知离开s市,抹去自己所有的痕迹,去往一个陌生的城市,换了新的身份。 所有习以为常的东西都改变了,忽然大家都在讲广东话,很少再听到s市本地话,红色的士穿梭在马路上,之前经常能吃到的东西在这里很难找到,随处可见的滑牛饭、菠萝包还有蛋挞。 换了一张卡,卡里的钱足够他后半辈子生活无忧,只是李知的物?欲不?高,租了间两居室,面积肯定比不?上以前,比较小,但李知一个人住也?够了。 夜景很漂亮,晚饭后李知喜欢去散步,离维港很近,十分钟左右就能走到,李知靠在那里,晚风将他的外套一角吹起,而他眯着眼睛仰头看向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养了一只猫,赐名朱古力?,刚捡来?的时候毛都打结了,还以为是只小黑猫,洗干净了才发?现是只长得非常漂亮狸白?长毛猫,平时最喜欢的事就是在李知敲键盘时跳上李知的膝头。 几年来?他一直在社交媒体?上发?表文章,之前一直是记日记,偶尔也?发?表一些短短的小故事,时间虽然久,看的人却不?多,浏览量很多,点赞评论更是寥寥无几。 他倒也?不?在意,有没有人看对他来?说也?无所谓,不?过,李知也?确实没想到自己之前发?表的那篇文章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响—— 其实他没有写?什么,他只是写?了他自己。 或许是他的故事太狗血了,人都是爱看热闹的,转发?量一高,追到原帖来?看的人越来?越多,因为故事太过离奇,情节太过曲折,所以尽管李知在开头写?了这是自己的真实经历,依然还有人怀疑这是虚构的。 关于身边人的具体?身份,李知没有描述太多,仅是几笔带过,可他越是这样,看客们便愈发?好?奇,控制不?住地去猜,去深扒,他们还真挺厉害,有几个已经猜的很接近了。 李知有点儿害怕,在热度攀升时将帖子删掉了,可这篇文章还是为他引来?一大批粉丝,当李知后来?手痒痒了又开始写?东西时,这批粉丝也?还没离开。 之后的文章点赞量也?很高,慢慢的,李知有了一批固定的粉丝,后来?有一篇文章又爆了一次,也?就是林华倩导演现在要翻拍的那一篇……一年半前,有出版社联系他出版。 以前跟着人做生意的时候,李知总是脑子不?开窍,就算尽了最大的努力?,也?没什么水花,甚至还很容易将事情搞得一团糟,李知没想到,这样的自己也?能在某一天做出些成就来?。 哪怕是很小很小的成就,那也?是独属于李知的成就。 还真是好?运降临。 日子就这样过着,时间慢慢流逝,一晃眼三年过去,脚下?的土地变得熟悉,刚开始咬一口便惊为天人的鸡蛋仔也?已经吃腻。 李知已经很少再想起过去的一切,远离了过去的一切,好?像他一直待在这里,从?始至终都是这样,平缓的,温暖的小屋子里飘着永远也?吹不?干净的猫毛。 他以为以后也?会这样过下?去,他的心脏已经很久没有因为什么事情而大起大伏了—— 直到某一天,很平常的一天,他在一件驼色的旧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小小的一寸照。 那么多年过去,相片都发?黄了,边缘也?磨损,照片上的那个小人已经不?再清晰……可到了李知的眼里,却变成了一张清晰的脸。 那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只需要一个大致的轮廓……那个人的样子就能如此清楚地出现在他脑海当中,不?论是穿着校服,面无表情的提着早餐走向他的样子,还是打了发?胶,西装革履地靠在车边仰头抽烟的样子,他都记得。 李知忽然想吐。 他也?确实吐了,在水池边吐的昏天黑地,当天没有吃完饭,第二天早上起来?还发?了低烧,李知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恶心—— 他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觉得褚明彰恶心,还是觉得保留有这份“条件反射”的自己恶心。 总之这两天李知的精神不?大好?,第一次签售会在即,他却打不?起精神来?,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从?香港飞回?s市的那两个小时他一直闭着眼睛试着补觉,偏偏一直睡不?着,眼皮还狂跳不?止,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要发?生。 事实证明,第六感这东西,还真是恐怖啊。 第84章 羁绊 “希恩…希恩老师……”在逃生通道边上等候良久的负责人?走出?来, 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李知一瓶水,“签售会就要开始了,大家都在找您呢。” “抱歉, 刚刚有点急事。”李知说着接过他手中的水,拧开后仰头, 咽下一口水后才?发现边上的负责人?一直在看?自?己。 李知低头看?看?自?己, 又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哦…哦…没什么。”负责人?指引着他走到位置上, 请他坐下。 毫不夸张的说,当李知进入众人?目光的那一刹那,方?才?还嘈杂不已的人?群一下子就静下来了, 只有后面几排看?不清前?方?的还在不明所以的踮脚探头, 想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签售会开始了,李知低着头在书本扉页写?下自?己的名字,签完递给面前?的读者时下意识地朝对?方?笑?了一下,这个读者是个身高?一八五朝上的年轻男人?, 原本就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现在李知这一笑?, 更是肉眼可见的面皮涨红。 他这么看?李知, 李知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 抬手碰了碰,先是一顿——他脸上的口罩不见了。 应当是那时候被褚明彰拽走了, 好在墨镜与?帽子还在, 李知抬手将帽子往下压了压, 又笑?着问:“还需要我写?点什么吗?” 这下子那个年轻男人?的脸更红了, 他只是愣愣地盯着李知,也不说话,那两道目光如同灼灼烈火, 让李知不由得往后靠了靠。 这样的目光稍微让李知觉得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尽量笑?着,又重?新问了一遍:“你好?还需要我写?点什么吗?” 年轻男人?如梦初醒,猛然晃晃头,而后接了书跑掉了,只不过离开后还一步三回头,因为没看?路,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 对?于这样的反应,李知一开始还会觉得奇怪,可一场签售会下来,十个里面不说全部,也至少有八个是这样,是以也就麻木了。 一场签售会下来,李知可谓是腰酸背痛,人?开始犯懒,一直到工作人?员将人?群疏散开了,会展中心也没剩下几个人?了才?走出?去。 夜幕降临,外头开始下雨,雨点落在窗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工作人?员一直将李知送到会展门口,雨太大了,门口都湿了一片,一脚踩下去的雨点飞溅起来,落在李知的鞋面上。 第103章 “我让人?送您回去吧?”那工作人?员说着就要掏出?手机来打电话给他叫车。 “诶,不用。”李知伸出?一只手在他手腕上轻轻按了一下,制住他的动作,而后又朝人?晃了晃手机,手机上显示出?打车界面,“我已经叫了车了。” 正巧有人?从会所门口探出?头来叫这个工作人?员的名字,李知朝他勾了勾嘴唇:“没事儿,不打紧的,你先去忙吧。” 好像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了,事态也比较紧急,既然李知都那么说了,这个工作人?员也就转身朝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扭过头来,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到酒店了给报个平安呢!” “好。”李知朝他挥挥手,转过头时却?被一束光闪了眼睛,李知眯了眯眼睛,又四处巡视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束光的来源。 李知的眼皮跳了跳,恰在此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司机到了给他打电话,李知晃了晃脑袋,将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都甩出?去了,而后才?用一只手遮着雨朝外跑去。 会展中心距离李知的酒店大概有八公里左右,现在又下了雨,路上也有点儿堵,估摸着要开个半小时左右。 李知累了,昨天也没睡好,所以靠在车后座上闭目养神,就那么一会儿功夫,竟然也做了个浅浅的梦,只不过这梦对?李知来说,实在算不上是个好梦—— “求你…让我抱一会,好不好?” “求你……” 他瘦了,瘦的吓人?,眼窝都深深地陷了下去,脸色惨白而毫无?血色,他抱住自?己的时候仍然在发抖,他想用力又不敢太用力,像是一个饥饿到极点的人?面对?一桌珍馐却?失去了进食的本能。 他过的并不好。 李知太了解他了,几年前?的李知能从褚明彰的一个眼神判断出?他是真的平静还是在暗暗的不爽;现在的李知也可以看?透他一丝不苟外壳下所掩藏的,那七零八落的灵魂。 从三年前?李知离开s市起他就下定了决心,要斩断过去的一切,从今往后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那群人?是死是活也与?他毫无?干系。 他做的很好,三年以来他从来没有按耐不住地去主动了解些什么,几年过去,他活成了新的样子……是,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再刻骨铭心的东西,也该被冲淡了吧? 什么爱、恨、纠缠、不甘,应该都像是上辈子的东西了。 李知是这样认为的。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实际上,当他看?到如同丧家犬一般的褚明彰时,他还是会觉得畅快,觉得痛快。 好像一股积压在心底的恶气终于吐出?去了,也是从这一刻起他终于看?清楚了真正的褚明彰……褚明彰抱着他哭的时候李知却?想笑?,他心想你也有今天啊? 那些滋生出?的恨意又丝丝缕缕地漫出?来,原来他们?并没有消失,只是暂时地枯萎了。他们?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一个合适地时机再次生长,重?新将李知束缚住,告诉他他这一生中有一个人?,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停止去恨他。 李知享受他像个失败者一样因为自己而掉泪,又厌恶于自?己还去跟他较劲。李知知道最好的状态是他看?到褚明彰,心里却?不会有任何的起伏,不论他哭、闹,他都能做到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他,能够将自?己置身事外,只是做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这个人?横跨了他的少年时代,直到今天他们?认识都有十年了,所以李知一见到他就忍不住去恨,恨的咬牙切齿恨的想杀了他……十年的回忆,太深也太重?了。 李知猛然将他推开,这一次褚明彰没有不长眼地来拦他,他站在李知身后注视他的背影,他说李知,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可是李知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回头。 *** “到了。” 车子忽然刹住,李知从梦中惊醒,这梦做的浅,醒来时难免有些头重?脚轻,李知按了按太阳穴缓了会儿,刚准备下车,却?发觉外头漆黑一片。 “这是在哪里?”李知没忍住问道。 “哦,刚才?路上太堵了,我就换了条路开,但是你看?……这前?面在修路呢,车子开不过去…走过这里就是酒店大门了。” 李知大致估摸了一下,也没有要走很远,外头雨也停了,是以推开车门下了车,刚走没两步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备注而后接了电话,因为疲倦,所以声音显得有些无?力:“喂?” “嗯…快到酒店了。” “是啊,坐了一天……”李知叹了口气,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李知面上稍微挂了点笑?,“那你多?陪她?一会儿。” “…才?不会啊,她?很喜欢你……”说完这句话,李知却?顿住了,他安静了片刻,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哥,你又这样。” “好,我挂了,你也早点休息。” 李知说着摁掉了电话,这时耳畔忽然响起“卡擦”一声,又是一道光芒刺来,在黑暗的小路中显得格外清晰,李知立刻警惕起来,倏然转过头,果然看?见自?己斜后方?的不远处站着个身量高?挑的男人?。 李知屏住呼吸,这里太暗了,他得打着手机手电才?能依稀看?清前?面的路,更别说看?清那个男人?的样子。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的目的是什么,更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拍自?己,思来想去自?己又不是什么明星,也不过是个写?书的,哪怕被拍了也不会有什么水花……李知不想与?他做争辩多?生是非,只想着赶紧走过这条路回酒店,至于别的事,明天再说。 所以他立刻挪开视线,硬着头皮往前?走去,石子路崎岖,又刚下过一场雨,所以更加不好走了,这一路走的李知是提心吊胆的,他还感觉到手机闪光灯在自?己背后亮起,真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偏偏也只能装瞎。 本以为不管不顾就好了,哪知那人?没能引起他的注意,便开始一声声地叫他的笔名,对?方?的声音不住回荡在这小路中,显得格外怪异。 李知大概猜到了,这人?是他的粉丝,他真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写?文章的都能遇到这样的事儿,真可谓是闻所未闻,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步子。 只是人?越着急越容易坏事儿,那人?一开始还保持着跟他的一段距离,现在他一加速,更是以更快的速度追下来,身后的脚步声愈发清晰,几乎已经紧挨到李知身后—— “嗬!”李知一时不察,被一块石头绊倒了,就在他即将倒地时却?被身后那人?拉住,可比起被他扶,李知倒更希望自?己真的倒在地上。 “谢…谢谢。”但是尽管如此,李知还是尽量稳住心神,想要装傻,他欲将手抽回来,那人?却?捏着他不放。 李知咽了口唾沫:“请问…你有什么事儿吗。” 那个人?没有回答,却?凑近了,李知汗毛竖起,那人?的手指探向袖口内,手指冰凉的,蛇一样的向上爬。 “放开…放开,我要报警了!” 这个男人?置若罔闻,李知不可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他深吸一口气一脚踹了过去,男人?及时防备了,这一脚虽没能踹向肚腹要害,却?还是叫他疼的够呛。 李知不恋战,正欲逃跑,那男人?又追了上来,李知还要还手,却?忽觉脖颈一凉。 刀子。 他有刀! “我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我只是爱你……我看?过你的每一本书,每一篇文章我都能背下来,你救了我,你的文字救了我,你…你……” 他诡异地停顿了下来,喉咙深处发出?呵呵的声响,“你本人?…和你的文字一样美……” 李知额角沁出?冷汗,他侧过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那个男人?,他已经认出?这是签售会上那个让他觉得有些奇怪的读者,“你想干什么。” 男人?不答,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爱你…我爱你……” “好,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李知很清楚,对?于这种疯子,当务之急是要稳住他们?,“我知道你不是坏人?,那么,先把刀放下好吗?” “这个太利了,弄疼我了。” 李知将声音放轻了,没有一个男人?能面对?这样的声音还不动容的,背后的男人?听?了,犹豫了一下将刀子挪开了,李知正想松一口气,却?发现这个男人?比他所想象的要狡猾很多?,他没有将刀完全挪开,只是留了一点距离。 也就是说,如果李知在这时候挣扎,还是可能被刀子划破喉咙。 那个男人?很激动,他低下头来,要去蹭李知的脖颈,另一只手又在李知腰间游移,“没有你我就死了…我好爱你……” 这样的表白只能给李知带来无?边的恐惧,他开始后悔自?己没学些格斗知识,现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脱身,正在这时背后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喇叭声,车轮碾过石子路,趁着男人?分心时李知忙挣开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第104章 那辆车子的车主肯定疯了,居然直直地朝那男人?开去,眼见着要撞上了,才?一踩刹车,堪堪停在人?前?。 车门被打开,驾驶座上下来个人?,“碰”的一下将车门甩得震天响,此人?个头极高?,那个疯子男人?已经算是少见的高?个子,可这男人?还比他高?半头。 他走到男人?面前?,出?拳的速度快的李知看?不清楚,那一下接这一下砸下去,伴随着骨头碎掉的“咔咔声”听?的人?浑身发冷。 又开始下雨,雨水浸透衣领,湿、冷,李知想离开这里,去温暖的地方?,他往后退了一步,着一点动静使得高?个儿转过头来,他松开手,那个狂热粉丝如一滩烂肉般掉下去。 而他一步接着一步地朝着李知走过来,直到他走近了,李知才?看?清他的脸,是褚明彰。 他的脸上染上了血色,月光将他的脸映照的越发锋利且不近人?情,可他落在李知身上的目光又是极尽柔和的,这种巨大的反差,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李知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可他才?刚发出?一个音便被人?扯进了怀里。 褚明彰的心跳声几乎要盖过大雨。 第85章 蠢话 李知最讨厌下雨。 李知最讨厌下雨。 阴沉、湿冷, 不管怎么躲避都?会打湿的衣服,粘在鞋底的泥沙,还有一股接着一股刮过来?, 将发丝吹的遮了眼的风……他讨厌下雨天的一切,以上?所有都?是理由, 至于这些理由则分不出个高低来?。 现在还多了一个理由。 紧紧抱着他的褚明彰。 他抱着李知的脑袋, 李知什么都?看不见, 因为他的整张脸都?被?迫埋在褚明彰肩头?了,他身上?没?有喷香水,只有一点浅淡的衣物清洗剂的气息。 很熟悉, 李知想, 还是以前的那一种,没?有变。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恼火,因为李知在心里责怪自己还记得这样?的细节,心跳逐渐平复, 他刚刚抬起手想把褚明彰推开,却发觉褚明彰在这个时候搂得更紧了。 “不要怕。”他说着, 一只手抚过李知的后脑勺, 擦掉了李知颈侧的雨点, “没?有事了。” “不要怕,不要怕……” 他一直说着不要怕, 可实际上?李知觉得比起他, 更害怕的好像是褚明彰自己, 李知闭了闭眼:“褚明彰, 放开。” “……” “放开。”李知加重了声音,“你对我来?说,跟边上?那个人也没?什么分别。” 几秒钟后褚明彰将他松开了, 李知说了声谢了,而后便不再看他一眼,拢了拢风衣外套便转身离开,正在此?时褚明彰叫住了他:“李知。” 李知的脚步停了停。 “下雨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开车再绕路多麻烦。 褚明彰好像能听到他的心声,他摇摇头?:“不开车,我送你到酒店门口。” “我有伞——”说着就要折返回?去替李知拿伞。 “唉。”李知出声叫住了他,“不用,没?几步路了。” 褚明彰已将半个身子都?探进车内,当他握着伞柄出来?的时候,李知已经插着兜大?步往前走去了,他没?有分毫犹豫地撑开伞追了上?去。 这里不好走,褚明彰的步子又迈得比李知大?些,很快就追了上?去,身上?全湿了,李知正烦着,现在更是没?好气地“啧”了一声,“说了不用送,还跟过来?干什么?” 褚明彰翻来?覆去的,说的还是那一句话:“下雨了,我送送你。”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李知冷笑一声:“能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你在我边上?,我就放心了?” 褚明彰沉默片刻,大?概是想起先前李知的一句话,所以他说:“李知,我跟他还是不一样?的。” 李知在心里反问他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可他没?有问出口,他知道再说下去也不过是一场争吵,他现在只想回?去洗个澡,至于褚明彰,他爱跟着就跟着吧,反正也没?几步路了。 褚明彰真心实意道:“我怎么可能这么对你,怎么舍得伤害你……我是说,不论?我从?前做了什么错事,从?你离开我的那一天起…不,更早,从?你说要跟我离婚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了,我就已经学着去改了。” “李知,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没?关系,你可以继续怪我、怨我,但?……但?我毕竟是你的丈夫啊。” 褚明彰还是太着急了,他一向是个很耐得下性来?的人,可一遇到李知,就很容易说错话,做蠢事……他明知道李知最烦的就是跟他的婚姻关系,别说这会儿李知正烦着,就是在他心情还不错的时候提及,都?能叫他恼起来?的。 所以他立刻停下来?,这一下停的有些突然,倒逼得褚明彰往后退了两步,李知闭了闭眼,言简意赅:“滚。” “李知……” 李知深吸一口气:“褚明彰,我让你滚你听不见?” “猴年?马月的事情还好意思拿出来??你怎么有脸再说这些话,丈夫?哈。”李知冷嗤一声,“你?你算哪门子的丈夫?” “我们离婚了!”李知提声。 褚明彰的脸色沉下来?:“你的死亡证明被?撤销了,我们之间的婚姻仍然具有法律效力。” 李知真想捅他一刀,情绪一下子起来?了:“你有病啊?” “褚明彰你放过我好不好?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我只想和?你待一会儿,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褚明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李知才会稍微消点气,所以又开始口不择言,“至少刚才……刚才也是我帮了你,对不对…” “你什么意思?”褚明彰越说越错,又一次地踩中李知痛点,“一码归一码,你现在提这个做什么?那么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早知道你会拿这个威胁我,我倒希望你不要出现!” “好,好了——你不要这么说。”褚明彰有些急切地捉住他的手腕,想让李知不要再说下去,李知冷哼一声将手抽了出来?,褚明彰搓了搓手指,留恋着指尖那转瞬即逝的温度,“是我错了,好不好?我又说错话了。” “我没?有拿这个威胁你,也没?有要拿这个跟你换什么,我找过来?,也只是因为不放心你一个人。” “我很想你,我想多看看你。” “……”李知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抬脚又走了,褚明彰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来?,“小知,当心淋雨着凉…” 李知腹诽,方才与你扯皮时都不知道淋了多少了,真要感冒也躲不过,谁要你现在假惺惺的。 “小知,你要在这里留多久?这里也太不方便了,我再给你找个地方住吧?” “不用。” “听话好不好?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不用!”李知打断他的话,“别多管闲事。” 李知跟他说了也没?用,褚明彰安静了没?两秒又开始固执己见:“你不想和?我一起住也没?关系,我来?安排别的房子好不好?我只是想让你住的舒服一点……” “说了不用说了不用,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说废话?”李知又火了,“你闭嘴好不好……” 李知还没?发泄完,却见褚明彰脸色一变,笃然阴沉下来?,这变化实在太快,竟叫李知心头?一跳,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被?褚明彰揽住肩膀转了个向。 那双手将李知紧紧埋在他怀里,周遭一片黑暗,通体纯黑的大?伞掉在地上?,迸溅起的水花彻底打湿李知的裤腿,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咚”的一声闷响,褚明彰胸膛震了震,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闷哼。 一块板砖落在地上?,褚明彰松开李知,出腿速度快的几乎让李知看不清,只能依稀看见一个黑影被?褚明彰一脚踹飞出去,这还没?完,褚明彰又追上?去抬脚往人心口肚腹等要害处补了十几脚,那个黑影蜷缩在地上?,有如一条被?火车碾过的、已经断了气的狗。 李知这时候才意识过来?那黑影是之前那个疯子粉丝,他急忙跨步上?前,拦住还要往人脑袋上?落拳头?的褚明彰,“可以了…可以了……停下!” “他要被?打死了!” 李知在他耳边喝道,褚明彰这才恢复了几分清明,他长呼出一口气,李知也将手从?他肩膀上?挪开,可掌心却一片湿润,先前还当是雨,拿近了,才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李知打开手机闪光灯照了照手心,果?然看见掌心一片血红,光束将周围也照亮了——褚明彰站在边上?,一只手捂着后脑勺,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指缝间流下来?,褚明彰半边脸都?被?血染得殷红,肩上?更是被?染的血红一片。 方才那一下应当敲得很实,刚才打人时还是憋着一口气,现在那口气散了,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果?然,褚明彰踉跄了两下,险些就要摔在地上?,好在一只脚及时别住了。 第105章 毕竟那一下子是为自己挡的,所以李知哪怕再恨他也做不到若无其事:“……你没?事儿吧?” 褚明彰一只手撑在车盖上?,一手捂伤,他摇了摇头?:“没?事儿。” “行。”李知点点头?,既然没?事儿就没?什么影响了,他转过身要走,衣服后摆却被?人牵住,李知尝试着往前拽了拽,竟然还没?扯动?。 李知抿了抿唇,略侧过半边脸来?,“怎么。” 褚明彰只低着头?却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在雨里沉默着,李知抬手将额前的湿发捋上?去,“雨越来?越大?了,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一边说着,一边手上?真的开始用力,欲将布料从?对方手中扯出来?,可褚明彰却死拽着不让他动?,李知开口道:“是你说没?事的。” “那你现在不让我走,又是个什么意思?” 褚明彰不答,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动?作,一直到李知耐心告罄了,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淋着雨,与他浪费时间的时候,褚明彰手上?又加了点力道,轻轻拽了拽他。 “你干什么?”李知问他。 褚明彰靠过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因为失血过多而蹲在地上?,李知忽然感觉大?腿一热,是褚明彰将脑袋靠了过来?,他就这样?抓着李知的裤腿,微弱的呼吸喷洒在皮肉上?。 他的呼吸与冰冷的雨混在一起,让李知感觉到一种怪异的黏湿,褚明彰抱住他的小腿,不让他离开,他声音低沉地说了句什么。 李知没?有听清,是以蹙眉问道:“什么?” “不是……” “什么不是?” “不是…没?有事。”奄奄一息的,情况好像也没?比边上?躺在地上?的去那个不知死活的变态要好多少,“能不能不要走?” “好痛啊。” 第86章 情人 “自己?上去, 速度快点。”李知坐进车内,褚明?彰也慢吞吞地坐进了车副驾上,李知低头抽了几张纸递过去, “捂着。” 褚明?彰听话地将纸接过来,可血太多, 堪堪几张纸巾怎么能止得住, 很快就被完全染透, 李知将车倒了出去,然后一脚油门往前踩,车子产生?的?反冲力使得褚明?彰的?身体往座椅背上砸去。 褚明?彰闷哼一声, 眉心痛苦地蹙起来。 李知正在?往边上打方向盘, 闻言斜睇他一眼,褚明?彰感知到他的?目光,还?不等李知说?话便强撑着开?口了,“没事…我不要?紧。” 李知便不去看他, 当?他挪开?视线的?那一刹那,褚明?彰的?眉心拧的?更紧了——他也知道如今不似从前了, 现?在?李知瞧见他不会有什么好眼色, 若非这一板砖是替他挡的?, 恐怕他昏死过去了,李知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又不会心疼他, 褚明?彰也想硬气些, 咬咬牙离开?, 至少这样还?能挣得几分面子……哪想到自己?还?是不舍得, 也不甘心于就这样看着他走了。 那句疼半真半假,褚明?彰倒也不是全在?撒谎,到底还?是个血肉之躯, 受了伤,还?是渴望最?爱的?那个人能陪在?身边,褚明?彰一手遮着伤,一边又悄悄地用余光瞥向身边人。 李知将湿淋淋的?外套脱了,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瘦而雪白的?小臂,抓着方向盘的?那只手五指纤长,开?车时姿态利落,这一幕实在?是很养眼,这样看着,倒让褚明?彰后脑勺处的?疼都少了几分。 “你看够了没有。”李知垂下眼睫,这一声将褚明?彰的?思绪抽回,他将目光收了回去,喉结上下一滚,“不好意思。” 李知冷笑一声,将车停好了后自顾自地下去了,褚明?彰很识相地跟了上去。 李知原本以为自己?将他送到急症室里,自己?的?任务也就结了,刚要?走了,又被人拉住,褚明?彰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你要?走了么?” “等会你自己?找人来接你吧。”李知说?着要?甩开?他,谁知褚明?彰不管不顾地扑上来拦住他的?去路,急诊医生?正给他剃头发准备消毒呢,他这一动?险些把头皮都给削下来了,可是把人家吓了一跳。 褚明?彰挡在?他身前:“别走好不好?” “你人都在?医院了,我还?留着干什么。” 褚明?彰低下头,李知看着他,现?在?的?褚明?彰头发剃了一半儿,脸色惨白,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这样的?褚明?彰还?真是少见,李知盯着他挣扎不已的?脸,心想着他要?是真能抛下脸面,惨兮兮的?跟条狗一样的?求他留下,他倒也能多陪着褚明?彰耗一会儿—— 这绝非是因为李知心疼他,纯粹是因为从前褚明?彰那傲慢的?形象深入人心,从前李知痴迷于那样的?褚明?彰,爱他如爱神,永远仰望,永远崇拜。 只可惜后来的?褚明?彰光环褪去、形象碎裂,于是神变成了狗屎,爱也转变成恨。 所以李知越发希望能够打破褚明?彰从前的?形象,他早看透了褚明?彰强撑着的?伪装,他真想将真实的?褚明?彰从那身壳子里拽出来,拽到光天化日之下鞭挞—— 其实褚明?彰是个蠢货,是个没了他就活的?一团糟的?可怜虫,李知提起一口气来,这时候边上的?医生?开?口了:“你是病人家属?” “还?是朋友?” 李知想说?不是家属也不是朋友,他们之间不熟,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褚明?彰就先发制人地回答:“我是他的?丈夫。” “噢,那你在?门口稍等一会儿吧。”医生?说?,“处理完伤口还?得去拍个片子。” 李知瞪大眼,他还?真没想到褚明?彰能这么不要?脸,还?敢什么名头都往自己?脑袋上按,说?实在?的?,他是真不想管褚明?彰死活,可人家医生?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直接扭头走掉——他毕竟是个成年人,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私事就在?外人面前大喊大叫的?。 所以只能硬生?生?地这口气咽下去,李知看都懒得再看褚明?彰一眼,在?他边上坐着。 等褚明?彰结束的?时候,李知还?坐在?原位上给人发消息,褚明?彰屏住呼吸,悄悄地往屏幕上看了一眼,只见屏幕上一片绿,全是李知在?发。 褚明?彰本来已好不少了,现?在?看见这一片绿又开?始脑袋痛,他还?想凑近些,好看的?清楚一些,可李知已在?这时候扭过头来了,同时还?没忘记将手机翻扣:“好了?” “嗯。”褚明?彰若无其事地转过目光,“还?得去楼上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脑震荡。” 李知说:“这还用看么?” 这是明着骂他脑子有毛病,不过褚明?彰也习惯了,他俯下身,用一种恳求的?语气道:“我还要去拍个片子,你就在?外面等我一下,好不好?” “不会很久的?。” 因为后脑勺有伤,所以褚明?彰被剃了发,只剃一半不免让人联想到“阴阳头”之类,所以褚明?彰让医生?将他整个脑袋的?头发都剃了。 寻常人若是顶着这样一个发型,应当?会很辣眼睛,可褚明彰毕竟生了一副能让当?年的?李知一眼倾心的?皮囊,头发剃了,反倒是显得眉眼愈发深刻,面庞越发英挺。 “没事,你笑吧。”褚明彰还想着用自己此时的?尊容将李知逗笑,好缓和一下二人之间的?气氛,“挺像个和尚的,是不是?” 褚明?彰手段拙劣,李知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笑,反倒是嗤了一声——和尚,褚明?彰能有三?分出家人的?清心寡欲倒也好了,倒也还?他几分清净。 褚明?彰又在?李知这儿吃了瘪,也知道自己?很不受人待见,又说?了一句“我很快就回来”便走了,他的?身影消失在?医院走廊尽头,等他走进电梯的?那一刹那,李知从位置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院大门。 *** 自打三?年前被李知那一花瓶敲下去后,褚明?彰的?脑袋就留下了后遗症,有时候莫名其妙的?会隐隐作痛,当?初出院时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说?不好再受到重击,否则很可能会复发脑震荡。 不过今天这一下,褚明?彰也是挨得心甘情愿,不要?说?脑震荡复发,就是说?今天挨这一下,他这颗脑袋就保不住了,褚明?彰还?是会一不做二不休地挡在?人面前。 其实褚明?彰觉得这一下还?挨的?挺直的?,他就是吃准李知了,李知要?是心够狠,哪怕他当?场就死在?那里也不会管他——总归两个人已经闹的?那么难看了,你挡上来是你犯贱,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是李知不会这样,李知太好了,他离开?褚明?彰越久,褚明?彰越是咂摸出他的?好来,这种好是李知独一份儿的?……褚明?彰越是深切地意识到这一点,越是渴望他,越是无法放手。 第106章 等片子出来的?时候,褚明?彰在?心里祈求自己?伤的?重一些,最?好那一板砖给他敲出什么绝症出来,只可惜他的?心愿落空了,ct报告显示他也就一点轻微脑震荡,主要?是皮外伤。 褚明?彰挺失望地将报告收起来了,等他下去的?时候,医院大门前的?走廊早就没有人影了,褚明?彰一颗心咯噔一跳,好像什么东西被抽走了,心里空落落的?。 他向前走着,在?李知方才坐过的?位置前停了下来,那上面一把黑伞,那是褚明?彰的?伞,他垂首站了一会儿,而后撑开?伞走出了医院大门。 李知走了。尽管早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褚明?彰坐在?车内,车门敞着,雨丝从外面飘进来,褚明?彰半边手臂已然湿透,可他浑不在?意,另一只手指尖还?夹着烟——半个小时前医生?才嘱咐过最?近戒烟戒酒,可现?在?早就被褚明?彰喂进狗肚子里了。 他抽完了一只眼,准备合上车门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边上还?搭着一件外套,这是李知脱下的?外套。 褚明?彰的?眼中立刻焕发出光芒,他将那件风衣细细地叠好了,又一脚油门踩下去,开?向了李知落脚的?酒店,这一路褚明?彰开?的?格外顺畅,才二十分钟就开?到了。 他将外套搭在?手肘处,就这样径直走向了酒店电梯处——早在?今天刚见到李知之后,褚明?彰就让人查出李知的?酒店,包括酒店房间,助理也早就帮他开?好了与李知同楼层的?房间。 褚明?彰刷了卡坐电梯上去,又找到了李知的?房间,他清咳了两声,抬手按响了门铃。 门铃是响了,可里头却无人回应,褚明?彰又抬手在?门板上叩了几下,依旧没有人应声,褚明?彰又不死心地按了两下铃,这次过了几秒后终于听见有人说?话了:“谁?” 这一声出来,褚明?彰瞳孔骤缩,四面八方都好像有石山压过来,堪堪停留在?要?将褚明?彰压爆的?那一临界线上。 褚明?彰又抬头看了眼房间号,是,就是这个号码,绝对不会走错…… 他不出声了,里面的?人反倒奇怪起来:“请问你是?” “……如果是客房服务的?话,我们不需要?,谢谢。” 我们。 褚明?彰几乎站不住了,好像有一只铁钳在?无形之中扼住他的?喉骨,使他发出了“嗬嗬”的?响声,喉咙间有血味,五脏六腑都好似被一只铁钩吊了起来,全都搅和在?一起,搅得稀烂。 李知的?房间里,还?有一个男人。 第87章 困兽 血腥 李知洗澡洗到一半, 房间?大门?忽然被撞得整天响,他毫无?防备,这动静将?他吓得心尖儿一跳, 还不等将?脑袋上的泡沫冲掉,便将?水流关了, 想将?外头的争执声听得清楚些。 “出什么事儿了?”泡沫流下?来迷了李知的眼睛, 他眯起眼, “外面有?人?么?” 等了不到一分钟,门?外也没人?应声,撞门?声却愈来愈响, 李知又?喊了一声:“卓远哥?” “嗯, 小知,没事儿……”邓卓远终于回?了他的话,“你安心洗澡吧。” “外面干嘛呢?好吵。”李知问他。 “是别的房间?有?人?在闹。”邓卓远这样回?他。 李知的眉眼垂了下?来,他想, 胡扯。 在邓卓远没回?他话的间?隙间?,李知分明听到有?人?在门?口低吼着开门?, 同时不停地撞、踹, 难以想象外面那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竟然能让坚实的酒店房门?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李知呼出一口气,将?淋雨喷头对准自己?的脑袋快速地将?泡沫冲干净了, 扯了一条浴巾粗略地将?自己?擦干后便套上浴袍出去了。 邓卓远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出来, 面上略显惊愕:“洗好了?” 他半边身子?还抵着门?, 一只手举着电话, 似乎是要报警。李知叹口气,敢在他在按下?通话键前将?手机拿走了,邓卓远愣愣地看着他, 一直到李知伸手去开房门?了才反应过来。 “欸,小知……”邓卓远想去拦他,可李知已轻轻拨开他的手将?门?打开了。门?外人?如困兽出笼,刚想发?作?,却在看清眼前人?的那一刻硬生生地将?自己?满身戾气敛了起来。 李知抱臂倚靠在门?框处,他抬了抬下?颌,发?梢的水滴顺着细长脖颈流经锁骨,最终淌入自然敞开的衣领中,那道?水痕吻在胸膛上,似一条透明的小蛇。 “往我身上打。”秀气的眉微微皱着,“觉得出气了就走,我还要睡觉。” 李知的睡觉,是非常单纯的那个睡觉,可他现在刚洗完澡,乌黑的睫羽被水汽湿润,不耐时微扬的眼尾都好似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风情……褚明彰是与他肌肤相贴、相拥缠绵过的,是以此刻看到李知如此姿态,也勿怪他会想歪。 褚明彰忍的很不好受,他本就是强逼自己?冷静下?来的,方才若不是李知出现在他面前,他会做出什么都是个未知数,那感觉就像将?一口自心头涌出来的淤血又?咽了回?去。 现在李知还要激他,褚明彰牙关绷的死紧,他敏锐地注意到房间?茶几上放着一大束鲜花,一大捧的粉荔枝玫瑰,花瓣粉嫩,一支支的极尽柔美,却如刺一样深深扎进褚明彰眼底。 这要是捧其他品种的花束,褚明彰或许还能自欺欺人?,可那是捧玫瑰花,哪怕是个白痴都不会不知道?玫瑰花束代表着什么意思。 褚明彰头痛欲裂,后脑勺处好似有?巨锤在敲,敲得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你告诉我……”褚明彰抬手指向李知边上的邓卓远,“他他妈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邓卓远抬手将?李知轻轻拉到身后,他半挡在褚明彰面前,很是防备道?:“这话,好像不该由你来问吧?” “你已经严重打扰到我们,我……”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褚明彰低喝道?,两?道?目光投向邓卓远,那真是阴鸷到了极点,邓卓远竟被这目光逼的往后退了一步,他毫不怀疑此刻的褚明彰想要杀了自己?。 褚明彰衣服上的血还没擦干净,此时眉眼低沉,更是显得骇人?无?比,他看向李知:“你告诉我……你说话啊!” “有?毛病也别到我这来撒泼!”褚明彰这幅样子?唬不住李知,他一手指向门?外走廊,“现在,滚。” “别让我看到你。” “凭什么。”褚明彰目眦欲裂,他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我凭什么要走,我应该留在这里——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男朋友!” 李知火了,四个字如同惊雷一样劈下?来,褚明彰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看他,他一双眼睛都被怒火烧的通红了,眼白上布满了血丝,真像一条走投无?路的疯狗。 “可以了吗?满意了吗?”李知深吸一口气,“我回?答完了,你可以走了。” “慢走不送。” 褚明彰死也没想到李知居然真的能如此干脆利落地说出这四个字,霎时间?他浑身的血都好像被抽干净了,整个人?像被冻在冰窖里,恐慌到极点的时候,人?居然会忍不住笑出来:“呵呵…呵,不是…不……” 褚明彰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了,他现在既头疼,又?冷的像要死了,说话也颠三倒四的:“小知…我,我错了,行吗?” “我刚才气昏头了,我看到你跟…跟他一起……不是,我不该对你那样,我不该吼你,这是我不好。” “我道?歉——这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小知,不要说气话了,好不好?” “嗯?”褚明彰还想朝他挤出个笑来,可现在的他怎能笑得出来,唇角越是往上勾,眼眶越是发?红,面肌痉挛着,“我…” “我是来给你送外套的,对…外套。”褚明彰将掉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拍了拍后递给他,褚明彰脸上的笑容像孩童拙劣的涂鸦,“给。” 李知冷漠地看着他,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他视线往下?挪了挪,落在已经变得皱巴巴的风衣上。 他没有?接,褚明彰有?点急切地将?风衣往前送了送,人?也不可避免的靠近了,李知像避开野狗似地往后退了一步——也不能这么说,若在路上遇见野狗,李知还不吝于朝它们报以笑容,投以吃食。 他往后退的那一步毫不留情地将褚明彰的胸膛都给刺穿了,他不说话,那意思也表露的很明显了。 是让褚明彰有?多远滚多远,这衣服他也不要了,嫌晦气,嫌脏。 “我在和卓远哥谈恋爱,就这样。”多的废话也不必说,李知只撂下?这么一句,褚明彰还是不肯信,削薄的嘴唇都在颤抖:“不对……你骗我……” “卓远哥。”李知用轻软的,云一样的声音叫着挨在他身边的人?,“关门?吧。” 第107章 “你先去休息吧。”