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不宜心动》 第1章 《急诊室不宜心动》作者:陈年明月【完结+番外】 本书简介: #论在回国的飞机上,和六年前不欢而散的前男友意外久别重逢该如何破 许天星读书的时候,曾经喜欢过一个人。 对方是家世卓绝的富贵公子,还是研究室里锋芒所向的新秀, 不知有多少人朝其投怀送抱,他不大有勇气穿过人群,去对方身边说句话。 可对方偏偏喜欢缠着他,陪他熬夜做实验, 邀他一起出去玩,甚至玩笑般的,吻过他的唇。 可他们到底还是错过了。 直到,他们在飞机上重逢。 有乘客突发心跳骤停,二人默契配合抢救, 他知道,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就算再见,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两样。 谁知这次,对方比以前更加磨人。 又是帮他处理停职风波,又是帮他熬粥送饭。 反正只要他在的地方,对方就必然也在,用雷霆手腕解决完一切, 再用修长的手轻抚着他的头,用爱怜的轻声哄他:有我在,没事了。 烦死了,许天星想。 既然不可能,为什么老是来撩拨他? 他一次次地冷脸,一次次地逃跑,终于,那个人不再露面,像是歇了撩拨他的心思。 直到他又一次逃跑之后, “分离焦虑,ptsd。”那人紧绷着脸,握着他的手腕死活不放:“你还是坚持见死不救吗?” 顾云来身边不缺人,可他想要的那个人,却总是一次次把他推开, 逃跑,不管他追到哪里,都只换来对方不留情面的拒绝。 怎么办? 他的答案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必要时候,一切都可以牺牲,包括自己。 但这都不是事儿,你冷就冷吧,我死皮赖脸地追。 当x友?也行。 反正,我得先把人哄回家。 无论是六年前在加州,亦或者是六年后,他总是忍不住保护他。 或许,早在六年前他被歹徒用枪抵住额头,却被美救英雄的那个雨夜里,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而角落里埋着头的许天星闷不作声,又于他开口的下一秒,猝不及防的红了眼眶。 至于你问为什么在风波过去后,要原地病倒当苦肉计卖惨? 拜托,懂不懂高岭之花为爱下凡间的含金量啊! 啧,追老婆么 死皮赖脸点,不丢人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破镜重圆 钓系 高岭之花 总裁 主角视角顾云来互动视角许天星配角林星澈沈放顾永谦顾云峥顾云庭 一句话简介: 放浪不羁总裁x清冷美人医生 立意:在风暴中学会守护,在误解中学会信任,哪怕身陷逆境,也不放弃彼此的手。 第1章 顾云来靠坐在头等舱宽大的真皮座椅中,身形微微后仰,肩背却仍维持着不自觉的紧绷,面前是一份厚厚的合作协议,上面被他用红蓝绿不同颜色的笔标记着。 机舱内的空气被高压压缩得异常干燥,呼吸间仿佛有无形的砂是粒刮过喉咙,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下一把细碎的玻璃。 他舌尖抵了抵上颚,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却并未作声,反而更加专注地低头翻页。 眉心紧锁成一道不易察觉的浅痕,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驱赶那份日积月累的绷紧与隐痛。 他清楚这是什么,连轴运转十几日后的惯性反应,这趟从旧金山飞往北京的航班已经飞行了十个小时,舱内光线柔和。 大多数乘客都已入睡,耳边是稀疏的呼吸声与偶尔响起的轻微鼾声,连空气中都浮动着松弛的倦意。 唯有他,如同一座不眠的灯塔,目光冷静而犀利,扫过那堆密密麻麻的英文条款与资本估值,仿佛那些枯燥的数字背后,藏着一场足以改写战局的赌注。 他瞥了眼腕上的百达翡丽,那块他嫌弃过无数次、却仍然戴着的表,表面在舱内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光芒。 临行前的那天傍晚,他一边扣表带,一边面无表情地吐槽:“你说这玩意儿,我花两百多万买来,就为了看个时间?” 贺临在旁翻着机票,斜眼瞥了他一眼:“老大,你真的是富三代吗?对你们来说,两百万和两百块有什么区别?况且这块表,在谈生意的时候,比你这张脸还值钱。投资人喜欢和看起来成功的人合作。” 现在,那枚沉甸甸的表盘再次暴露在视线中,指针冷静地指向美国时间凌晨十二点多,落地还有将近四个小时。 过去半个月天,他像一台高速运转的引擎,纽约,波士顿,洛杉矶,旧金山,横跨美国南北,谈判、签约、路演、医院拜访,他几乎没睡过一夜整觉,全靠咖啡因、肾上腺素和对结果的执拗意志撑着。 其实,他并不擅长这些,他的强项从来不是在圆桌前与那些笑里藏刀的投资人周旋博弈。他的领域是冷静的技术、精准的数据,还有那些能被逻辑验证的产品方案。 可现实不允许他止步于此,哪怕在这趟十几个小时的跨洋航班上,他也没有真正休息过。 飞机穿行在平流层上方,窗外是铺陈至无尽的深蓝,星辰点点。那种遥远的静谧让人恍惚,也让他短暂出离。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他躺在老家的草地上,仰面望天,那时候他以为,星星是可以用手摘下的。 从小到大,顾云来都是富家子弟中的别人家孩子,顶尖名校出身,履历耀眼,但真正了解他的人知道,他从未热衷于权谋与商战。他喜欢实验室、代码、医学数据,远胜过董事会与合同。 大学后,他刻意与家族划清界限,用化名提交创业计划书,只为证明自己的价值无需姓氏加持。 星来医疗从一无所有到初见成效,靠的是无数不眠之夜与一次次拒绝中打磨出的坚持。 可如今,他已无法再置身事外,国家与国家关系的波动、政策的不确定性、云来集团的暗流涌动,每一环都在牵动他的决定。 他不再有逃避的余地,自由的代价是更重的责任。 顾云来合上电脑,闭上干涩的双眼。他不是累了,只是在用最后的四小时,把一场更深层的战役排兵布阵,稳住投资人、应对媒体、撑住整个航道不被风暴击沉。 就在这时,身旁突然传来一阵不对劲的喘息声,顾云来下意识地侧头,后排靠窗的座位上,一个中年亚裔男子正死死捂着胸口,手指攥得指节发白,好像在抓住最后一丝生机。 他的脸色惨白如蜡,额头渗出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整个人像刚从冰湖里捞上来一般瑟瑟发抖,他的嘴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苍白转为青紫。 “不好。”顾云来心头如擂鼓般一震,脑中警铃大作,猛地解开安全带,起身、俯身,他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先生?能听见我吗?现在什么感觉?胸口疼痛还是压迫感?” 那人嘴角抽搐了一下,试图开口,却只能发出几声含混破碎的音节,舌头在齿缝间无力地打转,带着几分窒息前的绝望。 那一瞬间,顾云来看到对方眼睛猛地上翻,露出大片死白,下一秒,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电的机器,剧烈一颤,随即无声垮进椅背。 他的心猛地一紧,立刻伸手屈指探向颈侧动脉,手指在冰冷皮肤上快速按压——无搏动。他再度拨开眼睑,光线下瞳孔放大,毫无反应。 呼吸消失,心跳骤停,意识丧失,瞳孔散大,所有的临床特征在脑海中以闪电般的速度串联成线,如同一道骤然劈下的雷光,冷冽、清晰、无可回避——是心源性猝死。 判断在瞬间完成,那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直觉击中了他,顾云来猛然挺直上身,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却带着冷厉的急促:“空乘,病人心脏骤停!立刻拿aed设备!需要医生支援!” 下一秒,空乘的广播在寂静机舱中响起:“各位尊敬的乘客,头等舱有乘客突发急症,情况紧急,如果您是医生或医护人员,请立即与机组人员联系。谢谢合作。” 他的身体比思维更早启动,他熟练地托住病人的颈部,将其缓慢侧转,双指解开安全带,将座椅调至平躺。每一个动作都又快又准,却出奇地轻柔,像是与某种沉重回忆缠斗中的体贴与克制。 那一刻,肌肉的记忆超越了语言,所有判断都自动涌现,他脱下刚穿不久的灰色针织长袖,随手丢在一旁,跪下,双手在胸前交叠,掌根准确落在胸骨中央,正对心脏的位置。 掌根用力下压,力道直贯至胸腔深处,动作干净、利落。 “一、二、三、四……”他低声计数,嗓音低哑却坚定,在死寂中发出沉稳回响。 每一下都精准压下,骨骼在他掌下微微塌陷,再缓慢回弹,按压频率控制不快不慢,恰如其分。 手腕处已开始传来钝钝的痛意,他却没停,只是咬紧牙关,躯干随每一次按压微微起伏,却连呼吸都未紊乱半分,这不仅是专业本能,更是一种带着执拗的执念在主导他。 第2章 “不能再失去一个了。”这个念头突兀地在他脑海炸开,带着一种压抑许久的痛感,如同雷鸣滚过心头。 “就算是陌生人,也值得一搏。” 原本静谧的头等舱,不知从何时起,逐渐响起了低声交谈,窃窃私语、疑问声、翻动物品的细碎响动此起彼伏,仿佛一层不安的涟漪在空气中蔓延。 但顾云来仿佛与这一切隔绝开来,只听得见自己手掌落下的节奏,一下一下,精准压下,如同命运敲响的鼓点,在躁动之中独奏着生命的最后希望。 汗水顺着额角和鼻尖滑落,顾云来的呼吸愈发沉重,心跳如战鼓,肌肉酸痛得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撕裂,可他的眼神依旧锋利如刃,灼灼不动。 每一下按压都像在和死神掰腕子,力与力的较量,执念与虚无的碰撞。他在用全身的力气,去挽回一颗停滞的心,一点一点,从死的边缘往回拉扯。 在这万米高空之上的狭小空间里,在这陌生人的胸口上,他忽然看见了从前的那些人,那些也曾心跳停顿过、也曾站在命运崩塌边缘,却倔强不肯低头的人。 他是在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拼命。,他不能输,哪怕只是一点希望,他都要拼尽全力,把它救回来。 他低头,靠近对方耳侧,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坚持住。” 突然,一阵急促却稳健的脚步声穿过隔帘,顾云来没有抬头,双手依然精准地维持着按压的节奏。 但就在下一秒,他听见一个声音,低沉、干净、笃定:“我是医生。” 那声音没有一丝慌乱,瞬间让人镇定下来,它带着一种罕见的从容,仿佛即使面对死亡,也能逼得死神后退三步。 那一刻,顾云来心底某处早已锈蚀的锁,被这把突如其来的声音悄然开启,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一道身影如闪电掠入他的视野边缘,那人利落地蹲下,白衬衫微微皱着,袖子随意却整齐地卷到小臂,露出清晰的肌肉线条与几道旧伤痕, 他没说废话,甚至连自我介绍都省了,那双瘦长、骨节分明的手迅速落在病人颈侧、眼睑之上,冷静地检视每一个关键指标。 动作精准、干净、利落,每一寸移动都像是事先演练过无数遍,节奏沉稳,毫无停顿,你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只有从死亡边缘来回无数次的人,才具备的专业与果敢。 “病人心脏骤停,你判断得很准确。”那人沉声开口,语气冷静如极地冰川,却藏着穿透雪层的热力与锋锐。 “立即aed除颤。”他说得简洁有力,像在战场下达命令。 紧接着,他看都没看顾云来一眼,只淡淡补了一句:“帮我解开他的衣服,摘掉所有金属物品。” 顾云来怔了一瞬,像是身体里的某个封存多年的记忆开关被猛地按下,一道模糊的影子倏然从黑暗中跃出。他没时间细想,肌肉先于思维启动。 他迅速俯身,指尖熟练地滑过衬衫纽扣,他解下腰带,摘掉手表与金属饰品,整个人沉浸在一种近乎本能的状态中,就像是已经和这个人并肩作战了无数次,熟悉到不需思考。 医生动作同样迅疾,已经打开aed包装,从中抽出电极贴片,修长的手指利落地撕开保护膜,俯身贴上病人苍白的胸膛,一贴在右上胸,一贴在左下胸,避开心脏正中,角度精确,毫厘不差。 顾云来本能地跟上了他的节奏,尽管心跳已狂乱如雷,但他的手依旧稳得像磐石。 他提前一步递上剪刀,又默契地送上酒精棉片,迅速擦拭病人胸口的汗水,确保贴片能紧密贴合。 甚至在医生开口之前,他已拆好氧气面罩,调整好流量,顺手递过去,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或多余。 他们之间的配合,就像两颗偏离轨道多年、却终在宇宙引力中重新交汇的行星。 无需语言,只靠眼神与呼吸的频率,就能精确对齐。 那是一种久违的默契,一种只有经历过无数生死关口、穿越过最深战壕的战友之间,才可能拥有的深层链接。 周围的世界仿佛被静音,所有目光、噪声、紧张气氛都被屏蔽,只剩下他们之间流动着的沉默节奏,信任、熟悉、未解的过往。 “aed开机。” “贴片连接成功。” “请勿触碰患者,正在分析心率。”机械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舱内顷刻间陷入死寂,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时间都不敢前进半步。 顾云来一动不动地盯着aed的屏幕,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悬在那条忽明忽暗的波形线上,随时可能坠落。短短几秒钟,像被无限拉长成一个世纪。 他的指甲无意识地陷入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的痕迹,那微小的疼痛是他唯一能感知自己还活着的证据。 “建议除颤。” 医生没有丝毫犹豫,手指稳稳地按下闪烁的红色按钮,仿佛在签署一份与死神对抗的契约。 病人的身体像被无形的手猛地拎起,又重重落下,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却像是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顾云来死死盯着那条线,几秒后,那冰冷笔直的波形终于开始起伏,缓慢、微弱,但清晰可辨,生命的信号,重新点亮。 “心跳恢复了。”医生低声开口,语气中终于带出一丝松动的温度“需要持续吸氧,落地后立即送医。” 顾云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满背冷汗,汗水像细小的蛇一样顺着脊骨滑进衣领,黏腻而冰冷。 整个人像被拧干的旧毛巾,虚脱而麻木,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他瘫坐在地毯上,双腿发软,却再没力气起身,只觉得一阵眩晕从脚底直冲头顶。 耳边传来细碎的掌声和惊叹,模糊而遥远,他却像听不见,全部的感官都被另一种声音占据,他缓缓抬起头,原本只想说一句“谢谢”。 可就在那人转身的刹那,他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血液像被抽空,呼吸像被掐断,连喉咙都无法发出一个音节。 那张清冷、疏离、安静得近乎残酷的脸,如千军万马,踏过他小心翼翼构筑的全部防线。 那双丹凤眼眼睛,曾经笑起来弯弯如月,带着少年气的温柔,如今却沉静如井,藏着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 无数次在他梦里出现的身影,就这样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衣领微皱,袖口还卷着,身上仍是那份熟悉的疲惫与从容,仿佛穿越了六年的时光缝隙,毫无预警地出现在眼前。 他记得这个人曾走出实验室,走进急诊室,也走进他的世界,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带走了他的天真、信任,和整整六年的人生轨迹。 六年光阴在这一刻被浓缩、压缩、撕碎,再以梦魇的方式反扑回来,所有的愤怒、怀念、悔恨、不解,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将他整个人吞没。 “……许天星?”顾云来的声音低哑,像是从干裂的喉咙深处,被生生撕扯出来,那个名字像滚烫的铁块,带着火星,从他舌尖碾过,又沉入胸腔,烧得他五脏六腑一片灼热。 那不是呼唤,更像是一句迟到了六年的追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怎么……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还没准备好的此刻? 对方明显怔了一瞬,那双一向沉静、总是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在电光火石之间轻轻睁大了些。 顾云来看见了,看见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迟疑、还有那一瞬间险些藏不住的痛苦。 像是在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幽灵,又像是在猝然面对一场未愈的伤口。 可那一切转瞬即逝,不到一秒钟,那人就已将所有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垂下眼睫,再抬头时,用一种几乎过于职业、过于疏离的冷静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cpr做得不错,顾总。” 第2章 许天星靠在座椅上,戴着眼罩睡觉。飞机轻微的颠簸、引擎的白噪音,还有那不知身在何处的昏沉时差感,终于让他紊乱的身体在半空中找到一丝脆弱的安宁。 梦里,他还在病房间奔走,呼吸机低鸣,监护仪闪烁,手腕上的表滴答作响,提醒着生命每一秒的流逝。他正朝某个急救间奔去,光线一闪一闪,像心跳的回音。 广播的声音,猝然闯进梦境,“各位尊敬的乘客,头等舱有乘客突发急症,情况紧急。如果您是医生或医护人员,请立即与机组人员联系。谢谢合作。” 空乘的声音刻意压低,却掩不住紧张与克制的慌乱,许天星猛地睁开眼,眼罩被他下意识扯下,瞳孔在昏暗灯光下迅速收缩。 他没有任何犹豫,没有迟疑自己是否该动身,脑中只蹦出一个字:去。 是本能,是那种嵌在神经里的应激反应,是无数次抢救所铸成的条件反射。 一个人从沉睡中惊醒,不是因为意识告诉他必须救人,而是身体先于一切动了起来。 第3章 他迅速坐起,长腿从座椅下滑出,还带着因长时间未动而产生的酸麻,他顾不得那点僵硬,几乎是一步冲到过道,步伐急促,声音在地毯上咚咚作响,与他尚未平复的呼吸交织成一曲压抑的战鼓。 刚才那含糊却急切的广播已经告诉他,事情不简单,是抢救级别的紧急。 他小跑着穿过走道,到达头等舱时,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低语,像潮水般此起彼伏。 “我是医生!”许天星低声而坚定地开口,声音一出口便让围观的人群下意识让出一条通道。 病人已被平放在地毯上,面色苍白如纸,双目微张,神情空洞。一名男子正跪在他面前,外套随意扔在一旁,手肘微屈,掌根精准压在病人胸骨上,动作迅速而稳定,频率、深度、力道俱佳。 许天星心中微松,眼中闪过一抹肯定,“幸亏有他。”这种水准的胸外按压,绝非普通乘客所能为之。 按压者的额前垂下几缕黑发,因汗水濡湿,贴在眉骨下方,那张脸看不太清,却自带一种熟悉的执拗与专注,让他一瞬间恍惚。 许天星顾不得细想,迅速弯腰,从空乘手中接过aed设备,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眼神交流,却像早已排练过千万次般迅速配合。 他打开设备、接通电源,熟练地撕开电极片保护膜,按压的人丝毫不乱节奏,电极片一贴上胸膛,aed开始运作,发出规律的“分析中”提示。 那人直到听见“请离开病人”的机械提示,才毫不拖泥带水地迅速抽身,膝盖离地,动作利落如脱离战场的士兵。 这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抢救节奏,如同一次无声的双人作战,不需要寒暄,不需要确认身份,甚至不需要任何语言。 他们之间的节拍,就像某种记忆深处残存的旋律,在这片高空之上,再度被精准唤醒。 “建议除颤。” “准备电击” “放电中,请勿接触病人。” “放电结束,” 机械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病人的身体猛地一颤,接着是几秒令人窒息的寂静,许天星的手指紧紧按在病人的颈动脉上,感受着那微弱而逐渐变得有力的脉搏,继续接手进行cpr按压。 几分钟后,病人的心跳恢复了,皮肤开始泛起健康的红润,aed的提示音响起,舱内的紧张氛围也稍微缓解。周围的乘客发出如释重负的叹息,有人甚至轻声鼓掌。 那人低下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许天星看着他,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叹了口气,救人救到这个地步,他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那股贯穿全身的肾上腺素在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空虚与迟来的疲惫。 空乘递来了湿巾和矿泉水,但许天星的意识已经模糊在那一片躁动的余音里,他只想回到自己的座位,关掉这场猝不及防的剧烈心跳。 不是因为抢救,而是因为那个人,因为他在刚才靠近的时候,不小心看清了那人的脸。 他不想再确认,他怕自己一旦确认,就无法假装心如止水,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许天星?”顾云来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些许不可置信,仿佛在确认一个幻影。 六年了,他以为时间会慢慢磨平一切,那些夜里反复梦到的片段会像旧胶片一样模糊、褪色、断裂。 可当顾云来的声音响起,当那张熟悉却更加沉静、凌厉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记忆不但没有褪色,反而被重新点亮了所有轮廓。 一切都清晰得可怕。 他本能地想避开,想扭头走,想装作不认识,可那种被命运按头重逢的荒谬感和汹涌而来的复杂情绪早已将他整个淹没。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却几乎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凌乱,最终,他还是开口了,声音轻得仿佛要被飞机引擎的轰鸣吞没,但字字分明,带着一层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疏离:“cpr做得不错,顾总。” 顾云来怔了一瞬,那是一种微弱却难堪的受伤感,像静静划过内心某处早已愈合却始终发痒的旧伤。 可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习惯性的冷静,他抿了抿唇,声音沉稳得近乎平静:“谢谢,许医生。”只有唇角那一道悄然收紧的线条,泄露了他心底正缓缓卷起的暗流 。 许天星没有再说话,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紧aed的带子,四周陷入一种诡异的静默。 走道两侧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毯上,交错、拉长、扭曲,像两个曾紧紧交织、如今却拼命错开的命运轨迹。 顾云来站在原地,连空乘零星响起的掌声与窃窃私语,都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 他不是没想过再见,也不是没幻想过,会以什么样的方式重新看见许天星。 也许是在某场医学论坛,他坐在嘉宾席,许天星在人群另一端登台演讲,灯光打在他侧脸,眉眼依旧清冷,他们也许会隔着人群微微点头,之后礼貌寒暄几句。 又或者,是在一场跨国合作签约仪式上,一个是星来医疗的ceo,一个是受邀评估项目的医疗专家,媒体拍照,签字,握手,场面体面,情绪克制。 甚至他想过,如果命运真要残忍一点,可能得等他哪天自己撑不住了,突发心律失常,在实验室门口昏倒,被抬进急诊室,在迷迷糊糊之间听见那个久违的嗓音低声道:“顾云来,又见面了。” 他准备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准备过这一种,不是在任何他能事先调整表情、预演心情、准备好战甲的场合。 而是在飞机上,在万米高空,在人命悬一线、生死一瞬的前线,在他最疲惫、最狼狈、最不设防的时刻。 偏偏就是这一刻,许天星毫无预兆地闯进来。 顾云来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定义眼前这个人。 是恋人?可他们从未正式表白,是朋友?你会和你的朋友接吻、睡在一张床上吗?是前男友?可他们连在一起都没有明说过,又何谈分手?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曾经躺在自己身侧、又在某一天悄然离开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生命里。 他盯着许天星眼中那抹被刻意掩藏的情绪波动,细微,却真实。转瞬即逝,却绝非错觉。 就在那一瞬,他脑海里翻出一句很久以前听过的话,真正刻在心里的人,即使在天上,也会遇见。 他记得那时候自己还嘲笑这句话太矫情,太像某个恋爱脑写的微博签名,可现在,偏偏就落在了他身上。 六年的光阴,将曾经实验室里并肩熬夜的默契,咖啡间里眼神交汇的悸动,甚至那些不曾言说的亲昵肢体接触,统统磨成了一句带着公事公办气息的问候,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动情的时刻。 顾云来看着他,他本以为最让人窒息的,是刚才面对猝死的抢救现场,可现在他才明白,真正让他无法呼吸的,是这张熟悉得近乎梦魇的脸,配上那副标准化、冷静到近乎残忍的微笑。 那张曾在他无数个夜晚梦见的脸,还是那样清冷、干净、漂亮得过分,带着一种难以靠近的锋利。 岁月的痕迹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明显的印记,但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与收敛,那种藏得更深的情绪,反而比年轻时的坦率更让人心惊。 而那双他至今都没能忘掉的丹凤眼,眼尾微挑,裹着金边眼镜,理智又疏离,比起当年,更多了些风霜与疲惫,更多了几分近乎可怕的克制。 那种不动声色的收敛,像是在对他说: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可顾云来只觉得,他还没来得及开始。 “看我干什么?”许天星微微皱眉,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声音低而克制,语气里却带出一丝不自觉的不安,“我脸上有东西?” 顾云来轻轻摇头,喉头滚动一下,像是斟酌了许久,才低声说道:“没有……就是,好久不见。” 他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带着一贯的慵懒调调,可尾音里还是泄露出些微的迟疑与遗憾,“没想到许医生现在,还是这么雷厉风行。” 许医生”三个字被他咬得特别重,像是一句小心翼翼的提醒,提醒对方,他们之间曾有过什么,也像是一种不甘心的提问,我们,就真的只能止步于这样的称呼了吗? 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那双手上,许天星那双依旧修长白皙的手,此刻正沉稳地替病人测量脉搏,动作一如既往的利落、干净,不容人分心。 可在顾云来的记忆里,那双手却有过短暂的颤抖,那只手曾轻轻碰过他的脸颊。带着迟疑、温度,还有几乎无法言说的渴望与退缩。那一刻,他曾几乎以为,他们之间,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可惜没有,他们始终止步于差一点。 飞机轻轻颠簸了一下,打断了顾云来不断沉陷的思绪,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盯着许天星看,有些失态了。 “从哪儿飞的,燕州?”顾云来低声问。 第4章 “洛杉矶,旧金山转机。”许天星头也不抬,视线仍落在患者的仪器读数上,手指轻轻滑动着按钮,又补了一句:“参加医学会议。” “真巧。”顾云来轻笑,语气温和。 “这不废话么,现在航班就这么少。”话出口的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下意识地收敛语调,又补上一句:“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只有许天星自己知道,他不想承认,他其实早就注意到顾云来了,从对方第一个按压落下的瞬间,他就认出了那个人。 可他不敢抬头,怕一旦对视,就控制不住自己眼底那些从未愈合的愧疚。 是他先走的,是他先放开的,他清楚得过分,可他也清楚,自己当年远远地看着等在餐厅的顾云来,他有多失望。 所以他只能装得更冷漠一点,再冷漠一点,把所有可能露出来的情绪都藏好。 即使眼前这个人曾一次次出现在他深夜梦里,醒来后连呼吸都带着旧温度,他也不能让他知道。 “是啊。”顾云来轻哼一声,低头转了转手腕上的表。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冲口而出,“六年了,你过得好吗?” “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 可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干净得近乎冷漠,昔日所有的亲密,都被包裹进一层又一层礼貌的客套,深埋不见。 “得让他保持平躺。”许天星突然开口,把顾云来飘远的思绪一把拉回现实。 “好的。”顾云来挑眉应声,蹲下身去帮忙调整病人姿势。 “我去洗手间,你帮忙看着他,如果空姐把病人资料拿来你先看看。”许天星低声说,转身向后舱走去。 顾云来站在原地,目光如钩地追随着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在狭窄的机舱里渐行渐远。他的白衬衫在冷色调的机舱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个背影,比任何拒绝的言语都更冷淡。 命运,用最不可能的方式,把他和一个早该被遗忘的人重新拉回了同一个时空,拉回了那段他以为已经尘封的过去。 就这样被毫无征兆地,从记忆深处拎了出来,像一块未愈合的伤疤被粗暴地揭开,露出下面鲜活的、仍在隐隐作痛的血肉。 剩下的三个多小时里,许天星被安排在头等舱,继续监测病人的状况,病人被安排在靠窗的座位平躺。 许天星就坐在顾云来的旁边,飞机在云层中平稳地滑行,夕阳透过舷窗斜斜地洒进来,在许天星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光影交错的剪影。 空乘明显对许天星非常有好感,几次过来给他送新的毛毯靠枕,问他要什么饮料,许天星只要了热茶,许天星轻声道谢,声音温润如玉:“谢谢你。”语调温和有礼,目光柔和。 顾云来不自觉地冷笑了一声,低声道:“看来许医生现在很擅长和人相处啊。以前你,可不会这么温和地跟人说话。” 许天星依旧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记录本,睫毛微微颤动,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绷得紧紧的,半晌,才只轻轻丢出两个字:“这不挺好吗?” 顾云来挑了挑眉,线条分明的眉峰微微扬起,靠在座椅上,长腿随意交叠,姿态看似随性:“闲得想问一句,怎么对我,就这么冷淡?”语气像是调情,又像是追问,一字一句都带着他惯有的张扬与控制感。 许天星的手指顿了一下,他没有抬头,片刻之后,他才低声开口:“有吗?” 冷得没有起伏,却像一记闷拳,结结实实砸在顾云来的心口,愤怒、失望、委屈,甚至是那一点点不愿承认的不舍,都藏在这简短的音节里,毫不留情地,狠狠戳中他最柔软的地方。 时间冲淡了情绪,却从未带走它们,一直都在他心里,从未离开。 就在这份沉默蔓延开来的时候,空姐轻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份登记表格和笔,神情认真又带着几分感激:“许医生,非常感谢您刚才的协助。为了记录机上医疗处理情况,还需要登记一下您的执业医师证书信息和签名。” 许天星点点头,没有推辞,从随身包中取出医师证件,接过笔,在表格上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和证件号。 空姐刚想收起表格,顾云来忽然开口:“我也签吧。” 她愣了下:“啊?顾先生您……” “是我先发现患者心脏骤停,也是我先实施的cpr,”顾云来神色自若,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放在表格一角,“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许天星余光扫到那张名片,黑底银字,上面印着星来医疗,顾云来的名字与联系方式,简洁而冷峻。 “病人情况暂时很稳定,落地就得去医院了。”许天星低声说,依旧是那种不带温度的专业语气。 那是他熟悉的,那天晚上,他在酒店餐厅的角落里等了整整四个小时,却没有等到任何人,甚至连一个微信都没有等到。 他低声唤道:“许天星。” 许天星抬眼看他,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波光潋滟,像湖面碎裂的月影,漂亮却摇曳不定,他的防备、迟疑、动摇,交织成一张复杂的网,绷紧在他眼底,片刻后,他轻声道:“还有事吗?” 顾云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目光灼热而专注,像是要从那双眼睛里找出答案,最终,他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没什么。” 他收回目光,看向舷窗外逐渐靠近地面的城市灯火,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那个雨夜的心动,变成了今天这场高空重逢中最沉默的告别。 飞机开始下降,引擎的轰鸣声中,两人并肩而坐,却仿佛隔着整个宇宙的距离。 刚下飞机,燕州的冬风就狠狠裹住了顾云来,不声不响地往骨头缝里钻,裹着厚呢大衣也挡不住那一瞬间的寒意,像是从外面冻进了心里。 可比天气更冷的,是那个人的背影,许天星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一声不吭地跟着医护人员推着患者走了,连头都没有回。 顾云来站在人来人往的出口通道里,耳边是广播的提示音和旅客拖着行李箱的滚轮声。他想开口叫他,却说不出口,他只能站在原地,僵硬地看着许天星的背影被走廊尽头的灯光一点点吞没。 就这么看着他走,没有回头,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六年前的那道分界线,从来没有真正模糊过,许天星走得干净利落,他却连一句“等等”都没学会怎么说。 第3章 顾云来才下飞机,电话就来了,“云峥?” “哥,我在机场b口接你,但……有个事你得先知道,林姐被警察带走了,说是协助调查。” 顾云来脚步一顿,身后是人来人往的旅客,有人急匆匆撞了他一下,慌忙道歉,他却仿佛没听见,完全沉浸在突如其来的信息中。 “东华分局?”他开口,声音冷静得近乎诡异,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推开东华区警局的大门,顾云来脱下大衣,露出里头剪裁极致的高定西装。大厅里人来人往,制服警员穿梭其间,脚步声混着对讲机的噼啪杂音和电话铃声,既忙乱又压抑。 “顾总,我会去与局里的人交涉。”周律师低声说道,“不过根据情况,林总暂时是不能见你的,他们说要单独问话。” “她在里面配合调查,我在外面等,”顾云来的声音低沉,“如果他们耽误太久,我有我的办法。” 他站在玻璃门前,背影修长挺拔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窗外,雪夜的冷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身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如刀似剑,寒意逼人。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将他的表情分割成明暗两半,如同他此刻复杂的心境。 “这雪下得真不是时候,”顾云来自言自语,又回头对周律师说:“先等等,东华经侦这边,周岩是金融出身,不是那么好操控的,他不会轻易被别人的算盘绑架。”他的眼神飘向远处,仿佛透过墙壁看到了什么。 “你很信他?”周律师问道。 “我信算得过账的人。”顾云来说完,缓缓回头,目光如炬,扫过室内的每一个人,“现在最急的是搞清楚,谁把这笔账栽她头上,以及,栽在她头上的目的是什么?” 顾云峥问:“那你的意思是?” 话音未落,他的眼神已变得锐利如鹰,脑海中飞快闪过这几年他们两个人和云来集团的关系,“目标不是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从合意村到她的名下账户,这不是司法行为,这是金融狙击。” 良久,顾云来忽然开口:“云峥,你回去先查一件事。五年前,云来集团谁最早牵头收购合意村地块,谁负责接洽第一轮供应商。”” “好。”顾云峥点头。 “还有,”顾云来顿了顿,眼神往警局深处一扫,“沈放,今天是他带走的人。”顾云来语气平静,“我要听他亲口说一遍,他为什么带她走。” 他们走向前台,听到他们靠近的脚步声,她连忙抬头:“请问您要找谁?我们这里分好几个部门……” 第5章 顾云来冷冷吐出两个字:“沈放。” 接待员愣了愣:“您、您是要找……我们刑侦支队长?” 顾云来嘴角勾起一抹不咸不淡的弧度,像是在笑,却又像在品味一杯苦涩的回忆,“十几年不见,这小子都混到支队长了?” 周律师在一旁低声说:“他几年前立过几次功,现在是燕州市刑侦支队的核心人物,出现场还很频繁,行事风格……” “我知道他什么风格,最没人性的就是他。”他顿了顿:“麻烦你给里面打个电话,就说顾云来找他,老熟人来叙叙旧。” 几分钟后,厚重的内门被推开一条缝,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从光影交叠的走廊深处走来,每一步都踩得极稳。 沈放站在灯下,多年未见,他年少时那张脸,在夜店、街头甚至审讯室里,能让任何人一眼失神,然后立刻清醒:这个人,不好惹。如今,五官仍旧英俊,却被时间磨去了锐气,更添几分沉稳。 但他一开口,说的仍是那种低沉却不动声色,字字带着不动声色的压迫感:“顾总,找我?” 顾云来盯着沈放,神色不动,如同一尊雕塑,唇角轻勾,却没带一丝笑意,眼中是冷静的评估和审视:“十几年不见,你混得比我想得还好。” 沈放虚伪的一笑:“不敢,怎么能跟顾总比?” 顾云来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他眸光掠过沈放胸前的警衔,视线停留了不到一秒,又落回那张五官愈发冷峻的脸上,“看来沈队这些年也没少关注我们啊,怪不得。”他淡淡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这种时候,你总是出现得刚刚好。” 沈放不动声色,双手自然下垂,站姿标准得如同教科书上的示范:“职责所在。” 顾云来忽然换了个话题,“她这些年过得挺好的。” 沈放眼神一沉,他的呼吸几乎不可察觉地停顿了一秒,像是被这句话中的暗流击中。 顾云来看着他,露出笑容,一字一顿:“我一直在旁边看着。” “你不信任我。”沈放开口,声音低冷,“从一开始就是。”他的目光如炬,直视对方。 “我信你办案。”顾云来盯着他,缓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但其他的,存疑。” 沈放没回这句话,脸上看不出情绪,只道:“你今天来,不合规矩。她在协助调查,按流程来说,任何无关方都不能接触。” 顾云来动作夸张的点点头:“所以我一下飞机就在在门外坐了两个小时,没打电话、没发声明、没惊动媒体,你说我是不是够规矩?为什么把她牵扯进来,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 沈放没有回避顾云来的最后一句话,只是略微偏头,目光如线,冷静地锁住他:“你以为我不知道?” 顾云来挑眉:“你既然知道他们借林星澈做突破口,就更应该知道,这不是单纯的经济案件,”他顿了顿,语气忽然沉下来,不带任何修饰:“这案子,是奔着把云来集团拖下水去的。” 沈放没有否认,只冷静接了一句:“恐怕不止云来。” 顾云来看着他,眼里终于闪过一丝真正的认同,嘴角轻轻动了一下,低声开口:“对,他们也想把你拉进来。” 顾云来缓步靠近了一步,声音滴下来:“他们想让林星澈变成一个线头,从她身上抽出云来,再顺着线,把你拽进泥里。” 沈放站着不动,他当然知道,合意村案最早在他手上立的卷,这一次,那条线又重新绕了回来,他抬起眼,终于正面看向顾云来,第一次收起了全部的官方口气,语气低沉:“怎么干?” 顾云来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眉尾一挑,低声笑了一下:“先查钱,再查人,钱在哪儿,人在哪儿,除了星来,我还有专门做网络安全的公司。” “十几年过去了,希望你能靠谱。”沈放冷冷道:“我查内部资金你盯外部资本,老规矩,信息共享。” “合作归合作,”顾云来说,“你别忘了,我还是不喜欢你这个人。” 沈放看着他,眼里终于露出一点人味儿的疲意:“那你放心,我也不需要。” 空气又安静了一秒,下一瞬,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审讯室尽头传来的开门声,林星澈走出来,她目光扫过走廊,第一眼就看到了顾云来和沈放。 她什么也没说,只径直朝他走来,顾云来起身,他们并肩离开警局。 雪夜沉沉,如同一张巨大的幕布,风穿堂而过,卷起几片雪花,白光照在地上,映出两个坚定的背影,逐渐融入夜色。 沈放站在门口,他只是静静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眼神沉了很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吐出一口白气,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顾云来吩咐司机把顾云峥送回家,自己则亲自开车送林星澈回云来酒店,有些不方便当着其他人的话还是得问清楚。 林星澈靠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脸色平静,却透着一种过度克制后的疲惫。她告诉他,警方是在追查合意村诈骗案的洗钱链条时,发现有一笔资金流入了一个海外账户,账户登记人是她,开户时间是五年前,更可怕的是,她对此一无所知。 开户资料几乎完美,签名授权文件上的字迹甚至与她的手写笔迹高度相似,像是专门为某一天、某个特定事件预留的导火索,只等时机成熟,就能将她从一个企业高管推向舆论的火线。 顾云来听得很沉,没打断她,只是在握方向盘的手一度收紧。 他已经在脑海中迅速拼接出那条脉络,这不是临时起意的陷害,而是一场从五年前就已经开始的布局,那个账户如同一个沉睡在暗处的幽灵,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缓缓生长,最终将她拖入风暴,而现在,那场风暴已经来了。 夜色深沉路灯的光一闪一闪地扫过挡风玻璃,在车内投下一片片明暗交错的光影,车开到一处安静路段,两旁是低矮的商铺,此时大多已经暗了灯,只有偶尔几家还亮着光。 林星澈忽然指了指前方路边的一家7-11便利店,橱窗还亮着明亮的灯光:“我饿了,去那儿买点东西。” 顾云来无奈地挑了下眉,眉峰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但还是打转方向盘,靠边停车:“你说你,知道让云峥给警察局那帮人带晚饭,你自己怎么不想着吃点?起码给我也留点啊?” “谁知道他们那么能吃!”林星澈也很无奈。 车还没熄火,两人刚下车,还没走出几步,“嗡——”一声低沉的引擎声从暗处传来,像野兽的低吼,几乎是下一秒,一道子弹撕破夜色,呼啸而来,空气中划出一道无形的轨迹! “卧槽趴下!”顾云来低喝一声,声音里满是警觉和紧张,眼疾手快地一把将林星澈推到一旁,只听duang的一声,林星澈撞到了车上,自己肩头猛地一震,热辣辣的疼,迅速从肩头扩散开来。 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两步,西装外套上迅速晕开一片暗红,还没等他稳住身形,第二发子弹又破风而至,空气被撕裂的声音刺痛耳膜! 林星澈反应极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转身,抄起手中的包挡在两人身前。 “砰!”一声闷响,子弹击中电脑。 “上车!”顾云来一声低吼,嗓音因为紧张而略显嘶哑,强撑着打开车门,牙关紧咬,额头上冷汗密布,身形却依然利落得不像一个刚中枪的人,把林星澈推进后车厢,自己也爬上去,顺手反锁车门。 “早就说了,”他咬着牙,左手按着肩口,能感受到温热的血液从指缝间渗出,右手仍稳稳操控方向盘,语气中却透出一丝得意,眼里闪着光,“老子花重金定制的防弹b7大g,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林星澈一边喘气,胸口剧烈起伏,一边狠狠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命都快没了,还有心思夸你的车?”她的声音里满是惊魂未定的颤抖,却又掩饰不住的关切,“万一他打油箱,咱俩就等着变烤鸭吧!” “放心。”顾云来咧嘴一笑,虽然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失去血色,但眼里却还带着那点吊儿郎当的光,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游戏,“油箱也是特制的。” 林星澈狠狠瞪了他一眼,瞳孔收缩,咬牙骂了句:“跟着你就没好事”声音里却藏着一丝释然,一丝庆幸。 顾云来笑着看了她一眼,刚想说话,肩上的伤口一阵剧痛袭来,像是有人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他脸色一变,额头冷汗直冒,终于没再说话。 “砰——!”子弹击中车尾,沉闷的撞击声在封闭车厢里震得人耳膜发紧,像是一记重击落在心脏上。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刺耳的高频声划破夜色,像救赎的号角,在两人耳边炸开。林星澈猛地一抬头,眼神冰冷地扫了一眼后视镜,瞳孔收缩,不远处那辆黑车却已调头飞驰而去,消失在街角,只留下一片黑暗和几丝淡淡的尾气。 第4章 第6章 巡逻车第一个赶到,车身上的警灯旋转着,在黑夜中投下一片片红蓝交错的光影,紧接着三辆警车鱼贯驶入街区,红蓝警灯在夜幕下闪烁,噩梦的尾巴终于被人抓住。 林星澈狠狠地喘了两口气,抬手把沾了玻璃渣的头发拨到一边,几缕碎发贴在她汗湿的额头上,声音发干,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警察来了。” 顾云来靠在驾驶座椅上,肩上的伤口止不住地往外渗血,西装上的血迹扩散得更大了,可他眼神还亮着,像刚从地狱里拽回一条命似的,反而轻松了几分,像是经历了一场惊险的冒险后的放松。 他吸了口气,声音有些虚弱,却依然带着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要不是我这车,咱俩今天都得见阎王。” “闭嘴吧你。”林星澈看了他一眼,手忙脚乱扒开他的西装要看伤口,她一边说一边帮他压住伤口,手指稳得像个专业急诊医生,动作轻柔却有力,“别动,让我看看伤口。” 车外警察已经靠近,脚步声和对讲机的声音此起彼伏,林星澈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拉开车门,顾云来靠在车里,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她那背影,挺直的脊背在警灯的照射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忽然低声道:“我们两个真是命硬。” 他正说着,指尖还按压着肩上的伤口,身旁的车窗忽然被敲了敲,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指,顾云来转头,视线穿过被血迹模糊的车窗,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车窗外,深蓝警用常服, 是沈放,他站在警灯交错的光影里,红蓝两色在他脸上划过,毫无表情。 “沈队。”顾云来按下车窗,手臂上的肌肉因疼痛而微微颤抖,声音里却带了点懒洋洋的笑,像是在寒风中的一丝暖意,“来挺快啊。” 沈放没有回应这句明显带着讽刺的话,目光扫过顾云来肩头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声音冷得像刀锋划过冰面:“受伤了?” “子弹擦伤。”顾云来说得轻描淡写,那件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肩头此刻已经被鲜血浸透,却依然被他穿出了一丝不羁的优雅,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带血的笑,眼神半懒不倦地睨着沈放,带着一丝挑衅,“你来得再晚一点,我可能就真成你们太平间上的一具尸体了。” “你最好别死在路上。”沈放冷冷地说。 顾云来抬手捏紧肩上的伤口,感受着皮肉撕裂的疼痛,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却还带着笑,那笑带着惯有的轻佻与调侃,像是专门为了让人不爽而存在的,“谢谢沈队关心。”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副驾驶上的林星澈,那一眼充满了某种默契和不言而喻的暗示,声音低哑、带着一丝戏谑:“不过,我要是死了,你可别哭。” 林星澈抬手轻轻扶了下额角,刚才被顾云来推了一下,额头撞到车上,实在无语于这两人见面就掐的风格,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要不你们两个去打一架,我先回家洗个澡?” “先去医院,你头上也受伤了。”沈放站开门坐上驾驶位,掏出对讲机,,他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出去,冷硬而有力,划破了所有的伪装:“全城布控,封锁所有出口,调监控,我要今晚就抓到这帮人。” 顾云来没想到,只隔了几个小时,他又见到了许天星,只是这一次,不在云层之上,不在头等舱柔和的灯光下,而是在急诊室明亮刺眼的白炽灯下,在血与寒气交织的深夜里。 他狼狈不堪,白衬衫早已被血浸透,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渗血,鲜红一片,被冬夜冻得发抖,却硬生生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就像一只受伤的狼,浑身是血,却死死咬着最后一口尊严。 而许天星,这个几小时前在飞机上还与他划清界限的男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他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那双总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此时冷静得像冬日里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深不可测。 惨白的日光灯下,许天星抬眼扫了他们一眼,在认出顾云来的瞬间,眉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拧成了一个紧结,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顾总真是好兴致啊,出门散个步都能挨枪子?这在燕州可不多见啊。”那语气中的冰冷几乎能冻伤人。 “这话说的可不地道。”顾云来咬着后槽牙,一边用力脱着自己的西装外套,一边扯出一抹痞气十足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要这么计较,那我下回被暗杀之前,先问一声许大医生当班没当班。” 即使浑身血迹、身处劣势,顾云来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桀骜却丝毫未减,反而因不屈与倔强,更添几分凶狠中带着狂傲的孤绝锋芒。 “你别动了。”许天星面无表情的按住顾云来,二话不说拿起直接剪开已经被血浸透的西装外套和衬衫,露出肩头那道狰狞的枪伤,皮肉外翻,血肉模糊。 “算你命大。”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停留在伤口上,专业而冷静,“再偏个两厘米,子弹打进颈动脉,不用缝针,直接就给你办后事了。” 说完,他顺手拿过消毒纱布和麻醉注射器,语气依旧冷得像十二月的冰渣:“我先给你打麻药,再缝针,也就是我,东华能处理枪伤的急诊医生没几个,西装太贵,我就不赔了。”话音落下,他俯身开始清创、注射、止血,一整套动作干净利索。 顾云来轻笑一声,只是在许天星给他注射麻醉剂时侧头瞥了他一眼,那目光犀利如刀:“你们医院这么没人性吗,刚下飞机就来上班?”他的声音中带着似有若无的试探。 许天星低着头,一针一针地缝合伤口,手法精准,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倒时差睡不着,正好回来上班。”他的语气平淡,却掩饰不住疲惫中的一丝异样。 站在一旁的林星澈闻言,沉默地审视着许天星,许天星没再理会顾云来的话,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像是把沉默当成了最好的回应,又像是在有意回避什么。 可顾云来偏偏不信这一套,他就是那种天生擅长挑衅的人,即使肩上的疼痛如针扎,嘴角却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放心,我命硬得很,别说擦一下,真中一枪都死不了,又不是没被人拿枪顶过脑门。” 许天星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虽然表情依旧冷静,但手上的力度忽然加重了半分,像是无声的反击。 顾云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那英俊的眉头痛苦地跳动了一下,斜着眼睛看向许天星,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许医生,公报私仇?” 许天星冷哼了一声,那声音低沉而充满讽刺:“那就看你命有多硬,下回真躺手术台上还能笑得出来,我才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藏针、针里带笑,看似调侃,却句句试探,像是刀锋交错,碰撞出的不是火光,而是旧日埋在心口的碎片。 偏偏又不是敌人,像两只多年未见的野兽,在熟悉的气息里嗅出彼此的锋芒,慢慢地,绕着对方打圈。试探、躲闪、逼近、退让,每一步都像下棋,明明戒备重重,却又能在对方微不可察的一个眼神中,看见曾经的影子。 林星澈坐在一旁,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敏锐地捕捉着他们脸上每一道细微的表情变化,顾云来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她心里默默的吐槽:可是让你爽到了。 这副模样,可不就是他平时调戏别人、看别人吃瘪时最喜欢看到的表情?只不过这次,轮到他自己挨了一枪,而且打得不轻,连个心理缓冲都没有。 但更有意思的是许医生,那张脸看起来波澜不惊,态度冷静,可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动声色的锋利。哪怕他们一句话都没说,那种游离在语言之外的熟稔与默契,依然从细节里溢了出来。 不像普通朋友,也不像只是工作交集那么简单,那不是一场急诊缝合该有的氛围,太自然,太过于心照不宣,像是两个人在心底早就反复演练过这场重逢,只是谁也没打算先开口。 这哪里是临时救人,分明是某段旧账正从缝隙里缓缓渗出来,带着一点血腥,也带着点……她说不上来的东西。 顾云来的伤口已经包扎妥当,肩头缠着一圈干净利落的白色绷带,线条分明的脸上仍透着一丝失血过多的苍白,可他却一如既往地吊儿郎当,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仿佛那颗子弹没有差点要了他的命。 林星澈表面上神情如常,心里却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她忽然举起那台已经被子弹穿透的笔记本电脑,轻轻晃了晃,金属外壳上那个触目惊心的弹孔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惊魂一刻:“顾总,我新买不到一个月的电脑。” 顾云来愣了一下,随即扬起眉头笑了,那种带着几分久违的真诚,不再是平日里那副防备世界的冷漠面具,眼底甚至浮起一丝罕见的愉悦:“我赔,限量款都行,庆祝咱俩死里逃生,不差这个。”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轻松,却掩盖不住深处的疲惫。 第7章 “别急着打趣。”许天星突然开口了,他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泼下来,稳准狠地把轻松的氛围拉回残酷的现实。他一边摘下沾着血迹的手套,一边眉头轻皱,露出一双骨节分明、指尖微微泛红的手。 “你这伤,动得太多容易撕裂,最好别逞强。”他停顿了一下,喉结微微滚动,补了一句,“恢复期很关键。”那声音低沉而克制,像是在竭力保持医生的专业,却又藏不住某种私人的情绪。 顾云来眼角带着几分痞气,语气依旧故作轻松:“小意思,死不了。”他说这话时,眼里闪过一丝深不见底的暗影,像是触碰到了某段不愿回首的记忆。 “顾总还是注意点好。”许天星接着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再这么拼,哪天真断条胳膊,你就没机会在这儿跟人插科打诨了。” 顾云来歪着头看他,犀利的眼神里多了一点探究,像是透过那张始终冷静的面具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他能听得出来许天星话里的火气,却没有戳破,只是玩味地勾起嘴角笑了笑:“贴心,谢谢许医生。”。 “别喝酒,多好的酒都不能喝。”许天星头也没抬,声音比刚才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伤口附近刚缝完,别让血压上去。”他说这话时,指尖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器械,关节泛白。 顾云来怔了一瞬,像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他的动作顿住,喉头轻轻一动:“哟,还记得我好这口?”那语气里有试探,也有几分困惑。 “我不记得。”许天星答得干脆,像是斩断某种可能,却在顾云来没看到的角度里,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他脸色发白的侧脸上,停留了几秒。 林星澈静静地看着两人之间这场微妙的交锋,感受着空气中那股无形的电流,忽然忍不住开口:“你们……认识?”她的声音打破了诊室里那股奇怪的紧张感,却也引出了一个显而易见却又无人点破的事实。 空气里顿了一拍。 许天星没急着回应,他神情沉静,动作镇定,把最后一袋纱布摆进器械盘,动作一丝不苟,仿佛专注于手边的每一寸操作,哪怕只是把血迹收拾干净,直到所有器械归位,血迹处理完毕,他才缓缓直起身,抬眼看林星澈,轻轻点在她额角已经处理好的细小伤口旁:“别忘了按时换药,留疤就不好了。”声音平稳而专业。 他说这话时,余光却始终不自觉地落在顾云来身上,像是这句医嘱不只是对她一个人说的,而是在暗示着另一个更固执的病人,你也是。 第5章 正说着,诊室的门被轻轻敲了敲,发出清脆的“笃笃”声,随即被推开,走廊的冷光投射进来。沈放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那身笔挺的深蓝色警服,眼神依旧冷静而不容置疑:“许医生,处理完了吗?” 许天星抬头道:“包扎完了,还得麻烦沈队把他们送回去。”声音低沉而平静。 顾云来懒洋洋地从椅子上起身,动作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疼痛和僵硬,却故意做得轻松自如,他随意拉了拉外套,他抬头看沈放一眼,嘴角挂着那抹招牌式的痞笑:“沈队亲自来人肉接送,待遇不低啊。”眼中带着几分调侃和挑衅。 沈放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的调侃,只是淡淡地侧身让出位置,那姿态像是完全不想与他有任何多余的交流:“车等在外面,走吧。”声音冷静而公事公办。 两人刚迈出几步,脚步声在医院的地砖上回荡,还没走出急诊室的荧光灯光范围,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顾云来。”声音不高,却像是某种熟悉的旋律忽然响起,唤醒了身体深处的记忆。顾云来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这是重逢以来,许天星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回头,视线穿过医院走廊的灯光,只见许天星从诊室里走出来,白大褂没脱,在走廊的灯光下像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左手拿着一小包药片。 走到他面前时,许天星直接把几片药递过来,“止疼片。”他低声说,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周围人听见,“麻药两个小时内会退,疼就吃药,一次一片,别吃多了。” 他的语气淡淡的,像在公事公办地交代一个普通病人,指尖将药片塞进顾云来掌心,那触感落得极轻,那一瞬间,两人的指尖相触,短暂而微妙。 顾云来看着掌心那几片白色药片,没立即回应。他抬起眼,直直盯着许天星,声音低哑,少了惯常的吊儿郎当,多了一丝罕见的认真:“行,许医生。” 林星澈站在旁边,敏锐地观察着这场看似平常却又暗流涌动的药片交接戏,她若有所思地掏出手机,忽然开口:“许医生,方便加个微信吗,我们后面来换药提前联系你约时间。” 许天星明显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冷静,点头应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低头扫了扫林星澈的码。 顾云来默默把药收进口袋,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调侃:“现在医生服务挺周到啊,还送出门,顺带加个微信。” 许天星站在原地,双脚像是生了根,目送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转角处,才缓缓转身回到诊室。 门“哒”一声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那声音在空荡的诊室里轻轻回荡。他低头看了眼空了的手指,指腹还留着一丝对方的体温,那温度稍纵即逝,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在他心里,什么都已经开始了。 沈放开着车子重新驶入夜色,窗外的街灯像一条条拉长的光影,不断擦过车窗,映在顾云来苍白的侧脸上,忽明忽暗,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五官和那份不肯示弱的倔强。他靠在座椅上,整个人往后一仰,肌肉绷紧又放松,左肩的伤还在隐隐作痛,麻药的效果正在一点点消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刺痛。 “疼就吃药。”林星澈学着许天星的口吻说道,把一瓶矿泉水递过来。 顾云来接过水,却没急着吃,他低头从口袋里掏出那几片许天星刚刚亲手递给他的止痛药,捏在指尖转了两圈,像在把玩什么珍贵的礼物,最终又收回手:“还顶得住。”声音里带着几分倔强,也带着几分不愿承认的动摇。 窗外的霓虹灯一盏盏倒退着,五彩斑斓,像是城市在后视镜里默默观察着他们这群深夜里的过客,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秘密和伤口。 林星澈忽然开口,语气轻飘飘的,带着那种漫不经心的随意:“说说吧,顾总,跟许医生怎么回事?” 顾云来正低头捏着手机,听到这话,修长的手指明显一顿,警惕地抬眼瞥了她一眼:“怎么?你这刚被人审问回来就学着刑侦的人来问我了?”声音里带着防备,却也藏着一丝被戳中心事的不自在。 开车的沈放突然开口:“那不是审问,只是协助调查,还有,是经侦支队的,不是我们刑侦。” 顾云来哼了一声,语气痞痞的:“行吧,都是条子,有什么本质区别?”话说得轻,却字字带刺。那语调透着一股熟悉的挑衅,我知道你不爽,我偏要这么说。 沈放没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专注开车,仿佛一句反驳都懒得给,知道顾云来是在为林星澈抱不平。 林星澈懒得理他那些刻意的调侃,只是双手交握搁在膝上,继续盯着前方夜色中的道路,声音平稳而从容:“刚才在诊室那氛围,不像普通医生和病人。你认识他,时间不短吧?” 顾云来抬眼,视线透过后视镜落在前方开车的沈放身上,眼神里划过一丝促狭,像是找到了转移话题的靶子,“现在聊这个……合适吗?”他嘴角扬起一抹带着几分挑衅的坏笑,“沈队还在这呢,我要是说点什么不该说的,也被抓去协助调查怎么办?”那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却也是在试探着两人的反应。 沈放依旧目视前方,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没有回头,只淡淡地开口:“你可以当我不存在。”语气里自带那种你说不说无所谓,但我听得一清二楚的冷静硬度,像经验丰富的警官早已习惯了各种审讯场合。 车内的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顾云来感受到了那种无形的压力,他转向林星澈,眼神带着几分探究:“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林星澈靠在副驾驶上,手指轻敲着大腿,语气不紧不慢,带着那种见多识广的从容,“你嘴上毒得一塌糊涂,今天却收着劲儿,分寸卡得太漂亮了。不像头一回见面。”她的洞察力像一把锋利的刀,轻易地剖开了顾云来精心布置的伪装。 “你观察得挺细啊。”顾云来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敷衍和不情愿的承认,“不熟,认识点。”他的回答简短而模糊,像是在用最少的话语遮掩最多的秘密。 林星澈没拆穿他那明显的掩饰。她太了解顾云来了,知道什么时候是真敷衍,什么时候是在用“敷衍”当掩体。显然,此刻是后者,那背后藏着的故事肯定远比他愿意承认的要复杂得多。 第8章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忽然把微信界面亮出来,递给他,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刚添加的联系人:“给你,他的微信,你俩之前没微信?” 顾云来没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头像上,是一个q版的医生卡通形象,大大的眼睛,穿着白大褂,看上去干净而专业,他盯了两秒,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像是有点迟疑,又像是不屑,更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不要表现出太多情绪。 “你加他干嘛?”他问,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冷淡,“你俩也认识?” “换药啊,刚才不是说了。”林星澈答得干脆,眼神却意味深长,“前几天云来那个绑架案我不是脖子伤了,也是许医生给我处理的。” 顾云来没立刻接话,目光却下意识地扫了她一眼,像是想看看那道伤痕还在不在。 正说着,前排驾驶座的沈放忽然回头,视线在林星澈的脖颈上停了两秒,确认那处早已愈合的伤口只剩下一抹淡淡的疤痕。什么也没说,继续转回去开车。 顾云来沉默了几秒,像是在进行某种内心的挣扎,才慢吞吞伸手拿过手机,扫了微信号,却没有立刻按下添加好友的按钮。 他盯着屏幕上那个干净利落的头像,指尖轻轻滑过,像是在触碰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片刻后又关了屏,靠回座椅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人还跟以前一样。”他说,语气轻飘飘的,却不知不觉带了几分复杂的情绪,有嘲讽,有无奈,更有一丝隐藏得极深的怀念,“冷得像块石头,一看见我就嫌我碍眼。” “人家可是特意追出来给你的止疼药。”林星澈的声音不急不缓,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表象下的真相。 顾云来没说话,只是抬手捏了捏眉心,那动作像是想压下某种汹涌而来的情绪和回忆,他轻笑一声,把脑袋往车窗上一靠,望着窗外飘着细雪的夜色,眸色幽深如墨:“那是……挺久以前的事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像是在翻一本被尘封多年的旧相册,每翻一页都是沉灰的回忆,沾着一点血一点风,也一点不愿承认的不舍与遗憾,“旧识,”他顿了顿,仿佛在权衡该透露多少,“六年前的旧识,那时候在ucla医学院。”声音轻得几乎像是自言自语。 林星澈侧头看他一眼,眼神带着鼓励:“然后呢?” “然后?”顾云来依旧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然后他太冷了,我太野,合不来。”那简短的总结背后,显然隐藏着太多不愿细说的往事。 “怎么个合不来法?”林星澈像是漫不经心地追问,但敏锐的眼神却没离开他一秒,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顾云来偏头看她,像是思考了一下该如何解释那段复杂的过往,又像是故意回避真相:“没怎么,意见不合,脾气对不上,他想要的事,我做不到;我需要的反应,他永远给不了。”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你喜欢让人有反应?”沈放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警察特有的敏锐。 顾云来一怔,像是没想到沈放会突然插话,偏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翘:“沈队这语气,跟你们审讯室那味儿太像了。”他试图用调侃来掩饰内心的不自在。 沈放没说话,眼神平静如水,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像个沉默的观察者。 林星澈轻轻一笑,靠在座椅上,那笑容带着几分了然:“你这人啊,向来不怕对抗,但就怕沉默。” 车子陷入短暂的安静,谁都没再说话,只有窗外的雪花无声地飘落,车内的暖气吹得人昏昏欲睡,却掩盖不住那些无处安放的情绪。 顾云来低头盯着手机,林星澈把许天星的名片给了他,他盯着它看了很久,像是在做某种艰难的决定。忽然,他低声说:“也不是合不来,是……懒得解释了,阴差阳错吧,后来我妈……”那声音里透着一丝少有的坦诚和疲惫,顾云来按下车窗,露出一条缝,寒冷的风透过车窗的缝隙吹进来,带着一股细碎的寒意 林星澈没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种表情里有心疼,有理解,也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感慨,关于那些年轻时藏在心底、说不出口的疼痛与遗憾,关于他们都曾以为再努力一点就能抓住的东西,最后却全都在阴差阳错中,悄然走散了。 但顾云来心里清楚,就在刚刚那几分钟,他魂牵梦绕了六年的人,就那样站在他面前,戴着口罩,用最冷静的语气告诉他:“疼就吃药。”仿佛中间那些漫长而痛苦的岁月,只是被人生暂停了一下,按下一个短暂的休止符,而今晚,音乐重新响起。 林星澈转头看他,眼神柔和:“你要是不想见他,我就专门挑他不上班的时候去。”她的声音里带着理解和支持,更有一种朋友的调侃。 顾云来听到这句提议,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微笑,那笑意带着点疲惫,也带着点不甘,更多的是一种决心:“那怎么可能呢,我顾云来怕过谁。”他的语气中透着一种倔强的自尊,也有一丝藏不住的期待。 说完,他点开微信界面,手指悬在“添加好友”那一栏上方,像是在进行某种内心的挣扎和权衡,停了几秒,他的表情渐渐坚定,只输入了三个字:【顾云来】,然后,毫不犹豫地点下发送键,像是跨越了时间长河,重新伸出了那只六年前收回的手。 红灯转绿,车子再次启动,驶入夜色之中,而那条微信申请,正以光速穿过城市的夜空,去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手中。 第6章 许天星处理完急诊的患者,已是凌晨一点半,从晚上开始,他已经连续抢救了三个外伤病人、处理了两起醉酒打架事件,还接了一个心源性哮喘的老人,脚步几乎没停过,医嘱和病历写得一张接一张,晚饭都是护士硬塞给他的汉堡、趁转场路上几口解决的。 东华区是燕州人口最复杂的区域,酒吧街、大学城、软件园,甚至准备拆迁的城中村应有尽有,就医人群也因此层次分明、状况各异,几乎每天都像在打一场多线混战。 急诊室依旧亮着惨白的灯,走廊像被无形的疲惫层层浸透,值班台前还有亲属焦急低声询问,氧气瓶的咝咝声和仪器报警音交错成背景。 许天星终于回到值班室,脱下隔离服,深深靠进那张不算舒服的办公椅。整个人像刚从一场漫长的战役中退下来。他摘掉手套和口罩,露出那张经年累月打磨出的清冷面容,又顺手取下眼镜,揉了揉因过度用眼而酸胀的眉心。