邓卓远注视着他,那双眼睛真是含情脉脉,恨不得永远黏在李知身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门?大力地往前推去,他以为门?要关上了,褚明彰就该滚蛋了,哪想到门?栓死活合不拢,快到底时就压不下?去了,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邓卓远有?些疑惑地看过去,却被眼前景象惊的一震——一只手死死地扒着门?框,方才邓卓远用力的那几下?,已将?他的手指夹的青紫了,血渗出来,顺着门?框边缘缓慢地流下?来,透过门?缝。邓卓远看到了褚明彰的眼睛。 那不是一个精神状态正常的人?能有?的眼神——邓卓远是医生,他怎么会不知道?褚明彰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显而易见的,他这是精神病发?作?了。 今天褚明彰如此低三下?四,狼狈不堪已让邓卓远大开眼界,这颠覆了邓卓远对他的印象,他认为褚明彰是个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有?一定的自恋型人?格障碍……三年?过去,他简直像失了魂。 这时候的褚明彰已经感知不到任何□□上的疼痛了,他觉得好像有?一股外力将?他的所有?神经都拧成了一股,而后死命地往外扯,邓卓远稍有?松懈他又?要从门?缝间?挤进来。 邓卓远后知后觉地反映过来,没有?片刻犹疑地握紧门?把?手往前砸,咚、咚,一下?接着一下?,褚明彰手指骨处的皮肉都已经被撞得血肉模糊,甚至依稀可见白骨了。 “松手啊!松手!!”这种人?简直是疯子?里的佼佼者,竟然将?邓卓远都逼的红了眼,他加大手上的力道?,那几根手指已经惨不忍睹了,可褚明彰还是死死盯着房间?内脸色惨白的李知。 他竟然还笑,还笑的出来,他一直知道?李知觉得太冷漠了,李知觉得自己?对他不好,所以他要对他多笑笑,对他温柔一点,“嗬…小知,你骗我是不是?” “你没有?和他谈恋爱,对不对……”李知清晰地看见有?一滴眼泪顺着他眼角流下?来,流经弯起的嘴角,“为什么和他谈恋爱?不可以这么做…” “李知,你不可以这么做。” “我爱你……我们没有?离婚,你怎么可以和别的男人?……你不可以……” “不行!” “你不能爱别人?,不爱我也不可以爱别人?!” “喂你……”此人?真极品一个,疯的让邓卓远叹为观止,那几根手指都快被夹断了竟然还能用力往里推,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一道?人?影掠过他。 邓卓远偏过头,只见李知沉着脸走过来,神色不动地握紧门?把?手,而后狠狠往前一撞—— “松开!” 褚明彰脸色惨败的跟鬼一样,嘴唇枯槁,“小知……” “你松不松!”又?是往前一撞。 “李知,小知,你别这样,我求求你……” 李知根本不听他的话,褚明彰不放开,他就一直撞,他下?手可比邓卓远狠多了,邓卓远是医生,尚能保持几分理性,李知可没有?这些顾虑。 他扯起一边唇角,头凑近了,压低声音与门?外的褚明彰咬耳根:“你不松手,我就不停下?来。” “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看看到底是你的手指头先掉下?来,还是我的门?先关上!” 话音刚落,手上又?陡然发?狠,褚明彰看着他,这样的李知映入褚明彰的眼睛里,因为手上用着力,所以下?颌紧绷着,露出一道?优美利落的弧度,唇角微微向下?撇,下?嘴唇被咬的血红。 他很白,哪怕在房间?内的暖光下?也白的像一捧雪,所以那眼底的青黑便显得格外明晰。 他应该好好睡一觉。褚明彰这样想。 剧烈的疼痛自指尖传来……嘭! 门?被狠狠压上,李知喘着气离开了门?边,门?框边上还残留着血迹,李知只看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现在我可以睡个好觉了。”李知说。 第88章 名分 如果没有褚明彰来闹事的话?……虽然前半夜祸事连连, 但后半夜可以?说是?非常美好的。 原本李知从医院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他半眯着眼睛找到自?己?的房间号却发现房间门口放着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粉荔枝玫瑰。 最开始李知还以?为是?送错地方了,他将花束抱起去翻看里?面的卡片, 刚翻开还没等?看清里?面的字迹,却听见有人在他身后大喊一声:“surprise!” 经过了前半夜的大起大伏, 心脏哪里?还受的了这样的刺激, 李知差点被惊的将花都给扔出去, 等?转过身看清背后人的脸了,才稍微安定下来。 “你吓死我了!”李知嗔怪道?,但眉眼还是?笑着的, 总归是?很高兴。 “我躲在这儿呢。”邓卓远一手插着兜, 一手指了指边上的一个?小拐角,“没发现我吧?” “怎么可能会?往那么隐蔽的地方看。”李知笑了,伸出手勾了勾他的小指,“你怎么来啦?” “好突然。” “那你开心吗?”邓卓远揽着他进?房间, 他温和地注视着李知,目光一寸寸地往下滑, 而后落在李知领口的一处血痕上, 邓卓远有些疑惑地指向那里?, “这是?什么?” 李知的脊背僵了僵,邓卓远不可能错过这小小的身体变化, 他眯了眯眼, 调笑道?:“难不成……是?姑娘的口红?” “胡说八道?。”李知轻轻推了一下, 他伸出手指掸了掸领口, “不小心蹭到了红颜料而已?。” “今天给个?小读者画了个?简笔画。”李知淡然道?。 “哦,原来如此。”邓卓远应了声,又亲昵地抬手捏了捏李知的鼻子, “画图都要画到脸上去了。” 李知跟被捏住小脸儿的猫一样去推他,他越这样邓卓远越发觉得他可爱,不肯放开,直到李知有些恼了才松手,李知怪道?:“你怎么总是?喜欢像对小孩子一样闹我。” “你不就是?小孩儿。”邓卓远揉揉他发顶,“小同学,小李同学。” 李知又被他这语调逗笑,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说正?事儿呐,你怎么突然从香港跑过来了?” 大概是?两年前,李知在一家冰室内遇到了邓卓远,他们同时点了红豆冰,又被告知红豆冰只剩一杯。 最后那红豆冰当然进?了李知的肚子里?……他们坐到了同一桌,邓卓远告诉他自?己?来香港已?经好几个?月了,来港大进?修,而后又温声询问李知近况。 李知用习惯搅了搅红豆冰,甜滋滋的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我?” “我是?来度假的。” 邓卓远闻言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这个?说法真有意思。” 邓卓远是?个?聪明人,他看出了李知想?要重新开始生活的决心,是?以?他没有细问,他一直陪在李知的身边,以?朋友的身份……直到三个?月前,邓卓远终于用一条fred中号满镶钻石手链及一大捧鲜花使这层身份发生了质的变化。 唯一的遗憾的是?之后李知将礼物退了回来……有时候邓卓远想?,缘分真是?有趣,世界那么大,有缘之人兜兜转转还是?会?相遇。 可如果没有缘分,就算是?跑遍全中国也?找不到人影。 之后他们就像所有的情侣一样相处着,频繁见面,李知会?去邓卓远的学校找他,邓卓远也?会?在李知忙时去他家喂小猫朱古力。 就像今天,李知去出差了,邓卓远便上门照顾猫咪,“猫砂铲了,水换了,自?动喂食器里?的猫粮也?加过了,窗夜封了,没有遗漏。” 邓卓远笑着看他,“对此我很放心,可今天是?你的第一次签售会?,所以?我有些不放心你。” “怪不得后来我给你发消息都不理我,原来那时候已?经在飞机上了。”李知道?。 两人在套房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后李知打算先去洗澡……之后褚明彰便来煞风景了。 “……”李知按了按眉心,看起来非常疲惫,邓卓远坐到他边上,十指交叉放在膝前,而后低头去看他,“小知?” “要不要喝点水?” 李知抬手将他的手腕推开了,他强撑着笑了笑:“不用了。” “卓远哥,我先睡了。”李知说。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太美妙,那束荔枝玫瑰依然娇艳欲滴,邓卓远低下头,发觉自?己?身上挺括的衣服面料也?在方才争执后变得皱巴巴的了。 在褚明彰来之前,邓卓远与李知相处的很不错,他不知道?李知回来前发生了什么,但他觉得李知似乎要比平时更加柔软,也?更依赖他些。 邓卓远又连夜从外地赶来,李知心里?必然感动,两人坐在一块儿,几杯红酒下肚,眉目往来间气氛旖旎,有的事情水到渠成。 邓卓远原本是?这么想?的,可现在看来,那是?半分可能也?没有了,可他也?不着急,毕竟他是?真的想?跟李知好好地谈下去,往后还长?着呢,倒也?不必那么急色。 第108章 “好。”邓卓远点点头。 李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态度有些过于冷淡了,眉眼稍微柔和了些,“你也?辛苦了,早点休息。” “我知道了。”邓卓远微笑着,“去吧,做个?好梦。” 李知的梦是?美梦抑或噩梦邓卓远尚且不知,总之这个?晚上,他是?睡的很不怎么样。 *** 褚明彰怎么也没想到李知会主动找上门来。 ……这样说似乎有些不大对,人家只是?把东西交给他的秘书,而后劳烦助理转交给他让他签字。 可当褚明彰听了这东西是?谁送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看便急切地打电话?下去,要求保安立刻将人拦下来。 可怜李知还没走出大门呢,便被一群保安拦住了去路,褚明彰的秘书满头大汗地跑下来,见着李知了朝人点头哈腰的,“褚总说快下雨了,请您上去坐一会?。” 李知瞟了眼窗外,外头晴空万里?,哪里?像是?什么要下雨的样子,“没什么好坐的,我还有事。” 说着又要迈开步子,秘书也?心急地挡了过去:“欸,李先生…李先生,您别走。” “就坐一会?儿,要不了多少功夫的。” 眉头都有人打着不同名头要来找褚明彰,其中可能有一两个?是?真的,余下的都是?胡扯的,当秘书用官话?搪塞他们后,他们也?总是?用这样的话?为自?己?找补。 “就一会?儿……一分钟……马上的……” 秘书也?没想?道?有朝一日情况会?反过来,李知唇角往下垂了垂:“让他自?己?下来!” 秘书连连笑着说好,刚要给褚明彰拨个?电话?去,一转头却见到褚明彰朝着儿走来了—— 褚明彰一只手上打着石膏,就是?前几天他被不住开合的门夹到粉碎性骨折的那只手,这倒也?让人明白了他为什么方才不轻自?下来,倒也?不是?端着那副姿态,纯粹是?因为这幅尊容见不了人。 公司大门前人来人往,他身为公司总经理,顶着个?寸头,手上又束着石膏,同时还低三下四地求人似乎是?有些不好看,褚明彰虽然在李知面前早已?经颜面尽失,却还是?不想?让员工们瞧见,变成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当他拆开文件袋,看清李知送来的东西时,那些念头便全部都被抛之脑后了,什么面子都变得不再重要——褚明彰面色沉重地走到李知面前,非常郑重道?:“我们谈谈。” “你痛快一点。”李知说。 褚明彰还是?坚持道?:“谈谈。” 李知懒得在这里?跟他胡搅蛮缠,“行,谈谈,那也?别在这儿,去外面。” 两个?人另外找了一家咖啡厅面对面地坐着,李知要了杯咖啡,小口喝了口拿铁后问他:“东西看完了吧。” 褚明彰仅剩的一只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嗯。” 李知点点头,将拿铁放下了:“褚明彰,我们也?不必再这样耗下去了,你就签字,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再没有任何干系。” 李知第一次将离婚协议书摆在褚明彰面前的时候,褚明彰简直跟被人下了毒一样,五感尽失,现在倒不至于这样,尚且能维持住几分镇定,能有这样的变化,还真不知道?是?否该庆幸。 “这东西签不签有什么区别。”褚明彰说,“我不签字,不同意离婚,你还不是?在外面过自?己?的日子,该躲着我躲着我,该谈恋爱谈恋爱。” 李知从加了糖的拿铁中尝到了酸味儿,他说:“那还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哼。”李知轻笑一声,双手交叉托在下巴上,他往前靠了靠,一双圆润上挑的猫眼微微眯起,“既跟你有婚姻关系,又和别人谈恋爱,这像什么样子。” 褚明彰拿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嘴唇抿着,李知继续说了下去:“这对卓远哥多不公平。” 噌!褚明彰不可控地从位置上站起来,动作幅度之大,使得他面前的咖啡险些泼到腿上,褚明彰恨道?:“你在意的……就是?这个?吗!” “那不然呢,你以?为还能是?什么?”李知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问的非常可笑也?很没水准,所以?他笑着耸了耸肩,“他是?我男朋友啊。” “他是?你男朋友,那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老?公!” “我知道?,但你很快就不是?了。”李知说,“因为我不爱你了。” 他垂下眼睛,手指在咖啡杯身上敲了敲,清脆的敲击声如同轻快而雀跃的心跳,他勾着嘴唇,露出一种非常好看,且褚明彰非常熟悉的,略带羞赧的浅笑。 “他是?我的男朋友,我爱他呀。”李知说。 “我不想?他受委屈,我不要他受伤害。” 第89章 前夫 “你?要跟我离婚, 给他名分,让他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 “嗯。” “你?不愿意他受委屈。” “是。” “你?不忍心?他受伤害。” “对。”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爱他。”褚明彰侧过头?笑了一声,他双手撑在?桌边, 抿唇低着头?,沉默着。 “可是小知……你?有?没有?想过, 你?伤害到我了。” 这一句说的太轻了, 哪怕李知坐在?他对面也没有?听清楚, 李知微微皱起眉头?反问他:“你?说什么?” “没事?。”褚明彰干脆地答道,他抬起头?来,重新坐回位置上, 还将?那杯被?震到桌沿的咖啡往前推了推, 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但李知注意到他的眼角红了。 如果今天是韩子尧,或者其他暗暗爱慕着李知的人?听到他的这番话,可能心?里只有?愤怒, 还有?对邓卓远的深切嫉妒,可能还有?几分暗暗的羡慕……但是除此以外?, 不会有?别的了。 只有?褚明彰, 除了这些复杂的情绪外?, 还会生出后悔,以及浓浓的悲哀。 得到了再失去要比从来没得到过更痛。李知无?条件的偏爱, 无?意识的依赖, 都曾是褚明彰拥有?的, 且是唯他一人?所独有?的。 褚明彰面前那杯咖啡的拉花已经?被?震散了, 可他还是盯着,一眼也不眨地盯着,因为长时间的低头?, 他的脖子非常酸痛,但是褚明彰不敢将?头?抬起来,他不敢多看李知一眼。 他摩挲着咖啡杯杯身,虽然已经?放了很久,但是咖啡依然很烫,有?袅袅的水汽升起来,在?褚明彰与李知之间,如同永远都散不去的壁垒。 褚明彰闭上眼睛再睁开,好像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声音沙哑地问道:“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其实,他已经?做好了李知说“情人?该做的事?我们都做过了”的准备,但是李知讲话要比他想象的更直接,也更狠辣,李知太懂他了,他知道怎么说会伤褚明彰最?痛。 “我们做过了。”李知说。 褚明彰的手猛然一抖,大半咖啡都洒出来,几乎都泼在?他手上,皮肤立竿见影的发?红,李知对此熟视无?睹,“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李知那句话就跟一把斧头?一样劈过来,劈的他身首分家,褚明彰的身体好像被?冻在?冰柜里,被?烫到的手背似被?火烧过,手掌手指又冷的像死人?。 在?温暖的室内,他居然冷的发?抖。 冷到极点了,身体居然觉得很热,如同被?扔到了熔炉里烤,他的脑袋状况更糟糕——像一头?栽到了蜂箱里,耳边嗡嗡响个不停,那些蜂恶狠狠地扎他,往死里扎,使得褚明彰的每一条神经?都在?抽痛个不停。 耳膜震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爆掉了,粘湿腥臭的东西溢出来,那是从他心?底流出来的淤血。 展现在?褚明彰面前的一切分崩离析,不远处店员的脸变得血肉模糊,脸皮一半掉下来,玻璃柜里的食物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羊角包变成堆在?一起的,长绿毛的肠子;巧克力蛋糕变成煮得半熟的肝脏,窗边的粉色蝴蝶兰成了被?签子串在?一块儿的生肉。 他的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桶。褚明彰想将?这一切都砸烂。 但是李知没有?变,李知依然坐在?他他对面,小口?小口?地将?面前的拿铁喝完了,他好像很满意于拿铁的味道,所以将?其喝的一点不剩,他掀起眼皮看向忽然不说话的褚明彰:“然后呢?” “你?想怎么样。” “拿铁好喝吗?” 李知怀疑自己听错了,没忍住问:“什么?” 褚明彰没说话,只是招手将?那个店员叫过来,等他走近了,褚明彰才发?现他的脸是完好的,没有?皮肤脱落下来,也没有?血往下流。 “请问有?什么需要?” “再来一杯拿铁。”褚明彰说着,店员离开了,李知颇为不解地看向他,“我没有?说我还要喝。” 第109章 褚明彰没接话,他叫了李知的名字:“李知。” “你?真的,一点都不爱我了。” 第二杯摩卡上来了,褚明彰将?他推到李知面前,李知戒备地看着他,没有?碰,褚明彰说:“你?走之前,向我要了一块表。” “我弄到了,可还没等到送给你?,你?就走了——那块表被?我摔坏了,你?会生气吗?你?会为此遗憾吗。” 李知沉默,褚明彰释然一笑:“你不会,因为你?根本不想要它。” “你?问我要那块表,其实就是为了把我支走,为了留出时间计划逃跑,是不是?” 李知依然不答话,但是褚明彰已从中得到了答案,褚明彰说:“如果有?一天你?重新接受我了,我会将这块表送到日内瓦总部,请他们将?它修好。” “小知,我答应你。” “我们离婚。” 褚明彰与李知的下一次见面地点,是在?台北市的户政事?务所。 当时是在这里办的结婚,现在?也是在?这里两愿离婚,离开的时候晴空万里,褚明彰快走了几步到李知身后:“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李知拒绝了他。 “再叫车很麻烦,也浪费时间。”褚明彰说,“我送你?去……省得赶不上飞机。” “今天就不要再拒绝了。”褚明彰赶在?李知说话之前道。 他说着,又走过去替李知打开车门?,李知看他一眼,坐进了车里,车子朝着机场驶去。 李知没有?带行李,但褚明彰还是跟着他跳下了车,李知转过头?:“你?还有?什么事?。” “我们离婚了。” 这是事?实,李知嗯了一声。 “但这不代表什么。”褚明彰注视着他的眼睛,锋利的睫毛垂下来,投射下一片柔和的阴影,“离婚了,我依然爱你?。” “小知,我想告诉你?——我同意离婚不代表着我要放手了,我签那个名字,只是为了哄你?开心?。” “去吧。”褚明彰低头?看了眼表,“再不进去,就要赶不上飞机了。” “我还会来找你?。” *** 李知能躲掉褚明彰一次,也是得亏了好时机——但是褚明彰以为他“没了”,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错过了去找他的最?好时机,之后再要去找,人?便找不着了,那是因为李知的痕迹已被?人?抹去了。 李知倒是想再甩他一次,可这一回却没有?上次那么幸运,他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头?绪,再者如今的李知也不似当初那样孤身一人?了。 他在?这里,有?事?业,有?朱古力,有?住习惯了的温馨的房子,李知并不想因为要躲着褚明彰便放弃这一切。 李知一直记得分开时褚明彰的那句话,他原本以为褚明彰在?答应签字时就已放弃了,李知了解他,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简而?言之,面子比天还大。 能贱到这样的地步,已经?是着了魔了,况且李知都已经?将?话说的那么明白?、那么狠了,若褚明彰还能腆着脸凑上来,那就不是贱了,已然是达到了疯狂的地步。 就算是李知当年也没有?这样的。 可离婚那天,褚明彰又说他不会放手,说这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这句话使李知噩梦连连,提心?吊胆好一段日子。 他不能轻易地离开这里,褚明彰的存在?像一个定时炸弹,一片将?他深深笼罩住的阴影,这已经?深切影响到了李知的日常生活。 甚至在?他与邓卓远约会的时候,李知也是草木皆兵,瞥见一个背影很像褚明彰的男人?便浑身一抖,甚至将?面前的银叉子都碰掉了。 邓卓远一怔:“小知,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刚好那个男人?转过身来,李知看清他的脸,微不可察地松出一口?气,“不小心?碰到了。” 邓卓远是心?理医生,怎么可能没看出李知的心?不在?焉,他伸出手,在?李知微微蜷缩着手上虚握了一下,“怎么了,是有?心?事?吗?” “可以和我说说看。”邓卓远朝他露出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他在?暗中鼓励着李知对他坦诚相待,可诚实也要有?前提,如果邓卓远与他之间的关系依然单纯,李知当然会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顾虑都告诉他。 可惜的是,邓卓远不是。 所以李知瞒了下来,他牵强地笑了笑:“没有?……只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朱古力太爱闹腾了。” “是吗?”邓卓远看起来信了这个说辞,“这只小猫真的很不乖。” 明明说的是朱古力,可李知的后脖颈却缩了缩,好像被?这话刺到了似的。李知要将?手缩回去,可邓卓远却忽然加大力道,“小知,你?说对吗?” 对什么?李知晕头?转向的,邓卓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一眯,他盯着李知看了一会儿,才将?手松开了,李知快速地将?手收了回去,邓卓远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这里冷气是不是打太低了?你?的手好冰。” “嗯…是有?一点。”李知含糊其辞,“我吃饱了。” “我送你?回去。”邓卓远站起身披上外?套,起身去前台将?单买了,又与李知一同走出了餐厅。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邓卓远问起来,李知便说自己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在?补觉,可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清醒的要命。 与邓卓远在?一起忽然让李知感觉到压力,李知不知道这种压力从何而?来——所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都消失了,他与邓卓远之间也没有?发?生什么,按理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愈发?亲密,但李知总觉得很不自在?。 或者说,心?虚。 但他为什么心?虚?正?如李知不明白?产生压力的原因,李知同样也找不出心?虚的理由,因为褚明彰? 李知敢对天发?誓,现在?的自己已经?对他没有?一点想法,没有?一点期待了,至多也是忐忑于褚明彰在?一个未知的时刻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那么这种忐忑,隐约的恐惧,又是怎么滋生出来的? 李知心?烦透顶,又不知该怎么面对邓卓远,之后的几次约会都以各种理由推拒,李知尝试着消化掉自己的心?情……就在?邓卓远忍耐到极限,李知也觉得自己调节的差不多的时候,又有?新的事?情发?生了。 这时候距离李知离婚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一个月内褚明彰都没出现,李知开始怀疑当时他只是诓自己,他怨恨自己让他颜面尽失,所以哪怕松手了,也不要他好过。 褚明彰要他的每一天在?提心?吊胆中度过……李知醍醐灌顶,觉得自己已经?侦破了褚明彰的阴谋,他不会再上当了。 所以这一天,他仔细地捯饬了自己一番,围上了名牌围巾,颈侧与手腕内侧喷了香水,为了补偿邓卓远,他决定请对方在?中环的一家西餐厅吃饭。 可当李知收拾完毕,将?门?推开的时候,却看到了两张完全意想不到的面孔。 褚明彰与韩子尧。 第90章 绿帽癖 如果可以, 在他们离婚的第二天,褚明彰就会赶到香港,求李知心软, 求他回心转意。 只?可惜褚明彰不能?那?么随心所欲,尽管他心心念念的是远在香港的李知, 那?也得将集团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完成交接了, 才能?毫无顾虑地从s市飞到香港,去做一些他真正觉得重要?的事?。 相较而言,韩子尧就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他父母远在国外, 早就放弃了他,除了银行账户里冷冰冰的钞票什么也没给?他留下……只?要?韩子尧不要?脑子抽了去做生意,那?么这些钱他就是十辈子也花不完。 时至今日韩子尧已经对限量款跑车失去了兴趣,他的第一笔大额支出是用以寻找李知的下落, 他花的钱远不及褚明彰当年的十分之一,可谁叫人家运气好呢。 李知刚回过s市, 尽管签售会照片并没有外传, 但?还是不免留下了些许蛛丝马迹, 韩子尧很快就知晓了关于?李知的所有信息,并成功地拿到了李知如今的家庭住址, 顺带了解到住在李知对门的邻居准备移民, 近期正有卖房的打算。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韩子尧立刻下定决心要?将这房子买下来, 他让人联系了户主?约好了时间去看房,又定好了机票,谁知道?飞机延误了。 平白无故耽误几?个小时, 等韩子尧心急火燎地赶到时,却遇到了约在这个时间点看房的褚明彰——韩子尧能?查到的消息,褚明彰当然也知道?;韩子尧能?想到的事?,褚明彰当然也能?想到。 这两?个人谁都没想过真要?看什么房,全?都是走个流程然后尽快将合同签下来,哪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晦气的东西,韩子尧看向户主?,语气不善:“先来后到的道?理,您应该不会不明白吧?” 第110章 “迟到了就去后面排着,插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户主?没说话,反倒是褚明彰开口了。 户主?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这两?个寸头儿,一个像土匪,另外一个寒气逼人,哪个他都不敢招惹。韩子尧与褚明彰两?人冤家路窄,眼?见着气氛变得越发剑拔弩张,正在这时,对面的门开了。 精心打扮完毕的李知走出来,一抬起头,与他们双双对视。 李知呆住了,另外两?个人显然也是,两?人如同定格的画一样死盯着他,这目光逼的李知连连往后退,他抓着门把手要?将门带上,却被?另一只?手抓住门框往外扯,面颊涨的通红的韩子尧站在李知面前。 说实话李知很害怕,他从来没想过还会再见到韩子尧,当初跟褚明彰纠缠不清他也认了,但?是对于?韩子尧,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 李知套出他的话,引诱了他,利用了他,李知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后韩子尧与褚明彰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觉得,以韩子尧这种霸道?的个性,如果被?他发现?自己摆了他一道?,日后再相见,自己绝对会被?整得很惨。 比起褚明彰,李知更害怕韩子尧,他吃得准褚明彰不会对他怎么样,却拿不准韩子尧会不会对他动手——年少时的那?一幕幕还历历在目啊。 但?是韩子尧的反应远超李知的想象,他刚才与褚明彰对峙的时候还像个恶霸,现?在又像个一别经年后,在同学聚会上见到女神的毛头小子,“嗨……呃,好久不见。” 韩子尧脸红的像西红柿,他挠了挠头,动作有些扭捏。 李知有点愣住了,没吭声,韩子尧却跟喝醉了似的,一见到李知本人把正事?儿都忘了,褚明彰与隔壁邻居被?他抛之脑后,恐怕韩子尧满脑子都想着怎么跟李知多聊两?句了。 “哦,你要?出门吗?你是不是喷香水了?”韩子尧竟然还想往前,李知即刻往后退,韩子尧浑然不觉李知的防备,“很好闻啊。” “哪个牌子,我也去……” 一股大力将韩子尧拽了出去,那?股力道?直截了当地将韩子尧掼到对面的墙上,韩子尧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肩膀,再睁开眼?时却看见褚明彰与李知站到一起了。 褚明彰到底不像韩子尧那?么糊涂,稍微理智些,他一只?手撑在门框边上,“你要?去哪儿。”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李知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低头时目光刚好落在褚明彰的一只?手上,他顿了一下,褚明彰注意到了这一小小的变化。 他抬起那只手转了转,“哦,石膏拆了。” “就是到了阴天会有点痛。”褚明彰又道?。 李知并没有对此做出回应,他看了褚明彰一眼?,到底记着自己还约了人,掠过他就想往外走,褚明彰一偏身挡住他的去路,“你不想告诉我去哪里,至少可以让我知道你去见谁吧。” 李知掀起眼?皮瞟他一眼?,目光冷飕飕的:“你觉得呢。” “我猜你是去约会的。”褚明彰抱着手臂靠在一边,他跟李知挨的很近,又比李知高一些,李知一抬头就能?吻到他的脸,这让他觉得很讨厌。 “既然知道?还不让开。”李知沉沉道?,“我要?迟到了。” “今天这一身很好看。”褚明彰说。 “以前你跟我见面的时候……也会这样子的。” 哪样呢?精心打扮?最开始的那?几?次的确如此,李知也想在那?一根手指都数得过来的约会时间里让褚明彰眼?前一亮,想让他能?因此对自己产生兴趣……只?是见面了之后才知道?,这些都是在做无用功。 再之后李知就不会自讨没趣地去约褚明彰了,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西餐厅里吃两?个小时却没几?句话好说,这样的约会又有什么意思。 不过有一点倒是令李知百思不得其解,只?要?他主?动去约褚明彰了,褚明彰一般都不会失约——他可能?不会在口头上答应,但?到了约定的时间,他一定会来。 曾经倒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彼时李知的注意力都放在褚明彰的一张冷脸上,他满脑子都想着褚明彰来赴约是如何?不情愿,是如何?煎熬。 现?在看来,倒不一定是这样。 “你还记得呢。”这一句颇有些嘲讽的意思在,或许还带了几?分连李知自己都未曾察觉出的埋怨,褚明彰却是品咂出来了,一点微妙的喜悦在心底蔓延开来,倒是抵消去几?分酸涩。 “当然。” “嗤。”李知扯了扯嘴角,“这种没用的东西还记他去干什么。” “是啊,总归现?在也和我没关系。”褚明彰说。 李知又斜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你什么时候走?自己一个人去,要?不要?我送你?” 李知真搞不懂褚明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忍无可忍:“褚明彰,你有病啊,你当司机当上瘾了是吧。” “我跟别人约会,你瞎凑什么热闹。” 褚明彰被?李知呛了两?句,不吭声了,他们俩人靠的近,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压低了声的,是以韩子尧都没听见,他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此时韩子尧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他在幸灾乐祸于?褚明彰在李知这里吃瘪,另一方面,却又吃惊嫉妒于?李知跟别人约会,所以他立刻凑上去,“约会?你跟谁约会!” 李知发现?他们这一个两?个都非常喜欢多管闲事?,他拉下脸来:“到底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这时候李知的电话应声响了起来,褚明彰与韩子尧就眼?睁睁地看着李知接了电话后态度发生了……不说一百八十度,至少也有九十度的变化,“哥?” “啊,你已经到了?”李知肉眼?可见的变得着急,“不是说我自己过去吗?” “嗯,我马上下来。” 这么亲昵又自然的称呼,能?带给?人的联想实在太多了,褚明彰已有了心理准备,尚能?维持体面,但?给?韩子尧带来的暴击却不是一星半点。 韩子尧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暴跳如雷,就好像当初褚明彰知道?他们俩待在一块后就想把邓卓远杀了一样,韩子尧脱口而出道?:“李知,你要?去找谁?” “这人谁啊,你跟他认识多久了,你了解他吗,你可别被?不三不四的人给?骗了……” “你查户口呢?”褚明彰嘲讽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知要?说的话竟然从褚明彰的嘴里说了出来,他有些意外地睇了褚明彰一眼?,褚明彰面对李知时又换了一幅面孔:“晚上注意安全?。” “你别这样。”李知拧着眉,“很吓人。” 之前还要?死要?活的,现?在竟能?在李知要?跟别人去约会的时候说出这种话,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是不是有精神分裂,或者被?人夺舍了。 李知不再跟他们浪费时间,转身进了电梯,韩子尧火急火燎地跨步上前,想要?跟上李知,却被?一股阴险的外力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电梯门合拢。 “你他妈的有病啊?” 褚明彰还算柔和的笑容在面对韩子尧时倏然消失,又化作了一张非常令他厌恶与作呕的冰山脸,韩子尧言语锐利:“怎么?三年过去,你病情又加重了,现?在还多了个绿帽癖是吧。” “你懂什么。”褚明彰一直觉得韩子尧智商低下,所以懒得跟他多说废话。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李知吃软不吃硬,他当然可以硬逼他们分手,让那?个道?貌岸然的庸医再也见不了李知一面,可这样做,李知一定会更加恨他。 或许李知还会因此产生逆反心理,他越是棒打鸳鸯,李知越是想离开他跟那?个庸医在一起,褚明彰可不乐意看到这场面。 走的路多了,总有一条是有用的。 褚明彰想,总有一天他能?让李知回到他身边。 第91章 貌合 邓卓远为?什么能跟李知?在一起? 他曾是李知?的心理?医生, 褚明彰自己也看过几次心理?医生,在褚明彰眼里,心理?医生屁用也没有, 但李知?恐怕不这么认为?。 褚明彰见到邓卓远的第一眼就对他产生了敌意,褚明彰不怀疑自己的感觉, 在褚明彰看来, 邓卓远这个人非常虚伪, 也非常狡诈,他很可能在一直诱导李知?。 如果他有医德的话,也不会跟自己的前病人谈恋爱了。 他能跟李知?在一起就是钻了空子, 褚明彰就是不肯相信李知?会真的喜欢他。那时候他跟李知?产生矛盾, 李知?恐怕都去找邓卓远倾诉了,次数多了,李知?便将对他的依赖潜移默化地转移到了邓卓远身上。 之后重逢时邓卓远再说几句漂亮话,李知?那么单纯, 肯定是被他给骗了。 两个人在一起必然有争吵,褚明彰就不信李知?与他在一起就能一直平安无?事。邓卓远不是很喜欢在这种时候挑拨离间么, 那么褚明彰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爱李知?, 李知?一定也会重新爱上他的。 第111章 李知?是他的爱人,谁也抢不走, 现在跟别人在一起, 也不过是暂时被迷了眼睛, 迟早有一天?李知?会看到他悔改的决心, 相信他的爱,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褚明彰要?让李知?看清邓卓远虚伪面孔之下的真面目,当然他不会蠢到去当那个导火索。他会在李知?被别的男人刺伤时出现, 用真心去对待他,让李知?知?道,还是他褚明彰最好。 韩子尧看起来很愤怒,褚明彰决定刺激他一把,他靠在墙边,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我早就知?道他恋爱了。” “……”此时此刻的韩子尧非常烦躁,李知?的隔壁领居见势不对,已经随便找了个理?由溜走了,现在狭窄的走廊里只剩下了韩子尧跟褚明彰两个人。 “你挺可怜。”褚明彰有点想抽烟,但想起这里不是抽烟区,所以又将凑近的火机拿开了,“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我跟他分开了,你就能跟小知?在一起?” 韩子尧脸色不大好看,没说话,看起来像是被他说中了,褚明彰半仰起头,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解干瘾,“说实话,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有时候想想,你跟我斗得这么你死我活的有什么意思,还不是被人捷足先登。”褚明彰摇摇头,“他利用了你,之后又一脚将你踹了。” “他曾经爱我,现在却不爱了……说起来还是你幸运点。” “你到底想说什么。”韩子尧戒备道。 “我让他失望了,李知?的性格你也知?道,他不会再相信我。”褚明彰说,“你跟我不一样,他骗过你,心里头到底还是对你存了几分歉疚。” “你难道没发现他看你的目光跟看我的不一样?” 韩子尧虽然视褚明彰为?眼中钉,却还是因他这番话而?心旌摇荡,无?意之中便被褚明彰牵着鼻子走了,但面上还是故作冷漠:“你什么意思。” “我了解李知?,我知?道他很可能喜欢上你,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地要?把你弄走,可我没想到……还能蹦出来个别人。” 褚明彰这话说得非常有技术,他将李知?与韩子尧说成了一个整体,而?自己则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这让韩子尧生出了一种错觉——若不是褚明彰从中作梗,他跟李知?肯定能在一起。 按照这个方向?深想下去,又变成了虽然李知?现在跟别人在一起了,但是李知?对他是不一样的,四舍五入就是李知?喜欢他。 韩子尧越想越来劲,在他看来,现在出现在他与李知?之间的阻碍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李知?现在的男朋友。 他狠道:“那小子什么来头?” “你自己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褚明彰道。 *** “这是m5和牛,很嫩。”邓卓远切下了一块羊里脊肉放在了李知?的盘子里,“尝尝看。” 李知?咬了一小口便将叉子放下了,邓卓远看向?他:“不合口味吗?” “有点柴。”李知?食欲不佳,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了一下。 邓卓远闻言挑了一下眉——他才刚说过这肉很鲜嫩。 他看向?这满桌子的菜,十?指相扣放在桌前,“小知?。” “嗯?” “是你约我来这家餐厅的,我以为?你会比较喜欢这里的菜,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你连餐前布丁都没怎么动。”那东西李知?就舀了一勺,事实上,每一道菜李知?都没怎么动。 “嗯……可能是没什么胃口。”李知?道。 “是吗?”邓卓远干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是不乐意跟我一起吃饭。” 叮——李知?放下手中的叉子,叉子在瓷盘上碰撞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抬起头来,却正好对上邓卓远的双眼,不知?道为?什么,李知有些无法直视那双眼睛,他睫毛颤了颤,有些惊慌地将目光转开了。 这样的慌张似乎证实了几分邓卓远心底的猜想,他叹口气,伸手握住了李知?放在桌上的一只手,李知?半边身子一僵,下意识地要?将手缩回去,可邓卓远却握紧了不肯放开。 李知?发现拗不过他,也不再用力,却也同样没放松下来,邓卓远大拇指指腹在他手背上一抹:“小知?,你这是怎么了?” 他好像是在问李知?现在为?什么紧张,但是两个人心里都清楚绝不止于?此,李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 邓卓远干笑?一声,将他的手放开了:“小知?,你今天?约我出来,其实我真的很开心。” “我们很久没见面了,前段时间……你忽然变得很忙。”邓卓远这样说道,“所以我更加期待于?今天?的见面。” 邓卓远问他:“是我又哪里做的不好吗?” 他实在是很善解人意,哪怕李知?这样心不在焉也没有发脾气,可邓卓远越是这样温和有礼,李知?心里便越是感觉不好受,他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也很重视这次约会,所以提早一个小时挑衣服,选配饰,理?头发,明明抱着这样的心思来,却又莫名其妙地搞砸了。 椅子很软,但李知?就是坐不住,怎么调整都找不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餐厅内小提琴手舒缓的乐声难以平复他焦躁的心情……李知?不禁想问一问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祸害了他,使得他这样心不在焉呢? “卓远哥,不是……”李知?想要?解释,可邓卓远也看出了他的为?难,邓卓远叹口气,强颜欢笑?,“没关系的,别有压力啊,小李同学。” 称呼又从小知?变成了最初的小李同学,其实邓卓远隐隐期待着李知?能与他推心置腹。 但很遗憾,李知?没有。 饭后邓卓远送李知?回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两个人心里都藏着事,这一段路开得煎熬,可等车子真开进小区了,邓卓远又开始不舍得。 “我走了。”李知?看向?他。 “好,到家发消息。” 李知?点点头,邓卓远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当李知?推开了车门,正要?准备出去的时候,邓卓远忽然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将已经探出半个身子的李知?拽回来,李知?不明所以,被他推在被放倒的副驾驶上。 邓卓远翻过来,李知?在他身下,一颗心脏砰砰直跳,车门还开着,随时都有人可能经过,李知?面颊浮红,要?将他推开:“卓远哥,你——” “小知?。”邓卓远捉着他的人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李知?脱口而?出:“是的。” 他回答的是如此干脆利落,邓卓远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果然人在爱情之中就是容易犯傻——身为?心理?医生的邓卓远竟然没有注意到李知?说这话时,那双眼是多么的空洞无?光。 邓卓远是他的男朋友,温柔体贴,高?大俊秀,他不玩冷暴力,不搞若即若离那一套,他是满分男友,李知?理?所应当地喜欢他。 但是他说那话时,脑海却是空空的,心中也是毫无?波澜,只是邓卓远已沉浸在他的“坚定”中无?法?自拔,“小知?,你心情不好可以和我说,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嗯。” “还要?……之前我说过的那个同居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同居?李知?快速地回忆了一下,印象中邓卓远是好像提过,可那时候李知?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压根也没往心里去,现在邓卓远再说起来,李知?居然有点发愣:“什……什么?” “同居。”