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屏幕亮起,在深夜刺眼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突兀,他本不想看,实在太累了,但当他低头瞥见屏幕上那个验证信息时,指尖还是顿了一下。 【顾云来】 这个名字,就这么硬生生闯进了他凌晨一点半的深夜值班,也闯进了他刻意维持了六年的沉默生活里。 就像六年前一样,那时候,顾云来也是这样,不问缘由、不讲规矩地闯进他的生活。像一束光,毫无预兆地照亮了他惯于独行的世界,让他第一次感受到被真正注视、理解、靠近的感觉。 半晌,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没什么温度,像是在嘲讽自己,“有什么好回避的,当初毕竟是你甩了人家。”他说得极轻,像是一句无声的叹息,又像是凌晨一刻钟里,留给自己最坦白的告解。 许天星盯着那个名字好一会儿,手机屏幕的光在他眼底投出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波澜,像极了他此刻的心,不想回应,也不舍得不看,手机就那样静静躺在桌面上,屏幕的光忽明忽暗,像是在无声地质问他:要不要重新开始这段曾经亲密又伤痕累累的关系。 许天星深深靠进椅背,疲惫地闭了闭眼,眉头紧蹙,像是在认真权衡某个艰难的决定,又像是在本能地逃避那个六年来始终徘徊在梦境边缘的名字。 那三个简单的字,顾云来,太熟悉,也太沉重。 它们背后藏着太多不堪回首的片段,却又像一只温热的手,从记忆的深井底部,将他那颗压抑至今的心脏,生生拉了上来,带着血,也带着久违的悸动。 他伸手拿起手机,修长的指尖悬停在“通过”按钮上方,像是在与自己的过去进行一场无言的对峙。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值班室里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和他略微加速的呼吸声,他终究还是按了下去,像是做了一个无法回头的决定。 屏幕恢复平静,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没有发消息,只是锁了屏,故作镇定地把手机丢到办公桌上,像是在逃避那个可能会立即回复的名字,可他心里清楚,刚才的心跳快了不止三拍,那种久违的紧张感像电流一样窜过全身。 他靠在值班室的椅子上,眼睛望着天花板,试图平复那颗不听使唤的心脏。刚闭上眼睛,抽屉里的手机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短促,却钝重,像针扎在耳边。 他条件反射地坐起来,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条新消息: 【许医生,真的很疼,疼得睡不着】 第9章 心口像被什么轻轻叩了一下,那种久违的、被需要的感觉,在深夜悄然涌上来,有些突兀,又让人无法抗拒,他表情依旧冷淡,像是还在勉强维持着那层医生的职业外壳。 【那是你咎由自取。】消息发出去的那一瞬,他却忽然皱起眉头,许天星抬手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低低叹了口气,刚才那句话是不是说得太狠了,他明明已经不想再像从前那样执拗,可有些反应,早已刻进了下意识。 他沉默了一秒,又迅速补发一条消息,语气缓和了许多:【明天下午三点,来换药。】那是一个邀请,也是一次妥协,更像是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跳出新的消息: 【可我想记住这个疼。】 【巴不得疼久一点。】 【疼着,我就能记住,是你一针一针缝的。】 三条消息,一句比一句简单,却也一句比一句致命。 那语气中带着顾云来特有的倔强和自嘲,像一个人坐在无边的夜里,低声念着一段无人回应的祷文,那种不动声色的情绪,反而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慢慢划过许天星的心口。 许天星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他正想着怎么回,值班室的门“咔哒”一声被推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探头进来,眼尾带着笑,嗓音懒洋洋的:“许大夫,接诊吗?” 是妇产科的医生宋平安,也是许天星的大学同学兼死党,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熟练地甩出一句:“提供夜宵外卖服务哦,烤串一串一串热辣滚烫,主打一个深夜暖胃又暖心。” 许天星嘴角一弯,轻笑:“我正想着找点东西吃呢,你就来了,真及时。” 宋平安走进来,把一大包串往桌上一放,手指灵巧地拆着袋子,一边念叨:“你这倒时差的方式真行,前脚下飞机后脚就上夜班,图什么啊?我后天去开会,得去一周。” 他正啰嗦着,许天星的手机又亮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晚安,许医生。】那几个字仿佛轻轻一碰,就把他所有装出来的平静扯出一道缝。 宋平安眼角一撇,立马凑过来:“哟,谁啊?这么晚发消息……这语气可不对劲,是新追求者?男的女的?”他笑得一脸八卦:“咱们许大夫可是东华急诊一枝花,自从你来了,小护士们天天在茶水间里开会研究你,个个都跃跃欲试。” 他话说一半,眼神轻轻扫了许天星一眼,语调忽然收了收,笑意没变,但明显多了点收敛:“……可惜啊。”他没说出口的那部分,许天星听得懂,可惜,咱们许大夫喜欢的,是男的。 许天星默不作声地把手机转过来,屏幕亮着,他指尖轻轻一点,把那条消息上的人名亮给宋平安看。 宋平安正啃着羊肉串,见状凑过来瞄了一眼。下一秒,他差点把烤串扔出去,声音拔高了半度:“卧槽?!顾云来?星来医疗那个顾云来吗?!”他像被烫了一口,动作一顿,手指在半空悬着,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八卦魂苏醒的兴奋,“云来集团的少爷?” 他脑子飞快转了几圈,忽然像想起来什么,手一拍桌子:“等等,我见过他!有一回跟我妈去应酬,他应该是跟他舅舅一块,就坐我们桌,笑得跟狐狸似的。” 宋平安医生是妇产科最难挂号的医生没有之一,多半是因为他这个大吉大利的名字,而给他起名的妈妈,是知名保险公司的老总,托宋公子的福,他家的产业也是蒸蒸日上,但他志不在此,只想做一个好医生。 他越说越来劲,满脸写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谈的是这种人”:“许天星,你……你这是不声不响钓了个霸道总裁回来?” 他凑近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哟我去,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当年那在ucla我们之间说不清也没开始的前任?!” 许天星:“……他不是我前任,我有没有前任你还不知道吗?” 宋平安“呵呵”一笑:“你中间不是有一年跑去美国嘛,没在我眼皮子底下晃,谁知道你都干了啥?”他话锋一转,又忍不住看了眼手机:“但他现在还给你发‘晚安’呢?” 许天星冷冷淡淡的说:“所以呢?他发了我就必须回?” “我认真问一句啊,”他看着许天星,语气里第一次没有调侃,“他要是真是个良人,你就收收心,将就一下也行。你要真没打算理他,就别回了。”他说得慢,也很轻,“我可太了解这些富三代了,尤其是顾云来这种,心思又重,城府也深……真要在意上了,未必扛得住你这套冷处理。” 正说着,桌上的座机猛地响起,刺耳的铃声打破了值班室里的片刻安静,许天星立刻起身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值班护士急促的声音:“有孕妇车祸送来……” 许天星脸色一变,挂断电话,转头就看向还在啃串的宋平安,“正好你在这,走,会诊去。”语气干脆,没有半秒犹豫。 宋平安一听是产科情况,立马把烤串往桌上一丢,抬手擦了把嘴,眼神一下就变得凌厉起来:“具体什么情况?” “护士说前线堵了,家属打的是120,她人都还挂在床上。”许天星边说边抬手抓起白大褂,动作干脆利落。两人几乎是同时迈出门,两人一边冲跑系着白大褂,一边简短沟通病例,语速飞快,配合默契到几乎不需要解释:“孕周?是在东华建档的吗?” “不确定,家属没说清楚。” “有没有明显外伤?” “护送的护士说头部有创口,血压在掉。先保人还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先别赌,等我看她宫口。” 急诊室的门在他们冲过去的那一刻“哐”地一声撞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还有病人家属隐忍又慌乱的哭声,外面还是夜色深沉,两道白影飞快地没入人流,从值班室到急救通道,不过短短几十秒。 刚刚还在讨论“前”的两人,已经完全切换进了另一个世界,他们是医生,此刻,不谈过往,不谈情绪,只有一场生命抢救,等着他们并肩迎战。 第7章 夜越来越深,医院里依旧灯火通明,而距离那场抢救现场不远的城市另一端,一切都安静下来。 云来酒店顶层套房里,顾云来一头倒在沙发上,侧身靠着抱枕,小心翼翼地避开受伤的肩膀,那块伤处像是有把小刀在肌肉里不停地搅动,他拿起手机,重新点开微信界面,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疲惫的眼睛上 顾云来:【你那药是不是开错了?我疼得跟断了似的,要变成杨过了!】 过了几分钟微信界面依旧停留在那条白色的信息上,顶端显示对方仍然是“正在输入”的状态,却迟迟没有回复,顾云来盯着那三个跳动的点,最终它们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空白。 顾云来:【说好的医者仁心呢?】 又等了几分钟,依旧安静,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盯着屏幕,目光一寸寸暗下去,像是黄昏时分最后一缕阳光被夜色吞没,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写了几个字又删掉,反复几次后,终于放弃了尝试。 “算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 他把手机丢到一边,起身去倒了杯水,动作间肩膀又是一阵刺痛,从桌上的药袋里拿出一片止疼片,没有糖衣,苦涩感滑进喉咙,他咂了咂嘴,嘴角下撇,低声骂了一句:“真tm难吃。”仿佛这样能缓解一些心头的郁闷。 他回到沙发上坐下,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昏黄,把整个客厅晕染得像一场迟迟收不了场的悲喜剧,影子在墙上拉长,又缩短,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 他靠着沙发,脑袋往后一仰,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到底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他问着空气,落地窗外,是燕州的夜景,美丽又孤寂。 这一整天,从下飞机那刻起,像是被谁从头到尾拉着走了一场噩梦,刺激着他的视觉听觉嗅觉:飞机上aed的声音,机场扑面而来的冷风、林星澈突如其来的消息、警察局混杂着的各种气味、震耳欲聋的枪声、鲜血的铁锈味、那间冷白灯光下明亮得刺眼的急诊室,还有许天星…… 那个戴着口罩、手套干净利落的他,还是那副清冷的脸,还是那双淡漠的眼,却在他最狼狈的时候低头给他包扎,那双曾经温柔抚过他每一寸肌肤的手,现在却只是公事公办地处理着他的伤口,连一句“疼吗”都吝啬给他。 肩膀的疼痛似乎稍稍减轻了,但心里那块空洞却越发明显。他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和许天星的聊天框,犹豫了几秒,删掉了一长串控诉的话,最后只发了一句: 【晚安,许医生。】 那一晚上,顾云来都没怎么睡,一半是因为云来集团最近的一系列案子,另一半是因为肩上的伤在麻药失效后,一点点泛出灼热的痛,像是有人拿细针,顺着神经来回挑。他瘫在沙发上,盯着城市的灯一盏盏亮着。 第10章 他刷了一遍手机,微信界面还停留在许天星那句,【明天下午三点,来换药】之后他碎碎念的几段,没有新的消息。 他看了一会儿,扯了扯唇角,笑了下,笑得有点没劲:“行吧,许医生,还是你沉得住气。” 早上九点半,门铃响了。 顾云来头发乱着,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走去开门,门外站着林星澈,一身黑色大衣,衣角还挂着清晨未干的水汽,她手里提着早餐袋子,眼神平静,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给你送的,”她轻声说,把袋子扬了扬,“吃药前得吃点东西。” 顾云来怔了片刻,才微微侧身让她进门,声音低哑:“林总亲自上门送饭,我这可算是天大的面子了。” “你时差还没倒回来,脸色差得吓人,昨晚估计又没睡几小时吧?”她语气平淡,把早餐放到桌上,顺手拆了袋子,““我怕你真饿晕过去,来看看你还能不能撑到下午去医院。” 顾云来轻笑了一下,走过去坐下,“还挺贴心。”他说,语气轻缓,却压着什么。 林星澈没接话,只是站在他对面,眼神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伤口怎么样?” 顾云来没抬头,低声回:“还能动。”停了一秒,又道:“今儿不是还有高管会?我跟你一起去公司,跟我舅那边也得交代一下,下午再去医院。” 林星澈皱了皱眉,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他脖颈上还未拆线的伤口,以及他撑着桌边略微发抖的指尖:“你现在这状态,连路都走不稳,非得撑成这样?” “洗个脸就好。”他站起来,避开她的目光,走进浴室。 顾云来站在镜子前,盯着自己一脸疲惫的倒影,他打开水龙头,一只手把冰冷的水砸在脸上,他没动,仿佛要靠这点温度才能让自己清醒,水顺着下巴滴进浴袍的领口,他单手撑着洗手台,眼底一点点透出清明来,像是夜里碎过一场,又被西装衬衫重新包好,推着他走进另一个毫无喘息的白昼。 手机响了,是顾云峥的微信:【高层会已经准备好,文件我让秘书提前送到林总办公室,你直接上来就好。ps,我爸情绪不稳定,你小心。】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一秒,没回,转身走出房间。 顾云来已经很久没有回云来集团的总部了,那栋大楼位于东华区的核心地段,气派恢弘。他站在林星澈办公室的高层落地窗前,眺望远处的天际线,电脑里是云来的财务报告,合意村整个拆迁计划的报告,窗外的阳光刺眼,照得他眉头紧锁。 他是回来查案的,不是走亲戚的,林星澈去开高层会议,直面其他人的质问,他则在这里进行内部调查,这份报告里有问题,太干净了。 某些内部资金流动记录模糊不清,审计留下了过多“"待补充说明"”的空白。他外公留下的家业,如今像被什么人偷偷掏空了一角,伤口隐秘却在不断扩大,他母亲去世前,就因为心脏问题几乎退出管理层,现在是由他的舅舅顾永谦负责云来集团的事务。 顾云来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深呼一口气,合意村的拆迁诈骗案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林星澈才回国半个月时间,被警方发现她五年前就被人设局伪造海外账户,经过层层洗钱,打入她的账户,云来集团的二级承包商和合意村的年轻人失踪,这已经不只是商战的范畴了。 云来集团如今的局势,说好听是内外交困,说难听,是有人在掀桌子。他本不是这场牌局的玩家,作为星来医疗的创始人,他的公司虽然在五年前被云来收购,但他依旧保留了部分股份,身份上仍是独立法人,名义上不属于集团管理层,独立于家族之外是他的坚持,也是他的骄傲。 可现在,他不得不卷进来了,血缘从来不是那么容易切断的东西。他的舅舅顾永谦,正在主导集团新一轮的综合开发项目,资金量巨大,初期运作还算顺利。然而近期开始陆续有投资方撤资,账面上资金流动越来越混乱,财报里出现了越来越多模糊地带,像一团故意揉皱的账目,越看越不对劲,他无法忽视这些细节。 顾云来仰头,揉捏着自己的后颈,感觉那里的肌肉像铁块一样僵硬。而真正让他警觉的,是一个名字:盛阳集团。 盛阳,一个过去从未涉足地产开发的企业,却突然在短短两年内以几近疯狂的姿态切入战场,资金流转迅速,渠道铺设得出奇顺利,甚至在几个关键节点上反超了云来。太顺了,顺得不正常。 他心里早有猜测,盛阳背后,有人暗中输血,而现在的掌舵人赵绍辉,从他接手盛阳那天起,就在以一种极其激进的方式扩张,野心外露,手段狠辣。外界看他是新资本的代表,可圈内人都知道,盛阳的过去,灰得发黑。顾云来曾在一个慈善晚宴上见过赵绍辉一次,那人看人的眼神像在估价一件物品,让人脊背发凉。 云来集团的位置,正好是盛阳扩张的下一步,这不是普通的商业竞争。资金链的撕裂、投资人的撤离,只是前奏。真正的杀招,是赵绍辉这种人不按牌理出牌的能力,他不遵循商业逻辑,因为他压根就不靠那一套吃饭。 林星澈曾问过他,那些反常的资金、激进的收购步伐和突然其来的行业跳跃……赵绍辉到底想要什么?他当时没有回答,那不是一个答案能解释清楚的局。盛阳若真的在背后操盘,他们的目标不是合约、不是土地,更不是项目本身。 他们要的是吞噬,要的是把云来从骨血里一点一点拆掉,然后取而代之,这种打法,根本不是投资人干的事,更像是□□上来的。如果昨晚那几枪真是对方的试探,那接下来,对云来的攻势将会愈发猛烈。而更可怕的是,这一切远不是一次袭击那么简单。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围猎,那这场局,就不仅仅是经济犯罪,而是赤裸裸的暴力操控。 他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头痛得像被钢钉一点点锤进太阳穴,肩膀还在隐隐作痛,伤口的牵扯感随着每一次呼吸扩散,被情绪一拽就快崩开,可对他来说,那不是最疼的地方。 他,一个靠科研出身、从实验室和代码堆里起家的技术人,如今也不得不走进这种看不见底的黑色泥潭,去面对这场把人当棋子的权力博弈,他原本以为自己不用的。 第8章 下午三点整,顾云来准时推开急诊室的门。 他今天穿得简单,黑色羊毛风衣衬着他高挑的身形,里面却不得不套了一件宽松的深灰色家居服,衣领松垮,布料柔软得过分,和平日里那种修身干练的风格相去甚远。 进门时,他还戴着一副时髦的墨镜,站在那儿像刚出院的广告代言人,脸上挂着那抹招牌的痞气笑意:“许医生,预约时间到了。”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掩饰着心底的不安。 许天星正在熟练地戴上手套,听到声音抬头,那双冷静的眼睛略微扫了一眼来人,表情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普通的预约病人。 “把外套脱了,坐下。”他说,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像念过千百遍的医嘱。 顾云来缓缓摘下墨镜,露出那双充满探究的琥珀色眼睛,嘴角含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声音轻飘飘地带着试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老实点。”许天星头也没抬,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像冬日的冰面,“肩膀靠过来。”手里已经准备好了棉球。 顾云来走近两步,就在他抬手脱下大衣的瞬间,许天星终于看清他身上那件内搭,一件柔软宽松的家居服,洗得发白,袖口微微卷起,在一身质感上乘的羊毛风衣下显得格格不入。 许天星看了他一眼,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像是忍笑,又像是故意调侃:“你这穿搭……挺有反差感的。” 顾云来哼哼了一声,一边解着衣领,一边理直气壮地开口:“这也是没办法啊,我是个病人。” 说着,他把左肩的衣料轻轻拉开,那块位置被纱布缠得规规矩矩,隐隐透出一点血痕。他低头看了一眼,声音顿了顿:“还挺整齐的,不愧是你。” 许天星没搭腔,只是走上前,动作一贯地沉稳冷静,他拆纱布的手法极轻,指尖像带着温度一样小心地拎起边缘,一圈一圈剥开缠绕,可即便这样,顾云来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轻轻皱起。 “昨晚疼得厉害?”许天星问,声音里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关切。 顾云来抬眼看他,目光灼灼,嗓音压得很低:“你不是知道吗?”带着一丝丝难以言说的脆弱。 许天星的手顿了顿,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但很快恢复了专业的冷静,他没回答,只是沉默地拿起酒精的棉球,开始细致地消毒处理伤口,每一个动作都小心而准确。 诊室里安静得令人窒息,只能听见棉签擦过皮肤的细微声响和两人隐约加快的呼吸声。 “你昨晚那句……”顾云来忽然打破沉默,语气依旧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故作轻松,“可真冷漠啊,还咎由自取。”眼睛却一直盯着许天星的侧脸,像是在寻找什么。 第11章 许天星没有回应,手上的动作依旧专注而细致。 顾云来看着他低头的模样,那副专注的姿态和六年前如出一辙,忍不住笑了一下,轻声补了句:“不过你后面那条消息我倒挺感动的,许医生,你变得有点……” “别动。”许天星突然打断他,顾云来果然不动了,但犀利的眼神仍旧停在他脸上,像是要看穿那层冷漠的伪装:“你现在说话比以前更少了。”他的语气淡,却带着一丝难得的发现与欣喜。 “你以前听得进去吗?”许天星依旧低头,继续专注地处理伤口,语气不紧不慢,带着一丝苦涩的回忆,“我说得多,你不也没照做过。”那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记忆的一角。 顾云来没接话,嘴角的笑意渐渐敛下去,眼中透着愧疚和遗憾,几秒沉默后,他忽然低声道:“你知道我那时候不是故意的。”声音里少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多了几分真诚的歉意。 许天星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没问“哪时候”,顾云来也没说具体什么事,但那句模糊的“你知道”,就像是一个轻轻的敲门声,敲在了他们之间那道沉默已久的心门上,唤醒了埋藏多年的回忆。 许天星没抬头,只是动作更快了些,像是在逃避什么,迅速地把新纱布贴好,用胶带细致地封住边缘。 “消炎药记得吃。”他站直身体,重新摘下手套,声音一如既往平静,没有泄露任何情绪:“下次换药,两天后。”像是在匆匆结束这场令人窒息的重逢。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住,语气淡淡地又补了一句:““你现在需要多休息,不要老是半夜不睡觉。”” 顾云来没动,依旧静静地看着他,沉默几秒后,才慢慢扣上衬衫的扣子,动作中带着一丝疲惫和失落。 “行,”他站起来,语气也轻了,不再咄咄逼人,“许医生,那我下次再来看你。”那句“你”看而非“换药”,让空气微妙地颤动了一下。 许天星没有应声,只是把废纱布扔进垃圾桶,头也没抬,像是在掩饰自己的情绪。 顾云来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却又停了下来,犹豫了一瞬,“昨晚上,你后来为什么没回我?”他忽然回头问道,声音不重,却压得很稳,目光直直地望向许天星的背影。 许天星终于抬起头,转过身来,眼神和他撞上,那一瞬间,六年的时光仿佛被压缩成了这一道目光,良久,他只回了一句:“我在值夜班,有孕妇车祸。”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金丝边的眼镜在诊室白光下泛起一圈浅浅的反光,将他眼底的情绪隔出了一层温柔的距离。 门开了一条缝,冷风灌进来,带着严冬的寒气,吹散了诊室里那股凝滞的氛围,顾云来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撑了下门边,指尖在门框上轻轻敲了一下,像是某种无声的告别,然后侧身出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消毒水的气味和许天星略微急促的呼吸声,许天星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眼空空的手心,像是还残留着一点对方的体温和触感,久久不散,他终于疲惫地坐下,放任自己沉浸在回忆里。 【晚安,许医生】 那简短的文字背后,藏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和故事,他没回,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了良久,终究还是放下了手机。但他的目光却一直盯着那条消息,盯了很久很久,仿佛在那简单的字句中试图找回六年前失去的什么。 这时,外面走廊传来几个护士的轻声闲聊。 “许医生今天不是下夜班吗?怎么又来了?”一个年轻护士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好奇。 “是啊,下夜班回家都没睡几个小时,下午就又来了……”另一个略显成熟的声音压得更低,却依然清晰可闻,“说是有患者等他。” 顾云来走出诊室时,正好听见了这句话,原本已经关上的心口,忽然像被什么撞了一下,胸腔里的雪也像窗外的一样,开始缓慢融化,那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像是久违的阳光照进了一间尘封已久的房间。 他忽然明白了,许天星今天不是碰巧值班,他是专门在等他的,这个认知让顾云来的呼吸变得有些不稳,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许医生,”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轻松和期待,“原来你还是在乎的。” 大步向医院出口走去,步伐比来时轻快了许多,肩上的伤似乎也没那么疼了,或者说,有些疼痛,终于找到了值得忍受的理由。 下午四点多,阳光正好,斜斜落在东华医院急诊门口,给白色的建筑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许天星脱下白大褂换了自己的衣服,眼底残留着几分没散干净的疲意,像是被十二小时连轴转的工作磨去了锐气,他的脸上还留着口罩勒出的淡淡压痕,是忙碌一天的证明。 他走出急诊室的自动门,却被人叫住:“许医生你等等。” 他回头,是前台的护士,怀里抱着一束白玫瑰,花瓣在阳光下轻微晃动,闪着柔和的光泽,显得格外干净纯粹,像是从画里取出来的一般,花束上的露珠还未完全蒸发,在光线中折射出细小的彩虹。 “有人托我转交给您。”护士有些小心翼翼,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刚刚送到的。”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八卦意味,眼神在许天星脸上扫过,似乎想捕捉任何细微的反应。 许天星微愣,接过花时,玫瑰的枝茎微凉,带着一丝花店特有的湿润感,指尖触到的那一瞬,仿佛有一阵风掠过掌心,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触电感,花朵在怀中轻轻颤动,像是有了生命。 “没说是谁?”他问道,旋即又觉得自己是明知故问了,这个时间,还能有谁。 “没留名。”护士笑了笑,露出整齐的牙齿,又压低声音补了一句,像是分享一个秘密,“但花卡上有句话。"她的眼中闪烁着促狭的光芒,手指轻轻点了点花束。 他低头看去,花束中心夹着一张白色卡片,边缘烫金,质地考究,像是用一笔一划压着呼吸写出来的: 【今天,谢谢你,希望不只是今天。】那字迹带着一种独特的力量,既克制又温柔,如同遥远的呼唤。 他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低头闻了闻花,白玫瑰无香,却在这深冬微燥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凉。阳光透过花瓣,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勾勒出一张疲惫却柔和的侧脸。 而在医院不远处的街口,一辆低调的黑色suv停靠在树荫下,引擎轻轻运转着,如同一头蛰伏的野兽。 驾驶座上是贺临,手搭在方向盘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前方,嘴里含着没点燃的烟,烟嘴被咬得微微变形。他偏头扫了眼副驾驶,眼中带着调侃:“你到底打算等到几点?一束花都送出去了,人也接上了,你还坐这儿干嘛?要不干脆我帮你把'谢谢你,许医生'那张卡念一遍?”他的语气像是受够了这种无聊的等待。 顾云来没理他,阳光透过树影洒在他脸侧,斑驳不定,勾勒出他线条分明的轮廓,刚毅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几天前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但他眼中没有一丝不适,他的眼神很亮,像是穿越了整个医院广场的距离,要去捕捉那人眉眼间最细微的变化,连一个微小的表情都不愿错过。 他没下车,也没打电话,只是安静地坐着,像是在守候一场早已编排好的巧合,耐心得出奇,直到那人出现在大门口,抱着花,就像他们年轻时候,他送咖啡他接过,指尖触碰半秒的那种轻,那个小动作仿佛穿越了时间的屏障,唤醒了深埋多年的记忆。 顾云来的嘴角忽然轻轻翘了一下,那微笑转瞬即逝,却像雪化初晴,照亮了他整张冷肃的脸,也融化了眼底多年未动的沉冰。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释然。 贺临瞥了他一眼,眉毛挑高,语气嫌弃又带点老父亲欣慰式的无奈:“行了,哥……咱走吧,人都走了。”他撇了撇嘴,把那根没点燃的烟随手放进烟盒,又压进口袋里。 顾云来没回头,只是轻声笑了笑,缓缓靠回椅背,微动的手指拉了一下安全带,系上的动作利落而熟练,语气平静如水:“走吧。"两个字简短有力,却已透露出了某种决定。 贺临立刻发动引擎,发动机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格外清晰,嘴里还嘟囔:“早该走了,停车太久都快被贴条了……不过说真的,哥,你这招有点狠。"他的话里带着一丝调侃,却又藏着几分真心的感叹。 那一刻,什么都没说清,却已经开始靠近了,像是两条长久沉默的平行线,在不动声色的坚持下,终于出现了第一次轻微的偏移。 车子缓缓驶离医院门前,轮胎与地面摩擦出低沉的声响,阳光被车窗切出一道道温柔的光线,如同谱写一首无声的乐章,窗外的景色渐渐后退,融入城市的喧嚣。 第12章 第9章 顾云来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又是一封加密邮件,内容和他脑子里刚设想的布局不谋而合,局势正在按计划转动,像一张网,却也像一场无法回头的坠落。 他忽然想起许天星。 那种念头来得毫无预兆,却极其自然,在所有关系都摇摇欲坠的时候,那个人冷静、清醒、嫌他烦,却一次次出现在他最难熬的时候,不声不响地替他撑住某一处该塌的地方。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点进了聊天框,打了一句: 【许医生,你在干嘛?】 没人回,他又发:【我刚拆了绷带,感觉像被老虎舔了一口,血刺呼啦的你要不要看看?】 对面毫无动静,连“正在输入”都没有,顾云来眯了眯眼,舔了舔后槽牙,像是被人彻底激起了好胜心。 他一边扶着肩膀轻轻转动关节,一边不屈不挠地打字: 【你们医院空调是不是都开太冷?我上次去,差点把血冻成冰沙】 【今天只睡了三个小时,我现在清醒得像条狗。】 【你们医生是不是都不爱回微信?真没人性啊。】 说完,他顺手发了一张自拍,他靠在办公室的窗边,西装外套松开,领口半敞,头发有点乱,眼神凌厉里透着倦意,嘴角轻轻挑着,像笑非笑,整个人疲惫却又挺着那点姿态,看起来特别欠。 他发出去,又补了几句:【快夸我,好看,性感,病弱美男那种。】 【你再不回我,我就报警了啊,到时候出警的是那个死人脸沈放,你怕不怕?】 半个小时过去,依旧没有回应,顾云来盯着对话框,嘴角挑了挑,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真能装。” 另一边,许天星其实已经醒了会了,他下夜班回家,脱了衣服直接扔在地上,洗了个澡,就瘫在床上一动不想动。 刚闭眼睡了一会,手机就开始震个不停,他懒得搭理,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试图忽视这一波骚扰,但没什么用,脑子虽然昏昏沉沉,神经却清楚得很,自动在脑海里一遍一遍过着和顾云来相关的场景。。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点开了微信,消息刷得密密麻麻,顾云来,大清早,穷追不舍,语气吊儿郎当,字里字外却带着种奇怪的执拗。那种你不理我我就发十条的赖劲,他不是第一次见,典型的你不回,我就一直闹到你理我为止。 像半夜被猫挠窗台,一连串混着废话和花样骚扰的句子,外加一张自拍,照片里的顾云来靠在沙发上,西装领口松着,眉眼带着疲惫,看起来像刚熬完通宵。可那眼神还倔强地吊着,嘴角那点笑意几乎像是在挑衅,像在说:“你看,我都这样了,你是不是该心软了?” 许天星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十几秒,呼吸慢了半拍,他不该觉得这人好看,尤其是这么拽又这么可怜的时候,平心而论,顾云来本就长得帅,五官精致,骨线利落,是那种哪怕穿着病号服站在急诊走廊,也能让实习护士忍不住多看一眼的长相。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带着天生的情绪钩子,哪怕疲惫,也勾得人心口发热,偏偏他知道自己长得好,又一点都不收敛。 许天星低低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像是在压下什么不该浮上来的情绪,他终于打下一句:【顾先生,下夜班医生的早上九点不是社交时间。】 对面几乎是秒回:【那你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我可以配合你,东八区到西八区随时切换时区】 许天星眉毛轻轻一挑,回了句:【我不是闲人,我要上班,也要休息。】 那头却像是没打算放过他一样,又慢吞吞冒出一句:【你就说,看没看我照片?】 紧接着:【许医生,麻烦你睡醒以后,查一下我这个症状:对一个人反复点开聊天框,看了又关,关了又看,是不是病了?】 许天星本想不回,但直觉告诉他,不回消息,顾云来绝对不会放过他,他只好发了一个赞的表情,就这么一下,也像是承认了什么。 他看着照片看了几秒,忽然一把把被子拉过来蒙住头,翻身背对手机,低声骂了句:“……顾云来你真有病。” 可他知道,真正不对劲的,是他自己,他居然会因为这人的几句废话、一张照片、几个表情,感到一点点,期待。 顾云来看着那个赞,笑了笑,把手机放在桌上,轻声喃喃道:“行,至少还有点反应了。” 他像是忽然恢复了精气神,把西装重新扣好,拢了拢袖口,抬头看了眼会议室外的阳光,冷静,利落,甚至近乎无情,仿佛刚才那个给人发了十几条消息、半带撒娇地问你看没看我照片的人,从没出现过。 但手机屏幕依旧亮着,那张自拍还停在聊天界面,镜头里的他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是连续几天高强度工作的痕迹。他没有删,好像那是他允许自己保留的唯一的一点柔软。 他收回目光,将手机扣在桌面,像是在关上一扇窗,起身走向另一边的办公室。他的脚步声在大理石地板上回响,有节奏的敲击声像是给即将到来的战役打着节拍。 墙上那块大屏幕上,已经投射出了盛阳集团过去半年的投资路径图,颜色标注清晰,资金走向一目了然,红色代表风险,蓝色代表资金体量,黄色则是时间节点。屏幕的蓝光映在众人脸上,给每个人都蒙上了一层冷色调的面具。 大屏幕上的数据迅速跳动,像心电图一般起伏不定,几条异常突出的投资流线浮现出来,盛阳名下的三个空壳公司在短短六周内完成了跨行业、高额并购,一家医疗器械供应商、一家废弃的地产项目公司,还有一个注册不到三个月的资产管理平台。 顾云来喃喃自语,“这些交易表面上都是合法的。”看似毫无关联,却指向同一个点:资金,来源不明,交易,对象高度重合,每一条线都像蜘蛛网的一部分,细小却致命地连接着。 顾云来盯着屏幕,眉头紧锁,修长的指节轻轻敲打桌面,节奏像是某种无声的倒计时,空调的冷风吹过他的后颈,“这不是扩张,这是洗牌。“他最终开口,声音轻得几乎是在自言自语,却清晰地传到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那些交叉的资金线,指尖微微发颤,那是愤怒,而非恐惧。赵绍辉根本没打算慢慢来。他是在拿盛阳当掩护,把背后的黑金打包清洗,顺便借着云来和星来医疗牵出一条白道遮盖,如果这条线继续放任下去,不只是云来要栽,连许多地方政府的开发项目都得跟着塌。” 顾云来抬起头,目光扫过窗外的城市轮廓,那里有他的家族基业,有他熟悉的一切,也有他不惜一切代价要保护的人。 顾云来将文件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的眼神沉如水底,却在深处燃烧着某种无法扑灭的火焰,带着决心、愤怒,还有一点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兴奋,终于能直面敌人的兴奋。 引蛇出洞的第一步,已经完成,接下来,要么把他逼出来,要么,就要准备与整个盛阳集团正面交锋。 会议室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一半阴影,一半光明,仿佛他正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即将迈出决定性的一步。 几天后,东华医院急诊科。 下午五点半,急诊科医护人员刚刚完成白班交接,疲惫却例行地交换着病例信息。突然,一群穿着笔挺西装的人推门而入,走在最前面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一身价格不菲的黑色套装,那种悲痛中带着凌厉的气场让前台的护士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我要见许天星医生。”她的声音不大,像一把锋利的剑,切开了大厅里嘈杂的声音,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站在她身后半步的是她的儿子,约莫三十出头,剃得极短的鬓角和一丝不苟的领带彰显着他的精英身份,只见他把死亡证明拍在急诊室的桌子上,证明上那行公式化的医学术语:心源性猝死。 许天星正准备进休息室换掉那身沾满血迹的衣服,衬衫上暗红色的痕迹已经半干,粘在皮肤上的触感让他感到不适。护士长吴悦突然从门口跑进来,脸色煞白,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慌乱:“小许,外头来了人……李启东的家属。”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手指僵在衬衫扣子上,李启东,他当然记得。 三周前,飞机上心脏骤停的病人,五十八岁,心脏骤停,但在他和顾云来联手抢救下勉强恢复了自主循环,那天的场景仍历历在目,狭窄的机舱过道,焦虑的乘客目光,他跪在地上做aed时膝盖传来的疼痛。 后来转入icu、普通病房,再到出院,一切程序都按标准执行,那是属于“勉强救回来的高风险病人“,每个医生都知道这种案例后期随时可能复发,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可现在,李启东死了,出院不到三周。 吴悦的声音发紧,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是他的夫人和儿子,情绪都很激动,说是你救治不当……前台已经拦不住了,你要不先避避?” 第13章 “没事的吴姐,你联系医务处的人,我先过去。”许天星神色不动,眼中掠过一丝疲惫,只微微点头,抬脚往走廊走去。 急诊大厅已经围了不少人,人群交头接耳,试图从零碎的信息里拼凑出一场“意外”的真相。窃窃私语像水面上的涟漪,在人群中不断扩散。 李启东的妻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每一根头发都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妆容精致却面色憔悴,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却竭力保持着上流社会女性应有的体面,那种强撑的姿态比嚎啕大哭更令人揪心。 许天星从急诊室走来,步伐沉稳,神情如常。他站定,轻声开口,语调克制而礼貌: “您好,我是许天星。” 他声音不高,却让围观的人群不由自主安静了几分,像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 李启东的妻子目光立刻锁定他,那一刻,她的整个人仿佛切换成了另一种姿态,悲痛下的愤怒如同火山即将喷发。她开口,语速平稳,音量不大,却字字清晰,句句如刀: “三周前,我丈夫从国外回来,在飞机上突发心脏骤停,是你,对吧?你在飞机上对他进行抢救,用了aed。” 她抬起眼,那目光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毫不留情地映射在许天星身上,也照进了在场每一个医护人员的心里。 大厅的荧光灯在她眼中折射出一片湿润的光,衬得她的质问更加锋利,“你们说他'恢复良好','已经脱离危险'。”她的声音开始带上一丝颤抖,“可三周后,他还是死了。” “你们说那场抢救没问题,是按标准流程处理的。可你们有没有想过!” 她忽然加重了语气:“从那之后,他再没真正好过,记忆紊乱、身体疼痛、惊厥、情绪失控……” “你们有没有想过,那场'成功'的急救,真的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真的百分之百没有瑕疵?你敢不敢保证,当时你在飞机上急救的每一步,都无可挑剔?”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突然变得格外刺鼻,许天星感到喉咙一阵发紧。他的指尖动了动,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慌乱。他第一百次感受到这份职业的沉重,生死就是这么脆弱,即使你竭尽全力,有些东西依然不在你的掌控之中。 他太熟悉这种情形了,病人死亡,医生就成了可以被指责的方向。尤其是当死者不再只是一个普通人,而是锦东集团的董事长,那种你们应该救活他的期待,就成了社会压力与情绪宣泄的出口。 悲痛的人听不进理智的分析,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出口,一个能承受他们愤怒的对象。 李夫人上前一步,声音一顿,目光像一道锐利的刀锋: “许医生,我不是质疑你救了他,我只是想知道,你敢拍着胸口说,那次急救,真的完美无缺?” 这句话落下,现场一片哗然,低语声如同波浪一般涌动。 “不是说aed普通人都能用吗?那医生用起来岂不是更保险?” “万一操作不规范,那责任怎么划分?” “她这意思就是这个许医生害死她老公?” 人群的嘈杂尚未散去,许天星已经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我是那天在航班上实施急救的第一责任医生。”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李启东的妻子,神情冷静到近乎克制:“当时患者突发心脏骤停,我初步判断为室颤。根据国际医学流程,我立即使用了机上配备的aed,并在自主呼吸恢复后进行持续监测。” “全程操作均在系统自动判断下完成,aed判定需要除颤,我才启动电击,每一次操作都确保了安全前提。“他说到这顿了顿,语气略缓,“我理解,您这段时间一定经历了很多不安与痛苦。但从医学角度而言,我没有任何越规操作。相反……”他轻轻点头,声音沉稳:“如果没有那一次及时的除颤,李先生极可能无法恢复自主心跳,甚至在飞机落地前就已经失去生命体征。” 他环顾了一圈那些举着手机、在拍摄的人群,继续说道:“另外,我需要补充一点:李先生有冠心病病史。相信您也清楚,冠心病的本质是心脏供血不足,当冠状动脉严重狭窄或堵塞时,心肌缺血极易引发致命性心律失常,其中最危险的,就是室颤。室颤发作后,黄金抢救时间只有数几分钟,除颤越早,存活率越高。若非及时介入,心脏泵血功能丧失将导致大脑缺氧,后果不堪设想。” 他说得不疾不徐,却句句有据,没有情绪化的防御,也没有对质疑的回避,只是在陈述事实——医学事实,也是救命的事实。 正当周围人一时间安静下来,忽然中气十足的嗓音:“谁在这里带头带节奏?不要妨碍正常的医院救治秩序。”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一位身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材瘦高,面色冷峻,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过全场。 “我是东华医院急诊科主任韩志文。“他说,“今天这件事,由我接管负责。” 他站在许天星身侧,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李启东妻子身上,语气没有一丝怠慢,却也没有试图委婉:“我们可以谈质疑,也可以核查流程,但不接受情绪操控与无根据的指控。如果您怀疑当时急救行为存在医疗差错,请走正规程序,提出医学复核申请,我们会全力配合。但在此之前,请不要对当事医生进行舆论伤害,也不要在公共场合煽动围观。” 他语气沉稳,每一句都像一块石头落地,把那原本即将沸腾的情绪硬生生压了下去。 人群一时噤声,而那束最锋利的目光,终于短暂地从许天星身上移开。 第10章 第二天一早,风暴毫无预警地席卷而来。 财经新闻app的头条,挂着一个沉重而醒目的标题,刺眼的红字几乎要从屏幕上跳出来: 《飞机上被急救的锦东集团董事长出院三周骤然离世,家属质疑急诊医生救治不当》, 标题下方配了一张视频截图,李启东的妻子站在医院门口,身穿黑衣,眼圈通红,手指直指镜头方向,控诉医生失责,像一支箭,直指向风暴的核心,她精心盘起的发髻已经有些散乱,脸上的妆容也被泪水模糊,但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更显得震撼人心。 画面模糊,却充满情绪张力,那一刻,她的神情几乎溢出屏幕,引爆了评论区,如同一根火柴丢进了早已浸满汽油的干草堆,瞬间点燃。 而在文章底部,一段视频正被疯转,点击量以每分钟数千的速度飙升, “他不是普通人,他的命不是你们随便交代的!” 李夫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像一把尖刀刺向每个观众的心脏。“航班告诉我们,当时是许天星医生负责急救的,现在人死了,他怎么解释?” 视频镜头晃动,光线忽明忽暗,却还是捕捉到一个清晰的身影,白大褂未脱,肩膀挺直,眼神冷静,旁白如同审判般落下:“他就是许天星。” 热搜在短短一小时内爬上第三,标签旁的数字还在疯狂跳动,点击量已超过两千万。 相关话题迅速发酵,像病毒一样在网络空间扩散: #医生是否要为救命后的结果负责 #锦东集团董事长病逝 #医疗公信力的边界 #急救行为是否等于免责 社交平台上,一边倒的讨论正在掀起巨浪,每条评论下都是数百上千的回复,情绪比事实传播得更快。 【有钱人的命果然值钱,普通人死了谁会这么大阵仗?】 【医生要不要背锅?救都救了还要负责后续?】 【急救完三周死了也能赖医生?那以后谁还敢救人?】 【他是不是操作不当被家属抓住把柄了?听说那个aed用错了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锦东的人脉有多深大家心里没数吗?医院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每一条评论或支持或质疑,却都把许天星的名字推向更高的风口浪尖,视频里他冷静的眼神和挺拔的身影被反复截图、放大、分析,成了这场风暴的符号。 此刻的许天星在东华医院的急诊室埋头工作,对自己已经成为了社交媒体上被围观的热点毫不知情,一场比医院大厅更猛烈的风暴正在网络上呼啸而来。 东华医院内部临时会议室内,气氛压抑而沉闷,屏幕上投着最新的热搜截图和评论汇总,数字还在不断攀升,领导们表情凝重,眉头紧锁,没人敢贸然开口。 一位头发斑白的副院长终于打破沉默,开口道:“目前社会影响不好,新闻已经上了热榜第一,院里压力很大。上面已经三次打电话过来了。”他的手指轻敲桌面,发出微弱却沉重的声响。 “建议……先让许医生暂停临床工作,配合调查。”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眼坐在角落的许天星,又补充道,“这不是惩罚,”他试图缓和语气,“只是……暂避风头。” “现在媒体已经在找人采访了,”另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中年男子补充道,手中的签字笔在纸上画着无意义的圆圈,“他要是继续出现在一线,只会被放大。说不定下一个热搜就是'医疗事故当事人仍在给患者看病'。” 第14章 没有人问许天星的意见,话题在他头顶上方流转,仿佛他只是个旁观者,而非风暴的中心,而他,也没有开口,他坐在会议室最角落的位置,背脊挺得笔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桌面上的一道划痕。 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急诊科主任韩至文,忽然抬起了眼,那张一向严谨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多大情绪波动,可声音一出口,却带着压不住的寒意与怒气:“如果都按这个逻辑来处理,那以后谁还敢抢救?” 韩至文视线扫过在座众人:“一个医生,在飞机上第一时间判断、第一时间救人,合规操作、流程无误,病人三周后去世,结果现在反过来,医生被挂热搜,被扣帽子?” “你们知道许天星这一年救过多少命?一个个拿着言辞‘审慎’、‘配合调查’来劝退前线医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们劝退的不是一个人,是急诊科整个团队的心?” 他停顿了一下,嗓音低下来,像是有点疲倦地说:“如果今天许天星被牺牲,那明天开始,每一次急救、每一次电击,每一个站在生死线上的决定,医生都会想值不值得。我们守得住规章制度,但守不住人心。” 话落,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寂。 与此同时,云来集团总部顶层的会议室内,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整个空间,顾云来正在听一位区域负责人做工作汇报,他手指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专注,偶尔点头。 他的助理贺临推门而入:“顾总,东华医院的周院长给你打电话,有急事。” 他略一皱眉,向汇报者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贺临走过来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周院长说三周前您和许天星医生搭乘航班急救的那位患者,李启东先生,他的家属把控诉视频发到网上了。现在许天星医生正被卷进风波,医院内部正在开会,他们想确认一下,您是否能配合作证?关于当时飞机上的抢救流程。” 他眉心微拢,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拿起手机,划开屏幕,手指轻划的动作精准而优雅,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弹出的推送新闻刺进眼前:《飞机急救患者三周后离世,家属控诉医生处理不当》 #锦东董事长骤亡# #急救医生该不该背锅# #许天星# 热搜榜上,熟悉的名字冷冷挂在第三位,点击量已超过三千万,他点进去,一段模糊的视频缓缓播放。白大褂,身形挺拔,面色清冷,是许天星,在围观镜头里沉默站立,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有眼神透露出疲惫和坚定。 他看完视频,沉默数秒,眸色渐深,会议桌周围的空气似乎也跟着凝固了,会议桌另一端,有人察觉气氛微妙,小心翼翼地问道:“顾总?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顾云来看着手机,眼神一点点冷下来,像结冰的湖面,声音却异常平静: “不好意思,有紧急事情要处理,咱们换个时间再汇报。” 几分钟后,他站在办公室窗前,俯瞰着城市的车水马龙,拨出电话,语气低沉:“周院长,我最多二十分钟之后到。”他的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和决心,“对,我亲自去。这事不能拖。” 东华医院院长办公室。 顾云来推门而入,整个人仿佛从总裁办公室直接走进来,连气场都没卸下半分。他左肩还在隐隐作痛,动作稍大便会牵动缝合处的灼痛。他没脱外套,或许是故意藏着那一侧微僵的姿态。但在走路、转身、抬手时,依然能察觉到那不自然的避让。他站在桌前时,没像往常那样双手撑住桌面,只用一只右手抵着桌沿,掌心用力,指节泛白,肩膀微微发颤,可他的语气,依旧冷静得像刀。 周院长站起身来迎接他:“顾总。” ”关于许天星医生的事情。“顾云来直切主题,”我知道舆情在发酵,“他语气不重,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舆论正在发酵,但医院的态度,比任何澄清都重要。如果连医院都不愿出面为自己医生说句话,甚至默认这种恶意中伤,对他来说,是极大的伤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却又极有分寸。 院长迟疑地放下手中的笔,喉结滚动了一下:”顾总,现在的局势确实很复杂,我们也是在权衡各方面……“ “那就别忘了权衡的时候,也算上我们。”顾云来冷笑了一下,“东华医院和星来医疗不是单纯的合作关系,是捆绑在一起的。设备、平台、数据、科研资源……你我心里都明白,这不是哪个项目随时能切断的事。” 他的声音低哑,像是连同伤痛一起压下去的,力道却不曾减分毫:“你们是医生,我们尊重你们的专业。但如果你们在风头一紧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把一线医生推出去,只为换一个大局稳定,那我只能重新考虑后续的合作模式。 院长脸色明显变了,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神色僵硬地看着顾云来。 顾云来看着他,眸色深沉,语调由最初的冷硬悄然转为一种近乎致命的平静:“如果你们保不了,那我来保。”他顿了顿,唇角几乎看不出弧度地轻轻一勾,“到时候您可别怪我们星来,抢人抢得太直接。 这一句,像静水深流里突然坠下一块石头,击中水底最敏感的神经。 办公室一时沉默,只有远处窗外若隐若现的救护车警笛声,像命运在遥远处隐约地提醒。 周院长沉吟了几秒,眼神闪烁不定,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轻轻叹了口气:“顾总,你要是愿意,我建议你直接来会议室说说当时的情况。我想,会比我们在这里反复开会更有说服力。” 那语气虽软,却带着一丝试探,他不确定这位顾总,是来做盟友,还是来逼宫。 顾云来看了他一眼:“那就请周院长带我去吧。” “会议还在继续。”院长压低声音,脚步快了半分,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安,“您可以简短说明一下现场情况。” 顾云来点点头,琥珀色的眼睛没有多余情绪,只跟着他走向会议室,步伐沉稳,一如他此刻下定的决心。 会议室门被轻轻推开,发出一声微弱的咯吱,众人抬头,交谈声瞬间归于寂静。 院长率先开口:“各位,这是星来医疗的顾云来顾总。那天在航班上,他是当时与许医生一起实施急救的人员之一,我们请他来,是为了提供第一现场的客观信息。” 顾云来微微点头,神色冷静克制,礼数周到,目光却如寒光划过水面,在扫过全场后,不动声色地定格在角落里的许天星。 他语调平稳,字字清晰:“我是三周前旧金山飞燕州航班上的乘客。李启东当时昏迷、无自主呼吸,他坐在我旁边,我是第一发现者,立刻进行cpr。空乘随后叫来了许医生。他判断准确,指挥果断,第一时间使用aed,并持续维持有效胸外按压与监测。” 他的语气如同在实验室讲述一个冷静的数据模型,却偏偏字字带锋:“我可以确认,整套急救操作严格遵循国际标准流程。万米高空、设备简陋、人员疲劳之下,许医生能做出这样的判断与执行力,是极其难得的专业素养。若非及时抢救,病人根本等不到飞机落地。” 他顿了顿,眼神扫向一位企图插话的委员,那人下意识闭了嘴,“我从本科到博士,做的都是生物医学方向的研究,现主导星来医疗心脏监测产品研发,也曾参与术中反应标准修订。我很清楚,什么样的操作是失误,什么样,是救命。” 他缓缓将手指点在桌面上,像是为自己也为许天星落下一锤:“作为现场当事人,我愿为许医生的判断与操作,提供书面证明。” 会议室里寂静无声,甚至连空调运转的低鸣也像被压制了一瞬。顾云来没有煽情、没有愤怒,他只是在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把事实冷冷地摆在众人面前,像医用冰袋一样,贴在了这个快要发热发烫的局势上。 “至于该怎么判,是医院的专业问题。”他终于看向院长,语气缓和下来,却依旧不容动摇,“我只希望,在权衡所有压力之前,各位能先看清楚一件事,他当时,是在救命。” “如果接下来有需要,不论是院内调查、媒体沟通还是司法程序,只要许医生需要,我随时可以出面。同时,”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如果要追责,我也是共同施救者。我承担同样的责任。” 说完,他没有等回应,径直拉开一旁的空椅,椅脚与地面的摩擦声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划出一道极轻的声响,他坐下,就坐在许天星身边。 不是合作方,不是外援,而是并肩,他从公事化的陈述,悄然迈出了一步,把自己放在了风暴中心,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却遮不住那双眼睛里的坚定。 许天星侧头看了他一眼,唇线紧绷,眼底泛起一点红,长时间的紧绷后,某种温度悄然浸入,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第15章 而顾云来只是侧过身,低声道,声音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别看他们,看我。我说你没错,你就没错。“是坚固的盾牌,挡在了所有质疑和风暴之前。 话音刚落,原本沉着脸的许天星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他笑起来非常甜,眼睛弯弯的,像月光落进湖面,眉眼间少见地带了点少年气,那一瞬间,顾云来几乎错觉回到了六年前,那些个凌晨三点实验室的灯光下,那双眼睛也是这么笑着。 许天星贴着顾云来的耳朵,轻声道:“你今天……还真有点霸道总裁那味了。” 顾云来看他一眼,没笑,却抬手替他理了理白大褂被会议椅磨歪的衣角,语气随口却极稳:“那你总得配合点吧,让我好好过把瘾。” 许天星盯着他,眼神终于柔了下来,这一刻什么也没说,但眼里却清清楚楚写着一句话:谢谢你来。 第11章 医院最终没有下发任何正式的停职通知,只是让他“休年假”,一个体面得不能再体面的说法,背后藏着的分寸与意味,谁都明白。 许天星没有多问一句。通知下来那天,他接过文件,眼神平静如深井,语气也礼貌得体:“好的,我知道了。”签字时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声响,交班时声音不急不缓,收拾工位时动作利落得像是在处理一份普通的出院病历,他一贯的习惯,严谨到克制。 唯独他低头装起柜子里那张顾云来的会议记录时,指尖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将它夹进文件袋中。他没有摔门、没有抗议,甚至连一个情绪激动的字眼都没有说出口。 仿佛一切都可以理解,一切都合理,一切都不值得费力去挣扎,他的眼神还是那样,干净又安静。但在护士长转身时,不经意瞥见他背影那刻,却忽然觉得,他的肩膀,比往常瘦了一些。 许天星走得安静,走之前和护士长吴悦、急诊科主任韩志文说了一声。吴悦眼圈红了,泛着水光,却到底什么都没说。韩志文只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老资格医生的稳重与无奈:“放心,很快就能回来。” 许天星点了点头,没再多说,急诊门口亮着白惨惨的灯,冷光灯打在他脸上,将他原本就偏白的肤色照得更苍白几分,他脱下白大褂,那件陪伴他多年的“铠甲”被小心地挂在了更衣室的挂钩上,换上一身黑色卫衣和牛仔裤,像是从医生的身份中抽离出来,衣领松松地搭在锁骨上,背包随意地斜挎在肩头,瞬间从一名救死扶伤的医者变成了普通人。 他站在门口停了一下,仿佛是习惯性地看一眼抢救室的方向,整层楼依旧忙碌如常,诊室里呼叫声此起彼伏,推床滚轮划过地板的声音不时响起,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谁都没有特意看他一眼,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今天“休假了”。 顾云来站在门外,靠在柱子边,手里捧着一杯医院餐厅的咖啡,领带解了,衬衣扣子也松了,领口压出褶皱,像是站了很久,额前有几缕发丝散落,少了几分商业精英的锋利,多了几分难得的随意,他没开口,只是静静看着许天星走过来,眼神专注而温和。 许天星看了他许久,终于开口,声音哑哑的,像是很久没有说话:“你在这儿干嘛?” 顾云来看着他,答得很平静:“等你啊。”两个字简单得像是呼吸一样自然。 “咖啡都凉了。”许天星看着他手中的咖啡。 “没你凉。”顾云来眼神没变,语气倒是带着调侃,嘴角微微上扬。 许天星轻轻笑了一下,在唇边浅浅荡漾:“我现在是被休假的医生,没地方去了。”语气平静,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迷茫。 “正好,我也饿了。”顾云来说着,把咖啡杯往旁边的垃圾桶一扔,转头看他,“走,吃饭。”动作干脆,不由分说。 “你想吃什么?”许天星随口问,步伐不自觉地跟上了顾云来的节奏。 “不是我想吃什么,是你现在必须吃点什么。”顾云来看他一眼,目光犀利地扫过他的眼下青黑,“我猜你一回家就想喝酒。” 许天星没反驳,只是撇了下嘴角,默认了。 他们没去什么讲究的地方,而是被顾云来一路拽去了医院附近一家不大的海鲜粥馆,门口还挂着塑料门帘,进出时带起哗啦啦的声响。 许天星被硬生生按在座位上,顾云来坐在对面,点了一锅海鲜粥和几盘小菜,灯光从头顶照下,在两人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晕。 粥端上来的时候,热气腾腾,香味扑鼻,许天星低头喝了一口,咸淡适中,带着点鲜味的暖意,顺着胃一路沉了下去,温暖蔓延至全身,他的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 好歹,是吃了点东西,顾云来也没催他,只是慢慢喝着粥,偶尔扒两筷子炒青菜,跟着安静,窗外的行人来来往往,医院的灯光在夜幕中亮起,这一刻,他们只是两个疲惫的人,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寻找片刻的宁静。 十几分钟后,许天星终于放下勺子,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他看了顾云来一眼,眼中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些,“你忙吗?”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 顾云来挑了下眉:“现在才问我忙吗?你的良心呢?我陪你一下午了。”语气中的埋怨不含任何真实的责备,反而带着一种亲密的熟悉感。 许天星偏头笑了一下,这一次,笑意终于到达了眼底,眉眼间带着点困倦后的柔软:“那就……再多陪我一会儿呗。” 许天星带着顾云来去了自己常去的清吧,灯光昏黄,角落昏暗,隔音很好,像是专门为这种“什么都不想说的夜晚”准备的地方,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木质调香氛,混合着烈酒的气息,暧昧而安全。 许天星点了杯威士忌,顾云来也跟着来了一杯,冰块在杯中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两人并排坐在昏暗的酒吧角落,一左一右,身后是模糊的光影和不甚清晰的低语,许天星点了一杯威士忌,没加冰,没加水,眉头也不皱一下地干了第一口,动作干净利落,又要了第二杯。 许天星把杯子放下,眼神落在吧台前那个闪动的投影灯上,神情没什么起伏。 “卧槽……”顾云来忽然低声冒了一句,“你这喝酒的架势我可有点怕。”他的语气听着像玩笑,嘴角挂着一点懒懒的笑意,试图把气氛扯回轻松一点的频道,但那笑意后面,却压着某种真实的担忧。 许天星偏头看了他一眼,眼底的情绪轻轻动了一下,说不清是笑意还是嘲讽:“怕我喝多了闹事?还是怕我喝多了不说话?” 顾云来一怔,盯着他看了两秒,笑容慢慢收了回去,“你别这么喝,”他语气终于认真了几分,眼神落在许天星的手上,“真的,看着难受。” 第二杯开始,许天星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带着酒精浸润后的沙质感:“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猝死病人,是在急诊实习那年。” “凌晨三点,男的,三十六岁,熬夜打麻将回来,刚洗完澡突然倒地,送来时心跳已经停了,我跟着带教老师上去做按压,压了快二十分钟没救回来。”他说得很平静,像在复述别人的故事,语气却一点点沉下去,“那时候手都麻了,老师拍拍我肩膀说,‘可以停了’。我就停了。” 他低头看着杯子,像是又看见了什么,“他老婆在走廊上崩溃大哭,儿子才五岁,坐在椅子上不说话,那天我一直在想,要是我多压几下,会不会……就不一样。” 顾云来看着他,没有打断,只是轻轻将手中的酒杯放下,眼神专注而温和,吧台的灯光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阴影,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 “呼吸、心跳全都静止,瞳孔散大,我听着监护仪的声音,感觉自己也快死了,旁边的主治拍了拍我肩,说,'别吓傻了,习惯就好。'”许天星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低头笑了笑,笑得有点涩,眼角微微皱起:“后来我以为我习惯了,可没有什么能真正让你'习惯'。你知道你救不回来,可你还是想救。”这句话几乎是叹息般溢出,带着千百次抢救失败后的无力感和不甘。 顾云来默了两秒,举杯轻轻碰了下他的:“你救了。”简单的两个字,却承载着无声的支持和认可。 许天星手指拢着杯壁,盯着酒液缓缓晃动,光线在琥珀色的液体中折射出温暖的光晕。他声音几乎是喃喃:“我知道。”然后他轻轻吐出一句,“可那家属不会管。” 像一滴水落入封闭的空间里,激不起波澜,却让人听见回声,他们周围的嘈杂声仿佛被按下静音键,只剩下杯中冰块融化的细微声响。 顾云来没看他,只是盯着自己的酒杯,杯底的液体泛出一道琥珀色的光,他盯着那光,过了几秒才开口,声音低得像是怕吵着什么:“那家属不会记得你救了多久,按了几下,哪一步用了多少秒。” 第16章 “但我记得。”许天星没动,只是眼神轻轻偏了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像是被这句话轻轻撞了一下心口。 顾云来像是怕他误会什么,又低声补了一句:“我不是在安慰你,我就是……不想你一个人记得这些。” 那句话说得太轻,太淡,像是落在水里的烟,听见了,却没法回应,吧台背后的灯光透过酒瓶,在桌面上投下七彩的光影,照亮了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暧昧。 许天星垂下眼,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长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笑了一下,声音低哑却带着点笑意:“你以前不爱喝烈酒的。”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换,像是要从过于沉重的气氛中抽身。 “是啊,”顾云来举起杯,碰了他一下,玻璃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可你爱喝。”。 他顿了顿,又慢吞吞地说:“六年前你喝完两杯就不说话了……现在喝完两杯才开口。”眼神中带着一丝怀念的温度。 许天星轻轻“啧”了一声:“少翻旧账。”语气虽嫌弃,眼底却已有了一丝暖意,像是冰层下慢慢流动的暖流。 “不是旧账。”顾云来看着他,语气轻得像羽毛,“是我没听够你说话。” 话落,吧台里轻柔的爵士乐正好停了一拍,然后缓缓换了下一首,萨克斯的音色低沉而悠扬,填满了他们之间的空隙。 像是他们之间某种迟来的沉默,也终于换了调子。 他俩从酒吧出来时,已经快半夜,寒风吹得街角招牌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路灯被拉出一圈淡黄的晕光,模糊了城市的棱角,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影子被路灯拉长又缩短,时而重叠,时而分开。 顾云来叫了代驾送许天星回家,自己也跟着一块上了车,许天星没说让他走,也没说让他留下,就由着他跟着自己,他安静地靠在后座窗边,一路没说话,眼神飘向窗外,透过玻璃看着城市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像是无数漂浮的心事。顾云来也没多问,像是心照不宣地接受了这份沉默。 许天星家在市中心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旧小区,但打扫得干净,餐桌上放着一束已经有些干枯的花,顾云来看着,才想起,许天星是很喜欢鲜花的。屋里很静,客厅没有开灯,只有阳台风吹过窗帘发出的簌簌声,像夜色在说话。 两人一人一杯温水,坐在沙发上,背后是夜色,面前是安静,谁也没先开口。也没人拿起手机,没有刻意的沉默,只是两个疲惫的灵魂在黑暗中寻找着片刻的平静。 许天星把头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点没来由的疲惫: “你走也行,我一个人也可以。” 顾云来看了他一眼,语气很轻,像怕吵醒谁: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说完后,,就那样静静坐在沙发另一边。 他们之间隔着一只浅灰色的抱枕,谁都没有越过那道分界线,但也谁都没挪远。 夜越深,屋子里只剩下一点点暖黄,照不清人脸,只能看见彼此的轮廓,这点光线刚好够看清对方的存在,却又不至于刺眼,像是为这份沉默专门调制的氛围。 许天星闭着眼,呼吸很轻,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假装睡着,顾云来偏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伸出手,轻轻的把许天星的眼镜摘下来,放在茶几上,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小心翼翼,像是在照顾一个易碎的梦境。 然后他靠回沙发,指尖慢慢扣着,一圈又一圈,像数着什么,也许是时间,也许是心跳,也许只是为了确认自己依然清醒。他的侧脸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坚毅,却又带着一丝难得的柔和,他们就这样坐了一夜,没有言语,却像说了很多。 等他们醒来的时候,窗帘已经透出一线晨光。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酒味,以及清晨特有的凉意,像一层薄雾笼罩在安静的小屋中。这份寂静有着夜晚留下的余温,却又带着黎明的清冷。 许天星迷迷糊糊睁开眼,下意识地想动动腿,却发现脚踝处像是被什么轻轻压住了。他愣了一下,伸手去摸茶几上的眼镜,戴上,视线慢慢变清晰,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脚,正和顾云来的脚交叠在一起。 他们之间的那只抱枕早已掉到地上,两人的姿势都乱七八糟,像是经过了一整夜的不自觉调整,最后刚好在彼此最放松的姿势上贴合住。 沙发另一端,顾云来半躺在那里,几乎维持着昨晚的姿势,靠着抱枕,头歪向一侧,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锁骨的一小部分,头发有些乱,却出奇的英俊。 许天星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他原以为顾云来昨晚会在他“闭眼假装不想说话”之后悄然离开,毕竟那人一贯自诩冷静自持、日程满档,从来不会在情绪泛滥的时刻停留太久。 可他没走,甚至没有靠近,只是坐着,陪着,让他在风暴中找到了一小片可以依靠的岸。 许天星轻轻起身,动作很慢,生怕吵醒对方。沙发布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但顾云来还是动了,他睁开眼,第一反应是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没事,然后才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醒了?” 许天星“嗯”了一声,没看他,转身走进厨房,启动咖啡机,递给他一杯。 顾云来接过,没说谢谢,只低头喝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然后问:“头还晕吗?” 许天星摇头,眼神落在杯口,没有抬眼:“你昨晚都没睡?” “断断续续睡了,不踏实。”顾云来顿了顿,“太吵。” “我没说话。” “你心跳太吵。” 许天星终于抬起头,看向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许天星低下了头,“神经病。” “哟,有力气骂人了,看来好多了。”两人沉默了几秒,顾云来看着他,语气缓了些:“你要是实在难受,也可以发点火,不一定非得自己撑着。” “我没撑。”许天星低声说,“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坦诚。 “那就别说。”顾云来说,“我在这儿,不说话也可以。” 许天星洗完脸出来,整个人看上去清醒了些,水珠还挂在发梢,却仍旧安静得像把所有声音屏蔽掉了。 顾云来站在狭小的厨房里,动作从容地拆开外卖包装,小心翼翼地剥开塑料盖子,生怕弄洒了里面的食物,这样的家常举动与他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决断果敢的商业精英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像是露出了铠甲下柔软的一面。 “吃点东西,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早饭,就都点了点。”他说着,将豆浆、油条、豆腐脑一样样摆开,“我怕你胃出问题。”他补充道。 许天星倚在厨房门框上,肩膀微微下垂,看着顾云来忙碌的背影,这样的场景陌生又熟悉,像是从前的碎片突然闯入了现实,几秒的沉默后,才轻声开口:“你今天没事吗?”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试探,又像是怕打破这短暂的宁静。 “公司那边有点事,下午得回去一趟,晚上说不定会有饭局,如果有,我提前跟你说。”他低头整理着餐具,像是在理清思绪。 “晚上我再来。”他将一双崭新的一次性筷子轻轻放在许天星面前的桌角,声音里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等我。”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一个誓言,轻轻砸在许天星胸口。 许天星垂下目光,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早餐,蒸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也让他有了片刻藏匿情绪的空间。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刚才更轻:“太麻烦你了。”这句话说得干涩,像是从未习惯向人表达感谢,却又不得不说出口。 顾云来没有立即回应,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目光像是穿过了那层雾气,直达心底。他迈步向前,本能驱使他想要给许天星一个拥抱,或是一个额头上的吻,任何一个能够传递温度和支持的触碰。 但当他真正站在许天星面前,却猛然停住了,眼前的人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紧抿,倔强得,要把所有痛苦和挣扎都压抑在表面之下,不露一丝痕迹。 他最终只是缓缓抬起手,轻轻抚过许天星微湿的头发,之前怎么没有发现他头发这么软?顾云来心想。 许天星没抗拒,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允许这个触碰发生,他的肩膀几不可见地放松了一点,紧绷的唇线也柔和了几分,“去吧。”他说,“我会吃的。” 顾云来点点头,他转身走向门口。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却在许天星的世界里留下了一种奇妙的回响,仿佛还留存着顾云来的气息和温度,提醒着他并非孤身一人。 第12章 六年前,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医学研究中心。 实验楼三层的多功能会议室内,白板上密密麻麻写着英文模型公式与逻辑路径图,仿佛一片复杂的知识森林。 第17章 长桌上堆满的病例资料和实验数据几乎要溢出边缘,空调吹出的冷气如无形的墙,让原本紧张的氛围更添几分刺骨的寒意。 顾云来半倚在会议桌一端的皮椅上,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支蓝色马克笔,指节微微泛白,暴露了表面轻松下的紧绷。 右侧投影屏上,starlight星来医疗与ronald reagan ucla medical center联合项目的实时心率预警模型投射出冷蓝色的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他眯起眼,目光如鹰般锐利地扫过会议进度表,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中却藏着不容忽视的挑衅:“你们这组数据的临床标注延迟太长了,心率异常和胸痛发作之间隔了近十五分钟。” “这么拖沓,系统识别效率会直线下降。”最后几个字落下时,他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两下,如同给判决敲定音符。 许天星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如深湖,却隐藏着不愿屈服的固执。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钢笔,喉结微动:“那是病人家属耽误了时间,没有第一时间呼救,数据记录只是客观反映现实。”他的声音不高,低哑又轻慢。 “可模型不能等家属犹豫。”顾云来挑了下眉,食指轻弹马克笔盖,发出清脆的响声,“它的任务是预判风险,争分夺秒,不是事后统计遗憾。” 许天星合上笔记本电脑,合页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仿佛是他心中情绪的一次小小爆发。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却依然冷静如常:“我们关注的是实际救治环节,数据只是工具,不是目的。”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顾云来,“如果模型逻辑脱离临床实情,越精准,反而越危险。”最后几个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顾云来弯起嘴角,似笑非笑,靠回椅背,手指松开又握紧马克笔,语气不咸不淡却字字如刀:“许医生,这话听上去像你在怪算法不懂人情世故啊,可惜人情世故救不了命,争分夺秒才能。” 年轻的研究助理感受到空气中几乎凝结的火药味,紧张的不行:“呃,要不我们先看看第二组数据?那组的标记更清晰些……”她的声音在两位专家的目光交汇处逐渐消散,如同蒸发的水汽。 顾云来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大步走到投影屏前,身影在蓝光中拉长。 他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屏幕上的某一段心电图上,指尖几乎要刺破那虚幻的数据线:“你看这里,第七分钟就已经出现明显的早搏波形,任何一个专业人士都能识别出来,但你们的医生记录直到第十三分钟才有病人感胸闷。” 他转身,目光如炬,直盯着许天星,声音一瞬间变得锋利:“你告诉我,如果我们在第七分钟就发出高风险预警,是不是有可能提前抢救?是不是可能改变结局?”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流穿过,每个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几秒的沉默如同几个世纪那么漫长,最后,许天星语气依然稳定,却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哀伤:“你说的有可能,但也可能是误报,导致资源错配,急诊调度混乱。” “在生死一线的急诊室,一次错误的预警可能引发连锁反应,耽误更多患者。” “所以你宁愿错过这一次,也不愿赌一次?”顾云来缓步走近,俯身撑在许天星面前的桌面上。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臂的距离,他的声音锋利而压迫,字字如钉:“对心脏骤停的患者来说,六分钟意味着什么,许医生,你比我更清楚。” 会议室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许天星轻轻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平静,却多了一分坚定:“正因为清楚,所以更不能让技术的傲慢代替医者的谨慎,顾总,我们都想救人,只是方式不同。” 顾云来眉头轻蹙,他直视着许天星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面的丹凤眼,那里面有压抑的情绪,也有一点未被察觉的失落。 他习惯了用数据和逻辑解决问题,习惯了别人信任他的判断,却没想到,在救人的问题上,他和许天星站在了对立面。 许天星缓缓站起身,肩膀微微紧绷,目光却依然冷静如深潭无波:“我不否认你的算法有提前发现风险的能力。”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了些,却像是从心底深处压出的重量:“但你不是医生。你没在急诊室看过一个人从发作到停止呼吸,只有不到十分钟。”他的手指在文件边缘微微用力,指尖泛白。 “你没看过家属在病房门外崩溃地问是不是我晚打电话了,那种自责能把人压垮。”许天星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痛楚。 “也没看过同事撑着快虚脱的身体,额头上的汗水滴在病人身上,抢到最后一秒,还是没能把人拉回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隐忍某种情绪,却不掩那种冷到骨子里的疲惫与无奈:“你以为我们不想救?我们只是不能赌。因为赌输的代价,不是数据损失,是活生生的人。” 顾云来终于开口,语气低沉:“所以你否定我所有的努力?就因为我不是医生?” “我否定的,是在还没搞清楚病人病情前,就让系统决定处置方案的做法。”许天星回望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这不是开发者的问题,这是伦理。”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顾云来的唇微微张开,却没有发出声音,手指捏着马克笔的力度微微加,胸口涌起一种陌生的感觉,像是遇到了无法计算的变量。 许天星深吸一口气,迅速收起桌面上散落的文件,动作利落得近乎刻意,像是在掩饰方才情绪的外露。 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平淡如水:“数据确实重要。但人命不是模型里的变量,不能用概率简单计算。”他抬眼直视顾云来,“你可以继续做你的演示报告,临床数据部分,我会单独修正。” 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沉稳有力,背影笔直如松,像是一道无声关上的门,隔绝了争辩的余地。 顾云来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笔停在半空,慢慢放下,眉间浮现一丝凝重与惊讶。细微的皱纹在他额头聚集,像是思绪的波纹。 这是他第一次在合作会议里,被一个医学生当众反驳得如此彻底,那句“你不是医生”像一把剑,精准地刺在他引以为傲的逻辑防线上。 但他心里并不觉得恼火,反而有种不合时宜的……兴趣。不是对抗的快感,而是那种稀罕的,碰到同类的警觉感,如同狩猎者遇见另一个独行者。 “许天星是吧。”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尝一个陌生却值得记住的音节。 嘴角慢慢扬起笑意,不同于平日里对着投资人的完美弧度,而是带着几分真实的情绪,他像是被激起了某种久违的好胜心:“你果然,是个难搞的家伙。”那语气中,却透着欣赏。 晚饭后,实验楼灯火依旧明亮,从高处望去,如同黑夜中的灯塔。 科研人员三三两两从各个实验间走出,脚步轻快,说笑声不时传来,与白天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 而顾云来的办公室灯,却固执地亮到了晚上十点,透过百叶窗的光线在走廊上投下一道道斑马线般的阴影。 他靠在真皮椅背上,领带松开,指尖轻敲桌面,面前的电脑屏幕上,调出的正是项目初期的联合申请文件,一页页pdf,冰冷得像技术文书,黑白分明的文字间,却在某一页上,停住了。 屏幕的蓝光映在他疲惫却专注的眼睛里,照亮了那段文字:中方成员:许天星,燕州大学医学院八年制临床医学,可参与基础临床逻辑校核与数据提供。 文件最下方还附着一段医生介绍,燕州第一医院急诊科主任对他的评价,字里行间透着不加掩饰的赞赏。 在急诊科的高压环境中,许天星展现出远超同龄人的冷静与专业素养,他是我们团队中最沉着冷静的学生之一,真正遇到突发状况时,他从不慌乱,而是那个能第一时间判断病情、稳定患者。 同时也能稳定整个团队情绪的关键人物。他不仅具备扎实的医学知识和娴熟的操作技能,更拥有一名优秀临床医生所必需的心理素质和临场判断力。 顾云来盯着那句话看了许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鼠标,忽地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对这个名字的最初印象,那种被埋没在繁忙日程下的记忆碎片。 他不是第一次听说许天星,甚至,在还没飞来洛杉矶前,燕州大学医学院的教授就在邮件里郑重其事地说:“我们有个学生在你那儿,麻烦多照顾。他是我们最好的苗子。” 附件里还有张证件照,是个长得很清冷俊美的年轻人,白大褂熨帖,眼神专注而坚定。 他当时只扫了一眼资料,便将其归入例行公事的文件夹,心想,医学生也不过如此,大多书卷气浓,临床经验浅,不足为据,数据和算法才是未来医疗的核心。 第18章 直到今天,看着那双直视自己、不肯退让的眼睛,听着那些带着临床痛感的字句,他才知道,自己错得不轻。 “有意思...”他轻声自语,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调出了许天星的完整档案, 敲门声轻轻响起,像是犹豫的手指在心门上轻叩,实验室的小助理探头进来,声音轻柔却不失专业:“顾老师,这组数据您还要今晚发回国内吗?时差问题,他们那边正好能接收。” 顾云来从思绪中回神,眼神从屏幕上许天星的资料收回,像是被打断了一场无声的对话。 他微微点头,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两下:“嗯。把模型参数锁定,剩下的我来改。”他的语气比平时少了几分锋利,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专注。 助理点点头离开,办公室再次陷入宁静。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电脑前,屏幕的光线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如同面具般明暗交错。 他打开汇报文件,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秒,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在文件里新建了一个备注框:临床反馈:待许天星单独修正,优先采信。 这短短十几个字,从这位以以冷静自信、对数据有近乎执念的医疗公司创始人指尖流出,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他看着这行字许久,然后才敲下“保存”,屏幕随即弹出自动归档提示,文件悄无声息地归入了共享项目文件夹。 下次见面,他想听听许天星真正的建议,那些藏在冷静外表下的临床思考,而不是听他当着一群科研助理冷静地怼完人、转身就走的精彩表演。 但也许……他得先想想,怎么开那个口。怎样才能既不损伤自己作为项目主导的尊严,又能真诚地表达对医学经验的重视,这对于习惯了发号施令的顾云来来说,是个新鲜的挑战。 许天星站在实验中心楼下,手里夹着一根绿色薄荷味的menthol,薄荷气息冰冷刺鼻,直冲入脑髓,却恰好能压下急诊那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与绝望混合的气味。 他吐出一串烟,让烟雾在指尖缭绕盘旋,在昏黄的路灯下形成一层朦胧的雾气,像是他此刻复杂的心绪。 他原本是不常抽烟的,作为医生,他比谁都清楚尼古丁对肺部的损害。 但每到某个特殊时刻,特别是当冰冷的模型参数对不上鲜活的人命,当生死被量化成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时,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从国内带来的烟早已抽完,现在只能靠这种美式的薄荷烟勉强维持表面的冷静,十美元一包的绿万宝路对他来说算贵的,他也只是在情绪濒临崩溃的边缘才会点燃一支。 会议室里那些针锋相对的言辞,仍在耳边回响,像是挥之不去的幽灵。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模型比医生更懂救人”这种狂妄之词,可每次听见,心脏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紧缩,喉咙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一股熟悉的愤怒从胸腔升起。 顾云来,光是这个名字就足以让他烦躁不已。云来集团的少爷,一听就知道是那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 他太了解这种人了:家庭背景显赫,教育履历闪亮,投资人身份傲人,浑身上下每一寸都标注着精英的标签,一身剪裁考究的西装站在科研会议上高谈阔论“算法如何救命”,连ppt都是团队精心准备的。 许天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聪明又勤奋,不然也不可能在哈佛拿到博士学位,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在许天星眼中的本质,一个富二代在医疗领域玩票的外行人。 “这些人啊……”他喃喃自语,声音融入夜色,“都喜欢玩医生的游戏。” 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的身影,医院外科的护士,每天晚上回家时身上总是带着刺鼻的酒精气味,疲惫得无暇关心他吃没吃晚饭。 童年大部分时光是在外公外婆家度过,稍大些就开始放学后直奔医院,坐在值班室安静地写作业,医院的消毒水味和病床吱呀声成了生活的背景音。 从小见惯了生离死别,仿佛学医是命中注定的选择。 不是因为什么崇高理想,只是因为他深知,“没人比医生更接近死亡”,而没有人应该把这种接近当作实验素材、数据模型或投资回报率。 可偏偏,就有这样的人出现,顾云来就是,星来医疗就是典型代表,高端体检设备、心率预测、健康监控,听起来冠冕堂皇,说到底不过是一场资本的精算游戏。 他们推广一个模型,要的是准确率、漂亮的报表、媒体的追捧和股价的攀升。 而许天星在急诊室亲眼目睹的,是病人骤然倒地时的惊恐表情,是主治医生眼神空白地喊出“准备电除颤”时的绝望,是家属瘫坐在地上哭得浑身抽搐的痛苦,是病历最后一页冰冷地写着“死亡时间:03:12”的终结。 你让他怎么尊重这种“站在死亡门口拍照打卡”的人,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是项目助理发来的修正建议,屏幕上简短明了地列着几点数据调整方案。 他扫了一眼,没有回复的欲望,不是因为提案本身有问题,他不排斥模型,也不拒绝数据。 事实上,他是项目组里最早发现异常波形与胸痛先兆关系的人之一,但他厌恶那种居高临下告诉临床医生“算法能救命”的傲慢语气。 更讨厌顾云来那种似是而非的表达方式:表面上在讲述一件极其合理的事情,骨子里却是在挑战他作为医者的专业底线。 许天星低头抽着烟,他知道自己情绪有些过重了,这不专业,可他也清楚,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对这种人天生的、发自骨髓的排斥感。 他掐灭了烟,转身迈向实验中心的玻璃门。重新回到工作台前,打开数据库,将那段“第七分钟”的早搏波形重新剪切出来,一帧一帧地核对家属呼救时间、心电图变化与医生下诊断的记录,像解剖一具精密的仪器。 数据不会说谎,模型确实提前发现了风险。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但他仍旧不打算就此妥协或低头。 不是因为数据不重要,而是因为在他心中根深蒂固的信念:医生不是技术的延伸,而是守在死亡门口的最后一道墙。 而顾云来,无论他多么聪明,多么善于算法,都离那堵墙太远了,远得看不见血与泪,听不到哭声与喘息,感受不到生命在指尖流逝的温度。 屏幕的蓝光映在许天星专注的眼睛里,像是一盏不会熄灭的灯,在黑暗中固执地亮着。 第13章 夜晚的实验楼很安静,只有三楼的冷光灯依然倔强地亮着,电脑风扇嗡嗡作响,试剂仪器滴答作业,这些机械声响在寂静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 许天星独自坐在二号平台前,戴着降噪耳机,一边敲实验日志,一边做数据录入,显示屏的光映在他疲惫的脸上,眼镜片后的眸子专注而冷静。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开门声,清脆而突兀,打破了凌晨实验室的宁静。 顾云来穿着简单的深灰色连帽卫衣走进来,头发略显凌乱,与白天那个西装笔挺的精英形象判若两人。 他手里拎着一杯冰美式,另一只手随意插在裤兜里,目光不经意间就直接落在了背对门口的许天星身上,带着几分意外与探究。 “你还在?”他的声音比白天柔和了几分,缺少了那种公事公办的锋利。 许天星没有抬头,手指依然在键盘上敲击,声音冷淡得如同冬日的冰面:“录数据。这个时间点你也来,是准备突袭审查?” 顾云来轻轻挑了挑眉,唇角微扬:“我说过了,项目监测模块是我在跟。”他走近几步,眼睛扫过屏幕上的数据流,“昨天的参数有异常。” “你不在临床,干预得太多。”许天星的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防备。 “我不干预,明天你的床位数就被调走了。”顾云来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但那语气却偏偏带着种懒洋洋的威慑力,仿佛在暗示这不是玩笑。 许天星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直视顾云来,冷冷道:“你一直都这么喜欢仗势欺人吗?”他的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不加掩饰的排斥。 顾云来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么直接的质问。随即他笑了,但笑意未达眼底,语气却不再玩笑:“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没有误解。”许天星说,肩膀微微绷紧,“只是看得清楚。” “你看得清楚什么?”顾云来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像是被触动了某根敏感的神经。 “你这种人。”许天星的语气依然平静,但字字如刀,“拿着资本砸项目,在科研会议上讲的是roi和竞品定位,对待医生像对待程序员,觉得我们应该配合你,把人命量化成模型算法里的一段曲线。” 他抬眼直视顾云来,“你不在一线。你不会懂。” 顾云来又想起那天他在会上说的话,沉默了一下,表情难以捉摸,声音缓了些:“我不是不懂,只是你总觉得,我不配懂。” 第19章 他走过去,把手中的咖啡放在桌边,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上那一串被许天星删掉的异常标注,“你把这几个点全剔掉,是怕被算法判成误报?” 许天星没回答,但手指微微收紧,像是被说中了心事。 “你知道我们现在在用的这个模型,最早的雏形,是我从我姥爷的心率报告里提出来的参数吧?”顾云来忽然说,声音平静得不像是在谈论个人伤痛。 许天星的手微微一顿,转头看向他,眼神首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顾云来本身的声音就很有少年气,这时候没有刻意的情绪渲染,倒有点像个大学生:“他早年有突发性房颤,我那年在波士顿读博,离得远。凌晨三点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已经进了icu。” “医生说,如果家属提前半小时发现异常,也许能早一步抢救,所以你觉得我只是富二代、资本代表,你随便。但这个模型,我写的时候,是希望能让另一个像我姥爷那样的人早点被救回来。” 他的指尖缓慢地摩挲着咖啡杯边沿,像是在用这个动作把情绪摁住,神色始终未变:“我确实有私心。你是医生,你应该比我清楚,我妈现在也有这个症状。按照遗传几率,我过了五十岁,也许会重蹈他们的命。” 实验室的冷光灯将他脸上的阴影拉得极淡,白得几乎冷酷,却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深邃,那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执念。 许天星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终究没说话,但态度似乎软化了几分。 顾云来轻轻耸了耸肩,嘴角扬起一个浅淡的微笑:“你讨厌我没关系,但你别否定我为什么做这件事。” 他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实验室里。 走到门口时,他顿了顿,又回头看了一眼依然坐在电脑前的许天星。“许医生,你到底是讨厌我什么?”声音里带着真诚的困惑,少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 许天星低头收起文档,语气淡淡:“你总是笑着讲话,我就很难信你认真。”他说这话时没有看顾云来,却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自己身上。 顾云来愣住,像是被这个意外的回答击中了软肋。 一秒后,他忽然轻笑了一声,但这笑声里却有几分自嘲:“那我不笑了。”说完,他转身走出实验室,留下一室沉默与若有若无的咖啡香气。 凌晨两点半,急诊抢救室依旧灯火通明,许天星颤抖着脱下沾满汗水的乳胶手套,丢进垃圾桶时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他的手术服下摆已经湿透,汗水在背后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脸上的汗珠还在不停地往下滚,混合着疲惫和紧绷后的释然。 他靠在洗手间冰冷的瓷砖墙上,深呼吸了好几次,听着自己如雷的心跳一点点归于平静。 那个男孩,救回来了。 十七岁,正是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纪,没有明显心脏病史,送来时心电图有异常,但院里引以为傲的ai模型冷冰冰地判断为“中度风险”。 急诊初筛差点让他像普通感冒患者一样等在外面的长椅上,是许天星,坚持开了绿色通道。 连夜做了室壁运动监测,才发现那颗年轻心脏里潜伏的致命心律失常,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如果晚一步……”许天星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不敢继续想下去。 那个孩子可能连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都看不到,而他妈妈的眼睛里只会剩下无尽的悔恨和空洞。 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笨拙地点燃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尼古丁的刺激让他的神经稍微舒缓了一点,烟雾缭绕,混杂着浓重的酒精味、刺鼻的消毒水,还有挥之不去的疲惫感。 “你今天抽得比平时还凶,手都在抖。” 身后传来顾云来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许天星的思绪。 他没有转身,只是往旁边挪了半步,默许了对方的靠近,这个小动作,在他们针锋相对的这段时间里,简直像是一场革命。 顾云来今天没穿那身价格不菲的定制西装,那身让许天星看了就火大的资本家制服。深灰色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一身黑t恤紧贴着精瘦的身材,头发也不像往常那样一丝不苟,有几缕不听话地翘着。 这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疏离,终于多了一些的疲惫和人情味,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面具。 许天星余光瞥见顾云来眼下的乌青,心里莫名的想起他之前说的那些话。 “我从监测平台看到你那边数据猛地跳了。”顾云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判断得很快,换了其他人,可能会采信系统建议,让那孩子等到早上。” 许天星叼着烟,指尖还有些发抖,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疲惫和倔强:“靠的不是你那个引以为傲的模型,靠的是经验。” 顾云来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反驳,他沉默了几秒,深邃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顾云来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柔和,带着许天星从未听过的坦诚,“我今天倒希望它识别不出你看到的问题。” 许天星终于转头看他,眉头微蹙,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在吹嘘你的ai多么先进吗?“ “因为那意味着,它还不如你。”顾云来看向许天星布满血丝的眼睛,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苦涩。 “但也说明,你一直都站在它该到达的地方。” “我们费尽心思追赶的,不过是你已经站立多年的高度。” 他顿了顿,低头笑了一下,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眼角的细纹刻下了深深的沟壑:“其实我挺羡慕的。羡慕你能直接用双手挽救生命,而不是隔着冰冷的屏幕和数据。”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许天星心里那潭死水,他没说话,只是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暂时挡住了他眼神里翻涌的情绪,惊讶、困惑,还有一丝他不愿承认的释然。 “那小孩的妈妈刚才在门外哭了好久,”顾云来继续说,声音里有着许天星从未察觉的温度,“她抓着我的手,泪流满面地说谢谢你们的系统救了她儿子。好像我真的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一样。” 许天星转头,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声音里的尖刺少了几分:”你怎么说的?“ 顾云来注视着他,目光清亮而坚定,像是穿透了那层职业性的冷漠和防备:”我说,不是系统救了你的儿子,是医生。“ 四目相对,走廊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张力,不是他们往常针锋相对的火药味,而是某种新生的、脆弱的理解。 这一次,许天星没有像往常那样回避顾云来的目光,也没有用惯常的冷淡和嘲讽筑起高墙。 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总是挂着完美笑容,说着冠冕堂皇漂亮话的人,忽然觉得那层富家公子的坚硬外壳,好像出现了一丝裂痕,露出了里面鲜活的、有血有肉的人。 许天星吐出白烟,低声道:“你比我想得……认真一点。” 顾云来笑了笑,这是一个真实的、带着疲惫的微笑,也终于踏踏实实的放松,”你不只是急诊室最冷静的医生,还是最不好说服的合作者,我见过的最固执的人。” “你少点说话,就好说服了。”许天星回了一句,声音带点沙哑的倦意,眼角却微微上扬,近乎一个隐藏的微笑。他没有拒绝顾云来并肩站着的姿态,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妥协。 急诊室的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打破了走廊的宁静。许天星本能地绷紧了肌肉,但顾云来先一步伸手拉住了他的小臂。 “今晚到此为止,”顾云来的声音出奇地坚定,“让值班医生处理吧,你需要回去睡觉了。” 许天星想要反驳,但一波突如其来的疲惫感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力气挣脱顾云来的手,那只手掌的温度比他高,贴着他的手臂,带着一种久违的安心感。 那一晚,医院天光未亮,两个曾经势不两立的人,就那样站在急诊外廊,沐浴在相同的月光下。 一人疲惫地叼着烟,一人握着早已冷却的咖啡,身后是抢救室不眠的灯光,眼前是即将到来的黎明。 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冠冕堂皇的理论,只是第一次,肩膀并肩,呼吸在同一个频率里,像是在医院这个战场上,终于找到了彼此共同的立足点。 第14章 午后,ucla医学院,空气中那股人造橡胶模型特有的塑料味儿,混合着刚擦过的地板散发出的酒精气息,刺激得人鼻腔发痒。 几个黑眼圈明显的实习生掩着鼻子皱眉小声抱怨,但大多数人只是习惯性地深吸一口气,仿佛这已经成了医学生活的一部分,像咖啡因和失眠一样不可避免。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医院有个传统,让所有医学生和住院医一提起就头皮发麻——r.s.d.(random simulation drill),全称是“随机模拟演练”。 第20章 不设预警、不公布题型、不准任何迟到,抽调人员即刻编组,现场才揭晓“具体任务内容”,从病情设置到人员配置,全部随机。 必须保证是最真实场景下的演习,也是关于临场反应、心理承压、协作默契的高压考核。 更直接一点说,这是他们履历表上的隐形注脚,导师、基金委员会、甚至顶级实验室会暗中查阅的那种。 此时,许天星站在教研楼三层的走廊上,白大褂随风而起,连口罩都戴得比别人高一些,他靠在墙边,手插在大褂口袋里。 sophia踩着快节奏的脚步赶来,平板电脑在她手里晃得飞快,“evan, the list has changed. you're moving to group b now”说着翻了下平板,语气没放慢:“technical guidance for external coordination,they said it's a joint test to assess the new system's response capabilities(外部联动的技术指导,说是联合测试新系统的响应能力)。” 许天星眉头一动,眼神沉了几分,说着跟着sophia快步走着,只轻声问了句:“who is the leader?” “dr. gu。”这三个字落地,仿佛击中什么敏感神经。 许天星的手指在病例卡边缘停顿了一瞬,嘴唇紧抿,面上却没什么起伏,只有眼神微妙地暗了一度。他没说话,只是低头整理了下大褂下摆,像是在调整盔甲。 “what's the topic”他平静地问,语气如常,但背部已经绷紧。 “nobody knows,”玛丽朝他扬了扬手里的平板,“everything gets revealed on site — medical gear, monitors, patient details, even your teammates' identities, all randomized. don't worry, it's gonna be plenty exciting.(现场公布,所有医疗物资、监护仪器、患者信息、队友身份,都随机,放心,够刺激。)” 顾云来早已站在那里,随性的ucla蓝色t恤,白大褂敞开穿着,与周围人整齐划一的刷手服形成鲜明对比。 在这群制服笔挺、整齐划一的实习医生中显得格外突兀,他不像是来指导医疗演练的专家,倒更像是刚从早上睡过头,随手套上一件t恤抓着白大褂就来了。 他抬头的瞬间,目光从屏幕上利落掠起,精准落在许天星身上,眉梢轻挑,唇角含笑,藏着他惯有的调侃与试探,“good to see you again, dr. xu。” 许天星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面无表情地走到位,伸手从旁边实验助理那儿接过模拟病人的病历卡,低头翻看一秒,语气冷淡得毫无感情:“扣子。”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补了一句:“系上。” 白大褂前襟敞得过分的那位顾博士愣了一下,随即轻轻一笑,那笑里,有种毫不掩饰的“被抓包”感,还有一点点,只有许天星听得懂的,故意让他破防的坏心思。 “开始吧。”顾云来轻声说,声音里透着一丝许天星从未注意过的紧张,像是一位钢琴家在重要演出前的那种微妙情绪。 演练正式开始,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仿真度高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模拟病人被急匆匆地推了进来。 氧气面罩歪斜地挂在病人扭曲的脸上,病人参数立刻在大屏幕上鲜红地跳出:“男性,52岁,突发胸痛昏迷,呼吸骤停,伴有既往心脏病史”。 心电图在监护仪上狂乱地跳动,血压数值如断崖般急速下滑,指脉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每一次波动都代表生命在悬崖边摇摇欲坠,每一个数字的变化都在无声地逼近死亡的边界。 原本宽敞的模拟室突然变得狭小而闷热,空气似乎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实习生们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中满是慌乱,手指微微颤抖。 就在这一刻,许天星的声音切入,低沉而清晰:“左侧建立静脉通道,准备1毫克肾上腺素,心电监测走1导联。”他的指令简短而精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顾云来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在平板上切换到急救模式,同时用脚勾住去颤仪的支架,将它滑向许天星,动作行云流水:“你来按压,我调参数。模型显示心室颤动趋势,需要立即除颤。” 没有多余的解释,一个负责主要操作,一个负责辅助和监测,配合得如此默契,仿佛他们已经共事多年。 “去颤一次后,心率转为室颤。”助手紧张地提示,声音微微颤抖,手中的注射器差点滑落。 许天星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白大褂的背部已经被汗水浸湿一片,但眼神依然冷静得如同冬日的湖面:“继续胸外按压,10秒后再上一次电,肾上腺素再推一次,剂量减半。” 顾云来低声应道:“好。”他的手指在平板上飞速滑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模拟室内除了仪器的滴滴声,只有两人短促却精准的交流,像是某种只属于他们的密码: “快了。” 许天星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压得太浅,深一点。” 顾云来迅速指正,目光始终没离开屏幕。 “睁眼了,反应慢,瞳孔还是散的……” 许天星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希望。 “肌注,稳住他。” 顾云来递过一支已经准备好的注射器,手指不经意间碰触了许天星的手背,两人都像触电般微微一颤,但都没有停下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模拟室内除了仪器滴滴作响,只剩下两人短促却精准的交流。空气里紧张得像绷紧的琴弦,却也莫名有种奇妙的节奏感。 “快了。”许天星低声开口,语气里带着急促的冷静,像是在给自己也给对方一个暗示。 “压得太浅,深一点。”顾云来站在监控屏前,声音清晰利落,没有丝毫犹疑,像是在指挥某场他已无数次预演过的数据仿真。 “睁眼了,反应慢,瞳孔还是散的……“许天星扶住模拟人头部,眼神一瞬不离。 “肌注,稳住他。“顾云来直接递出注射器,手势准确得像机器。 他们的手在空气中交错,指尖碰触,冰凉一瞬,没有人说话,但那短短的电流像是点亮了什么。 顾云来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而许天星则低头,装作没察觉。 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三句话不到就已经摆明了意见不合,谁都没想着配合,谁都带着各自的锋利和傲气。 但偏偏,他们配合得出奇得好,每一句话都像提前写好台词,每个动作都无缝衔接得像排练千遍。 观测室里的技术主管皱眉低声:“他们之前合作过吗?“ “没有,临时抽调的。“另一个答,“不过这默契……像是复制粘贴了脑回路。“ 十分钟后,模拟病人的各项指标开始稳定,心电图上的波形由混乱逐渐变得规律,血氧饱和度缓慢上升,苍白的面色也开始泛起血色。 “病人心跳恢复,意识清醒,初步脱离危险。“系统冰冷的女声宣布,“抢救成功,总耗时9分47秒,存活率预测85%,高于平均水平。” 许天星摘下已经被汗水浸湿的手套,随手扔进垃圾桶,动作里带着一种释然的疲惫。他抬手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白大褂领口,指尖还残留着刚才心脏按压的酸麻感。 深吸一口气,他准备离开这个充满了紧张氛围和消毒水气味的房间,回到自己熟悉的节奏中去。 就在这时,顾云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轻而坚定:“许医生。”那声音里没有了平日的玩世不恭,也没有刻意的距离感,只有一种让许天星无法忽视的真诚。 许天星停下脚步,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然后缓缓转身。 顾云来依然站在原地,,一副科技精英误入医学院的模样,午后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间斜射进来。 他直视着许天星的眼睛:“你配得上那句话,临床,是靠你这种人扛起来的。”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沉重地砸进了许天星平静的湖面。 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质疑、争论甚至排斥,却从未真正习惯认可,尤其是来自这个人的认可。 他微微一怔,眉头舒展又皱起,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和不习惯,好像自己长年生活在不见天日的房间中,突然被阳光直射,既渴望又不适应。 许天星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的冰霜消融了一瞬,他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肩膀不再紧绷,步伐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门关的瞬间,露出了笑脸,像是冬日阳光下冰面的一道裂痕,春天或许不远了。 一天的急诊模拟演练结束,医学院走廊上渐渐恢复了喧嚣,医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讨论复盘,脸上的紧张感被释放成轻松的笑容和夸张的手势。 有人笑着描述自己刚才如何手忙脚乱地找不到静脉注射点,有人则夸张地揉着酸痛的手臂,抱怨心肺复苏实在太耗体力。 “感觉我的肱二头肌都要废了,”一个高个子实习生呻吟着,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笑声和抱怨此起彼伏,在走廊的白墙间回荡,冲淡了刚才紧张到窒息的气氛。 第21章 身边忽然有脚步声靠近,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刻意控制过的节奏,像是某种无声的试探。 “许医生。”顾云来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比平时少了几分锋芒,多了几分低缓。 许天星转身看过去,顾云来在他身侧站定,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穿着简单的灰色短袖和随意披着的白实验服,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呼吸还带着刚结束演练的余热,鬓角有一缕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不同于平时一丝不苟的精英形象、 此刻的他多了几分真实的疲惫和生活气息,少了几分学术会议上的咄咄逼人。 他的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其中一杯递向许天星,“喝一杯?”他说。 许天星转头看了他一眼,片刻的停顿后,他伸手接过了那杯咖啡,对许天星这样一个以冷漠著称的人来说,这样的回应已经算得上非常罕见的示好。 顾云来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终于在漫长的拉锯战后找到了一个和解的契机、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举起自己的咖啡杯,向许天星轻轻示意,然后转身离开,步伐从容而坚定,却比来时轻松了许多,像是卸下了某种长久以来的重担。 许天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低头啜了一口咖啡,冰的,香草拿铁?他微微一愣,又低头看了眼杯子,他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口味? 思绪还没理清,视线已经下意识追了过去,远处,落地窗前的长椅边,顾云来独自坐着。 白天的喧嚣渐渐散去,整个教学楼三层被傍晚的光线静静包围,他没有穿实验服,和下午的顾博士判若两人。 整个人随意地倚靠着,肩膀微斜,身体前倾,一只手臂撑在膝盖上,目光落在笔记本电脑上,神情专注。 阳光从他身后斜斜照来,在他周围投下柔和的金色晕圈,仿佛这个角落成了与外界隔绝的一小块独立空间。 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额前,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却始终没人去拨开。他的侧脸在逆光里淡成一抹温柔轮廓,连眉骨都笼上了一层模糊的光。 他就那样静静坐着,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眼睛紧盯着跳动的心电波形,偶尔停下来,放大某一段异常数据,再一点一点拖动分析,像是在与复杂的生命节律进行无声对话。 许天星站在走廊拐角,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像是无意间闯入了一座秘密花园,那个平日里在会议上自信从容、在走廊上用玩笑话激你一把的“顾少爷”,此刻竟然如此安静,如此投入,带着一种几乎让人移不开的认真。 他从没想过,当没有观众的时候,顾云来竟是这副模样,认真得近乎固执,专注得像在替一个真实的病人争取时间。 那一瞬,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个凌晨,走廊尽头的身影,那句近乎低喃的解释,“不是系统,是医生救了你的儿子。” 原来那不是为ai辩护的说辞,也不是某场技术宣讲会上的策略话术,那是他,真正的顾云来。 他那点用技术拯救生命的理想主义,藏在这些没人注意的细节里,藏在每一帧心电波形后面,藏在那件褶皱的t恤下,藏在这个连咖啡口味都记得的人心里。 许天星没有走近,他只是站着,默默看了几秒钟,然后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咖啡,咖啡的冰已经开始化了,但香草的甜香仍在,醇厚而温柔。 他忽然觉得,也许他们之间的冰,也开始悄悄地,融化了。 也许,有些事,他真的看得太早了,或者,更准确地说,看得太片面了。 骄傲让他不愿承认,固执让他不肯回头,但也许,那个他一直视为对立面的人,其实与他本质上是相似的。 他们都在与死神赛跑,只是选了不同的跑道。 一个穿着白大褂,在手术台上用双手抢时间,一个披着算法模型,在黑暗里用技术争光,他们从未真的站在对立面,只是站在了不同的光下。 这一刻,那些根深蒂固的偏见在他心中悄然松动,冰层下暗流缓缓浮动,没有声响,却在缓慢而坚定,撼动着他以为牢不可破的东西。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有些陌生,却又说不清为何觉得熟悉,像是多年来绷紧的弦,终于松了半分,空气里第一次多出一点空间可以呼吸。 许天星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沐浴在金色阳光中的背影,那个此刻安静得近乎孤独的人,他没有打扰,没有出声。只是轻轻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但在转角的瞬间,他几乎想回头,只差一点点,他就会回头,可最终,他还是没有。 走廊尽头的光影将他慢慢吞没,只留下手中渐凉的香草拿铁,和空气中那缕未散的温柔余香。 就在那一刻,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悄然改变了方向,或许是命运的齿轮轻轻偏了一毫米,又或许,只是他心里的冰,第一次,有了化开的痕迹。 第15章 实验中心五楼的小阳台,天气出奇地好,顾云来从顶楼下来,洛杉矶的晚风吹在脸上,有种让人错觉自己不在搞科研、而是在度假酒店喝下午酒的错觉。 “许医生,你整天坐在电脑前,不怕得静脉血栓?”他的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的调侃,却掩饰不住那份刻意为之的关心。 许天星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来讲健康课的吗?” 顾云来笑笑,径自在他旁边坐下:“我听说你那八年制的课表比魔鬼训练营还狠。” 许天星没否认,只是语气淡淡:“你想听哪一段?早上上解剖,下课去拉尸袋,晚上接着值班。连续挂两学期,直接变成本科生,再挂一次,连毕业证都没了。” 他的声音平静,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顾云来扬了扬眉,有点意外:“这么严重?”这种极端的淘汰机制,他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那可是中国顶尖的医学院,相当好医生,不都是这么过来的。”许天星淡淡说着,又低头敲报告,像是要结束这个话题。 顾云来盯着他半晌,目光从他低垂的睫毛滑到微蹙的眉心,再到紧抿的嘴角,忽然开口:“那你那时候……没谈过恋爱?”声音有一些试探性的轻快,也有掩饰不住的好奇。 许天星头也不抬,语气里带着自嘲:“你觉得那时候有时间?我看谁都在想,这人要是哪块地方出毛病了应该怎么治。”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瞬,又继续敲击,节奏没有丝毫紊乱。 顾云来被噎了一下,轻笑出声,笑意直达眼底:“原来不是没人追你,是你拿人当病例。”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中的玩笑里掺杂着温柔。 许天星手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等对方靠得更近了一点,才终于抬起头,那一眼带着锋芒。 “我倒听说你挺闲的。”许天星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每天都有人在实验楼门口堵你,男的女的都有,轮流给你送咖啡,打印讲义,中国学生群里的头号交际花……”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讽刺。 “胡说八道。”顾云来笑得更大声,许天星这才发现,原来他有两颗整齐的虎牙,显得格外鲜活,“我就是人比较nice,跟谁都能聊两句。” 他摆摆手,像是要把这个话题轻轻抹去,“再说了,我那能叫交际花吗?我那明明是……” “对你这种人来说,好是不是代表都可以?”许天星淡淡的问,但语气中的试探显而易见。 顾云来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被看穿的复杂情绪:“哎呀,你这是在骂我滥情,还是在吃醋啊?”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不再是那种表面的轻快。 “你真是有病。”许天星把最后一个字轻轻吐出来,刚刚好不让人反驳,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谑,仿佛享受着这种微妙的文字游戏。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慢慢收敛起来,变得专注而认真:“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问出这句话时,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许天星顿了一下,手指在键盘上停住,抬眼看向对方:“你是想问,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他问的如此直接。 “你要是这么想,也行。”顾云来靠着桌子,语气带点漫不经心,但眼神却无比专注,“目前看起来你对整个人类都没兴趣,有女生喜欢你,你没反应,男的跟你表白,你也当人是空气。” “我确实没兴趣。”许天星淡淡地说,“太吵了。”字轻描淡写,把所有可能的探询都挡在外面。 顾云来歪头看他,刚想说话,就被许天星毫不留情地戳过去,“你最吵。” 顾云来不恼,反而笑了,笑容里带着某种得逞的满足感:“那你怎么还没转组?”他眼神直视许天星,像是要看穿他的伪装。 许天星盯着他看了一眼,神色冷淡,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像刀锋微闪,“你对别人笑,对我话多。” 第22章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话锋却利落得像落针,“我只是怀疑你,是不是想对我做什么。”一句话,图穷匕见。 顾云来怔了一瞬,嘴角的笑意缓缓收住,眼神却变得格外专注,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许天星。 那一瞬,平日里的调侃、从容、游戏人间的姿态都褪去,只剩下一个人最真实的渴望,他低声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句话一落,四周像是忽然安静下来,阳光从玻璃上折下来,正好落在他们之间那小半米的距离上,像一道被风吹开的时间缝隙,光亮中漂浮着细小尘埃,随着两人的呼吸轻轻颤动。 两人都没说话,就这样对视着,一个在探,一人在防,像多年未曾收尾的对局,终究落子成声。 “顾博士,”许天星忽然笑了,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水面,“今天的采访,到此为止。”那笑容来得突如其然,不像他惯常挂在脸上的那种克制、客气、带刺的笑,而是真正放松下来的一笑,甚至有点……甜。 唇角浅浅弯起,眼睛里也带着一点光,是那种干净、通透、不设防的笑意,像晴天里忽然落下的一束光,甜得不真实。 顾云来愣了半秒,大脑像是被什么猝不及防地砸了一下,那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许天星这种人,一旦笑起来,真要命,像是冰层忽然碎开了一角,里面不是寒冷,而是盛着一整片春天。 他盯着那张笑着的脸,喉咙像被什么卡了一下,半晌才笑了出来,那笑容里带着某种被点燃的火光,既像是被挑衅,又像是被邀请。 “那好。”他低声说,目光灼热又清醒,“下一场,我提前预约。” 实验中心四楼会议室里,投影屏亮着,光晃在桌面上,将文字和图表投射成模糊的光影。 报告排练已经进入第六轮,组员们早就开始摸鱼,有人在偷偷刷手机,眼神时不时瞟向门口,有人靠在椅背上打哈欠,连掩饰都懒得做了。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疲惫的低气压,混合着冷气和咖啡的味道,只有顾云来和许天星,还站在屏幕前对照每一页细节,像两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 “第十七页这里的算法逻辑跳了,前一段是心率变异系数,后面直接跳风险权重,你要不要加个过渡句?” 许天星指着投影上的数据框,声音冷静而专业,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技术问题。 “嗯。”顾云来点头,手指飞快敲在键盘上,干净利落地改完,没有多余话,侧脸在投影的蓝光下显得格外锋利,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与平时笑意盈盈的样子截然不同。 许天星偏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悄然在对方脸上停留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这人今天有点安静,从他进门开始,就没再笑过。 平时他讲解模型的时候总爱带点调侃语气,哪怕是数据错误,也能说得像段子一样,活跃得不像个冷面霸总。 但今天,他全程沉着、清冷、克制,像是换了一个人,只说必要的话,做必要的解释,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流露。 反倒是他不说话的时候,那股目光落在你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像黑夜里的捕食者,安静却危险,每当许天星发表意见时,顾云来的眼神都会牢牢锁定他,专注得仿佛世界上其他一切都不存在。 许天星本能地抿了抿嘴,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转移话题:“你不舒服?”声音里透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关切。 顾云来没抬头,声音低得很:“没有。” “那你怎么不笑了?”他说得随意,像是玩笑,又像是不自觉地试探。这句话一出口,许天星自己都有些惊讶,他什么时候开始在意顾云来笑不笑了? 顾云来这才停了动作,抬眼看他,目光沉沉地落下来,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水,“不是你说的么?”他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罕见的认真,“我笑着讲话,你就不信我认真。” 空气静了三秒,那一瞬间,许天星居然有点想让他笑一下,那种熟悉的、带着几分轻佻的笑容,不然……太不习惯,太让人不知所措。 他转身去喝水,声音压低,掩饰着内心的微妙波动:“你倒是挺听劝。” “我不是听劝。”顾云来走近一步,站在他侧后方,不紧不慢,呼吸近得几乎能感受到温度,“是认真了。” 许天星手一顿,水满了,溢出来一点,淌过他的指尖,他却像被定住般没动。那句话在他耳边回响,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重量。 水柱啪嗒啪嗒地滴在桌上,他终于回过神,拿了纸巾擦拭,侧头冷静道:“你认真什么?”声音依然平稳,但呼吸却轻微地加快了。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一点点沉下来,像是终于不再绕弯子了。 他的目光直视许天星,毫不掩饰,毫不退缩,带着一种近乎赤裸的坦诚,“我认真在意你。从你第一天坐在我项目会议里,怼得我说不出话的时候开始。”这句话落下,整间会议室静得只能听见冷气的声音和两人微微加快的呼吸。 组员们在另一头讨论声压得很低,像与他们所在的角落被玻璃墙隔开,处在另一个世界。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 许天星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没有变,但眼底明显有一瞬微妙的动摇,像平静湖面下的暗流。他的手指微微收紧,纸巾在指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不是没遇到过“对他有意思”的人,无论男的女的。可那些人通常会急着靠近、急着示好,然后在他冷淡回应时退却,像被他的冷漠冻伤。 顾云来不是,他不说的时候像个精英,不动声色,进退有度,可一旦认真起来,那种强烈的专注让人几乎无处可逃,就像他研究那些医疗数据时的沉浸,全神贯注,不容忽视,就像现在。 他居然有点……招架不住,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让许天星内心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这样不笑,比你笑着的时候危险多了。”许天星低声说,语气听不出是调侃还是警告,眼神却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顾云来听了,眼里忽然有一点笑意,“我知道你动摇了”的笑,那种笑意像一道微光,照亮了他整个面容,却不减半分认真。 “那你最好习惯一点。”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像是已经看穿了许天星的所有防线。 他说完,转身回到电脑前,又开始专注地修改报告,但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始终没有褪去,知道自己已经在许天星心里埋下了种子。 而许天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纸巾已经被捏得微皱,水早就擦干了,他却没有松手,他的目光在顾云来身上停留了太久。 久到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仿佛在试图解开一个复杂的谜题。 午夜,ucla实验楼安静得几乎没有人声,走廊里只剩风吹过窗缝的轻响,像是老建筑在黑夜中的低语。 实验中心五楼突发火警,警报器刺耳地响彻整个走廊,红光在天花板一闪一闪,像是整个世界都陷进了警告模式。 原本死寂的建筑瞬间被骤然响起的警铃唤醒,刺眼的红色应急灯光将每个角落都染成了不详的猩红色。 所有人都被紧急疏散,浓烟从设备间蔓延开来,一圈圈灰色的雾气沿着天花板攀爬,楼道里是匆忙逃出的科研人员,还有消防员推着灭火器冲进去,沉重的靴子在地板上踏出沉闷的回声。 空气里带着电线烧焦的味道和紧张的脚步声,混合着人群压抑的低语和惊慌的呼喊。 顾云来一眼就发现,许天星没在队伍里,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陌生或熟悉的脸,心跳瞬间加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从胸口蔓延开来。 那双总是带着从容笑意的眼睛此刻睁得极大,里面只剩下赤裸裸的焦虑。 “许天星呢?!”他大步走到前台,眼神一瞬变得凌厉,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紧迫感,“他今晚加班,在哪个实验间?” “他在东南角小办公室,数据那间!”有人回应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慌。 顾云来没多说,转身就冲进了楼道,越过隔离带,推开烟气弥漫的玻璃门。他的动作果决而迅速,没有丝毫犹豫,像是被某种本能驱使,没人拦得住他,甚至都来不及伸手阻止,只看见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浓烟之中。 实验室小间内,许天星睡着了,他太累了,过去七十二小时里,他只睡了不到十个小时,分析完最后一组数据后趴在桌上眯了会,耳机塞着,听不见警报。 身边的手机也没电了,窗户是关着的,外面火警广播声被层层玻璃隔绝,实验室的隔音效果太好,反而成了潜在的死亡陷阱。 直到他感觉有人拽了自己一把,力度大得几乎让他肩膀一痛。 然后,是顾云来的声音,带着喘息和一点掩不住的焦急:“许天星,醒醒!走了,快走!”那声音里不再有平日的从容和调侃,只有赤裸裸的紧迫和关切。 第23章 他猛地睁眼,视线被一片混乱的红光刺得一震,鼻腔里是呛人的焦味。周围的空气已经变得灰蒙蒙的,呼吸时带着明显的刺痛感。 “……怎么了?”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困惑,大脑尚未完全清醒。 “着火了!”顾云来一把把他拉起来,手指几乎陷入他的手臂,“你是不是疯了,这种时候还能睡?” 许天星被拉着往外冲,眼前一片烟雾,他甚至一度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边那只手紧得像铁箍,是那种“我绝不允许你出事”的用力,那种力度透过皮肤直达骨髓,带着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保护欲。 冲出实验楼的时候,顾云来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撑在墙边咳了几下,额发被汗打湿,眼睛里布着一层明显的红血丝,夜风吹过他的脸庞,却无法带走那种紧绷的表情。 身上的衬衫被冒烟的门把熏出一块黑痕,左手手背也被烫出一道红印,整个人狼狈得不像他平时那副潇洒样子。 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伤口,目光依然牢牢地锁定在许天星身上,像是要确认他真的完好无损。 许天星站在他对面,看了他很久,没说话,真的很久,他的目光从顾云来被烟熏黑的脸颊,滑到那只被烫伤的手,再到那件价格不菲却已经报废的衬衫,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了眼前这个人。 顾云来喘着气,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还想调侃:“你要再不醒,我就得公主抱你出来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试图用玩笑来缓解紧张,但那笑容里的关切却无法掩饰。 可那句话刚说完,许天星忽然开口,声音很低,却极稳:“你刚刚,是第一时间冲进来的?”他的声音平静,但眼神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 “嗯。”顾云来看着他,眼神没什么闪躲,坦然得像是在谈论天气,“除了你,大家都出来了。” 许天星没有接话,他只是忽然感觉,胸口有一点奇怪,像是心脏被什么撞了一下,是一阵短暂的空白。 然后紧接着的一跳,比火警还要真实,那种感觉陌生而强烈,让他几乎想要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确认那里是否还在正常运作。 他看着顾云来,满身烟味、发丝凌乱、脸侧还有没来得及擦的烟灰,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精心计算的完美笑容的脸,此刻却因为担忧和疲惫而显得格外真实。 这应该是一副很狼狈的模样,可他忽然觉得,好像哪里……特别好看,他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光芒。 “你最近是不是对我态度变了?”顾云来忽然问道,声音里的调侃褪去,换上了一种难得的认真。 “……我没变。”许天星的否认来得太快,反而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你以前一见我就皱眉,现在皱得比较慢。”顾云来慢条斯理地说,眼神像x光一样扫描着许天星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还看我半天,我这么好看吗?” 许天星皱了皱眉,眉心挤出一道深纹:“你有病?”这句反击几乎是本能的,像是被逼到角落的防御。 “我有。”顾云来忽然靠近一点,语气低了几分,带着一种罕见的坦诚,“我有点不确定你到底对我什么态度。” “所以我想确认一下……”顾云来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在问,“你到底动不动心?” 那句话像是轻飘飘地落下,又像是突然砸在地板上,炸出一圈安静得可怕的回音。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连窗外的风声都变得遥远。 许天星怔住,整个人短暂失语,没想到他能这么直白的问出来。 顾云来看着他,笑容淡了些,“我不是开玩笑。” 他声音很轻,像是怕吓着对方,“也不是试探,我只是不太确定,你到底是没感觉,还是不愿意肯承认。”这句话说得格外认真,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 许天星没说话,他看着顾云来,有一瞬间真的想说:“我承认。”那句话几乎到了嘴边,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像是最后一刻的退缩,又像是对未知的本能恐惧。 “……你手上的烫伤得处理。”他转身,语气平静,“我去拿药。”这个转折生硬而明显,是最显而易见的逃避。 而顾云来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烫伤,忽然笑了出来,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胜利者的光芒,混合着些许无奈和更多的期待。 “你这态度,”他低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许天星远去的背影宣告,“就当是心动的起点吧。” 第16章 顾云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时的烫伤早已痊愈,连痕迹都没有了,可肩膀处的疼痛仍在,一寸寸地牵扯着他,把他拉回这六年后的此刻。 顾云来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云来大厦,他换了一身西装,刚洗完澡的头发还带着点潮湿,几缕不听话的发丝略显凌乱地翘着,手里捧着一束彩虹花束,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巨大的纸袋。 办公楼大厅的冷白色的灯光照在他脸上,硬是将那些眼下的青黑和额角的疲惫线条暂时冲淡,让他又恢复了媒体采访时那个上市公司总裁的锐利形象。 顾云峥正好从办公室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他:“哥?你这是整的哪一出?”说着帮他接过手里的纸袋。 顾云来努了努嘴:“少贫嘴。你们林总在办公室没?” “在呢,不过哦,她最近情绪不太好,经常一个人陷入沉思。。”顾云峥收起了调侃的表情,语气柔和了些。 顾云来摆摆手:“她发什么愁啊?要是公司的事,愁也白搭,照章办事呗!” 说着又露出揶揄的笑容:“要是感情问题,那更甭管,早晚和好,省得费那脑子。” 拍了拍表妹顾云峥:“行了,跟我来办公室吃下午茶。” 林星澈听到敲门声,她从一沓文件中抬起头,眼前先是映入那束艳丽得几乎刺眼的彩虹花束,紧接着才看清顾云来那张挂着讨好笑容的脸。 “林总,忙着呢?”说着,他开始从那个昂贵的精品纸袋里一件件往外掏,,原本整洁的茶几就被摆得满满当当,像个小型甜品店的展示柜。 林星澈冷淡地扫了一眼那些价格不菲的食物,又抬头直视他,嘴角浮出一抹带着讥讽的浅笑:“你抽什么风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什么事?” “下午茶嘛。”顾云来姿态随意地靠在她的办公桌边缘,嘴角挂着那种痞里痞气的招牌笑容。 “听说你最近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怎么样,感动吗?”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感动。”林星澈语气依旧平板,仿佛在读一份无聊的报表,“感动你居然不拐弯抹角,终于直奔主题。” 顾云来那耸耸肩,夸张地叹了口气,肩膀夸张地垮下来:“你真是一点情调都没有……除了我,谁还会给你送花送吃的?” “沈放那个钢铁直男?”他提到这个名字时,眼睛微妙地观察着她的反应,“你就不能装一下?给点面子?” “少废话,有事快说。”林星澈靠回椅背,但也接过了他的咖啡。 顾云来低头凑近几分,声音压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许天星的事……得拜托你。”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罕见的紧绷感。 “许医生出什么事了?”林星澈疑惑。。 顾云来眉心微蹙,平日里那张永远挂着从容微笑的脸上此刻透着一丝难得的烦躁:“就是之前飞机上那次,我们一起救的病人,李启东。”