邓卓远说,“我在中环有一套房子,已经装修完快半年了,如果你想好了要?同居,我们立刻就可以搬进去。” “那里采光很好,有一个很大的阳台,你可以抱着朱古力在那里晒太阳,配了你喜欢的半开放式厨房,还有一间隔音很好的书房,你可以在那里写东西。” “哦,小区内绿化也很好,还有个很漂亮的花园,宠物友好。”邓卓远笑?道,“你可以带着朱古力去那里散步。” 朱古力是一只很特别的小猫,她喜欢像小狗一样出去散步。 “小知?,你说好不好?” 好啊,当然很好,邓卓远问他做到这个份上,在拒绝人家似乎就有些让人过意不去了,李知?知?道自己应该顺势答应的……今天?褚明彰跟韩子尧又找到他们对面,既然觉得他们烦,又为?何不搬走呢? 好像是一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好像是老天?爷在存心为?他分忧,李知?犹豫着,正当他想着要?不就答应下来算了的时候,车外忽然伸进一只手来,揪着邓卓远的领子就将人从车内拽了出来。 李知?急切地坐起来看向?车外,外头那个多管闲事的神经病竟然是韩子尧,韩子尧看起来气愤不已,那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李知?是他的老婆,背着他给他带了绿帽子。 “韩子尧!”李知?连忙喊住他,生怕他要?对邓卓远做什么,“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在这儿?干什么!” 第112章 他又下意识地看向?韩子尧身后,有一句话即将脱口而?出,却被李知?咬住舌尖,硬生生地遏制了下去。 李知?想问他褚明彰去哪了,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 但在说出口之前,李知?便意识到了这句话的不对劲之处—— 为?什么他的潜意识里,还会在意褚明彰去了哪里呢? 第92章 挑唆 褚明彰虽然十分令人生厌, 但?有?的时候,他说的东西还是比较在理的。 譬如?说褚明彰今天对他与李知之间的分析就非常透彻,从?前?韩子尧所忽视的许多事都被褚明彰一一挑明, 听他说完,韩子尧竟有?一种大彻大悟之感——果然是旁观者清。 几句说下来, 满胀的欣喜充盈着韩子尧的心脏, 韩子尧已经陷入自己的想象中?不可自拔, 满脑子都是李知接受他爱意?后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的幸福场景(当然这在韩子尧看来是必然的事)。 褚明彰未尝没有?看出他的欢欣,这个昔日令韩子尧嫉恨无比,今日却成他手下败将的家伙讽道:“可那又怎么?样, 他现?在可是跟别人在一起。” 韩子尧知道褚明彰是想刺激他, 自己挽回不了李知的心,就想给他泼冷水。那么?韩子尧偏不如?他的意?,反其道而行之,褚明彰越想让他沮丧, 他就越是情绪高昂,战火高涨。 韩子尧很是想看看李知现?在这位新男友的真?面目, 所以一直在停车场内蹲点, 眼见着一辆宾利开进来, 韩子尧当时眼皮就是狠狠一跳。 心里?存了几分怀疑,所以悄悄地靠了过去?, 只见车门敞开着, 那小子不知道在李知耳边说什么?, 贴的那么?近, 似乎要对李知行不轨之事,韩子尧心中?立刻窜起一团火来,那股怒气控制了他本就不多的理智, 当即伸手将人拽了出来—— 爹的,韩子尧这辈子最恨两种人,第一种就是褚明彰这样爱装逼的,第二种就是邓卓远这样表里?不一的禽兽,看着斯斯文文的,车门都不拉就想干那事儿了,简直是畜生。 韩子尧气得嘴唇直哆嗦,他胡来惯了,一向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去?考虑后果,要不是李知及时喊了他一声,韩子尧真?是克制不住,要一拳砸上?去?了。 因为?太过愤怒,所以没怎么?听清李知最后一句话,韩子尧伸出手指向边上?的邓卓远,“这就是你?现?在的男朋友?!” “是的,我是。”邓卓远将被他扯乱的衣襟整理平整了,控制好面部表情后,十分有?绅士风度地朝边上?的韩子尧伸出一只手。他的动作是如?此优雅从?容,更是将怒火中?烧的韩子尧给衬得面目狰狞,粗鲁无礼。 邓卓远在做出这动作时还往边上?挪了挪,正好地将李知给挡住了,韩子尧看不见他,脸色更是沉了几分,可邓卓远面上?不变,“怎么?了,请问您有?什么?事儿么??”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虽然从?来没有?真?正地跟李知在一起过,但?是如?今的韩子尧已然将自己当成正宫了,说话也硬气起来,李知真?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韩子尧,你?说话注意?一点!” 韩子尧气不打一出来,又是极其无礼地将手指指在人家鼻子上?:“李知,你?被他给蒙蔽了!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刚刚要对你?做什么?,你?有?没有?事啊?” “什么?……”韩子尧那嗓子大的,吼得李知耳侧发?麻,他被韩子尧这话说得一愣一愣的,怔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知道韩子尧这是误会了,李知喉头一哽,而后才道,“不是……你?误会了,而且…” 而且就算他们要做什么?,又与韩子尧有?什么?关系呢?看他那架势,真?像是来抓奸的。 “怎么?可能!他都跟你?……” “先生。”邓卓远插/了进来,他皮笑肉不笑道,“请问您究竟是哪一位呢?” 他曾是李知的心理医生,肯定听过“韩子尧”这个名字,或许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紧接着肯定也就回忆起了,邓卓远现?在这样问他,并不是真?的好奇他的身份,只是拐着弯儿地请他离开,不要多管闲事罢了。 “总之你?误会了。”李知沉沉地叹了口气,他语气不善,“这是我现?在的对象,麻烦稍微客气一点,说话不要那么?难听。” 李知左一个男朋友,又一个对象的,听得韩子尧很是吃味儿,其实他只要脑子稍微清醒点便能发?觉李知对他的态度有?多么?的疏离冰冷。 奈何韩子尧现?在被褚明彰那三言两语给洗了脑,李知的冷脸被看作故作矜持,与他撇清关系的话被看作欲擒故纵,换言之现?在在韩子尧眼里?,不论李知说什么?做什么?都与他有?撇不清的关系,都有?暗中?吸引他注意?的嫌疑。 这样想着,韩子尧又稍微降下点火来,没再?说什么?,只是狠狠地瞪了邓卓远一眼,邓卓远没有?理会他,当着韩子尧的面儿抬手理了理李知脖子上?的围巾。 “我跟你?说的事,可以好好考虑一下。”邓卓远对着他温和一笑,“其实,换一个新环境也可以让心情变好,而且……” “我想朱古力也会很喜欢这个新家的。” 这就是邓卓远说话的高明之处,他没有?明说自己邀请李知同?居,却又在话语间若隐若现?地,将那点暧昧的消息透出来,却也不会太隐晦让人猜不透。 他点到为?止,只几句话便让人止不住地浮想联翩。 “明早还有?事,就不陪你?上?去?了,否则我怕是要不舍得走了。”邓卓远凑过去?,在李知头顶心吻了一下,“我走了,小知。” 李知朝他招了招手,“拜拜。” 韩子尧在边上?看的眼珠子要出血。 *** 那个道貌岸然的禽兽居然要跟李知同?居,肯定没安好心,韩子尧一直想着这茬,回去?后气得一宿没睡,最终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将李知给追到手。 他让人查出了李知的电话号码,加了微信没通过,又成天到晚地给人发?短信,李知不回,韩子尧就契而不舍地发?,三天之后他发?现?短信再?也发?不出去?—— 他被李知拉黑了。 李知性格内敛,这样的求爱方式恐怕会吓到他……总之韩子尧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李知对他并没有?意?思的这一事实,好在他还留有?后手。 李知不吃这一套,那他就来个温水煮青蛙——李知对门儿邻居的房子依然准备出售,韩子尧立誓要将它买下来,与户主交涉多日,每次敲定了要签合同?时对方又反悔,很是痛惜地说有?人出了更高价。 这出了更高价的人是谁呢?除了褚明彰也没有?别人了,褚明彰虽然已经知道自己被踢出游戏外了,却还是不肯死心,想要往局里?挤,次次都跟韩子尧抬杠,可是把他恶心的够呛。 不过这房子最后还是到了韩子尧手里?,以超出市场价近十多倍的价格给拿了下来,这场拉锯战持续良久,韩子尧对自己打赢这场仗的结果可谓是非常满意?,还特?意?跑到褚明彰面前?好生显白了一番,并明里?暗里?地讥讽褚明彰近期的财务情况是否遇到了某些问题…… 褚明彰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呼出了一口烟圈。 韩子尧自打成为?李知邻居后可谓如?鱼得水,骚扰的那叫一个乐此不疲,没事儿就去?送送花送送礼物敲敲门。 花被扔了,礼物原封不动地被退回,物业特?意?敲了韩子尧的门委婉地告诉他少去?敲邻居的门,扰民了。 韩子尧有?些郁闷,有?时候在阳台看见李知,李知的脸色也是十分不好看,韩子尧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他越是努力,李知就越是与他保持距离呢? 他在家苦苦思索了两日,还是按耐不住要去?找人家了……就是这么?巧,正好又遇见了邓卓远跟李知一道儿回家,两人面色不善,环绕在彼此之间的气氛低迷,就连韩子尧这么?神经大条的人都看出了这两人之间似乎发?生了些什么?事。 事实也确是如?此——其实两人已经有?段日子没见了,前?段时间邓卓远去?了一趟悉尼,是去?交流学习的,一去?就去?了一个多月。 悉尼跟国内时差就两小时,按理来说不会影响什么?,可一个月下来,两人之间就没发?过几句信息,除了最开始还进行了一些早中?晚的问候,到后来基本上?是几天才发?那么?一两句。 先前?李知又卖了一部影视版权,导演请他来担任这部电视剧的编剧,剧本李知早就写好了,今天去?片场看了看……这不巧了,正好看到了邓卓远。 这部电视剧的主角有?反社会人格,制片组特?别请邓卓远过来给主演讲解相关知识,好更贴角色,李知之前?是听导演提过一嘴,却没有?想到他请来的人会是邓卓远。 双方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对方,面面相觑良久,还是李知先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113章 “就上?周。” “你?没有?告诉我。”李知说。 “是啊。”邓卓远苦笑,“你?也没问过我。” 他一直在等李知的消息、电话,可惜都没等到,李知沉默片刻,“最近在写剧本,有?一点忙。” 邓卓远看了他一会,没有?多说什么?,两个人一起回家,路上?邓卓远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说,“小知,我很想你?。” 李知脊背微微勾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微微抿着唇。 邓卓远瞥他一眼,将车停在了偏僻处,他犹豫了一会儿,伸手去?抱李知,“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想我?” “放松点。”邓卓远拍拍他的背,“小知,你?在紧张吗?” “我没有?……”李知呐呐,邓卓远便松开他,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尖儿,指腹轻轻地在嘴唇上?摩挲着,邓卓远借着路灯莹弱的光看他,逐渐沉溺,他俯下身,欲吻李知的嘴唇,却堪堪亲到他的耳侧。 李知躲掉了。 邓卓远僵住了,虽然从?前?李知也会在他想吻他时羞赧地推他,可那还能看做是因为?害羞,欲拒还迎,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如?避洪水猛兽。 他面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小知……” “你?在……抗拒我吗?” 事实上?,李知也呆住了。 “你?最近……不,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了。”邓卓远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第一次如?此严肃,语气沉重地与李知说话,“一直很心不在焉。” “李知,你?怎么?了?” “你?的心跑到哪里?去?了。” 第93章 私会 他的?心跑到哪里去了? 李知被邓卓远问住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紧紧抿着?双唇,可这时候缄默不言显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邓卓远定定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慢慢的?, 他的?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色, 哪怕车内这么暗, 也?清晰地落到了李知的?眼中。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邓卓远坐回原位,他还是将李知放到了家, 这一路上李知一直想说些什么,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流逝了。 李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邓卓远也?会回应他,却很明显的?不如之前热情了,邓卓远还是送李知上了楼, 两个?人站在?狭窄的?电梯厢内,邓卓远叫他的?名字。 “李知。” “嗯?” “要和我住一起吗?”邓卓远问他, 他如此郑重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认真的?像是在?求婚, 李知张了张嘴,正当他要回答的?时候, 刷啦一下?, 电梯门开了。 这一动静吸引了李知的?注意, 于是即将说出口的?话又在?舌尖转了个?弯儿, 变成了一句不咸不淡的?,“到了。” 邓卓远睫毛颤了颤,他垂下?眼皮, 跟着?李知一起走了出去,往前走了两步便看见精心打扮过的?韩子尧站在?李知门前,怀里还抱着?一大捧的?鲜花。 他一开始还没注意到李知他们,韩子尧甚至还在?走廊里清了清嗓子,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来,瞄了两眼后才塞进?去,而后脑袋再一转,便看见李知与?邓卓远迎面走来。 邓卓远一向是见人就带三分笑,哪怕心中再不痛快,还是会尽力维持住体面,可是现在?,他的?脸色已经完全的?阴沉了一下?来。 人非圣贤,邓卓远这段时间?没有一次是睡好过的?,在?国?外时也?是心神不宁,有好几次他都已经想放下?手头的?一切事情订机票回国?,但又怕自己在?冲动的?情况下?做出不理智的?事、说不礼貌的?话,所?以?硬生生地忍耐了下?来。 他跟李知缺乏交流,他不知道李知为什么会对他竖起心防,尽管他知道李知从未真正对他卸下?防备,可至少也?不像现在?这样,将自己严丝合缝地保护起来,不肯向他泄露更多的?真心……甚至还要将先前的?感情也?收回去。 邓卓远一样也?不知道韩子尧住在?李知的?对门,如果?是之前,他与?李知之间?还没有发生这些变化?时,他可以?对韩子尧追求李知的?举动不屑一顾,甚至淡然一笑。 但是现在?,他很难做到理智。 邓卓远感受到了浓重的?危机感,李知察觉到他的?不悦,多说多错,他决定无视韩子尧直接回家,谁知韩子尧却来劲了,很想在?这个?时候再煽风点火,所?以?他做了一个?动作。 他拉住了李知的?手腕,并且强硬地要将花束放到李知怀里,李知推脱不掉,花束掉在?地上,花瓣洒落了一地。 “你到底想干什么!”李知发火了,他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愤怒过,像是在?急着?撇清关系,尽管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 李知悄悄地瞟了邓卓远一眼,当邓卓远看向他时又飞快地将目光转开了,邓卓远伸出一只手按在?李知肩膀上,“你们是邻居么?” “嗯……”李知小声?应道。 “我一点也?不知道。”邓卓远笑着?摇摇头,“小李同学……” “你的?小秘密还真多啊。” *** 现在?看来,两边都脑补出了一出大戏,唯有李知在?风暴中央,缩头乌龟似的?守着?这一份安宁,怎么也?不肯挪动一步。 在?邓卓远看来,李知跟他的?关系疏远,又跟自己的?情敌住在?对门,明明厌烦对方却又不肯应允自己的?同居请求,难免让人联想他是在?欲擒故纵。或许韩子尧就是李知心神不宁的?理由,又或许他那一声?声?的?拒绝也?是装的?,目的?是为了考验,或者说,看看韩子尧对他的?感情到底有多热忱,能否让他感受到百分百的?安全感。 而在?韩子尧看来,李知一次次地对他冷面相对,恶意相向,不留情面地拒绝他的?示好……韩子尧住宿没脸没皮都得怀疑自己了,难不成他真的?想错了?也?许李知对他是有愧疚,但的?确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可他又不跟邓卓远一起搬走,只是留在?这里,两人之间?好像也?出了问题,这又让韩子尧心中蠢蠢欲动,好像这是李知对他的?一种考验,只要自己契而不舍,李知就会和别人分开,跟他在?一起。 两个?智商、情商都完全不在?一个?层面的?人居然如此凑巧地想到一块儿去了,可实际上,李知迟迟不愿意搬走,并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 他只是住习惯了,这地方让他有家的感觉,或者说,李知有些害怕,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如果?他做出改变,有些事情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晚上李知带着朱古力下去散步,一人一猫绕了一大圈,到后面朱古力似乎走累了,时不时地停下?来,李知想将她抱起来,朱古力又挣出他的怀抱,自个?儿在?街上溜达着?,走的?慢慢的?。 李知陪着?她,朱古力愉快地翘着?尾巴,李知出神地注视着?她两只小耳朵上的?小绒毛,随着?风飘呀飘的?,忽然看到那两只小耳朵猛然往后竖——朱古力飞机耳了。 很少能见到朱古力这样好脾气的?小猫,可以?摸可以?抱,从来不会凶人。 朱古力唯独对一个?人显露出“恶兽”的?一面,李知自下?而上地抬起头来,表情没有变化?,似乎对于对方的?出现已经见怪不怪。 他想说一句你怎么又在?这里,但是有些累了,所?以?李知一句话也?没有说。 男人的?身影如同一场无形的?黑网,将朱古力盖住了,她开始拱背、炸毛,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呼噜声?。 李知想像往常一样无视他,只是今天心烦意乱,竟然有些不想这么快回家,又很疲惫,不是想走太远。 所?以?他只是将朱古力抱起来停留在?原地,褚明彰有些意外,但也?没有煞风景地出声?,就这样站在?李知旁边,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垂头看着?地面。 半晌李知烟瘾有点犯了,这里非烟区,所?以?他只能摸摸口袋里的?烟盒解干瘾,余光一瞟却注意到边上的?褚明彰转着?手里的?打火机,火焰在?他手指间?翻飞着?。 意识到李知的?目光,褚明彰手上的?动作愈来愈快而毫无规律,他似乎很焦躁,火焰烫到他的?手指,褚明彰轻嘶一声?,打火机掉到地上。 cin—— 褚明彰蹲下?身要将火机捡起来,目睹这一切的?李知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他轻轻拉开要凑过去闻火机的?朱古力。 李知说:“褚明彰,你有意思吗?” 朱古力有一条固定的?散步路线,从一只小猫的?时候就开始这么走,一直走到现在?。 李知是在?这条路上的?某一个?小拐角处捡到她的?,只有走这条路才能经过那个?小拐角,所?以?朱古力认定了这条路——尽管这路上并非全然充满着?好的?回忆,糟糕的?事也?有不少。 第114章 当朱古力还是一只小小猫的?时候,曾在?这里对上过几条大狗,尽管那几条大狗并没有什么恶意,凑过来只是出于好奇,且两边都及时地将自己的?猫、狗给分开了,但是全身还没人家脑袋一半儿大的?小朱古力还是被吓了个?半死。 李知以?为她从此以?后会选择再也?不走这条路,但没想到朱古力依旧初心不改,之后安然无事了很久一段日子,小朱古力长?成了大猫,又险些被醉酒的?飞车党撞到。 李知都被吓到了,认为这条路实在?太不安全,当他尝试着?将朱古力拽走时,她又执拗地不肯改变方向,如果?李知强行将她抱走,朱古力会很生气。 所?以?他只好顺着?她,当然了,若不是李知顺着?她,他也?不会在?这条必经之路上,天天遇到“碰巧”来这里散步的?褚明彰。 很憋屈,很讨厌,可这地方是公共场所?又不是李知自己开的?,所?以?他只能眼不见心为净,装作没看到地走掉……可这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因为褚明彰终究站在?那里,不管李知是否理会他,不论李知是否给他好脸色,他都用一种无声?却满怀思念的?目光看他。 这会让李知很烦。 他就这样安静又如影随形地侵入李知的?生活,像盛夏时沾在?脸上的?细软猫毛,怎么去抹它,它都在?哪里,看不见它,却清晰地知道它存在?。 褚明彰故意把对门的?房子让给了韩子尧,自己却出更高价买下?了李知隔壁一幢楼相同楼层的?房子,他不会像韩子尧一样聒噪,可当李知在?清晨推开窗的?时候,能看到对面花瓶里看到每一天都不重样的?花;晚上去阳台吹风的?时侯,又能时不时地看见一样在?对面阳台的?褚明彰。 李知气结。 “你有病吗?你们都是神经病吧。”多日积郁在?心底的?,没有来源的?负面情绪忽然就抑制不住了,即将爆发出来,“你脑子有病吗?你干嘛住到这里来?干嘛每天守在?这里?你恶不恶心,你烦不烦人啊?” 褚明彰静静地看着?他。 李知一只手牵着?朱古力,一只手狠推他一把:“你能不能滚远点啊?” “不好。”褚明彰说。 李知崩溃:“你不是在?浅水湾有房子吗?你不会滚到那里去住吗?你干嘛非要碍我的?眼?” “哦,你还记得这么清楚。”褚明彰似乎很高兴,很少见地露齿笑了出来。 李知气死了,把猫抱起来要走,走了大概五六米后有人挨上来,一边跟在?他身后一边说:“不生气,好吗?” “我想见到你,又不敢打扰你,只好这样了……小知,走慢一点,旁边有车……” 李知幅度极大地避开他的?手,像是故意要跟他对着?干,步子迈得更大,走得更快,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骂他像私生粉,是变态,是死乞白赖甩不掉的?虫子…… “那你不能走远一点吗!”当褚明彰又想来碰他时,李知忍无可忍地吼道,“就不要让我看见你。” 褚明彰停下?脚步,就这样看着?他,他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对不起。” “但我忍不住。” 你去死吧,李知睨他,恨恨地想。 正当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兜里的?电话忽然响起来,李知摸出手机一看,是宫婕。 宫婕没事不会打电话,平时聊天都是发消息,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李知瞟了边上的?褚明彰一眼,将电话接通了,“小婕?” “荔枝,荔枝你还好接电话了。”宫婕呼吸急促,语气很急,“是这样,你现在?还在?香港吗?” “嗯。” “好,你快买最近的?一班飞机回s市。”宫婕郑重道。 “你妈妈要不行了。” 第94章 弟弟 汪小春是一个坏女人。 至少在李知看来?是这?样的。 汪小春美丽, 妩媚,又刻薄,绝情, 像是格林童话里的后妈,但李知确确实实是她生的, 血浓于水, 这?一点从他们俩那张相似到?了极点的脸上就能?看得出来?。 李知爱她吗?他想应该是不爱的, 如果他爱她就不会将有精神病的汪小春扔在医院里不闻不问?,为了寻找自己的自由抛下一切远走高飞,三年多来?甚至一眼?都没?回去看过。 但是一点都不在乎她呢?好像又不至于这?样——如果他真的恨她恨到?了极点, 恨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也不必托宫婕告诉他汪小春的情况……尽管除了李知刚走时汪小春闹过几次,后来?的她倒是都没?出什么幺蛾子?。 一有什么急事儿,医院将电话打到?宫婕那儿,宫婕又转述给李知, 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也不过是因为李知还放不下她……至少, 不能?当作?没?有过这?个妈。 都三年没?有消息了, 李知都快忘记她了, 现在忽然丢下一枚重磅炸弹——说汪小春快要不行了。 但是宫婕确实没?有骗他。 汪小春颅内长个了血管瘤,血管瘤破裂导致大出血, 汪小春的生命如同流水一般流逝, 等李知赶到?医院的时候, 汪小春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李知简直不能?相信那个躺在病床上的, 苍白瘦弱的女人是他精干艳丽的母亲,她的浑身都插满了管子,细瘦的手臂无力地?垂在一边, 病房门被打开了也毫无反应,只有当李知走进了的时候,她的手指才?稍微动了动。 汪小春缓缓地?将眼?皮睁开了一条缝,李知站在她的床边俯视她,汪小春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了,心电图显示她的心跳加快——她认出了李知。 汪小春傻了六年多,忽然有一天她的脑子?里毫无预兆地?长了个瘤子?,又忽然有一天她脑子?里的瘤子?毫无预兆地?炸掉了,在李知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让他既爱又恨了一生的女人,就要这?样死掉了。 鼻罩上一次次地?喷出白雾,她想说话,李知伸手将她的鼻罩拿掉了——反正?她也活不久了。 “你……来?了…”她的声音真难听啊,想被锯子?锯过的木头一样,真是难听到?了极点了。 “是啊。”李知看着她,“原来?你还认得出我呢。” 在她生命的最后关头,李知依然没?能?做到?心平气和,汪小春倒是释然了,她的眼?神平静的像一片蒙了雾的湖泊:“李知。” 李知缄默不言。 “你恨我。” 汪小春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当时的李知没?有给她答案,现在的李知一样没?给她回答,区别?在于那会儿李知懵着,而现在的李知定定地?站在他面前,尽管一言不发,但是无声胜有声。 “你出生在夏天,你一直哭,窗外?知了一直叫,真烦人……”汪小春絮絮叨叨的,眼?神涣散了,好像陷入了更加深沉,既痛苦又甜蜜的回忆里,“所以我给你取名叫李知。” “你爸爸抱着你,笑得那么高兴,好像你是他亲生的……” 汪小春的话蓦然停了下来?,她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天花板,嘴唇挑起,僵硬地?笑着,“这?个男人真是蠢啊……” 真是蠢啊,当汪小春被周国雄抛下时,是李向西给了她一件厚外?套,那外?套上绣着李向西的工地?地?址,她找了过去,只是稍加引诱,这?个男人就是此生此世非她不可了。 蠢啊。 汪小春不是一个只能?靠着男人才?活下去的女人,那时候她春心萌动又被抛弃,她需要一个男人聊以慰藉,然后振作?起来?,抽身离开。 但是他们结婚了。 之后的好几年汪小春都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和他结婚,其实当时还有几个老板跟金融圈新贵在追求她,但汪小春只是犹豫了一小会,都拒绝了。 其实他们每一个都比李向西要好,而那个傻瓜男人除了健朗和容貌堪称英俊以外?,好像也没?什么优点了。 直到?婚后汪小春的追求者还是滔滔不绝…一直到?李知上初中。 后来?那个傻瓜死掉了。 “你爱他吧。”李知终于开口了。 “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李知回答的很快,“没?有人百分百地?爱过我——连我妈也没?有。” “你怪我。” “也许吧。” 汪小春无力地笑起来?:“我是不是要死了。” “可能?吧。” “我对你不好。” “嗯。” 汪小春的眼?神越来?越空洞,她静默片刻,讷讷道:“我好像看到?他了。” “你快死了。”李知近乎报复性地?说。 “我毁了你,杀死了周国雄,设计走了周国雄的儿子……还有…” “我害了你弟弟。” 李知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弟弟”指的是当时汪小春临近分娩时与周柏宇产生矛盾,两人争执时汪小春摔下楼,摔掉的那个男婴。 第115章 李知还记得他死是因为被脐带绕住脖子?窒息而亡了。 “是啊。”李知说,如果他弟弟还在的话,现在也有八岁了,“希望下辈子?,他能?有个爱他的好妈妈。” 汪小春侧过头来?,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她也做的无比缓慢且困难无比,她死死的盯着李知,那黑无杂色的眼?瞳,以及濒死也美艳到?极点的面容让人联想到?鬼,她就这?样慢慢的,慢慢的笑了起来?,汪小春的声音压低到?了极致。 “不是,下辈子?。” “什么?”李知紧蹙起眉头,他往前靠近了一点,因为他一点都没?听清楚。 “不是下辈子?!!”当他将耳朵靠近的时候,汪小春忽然疯了一样朝着他大吼大叫,她生命的最后余晖都好像在这?一刻焚烧殆尽,“他还活着,你弟弟,他活着!” 她吼完这?几句话,终于油尽灯枯,瘦憋憋的身体上下起伏着,这?时候的汪小春可能?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她好像跟李知说话,却转向了别?的方向,李知听到?她阴测测的笑声:“他没?有死。” “我只是把他送走了。” 汪小春死了。 在弥留于人世的最后一刻,她还要给予李知的人生沉重一击。 *** “你醒过来?,你说话,你说清楚———” “李先生,李先生您冷静点,请不要激动!”数不清多少个医生护士闯过来?抓他,拽着他往后扯,李知赤红着眼?睛,在这?一刻,只要还是人,还有正?常的感情,会有情绪的起伏哪怕是一点点,都无法保持镇定。 所以哪怕人都被拖走了,还跟疯了一样朝着那床伸出手去,李知几乎是被架着出了门,他眼?睁睁地?看着病房大门在他眼?前关上。 李知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当那一双双手离开李知身侧时,他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瘫了下来?,不顾众人目光的瘫坐在地?上,眼?泪顺着他木然的脸流了下来?,李知哭着,笑了。 “李先生……”有个小护士看不下去了,给他递过去一包纸,“您节哀。” 李知怔怔的,等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了那包纸,他说谢谢,但是我不难过。 “我高兴。”李知这?么说,然后像极其肯定自己似的点了点头,“她死了,我真的非常高兴。” 护士看他的目光像是以为他疯了——如果一个人高兴的话,怎么会哭得这?么厉害呢? 李知不知道自己身边是什么时候没?人的,他一直流泪,有时候骂人,有时候笑着掉泪,他絮絮叨叨地?骂着,李知都没?想到?自己的话能?有这?么多,他从小时侯打他记事起汪小春第一次打他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他们上一次见面时汪小春因为自己逼她吃香蕉所以报复他,报复的方式是趁他洗手时把牙膏拌进他的中饭里。 那时候她还神智不清醒。 所以他到?底是爱她,还是恨她呢?又或者爱恨同生共死,人死了,爱消失了,于是恨也变得空荡荡的。 他以为自己一点儿都不在乎汪小春了,可她走之后,李知却哭的眼?睛看不见了,意识也朦胧了,他忽然觉得很冷,所以他蜷缩着身体,也在这?时候肩头披上一件外?套。 李知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一只手抚过他的脸,那只手带着薄茧,他好像很做不来?这?样温情脉脉的动作?,有点生疏,却是小心翼翼的。 “不哭了。“这?个人说,他蹲在李知面前,略略靠近了一点点,“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如果你不喜欢,就把我狠狠推开吧。” 他说完这?句话,便抬手紧紧将李知抱在了怀里,李知咬着下嘴唇,想止住眼?泪,却忍不住哭得更厉害,他一直发抖,这?一点褚明彰也察觉到?了,所以他收紧手臂,紧紧箍着他,紧紧按在怀里。 曾几何时他们也这?样在医院里相拥,可那时候还一起都没?发生,坏的、好的,全?都像种子?,埋在深深的土壤底部,那时候李知哭是因为害怕,可现在,他甚至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哭。 但是褚明彰一直陪着他,李知觉得自己应该将他推开,了两只手又像被灌了水泥一样抬不起来?,褚明彰抚摸着他的脊背,李知忽然就鼻酸,他侧过头狠狠咬在褚明彰颈侧。 咬的极其深、重、褚明彰闷哼一身,而后按住李知的后脑勺,“咬吧。” “只要你开心,怎么都可以。” 李知的眼?泪又掉下来?,滑进褚明彰的衣领里。 “你不要死。” 褚明彰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不准死。” 褚明彰失笑:“为什么?” “因为你死了,恨就消失了。”李知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他的声音轻灵如箜篌。 “而我不想停止去恨你。” 第95章 贱.人 “……抱歉,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啧!” 邓卓远狠狠地放下电话,手机被?“砰”的一下子按在桌子上?,他在酒店房间内来回踱步, 脚步略显焦急。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半天前他与李知的聊天记录上?,李知说汪小春出事了, 他要回一趟s市, 现在已经上?飞机了, 让他不?要担心。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突然了,邓卓远毫无心理?准备,汪小春也算他的半个熟人, 她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呢?李知又回s市,万一又碰到不?该碰到的人会怎么办(邓卓远并不?知道?褚明彰还留在香港,他以为麻烦的只有韩子尧一个,至于那家伙早就灰溜溜地回去了。) 邓卓远忧心忡忡, 之后又给李知发了无数条消息,祈求着李知下飞机后看到能回他, 好让他真正放宽心——毕竟仅凭李知的一句“我?没事, 不?要担心”, 邓卓远是无法真正地放松下来的。 可之后不?管他怎么焦急,怎么接连发消息, 打电话, 都没能联系到李知, 邓卓远甚至连行李都没收拾就从香港赶了回去, 刚出机场,还没来得及落脚就打车去往了汪小春所在的医院。 他甚至还找去了汪小春之前所在的病房,等值班的护士出来, 听?完他的来意后却怔了一怔,“李先生?他已经走?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 “走?好久了!”护士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她又将?目光收回来,用一种隐秘的、又探索的目光注视着他,她试探着问邓卓远,“请问,请问你是……” 邓卓远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我?是他的爱人。” 尽管邓卓远不?愿意承认,可如今他与李知之间的关系确实也是降到了冰点,濒临破裂,要说他心里对李知没有怨气,那也是不?现实的。 可当他当着外人说出这句话,坦明了李知是他的爱人时,他的心底依然会觉得暖洋洋的,仍然会为此而感到自豪。 谁知他说出这话后,护士的面色却猛然一变,她好像极力在控制了,但那种不?可置信,和嗅闻到八卦味道?的兴奋,还是不?由自主地从那双瞪大的眼睛中流露出来。 邓卓远还从那种目光中看出了几分怀疑,这种怀疑为何产生不?言而喻,这个护士在对他的身份真实性存疑。 为什么——邓卓远的眼皮狠狠一跳,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答案了。 可惜邓卓远仍然不?死心,所以他问护士:“当时……他是一个人吗?” “不?啊。”护士回答很?快,“还有个人陪着他。” “什么样的人?” 也得亏这是个年轻的姑娘,比较单纯,看邓卓远生得文质彬彬就少了几分防备,她回忆了一下,像他描述印象中褚明彰的样子:“高,头发很?短,看着挺冷的。” “长得很?帅,像电影明星一样呢。”护士说。 这个人说的是谁已经很?清楚了,邓卓远闭上?眼睛,心像被?一柄刀砍了一记,豁开一道?大口子,血液汩汩淌出来,他竭力维持着体面向护士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邓卓远转身离开医院,就当他迷惘着,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当他看到来电人显示李知的时候,实话说,邓卓远原本因为护士的话而死寂的心确实又跳了跳。 可当他接通了,听?清楚对面声?音的那一刻,邓卓远还来不?及燃烧起来的希望的火苗,又被?毫不?留情地碾灭了。 “哦,你接电话了。”褚明彰甚至还假模假样地说了一句废话作为开场白,可见他的心情很?不?错,“怎么样,你现在在s市?” “你有什么目的。”邓卓远冷冷问道?。 褚明彰嗤笑了一声?,“目的?那还真没有。” “只不?过是看你给李知发了不?少消息,打了不?少电话,所以给你报个信而已。”褚明彰说。 邓卓远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为什么你是来联系我?!” 第116章 “因为他跟我?在一起。”褚明彰好像就等着他问这句话,他自然而然地回答他,他微妙地顿了一下,“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贱.人。 饶是邓卓远有这么好的修养都忍不?住在心底怒骂,这个“不?方?便”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不?方?便”,实在是太让人想入非非,邓卓远忍不?住冷笑道?:“好,我?知道?了,然后呢?” “你特意打电话过来,不?就是故意炫耀么!” 褚明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报出了一串地址,他又说,“你随时可以过来,将?李知带走?。” “我没有意见,毕竟——” 他意味不明地停顿了下来。 “他现在是你的男朋友。” *** 褚明彰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在一边,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里——李知已经睡着了,薄薄的眼皮闭着,垂落的纤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的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脸颊上?还依稀带了一行泪痕,好像是不?久前又哭过。 褚明彰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他坐到了床边,却仍然与李知保持了一段距离,他无比珍惜的,甚至是用一种贪婪的目光注视着李知,不?错过他脸上?的每一寸,褚明彰的心突突地跳着。 他很?想伸手摸一摸李知的脸,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指尖柔软的触感令他心口震荡,这一下子的触碰像一点火星,将?枯木似的褚明彰给烧了起来,烈火焚烧他的心脏,经久不?衰地思念与渴望如同噬人的毒药,而李知是他的水源,他生命的解药。 褚明彰终于忍耐不?住,他俯下身,极其小心地在李知的脸上?吻了吻,这一下他吻的近乎于虔诚,褚明彰躁动不?安地心像是被?一只手给攥住了,又温柔的抚平了。 他不?舍得离开李知,褚明彰的双手撑在李知两侧,他的吻顺着脸颊落下来,落到嘴唇,他的舌尖描摹着李知姣好的唇形,这时候的褚明彰已经无暇管顾李知什么时候会醒来了—— 索性他哭累了,现在累昏了过去,睡梦中感觉到不?对也只不?过是微微蹙着眉头,而褚明彰伸手将?他的眉心按平了,好像这样李知就是自愿的、顺从地接受他的吻。 褚明彰的呼吸变重了,就在他遏制不?住想要更进?一步时,一阵接着一阵的门铃声?响了起来,急促尖锐而毫无规律,不?由让人心浮气躁。 褚明彰啧了一声?,松开了李知出去了,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却没有立刻将?门打开……一直到邓卓远没有耐心按铃,开始奋力拍门的时候,褚明彰才将?门拉开。 他反应非常快,当那拳头要砸在脸上?时迅速闪开了,反倒是邓卓远收不?住力,顺着惯性打过去将?一直花瓶给锤在了地上?。 褚明彰瞟了眼那只落在地上?,因为邓卓远的动作而碎的四?分五裂的花瓶,没有什么表情地道?:“这东西?二十来万,你看看怎么给吧。” 邓卓远口中有血味,他赤红着眼睛看褚明彰,压低了声?音愤恨道?:“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 “我?不?要脸?”褚明彰似乎非常不?赞成邓卓远的这个观点,他挑起一边眉,表情非常坦荡,“在李知失去至亲,最无助,最困难的时候,是我?配在他身边,保证他的安全,保证他得到充分足够,且舒适的休息时间还有条件。” “而我?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前夫。” “而你作为他的现任男友。”褚明彰加重了现任男友四?个字,“这些事本应该是由你来做的。” “但是你在哪里?” “如果没有我?,李知现在就是一个人,他要一个人面对那一切——” “我?无法想象。” “你为什么会跟李知在一起。”邓卓远握紧了拳头。 褚明彰不?回答,但是邓卓远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褚明彰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因为自尊心受挫而回s市。 当李知噩耗传来的时候,褚明彰可能正好在他边上?,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或许是巧遇,或许是褚明彰故意为之,又或者…… 邓卓远不?愿意再想下去了,他体会到了深深的挫败,褚明彰似乎也看出来了,他用一种怜悯似的口吻道?:“如果你觉得累,可以把这个位置腾出来。” “愿意接手这个位置的人有很?多——也包括我?。” 是的,邓卓远从来就知道?这一点,这也是他为什么已经察觉到李知的心思悬浮后,又一直装傻,怎么也不?肯将?关系推进?到最后一步的理?由。 他知道?李知身边的这个位置实在是太过于来之不?易了,褚明彰注意到他晦暗不?明的脸色,冷笑一声?,道?:“邓卓远,你在李知心里,搞不?好还比不?上?韩子尧。” “装老好人很?高兴,少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你以为你有多无辜?” 当初李知住院的那段日子,褚明彰为了了解他的情况曾特意找过邓卓远,当然没问出什么,但后来,褚明彰还是通过别的手段拿到了咨询时的一系列记录。 “我?有理?由怀疑你一直在引导他。”褚明彰说,“你跟他说什么?吊桥效应。” 褚明彰真的没忍住笑出来:“你为了让我?们?分开,还真是什么鬼话都敢往外扯。” “简直是屁话连天,'你爱褚明彰,可是李知,你究竟是爱他这个人,还是爱那种心脏猛烈跳动,让你能真切体会到自己活着的那种感觉?'” “你告诉我?——既然我?能带给他那样的感觉,也只有我?能带给他这样的感觉,那么……” “他不?是爱我?,是什么?” “邓卓远。”褚明彰肯定道?,“你百分百夹杂了私心。” 邓卓远的脸色非常难看,两个高大的男人对峙着,用仅存的理?智压制自己,不?去展开一场纯兽性、纯雄性争夺配偶的对决,而后邓卓远才开口,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光芒:“那又怎么样?”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邓卓远说,“不?管你现在怎么追溯、回味……” 他摇了摇头:“都没有用。” 褚明彰扯了扯嘴角:“是吗?” “感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的。”之前褚明彰还不?敢肯定,但是方?才李知又向他展露出那脆弱的一面时,褚明彰又燃起了斗志,“他爱我?,一定比爱你更多。” “我?们?试试看,看看他到底会选谁。” 褚明彰说完这句话,忽然抬手往邓卓远身上?砸去,邓卓远毫不?犹豫地回手,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闹出来的动静不?亚于一场小型地震,毫无疑问的,李知出来了。 两个男人都知道?他出来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李知没有惊慌,他只是静静地在远处看着他们?,直到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才开口道?:“打够了吗?” “我?醒了,好了,现在不?用作戏了——” 褚明彰的动作僵住,邓卓远找准机会在他脸上?补了一拳,两个人分开,褚明彰道?:“你……醒了?” 他这时候才发现李知不?仅醒了,连衣服都穿好了。 李知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往外走?,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他,褚明彰这时候有点急了,知道?自己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已经被?李知知道?了,“小知,我?……” “花瓶碎的时候就醒了。”李知说着,换了鞋后往外走?,邓卓远快步追上?去,抓住他的小臂,“小知……” “卓远哥。”李知对他倒还不?至于词厉色,他朝邓卓远露出个有些虚弱的笑容,又伸手,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小臂抽出来,“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各自静一静,好吗?” “你不?要多想。”李知补充道?,“我?还要处理?妈妈的后事。” 话是这么说,这确实也是一部?分理?由。 但还因为什么,两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 第96章 绝望 人死如灯灭。 汪小春的照片映在墓碑上, 李知蹲在一米开外看着墓碑上她的脸,李知选了一张她二十岁左右的照片,那时候的摄像技术不好, 这张相片是修复过的,没能拍出汪小春的十分?之一美, 但她微笑柔和, 眼睛澄亮。 李知无法想象汪小春竟然也能露出这样的笑。那时候她已经跟李向西结婚了, 朴素的打扮并不适合她,但是汪小春显然很?高兴,像所有陷入爱情里的女人那样, 恬静的像一轮月亮。 李知蹲在她面前?, 一支又一支地抽烟,很?快身?边烟头就落了一地,他跟汪小春之间的母子?情分?浅薄的几乎没有,他们两个从来没有在一个安宁的时刻, 心平气和地说过话——就算有,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恍如隔世。 李知吐出最后一口?烟, 他半仰着头, 微眯着眼睛, 这是一个惯常于吸烟的姿势,烟雾往上飘着氤氲着他的脸, 李知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第117章 李知站起来了, 他定定地看了墓碑上汪小春的照片一会儿, 然后半蹲下来, 靠近那笑颜如花的年轻女人:“你真把我害惨了。” 说完这句话,李知直起身?,他将烟头捻灭在汪小春的墓碑边上, 汪小春的还有一个遗愿就是希望能将她葬在李向西边上,但是李知没有这么做。 他甚至没有将汪小春跟周国雄藏在一块儿,他只?是找了一片最普通的墓地,不是太?贵也不至于太?过寒碜,走这么一通流程。 面子?功夫做了,流程走完了,他的义务也就尽完了。 李知走出墓园,有辆车等在门口?,熟悉的车牌—— 李知犹豫着,在车边上站了一会,最后还是走过去,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驾驶座上坐着眼底青黑,瘦了一圈的邓卓远,他侧过头,看起来比失去亲人的李知的还要憔悴:“嗨,好久不见。” “你怎么样?” “我觉得。”李知停顿了一下,“这句话好像由我来问。” 邓卓远垂了垂眼皮,打了方向盘,继续开车,他垂眼不语——邓卓远心想,我好不好,还不是取决于你吗? 邓卓远年长李知那么多岁,却屡屡在李知这里感受到挫败,可见爱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东西,他心底隐隐升起一种悲哀……那就是他与?李知之间的关?系,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们离开了墓园,车子?平缓地行驶在路上,邓卓远载李知到了他后来落脚的酒店,站在一边看着李知整东西,将一个大行李箱拖出来,李知看向他:“你要回?去吗?” 李知不走了,他已经联系好了房东准备入住,李知想把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给找到……那是一种玄妙的,血缘的力?量,汪小春死后,他们就成为?了唯一的亲人。 “回?哪里?”邓卓远失笑。 “香港。”李知说。 邓卓远摇摇头:“我买了晚你一般的飞机。” “你还有事?”李知问他。 邓卓远依然摇头。 “那就是故意躲着我了。”李知说。 说完这句话,他也没去注意邓卓远的表情,而是抬手看了一眼表,“距离起飞的时间还早,既然如此——” “坐下来,我们好好聊一聊吧。” 李知坐在沙发上,仰头看向邓卓远,邓卓远目光深深地望向他,他说:“小知,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李知正要回?答,邓卓远却先一步开口?了,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是要结束了的关?系,对吧?” “……”李知怔了怔,“卓远哥……” “我不是在怪你,小知。”邓卓远抬起一只?手来,他温和地笑了笑,“我知道的——其实你对我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李知抿住嘴唇,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这时候再说什么找补的话已经没有必要了,他与?邓卓远之间的关?系,其实也没有挽回?的必要了——因为?邓卓远说的就是实话。 再这样优柔寡断下去,反而会使裂痕越来越大,感情这种东西一旦发酵成怨恨了,就连朋友都没得做,李知的睫毛抖了抖:“卓远哥,对不起。” “那么——”李知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分?开吧。” “你依然是我的朋友,我在遇到困难时最信任的人,卓远哥……你知道,这些年,我一直都非常感谢你。”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邓卓远真的亲耳听到这些话时,他还是止不住地心口?刺痛,邓卓远苦笑了一下:“李知,你说这些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深吸一口?气,又问李知:“小知,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你爱过我没有?” “什么?”李知有些吃惊于邓卓远会问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要这样问,我……” “你对我失去兴趣,与?我产生距离,这很?正常,或许……”邓卓远又十分?难看地扯了一下嘴角,“或许是我的魅力?不够,无法让你一直注视我。” “但是之前?呢——之前?,你爱过我吗?” “你知道吗……”邓卓远深吸了一口?气,“你对我,永远都是感激,依赖。” “卓远哥。”李知用一种隐含着哀伤的目光看他,“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但这种喜欢实在是太?浅了,小知,你从来……” 邓卓远眉头微微蹙着,看起来有些痛苦:“你从来就没有用,看褚明彰那样的眼神看过我。” 李知一颗心咯噔一跳,他抬起头,正与?李知对视,李知忽然有些面对他这样的目光,所以他往后缩了缩脖子?,邓卓远说:“难道不是吗?” “我……” “或许,连喜欢都没有。”邓卓远一边说着,一边像把自己?的心给硬生生的剖开了,“喜欢一个人会想亲近他,会想什么都告诉他,想无时无刻地与?他靠在一起,但是李知——” 邓卓远深吸一口?气:“我们谈恋爱这么久,我们甚至连一个亲吻都没有。” 他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做男人做成他这样也太?失败了,邓卓远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笑,“说出谁信呢……两个成年人,恋爱这么久只?牵过手。” “连两个高中生谈恋爱都不至于这样子?!”过了这么久,压抑了这么久,邓卓远真的无法再忍耐了,内心的不甘心就在此刻喷薄而出。 李知微张着唇,用一种带着浅浅怯意,又欲言又止的目光看他,半晌他低下头,呈现在邓卓远面前?的是一截柔软而雪白的颈子?,李知轻生地叫他:“卓远哥……” “对不起。” 他站起身?,拉着行李箱往外走,邓卓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抬手想去拉李知的手腕:“小知,小知……” 但是李知避开了他的手,当李知做出这一动作的时候,邓卓远却看到李知的眼角有点红了,那一抹红就像箭一样将邓卓远刺在原地,邓卓远忽然就愣住了,呆住了,不能在动弹了。 那一刻,他忽然发觉了一个悲哀的事实,那就是李知其实也没有他所想的那样不喜欢他……那一刻他的思绪忽然拉回?李知第一次返回?s市之前?,那时候他们很?好。 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他回?s市之后才发生的,突然的疏离,毫无预兆的心神不宁,好像都指向了一个理由。 邓卓远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说:“都是因为?他,对吗?” “不管你怎么恨他,不管你怎么想离开他,你的心里就是放不下他——你就是忘不了他,对吗?” “为?什么……”邓卓远的心像被泡在醋里,酸疼不已,“如果没有他的话,是不是就会爱上我了?” 可能没有那么轰轰烈烈,但至少两个人在一起也会很?开心,邓卓远忍不住追上去,“他根本就不是适合相伴余生的人,他根本就不懂怎么去爱人,他只?会让你受伤——” 套房门开了,李知低下头,用袖子?狠狠擦了一下眼睛,他没有回?应任何?一句邓卓远的话,只?是拖着行李箱走了出去,门打开的那一刻,却与?早就站在门口?的褚明彰四目相对。 “我只?是…”听墙角被抓包,褚明彰脸上划过丝尴尬,转瞬即逝,“看看要不要来接你。” 李知没有理会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在他看不见的后方,褚明彰瞟了邓卓远一眼,那是个势在必得的眼神,他追上了李知,方才李知与?邓卓远在房间内的那些话他都已经听到了,狂热的欣喜让褚明彰的一颗心都暖绒绒的。 “小知,我……”褚明彰有些紧张,他的手微微颤抖,“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我已经知道怎么去对你好了,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对你好。” “小知,我真的很?高兴……” 褚明彰忍不住勾起嘴唇,“我就知道你当初说的那些是气话,你跟他之间能有什么?” “我真的爱你,小知。” 行李箱忽然“刷”的一下停了下来,李知停得太?过突然,他倏然转过头,用那双圆亮的眼睛看向褚明彰,他的眼眶都是红的。 他的声音很?轻,褚明彰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是他能通过李知开合的嘴唇读懂他的话,“那你就离我远一点。” 褚明彰不明所以,怔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李知大吼,“为?什么我非得要爱一个人?不是爱他,就是爱你;不是爱你,就是爱他。” “我恨你,这么久了还是恨你,一样的恨不得你死,恨不得你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我每跟你说一句话就想吐,我现在就想吐!” “小知,小知你不要这么说……”褚明彰嘴唇颤抖着,“我爱你的。” “我知道啊。”李知露出个讥讽的笑,“那又怎么样?” “你爱我,我就要接受吗?” 第118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别再来找我。”李知深吸一口气,“这话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褚明彰,别太自私了。” 说完这句话,李知就走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忙,还要找那个不知在哪里的弟弟,他没有心情再去管那些,没有心情再去理清自己心里那些弯弯绕绕。 但是李知没想到,当天晚上,褚明彰就自/杀了。 褚明彰的母亲找到了他,那个曾给过他一耳光的,高傲的女人屈膝在他面前跪下了,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耳光,然后顶着那两个巴掌印低下头,求他去见一见自己的儿子。 她说,褚明彰亲手将一把刀插/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第97章 自/尽 最近进出医院还真是频繁啊。当李知又一次地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时, 不由这样想道。 褚明彰那一下子插/得很深、很重,是真的没打算给自己留条生路,在捅自己之前, 他还割了腕,褚明彰失血过多, 脾脏严重破裂, 现在还在做手术—— 病危通知书褚桦已经签过两次了, 医生说,褚明彰活下来的可能非常低,仅有一线希望。 原本是连这一点可能都没有的, 如果不是褚桦刚好有点事要找他商量, 又死活打不通他的电话所以找上了门,褚明彰可能真的就死在他与李知的婚房之中,躺在浴缸里,躺在被血染的粉红的水里, 挂着微笑,做着美梦, 死去了。 但褚桦偏偏就是来了, 她站在浴缸边上, 褚明彰一只手腕上横亘着恐怖的疤痕,皮肤表层被划开, 鹅黄色的脂肪层、粉红的肌肉群, 鲜红的血管……褚桦的后背一阵又一阵的发冷, 眼前发昏, 她扶了一把墙,随后视线微微偏移…… 落进了水里,落进那浑黑色的, “漂浮”在水面上的刀柄。 不是漂浮着。 是那刀身刺进了她儿子的肚子里。 “李知,算我求求你。”褚桦坐在走廊里,脸上精致的妆容已经花了,头发也变直,她看起来不再高傲,不再居高临下,除了美丽一些,她与那些被生活折磨的不成样子的人也没什么区别,“你原谅他,行吗?” “我向你道歉,为我之前那些不礼貌的举动道歉……我向你表达我诚挚的歉意,我求你原凉我……如果褚明彰能活下来的话,求你跟褚明彰重新在一起,你们两个,好好生活吧。” “这不仅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自己。”褚桦疲惫不堪地道。 褚桦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话,说这三年她是怎么过来的,最开始她委屈不已,情绪高昂,说了一会她有点累了,声音开始轻下来,语气也平缓了一些,再之后,褚桦已经面无表情,说得麻木了。 “所以……”褚桦站起身来,走到了李知面前,忽然向他鞠了个标准的九十度的躬,“我拜托你。” 曾经那么眼高于顶的女人,忽然将态度转变了三百六十度,李知有些惊讶于这点,也仅仅是惊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没有“你也有今天”的幸灾乐祸。 他很平静,一颗心古井无波,与当初面对褚明彰态度转变,对他伏低做小时的心情截然不同。 那么这是为什么呢?李知经历了那么多,安知一颗心的平定才最为可贵,从前那些暴露在身体外的,用于感受世界的脆弱触角已经收回了壳子里。李知小心地保护他们,时至今日,它们已经很少再像之前那样疯狂地摇摆,从而使自己受伤了。 直到现在,那些触角也还安然地躲在壳子里,熟睡着…… 当它们再次如台风过境般摇晃挣扎,再一次像穿破那层无形的壳,控制李知的一切乃至于灵魂的时候,是在手术结束,他第一眼看到近乎毫无声息地,躺在床上的褚明彰的那一刹那。 李知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了,他几乎看不清褚明彰的脸,他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挣扎着从他的血管里长出来,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痛,头皮密密麻麻地像被什么东西在狠刺…… 李知忽然就受不了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受控制地跑出去,跑向最近的卫生间,抱着洗手台吐得昏天黑地。 他本来就没吃什么,吐完酸水后胃里一抽一抽的发痛,他直起身,掬起一捧水洗净自己的脸,拿纸洇干脸上水痕后,依然有水珠顺着脸庞滑下来。 当这微咸的水珠将李知的脸庞再一次打湿的时候,他才缓慢地,甚至于有些不可置信的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他哭了。 李知后知后觉,他哭了。 可是这是为什么? 李知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又被另一个人请了过去——李知被几个人带到了一间空病房,病房门被打开,一个身型瘦削的女人背对着他站着,双手交叉在背后,仰头看向窗外爬在墙上的绿藤。 “褚sj,人带到了。”走在李知边上的那个男人道,李知猜他可能是警卫员之类的人物。 那个女人转过身来,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得出来她已上了年纪,但是体态良好,皮贴着骨,所以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清美。 能有这样气质的绝非凡人,这时候李知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她就是褚明彰那位了不起的姥姥。 哪怕为了保全自身提前下了台,但是身份还摆在那里,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褚sj”。 可是单从外貌看来,她并没有大领导那种“不怒自威”的气质,相反的,她的气质很柔和,比起那些说出来就能吓死人的身份与头衔,她更像退休的高校中文系教授。 “你好。”褚sj朝着李知走过来,挺随和地与他握了握手,而后伸手指了下边上的座位,“坐。” “褚sj。” “要不要喝点水?” “不用了。”李知摇摇头。 褚sj也没有强求,但还是让人给李知倒了杯茶水,袅袅水雾升起来,褚sj抿了口茶,又看向李知。 她就这样看着李知,目光温和,而后垂眸笑了一下。 “不奇怪。” 这一句话就有意思了。 李知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褚sj是在打量他,可她不愧在<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沉浮那么多年,就算是打量也让李知生不出半点的反感,与被打量的冒昧。 不奇怪,什么东西不奇怪——褚明彰能为李知着迷到这样的地步,甚至不惜为爱而死,不奇怪。 “他们以前总说明彰这孩子像我。”褚sj不可置否地摇摇头,“我从来不这么觉得。”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和你聊聊天——你们认识多久了?” “快十年了。”李知如实回答。 “哦,那真是很久了。” “年轻人轰轰烈烈,说什么不疯魔不成活……我是不懂了。”褚sj又笑,“老骨头一把,黄土都埋到下巴尖了。” “褚sj,您今天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儿呢?”李知知道自己肯定玩不过对方,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 褚sj挑了挑眉,“还是个挺爽快的性子。” “你不必多想,我不会强人所难的。”褚sj说,“他虽然是我的外孙,但感情上的事,做长辈的也不好插手。” “我只是想跟你这个小朋友聊聊。” “你是怎么想的呢?” 她像一个温柔的长辈,让李知不自觉地放下防备,可李知心里有很清楚,能教育出褚明彰那样个性的家庭,褚sj绝对不像她所表露出来的那样通情达理,柔和无害。 “或者…你是否想再给明彰一个机会。” 李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沉默了,褚sj一直耐心地等待着,她浅啜了一口茶水,然后放下,茶杯底在茶几上磕出轻轻一声想,终于拉回了李知的思绪。 “不用害怕回答,不用有压力。”褚sj说。 “现在是比不上以前了,却也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她又到。 李知一直低着头,直到听到了这句话,才抬起头来。 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无惧意,无谄媚,是一种很平等的目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年纪的人用这样的目光看她了。 “这是威胁吗?”李知问。 褚sj的目光凝了凝,然后笑了出来,李知没有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有些微微的出神,而后褚sj才重新开口说话。 “不是,绝不是。”她说,“你只要说出你的想法,就可以了。” *** 病房门打开,李知与褚sj一道儿出来,褚桦等在门口,褚sj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搞成这幅样子。” 第119章 “你让人留下来了??” “我可没?有这么大?能耐。”褚sj说。 褚桦生气了?:“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再不过来看一看,事情还要糟成什?么样子!”褚sj有些生气了?,驳斥了?褚桦一声,她便不说话了?,她又呼出口气,“明?彰醒了?没?有?” “哪有那么快啊。” “嗯。”褚sj点点头,“那就等他醒过来,神志清醒了?,再好好的谈一谈。” 她拍板做了?决定,褚桦倒是没?什?么异议,但是她可拿不准李知是怎么想的,所以小心地余光瞧了?他一眼。 “可以。” 但是出乎预料的,李知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褚桦面上当即就浮现出了?几分喜色,心想这一趟把她妈叫来,这一决定是做的极正确、极有用的。 褚桦有预感自己的苦日子马上就要过到头了?,人到中年,竟然对未来又生出几分期冀出来,她就怀揣着这份期盼一直等待着,等着褚明?彰醒过来。 但是褚明?彰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是拔掉插在自己身上的管子,打?开病房的窗子,要从?窗口跳下去——他没?想到自己还活着,褚明?彰还想彻底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刚醒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褚桦焦头烂额地让人去拦,正巧李知这时?候过来了?,他刚进病房,褚桦就如见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去拉他,“李知,李知他又发病了?,你快做点什?么……做点什?么让他正常点!” 李知走进来,抬眼看向被围簇在保镖之间的褚明?彰……其实他也没?做什?么。 他就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褚明?彰。” 褚明?彰立刻安静下来了?,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然后怔在原地,再之后从?窗边下来……他方才的挣扎已经扯动了?伤口,腹部那一片的布料都被染红了?。 但是褚明?彰显然没?有在意这些,他就是看着李知,一动不动。 如等待主人发出指令的犬。 第98章 交易 李知无视他腹部的血, 缓缓地走?了过去?,褚明彰倒很想凑到他跟前来?,只是刚做完手术体力不支, 是以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 保镖很有眼色地将窗子合上了,排排守在边上, 以防褚明彰又突然去?做些什?么。 褚明彰张了张嘴, 醒来?能看到李知似乎让他觉得很高兴, 他灰戚戚的眼睛微微发亮,眼瞳中倒映着李知清瘦的身影,李知瞟了他惨白如纸的脸色一眼, “你坐着吧。” 他的声音温缓, 面庞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疲倦,微蹙着的眉间纹路小刀一样轻轻地剜着褚明彰的心,褚明彰没忍住叫他:“小知……” 李知轻轻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同时这一眼又将褚明彰此时尊容收尽眼底, 他的眼眸中染上几分类似于怜悯的神色……但是怜悯至少好过厌憎,所以这一眼还是令褚明彰心潮澎湃, 他还想说点?什?么, 李知却开?口了——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他的目光落在褚明彰渗血的腹部, 褚明彰还怀了几分希望,“小知…” “你可怜我吗?” 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为?我感到难过吗? 李知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一声, 他回答的非常干脆:“不会?。” 说这话时他靠向褚明彰, 褚明彰身上还疼着, 可是李知的靠近却好像一剂强力的麻药, 使他晕乎乎,忘却疼痛,除了盯着他的脸, 什?么都做不了。 唰—— 李知掀起他的袖口,疤痕交错的手臂显露在人前,褚明彰期待着他的表情?发生一点?点?变化,但是没有。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褚明彰想到了这句话,但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决了。毕竟他之于李知,恐怕只是一捧小小的隆起的土坡,风一吹就拂走?了,实在算不得什?么泰山。 “什?么时候开?始的?”李知问他。 “你说要跟我离婚之后?。” 李知依然没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褚明彰哀哀一笑:“我以为?你会?有点?惊讶的,这个时间应当比你想象中要早。” 李知没有反驳这句话,他点?了点?头:“确实比我想象中要早。” “但是……”李知侧了侧头,脖颈拉出一道优美的弧,“我已经知道了。” “你姥姥,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 三年多以来?不间歇的自/残,第一次无意识的吞药到这一次的自/杀,过度思念而产生的精神分裂,靠幻觉支撑的那两年…… “好像过得确实很不容易。”李知说。 褚明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对待最晦涩高深的文章那样去?剖析解释这短短的一句话,他揣摩李知的隐含在这句话之下?的情?绪,希望能品咂出那么一两分的心软、可怜。 故事好像就该这样结束了,老套却很圆满——一个从来?不懂什?么叫爱的人永远以冰冷傲慢示人,终于他因为?自己的傲慢而得到代价,被伤害过的爱人毫不留情?地离开?了他。 痛失所爱的这些年他悔不当初,向来?顺风顺水的人也算吃够了苦,痛改前非后?又屡遭冷脸,现在绝望地要拿刀捅死自己…… 他的身边人都不敢相?信昔日的褚明彰会?变成?这样,所有人都在劝李知回心转意,而李知应当迫于压力,迫于身边人的暗示,迫于那么一点?未曾消泯的旧情?,重新与他在一起。 这似乎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有那么多烂俗的狗血小说都是这样写的,而他们的故事比起庸俗的狗血小说,也好不到哪里去?。 理应如此的。 但是李知只是不咸不淡地扯了扯唇角,漂亮的薄薄的嘴唇像泛着寒光的刀:“那又怎么样呢。” “其实我很好奇,当你要将刀子捅进身体里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我…”褚明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想…”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会?后?悔,会?有一点?……” 有一点?,哪怕是一点?点?的心疼我。 褚明彰没能将这句话说完,不过李知也已猜出了他的后?半句话,李知摇摇头:“不会?的。” “你死了,我一点?感觉也没有,我不会?可怜你,但是怜悯你,这也不过是因为?,我觉得你实在是太可悲了。” “我为?什?么会?感到后?悔?”李知摊了摊手,“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个烦人的人出现在我生活里了,他永远消失了,我应该感到无比的庆幸才对。” “褚明彰,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因为?精神疾病死掉吗?”李知薄唇亲启,报出一个惊人的数字,“他们有割腕的、有抹脖子的,或者上吊、跳楼……也有像你这样,尝试着自己将自己捅死的。” 李知停顿了一下?,唇角似乎噙着笑意:“其实你也有点?儿恨我吧,恨那个从前听话的我消失了,而现在的我,怎么也不肯顺你的意。” “所以你绝望,乃至于愤恨,对吗?”李知用?轻巧的话戳破褚明彰藏在最深处的真心话,“你不是要我一瞬间的后?悔。” “你是要我一辈子的后?悔。” “你想一辈子跟一根针一样扎在我心里,要一辈子跟我纠缠在一起,想用?你的死洗刷去?我们之间的那些纠葛……若干年后?,谁也分不清楚谁对谁错。” “你想错了,大错特错。”李知说。 “没有谁的性命会?被人捧在怀里去?缅怀一辈子,哪怕是血脉相?连的母子、母女,都不会?的。” “那么褚明彰,你又是打哪来?的自信,会?觉得我会?因为?你而后?悔,因你而痛苦呢?” “这三年来?你痛苦,那又如何?世界上那么多人,凭什?么你的痛苦就比别人更沉重?凭什?么你的命就比别?人更宝贵?” “你的生死,与我没有关系。”李知说,“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会?看在我们认识那么久的份上,给你定个花圈过来?,当然……也仅此而已。” 褚明彰像个听人训话的初中学生似的坐在李知面前,李知多说一句话,他的嘴唇就越白一分——而这时候的褚明彰已被推到了生与死之间的交界处。 他曾以为?李知不愿意回头,不愿意再一次接受自己是因为?李知回避他的爱,就像当初的褚明彰自己一样。 区别?在于那时候褚明彰是在回避自己的爱,而李知是在回避他的爱,他不肯相?信自己爱他,他一直觉得自己只要让他看到自己的一腔热忱与真心,李知就会?被打动了。 直到之前褚明彰才发现,李知不是信他,只是不肯再爱他了。 他明明也不喜欢邓卓远,但是他宁愿装的跟另一个人浓情?蜜意,也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这成?了压死褚明彰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想到了结束自己的生命,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加深与李知之间的牵绊。 第120章 直到现在李知告诉他,哪怕他死了,什?么也不会?改变。 褚明彰的内心深处忽然生出一种悲鸣之感,他觉得悲哀极了,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就是连一滴眼泪也无法再流出来?,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深根发芽,然后?疯长,那些枝茎紧紧缠绕着褚明彰体内的每一根血管,这使他喘不过气来?。 褚明彰想将自己的肚子上那个被缝合完成?的伤口拉开?,他要将手伸进去?,一直延伸到心底,将那深深扎在他心脏血肉内的根系拽出来?,褚明彰的脸色一阵青白,呼吸变得无比急促。 当他再抬眼看向李知时,他的双眼像被血染过一样红,腹部的血迹蔓延开?来?,病房内一阵兵荒马乱,医生护士们挤进来?,原来?的人被赶出去?。 褚明彰情?绪波动过大,牵扯到伤口,甚至他抗拒接受手术,主刀医生打了麻醉剂才让他安静下?来?。 褚明彰再次被推出来?的时候脸色比刚开?始还白,不人不鬼的,真是跟怪物?也没什?么分别?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当李知第二?次在他病床边时,已不是疲倦,而是深深的无奈了。 这时候褚明彰还插着呼吸管,麻醉药效还没过,神智不清地看着他,其实那种时候,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但是李知就是看明白了。 其实这也有些悲哀,李知想,他曾觉得自己总是弄不懂褚明彰,现在倒是将他看的清清楚楚了。 褚明彰就是赖上他了,这个人就是过不好自己一个人的日子了,很可能一辈子都要这么缠着他……李知仅存的一丝希望彻底在这一刻崩塌了。 褚sj说,我不强求你,我只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她说褚明彰是褚桦唯一的儿子,而她这些年对这个女儿多有亏欠,她的日子不多了,只有孙辈和睦,她跟女儿才有在这短短的最后?一段时间内,去?修复她们破裂已久的母女关系。 “您想要我做什?么?”李知问她。 “我不要求什?么快乐、幸福……如果你能让他像个正常人一样不寻死觅活,只是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知说。 褚sj笑了,她的目光落在李知尖瘦的下?巴上,忽然文不对题地说:“最近很辛苦吧?” 李知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却听褚sj说,自己之前曾见过一个电视台的老朋友,台里撤销了一档节目,这使他很郁闷。 “这节目,只要家里有电视机的,基本上都看过。”褚sj报出了一档家喻户晓的节目名称,这是一档寻亲节目,催泪感人,确实是国民节目。 “之所以撤,是因为?台里觉得太苦情?了,看了让人难受。” “这档节目里我印象最深的一期是一对从未见过面的姐妹相?认——姐姐走?丢了,父母在悲伤中又有了一个新的女儿,后?来?父母意外去?世,这个小妹妹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弥留于人世的姐姐,一直在找她。” “将近几十年过去?,姐妹俩都头发花白了,才彼此相?认。”褚sj喟叹一声,“真是感人。” “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有时候比父母与子女之间更紧密,你说是吗?小李同志。”褚sj这样问他。 李知拿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褚sj又笑了笑,“姐妹相?认,当然是好的,美中不足的一点?是实在是找了太久了。” “姐姐自己带着一个儿子,因为?常在外奔波没人帮衬,在她们重逢前的几年前,这个孩子跌进河里溺死了。” “你说,要是早个二?十年,不要二?十年,只要几年,都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光阴似箭,耗费的功夫,哪怕只有一眨眼的一小会?儿,又有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说的有些多了。”褚sj温和道,“但我觉得,小李同志对此是非常有切身体会?的,是吗?” “弟弟有下?落了吗?” 她打了这么久的太极拳,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将李知打了个措手不及,褚sj注意到李知警惕的眼神,她摆摆手,“小李同志,你误会?了。” “我这里有一个方案,但你是否要接受这个方案,这是你的自由。” “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请自便。” 事实证明了,李知的方法并不奏效。 李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双目注视向病床上的褚明彰。 “这样,我们来?做个交易。” “这个交易结束之后?,我们之间的一切,一笔勾销。” 第99章 复合 打蛇打七寸。 打蛇打七寸。 褚sj说?的对, 世界上人那么多,要找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实在是太难了,这不是钱的问题, 有那么多的富翁举家?之力,倾家?荡产, 只为了找到走失的家?人。 然而世界之大, 想将人全须全尾地找回?来实在比登天还要难, 这时候有人跳出来,说?自己能帮他——褚sj曾经是什么身份?李知?就算重金聘请一百个?私家?侦探,都不如她动动手?指来得快。 李知?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觉得她像鹤, 清高如松, 可谈了几句后又觉得她像蛇,她因为过于消瘦,脖颈浮现的青筋像蛇,她诱导的话语像蛇信子迷人心窍……这是个?善于玩弄人心的权术家?。 她说?:“小李同?志, 我很欣赏你,但你知?不知?道, 有些事情是要忍的?” 忍?这个?说?法非常有意?思, 李知?回?答她:“难道我现在没有在忍?” “哦, 不。”褚sj笑了,“这不是忍, 这是在逃。” “逃怎么呢有用?呢?你越逃, 越是要被人追着跑, 只有你停下来了……温驯了, 才像个?雨过天晴的样子啊。” “你说?对吗?” “我绝不是在威胁你。”褚sj又重申了一遍这句话,“我只是站在我的角度,也站在你的角度上选择了一条我所认为的, 最好的道路。” “当然我一把年纪了,也很可能做出错误的决定。” 她微笑着:“这是必然的,年轻人的想法总是令人惊叹,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甚至……什么都不做。” “但我的外孙活下来了,未来那么长,我们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多少回?。”褚sj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这很不妙,是吗?” “生?命总是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顽强。”她说?。 “恐怕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状况了,小李同?志,你无法平和宁静地生?活,我们也过得一团糟。”褚sj叹了口气,“流年不利啊。” 李知?忍不住冷笑:“那这是拜谁所赐呢?” 这一句话怨气颇深,戾气也重,褚sj倒也没有因此生?气,“话是这样说?,可一个?人的命能走到什么时候,自己说?了不算,你说?对么?” 李知?眯起眼睛,褚sj笑意?柔和:“如果?你愿意?,我一定倾尽所能。” 褚明彰跟褚桦两?个?人都是奇葩,而造就两?人这扭曲性格的直接原因,又是个?以李知?如今道行完全看不透的人——褚sj总是一口一个?的并非在威胁,可若是她真是这么公正,丝毫不包庇自己的外孙,那么李知?今天根本不会见到他。 直到很久以后,李知?都没有弄明白褚sj究竟是怎么养的一个?人,若是那个?时候的他还能细细回?想,便能明白——说?她没向着褚明彰,那倒也不尽然,不管怎么说?,那时候的褚明彰,还是她唯一的外孙。 不过褚sj的确也没有在说?谎,她没有威胁李知?,甚至她还算得上是李知?的贵人。 可那时候的李知?还不肯信任他,他选择让褚明彰知?难而退,但他忘记了,如果?褚明彰心里有这四个?字的话,事情也不会闹到如此地步了。 这时候李知?想到了褚sj的话。 怎么样才算忍? “我们可以复合。”李知?说?,褚明彰肉眼可见地睁大眼睛,呼吸急促,谁都没想到李知?会来这一句,甚至站在另一边的褚桦都诧异地望向了他。 这时候李知?伸出了三?根手?指:“三?个?月。” “等你出院后,我给你三?个?月时间,这一个?月你让我重新爱上你,还有……”李知?拉长声道,“你必须在这三?个?月内,找到我弟弟。” “你一直要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我给你。” “如果?我给你机会,给你时间,你还是没能让我回?心转意?,那么褚明彰,别再来纠缠我了。” “别那么不要脸。”李知?道。 “你要记住,这三?个?月不是因为我对你余情未了,是我看在过去读书时候的份上,看在我遭遇霸凌时,是你帮了我一把的份上。” 李知?垂眼看他:“这也算你这辈子,做过的为数不多的好事了。” *** 要让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在一个?月内相爱很简单——新鲜的靓丽的面孔,金钱或是其余光鲜亮丽之物的加持,荷尔蒙的分泌,能让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第121章 可要使?一对旧情人,尤其是一对怨偶在一个?月内放下过往重新相爱的难度简直比登天还难,像李知?与?褚明彰这样闹得惨不忍睹的难度更是高到登外太空去了。 褚明彰出院当天,远在香港刚得到消息没多久的韩子尧让人送来花圈,褚明彰平和收下——对他来说?,李知?愿意?重新给他一个?机会,那就是春回?大地,一切都刚刚开始。 希望的种?子在不断地生?长,褚明彰解尽其数,拼尽全力全力地去挽回李知的一颗心。 李知?确实不像之前那样,一见到他就恨不得捏着鼻子,但还是淡淡的,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微笑。 褚明彰不知自己为了博得他一笑费了多少心思,以前一直不理解周幽王为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后来才发觉,为了博得美人一笑,那真是刀山火海再所不惜。 十一月的时候,s市有个?年度作家?书展,要说?这种?作家?书展有多好的含金量,倒也不尽然,可不论什么行当都有圈子,譬如说?同?一高校出来的,写作风格一派系的作家?就是一个?圈子。 李知?其实不大喜欢去凑这些热闹,他身上还保留有一种?文艺青年的清高,对于这种?推杯换盏的铜臭味很是看不上眼,只是他的一本书被评了奖,这个?作家?书展的主?办方特?别邀请他过去。 邀请函送到手?上了,还不过去就有些看不过去了,李知?应邀前往,本打算点个?卯就走,谁知?刚一进场,就一群人乌泱泱地围了过来。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者,横空出世,甚至能让香港名导破例用他的书改编自电影,那身上没点本事是不可能的,李知?平时很低调,可他这一身本事却不容许他低调,立刻就有人凑上来拍马屁—— 有个?年长李知?几岁的女作家给予李知这样的评价,“我刚读你的书,怎么也不肯相信你是个?男人。” “怎么这么说?。”李知?来了几分兴趣。 “男人写东西都太浅薄了,太喜欢卖弄了。”她说?,“只有女人才能写出你这样的文章。” 李知?私认为这是很高的评价,事实上,李知?的文章颇受女作家?青睐,部?分男作家?认为他的文字太过于“小家?子气”,但李知?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就算是诺贝尔奖得主?也会遭人批判的。 所以,今天有人出声呛他,李知?并不奇怪—— 可若这是一位前辈,倒也罢了,偏偏这人跟李知?差不多大。 来头不小,此人出过几本书,都没有什么水花,可他是某报社s市分社社长的独子,还是留洋归来,学历非常之高。 