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前两天他去世了,家属一直不依不饶,在医院没占着便宜,开始搞舆论战了。” 他顿了顿,嗓音放得更低,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有有人放话,说要对医院搞点极端的。”说这话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担忧。 林星澈的神情终于变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专业的警觉,“你想怎么办?”她的声音冷静而干脆,像是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 “我要借你手里的人。”顾云来语气干脆地坐下。 “品牌公关、媒体渠道、社交账号,能动的都动起来,我不想被这帮人牵着鼻子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那是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顾云来才会有的眼神。 “是为许天星?”林星澈直接点出了关键。 他没否认,反而迎上她的目光,语气里多了几分少见的真诚:“也为了这事儿该有的真相。” 林星澈盯着他几秒,像是在确认他话语的真伪,然后她轻轻点头:“我先打几个电话。”语气中带着默契的承诺。 十分钟后,她放下手机:“安排下去了,几个关键号都能控,社交媒体我们先提前布局舆情角度,先不打情感牌,只讲事实,风向我来控。”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把握感。 林星澈顿了顿,继续说:“这次看在许医生的面子上帮你,但下次别再这么夸张了,你是真觉得我在云来的名声很好是吧” 第24章 顾云来挑了挑修得整齐的眉,笑容重新回到脸上,这次却不像一开始那么刻意:“我就知道你最靠谱!” “你管他们说什么,你的后台就是我,怎么着?”他的语气中有一丝真实的感激。 “你可拉倒吧,”林星澈半开玩笑半讽刺,“谁不知道你小顾总风流倜傥、男女通吃,我后台是你?别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呢。”嘲讽里带着某种老友间的默契。 顾云来夸张地苦着脸,手掌抵在胸口:“哎哟,你说我是不是作茧自缚?” “当初为了顾忌家里人,硬是给自己造了一堆有的没的绯闻,现在倒好,真想认真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他的眼睛望着窗外,像是在自言自语。 林星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你不敢说,不是因为你怕家里,是你怕他。” 顾云来看着她,沉默了两秒,往日那张永远挂着从容笑意的脸此刻没有一丝伪装,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像是终于承认了自己藏在骨子里的那点脆弱。这一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真实。 林星澈换了个坐姿,微微前倾,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语气带着点探问的意味:“那许医生现在怎么样了?”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关切。 顾云来抬眼看她,语气平静却有点不自然,像是在说别人的事:“那天晚上我陪他喝了酒,然后……在他家客厅沙发坐了一晚上。”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了几分,眼神飘向窗外。 林星澈眉头一挑,眼神一转,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语气不咸不淡地冒出一句:“是'坐'着的坐,还是……哪个'做'?”问完还不忘啜了一口咖啡,遮掩住嘴角的笑意。 顾云来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还说我脑子不干净?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 “照你以前的德行,”林星澈优雅地抿了口咖啡,杯沿上留下一抹淡淡的唇印,语气带笑却刀刀见骨,“我只能往那方面想。” 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我太了解你”的笃定。 顾云来摊开手,一脸无奈,西装内衬被扯出一角:“我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我什么时候私生活混乱了?我那都是正儿八经谈恋爱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像个被冤枉的孩子。 林星澈哼了一声,笑容里带着戏谑:“你要是真正经,人家许医生至于对你那么冷漠?” 顾云来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他现在好些了……休年假在家,整天也没事干。” “也不能真跑出去玩,医院那边时不时还有人给他发消息,让他配合调查,我看他心态不太稳,就……”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中透出一丝小心翼翼的担忧。 “就?”林星澈挑起眉,目光带着鼓励。 “我把我家那台ps5、psp什么的都给他拿过去了。”顾云来说这话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睛里闪烁着温柔的光。 林星澈挑眉,嘴角含着一丝了然的微笑:“你这是给他安排疗愈游戏生活啊。”她的语气不再是之前的尖锐,而是带着一丝温和的调侃。 “他这两天打得还挺疯,”顾云来说着,语气终于带了点轻松,眼前仿佛浮现出许天星专注游戏的样子。 “昨天我看他玩极品飞车玩得特别认真,整个人都像终于喘了口气。”他的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喜悦和宠溺。 林星澈没再打趣,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眼神柔和下来,然后说:“你做得对。”简短的四个字却包含着全然的支持。 顾云来看她一眼,目光中的笑意渐渐沉淀,语气忽然沉下来,带着少有的坚定和决心:“我也想做点什么……能真正让他喘口气的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节微微泛白。 林星澈,语速极快却不失条理:“目前三家媒体已确认配合,明天上午十点发第一波还原稿,标题拟的《一次被误解的抢救:医生做错了吗?》” 她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顾云来,目光中闪过一丝默契的询问:“你那边的星来医疗,能提供设备监测日志和术后评估的医学解读支撑稿吗?” “能。”顾云来点头,“我们法务总监和数据组在对照写报告,今晚七点之前你就能拿到。”他的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那是一种准备好迎战的决心。 林星澈满意地点了下头:“如果你还想再打得狠一点,可以顺着锦东集团的股权链条查一查。”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透着精准洞察。 “我会查的。”顾云来的眼神沉了几分,“他们要踩人,我就看他们站不站得稳。” 林星澈,望着他,语气终于缓了一点,带上了些许私人谈话的温度:“你以前不亲自管公关这些事的,尤其是这种容易出风险的。”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探询,似乎想看透他行为背后的动机。 顾云来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轻笑,眼神深处却闪烁着罕见的坦诚和柔软,语气不急不缓却字字重若千钧:“以前我也没这么喜欢一个人。” “那你得赢。”她说,语气笃定,像是在下达最后的战斗指令,“顾云来。”她少有地喊了他的全名。 晚上七点,许天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是开着的,放着电视剧,只是为了填补空气里的沉默。 屋内昏黄的灯光映照在他疲惫的脸上,为那张平日里冷峻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柔和。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发出幽蓝的光,一条条新闻标题像流水般滚动着出现。 【知情人还原锦东老总急救事件:医生是否真的有责任?】 【施救医生被推上风口浪尖,业内专家首次发声】 【业内专家评价“航班急救”:不存在任何过失行为】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划过屏幕,眉头下意识地皱起又松开,还有一条短视频突然跳出。 画面中的他自己,穿着略显褶皱的白大褂,从急诊室走出来,镜头下捕捉到他眉眼间的疲倦却又透着一股坚定的清醒。 那是某个埋伏已久的采访记者偷拍到的画面,本该是想抓拍他狼狈的瞬间。 然而弹幕区却像被风吹过的麦田,倾斜向了不一样的方向: 【他是专业的,我信他。】 【别说什么好好的人送进医院就不行了,好好的人你去医院干嘛?】 【就看许医生这么帅的脸,我也信他。】 评论甚至朝着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向去了,许天星盯着那几行字,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在确认它们的真实性。 突然,他把手机猛地扣上,抬手按住了微微发热的眼睛。 房间里只剩下电视里传来的微弱声响,他轻轻吐出的一口气,那声音既带着积压已久的疲惫,也带着心结终于松动的释然。 第17章 晚上快九点,顾云来回到许天星家时,屋里静悄悄的,沙发上的人还坐在原处,像一动没动地等了一天。 他带了点吃的,一瓶酒,还有一束粉白洋桔梗,在昏暗的灯光下透着一种温柔的光泽。 “没打游戏啊?花给你。”他说,声音里带着一天的疲惫,却仍然温和,“看你家的花都变成干花了,家里还是得有点生气。” “打一天了,歇会。”许天星接过,没看他,指尖轻轻触碰着花瓣,感受着那份柔软,像在确认这温度是不是还属于现实。 顾云来坐下,靠在沙发边,侧头望着他:“下午新闻你看了?” “看了。”许天星淡淡地回答,语气听不出起伏,却掩盖不住眼底的思绪,“你找林星澈帮的?” “聪明。”顾云来轻笑了一下,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语气随意又带着一丝欣赏,“她效率一向高,动手比我快。消息压得住,角度也拿捏得准,真是干公关这块的天才。” 许天星没说话,只是眼睫动了动,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束花,花茎被他握得有些紧,他不擅长把细微的情绪表露出来包装纸在掌心发出轻微的褶皱声。 他没表现出任何不快,可那点力道却出卖了他,他一直不擅长表达,也不太习惯暴露情绪,可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掌心微凉,连自己都没发现。 他知道顾云来和林星澈只是朋友,也知道两人这些年并肩做过很多事,可听着他这语气,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发闷。 也许不是吃醋,只是一种无法言明的距离感涌上来,他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场风暴里,那个能帮顾云来打理战局、控住媒体、甚至插手危机公关的人,不是他。 这种无力感比愤怒更难以消化,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挺快的。”他轻轻开口,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像是在把情绪压下去,却又藏不住话语间的疏离,“谢谢你们。” 这一句谢谢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感谢,认可,还有点若有若无的失落,就像窗外渐沉的暮色,悄无声息地笼罩下来。 第25章 顾云来看着他,片刻没有出声,他有一种几乎冲动的想法,留下来,把这个人从这死寂的屋子里拽出来,哪怕是生拉硬拽,让他好好睡一觉。 但他不能这么做,许天星不喜欢情绪被逼近,不习惯突然的亲密。 这是他了解的,也是他尊重的,他会躲,会冷下来,然后把你推得远远的,像冬日里的一块冰,碰一下就会让你感到刺痛。 于是他只是轻声开口:“要不,你跟我回家吧。”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屋里的寂静。 许天星抬眼看他,眼里明显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说这个。那一瞬间的脆弱被灯光照得清晰可见。 “我不放心你一人在家。” 顾云来顿了一下,又低声补了一句,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你不说话也没关系……”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头盯着桌上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茶面上映着他模糊的倒影。过了几秒,才慢慢开口:“我真的没事,你放心。” 那句话说得轻,却带着一种柔软又固执的拒绝,他不是在把人推开,而是……在让人别担心,像是害怕自己的情绪会成为别人的负担。 许天星正站在餐桌前,把那束洋桔梗一支一支插进透明的玻璃花瓶里,剪掉多余叶片的剪刀声清脆,在这沉默的屋里听起来格外突兀。 顾云来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还在等什么,就在这时,许天星忽然抬起头,眼神淡淡的,却准准地撞进他视线里。 “你那伤还没好,”他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点不加掩饰的凉意。 “这么熬夜,是打算再进一趟医院吗?”顿了顿,他眼神往顾云来的左肩扫了一眼,嘴角轻轻牵动:“这回可不是我负责换药了。” 顾云来怔了一下,眼里有东西一瞬间亮了又沉下去,“你刚才是舍不得我走,还是单纯想提醒我别死?”他低声问,声音还是那种吊儿郎当的调子,可眼底却一点不玩笑。 许天星没回答,拿着最后一枝花,插进瓶口,“你要是不走……我也不会赶你。”他的语气平静,甚至有点疲惫。 但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不过你现在真的需要睡觉,我也是。” 这一句轻描淡写,却像是在无声地把那道情绪的门轻轻关上,只留下一盏灯亮着,不熄,也不迎。 顾云来看着他,眸色微微一暗,喉结动了动,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没露出什么失落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我明天一早再来。” 门关上的一瞬间,屋里又归于寂静,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许天星过了很久,才抬起头,他盯着那束花看了一会儿,花瓣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柔和,然后低低地笑了一下,几乎听不清。 他不是没想让他留下,只是有些话还说不出口,有些靠近他还不敢,像是害怕自己一旦开口,就会碎成千万片。 凌晨两点,城市沉入最深的静默。 许天星翻来覆去,始终没能睡着,他坐起身,又走到客厅,光脚踩在地板上,脚底凉凉的。 窗帘拉了一半,街灯的光穿过缝隙,静静落在地板上,像一条模糊的光带,斜斜地铺着,屋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是整个世界都停了。 他瞥了一眼桌上那瓶红酒,是顾云来带来的,他随手翻出开瓶器,给自己倒了一杯,浅尝一口,味道果然不错,酒顺着喉咙滑下去,胸口暖了一点,但脑子还是清醒得烦人。 他干脆拿起酒瓶,又灌了几口,最后,他还是没忍住,伸手去摸了手机。 屏幕一亮,是早已打开的聊天界面。对话停留在晚上那句:【我饭局结束了,过去找你。】 那几个字像钉子一样挂在那里,他盯着它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又停,几次想打字又删掉,像是拉扯、也像是在和自己赌气,最终还是敲下一句:【你现在还醒着吗?】 消息刚发出去,他立刻锁了屏,怕看到“已读”却迟迟不回,怕那一瞬间的落空感像冷水一样从后背浇下来。 可没过多久,屏幕震了一下,光打在他脸上。 【醒着】两个字,像有人一直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等他开口。简单,却让他整个人像被按住了心跳,一下缓下来。 他盯着那行字,嘴角动了动,打字回过去:【总裁都不睡觉吗?】 顾云来很快回复:【睡了一会,又醒了。】 许天星低头笑了笑,指尖有点发烫:【我睡不着,刚喝了点你的酒。】 对面沉了几秒,跳出一句话:【需要我过去吗?】 不是命令,也不是邀约,只是一种温柔的提议。轻飘飘的,不带一点逼迫,就像一只手慢慢伸过来,等他愿意就抓住。那句话轻得像一根羽毛,却落在心上,正好。 许天星怔了一下,眼眶忽然有点热。他仰躺回床上,手搭在额前,闭了闭眼。呼吸不稳,胸口还起伏着,像有什么情绪慢慢翻涌上来。 他不是没想过要他过来,只是那一步太近,近到好像一靠过去,整个人都会失控。 他终于回复:【不用,你说话就行。】 顾云来的回信也不迟:【你想听我说点什么?】 【那酒你要是喝着好我再给你拿,就是不多了,我这也就放了两瓶,等我周末去我舅家偷。】 顾云来发来这条信息时,语气一如既往地随意,像是在说“家里可乐没了我去买” 许天星警觉了起来【你那酒叫什么?】 【罗曼尼康帝。】 许天星点开橙色app搜了一下酒的价格,马上被一排6位数的价格晃到了眼睛,手机差点没砸沙发上。 【额,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感觉我刚刚喝了我半年工资。】 顾云来:【你喝得开心就好。】 许天星盯着那几个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不是没见过有钱人,也不是没听过什么“无所谓”、“随便拿”。 但“你喝得开心就好”这句,偏偏说得太轻,又太认真,像是随口一句,却落得稳稳的,落在他心上。 他回:【你怎么没早告诉我这酒这么贵?】 【听起来你至少喝了半瓶进去了】顾云来的回复紧跟着弹了出来,还配了个笑哭的表情。 许天星:【对的,我现在开始胃疼,后悔,想吐。】 顾云来:【不过你真要想吐也别浪费,我可以来接你。】 许天星叹了口气。这人真是,正经不了两句,就又开始发癫。他懒得理会,回了一句:【你可真是有钱又有病。】 顾云来秒回:【谢谢夸奖,要不我改天请你喝点便宜的,心理负担小点。】 许天星盯着那行字,嘴角不自觉往上扬了扬,指尖还悬在屏幕上。他本该回“你有病吧”之类的损话,结果停了一会儿,打下的却是:【你请我,我就喝。】 发出去以后,他反而觉得心跳有点乱,顾云来没有立刻回,许天星看着那行字,忽然有点紧张,刚想说“开玩笑的”,结果下一秒,屏幕又亮了。 顾云来:【行。你说什么时候。】 那一刻,他盯着这句话,指节慢慢松开,像胸口绷了一整天的那根弦终于卸下了一点。手机屏幕的光照着他的脸,睫毛下的影子细微地颤动。 他嘴角缓缓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落脚点。 他没再回消息,手还握着手机,也没放下,可能是酒劲上来了,也可能是太累了,那种彻底卸下防备之后的困意,像从身体里往外漫出来似的,迷迷糊糊地,他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顾云来看着许天星那条迟迟没有回复的消息,盯了很久,目光未曾离开屏幕一秒,直到对话框安静地躺在那里,再无动静。 他才终于确定:他睡着了。想象着那个人躺在床上,手机还攥在手心里,缓缓陷入梦境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柔软的涟漪。 他把手机放下,往沙发上一靠,整个人却怎么也沉不下去,轮到他翻来覆去、彻夜难眠了,睡意像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片清醒的荒漠。 他盯着落地窗外的夜景看了一会儿,重新点开了那个被转发了上万次的视频。 画面里,李夫人哭得几乎失控,言语激烈,情绪饱满到近乎表演。眼泪挂在脸上,却丝毫不影响她咬字的清晰,控诉的有条不紊。 顾云来没吭声,只静静看着她那张哭花了的脸。 过了几秒,他低头,打开林星澈傍晚发来的资料包,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病史摘要、死亡证明、出院记录、现场抢救说明……看上去条理清晰,可越往下看,他眉头皱得越紧。 他盯着上面“病人于凌晨6:30左右突发不适”的描述看了许久,又调出当时记者拍的视频,手指在屏幕上轻点,放大了画面。 镜头里,李启东的儿子站在他母亲身后,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低着头,像是习惯性回避镜头,或者根本不愿面对这一场控诉。肩膀微微耸起,像是在承受什么无形的重量。 第26章 顾云来看着他的身影,眼神渐渐沉下去,变得锐利如刀,他认得这个人,在二代圈子里混得很开,出了名的混不吝。 聚会场合一向最能闹腾,打架、惹事、风流韵事一桩不少,声音总是最大的那个,可在这种事关父亲身亡的大场面上,却一言不发?一反常态的沉默,反而像是一个刺目的信号。 他重新翻回那张死亡证明,盯着上面的时间,脑海里某个点突然撞响,像是拼图的最后一块终于找到了位置。 他犹豫了一下,手指悬在通讯录上方,还是拨通了电话,林星澈那边很快接起来,声音微哑:“你疯了吧?凌晨三点打电话给我。”背景里传来窸窣的被子摩擦声。 “给我沈放的电话或者微信。”顾云来的声音没有半点歉意,只有不容商量的决断。 那边沉默了一秒:“你是想让他查什么?”声音里的睡意已经褪去了大半。 “李启明他们家附近的监控,我怀疑有延误救治的可能。”顾云来的声音冷静得像数据报告,却又带着一丝锋利的寒意。 林星澈彻底清醒了,低声说:“……好,我发你。” 十分钟后,顾云来拨通了沈放的微信电话,电话接通,沈放那边声音压得很低,背景还有翻资料的窸窣动静:“你还真不睡觉。”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 “你不也没睡?”顾云来一边说一边倚着窗,外面的夜色深沉如墨,“既然醒着,就帮我干点活。”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沈放语气淡淡:“……顾少爷可真不客气。”话语间却没有真正的拒绝之意。 “哎,妹夫,你这话说得。”顾云来语气一转,慢条斯理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刻意的亲昵,“咱俩谁跟谁,有什么可客气的?” 沈放那边安静了一瞬,手里翻页的声音也停了,然后他语气明显变了:“……你叫我什么?”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和警告。 顾云来诡计得逞,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微笑:“虽然她是我学姐,但她还是比我小半年多,我这叫的没毛病。”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沈放冷笑道:“你这么叫我,不怕她弄死你?”语气里满是无奈。 顾云来轻轻笑了一下,声音里带着几分真实的温度:“那得看你表现得配不配这称呼,妹夫。” 沈放无奈:“你真行,连这都能拐弯抹角地拿来套人情。”话语里却隐含着一丝妥协。 “我这不叫套。”顾云来说得理直气壮,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窗台,“我这是走亲情通道,速度快、效率高。” 沈放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认命:“说吧,查什么。” 顾云来收了那点吊儿郎当的语气,迅速把自己的疑点说了一遍,语速平稳、逻辑清晰:“……我怀疑李启东他儿子没有第一时间呼救,有延误的可能。” “需要他们小区门口和单元楼的监控,还有物业通话记录,实在不行,我还有个损招……” 沈放听完,声音也沉下来:“好,我找人查。” “谢了。”顾云来语气一顿,又笑了笑,语气低低的,带着一丝真诚的谢意,“妹夫。” 电话又陷入了战术性沉默么,但挂断前隐隐能听出一句:“……这称呼以后别乱叫。”带着警告,却也有一丝妥协。 第二天上午十点整,沈放发来一段监控视频,信息寥寥数句,每个字却都像是重锤: 【小区门口监控,清晨五点半。】 顾云来坐在办公室,手机屏幕里,视频开始播放,画面略有些抖动,是固定在别墅门口的监控,正对着李启明家大门,天色很暗,只有路灯的光。 李启明步伐急促地走下台阶,表情明显带着情绪,脸色涨红。他身后紧跟着他的儿子,表情焦急而愤怒,两人像是在争吵。 嘴型看不清楚,但动作非常激烈,李启明不断地挥手,似乎在驱赶自己的儿子。 李启明突然猛地拉开车门,像是想强行出门,他儿子伸手拦他,两人拉扯了一下。 下一秒,李启明的动作顿住,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击中,他扶着车门,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干了力气,手按在胸口,靠在车门边,剧烈喘息,胸口起伏不定。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画面,连屏幕反光都映出他隐隐绷紧的神色,呼吸都变得缓慢而沉重。 再往后,李启明的儿子似乎也吓坏了,表情从愤怒转为惊慌,搀扶着他往别墅方向折返,步履蹒跚。 下一秒,沈放的电话打来:“看到了吗?6:38才有拨打120的记录,中间间隔了整整一个多小时,你猜的没错。” “走访的清洁工说的,一大早他们一家三口在家里吵得很凶。李启明想走,儿子拦他。妻子在劝。他们可能不是想他死,但确实选择了,先不管他,具体干了什么,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去查。 顾云来眼神一寸一寸地沉下去,慢慢握紧了手机:“谢了妹夫,回头请你吃饭。” “我不是说了以后别瞎叫……” 挂掉电话,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拨通林星澈的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他直接开口:“把第二轮稿子改一下。” 他声音低得像刀锋,冷冽而锋利,“现在我们不是在澄清,我们要反击。该把事情,翻个面了。” 第18章 许天星正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专心致志地操作着屏幕,手指在触控板上灵活地移动,突然,门铃响了,他迅速暂停游戏,站起来去开门。 顾云来站在门口,手里夹着一份厚厚的资料袋,“我刚从沈放那拿的。”顾云来开口,声音里带着一股疲惫,却依然清晰有力。 许天星转头看他,眉头微皱,注意到顾云来眼下淡淡的阴影:“你查到了?” 顾云来点了点头,把资料袋推了过去:“监控时间、急救记录、死亡证明,还有他们自己给警方递交的情况说明,我都标了重点。”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资料袋。 许天星翻开了他给的资料,纸页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李启明凌晨五点半多发病,他儿子在场。”他顿了顿,眼神落在许天星脸上,声音压得更低:“他们没第一时间救人,而是试图把人拖回屋里,整整一个小时后,才叫的120。” 他看着许天星的眼睛,一字一顿,每个词都像是敲在心上的重锤:“你没有救错人。” 那句话像一柄锋利的手术刀,慢慢切开许天星胸口那个一直压着他、说不清的阴影,压在他肩上的重担似乎在那一刻有了松动。 他闭了闭眼,睫毛微微颤动,像是整个人都被什么抽了一下,喉结滚动,过了好几秒,才低声说:“他们……怎么能这样耽误抢救?”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隐约的解脱。 “我们不是法官,不去定性。”顾云来说,声音平稳而温和,“但作为医生,你做了你该做的。是他们没做他们该做的。”他的声音像阳光,一寸寸驱散了许天星心头那层厚重的雾。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许天星低下头,声音很轻,几乎是自言自语:“这三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救得不够快,是不是用了aed压得太狠,还是后续药量不该给那么多。” 他有点情绪激动,手指紧紧捏着沙发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来来回回想了几百次,我真以为是我有什么地方没做好……” 顾云来看着他,心疼不已,直接俯下身,把许天星抱进怀里,温暖的手臂环绕着他,低声安慰:“没有,你做得对。” 那声音温柔又坚定,像是终于有人在他满身伤痕的战场边,轻轻扶住了他,说了一句:“你别再扛了。” 他想再进一步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门外传门外有人按了密码开门,电子锁发出轻微的“滴”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咔嚓”的声音后,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风尘仆仆的宋平安,手里拉着一个的行李箱。 看到屋里正抱着的两个人,宋平安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哎呀,抱歉,打扰了。”他抬手打招呼,站在门口有些尴尬地挪了挪脚步。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顾云来放开许天星,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惯常的镇定,主动走过去握手:“你好,我是顾云来。” 他目光从宋平安的行李扫过,眼神里带着一丝探询,嘴角微扬,“你是……” “哦,我是宋平安。”宋平安伸出手,与顾云来握了握,手心里还带着外面的凉意,随后有些随意地大拇指指了指许天星,“我俩大学同学兼同事。”语气里透着一种熟稔。 宋平安也看出来顾云来对他的打量,把行李拖进屋就对着许天星说:“我给你发微信打电话你都不回,我以为你出啥事了刚下飞机就跑来了。” “不好意思哈,擅自开你家门。”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担忧,眼睛却在屋内转了一圈,落在许天星扔在沙发上的手机上。 第27章 许天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手机没电了……光顾着打游戏了。” 顾云来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他的目光仍然定格在宋平安身上,心里却隐隐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知道许天星家的开门密码,他居然知道而且还可以直接按密码进来,而许天星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满,他平时那么注重边界感的一个人,这绝对不是普通朋友或者同事能做到的。 宋平安倒不客气,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自顾自坐在沙发上,动作熟练得像是在自己家一样:“现在什么情况了?我来的路上看热搜,现在的主要讨论方向是你的颜值。” 许天星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有些疲惫和无奈,眼角底的青黑是眼镜也挡不住的。 顾云来见状,轻笑一声,接着说道:“确实,新闻的热度很高。不过,除了颜值之外,事情的真相更重要。” 说完,把自己手机递给宋平安,“你们看这段视频,我怀疑他们家属在救治的黄金时间内有所拖延。” 宋平安盯着手机里剪辑好的监控视频,脸色一点点沉下来,语气也跟着变得严肃起来:“这个视频确实很关键。从时间点来看,患者发病后至少延误了近一个小时才拨打120。” “这个时间段的延迟,对于心源性猝死来说,基本就是决定性因素,黄金抢救时间是前五分钟,一小时……几乎没有生还可能。” 他顿了顿,又说:“而且家属的反应也不太正常,第一时间不是施救或呼叫急救,而是把人拖回卧室,这个行为非常值得深挖。” 他的声音虽然冷静,但字句间都带着医生特有的敏感判断力与理性推断,那是一种来自临床经验的本能警觉。 顾云来继续道:“我打算去见李家人,看看能不能解决这件事,毕竟这事对许天星影响也太大了。”他转向许天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他们?我可以安排。” 许天星缓缓点头,语气平静却坚定:“我想亲口问问他们,为什么在我救回一个人之后,还要用一场公关战来杀死一个医生。” 顾云来点了点头,随即拿回手机,“我这就让贺临安排,先和李家人确认一下见面的时间。” 他说完,又对着许天星轻声道,“不管怎么说,我保证,这件事会有个交代。”那句保证里充满了不容撼动的决心。 宋平安看着许天星,微微一笑:“能帮上忙的就说一声。”他的眼睛在顾云来和许天星之间扫了一眼,嘴角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了然。 李启明家的别墅,空气凝重,气氛压抑,客厅里的水晶灯投下冷冷的光,照在每个人绷紧的脸上。 李夫人坐在主位上,身着黑色套装,妆容精致得有些刻意,眼神冷淡防备,手指紧握沙发扶手,指节微微泛白。 身旁的李启明儿子面色阴沉,不时用拇指摩挲着手心,眼神闪烁不定。 “顾总。”李夫人语气微妙,带着几分意外,眼睛微微眯起,“没想到你会亲自上门。”她的声音刻意保持着平稳,却掩饰不住其中的紧张。 顾云来没有多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许医生是我的朋友,我们这次来,是想确认一些事。”说着目光扫过李启明的儿子,他和顾云来对视一下,又迅速低下头。 李夫人强挤出一丝笑容,嘴角的弧度僵硬而不自然:“需要确认什么?”她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沙发扶手上敲击着。 顾云来没有丝毫停顿,“你们说许医生救治有误,造成了李启明先生的死亡。”他顿了顿,语气微微加重,眼神锐利如刀,“但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每一个字都像是落在地面的重锤。 顾云来从包里拿出平板,点开视频,展示给他们,李启明发病的瞬间,他的儿子搀扶着他回屋,时间清清楚楚,刻度分秒可辨,数字在屏幕角落无情地跳动。 视频播放到“5:42”,顾云来轻声提醒道:“这里,是你们把人带回屋的时间。”他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一下,画面定格在李启明痛苦弯腰的瞬间。 “再看。”他指示道,手指轻滑,屏幕跳到“6:48”,显示的是120来接人,数字刺眼而冰冷。 “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请问你们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一把无形的刀,轻轻划过所有人的神经。 屋内气氛骤然沉寂,连空调的细微声响都显得格外刺耳,李夫人的脸色变了几分,李启明的儿子神情也僵住,喉结微微动了一下,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顾云来直视他们,语气冷然:“这是你们口中'及时处理'之后的事?你们控诉他急救失误,可你们自己,连送医都没有做到。”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直接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李夫人脸色苍白,急忙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当时情况混乱,我们不是专业医生,不知道……”她的话语虚弱无力,像是一张纸糊的盾牌。 许天星打断了她,声音低沉却有力:“他发病时,我们在飞机上,给他上了aed做了cpr,还拿了可逆药物拼着风险压住心律失常。” 他的手微微握拳,指节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分明。他停顿了一下,转向李夫人,目光冷峻:“你们在他身边,为什么没人打120?”质问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沉默的空气中。 李夫人哑口无言,显然被戳中了痛处。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一旁的儿子,寻求支持,却只换来对方的避让。 许天星没有丝毫动摇,继续开口,语气更冷:“那你们想做什么?想等他自己好,还是等他彻底醒不过来,再统一口径说,是医生救错了?” 每一个字都像刀刃般锋利,剥开了所有伪装。屋子里的空气一度凝滞,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停住了。 顾云来站在旁边,沉默了片刻,然后补充道:“你们罔顾事实,把矛头指向许医生,而我们这一方,从最初的急救到后来的整个医疗流程,都是经过严格评估与科学依据的。” 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利刃,精准而深刻,“你们指责许医生的那一刻,他已经承担了被迫停职,被指责的负担,而你们却依旧自私地选择不负责任的沉默。”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李启东的儿子,那种在商场中早已锤炼出来的威压感地释放出来,语气更严肃:“你们的所做作为,不仅仅是对一名医生的伤害,还是对整个社会信任体系的挑衅” “你们如果继续装死,只会让局面越来越糟,最终损害的,不仅仅是你们家族的名誉,甚至可能涉及到法律责任。” 李夫人明显感受到顾云来话中的威胁,脸色一阵苍白,嘴唇微张,却似乎说不出话来。 顾云来的威胁带着商业巨头的冷静与权威,仿佛告诉她,这场战争如果继续下去,代价将不止是一个名誉的丧失。 许天星从未像今天这样坚定,他再次开口,声音已经不再有任何动摇:“我们尊重每一个人的意见,但对于这种无视事实、无视救命机会的行为,我无法再保持沉默。” 李启东的儿子终究忍不住,低声道:“我们……我们也没想害他,是我妈说,先别动、先别叫人,怕传出去影响公司,我……”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是喃喃自语,像是终于承认了自己家族内部的冷酷与自私。 顾云来听到这句话,眉头微微一挑,冷笑道:“我不管你们家族内部有什么样的争斗,那是一条人命” 他不再看李家人,而是把视线投向门外:“如果你们有良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向许医生道歉,并且让这段话成为事实的最后定论。” 在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同时,顾云来继续说:“如果你们选择继续抵赖,我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份证据公之于众,不仅仅是为了还许医生一个清白,也是为了让你们知道,世界并不会总是容忍你们的推诿和冷漠。” 他起身准备离开,许天星也随即站起,迈步走向门口,走出李家门的那一刻,回头看了一眼,眼底曾经的痛苦和挣扎,这时全都消散不见,仿佛所有的纷争和痛楚都已经结束。 顾云来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眼李夫人,他的声音低沉,却有一种压抑的力量:“在飞机上,是我和许医生一起救的李先生。” “他后来醒了,知道自己活下来了,他很开心。不过,后来谢谢你们给了他一个小时,让他再死一次。”话语像是沉重的石块,砸在每个人心上。 第19章 许天星和顾云来走出李家的别墅,夜色厚重如墨。两人坐进车里,许天星没说什么,只是望着窗外的花园绿地,眉头微蹙。顾云来也没急着发动车子,紧握着方向盘,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敲打。 过了一会,他忽然打破沉默:“那视频,我其实没准备直接发出去。”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坚定。 第28章 许天星侧过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嗯?” 顾云来盯着他的脸,许天星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表情总是能轻易地拨乱他的心弦,尤其是现在这种睁大眼睛带点疑惑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好奇的猫。 他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如果我们公开那段监控,李家肯定会彻底翻脸。私下里,你怎么骂他们都行,可真撕破脸,对医院、对你、对我来说都没好处。”他 “所以我给他们留了一条路。”他顿了顿,喉结微动,缓缓说道:“我提议他们自己发布澄清声明。” “如果他们愿意配合,我们就不追究制造舆情,恶意诽谤的事儿,也不再追问延误细节,他们的体面保住了,你的清白也保住了。”说这话时,他的眼睛直视前方,目光如炬,仿佛已经看到了事情的结局。 许天星沉默片刻,眼神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唇角微抿,轻声问:“你相信他们会答应?”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 “就他们家那破人品,我才不信,”顾云来冷笑一声,眼角眉梢都写满了不屑,“但他们怕丢脸,怕身败名裂,也怕这点烂事再发酵。” “对他们来说,人命都不算什么,公司的股价才值钱。”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发出细微的声响,“我把他们最怕的东西放桌面上吓唬吓唬,就够了。” 许天星仔细思考着他话里的意思,淡淡的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这里头不止我一个人的事情,牵扯的方面太多了。” 顾云来低头,静默了片刻,突然冷笑道:“说白了,这帮孙子就是tm欺软怕硬,怎么不敢来找我闹?要搁十年前……” 他的声音忽然提高,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我必须把那孙子狠狠揍一顿,自己亲爹都能不管,这是人?”说这话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仿佛回到了那个血气方刚的年纪。 许天星微微一怔,睫毛轻颤,轻轻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探询:“现在呢?”柔和的声音像是一缕轻纱,轻轻拂过顾云来紧绷的神经。 顾云来转过脸,眼神平淡如水,没有丝毫波澜:“咳,现在发现揍人压根没什么意义。” 他的语气平静而深沉,仿佛经历了千帆过尽后的淡然,“除了发泄情绪,根本没解决任何问题。你给丫打一顿,你心里是痛快了,可后面呢?局势可能越来越糟。”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像是在抚平内心的波澜。 许天星微微挑眉,指尖轻轻点在膝盖上,思索了一下:”所以你现在终于学会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了?“他的眼睛在暗淡的光线下依然明亮。 顾云来嘴角扬起一丝温和的弧度,笑纹在眼角悄然绽放,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几分历经风霜后的冷静:“是啊,我这些年是明明白白的,做人做事留一线,才不至于被自己的情绪吞噬了理智。” 他望向车窗外远处的街灯,那点点星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倒映,像是在回忆往事,又像是在审视现在。 车内突然变得安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和外面偶尔吹过的风声交织成一首无言的协奏曲。许天星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轻轻一笑。 这个笑容温暖而清澈,如同冬日里的一缕阳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似乎穿透了顾云来筑起的所有心墙。 顾云来微微愣住,心脏仿佛被轻轻揪了一下,他特别喜欢许天星的笑,每一次看到,都能深深打动他,像是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让他所有的防备都瞬间崩塌。 许天星看着他,眼神透着一丝温柔和坚定,仿佛能看透他所有的伪装:“你长大了,顾云来。”简简单单,却重若千钧,像是对过去的告别,也像是对未来的期许。 顾云来听到这话,眼底的笑意悄然升起,如同冰面下涌动的暖流,他轻松回应:“岂止是长大了,我都奔四了,眨眼就老喽。” 他说得很轻松,却有一丝自嘲的意味,说着,手掌轻轻地落在许天星的手上。 那一瞬间,温暖的触感迅速传遍两人之间,仿佛连空气也在这一刻凝滞,许天星微微一愣,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一些。 车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那股暧昧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悄然流动,顾云来轻轻握紧了许天星的手,许天星并没有抽回手,静静地让顾云来握着。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还是先回家吧,说不定明天就该让我回去上班了。” 顾云来轻轻挑了挑眉,目光掠过许天星,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侧头看向许天星,语气中带着几分玩笑:“听起来,你还挺期待上班的?你是不是被医院pua了,这么爱工作?”说话时,他的手依然握着许天星的,似乎不舍得放开。 许天星抬头,眼神不动声色,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谁能pua我啊,” 他顿了顿,目光微微闪烁,像是在掩饰什么心事,“这几天下来,没事做,反而有点不安心。”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融入夜色,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脆弱。 顾云来叹口气:“得,咱俩都一样,天生劳碌命。”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许天星的手背,动作中包含着无言的安慰与理解。 许天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嘴角的弧度柔和而宁静,顾云来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启动了引擎,发动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车子缓缓驶离,尾灯的红光如同两点星火,渐渐消失在寂静而深邃的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李夫人发布了一封公开的道歉信,全文冷静简洁:“关于李启东先生去世一事,家属在情绪激动时未能全面了解情况,对许天星医生及东华医院的急救工作提出了不当指责。现经过充分了解,确认李启东先生的死亡与早期急救无直接因果关系,我们对许医生及东华医院所做的工作表示歉意。” 这份声明简单提到情绪激动和误解,只是明确向许医生道歉,并为之前的不当言辞作出改正。 声明中的措辞非常谨慎,既没有承认自己在延误救治上的责任,也没有直接道出错误的决策,而是把责任归结为家属的“情绪激动”。 然而,这条声明一发出,立刻引发了网络的强烈反应,随着公众对李家态度的变化,舆论的焦点迅速转向“还许医生一个清白”。 网友纷纷表示支持许天星,有匿名的、有实名的,甚至一些医务人员在社交媒体上集体发声【他是我们行业的底线,如果他倒下了,下一个就是你我】。 公关团队精心策划的稿件准时上线,文章的开头并没有用力反击,而是冷静地回放了整个救治的过程,字里行间透着专业与冷静。 飞机上的乘客心脏骤停,aed启动,徒手按压十八分钟,无监护仪、无药物支持、无除颤器替代,唯一的选择是:赌,而他赌赢了。但他不该为别人的沉情绪,承担结果。 文章带着清晰的理性、详细的事实,剖析着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引导读者逐步了解真相。 它没有直接攻击任何一方,而是尽可能地保持了对事态的冷静审视,字里行间的克制反而更显力量。 这篇文章的发布如同一记重锤,打破了那场风暴的轰鸣。 它不仅让人们意识到许天星所面对的困难,更深刻地揭示了事情的本质,那场航班上的急救,不仅仅是技术上的挑战,更是对人性的考验。 网络上的评论区渐渐从一边倒的指责转向了理性的讨论,人们开始思考医患关系的脆弱和医生所肩负的压力。 与此同时,东华医院内部的会议室内,气氛紧张而又带着一丝压抑。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急诊科主任韩志文拍着桌子,面颊因愤怒而涨红,声音中带着压抑已久的不平:“我就说他没问题!他拼死拼活救人,怎么可能有错!”他的眼神锐利,仿佛要刺穿那些无端的指责。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发出细微的声响。 院长的秘书踏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脸上带着难掩的喜悦,轻声说道:“周院长决定,许天星医生立刻恢复临床工作,医院会发联合声明,说明事实经过。” 这句话如同一道阳光,瞬间照亮了整个会议室。几乎是同时,会议室内响起了轻微却难掩的掌声和欢呼声。 那是一种从心底发出的支持和认可,几乎是瞬间化解了内部的紧张气氛。医护人员们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笑容。 医院的公众号很快上线声明,措辞坚定有力,:我们为我们的医生骄傲,也为每一位在最危险时刻仍选择坚守岗位的医者骄傲。 这场风暴,在顾云来的周密布局下,悄然从烈火变为清风,从喧嚣归于平静。那些曾经的指责声,如今已经变成了对医者精神的赞叹。 网络上的热搜榜单上,【飞机上救人医生还原真相】和【致敬最美医者】的标签交替出现,点击量不断攀升。 第29章 许天星不再背负“失误医生”的标签,那些不实的指控如同泡沫般消散。 李家在颜面尽失前终于踩下了刹车,体面地退出了这场纷争,而医院则成功避免了公众信任危机,反而借此机会展示了对医护人员的坚定支持。 这个结局并不激烈,却足够体面,没有任何一方尊严扫地,最重要的是,干净利落,如同一场精准的手术,恰到好处地解决了问题的核心。 这场风暴虽然没有预料,但最终却成了顾云来和星来医疗的意外收获, 顾云来的星来医疗通过严谨的医学数据和坚定支持医生的立场,成功在舆论中赢得了大量好感,林星澈在帮助许天星的过程中,早已从这场舆论战中看到了商机。 她不仅巧妙地利用媒体平台,发布了冷静还原+大众教育的第二波稿件,还通过一系列公关手段帮助星来医疗建立了稳固的形象,她精准抓住了机会,让公司的形象在危机中获得了飞速的提升。 顾云来看着林星澈,轻笑道:“你可真行,这种时候都能抓住商机。” 林星澈语气轻松:“这算是你好人有好报吧?不仅帮了许医生,结果也顺便帮了你自己。” 她的笑容带着一丝调侃,又透着自信,“一箭双雕的事,最后大家都能受益,这不是挺好?” 顾云来的手机响了,许天星给他发的信息【你知道吗?我现在才有一点像,真的被救回来了,谢谢你。】 这句话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却重若千钧,道出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顾云来盯着那条消息,几次打字又删掉,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他想回复些什么,想着这样太凝重,这样又太正式,思来想去,回了一句:【就一句谢谢啊,不来点实际的?】 林星澈看着他的那个明显是准备犯坏的表情,立马明白了是谁给他发的消息,凑近他八卦道:“现在是不是可以和你的许医生,好好谈谈六年前没说完的话了?” 第20章 许天星第二天就回医院上班了, 整整一天,他像台精密仪器般运转着,按部就班地问诊、下医嘱、处理突发, 几乎忘了外界的存在。 到了快下班的间,他才猛然意识到一个反常的事实:顾云来, 那个平日里短信不断的男人,今天竟然没发来一条消息。 那个总爱插科打诨、无孔不入地在他生活里刷存在感的男人, 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 像潮水突然退去,留下空荡荡的礁石缝隙。 他拎着包走进更衣室,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半天,删了又写, 写了又删。 【你的伤还好吗?】简单几个字,他却斟酌了足足五分钟才发出。 这是他从不习惯的状态, 许天星一向冷静果决,刀落无声, 从不反复踌躇。 但唯独对顾云来,每一次靠近都像是穿越一片迷雾。他明知道关心, 却不知道怎么表达,明知道想见,却说不出口。 手机几乎是立刻震动起来, 显示着顾云来的来电,“许医生, 托您的福, 枪伤在痊愈中,但有点小感冒,睡了大半天。”电话那头传来顾云来独特的声线, 沙哑中带着一丝温暖。 许天星靠在冰冷的置物柜上,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了一个结:“怎么还感冒了?”语气比他自己意识到的还要快,带着不自觉的责备和担忧。 “这人吧,有时候就得忙,稍微闲一点就病。”顾云来说得慢悠悠的,语气里有倦意,却仍不忘带上那抹标志性的吊儿郎当,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许天星的医生直觉告诉他,他很清楚身体的反应机制。顾云来下飞机就直奔东华分局,遭遇枪伤之后,又为了他的事情奔波……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那根紧绷的弦突然松开,身体自然受不了,他能想象顾云来是怎样带着浑身的难受处理完一切,然后独自回到空荡的公寓,吞下几片药,陷入昏沉的睡眠。 许天星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靠在柜门上的背慢慢滑落下来,落进那一片无声的疲惫中。他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一句极轻的呢喃:“你该早点告诉我。”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随即传来顾云来那一贯温柔又带点调侃的声音:“告诉你了,你会来照顾我吗?” 许天星闭了闭眼,喉头发紧,却没再说话,他不敢答应,他怕自己一答应,就再也收不回这个决定了 静默在通话中蔓延,许天星望着更衣室斑驳的天花板,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吸了口气,声音低哑而克制:“哪天有空?” “怎么,想请我吃饭?”顾云来的声音突然轻快起来,像是阳光穿过云层。但许天星听得出来,这句话里藏着试探,像是猫爪轻轻搭在领地边缘,不确定是否该迈步向前。 “正好该谢谢你。”许天星的回答平静如水,是他向前迈出的第一步,就像冰雪消融的第一滴水珠,落地无声,却是春天来临的征兆。 “天啊,”顾云来夸张地感叹,声音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许天星居然也有请客的一天,我是不是得把这日子记下来?刻在我那该死的军功章上?” “再废话就取消。”许天星的声音低沉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像是害怕顾云来会把这件事变成一个玩笑,轻描淡写地揭过。 那头沉默了一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顾云来的声音也软下来,语气不再玩笑:“行了,别这么冷漠了。” 他说着,声音里多了一丝哄劝和疲惫,“不过我说真的,我今天状态不太好……你要是有空,不如别约餐厅了,来我家吧。” 许天星没有出声,顾云来像是怕他拒绝,赶紧补上一句:“我这一天基本没吃什么东西,就想吃点你做的……家常小菜。” 他说得随意,可语气却真诚得有些动人。那不是撒娇,也不是耍赖,而是一个在外打过仗、撑了一整天的大人,终于肯露出一点软弱。 许天星的呼吸微微一顿,像是被什么轻轻击中了。他看着手机屏幕,握着手机的手指逐渐收紧,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你让我去你家?”他低声问,这不是在确认地址,而是在确认,你确定要打破我们之间最后的那道边界吗? 他不是没察觉到顾云来那点小心思,只是过去的许天星,太擅长退,太擅长躲,他一向谨慎,连感情都要层层剥离,只留下冷静和理智,可这一次,他迟疑的时间,比他自己预想的要短。 电话那头,顾云来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熟悉的吊儿郎当:“怎么,还怕我吃了你啊?你要真不放心,带上你的手术刀也行。” 语气轻松,调侃成性,可每一个字后面都藏着一层不敢直说的认真,把所有真正的情绪,都藏进玩笑里,用笑声包裹着那颗小心翼翼递出的心。 许天星没接那句玩笑,只是淡淡道:“地址发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出奇地温和,像是风穿过长廊的声音,不动声色地拂过顾云来的耳膜,“待会儿过去。” 那一刻,他像是放下了什么,又像是决定了什么。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柔软,柔到让人听见时,心口一缩。 电话那头,顾云来沉了一秒,然后笑了,他没有再继续开玩笑,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许医生大驾光临,荣幸之至。” 电话挂断后,他靠在沙发上,嘴角那抹笑意怎么都压不住,顾云来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第一次对未来感到了一点点不确定的期待,也有一点紧张,更是一种许久未有的脆弱。 他怕这个来之不易的靠近,会在下一秒又被打回原形。 顾云来的家在燕州东岸的高档河景小区,高层大平层,一梯一户,从电梯出来就是他家的入户门,门外铺着柔灰色地毯,隐隐透着低调的贵气。 许天星才从电梯出来,门就被拉开了,顾云来倚在门框边,整个人套在宽松的黑色家居服里,外面随意搭着一件价格不菲的驼色羊毛开衫,看上去柔软得能把人融化。 眼尾微微下垂,带着一点困意和漫不经心的温热气息,像是只被阳光烘过的猫,安静,却不容忽视地占据了门口那片空间。 他的目光落在许天星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许天星手中那两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上,眉梢微微一挑,笑意像春水漫上来:“哟,怎么还劳烦许医生买菜?这也太客气了。” 他自然地伸手想接过袋子,却被许天星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挡开,许天星的声音里混着担忧和医者的权威:“你肩膀还没好,别拿重的。” 顾云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尾的弧度缓缓扬起,笑意在瞳孔里晕开。他侧身让人进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一股极淡的香味悄然浮现,清透的柑橘调,混着刚沐浴过的湿润水汽气息,顾云来的心微微一动。 这味道,不像是路上顺带沾染的,他眼神一闪,低头看了许天星一眼,唇角弯得更深,他还特意洗了个澡才来。 客厅极大,占据了整整一个开放式中庭,一整面墙的落地窗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将城市的天际线尽收眼底。 第30章 白天时光影倾斜而入,夜晚则是无边的霓虹和灯火,像无声的浪潮涌进屋子,也像是他习惯独处时唯一与外界的连接。 许天星的脚步慢了半拍,他原以为顾云来的家会冷,会硬,会像他表面上的强势一样,是那种典型的“资本象征”:黑白灰的调性、冰冷的金属边角、昂贵却不近人情的审美。 可屋内的陈设却出乎意料地温和,柔光下的地板泛着温润的木色,深灰色的沙发。 书房没有隔墙,而是用整面胡桃木书柜隔出一个静谧空间,摆着各式各样的书籍,金融、生物医学、经济、哲学,还有一些散落的设计书和摄影集,像是这屋子主人某些零散又复杂的内在,被无声地摊开来。 吧台区隐在书房另一侧,白色石材铺成的台面下,是嵌入式酒柜,一排排深藏的红酒沉静如夜,那些瓶子看起来更像是被精心安排的陪伴,仿佛在提醒这个屋子的主人,生活里不止工作和孤独。 “怎么?”顾云来回头看了他一眼,手里还拿着刚拎进门的外卖盒,语气漫不经心,“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许天星缓缓移开视线,淡淡地回了一句:“嗯……我还以为你家会像资本主义审讯室。” 顾云来低低笑了,那笑意带着点疲惫后的随意,又像是早就料到许天星会这么说:“那是不是该全屋换成冷白灯,再在墙上装个摄像头?” “你以前是干得出来的。”许天星站在原地,语气不重,但那句话像刀子一样精准,切开了表面的轻松。 顾云来倒回沙发里,整个人松散地陷在柔软的靠垫中,像是终于卸下了全身的重担。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哑,却带着掩不住的轻松:“我睡了半天,现在好多了,你随便坐。”他动作流畅,极有生活感,不急不慢,像是在这个空间里活得极稳。 许天星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还停在那扇落地窗上,夜色无声地倾泻而入。 他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总能在风暴中心站稳,他给自己的世界,留了足够的缓冲和沉默,一个只有极少数人能走进来的世界。 顾云来问:“愣着干嘛,坐呗。” 许天星没有立刻坐下,他先把食材放到吧台上,目光扫过茶几,敏锐地注意到那盒已经拆开的感冒药。 他挑了下眉,语气淡淡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关切:“就你这点症状,没流鼻涕、没咳嗽,额头也不热,” 说话间,他已走近一步,指尖落在顾云来额头上,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医生惯有的判断力,却又克制到近乎疏离,像是他把情绪藏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地落下。“普通小感冒,症状轻微,自己都快好了,你这戏挺足的。” 顾云来抬眼看他,故意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眼里却闪着狡黠的光:“医生都这么冷血的吗?病人好歹也需要点精神安慰吧?”他的语气里带着撒娇的意味。 许天星没理他那点小把戏,转身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他下意识打量着冰箱内整齐排列的保鲜盒、饮料瓶,还有被归类得极有秩序的食材,连水果都用透明盒分门别类码得整整齐齐。 语气中带着一丝微妙的惊讶:“你这冰箱状态还行,不是说霸总家里冰箱都只装矿泉水和可乐的吗?”这句调侃从他一贯严肃的嘴里冒出来,显得格外生动。 顾云来哼了一声,靠在厨房门边,语气里带着不满和笑意:“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太多了?冰箱不放点吃的,我半夜饿了怎么办?靠霸道总裁气质充饥?对了你喝点什么自己拿。”他的语气里带着自嘲,像是揭穿了什么人设的假象。 许天星拉开冷冻格,翻出一袋速冻馄饨,手指捏着包装袋,转头看向顾云来,嘴角隐约带着一丝笑意:“总裁也吃速冻馄饨?” 像是在逗他,又像是在不经意间试图确认:你其实不是我以为的那种人,对吧? 顾云来被他看得愣了愣,随即笑了,那笑意从眼角一直蔓延到唇边,懒洋洋的,又透着一丝温柔的得意。 “我还真就爱这一口。”他说,语气放得很轻,“纯虾馄饨,加了点白胡椒,自带调料的,你带点回去尝尝。” 那一瞬间,他不再是掌控局面的总裁,也不是吊儿郎当的顽主,只是一个在厨房门口站着的人,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习惯递出去,也把自己递出去。 许天星没再接话,从冰箱里挑了一瓶菠萝汁,把带来的菜、肉一样样地摆上顾云来那块大得有些夸张的厨房中岛台。 动作干脆利落,像是早就习惯了在这个空间里活动,整个人沉静又放松,仿佛不是客人,而是这屋子的另一位主人。 他随手打开橱柜,把锅碗瓢盆一通拿出来,就像早已熟悉这个空间的布局,他的手指突然一顿,挑起一口崭新的炒锅,盯着锅底的标签看了一眼,眉头微蹙。 “你这锅……连标签都没撕。”他语气依旧平平,目光却带着一丝无奈的责备,“你做过饭吗?”这问题背后藏着更多未说出口的关心,像是在问:你平时都怎么照顾自己的? 顾云来走到厨房门边,靠在门框上,双臂随意交叉在胸前,整个人散发着慵懒的气息:“不瞒您说,还真没有,其实19年就买了,这次回国才算真正住进来。” 这个“才住进来”,听起来像是漂泊太久才刚落地,也像是一个人把屋子填满,却还没来得及真正生活。 许天星“嗯”了一声,随手把锅冲洗干净,放到灶台上,低头开始洗菜,手腕上青筋微微凸起。 他的语气却像随口一说,又像故意试探:“那我这回算是……给你暖房了。”声音不大,却轻飘飘落下来,像一根羽毛擦过顾云来的心口。 顾云来的笑容顿了一下,那句话太轻,却正中某处柔软。 他望着许天星低头洗菜的背影,笑意一点点收敛,眼神慢慢沉下去,他轻轻“啧”了一声,嗓音低了几度,带着一丝沙哑和不加掩饰的情绪:“许医生,您这话说得……容易让人想多。” 许天星没有回头,水流声依旧,仿佛根本没听到许天星说什么。 “你要什么菜啊?”顾云来换了个话题,靠在厨房门口。 “放心,吃不死你。”许天星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手上的动作却利落而精准, 顾云来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才是他最熟悉的许天星,专注、克制、什么都看在眼里,却什么都不说出来。 他靠在门框上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厨房灯光落在那人侧脸上,柔和得像是一层静静燃着的光,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这种画面,在他脑海里出现过很多次。 一个人做饭,一个人等吃,安安静静地生活,哪怕谁都不说话,只要彼此在场,就够了。 他想说点什么,想让这一刻变得更真实、更接近现实一点,但又怕太快、太重,反而把这份难得的安宁击碎,话到嘴边,他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只是站在原地,像是凝视一幅他渴望却又不敢触碰的画。 许天星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忽然开口打断了顾云来的思绪:“你站在那儿干什么?不是身体虚弱吗?回去坐着吧,很快就好。” 顾云来回过神,轻笑了一声,转身回到客厅,慢慢陷入沙发中,嘴角却挂着掩不住的微笑,掏出手机想看点什么,却一直停留在一个页面许久。 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气,混杂着热腾腾的水汽,悄无声息地宣告晚餐时分的到来。 四菜一汤,摆在深褐色的木质餐桌上:西红柿炒鸡蛋,虾仁豆腐,炒秋葵,黑椒牛柳,羊肉萝卜汤。 都是最普通不过的家常菜,却恰恰是孤独生活里最柔软的慰藉,每一道都有家的影子,人间烟火的气息。 许天星忙的衬衫袖口卷到小臂,像是不太习惯在别人面前做这些事,他把最后一道菜放稳,声音平静得近乎疏离:“一个人生活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学会了。” 顾云来夹了口秋葵,他眉头一挑,眼角微微上扬,嘴角扬起一个慵懒而真实的弧度:“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吃,我算是捡到宝了。” 他的声音比平日里柔和了几分,带着一种餍足的愉悦,仿佛真的发现了什么意外之喜。 许天星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抿了抿嘴唇,声音低沉而简短:“吃饭。”简单的两个字,既像是制止顾云来的调侃,又像是掩饰自己听到称赞时微微泛热的耳根。 “我说真的。”顾云来一边吃一边笑,眼角的笑纹舒展开来,眼底的光都是柔和的,“你这人吧,看起来不近人情,其实挺顾家的。”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发现的喜悦,仿佛揭开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许天星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舀汤的动作,递给顾云来,他安静地喝了两口冒着热气的汤,汤汁滋润了他的唇角,留下一层薄薄的光泽。 顾云来放下汤碗,抬眼看着对面沉默的人,语气放得很轻:“那时候……你一个人,是不是挺辛苦的?” 第31章 许天星没说话,低头吃饭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睫毛微微颤抖,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眼神平静如水:“谁不是一个人熬过来的呢?”一句话说得风轻云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顾云来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把桌上的饭菜吃了个七七八八,筷子不停地在各道菜之间穿梭,像是要把这顿饭的每一分味道都记在心里。 许天星看他筷子不停,脸上的表情稍稍舒展,低声道:“你这不是真感冒吧?这胃口也太好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调侃,眼角的紧绷也松动了几分。 顾云来抬眼笑了笑,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语气像是半真半假:“这不你一来,我什么病都好了。”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空气中平添了几分微妙的暧昧,像是轻轻撒下的一粒种子,悄无声息地埋入两人之间的土壤。 第21章 晚饭收尾得很安静。许天星默默收拾碗筷, 水声和碗盘轻碰的声音在厨房里回荡,像是细雨落进夜色。 他动作利落,仿佛专心致志, 不容别人插手。顾云来站在厨房门口,看了片刻, 也想上前搭把手,刚走两步, 就被许天星抬手拦住。 “你肩膀还没好。”他说, 语气平稳不带情绪,“别进来添乱。” 顾云来一愣, 眼里却带上了笑意。他没再坚持,只是靠在门边, 安静地看着许天星把所有事做完。 整理完厨房,他正打算开口道别, 手臂就被人轻轻拉住,温热的触感透过衬衫袖子传来。 隔着衬衫布料传来的温度不高, 但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微微一滞, 像是被什么突如其来的情绪抓住。 “别急着走嘛。”顾云来的声音低下来,带着刻意放轻的温柔。他指了指吧台上的一瓶酒和两只酒杯,嘴角轻轻一挑:“陪我坐会儿呗, 这才几点。” 他说得很轻松,可眼神却异常认真, 像是在等待某种回应。那双眼睛, 藏着他一贯的自信,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是一个终于走到门前的人, 等着对方愿不愿意开门。 “坐会儿?”许天星微微皱了下眉,他重复了一遍,嗓音里带着一点不明的迟疑。 “喏。”顾云来抬了抬下巴,指向客厅落地窗前的位置,“这么好的景色,自己一个人看,多没意思啊。” 落地窗前,摆着一排低矮的沙发,昏暖的壁灯低低洒落,将那片区域染出一种温柔的静谧。像是为了某个夜晚,特意保留下的一点孤岛。 窗外是燕州夜景,万家灯火如碎金闪耀,星星点点,倒映在河水里,流光潋滟,远处的高楼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车灯的光束在远处的桥上来来往往,像是流动的光河。 顾云来没再多说什么,自顾自走了过去,他动作不急,脚步声几乎听不见,在沙发前坐下,打开瓶塞,轻轻倒出两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晃动,折射出灯光,像某种不动声色的邀请, 他回头朝许天星笑了笑,眼里是玩笑,也是认真:“放心,不是罗曼尼康帝,但味道也不差。” 