他先是明贬暗褒地吹嘘了一番自己的高学历,又借着这个?明里暗里地踩了踩李知?,又在文字技巧的方面,看似建议实则鸡蛋里挑骨头地批判了一番李知?的书,最后,竟然以一种?前辈的口吻同?李知?道:“来之前没能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你看……”他跟个?大哥似的讲手?肘撑在李知?的肩头,又指了指附近几个?有名的作家?,“都是大腕儿,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啊。” 然后又开始吹嘘自己在澳大利亚开作品展的峥嵘过往,说?当时就是在那个?展子上跟不远处某某和左边的某某某认识的,想谈甚欢,如同?忘年交一般…… “不过你也不错啊,能入林华倩的眼。”他停下来,上下扫了李知?一眼,这眼神其实令李知?很不舒服。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最后他拍拍李知?的背,“还是要继续历练啊。” 他耐人寻味地笑着:“毕竟,人嘛……总是有老的一天的。” 这话什么意?思? 李知?还年轻,在极其看重资历的文学圈,那些很有含金量的大奖项还是轮不到他的,除却那些小奖项,他最出名的就是名导翻拍了他的书。 现在,却被面前这个?草包用?三?言两?语歪曲成了他是出卖肉/体,才得到林华倩的青睐的。 李知?简直要被气笑了。 当时他也没忍着,把握好分寸,不轻不重地呛了他两?句,顺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站在“文字技巧”的角度,评判了一下对方的新作品,并且非常真挚地建议他去写童书。 李知?本身对写儿童文学的没什么意?见,平时也看,可像对面这种?自诩为“文学圈圈内人”的,自有一套对文学作品的评判体系,儿童文学排在最底层。 李知?这么说?,无疑是将他的书踩在脚底了,此人鼻子都要被气歪了。 但很快李知?就吃了点小苦头,完全一群人聚餐,此人一直明里暗里挤兑李知?,所以这顿饭李知?可以说?吃的不大舒服,可顾及着这桌上还有许多不好去惹的前辈,所以李知?没有当场撂筷子走人。 这口气硬往肚子里咽的感觉总是不好受的,隔日褚明彰带他去一家?私人菜馆,李知?现在跟褚明彰待在一起也非出于本意?,刚好心里又不舒坦,所以对褚明彰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褚明彰仔仔细细在脑海中搜寻了了一番自己有没有做什么惹恼到李知?的事,像故障排查,最后显示一切正常。褚明彰斗胆认为问题应当不出在自己身上,为了让李知?高兴点,菜一上来他就将服务员打发走了,对李知?极尽殷勤。 又是布菜又是盛汤的,李知?本来就没什么胃口,褚明彰又一直这样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李知?更烦了,摔了筷子,“你有完没完?” “你不知?道怎么好好吃饭的?” 褚明彰寒毛直竖,即刻坐回?位置上,李知?翻他一眼,吃了两?筷子又停下来了,这时候褚明彰已经猜到一点了——估摸着是有人惹的他不高兴了。 李知?当然不会告诉他发生?了什么,褚明彰便暗中去查了一查,查到李知?前两?天参加了这个?书展,顺理成章地查到那孙子身上。 褚明彰心中登时窜起一团火来—— 第100章 蛇毒 李知本来就?懒得正眼看他, 现在好不容易愿意搭理他两?句了,又不知道从哪蹦出来个不长眼的坏他的事儿,还当自己牛逼哄哄的很了不起了。 大概是那场书?展的一周后, 忽然有则小道消息就?在圈子内传开了—— 这孙子说是什么名校博士生,其实高考四?百分都不到, 去澳大利亚念的预科, 眼见着要在澳大利亚念一辈子书?了, 又退了学,跑到韩国来念本科,念的汉语言。 硕博学历都是买的, 写书?找代笔是常有的事, 他老?子呢,也不老?实,稍微翻一翻,就?有几则桃色新?闻冒尖儿了, 现在有人在查,这两?天过得焦头烂额的。 人都是很势利的, 这样一闹, 这父子俩就?成了圈内茶余饭后的谈资, 总归也没什么实打实的真心朋友,全是看他们笑话的。 一周过去, 李知的气也消的差不多了, 但是看到先前那鼻子长在脑袋上的人如此吃瘪, 心中总也是痛快的。 只是那时候还不知道是褚明彰在背后推波助澜, 只当是“天道好轮回”,他真的晓得是褚明彰在背后出了手?,是某一天褚明彰借以请他来尝尝自己手?艺的这一借口将他请过来, 然后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提起来,他之前一个朋友开了作品展,问?李知有没有兴趣。 这一桌东西估计就?只有那碟番茄炒蛋是褚明彰做的,其余那些菜,都是他让人做好送来的——至于褚明彰自己做的那些全进垃圾桶了,方?才?李知不小心瞟到了,那黑漆漆的东西全堆满了,李知仔细瞧了一眼,才?看出来那是排骨。 碳化了。 李知今天胃口不错,不像上次夹两?筷子就?停下了,今儿没道菜都吃了不少,除了番茄炒蛋碰了一筷子就?停了,褚明彰目光殷殷地问?他:“怎么样?” “知道的当你自己做的,不知道的还当你叫的外卖。”李知说,“还可以,就?那番茄炒蛋不行。” “吃着恶心。” 褚明彰眼中的光芒即刻淡下去了,他不说话,李知也不会与他搭话,两?人沉默相对,褚明彰又开始找话题,“那……你想不想办作品展?” 他知道很多作家都以自己有作品展为傲,之前那孙子不就?在澳大利亚办了个作品展,就?觉得自己厉害的不行。 让媒体采访创作灵感,创作背景,还有与读者?的交流会……但这种?作品展,有钱还不行,没点关系请不来大腕儿的嘉宾,也叫不来权威的媒体团队。 “这有什么用。”李知对这种?没什么感觉。 “让你…让你的书?,更有名气?”褚明彰不太懂这些,回答的小心翼翼,生怕哪里惹他不快。 他这种?对待祖宗似的态度倒是让李知喜闻乐见,李知挺嫌弃地将褚明彰方?才?夹带他碗里来的炒蛋丢掉,“名气?名气顶什么用啊。” “有些奖,还是挺看重这方?面的,是不是?” 第122章 “拿奖又有什么用啊。”李知抬眼看向他,“有本事你让我拿诺奖啊。” 可能?李知自己都没发现到,现在的他对待褚明彰早已没有了最开始的那种?惴惴不安,也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现在他面对褚明彰也不会像刚重逢时那样烦躁……也不是说他对褚明彰回心转意了,就?是褚明彰太顺着他了。 太捧着了,所?以不由自主地会在这个人面前流露出一种?矜傲,褚明彰喜欢他这样,他温和地注视着李知,过了很久才?回答他的话,好像确实是非常认真的、细细思考过这个问?题。 “这有点难,我可能?做不到。”褚明彰慢吞吞地回答,“但是国内的,都可以。” 李知好像被噎住了,开始呛咳起来,褚明彰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李知呛的脸都红了,然后他避开褚明彰的手?,面上又没什么表情:“拿奖又怎么样?” “能?代表什么。”李知说,“代表我是关系户。” 褚明彰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悻悻地将手?缩了回来,很小声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想哄你开心。”他嗫嚅道。 褚明彰想哄李知开心,但他的做法非常愚蠢,而?且笨拙。 他的做法是在李知灵感枯竭,想去亚马逊雨林徒步旅行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陪他过去,他们去的是巴西的热带雨林,其实对于李知这样的初次旅行者?来说,更适合他的是秘鲁的。 但是巴西的热带雨林动物物种更丰富,也更容易大、更美,李知在某些事情上有着惊人的执拗,他怎么都不肯改变想法。 “好吧。”褚明彰叹气,“我陪你去。” 他有过丛林探险经验,褚明彰也找了最好的当地导游,然而在他们即将离开的倒数第二天却突发意外——李知被蛇咬了。 有时候李知的个性会非常像猫,当他对事物表现出极度好奇的时候往往会忽略周围的环境,那天晚上他们一个小队在外露营,因为临近离开的日子,所?以李知有些激动也有些不舍。 被一层帐篷所?隔绝的,夜晚的热带雨林要比白天更加危机四?伏。 这天晚上下了雨。 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各种?动物的叫声此起彼伏,一个外行人是很难去分辨这些动物的……但是在这个时候,李知听到了一种?小孩子的哭声。 媒体与书?本上总说亚马逊丛林有多么的可怕,乃至于被称之为“人类禁区”,然而?这么多天待下来,或许是因为有专业的向导与保护团队在的原因,所?以李知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多日的全方?位的保护使他放松了警惕。 李知拉开帐篷,出去了。 当然李知的胆子也没有大到敢大半夜地在这种?地方?来一场徒步旅行,他只是想在边上看一看,李知觉得自己不会走?很远,稍微走?两?步也就?回来了。 他走?在丛林里,交错的植被让他什么都看不清楚,耳边充斥着各种?鸟类的声音……这个时候李知有点害怕了。 因为他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李知不敢打手?电,在这种?地方?,手?电的光芒会引来什么样可怕的生物都是一个未知数,他的心吊起来,一脚接着一脚踩进湿软的泥泞里,神经高度紧绷着,只能?依稀凭着印象往回走?。 但很快李知就?发现由于自己在黑暗之中,他走?错方?向了。 李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浑身发抖,每一步都走?的战战兢兢,他死?命睁大眼了也瞧不明晰的路,李知提心吊胆,咽了口唾沫后正欲一脚踩下去—— “小心!” 他的手?臂忽然被人抓住,一股强劲的力道将他拽了上来,李知这才?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楚眼前并不是一条路,而?是一片沼泽地,如果一脚踩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李知头皮倏然发麻。 拽着他的人赫然是褚明彰,在如此危险紧迫的情境之下——尽管这个人是褚明彰,可他到底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熟悉的人,他的存在使得李知感到几分安心。 李知恐惧到了极点,不由往后退,身体与褚明彰挨在一起,而?后一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炽热的呼吸与从树叶上滴落的雨点一起落在他后颈,“你去哪里了。” 李知愣住了,因为褚明彰在哽咽。 “为什么要跑走?,为什么忽然就?不见了,我……” 褚明彰将头低下来,埋在李知的肩窝,“我真的很害怕。” 褚明彰的帐篷在李知边上,但他不是被李知的动静所?吵醒的,而?是忽然从梦中惊醒,心悸神慌,眼皮子直跳只觉得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他不放心,出了帐篷去李知那儿看了一眼,却发觉人已经不见了。 褚明彰立刻将所?有人都叫醒了,几个人分头行动去找李知——在夜晚不能?结伴出行,声音有概率吸引来太多的未知动物。 每个人身上都有无?线定位器,但在夜晚,这定位有也约等于没有,褚明彰能?找到李知也全凭运气,也好在李知没走?太远,若再?耽搁一会,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褚明彰实在是大松一口气。 李知将那条要往前踩的腿收回来,可另一条腿却陷进了泥里,褚明彰蹲下身要帮着他把腿拔出来,可这时候却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褚明彰蹙眉停下来,那阵奇异的响动又消失了,夜色混淆了他的判断,他又重新?将手?插进泥地里去将李知的脚拔出来,而?等待的也就?是这一刻…… 一条头部呈三角形状的蛇缓慢地爬向了李知的腿,那种?怪异的感觉使得李知疑惑地转过头,而?后才?发现有条蛇沿着自己的小腿肚环绕着爬了上来。 “啊……”李知下意识想尖叫,又猛然想到自己身处何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褚明彰顺着目光看去,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褚明彰反握住李知冰冷颤抖的手?,紧紧地握着,那条蛇已经将李知的腿缠紧了。 褚明彰身上备了枪,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用枪显然不行,太黑了,瞄不准的,匕首可以用,但这条蛇的头部已经高高昂起,就?在它要俯冲下去的那一刹那,褚明彰伸出手?,准确无?误的攥住他的头部—— 蛇被迫转移目标,蛇身以一种?诡异的角度与意想不到的方?向缠绕住他的手?臂,褚明彰方?才?的那一动作显然激怒了它,它开始向褚明彰发起进攻,蛇身用力地盘紧了。 绞杀。 这是一条巴西热带雨林内非常常见的三色矛头蝮蛇,性情凶悍,当地一半以上的蛇咬伤事件都是由此造成,而?这条蝮蛇的体型非常大且粗壮,褚明彰无?法控制住它。 蛇挣脱了他的桎梏,它已经向褚明彰亮出了毒牙,褚明彰立刻伸手?向后腰要去拔出匕首,可来不及了,蛇的毒牙已经深深地嵌入了他的手?臂—— “嗬!” 褚明彰拔出匕首狠狠割向那蛇,那条凶悍的蝮蛇很快被割得满地是血,褚明彰用匕首将它几乎割成几截了,又补了几枪才?停了下来。 这时候蛇毒已然发作,天也快亮了,手?臂衣物被卷起,李知能?看到他的手?臂肉眼可见的肿了两?圈,像被注了水一样,皮肤上泛出紫色斑痕,并且极快地像周围皮肤蔓延。 褚明彰已经无?法说话也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他的口鼻都出血,身上泛起密密麻麻的血点,头脑眩晕且身体冷的要命,褚明彰极力地向往前,而?有一种?不由分说的力量要将他往后扯,扯进深渊里。 在浑身的血都变成一滩污泥,皮肤溃烂,脑海混沌的那一刻褚明彰竟然还记得李知在他身边,他像李知伸出一只手?,那只手?既像求他留下,又像催他快走?……血液与死?亡的气息会引来其他的东西。 褚明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而?李知站在半米外看着他,他像一滩烂肉,会被热带雨林里的其他东西分食殆尽的。 李知微微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他的手?。 然后他蹲下身,捡起褚明彰的匕首、掉在地上的枪,还有他背包里剩余的子/弹,离开了。 确确实实地离开了。 李知没有再?回来。 第101章 谋杀 李知再见到褚明彰, 是团队内的向导将他带回来的。 算他运气好,都那幅样?子了还能被人找回来,可也算不上有多走运……他们准备的冷藏箱里没有那种?蛇的蛇毒血清。 要?打血清只能去最近医疗点, 好在那是最后几天了,他们已经准备回去, 要?从所在位置赶到医疗点也耗费不了多久, 一行人乘坐汽艇赶过去……那时候褚明彰已经要?不行了。 所有人都焦急不已, 这时候李知的镇定便堪称冷漠,褚明彰口吐血沫子,嘴唇一直在动, 向导凑过去听——向导是本地人, 母语是葡萄牙语,平时跟他们交流用英语,对中文一窍不通。 他根本不知道褚明彰在说?什么,只能依样?画葫芦的学, “li……zhi…” 第123章 褚明彰什么都不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两个字, 向导不明所以, 用葡语问了身边一圈的人, 最后用英语问李知,他在说?什么,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知摇摇头, 说?他也不知道。 他能说?什么呢, 都这副德行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在叫李知的名字。 李知闭上眼睛, 后背向后仰去靠着。 沉沉地叹气。 褚明彰最后当然活了下来,卡在最后期限内……之后又在医疗所内待了两天,差不多了, 没事了,便跟李知两个人一起回了国。 当医生在他醒来后告诉他再晚三?分钟这条手臂就?别?想?要?了,再晚十三?分钟这条命也别?想?要?了的时候,褚明彰没有表现出半分的恐惧与后怕,他甚至颇觉轻松地笑?了笑?。 “看来我很幸运。”褚明彰这样?说?,“可能是因为有你?在身边吧。” 医生是巴西人,前半句话褚明彰是用葡语说?的,后半句却是用中文,说?给谁听的不言而喻——且褚明彰说?这话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知。 这一眼看得李知心尖一跳。 他是有意地将褚明彰丢在那里,换言之——他是有意让褚明彰死。 没有比那一刻更好的时机了,在这样?一个雨夜,一片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老天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几乎将褚明彰所有的生路都堵死了,蛇的毒液侵蚀他的血脉,他好像已然死亡的、腐烂了一半的动物。 他的姥姥说?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那现在,算不算天说?了算。 他的生死与自己没有关系,李知决定让命运来决定他的生与死,他带走了所有武器用来防身,当他看到营地的时候,又将那些东西扔进了边上湍急的溪流里……它们带走了所有痕迹。 没有人会知道李知与褚明彰见面过,李知决定将其瞒进肚子里,他自己回来了,折返回来的向导及团队看到他,先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尝试着联系褚明彰。 白天应当不像夜晚那样?困难,但是褚明彰与他们断联了,他们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又开始兵分多路地去找此?次雇佣他们的老板。 李知矢口否认自己见过他,他好像被吓到了,英文说?得磕磕绊绊,他看起来太荏弱了,漆黑的瞳仁还留着惊吓过度后的不安,没有人会质疑他撒谎,没有人舍得再对他说?重话。 他佯装累极了在帐篷里睡觉,可实际上,李知翻来覆去……那群巴西人走了一段功夫了,他们找到褚明彰没有? 如果他们找到了,他会活着吗? 如果他死了,他还能不能找到弟弟? 李知心烦意乱,最终他疲惫地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外头一片嘈杂。 褚明彰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巴西保镖抬回来了。 当褚明彰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李知的名字时,李知也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他不要?活下来,让他死吧……让他忘记是自己将他丢在那里。 李知曾经动手杀过褚明彰一次,用花瓶。 但那时候他发了疯,这是李知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下手,见死不救,算不算一种?谋杀? 他甚至拿走了所有武器,让褚明彰连防身的机会也没有,他要?他死在那里,死的彻底。 未泯的良知让他对此?恐惧,对褚明彰的怨恨让他感到痛快,当他下定决心转身离开的时候,又不知道为什么想?去方?才手指碰到褚明彰皮肤的触感。 冰冷,像死人的温度,隔着一层皮摸到坚硬的骨头——也是这只手,之前被他用门板夹烂了。 李知的心尖颤了颤,脚尖勾到了枝藤,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 所以他跨过那条挡住他的藤,走掉了。 *** 老实说?,虽然想?着什么命数自有天定,但是李知心里还是认为褚明彰一定会死在那里的,他能活过来还是在李知的意料之外,但是他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褚明彰根本不记得李知将他扔在那里,乃至于?见死不救,劫后余生,他腻李知腻的更厉害,甚至说?是因为有他在,所以老天才眷顾他。 “我庆幸那条蛇咬的是我。”褚明彰总是这么说?。 他说?这话时总是定定地注视着李知,目光带有款款深情,好像那真是他的肺腑之言,内心所想?,他握着李知的手,紧紧捏着,“那蛇毒发作后,叫我有点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 “那时候,你?怕不怕?” 问的那么真挚,真的连李知都信了,信他当真记不得当时发生了什么……然而其实褚明彰什么都记得。 他喝醉了,踉踉跄跄地摸到李知家里来,一下下地拍门。 李知那会儿叫了个外卖,还当是外卖送上了,根本没想?到出现在门外的不是他的外卖,而是理应在隔壁市出差的褚明彰,褚明彰醉醺醺地看着他,然后伸手紧紧抱着他。 陌生的气息使朱古力在家里不安地上蹿下跳,细长的榉木挂衣架被她撞倒了,上头的帽子、外套乱七八糟地倒了一地,李知想?抬手将它扶正,褚明彰却像个失去唯一依靠的孩子一样?,神色惊慌地伏在他身上—— “不要?走。”他的身形像一片岩,将李知完全的笼罩住了,他抓着李知的手腕,那细瘦的腕子之于?他如溺水者的浮木,病入膏肓者的解药,“你?要?把我丢下吗?” 李知躺在地上——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很柔软,可他浑身都绷紧了,他注视着褚明彰的眼睛,他明明没有说?明白,可李知就?是忽然的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你?很想?我死吗?”褚明彰说?。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我死。”他捉住李知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隔着胸膛,火热的心脏在李知的手上跳动着,“你?亲手了解我。” “李知,我爱你?。” *** 那晚上李知大发慈悲,没将褚明彰赶走,把他扔在客厅过道让他睡了一夜,隔日醒来两个人都没提这些事,褚明彰歉疚又小心地看他,“我耍酒疯了。” “下次回自己家去疯。”李知抿了一口咖啡,“你?吓到朱古力了。” 褚明彰看向那只猫,朱古力偎在李知腿上,察觉到褚明彰的目光,她斜了斜眼睛,尾巴大力地甩着,在李知腿上拍了两下。 “好了,不生气,好吗。”李知低下头,在她绒绒的头顶亲了亲,朱古力又往他怀里腻了腻,舒服地打着呼噜。 褚明彰看着他们,这一幕完全地展现出这平静早晨的安宁幸福,尽管这份幸福与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但褚明彰的唇角还是轻轻地勾了起来。 长毛猫的毛一年四季都掉不完,李知放下与朱古力腻了一会,脸上就?沾了几根,褚明彰一直看着他,此?时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替他将那猫毛捻走。 可当他的手即将伸到李知面前时,李知又倏然反应过来,极快地躲掉了。 褚明彰的手伸在半空,注意到李知警惕的脸色,褚明彰有些尴尬,悻悻地将手缩了回来,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提醒李知,“有猫毛。” 李知伸出手指,轻轻将脸上的猫毛拂走了,褚明彰跟个学生似的正襟危坐在他面前,紧密地注视着李知的每一个举动,绞尽脑汁地想?说?些什么,好活跃下气氛,拉近与李知的关系。 “一早就?喝咖啡吗。” “很伤胃。” 咖啡的苦涩,带着一丝草莓的甘甜,李知眯起眼睛,只是说?,“我喜欢。” “那我去给你?煎个三?明治好不好?” 李知当然不会说?“好”,他会说?不要?,但褚明彰不能不做,李知其实很挑,他不喜欢机器煎出来,嫌太干,他喜欢浸满蛋液的面包片,然后再煎,煎到微微焦脆,放上一样?恰到好处的培根鸡排,还有翠绿的生菜叶。 油烟的味道与煎三?明治的香气萦绕在身侧,褚明彰装好盘,将三?明治端出去,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门,他看到李知蹲下身,拿手指逗弄朱古力的小鼻子。 一层染了雾气的玻璃模糊了眼前的场景,明明是真实发生的一切,却像一张老照片,宽松的白衬衫衬他脖颈越发修长,鬓角的碎发柔和?他的脸颊轮廓,纤瘦的一道身影,如一株只绽放在梦里的,似有若无的铃兰,泛着淡淡的香气……像捉摸不着的一缕幽魂。 “褚明彰。”李知忽然出声,将褚明彰的神魂叫了回来,他有些不满地看向他,“你?还要?站在那里多久。” “对不起。”褚明彰端着东西出来,他坐在另一边,看着李知喝一口咖啡再吃三?明治,看他因为对食物满意而猫一样?的眯起眼睛,却想?起这东西是褚明彰做的,所以极力掩饰着喜欢的样?子。 真的……褚明彰在心里长叹… 真的,好可爱。 如果一辈子可以这样?延续下去,延续到生命的尽头,他愿意永远这样?,将李知放在他的心尖,要?他汲取自己源源不竭的心血所融汇的爱,他爱李知。 第124章 李知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是他的上帝,信仰以及全部,李知笑一笑,他的世界万里晴空。 他渴望这样的日子永不结束,然而“死期”比他想象当中要来得更早。 当然,当飓风真正来临之前,人们总是对此毫无察觉的。 只是在某一个普通的早晨,褚明彰的办公桌上出现了一份新的文件。 第102章 孤儿 他的名字叫敏漂, 一个缅甸名字,意为聪慧、漂亮。 具体年龄不详,没有出生记录, 显示的最早记录是他被卖给了居住在腾冲的一对云南夫妇家里。 卖过去的一年后,丈夫开始酗酒, 酒醉后开始家暴妻子, 妻子不堪忍受, 逃走了。在逃跑之前,她将孩子丢到了腾冲当地的一家孤儿院内。 孩子在这家孤儿院内长到了四岁,然后开始尝试逃跑, 总共逃跑了五次, 前四次都失败了,没跑多远就被抓回来,接受“教育”、“管教”……实则就是惨无人道的折磨。 他的左腿骨多次骨折,落下了终身残疾。 这是一个小瘸子。 第五次, 他终于逃离出了那座牢笼,离开腾冲后却到了缅甸境内, 几经辗转被拐卖到了缅北克钦邦的一家孤儿院内。 孤儿院由废弃的佛寺偏殿改造而成——它建在密林之中, 却还是不免被周围的炮火殃及, 顶部的三分之一都没炸没了,只用一层油布草草地盖着用于遮雨, 贴在墙上的佛像早已脱落, 端坐在殿内正中央的大佛被炸没了一半, 身上蒙了一层灰翳, 慈悲之面也狰狞。 二十来个大小不一的孩子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三个里面就有一个缺胳膊少腿的,他们争先恐后地去抢着吃一碗玉米糊, 还有比较瘦小地缩在角落里生啃刚挖来的野菜……最角落里,一张脸吸引了李知的注意。 照片不多,寥寥几张,几年生平写不满一张纸,但是每个字都像是用鲜血写就的,哪怕这是一个陌生人也不免让人动容,更何况…… “这一张。”站在李知面前的那个男人将照片捡出来,“就是他。” 李知将照片翻了个面,照片背面写着敏漂两个字,男人继续说道,“这是前两年一个美国记者拍的,他想写一篇关于这家孤儿院的专访,离开之前,他提出了要收养这孩子。” “为什么?”李知问,“那么最后怎么没收养?” “因为……”男人叹了口气,“您将照片转过来就知道了。” 李知将照片翻转过来,不同于先前那张缩在角落里,是以面容有些模糊的照片,这张照片拍的很漂亮,孩子似乎不太会无所顾忌地大笑,所以勾唇的样子是羞涩的、内敛的,但他应当很开心,因为一双眼非常明亮。 “这个美国记者,曾有传出过恋/童/癖的传闻。” 李知愣愣地抬起头来,抓着那照片的手都在无可遏制的发抖,肉眼可见的,他的脸色刷白,而后死死捂着嘴,飞奔进盥洗室,男人在房间外也能听到他呕吐的声音。 李知吐了个昏天黑地,再出来时连站都站不稳了,手里那张照片被攥的皱巴巴,他红着眼睛看向对面的人,“之后呢?” “那个记者已经要将他带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又跑回来了——”男人摇摇头,“当然,也不是因为那地方好……只是因为边上更加混乱,跑也跑不远,想保命只好回去了。” 李知的脸色又变的极其难看,他目光如刀锋:“褚明彰让你来的?” 男人——也就是褚明彰的助理摇了摇头,“不,是我自己来的。” 说起来,褚明彰的助理与李知之间还有过一些龃龉,当初就是他的助理巧舌如簧,将李知骗上了车,李知这才在医院里待了那么一段工夫。 听到他这么说,李知立刻露出防备的姿态,他直接道:“你有什么目的。” “李先生,您误会了。”助理苦笑着摇头,“我没有目的。” 李知疑惑道:“那你是来干什么?这些消息,难道褚明彰不知道?” “那倒不是。”助理说,“只是我怕我不过来告诉您,您恐怕一辈子都得不到弟弟的消息了。” “褚总……”这话他说的格外艰难,“早在五天前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嘭! 犹如一声惊雷平地而起,不需要助理再说下去,李知也能想到褚明彰分明知道他弟弟的下落又为何不告诉他。 两个多月以来,李知接受他的追求,接受他的礼物,应邀他的约会,不对他敬而远之,偶尔施舍几分好脸色,这是为什么呢? 只是为了这一个理由啊。找到他的弟弟。找到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至于在这段日子里,李知是否有过片刻的动摇,半分钟对往昔的追忆,又或哪怕一秒的心软……但这都不重要。 这都不重要。 就像苦行僧的唯一理念是解脱与轮回,基督徒的唯一信仰是忏悔与无罪,而万千高考学子的唯一追求是考个好大学那样……李知唯一所想,是将他的弟弟找回来。 至于其余那些偶尔生出来的触角,都是一滴水一样可以轻易拂去的东西,李知不愿再为此忧思,他也尽力让这些东西永远不出现在他的忧思范围之内。 “你……”李知的声音有些干哑,“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还是褚sj让你过来的?” “不,都不是。”助理说,“我有个妹妹,走丢了一段日子,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找回来的。” “李先生,当年的事……我也没办法。”他道,“我就是个打工的,老板说什么,我也只好照做。” “但是这种事儿上,但凡还人性未泯,都看不下去。” *** 人总是会在冲动的时候做错事。 李知的防备心并不强,壳子看似坚硬,但是很容易被撬开,但他已经在褚明彰的这个助理身上吃过一次亏,绝不可能再轻易地、傻傻地跳进去。 哪有人真的那么好心——褚明彰的助理会来告诉他这些事,这背后必然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秘密,但是这个时候的李知,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去探查了。 在看到弟弟的照片之前,或许李知还会留有理智,去好好地查一查这些事,可当他看到那张相片,看到那张脸……血缘的力量要比常人所想象的大得多。 他跟李知太像了,一样的怯,一样的对所有事都抱有小心翼翼的态度,看到他,李知就好像看到了自己——除却一双眼睛。 李知的眼睛形似猫眼,眼角上挑,像汪小春的眼睛,但是敏漂的眼睛像周国雄。 汪小春以前说过,最开始她之所以爱周国雄,就是被他那双眼睛害的,桃花眼,看谁都似含了几分情。 当然敏漂还只是个孩子,那双眼睛还不至于挥发出这样厉害的效力,可是在那种地方……一个漂亮的孩子,说不准更加危险。 李知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执着于找到他,明明他也没见过这孩子,甚至在汪小春怀孕的时候,他还恐惧过这个弟弟会抢走他为数不多的爱。 但是冥冥之中,脑海里总有个声音促使他去做这件事,李知曾在夜深人静时思考过这件事。 这是一种独属于兄弟之间的同病相怜,这个年幼的弟弟在无意识间成为了李知灵魂的一部分,李知迫切地想找到他,拯救他,也是在拯救童年灰暗的自己。 更何况……这就像一个契机,一个终于能让李知摆脱一切的契机,扼杀掉这个如同影子般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褚明彰…… 两个多月了,近来他频频失眠、烦躁,心跳加快,情绪时常大起大落,有本书的开头重修了几十遍都没能满意,迟迟无法下笔落定。 他没有看到褚明彰的变化吗?褚明彰没有改变么——不是。 但是李知宁愿他没有改变,宁愿他还跟从前一样。 所以李知不断地告诉自己,褚明彰依旧是从前那个人,一如既往的利己者。 李知曾经读过一句话,这句话说要与最爱的人相忘于江湖,与次爱的人相濡以沫。 这句话太酸了,但是李知不得不承认,它说得对。 爱之所以深刻,往往是因为太复杂了。 爱不是一杯水,澄澈见底。 一杯水里混了泥浆,混了沙砾,还有玻璃碴子,一口灌下去划烂了喉咙,划拉的皮开肉绽,口腔溢血,这个才是爱。 不管李知想不想,他都不得不承认——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像褚明彰一样,在他的人生中留下如此难以泯灭的痕迹了。 第125章 他初初的心动因褚明彰而起,火热的爱意最早为褚明彰而生,厉鬼一样的怨恨像一撇狠狠甩在宣纸上的,擦不掉的浓墨。 爱之深刻,使得局外人不解,唯有真正动过真情,为此流过心血的,才能体会到那狠心放下,又会在某一个?平凡瞬间忽然回忆起的惘然。 回忆过往种种,他跟褚明彰两个?人就?像在演一场荒诞的戏剧,那些感情里的疯狂,纠缠以及血混杂着眼泪的味道?,只?有他们两个?人懂。戏剧结束后?,所有人离去,真正困在台上出?不来的,也只?有他们两个?。 李知想,如果?他的记忆能被洗去就?好?了,如果?有一天?,褚明彰对他来说真的就?是个?陌生人,就?好?了。 急剧攀升的矛盾几乎要将李知逼疯了,爱是个?可怕的东西。他已经忍到了尽头,只?是爆发还需要一个?理由。 他不知褚明彰助理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至少他给了李知一个?理由。 某一天?褚明彰敲响李知的房门,那是情人节,他将一大束的芍药花送给李知,并告诉他楼下还停着一辆车,那车上也放慢了玫瑰。 这辆宾利是他送给李知的情人节礼物。 李知并没有接这束花,对那辆豪车也嗤之以鼻,他看向?褚明彰的眼神冷的像结了冰。 “你?真会演,褚明彰。” 褚明彰怔了怔,问:“什么?” “你?还有脸做这些…”李知深吸一口气,“你?都?知道?了吧。” “什……么…”褚明彰可能已经猜到他指的是什么,眼神犹疑,他的反应无疑坚定了助理的说法,也是李知更倾向?的想法,李知一股股血直往头顶冲。 “你?明知道?我?弟弟在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103章 鬼话 看到李知这?反应, 褚明彰才意识到李知在想什么。 “小知,小知你别生气,你听我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褚明彰当即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一颗心像被吊在了悬崖峭壁上, 他手?忙脚乱地想解释, 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李知提声:“你还想说什么?你还能说什么?” “你故意的, 你只是为了将我捆在你身边,你刻意隐瞒我……褚明彰啊褚明彰,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怎么能自私自利到这?样?的地步!” 褚明彰嘴唇哆嗦着, 看到李知这?样?,他膝盖都发软,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并非李知想的那?样?,“小知, 你误会了。” “我…我是瞒了你,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个原因。”褚明彰声线都在颤抖, 他畏惧到了极点, 一方面是害怕自己近日来的努力全然崩塌, 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隐瞒李知的真正原因—— “我知道你想找到你弟弟, 想迫切地见到他, 如果我告诉你, 你一定会想放下手?头所有事情去找你弟弟……但是小知, 你知道克钦邦是个什么地方吗?缅甸北部,克钦邦密□□,你不能去那?里。” “那?地方有命进没命出, 小知……那?要比亚马逊雨林还可?怕,雨林里杀人的是动物,缅北杀人的是和我们长?着一样?亚洲人面孔的人啊。” “小知,拜托你了……” 褚明彰膝盖一软,竟然真的就这?样?跪在李知面前。 褚明彰这?辈子没跪过?任何人,就算之?前他求李知回心转意已经摒弃所有自尊,贱的像一条狗了,也没有向李知下跪过?,但是这?一次他跪下了。 他伸手?想去抓李知的裤腿,又怕他在气头上不愿意自己触碰,褚明彰求他:“小知,我怕我告诉你,就再也拦不住你了……小知,我真的……” “真的很害怕。” 他不怪李知将他丢在那?里,那?里多危险,那?时候他自顾不暇,再出什么事有谁能护着他?拿走武器也没关系,至少回去的路上有什么事也可?以自保,甚至褚明彰庆幸,真正庆幸的不是自己活下来了,庆幸的是李知没有事,他安然地离开?了。 但是那?天晚上醒来,李知消失时的惊慌,还有看到那?蛇爬上他小腿的惊悸依然深深的弥留于心底…如果李知有点事怎么办?褚明彰无法?接受这?种事有分毫的可?能发生。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他不告诉李知,安排好一切事宜将弟弟完完整整地带到他面前,至于那?个时候李知是否能接受他,是否原谅了他——那?是李知的选择。 这?将近三个月的日子对于褚明彰来说如同一场大梦,能有这?样?一场美梦,他此生已经没有什么可?再遗憾的了。 李知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如果这?一次李知还是无法?接受他,他不会再来打扰李知了——褚明彰会再一次的跑到亚马逊雨林里,这?一次不带向导没有团队,也不带防身的武器。 就这?样?赤手?空拳地走进去,等待着未知的死亡来临,这?一次,褚明彰将他的存货可?能降低到百分之?零。 这?是必死的一个局,当然褚明彰依然会觉得?幸福,这?是李知为他选择的一条路。 深爱的人为他选择的死法?,也算是他们之?间最后的羁绊吧。 “……你要我相信你。”李知深吸一口气,“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褚明彰依然维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他望向李知的眼神很深:“小知。” “对不起……”褚明彰的声音好像带上了一点点哭腔,“我真的…真的不能告诉你……” 啪! 话都还没说完,李知就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这?一巴掌来的猝不及防,褚明彰被打懵了,他仰头看向李知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李知看着他冷冷一笑,“怎么了吗?” “你口口声声说帮我,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李知吼道,“你觉得?把我蒙在鼓里就是对我好了?在今天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弟弟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安然待在家里,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李知用一种极其?厌恶的目光上下扫了褚明彰一眼,“寄托在你这?样?的人身上!” 李知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斧子一眼劈向褚明彰,劈的他满身是血,劈的他两眼昏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变成了一滩碎末。 那?一耳光算不得?多疼,还挺爽利,真正让褚明彰心痛的是李知根本不信任他。 李知不相信他的所有话,在李知的心里,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李知根本不愿意去相信褚明彰真的在为这?件事出力,真的在为他找了弟弟而动用所有关系。 “我保证,我发誓。”褚明彰跪在他身前,举起两根手?指,“我会把你弟弟带回来。” “哪怕我死。” 褚明彰立下这样的誓言。 狗屎一通。李知对此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 褚明彰确实没有撒谎。 那?地方到处都在打仗,褚明彰还留有理智,不敢贸然前往,他先是雇佣了一支西班牙籍的退役特种兵,确保武力、火力足以支撑特殊情况发生后,又向通过?他姥姥的关系,向上面递了文件,以做第二手?准备。 现在局势非常混乱,褚明彰想的很明白,如果不幸出了事,纵使那?支退役特种兵再怎么骁勇善战,也抵不过?当地那?群马蜂一样?亡命徒,这?绝不是夸大其?词——真到了那?个地步,能让他们脱身的,也只有上面出手?。 好在褚sj虽然脱离中?y,但是威信余在,否则褚明彰就是连这?份文件都递不上去,这?毕竟不是小事,就算有褚sj的面子在,也需要经过?层层审批,这?必然要耗费时间。 可?既然没被立刻打回来,那?就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得?到批准,只需要等待。 也不是他不愿意告诉李知,的确是不能——他是签了保密协议的,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褚明彰不敢开?口。 褚明彰估摸着后天结果就下来了,哪想到半路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儿…… 为了尽快将李知的弟弟找到,耗费了大量了人力、财力,在全国各地进行地毯式搜索,甚至还借助了媒体,热度非常高。但是关于李知弟弟的具体情况,知道的人却很少,几乎是一有相关消息就立刻封锁,绝对不会向外流露。 那?到底是谁告诉李知的呢? 褚明彰将所有人知情人一一排查后,只剩下了一个人。 他的助理。 助理跟他很久了,褚明彰确实没有怀疑到他身上过?,反复确认后,觉得?不会再有别的可?能,而后直接找助理对峙。 事实证明,褚明彰的猜想没有错。 助理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褚明彰面前鞠躬、道歉,他说自己没办法?,自己必须要让李知知道他弟弟的消息。 他说他的女?儿前段时间抽中?了一次泰国免费旅行,因为是跟着旅游团,所以他跟老?婆两个人也放心了些,让孩子去了——谁知道这?一去却酿成大祸,女?儿落地当天就被掳走。 第126章 “那?个人说……只要将李先生引过?去,他就将我女?儿全须全尾地放了。” “他们不一定要李先生的命,却很可?能要我的命,我没有办法?。”助理哭得?满面是泪,“我只有一个女?儿,我宁愿拿自己的命换她平安……他们不要钱,只要我做这?些……” “我没有办法?……” 褚明彰听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额角青筋迭起,脖颈犟筋绷直了,“谁跟你说这?些的……” 助理还在抽抽地哭,褚明彰拍案而起,怒吼道:“谁跟你说这?些的!” 助理被吓着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我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他每次跟我联系,都是用一个境外的虚拟号码……” “把这?个虚拟号码给我。”褚明彰当机立断道,“我来处理。” 最后他开?口道:“你女?儿,我保证她会平安回来。” “但是你。”褚明彰伸出手?指指了指他,“如果李知出了点什么事。” “我他妈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境外虚拟号码,不好查。 褚明彰用最快的速度查到了他,而令褚明彰意外的是,这?个人他认识。 甚至可?以说很熟——在褚家还没第一次垮台的时候,在几年前还没有改朝换代的时候,他曾跟着徐宗海一起,见过?此人许多次。 他是s市前省w书?j李向东的儿子。 李向东判处死刑,他的儿子被判了七年,也入了狱,因在狱内表现良好,减了刑,被提早放了出来。 褚明彰有理由?怀疑他是为了报复李知,所以才刻意诱导李知过?去,若是李知真的被激得?去了那?儿,等待他的不是兄弟团圆,而是一场鸿门宴。 褚明彰闭上眼——向上面打招呼原本是他做的第二手?准备,以防不时之?需的,现在看来,这?是必要准备。他不知道等在那?里的是一个规模多大的组织,他那?些雇佣兵,很可?能轻松地就被玩死了。 现在就更不能让李知过?去了,褚明彰让人暗中?保护好李知,对方有什么动向就尽快告诉他,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就在他将所有事情都捋清楚后,遣过?去看着李知的人却告诉他,他们跟丢了。 而李知乘坐的那?班飞机,早就起飞了。 第104章 迷药 李知太了解褚明彰了, 他甚至想到了褚明彰会在他身边安插眼线,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当他得知弟弟的消息后,他是?安静了几天, 出行记录也一切正常,到了第?三天, 李知像往常一样出门。 不知他去哪里, 他叫了一辆车, 李知穿着灰色大衣白色直筒裤,和一双驼色的鞋。 褚明彰的人的车就跟在那辆计程车后,路开到一半, 有个与李知差不多高的男人上了车, 他似乎是?个弄潮儿,脑袋上的贝雷帽压的很低,黑色的口罩,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他还穿了一身长到脚的黑色外?套。 车子又开了一会儿, 那个弄潮儿下?了车,依然是?看不清他的脸, 褚明彰的人只随意地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也正是?因为这只是?随意一瞥, 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注意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直到那辆出租车在堵得要命的s市市区内绕了两圈后, 褚明彰的人才意识到不对劲,他们被耍了——赤/裸/裸地拖延时?间。 他们别停了那辆出租车, 赫然发现一张陌生的面孔穿着李知的外?套坐在车内, 在他们一番盘问之下?, 那人才坦白自?己是?被花钱雇过来的。 “我不知道他想干嘛!”他道, “他让我做什么我就照做了!” “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这人冤枉道。 一切都来不及了……拖延的功夫太久,李知的飞机早已?离开了中国?领空,褚明彰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无权使?那架飞机折返。 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褚明彰感到无比的挫败,挫败在于—— 他哭着,跪在地上告诉李知那地方里有多少洪水猛兽,又是?一片多么可怕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然而李知还是?去了。 一是?他寻弟心?切,身边很没个他真正信任的人能面对面地劝劝他,好让他冷静下?来,理?智几分。 二是?对于李知来说,他褚明彰比那地方更可怕,比那边的人更不可信、更虚伪。 他在李知的心?里就是?一滩烂泥。 这才是?褚明彰真正觉得挫败的地方。 *** 有危险是?肯定的。 可是?这个时?候的李知已?经钻进了牛角尖里,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想找寻到弟弟的迫切、对褚明彰的不信任,动摇与防备、还有对自?己的压制,种种复杂的情绪冗杂在一起。一座五指山一般压下?来让他无处奔逃,又似源源不断的水流灌进他的心?里,盖不住了,漫溢出来,浸染他的全身,没过头顶,以及高高举起的,求生的手。 没有人帮他抒解,唯一劝他的人是?造成他产生矛盾心?理?的最大原因,这样一劝,反而适得其反。 一个心?态积极向上的普通人尚且撑不住这样乱成毛线一样的情绪,更惘论李知——又或者?说,他只是?非常想与褚明彰作对,与自?己作对,所以一切的困难都被自?发的屏蔽了。 他走在一条深深的隧道里,身边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前方一片光明,那么,他只需要朝着那片光白走去就好了……这总归是?不会出错的。 国?内没有直飞密□□的航班,所以李知只能现在曼德勒机场降落,而后再想办法前往密□□。 陆路走不了——不仅仅是?缅北,现在整个国?家都乱的要命,几乎是?百分百的概率会碰上抢劫、拐卖、以及绑架等事件,李知打算从曼德勒机场起飞,再到密□□机场降落。 这是?常用?的出行路线,按理?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最近形势不好。一周前克钦邦才发生过内战,连天炮火殃及了机场,几架飞机都被炸毁,许多设施都还在维修当中,前天起机场已?经关闭,所有航班都停运了。 无法直飞密□□,只好再想其他办法,李知买了飞往克钦邦八莫市,八莫机场的机票,准备到时?候再坐长途车过去……没有办法了,机场关闭,铁路也都被炸了,只能祈祷坐车的这一路上不要突发意外?。 李知时?刻警惕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他穿着长袖长裤,戴着围脖和口罩帽子,裸/露出来的几线白皙皮肤都被他用?煤灰抹上污痕,李知极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可是?尽管如此,还是?有本地人装束的人用?一种阴暗如臭水沟老鼠一样的目光去打量他。 几个男人用缅甸语向他搭话?,见?他不答,便改用?蹩脚的中文。 李知一句话都不搭理他们,佯装熟睡的样子,实则精神高度紧绷着,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变化。 这将近两百公里的路程,几个小时?坐下?来,李知连一口水都不敢喝,一点干粮都不敢吃,车子每一次在密林中穿梭都使?他心?头狂跳不止——就好像上一次半夜忽然出帐篷,一个人走在雨林里,李知总是?这样。 那一股冲劲总能支撑着他,如同一簇磅礴的火,使?他最开始无所畏惧,可等燃料渐少,火势减小了,李知才会后知后觉地产生恐惧。 只是?这一次,除却恐惧,还有对兄弟相认的期待,找回?弟弟的激动,那两种情绪很好地冲灭了李知的畏惧,不知是?不是?有神佛在天上保佑,他的运气意外?的不错。 这一路开来,并?没有出现李知所担心?的那些事,李知安然到达目的地,除了很渴、很饿,倒也不算太坏。 李知草率地填饱了肚子,叫了车前往那所孤儿院,这不容易,当听到地址后,好几个司机都回?绝了他,最后李知还是?一个人包了一辆大车赶过去的。 那孤儿院原本是?座佛寺,建在密密匝匝的山林里,天色渐暗,幽绿色的树随风摇曳,一枝枝从枝叶中横生出来的枯枝如同鬼手,车停下?来,瞎了半只眼睛的司机转头看他,用?缅甸语说:“就这里。” 李知强作镇定,尽量稳声道:““要多少钱?” 司机也从善如流地切换成中文,报出了一个远超市场价格的数字,李知没有犹豫,很干脆地给了钱。 那司机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数目,见?一分不少,面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而后又用?中文道:“游客?” 缅北这种地方有个屁的游客……李知腹诽,可他没有说出来,面对他的沉默,司机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笑笑:“玩得高兴。” 他的中文说的不好,声带像撕裂过,所以声音非常嘶哑低沉,以至于他的这句话?不像一句祝福,而是?包含恶意的诅咒。 李知心?头一震,转头就走了,他走过一小段路,终于看到了那座照片上的佛寺——他要比照片上更破、更旧,顶上的雨棚被风吹的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坍塌。 第127章 李知走进去,雨点子落下?来,使?得殿内潮热而闷,这时?候,他的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你好。” 中文。 李知转过身去,却见?自?己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搀扶着身边一位苍老的女?人,她佝偻着身体,一只眼睛上蒙着白翳,用?一根木拐杵地。 “你好。”李知说,“我来找我的弟弟,他的名字叫敏漂。” 他说到一半,又顿了一下?:“来之前,我有联系过这里的院长……你是?院长吗?” “不是?。”年轻人摇了摇头,他指了指身边的女?人,“她才是?院长。” 说罢又凑过去,用?缅语将方才他与李知的对话?说给院长听,院长听完,茫然地看向他,张开嘴啊啊着,又用?手比划着什么。 年轻人用?缅语安抚他,而后同李知道:“不好意思,我妈妈看不见?,也说不了话?。” 李知对此表示理?解,年轻人又补充道:“当时?跟你联系的人就是?我…现在院内的事情,都是?我在打理?。” “哦。”这样一说,他的声音确实很熟悉,李知点点头,“你的中文说的很好。” “我的生父是?中国?人。”年轻人说。 他带着李知往里走,期间与李知说一些关于敏漂的,这些年的事——大致的那些李知都已?经知道了,他便与李知说些他的爱好,以及一些琐事。 李知一边听着,一边侧首看向殿内那些依偎着缩在角落里睡觉的孩子,大一点的揽着小的,这地方根本没有条件给他们准备什么床,他们也不过是?几块破布一放便躺在上面休息了。 照片已?看过,只是?方面再看,冲击力更大,很少能看到一个手脚健全的孩子,年轻人向他解释:“很多都是?在内战中失去了父母,在逃跑时?被埋下?的地雷炸掉的。” “我弟弟…敏漂,他在哪里?” 李知这句话?说得格外?艰难,声音有些干涩,年轻人安抚他:“快了,快了……知道今天有亲人来找他,他…特意收拾了一下?。” 怜爱之心?自?心?底升起,舟车劳顿,李知迫切地想找到弟弟,然后带着他离开这是?非之地,彻底地安顿下?来。 年轻人带着他走到一间简陋的小屋子前,“你们兄弟叙旧,我不打扰了。” 李知点点头,推开门,这屋子很小,里头只摆着一张小床……说是?小床,也有些牵强,不过是?石头垒起来,上头盖了几层布。 一个孩子坐在床上,好像很害羞,薄被裹在身上,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皮往下?垂,不知他心?中所想。李知忽然很紧张,咽了口唾沫,小心?地向前走去,连一丁点的脚步声都不敢发出来。 “敏漂…”李知怕他不会中文,磕磕巴巴地说着自?己提前学过的几句缅话?,“你好。” “我是?哥哥。” “我来带你回?家了。” 他说完了,站定在原地,那孩子还是?一动不动,李知咽了口唾沫,向前靠近了,“我可以……看看你吗?” “愿意的话?,把被子放下?来,好吗?” 那孩子仍然维持着最初的姿势,一点变化都没有,简直像一座石像,李知察觉到了一点不对,他眉心?拧了一下?,直接伸手将那块布扯掉了—— 就像抽掉了积木城堡中的一块积木,于是?整个城堡都坍塌了,四肢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身躯晃了晃,而后落下?来……最后滚到李知脚边来的,是?那颗已?然变成青白色的头颅。 李知呆滞片刻,而后无可遏制地大叫,也就在他张开嘴的那一刹那,身后那扇破木门忽然被人踹开,一块泛着怪异味道的布蒙住了李知的口鼻。 李知毫无防备,鼻腔中窜入一股浓烈的、刺激的气息,还伴随着淡淡的甜味…… 等他反应过来这是?□□的时?候,他的眼前已?然一片昏黑,什么都看不清了。 李知被迷晕过去了。 第105章 故人 痛。 痛。 身子像被一条巨蟒紧紧缠绕着, 骨头都要被绞碎了,胃部一阵阵的抽痛,在体内不分?上下左右地晃荡着, 几乎要从喉咙里颠出来?了,弄的李知?极想吐。 他极力地想睁开眼睛, 可眼睛却被蒙死?了, 他什么都看不见, 又因?为刚醒来?,头昏脑胀,耳朵也听?不大清, 只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些人在他耳边交流, 交谈声快而粗哑。 忽然身后有人在他身后推了一把,李知?重心向前倾,滚落在地上,飞扬的尘土呛入口鼻, 李知?猛烈地咳嗽着…忽然有人将他眼前的眼罩给扯掉了,随后后脑勺一痛, 有人大力扯住李知?后脑的头发迫使他往后仰—— 突如其来?的光明刺激的李知?眼中淌出眼泪, 等好一会?儿目光才重新聚焦, 眼前恢复清明后,出现在李知?眼前的, 是?一张放大的, 明明很陌生却又诡异地让他感觉有几分?熟悉的脸。 “好久不见!弟弟!”这?个男人见他终于有了反应, 十分?兴奋地咧开了嘴, 那张嘴里的牙齿参差不齐,好几颗都脱落了,脸颊可怕地凹陷了下去, 一双眼睛带着纵欲过度的浑浊不堪。 他的身上有一种?类似于死?尸一样的恶臭,李知?嫌恶地转过头,这?个动作好像将他激怒了,他不由分?说地将李知?的头扳正:“怎么,这?么久不见,你看见哥哥就是?这?种?态度吗!” 听?完他的话,李知?先是?觉得荒唐,随后心中才浮现出一个可能性极低的猜想,李知?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瞳仁倏然放大——他开始重新审视面前这?个人的相貌。 若忽略掉他过于虚浮的脸色,瘦削如骷髅的两腮,其实能看出他长得很不错,甚至堪称俊朗……然而可悲的是?,李知?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位故人的脸。 顷刻间李知?面色惨白如纸,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认出我?来?了吧?”他又凑近了,手上的力道加大了,脸上肌肉神经质地抽动着,“说话啊!我?是?谁!” “周柏宇!” “你是?周柏宇……”那感觉像是?有一柄刀抵在李知?的后背,李知?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身体一直在颤抖,嘴唇疯狂哆嗦着。 李知?自认为早已与对方两清了,这?么多年过去,什么事?都变了,当初周柏宇被“流放“时闹得这?样难看,那样声势浩大,李知?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现在想起来?也早已记不清了…… 这?么久了他们一面都没见过,甚至周国雄葬礼,周柏宇也没回来?过。李知?与他断联多年,根本不知?道周柏宇现在怎么样了,但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与对方重逢,是?在这?样的一个场景之下。 周柏宇好像很满意于李知?这?样的反应,他松了手,李知?紧绷着的头皮终于得到了解脱,他这?才有机会?去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 他在一个破旧的房间里,铁窗子,现下窗子关着,一条缝都没露,一丝光都透不进来?,根本搞不清楚现在是?黑夜还是?白天。 门也紧闭着,周柏宇边上还站着两三个身材魁梧、皮肤黑黄的男人,李知?看到他们佩在身上的东西?,那浑黑的管状物?泛着冰冷的光泽,让人脊背寒毛倒竖。 周柏宇正在抽烟,很显然,尼古丁已经无法刺激到他了,他发黄眼白处所浮现的密麻红血丝昭显出此刻的他是?多么焦躁不安,渴望着更猛烈的、更能让人疯狂的东西?。 他注意到李知?的目光,忽然怪异地笑了一下,而后抽出身边男人那腰间的东西?,咔一下上了膛,黑乎乎的洞口对准了李知?的脑门,李知?无可遏制地瞪大眼睛。 砰。 …… “啊啊啊啊!!”一瞬间的沉默的过后,是?李知?尖利到能刺破屋顶的尖叫声,当然里头还掺杂着周柏宇的狂笑声,他笑得前俯后仰,几乎要将眼泪都笑出来?。 李知?身后的墙上,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还冒烟儿的洞口,这?个洞口距离李知?的头顶不超过五厘米,李知?的眼泪划过面颊,他恨恨地看向眼前的,不人不鬼的男人,嘴唇微微张开了。 这?一枪在他心口打出了个大洞,回忆流泻出来?,乌黑浓稠的液体,蜿蜒在地上如蛇……少?年时期的不甘与幽恨。 “畜生。” 轻而有力,周柏宇的笑声渐低,裂开的嘴角也逐渐敛起了,他不笑的时候,眼底的那股阴鸷才显现出来?,他缓慢地转过头,身体不动,像一个老旧机器人。 “你恨我?,是吧。”他问。 李知?不说话,周柏宇走过去,当他朝李知伸出手的时候,李知?忽然抬头,死?死?咬住了他的手腕,极狠的一下子,恨不得就这?样将他的骨头咬断了。 周柏宇痛的大叫,死?命地要将手往回扯,李知也是死都不愿意动作,最?后好不容易挣脱开,那块肉也被咬得不成样子了。 第128章 周柏宇勃然大怒,猛然将另一只手扬起来,李知?就昂起脖颈,毫无畏惧地看他,周柏宇的那一耳光正要落在他脸上,又不知?道为什么,在半空中生生地停住了。 他看着李知?的眼睛,目光落在他染了血的两瓣嘴唇上,然后挺怪地笑了一下:“几年不见,你倒是?越长越sao了。” 李知?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恶寒,极想吐,他定了定神,此时此刻,那十四五岁时的满腔恨意已经远远改过了最?初的恐惧,李知?问他:“你想干什么。” “你来?干什么呢?”周柏宇不答反问,“你不在国内好好待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知?道么,褚明彰在国内都要急翻天了。”他嗬嗬笑了两声,“你真能耐。” “连褚明彰那样的人都能被你搞成这?样。” “他拦过你吧?怎么不听?他的话?早他妈看出来?你不正常了,还是?跟之前一样,嗯?急了疯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周柏宇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游移在李知?身上的眼神阴湿如毒蛇。 “还喜欢吃芥末吗?” 李知?立刻回想起芥末冲上鼻腔、直窜天灵盖的辣痛感,他好像又被牵往那眼泪鼻涕糊满脸的,十六岁的身体……而周柏宇要的就是?他的这?个反应,他阴恻侧地笑了。 李知?回过神来?,忽然发现周柏宇知?道的好像太多了,他又想起来?那散落的肢体,咕噜噜滚下来?的头,李知?身体紧绷着,声音冰冷:“我?弟弟在哪里。”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哪来?的弟弟。”周柏宇虽然这?么说,可他那没有分?毫变化的眼神却让李知?确定了他肯定知?道内情。 李知?愤怒道:“你他妈的少?装蒜,你把我?弟弟怎么样了?!” 周柏宇笑着,“怎么,不喜欢我?送你的见面礼吗?” “…行了,他好着呢,我?没对他做什么。”周柏宇顿了一下,“暂时还没有。” 他诚心捉弄李知?,李知?的情绪大起大伏,呼吸不匀地喘着气,红着眼睛瞪向他,周柏宇又说:“不过……他,还有你妈,可真是?把我?害惨了。” “我?们已经两清了,属于你的钱,我?早就……” “□□的,这?能一样吗?!”周柏宇陡然暴怒,向前一步,枪/口抵住李知?的脑门,他半蹲下身,“当初要是?没有你妈,这?些东西?,全是?我?的!” “你个野种?。”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周柏宇恨极了,声音都变得沙哑,“当年那□□东西?……劲还真大啊。” 不论?周柏宇如何解释,周国雄都坚信是?他将汪小?春推下了楼,是?他害死?了汪小?春肚子里的孩子,害得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能再怀孕。 他被“流放”去加拿大,那日本女人的东西?有成瘾性,况且在国外那样的环境下,周柏宇很快就臣服在欲/望之下,一开始是?叶子,后来?玩的越来?越大、越来?越疯…… 其实周国雄来?国外看过他一次,这?原本是?个好机会?,可那时候,周柏宇已然与一个废人无异了,眼见着自己的大儿子变成了一条彻头彻尾的毒/虫,周国雄与他之间的,最?后的一丝父子亲情也泯灭了。 周国雄彻底不管他,一分?钱都不给他,周柏宇在那边活的像个乞丐,他已经离不了东西?,跟着狐朋狗友混到了墨西?哥,在某个组织里当了个小?喽啰。 大概几年前,他的账户里突然多了一大笔钱,这?个账户是?从前他老子给他打钱的账户,他老子什么时候死?的周柏宇也不知?道,但他也不在意……老实说,这?个账户他早就不用了,要取出里头的钱,还费了他好一番功夫。 对于这?笔天降横财,周柏宇先是?喜不自胜,可当他看到汇款人的名字后才意识到这?是?笔什么钱,刹那间愤怒盖过狂喜,周柏宇根本没有半分?的不配得感,他只有恨、只有怒。 原本全是?他的。 拿到钱后,周柏宇动起了自立门户的心思……这?是?一笔巨款,可这?里做的也都是?“大额生意”,若是?不成功,赔光了很正常。不过,周柏宇思索再三,还是?决定赌一把。 他赌输了——被人坑了,他动了一批不该动的货,对面那位可是?连他老大都惹不起的主儿,他先是?被折腾了一通,又像个猪猡一样被送到对面跟前任凭处置。 那可是?布朗家族的人,在拉斯维加斯有多家赌场,且家族产业也不止于此,周柏宇几乎都能想象出来?自己死?的会?多惨,他简直要被吓尿了。 他也确实被吓尿了,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人,直到被人抓着脑袋提了起来?,被迫往上看,也就是?这?一眼,阴差阳错地让周柏宇保住了性命。 周柏宇的目光先是?落在了那个外国男人身边的少?年身上,无他,这?人长得实在是?太眼熟了,周柏宇的声音都变了调:“李知??!” 说完了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认错了人,那不过是?一瞬间的相像,根本经不起细看,周柏宇心如擂鼓,这?时候那个外国男人让人将他松开,而后走到他面前。 先是?两脚落在他肚子上,周柏宇被踹得吐血,而后那外国人拽着他的脑袋往后翻。 “你说什么?”奈杰尔的眼中闪过精光,“你再说一遍?” “你认识李知??” “认……认识。”周柏宇敏锐地察觉到李知?将成为自己的救命稻草,他要死?抓住这?个机会?不放手。 “他是?我?弟弟。”周柏宇将口里的血咽下去,露出了个谄媚而僵硬的笑容,“亲的。” 第106章 贱命 奈杰尔一直记着那?一酒瓶之仇。 那?一下子他毫无防备, 是真真切切地被敲没了半条命,合作?自然是泡汤了,甚至痊愈后奈杰尔勃然大怒, 立誓要让褚明彰吃不了兜着走。 可话虽这样说,他的手也不可能当真伸到内地, 伸到褚明彰的地盘上来……更何况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他的往来内地出入境被严格限制了, 奈杰尔不用想就知道这肯定是褚明彰家里的手笔。 奈杰尔也不至于为了此事就惊动家族,更何况若两边硬碰硬,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再者褚明彰也不蠢, 知道他在港澳有些势力,非必要不前往。 就算来了,也总有保镖在暗处护着,很难干净利索地处理掉他。 最近形势不好, 他与褚明彰之间也不是什么?血海深仇,不至于搭上自己的身家, 大张旗鼓地去做事, 只为了取他性命……但是褚明彰这个人, 实在是有些让奈杰尔觉得膈应。 膈应的理由只有一个——他那?个黑发雪肤的老?婆,实在是太?合他的口味了。 人就是这样, 吃不到就会一直想, 越是难吃到, 心里头更是发痒, 可人远在内地,丈夫又?一酒瓶子敲下来,就是再喜欢也只能给自己熄火儿?。 大概是两年?前, 他跟洛杉矶的一个家族建立了新的生意来往,酒醉之后,还意外地得知这个家族小儿?子的一些桃色过往—— 听说他曾赴中国求学,看上了个中国人,不仅没睡到,还被以至于他们?整个家族的对华贸易都?遭到了严厉打压,几?年?来,这个家族的地位一落千丈,直到现在还在走下坡路。 “我从来不后悔,我只可惜自己下手太?晚了,否则……早就到手了。”那?小儿?子靠在沙发上,迷醉地眯着眼睛,“我到现在还记得他。” “叫……李知。” 听到这个名字,奈杰尔的酒立刻醒了,双眼迸发出精光……他毫不怀疑对方说的是另外一个人,毕竟,这样熟悉的报复手笔除了褚明彰,也没有人再做得出来了。 奈杰尔浑身上下的血都?沸腾了,那?些被迫熄灭的火焰又?开始熊熊燃烧,这一次更强烈、更加让人欲罢不能,夜深人静的时候,奈杰尔又?在回味那?一天李知轻瞟过来时的眼神,仿佛一折就断的脖颈,还有露出的一截雪白手腕。 那?段日子,哪怕是维密超模摆到他面前,他都?再也提不起兴致了。奈杰尔也搜罗过不少人,可就算是形有几?分肖似,神也不像,左不过是个拙劣的赝品,实在是烛火之光难与日月争辉。 奈杰尔做梦都?是李知那?若即若离,略带愁绪的神情,本以为是一时兴趣,可大半年?过去,那?欲望不减反升,他又?被褚明彰(又?或是他家里人)刻意限制了,内地的消息是一点儿?也查不到。 最为心烦意乱的时候,又?有人不长眼地截了他的货,奈杰尔正愁没地泻火,现在有不怕死?地自己撞上来,他定要让人好好领教他的一番手段。 奈杰尔亲自过去了,哪想这不去不要紧,一去,竟然还有意外之喜——世界真够小的,这胆大包天的猪猡,竟是李知的亲哥哥。 第129章 简直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奈杰尔告诉周柏宇,饶你?一条贱命,可以,拿你?弟弟来换。 周柏宇早就跟李知断了联系了,当初他从加拿大到墨西?哥都?是黑过来的,奈杰尔去不了内地,周柏宇也不比他好多少,要他把李知带到他面前来,对于周柏宇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这种时候,周柏宇哪里还有胆子拒绝,就算比登天还难,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了。 就这样,周柏宇又?从墨西?哥黑到了东南亚。 *** 奈杰尔在这边有些不太?能放到台面上来说的产业,跟这儿?的几?个中大型组织头头关?系也还算过得去,周柏宇“要务在身”,一开始日子过得还不错。 他自以为奈杰尔天高皇帝远的,又?这么?忙,自己都?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想来要不了多久也就淡忘了,周柏宇在这里狐假虎威地作?威作?福,过了好一段时间的潇洒日子…… 再者,在东南亚这种地方,对于周柏宇这种已经烂到骨子里的人来说就好像米虫掉进?了米缸里,周柏宇真希望这日子就这样延续下去。 然而好景不长,某一天周柏宇正在曼谷的红灯区里释放,事还没办完就被几?个纹满花臂的男人破门而入,提溜着拽了出去。 一顿狂揍过后,那?坚硬冰冷的东西?抵着周柏宇的脑壳,其中一个男人将手机摆在周柏宇面前,奈杰尔的脸出现在对面,视频的另一头,奈杰尔冷飕飕地笑,周柏宇险些又?要被吓尿了。 原来是奈杰尔等了那么久日子,周柏宇这边屁点消息也没有,让人一看,这毒虫早他妈把该做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周柏宇听到上膛的声音,这下是真的被吓尿了,哭得涕泗横流,朝对面的奈杰尔磕头认错,说自己一定会好好办事,奈杰尔念在他跟李知是兄弟的份上,想着有这一层血缘,办事总是事半功倍,所以暂且放过了他。 这下子周柏宇是真不敢再肆意放纵了,开始绞尽脑汁地去替奈杰尔办事,奈杰尔还当他跟李知这兄弟关?系有多特殊呢,周柏宇自己心里却很清楚……这他妈的根本算不了什么?。 近年?来国内已经加大了反诈力度,但是被骗到东南亚的国人还是数不胜数,这群人的下场可想而知,不过是被当成猪仔去割……周柏宇倒是也尝试着联系过李知,可他的联系方式似乎早就换了,根本联系不上。 用点特殊手段去查新的,也是一无所获……就像是有人刻意要帮他藏着似的,周柏宇陷入了瓶颈期,心烦意乱,他早就超出了奈杰尔给他定的时间期限,而这一回,奈杰尔当然不会再跟他客气。 奈杰尔让人剁掉了他的一根手指,两根脚趾,煮熟后强迫周柏宇自己吃了下去,奈杰尔让人告诉他,顶多再两个月,再两个月他还不能把人带过来,他这条烂命就别想要了。 那?噩梦一样的经历周柏宇想起来就两腿发软,之后好些日子都吃不了肉……时间当然不会等?他,眼见着那?条“死亡线”越来越近,周柏宇终于崩溃了。 当他想着要不就直接自己了解自己的时候,老?天又?给了他希望。 周柏宇在这里当然不是吃白饭的,他除了找李知,有些园区上的事也是要去处理的,他记得那?天是送了一批新的“猪猡”过来,周柏宇跟着人去看、去挑,却意外地见到了一个熟人。 那?人抬起头来,周柏宇觉着他眼熟,可被侵蚀的大脑却死?活想不起来他是谁了,反倒是对方先叫出了他的名字。 “周柏宇。” 周柏宇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记起这是哪位,这可是s市前老?大的儿?子,怎么?他妈沦落成这样了。 此人就是s市前省w书j李向东的儿?子,因为在狱内表现良好,所以提前出狱。不过,他在国内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但是受死?的骆驼比马大,此人在美国还有些关?系,这次准备远赴重洋投奔亲戚,东山再起。 哪想到出师不利,上错了船,自由女神像是没看到,兜兜转转地被送到密□□来了,这昔日的太?子爷趴在他脚边哭着求他放自己走,周柏宇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看着他,忽然就灵光一闪。 “你?出狱多久了。” 那?小子擦擦眼泪,“没多久……柏宇,熟人一场,你?行行好吧……” 周柏宇懒得跟他绕弯子,距离他丧命还有大半个月,国内李知的消息他是一点都?找不到,像是根本没有这个人一样,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国内来的,还跟李知有些牵扯的人,所以他问:“放了你?,行啊,记得李知吧?就我那?个弟弟,你?知道他什么?消息没有?” 他还真知道。 这时候周柏宇的心情就与当初奈杰尔看到他时是一样的,周柏宇知道,这是他的最后一条路,不成功便成仁。 就好像杀人犯总是会回到作?案现场……他早就知道当初害得他家跌落谷底的是汪小春,出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往汪小春所在的精神病院……而命运凑巧地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在同一天了。 就在那?天,汪小春死?了,而他亲眼看着褚明彰陪着李知进?进?出出。 之后他开始筹备前往美国的事宜,正巧那?段日子里李知找弟弟的消息铺天盖地,举国上下地毯式搜索,他想不知道都?难……可这些事他也管不了了,一心想着出国,哪想到国是出了,却还不如不走。 “弟弟。”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劈下来,周柏宇眼前划过道道白光,他那?早就被各种物质摧残成一滩浆糊的头脑终于在这时候起死?回生,那?些记忆如同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灌进?来,周柏宇好像一下子就被拉回了那?个时候…… “嗬……哈哈……”他忽然笑了,眼底的血丝像一条条扭曲缠绕在一起的幼蛇,“我就知道……” “我他妈的就知道!!!” 那?个毁了他一生的孩子…那?个所谓的弟弟,根本就没有死?。 而更加巧合的是,周柏宇还真去找过这个“弟弟”的下落。 第107章 土匪 不过这也?是十?年前的事了——周柏宇让人暗中去查, 事情的确是有了点儿眉目,汪小春将自己的亲儿子跟一个死?胎掉包了,他又沿着这个线索顺藤摸瓜地往下查, 大致地找到?了那个孩子在什么地方?。 只是这个消息不知真假,还不等周柏宇求证, 力证自己清白, 他就被?周国雄敢去了国外——那时候汪小春在他身边哭哭啼啼, 时不时煽风点火,周国雄哪里还有耐心去听他解释。 真没有想到?,当年的那一查, 如今还真派上了用场……周柏宇什么都忘了, 唯独这些?事是不会忘的,再说他在这里待了一年多,多了不得算不上,但好歹也?算是个小地头蛇, 让人以最快的速度排查下去,还真将人给找到?了。 同时周柏宇也?意识到?, 这是唯一一个能将李知给引过来的理由?。 他不知道李知跟褚明?彰怎么会闹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结婚了又离婚, 离婚了褚明?彰还一个劲儿地想复合——这些?事也?是从李向东儿子嘴里听来的(勿怪他在牢里头还能知道这些?,实在是当年的这些?事闹得太过沸沸扬扬, 他想不知道都难。) 他设了个骗局将褚明?彰助理的女儿引过来, 又以此?为把柄去让他放出?这个饵, 诱使李知找过来, 周柏宇全程都躲在李向东的儿子背后,所以,还真没让褚明?彰等人给查出?什么端倪来。 现?在人已经弄到?手, 周柏宇的小命也?有了着落,他看着面?前这个眼?神阴狠的恨不得将他就地弄死?的弟弟,忽然就想起了奈杰尔的那些?手段,忽然扯了扯唇角。 他蹲下来,目光与李知平视,在李知看来,他笑得十?分面?目可憎,“怎么?想杀了我,现?在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你也?横不了多久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直起身,超身后人招了招手,而后拨通了一个电话,又用英文道:“老大。” 奈杰尔的声音在另一边凉飕飕地响起来了,“怎么。” “要不要我提醒你,距离我定?下的日子还剩下三?天……不。”奈杰尔的声音蓦然沉下来,“半天。” “需要我提醒你超出?时间会发?生什么么?” “不敢,不敢。”周柏宇呵呵笑,“哪儿敢劳您费心,我记的清清楚楚,所以说,今儿才有胆子给您电话啊。” “我弟弟……” 周柏宇耐人寻味地停顿了一下,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现?在就在我面?前呢。” 那头又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声响,像是奈杰尔忽然从什么混乱的环境之中站起身来了,周柏宇没开免提,也?能听到?奈杰尔在对面?猩猩捶胸似的大吼:“把他看好了!看紧!!” “一定?、一定?,您什么时候过来?” 第130章 奈杰尔在那头报了个日期,周柏宇听完,笑眯眯地应下来了。他又看向李知,眯起眼?睛,游移在李知身上的眼?神如同黏湿的水蛭,他凑到?李知耳边:“知道什么叫两清吗?” “不是你把钱分老子一半,这个就叫两清了。”周柏宇的脸色变得很阴沉,“那他妈原本就该是我的。” “是拿你换了你哥我一条命,这个才叫两清。” 周柏宇笑嘻嘻的,忽然伸手掐住了李知的脖颈,他仍然笑着,可眼?底的寒意却让人不寒而栗:“你账户上还有多少钱。” 喉咙被?人扼住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令李知更加作呕的是周柏宇逼近的脸,李知痛苦地蹙起眉,他强忍着不适睁开眼?睛去看他,浓密的眼?睫颤如伤了翅的蝶。 李知厌憎地看着他,他说不出?话来,往周柏宇脸上啐了一口。 他自以为是羞辱,可周柏宇倒是好像不要在意这些?,嗤笑一声,伸手擦掉了,甚至还故意调笑道:“这又是个什么招数。” 他松了手,李知再次得以呼吸,闷热的空气忽然重新灌进来,李知猛烈地呛咳起来,周柏宇冷眼?看他:“识相一点,告诉我,我可没多少耐心。” “快点说,多少钱!”周柏宇懒得再跟他拉扯下去,眉毛不耐地挑起来,可谓是匪相毕露。 “我账户上一分钱也?没有。”李知哑着嗓子冷沉道。 周柏宇气极反笑:“你跟我闹呢——少他妈放屁了。” 李知还绷着张脸,周柏宇倒不知道他骨头有这么硬,他有点儿急了,脸色变得愈加可怖,他压低声音威胁道:“你自己不要命,也?得为你那个便宜弟弟想想,说起来……” “因为你妈做的那些?'好事儿',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可实在算不上和睦啊,嗯?” 周柏宇满意地看到李知的脸色变得青白交加,而后张开嘴,李知正要说话,房间门居然被?拍得整天响,周柏宇拉下脸来,回过身开了门后抬腿往人身上狠踹了一脚。 “□□爸,敲门敲的跟鬼子进村来了一样,你要死?啊?”话被?打?断了,周柏宇很不痛快,正在气头上,嘴里不干不净地怒骂着,外头那个男人被踹翻在地上,又很快地爬起来了。 “老大,老大。”他用别扭的中文语调说着,“人跑了。” 周柏宇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声音都提了起来:“什么?!” “那小孩儿不见了!” “我干你爹!”周柏宇怒上心头,想也?不想就是一耳光刮过去了,“一个瘸腿的小孩都看不好,你们一天两天的在吃屎吗?!” 那男人鼻血都被?扇出?来了,挺狼狈的擦擦脸,不仅没擦干净,还将鼻血给抹得满脸都是,“是昨天晚上有人闯进来将人带走的,我们……” “什么人?”周柏宇警惕起来。 那男人摇摇头,沙哑地说:“不知道什么来头,但是,肯定?不是我们这儿的人。” 他还想再说什么,周柏宇却打?断他的话,似乎是心里已经有数了,阴狠地骂:“在自己的地盘上还管不住人,一帮蠢货。” “还不给老子滚!!”周柏宇将边上的枪举起来对准了男人,男人举起双手,头也?不敢回地倒退着出?去了,周柏宇将人轰走了,又泄愤似的将门给一脚踹上了。 这个男人好死?不死?地在这个节骨眼?上闯进来了,李知将他们的谈话听了个清清楚楚,都已经到?嘴边的话又被?硬生生地咽下去了——倒不是说李知有多舍不得那些?钱,只是他不想将这笔钱给周柏宇,他就是不肯叫周柏宇如愿。 周柏宇再回过头,李知又恢复了沉静,周柏宇心里头原本打?着算盘,这下子可好,算盘被?人摔了个稀巴烂,珠子都崩了,还打?个屁。 他能猜到?将人带走的人是谁,李知当然也?能想到?,周柏宇冷笑两声:“这褚明?彰的速度倒是快。” “不过你放心。”周柏宇说话总爱说到?半截就停下来,他左右环顾一圈,朝李知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就这地方?,我可是做了功课的——任褚明?彰有再大的能耐,没个小半月,绝对找不过来。” 他又啧了一声,“这十?天左右嘛……说长倒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很关心弟弟。”周柏宇又道,“你跟他离婚了,是吧?听说还死?活不肯复婚?” 周柏宇哼笑两声:“不管怎么说,咱们好歹也?做过一段时间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兄弟,这样,哥知道你看见他心烦,兄弟一场,最后在帮你一个小忙——” “给你换个地儿,换个男人'伺候'你,你也?换换口味,尝尝洋d什么滋味儿,怎么样?” 他越说越没下限,嘴脏的像半年没刷过的茅厕,李知要被?他说吐了,忍不住扯着嗓子吼:“周柏宇!你他妈的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周柏宇哈哈大笑,又点了一支烟,叼着烟头含混不清地说道:“怎么?不喜欢?” “我他妈告诉过你了——”周柏宇的语气冷下来,他伸手掐住李知的下颌,“你'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李知,你他妈听话一点,我还能让你在那时候不至于那么遭罪,你的钱呢?!” 周柏宇跟奈杰尔交往的日子也?不算短了,自然知道这美国人是个什么性子……电话里,奈杰尔告诉他自己一周后到?,凭周柏宇对他的了解,以奈杰尔那个卸磨杀驴的惯常个性,自然清楚等奈杰尔见到?了李知,自己也?差不多要归西了。 那他死?的未免也?太过憋屈……这些?日子,周柏宇也?不是没想过跑,之所以没逃走,也?只有一个原因。 没有钱。 这群东南亚人渣一天天割猪仔割得杀红了眼?,钞票多的擦屁股都不嫌多,但这些?钱,跟周柏宇都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可以捞点小钱拿去花花,却搞不到?跑路的大钱,这下子李知来了,是时候该从李知身上拿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周柏宇问李知要钱的嘴脸丑恶至极,简直像个彻头彻尾的强盗:“小野种,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有多少钱,在哪个账户上,密码多少。” “你死?心吧。”李知不屑道,“我早花的一分都不剩了。” 周柏宇熟知这个弟弟的脾性,当然不信他的话,周柏宇挺狠地看了他一眼?,又伸出?根手指隔空点了他两下。 “可以,够他妈犟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108章 烂账 周柏宇势必要?让李知将那笔钱吐出来, 虽然奈杰尔已告诉了他到这儿的时间,可周柏宇哪里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逃命都要?卡着点。 越早撬开李知的嘴, 周柏宇能安然无恙地离开的概率越大,周柏宇原以为这事?情不难办, 可这小子却像跟他杠上了, 死活不肯泄露一星半点, 急得?周柏宇嘴上都长了好些个燎泡。 手段倒是有好些,偏偏周柏宇又不好真对他做什么——奈杰尔让他看着李知,是当个情儿似的看着, 不是把他当作园区里的那些猪猡。 那些人, 缺胳膊少腿,缺心少肾都没什么关系,可李知却是一根手指头都不能少的,周柏宇也不敢少他吃喝……他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万一真的没能逃走, 等?奈杰尔来了,见他看人这差事?做的还?不错, 他还?能以此邀功保自己一命。 可要?是将李知折磨的灰头土脸, 面黄肌瘦的, 搅了奈杰尔的兴致,那他可不是死的比惨还?惨了。 是以李知在这儿的这几天?, 除了住着的地儿简陋了些, 吃喝倒算是很不赖, 什么大鱼大肉都往他这儿端来, 生怕饿着他。 可李知没什么胃口,就是珍馐在前,还?是不肯赏脸去吃一点儿, 几天?过去,人就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下巴削尖的,更是将周柏宇气了个半死—— 感情这是绑了个皇帝来了。 这事?儿就像块石头一样压在周柏宇的心头,眼见着一天?天?过去,周柏宇终于受不了了。 当一个毒虫有心理压力的时候,他会?靠什么东西来疏解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简直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猜得?出来。 某一天?……李知已经数不清楚过去几天?了,总之周柏宇一脚踹开关着李知的那间房间的门,或许又是来问他钱在哪儿的。 那会?儿李知正蜷缩在角落里睡着,这一下子将他震醒了,黑暗之中?,李知不安地朝着门口看去。 周柏宇今天?又跟往常有些不一样,他总是疯疯癫癫的,但那都是表演的性质居多,可是今天?却不像。 周柏宇好像看不大清了,他也不开灯,就靠着走廊里那一束微弱的光,东倒西歪、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他指尖还?夹着一支烟,散发出的烟雾与李知熟知的香烟气息并?不相同。 李知意识到什么,眸光一凛,而后低下头来,死死地屏住了呼吸,想要?杜绝这股气味往他的鼻腔里头灌。 第131章 可周柏宇却不肯叫他如愿,他走过来,粗糙的手指掐住李知柔软的两腮,迫使他抬起头来。 周柏宇以一种非常诡异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笑着,他的笑声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喉咙里还时不时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出来,像是幽绿沼泽里鼓起又爆裂成粘稠液体的泡泡。 他的触碰让李知浑身的汗毛竖起,周柏宇的嘴里还念叨着什么颠三倒四的,毫无规律的话,他的手指在李知的脸上摩挲着,这个动作的隐喻让李知觉得恶心透顶。 他要逃避,可周柏宇的手劲儿却大得惊人,李知的脸被捏得发痛,他死咬住嘴唇,可周柏宇却用另外一只少了一根手指的手去撬他的嘴——他想将指尖的东西塞进李知嘴里去。 “试一下,试,我操…好爽的。”周柏宇眯起眼睛,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想要往李知嘴里塞,李知挣不开他——他的手被反手铐住了,两条腿也被绑在一起。 眼见着那东西已经塞进嘴里,李知浑身的血都冷了,李知张大嘴,趁着周柏宇还没将那根撬开他嘴的手指抽走,想也不想地将那根手指咬住了,且往死里咬。 成年男人坚硬的指骨崩得他牙根发痛,可李知却不敢松口,周柏宇这时候的神经系统早已经麻木了,他根本感受不到痛感,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总是卡在一个地方,像一个生锈的螺丝钉那样—— 所以他低头看了一眼。 李知满眼通红地看着他,两行血液顺着他嘴角淌下来,嘀嗒、嘀嗒地掉落在地上,李知盯着他混沌不堪地眼镜,又加大力道,忍住牙根的痛,狠狠地咬下去! 咔。 周柏宇还是愣愣的,直到他朦朦胧胧地注意到自己的这根手指不受控制了,才意识到了什么,周柏宇吱哇乱叫着,瞪着眼睛将自己的手指从李知嘴里抽出来的,与其一起掉出来的,还有那支让李知避如蛇蝎的“烟”。 “操……”这只手本来就少了一根手指,现在又有根手指耷拉下来了,便显得尤为可笑,周柏宇转头看向李知……此时的李知简直像个竖起浑身尖刺来保护自己的刺猬,他无比提防地盯着周柏宇。 “好心当作驴肝肺。”周柏宇蹲下身将烟捡起来了,他又盯着自己那只流血的手,十分依依不舍地、万分陶醉地吸了一口,而后才将烟丢在地上。 也没踩灭,任凭丝丝缕缕的烟雾飘出来,李知厌恶地皱起眉来,周柏宇笑了:“这么讨厌?” “嫌不够劲?呵呵……还挺识货的…”周柏宇神魂颠倒,讲话都变得无比艰难,他迷醉的笑着,“我这手上还真有货,保管你爽翻。”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支针剂,两只手指捻着在李知面前晃了晃,他哼哼着说,“这是新货,操…便宜你了,我都还没玩过。” 说着,又将那管针剂放在自己鼻下,深深的嗅闻了一口,尽管隔着针筒,他什么都没闻到,可周柏宇还是露出了令人不忍直视的痴态。 “知道这东西多难搞吗?”周柏宇咧着嘴,“你试一次,试一次,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哥带你好好爽一把?怎么样?真是好东西,我不骗你……” 他说着,拔掉针头上的保护套,针尖在黑夜中泛着冷白的光芒,那东西一点点朝李知逼近,李知嘴唇打着哆嗦—— 周柏宇找人打他,饿着他,李知都可能不会服软,但是这个,李知是真的害怕,面对这种东西的抗拒与恐惧简直是刻在血液里的,没有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能不抵抗、不害怕。 “周柏宇,周柏宇……”孰轻孰重李知还是分得清楚,这一针东西扎下去人就废了,会变成什么样儿,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实例已摆在李知面前了。 李知甚至还叫了他一声哥,“别这样……拿远点……我让你拿远点!我告诉你,我他妈的告诉你!!” 不管李知怎么说,周柏宇还是举着那支东西靠近,李知眼角已然沁出泪水——他不断地重复着自己的银行卡号和账户密码,想以此作为条件,让周柏宇放开他。 只不过这时候的周柏宇早就不清醒了,他连李知在说什么都听不清楚,他哆嗦着手将尖锐的针头挨到李知的颈侧青筋上,李知尖叫着躲避,可周柏宇对这一套好像已经很习惯了,给人打“药”这事儿他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干。 周柏宇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桎梏在一个就算李知此刻是个自由身也无法转过身来的角落里,他无视掉李知的尖叫……针尖刺破李知的皮肉,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眼角落下了一行泪水。 “嘘,别哭。” “会很爽……操!” 就在周柏宇即将按动针管,要将里头的东西打进去的时候,外头忽然响起枪响。 接连不断的枪响,外头变得混乱嘈杂起来,周柏宇被侵蚀的大脑根本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还不等他继续打药,那门就被踹开,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声訇然枪响。 这一下,子弹精准地穿透了周柏宇握住针管的那支手腕。 热血迸溅在李知脸上,李知惊恐的大叫,但下一刻就被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很奇怪,东南亚这一带明明是酷暑难忍,可这个男人身上却好像还带一股逼人的寒气,只有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才能恢复一点生命的温度。 他一只手紧扣在李知后脑勺处,李知的整张脸都埋在他胸膛处,李知怕极了,眼泪浸湿了身前人胸口的布料,他低下头来,一下下地吻着李知的头顶:“没事了,没事的……” “打进来了吗,我现在好热…是不是打进来了……”李知惊慌不已,一只手紧抓着他的手臂,五指深深地往里掐,“是不是……” “没有。”瞟了眼掉在地上的针管,“没有打进去,不怕。” “热是因为我抱着你,不怕,不会有事的。” 一颗吊起多日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落到实处,抱着眼前人简直不能再松手了,正想抱着李知离开,余光却发觉边上那个因为手腕被打穿而鬼哭狼嚎着在地上打滚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拔走了他腰间的枪—— 砰! 还好躲闪的及时,那一发子弹没有落在身上……只是还不等松出一口气来,却忽然觉得脖颈一阵刺痛——褚明彰瞳孔皱缩,往边上地面看去…果然…… 那支针剂已经不在那上头了!现在,他就插/在褚明彰的脖子上! 声动击西,开枪是假,打药才是真正的目的! 褚明彰用平生最快的力气偏开头,但还是晚了,药剂难免被打进体内一点儿,褚明彰齿关震颤,针头拔出来带出一连串血迹,他一脚踹在周柏宇身上,周柏宇一米八五多的一个男人,竟然被他直接踹到了墙上,“咚”一声巨响。 褚明彰捂着脖子,举起枪来对准他,手指不住扣动扳机,几发子弹全都射在了他身上,周柏宇的身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地血窟窿,他的口鼻喷血。 “哈哈……哈哈哈哈……”周柏宇倒在满地的血里,脸上没有一点痛苦,他神情餍足,甚至还带着一点微微的血色,他颤抖着伸出一只手,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愿主祝福你,朋友!” “阿门——” 砰! 周柏宇定住了,他的脑门正中心也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血洞,他的面上永远保持着这个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怪笑,直到皮肉生蛆,骨头腐朽。 他死了。 他终于不说话了。 第109章 爆炸 奈杰尔到的时候, 这间房里已经什么都没有,唯有周柏宇的一具尸体还横在那里,横在满地脏污之中。 毒虫的血臭不可闻, 奈杰尔厌恶地伸出手捏住了鼻子,环顾一周, 连个人影也没有, 奈杰尔怒上心头, 飞起一脚踹在周柏宇的脑袋上,这一脚将他的脑浆都给踹了出来,脖颈骨头都扭了一个大弯儿。 “废物。”奈杰尔为想早点将人带走, 所以放下手头所有事提前赶到这来, 结果跑了个空的自己抱不平,所以他怒骂了一句,又支使自己的手下,“把这猪猡掏干净, 看看什么还能用。” 他又低下头左右看了看,又俯下身摸了摸地上的血, 之后才下了结论:“血没干, 还是热的, 人应该没走远……” “boss。”这时候奈杰尔的一个手下忽然开口了,奈杰尔对于他打断自己说话的这一行为有些不爽, 那手下似乎也意识到了, 他缩了缩脖子, 邀功似的将方才捡起来的针管递上前。 “我找到了这个。” “这什么东西。”奈杰尔眯起眼睛, 手指捻起甩了甩,那半管液体就在针管里晃了晃,“high药?lsd?” “我猜不是。”那手下瞟了眼周柏宇的脸, 而后笃定道,“他看起来刚'high'着,如果真是lsd,他绝对忍不住。” 第132章 “毒虫没有自控力可言。” 他?打开手电灯,照在针剂上,依稀能看到上面的一串编码—— “什么东西?”奈杰尔问?他?。 “……”手下按掉了手电,张了张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啊!”奈杰尔拧起眉毛,不耐地催促着。 “什么都不是。”那手下叹了口气,“只?是普通的青霉抗生素而?已。” 奈杰尔似乎也没有想到他?的回答就是这?样?的,愣了两秒,冷笑?着扯了扯嘴角,而?后低下头,又抬脚踹了地上的周柏宇一下。 “死毒虫。” *** 这?地方很大,生怕人跑出去,所以建得曲折蜿蜒,极难找到大门?。 所幸他?们赶在了事情?变得更?混乱之前掏出去了,褚明彰带着李知,还有几个贴身?保镖坐上了越野车——他?们必须要尽快离开,尽管褚明彰带了人过来?,却都是他?自个儿找的一群雇佣兵,数量有限,方才杀进去将李知带出来?,已经折了大半。 上面的文件前两天才刚批下来?,说是只?有到了极度紧急的情?况才可出动,但是凡事总有万一,褚明彰不好将宝全部压在那上头……如果对面的人多起来?,他?们一定招架不住。 他?凑过去用刀片割开了李知脚腕上的麻绳,李知将割断的麻绳蹬开,两条被束缚多日的腿终于恢复了血液循环,但白皙脚踝上那一道深红的痕迹还是无可避免地刺入褚明彰眼底。 他?俯下身?,手指甚至不敢放上去,李知垂眼看着他?,伸出一只?手在他?后脑勺处碰了碰,那动作像是在安抚什么犬类,“可以碰。” “我不痛。” 李知虽然这?么说,褚明彰仍然不敢为所欲为,他?低下头,两瓣唇在那勒痕上印了印,褚明彰捧着李知的一双腿,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而?后又哆哆嗦嗦地捏着钥匙将李知手上的手铐给?解开了,李知甩开手铐,一只?手捧住褚明彰的脸,虎口处稍往上托了托,褚明彰便?从善如流地将脸仰起来?,李知注视着他?涣散的眼睛,皱了皱眉。 他?在褚明彰颊侧拍了拍,拍的这?两下算不得多重但也绝对不轻,褚明彰似乎被李知拍的清醒了一点儿,瞳仁逐渐聚焦,他?注视着李知的眼神很湿润。 而?后他?半垂着眼皮,将自己的脸完全靠在了李知的手心里,“我很想你。” 李知沉顿片刻,“总会有办法?的。” “现在感觉怎么样??” 褚明彰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我呼吸不过来?了…小知……你可不可以不要放开。” 说着,又将李知的另一只?手举起来?,放在自己的另一边脸上,或许是因为心慌恐惧到了极点,褚明彰紧握着他?的两只?手怎么也不放开,李知被迫双手捧着他?的脸。 带着暑气的风自他?们身?旁刮过,风沙迷乱了两人的头发,枪炮声四处作响,而?他?们四目对视,褚明彰定定地看着他?,而?后骤然俯下身?,双唇狠狠地覆在李知唇上——李知遽然睁大眼。 他?想收回手,褚明彰的力道却大的根本不准许他?离开自己分毫,就这?样?紧紧攥着,恨不得将他?的骨血都融进自己的体内。 他?吻得太重了,李知难耐地反抗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直到他?被吻至缺氧,头脑都昏昏沉沉了,褚明彰才与他?分开,两人之间交连着一根银丝,断在半空。 李知胸膛起伏着,呼哧着喘着气,缓了好一会,他?才能重新地将眼前人给看清楚,褚明彰一呼吸,脖颈侧一片绯红—— 李知微微眯了眯眼,趁着褚明彰没反应过来?,迅捷地抽出手,攥住他?的领口将他扯过来……褚明彰下意识地握住李知手腕,而?那只?手的手臂上,起了一片极为明显的风团。 这?时候的褚明彰反应清晰迅速,可半点方才那样?分不清东西南北,虚弱无力的样?子?。 “你到底什么情况。”李知瞟了眼他?的手臂,声音冷了下来?。 褚明彰哽了哽,自知瞒不住了,只?好叹了口气:“我们……我们应当被他?给?骗了。” “打下去这?么久,我也没什么感觉……就是有点起疹子?,像是过敏了。”褚明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凭着以往的经验猜测,“好像……好像是青霉素过敏。” 他?刚说完,便?敏锐地发觉边上的人周身?气氛阴沉下来?,褚明彰还记着方才那个偷来?的吻,那感觉就像偷吃糖的蛀牙小孩被人抓包,只?是被抓包时,嘴里还含着那颗青苹果味道的硬糖——太甜蜜了,舍不得嚼碎了囫囵吞枣地咽下去,忍不住翻来?覆去地回味。 “我怕你胆心……”褚明彰伸手想去抱他?,一只?手才伸过去就被李知狠狠打掉了。 “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声音冷得的像含冰碴儿。 被打掉也没所谓,照样?没脸没皮地凑过去,这?一次,李知直接捉住他?的手,而?后狠狠地在上头咬了一口。 这?一下咬的可真够结实?的,褚明彰嘶了一声,但还是忍住没挣脱,就这?么让李知咬着,他?叹口气,“好了,是我不对。” 他?迟疑片刻,又低声说:“对不起,我只?是想找个理由吻你。” 李知忽然松了嘴,将他?的手狠狠往边上一甩,褚明彰心尖震了震——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李知的眼圈应当红了,褚明彰靠近了想看他?的眼睛,却发现李知的眼角噙着一点泪水。 “小知……” “你看什么!”李知忽然生起气来?,他?抬手,将那湿痕擦的一点儿不剩,“我说了我不担心!一点儿也不!” 褚明彰看着他?,一颗心软的像成了一滩水,这?一刻他?只?想把李知抱在怀里,再也不要分开才好了,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骗了你,我该死……” “你本来?就该死——” 李知放了句狠话,可还没说完,却见褚明彰脸色忽的一变,而?后压着李知的后脑勺使他?低下头来?,两人身?体一起往下压去,只?见一枚子?弹破空而?来?——好在这?是防弹车窗。 车子?猛然一震,爆炸声訇然作响,李知不知所以地看向褚明彰,却见他?脸色冷怖,而?后几乎是没有片刻犹豫地紧握住李知的手带他?跳下车,“前面有炸弹,跑——” 就在他?们跳车的那一刹那,来?不及刹车往前驶去的越野车忽然爆炸,来?不及跳车的那个西班牙雇佣兵驾驶员就在他?们眼前被炸成了碎片,四肢都被炸飞。 李知何曾见过这?样?的一幕,几乎被吓的瘫软在地,褚明彰从身?上抽出个求救弹,点燃后就地发射。 做完这?件事,褚明彰背起李知,又往距离他?们最近的一间废弃工厂里跑,朝他?们扔炸弹的是一群高鼻深目的外国人,注意到他?们跳了车,立刻朝他?们逃离的方向做了手势:“追——” 这?地方群山环绕,仅凭两条腿也跑不远,此处枪林弹雨,稍有不慎就会丧命,当务之急是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一直到接收到求救信号的援军赶来?…… 谁知那废工厂的门?被锁死了,底部只?留了一条半个拳头都不到的缝隙,那门?像被焊死了,褚明彰伸出双手往上抬,使出全力了,用力到掌心血肉模糊,那门?还只?堪堪往上挪移了几厘米。 工厂根本进不去,李知扯扯他?,又抬手指向某个方向:“那是什么?” 褚明彰眯着眼睛看了看,而?后眼睛一亮,“逃生隧道!” 不知道通往哪里,但也不会太远,褚明彰带着李知过去,手上一使劲儿将隧道上的盖子?给?掀开了,他?递给?李知一个手电,又守在李知边上催促道,“你先进去,别回头,往前爬就是了。” 李知猫着腰往里头钻去,隧道里逼仄狭窄,脏兮兮的全是灰,连个喷嚏都不敢打,里头漆黑一片,手电只?能照亮前方的一小片路,更?远的依然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李知很害怕,下意识地回头,颤着声音:“褚明彰…褚明彰……” “小知。”褚明彰的声音闷闷的在身?后响起来?,“不怕。” “你在哪儿呢?你人呢?” “我马上跟过来?,你只?管往前,不要停下来?,快走——” 褚明彰以肉身?作盾地挡在管道前,他?面前站着奈杰尔,两个人都举着枪指向对方,奈杰尔阴沉着脸,挥挥手让身?边的手下将枪放下,“让开。” 褚明彰没有理会,单手拉下保险栓,手指扣在扳机处,奈杰尔看着他?,冷道:“没必要这?样?。” “玩一玩而?已,不至于闹得你死我活。”奈吉尔扯了扯嘴角,“玩够了也就送回来?了,别这?么小气。” 第133章 褚明彰目光刺向他,两道目光如同冰棱一般,他讽道:“给你玩?” “你他妈做梦!” “小知,不要停!” 褚明彰忽然变了调,李知眼皮狠狠一跳,也在这时,身后又是一阵枪响,李知浑身一颤,褚明彰又吼道:“别管,不要停,我会过来的!” “褚明彰……”李知太害怕了,他想哭,可褚明彰却在不住地敦促他,“往前,别停下来!”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含混不清,每说一句话,李知都能听到一声枪响,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狭窄的管道内蔓延开来,李知咬住下嘴唇,往前爬,可不管他爬多远、爬多久,那股血味还是萦绕在他身边,不曾减淡,好像这不是逃生隧道,而是一节血肠。 他又叫了好几声褚明彰的名字,却在没有回应,他什么都听不到了,李知哭着想要往前——却再也动不了了。 已经到了头,他往前拍了拍,应当是另一个隧道盖,他放下手电筒,支起双臂想要推开,正当他预备使力的时候,盖子忽然被人移开,李知的上方出现一只手,他抬起头,是个中国人,一个中国军人。 那一刻,李知的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正当李知要将手放上去时,耳畔忽然一阵巨响,那一声炸得李知头晕眼花,两眼发黑,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使得管道坍塌,意识朦胧间他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人扯了出去。 可脑袋晕乎乎的,像是被泡在水里,两耳边嗡嗡的作响,身体变得很轻,灵魂要与躯体分离,越升越高、越飘越轻,像一只抓不到的气球那样,飘到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他看不清了、听不见了,似乎有人在挤压他的胸腔,李知闭上眼睛,微笑起来。 他彻底没有知觉了。 第110章 结局一·忘记 be结局 像浸在水里, 意识却漂浮在水面上,不知道是身体在往上升还是灵魂在往下沉,他还睁不开眼睛, 却能依稀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 “爆炸…冲击……失忆……” 什么爆炸?冲积到什么了?谁失忆了? 像一首乐谱被打散了,每一个音符都成了个体, 再也找不到原有的位置……极力地想要回忆, 也记不起曲子原来的旋律, 只有单个的音节无力地在脑海中跳动着…… 有人在尖叫,有谁在叫他的名字要他快跑……枪响,一声接着一声的, 最后……砰! “他醒了, 他醒了!!” 头好痛……眼皮好像被胶水粘在一起了,李知很是艰难地将眼皮分开,天花板上的白色圆形灯像是天使头上的光环,光环下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似乎在对他说什么。 “我要上天堂了吗……”李知混混沌沌地问他。 “……” “天使是不会说话的吗?”李知笑了起来,“那还是天使吗?” “你有翅膀吗?有翅膀的话, 我就相信你了……” “荔枝…荔枝…!究竟在说些什么啊!”宫婕扒在他床边, 有些焦急地喊道, 边上的医生拦住她,“病人昏迷太久, 刚醒来, 意识还不清醒……等过一会就好了。” 医生伸出一根手指放到李知面前, 问他:“这是几?” 李知眯起眼睛:“二……不, 三。” “好吧。”医生摊了摊手,“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等他意识清醒了,再按铃叫我吧, 今天我值班。” “好,谢谢你医生。”宫婕与他打了声招呼,便目送着他出去了。 没有人与李知说话,他很快又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宫婕吃过晚饭,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想眯一会儿,谁知道就这样昏睡了过去,等宫婕揉着眼睛醒过来,却见自己面前站了个人,对方的影子笼罩了她的全身。 “啊!”刚醒来的人是很脆弱的,宫婕被吓得惊叫了一声,等看清了对方的脸,才呼出一口气来。 她拍拍胸口,后怕道:“荔枝?你什么时候醒的?” “怎么起来了,醒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宫婕要扶他坐下来,李知垂下头,脖颈拉出一段柔韧优美的弧度,他看着宫婕那只自然而然放在他手臂上的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挣开。 宫婕左右看看他的脸,觉得除了瘦点苍白点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不由放下心来,又关切道:“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完,她便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殷切地等待着李知给他回答,可等了半晌,却等来了李知的一句:“对不起,请问…” “请问你是谁?” 宫婕眨眨眼睛,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李知这样的回答,她指了指自己:“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宫婕啊,宫婕!” “对不起。”李知有些抱歉地笑起来,嘴唇微微抿着,眼睛不自然地朝下,苍白清瘦的身形配上那张隽秀的脸,像一个还在读书的高中生。 “嗯…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 *** 李知失忆了,他只记得十四岁以前发生的事,至于后半辈子的那些爱恨情仇全都忘了——医生说,他恢复记忆的可能性为零。 “没有可能,一点儿可能都没有。”医生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向宫婕解释了,“不管你问多少次,我都是这句话。” 宫婕终于肯放下心来,她长吁一口气,侧首看向斜后方低着头坐在那里的李知,心想着,如果什么都忘了,未免也不是一件好事。 在李知的记忆还停留在父亲离开的那个夏天,母亲傍上了初恋情人,他即将要前往一个陌生且让他感到无比恐惧的“家”,而现在有人告诉他,他不用去了。 他的母亲死了,死于精神病,死于脑肿瘤,还给他留下一个弟弟,不怎么会讲中文,会说缅甸话。 宫婕说完这一切,有些紧张地咬住了嘴唇,她害怕李知会问的更详细,那么她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李知没有。 他安静地听完,点点头,而后抬头看向宫婕,问她:“我可不可以看看我的弟弟?” 宫婕愣了愣,笑起来。 她说当然可以,你昏迷的这些天,他很担心你。 弟弟的缅甸名字叫敏漂,还没有中文名,等着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就是他的哥哥来取。弟弟瘸了一条腿,很瘦小,睁着一双无害的眼睛看向他这个与他长相相似的哥哥,心中生出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李知看着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弟弟柔软的头发缠绕在他指间,彼此都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了温暖感。 “以后就和我一起生活吧?”李知说。 弟弟听不懂中文,却可以从李知的神态以及动作读懂他的话,他放松下来,小小的肩膀像卸掉了千斤重担,他点了点头。 半个月后李知出院,宫婕与弟弟一起接他出院,李知牵着弟弟的手,一只手翻看着自己的账户余额,惊呼道:“我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 “还不止。”宫婕莞尔,“还有些信托基金,也很挣钱。” 李知像浸在梦里,精神恍惚,他们预备坐电梯下去,刚要按下楼层按钮,却听见走廊内一片嘈杂,还来不及完全关上的电梯厢门再次大家,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男护士推着护理床进了电梯里。 他们抢先按了上升楼层,宫婕皱了皱眉,瞟了眼那护理床上的人,却不知为什么愣住了,李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个年轻男人,大半边脸都被烧焦了,皮肤变成了枯树皮一般的颜色,余下的皮肤完好,能看出原本样貌的俊美。 他没有手,也没有腿,只剩下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身体,像古代的人彘,弟弟被吓到了,瑟缩着身体往李知后面躲,李知揽住他的肩膀,轻轻地拍他,悄声道:“不怕,不怕啊……” 他话音刚落,那病床上的人…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或许“怪物”更合适,总之这个怪物却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忽然跳起来,男护士大叫着,“怎么回事?打麻醉!” 厢门再次拉开,他们行色匆匆地推着人出去了,有几个人留了下来,跟着李知他们一起往下,李知听着他们在电梯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真惨呐。”有人感慨道。 “中了那么多枪,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啊。”他说。 “穿了防弹衣嘛。”另外一个人说,“你看手脚,哪有一样是保住的。” “还不止呢……炸弹扔下来,半张皮都炸没了……是不是精神也出问题了?”他一转头,见到了李知与宫婕二人,不知道为什么脸色一变,默默的噤了声。 宫婕的唇角垂下来,瞟了眼边上的李知,见他神色莫名,这才稍微宽心了几分,等那两个男护士走了,才倾身问道:“你……” 第134章 “你还记得他吗?” “记得谁?”李知疑惑道,“护理床上那个人吗?我认识他吗?” 宫婕彻底放心了,她摇摇头:“不,你不认识他。” “我就随便问问,我好奇。”她勾了勾嘴唇,“好啦,不说这个,今天你出?院,我请你们吃饭吧?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啊,不要辣的就好了。”李知莞尔。 宫婕微怔:“不…不要辣?” “我以前很爱吃辣吗?” “是啊。” “啊,那真不巧。”李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我现在…总感?觉自己是不会吃辣的。” “口味全都?变掉了。”李知说。 宫婕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粲然一笑,搭住他的肩膀带他往外走,“没事儿啊,你刚出?院吃辣也不好,那么我就自己来选啦——” “这是你在国内的最后一顿晚饭,一定?要多吃点儿啊!” 明天,李知就要和弟弟一起飞往一个新的国家了。 *** “希恩先生,您的新作品反响非常好,可以与我聊聊您的创作心得吗?这本书的主?角在您心中,是个怎样的人呢……” 蒙特利尔北岸枫丹白露的一幢别墅内,李知坐在沙发上,小猫…七岁已经不是小猫了,朱古力安详地趴在他的腿上,咕噜噜地撒着娇。 一名?中国记者正在对他进行采访,摄像机就架在边上,李知却没有太大的感?受,他一年?到头会经历太多次这样的采访,早就已经习惯了。 新作品没有拿奖,但因为找了很好的译者,所以海内外的销量都?非常好,所以,李知已经很满意。 一个小时多的采访结束后,李知抱走小猫,起身与记者握手,记者微笑着:“真的很期待您的新作品。” 李知与这个记者熟识,所以他客气地说:“我也期待你的新专栏,之后打算做什?么主?题?” 记者叹口气,摊手遗憾道:“黄了——之前约好的采访对象,咬舌自尽了。” “啊。”李知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记者点点头,唏嘘道:“是啊,他没有手脚,精神还有问题,有自杀倾向,这两年?有所好转了,护工便放松了看?管……没想到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对不起啊,说这些……真不好意思?。”记者抱歉道。 李知摇摇头,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李知便挥手送别,刚准备将?门关上,一个人影却窜进来,李知生怕将?他夹到,及时将?门又推开了:“小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哥哥!”几年?过去,弟弟的中文已经说得很好,这个街区上法?国人居多,所以李知与他现在也会说法?语,虽然还不是很流利,但日常的交流却没有大问题。 他将?一张奖劵举起来,“我抽中了一等?奖哦!可以在这个月内去吃一顿免费的晚餐,嗯…虽然在温哥华…有一点远,但是要不要去顺便度个假?这是海边餐厅耶!” 还不等?李知回答,弟弟就开始撒娇:“去嘛,我都?放假啦!” 李知接过奖劵看?了看?,惊呼:“是这家啊?” “是呀。”弟弟高兴道,“我知道你想去吃很久了,去嘛……” 李知被他逗笑,拍拍他的头顶:“好吧,要去几天?朱古力怎么办呢?” 弟弟似乎早就料想到了他会问到这个,滔滔不绝地将?自己的安排说给他听,李知又将?沙发上瘫成猫饼朱古力抱起来,挠挠她的下巴,“要乖哦。” 朱古力晃晃尾巴,半睁着眼?睛,很惬意的样子,李知笑得露出?一排牙齿,“她根本不需要我们担心。”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喃喃道:“天黑了。” 太阳又下山了,一天又过去了,真快。 日子就这样过着,潺潺的流水一样,不会停下来,无知无觉间在指缝间流走,转眼?间四?年?过去,四?年?又四?年?,那就是四?十年?,一生也要结束了。 李知闭上眼?睛,默默许愿——希望,这样的幸福永远也不要停止。 就像太阳一样,高高地悬挂在他心头,永远也不要消失吧! 这样,就是最好的了。 ———结局一·忘记·完————— 第111章 傻子 “啊…啊啊!” “啊…啊啊!” 李知猛然?睁开?眼睛, 头顶上的?灯刺痛他的?双眼,面前一片茫茫的?白,他什?么也看不见, 等了好一会儿才得以看清眼前的?一切——充满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病床边上滴滴跳着的?仪器…… 手上一阵刺痛, 李知垂头看去, 才发觉是自己方才醒来时一阵挣扎, 将针头给扯掉了,现?下被子上被甩出了一串的?血珠,李知深吸了一口?气, 心一狠直接将针头给扯掉了, 然?后扶着床沿下了床。 刚起来还有些站不稳,李知白着一张脸,扶着墙往外?走,手才刚放在门把?手上就?被人推开?了, 李知与门口?的?宫婕面面相觑,后者惊呼道:“荔枝?” “你?醒了……” 李知来不及回应她便要往外?冲, 宫婕脸色一变, 伸手去拦他, “荔枝?荔枝你?怎么了,才刚醒不要乱跑啊!” 李知伸出手紧抓住她, 他半仰起头, 两只?眼睛红得吓人, “褚明彰呢?” “什?么……” “褚明彰呢?他在哪里!”李知紧张地提声, 他太激动了,薄薄的?胸膛大起大伏,将宫婕都吓到了, 她反握住李知的?手想让他沉静下来,“他在…在医院里,就?在楼下的?病房……” “他还活着吗?”李知颤抖着声音问她。 “活…活着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李知刚醒来就?问她关于?褚明彰的?事,显然?是出乎她的?意料,宫婕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将话说了出去。 李知听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那股撑着他往外?的?“劲儿”好像有些消散了,宫婕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只?觉得他像一滩雪,随时都可能融化,是以抬手搀扶住他,又问道:“怎么了?” 李知只?是摇摇头,避重就?轻,“没?什?么。” 他没?有将实话告诉宫婕——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失忆了,褚明彰之?于?他则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成了个被烧焦了的?人彘,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但没?什?么关系,他死了。 梦里的?李知甚至不知道自己听到的?那个死讯的?主?人公是曾与他有过无数纠葛的?褚明彰,所以听完了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唏嘘两声,梦里他在国外?安详地度过了一生……然?后醒过来的?那一刻,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狠挖掉了一大块,汩汩地往外?流着鲜血。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急切地起来,他只?知道当听到褚明彰还活着的?那一刻,心又好像被填满了,灵魂都变得充盈了起来,宫婕拍着他的?背,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所有的?情?况—— 李知醒了,褚明彰还没?有,当时李知从隧道逃走后,奈杰尔他们很快就?追上来了,是褚明彰挡住了隧道口?,奈杰尔逼他让开?,用枪对准他的?脑袋,褚明彰也不甘示弱地对了回去。 枪口?指着脑袋,奈杰尔当然?不敢轻举妄动,他还是很惜命,还想劝褚明彰放下枪,男人嘛大度一点,这么漂亮的?老婆别藏着掖着,要乐于?分享——谁知道他刚说完这些话,褚明彰竟然?他妈的?朝他开?枪了。 奈杰尔毫无防备,肩膀中弹,而后立即扣下扳机,他身边的?保镖也朝褚明彰开?枪,对方很熟练的?护住头部,躲避弹道,他穿了防弹衣,身上中了枪却没?有危及要害,但是手脚都被射成筛子了…… 奈杰尔也是杀红了眼,正要一枪结果了他,脑袋正上方却有直升机空掷炸弹,不是褚明彰的?人也不是他的?,那是第三方敌人—— 密□□还在内战,组织之?间的?关系敌对且混乱,奈杰尔这边重心都放在对付褚明彰的?人上,一时的?忽略却引来这样的?无妄之?灾,就?在他开?枪的?前一瞬间,一颗炸弹就?地爆炸,巨大的?冲击波轰翻了他们所有人。 奈杰尔被炸死了,褚明彰比他命大,但还是受到了冲击,再加上他失血过多,现?在还没?醒来——就?算现?在还有呼吸,也不知道这生命体征能维系多久。 这两天状态好了一些,不知道是真的?在好转,还是回光返照。 李知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听着,宫婕说累了,偏过头去轻咳了两声,再回头时却发现?自己面前递上来一杯水,李知自下而上地看着他,轻声说:“小婕,喝点水吧。” “你?瘦了,这段时间……辛苦你?。” 宫婕刚从国外?回来,这些年她致力于?在各个国家之?间来回奔波当志愿者,外?面风吹雨打,怎么样的?苦都吃过,都是硬咬着牙坚持下来的?……照顾李知为他安顿家人其实算不得多麻烦,可一颗心总是吊着,好在现?在人是醒来了。 第135章 宫婕拍拍他肩膀,接过水杯坐到他身边:“都是朋友说这些做什?么,你?平平安安我就?放心了……” 她又沉沉地叹气:“你?说说你?,不听褚明彰的?也就?算了,也不和我商量一下,一冲动就?跑到那种地方去……你?啊,下回再不许这样了。” “你弟弟……”宫婕迟疑了一下,继续道,“现?在在家里待着,有人看着,挺安全的?,是褚明彰让人把?他带出来的?,还有……” 她停了下来,沉寂片刻,而后才继续道:“医生说,照这样下去,褚明彰应该要不了几天就?醒过来了,到时候……”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 褚明彰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都被缠满了,裹得像个粽子,看起来很是滑稽可笑,后脖颈上贴着纱布,有血渗出来——那块皮肤似乎被炸没?了,现?在上了药,医生说就?算之?后长好了也会留疤。 褚桦不在,好像是褚明彰刚被带回国的?那一天就?被吓到进医院了,醒来后也不肯再出院,求着人将她关到精神病院里,关一辈子,还她后半辈子的?安生。 褚sj劝了几次,褚桦不肯改变想法,索性也随她去了,所以现?在褚明彰病床边上只?坐着褚sj一个人,她看起来比上一次见面更瘦了,带着一顶毛线帽子,坐在床边看书。 李知进来了,祖孙俩齐齐看过来,褚sj还挺和善地露出笑容:“小李来了?这两天休息的?怎么样?” 李知客套地回了几句,而后有些不自然?地走过来,病床上褚明彰的?视线一直追逐着他,毫不避讳,李知有些紧张地绷紧肩膀,褚sj注意到他的?身体变化,笑笑:“你?别怕,他傻掉了。” “什?么?”李知愣住。 “傻掉了。”褚sj指指褚明彰,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爆炸时冲击到脑子了……以前脑袋就?受过伤,再这么一刺激,多症并发,如今心智倒退了,记忆也缺失了,不过,自理能力还是没?什?么问题。” 李知怔了怔,又问:“那…什?么时候能好?” “我也不知道。”褚sj瘫了瘫手,“医生说可能明天就?好了,可能慢慢想起来慢慢恢复,也可能一辈子都傻的?……不过,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在医院里度过后半生…那也没?什?么不好,吃喝都有人照顾,他妈妈不就?选了这条路。” 她叹气,将自己头上的?毛线帽摘掉,化疗后稀疏地头顶暴露在李知眼前:“我老了,身上又有毛病在,能活多久全凭老天高兴,就?算希望后辈平安喜乐,也是有心无力了。” 李知张了张嘴,扭头看向褚明彰,褚明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褚sj注意到他的?目光,又说:“他小时候更犟,估计比较黏你?,请你?多多担待。” “什?么…意思?”李知艰涩道。 “他归你?了。”褚sj随意地说,“你?要可怜他,就?带回去随便养着吧,也不用养的?多精细,随便给口?饭吃就?行?了,作为回报,他的?企业、财产,包括他妈妈的?,还有我的?一些积蓄,都给你?了。”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那我也没?有什?么办法。”褚sj说。 李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怎么想的?,居然?转过头去问褚明彰:“你?呢,你?想怎么样。” 褚明彰也不回答,就?这么盯着他看,直勾勾的?,李知原本还想着褚明彰没?准是装的?,现?在这样一看反倒打消了疑虑——这眼神太直了,直到傻了,傻不愣登的?,褚明彰就?是装也装不出来这样的?。 “哦,他好像已经?回答好了。”褚sj说,“他小时候见到特别喜欢的?东西?就?这样,不说话,只?盯着看。” 她又说:“你?养着吧,多添双筷子的?事,如果你?养烦了,就?给我打个电话……” 褚sj将一张字条儿塞进李知手里:“我送他到医院里去,陪他妈妈,他傻了,保管不会出来烦你?的?。” “全凭你?开?心,小李同志。”褚sj全程都是笑眯眯的?。 就?这样,一个多月后褚明彰出院,李知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带着这么一个傻子回了家,回去路上李知开?车,褚明彰坐在边上,一直偷偷地用余光瞄他,等李知察觉到了,眼神瞟过来,褚明彰又若无其事地坐正了。 李知就?觉得蛮好笑的?,红灯的?时候停下来,装作没?察觉到,实际上一直关注着那小子眼珠什?么时候转过来,等那眼神再过来,便抬眼看回去抓了个正着,褚明彰那脸皮一下子就?红了。 “你?看什?么。”李知故意逗他。 褚明彰这下子连耳根子都红透了,低着头不敢讲话,李知捉弄够了,继续开?车回去,开?了车载音乐,心情?大好。 车子开?到目的?地后褚明彰跟着李知回家,他两条腿还有点用不利索,走急了要疼,李知走得快,他就?紧赶慢赶地跟在后面,李知一回头,却见褚明彰这样一段路都走得满头大汗的?,看起来挺狼狈的?样子。 估计走得怪累的?,但这么久了都没?吭一声,李知转过头来,他就?紧抿着嘴唇,装作若无其事。 死要面子的?。 李知抬抬眉毛,没?说什?么,转回身开?了门,门一打开?,朱古力先出来迎接人,还有个小身影蹲在她边上。 “怎么蹲在这里?也不开?灯?”李知惊呼着将敏漂扶起来,敏漂自然?而然?的?抱住他,李知亮了灯,孩子眨眨眼睛适应了光线,随后才注意到哥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男人。 他拽拽哥哥的?衣服,又指指对方,李知转过头看向褚明彰,紧了紧眉毛,想了一会,犹豫着对弟弟说,“你?就?当家里没?这个人好了。” 就?当家里没?这个人好了。李知说完这句话就?脱了鞋带着弟弟回屋里去了,只?留下门口?的?褚明彰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又抬头看向揽着孩子喁喁细语的?李知,觉得心里空空的?。 “你?还站门口?干什?么?”李知感觉身后少了个人,回头看去却见那傻子还在门口?,疑惑道,“进来呀,你?晚上想睡门口?啊。” 原来我还可以睡家里的?。这样想着又好一些了,与方才那句话一中和,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于?是挺高兴地脱掉了鞋子,规矩地摆在门口?后,小心地踩了进来。 这男人生得真顺眼,褚明彰想,像古画里的?仙女一样。 他感觉自己见过这个男人,但是记不起对方是谁了,总之?他自打醒来后看到对方的?第一眼起,就?无法从人家身上挪开?了。 他也不想被赶出去,赶到医院里去,褚明彰想。 他想一辈子跟这个仙子似的?男人待在一起。 第112章 出走 敏漂, 哦,现在叫李晗了,李晗见过这?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 且是对方将自己从被关起来的地方带出来的……按理?说对方还算自己的恩人,不过, 李晗就是难以对他生出什么好感来。 他觉得?这?个男人太冷漠了, 而在他想象当中?的救世主往往都是温柔又亲切的——像他的哥哥那样?。 李晗见到?李知的第一眼就接受了对方是自己的亲哥哥这?个事实, 他甚至没有去怀疑过这?件事的真伪……虽然心里很向往,但是最开始李晗还有些不习惯于直接地表现出来,等他能很自然地跟在哥哥身后当个小尾巴的时候, 哥哥又带了个另外的家伙回家来了。 好像跟之前相比, 又发生了些变化,李晗最讨厌的就是他跟哥哥待在一起时,褚明彰用?那种明明很向往却很克制的目光看?向他的哥哥。 李晗注意到?了,拉拉哥哥的小手指, 在李知低下头是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他在看?你。” 李晗还不太会说中?文,李知每天晚上?会抽出时间去教他, 最近他已经在挑比较适合李晗的学校, 但李晗的情况比较特殊, 所以还在了解阶段,最终去哪里上?学一直都没定下来。 他很聪明, 在语言学习上?很有天赋, 李知正在给他切水果, 闻言往后瞟了眼, 低声说:“我?知道。” 将最后一块桃子块装好盘,李知端着水果出去了,跟弟弟两个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朱古力四仰八叉地躺在瓷砖上?,如果忽略掉坐在最角落里的褚明彰的话,这?其实是很和谐的一幕。 褚明彰一米九多的个子,缩坐在最边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像个小学生,很是局促,见李知过来了,他忽然跟个弹簧似的,“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面色凝重,看?起来有什么重要?话要?发表,李知放下手里的签子,有点茫然地看?他:“怎么……” “我?今天拖了地,洗过了碗,还擦了窗户。”褚明彰非常认真地说。 这?倒是实话,虽然褚sj说要?李知养着他,但褚明彰也不是个吃白饭的弱智,平时干活还是挺麻利的,李知将他当免费劳工使—— 第136章 李知还在阳台弄了个小院子种种猫草,还有小番茄什么的,以前总忘了浇水,猫草还好,别的植株总是没两天就蔫巴巴的,自打褚明彰来了之后,有他精细地养着,那小番茄藤上?都结果了。 现在端着的盘子里放的,还是傍晚从藤上?摘下来的。 “嗯。”李知点点头,还是有点拿不准褚明彰到?底想干什么,“我?知道,做得?不错……所以呢?” “那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褚明彰的脸红了,他小声地说了句什么,李知没有听清楚,所以皱着眉又问了一次—— “你说什么?” “今天晚上?,可不可以换成我?跟你一起睡?”褚明彰说。 一个孩子似的天真表情出现在褚明彰的脸上?就会变的非常怪异……反正李知是起鸡皮疙瘩了。 “天啊……”李知艰难地感叹着。 “你在说些什么啊!” 当然是毫不留情地驳回了。 *** 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学生年纪的小孩有这?么深刻的敌意?