许天星站在原地,眼神在玄关与沙发之间短暂停留,像是心里短暂地做了一场拉锯。他最终还是迈步走了过去,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他坐下时,沙发轻轻塌陷了一寸,身体微沉进去,和顾云来只隔着一杯酒的距离,他随口问:“你就一个人住?”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这片空间:抽象画、钢琴、整齐有序的摆设,都很好,却冷得像样板房,干净得几乎没有生活气息,也没有第二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顾云来递过酒杯,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许天星的手背,指腹温热,留下浅浅的一道余温,“你是第一个来我家的人。”他说着,笑意慢慢勾起来,“怎么?嫌太大?那下次换小点的,你会常来吗?” 许天星没理他,只低头接过酒杯,目光却落在窗外灯火处,神色若有所思,“我只是觉得……”他说,“有点寂寞啊。” 那句话说得很轻,轻得像叹息,像是从骨缝里漏出来的一点真实情绪,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那句有多坦白,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静了下来,连酒杯中轻轻摇晃的液体都悄无声息。 顾云来看着他,神情怔了半秒,然后靠进沙发,低低地笑了一声,“是啊……”他语气轻到几乎听不清,“是挺寂寞的。” 两人都没说话了,只有夜色、酒香和城市的灯光,把他们包围在某种脆弱却温柔的边界里。 许天星轻轻抿了一口酒,酒液滑入喉咙,烧得他眼底泛出一点光。他眼神沉静,唇线紧抿,却不再像刚来时那样带刺。 顾云来忽然开口,声音里原本那点慵懒尽数褪去,只剩下压着的认真和决绝:“你知道吗,六年前你就欠我一顿饭。” 这颗小石子,轻轻投入他们之间平静的水面,却在心湖深处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无法掩饰的涟漪。 许天星指尖一顿,低头望着杯中微晃的酒液,语气平稳到近乎冷淡:“我知道。”他说得太平静,仿佛那段过往早已尘封、不值一提。 可顾云来偏过头看他,眼神深沉,带着毫不退让的坚定,“那天你为什么没去?” 这句话像一道暗流,从桌边静静袭来,毫无预警地切进来,斩断了两人之间原本脆弱而温吞的平衡。连空气都骤然凝住,连夜色都变得沉重了几分。 许天星的手轻轻一抖,酒杯里的琥珀色液体晃出一道几不可见的弧。他终于转头看他,眉眼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防备,像是某个深埋的记忆被硬生生剥开。 “我去了,”他低声开口,像是从喉咙深处慢慢挤出来的,“只是……又走了。” 顾云来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看着他,眸光沉沉,藏着试探,也藏着忐忑,更藏着六年来始终咽不下去的那句话。 他的呼吸轻颤了一下,像是终于鼓起勇气踏入一块早已失温的回忆:“为什么?”他声音低哑,“为什么你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就走了?” 他没有等答案,身体已不自觉地前倾,那一瞬间,酒意、夜色、远处的灯火与喧嚣都沉下去了,只剩两人的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像两条平行线终于在一个点上交汇。 许天星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惊慌,也没有迎合,只是沉沉地望着他,像是在思考是否该再次退回那条早已划好的边界。 然后,他闭上了眼,顾云来心头一震,几乎不敢相信他没有推开,他极尽温柔地俯身,唇贴了上去。 那个吻轻得不能再轻,像是风拂过湖面,像是夜里不敢惊扰梦境的低语。带着迟来的告白、长久的等待,还有太多说不出口的遗憾。 他控制着自己,不敢太近,不敢太深,生怕一用力,就会把这场得来不易的靠近逼退回原点,许天星没有动,没有回应,也没有逃开,只是静静坐着,像是一尊石雕,被情绪困在某个缄默的瞬间。 顾云来终于退了半寸,呼吸微乱。他看着许天星的侧脸,眼神复像一团燃烧却不肯熄灭的火,他低声开口,像是自嘲,也像是一句迟来的告白:“没想到,这顿饭,这个吻……隔了六年了。” 他嘴角带着笑,却笑得极轻极淡,像是一个人终于将压在心口的沉重缓缓吐出,换来一口久违的喘息。 许天星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唇角轻轻抿起,仿佛那个吻还残留着余温,悄悄嵌在他肌肤的边缘。 可他抬眸与他对视时,眼神却已重新沉入一片清冷,声音低哑,却锋利如刀:“顾云来,你喝多了。” 他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出口,他没有否认这个吻,却把一切都推给了醉意。 顾云来看着他,仰头喝了一口酒,那酒烈得刺喉,但他却像喝进一口沉默,“没有。”顾云来缓缓放下酒杯,指尖轻轻触着杯身,眼神却清明得惊人,没有一丝醉意。 他靠回沙发,身体看似放松,却始终保持着与许天星的对视,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脸上,执着而安静:“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清醒的。” 许天星移开视线,像是躲避那双目光太过炙热的注视,他没说话,只是重新拿起酒瓶,将自己的杯子倒满,然后一饮而尽。 “要是六年前那晚上,”他的语气平淡到近乎冷漠,仿佛只是陈述事实,“我肯定不会让你亲我。” 顾云来一怔,随即低低地笑了,那笑声带着几分无奈,也带着一点藏不住的心疼,“现在呢?” 他抬起眼,目光专注地望向许天星,直白而坦诚,像是在等待一个其实早已明白的答案,只差你亲口说出。 “现在……”许天星的声音低了下去,话只说了一半,却停住了,仿佛那两个字是某种界碑,迈过去,就回不了头。 顾云来看着他,目光比刚才更深了一分。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着,语气却柔和得出奇:“许天星,你还真是难搞。” 第32章 许天星终于抬眼,望向他,声音依旧淡:“你现在才知道?”眼底那道光,却透着锋利,像是一道无声的警告:这条路不好走,你确定吗? 顾云来没笑,也没接话,只是转头望向窗外,那声音像一颗火星,烧进他胸口深处,把那些被他反复压下去的记忆,又一寸一寸拉出来重演。 六年前的夜晚,那个未兑现的赴约,那个他转身离开的决定,像幽灵一样困住他至今。 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紧,睫毛低垂,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六年来他用尽力气筑起的防线,在这一刻,第一次出现了裂缝。 他的呼吸有些不稳,胸口轻轻起伏,像是在与内心某种冲动抗争,很久,他才抬起头,目光透过那层情绪的水雾,落向顾云来,恰好,对上他的眼睛。 那眼神里,藏着熟悉的东西:一点调笑的试探,一点小心翼翼的认真,还有一丝不敢说得太明白的等待,像是伸出手来,却不敢太用力抓住,“我们都不年轻了。” 顾云来轻声说,语气带着不容辩驳的温柔,“还能有多少个六年。” 空气像被瞬间静音,连杯中的酒液都安静下来,仿佛在等待下一句话的落地。 许天星没答,只是慢慢放下了酒杯,玻璃与木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声音,他站起身,动作从容而干脆,绕过茶几,走向顾云来。 顾云来原本还有些懒散的神情在那一刻微微一顿,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同。他本能地扬起嘴角,笑得吊儿郎当:“怎么?许医生是打算给我讲讲道理?” “这个时候,你应该安静一点。”许天星的声音低冷,像是霜刃擦过夜色,打断了他所有的调侃。 话音刚落,他抬手摘下眼镜,俯下身来,双手撑在沙发两侧,将顾云来困在座位之间,两人的距离近到呼吸相撞,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酒香和一种令人心跳加快的紧张。 他眼神沉静如水,波澜不惊,却在那表面的冷意下,压着不容拒绝的情绪暗涌,像深海底层翻涌的火山,无声,却致命。 然后,他低头,吻了下去,这个吻,没有试探,没有犹豫,更没有先前那种温柔的探路,而是一个决绝的、笃定的、毫无保留的吻。 像是突如其来的风暴,将六年的等待、六年的愤怒、六年的思念和沉默一并卷入其中。 他所有曾努力压抑、反复否认、甚至想要遗忘的情绪,在这一刻被撕开一道缺口,洪水般倾泻而出,淹没理智,吞没克制,淹没他曾用来保护自己的所有伪装。 这是他的坦白,不带任何技巧的,近乎粗暴的情感表达。 顾云来先是一愣,他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许天星会亲回来。所有设想过的结局中,他不曾奢望过这样的回应,就连最勇敢的幻想,也止步于对方沉默地坐在沙发另一头,静静听他说完、然后转身离开。 这个吻太真了,反而不像现实,他连呼吸都慢了一拍,生怕惊扰了梦境,又怕一眨眼,这一切便会从指缝中溜走。 他缓缓抬起手,轻轻环住许天星的背,反复确认这个人真的在他怀里,触碰到那真实的温度,他才终于放下所有犹疑。 手掌收紧,把他拉得更近,他回吻,像是终于找到归处,像是要把六年的遗憾一寸寸补回来。 许天星最终退开了半寸,双手仍撑在沙发两侧,眼神还停留在那段亲密距离之内,近得能听清彼此不稳的呼吸。 眉眼间没有一丝迷乱,却写满了某种卸下防线之后的冷静与清明,像是终于完成了一场艰难却不可避免的交战。 “你……”顾云来嗓音发哑,唇瓣微张,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太多话堵在喉咙里,翻涌着、挣扎着,最后全化成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像是某种情绪的投降。 气氛一时间炙热又安静,沉重却真切。他们之间的空气被这个吻烘热,六年的时光被压缩在这短短数秒中。 所有未曾说出口的歉意、等待、抗拒与渴望,都在那双对视的眼神里交汇,像两条曾经平行的河流,终于找到了汇合的入口。 “你也想要我,不是吗?”许天星的声音低沉,却像刀锋贴着皮肤,一寸寸划开他们之间那层薄而冷的防线。 一句话,直白得近乎残忍,却又坦诚得无处可逃。没有花哨的修饰,没有情话,只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彼此之间最后一道锁。 顾云来怔了一瞬,他瞳孔轻轻收缩,仿佛还没从那个吻的回响中完全走出来。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抓住沙发的边缘,像是在抓住某种突如其来的真实感,怕再松开就会再次失去。 片刻后,他终于笑了,笑容温柔又苦涩,唇角扬起的那点弧度里,藏着一点自嘲,却也藏着怎么都掩不住的欢喜。 “许天星……”他低声叫出那个名字,声音沙哑,像是从六年漫长沉默的尽头走来,“你可真是个意外。” 意外,是命运最好的赠礼,也是最残忍的玩笑,六年前的告别是意外,六年后的重逢也是意外,而此刻,这个吻,更是所有意外中最美好的那一个。 顾云来永远记得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的那个夜晚。 月光惨淡,downtown的整条街道冷清得近乎诡异,路灯坏了大半,街道像是被谁覆上了一层灰色滤镜。每一道阴影都格外深沉,每一丝风吹过都带着不祥的低语,像死水上掠过的指尖,冰冷、潜伏。 一辆黑色的路虎静静停靠在路边,孤零零地打破这份死寂,倒映着稀薄的月光。副驾驶车窗碎裂了一地,玻璃碴子散在水泥地上,泛着微弱寒光。 顾云来刚从24小时便利店走出来,手里还握着一瓶没来得及喝的水。他停住脚步,看到那一幕时,眉头倏地拧起,整个人沉了下来。 他快步走近两步,声音冷下去:“hey. step away from my car!(离我的车远一点)” 那人正弯腰往车里探,听见动静猛地站起,手里攥着他车里的一份文件袋,口罩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紧张而不安的眼。 “i'm talking to you!”(我在跟你说话!)顾云来语气更沉了一分,快步上前,就在他靠近到一步距离的时候。 “don't move. wallet. now.”(别动,钱包给我!)声音突兀地响起,从他右后侧冒出,低哑粗粝,带着不稳定的紧张。 顾云来整个人顿住了。冰冷的枪口顶上他后腰的瞬间,他的脊椎像是被冷水瞬间浇透,一股寒意从尾椎窜到后颈,他咬了咬牙,低声道:“easy.”(别激动)声音稳,但明显低了半度,像是一瞬间收敛了锋芒,切换到应对模式,“take it easy.”(放轻松) 他的手指微微颤了下,身上那种平日轻松从容的气质全数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训练有素的危机感,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判断周围环境、枪支型号、逃脱路线,甚至那人嗓音里的细微颤抖,最危险的不是冷血,是失控。 “drop it. now.”(把钱包扔给我)身后那人再次低吼,语气更急促,像是在勉强压住某种将要崩溃的神经,顾云来的心跳开始加速,但脸上却看不出慌张。他缓缓举起一只手,语气放软了一些:“alright, take it easy. i'm handing it over。”(好好好,别激动。我这就给你) 他缓慢地侧身,右手去摸副驾驶门边的钱包,眼角余光扫过街道,黑得像吞了光一样,连个鬼影都没有,这路段,没人会路过,没人来得及帮他。 第22章 “drop the gun。(把枪扔了!)”微微有些沙哑却冷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如同黑夜中劈下的一道闪电,瞬间撕裂死寂,劫匪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男人从路灯死角缓步走出,许天星。 黑色t恤裹着挺拔的身形, 目光冷峻如刀,语气毫无情绪波动:“last warning. drop the gun.”(最后一次警告你, 把枪扔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几乎不带人味, 仿佛面对的不是持枪歹徒,而是一场例行公事的术前准备。 “what the fuck who the hell are you! you wanna die!”(你他妈谁啊, 你找死?)劫匪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激怒,转身举枪对准来人, 眼神里闪着不稳定的凶光与狂躁。 但下一秒,许天星动了, 动作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一记手肘精准砸上枪腕, 像是经过上千次演练后的本能反应,“砰!”枪落地, 撞击声脆响在街道上。 劫匪怒吼一声刚欲反扑,已被许天星一脚扫中腹部,踉跄后退, 撞上车门,那一脚的力道恰到好处, 既能制服对方, 又不至于造成过度伤害,然而劫匪高大如牛,怒意上涌, 扑上来的动作粗野而带血性。 许天星不闪不避,反而顺势贴近,一手穿过对方肩下,另一手迅速绕到脖后,瞬间成型的裸绞锁喉,一气呵成,干净、狠、稳,没有一丝多余动作,也没有一丝犹豫。 劫匪脸色发紫,眼白上翻,喉咙咯咯作响,双腿本能地蹬地挣扎。但挣得越狠,氧气流失得越快。他的庞大体型此刻成了累赘,在精准的控制下迅速瓦解。 “don't move.”(别动)许天星低声开口,像是在对手术台上的病人发出指令,“keep struggling,”(你再动?)他语气毫无波澜,“and i promise you’ll pass out in ten seconds.”(我保证我可以十秒内弄死你) 第33章 他原以为自己早已看透了这个医生。顶着一张足以迷倒众生的脸,冷静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像一座雪山。 而现在,他才知道,那座雪山之下,藏着一把干净、锋利、致命的刀,而那把刀,会毫不犹豫地出鞘,冷静得叫人无法移开目光。 劫匪终于昏厥,被丢在地上,一地狼藉,玻璃碎片四散,许天星直起身,擦了擦掌心,准备报案处理,却发现顾云来正默默绕到那把掉落的枪边。 顾云来俯身,将枪捡起来,动作干脆利落,他低头检查了一眼,单手卸下弹匣,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将子弹一颗颗拔出,扔进旁边便利店门口的垃圾桶里。 “啪、啪、啪。”金属坠落的声音短促而清脆,在空旷的夜里格外扎耳。 确认弹匣清空后,他才将那支空壳的手枪重新合上,顺手塞进了自己的牛仔裤兜里,一气呵成,没有一丝迟疑,动作娴熟,一看就是很熟悉枪的人。 许天星站在几步之外,看着这一切,眼神微顿,“你……很熟练啊。” 顾云来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总不能留着让人拿来继续抢劫用吧。” 顾云来靠在破掉的副驾车门上,月光斜斜照在碎玻璃上,像是散落的星辰,许天星就在这散落的星辰旁,低头擦着手,神色如常。 那双刚刚锁住对方喉骨的手,骨节分明,指节泛着红,事手术室里处理伤口的工具,也是训练场上反复打磨的武器,医生的手和武者的手,在这一刻,完美重叠。 顾云来的心跳还没缓过来,却分不清是惊魂未定,还是眼前这个人的存在太过冲击。 他原以为,自己早已将许天星摸得透彻,冷静又疏离,有时候像一面镜子,映出别人的热烈,却从不让人靠近。 但今晚,这面镜子忽然碎了。碎得干脆,碎得带着锋芒。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身上,有他根本不了解的另一面,而那一面,叫人不舍得放手。 “……你这功夫,在哪儿学的?”他开口,语气吊儿郎当,却压不住字里行间那点被挑起的认真。 许天星没抬头,只是检查着那名被制服者的伤势,动作一丝不苟,声音却冷淡得像在读体温报告:“家学渊源。我姥爷开武馆的,杂七杂八都学了点,想着对付医闹也方便。” 说得轻描淡写,像刚才制服一个持枪劫匪,只是顺手处理个不听话的病号。 顾云来怔了怔,忽然就明白了许多之前不解的细节,他出手又准又狠,动作却不循套路,那种狠,是家里代代传下来的,是骨子里的东西。 他看着许天星的背影,忽然笑了一下,眼神渐深,像盯上了什么禁忌又令人上瘾的东西,低声开口:“……你有这身功夫,怎么不早说?” 他靠近一步,嗓音含着笑意:“我之前要是真对你动手动脚了,是不是会被你打死?” 许天星这才抬眼看他一眼,表情淡淡的,眼里却有一点难以察觉的光:“打不死你。但让你三五天上不了床,应该没问题。”那句话像钩子,勾着顾云来神经一跳。 他轻轻“啧”了一声,像是嗅到了什么危险又让人上瘾的味道,低头笑了,笑里带着几分烧灼:“操……我现在有点想试试。” 他说着,忽然又靠近半步,呼吸贴在许天星的耳侧,热气带着一点点电流,从皮肤渗进去,直击心脏。 许天星微一偏头,躲开,动作不大,只是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过分的亲近。 他没有推开顾云来,只是偏头、侧身,目光清冷:“试试前记得签免责声明。”顿了顿,他补了一句,语气平稳:“我可不想急诊室抢自己人。” 夜风吹过,带走了一丝紧张的气息,却留下了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带着火药味的吸引力,像是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的前奏。 雨是在两人快贴到一起时落下来的,没打雷,也没预兆。 只是那种洛杉矶罕见的春夜雨,悄无声息地,从云层边缘倒了整桶水下来,雨滴密集地撞击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街道上的灯光在水幕中变得模糊而朦胧。 顾云来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车,副驾玻璃碎得干净,座椅全是玻璃渣和雨水,雨水毫不留情地灌进车内,浸湿了座椅和地毯。 他扶额笑了下,带着点狼狈的自嘲:“行了,今天是完美大结局。” 许天星站在他旁边,头发被雨丝打湿,眼神还是那副”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冷静。他的姿态依然挺拔,仿佛雨水和风都无法撼动他分毫,“你住哪儿?”他说,低头看了眼时间。 “beverly hills。”顾云来回答道,他耸耸肩,无奈笑道:“哥今天是真倒霉透顶了。”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衬衫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肩膀和手臂的线条。 “真是,有钱人。”许天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那身已经淋湿的衬衫、绑着纱布的手,还有脚边那只装着实验资料的塑料袋,资料袋上已经沾满了水珠,显然再这样下去,里面的文件就要报废了。 他沉默了一秒,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像是在做一个复杂的决定,他语气淡淡却果决:“算了,跟我走吧。” “去哪儿?”顾云来抬手挡雨,雨水从他的指缝间流过,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我家,宿舍。”许天星头也不回,迈步往前,语气不容置疑,他的步伐稳健而坚定,像是已经做好了决定,不容更改。 顾云来一愣,随即挑了下眉,笑出声:”这是在邀请我共度雨夜?“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贯的调侃,但眼神却变得柔和。 “别废话。”许天星回头冷睨他一眼,眼神冷冽,继续往前走,“给拖车打电话把你车拖走!” 他的背影在雨中显得格外挺拔,像是一道不容侵犯的界限,许天星就住在ucla最便宜的apartment。 “你室友呢?”顾云来换鞋时扫了一圈四下无人的屋子,目光扫过简单的家具和空荡的墙面,几乎找不到任何生活气息。 “体育生,去比赛了。”许天星的回答简短而精准,不含任何多余信息。 雨声敲在玻璃上,昏黄的灯光将整个空间罩上一层柔软的湿意。屋内安静得只能听见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形成一种奇妙的氛围。 顾云来环顾四周,雨水沿着他衣角滴落成一小滩,唇角微勾:“果然,一尘不染。跟你这个人一样。“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探究,目光在许天星身上短暂停留。 许天星没搭话,只丢过来一条干毛巾,语气淡得不含情绪:“去洗澡,别滴得到处都是。” 顾云来接住,笑得意味不明:“许医生,这么关心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试探,像是在测试对方的底线。 “快点,我一会还要洗澡“许天星扭头去翻衣柜,声音冷淡,但他的背影却透露出一丝微妙的紧绷,像是在掩饰什么。 浴室里水声哗哗,热气蒸腾,模糊了镜面,顾云来闭着眼,让热水冲刷着身上的疲惫与残留的惊魂。 他脑子里一直重复着一个画面,那一瞬,许天星从街灯死角冲出来,动作利落如风,毫不犹豫地把他护在身后,那个瞬间的决断,没有犹豫迟疑,却又带着令人心动的意义。 他从没想过,这个平时惜字如金、对谁都冷淡的男人,会在他最没防备的时候,成为挡枪的那个人。 那个总是把所有人隔绝在三米之外的许天星,却在危险降临时,没有半秒犹豫地迈过那道界限。 “……真是个意外。”他低声说,眼角微弯,嘴角浮起一点久违的温意,那是发自内心的柔软,等他出来,头发还滴着水,t恤是许天星的。 许天星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湿漉漉的发梢短暂停留,语气冷淡:“头发擦干,别感冒。” 顾云来失笑:“你说话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 许天星没搭理,进了浴室,几分钟后他出来,毛巾搭在肩上,一边走一边擦头发,刚洗完澡的水汽混着薄荷沐浴露的清冽味道,整个人像从夜雨后走出的冷色剪影。 顾云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没移开,他的视线描绘着许天星修长的身形,从湿润的头发,到微微泛红的脖颈,再到被家居服遮掩的锁骨,那种打量不带任何掩饰,坦荡而直接。 许天星走到他面前:“擦完了?毛巾给我。”他的声音平静,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请求。 顾云来把毛巾递给他,两人指尖不经意地触碰上,指腹一热,那一瞬间的触碰,短暂却带着微妙的电流感,让两人都微不可察地一顿。 空气像是忽然被静音,卡住了呼吸的缝,顾云来的眼神一寸寸沉下去,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压低嗓音:“许天星,你刚才冲出来救我的时候,在在想什么?”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执着的探究,像是终于抓住了一个破绽。 许天星怔了一下,眉微蹙,声音轻淡得像是在否定情绪本身:“在想什么人这么蠢,大晚上去downtown还开那么好的车,这不是等着被人砸车?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命太长……” 第34章 顾云来听着许天星絮絮叨叨却带着关心的话,他低头,唇轻轻贴上许天星唇角。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吻,只是短暂地触碰,像是对一道结冰湖面的试探,轻轻的、温热的,不带侵略,却足以搅乱心跳。。 许天星僵了一秒,没有推开,也没有回应,他能感受到那人的气息贴着颈侧,灼得人心浮动,那一刻,他平日里的冷静似乎被短暂地打破。 顾云来退开一点,看着他,琥珀色的眼中透着难得的认真:“你会揍我吗?”语调带着一点胜利者的满足,又掺着一丝真心实意的柔软,像个明知自己越界却仍带着诚意的小孩。 许天星终于动了,抬手将他轻轻推开一步,声音恢复一贯的冷静:“你是不是发烧了?”他的语气依然波澜不惊,但耳尖却悄悄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红晕。 顾云来耸耸肩,一脸理直气壮:“我只是在说实话。你心里明白。”他的眼神直视着许天星,像是在剥开那层冷静的外壳,寻找隐藏在深处的真相。 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窗外雨声继续,滴答滴答地打在玻璃上,把这个夜晚隔成两半。雨滴在玻璃上勾勒出蜿蜒的痕迹,像是无言的见证者。 空气的温度,悄无声息地升高,暧昧在不动声色之间,悄然渗透进每一个呼吸,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界限,似乎在这个雨夜里变得模糊而不再分明。 顾云来窝在沙发里,穿着许天星的t恤和外套,一缕淡淡的薄荷沐浴露香气萦绕在他周围。 那件素灰色的t恤略显宽大,衣领松松垮垮地露出一小片锁骨,整个人与平日里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精英形象判若两人,活像个“流落街头的富家少爷”。 他的目光不时飘外面,许天星把他俩的衣服拿去洗了,犹豫片刻后,他终于抵不住饥饿的折磨,站起身,光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 轻手轻脚地走到冰箱前。拉开冰箱门的瞬间,冷气扑面而来,让他不由得眯了眯眼。 里面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冷淡得像医学教科书的图解:右侧是五瓶等距排开的矿泉水,左侧是四盒同样品牌的速食餐盒,冷冻室贴着标签“紧急预备”。 而在最下层的角落里,一瓶孤零零的酸奶,看起来像是被主人遗忘了很久,这冰箱的内部布局,就像许天星本人一样,克制、理性、不留任何随性的痕迹。 顾云来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宝藏。他迅速伸手拿出那瓶酸奶,手指因接触冰凉表面而微微一缩。 他毫不犹豫地拧开盖子,顾不上找杯子,仰头就“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冰凉微甜的液体滑过干渴的喉咙,带来瞬间的满足感,让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嗯……勉强还能喝。”他咕哝着,舌尖舔了舔唇边残留的一点白色液体,眉头却因为那丝若有若无的怪味微微皱起。 他随手翻转瓶身,完全没注意到背面那个已经被冰箱冷凝水浸泡得模糊不清的保质期标签。 客厅的门推开,许天星打着伞回来,身上是单薄的白色t恤,水珠顺着发尾滴在锁骨上,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泽。 整个人还带着洗完澡的水汽,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气,冷而不生硬,像他这个人:清冽、克制,却叫人忍不住靠近。 刚到客厅,他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人从沙发边一把拉住,那力道出乎意料,让他一个踉跄,几乎撞进对方怀里。 “顾云来?”他下意识低喝,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惊讶和一丝不稳,下一秒,话音未落,又被吻住了。 那个吻有点急,有点胡闹,吻来得太快,太近,温热的气息打在他唇边,带着顾云来惯有的随性和不讲理,又混着某种不自觉的撩人语气。 许天星呼吸一滞,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被按下暂停键。 顾云来却越吻越狠,一边吻一边笑着含糊开口,气息擦着他耳侧,轻得像挑衅:“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揍我。” 他说着,手已经不安分地游走上去,顺着许天星腰线一路往上,像是早就把对方的节奏吃得死死的 而许天星,还在原地没动,没回应,也没拒绝,顾云来几乎是贴着他耳侧开口,声音带着点醉意似的笑意,低低地拂在耳廓上,热气掠过的那一瞬,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你的嘴唇,”他低喃,声音沙哑得像刚刚醒来的梦,“跟我想象的一样软。”那句一样软咬字故意放慢,尾音压得低,像一颗糖浆裹着的火星,温热又致命。 许天星皱眉,脸色微沉,刚要抬手将他推开,指尖已经贴上了顾云来胸口,那儿的心跳跳得快,强有力,像是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热度。 然而就在下一秒,顾云来动作忽然一滞,整个人像是被突然拔了电源。原本还带笑的眉眼一下子僵住,笑意褪得干干净净。 他眉头皱起,抬手捂住腹部,脸色在一瞬间从微红迅速转为惨白,“卧槽,你……你家酸奶是不是有毒?” 说完他猛地转身,踉跄着冲向洗手间,动作之快几乎带起一阵风,“砰!”门一声巨响关上,震得墙上的挂画都颤了一下。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不堪入耳的呕吐声,断断续续,掺着几声压抑不住的呻吟,透过门板听得一清二楚,仿佛刚才那个半夜偷亲人的人已经被打回原形,彻底变成了个在厕所里翻江倒海的落汤鸡。 许天星站在客厅,手还悬在空中,刚才那点被撩起的情绪像被泼了盆凉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有点无奈,有点好笑,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关切。 他缓缓扶额,叹了口气,语气像在数落一个不省心的小孩,平静中带着一点宠溺的败给现实感:“那酸奶,过期很长时间了,我还没来得及扔。” 洗手间里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顾云来咬牙切齿的声音,虚弱,却不甘示弱:“你是不是早就想毒死我,防止我乱亲你?” 许天星靠在沙发背上,轻轻翻了个白眼,淡淡道:“我还想顺便申请你器官捐献。” 第23章 门内传来呕吐声再次高涨, 像是对这句话的回应。 许天星翻了个白眼,走去柜子里取出药箱,动作熟练地找出胃药, 又倒了杯热水,水温恰到好处, 不烫嘴却足够温暖胃部。他走到洗手间门口敲了敲,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权威:“出来, 吃药。” 门开了一条缝, 顾云来扶着门框出来,脸色惨白如纸, 额头上还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眼神里满是委屈, 活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大型犬:“你不会真是故意留那瓶酸奶等我踩雷的吧?” 许天星将药递到他手里,语气像在查房, 专业而冷静:“你自己手欠喝的,怪我?” 话虽如此, 他动作却轻得过分,把药片放进顾云来掌心, 生怕碰到对方似的,又不自觉地叮嘱:“慢点喝,别呛着, 吐出来就好了,问题不大。”他的眼神下意识地扫过顾云来苍白的面色。 顾云来看着他, 眼神里那点窃喜差点藏不住, 唇角轻轻翘起,即使是这种狼狈状态,也掩不住他眼中的光芒:“许医生……你这语气, 是不是在担心我?” 许天星懒得搭理,只淡淡来一句:“你死在我家,我还得写报告。”他转身走开,假装整理茶几上的杂物,避开顾云来探究的目光。 “嘴硬心软。”顾云来笑着靠进沙发,裹紧身上的毯子,缓缓喝下那杯水,喉结上下滚动。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含着点调笑的温柔,“这份关怀,我只能说……许医生,独一份。” 顾云来窝在沙发里,裹着毛毯,脸色还没完全恢复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狼狈,但眼神却明亮得出奇,注视着许天星的背影,像是发现了什么珍贵的宝藏。 即使是这种尴尬处境,也无法掩盖他内心那种奇妙的满足感,或许因为他终于看到了那个完美克制的许天星,流露出一丝真实的关心。 客厅的灯光温柔,暖黄的光晕洒在茶几上,把整个空间勾勒得静谧又温暖。那种光线让所有的棱角都变得柔和,连许天星那张常年紧绷的脸也显得不那么冷峻,窗外的雨还在下。 顾云来本来靠在沙发上,看到许天星坐过来,立刻调转头,不依不饶的躺在他腿上,许天星本来想推开他,可看到他整个人看起来既虚弱……又意外地有点可爱,完全没了平日里那种游刃有余的精英气质,倒像个生病的大男孩,到底还是没下手。 顾云来抬头看着他,眼神在昏黄灯光下柔了几分,忽然叹了口气,声音低低的、带着点“病娇”味道,但更多的是一种罕见的真诚:“哎……能享受许医生的私人护理服务,这种待遇可不是谁都有的……我是不是捡了大便宜?”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掩盖不住其中的满足。 许天星看了看表:“睡觉吧。”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床给你睡。”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像是早就做好了决定。 第35章 顾云来一愣,明显没料到这个回答,眼睛微微睁大:“……啊?” “我睡沙发。”许天星起身。 顾云来看他要走,立刻伸手一把拉住他衣角,指尖隔着布料,传来一丝温热,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软得不行,像是故意放轻了所有尖锐的棱角:“别走嘛……许医生,我现在不光胃疼,浑身都疼……” 语气带着一点撒娇的委屈,还有那种闻所未闻的主动示弱,简直不像他。 “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没人陪我……我怎么好得快啊?” 他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期待和脆弱,连眼角都微微下垂,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不吵不闹,只眼巴巴地看着你,一动不动地等你回头。 许天星脚步顿了顿,没回头,但停在原地,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看他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你能不能别演了“的无语。 但眉眼之间那一贯的冷峻,却在那一刻悄悄松动了几分,“顾云来,你能别这么假?“他说这话时,语气已经不是责备了,更像是一种无奈得快要笑出来的宠溺。 顾云来看着他,眨了眨眼,认真叹了一口气,语气忽然低了些:“我真挺疼的。” 他说得不像撒娇了,像在翻出一点旧账,又怕太明显,“要不你摸摸?我这胃……一直不太好。刚创业那会儿,天天喝咖啡,饿,最穷的时候,俩人吃一份subway,我合作伙伴还非要多掰给我一点,说我脑袋值钱。” 他说着说着,语气慢慢低下去,像是突然泄了气的风筝,连手都松了些。“……我那时候就觉得,有人愿意陪着我吃顿饭,都挺不容易的。” 这一句轻飘飘地落下,没什么铺垫,也没什么情绪渲染,反而叫人听得心里微微发涩,他一向擅长说得漂亮,可真正情绪露出来的时候,却反而平静得不像他。 许天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口气,妥协得毫无波澜,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无谓的抗争:“行了,别演了,床上睡,别吵我。” 他的声音依然冷静,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柔软,像是夜色中短暂的星光,转瞬即逝却足以照亮黑暗。 许天星的卧室不大,普通queen size的床,两个成年男人躺进去,几乎没有多余的缝隙。 床垫微微凹陷,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宿舍的简单布置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书桌上的医学书籍整齐地排列着,墙上挂着的日历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顾云来先躺进去,往靠墙那边蜷了蜷,侧头看着还在拉窗帘的许天星,嘴角悄悄扬起一抹笑:“许医生,今晚真是……破天荒。”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愉悦,像个偷到糖果的孩子,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许天星没理他,拉好窗帘,关了灯,躺进床的另一边,动作干脆利落,却掩饰不住那一刻的犹豫和紧绷,他的手指在关灯开关上停留了半秒,深呼吸后才躺下。 黑暗中,两人肩膀贴着肩膀,许天星能感觉到顾云来身上散发出的热度,那种温暖的存在感比任何语言都更具侵略性,他的肌肉下意识地绷紧,像是在抵抗某种无形的诱惑。 屋里安静得出奇,只剩窗外的雨滴,滴答滴答敲在玻璃上,像在替他们的沉默配乐。 雨水顺着窗沿流下,在玻璃上勾勒出蜿蜒的痕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这种安静让每一次呼吸和心跳都显得格外清晰,几乎让人无处遁形。 顾云来看着天花板,忍了几秒,还是低声开口:“许医生……你这床,好像有点挤啊。”语气轻松,却带着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紧张。 “你好好睡觉行不行。”许天星的声音照例冷,但身体却在那一刻,不自觉地僵了一下,像是被电流击中。 顾云来轻轻一笑,顺势转身往他这边靠了点,手,假装不小心似的落在许天星的腰侧,又轻轻地抚摸着他,那种触感让他指尖微微发烫,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哎呀,不小心了。”他低声笑着,一边试探,一边撩拨,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的天真。 许天星猛地睁眼,咬牙低声:“顾云来,你再乱动试试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警告,却掩饰不住其中的紧张,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血液在耳边轰鸣。 “我没乱动啊。”顾云来一边笑一边缓缓收回手,却忽然顿住,轻轻一个动作,顺势把人圈进了怀里。 他抱得不紧,却刚刚好让两人之间没有一点缝隙,手臂环绕着许天星的腰,形成一个温暖的禁锢。 他能感觉到许天星的身体在他怀里瞬间绷紧,却又在片刻后微微放松,那种细微的变化让他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你这床太小了。”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点疲惫的撒娇,“不抱着睡,我真怕掉下去。”他的呼吸拂过许天星的发梢,带来一阵轻微的颤抖。 “你……”许天星刚想开口,却被那只手稳稳扣住了腰,动也不是,推也不是。 他能感觉到顾云来的呼吸拂过他的后颈,温热而均匀,那种亲密接触让他的思绪变得混乱,理智与情感在脑海中激烈交战。 顾云来的声音贴着他耳侧,带着一点发热后的轻哑:“别动,许医生……让我报一会儿,我真的挺难受的。” 许天星没说话,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心跳莫名跳快了一拍。他感受着背后那个人的体温和呼吸,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 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声音淡淡的:“……再乱动,我就把你踹下去。”这句话里的妥协几乎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顾云来没再说话,只是悄悄把怀里的人又抱紧了一点,像是抱住了这个夜晚所有的温度和安稳,终于在一场长久的征途中赢得了一次小小的胜利。 卧室里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窗外的雨还在滴滴答答地下着,像是夜晚特意放低了音量,只为不打扰这间屋子里悄声生长的暧昧。 床很小,两人贴得过近,呼吸交错,身体的每一寸距离都充满了试探与悸动。时间在这样的静谧中缓缓流淌,像是被拉长的蜜糖。 顾云来窝在许天星背后,手圈在他腰上,额贴着他的后颈,感受着发丝间的湿润和温度。 顾云来的声音低哑,带着几分戏谑的漫不经心,却又藏着试探的锋芒:“许医生……如果我没喝那瓶过期酸奶,你会不会跟我上床?”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心跳骤然加快,一下一下,带着不确定的紧张。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起,掌心微微出汗。 许天星闭着眼,仿佛并未被扰乱,可在那片沉默中,他的呼吸却短暂地停滞了一拍。良久,他才低声反问:“你说呢?” 声音淡淡的,像是在反将他一军,却又隐隐带着一丝压不住的颤意,如同一道缝隙,从冰冷的外壳中透出光,显出他刻意掩饰的动摇。 顾云来看着他,唇角缓缓扬起,笑意仿佛浮在水面,轻轻一晃就能碎:“你不否认,我就当默认了。” 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浮,带着调侃,但他自己知道,这句话背后,是压着呼吸说出的真心,是想靠近、又怕被拒绝的试探。 他不敢动,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个靠得太近的梦。 可下一秒,许天星忽然动了。他缓缓翻过身来,和他面对面,那双清亮的眼睛在月光下睁开,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窗外的雨仍未停,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窗台,月光从窗帘缝隙斜斜落下,恰好铺在许天星的侧脸上,为他清冷的轮廓勾出一层柔光。 那张总是带着防备的脸,此刻近在咫尺,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温柔。 顾云来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扣住了脖颈,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吻。 没有预兆,没有铺垫,却异常坚定。唇与唇相贴,是一种沉默的宣告,把心底压抑太久的情绪,一点点烧透。他尝到对方呼吸中掺着夜雨的湿意,也尝到了那种藏不住的倔强。 这个吻,与顾云来以往经历的所有都不同。 它没有半点玩笑的余地,没有欲望的诱引,有的只是某种近乎固执的认真,那种几乎要把所有委屈与渴望一并塞进唇齿之间的认真。 那是一种极端克制下的炽热,热烈得安静,沉默得震耳欲聋。 顾云来怔在原地,一秒、两秒……终于,他的眼神一点点柔下来。他缓缓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回抱住许天星,手掌贴上他的后背,轻轻收紧,去回应,也在承诺。 这个拥抱太慢,太轻,像是生怕一用力,就把眼前这份温柔惊走。 他们就这样静静吻着,唇瓣之间的温度缓慢交融,一点点延长,又延长。 不知过了多久,许天星才轻轻退开。他的唇泛着微红,呼吸仍旧不稳,眼尾微红。他看着顾云来,嗓音低哑:“你闭嘴的时候……稍微好看点。” 第36章 这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在空气中泛起了一圈圈细碎的涟漪。顾云来愣了一瞬,随即低笑出声,那笑意不同于往常的调侃,更像是一种被撬开的喜悦与难以置信的心动。 无异于某种隐秘的坦白,太真,也太直接,两人都被这句话噎住了片刻。 顾云来看着许天星,眼中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静。他抬手,指尖轻轻描摹着他侧脸的弧度,从眉骨到颧骨,动作缓慢而虔诚,仿佛要将这份真实深深刻进心底。 “许天星。”他低声唤他名字,嗓音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拽出来的。 简单的一个名字,却像是他在漫长岁月里一遍一遍练习过无数次的情话,此刻终于说出口,却又什么都没说。 许天星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将额头抵了上去,闭上眼,低声道:“晚安,顾少爷。” 语气很轻,却带着一股细微的、无法掩饰的温柔。 顾云来没再说话,只是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像是要把这人牢牢锁在怀里。心跳一下一下地落进耳廓,暖意悄悄从胸腔漫开,拂过每一寸骨血。 这是许天星的方式,不动声色,却比千言万语更动人心魄。 而在这个雨夜,窗外风声细碎,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看不见的墙,终于悄然倒塌。 “天星。”顾云来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这一次,他没有再等回应,只是继续开口,声音低低地,仿佛怕吵醒夜色:“你知道吗,刚才你亲我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是在做梦。” 许天星闭着眼,听他的话,心口微微一缩。 “你不说话也没关系,”顾云来笑了笑,声音有点哑,“反正我都打算赖上你了。你不说爱我,我也照样黏着你。你只要不推开我,怎么样都行。” 那声音听着像是开玩笑,可许天星却听得出,那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真心实意的胆怯和慎重——就像是一个已经在门外等了太久的人,小心翼翼地探头问一句:“我还能不能进来?” 他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他一点。 良久,顾云来察觉到怀里那人微微动了动,像是要说话。他低头去看,许天星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声音像是落在雨里:“我以前……从来没试过这样。” “什么?” “和一个人靠得这么近,不去想明天。” 顾云来看着他,心像是被轻轻撕开了一道口子。 第24章 清晨, 天刚微亮,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只剩下路边的积水在晨风中泛起粼粼微光。 卧室里还很安静, 空气中残留着昨晚雨后的凉意,窗帘缝隙透进一束温柔的光, 斜斜地打在床边的木地板上,洇出一圈淡淡的暖色。 许天星醒得早, 他睁开眼时, 发现自己还窝在顾云来的怀里,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过分, 鼻尖贴着鼻尖,甚至能感觉到彼此安稳的呼吸, 温热而轻柔地拂过脸颊。 他原本想悄悄往后挪一点,给两人都留出一点喘息的空间, 但刚一动,顾云来的眉头就皱了一下, 睡梦中的手臂下意识收紧了些,是那种怕失去什么珍贵的东西下意识的保护反应, 不愿松开。 许天星僵在原地,心跳漏了一拍,他平时习惯了独自一人的清冷, 此刻却被这毫无防备的亲密触动得不知所措。 他就那么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近距离看, 顾云来的睡颜比平时少了些张扬和锋利, 显得沉静而柔和,甚至有点……乖,。 那张总是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脸, 此刻却像卸下了所有伪装,露出最真实的一面,嘴角微微下垂,眉头舒展。 许天星盯着他的眉眼看了好一会儿,目光在他的脸上一寸寸游移,像是要把这一刻刻进记忆深处。 他的手指微微颤动,几乎要忍不住去触碰那张熟睡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落回被子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有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明显。 顾云来醒得比他晚一点,微微睁开眼,就撞上了许天星专注的目光,四目相对,一瞬间的慌乱,继而归于平静。 他眨了下眼,没有往常那种嘴角上扬的调侃笑容,也没说那些惯常的玩笑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像藏了千言万语,那双总是闪烁着机敏光芒的眼睛此刻却沉静如水,深不见底。 许天星也没闪躲,反而迎上那目光,坦然地接受着目光中的试探和温度,他的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他们就这么对视了几秒,时间像是被拉得很长,又仿佛只是一瞬即逝,然后几乎是默契地同时移开了目光,像是两个人都还没准备好面对这份感情的重量,没有人提起昨晚的事。 没有人问那个吻算什么,但气氛已经变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既是靠近,又是试探。 顾云来伸了个懒腰,被子滑下去,露出一截精瘦的腰线,他语气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几点了?”声音因为刚睡醒而带着一丝低哑。 许天星掀开被子,坐起来淡淡道:“六点半。”他背对着顾云来,挺直的脊背透过t恤显得格外单薄,肩胛骨的轮廓分明,像是一对未能张开的翅膀。 “卧槽,这么早啊。”顾云来揉了揉额角,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靠在床头,眼睛却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 语气也不再吊儿郎当,而是带了一丝真实的疲惫和温柔:“你是不是每天都起这么早?”这句话里藏着未曾说出口的关心,和想要了解更多的渴望。 “工作习惯。”许天星拉开衣柜拿衣服,动作利落而精准,声音平静如常,但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份平静里,藏着的那点心跳微变,根本掩不住。 顾云来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没吻他,也没抱他,甚至没有起身去碰触他,但就是这样的克制,反而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一切。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之间已经不再只是最初的那个关系了,是一句“我还没准备好”,却以另一种方式说了“我也在往你这边走”。 “我去洗漱。”许天星轻声说,脚步声在木地板上敲出轻微的节奏。 顾云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轻呼出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嘴唇,仿佛还能感受到昨夜那个吻的温度。 他洗完澡穿好衣服,走出卧室,客厅空荡荡的,窗帘被拉开了一半。 阳光柔和地洒在木地板上,勾勒出一片温暖的光晕,晨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带着加州早上特有的那种清新,轻轻掀动茶几上的纸张。 桌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鸡蛋面,细长的面条在清澈的汤里舒展着,几片葱花零星地漂浮在表面,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许天星坐在沙发前,正翻着笔记本,修长的手指在纸页间灵活地穿梭,他穿着灰色的t恤,布料柔软地垂在肩头,显得人更加清瘦。 头发半干,平添了几分生活气息,打破了他一贯的一丝不苟,神色冷静得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眼睛专注地盯着笔记,睫毛在晨光中微微颤动。 “吃吧。”他头也不抬,声音平静,却微妙地带着一丝察觉到顾云来存在的紧绷感。 顾云来慢悠悠走过去,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脚步声。他看了一眼面,语气吊儿郎当却藏着试探:“许医生,今天早餐待遇不错啊。” “你胃还没好。”许天星淡淡道,目光依然固执地停留在笔记上,似乎那些医学术语比眼前的人更值得关注,“吃点热的吧。”简短的话语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心。 “你也真是……”顾云来坐下,木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一边喝汤一边看他,目光像是要穿透那层刻意设下的冷静屏障,“我就亲你一下,你现在都开始管我一日三餐了?”语气轻佻,却像是在试图打破两人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隔阂。 许天星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黑瞳清澈而深沉,神色淡到极致,却又像是在极力掩饰什么:“只是早餐,吃完了去忙你的吧。” “我刚查了,”顾云来慢悠悠开口,语气里全是看破不说破的笑意,“你这属于典型的高投入—情绪回报失衡。” 许天星没吭声,但翻书的动作还是顿了一拍,像被人暗中击中了某个神经点。 “继续发展下去,”顾云来看着他,勺子在指间转了一圈,声音低而温柔,“你可能会爱上我。” 许天星终于合上书,手指扣住封面,冷淡开口:“你是不是脑子还没退烧?” 顾云来不恼,反倒笑了,眼神亮得像夜里那盏刚开的小台灯,温柔又黏人,“我只是好奇,”他慢慢地说,眼神一寸寸往他脸上游过去,“你打算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事。” 许天星抬头,一双眼睛冷冷望着他:“我现在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嗯?”顾云来挑眉。 “你挺能讲冷笑话的。” 顾云来忍笑,半靠在椅背上,长腿一伸,像是在餐桌前坐成了某种故意懒散的姿态:“那你现在这个反应,属于否认阶段,通常说明……就快到接受阶段了。” 第37章 许天星合上书,动作干净利落,把水杯往桌面一放,转头看他,把两只手的骨头捏得咔咔响:“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胃不疼了?要不要我帮帮你?” 顾云来忍笑,举起双手,假装投降:“我说的是学术分析,你别动手啊。”他话虽玩笑,眼神却没移开半分,静静望着对面这个一向清醒、却逐渐动摇的人。 他知道,那碗热汤面、那句“吃点热的吧”、还有昨晚的吻,全都是“爱”这件事,在他身上不动声色地发芽了。 两人视线短暂交缠,空气仿佛凝固,谁都没说话,似乎有太多想说的话,却又无从开口。阳光安静地流淌在他们之间,照亮了漂浮的尘埃,也照亮了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情绪。 几秒后,许天星收回目光,继续翻页,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握笔的手指却比刚才更加用力:“吃完收拾干净。”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僵硬,仿佛是在强迫自己回到日常的轨道上。 “你呢?”顾云来看着他,勺子停在碗边,轻声问,声音里少了平日的锋芒,多了几分真实的关切,“回避期准备多久?”这个问题直白得近乎残忍,却又温柔得让人心疼。 许天星停顿了下,手指在纸页上微微颤抖,仿佛那份医学资料突然变得难以理解。 他没有看顾云来,语气极轻,却依旧强撑着冷静: “我只是……不太习惯。”藏着多年来形成的防备,也藏着对未知情感的恐惧。 顾云来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复杂而深沉,没再追问,只低头喝汤,一勺一勺慢慢吃。汤匙轻轻敲击瓷碗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像是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末了,他抬起头,目光直视许天星,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坚定和某种不容拒绝的决心,他语气轻轻的,却透着一贯的锋芒。 “那你慢慢习惯。”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地说: “因为我是不会退缩的”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更像是一种宣告。 许天星没说话,他的眼睛依然盯着笔记本,却已经很久没有翻页了。窗外,一只鸟儿轻快地鸣叫了一声,打破了室内微妙的寂静。 顾云来喝了口汤,忽然抬头,像是随口问的一句:“你什么时候休息?” 许天星一愣,没抬头,手指在手机上滑了几下,语气淡淡:“明天。”” “嗯。”顾云来点点头,像是在确认,又像是早有计划,“那你明天多睡一会儿,早上十点我来接你。” 许天星下意识地抬眼:“你又想干什么?” 顾云来看着他,眉峰轻挑,唇角带着一点不动声色的笑意:“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这句话带着点故意吊胃口的意味,却又说得太自然,仿佛“你属于我一天”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语气太熟悉了,许天星听得眉头一动,刚想开口,却偏偏没找到合适的词。 他看着顾云来这副“我计划好了你别多问”的样子,半晌憋出一句:“……你最好别是忽悠我去什么奇怪的地方。” “放心。”顾云来放下勺子,抬眼看他,神色认真中带着一点调侃,“骗你也不挑工作日,明天我诚心安排了。” 许天星眯了眯眼:“你现在越来越会耍心眼了。” 顾云来笑:“不敢耍你,我这叫,策略性接近。” “再说下去我就要撤回答应了。” “太迟了,”顾云来一挑眉,“你刚才已经露出期待的神情了。” 许天星怔了一下,耳尖微不可察地红了,然后沉默地把手机放回去,低头翻开笔记,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而顾云来看着他安静翻书的样子,眼神轻轻一收,唇角的弧度却缓缓加深了几分,“明天十点见。” 第二天早上,阳光像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早早溜进窗帘的缝隙,许天星其实早就醒了,他的生物钟简直比闹钟还准,每天六点半。 他翻身下床,套上运动服,跑了五公里,回来冲了澡,随便啃了片全麦吐司配牛奶,站在二楼的窗前,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门口那辆敞篷跑车吸引。 许天星微微皱了皱眉,深蓝色的车身,在晨曦的光线下显得沉稳又锋利,线条硬朗冷冽,似乎与周围的温暖阳光格格不入,反而多了几分冷酷。 而坐在车里的那个人,恰恰与这辆车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顾云来早已坐定,简单的白t恤,墨镜遮住了那双深邃的眼睛,帅气又带着几分神秘。 他一只手轻松搭在方向盘上,姿势随意,却依然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另一只手捏着手机,大拇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显得毫不在乎周围的时间,那种“等多久都无所谓”的从容气质,似乎是天生的。 “你真是……”许天星咬住下唇,话没说完就自嘲地笑了,笑容里藏着无奈,也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他本想立刻下楼,却又鬼使神差地走向穿衣镜,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足足十秒。 “见鬼。”他低声咒骂,一把扯开衣柜门换衣服,他最后抓了把头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下定什么决心,然后快步下楼。 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高中时代,心动又惶恐,期待又怯懦,顾云来的出现总能轻易击溃他精心构筑的平静。 顾云来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越过层叠的光影,精准地锁定了门口的人。 许天星站在阳光里,像是被薄雾轻轻勾勒出的剪影,蓝白细条纹的衬衫,领口微敞,映得皮肤越发白皙,白色短裤,配着一双简单的帆布鞋,整个人像极了初夏里刚走出校园的大学生,眉目清俊得近乎不真实,带着一点无意的冷淡、 顾云来看着他,喉结微微动了动,却没有立刻出声,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剩下心跳缓慢而沉稳地敲击着耳膜。 心头忽然泛起一丝隐约的后悔,今天本不该开这辆张扬的法拉利,鲜艳夺目的车身在晨光下刺眼得几乎粗鲁,与许天星身上那份清透克制的气息格格不入,就像一场不合时宜的喧嚣,闯进了一幅本该安静流淌的夏日画卷。 而画卷的中心,那个人像一首还没写完的小诗,带着清晨独有的明净和一丝未竟的克制,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又不敢惊扰。 许天星走近车门,手指轻轻扣了一下车窗,透过敞开的车门,他看见顾云来眼底一圈淡淡的青色,显然一夜未眠。他下意识开口,声音里不自觉带了点关切:“……你昨晚没睡?”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刻收敛了情绪,换了副冷冷的语气:“你今天打算开这玩意儿带我去哪儿?是准备去飙车,还是想上社会新闻?” 顾云来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许天星话中转瞬即逝的温度。“上车。”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你这种神秘兮兮的行程安排,”许天星边说边拉开车门,动作里带着一丝不情愿,却还是坐了进去,“最好别是什么高空跳伞或者徒步越野。” 座椅比想象中舒适,皮革的触感冰凉,许天星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仿佛早已习惯了顾云来的突然袭击,却又永远无法完全适应。 顾云来没回答,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踩下油门,车子平稳的开出校园。 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阳光透过车窗,在他们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天星闭上眼,感受着风从指缝间穿过的触感,心底的冰层似乎正一点点融化,又一点点凝结。 等到了地方,许天星站在靶场门口,抬头望着加州那种刺眼的蓝天,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着热度,脚下的水泥地烫得像煎锅,隔着鞋底都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温度。 门口挂着一个褪色的英文靶场标牌,“eagle shooting club”几个字母有些剥落,显出几分陈旧的沧桑感,边上三三两两有几个穿着专业训练服的人,脸上带着那种老手特有的从容,推门而入。 “你带我来……枪械俱乐部?”许天星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像是听到了今年最荒谬的笑话。 他偏头看向身旁的人,顾云来正盯着他,嘴角噙着一抹狡黠的笑,那笑容干净得像个恶作剧后等待表扬的小男孩,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星光,又藏着某种深不见底的执念。 “你不是会武功吗?”顾云来眨了下眼,神情里带着点轻快的调侃,“格斗你行,可枪嘛……” 他的目光轻轻扫过许天星的手指,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蛊惑,“总得试一次吧?毕竟医生的手,应该很稳。” 许天星没说话,只是挑了下眉,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眼睛里写满了“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的警惕。 顾云来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犹豫,凑近一步,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混合着他独有的体温,一点一点侵入许天星的安全距离。 第38章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玩味的轻语:“那天你救我的时候,我卸子弹,你看起来……”他故意顿了顿,目光紧锁着许天星的表情变化,见他一动不动,只微笑着补完下半句:“挺羡慕的。” 那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许天星记得自己确实多看了那把枪一眼,没想到竟被这个男人捕捉到了,他隐约意识到,顾云来这个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敏锐得多。 第25章 许天星没说话, 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玻璃后的射击区,里面不时传来一声声沉闷的枪响,他从没碰过枪, 许天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只用来救人, 不用来伤害,而枪, 这种东西太冷, 也太决。 它们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伤害与毁灭,这与他作为医生的本能背道而驰, 像是一种无声的背叛。 “放松,许医生。”顾云来仿佛洞悉了他内心的挣扎, 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只手掌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 许天星回头, 顾云来那双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眼睛此刻却异常认真:“有我在,不会出事。” 进入射击区后,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隔离在外,只剩下耳麦中偶尔传来的枪响和教练平静的指令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 带着金属的冰冷和火药的灼热,让人莫名紧张。射击位上的灯光明亮而集中,照得每个人面部轮廓都格外分明。 顾云来从教练手中接过一把9mm手枪, 动作熟练得让许天星微微皱眉,顾云来检查了弹匣, 确认保险, 然后将枪柄朝外,轻轻放在许天星掌心。 金属的冰凉触感像一记电流窜上许天星的神经,让他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 却又克制住了这个本能反应,强迫自己接了过来。 “标准握法。”顾云来站在他身侧,声音低沉而专注,他的手覆上许天星的手指,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与枪身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大拇指并拢,食指放松,别死扣。”他调整着许天星的握姿,“太紧会影响精度,就像手术刀一样,要稳,但不能僵。” 他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许天星的脸颊,带着薄荷漱口水的清香,混合着他特有的气息,让许天星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对抗枪的陌生感,还是在对抗近在咫尺的那个人。 许天星的手臂有些僵硬,神经绷紧,手指却因为那道莫名安心的温度而微微放松,耳边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像鼓点一样,催促着他,他不确定这躁动究竟来自于手中的危险,还是来自于那个越界的距离。 “准备好了吗?”顾云来的声音在耳麦里格外清晰,拉回了许天星有些涣散的注意力。 许天星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十米处的靶纸上。 “对了,”顾云来随口道,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的笃定,“我觉得你应该打得比我准。”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许天星忍不住问,语气中带着点防备,又带着一丝好奇。 顾云来的目光在射击场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是医生,手肯定更稳。” “那你呢?”这个问题几乎是脱口而出,许天星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会对这个人产生好奇。 顾云来笑着转头看他,那笑容里藏着危险的气息,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我嘛……”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某种隐秘的告白,“我擅长把人逼到最后一枪。” 许天星看着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半晌不语。顾云来总是这样,把真心藏在玩笑里,让人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低头抬枪,食指轻扣扳机,动作迅速而利落,仿佛与生俱来。 “砰!” 第一声枪响震得耳膜发麻,子弹偏了了,许天星轻轻吐了口气,肩膀的紧绷感似乎随着那声枪响而消散了一些,像是把那点莫名的情绪一并留在了枪管后面。 “不错,”顾云来点评道,声音里带着赞许,又带着一丝不满足,“但还可以更好,就是你这样紧绷着是不行的。”顾云来说着,忽然绕到他背后,动作自然得像是行云流水,不容拒绝。 许天星心头警铃大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云来从背后半环住,仿佛被拥入一个不设防的怀抱。 顾云来的胸膛紧贴着他的脊背,隔着两层布料传来的体温烫得惊人,让许天星的呼吸不由得一滞,他们闻得到彼此的气息,感受得到彼此的心跳。 “别动,许医生。”顾云来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教你。” 这声音混着耳麦里远处的枪响,低沉得像某种催眠咒语,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耳廓,让许天星感到一阵从尾椎窜上后颈的战栗。 他想推开,想逃离,可身体却像是被施了魔法般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顾云来的手从后面握住许天星的手,像是在引导一支无形的舞,动作精准而不容抗拒。 他调整角度、下压手腕、稳住臂弯,每一个细微的触碰都带着专业的熟练,却又不失一丝难以言说的温柔,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 “枪口微抬一点,对......”顾云来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是深海中的暗流,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却又隐藏着不可忽视的力量,“食指放松,呼气,然后......瞄准。” 顾云来这样的人,危险又迷人,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又本能地想要远离。 许天星试图集中注意力在靶心上,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意识到身后那个人的存在,太近了,近得让人窒息,近得让人心慌,近得让所有伪装都无处可藏。 顾云来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像是看穿了他所有的慌乱:“许医生,你能不能别那么紧张?”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贴着耳朵说的,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得意,“我还什么都没干呢,再说了,我要真干点什么,你不是两下就能把我撂倒吗?” “闭嘴。”他咬牙,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恼怒,却又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明明是拒绝的话,说出来却像是欲拒还迎。 顾云来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弦音,奇怪的是,他没有继续调笑,反而收敛了表情,更加认真地调整起姿势来。 他的手掌轻轻包住许天星握枪的手,拇指轻轻摩挲过对方的指节,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这次,放松,”他的声音里少了玩笑,多了几分专注,“把注意力放在靶心上,深呼吸,然后……”他的手掌轻轻包住许天星的食指,轻柔又坚定地引导他稳稳压下扳机。 “砰!”靶心被精准击中,子弹穿透纸靶的声音在耳麦中格外清晰,震得空气微微颤动。烟尘在靶纸上扬起,又缓缓落下,留下一个完美的弹孔,正中红心。 许天星屏住呼吸,他曾经听说过新手往往需要射击几十次才能找到感觉,没想到自己第二枪就能这么精准。 “看,”顾云来的声音仍贴在他耳后,温热而诚恳,“你可以的。”他说这句话时,没有调笑,没有撩拨,只有一种不加修饰的赞赏与信任。 许天星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两人靠得极近,几乎一偏头就能吻上对方。 顾云来的眼睛在昏暗的靶场灯光下依然明亮得惊人,盛满了星光,又像是藏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倒映着靶场红绿信号灯的微光,神秘而动人。 气氛瞬间凝固,时间像是被拉长到无限,又像是被压缩到只有一瞬,周围的一切,枪声、指令、其他射手的存在,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那根微妙的、随时可能绷断的弦。 “要是哪天你真的怕我对你怎么样,”顾云来后退两步,面对着许天星。忽然说,声音低沉而认真,带着某种决绝的温柔,“你就一枪崩了我。” 说着,他竟然慢慢地引导着许天星的手,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额头。 许天星的心跳剧烈地加速,喘不上气来,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到掌心,而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思维变得模糊。 他从未见过顾云来如此轻描淡写地面对生死,甚至在这瞬间,他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对这份他从未真正理解的感情的恐惧。 许天星只感到自己被这种沉默压得喘不过气来,最后他把手中的枪放下,转身稍微走开了一些,声音低沉而几乎听不见:“你疯了。”他几乎是带着愤怒的声音说,话语里满是无法容忍的质问。 顾云来抬眼望向他,嘴角的弧度却依然带着那种半开玩笑的轻松:“你别误会,我不是在找死。” 他笑了笑,目光带着几分玩笑的温柔,但话语却不自觉地带着些许认真:“当然,我也不是说什么后悔之类的,只是,有些事,一旦错过了,真的没得回头。” 许天星的呼吸一滞,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样的人趁早远离,可感情比理智更快一步轰然崩塌。 第39章 他应该推开他,他应该拒绝,他应该冷静,可他没有,他只是静静看着顾云来,眼底的光一点点碎裂成细小的涟漪,最后叹了口气,很轻很轻,终于松动了心底一角坚硬的壳。 然后,他走近,抬手扣住了顾云来的后颈,额头抵着额头,闭上了眼,声音低得像叹息:“别闹了,顾云来。” 顾云来没有动,任由他这样靠着自己,像在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他轻声应了句:“好,听你的,不闹。” 那种微妙感觉蔓延开来,一直以来,他总觉得自己能控制一切,无论是情感还是生活的节奏。 可此时此刻,他突然有些理解,那种自己从未真正感受过的东西,顾云来说话的语气、眼里的温柔和关心,无一不在告诉着他这个事实。 他静静站在那里,感受着那份热烈与真诚,仿佛这份情感正在悄悄侵入他内心深处,慢慢填补那些曾经孤独的空白。 射击场的灯光依旧昏暗,远处偶尔传来的枪声似乎也变得遥远而模糊,这一刻,所有的防备和伪装都被击碎,许天星突然意识到,从今天起,他与顾云来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许天星还在回味着顾云来教他握枪的触感,那人半个身子几乎贴着自己,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驶上了通往圣塔莫尼卡的高速公路,把城市的喧嚣甩在身后。 阳光肆意泼洒,太平洋的海风不请自来,带着咸湿的气息,仿佛已经迫不及待地宣告着海岸线的临近。顾云来单手握着方向盘,骨节分明的手指随着音乐节奏轻轻敲打,侧脸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格外沉静而深邃。他偶尔转头看向许天星,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又迅速收回目光,车内放着the beatles的《here comes the sun》,轻快的旋律与窗外的景色相得益彰。 许天星假装专注地看着窗外,实际上余光却一直偷偷瞟向顾云来,他不愿承认,但内心深处,他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与亲密。 第26章 推门而入bubba gump shrimp餐厅, 迎面扑来的不仅是食物的香气,更是一股令人怀旧的氛围,红蓝相间的木质桌椅, 墙上挂满了电影里的经典台词和复古照片,每张桌上都摆着可翻转的“run forrest run”和“stop forrest stop”的小牌子。 许天星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金色的沙滩和湛蓝的太平洋一览无余, 圣塔莫尼卡码头的摩天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海风不时从半开的窗户缝隙中溜进来,抚过脸颊, 惬意得让人想叹息。 许天星轻笑了一声,声音松弛又带点无奈:“没有啊, 以前有几次约好了要来,都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事临时取消了。” 话说到一半, 他神情微不可察地暗了暗,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落寞, 仿佛那些被打断的约定,背后藏着更多未曾说出口的遗憾。 顾云来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呼吸微顿,声音下意识放得更温柔了些:“错过了这么多美味,不觉得可惜吗?” 他话里带着笑意, 语气轻松,眼神却认真得不像只是说着玩。 许天星回过头来, 眼神撞上他的, 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眼里的阴霾像被晨光蒸发了一样,慢慢散开。 “现在不就来了吗?” 他顿了顿, 似乎下了什么小小的决心,眼睛微微弯起,认真又轻轻地补了一句:“而且是跟你一起来的,我觉得……应该算是赚到了。” 顾云来明显怔了一瞬,像是被这句不经意的话击中。 下一秒,他眼里的笑意彻底藏不住了,像阳光破开乌云,明亮又炽热。 他的手,在桌下悄悄靠近了许天星的手指,像一只小心翼翼又急切的猫,指尖轻轻一碰,带着克制又止不住的试探。 “是啊,我们都赚到了。”顾云来低声回应,语气中藏着许天星从未听过的柔软,把菜单摊开放在两人中间:“想什么吃的?” 他的手指在菜单上划过,随手点了好几道经典菜品:蒜香奶油虾、卡津香辣虾、天妇罗虾、火烤三文鱼、波旁威士忌腌制的圣马哈鱼、奶油玉米虾汤...菜单一滑,那修长的手指几乎没有停顿,仿佛早已胸有成竹。 许天星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眼中却闪过一点点的喜悦:“点这么多,咱俩可不一定吃的完?” 顾云来轻轻合上菜单,身体不自觉地向许天星靠近了一点,那双深邃的眼睛直视着许天星,声音低沉而温柔:“我就想让你都尝尝,每一种都不该错过。” 许天星感受到两人之间气氛的微妙变化,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转开头,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抹红晕。 他拿起桌上的餐巾慢条斯理地展开,掩饰着内心的悸动:“随便你,反正买单的是你。” 顾云来看穿了他的掩饰,却也不揭穿,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顾云来低笑一声,声音压得很低,像一阵从胸腔里溢出的愉悦:“……我发现啊,许医生,你这人,其实挺会撩的。” 许天星听了,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像是被撩起了小小的坏心思。 他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撑着下巴,懒懒地开口:“我会的可多了呢,”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挑衅,“……不只这个。” 顾云来听出了他话语里若有似无的挑逗,呼吸微微一滞,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的手指在桌下悄悄扣了扣,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冲动。 下一秒,他轻笑了一声,声音低哑而温柔,带着点被撩拨后压着火气的意味:“那……”他拖长了尾音,声音懒洋洋的,低沉得像一阵温柔的潮水慢慢拍打着岸边,“你要不要,看看我会的东西,你喜不喜欢?” 许天星原本撑着下巴的手一顿,睫毛轻轻颤了颤,他慢慢地转过头,眼神里掠过一丝警惕,又很快被一抹藏不住的笑意替代。 “……顾总,怎么一开口就想带坏我?”他似笑非笑地说着,声音轻得像夏天午后吹过窗沿的风,懒懒的,却在无形中挑起了火。 顾云来挑了挑眉,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看,嘴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我不是教坏你,我是让你,开开眼界。”他语气轻松,眼神却深得像要把人整个卷进去。 许天星咬了咬后槽牙,感觉自己被这人一句话轻易撩得耳后发热,却还死撑着,半开玩笑地冷哼了一声:“……谁稀罕啊。” 顾云来懒洋洋地靠回座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像是明知他嘴硬,却偏要逗他急,“这个好吃,尝尝。” 顾云来把一只剥好壳的大虾送到许天星面前,那虾肉饱满晶莹,散发着蒜香和黄油的诱人气息。 许天星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咬住了那只虾,入口的瞬间,鲜甜的滋味在口腔中炸开,让他忍不住发出满足的轻叹。 顾云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反应,眼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 顾云来因为开车没点酒,他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许天星身上,后者正悠然自得地啜饮着一杯琥珀色的顶级长岛冰茶,酒液在灯光下折射出温暖的光芒。 许天星喝完最后一口,冰块在杯底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手示意服务员,声音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显得格外慵懒:“再来一杯蓝色夏威夷。” 顾云来挑了挑眉,端起面前的气泡水抿了一口,眼神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审视:“你挺喜欢喝酒啊?”问话的语气平静,却隐含着一丝探究。 许天星抬眼,目光与顾云来交汇。那双被酒精微微浸润的眼睛多了几分水光,显得格外明亮,他含着吸管,唇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应道:“嗯,偶尔喝点。” 他的指尖轻轻在杯壁上滑动,留下一道水痕,动作随意却引人注目。 顾云来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他的目光缓慢地从许天星的眼睛移到他的唇边,再到那修长的手指:“你是医生啊,烟酒都不忌?” 顿了顿,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声音放低,带着一点探究:“你是不是……喜欢一点刺激的东西?” 许天星正吸着吸管,听到这话时,杯中的气泡突然咕噜一声炸开,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杯子,抬眼直视顾云来,眼睛里闪烁着酒精和灯光交织的微光。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和一丝挑衅:“怎么,顾总想给我一点刺激?” 这句话像是一把无形的火,瞬间点燃了两人之间的空气,餐厅的嘈杂声仿佛在一瞬间被隔绝,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和目光中的探寻与挑战。 顾云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更深的兴趣所取代,他微微前倾身体,那种掌控感更加明显了:“今天玩枪还没玩够?还是……” 他故意拉长了声调,每个字都仿佛带着重量落在许天星心上,“你想试试更刺激的?” 他的语调不紧不慢,每个字尾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又像是真有那么点深意。桌底下,他的腿漫不经心地向前伸展,脚尖若有似无地碰触着许天星的小腿,像是无声的邀请,又像是某种挑衅。 第40章 许天星察觉到了这个微妙的触碰,却没有躲开。他的表情依然从容,眼睛却微微眯起,像是在评估眼前这个男人的意图。 他不动声色地又喝了一口酒,冰块与牙齿相碰发出轻微的声响,眼神却带着一种慵懒而危险的光芒。 “比如?”许天星咬着吸管,声音因为酒精的作用而变得微哑,却意外地好听,像是某种无意识的诱惑。 顾云来笑得愈发慵懒,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敲出一段无声的节奏。他的目光直视许天星,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比如……” 他故意停顿,让这个词在空气中悬浮片刻,仿佛在品味对方眼中闪过的期待,然后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几乎是贴着许天星的耳朵:“你等着。” 许天星轻轻偏头,嘴角挂着一丝笑,却没有继续追问,他垂下眼睫,修长的指尖在玻璃杯壁上轻敲两下,冰块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云来的目光如有实质,缓缓描摹着许天星的轮廓,从微微泛红的耳尖,到因酒精而显得更加饱满的唇,心底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仿佛有一团火在缓慢燃烧。 这顿晚餐,忽然变得比他原本预想的,还要令人期待许多。 顾云来率先打破沉默,他伸手拿过许天星面前那杯蓝色夏威夷,不顾对方略带惊讶的目光,轻轻啜了一口,正好吻在许天星刚刚唇碰过的位置。 “甜得过头。”他评价道,眼神却一直没离开许天星,“不过,我猜你就喜欢这一口。” 许天星没有立即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顾云来将杯子推回自己面前,然后,他拿起杯子,故意对着顾云来刚才喝过的位置,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还行,”他舔了舔唇,声音轻柔,“不过我更喜欢……有点苦涩的东西。” 顾云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了然的笑意取代。 吃完饭,顾云来死活要拉着许天星去海滩漫步,许天星犹豫了一下,就随着他去了。 两个人脱了鞋子,赤脚踩在细软的沙滩上,每一步都陷入那温暖的触感中,沙子从脚趾间流过,带着白天积蓄的阳光热度。 海浪规律地一波又一波推上岸来,在他脚边碎成白色的泡沫,又迅速退去,卷走他留下的每一个脚印,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顾云来总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一两步远的地方,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他,许天星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傍晚的海风轻轻拂过,带着微咸的味道和一丝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热气。 太阳正缓缓下沉,整片天空被染成了壮丽的橙红色,几缕薄云被镀上了金边。海面仿佛被撒了一层金粉,随着波浪的起伏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许天星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那片如火如荼的晚霞。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几缕发丝轻轻拂过额头,在夕阳的镀金下显得格外柔软。 就在这时,顾云来走近了,他的脚步声被沙滩吸收,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他站在许天星身旁,微微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唤道:“许天星。” 这声呼唤低沉而温柔,带着海风的轻哑和不可名状的情感,像是一个秘密的咒语,直接落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许天星没有回头,沙滩上的人渐渐散去,远处传来几声海鸥的鸣叫,天边的火烧云一层层向四周晕开,像是被打翻的颜料,从橙红到紫粉,再到深蓝,层次分明又和谐交融。 许天星侧过头看向顾云来。这一回头,他正好对上了顾云来的目光,那人眸子深邃如夜,静静地落在他脸上,仿佛世界上再无其他值得关注的东西。 那眼神太过专注,太过深情,像是要看穿他所有的伪装,直达心灵最深处的渴望。 许天星感到一阵不自然的悸动,他偏开脸,抬手假装漫不经心地抹了抹鼻尖,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别扭:“干嘛一直看我?” 顾云来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温暖得令人心颤,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许天星的发顶,动作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珍视。 许天星皱了皱眉,伸手做出要挡开的姿势,却最终没有真正躲开那温柔的触碰。 他的心跳加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蓄势待发,再也无法压抑,一个决定在那一刻成形。 他突然伸手抓住顾云来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留下指痕,将对方往自己这边拉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我……”话至一半,许天星咬了咬牙,仿佛在与自己最后的犹豫抗争,然后,他仰头猛地吻了上去。 顾云来明显怔住了,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惊讶,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反手扣住了许天星的后脑勺,手指插入那柔软的发丝间。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金红色的落日余晖中,紧紧相拥,唇齿相依,许天星的吻带着几分生疏的莽撞,又夹杂着说不清的倔强和委屈,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宣泄长久以来积压的复杂情绪。 他几乎是半推半撞地跌进顾云来的怀抱,舌尖急切地探过去,卷住对方的舌尖,带着一丝不顾一切的渴望。 顾云来的掌心紧紧扣在许天星的后背,隔着薄薄的衬衫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脊背的曲线。他的回应既克制又热烈,像是害怕吓到对方,又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 海风拂过,吹动他们的衣角和发丝,沙滩边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交缠的呼吸和彼此共鸣的心跳声。 许天星亲到一半,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僵住,双手抵在顾云来的胸口,试图推开一点距离,突如其来的不安,那个主动的吻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现在他开始本能地想要后退。 顾云来顺势一揽,手臂环住许天星的腰,将人抱得更紧,不给他任何退缩的空间。 他低低笑了一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许天星耳畔:“别躲了。”他轻声说,嗓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我找了你这么久。”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海平线,只在天边留下一抹绯红的余晖。暮色渐浓,远处的灯塔亮起了温暖的光芒。 许天星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被困在笼中的蝴蝶。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他微微垂下眼睛,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低得几乎融入海浪声中:“……再亲一次就放开我。” 顾云来笑了,那笑容里满是无法掩饰的幸福和满足,他低头,再次吻上那双唇。 这次的吻不再急切,缓慢而深情,要细细品尝多年的等待终于得到回报的甜美,许天星闭上眼睛,双手不自觉地攀上顾云来的肩膀,不再挣扎,也不再逃避。 在这个吻中,他终于放下所有的防备,沉溺在这来之不易的温柔里。 落日的最后一缕金光沉入海平线,海滩上的摩天轮就已亮起了灯,五光十色的灯光在湿润的沙滩上投下流动的倒影,像是这座城市呼吸出的温柔幻觉。 缥缈而不真实,暮色渐浓,天空从深蓝渐变成墨色,几颗早星已经迫不及待地闪烁起来。 第27章 顾云来站一只手轻轻牵着许天星的指尖, 感受着那微凉的温度,这个人看着冷,体温也低,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的人,那人的轮廓在渐暗的天色中显得格外柔和。 顾云来声音也随之低沉下来, 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有时候,我觉得……能一起看场日落, 就已经很好了, 我也长时间没有看了。” 许天星轻轻点了点头,眼神却飘向远方, 不知落在何处。他望着那条即将被夜色吞没的海平线,神情出奇地安静, 仿佛整个人失去了焦距,沉入某种遥远的回忆。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 风也随之凉了,潮湿的咸味裹着海风扑面而来, 比白日更加浓烈。 海浪一遍遍冲刷着岸边,声音由白天的轻快逐渐变得低沉而有力, 仿佛随着夜的降临,大海也脱去了它温顺的面具,露出另一种深不可测的面目。 顾云来仰头看了眼天色, 轻声笑着开口:“天要黑了。”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抬手去碰许天星, 却在触碰到他的那一瞬, 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惊动的小鹿。 顾云来的动作顿时停滞在半空,指尖停在离他半寸之遥的位置, 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与担忧。 “冷吗?”他皱眉低问,声音轻得像风,又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温柔关切。 许天星摇了摇头,没出声。他的侧脸被天边最后一缕残光照亮,风吹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带着些许海腥味,像一只无形的手,拂过他耳边、颈侧,又像是要将人卷进更深的夜里。 他的呼吸变得浅而急促,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紧握着手里的纸杯,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情绪的崩塌。 第41章 顾云来心头一紧,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他缓缓收起眼中的笑意,声音低下来,试图稳住对方:“许天星?” 许天星闭了闭眼,睫毛投下细密的阴影。他像是终于撑不住了,喉咙里挤出一句近乎压抑的低哑:“回去吧。” 顾云来一怔,话还没出口,就感到手腕被人猛地抓住。 那是一种带着慌乱的用力,指节因过度紧绷而泛白,像是要把他从某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中拽回来。 “我……有点怕这种……会动的水。”许天星开口了,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那一刻,他的眼神失了神,瞳孔里是一片死寂般的空白,像结了一层薄冰。 他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在把某个深藏多年的梦魇从身体里一点一点逼出来。 他的手在颤,语气却极力压抑,带着某种近乎倔强的抗拒与羞耻:“尤其是……夜里的水。” 顾云来一瞬间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仿佛停顿了。 夜色沉沉,潮声一重重拍击着岸线,像无形的海水,一点点漫过胸口,将人缓缓淹没在一种无法言说的窒息感里。 他看着许天星的指尖在风中轻颤,那双一向干净、冷静、沉稳的眼,此刻却空洞一片,像结了冰,又像失了魂。 那种孤独和痛苦,不是此刻才出现的,而是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在他身体深处生根发芽,穿透血肉,攀附着骨头,日复一日地生长、勒紧、溃烂。 顾云来没有动。 他甚至不敢出声,只是极缓地收起了所有笑意,表情慢慢沉下去,像风平浪静的海面下藏着剧烈的涌动。他害怕自己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会惊扰到此刻濒临崩溃边缘的许天星。 夜风从海面卷来,凉得像刀子,带着潮湿的咸味,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无形的割痕。 在这片破碎的潮声中,许天星的声音低哑而倔强,几乎被风吹散,却仍执拗地不肯消失:“我妈就是在夜里救人去世的。” 他缓缓抬起头,侧脸在远处摩天轮交错变幻的光影下显得苍白如纸。嘴唇紧抿,已经褪去了血色,眼尾却倔强地扬着。 哪怕那个词语在喉咙口哽住了,他也硬生生逼着自己把话说完:“我跟她一起在大巴车上,出车祸了。她去救人……没回来。” 那最后三个字,像从骨缝里剜出来的,轻飘飘,却砸在顾云来的心口,钝痛得几乎叫人站不稳。 顾云来怔在那里,指尖悬在半空,手掌微微颤抖,心脏像是被什么一下一下地锤着,每一下都敲在他最脆弱的地方。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那些许天星刻意隐藏的、不肯触碰的脆弱,那些疏离、那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那些精致的外壳之下,其实藏着一道道早已缝合却反复裂开的伤痕。 许天星忽然轻笑了一声,笑声不大,却带着一点无法掩饰的苦涩与自嘲:“后来一看到夜里的海,我就觉得……它能把所有人都吞掉。连影子都不会剩下。” 风吹起他鬓边凌乱的发,沙粒刮过脸颊,冰冷刺骨。他站在那里,像是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弦,细细颤着,仿佛随时都会断裂成声。 那一刻,顾云来几乎听见了自己心脏裂开的声音。 他抬起手,想去触碰他,想把这个把所有痛苦都压进骨头里的人狠狠地抱进怀里,告诉他:“你不用害怕,我在。” 可手伸到一半,却又生生停下了。 因为他怕,怕自己的靠近,会变成另一次误伤,怕自己的一点用力,会将许天星仅剩的那点尊严逼得粉碎。 他从未如此小心过,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就像对待一个,在暴风海面上独自漂浮太久,随时可能沉入深渊的人。 于是他只是站着,眼神一寸寸变得温柔又痛苦,像一片潮湿而沉默的海,盛满了说不出口的心疼与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许天星猛地伸手,攥住了顾云来的衣领。 动作带着一股几乎粗暴的狠劲,像是要把所有藏着的情绪、所有刻意隐藏的痛苦,一下撕开,连同那些陈年累月的伤口,一起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他抬起头,眼神里裹着一股近乎绝望的疯狂。下一秒,他狠狠地吻了上去。 那是一个带着海风咸味的吻,带着一点突如其来的慌乱和几乎绝望的急促,生怕再晚一秒,就什么都抓不住了,生怕所有的勇气都会在黑暗中溃散殆尽。 顾云来整个人一怔,下一秒,他回神过来,一手扣住许天星的后颈,一手环住他的腰,深深地还了回去,像是要把自己的温度、力量和所有的承诺都通过这个吻传递给他。 他的吻带着炽热的温度,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温柔、力量,所有想护着他、陪着他的决心,统统塞进许天星的怀里。 他们在空荡荡的沙滩上紧紧相拥,唇齿交缠,呼吸纠缠。潮声在夜色里一遍遍翻涌,拍打着岸线,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 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用力地亲吻着,像是要把那些曾经失去过的、错过的、来不及说出口的,都统统夺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天星才轻轻推开了他,动作很轻,却藏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张和无措。 他抬起头,脸颊因为情绪起伏微微发烫,眼神里还残留着些许混乱,而亲吻过后的嘴唇,红得惊心动魄,在月光下微微闪着湿润的光。 顾云来额头抵着他的,喘息还带着细碎的颤,却低低地笑了,声音因为激动而沙哑,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挤出来的:“以后你怕的地方,我都陪你。” 他们沿着海滨步道走回停车场时,夜已经彻底沉下来,沙滩上一片寂静,只剩下远处摩天轮的灯光还柔和地亮着,像是夜色里最后的一点温柔和希望。 “跟我回家吧。”顾云来说,声音低而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是真的准备回去了,把许天星带回他那栋洛杉矶的家,哪怕只是坐一会儿、看一部电影、甚至只是一起喝杯水。 他想让许天星留下来,哪怕只是今晚。哪怕只是静静地待一晚。他想让许天星知道:无论他走到哪里,黑夜和深海也再也吞不掉他了,因为他会在那里,会成为他的依靠和避风港。 但就在他要启动车子的那一刻,手机震动了两下,屏幕亮起,打破了车内宁静而温情的氛围。 顾云来扫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变,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 “怎么了?”许天星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犹豫和变化。 顾云来看着短信,眼神飞快扫过那些紧急的文字,随后迅速放下手机,启动导航。 他的语速比平时快了半拍,带着明显的焦虑和不情愿:“研究中心的实验主控出问题了,自动冷却系统短暂宕机,他们控制不了热反应,需要我过去。” “现在?”许天星眉头微蹙,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 顾云来转头看他,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语气里带着不甘心的歉意:“我本来想带你回家的。” 他是真的不想走。他能感觉到,刚刚他们之间有了那么一点珍贵的进展,坦白,亲密,甚至是那个主动的吻。 他想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继续往前走一小步,再靠近一点,但现实,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把他从情绪里抽离,强行拉回冰冷的责任中。 许天星安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疏离,“没关系,你直接到学校,我自己回家就行。” 顾云来下意识伸手去按住他的手腕:“你等等我……” “没事的。”许天星摇头打断他,声音不轻不重,平静得近乎冷漠,“离我那儿不远,我走回去就行。”话虽如此,那微微紧绷的下颌和刻意避开的眼神却暴露了内心的失落和失望。 顾云来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能感觉到那种“眼看要靠近,却又被拉开的距离感”,带着某种令人难受的无力感和挫败。 可他此刻真的不能不走,无论他有多想留下,有多想和许天星继续今晚的温情时刻。 “许天星。”他喊了他一声,声音低哑,带着恳求和解释,“今晚……我不是在逃。” 许天星听着顾云来的话,嘴角轻轻扬起,眼中带着一丝幽默,“谁都有忙得时候,我理解你。” 他说得平淡,却不失一丝淡淡的调侃,仿佛在轻描淡写地为自己辩解,既不冷漠也不热情。 顾云来看着他,语气温柔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那你答应我,下次跟我回家。” 他的声音有些低,带着几分迫切,那是一种想要靠近、想要分享的渴望,似乎也带着一点试探的意味。 许天星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他,眼神里没有过多的反应,仿佛在思考这个提议是否可行。 第42章 片刻后,他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却透着些许的玩笑:“好,你都在我家睡过了,我不去你家,好像也说不过去。” 顾云来听到这话,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那是从心底升起的愉悦。“那就这么定了,” 他说,语气轻松,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温暖,他的眼神里闪烁着深情,仿佛已经想象了和许天星一同度过更多时光的样子。 许天星透过车窗,看着熟悉的校区景象,心中一阵复杂的情感交织。 他明知道自己不该把这些感情当作什么,但又禁不住开始期待,期待某个特别的瞬间,期待自己可能会改变什么,或者,某些事情会因某个人而变得不再那么遥远。 顾云来将车停在许天星宿舍楼下,转头看了一眼他,眼中带着深深的注视。 许天星也看回去,那双眼睛清澈又安静,仿佛藏着千言万语,但又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之间的空气有些安静,却并不沉重,反而有着一种奇妙的默契。 “到了。”顾云来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 许天星点了点头,伸手打开车门,正准备下车,却听见顾云来轻声唤他:“许天星……” 那声音低沉温柔,在夜色中被风一吹,竟带着一种不自觉的克制与不舍。 他微微一顿,回头望去,眼神里有一瞬的错愕。 顾云来似乎犹豫了一下,薄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说:“早点休息,明天见。” 一句极其平常的话,却在静谧的车厢里投下温热的回声,像是夜色里飘落的一滴水,悄无声息,却在心上泛开了涟漪。 许天星低声“嗯”了一句,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随即关上车门,步入夜色之中。 走到宿舍楼前,他停下脚步,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 那辆车已经缓缓驶远,尾灯在路的尽头拖出一条细长的红光,像是夜幕中不舍的目光,又像某种遥不可及的温暖,正被风一点点带走。 他的发梢被风轻轻撩起,夜色寂静,只有树叶在高处沙沙作响。他望着那条光轨,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点点,浅浅的,几乎察觉不到,却真实地存在着。 许天星想,或许这就是心动吧。 既有心跳加速的剧烈冲击,又有那种悄无声息地、温柔地,在心里生出一枝浅绿的芽,带着他从未真正拥有过的悸动和安宁。 可笑的是,他竟然在这样疲惫的一天、这样孤独的夜里,不设防地……动了心。 然而清醒,总比心动快。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收回视线,像是怕多看一眼,就真的会失控地沉进去。他始终明白,这种感觉是奢侈的,是不该属于他的。 顾云来,是那种从小就生活在光亮里的人,可以热烈地爱,坦荡地给,永远相信未来。 而他呢? 许天星垂下眼,眼睫在昏黄灯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想起那些少年时光,那个在寂静夜里缩成一团、不许自己哭的自己。 想起无数个没有尽头的黑夜,想起靠墙坐着熬到天亮的清晨。 那时他就学会了:不要期待太多,也不要信任任何人。 爱,是一件代价太高的事。 他付不起。 即使此刻心动了又怎样?那不过是幻觉,是风起时不小心扬起的某一片尘埃。 他们之间隔着的,从来不只是时间和距离。 还有那种根植在骨子里的不同,一种就算奋力靠近,也未必能真正并肩的裂痕,一种走过去,就会坠落的深渊。 他本就不该靠近那样的人,那个温柔、坦率、仿佛天生就会爱人的顾云来。 许天星轻轻吸了口气,收回最后一丝留恋。他眼角那抹笑意无声褪去,眉宇间重新覆上一层克制的冷淡,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他转过身,走进宿舍楼,身影被昏黄灯光拉得细长而孤单。风吹过,像是把他心底那点不甘心的温柔也一并卷走了。 只留下夜色静得仿佛无波的湖面,和一个终于想起要清醒的人。 清醒得像从未动心过。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点悸动,藏在心里,怎么也挥不掉。 第28章 傍晚, ucla校园的天边烧着绯红的云,像是有人在天幕上泼了一抹浓烈的颜料,风带着微咸的海气, 掠过棕榈树的枝叶,带着加州特有的那种浪漫与惬意。 顾云来原本计划定一家海边的私厨餐厅, 但他想到许天星对夜晚海水的恐惧,便临时决定换了一个地方。 最终, 他定了一家位于市中心高层的餐厅, 拥有宽敞的视野,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 璀璨的灯火与深邃的夜空交织,氛围依旧浪漫。 他习惯提前到, 一身剪裁考究的白色亚麻衬衫,藏蓝色的长裤, 线条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没有平日里那种随意散漫的气息,平日里总是支棱的头发也比平时梳得更加一丝不苟, 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收敛而隐秘的紧张感。 像是用尽全身力气, 把自己打磨成最好的模样,只为等待那一个人。。 他时而望向窗外绚烂的晚霞,时而下意识地扫一眼餐厅的门口。 眉眼间带着克制又藏不住的期待, 像是害怕错过,又怕自己太过显眼。桌上摆着两份精致的菜单, 烫金的字体在灯光下微微发亮。 桌中央, 一盏低矮的烛灯静静燃着,火苗映在他眼底,让那双平日里带着调侃和不羁的眼睛, 此刻柔得一塌糊涂。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没有催,只是低头翻着菜单,目光在每一道菜上细细扫过。 想象着许天星坐在对面,皱着眉挑食,或者别别扭扭地尝一口甜点,然后在他轻哄下,露出一点微不可见的笑。 许天星说他会来,哪怕晚一点,也会来,顾云来看了看手机上的消息【实验室临时出点状况,完事我就来。】 再次望向门口,他的神情平静而坚定,像是能等到地老天荒,只为那一个人的到来。 今天,他想正式表白,从许天星进实验室第一天,顾云来就被那双清冷的眼睛吸住了。那双眼睛像是冬日的湖水,表面结着一层薄冰,却又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让人忍不住想探寻水下的温度。 不是没犹豫过,也不是没怕过自己这一腔情绪会在“他太冷”“我太疯”之间被消磨殆尽。 他知道,自己的感情来得太快太烈,像一团无法驯服的火,而许天星则是一座冰山,表面光滑坚硬,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的组合,在常理看来几乎不可能产生交集。 但许天星这些天的回应让他确定,他有戏。 那些不经意的眼神交汇,偶尔的松懈与靠近,还有射击场上那一瞬的依靠,海边的拥吻和坦白,都在告诉他:冰层之下,或许也有暗流涌动,只要他再迈一步,再勇敢一点。 许天星忙完检查、重新校准设备、确保数据稳定,已经七点半。。 他匆匆洗了把脸,甚至没来得及换掉那件沾了药水的衬衫,就直接奔向餐厅,路上,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向顾云来道歉。 电梯门在轻微的“叮”声中打开,许天星走出来,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和深灰裤子,风尘仆仆,额头上还有细微的汗珠,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闪着微光。 他站在餐厅门口,一只手轻扶着门框,微微喘息,眼睛快速地扫视着整个餐厅,抬眼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桌穿着光鲜的男女,看得出都是出身不凡的人,举止间透着与生俱来的轻松与骄矜。 女生穿着精致的连衣裙,笑容明艳,男生西装笔挺,言语间带着一种旁人难以融入的默契与张扬。 而顾云来,坐在其中,穿着那件白色亚麻衬衫,在灯光下耀眼得几乎刺眼,他低头听着什么,笑着,眉眼弯弯,和他们一样自然,一样风光。 整片落地窗外,城市灯火通明,像一个永不停歇的世界在他眼前顺利运转,那个世界明亮、体面、属于人生赢家。 霓虹灯闪烁着各种颜色,高楼大厦矗立在夜空下,车流像血液一样在城市的动脉中流动。 那是一个他熟悉却又陌生的世界,一个他努力融入却总觉得格格不入的世界,而他,只能站在玻璃外,像个局外人,透过那层透明的屏障,看着里面光鲜亮丽的一切。 那一瞬间,许天星忽然像被什么狠狠击中,他停在门口,呼吸滞了一下,指尖微微颤抖。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张原本烫着自己名字的座位,现在被一群光鲜亮丽的人围绕着,而他,站在门外,像个误闯了宴会的小丑。 他低头看着自己皱巴巴的白t恤,来的路上车溅起积水,深灰色的裤子上留下了一道难看的痕迹。 他的手指微微发颤,掌心是冷汗未干的潮热感,那种不舒适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狼狈。 他忽然感到一种彻底的、不体面的自卑,不是觉得配不上顾云来,是,配不上拥有一个完整的未来,他太清楚了,顾云来是什么人? 第43章 他是云来集团的继承人,出身名门,从小就被精心培养,是星来医疗的创始人,不到三十岁就拥有了让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成就。 永远从容自信、走进哪里都自带光芒的男人,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与自信,那是家教与成长环境赋予他的无形资产。 他有父母疼爱,有丰厚的资源,有一个被铺好的未来,哪怕说“喜欢你”,也还有无数可以选择的方向,他的世界够大,足以容纳任何一种可能性。 而他自己呢?早已不联系的父亲,早逝的母亲,靠着奖学金一路拼搏到现在,没有家庭的温暖,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肩膀,他连自己都从未被好好爱过。 从小到大,他都在证明自己足够好、足够坚强、足够独立,他以为这样就能得到认可,就能融入这个世界。 他开始恐惧,不是恐惧爱上顾云来,他早已接受这个事实,而是恐惧自己,根本不配谈爱,他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喜欢任何人,过去的关系,对他而言,从来是可控、冷静、可以结束、可以擦掉的流程。 他从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的内心,因为那里有太多不堪的回忆和无法愈合的伤口,他以为,这就是成年人的方式。这就是他能够接受的距离。 直到顾云来走进来,带着他招牌式的笑容和不容拒绝的热情,一点一点地撬开他的防线。 他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不敢说谎、不敢退、不敢碰,甚至连看一眼顾云来的眼睛,都要克制住本能的逃避。 因为他害怕那一瞬就被看穿,那些藏在水底太久的狼狈与渴望,那些不想被人发现的软弱与孤独。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喜欢,没有人教他什么是爱,什么是正常的情感表达,他只知道努力变得更好,只知道把所有情绪都埋在心底,才能不让人失望。 不知道“亲吻”除了挑逗,还有什么意义,不知道“陪伴”是不是真的能穿越时限,还是只是一种美好的错觉,终将在现实的冲刷下消失殆尽。 在顾云来之前,他从来没有,被人拥抱着、爱着、坚持着走到天亮。 所有的关系都是暂时的,所有的善意都有代价,所有的温暖最终都会冷却,这是他从小到大学到的人生法则,所以此刻,他只能如释重负地死心。 这种“如释重负”,是最痛苦的自我保护。就像一个人明知道自己渴望阳光,却因为害怕被烫伤而主动退回阴影;明知道自己想要被爱,却因为害怕失去而拒绝尝试。 他不能赌,因为如果这段关系的最终,是“失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站得起来。 他撑了太多年,习惯了所有人来来去去,他们都在他的生命中留下痕迹,然后离开。他已经练就了一身本领,能够在人离开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可唯独顾云来……他不能失去,那比从未拥有,更疼,一旦尝过被真心爱着的滋味,再回到那个冰冷孤独的世界,将是怎样的痛苦。 就像一个从未见过阳光的人,不会为黑暗而哭泣;但如果让他先看见阳光,再把他推回永恒的黑暗,那将是多么残忍的惩罚。 他甚至设想过他们真的在一起,顾云来会一直陪他吗?会瞒着家族吗?会为了他拒绝婚姻吗?还是会有一天,西装笔挺地走入另一个家庭。 而他,只是过往偷偷藏起来的例外?这些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像是一群不肯离去的乌鸦,啄食着他仅存的那一点勇气和希望。 窒息,那一刻,许天星感到一种彻底的窒息,仿佛整个世界的空气都在他肺里凝固。他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僵硬而沉默,只有眼睛里闪烁着无法言说的痛楚。 他不是不爱,是太爱了,才不敢要,这份感情像一颗埋在心底太久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蔓延到他生命的每一个角落。 但他不敢让它开花,因为他知道,一旦绽放,就再也无法收回。 那样赤裸的情感,会让他变得脆弱,变得不堪一击。而许天星,从来不允许自己脆弱,心跳越来越快,直到像一种濒临崩溃的警报,震耳欲聋地在他胸腔内回荡。 每一下心跳都在提醒他:你不属于那里,你永远不会属于那里,退吧,趁你还没走进去,趁你还没说出那句“我来了”。 趁你还能假装,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眼神交汇,那些不经意的触碰,,都可以当作一场意外,一个错觉,一段不曾存在的插曲。 转身时,他的手紧紧捏在一起,指尖死死扣住掌心,手指上的痕迹是多年医生工作的证明,是他拼命抓住这个世界的痕迹。 他的背影在餐厅门口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单,像是一个永远无法融入灯火辉煌的影子。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大楼的。电梯下行的过程像是一场梦,机械的声音报着楼层,每一个数字都像是一次倒计时,从希望到绝望,从温暖到寒冷。 城市的风灌进胸口,像是替他把心一点点刮碎,那些被小心翼翼收藏的感情,那些不敢言说的渴望,那些偷偷滋长的希望,都在这冰冷的风中碎成细小的尘埃,散落在这座无人在意的城市角落。 顾云来总是那么耀眼,那么充满活力,像是永不熄灭的火焰,照亮周围的一切。 而许天星则习惯了黑暗和孤独,习惯了在角落里观察世界,习惯了保持距离。不是我不想走过去,是我不敢看见你为别人洒光时,我只能站在背后偷偷看。 这是他给自己的判决,是他对这段感情的最终裁决。他会将这份情感深埋心底,像珍藏一件永远不会展示的珍宝,只在最孤独的夜晚偷偷取出,轻轻抚摸,然后再次锁起。 他的脚步逐渐加快,像是要逃离什么,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风暴。 城市依旧喧嚣,灯火依旧璀璨,只有许天星自己明白,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黑暗。 远处的餐厅,顾云来还在等待,目光时不时扫向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卡片,等待着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人。 而许天星已经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每一步都像是在与自己的心一点点告别,夜风依旧吹着,带走了最后一丝暖意,只留下一片冰冷和决绝。 餐厅里,顾云来看着窗外夜色,又看了眼桌上的表盘,晚上10点03分。 时间已经悄然流逝了三个小时,从满怀期待到逐渐冷却。 他终于低头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桌面上那张写了一半的卡片,指尖在纸张边缘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收回,起身准备离开。 他原本以为许天星会来,会推开门、皱着眉说“我迟到了”,眼睛里带着那种罕见的歉意和羞赧。 然后他就能笑着说“那你得罚我请你吃甜点”,看着对方因为这句话而微微红了耳根,又强装镇定的样子。 窗外似乎要下雨,城市的灯光映得模糊不清,像是一幅被水打湿的水彩画,色彩晕染开来,边界不再分明。 他点的那瓶红酒喝了一杯,留了一杯,酒液在高脚杯中静静地躺着,映着柔和的烛光,像是凝固的时间。对面的那杯始终没动,杯壁上甚至凝结了一层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微微闪烁。 许天星没有来,也没有发消息,他给对方打了电话,一遍又一遍,听筒里只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这声音像是某种无情的宣告,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耐着性子又等了半小时,期间有服务员小心翼翼地过来几次,看他杯里的酒没动、桌上的第二套餐具仍在原位,干净得像是从未被触碰过。 服务员欲言又止,眼神中带着善意的询问和一丝同情,他只是笑着说:“再等一会儿,我朋友会来。”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不信的坚定。 但到了九点半,周围的桌子一桌桌地空了下来,灯光一点点收暗,像是舞台上慢慢落下的幕布,提醒着这场戏该结束了。 许天星依旧没出现,手机还是无人接听,顾云来把最后一口微凉的红酒喝掉,酒精的刺激已经消失,只剩下一丝淡淡的苦涩。 他低头看着手机上的聊天界面,沉默了几秒,自嘲似地笑了一下,眼角的弧度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 “许医生,不想来了,也该说一声吧。”他轻声自语,声音淹没在空荡荡的餐厅里,他站起身准备离开,随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缓慢,像是还在给某个可能性留最后的机会。 外头的雨下了起来,滑落在这个被辜负的夜晚,就在他走到门口时,手机突然响了。 第29章 那一刻,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几乎是本能地伸向口袋,也许是许天星, 也许他只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许他还有机会挽回这个夜晚。 当他看清屏幕上的名字时, 笑容凝固在脸上,是管家打来的。 第44章 “少爷, 夫人突发心律不齐, 目前已经在医院,医生建议尽快做手术……”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而焦虑,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他的心上。 话音落下那一刻, 他脸色骤变,所有的失落和等待都在这一刻变得微不足道, 生命的脆弱和亲情的牵绊,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连衣服都没换, 顾云来直接订了最近的一班机票飞往纽约。 他没再给许天星发消息,没有质问, 没有抱怨,甚至没有告知自己即将离开的讯息,仿佛那个等了一晚上的人不是他, 那个被放鸽子的人也与他无关。 飞机起飞前最后几分钟,他在冰冷的候机厅坐下, 周围是匆匆赶路的旅客和昏暗的灯光, 他盯着手机屏幕,目光停留在那个熟悉的聊天界面上。 聊天框里只有一条气泡,是他发的:【我在27楼, 靠窗的位置,慢慢来。】那个“慢慢来”在此刻显得格外讽刺,像是一个永远不会得到回应的承诺。 他想,也许他赌得太满了,以为人到了就好,以为等够了就会有回应,以为那道玻璃门总有人会推开,以为时间和耐心能换来一个人的心,以为坚持和不放弃就是爱情最好的答案。 但那场等待,从那一晚起,就已经输了。 许多年后,他偶尔还会梦到那晚的餐厅,梦里的场景总是相似的:落地窗外雾气氤氲,红酒未动,钢笔未拆,城市的灯一闪一闪,像极了某人迟到的脚步声。 他坐在那里,等待着那扇门被推开,等待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带着歉意和真心,只是那人,终究没有推开门。 每次从梦中醒来,他都会想,或许那晚,他们两个人都输了。 顾云来坐在母亲病房外的长椅上,纽约凌晨三点的医院安静得令人窒息,走廊尽头的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低头看着工作群里弹出的消息,屏幕的光映在他疲惫的眼睛里,这几天,他几乎没怎么合过眼。 项目组研究助理发了一张学生名单更新截图,他原本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没怎么在意,直到目光落在最后一栏,那处不起眼的备注写着: 【许天星,交换结束,已办理回国手续。】 他盯着那一行字,半分钟没动,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手指僵在屏幕上方,不知该往哪里移动。 那个熟悉的名字在一片公式化的文字中显得格外刺眼,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小刀,轻轻地划过心脏。 他反复确认了三遍日期,是他刚到纽约陪母亲住院的第二天。 那个时间点,他甚至还未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沉浸在对母亲健康状况的担忧中,而就在那时,这片大陆的另一端,许天星已经悄无声息地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他没来得及思考,甚至没有考虑时差问题,直接拨了电话过去,手指在拨号键上停留了一秒,像是在做最后的犹豫,然后坚定地按了下去。 信号穿过半个地球,穿过云层和海洋,穿过时区和边界,拨通时,他手都在抖,医院走廊的灯光照在他紧绷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 许天星接得很快,几乎是铃声刚响起就接通了,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压着的疲倦:“喂。”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却夹杂着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顾云来盯着窗外,纽约的夜色被医院的灯光切割成一块块暗沉的拼图。 他一字一句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回国为什么不告诉我?”声音里是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颤抖和不安。 对面沉默了两秒,那两秒漫长得像是两个世纪,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证明通话还在继续,然后,是一声很轻的“对不起”。 这个简短的音节里蕴含着太多不愿说出口的话,太多无法分享的挣扎和决定。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顾云来攥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祈求,希望对方能给出一个他可以接受的答案。 “……没打算告诉。”许天星的回答简短而直接,像是一把利器,轻轻地、精准地刺入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许天星。”顾云来的嗓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一种咬牙切齿的克制。 “你就打算,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显而易见的痛楚和不解。 “我们之间也没什么需要交代的吧。”许天星回答得很平静,声音里没有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而非一段感情的终结。 他的语气太平静,平静到近乎冷淡,像是那个在射击场靠在他怀里的人从未存在过,像是那个在雨中与他同床共枕的人只是一场幻觉。 顾云来听见自己的呼吸都变得不稳,胸腔里的空气似乎一瞬间被抽空,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 这个问题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他希望听到的是否认,希望对方能给他一个解释,一个挽回的机会。 电话那头没再说话,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证明对方还在线上,他听到对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为接下来的话做准备。 然后,“顾云来,到此为止吧。”干脆利落,像刀子划过纸面,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留不下任何挽回的可能。这个句子简短得残忍,却又明确得不容置疑。 顾云来怔住了,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走廊尽头,一位护士推着药车经过,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中格外刺耳。 他没想到,这句话会以这么轻的声音、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被扔到自己头上,不是在争吵的高潮,不是在情绪失控的瞬间,甚至不是面对面地说出来的。 不是争吵,不是情绪失控,没有愧疚,没有解释,没有任何情感的起伏,仿佛这只是一个早已确定的结局。 只是等待着宣判的那一刻,像是他根本没有被允许参与这个“结束”的决定,像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所有的挣扎和等待都成了徒劳。 “理由呢?”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近乎沙哑的喘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让每一个字都变得艰难。 “我在纽约照顾我妈,手机都不敢关机,你却一个人决定了到此为止?”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委屈和不解,太多想要争取却无力挽回的无奈。 “没有理由,如果你非要问……”许天星低声道,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像是冰面下的暗流,“是我早就知道,我们走不到最后,所以干脆就别开始。” 这句话里藏着太多的故事,太多的自卑和恐惧,太多许天星从未对顾云来说过的心事。 那些站在餐厅门外不敢进入的犹豫,那些看着顾云来光芒万丈而自己却站在阴影中的自卑,那些对未来无法确定的恐惧,都浓缩在这简短的一句话里。 他说完这句,就挂断了电话,干脆利落,不给顾云来任何反驳或挽留的机会。 顾云来看着屏幕黑掉,手机还紧紧握在手中,屏幕上映出他苍白的脸和充血的眼睛,他的母亲还在病房里昏睡,输液管连着她苍白的手臂,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提醒着生命的脆弱和无常。 他自己连呼吸都不敢太响,怕打扰病房的平静,怕惊醒那个他唯一能依靠的亲人。 可他从没像此刻这么想摔碎手里的手机,想大吼大叫,想把所有的痛苦和不甘都发泄出来。但他只是坐在那里,任由痛苦像潮水一般淹没自己,却不发出一丝声音。 那一晚,纽约的风格外冷,从医院的窗缝中钻进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和寒意。他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打开聊天记录,把自己之前发的那句话翻出来: 【我妈妈住院了,你等我,好吗?】 那时他在机场,急着赶往母亲的病床前,手指在键盘上匆忙地敲打,来不及多说一句,来不及解释清楚,只能留下这简短的一句请求。 那时的他以为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分离,以为等自己处理完这些,回头还能把人拉回来,还能继续那场未完的表白,还能有无数个共同的未来。 顾云来抬头看向窗外,纽约的夜空被城市的灯光染成了深紫色,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偶尔闪过的飞机灯光。 顾云来的母亲醒来那天,是清晨六点,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病房,在白色的床单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窗帘边缘,勾勒出一道柔和的金边。 病床上的女人睁开眼时,顾云来正坐在床边,整夜未眠,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眼下是厚重的青黑,脸颊因为缺乏睡眠而微微凹陷,但依然保持着挺直的坐姿,像是怕一松懈就会倒下。 她眨了眨眼,目光慢慢聚焦,辨认出儿子疲惫的面容,虚弱地笑了一下:“云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云来点头,轻轻握住她的手,那只曾经柔软温暖的手,如今因为病痛和年龄而变得干枯而脆弱,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清晰可见:“妈,你醒了,我一直在。” 第45章 他声音哑得厉害,但仍旧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在这个笑容背后,藏着的是连日来的焦虑、疲惫,还有那通电话带来的心碎,但这些他都没有说,也不会说。 医生过来检查,确认病情稳定,心律已经恢复正常,可以在几天后出院,顾云来站在一旁,认真地听着每一项指标,每一个数据,仿佛这些冰冷的数字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确定性。 医生离开后,他站起身,走出病房,仿佛整个人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 但没人知道,他走进休息室的那一刻,几乎是撑着墙壁才稳住脚,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像是一棵被风吹得太久的树,终于支撑不住了。 他靠在墙上,深深地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那种透支的疲惫感像潮水一般涌来,淹没了他所有的力气。 林星澈拎着食物回来,这段时间,她和顾云来一起陪着顾云来的妈妈,帮着他处理公司的事情。 一切都有条不紊,医生的嘱咐被记录下来,药物被整齐地分类放好,康复计划被详细地安排在日历上。 唯一不对劲的,是顾云来,他本来就瘦,这几天几乎没怎么睡,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窝里,眼下是化不开的青黑。 林星澈她看着顾云来机械地完成每一项任务,看着他对母亲露出那种勉强的笑容,看着他在以为没人注意时,眼神放空,陷入某种无法言说的痛苦中。 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安静地承担起更多的责任,给他留出喘息的空间。 直到出院第三天,他终于病倒了,那天早上,林星澈去顾云来的房间叫他吃早餐,却发现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额头滚烫,她慌忙叫来医生,检查后确认是身体因为长期透支而崩溃。 高烧,脱力,整个人陷进病床里不醒人事,医生留下了药物和注意事项,林星澈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得到,这不仅仅是身体的疾病,更是心灵的透支。 在那些昏迷的时刻,顾云来偶尔会说些模糊不清的梦话,有时候是工作上的事,有时候是对母亲的担忧,但更多的时候,是一个名字,一个林星澈听着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来是谁的名字。 等他醒过来时,天色微暗,窗外的阳光已经变成了柔和的橙红色,为房间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他微微动了一下,床单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林星澈立刻回头,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你终于醒了。”她轻声说,“烧了整整两天。”她的眼睛里带着心疼和担忧,递过来一杯温水,轻轻扶着他坐起来。 顾云来闭着眼,嘴角动了动,像是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却没有成功:“我没事,就是太累了。”他的声音干涩而虚弱,却仍然试图维持那种一贯的从容。 林星澈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该不该问出那个问题。最终,她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顾云来不是那种会被工作压垮的人,也不是会被家庭责任击倒的人,一定有什么别的事情,某种更深层次的痛苦,在折磨着他。 顾云来没有睁眼,仿佛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他的嗓子像被烧过,声音干哑到几乎听不清: “……没什么。” 林星澈低头,轻轻把水杯放回桌上,水面微微晃动,反射着窗外的暮色。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但云来……别一个人扛着。” 再后来,时间将一切悄悄归还原处,聊天记录被清空,微信好友删除,社交媒体上的互动消失,仿佛他们从未相遇,从未靠近,从未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迹。 他们谁都没再提起彼此,但也谁都没真正忘记,那些共同的时刻,那些眼神交汇,那些心跳加速,那些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瞬间,都成为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只在某个特定的时刻,某个特殊的场景,才会悄悄浮现,然后又迅速隐没。 那段时间像是人生里按下过的一场快进,浓烈、急促、真挚,最后却只留下一场安静的沉默。 像是一场盛大的烟火,绽放得耀眼夺目,却也消逝得迅速彻底,只留下夜空中一点点残存的余烬,心中那份难以言说的失落与怅惘。 第30章 “六年前你什么都不说就跑了, ”顾云来低声开口,语气中掺着一点没能藏住的委屈和试探,“这次……不会还想跑吧?” 他的下巴搁在许天星肩上, 嗓音透过近距离的肌肤贴合,带着一点点压抑的颤意, 更像是多年压抑后的追问,晚了六年的追问。 可现在, 这个六年前不告而别的人, 就在自己怀里,靠得这样近。 许天星没动, 只是呼吸轻轻一滞,他的眼睫微颤, 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某个软肋。 顾云来抬手握住许天星的手腕,感受着那皮肤下跳动的脉搏, 那动作带着某种胜券在握的从容,像是在打开一扇终于愿意敞开的门。 许天星没反抗, 身体微微一晃,顺势坐在了他腿上, 那个姿势亲密而自然,仿佛他们从未分离,仿佛这六年的时光只是一场漫长的梦。 两人贴得很近, 胸膛几乎相贴,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声, 气息相触, 连彼此说话时的气音都像能穿透骨缝,直达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顾云来抬手,掌心慢慢覆上他的脸, 手指细细的摩挲着他眉眼,他梦中无数次浮现的面容,却也是他小心翼翼藏了六年的执念,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像是怕这一切都是幻觉。 “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他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疲惫的压抑,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终点,沙漠中干涸的河床,终于等来了久违的雨水。 许天星目光不闪,没有躲开那直白的注视,也没有避开那温热的触碰。 他的声音平稳,像是终于愿意卸下防备的坦白:“我知道。这次,不用再等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也像是一个允许,他的眼神平静,却藏着某种决绝,仿佛做出了一个再也不会改变的决定。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里既有释然,又像是害怕这一切只是短暂的幻觉,随时会在醒来时消散。 他低低地笑了笑,带着点调侃,也带着点真心的不安:“这点事,想报答我也不用……以身相许吧?” 许天星轻笑了一声,温柔又带着某种讽刺意味的亲密:“你要是还敢说这种话,下次就不是亲,是手术刀伺候了。” 他指尖轻轻一颤,那点害怕被看穿的慌乱,又一点点慢慢沉下来,变成某种释然,原来,所有的伪装都是徒劳,在这个人面前,他始终无处可藏。 “那……”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刚才还低,带着一丝难得的脆弱:“算什么?” 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却带着赤裸裸的渴望和不安,像是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询问礼物的真实性。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看着他,沉默了一秒,眼神深邃如海,然后缓缓伸手,勾住了顾云来的脖颈,动作自然而笃定,。 他俯身,轻轻再次吻了下去,顾云来闭上眼,反手扣住他的后颈,手指轻轻穿入发间,回应得愈发缠绵。 窗外,城市灯火如织,星星点点,勾勒出燕州夜晚的轮廓,雪已悄然落下,细细密密地洒在窗沿,白色的雪花在黑夜中飞舞,落地窗上映出两个人交缠的影子,在朦胧灯光中拉长,重叠,模糊,像一幅静止又炙热的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也慢了下来,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在这安静的空间中回荡。 许天星从未遇过像顾云来这样喜欢接吻的人,每一次,他们的唇分开时,仿佛空气都被吸走,等到他快要窒息的那一刻,顾云来才轻轻松开他。 转瞬之间又再次靠近,仿佛从未停歇过。顾云来的额头紧贴着他,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眼神交织,呼吸交融,仿佛世界只剩下彼此。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近乎低语的问,温热的气息拂过许天星的脸颊:“许医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带着点试探,似乎是想给两人一个退路,又像是一遍又一遍的确认这一切不是幻觉。 许天星没有回答,只是低头,肌肤相触的温度让人安心,他搂着顾云来的脖子,解开他的家居服,露出左肩上缝合整齐的的伤口。 极尽温柔,虔诚的吻了吻,顾云来的呼吸都乱了节奏,心跳声急促而清晰。 顾云来的手掌收紧几分,指尖轻轻摩挲着许天星的后颈,他的眼神幽深如夜,带着一丝渴求和不确定:“你到底……想要什么?” 问题直白而赤裸,要把所有可能的误会都斩断,只留下最本真的回答。 “要你……”许天星终于低头,再次看向他。 顾云来那双眼睛里倒映着窗外雪光,清澈而深邃,也映着自己的轮廓,像是两个世界的交融。 顾云来低头撕开许天星的衬衫,一路吻下去,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占有欲与渴求。 第46章 他的皮肤本来就白,唇色也是粉嫩的,顾云来带着些许戏谑笑道:“你真是敏感,碰这儿就受不了了……” “别说这个……”许天星轻声开口,语气里却带着罕见的温柔和一丝克制,像是害怕多余的言语会打破这一刻的魔咒。 顾云来微微一愣,但随即笑了,终于卸下了某种重负。他低低应了一句:“好,我不说。”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顺从和满足。 许天星的眼眸渐渐低垂,身体微微向前倾,迎接那一刻的触碰。所有的理智悄然退去。 他感觉到自己的防备一点点崩塌,不由自主的去贴近顾云来的身体,怕碰到他肩膀的伤口,只是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后背。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晶莹的雪花在黑夜中飞舞,不时被风吹到窗上,在玻璃上融化成小水珠,缓缓流下。 整座城市被覆盖在一层洁白之下,安静而纯净,像是时间都在这一刻缓慢下来,只为见证这一场迟来的重逢。 许天星的呼吸逐渐急促,脸颊泛起不常见的红晕,映着窗外的雪光,显得格外生动。 他能感受到顾云来的掌心一路滑上来,温热的触感像是在他冷静的外壳上点了一簇火,灼热而不可抗拒。 他闭上眼,没有推拒,反而微微向前倾,迎合那触碰,那一刻,所有理智都悄然退让,所有的防备都瞬间崩塌,仿佛身体比头脑更早明白。 这一次,他不想再退。不想再逃避,不想再错过,不想再让时间磨平这份感情。 顾云来轻拍了拍他的脸,低声说:“等我一下……”然后转身去拿东西。 “我有……”许天星从裤兜里掏出来。 顾云来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操,你tm是早就准备好了是吧?今天就准备来睡我?嗯?” 忽然,他动作停了下来,身体微微后退,顾云来轻轻问,有些疑惑和不安:“怎么了?” 许天星睁开眼,目光清亮如星,不再有往日的犹疑和迷茫,月光从窗外洒进来,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 他站起身来,拉着顾云来的手走到落地窗前。窗外,雪花无声地飘落,城市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如同散落的星辰。 两人的身影映在玻璃上,与窗外的雪景和灯火交融在一起,形成一幅朦胧而美丽的画面。。 “你不是说,喜欢看夜景吗?”依旧低沉,带着一点低哑,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他的眼神透亮,像彻夜未眠后终见朝光,那其中没有戏谑,也没有退路,只有一种被压抑太久的坚定与温柔,“那就站这,一边看夜景,一边上我。”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抬手勾住顾云来的脖子,额头抵着他,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温热而急促,他低声道,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挖出来的真实:“顾云来,不许忘记今晚。” 这句话落下的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一并垮塌,又被重新扶正,顾云来抬手,缓缓抚过他的侧脸,指腹在皮肤上游移,每一寸都像是在确认,这是真的,是现在,是他终于触到的许天星。 唇贴上来时,带着微凉的气息,起初只是轻轻的磨蹭,像雪夜窗棂上的雾气,一点点晕开,他们的唇舌交缠,呼吸纠缠在一起,每一次触碰都让彼此战栗。 他们都太熟悉对方的气味,熟悉得像从未分开过,又像是初次相见的陌生与新奇,唇齿纠缠间,低语呢喃,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把压抑多年的渴望抽丝剥茧般释放出来。 许天星配合着他的动作,月光洒在他赤裸的肌肤上,勾勒出优美的线条和起伏,顾云来的目光流连于他的身体,眼中满是无法掩饰的欣赏和渴望。 顾云来把他压在落地窗前,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紧,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 窗外,雪花依然在无声地飘落,城市的灯火闪烁不息,而他们在这高楼之上,仿佛与世隔绝,只有彼此。 顾云来从背后环抱着他,一手扳过他的脸,与他深深相吻。另一只手则在他身上游走,每一次触碰都带着不言而喻的温柔与渴望,两人的呼吸在唇齿间交融,热切而急促。 “我真想让所有人都看看,平时看起来性冷淡的许医生,现在这个样子,”顾云来抓着他的头发,贴近耳畔说。 顾云来其实很少在这种时候说话,可在今夜,在这场缠绵与拉扯之中,他很想告诉许天星,他的感受。 那种经年累月的期盼与幻想,在这一刻终于落地为真。那个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人,如今就活生生地在他怀里,亲吻他,回应他,和他纠缠在一起。 那份快感,远远超过他曾经历过的一切。 他们在落地窗前,身后是整座城市沉默的灯火与流淌不息的河水。而他们,像是这城市里最安静、也最炽热的两个影子,在夜色中慢慢燃烧。 这不是简单的yu望。 是深夜里的灵魂,终于找回了它的身体,是某种长久孤独之后的重逢。 一切来得太迟,迟到到令人几近绝望。 可偏偏,又恰好在今晚,在这一刻,完完整整地落到了现实。 当那波快感袭来时,顾云来几乎忘了怎么呼吸。他将脸埋进许天星的肩窝,手臂死死收紧,抱得用力,像是要把他整个揉进骨血里,不容丝毫空隙。 那是从黑暗深处抓住救赎的动作,是一个终于回到光里的人,不肯再放手的本能。 雪夜的光透过落地窗,轻轻洒在许天星裸露的肩膀上,温暖的光影与寒冷的空气交织在一起,他的肩胛线条流畅,带着一种脆弱却真实的弧度,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诉说着被压抑太久的故事。 许天星没有说话,指尖却微微颤抖,像是那种压抑的克制终于无法再保持。他不敢用力,仿佛这份亲密对他来说太过珍贵,怕一用力就会将它推得更远。 顾云来低下头,吻着他,温柔得像是想要把那些年所有失去的温度,一点一点地还给他。 每个吻都像是在重新找回失落的时光,在这片刻的宁静中,他们没有言语,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顾云来的手轻抚过许天星的背,温暖而坚定,仿佛在传递着一种不言而喻的承诺,无论过去多么错过,未来依旧可以重新开始。 浴室的门被推开,一缕缕蒸汽顺着门缝逸出,许天星站在镜子前,平静地开口:“顾云来,你就是故意的,属狗的是不是?” 镜子里的他眉眼清冷,带着一点刚沐浴过后的慵懒,皮肤因热水的蒸腾而微微泛红,那几道不算深却分外明显的红痕映在白皙的肌肤上,与他平日里的严谨形象形成鲜明对比,怎么看怎么像“受害者”。 顾云来倚在门边,一只手懒散地抄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靠在门框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餍足的慵懒,他嘴角勾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语气带着三分得意、七分明知故问:“哪儿故意了?我已经挺克制的了,要不然你还能好好站在这?” 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许天星的锁骨上,眼神里透着欣赏和满足的占有欲。 许天星懒得理他,只轻轻“哼”了一声,下一秒,顾云来已经走近,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他贴上去的动作很自然,下巴抵在许天星肩膀上,声音低哑却带着笑意:“别躲,好好看着镜子。” 两个人的身影映在镜子里,他比许天星稍高一点点,轮廓却有些许差异,顾云来的轮廓更加锋利,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温柔。 许天星虽然表情依旧平静,眼底却藏着平日里少见的柔软,是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察觉的暖意。 许天星穿着顾云来的睡衣,深蓝色的丝质面料在灯光下泛着微光,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和脖子上的浅痕。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发梢滴落,落在睡衣上,染出深色的痕迹,整个人少了惯常的冷淡,多了一丝罕见的慵懒气息,像是一块坚冰被阳光融化的开始。 顾云来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许天星,目光中带着欣赏和爱恋,似笑非笑:“怎么样,我的衣服你也能穿。” 许天星扫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点无奈,语气一贯平静:“我衬衫被你扯坏了。”简单的一句话,却默认了这种亲密关系,像是某种无声的接纳。 “衬衫我那一柜子,随便挑。” 顾云来站起身,拿起一条干毛巾走过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手掌传来的温度透过衣料渗入皮肤。 他将人轻轻按坐回镜子前,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坐下,我帮你擦头发。” “我自己来。”许天星皱了皱眉,表面上有些不情愿,却没有真的躲开他的动作,反而顺从地坐了下来,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亲密的照顾。 顾云来站在他身后,毛巾落下时动作极轻,像怕惊动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他的指腹穿过湿发,缓慢地来回擦拭,每一下都带着刻意的温柔,动作细致而耐心。 “别把你也传染感冒了。”顾云来声音低哑,贴着头顶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挽留,“这么晚了,外面冷得很。”他的语气看似随意,眼神却泄露了内心的期待。 第47章 顾云来看着他微湿的发丝,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来,像是燃起了某种深沉的情感。他俯身,又和他交换一个温柔的吻,声音低沉缱绻,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别走了,好吗?” 许天星微微抬眼,眼神中有短暂的犹豫,就在那一瞬间,像是最后的理智在做着挣扎,顾云来没有等他回答,手指拨开他的一缕湿发。 唇贴上他的颈侧,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酒香拂过肌肤,令他微微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那触感亲密而温暖,打破了最后的防线。 “顾云来……”许天星嗓音微哑,想推开,却又没舍得,那声音里既有警告,又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待,却被对方轻轻握住手腕,动作坚定而温柔。 顾云来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脉搏,那处皮肤细微跳动,像是终于回应了他漫长等待的某种信号,“我等你六年了。” 他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轻哑,是太久未被诉说的情感,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出口,他的吻缓缓而下,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每一下都像在问。 “你现在……”他停了一下,低低地问,“还舍得走吗?” 许天星闭了闭眼,眉间一瞬的颤动仿佛压抑着某种挣扎,最终却像松了口气般轻轻吐息。 他缓缓抬起手,搭上顾云来的脖子,动作小心翼翼,刻意避开他受伤的肩头。 那一触温热而坚定,像是终于放下了一场自我惩罚的旅程,他没说话,只是将彼此的距离拉近,主动迎上那一吻。 这一次的吻,比任何一次都要慢,没有急促的喘息,也没有压抑的发泄,只有两颗心在漫长别离之后,小心翼翼地靠拢、贴合,然后在彼此的温度里沉溺。 房间里的温度悄然升高,空气中蔓延着一点点细碎的喘息与被按捺太久的渴望,所有的克制,在这个夜晚被轻轻推倒,所有压抑的爱意、思念、悔意与不甘,都在彼此的指尖与呼吸中找到归处。 他们像两条河流,曾走过各自孤独的峡谷,如今终于在命运的低处交汇,奔向同一片海洋。 顾云来半倚在床头,怀里抱着熟睡的许天星,他安静地望着对方的侧脸,那张平日里总是绷紧的面庞此刻眉眼放松,呼吸绵长,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安然,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面具。 顾云来抬手,轻轻拨开他额前的发丝,在指尖停留了几秒,像是在确认这一刻的真实。他的目光温柔,带着某种满足和不可思议,仿佛依然无法相信这个人终于在自己身边。 “你就这么睡着了?”他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宠溺的抱怨,“真不够意思。”说完,他又笑了一下,低低地叹了口气,卸下了六年来背负的重担,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满足,更有对未来的期待。 他收紧了怀中的手臂,轻轻将许天星往怀里揽了揽,额头贴近许天星的额角,感受着对方均匀的呼吸,他的眼神越过他,看向窗外白雪落满的世界,那片银装素裹的夜景,像是为他们的重逢献上的礼物。 “这么多年了,总算让你留下了。” 窗外,雪还在下,静静覆盖着这座城市,而在这个充满温度的房间里,两个曾经错过的人,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重新相遇,找到了彼此。 第31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洒入屋内, 柔和的金色光晕描绘出房间朦胧的轮廓,房间里的一切静得出奇,连时钟的滴答声都被这静谧吸收, 只有偶尔窗外风的声音,才提醒着世界依然在运转。 顾云来缓缓睁开发涩的眼, 身体一动,他下意识地伸手往旁边探去, 那里的床单好像还带着一点微弱的余温, 柔软的触感下藏着空荡,可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手指在床单上轻轻划过,试图捕捉那个已经不在的身影, 顾云来甚至有些怀疑,昨晚那一切不是他的一场梦境。 清醒了一些之后, 顾云来看到手机上许天星的留言,早上六点多发的:【医院早班, 先走了】,还有一条【借你一件衬衫, 我的坏了。】 他太了解许天星了,了解得心疼,这种不留痕迹的“消失”, 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将一切情绪紧紧收束, 藏进自己身体里, 那是许天星的自我保护机制,是他对亲密关系的恐惧,是怕被看透、怕被抛弃, 是回避,是不安,是他特有的逃避方式,也是内心脆弱的保护色。 “真像你啊,许天星。”他低声喃喃,嗓音因睡意未消而沙哑,语气中有着被戳痛后的无奈与自嘲,还有难以掩饰的思念,那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孤独,像是一个无人应答的呼唤。 他起身,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穿过衣帽间,脚步沉重地走到浴室门口,手搭在冰凉的门把上一推,一股温热的水汽还未散尽,扑面而来,弥漫着熟悉的薄荷沐浴露香气,那气息像是许天星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提醒着顾云来,不久前他还真实地存在于这个空间,不是梦境。 毛巾还挂在原处,湿润的边角耷拉下来,明显是被认真擦过的痕迹,几滴水珠沿着瓷砖地面滑落,汇成一道细细的痕迹,弯弯绕绕,像条偷跑的鱼,悄无声息地游向卧室门口。 顾云来站在浴室门口,视线顺着那道“水痕”移动,脑海里几乎自动还原出那一幕,清晨的雾气还未散,许天星站在镜子前,眉眼寡淡,神情像往常一样平静,用毛巾擦着头发,却在抬头望向镜中时,或许那双眼睛,会短暂露出一丝疲惫和……舍不得。 当然,他是不会承认的,他只会默不作声地转身,轻轻带上门,连锁扣的声音都小心得像是怕吵醒谁。一如既往的“许医生式退场”,不留余地,也不打扰,像一场默剧,轻车熟路得让人想翻白眼。 顾云来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抹过玻璃,指尖划过时,模糊了镜中的倒影,他望着自己那张有点没睡醒的脸,眼里闪过一点无奈。 “早上不告而别……这是逃了吧?”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回客厅,手机被随手拎起来,屏幕点亮,聊天列表里那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上头,沉默得像装聋作哑。 他盯了几秒,忍不住撇嘴,拇指在输入框里飞快地打下一行:【走得这么急,连句“再见”都不留?】打完又觉得这话太正经,太像兴师问罪,删掉。 重新输入:【许医生,你总不能每次都这样,人给你睡,衣服给你穿,你倒……】停顿两秒,又觉得有点太像小媳妇,骂人不狠,撒娇不像,又删了。 他歪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脑后,叹了口气,“操之过急也没用,”他嘀咕着,像在劝别人,也像在安慰自己,“这人你逼得越紧,溜得越快。” 他太了解许天星了,那个人的冷静不是装出来的,是在心口扎了篱笆,怕别人靠近太近会弄疼自己。所以顾云来不能硬闯,得等,等篱笆门自己开一条缝。 可等归等,他还是不甘心,想了想,他重新坐直,拇指终于轻巧地敲出一行字:【午饭记得吃,别又忙一天不沾米粒。】 “还是算了。”他笑着摇摇头,把那行藏着太多情绪的调侃删掉,点了发送,消息发出去,聊天页面恢复了寂静。 浴室里水声哗哗,水汽缭绕中,顾云来洗得很快,动作麻利,走出浴室时,头发还在滴水,神情却明显轻松了许多。 顾云来穿着浴袍走到客厅,弯腰一件件捡起昨晚脱下的衣服,许天星那件白衬衫最先映入眼帘,扣子被他扯掉几颗,领口散着,衣身皱得不像话。 他看了一眼,嘴角抽了抽,又低头把自己的家居服也一并收拾起来。 回到卧室,他动直接开始拆被罩,动作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情绪,一边是泄愤,一边是在回味。 “啧,你倒好,”他一边拆枕套一边念叨,“许天星,你倒是挺干净利落的,早上不声不响跑路了,弄乱的被子我收拾,床单我换,连衣服都得我洗。” 他顿了顿,目光扫了一眼还没整理的床铺,那张乱糟糟的床单上还残留着昨晚的痕迹,皱得不成样子,却怎么看怎么顺眼。 “我可真是……欠你的。”他把最后一件被罩塞进洗衣机,按下开始键,听着水流灌入的声音哗啦作响。 他靠在洗衣机边,手指慢慢松开,低头叹了口气,终于把昨晚的混乱安顿好,也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我认栽了,就算你睡完跑了,我也没打算怪你。 屋子静得出奇,阳光透过落地窗,在木地板上铺开一层温暖又明亮的光,他站在那光里,眼神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落空,可下一秒,他忽然轻笑了一声,声音很轻,有点嘲讽自己的意思。 “行吧,许医生。”他语气里带着点宠、点狠、点认命,却没有半分放弃,“你跑得掉今天,跑不掉明天。” 许天星坐在大学旧看台的最高一排,叼着一根烟,没点燃,就那么咬在微微发干的唇边,眼里映着远处模糊的城市轮廓,晨风微凉,拂过他的发梢,却吹不散他眼底那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第48章 操场上三三两两的学生在跑步,周围嘈杂的声音在他耳边渐渐消失,仿佛他身处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唯一能够触及的,只有那清晨特有的湿润空气。 所有的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滞,许天星只是静静地坐着,眼神空洞,内心的疲惫和焦虑随着清晨的寂静愈发清晰。 宋平安拎着咖啡和手抓饼,慢吞吞地爬上看台,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还带着血丝。 一边走一边咕哝,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和显而易见的不满:“你特么早上六点给我发微信,说你睡了顾云来,我他妈以为你在梦游。” 许天星没说话,接过早餐,微凉的指尖碰到温热的纸袋,食物的实感让他稍微找回了一点对现实的掌控感,又接过他递过来的咖啡,猛地喝了一口,才回到人间。 “不是?你认真的?”宋平安在他身边半跪坐下,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眼里有困惑也有心疼,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你不是说不可能了吗?结果现在你又跑去把人睡了?而且一大早跑出来,你又准备逃跑是吧?” “没逃跑。”许天星盯着操场,清晨的阳光像流动的水一样慢慢漫进来,远处的教学楼染上金色,映在他眼里却显得格外冷淡。 “我只是……不想他看见我醒来。”这几个字说得艰难,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某种不肯承认的脆弱。 宋平安挑眉,他太熟悉许天星了,熟悉到能从这简短的回答中听出那些未曾言明的情绪和恐惧:“你很清楚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声音异常清晰,仿佛穿透了许天星内心的坚冰,“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么?怕他爱你,还是怕你也爱他?”这个问题直白得近乎残忍,却一针见血地戳中了许天星心底最隐秘的伤口。 许天星没答,他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手抓饼,小小一角,食物的热气在舌尖弥散开来,带着面粉油脂的香气,温热、微微烫口。 这一刻,嘴里的温度和味道,成了他能抓住的唯一真实。其他的,那些藏在心底的动摇、恐惧、挣扎、混乱,都像是夜风里浮动的泡沫,轻轻一碰,就碎得一干二净。 半晌,他才低声开口:“你就当我是还他一个人情。”这句话里藏着太多信息。 太多挣扎,那种被看透的感觉,那种被认真对待的不安,那种害怕辜负的恐惧,都浓缩在这简短的一句话里,顾云来的眼神里有他不敢面对的东西,有他自己都不确定能否回应的东西。 宋平安听着,整个人都绷紧了,他死死盯着许天星,眼里翻滚着压抑到极致的怒气。 然后,他猛地站起来,几乎是吼出来:“我早就想说你了!”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失控和心疼,“你以前那些破事就算了……现在连还人情’能送上门给人睡吗?” 他的嗓音因为情绪失控而发抖,每一个字都像刀一样,狠狠劈开空气,“许天星,你能不能……把你自己当回事!!” 许天星咬着手里的饼,没动,睫毛垂着,影子浅浅地打在脸上,看不清表情。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把咬下的那一小口缓缓咽下,动作慢得近乎温柔,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悄悄咽进胃里,烫成一道无声的伤口。 宋平安一吼完,整个人还处在情绪过载的余震中,可话出口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了,自己说得太重了。 他不是不知道许天星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不是不知道他那些背地里从不示人的伤口,不是不知道,这个人其实比谁都小心,比谁都疼,比谁都渴望被好好对待。 可他就是气,气许天星宁愿自己掉进泥潭,也死都不肯求救,气他哪怕已经被人捧在手心了,还是本能地想逃,想用最伤自己的方式,把所有可能推开。 几秒后,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带着一种快要压不住的自责:“对不起……刚才的话,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的,没关系。”许天星向来擅长否认,擅长拒绝,擅长给自己和别人树立界限,但这一次,他连否认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说“我知道”,是知道自己的局限,知道自己的不值得,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在人家的世界里, 短暂做了一场不合时宜的梦而已。他说“没关系”,是想放过别人,也想放过自己,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真正没关系的人,是不会说“没关系”的,真正无所谓的人,是连解释都懒得开口的。 宋平安盯着他半天,被气笑了,他抬手揉乱了自己本就凌乱的头发:“你这个人啊……平时气势大得跟个狼似的,制服一米九的醉汉不带眨眼的,现在怎么这么怂了?” 许天星眉心轻蹙,他指尖紧紧按着装咖啡的纸杯,纸杯在他手中微微凹陷,形成一道道不规则的褶皱,像是他内心的写照,他低声说:“我怕他说完这句'早安',以后再也不说了。” 话音一落,两人都沉默了,晨光渐渐变亮,照在许天星的侧脸上,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和微微发红的眼角,那种脆弱感和他平日里的冷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宋平安气把喝完的咖啡杯扔在台阶上:“你大爷的,我今天也夜班!你不睡觉也不让我睡?大早上跑来学校,在这儿坐着抽风,还让我给你带早餐谈命运……许天星,你到底想怎样?” 许天星眼神没动,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脸上平静如水,眼底却翻涌着暗流。 “你是怕他离开,还是怕你自己放不下?”宋平安声音拔高,真有点被逼急了,眼里闪着不耐烦的光,语气也变得更加锋利。 “你这几年一个人活得像没心没肺似的,现在他一回来,你就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这句话戳中了要害,许天星的眼神微微波动,像是被触及了某个隐秘的痛点。 这些年来他确实活得像个机器,工作,休息,偶尔应酬,循环往复,仿佛人生就该如此平淡无波。 顾云来的出现打破了这种表面的平静,像是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圈他无法控制的涟漪。 “你以前怕过吗?你做急诊的,不怕死人,不怕做手术,你带着警察冲进暴力伤医现场……你什么时候怕过?可你就怕顾云来看你一眼,说一句早安?” 宋平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激动,这番话既是质问,也是在提醒许天星不要忘记自己的勇气和坚强。 许天星喉咙动了动,像是吞咽了什么艰涩的东西,没吭声,他是医生,他不怕,可惜感情不是手术,没有标准流程,没有预期结果,只有未知和风险。 “……那不是一句早安。”他终于开口,嗓音哑得像是压着沙砾,“那是六年里我不敢想的东西,一下子全冲上来了,我不想在他面前撑不住。” 这句坦白来得不易,像是一道裂缝,让那些被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六年的时间足够治愈一些伤口,也足够让一些感情沉淀得更加深刻。 许天星害怕的不仅是那句“早安”,而是那句话背后可能带来的一切,承诺、期待、责任,以及随之而来的风险和不确定性。 宋平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收了怒气,眼神软了下来,像是终于理解了朋友的挣扎和痛苦。他知道许天星不是那种轻易示弱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极大的突破。 晨光从高楼缝隙间洒下来,斜斜地打在许天星眼尾微红的地方,照亮了他眼里的湿润,显得有点不真实。 他是那种即使心碎了也能面无表情处理急救的医生,可今天,就像个没准备好的病人,连刀都还没见,就开始颤抖了,这种罕见的脆弱让宋平安的心情复杂起来。 宋平安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还是叹了口气,语气有些生硬地开口:“……顾云来那种人,绯闻是挺多的,男的女的都有。” 他说得很直白,没有替谁美化,但话锋一转,带着一种笃定:“可据我知道的,真没什么实质的事。” 许天星没有抬头,只是低着头,慢慢揉着纸杯的杯沿,像是没听见,又像是听见了,却不敢回应。 宋平安咬了咬牙,压下心里的烦躁,声音放柔了些:“身边围着的人多,很正常。可这么些年,能让他认真过的,没几个。” 他说着,顿了顿,目光沉沉地落在许天星身上,带着一点笨拙的劝导和隐隐的心疼:“许天星……你别总觉得,谁靠近你都是图什么,顾云来那种人,看着玩世不恭,其实挺难得的。他要是对你没真心,不会这么多年还围着你转,早他妈找别人去了。” 许天星终于动了动,抬起头,眼神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朗,他张了张口,喉咙像堵了什么似的,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一句:“……我不是不信他,我是不信我自己。” 不是怕别人辜负自己,是怕自己给不起别人想要的东西,怕自己一身烂账,怕一靠近,就把仅剩的一点温柔,也拖进泥里。 第49章 宋平安听着,胸口狠狠一滞,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许天星,这个从大学时候起就冷静得过分的人,这个连受伤都只会自己悄悄包扎好、假装无事发生的人。 在这么多年后,依然小心翼翼得像个不敢伸手要糖的孩子,明明那么好,明明那么让人心疼,却总觉得自己不配被爱。 宋平安闭了闭眼,最后只低声骂了一句,嗓音哑哑的:“……操。你这样,太他妈让人难受了,你不能一直逃啊。” 宋平安声音低下来,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一种朋友之间特有的理解与支持,“你能跑掉这一次,能跑得了一辈子?”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或者说答案太过清晰,以至于不需要被说出口。许天星不能一辈子逃避,不能一辈子假装那些感情不存在,不能一辈子拒绝任何可能的亲密关系,他可以逃避一时,但无法逃避一世。 宋平安看了看时间,叹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个动作像是某种仪式,标志着这场谈话的结束:“行,我先回去补觉。你要是再凌晨六点叫我出来喂你吃早饭,我真打断你腿。” 话说完,他刚准备走,忽然又像憋不住似的转身,毫不客气地一巴掌甩出来似的怼道:“你就是这张脸会骗人,许天星。” 他转头看着许天星,眼神穿透许天星的伪装,直指他灵魂深处的那片阴暗,“你以前拿这张脸骗过多少人?骗他们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骗他们以为你心里还有一点位置……” 宋平安冷笑一声,嘴角扬起一个近乎刺痛的弧度:“但你骗着骗着……“他猛地停顿了一下,盯着许天星那双此刻空茫的眼睛,一字一句,低声砸出来:“这回,终于把自己搭进去了。” 许天星只是把手抓饼一口一口吃完,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但他的身体语言却泄露了他的情绪。 牙齿咬得紧,下颌线绷出一道锋利的弧度,那些无法掩饰的情绪正在一点点渗透出来,打破他精心构建的冷静假象。 那种对顾云来的感情,那种渴望被爱又害怕受伤的矛盾,那种想要靠近又本能退缩的挣扎,都是真实的,无法否认的。 宋平安终于没再说,转身走下看台,脚步声在清晨的空气中格外清晰,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也敲击着许天星的心房。 他独自坐在那里,看着朋友远去的背影,然后转向远处逐渐明亮的天空。 许天星深吸一口气,许久,才慢慢站起身,他掏出手机,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发来的消息【记得吃午饭】,也许,是时候停止逃避了。 顾云来站在东华医院急诊室的门口,白天的光照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面上铺开一片明亮,将消毒水的气味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 医院特有的忙碌声在他身后流动,医护人员匆匆的脚步声、轮椅和病床的轮子与地面摩擦的声响、电话铃声和呼叫器的提示音,构成了一幅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他穿着深灰羊绒高领衫、黑色呢料大衣、窄腿西裤,站在那儿,像从会场走错了门,不小心误闯进急诊片场的“企业代表”。可偏偏气场太盛,哪怕只是站着,也能吸引不少人的侧目。 他大步走向护士站,停在柜台前微微俯身,嘴角带着不动声色的笑意,恰好温柔、得体又勾人。 “你好,护士妹子,打扰一下,”他说得很礼貌,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落在吵闹背景中能听清的位置,“请问许医生今天几点上班?” 护士抬起头来,本来只是职业性地准备回答,却在对上他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时明显愣了一下,那眼神明亮得像知道自己好看的人,偏偏又装得很克制。 “您找许医生?”她眨了下眼,下意识带上了几分好奇。 顾云来笑了一下,眉眼像被阳光顺着勾了一笔,明明是冬日的光,落在他脸上,却透着点叫人不敢久看的温度。 顺手往柜台上轻轻一倚,姿态松弛而得体,嗓音压得不高不低,带着点“只说给你听”的意味:“嗯,一个朋友,欠他顿饭,还不太好赖账。” 护士的眼神变了,从“例行接待”转为“八卦启动”,她翻开排班表,指尖在纸上点了点,随口道:“许医生今天是夜班,要晚上六点才来。” “晚上六点啊。”顾云来重复了一遍,像是确认,又像是故意念给自己听,“那我现在来是不是太早了?” 顾云来点了点头,微笑着道谢,嘴角拉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他没有追问,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转身,走出急诊室。 步伐沉稳,没有丝毫急躁,也没有半点失落,像一个习惯了等待的人,早已学会在沉默中接受一切答案。 阳光透过医院外墙的巨大玻璃洒下来,落在他肩头,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在匆匆的脚步间沉静地铺展开去。 他低低笑了一声,唇角轻轻牵动,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一句:“我就知道。” 那笑里带着一点苦涩,也带着一点早就看穿了的无奈。但只一秒,那笑意便被他自己收了回去,如同收起一张写错的纸,悄无声息。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自动门缓缓打开,阳光刺得他眯了眯眼。那一刻,他的神情变得平静,眼里却藏着一种混合着清醒与柔软的坚定。 “许天星……”他轻声唤了一声,声音很轻,像是藏着很多年都没说出口的执念。 那名字从他唇间落下时,像是一句久违的告白,又像是一种默默的允诺。 医院门口依旧熙熙攘攘,人流不息。每个人都在奔赴属于自己的目的地,没人注意到那个西装笔挺、风度从容的男人,在这一刻,眼中闪过一瞬难以察觉的脆弱。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打断了他片刻的出神。 他低头,是秘书发来的会议提醒。 是啊,他还有别的身份,有另一套属于商业世界的逻辑和秩序在等着他,那个不允许他任性、不允许他沉溺的世界。 顾云来望了一眼急诊室的方向,眼神深了一瞬,随后转身走向停车场。 “行,那你先逃。”他像是对谁说,又像是在和自己和解,语气低缓却无比笃定,“我等你晚上回来值班。” 他愿意等,愿意让许天星再躲一会儿,哪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可他不会再放弃,他不会再让那个总在关键时刻转身离开的许天星,像六年前那样悄然从他的生命里消失。 有些人你可以躲,有些情你可以推,可终究……逃不掉。也,不必逃。 第32章 夜班刚开始不久, 东华医院急诊科的走廊还算安静,只有零星的脚步声在瓷砖地上回响,又很快消失在拐角深处。 医生办公室的灯亮得刺眼, 冷白光照在墙上密密麻麻的医疗指南和流程图上,投下微弱的影子, 像是整座医院某种冷静秩序的延伸。 门上的值班表密布如网,每一个小格子里填着一个名字, 黑色签字笔笔迹清晰却沉重, 仿佛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压着无数个不眠之夜和命悬一线的瞬间。 “啪——”门被推开了。 顾云来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未脱下的深色西装, 领带半解,衬衫最上方一颗扣子松着。他看起来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会议中脱身, 神色沉着,步伐从容, 浑身上下却透着一种压不住的气场。 在这间明亮、克制的医生办公室里,他的出现太突兀, 仿佛一把利刃穿破了这片本该理性的空间。 许天星刚换好白大褂,胸前的工牌在灯下微微反光, 证件照上的人眉眼冷峻,像是刻意与人保持距离的模样,和此刻的他没什么区别。 他低头在书写病历, 几缕发丝垂下来,笔尖沙沙地划过纸面, 动作沉稳利落, 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来者。 顾云来站在门口,身影逆着光斜斜落在地上,目光紧紧锁住他, 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会,下一秒,许天星毫不犹豫地移开了,动作冷静得像是触碰到烫手的东西。 办公室灯光太亮,白得近乎无情,映出他眼下浅浅的青黑和唇角那一丝隐忍的紧绷。 “你来干什么?”他问,声音清冷,语调平稳,一如既往的职业姿态,干净、克制,没有情绪,也不留缝隙,仿佛这间办公室的空气,也被这句话一刀切割,只剩下冰冷与距离。 “找你。”顾云来反手关上门,动作干脆,整个人靠在门板上,像是怕他随时又逃走一样,把唯一的出口堵住。 他的视线咄咄逼人,像要把许天星钉在原地,“你又骗我。”他开口,语气低沉,却字字沉稳有力,“说你是早班。我问了前台,你今天夜班,白夜下休。” 许天星没抬头,笔尖依旧划动着,像是面前站的只是个寻常的质询者。他声音平淡,不急不缓:“我记错了。” “得了吧。”顾云来轻嗤一声,笑意冷冷的,没到眼底,嗓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压抑,“你就继续装,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是吧?” 第50章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砸在表面平静的湖面上,调侃、讽刺、试探,混杂在他那句近乎赌气的话里。 顾云来想掩饰,但还是没藏住眼底那点委屈与火气,那种“我明明什么都接受了,为什么你还要躲”的不甘。 他的声音不大,却句句如钉,逼得人退无可退,而许天星,只是停了停笔,缓缓抬起头,眼神里看不出情绪,却比任何情绪都更锋利。 许天星抬起头,终于看了他一眼,金边眼睛有点反光,眼神清明,淡得像冰水,又带着一种看透却不言破的耐性。 他没接话,也没反击,不知道是不屑回应,还是早已疲惫于这种无意义的情绪拉扯。 他见得太多,太多命悬一线的时刻,太多真正无可挽回的生离死别,像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拉扯,在他眼里,幼稚得近乎轻飘——甚至连愤怒都提不起来。 可越是这种“我懒得理你”的姿态,顾云来越是被逼得情绪上涌,他可以装没事的,也可以按部就班、风度翩翩地绕弯靠近,可他偏不,他怕许天星冷,但更怕他沉默,更怕的是,他又要逃。 顾云来往前一步,站到了他桌前,桌面上的白光将他的西装裤映出一条条细微的褶痕,将他那种不属于医院环境的精致与克制衬得格外鲜明。 他低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吵着什么,又像是怕自己的声音太大,泄露了脆弱:“我不管你在想什么,跟我回家。” 语气低,却笃定。像是在下最后通牒,也像是在说一句不愿被拒绝的请求。 许天星没回头,笔直地坐着,双肩冷静而挺拔。他眼神落在病历上,手却停了,眼神失焦了半秒,又迅速聚回来。 “我上夜班。”他开口,语气平稳,干脆利落,仿佛这一句就能把对方的靠近彻底隔绝,像一道无形的墙,“别越界。” 顾云来盯着他,喉结动了一下,像有什么压在心头,堵得他呼吸都不顺。他眼中划过一丝烦躁,但语气却不自觉软了几分,像在做最后一次试探,也像一次小小的退让。 “我可以等。”他很少这样说话,用这种近乎祈求的语气。他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像是在试图把气氛拉回一个温和的区间。 可话落到一半,他终究没忍住,缓缓伸出手,想碰他一下,他的手指落在许天星的手臂上,动作轻轻的,有点犹豫,有点讨好,好像是在抓住昨夜那些微热残余的碎片。 “你这身体倒是真行啊,”他低笑一声,语气半调侃,“昨晚那么折腾,今天还能上夜班……”语气轻浮,却带着一点不自觉的泄气与不安,试图用一句玩笑来掩盖那种被丢下的空白。 可话音未落,许天星的手已猛地一抬,反手将他的手打落,顾云来的手臂被偏开一点,他怔了片刻,站定,指尖还残留着刚才那一瞬的温度。可下一秒,那点温度就被那一掌冷得彻底。 他像是被抽了一下神经,整个人微微紧绷,脚步不动,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寸。 脸色沉下来,喉咙一紧,呼吸重了一下,胸腔隐隐有火,“许天星。”他低低地唤了一声,语调不高,却像压着火,蹿得慢,却烧得狠。 他盯着他,眼神灼热,急躁,带着一种被激出来的伤,“你一直都这样。”他说,语气不快,却一句一句,像从喉咙深处剐出来的。 “冷得像刀,逃得比谁都快。装得没事,装得像我根本不存在。” 那一刻,他不再维持平日里的从容,不再试图绕开,不再用笑意伪装。他眼里有火,有疼,还有深到骨子里的不甘。 “你能为了病人熬通宵,能把心都掏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可对我呢?”顾云来笑了一下,那笑意太浅,浅得像是在自己心口轻轻刮了一刀,掩不住每一个字里灼烧的情绪:“连句实话都不给我。” 那种被推在外头的委屈和愤怒,终于冲破了他那些年精心维持的风度。他不吼不闹,只是咬着牙,情绪几乎要烧穿声音的边界。 许天星没有说话,笔停在纸上,指尖轻微一颤。他还是坐得很直,肩线平稳,像一个无懈可击的医生,一个永远不出错的专业者。 可他的眼神,已经飘了,他看着病历上的字,字早就模糊成一团,视线却一动不动。他的心跳乱了节奏,一下一下撞得生疼,耳边嗡嗡作响。 顾云来看着他那微不可察的神情变化,忽然有些怔住,他注意到他的手指还死死压在桌角,关节发白,像是抓住什么才能维持住冷静。 那一瞬间,他忽然有点后悔了,这话,似乎说得重了。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眼神也跟着松了几分,语气低了下去,像一声带着余火的叹息,也像是心口那点残余的温柔挣扎着要浮出来:“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样的。” 他低声道,声音哑得像沙纸刮过喉咙:“你搂着我,管我叫老公……你还让我,都给你……”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针,一寸寸挑开许天星藏得极深的那层伪装。 像一道点燃的火线,准确地烧到了他心里最脆弱、最不愿回头看的地方,昨晚的画面,像潮水一般涌上来。 是他主动靠近的,是他拽住顾云来的手,是他低声说“别走”的,是他眼底藏着红意、却依旧咬着牙不肯说出口的渴望。 血一下子涌上脸,他低下头,耳尖泛红,连唇角都隐隐透出微红,手里的笔忽然变得滚烫,他几乎握不住,文件上的字模糊成了一团,像是被情绪烧糊的理智,乱得一塌糊涂。 他死死地摁着那张纸,像是在拼命控制自己不去抬头,不去承认顾云来说的话。 可他越沉默,越显得心虚,顾云来看着他,眼神一顿,他看懂了那抹羞色,也听懂了他沉默背后的真相。 他不再说话,不再质问,不再激怒,而是认了,他愿意承认:他昨晚并不是被动的,是主动的,是心甘情愿的。 而许天星的沉默,不是拒绝,而是……怕,怕说出来,就会失控,怕承认了,就再没退路。 那道防线,被烧出了口子。 许天星闭了闭眼,像是想把某些东西压回去,又像是耗尽力气在维持最后一点理智。 “顾云来。”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到几乎融进窗外的夜风里,带着不加掩饰的疲惫,“别闹了。” 这三个字轻得几乎要消失,却不经意地暴露了他心底那一点点松动。 顾云来却没有松手。他望着他,眼神里的火气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急切的、带着不甘的渴望。 他低声逼问,每一个字都像从胸口生生逼出来的:“那你说。”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像是赌注,一场把全部感情、过去、尊严都押上的最后一问。 像是把沉默压到底线后,终于咬牙问出口的执念。 气氛陡然沉了下来,像深夜暴雨前的压迫感,一点风都没有,只有静,却是那种要塌天的静。 还没等许天星开口,急诊分诊台的对讲机突然响了,刺耳的电子音打破两人之间紧绷如弦的空气,像一把锋利的刀,骤然切入沉闷的空间。 “许医生,市急救指挥中心来电,合意村发生大面积火灾及房屋坍塌,需紧急支援,请立刻集合急救队伍准备出发。” 许天星猛地站起,椅子腿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那一瞬间,感情的余波被职业的本能瞬间压下。 他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开关重新启动,冷静、果断、毫不犹豫地接过对讲机,声音清晰而沉稳: “我在。通知骨科与外科支援团队一同准备,调配担架与生命监测设备,十五分钟内出发。”言语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护士急匆匆推门进来,怀里抱着急救箱和一套刚领到的防护服,气还没喘匀,脸上已满是焦急。 “许医生,这是外场应急包,还有灭火毯和呼吸面罩,全院只剩这一批了。” 她手忙脚乱地放在桌上,声音还在发抖:“创伤车已经调到负一层,我们几个组也在集结。” 许天星点头,“好,先去分诊台等我,告诉他们准备三辆负压车。” 护士应了一声,脚步带风地退了出去。 而就在她离开的下一秒,一个年轻实习医生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像是被什么场面吓住了,怯生生地问:“许、许医生……我也在第一组,我能上吗?” 他眼神里写着慌张,连语气都不敢太高,手指抓着白大褂下摆,微微发抖。 许天星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第一次任务?” 实习医生点点头,脸白得近乎透明。 “怕也得去,”他淡淡道,声音不重,却有种沉稳得不可违抗的力量,“你想选,也得等这场结束之后。” 实习医生愣了愣,仿佛被这句话当头棒喝,最终重重点头,转身小跑着离开。 许天星没有回头看他,只是低头整理手上的医疗记录,动作冷静得仿佛一场灾难并不足以改变他的节奏。 第51章 一瞬间,他身上那种被训练出来的专业冷静,与情感世界里的犹疑脆弱彻底分裂开来。 他不再是那个在情感里踟蹰不前、眼神含着疏离的许天星,而是那个能在危机一线中沉着应对、稳住大局的医生,是无数人生死瞬间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顾云来站在原地,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他看着许天星在短短几秒钟内,从刚才那副沉默隐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重新穿上属于“医生”这两个字的冷静外壳 。 他像是一块被烈火锻出的钢铁,冷静到近乎无情,却也可靠得惊人。 顾云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口猛地跳了一下,强烈得几乎要撞破骨架,现在的许天星有一种带着绝对控制感的坚定,一种令人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 而偏偏就是这种不动声色的强大,那份在灾难面前丝毫不乱的沉着,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想靠近他。 顾云来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心动,就是这一种“世界都在坍塌,我仍然知道我该怎么救人”的力量。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在情感里习惯退后的人,却偏偏让他动心得更彻底,不是温柔打动了他,是强大。 是那种足以撑住别人命运的强大,让他不只是想爱他,而是想把他整个牢牢抱住、不让这个人再孤身面对任何风暴。 许天星放下对讲机,转头看他一眼,那一眼里有歉意、有犹豫,也有几不可见的不舍,但最终化为一句不容置疑的决断:“咱俩的事再说,先救人。” 顾云来怔了怔,唇动了动,正要说话,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骤变。 “怎么了?”许天星警觉地看向他,语气依旧冷静,却带着难得的锋利关切。他虽刚刚还在拒绝靠近这个人,却依然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异常。 顾云来猛地掏出手机,指尖发颤,指节几乎嵌进屏幕,飞快地拨出一个号码,“林星澈。”他喃喃自语,眼底冷光一闪。 “她下午跟沈放去了合意村。”字字如钉,咬着牙从嗓子里逼出来,掺着一种近乎压断神经的克制。 手机响了两声,只有机械的等待音在耳边重复,没人接听,一声又一声“嘟”的音调在他耳膜里炸开,像一记记钝锤,敲在他心口上,血液倒灌般剧烈翻涌。 “……不接。”他低声说,声音像一块冻石砸进水里,激不起一丝波澜,却沉得发冷。 许天星神情微变,眉头紧蹙,正要出声,便见顾云来飞快拨出另一个电话,电话刚接通,他声音锋利得像刀,几乎劈开空气:“林星澈电话打不通,怎么回事?” 那边顾云峥语气也极快,背景杂音混乱,是典型灾难现场调度的声音:“她下午确实去了合意村,跟沈放他们对谈,火灾爆发后第一时间冲进去帮忙,现在通讯全断,情况还在确认。” 顾云来僵了一秒,身体紧绷如弦,下一秒,他转头直视许天星——眼神犀利如刃,喉咙几乎卡着,却还是一字一句逼出来:“她在现场。” 许天星看着他,目光一凝,只抛出一句:“走吧,一起。”没有多问,没有多说,他已经转身准备带队出发。 顾云来怔住一瞬,随即重重吸了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他强行压下焦躁与混乱,低声道:“等我。” 他快步侧身离开,肩膀线条紧绷,边走边拨号:“贺临,启动紧急预案。立即调应急物资,创伤急救包、便携式呼吸机、血浆、消毒液,灭火毯,备用头灯,全带上。” “让星来那边的物流车调头去合意村,连人带设备一起带上。按最高灾害标准配备,集结点改合意村,马上出发。” 贺临那边立刻应下,电话中传来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和短促确认,一切高效无比,像一个随时能在战时上线的系统。 顾云来收起手机,神情沉着,目光重新投向许天星,“你带队走前面,我开车跟上。” 那一瞬间,两人什么都没说,却已经达成了一个无声的协议:他们谁也不会后退,不是为了彼此,而是,此刻有更重要的命在等着他们。 顾云来快步走到门口,刚要迈出脚步,却忽然顿住,他像是被什么拽住了心脏。 片刻沉默后,他猛地转身,几步走回来,动作带着某种压抑不住的冲动与决绝,还未来得及多想,他一把抬手,双手捧住许天星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那个吻毫无预兆,炽热而沉重,像是把所有没说出口的话、没来得及表达的情绪,全数压进唇齿之间。 他吻得用力,带着急迫,带着心疼,也带着一种几乎赌上一切的决心,这是临战前的一吻,是在灾难与奔赴之间,短暂相交的一次燃烧。 许天星愣了一下,却没有反抗,也没有推开,他只是微微闭上眼,任由那股突如其来的热烈席卷而来。 他没有回应,但他允许了,接受了,那已足够。 唇分之时,四目相对,无言胜万语。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迟疑,两人几乎在同一时刻转身,奔向各自的位置,像两支在夜色中迅速飞出的箭,目标明确,姿态利落。 空气中还残留着彼此的气息,而他们已各自穿越而去。 这一刻,他们之间的默契与信任,在紧急调度、生命救援的背景下,显得愈发珍贵。 顾云来快步走向停车场,心中的焦灼仍未退散,但在那层层翻涌之下,多了一丝奇异的安定。 那是一种“并肩而行”的踏实感,不管发生什么,他们此刻,终于站在了同一边,为同一个目标并肩出发。 而那些没说完的话、没来得及对质的情绪、那些翻涌未息的心动与拉扯,就留给风平浪静之后吧。 此刻,唯一重要的,是生命,是火场,是那些仍在浓烟与废墟中等待援助的人。 第33章 医护车里的气氛紧绷, 仿佛只差一点,就要炸裂。 许天星一言不发,咬紧的下颌线条如刀削般锋利, 肩膀微微前倾,像压着一座看不见的山, 但他依然咬着牙,把焦躁和疲惫死死压在心底, 仿佛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还有五分钟到达现场, ”对讲机里传来调度员焦急的声音,“情况比预计的更严重。” 许天星下车, 脚步踩在松软的碎石和残骸上,沙沙作响, 每一步都溅起薄薄一层灰尘。 空气中漂浮着刺鼻的焦糊味,烟雾还未完全散尽, 烧焦的木梁和塑料在高温中释放出的味道。 合意村是个老旧的城中村,紧贴东华区边缘, 背后是正拔地而起的开发区高楼。 而眼前,是一片低矮、密集、脏乱的民房, 密密麻麻的电线像蜘蛛网一样横在空中,有的甚至拖到了人行道上。 村里一半还住着人,除了村民, 多是异乡的临工、送货的骑手、夜班的保洁员;另一半早已拆得支离破碎。 断墙残柱与施工围挡混作一体,现场混乱得近乎失控, 宛如一场无人导演的末日景象。 “120指挥统一调度!”有人在喊, 穿着防护背心的调度员挤过哭喊的人群,抬手指向几处火场外围的标志点,额头上的汗水在火光中闪闪发亮。 “东南片区还有两名被困者没转出, 请跟随消防进四号楼后方通道,他们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医生来了吗?” 许天星心脏猛然一缩,他一抬头,立刻应声:“我在。”声音比他想象的更加沙哑,带沉着、清晰,仿佛从喉骨深处劈出一线锋光,不容置疑,也不容迟疑。 他没有等话音落地,就已经跟着消防队钻进了还在冒烟的小巷,石灰、水泥渣子散落一地。 脚下一滑,他用手撑了一下墙体,掌心立刻被烫得生疼,他没吭声,只深吸一口气,将那痛硬生生吞进腹里,站稳身形继续前行。 走在前面的消防员回头看他,年轻的脸上满是灰尘和汗水,却掩不住目光中的一丝敬意,却被许天星一个坚定的眼神拦住,他已经站稳了,背脊如矛,挺立在废墟之间。 前方那栋所谓的“楼”,实际上只剩下半截残骸,在惨白月光下像一头重伤濒死的野兽,狰狞地裸露着断裂的骨架与血肉。 原本三层的民房如今塌去了半边,二楼阳台整个塌陷在废墟中,断裂的楼板斜压着残砖碎瓦,钢筋裸露,焦黑如烙。 透过缝隙,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破碎的阴影中,一动不动,像是世界的声音早已与他隔绝。 “人还活着!是个孩子大概五六岁。”消防那边用探测仪确认过,声音在废墟间回荡,“但气息很微弱,有严重挤压,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四周的火焰、哭喊、爆裂声在他耳边交织成一团混沌,而他的世界却在这一刻骤然清晰,只剩那片废墟,那条路,和那个生命即将熄灭的孩子,他深吸一口气,脚步坚定地向前。 “aed准备好,mira-sense拿来!” 他快步朝那片倒塌废墟奔去,每一步都精准而坚定,边跑边迅速下达指令: “体表擦伤先压迫止血,胸部听诊!崔颖,准备儿童气管插管!” 第52章 “等一下!”身侧的消防员伸手拦住他,厚重手套在他胸前一压,带出一层灰,“这块区域不稳,随时可能二次塌方,必须等支援。” “你们撑好结构,我进去。”他只丢下这句话,眼神没停片刻,像是穿透了废墟的钢筋混凝土,直直落在那个孩子身上。 孩子被卡在一块楼板和水泥墙之间,只有瘦小的半边身体裸露在外,脸色灰白,嘴唇发紫,睫毛微颤,呼吸如纸薄。 许天星跪下,顾不得破损的手套,徒手扒开一块块碎石,带着血迹与泥尘的指节在夜色里渗出殷红,一寸寸灼痛。 石棱划破他的皮肤,鲜血顺着腕骨流进袖口,额头也被划出一道长痕,血与汗在脸颊交汇,在灰尘中滑落,滴进废墟里的尘土,悄无声息却分外滚烫。 “张开嘴,呼吸一下,让我看你的气道……” 他俯身检查,声音柔和却坚定。 “呼吸音不对,准备插管!” 他手指在孩子胸口轻触,感受那微弱的震颤。 许天星按下启动键,“mira-sense启动,调用儿童肺动参数。“那是一台星来医疗研发的智能辅助设备,不到巴掌大的小盒子,实时捕捉心肺数据,自动换算低龄儿童适配模型。 监测仪的柔光亮起,像是黑暗中的一颗星,几个关键数值同步显示在便携终端上,数字跳动得极为微弱。 许天星扫了一眼,瞳孔瞬间收缩,大脑飞速运转,判断出最理想的氧量与药物推注比率:“生理盐水推进!氧流6l,插管开始。” 周围的医护人员跟着他的节奏,递上器械,推注药物,监测生命体征。心电图的波动在众人注视下轻轻跳动,线条微弱却顽强,“心跳恢复了!”护士几乎是哭着喊了出来。 孩子的胸膛再次起伏,虽然微弱,却清晰有力,小小的手指微微颤动,像是在向这个刚刚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的陌生人致意。 许天星猛然脱力,几乎跪倒,右手撑地才勉强稳住身体。泥与血早已混在他身上,整只右臂从指尖到肘弯都隐隐作痛,像被烈火烘灼过,但他成功了,在死神面前,他又抢回了一个生命。 那台贴在孩子胸前的mira-sense监护模块还在安静地发着光,像是一个冷静旁观的证人,记录着这一场与死神的博弈。 也像是某个遥远角落里,那个设计出这款设备的人,悄无声息地参与了这一场救援,共同托起了那一线生机。 那块贴在孩子胸口的 mira-sense 监护模块还在安静闪烁,像是在诉说这场搏命的胜利,又像是那位创造者隔着时间和空间,也参与了这场生命的守护,与他并肩。 他慢慢抬头,血迹在额角干结出一道蜿蜒痕迹,夜风吹过,衣角在火光中轻轻扬起。救援还未结束,混乱还在继续,但他忽然察觉到远方有什么。 穿过滚滚浓烟与破败的楼影,许天星看见山坡那边,有人正逆着天光向这边奔来,对方步伐坚定,身形尚不清晰,却像是被晨光镀上一层剪影。 那一刻,许天星的胸口蓦地一紧,眼睛像被什么灼了一下,那熟悉的轮廓,不只是带来了救援,更像是从遥远黑夜中奔来的归人。 “许医生,这边有个老年患者,胸闷、意识模糊,怀疑内出血!” “马上来。”话音未落,许天星已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人还未落地,双膝已稳稳跪下,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得仿佛他从未疲惫过。 他飞快掀开患者衣物,指尖滑过皮肤,敏锐地察觉到肋骨下方的压痛反应,瞳孔对光反应迟钝,腹部鼓胀如鼓,心跳紊乱如脱缰的鼓点,胸腹联合挤压伤,伴随内出血与肺挫伤,高危。 他刚俯身准备进行插管,患者喉头却猛地一震,“哗——!” 一大口血猛然喷出,直直砸在他脸上,重重地糊在镜片上,温热、黏稠,带着刺鼻的铁锈味,像一块浸透死亡的布,猛然封住了他的视线。 镜片上一片猩红,血珠顺着镜框蜿蜒而下,沿着鼻梁、下巴滴落进尘土中,像悄无声息地被吞没的生命痕迹。 “天哪!”有人惊呼。 可许天星只是抬手,毫不犹豫地摘下沾满鲜血的眼镜,侧头一甩,冷声吩咐:“擦干净,等我。”他语气冷静得几乎冷酷,不带一丝迟疑。 他的手已经重新覆上患者胸腔,耳机贴近皮肤,听诊器的冰冷贴在灼热血肉上。“气音明显减弱,呼吸浅弱,穿刺准备!” 血,仍从患者口中不断涌出,蜿蜒淌过他的指节。他却仿佛全然感觉不到,手稳得像精准设定的程序,语调如铁线绷紧,紧迫而坚定,语语都直指生命核心。 护士已熟稔地接过他的眼镜,用力擦拭着镜片,灰与血糊成一团,却不敢耽搁一秒。消毒、吹干、戴回。 一气呵成,她刚抬手,他已偏头配合,目光依旧未离开患者一寸,仿佛两人早已默契千遍万遍,镜片复位,他重新看清世界。 那双眼清冷锐利,如刀锋破雾,目光穿透浓烟与血雾。手术钳精准探入胸腹之间,双手稳如山岳,动作干净利落,在混乱战场中宛如一台开到极限的精密仪器。 正当他控制住出血,准备固定伤口时,身旁忽然有人踉跄扑来,一把揪住他的白大褂,“医生!这边!快、快救命啊!水泥板下还有人,还有人被压着!” 那只手死死扣住他衣角,指节泛白,颤抖得像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大褂几乎被扯脱,沾满血污的布料在拉扯中剧烈变形。 许天星没有抬头,只是轻声吐出两个字:“松手。”声音不大,却像利刃破开乱局,冷冽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不等对方回应,猛地抽回衣摆,转身奔向另一边废墟。 脚步飞快,两步跃过碎石瓦砾,扑倒在一个刚被拖出的伤者身旁,患者是大腿贯穿伤,骨裂伤及动脉,血流如注,地面上已染出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深红。 许天星看一眼便已判断出要害,无须多言,只沉稳下令:“剪开裤腿,固定肢体,建立静脉通道,止血先压股动脉!” 他再次跪地,动作干脆得如刀劈水,手指染血却分毫不乱。 剪刀划开布料,夹板压制创口,纱布迅速裹上,止血、包扎、缝合,每一步都像已经在脑中预演千万遍,只剩执行。 “许医生,这边的老年患者恢复自主呼吸了!”身后,有人喊出这句像救赎般的好消息。 许天星没应声,只是点了点头,他慢慢从地上站起,他拖着步子走到一处废墟边缘,靠着半截倒塌的墙蹲了下来。 周围依旧是喧哗与嘈杂,火光、烟尘、血与哭喊交织成灾难的交响。但他终于,在这片刻之间,从那密不透风的紧张与责任中,撕出了一道只属于自己的缝隙。 他低头,一点点地,像完成某种告别仪式般摘下满是血污的手套。“啪”的一声,很轻,却像一记沉沉的回响,响在他心底。 他摊开手掌,全是伤。皮肤被汗水泡得发白,指节肿胀,血迹与尘土已将肤色彻底掩盖,看不清本来的模样。 他闭了闭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气息混着血腥与尘土,从胸腔深处抽出来的,不只是疲惫,仿佛还有某种无声的疼痛,连他自己都不敢细看 然后他抬起头,就在那一瞬间,他看见了顾云来,那个平日里总是衣冠楚楚、从容不迫的男人,西装三件套里永远藏着淡香水的气息,举手投足间都是精英的优雅与距离。 可此刻,他衬衫半敞,领带不知扔在了哪,头发凌乱,满脸汗水和灰尘,像个疯子一样在废墟间狂奔。 他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目光没有一丝停留,越过所有人,越过所有哭喊与呻吟,直直奔向一个方向。 他在找林星澈,许天星没有动。他只是坐在那里,仰头看着顾云来远去的背影。 血还在他脸颊上缓缓滑落,滴进地面,许天星的心脏,像是被一把钝刀狠狠捅了一下,慢慢地,裂出一道无法复原的缝。 他不是没见过伤口,不是没见过血,不是没经历过灾难,但这一次,他第一次在现场,感受到内心某个最深的地方,轰然塌陷。 就像一座他用十几年时间、一点点堆砌起的堤坝,理智、专业、冷漠、自保,一砖一瓦全是为了不让任何人靠近,却就在刚才那一眼里,毫无征兆地裂开,裂得深不见底。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清晰得近乎残酷:“他从来没这样看过我。”像铁一样沉,砸进肺腑,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仿佛他的肋骨一根根断裂,每一根都扎进了心脏。 顾云来猛然停下脚步,仿佛有人从火场中一把将他拉出。他怔住,像被什么击中一般,整个人僵在原地,喉咙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下意识地回头,目光在废墟与人群间疯狂扫动。那一刻,他的世界仿佛卡了壳,嘈杂声、警笛、喊叫都像被掐断,天地之间只剩一团浓烟和他的心跳。 许天星,就坐在那片焦土之间,靠着一堆倒塌的器材箱,低着头,大口喘气,整个人都被死亡与焦灼的气息包围,却依旧沉稳得可怕,像暴风雨中岿然不动的灯塔,不闪、不塌,不退。 第53章 顾云来像是被这一幕钉在原地,风声骤停,周遭的哭喊、对讲机、警笛全被隔绝,空气变得粘稠,每一道呼吸都像穿过碎石与浓烟。 他猛地跑了过去,奔得越近,心却跳得越乱,可就在离许天星不到两步的位置,顾云来猛地停不下来,他看清楚了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白大褂上大片斑驳的血迹像是凶案现场的画布,手臂、肩膀、脖颈,全都染着深深浅浅的红褐色,指节开裂,袖口泥污,睫毛上竟还沾着未干的血丝,细密地挂着,仿佛随时都会滴落。 每一寸,都在尖锐地提醒他,这个人,真的离死神太近了。 顾云来的心里被重重的砸了一下,一瞬间,呼吸不畅,眼神发虚,理智断线,所有的判断、形象、分寸都崩塌了,下一秒,他快步冲过去,跪下身,几乎是失控地伸手翻找。 “你伤哪儿了?怎么这么多血……”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惊慌,那种极力掩饰却无法控制的恐惧,如同被撕裂的面具下露出的真实。 声音发颤,像被撕裂后拼命压低的哭腔。他慌乱地掀起袖子,又去扯肩带,指节几乎要嵌进布料。 他的动作快得近乎混乱,眼里尽是惊惧和不安,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被逼着直面他最怕失去的东西。 他什么都不管了,只想找到那处伤,找到原因,找到让自己能喘口气的出口,他的手颤着,终于触向许天星的胸口,想去解开那被血染透的领口时,许天星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那动作极轻,像雾中掀起的一缕风,却精准地切断了时间的流动,顾云来的动作顿住。 那双总是冷静克制的眼睛透过半干的血与烟尘,缓缓看向他,眼神深得像海底的静水,没有愤怒,也没有安慰,只有一种骨子里的沉静与疲惫。 “我没事。”许天星低声说,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又缓缓补上一句:“不是我的血。” 顾云来的动作僵住了,他缓缓松开抓着许天星衣领的手,指尖微微颤了一下,像是从某个即将崩塌的悬崖边被生生拉住,可那个刹那之间,他所有的情绪防线也随之彻底崩塌了。 平日里层层封存的关切、恐惧、在意,如同一道闸门被猛然推开,滚烫的情绪潮水铺天盖地,几乎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的目光扫过许天星的脸,扫过他胸前的血污、手上的泥土、那道仍未结痂的伤痕。那双总是带着克制光芒的眼睛,如今满是血与尘,却依然清醒。 他像是必须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这个人还活着,真的还活着,才敢相信这不是幻觉。 下一秒,他情绪炸裂,身体先于理智作出反应,他猛地扑上前,毫无预警地将许天星紧紧抱进怀里。 第34章 那一刻, 力道大得几乎近乎粗暴,像是要把人整个揉进骨血里。他的手臂狠狠箍住许天星的背,像生怕一松手, 对方就会从他怀中碎掉。 他不再是那个在股东会上言语不动声色、在媒体面前收放自如的商界精英。此刻的顾云来,只是一个在废墟中、死神旁边捡回所爱之人的普通人。 他的下巴抵进许天星的肩窝, 呼吸紊乱,热气扑在颈侧, 几乎滚烫, 整个人都在颤抖,胸膛剧烈起伏, 那种从灵魂深处爆发出的后怕与震颤,彻底将他击垮。 他想说点什么, 却只有一句话反复冲出口,破碎又滚烫:“你吓死我了……许天星, 你他妈吓死我了……”声音低哑,像是从胸腔撕裂处拽出来的。 他一向擅长隐藏情绪、斟酌措辞, 可此刻所有的遮掩都瓦解成一地碎片,像是一道压了太久、终于溃堤的情感洪流, 将他藏了太久的脆弱一股脑砸了出来。 他闭着眼,脸贴在许天星颈侧,呼吸乱得像风暴, 手指紧紧收着,像在确认那一寸寸真实的存在, 骨骼、肌肉、皮肤、温度, 和心跳。 他不敢松开,哪怕一瞬,而许天星, 一动不动,他就那样被紧紧抱着,没有回应,没有挣扎,像被突然淹没在情绪的海底,却努力让自己不回抱、不失控。 他的手垂在身侧,指节微颤,心跳在某一瞬几乎错了频。他可以感受到顾云来箍着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风从废墟间吹过,卷起血的腥味、焦木的灰烬、烧塑料的毒气味,那些味道呛得人眼酸、喉咙发涩,仿佛全世界都在燃烧坍塌。 可在顾云来的世界里,除了怀里这个人,一切都失去了重量,他缓缓松了手,像是耗尽了全部力气。 可手臂离开的那一瞬,他的身体依旧向前,整个人仍压在许天星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喉头翻动的声音。 