李晗不理?解。 作为哥哥的弟弟,他当然可以和哥哥睡在一起……虽然一开始是因?为做了噩梦哭了之后才把哥哥引过来的,但哥哥的怀抱让人觉得?很舒服,所以“做噩梦”这?招他屡试不爽。 哥哥未免没有识破,但总是顺着他……当然,另一位就没有这?么好命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终于,在褚明彰鼓起勇气尝试几次都被驳回后,他终于忍不住问李晗来了。 李知装作听不懂他的话。 “你可以听懂。”但是褚明彰没有被他蒙混过去,他甚至还拿出了翻译器,李晗见敷衍不了,只好回过头来应付他,“做到?什么啊?” 褚明彰说:“让他对你这?么好。” “你很羡慕?”李晗说。 褚明彰沉顿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羡慕也没有办法。”李晗颇为得?意,“哥哥永远都不会这?么对你。” “为什么?” ““因?为他讨厌你啊。”李晗摊摊手,“他很排斥你,你没有感觉出来吗?” “我?亲近哥哥的时候,他的反应都很自然,可每次他看?到?你了,就会变得?很紧张,哥哥还会和我?一起洗澡,但你上?次说想和他一起洗的时候,他脸都气红了,还骂你,你忘记了?” “而且,可能是你总沉着脸,看?起来太可怕了。”李晗又道,“所以他都不敢看?你,每次和你说话的时候,眼珠子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要?往别的地方飘,人也绷着,我?看?着都觉得?累。” 李晗越说越多,越说越快,起初还用?中?文,到后来中文跟缅甸语混杂着说,好在褚明彰开了翻译器,还能看?懂他的话。 李晗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他确实感觉李知对他很排斥,只要?他表露出亲近的迹象,他就会立刻警惕起来,与他保持距离,这?让褚明彰感觉很挫败。 “那我?应该怎么做?”褚明彰虚心求教。 李晗盘腿坐在地上玩朱古力的尾巴,闻言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眯起来,而后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你真想知道?” “嗯。”褚明彰点头。 “我?可以教你。”李晗说,“不过……不管你怎么学,都比不上?我?在哥哥心中?的地位的。” 褚明彰的脸沉下来,在他看?来,非常向往的人与对方如此亲密,本就让他十分嫉妒,现在拉下脸来求教已然费尽了全部?的力气,还要?被对方嘲讽,想来这?滋味也不好受。 李晗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得?意:“很嫉妒我?吧?” “其实这?也不难。”李晗说,“你把我?赶走,家里不就剩下你跟哥哥了吗?” “你以为我?很蠢吗?”褚明彰一张脸冷若冰霜。 李晗哈哈笑起来,又说:“哥哥总说你是傻子,我?看?你也没有蠢到?那个地步嘛……不过,你既然知道我?离家出走后,哥哥会生气,会担心我?,又为什么不自己试试看?呢?” 褚明彰皱紧眉:“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自己走掉。”李晗笑嘻嘻,“到?时候哥哥就会来找你了。” “如果他不来找我?怎么办?”褚明彰问他,“也许他根本不会担心我?。” 李晗说:“你又没试过,怎么会知道。” “如果他不来找你,就自己找回来吧。”李晗又道,“别走太远不就好了。” 褚明彰觉得?有道理?,有时间以退为进也是个很好的办法,他开始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褚明彰回了厨房(他要?洗碗),而李晗则坐在地上?看?电视,他按了按遥控板,播回了上?一个频道。 气象频道,漂亮的女主持还在播报天气预报,“s市气象台发布暴雪橙色预警信号,预计今天夜里,s市大?部?分地区将出现6小时内雪量10mm以上?的降雪,请大?家避免外出……” “暴雪……”李晗又拨了拨朱古力的尾巴,低着头笑着亲了一下她的脑袋,“听起来很可怕哦。” “所以千万不要?出门。” *** 褚明彰离家出走了。 突然一下子就走了,走之前还做了一桌子的菜,虽然没有一道是好吃的……最开始李知并没有往他“离家出走”这?方面来联想,直到?当天晚上?十点褚明彰还不见人影,李知便?觉得?有点奇怪了。 他给人发消息,对面没有回,打电话更是干脆关机了,对方拒绝联系的态度让李知有点不爽,他按耐片刻,还是忍不住想出门,并很是不高兴地暗忖等他找到?了褚明彰一定要?将对方扔回医院里去…… 然后刚准备换鞋,李晗就过来拉住了他,问他去哪里,李知只好哄他:“小晗,哥哥有点事情要?出去……” “哥哥要?去找那个大?个子吗?”李晗歪了歪脑袋,而后笑起来,“不要?去找啦,他说他不回来了。” “什么?”李知愣住,下意识地抓住孩子肩膀,“你怎么知道的!” 李晗说:“我?们吵架了,他让我?不要?总是占着你,说你是他的,我?说才不是呢,哥哥是我?的哥哥,他就不高兴了,要?我?走。” “我?说我?才不走,要?走也是你走……然后他就走啦。” “什么?”李知对此很是惊讶,“怎么这?么突然?” “你们平时相处得?很不好吗?” 李晗又开始撒娇,缠着他:“是呀,哥哥,你不要?去找他了,他嫉妒我?,嫉妒你总是陪着我?……” “那他有没有伤害你过?”李知紧张起来。 “哦,那没有。”那傻大?个儿虽然将他视为眼中?钉但还真不敢做些什么,李知听完稍微松了口气。 “既然是他自己走的,那就是待不下去了……那我?也得?把他找回来,到?时候送回他姥姥那儿去…”否则褚明彰一个傻子现在在外面乱跑叫个什么事儿。 说着要?出门,李晗当然不肯要?他出去(褚明彰肯定不会跑太远的,万一真被找到?了可怎么办),于是挺着急地拉住了他,李知又转过头来,不知道李晗今天为什么这?么难缠,“小晗?哥哥一会儿再回来……” “不行…”李晗吸了两下鼻子,又挤了挤眼睛,费劲地挤出两滴眼泪来,“我?好难受,我?肚子痛,头也晕……” “哥…我?好像发烧了。” 第113章 暴雪 “没有啊。”李知伸手贴了?贴他的额头, 温度正常,再看看李晗的脸色也?是红润健康,精神充沛, 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是不是刚才起猛了?所以有点头晕?” 李晗闹起来:“才不是才不是…就是好难受, 肚子痛, 呜呜……” 说着又要蹲下来, 蜷缩起身体,还要用双臂环抱住自己,李知被他吓到了?, 要伸手去摸摸他的肚子, 又被李晗挣扎着躲开了?。 “怎么了??”李知问他。 李晗红着张小脸摇头,小声嘤咛着说疼,李知担忧道:“怎么突然?这样,是不是吃坏了?, 我?带你去医院看看。”说着要将?李晗扯起来。 李晗捕捉到“医院”两个字,摇头摇得更猛烈了?, 李知有点头痛, 褚明彰也?顾不上去找了?:“那这样, 我?先给你量个体温。” 李晗乖乖坐在沙发上,含住了?体温计, 等过了?十分钟后李知再将?温度计取出来, 居然?真的有热度, 三十八度多。 李知吓到了?, 李晗哼哼唧唧地说头晕,额头上还全是汗,李知十分紧张地带他去了?床上, 要他先休息着,然?后去给他冲药,李晗半睁着眼睛,等他出房间了?,才猫进被子里,偷偷摸摸地把一直塞在衣服里的热水袋拿了?出来。 热水袋拿出去后,李晗舒服地松了?一口气,然?后躺在床上十分享受地眯起眼睛,这时?候李知端着药进来了?,他坐到李晗床边:“小晗,先吃药。” 第137章 李晗捏着鼻子不情不愿地将?药喝下去了?,在李知看不见的暗处,他捏着鼻子吐了?吐舌头,李知有点心疼的揽住他的肩膀,“先睡一觉。” 李晗注意?到他皱起的眉头,心底升起一丝丝愧疚,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坦白,但最后还是很听话地躺了?下去,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盯着李知看。 现在李晗忽然?发了?烧,身边离不开人,李知只能先陪他一会?儿再去外面找人,以免褚明彰跑太远出事,李知打算先联系一下褚sj,但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电话总是打不通,尝试几次未果后,他只能放下手机。 李晗一直紧攥着他手指,李知抽也?抽不出来,只有低声安抚:“小晗,你听话嘛。” “你要一直陪着我?。”李晗恳切道,一边说,一边又要掉眼泪。 李知心想他以前生病的时?候肯定?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不由得很心痛,只好先将?去找褚明彰的事放在一边,答应他自己会?一直陪着他。 李知就这样干坐在他身边几小时?,每每表露出要走的苗头,李晗都会?找各种理?由来缠住他,到后来实在撑不住了?,打起了?盹儿,迷迷糊糊间感觉李晗下了?床,又听到了?水流的声音,这才醒了?过来。 他听到床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按亮了?小夜灯,看着在被子里扭来扭去的李晗,惊讶道:“小晗?还没睡呢?” 李晗也?不知道在那小被窝里捣鼓些什么,好一会?儿才露出半个脑袋,李知摸摸他的脸,又给他测了?次体温,这下可好了?——比第一回的温度更高?。 李知被吓到了?,说什么也?要带李晗起来去看医生,李晗抓着被子死活不肯起床,争执间什么东西被李晗踹到了?地上,李知顺着看过去……居然?是个热水袋,刚灌满了?热水,烫得很。 李晗先一步解释:“太冷了?,所以我?才冲的……” 李知没接话,只是掀开了?衣摆,又扯了?他的袖子看了?看,却发觉身上的皮肤都被烫红了?,他猜到了?什么,就说:“刚才是不是抱着热水袋量的体温。” 现在说什么也?瞒不过了?,李晗就小声地“嗯”了?一声。 “那不准。”李知甩了?甩温度计,“再测一次吧。” …… 这一次的温度果然?是标准的,体温早就降下来了?,或者?说,根本没上去过,李知眯着眼睛看向李晗,问他:“小晗,到底怎么回事?” 李晗一开始还嘴犟,说自己不知道抱着热水袋体温会?升高?,还说自己是吃了?药体温才下来的,但是到底是个孩子,他的表演痕迹太重了?,李知一旦冷静下来,他的话就站不住脚了?。 眼见着哥哥怎么也?不信他,李晗就只好将?真相和?盘托出,说自己是装的,李知很是奇怪:“为?什么要装病?就为?了?不让我?去把褚明彰找回来?” “现在去也?来不及了?。”李晗急道,“外面下雪了?,暴雪,好危险。”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反而将?自己的所有目的都暴露出来了?——为?什么要装病将?李知牵绊住?不仅仅是拦住他不要他去找褚明彰,还是想熬到下雪,雪下大?了?,他想出去都去不了?了?。 李知惊讶:“小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拉开窗帘,外头果然?是大?雪纷飞——李知今天看新闻时?好像确实有看到说今天会?有大?雪,但也?没在意?,方才李晗那么一闹,他就给全忘了?。 “你说实话!”李知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想起褚明彰离家出走的那个理?由,现在想来也?是非常牵强,他第一次对李晗拉下脸来,李晗小小的身体抖了?一抖,在对方的目光下,很是艰难的将?他与褚明彰之间发生的所有对话,中缅混杂着说给他听了?。 李知盯着翻译器,一边听着,一边脸色越来越不好,李晗终于有些害怕,也?很是后悔,他又用缅甸话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最后哭哭啼啼道:“呜…对不起……哥哥……” “为什么要这样呢?”李知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么诱导他,要把他赶走,明知道今天是暴雪他会?遇到危险还故意而为之——那是个傻子,你跟他一般见识做什么?” 李晗哭的更厉害了?,哭得到是真心实意?的(他怕哥哥生气再也?不理?他了?):“呜…我?讨厌他……因为?哥哥总是因为?他烦恼,为?了?他难过……” “因为?我??”李知讶异道,“我?哪有……” “就是有!”李晗还用缅话重复了?一遍,“他每次找你的时?候,你看起来都很我?为?难,他在看你,你也会偷偷看他……你明明不讨厌他,你喜欢他,又好像一直在告诉自己不可以喜欢他,所以总是很累,很伤心的样子。” “我?不想看到哥哥这样。”李晗擦擦眼泪,“为?什么喜欢他又要告诉自己不能喜欢他?肯定?是因为?他是个坏人……” “所以我?想帮哥哥,我?以为?他消失了?,你就不会?这么累了?。” 李知真的没有想到,一直埋藏在自己心底的最深的症结竟然?就被李晗这样说出来了?,虽然?他还只是个孩子,却说得八九不离十,这真是太可怕了?。 是,他知道褚明彰对他总是特殊的,这个人总是执拗且不听劝地介入他的生命,占据他的所有回忆,像李知身体里的一部分骨血难以撇清。 他总是不上不下地吊在中间,不知道是该永远地封闭自己,还是释放自己的心——释放他不敢,封闭又不甘心。 所以留他在身边,又一次次地回避,而对方一次又一次地撞上来,他不自在,又说不上多反感。 他不知道,褚明彰这个人太复杂了?,他们之间的故事也?太复杂了?,不是单一的“爱”,或者?简单的“恨”可以说清道明的。 李知坐在床边上,目光空空地看着窗子外纷飞的白雪,s市鲜有下这样大?的雪,他回过头看李晗,眼圈是微微泛红的。 李晗看透了?李知的纠结与矛盾,所以他非常天真地想出了?一个邪恶的办法——他不想要哥哥难过,所以他讨厌褚明彰,他猜出了?哥哥与他的关系不一般,很可能是恋人,直觉告诉他,对方肯定?跟哥哥有过很不愉快的过往。 一般很少有弟弟会?对哥哥的恋人产生这样的敌意?,一般来说在姐妹中会?比较多——小妹妹对姐姐有着天然?的,对母亲一般的依赖,她们认为?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配不上自己心中美丽娴雅,温柔的像圣母一样的姐姐,如果姐姐的恋人令她伤心,妹妹就会?觉得这个男人应该死掉才好。 所以说,李晗虽然?还小,但对于褚明彰这个“姐夫”,已然?是恨之入骨了?。 “不要去找他了?。”李晗凑过去,抱住李知的腰,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外面很危险。” 李知安静地坐了?一会?,调高?了?空调温度,他拍拍李晗的脑袋说自己不怪他,然?后要他自己在家里好好待着,然?后开始穿衣服,羊绒衫,长羽绒服,厚围巾和?帽子,穿戴完毕后出了?门。 三十分钟后,他回了?家,这时?候身上已落满了?雪,但实际上李知没有在外面走多久也?没有走多远,地上的雪后且深,行走不便,这才过了?一晚上。 南方人不经冻,这里又难得下雪一次,他在附近转了?一圈就已经冻得不行了?,只能打道回府,李知回家后问李晗褚明彰出门时?穿着什么——大?衣、围巾。 李知摇摇头:“他要冻死的。” 他给物业打电话,对方说雪太大?了?没法出门,又联系褚sj,褚sj刚刚做完化疗,当即联系人去查褚明彰的消息,但现在大?雪封路,做什么都不方便,就连个监控都调不出。 事情好像陷入了?瓶颈,如果要等雪停,等那时?候褚明彰早就冻成一具冰尸了?。 ——然?而就在第二个雪夜里,家门被敲响了?。 其?实就响了?一下,轻得让人以为?那是幻听,李知心头一颤,跑过去开门。 浑身上下落满了?雪,眼睫发丝上凝满冰霜,最后裸/露出来的皮肤都冻成可怖紫红色的褚明彰缩在那里,半闭眼睛,嘴唇颤动着,门打开后,他动作艰难的、迟缓地,从怀里抽出一只粉红色的荔枝玫瑰。 李知愣愣的,接过了?那支玫瑰,在接手的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褚明彰笑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他好像终于完成了?什么肩负已久的使命似的,人一歪,倒在了?地上。 荔枝玫瑰有点蔫吧,但还活着,在这样的雪天还真是一个奇迹——或许是因为?褚明彰一直将?它放在心口处捂着,就这样捂了?一路,带给他了?。 李知手一动,外面一层花瓣就掉下来,他注视着手里那支花,心想,这花快死了?。 第138章 ——但养一养还能活。 第114章 终曲 当时离家出走的?褚明彰很快就遭到了报应——就在他?买完花店最?后一支玫瑰花, 已经对?离家出走这?事儿产生后悔情绪,准备带着玫瑰花回去赔罪的?时候,他?的?手机被偷了。 这?还是褚明彰走了一段路后才发现?的?, 此人生锈的?脑袋最?初也未联想到东西被偷了,还以为是落在哪里了, 沿着原路回去走, 却是死活找不到。 ……然后开?始下雪了。 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要走一段不算太远的?距离忽然就变得很难,他?的?速度越来越慢,走一会就不得以停下来, 他?在一家打烊的?面馆前面避雪, 很蠢地蹲了几个小时,想等?雪停,然而雪不会停。 雪下得很狂野。 粉荔枝玫瑰的?生命力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间减少,褚明彰将其压在心口, 深吸一口气?后开?始往回走,积雪没过他?的?脚踝, 小腿肚, 冻得他?浑身打哆嗦, 旧伤遇冷开?始刺骨地痛,痛得他?好几次差点晕过去。 骨头都变得僵冷, 浑身上下的?血也冻住了, 凝滞在血管中, 褚明彰感觉立在雪中央的?自己不会动了, 要成了冰雕。 但最?后还是咬咬牙往回走,到后来哪怕走到了室内褚明彰也感觉不出什么了,只有发抖, 抖得不像个活人。 他?觉得自己肯定被冻死了。 ……所以当他?看到穿着柔软居家服给他?换盖在额头上的?热毛巾的?李知时,褚明彰真的?以为自己上天堂了。 然而他?的?美?梦很快破碎,因为李知一看到他?醒了就把手收回来了,褚明彰觉得非常可惜——他?本来还想借机制造一些身体接触可是现?在却泡汤了。 然而一扭头又?看见自己那枝粉荔枝玫瑰被插/在花瓶里,虽然现?在有点丑了,刚买下的?时候是非常好看的?。 “醒了?”李知挑挑眉,“冷吗?” 如果说冷的?话,李知会过来抱住他?吗?褚明彰不由心猿意马,所以他?点了点头。 没有柔软温暖的?拥抱,但是李知又?在他?身上盖了一层极厚的?毯子,那毯子跟几床被子压在褚明彰身上简直要让他?喘不过气?来,心脏都要被压爆了,他?额角青筋直跳,“热了…热了……” 李知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抬手碰了一下他?的?脸,感受了他?的?温度,然后轻声?说了一句:“我冲了姜汤,你要是有力气?了就起来喝掉。” “以后别?乱跑。”他?这?样说。 一个动作两句话弄得褚明彰是神魂颠倒,简直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他?忍不住侧首看向?不远处不知道为什么非常脸臭的?李晗,觉得他?给自己出的?这?个主意简直是太正?确了—— 之前在雪地里的?时候他?还有怀疑过李晗可能是想要他?死在外面,现?在想来应该不是这?样的?,他?要为此道歉。 褚明彰喝着李知亲手为他?冲泡的?姜茶(速溶的?),感受着李知的?悉心照料(其实就是扔了两床被子),觉得自己无?比幸福,他?由衷地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开?始了。 其实某种程度上褚明彰要这?样想也没错,李知待他?确实要比之前好一些,不仅没有一见到他?就沉默地绕路避开?,还会在饭点要他?过来一起吃—— 褚明彰之前是不能跟李知他?们一起在餐厅吃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分一部分菜到盆里让褚明彰去岛台吃,原因是李知看到他?容易吃不下饭,往往没吃两口就说吃饱了。 其次,李知也会在褚明彰学着李晗样子说要跟他?一起睡时默许——虽然是打地铺。 李知其实还是有些不自在,前半夜辗转反侧,后半夜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早上醒来想要翻身,却感觉有人压在自己身上,一转头,却与一样刚醒过来的?褚明彰面面相觑。 李知被吓到,下意识抬腿去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应该睡在那儿!”残忍地一指地面。 褚明彰坐起来,脑袋上还顶着几撮乱毛,配上他?委屈的?眼神,被抓包的?惊慌神情,看起来有些滑稽,他?抿了抿唇,非常无?力地解释道:“我冷…” “冷什么?”李知双眼圆瞪,“不是有地暖吗?” “而且,冷你还不回自己房间里去睡!” 褚明彰本想偷偷摸摸溜上床,李知没睡醒前再偷偷摸摸溜下去,没想到睡过头了,刚醒来就被抓个正?着,一想到从今往后恐怕再没有能与李知同床共枕的?机会了,不由悲从中来,一张嘴,还是只有非常凄惨的?一句:“对?不起。” “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睡。”李知眼睁睁地看着褚明彰坐在床上掉眼泪,像个父母偏心其他?孩子所以非常委屈的?小学生,“我做梦都想和你一起睡。” 他?这?个样子简直可以说是在撒泼打滚了,这?倒是非常稀奇,李知愣愣地看了一会,竟然笑了——他?一直非常痛恨褚明彰那副内敛的?、明明很在乎他?,没他?就活不下去还要故作矜持的?嘴脸,哪怕是后来褚明彰求他回心转意,也总是保留着一分面子。 现?在没有了,傻子懂什么。 李知故意逗弄他,“这?么想?” 褚明彰狠狠一擦眼睛,点点头。 “为什么?” “因为…因为……”褚明彰的?脸红了,“因为就是想亲近你,很喜欢你。” “喜欢我什么?” 褚明彰看向?他?,李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还带着几分睡饱了的餍足,极像一只傲慢又慵懒的猫,长长的?颈子绷着,下巴尖微抬,那颗漂亮的?喉结便随着他的说话声上下地动,“说呀。” “哪里都喜欢。”褚明彰说,“你好漂亮。” 由衷的?感慨,褚明彰不可遏止:“你真的?好漂亮。” 李知弓着背,闷闷地笑,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褚明彰疑惑道:“你怎么了?” ——我真想把你这?个傻样给拍下来,李知这?样想着,但没说出口而是抬起头来,“那你求我。” 褚明彰挣扎了一下,当然也就那么几秒钟的?功夫,“求求你了。” 李知笑得眉眼弯弯:“有点诚意啊。” “怎么样才算有诚意?” 李知歪了歪脑袋,说:“那你学声?狗叫吧。” 虽然变成了傻瓜,但也不是脑袋一点儿也拎不清,褚明彰有感觉到李知是在故意作弄自己,李知见他?不乐意,立刻变了脸色:“不愿意?不愿意就出去。” “不要。”褚明彰期期艾艾地看向?他?,最?终还是小声?地叫了一声?,“……汪…” “我没听清啊。”李知挑起一侧的?眉。 “汪!” *** 褚明彰很快发现?只要自己越像狗,姿态摆得越低,越是黏着李知就越容易得到对?方的?青睐,最?开?始他?学声?狗叫都还不情不愿的?,后来尝到甜头之后便是不断地突破自己的?下限—— 别?说学狗叫了,褚明彰就差跪下来给李知换鞋的?时候亲吻他?的?脚了。 连李晗都看不下去了,小声?地用缅语骂他?,而后又?鄙夷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李晗说这?话的?时候褚明彰正?在给李知放洗澡水,且这?样不咸不淡的?痛骂对?于褚明彰来说简直毫无?杀伤力——如果学一声?狗叫就能被李知亲一口的?话,他?愿意24小时无?间隙地一直叫过去。 李知觉得亲一口没什么大不了,褚明彰觉得这?买卖实在划算,双方都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褚明彰在李知面前简直像一条人形的?狗,李知指西他?绝不往东,李知打东他?死也不往西。 不过,就算是再听话的?狗那也总是有獠牙的?……李知没想到自己还有被褚明彰按在床上急促地又?啃又?亲的?一天。 他?调戏人上了瘾,褚明彰是没什么脸皮了,现?在就算让他?跪在旁边给李知磕头他?也愿意,李知喜欢去逗弄他?,手指挑一下,腿蹭一下,这?样擦着蹭着就容易走火…… 李知差点给忘了,褚明彰人是傻了,但那玩意儿可没傻,两个年轻的?男人抱在一起,很快欲望就占了上风……褚明彰拱在他?身前,用一种饱含欲/望,与本能侵略性的?目光看他?,嘴上又?说着“奇怪”、“难受”,且不住夹杂着“好喜欢你”类似的?话。 面对?这?样的?情境,李知沉溺在其中也是于情于理,不管怎么说,褚明彰的?脸总是长得非常合乎他?口味的?。 作为一个生理功能没有出问题的?,有正?常需求的?人类,李知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第二天醒来,他?也没有为此后悔。 因为李知非常满意。 褚明彰很听话,李知是他?的?天、主人、主宰,李知愉悦的?潮红的?面色是对?他?的?肯定,搭在后颈的?手是嘉奖,当手指尖划过那粗糙结疤的?后脖颈时,像是有一道电流窜过他?的?全身,褚明彰无?可遏制地颤抖,低头吻他?。 第139章 偶尔的?失控正?是另一种快乐的?来源,这?是一个非常美?妙的?夜晚。 正?是因为美?妙,所以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现?在的?褚明彰是个傻瓜,所以李知做起这?些事来也是毫无?负担,然而等?肉/体上的?情欲饱和了之后总会出现?精神上的?需求。 某一天结束后,褚明彰保住湿漉漉的?李知,狗一样亲他?,舔吻他?脸颊的?软肉,他?说好喜欢。 “我也很喜欢。”李知眯起眼睛,用膝盖去蹭褚明彰精壮的?腰身,“再来一次吧。” 但是褚明彰没有继续,李知就有些不满,他?要开?口的?时候褚明彰吻住他?的?嘴唇,李知微微睁大了眼睛,褚明彰吻的?生疏,但是很热切,吻毕后他?问:“可以喜欢我一点吗。” 说这?话时他?注视着李知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李知觉得是那个清醒的?褚明彰透过这?个傻瓜褚明彰的?外壳与他?说话,李知浑身一颤,头脑一片空白?,而褚明彰低下头,狗脑袋在他?肩窝里蹭,“好爱你,喜欢你……好喜欢你…离不开?你,离开?你会死……” 这?是李知教他?的?话,褚明彰显然非常认真的?在记。 他?曾经那么避讳于向?李知表达他?的?爱,现?在倒是遭到了反噬,每天跟倒豆子一样同李知说这?些,反反复复地说着爱与喜欢,说得李知都要听腻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所以说,你是怎么想的?。”开?口说话的?是宫婕,她下刀将牛肉切成小块,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她最?近在戒烟。 “我不知道。”李知靠在岛台边上,偷吃她刚坐好的?菜,今天是除夕夜,市区不能放鞭炮,就到郊区的?房子去过了,宫婕过来和他?们一起过,小晗跑出去玩了,李知怕他?在外面走太远,想去看着,却被拦住了。 “外面太冷了。”褚明彰说,“我去吧。” 李知这?两天有点轻微的?感冒,恐怕与前两天弄得有点疯脱不了干系,他?身子懒着,想想他?看着跟褚明彰看着也没差,就不动了。 “行吧。”李知就松了口,人又?松懈下来,褚明彰走到门口,突然一下子回过头在李知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我爱你。”他?红着脸说完这?一句就逃走了,只留李知站在原地,有点诧异地碰了碰自己的?额头。 一转身,却见宫婕好整以暇地靠在墙边,蔫坏地抬了下眉毛,“哟。” “他?现?在还傻着呢?”宫婕问他?。 “嗯。”李知又?吃了块排骨,“不知道什么时候好转。”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平平,宫婕就有点拿不准了,她放下刀冲了冲手,“那你是希望他?好呢,还是不希望他?好呢?” 李知被问住了,好一会儿将嘴里的?肉咽下去了,才说:“想这?些做什么,没差。” “没差?”宫婕笑起来,“我看啊,你是希望他?一直这?么傻下去,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完一辈子。” “你心里有疙瘩,放下了既不习惯又?不甘心……脑子里头那个死结早就打开?了,还不肯让它掉下来,非要这?么松松地系着,你这?不是折磨自己么?” 李知不说话了。 “这?种事儿,我也不多说什么。”宫婕走过来,也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 “反正?啊,日子这?种东西,都是自己过的?——你要是还放不下他?,不妨放下包袱试试看。” “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劝我。”李知说。 宫婕就耸耸肩。 “我以为你就想听我这?么劝。” *** 李晗在外面放鞭炮,最?开?始他?还挺害怕这?种爆破声?,想起那些黑暗的?回忆,之后看着那炸开?的?烟花,恐惧感就慢慢消散了,现?在更是玩疯了,李知打了几次电话,李晗在对?面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回来的?意思。 催过几次还不听话,李知就有点生气?了,穿戴好后准备出门去“抓人”,推开?铁艺门,走出了院子再沿着小路向?外,李知看到李晗褚明彰他?们在路对?岸放鞭炮,李晗手里还拿着一个,炮筒指向?天空。 “小晗。”李知用双手作喇叭状,“别?玩了,回家。” 褚明彰早看见他?了,看得出来他?其实觉得这?份差事很无?聊,见到李知的?那一瞬间,那无?形的?狗尾巴都摇起来了,眼睛也发光,当即扯了扯李晗。 李晗不满地扭头瞪了他?一眼,褚明彰又?指向?身后,看口型应该也是让他?回去。 “哥哥。”李晗在对?面眨巴着眼睛,又?朝他?伸出一只手,大声?喊,“五分钟。” 电话里是十分钟,现?在又?是五分钟,五分钟之后还有三分钟,简直没完没了,李知不会再上他?的?当了,很生气?:“快点,吃完饭再玩,不然不理你。” 这?对?于李晗的?杀伤力显然很强,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很不情愿地往前走了,褚明彰跟在他?后面。 这?地方比较偏,路上显有车辆,但这?时候路上有一辆无?牌照车从左侧驶过来,李知的?心一下子吊起来,大喊:“小晗,看路!”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李晗已经跑到了路中央,那车子直直驶过来,李知一颗心简直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了,就在车子即将碰到人时,在李晗身后的?褚明彰跨步上前,奋力将李晗往前一推,正?好地推进了李知怀里。 之后的?那一切很像慢动作电影——车子将人撞飞,迸溅出来的?血,重重砸在地上的?身体,还有飘走的?车尾气?与肇事逃逸的?车子。 bong的?一声?,很剧烈的?一声?响,而后之后就没有声?音了,像哑剧。 又?过了很久耳边才有声?音,小晗的?哭声?,还有在身后响起来的?宫婕的?焦急脚步声?,宫婕将被吓到大哭的?李晗抱在怀里,安抚着,又?抬头看向?表情木然的?李知,她慌道:“荔枝,你要去干什么?!” “回来!” 然而李知已经听不见了,他?跑过去,褚明彰的?身体躺在马路中央,躺在一大片的?血里,他?的?整张脸都被口鼻喷出来的?血盖住了,血红红的?一片,李知看着他?,哭了。 “啊……啊———”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像被茫茫的?雪给盖住了,然而心却很痛,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剖开?了,血、脓水流出来,跟褚明彰身上的?血混在一起,湿漉漉的?摊在两个人身下,浸透他?膝盖上的?布料,打湿他?的?皮肉。 他?大声?的?叫,一开?始很沙哑,到后来就是尖锐的?,像兔子叫,李知的?双手撑在褚明彰肩膀上,他?还没昏过去,很艰难地睁开?半张眼睛,气?若游丝地叫他?。 “小知。” 李知哭到抽抽嗒嗒的?身体顿住了,他?抬起头来,看着褚明彰,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可能是看向?他?时的?眼神。 李知很怕他?醒过来,在他?最?恨褚明彰的?时候……不说最?恨了,哪怕是几分钟前,就在那车子穿过马路的?一秒前,他?都没有想象过要和清醒过来的?褚明彰过完后半辈子。 他?可以和傻瓜褚明彰缠绵,沉浸在欲/望里,因为他?知道褚明彰不清醒,不清醒的?褚明彰好像罩了一层保护膜,这?层保护膜可以让李知心安理得地放下过去的?一切,投身于这?段幸福又?简单的?小日子,不必思考任何事。 但他?接受傻瓜褚明彰的?本质还是因为对?方是褚明彰而非别?人,宫婕说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松手让那个松掉的?死结解开?,可以放下包袱……但李知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如果有一天,这?个包袱消失怎么办? 他?那么恨汪小春,甚至汪小春生养了她,可当汪小春死了以后,她在李知人生中的?痕迹就慢慢消失了,减淡,李知感受着掌心的?血慢慢变凉,很无?助地想,褚明彰也会这?样吗? 人死了之后,就再也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恨了,做不到想起来就啐一口,只会渐渐地消失在记忆里,随着人慢慢变老?,变成一阵抓不住的?风,有时候还会反问自己—— 真的?有这?个人吗?真的?存在过这?个人吗?一个几乎占据了他?所有青春,告诉他?什么是爱,什么又?是爱滋生出的?恨的?人。 他?没有像之前所做的?那个梦一样,将褚明彰忘记了,那么褚明彰可以作为一个陌生人,他?对?李知造不成任何的?影响——他?没有忘记,所以做不到洒脱。 这?感觉就像一个一直与你角力的?人,在就要分出胜负的?时候忽然弃赛了,“我不接受……” 李知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下来,这?个结局太烂了,真的?太烂了,褚明彰颤颤地要闭上眼睛,李知疯了一样去摇他?、晃他?,宫婕过来想将他?从褚明彰身上拉开?,李知哭叫着:“不要闭眼睛,不许闭眼睛——” 第140章 “荔枝,荔枝别?这?样,我已经叫120了,荔枝……” “小知。”李知听到了褚明彰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他?的?嘴里可以看到冒出来的?血泡泡,“这?段时间……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傲慢、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又?极度执拗霸道的?人。 他?玩弄李知,李知爱他?的?时候他?回避,李知不爱他?了他?后悔,他?们总是在相反的?时间做着一样的?事,所以他?们的?爱恨也是反过来的?。 但是感情是一个圆,所以不管怎么样,总会回到一样的?终点。 “我…很…谢谢你…” 他?的?嘴里咕嘟咕嘟地涌出血水来,嘴唇很微小很微小地往上勾,好像是想对?李知笑。 ……所以说,这?真的?是一个很霸道、很不讲道理的?人啊。 在比赛快要结束的?时候选择放弃,让那个唯一留在赛场上的?人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输了还是赢了。 连最?后的?结局都帮李知选好了。 “褚明彰……”李知咬紧牙齿,“如果你就这?么死掉的?话,我会永远…永远都看不起你。”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啊……” 李知瘫坐在地上,眼泪决堤。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赌气?,褚明彰已经听不大清他?的?声?音了,意识模糊,但是依然觉得他?很可爱,如果有力气?的?话,他?会坐起来去抱一抱可爱的?李知的?。 褚明彰听到了120刺耳的?鸣笛声?,感觉有人将他?放在了担架上,他?看不清楚了,李知哭着的?脸渐行渐远,他?的?眼前划过一张张李知的?脸,歇斯底里地让他?滚,柔柔怯怯地叫他?明彰哥……最?后定格在一张脸上。 还没有过过十六岁生日的?李知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上还带着水汽,湿漉漉的?头发往额头上捋,还不习惯不戴眼镜,所以看东西时微微眯着眼睛,乌黑的?眼睫毛颤啊颤,一滴小小的?水落下来,落进褚明彰一潭死水的?人生。 “我没有找到吹风机。”他?小心地说。 褚明彰看着他?的?脸,心脏停跳了一拍,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液都热起来。 真的?很好看啊。 十六岁的?褚明彰这?样想。 二十六岁的?褚明彰也是。 ***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久、很好的?梦。 然后褚明彰睁开?眼睛,他?听到刀子摩擦着什么的?声?音,抬头看去,却看见李晗翘着腿坐在边上,在病房里削着苹果。 然后他?就当着褚明彰的?面,将苹果放在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 很好吃,汁水四溢。 李晗盯着他?的?眼睛,将苹果咽下去了,然后大喊:“哥哥——傻瓜醒过来了!” 病房门被推开?了,出现?在褚明彰眼前的?不单单是李知一个人,还有宫婕、李知、他?姥姥,以及医生,还有韩子尧。 “这?他?妈也行?还能活,靠,真他?妈阴魂不散的?。”韩子尧暗骂了一句,余光瞥到褚sj就在边上,只能不情不愿地将满腔愤懑咽到肚子里去了。 医生给他?做检查,褚明彰就躺在床上,他?的?眼睛里只能装得下一个人,他?就这?么盯着李知,他?的?头发柔软地垂在耳侧,衬得面庞尖瘦,苍白?脆弱的?像未开?放的?百合花苞。 褚明彰罩着呼吸罩,还不能说话,通过他?姥姥与李知的?谈话,他?大概地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车祸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那是辆幽灵车,本来就是奔着褚明彰的?命来的?,始作俑者当然是褚明彰的?仇家,也就是奈杰尔。 他?已经死了,所以指使?者是他?的?家族,为他?报仇,很遗憾的?是没有成功,但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褚sj动用了她的?关系,应当是非常硬的?关系,狠狠地反击了回去,这?一反击简直咬掉了对?方的?一只手臂,如果布朗家族不想就此结束他?们家族的?“征战生涯”的?话,就会停下来,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 “……但还是很有风险。”褚sj又?说,“我建议去避避风头。” “我记得你有一片私人海岛,明彰。”褚sj说,“这?地方很好。” “你觉得呢?” 过了好一会,李知才反应过来褚sj是在询问自己,他?讶然道:“我也要去吗?” “当然。”褚sj笑着,“我也要保障你的?安全。” “而且,那片海岛早就已经在你的?名下了。”褚sj眨眨眼睛。 她甚至补充道:“至于弟弟的?学校,我会帮他?看看,在海岛的?这?段时间,我也会给他?配备专业的?教师团队。” 天啊,她真是太细致了。 细致地让李知没有拒绝的?理由。 …… 李知是不怎么来医院的?,就算来,也总是挑在没人在,褚明彰也睡着了的?晚上,然后蹑手蹑脚地坐在病房内的?沙发上,就这?样缩在那里,直到快天亮了才离开?。 某一天他?又?要如往常一般离开?的?时候,手上忽然一热,顺着目光看去,才发现?是自己的?手被人握住,褚明彰捉住他?的?手,眼底带着笑,好整以暇地看他?。 “要去哪里?”褚明彰问他?。 逃跑被抓了。 李知脸上就有点热,要把手抽出来,可是褚明彰却捏得更紧了,“你总是这?样。” “好几天了。”褚明彰说,“我一开?始在想,你这?样能持续多久……后来我才发现?,如果我不戳破你的?话,可能直到我出院,你都不肯让我发现?你来看过我。” 李知抿着嘴唇,将手抽回去的?动作停下来了,褚明彰放轻声?音:“小知其实还是有一点在乎我的?,对?不对??” “别?自作多情了。”李知别?扭地转过头去,“只是我觉得,如果你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褚明彰没忍住笑出来了,又?怕李知发现?,所以只能偷偷地、压抑的?笑,李知发现?了,很生气?地掐了他?一下,“你笑什么!” “笑什么!” 他?气?死了,想骂褚明彰,可那家伙却突然抬起头来,快而狠地堵住了李知的?嘴唇,李知瞪大眼,想要去推他?,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他?的?伤处,褚明彰闷哼一声?,李知又?忽然停下来了。 “小知其实还是爱我的?,对?吧。”褚明彰与他?分开?,鼻尖蹭蹭他?的?鼻梁骨,“就是不愿意承认。” 李知的?眼泪像一面镜子,照清楚了李知的?自己的?心,也让局内的?褚明彰看的?很明白?,李知讨厌他?这?幅有恃无?恐的?样子,故意跟他?唱反调:“少自作多情,鬼才爱你。” 褚明彰眉尾落下来,好像很难过:“啊……我很爱你。” “很爱你、很爱你、很爱你。”他?收起那似有若无?的?调笑姿态,十分郑重地重复了三遍,直直地盯着李知的?眼睛,李知的?脸颊爆红,想要躲开?,又?被褚明彰轻轻扣着后脑勺转过头来。 傻瓜褚明彰总是对?李知说爱,那时候李知可以像逗一只小狗一样逗他?,因为李知觉得傻瓜褚明彰也不明白?这?三个字到底有多深刻的?含义,但是清醒时的?褚明彰不一样。 他?真的?在表白?,说明他?离不开?李知,说李知是他?人生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爱我也没用。”李知恨恨道,“我不可能会爱你的?!” “我讨厌你。” 李知依然不会在白?天过来,总是趁着晚上,要等?褚明彰睡着了,才肯过来看一看他?——然而褚明彰根本没有睡着,总是装睡,他?感受着李知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游移,从他?的?眉骨摸到鼻梁,然后是嘴唇。 李知会俯下身来,靠在他?的?胸前听他?的?心跳声?,褚明彰的?心跳声?会加快,而李知会轻轻笑一声?。 ……他?未免不知道褚明彰是在装睡,但他?不戳破。 明明什么都没有变,但在黑暗里,又?有什么东西滋生出来,于无?形之中缠绕在一起,产生了一种灵魂式的?缔结…那真是很奇怪的?感觉。 没有人戳破对?方,只是这?样小心翼翼地与对?方绕圈圈,像在跳一支舞,没有人知道音乐什么时候结束,这?支舞什么时候停歇,所以他?们只用专注于彼此,在聚光灯下将这?支舞跳得漂亮、缠绵,直到跳不动为止。 在飞往海岛的?私人飞机上,褚明彰关上笔记本,侧过头看向?喝了点红酒睡过去的?李知,他?靠在褚明彰的?肩膀上,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觉得褚明彰会将其当作巧合所以故意而为之—— 睡得很香,眉头舒展,褚明彰就这?样看着他?,然后低下头,啄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第141章 某一个晚上在医院里,褚明彰问他?,“小知,你觉得我们现?在算什么呢?” “问这?个干什么。”李知说,“有什么可问的?。” “哦。”褚明彰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他?故作镇定地侧过头,“抱歉。” 大概是他?脸上的?笑太过牵强了,所以李知一直盯着他?看,而后开?口,叫他?的?名字:“褚明彰,要不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 “你来追我。”李知抬起头来,露出一段漂亮的?脖颈线条,“一直追我吧,之前不是玩过了吗——就是我跟你姥姥做的?那个交易。” “继续这?个交易吧。追我,知道我回心转意。” “那这?一次,时间期限是多久?”褚明彰问他?,“上次是三个月,这?一次,还是三个月吗?” 李知没说话,褚明彰等?待了许久都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就他?以为李知不会告诉他?答案,都有些迷迷糊糊地准备睡过去的?时候,李知却开?口了。 他?大概以为褚明彰真的?睡着了,声?音轻轻的?,却很清晰,叫褚明彰听了个一清二楚。 李知说,“一辈子。” 黑暗之中,褚明彰借着夜色的?掩饰,悄悄地勾起嘴角。 好啊,他?在心里回答李知,那就一辈子。 ————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52书库呀~www.52shuku.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