他抬起头,眼神还带着未散尽的震惊与痛楚,去看许天星的脸,那张总是清冷、沉静、理性得像冰川的脸,此刻沾满血污与烟尘,睫毛上还挂着血丝与灰屑。 他看上去那么脆弱,仿佛只要多说一句话,就会彻底碎掉。 许天星抬起眼,眼神迷蒙而疲惫,像是从极远的地方缓缓望回来。他看着顾云来,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不用怕,我没受伤。” 那话轻得像落在灰烬上的一缕风,没有安抚的情绪,也没有责备,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克制,仿佛他不是在回应别人,而是在拼命与内心某种无形的巨兽缠斗,努力维持最后的平衡。 顾云来没有回应,只是望着那张沾满血与尘的脸,眉心紧锁了一瞬。他伸出手,缓缓摘下他鼻梁上的眼镜,镜框上斑斑血迹已干,模糊不清,残破又真实。 “别动。”他低声说,像是替他挡下这个世界的全部风暴,他掏出一张酒精湿巾,小心地展开,靠近许天星的脸。 冰凉的触感落下,像夜风里飘落的一片雪,轻轻碰触到皮肤。许天星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后退。 顾云来的动作出奇地轻,从额角开始,缓慢地擦去血迹,顺着眉骨、颧骨,再到脸颊与下巴。他的指腹在触碰时不自觉地颤了一下,那种细微却难以掩饰的抖动,透出心底藏得最深的脆弱。 许天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让他一寸一寸擦净自己脸上的血痕,像是在默许这一场无声的抚慰,也像在默许一种,他从未允许自己接受的温柔。 顾云来将脏掉的湿巾小心放回袋中,又换上新的纱布,慢慢地擦拭起他的眼镜,镜片、镜腿、鼻托,每一处都不曾落下。 擦完后,他抬头,迟疑了一下,才将那副重新干净的眼镜,戴回许天星脸上。 在这一片废墟与焦土之间,在这个充满死亡与哀鸣的夜晚,他们的距离,比任何时候都更近,却也因为那句未说出口的话,而遥不可及。 许天星的喉头动了动,唇瓣微张,像是被什么堵住。他眼里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犹豫,眼神像在黑夜中寻路。 那句话,已经到了唇边,像是悬在心口多时的一块石头,“你找到她了吗?” 那是他刚才在废墟里看见顾云来奔跑的方向,是他一直没有问出口、也不敢问出口的问题,像一块卡在心口的石头,既想吐出,又不敢面对答案。 “滋……”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干扰的杂音划破了这短暂的亲密时刻。 紧接着,是一串急促得像机关枪扫射般的呼叫:“许医生,西边!村子西边!有个警察局的队长受伤了,贯穿伤,需要紧急处理!” 许天星的身体猛然一震,眼神从片刻的迷蒙瞬间拉回锋利,瞳孔收缩,整个人仿佛被瞬间切换进战斗模式。那熟悉的、近乎刻进骨髓的临床反应系统立刻接管了全部思维。 顾云来也同时抬头,呼吸微顿,视线在空中与他交汇。两人的眼神都带着骤然升起的惊诧与不安,几乎异口同声,他们喊出了同一个名字:“沈放!” 顾云来反应极快,反手一把拽住许天星的手腕,将他从短暂的僵直中拽起,那触碰如同电流。 许天星像被拉回现实,整个人迅速行动,动作迅猛得不像是已经连续奋战了数小时的人,他的脚步沉稳、目光冷厉,眼中闪烁着专注的光芒,一头扎进那片火光未散的废墟深处,身影在浓烟中时隐时现。 他们很快接近村子西边的临时防线,许天星远远看到草丛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倒在一片血污中,藏蓝色的警服已被血浸透。 沈放此刻面色苍白如纸,暗红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汩汩涌出,嘴角还挂着血丝,但他还未失去意识,勉强偏了下头,看了他们一眼,目光虚弱却依然倔强,仿佛在说“我还撑得住”。 那一瞬间,许天星竟轻轻笑了一下,像是烟火未尽时的余烬,带着几分苦涩,也带着一点医者习惯性转化情绪的本能。 他快步走上前:“沈放啊,你又落到我手里了,这回可严重了。“他半跪下身,膝盖陷入泥泞与血水混合的地面,开始为沈放做初步止血处理。 可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女人,林星澈,而她此刻的模样,竟让许天星一瞬间有些不敢认。 第54章 她跪在沈放身旁,整个人像是从浓烟中跌落出来的废墟一角,满脸灰尘,泪水与污渍交错成一道道细痕,眼睛红得像被血泡过。 她的手紧紧抓着沈放染血的警服,十指用力到指节发白,像是想把他从死神手里硬生生拽回来,眼泪一滴滴落在沈放苍白的脸上,溅开斑斑血迹,混着灰、混着血,像是爱意的绝望在发酵。 顾云来快步上前,眼神一沉,抬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从沈放身上轻轻拉开。动作迅速却不粗暴,是他一贯的方式:在混乱中恢复秩序的控制感。 他眼神飞快扫过林星澈的四肢与头部,确认她没有受伤后,声音压低:“交给许医生。” “死不了,别哭。” 许天星低声说,语气生硬,一如平日那个不苟言笑的急救医生。 可他垂下眼帘那一刻,眸光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一瞬,像坚冰下悄然流动的暖流,他知道那种感觉,那种看着最强的人倒下,自己却只能强撑着站在他旁边的无力感。他太懂了。 林星澈没有回应,只是跪在原地,手指死死攥着沈放的手,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这个人,只要不松开,他就不会死。 许天星已经迅速蹲下,目光在沈放的伤口上扫过,贯穿伤,从左后背斜插而入,血液一股股从出口处渗出,顺着腰线滴落,染红泥土。 最致命的是,那根断裂的钢筋还牢牢钉在肉里,锈迹斑斑的金属穿透了软组织,伤口呈现撕裂状,角度极其凶险,稍有偏移就可能刺破肋间血管或肺叶,一旦强行拔出,就是现场休克,无法抢救。 许天星眼神骤然一凝,立刻用棉纱按压出血点,血液温热而粘稠地涌上手套,穿透掌心。他侧头一声低喝:“顾云来,帮我!” 顾云来毫不犹豫地蹲下,他接过止血包和剪刀,目光扫到沈放被血浸透的后背时,呼吸顿了一下,眼神闪过短暂的惊痛。 “不能拔。”许天星声音压低,语气却沉得像压着一块铁,“钢筋卡在血管边缘,一拔就休克,必须就地固定。”他说话时已开始垫纱布,动作飞快却不失稳准。 “你按住这块,别让它动。”他从医疗箱里翻出一片硬质固定板,递给顾云来,眼神与语气里带着十年急救经验凝结出的压迫感。 “好。”顾云来跪地撑住伤口两侧,用身体的力量稳定住钢筋周围的肌肉,他手上的血很快染红掌心,热度透过手指,仿佛生命正在向他求援。 许天星剪开沈放后背衣物,露出大片已经发紫的肌肤。动作利落地将整包生理盐水洒在伤口上冲洗,透明液体瞬间被染红。 他低声倒数:“一、二、三——翻身!” 两人同时发力,将沈放轻轻侧翻,在不牵动钢筋的前提下,调整至更安全的稳定体位。一滴汗从许天星的额头滑落,砸在沈放的胸口,悄无声息,却仿佛落进每个人的心里。 “出血量过大,估计已接近一千毫升。”许天星低声判断。 “我们没有抽吸设备,只能压迫止血,准备转运。”顾云来接道,声音同样冷静,如同两人已并肩战斗过无数次。 血还在渗,但已不再汹涌,他们用最原始却最稳妥的方式完成了这场博命的临时封闭:纱布层层叠叠包裹住伤口,固定片牢牢锁住钢筋位置,阻断风险。 当将沈放抬上担架,系上固定带的那一刻,他的意识已游离在边缘,脸色苍白得像失去光的纸,唇色泛紫,呼吸虚弱得几近无声。 林星澈站在担架一侧,整个人仿佛凝固,双手死死攥紧,指甲深陷掌心,却一丝疼痛都感觉不到。 顾云来站在另一侧,低头看着沈放那张几乎透明的脸,眼神深沉,忽而开口:“你他妈千万别死。”他说得极轻,却像一记重锤,砸进泥泞与血水之中,“她等了你十三年。” 十三年。 这三个字,像是某根残存神经被火灼烧。它穿透了血与骨,烧回那些被封存的岁月,那些来不及开始的未来,那些从未说出口的深爱与遗憾。 许天星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他没有抬头,不敢去看林星澈此刻的神情,也不敢看顾云来眼中那抹压抑的情绪。 他只是低头、利落、迅速地完成氧气面罩调整,确认包扎带不松不紧,像是用尽全身的专注去压制心底涌动的情绪。 “能听见就动一下,”他低声道,语气生硬却带着某种温柔的倔强,“别装死。” 沈放已经没有力气开口回应。他的脸被灰与血糊满,只剩那只被林星澈握着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极轻,几乎可以忽略,却像是在用尽最后的力气说:“我听见了。” 许天星没有回应,也没再说话,只是迅速完成最后的包扎和固定。他的手上全是血,指缝里是凝结的血浆与泥,头发上挂着干涸的血丝。 他已经疲惫得如同背负千斤,但身体依旧像被某种信念支撑,咬着牙没倒下,他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担架边缘,下意识确认:这个人,已经可以交付给时间与命运。 救护车呼啸而去,红蓝警灯在夜色中拖出一道长长的残影,那是在废墟与风中拉响的最后希望信号,众人站在原地,默默目送,目光穿越黑暗,追着那抹光消失的方向。 第35章 风吹过焦土, 掀起尘烟和烧焦的气味,许天星的身体在风中微微晃了一下,他本能地扶住身旁器械箱, 呼吸还未平复,指尖在颤。 他的白大褂被血和烟熏得看不出颜色, 脸上的血污早已风干,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冷静。 顾云来看着他, 眼睛里像卷起风暴, 他没说一句话,只是走近, 在距离一步的位置,抬起手, 掌心覆上他的后脑,指尖穿过那一头汗湿又凌乱的发丝, 轻轻地、缓缓地,揉了揉。 然后, 他低头,轻轻将额头贴在许天星的额前, 在那片被血与汗交织的肌肤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许天星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林星澈,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辆载着沈放的救护车上,直到车尾的红蓝警灯在漆黑的夜色中越拖越远, 最终只剩一抹微弱的光痕, 被城市的轮廓线吞没。 然后,在某个瞬间,她忽然抬起手, 像拂去灰尘般飞快地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他没有走近,只是站在阴影中注视着她,像是深海下的暗流,那一刻,一个念头击中了他,她变了,不,更准确地说,是她换回了本来的面具。 刚才那个跪地痛哭、声嘶力竭唤着沈放名字的林星澈,仿佛只是一场幻觉,他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微小动作。 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眼眶泛着不自然的红,嘴唇紧抿得几乎失去血色,但这些暴露情绪的细节,全被她以一种近乎残忍的自制力压制下去了,像是把自己往冰水里浸。 她像一根被反复投入熔炉淬火的钢钉,越是在痛苦中,反而越发坚硬;越是在崩溃边缘,反而越发冷静,这片情感的焦土上,她再次把自己强行塞回那个永远能做出清醒决定的角色里。 许天星突然理解了她,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心疼,那种看见同类受伤时的隐痛。 因为他太熟悉那种感觉了,那种把人从自己身体里暂时抽离,只留下功能和职责的状态。 他也曾无数次,在情绪的悬崖边缘,用冷静和理智将自己一层层包裹起来,像现在的她一样,连哭都要计算好合理时间,然后在秒表走完前迅速止住。 只是他从没想过,林星澈也是这样的人,也这么擅长,在溃不成军的瞬间,把自己生生拉回冰冷的理智。 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自我压抑的代价有多么沉重,那些被关闭的情绪,总会在某个深夜,变成噩梦的形状重新造访。 顾云来站定,原本一丝不苟的西装已满是污渍,昂贵布料上沾满尘土与血迹,彻底失去了昔日的锋利光泽。 他低头望着沈放方才躺过的位置,血迹已半干,在地面上留下一片黯红的印记,他沉默了一秒,终于低声开口,嗓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今晚这场火,不是意外。有人想置你们于死地。” 林星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她早有准备,声音依旧沙哑,却沉得住气:“我早就觉得有问题,有人想杀我和沈放。” 顾云来的眼神动了动,眯起眼,瞳孔在火光下收缩成一线,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他的语气低沉中透出一丝审视:“你已经察觉到了?” 林星澈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回应,声音中带着一种与平日优雅形象截然不同的冷硬:“一切都太巧。定位偏差、路线卡顿、电力中断、火源点同时爆发……不是随机,是算计。” 她顿了一下,仿佛将情绪又深埋一层,指甲在掌心刻下一道月牙形的痕迹,然后抬头。目光冷静、锋利,重新变成那把手术刀般的判断力,切开眼前的混乱与恐惧。 “这个先放一放,解决眼前问题,咱们对一下伤情和区域分布。”这句话一出口,她的状态便完全切换,像是按下了某个隐藏的开关。 第55章 许天星站在一边,缓慢摘下已经血迹斑斑的手套,手套剥离皮肤时发出一声轻微的撕裂声。 掌心几处细小的伤口已经干裂,结着褐色的血痂,每一道都像是今晚的记录:“我们还有不少伤员没处理,初步统计,还有二十多位村民需要救助,五位重伤。” 他说这话时,眼神没有一丝飘忽,仿佛把所有情绪都封印在了冷静的表层之下,但那双眼睛红得像是滴血,那种越疲惫越冷静的状态,反倒让人心底发。 顾云来轻轻点头,抬手揉了揉眉心,露出手腕上一块被烧伤的红痕:“贺临已经去调第二批救援物资,还有一队志愿者在路上,十五分钟内能到。” 听到这句话,林星澈脸上的神情终于松动了一些,现场仍是一片混乱,余烟未散,焦土之上,呼喊、奔走、对讲机的杂音混作一团,像一张破碎的乐谱,无法统一节奏。 哭泣声、指令声、担架碰撞的金属声交织在一起,在夜色中构成一幅灾难的交响曲。 她的脸上没有悲悯,只有极限状态下的精准计算。 下一秒,她指着不远处:“我们分工,我去安抚村民情绪,收集现场信息。许医生,麻烦你带队继续救治重伤员。顾云来,你负责协调物资调配和外围联络。” 哪怕是顾云来,那个平日里掌控欲极强、习惯发号施令的人,也只是轻轻点头,没有半句多言。 他的眼神在林星澈与许天星之间短暂停留,似乎要说什么,却最终沉默。在这场无声的战争中,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如同三枚互相支撑的支柱,撑起这片即将崩塌的天空。 许天星站在一旁听完,一言不发地提起医疗箱就要走,准备赶赴下一个重伤者所在的位置,眼神已经投向远处的火光与废墟,仿佛片刻的停留,都是对生命的亵渎。 但就在他刚迈出一步时,“许天星。”林星澈的声音忽然响起,冷静而清晰。 他脚步一顿,微微回头,语气平静:“还有什么事?” 她看着他,眼神依旧锐利,语气不容抗拒:“你手上的伤,必须处理。” 许天星低头一看,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早已被碎石划出多道口子。血早干了,混着灰结了块,像一张破败的地图,沿着指节裂开,灯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触目惊心。 他皱了皱眉,像是想说“没事”,眉头刚蹙起,嘴唇也刚刚开启一个音节,却没来得及开口。 顾云来已经走了过来,他一言不发,从医用袋中熟练地抽出一瓶酒精和一包纱布,蹲下身,动作行云流水,像是早就准备好一样,眼神平静、专注,语气低低落下:“别动。” 他手指按住许天星的手腕,开始清洗、消毒、包扎,动作冷静得近乎专业医生,却又带着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有的控制力与轻柔、 空气里飘着消毒水、血腥、烟尘的味道,一层浅红色火光照在他们身上,像在黑夜里划出一个短暂的避风港。,周围仍是一片混乱,他们仿佛站在风暴眼的中心,安静到极致。 处理完毕,顾云来掏出一副备用手套,拇指缓缓摩挲着胶面,声音低沉:“好了,戴上新手套吧。”他没抬头,像是在掩饰胸口那尚未散去的惊魂未定。 许天星接过,戴上,动作迅速、利落,熟练得像是他们早已无数次这样配合过,他没有说谢谢,只是抬头看了林星澈一眼,感激、理解、敬意,还有某种战火中锤炼出来的同袍之情。 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他的背影被火光拉得很长,像一把穿越战场的刀,冷、直、不偏不倚,带着血与灰,继续劈向混乱的最前线。 三人没再多说一句话,却各自重新融入各自的战场。 林星澈朝着村民聚集的方向走去,顾云来拿起电话开始协调物资,许天星提着医疗箱奔向下一个需要他的生命,过去与未来都被压缩成现在的一个点,只有当下的每一秒才有意义。 一个多小时后,临时安置帐篷内混合着消毒水、医用酒精和汗水的气味,在闷热潮湿的空气中发酵,像是某种沉重的现实在悄无声息地发酵,令人几欲窒息。 许天星终于找了个空档坐下,靠在金属椅背上,背脊却僵硬得像是撑着一座山。 他的肩膀低垂着,白大褂上溅着干涸的血迹和烟尘,手里那瓶矿泉水只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沿着喉咙滑下,几乎无法驱散身体深处的疲倦。 “常诚刚发来消息,”林星澈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沈放进手术室了,预计四到五个小时。” 许天星放下水瓶,他嗓子干哑,语速平稳,却藏着锋利:“我刚处理完几个重伤员,算是稳住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窝,眉宇之间满是沉重,“但这场火不寻常,蔓延太快。你们之前怀疑是人为……现在看来,八九不离十。” “我们的拆迁项目一直进行得很顺,”顾云来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低沉冷峻,像是暗流下盘旋的礁石,“突然出事,我怀疑是盛阳的人动了手。” 他坐在折叠椅上,身子微微前倾,领口敞着,衬衫早已皱巴巴的,袖子随意卷起,手腕上还沾着未擦净的灰尘。他眼神紧锁,像是一头蛰伏中的野兽,克制而危险。 “很像他们会做的事。”林星澈眼里却闪过一抹冰冷,“你提醒我后,我查了盛阳近几年的收购记录,每一笔背后都有点诡异。” “现在的商战都能烧出人命了。”许天星咬了咬牙,拳头缓缓握紧,指节泛白,指甲在掌心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月牙痕,一向冷静的他,此刻眼中隐隐有光在颤,是被道义击中的愤懑。 “商场如战场。”林星澈冷笑:“他们这次没要了我们的命,也算运气好。” 顾云来站起身,从包里拿出几块压缩饼干递过去,语气难得柔和:“吃点东西,别硬撑。你清醒着,我们才都撑得住。” 许天星看着她发白的唇和撑到极限的肩膀,撑着膝盖站起,动作里带着极深的疲惫感:“我去看看下一批伤员。” 刚转身,一只手突如其来地扣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是顾云来,“你也没吃多少。” 顾云来看着他,语气沉着却带着不同寻常的情绪,“你不是铁打的,留下来,把这点东西吃完,等会盒饭就到了。” 许天星没出声,只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在内心拉锯了几个来回,最终缓缓坐了下来。 “许医生。”林星澈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掠过树叶,“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他看向她,目光不自觉温和了些许。 “能不能替我问问那些伤员,火灾发生前有没有见过陌生人出入?尤其是村口那片。” 她顿了顿,声音恢复几分清晰,“等你回去,也请帮我整理一份详细的伤情报告,可能对后续追责有帮助。” “好。”许天星点点头,掏出随身的小本子,翻开写着混乱笔迹的那一页,“有几个村民提到过来谈民宿的外地人,我会记录清楚。” 这时,顾云来低头翻着手机,屏幕蓝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令那张一向自信从容的面孔,多了几分难掩的阴沉:“盛阳集团确实新成立了个民宿品牌,正在找项目地——方向吻合得过于巧合。” 三人对视一眼,那一瞬间,什么都没说,也无需多言,某种阴谋的轮廓,终于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黑暗而庞大,那是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此刻露出了獠牙,是精准计算、层层布局的“人为”。 他们刚一同站起身,准备再次投入下一轮协调与救援。 顾云来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突兀刺耳,在压抑的帐篷中响起,他飞快接起电话,脸色在短短几秒内骤变,原本凌厉的眼神像是瞬间被刀锋划破,眉头猛地拧紧,整张脸沉了下去。 “什么?救援物资被拦了?”他的声音沉而颤,像是一块被投入深水的石头,砸得激起层层暗涌。 “理由是统一调配?谁下的命令?有没有公文?哪一级单位?谁签的字?”一句比一句锋利,带着近乎咬牙切齿的愤怒。 林星澈的脸色已彻底冷了下来,仿佛温度被抽离。她眼神沉静得像冻湖,声音却如利刃破冰,直击要害:“盛阳出手了。” 顾云来缓缓放下手机,斟酌了一下,说道:“救援物资,只是他们设置的第一道卡口。”他停顿片刻,那句真正的重锤才随之落下:“这场火灾,不过是开局。” 许天星原本微张的唇紧紧抿住,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听诊器,这一刻,他第一次在这场救援行动中,清晰地、刺骨地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场天灾。 这是一场战争,没有硝烟,却步步杀机,没有军队,却分明有敌,对方步步为营,而他们不过是临时结成的临界防线,可他清楚,他们已经被拉进战局。 林星澈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开始迅速调出联络名单,重新部署资源:“我要联系物资中转点,看能不能绕路直接进山,不走官方通道。” 第56章 “我回前线指挥所,”顾云来道,眼神燃着冷光,“他们不是想控场?我倒要看看,他们敢把哪个名字签上去。” 许天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低头看了眼手上那张记录着伤者信息的纸页,指腹压着那些焦痕与泪痕,这是战场,他是医生,但此刻,更是战士。 帐篷外,夜色如墨,伤员的呻吟与救援的呼喊此起彼伏,和远处发电机的轰鸣一起,在夜风中交织成一首悲壮而喧哗的交响曲。 没有人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但此刻,他们必须坚守,仿佛最后的壁垒,挡在黑暗与无辜之间,用血肉之躯,守住一点点尚未塌陷的秩序与希望。 夜色渐深,合意村的余烟终于散尽。空气中依旧残留着燃烧后的焦灼气息与沉积下来的焦虑感,像是这片土地还未从突如其来的噩梦中醒来。 大多数志愿者和伤员已经撤离,临时安置区归于沉静。偶尔有几位值班人员匆匆而过,脚步轻却坚定,仿佛每个人都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与这场灾难带来的余震周旋到底。 许天星和林星澈并肩坐在一堆码放整齐的救援物资旁,膝头各捧一杯热茶,姜片在茶水中浮浮沉沉,轻烟在夜风中缓慢蒸散。 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玻璃幕墙上的霓虹折射着光,像另一个平行时空,与眼前这片废墟形成刺目的对比。 风拂过面颊,夜里那股渐重的凉意提醒着人们:这一切还没结束,林星澈轻轻拉了拉风衣领口,许天星却依旧没动,像是想把这短暂的静默攥紧,哪怕只是一点点喘息的时间,也不肯放过。 许天星低声开口,打破了夜晚的寂静:“还没当面谢谢你,之前的事……原本是想请你吃顿饭的,叫顾云来一起。” “等这边的事情解决之后,再吃也来得及啊。”林星澈轻轻一笑,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一点真正的温度,带着疲惫后的坦诚 许天星握着纸杯的手微微一紧,低头看了眼茶面漂浮的姜片,语气依旧平静:“其实,一开始我以为你和顾云来他们一样,都是出生就在云端的富二代。”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上去只是随口一问,“云端”两个字轻描淡写地滑出口,却像某种带刺的词,轻轻刺中了林星澈的某个隐秘结痂的地方。 林星澈微微一愣,旋即摇了摇头,嘴角浮出一抹苦笑:“我可不是啊。” 第36章 她抿了口茶, 杯沿下的指尖缓缓摩挲着,一点点地,把那些碎片重新拼回原位, 讲起福来街那家小馄饨店,讲起患有肾病的父亲, 把她当亲闺女一样拉扯大。 讲起那些在酒吧卖酒的冬夜,为了攒钱换肾, 也讲起初见沈放的那个晚上, 再后来,她被卷入一桩离奇的案件。 在父亲病重之时一夜长大, 那些沉重如山的往事,她讲得轻描淡写, 语气平稳得像在复述别人的故事,没有哽咽和抱怨, 甚至连一个“苦”字都没说出口,但每一个词、每一段细节, 听在耳中,却重得令人透不过气。 许天星没有插话, 只是侧过头看着她。他第一次意识到,那副在前线冷静指挥、像盔甲一样的女性形象背后,其实藏着无数道被时间打磨过的伤痕。 这个时候, 她那层薄薄的铠甲,在风声和夜色里悄然卸下一角, 露出真实而柔软的血肉。 “后来, 我就和沈放在一起了,我爸被人害死,最难的时候是他一直陪着我。” 说到这里, 她的神情忽然柔和了一点,语气也比刚才轻了半分:“我跟顾云来其实早就认识,他生物院,我商学院的,他偶尔会来我们学院上选修课,我大四,他大三那会儿刚跟家里吵完,离家出走,在路边威胁我跟我借钱,我也没钱啊,只能带他回馄饨店。” 许天星听到这里,突然想起顾云来家里那一盒一盒的冷冻馄饨,还有他说的就好这一口,许天星当时没多想,可现在,他抿了抿唇,眼里划过一丝恍然,也有点说不清的堵。 她说起后来顾云来被她领回去,在她家住了很长时间,又认识了他舅舅,这才有机会金融云来集团实习,一直讲到沈放为了她的安全,逼着她离开,她当时正好拿到了出国的机会,就那样,走了,也没回头。 “我出国之后,就再没见过他。等读完书回来,顾云来拉着我一起创业。”她捧起茶轻吹一口,嘴角微微一弯,“我们也不算白手起家,他本来就有钱,他妈妈也给了不少起步资金。” 说到这里,她仿佛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太轻巧,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但钱买不到方向,那几年也挺辛苦,他想做点他姥爷生病时没能做到的事。”她抬起头看向远处的高楼大厦,像是在看一段走远了的时光。 许天星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透过夜色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出神。 过去他总以为自己看人极准,仿佛能一眼穿透所有人的保护层,但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林星澈的某一部分,其实他从未真正看清。 那些从不张扬、不诉苦的部分,那些在风雪中咬紧牙关、在泥地里仍然笔直前行的意志,她和他,某种意义上来说,太像了,不是性格上的,而是生命底色里,那种在逆境中学会自我修复的沉默。 两人仍坐在那只临时摆成座位的木箱上,夜风微凉,吹起他们衣角。志愿者送来两份盒饭,林星澈接过其中一份,轻声道了谢,动作自然地揭开外卖盒盖。 她没有急着吃,而是很有条理地把葱花挑到一旁,再将荷包蛋用筷子小心地分成几块,混着米饭、蔬菜和鸡肉的酱汁细细拌匀,动作沉静却不显刻意,是那种经年累月锤炼出的生活习惯。 许天星本也低头在摆弄自己的饭盒,抬眼一看,愣了一下,他居然和她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连顺序都惊人地一致。 他轻笑一声,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惊讶与某种被碰触到的柔软:“你也不吃葱?” 林星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回答得平静而自然:“嗯,葱姜蒜都不喜欢,吃了嘴里有股味儿。”她的语气轻松,却透着一种生活中的细致观察。 “我也是。”许天星低声说道,声音有些低哑,像是突然意识到一种无法言喻的相似感。 林星澈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许天星接着说道:“你把鸡蛋和肉都拌在饭里的习惯,跟我一模一样。”他低下头,微微皱眉,像是回忆起什么久远的往事。 林星澈听了,微微笑了笑,递过汤勺:“试试这个,咸了点,跟我爸以前做的味道有点像。”她的笑容温柔,语气里没有丝毫做作,反而带着一点点温暖的关切。 许天星接过汤勺,喝了一口,眉头微微挑了挑:“……有点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那味道,他实在太熟悉了,那是他小时候常去的老城区的牛肉面馆的味道,沉淀在每一口汤里的那股独特的熟悉感。 他低下头,顿了顿,忽然间意识到,自己与林星澈之间,似乎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不是性格上的,也不是表面上那些习惯,而是那种潜藏在生活深处的气质。 两人都不愿让苦难显现出来,却又都能在某些瞬间,用无声的方式感同身受。 林星澈低头喝了一口汤,捂着餐盒轻轻吹气,那动作熟悉而温柔,就像许天星曾经无数次做过的事。 “说说你呗。”林星澈忽然开口,语气轻松,眼角却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是打探,也不是闲聊,而是一种带着真诚好奇的邀请,就像她愿意将自己一部分掀开,也希望他能回以坦白。 许天星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目光从远处的高楼灯影缓缓收回。他沉默了一瞬,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才低声开口。 他说起自己的过去,从小就缺席的父亲,忙于工作的护士母亲,高二那个闷热得几乎让人窒息的夏天,母亲为了救人猝然离世,他一个人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不知道下一个去处在哪。 他说自己靠助学金和奖学金一路读完医学,从没间断过实习、打工、急诊夜班,日子过得像永远没有白天的夜。 灯亮的地方就有人要救,而他必须醒着,必须撑住,他的语气始终平静,仿佛这些事已成为某种遥远的背景噪音,只有当他说到名字的时候,才终于有了轻微的波动。 “我妈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能照亮别人。”他说着,眼神低垂,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旧梦,“她说星星不属于任何人,但它们在夜里陪着人活下去。” 林星澈轻轻“嗯”了一声,眼神柔和,似乎理解了什么,但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给了他最真诚的回应。 他们继续坐着,肩膀之间隔着半个拳头的距离,风吹过,不冷,倒像是一种包裹在深夜里的安静陪伴。 话题慢慢从医学转向人生,又不知怎么聊到了洛杉矶的街边汉堡、午夜写论文时的能量饮料和彼此都错过的学校活动。 第57章 两人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又像是从未真正认识彼此的旅人,第一次将心事慢慢卸下,一点点交给对方。 当许天星喝完最后一口汤,汤碗轻轻碰到盒子发出一声轻响,正巧这时林星澈也喝完了汤,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视线交汇,嘴角微微一笑。 在这一瞬间达成了某种默契,那种同步的瞬间,让许天星心中的疑惑更加加深。 “好像自己在对着镜子吃饭。”许天星突然冒出一句,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嫌自己说得太多,又自嘲似地补充道,“有点怪。” “怪?”林星澈略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我倒觉得挺舒服的。很少遇到这么聊得来的人。” 月光落下来,影子在他们脚下交错,像两条走过截然不同人生的轨迹,在这个夜里,意外重合在一处无声的交汇点。 他们没有再说话,也没有起身,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远处的废墟渐渐沉入沉沉的夜幕,仿佛在守着一段被遗忘的人生,也在见证一段新的情感,悄无声息地生长。 许天星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收敛,像潮水退回岸边。他没说什么,但心里却仿佛起了风。 他从小就不是那种容易与人“投缘”的人。人与人之间,他一向保持距离,哪怕亲近也只到合适为止。 然而林星澈,从喝水的姿势、吃饭的方式,到讲起往事时的冷静,再到转身之后的那份倔强隐忍……她身上的许多细节,像极了他自己。 像是一面毫不留情的镜子,把他的骨骼、轮廓、伤口,甚至那些他自己都不愿触碰的地方,一一照了出来。 他有些慌,脑海中忽然闪过顾云来看他时的那个眼神。眼底藏着一种执念似的温柔,那种从不曾动摇的笃定——就好像他早已看清他、认识他,甚至等了他许多年。 可许天星一直没能理解,那眼神到底是因为他是“他”,还是因为他像另一个“她”?此刻,这个念头忽然扎进心头,像一根刺。他越想拔出,越疼。 他独自坐在器材堆旁,风在夜色里穿过废墟,扫起地上的碎石与残纸。 他指尖捏着一根未点燃的烟,低头望着脚边的地面,不知是真想抽,还是只是借着这根烟,坐一会儿,好把脑子里的混乱理清。 他心里很乱,像被人搅动的湖水,波涛翻涌,却不知所往。 他明明平时最擅长读人、避开危险,却在这一刻,对顾云来那份沉默而持续的情感感到前所未有的……不确定,他害怕看见别人犹豫的眼神,他害怕,自己只是某种替代。 “你一个人躲这儿干嘛?不冷吗?”顾云来的声音忽然从后方传来,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关切。 许天星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吹吹风。”语气轻带着疲惫,也藏着一点不愿让人看穿的脆弱。 顾云来慢慢走近,伸手轻轻替他把羽绒服的帽子往上拉了拉,动作自然,却极为小心,仿佛怕打扰了许天星心底那点尚未平息的风暴,“别感冒,手还疼吗?” 他看着许天星的脸色,那苍白下藏着过度疲惫的青黑,眼底布满血丝。他知道,他累了。他也知道,这人心里藏了太多事。 太多压抑、太多话没说、太多情绪只能一个人默默咽,他没问,也没劝,只是伸出双臂,像抱住一场风暴那样,小心又坚定地,把许天星轻轻拥进怀里。 许天星一愣,整个人本能地僵住,他下意识要挣开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起伏:“你干什么?”语调中有惊讶,也有慌乱,更多的,是一种不敢轻易相信的抵触。 顾云来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几分。他的语气低哑,却带着一种少见的固执:“你要是想揍我也行……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他像是在许天星心门之外默默等候,但他圈在背后的手臂却没有一丝犹疑,仿佛要用尽全力,将许天星所有的疲惫、所有的不安都稳稳接住。 许天星的呼吸顿了顿,挣了一下,却被那双手死死箍住。他心底的某道防线像是被悄悄推了一寸,摇摇欲坠,却又没有彻底坍塌。 最终,他没有再挣扎,这场突如其来的拥抱,在夜风中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仿佛他所能给出的、最极限的让步。 顾云来的下巴轻轻抵在他头顶,风从他们肩膀之间穿过,像是拂过两个藏着旧伤的灵魂。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一声带笑的叹息:“你也太难哄了。” 许天星闭了闭眼,没有作声。风仍在吹,带着夜色中干冷的微尘,拂过他们的鬓角与衣角,废墟还在沉默,远方的灯火模糊摇曳,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热闹,与此刻的寂静形成鲜明对照。 他们站在风的中心,彼此靠近,彼此缄默,用一种近乎本能的沉默,把各自心底那团最柔软、最易碎的情绪,小心包裹住。 月光斜落在两人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在焦土与夜色之间交错,像一段没人能真正看懂的关系,正悄然走向命运的交汇处。 许天星低着头,目光落在脚边一块不起眼的碎石上,那石头边缘嶙峋不平,像是被什么撕扯过后遗留的裂痕。他盯着那道裂缝许久,仿佛那里藏着某个早已遗失的答案。 他差点问出口:“我不是她。你爱我,是因为我吗?我怕我只是一个影子,一个替代品。” 这些话在他胸腔里涌动,几乎要冲破喉咙,夺口而出。他一向不擅长问情爱的问题,那个问题太赤裸,太真实,也意味着再没有后退的可能。 一旦说出口,就必须面对那个答案,而他还没有准备好,他太怕,怕自己不过是一场重叠的错觉,一个轮廓模糊的替代,一个不该存在的偏差。 顾云来却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挣扎,什么也没问,只是继续抱着他,语气轻得像怕惊动他心里的风:“你要撑不住,就靠一会儿。”那声音柔得不像平时那个雷厉风行、总在强势掌控局面的顾云来。 许天星动了动嘴唇,沉默许久,最终只低声吐出一句:“我没事。”声音小得几乎被风吹散,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顾云来没有笑,也没有拆穿。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怀抱依旧稳固,却低声道:“你每次说‘没事’,都不是真的没事。”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一些:“但你说了,我就听着。不逼你说。” 说完,他俯身,在许天星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那一吻极轻,没有欲望,没有宣告,也没有索求,只是替他挡风的一种方式,静静的陪伴。 许天星垂着眼,嘴唇微微动了动,他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嗯。” 许天星在顾云来的怀里,没有反抗地靠了一会儿,这短暂的一点靠近,是漫长孤独后的低声喘息,是倔强多年后,终于允许自己,在他怀里软弱一次。 他不说爱,也不信爱,但在这一刻,他允许自己,被人抱一抱,哪怕只是今晚,哪怕明天,太阳升起,一切又回到原点。 “我一会得走了。”顾云来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许天星微微动了一下,脊背轻轻绷紧:“你要回去了?” “嗯。”顾云来松开他,坐到一旁的木箱上,双手插进口袋,“有更重要的事在等我。”他抬头看了眼夜空,星光映进他疲惫的眼中,声音低沉稳重:“云来那边的案子,有线索了。” 许天星缓缓转头,眼神一点点聚焦,像是夜里的猫突然捕捉到了风声:“查到什么了?” 顾云来点点头,侧脸隐入月光里,轮廓显得更加凌厉:“虽然我这几天一直在合意村,但我们那边的网络安全团队没停,盛阳的外包平台、设备采购和资金流,都有问题。” 他顿了顿,语气压得更低:“有一份旧的工程评估文档在内部数据包里泄露了,提刀提前引发不稳定舆情,还有用自然灾害掩盖工期延误。” 许天星脸色一变,眉头锁得更紧:“所以……火灾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但时间点太巧。”顾云来看向他,眼神变得锐利,“经侦那边已经盯上一家盛阳的关联公司,我得回去,和我们技术组把证据链梳理清楚,配合他们走流程。” 说到这,他回头望向许天星,眼神缓了下来,语气也软了一分:“我不想走。但这件事牵扯到你、沈放、林星澈……还有这片村子。我不能等。” 许天星没说话,眼神沉沉地落在地面,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咀嚼什么说不出口的情绪。月光洒在他脸侧,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那线条紧绷得仿佛一触即断。 “你放心。”顾云来低声道,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动作克制,又很快收回,“我不是撤’,我只是换个战场。” 许天星低低地“嗯”了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要……注意安全,天亮我也回去了。”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深了一点,似乎想说什么,又只是笑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探问:“那回去了,跟我回家呗?” 第58章 许天星瞥他一眼,语气不动声色:“我可没说要跟你回家。” “可你刚才靠在我怀里靠了整整两分钟。”顾云来挑了挑眉,笑意里带着一点得意的挑衅。 “……那是因为风大。”许天星别开眼,耳尖却泛起了微微的红,他抬脚就走,步伐比平时快了几分。 顾云来看着他背影,轻笑一声:“走得这么快,是怕我追上你?” 许天星没回头,但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一点,那点小小的弧度,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就这一点小小的松动,已足够让夜色不再那么冷。 第37章 顾云来回城的第二天, 天还没亮,他便裹着深冬清晨的寒风,走进了云来集团顶楼的会议室。 冷白灯光无情地照亮整间会议室, 墙上的多屏监控与数据图表交错投影,荧蓝的光一点点渗进空气里, 把每张脸都映得苍白紧绷。 赵岩已经坐在主屏幕前,黑色羽绒服脱在椅背, 眼神沉着, 顾云来便自然而然地坐到技术组一侧,拉近笔记本, 沉声开口:“把三季度的资金流再调一遍,按项目拆。” 他脱下大衣, 露出里面剪裁严谨的深灰西装,一如他此刻的状态, 冷静、专注、带着压迫感。 他们面前的数据滚动如潮,看似平凡无奇, 却藏着无数暗涌。顾云来的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眼神像鹰, 扫过每一列数字,速度飞快,却一丝不漏。 他们的配合没有多余废话, 一个找出线头,一个顺势剥离。赵岩对洗钱路径的熟稔堪比外科医生拆骨。 而顾云来则以星来医疗背后的算法模型为利刃, 从海量数据中精准嗅出伪装破绽。他们的眼神一旦对上, 几乎就能瞬间达成共识。 窗外阳光穿透高楼,在百叶窗的缝隙中泼洒进来,斑驳的光影在地板上像刀锋划过。办公室角落的咖啡机低声运转, 蒸汽升腾,夹杂着焦苦气息与紧张空气。 顾云来揉了揉太阳穴,喉咙像堵了一块石头。他的脑子却越清晰,越冷静,就越明白他们已经触碰到了隐藏得最深的东西。 技术小组连续分析、比对、复盘,他们终于拨开那层密不透风的伪装,揪出了一条蛛网般盘根错节的洗钱路径。 那看似正规合法的项目投资背后,是层层资金转移的假象,而终点,是一家名为“phoenix capital”的注册空壳公司。 “手法太聪明了。”赵岩盯着屏幕,声音沙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盛阳这是有高人。” 顾云来心头一紧,血液仿佛一瞬间结了冰。那些当初在法案夹缝间游走的影子,又回来了。 更糟糕的是,技术团队追踪的过程中,一组关键资金的源头,竟然来自云来集团内网,一台仅供高层使用的服务器,ip地址精确无误。 空气骤然沉重,会议室里没有人说话,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顾云来身上。 “嫌疑人已经浮出水面。”赵岩敲了敲桌面,指着资料里一个名字——杨志国,云来集团现任财务副总监,表面上,为人低调内敛,永远波澜不惊,在云来整整15年,从一个普通财务逐步成为副总监,履历一尘不染。 可现在,越是熟悉的细节,就越像一把锋利的倒钩,从记忆里一点点拉扯出真相。 他曾是盛阳赵绍辉的旧部,辗转进入云来,这些年来年来悄无声息地在境外注册空壳公司,在公司内部构建封闭式资金池,像蜘蛛一样,一寸一寸地织网。 怒火如火山潜伏在胸腔,一触即发。可更强烈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愧疚,像是从喉咙深处漫上来的海水,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顾云来缓缓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玻璃冰冷,像是与城市隔着一层不容触碰的现实。 窗外,天际线被灰蓝色的雾气割裂得极远,车水马龙在脚下川流不息,像一条永不停歇的河流,载着数以万计的人与命运滚滚向前。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穿透高楼与霓虹,看着那片喧嚣,却只觉得格外陌生,这一刻,他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 他还是被卷进来了,不管他曾经多么努力避开,多么冷静地剥离自己,不沾染、不妥协、不相信那些隐藏在掌声与荣耀之后的东西—,可最终,他还是亲手打开了那扇门,走进了那张棋盘,甚至不得不成为博弈中最危险的位置。 他走出会议室,身后的门缓缓合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道熟悉的低吼便从走廊尽头劈头盖脸砸下来:“你还有脸来?!” 顾永谦站在廊灯下,风衣未脱,眼神凌厉,像一把刀贴着骨头走。他眉骨高耸,鼻梁挺直,轮廓分明又压迫感极强,那是一种带着天然威慑力的长相,沉着、克制、不怒自威。 很多人说顾云来像他母亲,但真正注意过的人会发现,他与顾永谦也有惊人的相似,同样清隽却锋利的眉眼,同样薄唇紧抿时的冷意,连站姿都透着一种克制到极致的冷静。 唯一不同的是,顾永谦的眉眼更深沉,像是被时代打磨过,眼底永远藏着一层不动声色的疲倦和戒备。 他身上那件剪裁得体的深灰色大衣没有一丝皱褶,他永远整洁,永远冷静,永远是别人依靠却不敢靠近的人。 而此刻,他的脸上写满怒意,连鬓角都隐隐发红,像是多年压着的火山忽然裂了缝,“你已经挨了一枪,还敢往合意村冲?!” 顾永谦几步逼近,抬手一指顾云来,眼中盛着滔天怒火,却硬生生压住没有爆发,“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吗?!” 顾云来没说话,眉眼间却明显沉了下去,那一瞬间,他的神情与面前这个中年男人惊人地相似,轮廓如刀,倔强如锋,此刻彼此对峙,仿佛镜像间正在酝酿一场雷霆之战。 “你不是警察,也不是救火队长。”顾永谦咬牙,一字一顿,声音低得近乎嘶哑,“你要是出事,我怎么跟你妈妈交代?!她辛辛苦苦撑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你平平安安长大,不是为了你三十岁再拿命硬撑!” 这番话终于撕开了顾云来表情上的平静,他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的裂痕,像是压了太久的情绪从胸腔深处撞上来。他抬头,嗓音带着沙哑,却冷静得几乎残忍:“我不去,谁去?” 顾永谦一怔,眉头骤然绷紧,声音压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再说一遍?” 顾云来的声音更低了,却像钉子一样扎进地面:“我说——我不去,谁去?” 他忽地一抬手,指向身旁的林星澈,眼神沉如黑夜:“让她一个女人去硬碰?我不是躲在女人背后的怂货。说到底,这是我们顾家的事。”他眼神不闪不躲,咬字咬得极重,“这份责任,是我该扛的。” 顾永谦狠狠一皱眉,冷笑出声:“责任?你连命都差点没了,你还谈责任?” “我这不是活着回来了吗?”顾云来回得又快又狠,连呼吸都透着火,“不是侥幸,是清醒,是判断。” 他的声音一寸寸压近,像是与舅舅隔着火光交锋:“舅舅,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们,我从小就知道你护着我、护着我妈,但我们已经三十多了,不是小孩了。你说我们不该冲,那谁冲?我不能让你一个五十多的人顶上去吧。” 他顿了顿,眼神终于有一丝哽咽的热意掠过:“她选择去,是因为她知道怎么和村民对话,我跟着去,是因为我要看着她平安回来,我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是意气用事,也不是拿命赌英雄,是因为我们不能躲。” 林星澈站在两人之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开口,她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是守了一辈子的长者,一个是扛起家族的后辈,脸上却是同一副决不低头的骨相。 顾永谦静了一会儿,忽然侧过脸,缓缓闭上眼,像是压着千万句话,最终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你和你妈,真是一模一样。”他低声说。 顾永谦一言不发,眼神死死盯着顾云来,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些软化的痕迹,但等来的却是一张冷峻得几乎倔强的脸。 他终于没再吼,只是扯了扯领口,抬手挥了下,语气低得像是泄了气:“你们啊……就知道拿命顶事。以为顶得久了就是英雄,实则不过是……不怕死而已。”他说完,拎起登机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他这么大火气?”顾云来低声问,语气里带着一点刚压下去的无奈。 林星澈轻轻吐了口气,语调有点无辜:“……我在楼下接他的时候,他一出旋转门就开始骂我了,你说我哪儿敢打电话?” 顾云来没笑,只是低声说:“我舅老跟我说他小时候我妈的事……。” 林星澈微微一顿,眼神变得柔和,语气也放缓:“他是真的担心你。说得再难听,本质都是想把你拎回来。” 顾云来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望着天花板上的某个角落,像是在盯着什么看不见的过往,他声音有些哑,低低的,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知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把那句“知道”慢慢咽了下去,接着又低声道:“可我不能躲一辈子。” 第59章 林星澈没应声,只是站在他身侧,安静地陪着,风从窗缝吹进来,卷起她风衣下摆的边角,也轻轻扫过两人之间那些还没说出口的沉重。 窗外的天色已然沉寂,如浓墨般渗入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可这座不夜城却依旧喧嚣不息。万家灯火闪烁如星,映照着无数灵魂在命运的激流中奋力挣扎、逆行、搏命。 仿佛在这寒风呜咽的夜里,藏匿着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剪影,风在高处呼啸,吹过街角的另一端,此刻正在上演着截然不同的一幕。 呼吸机的低鸣、监护仪急促的警报声此起彼伏,推床滚轮与地面摩擦出急促节奏,护士们推着担架在狭窄的走廊间飞速穿梭,白衣身影如流影闪动。 家属的哭喊声,患者压抑的呻吟,医生简短果决的指令交织在一起,构成这里特有的嘈杂却高效的生死乐章。 许天星从抢救室走出来,白大褂上斑驳的血迹早已半干,凝成深浅不一的暗红色斑痕。他额角渗着的汗珠尚未来得及擦去,便被护士长吴悦一把拦住。 “120刚送来一位车祸伤者,疑似脾破裂,腹腔积血。”对方声音紧绷,几近呼吸交错,他几乎是本能地应了一声,转身、大步,直奔下一个抢救间。 脚步沉稳却极快,每一步都像与时间赛跑。白衣随他步伐晃动,动作干脆利落,仿佛他整个人早已训练成一台精准运转的机器,知道什么时刻该做什么。 口罩下的面容冷静如冰,但那双深褐色的眼里却藏着遮不住的疲惫与通红的血丝。他已经记不清今天处理了多少例急救,麻木早在每次踏出抢救室时被强行压下,留给他唯一的,就是“继续”。 “备血,通知外科,打开输液通路。”他说得极快,却不慌乱,语调沉稳而带压迫感,如指挥官布阵。 他一边接过护士递来的剪刀,一边麻利地为患者剪开衣物,手背青筋突起,掌心却稳如山岳。 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个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人,脸色苍白如纸,唇色近乎泛青。血氧已然跌破警戒线,时间在流逝,死亡的脚步正悄然靠近。 但许天星的手稳得出奇,动作快得近乎机械。他按压止血点、清创、缝合,一气呵成,没有多余一句话,仿佛将自己与外界的混乱生生隔绝开来,每一针缝合,每一次止血处理,都是和死神的贴身肉搏。 他站在一线,脚下是血,手中是命,耳边一片嘈杂,但他眼中的世界只剩这一张病床和这具命悬一线的身体。 一旁跟着的实习医生看得目不转睛,仿佛被这种沉稳而高效的气场震慑得说不出话来。直到身侧护士低声感叹了一句:“许医生,早就该下班了。” 许天星充耳不闻,眉头微蹙,眼神一刻未曾离开病人。手下动作依旧冷静而精准,仿佛所有的混乱与疲惫都与他无关,直到监护仪上的数字终于重新稳定,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挺直那条早已酸痛的脊背。 他摘下沾满血迹的手套,动作很轻,仿佛生怕打扰了什么。他抬头望了眼窗外,急诊楼外的天色仍是一片灰沉,像被湿气浸透的宣纸,连呼吸都带着一种冷湿的沉重。 “你再不下班,我就给你挂急诊了。”急诊科主任韩至文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语气不容置疑。 许天星本想回几句,却发现嗓子发哑,连多说一个字都懒得耗,只能点点头,像个刚下战场的士兵,默默走出急诊。 他换回自己的衣服,拉链还没拉上,手机就在兜里震了一下。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一串未读消息弹了出来。 最上面那个名字,顾云来,他怔了下,手指悬停在屏幕边缘,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像是被某种情绪悄无声息地堵住了呼吸,一时没有点开,指尖迟疑几秒,最终还是滑了进去。 【我被我舅骂了,臭骂一顿,好多年没人这么骂过我了】 【你说我去给我妈上个香告状怎么样?】 【她会不会半夜托梦给我舅,帮我骂回来。】 这些信息断断续续,时间间隔拉得很长,像是他抽空躲在某个角落里,一边忍着火气一边偷偷发出来的。 许天星盯着屏幕看了几秒,脸上的疲惫忽然像被悄悄撕开了一条缝隙,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翘。那一点笑意不明显,却足以把他整张脸照亮一瞬。 他几乎能想象顾云来一边听训一边咬牙切齿、满脸不服的样子,眉头拧成结,嘴角憋着火,最后还得强忍下来装乖听训。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了一瞬,回了一句:【挺有自知之明。】刚发出去,又觉得不过瘾,想了想,唇角微扬,又敲了一句:【舅舅是对的,你的确欠骂。】 那一刻,许天星像是突然找回了一点呼吸,他把手机揣进口袋,拉上外套拉链,走到一旁长椅上坐下。 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因连续高强度工作而酸涩不已的眼睛,虽然浑身疲倦得像被掏空,可他的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地轻轻翘起。 他们之间的对话不多,也没什么甜言蜜语,大多时候都是互相打趣,谁都不肯先低头。 可就是这些不经意的联系,那几句藏在琐碎日常里的问候,让人知道,对方还在,还想着你,这几条消息,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盏小灯,不喧哗,却足够照亮他疲惫不堪的心。 凌晨两点,城市的夜灯尚未完全熄灭,楼下街道空无一人,偶有车辆驶过,微弱的引擎声划破这死寂的夜,像一道不肯平息的脉搏。 许天星仰躺在床上,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呼吸又快又深,像有一块看不见的石头压在胸口,每一下起伏都艰难如挣扎。他的手指紧紧抓着床沿,指节泛白,却浑然不觉。 床头灯还亮着,光晕投在墙上,勾勒出模糊而摇晃的影子,就像他此刻混乱而惊悸的思绪,翻涌着,烧灼着,却无处释放。 他闭上眼,可刚一闭上,脑中就回荡起那声沉闷的撞门声。担架冲进抢救室,轮子在瓷砖地上划出尖锐的摩擦声,氧气瓶、心电监护仪、压缩泵,一件件急救设备钉在那具身体周围。 “男性,三十岁出头,突发心源性猝死,现场抢救十五分钟,送到我们时心率已停。” 护士长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他记得那天他刚处理完一个吸入性损伤病人,白大褂下摆还没干透,连喘息都没来得及,就被叫进抢救间。 他一如既往地冷静,进入状态,只问诊、操作,一切有条不紊,直到那张身份证递到他眼前。 顾亦安,男,三十四岁。 他那一瞬的动作僵住了。脑袋里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顾”这个姓,如一枚钉子,直钉神经深处;而“亦安”两个字,则精准命中他心底那道始终没说出口的防线。 他记得顾云来曾不以为意地说过:“我小时候差点被姥爷取名叫‘顾亦安’,听着倒是挺吉利,像个永远不会出事的人。” 可现在,这个“不会出事”的名字,正躺在急救床上,胸口起伏已停。 “肾上腺素推进!”他喊出口时,嗓音几乎发哑,情绪失控,除颤、压胸、吸氧……所有流程一遍遍重复,每一次击打,他都赌上一点希望。 “没反应。” “再来一次!” “许医生……” “我说,再来一次!!” 最后,是他自己停下了。手掌还压在那具已经冷下去的身体上,僵硬、发凉。良久,他低声开口:“记录死亡时间,下午四时三十六分。” 他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量,背后全是冷汗,手在微微发抖,白衬衫黏在脊背上,像被夜色吞噬。 那一刻他意识到,如果有一天,死在他面前的,是顾云来,他该怎么办?这个念头像毒瘤般钻进脑海,越想压下,越是疯长,一遍遍折磨他,像在逼问他所有逃避的情绪与爱意。 他猛地坐起,额头渗着冷汗,手指还在轻轻颤抖。他低头看手机,夜里两点零六,屏幕亮起,却没有那个名字,顾云来没有发消息,也没有打电话。 他盯着屏幕几秒,什么都没回,也没有发。他只是沉默地穿上外套,拿了钥匙下楼,小区安静空旷,楼道回音仿佛都比平常更响了一些。他钻进车里,关上车门的一瞬,像隔绝了整个世界的声音。 手搭在方向盘上,他盯着前方,呆了一会儿。下一秒,车灯亮起,发动机低吼,整辆车如一枚箭头冲入夜色。 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也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去。但他知道,现在,立刻,马上,他要见到他。 哪怕不说一句话,哪怕只是看他一眼,确认,他还活着。 第38章 门铃尖锐地划破夜的寂静, 顾云来刚洗完澡,身上只披着一件半湿的浅灰色浴袍,黑发还在滴水, 几缕不听话的湿发贴在额前。 他抬手随意一拨,嘴里含糊地抱怨:“谁啊, 大半夜的……”一边用毛巾胡乱揉着头发,一边赤脚走向玄关。可视门铃的屏幕亮起, 他低头扫了一眼, 动作骤然凝固。 第60章 屏幕里,是许天星, 他站在公寓楼下,身影被楼下的光打得斑驳交错, 黑色外套在风中猎猎作响,那双丹凤眼明明被夜色包裹, 却炽热得像要穿透屏幕。 顾云来呼吸一滞,那眼神太熟悉了, 却又带着一种不安的陌生感,像诀别前的沉默。 他的指尖在门禁键上停了一秒, 最终还是按下,“嘀”的一声轻响,像一根琴弦被拉紧, 时间仿佛被拉长到极致。 顾云来站在门口,拢着毛巾的手紧了又松, 目光死死盯着门边, 整个人像被冻结住,连心跳都压低了频率。 “叮——”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响起,紧接着是脚步声, 沉稳急促,一下一下踏在他神经上。门铃再度响起,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许天星?”他几乎是本能喊出对方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难掩的震惊,他想问“怎么了”、想确认“是不是出事了”,可话还没来得及组织,眼前的许天星却突然动了。 下一秒,他被一把揪住了胸前浴袍的衣襟,顾云来没防备,被拉得踉跄一步,那只手冰冷、颤抖,却有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可又像是要把他一起拖入深渊。 许天星死死盯着他,一言不发,眼神暗涌翻滚,像有千万句压在喉头,却最终只化作一个动作。 他猛地向前,一记突如其来的吻,几乎是撞上来的,带着风、带着冷意,也带着将整个世界压碎的力道。 这个吻急促、猛烈、毫无章法,牙齿碰撞唇瓣,鲜血的味道瞬间在口腔蔓延,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把所有未出口的恐惧、悔意、压抑和欲望,全都倾注在这个吻里。 顾云来的脑袋一瞬间空白,所有思考能力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击碎了,只觉冰冷的嘴唇贴住自己,嘴角甚至有点咸涩,可那灼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像一场风暴,一点点将他推向失控的边缘。 他的手下意识抬起,僵在半空,不知是该推开,还是回握。心跳狂跳如鼓,几秒钟后,他终于慢慢地伸手,回抱住了许天星。 一吻终了,许天星已经把他压在门边,他一只手死死攥住顾云来的肩膀,指节发白,另一只手扣着他后脑,指尖陷进那头还滴着水的发里,近乎用尽全身力气。 这力道几乎让人疼,却又藏着某种近乎绝望的,小心翼翼的确认,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确信这个人真的站在他眼前,活着的,温热的,真实的,而不是某个午夜梦回里被抢救无效的空壳。 他整个人都在轻微颤抖,像是从一场深渊中挣扎上来的幸存者,身体的每一寸都写着劫后余生的惊惶。 顾云来下意识扶住他的肩,掌心所触,是一块一块冷硬如石的肌肉。他试图推开一点距离,却只推来更紧的抓握。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发颤:“你疯了?到底怎么回事?” 许天星的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挣扎出来,让他看起来像是随时会碎掉。 他死死盯着顾云来,眼里燃着绝望和愤怒的火焰,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我今天抢救了一个人,心源性猝死。他叫……顾亦安。” 这三个字落下,如闷雷砸进顾云来的胸口,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抽空。 许天星抬起眼,目光死死钉住他,每一秒都在加深伤口。他眼里满是血丝,眼角微红,那种压抑太久的情绪已经在他声音里碎裂:“你说过,你姥爷想给你起这个名字。” 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沉重得令人窒息,公寓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交错在一起,像是某种无声的对峙。 “他死在我手里。”许天星低声道,带着咬碎了的痛苦与惊恐,每个字都像是沾了血,“我看到他身份证那一秒,我他妈以为……” 话没说完,他的拳头就狠狠砸在顾云来的胸口,力道大得让顾云来后退了半步是崩溃边缘的宣泄,带着近乎绝望的愤怒。 “我以为你死了。”许天星的声音忽然哽咽,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每说一个字都疼,“我以为你出事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他咬紧牙,眼圈通红,声音一点点哑掉。 下颚线条紧绷到极致,像一根即将折断的弦,整个人在极度的情绪里燃烧,却又死死拽住最后一寸冷静,不让自己彻底崩溃。 顾云来看着眼前这个平日沉稳冷峻、冷静得近乎自虐的男人,在他面前彻底瓦解。他的眼里布满震撼、内疚、心疼,还有一种无法压抑的动容,仿佛心脏被生生撕开一条口子。 他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把许天星紧紧拉进怀里,双臂收紧,几乎是贴着许天星的耳廓温柔低语:“许天星,我在这儿,我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 “你别说话。”许天星几乎是咬着字开口,声音低得像刀刃划过皮肤,每个字都锋利得能割伤人。 他的身体还在轻颤,贴在顾云来的怀里,却像是站在一场风暴的中心,“我今晚不想听你说话,我就想看看你还在。” 他埋头贴着顾云来的肩膀,鼻息间全是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微微的水汽,温暖而真实。 他疯了一样贪婪地汲取这份气息,试图用每一寸神经确认,这个人还在,他还活着,没被死亡带走,也没有消失在那个他最怕的深夜梦魇里。 过了几秒,他才低低地说了一句,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你要是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 顾云来先是一怔,随即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轻得像夜风拂过,但却透着一种深到骨子里的温柔与倔强。 “你要真不原谅我……”他贴着许天星的耳侧回声低语,气息拂过那块微凉的肌肤,“那我只能一直活着了。” 话音刚落,许天星忽然抬起头,猛地吻了上去,这一次,比先前更狠、更急,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半分技巧,仿佛要把所有积压在胸腔的情绪、所有说不出口的恐惧、所有濒临炸裂的痛苦,全都狠狠灌进这个吻里。 他吻得毫无章法,牙齿磕到唇角,带出一点血腥味,气息粗重而猛烈,像是一场崩塌后的掘地重建,不留余地,不给退路。 顾云来被他撞得后背贴上门板,心跳轰然失控。他一秒愣神之后,便反手扣住许天星的腰,掌心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与无法掩饰的颤抖,他终于明白了,许天星今晚不是来寻安慰的,他是来求确认的。 确认这个人、这个世界还真实,确认他们还来得及,确认他们之间,没有错过。 于是顾云来不再克制,他反吻上去,力道比对方更急,呼吸比对方更乱。 他的指尖插入许天星的发间,贴着后颈轻轻摩挲,那里微凉的温度和跳动的脉搏,让他恍惚间觉得,他此刻抱住的不是人,而是命。 他们一路跌跌撞撞地退进客厅,脚步踉跄,气息缠绵,嘴唇几乎从未分开。 两具身躯像磁铁一般彼此吸附,碰撞、缠绕、吞噬。撞到墙面、家具,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夜色安静的空间里,像是某种节奏凌乱却真实的战鼓。 不知是谁先松了力,许天星被顾云来压在了那张宽大的真皮沙发上,黑色的外套半挂在臂弯,露出里面皱巴巴的白衬衫,领口敞开,隐约可见锁骨处的皮肤因情绪激动而泛起一片红晕,他的手指死死攥着顾云来的肩膀,唇边还有未尽的喘息。 而顾云来俯身压在他上方,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仍然抚在他的颈侧,低头望着他。目光滚烫,呼吸未稳,理智与冲动在他眼底交缠,带着压抑许久的炽热,几乎要烧穿这沉默的夜色。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许天星,把那一身夜色、崩溃与失控都收进怀里,他的手掌贴在许天星的后背,隔着那层单薄的布料,能感受到他脊背轻微的颤抖和微凉的温度。 客厅里只剩下昏暗的落地灯,温暖的光晕罩在他们交叠的身体上,窗外的霓虹映在地板上,像碎裂的星光,在他们脚边缓慢游移。这个夜晚太安静,仿佛所有人都退场了,只剩这两个曾经错过、此刻紧扣的人。 他们纠缠着,一寸一寸靠近,彼此的喘息掺杂在沙哑的低语和唇齿相触之间,像一场烧得太久的梦,终于在这个夜晚燃到了极限。 顾云来睁着眼,呼吸还未平稳,喉咙因为激动而发紧,目光却始终落在许天星的脸上,那张在昏暗灯光下被情欲与崩溃交叠出一种极致脆弱的脸。 许天星此刻闭着眼,唇瓣还微微张着,眉头紧蹙,仿佛还沉浸在某种无法摆脱的恐惧中。他的身体是顺从的,可那种顺从像是濒临坍塌前的一根细线,随时可能断裂,也随时可能变成更强烈的依附。 顾云来看着许天星,一道闪电劈开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心疼,渴望,长久以来的压抑,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恐惧,怕这一刻太脆弱,一碰就碎。 他低声唤了一句,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温柔:“许天星。” 第61章 许天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呼吸明显重了一分,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在抗拒这个过于温柔的召唤,他的睫毛轻轻颤动,在脸颊上投下细微的阴影。 顾云来却没有停下,他的目光落在许天星的脸上,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近乎脆弱的真诚:“你爱我吗?” 许天星猛地睁开眼,那双总是坚定冷静的眼睛此刻写满了震惊,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中惊醒。 他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只有呼吸忽然慢下来,却也变得更重,更深,每一次呼吸都需要极大的力气。 顾云来看着他,带着近乎绝望的期待,甚至带着一丝自嘲:“我不是逼你,我只是……”他轻轻顿了顿,那句藏了太久的话终于被挤出来,轻得像叹息:“……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一次。” 许天星沉默,沉默填满了他们之间每一寸空隙,让人窒息。他的眼神微微闪烁,不知道是在挣扎,还是在逃避,无数情绪在心底翻涌,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沉默持续了太久,久到顾云来几乎确信他不会得到任何回应,直到许天星忽然俯身,粗暴地吻住了他,带着某种狠厉的绝望,像是在堵住顾云来的问题,也像是在堵住自己即将溢出的情绪。 他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不敢。他用身体作为语言的替代品,用力道掩盖自己的不安,用动作代替所有他从不敢承认的柔软。他一向如此,哪怕痛,也宁愿沉默。 这是许天星惯用的方式,在该面对的时候,用身体替代语言,用行动代替那些永远不会说出口的情感告白,这是他的保护色,也是他的铠甲,把自己层层包裹,不让任何人看到内里的脆弱。 顾云来没有反抗,反而抱得更紧。他的手缓慢地环住许天星的背,像是在狂风暴雨中轻轻托住一个濒临坠落的人。 他低低地说了句,声音温柔得不像平时的自己:“……没关系,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他顿了顿,声音低到几乎贴着耳廓:“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爱你。” 许天星的身体在那句“我爱你”中轻轻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击中。 他没有抬头,只是更用力地将脸埋进顾云来的颈窝,呼吸变得急促而灼热,仿佛整个人正缓慢沉入那句情话中,溺水般地挣扎。 “别说了,顾云来。”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 那是痛苦,是挣扎,是恐惧,是一个他始终无法说出口的答案,被一层层包裹着,却又在每一个字的缝隙里露出边角。 顾云来看着他,胸腔里像是被什么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那些曾被他强行压下去的思念,那些自以为早已风化的伤口,那些深夜突然惊醒、手心发凉的记忆,过去的每一眼、每一次错过、每一个没说出口的“留下”,都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可他什么也没说。 他太了解许天星了,知道有些人,一旦逼得太紧,就会躲得更远,于是他只是低头,将他抱得更紧了些,那是一种深到骨髓的执念。 他的手臂收紧得几乎用尽全力,像是要把许天星整个嵌进自己的骨头里,让他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从此再也无法剥离。 他的吻落在那片柔软的黑发里,带着隐忍的温柔,像是在心里一寸一寸刻字,不管你承不承认,不管你信不信,你是我等了六年的命。 这个太静,又太冷的夜晚里,他们彼此都倔强得不肯退一步,却也都疲惫得不愿再走远,像两颗相互环绕的星辰,在无尽的宇宙中彼此拉扯,互相吸引又互相抵抗,谁也不肯先放手。 他们从沙发一路缠绵到了床上,气息灼热,唇齿相依,彼此的体温在每一次触碰中升高,每一寸肌肤相贴的地方都燃起一簇火焰。 所有未说出口的情绪,那些藏在心底太久的渴望,都被一点点点燃,在混乱与yu望中烧成灰烬,再重新凝聚成更为炽热的火种。 顾云来的手指穿过许天星的发丝,许天星身上的外套和衬衫早已被扯掉,他的手指扣住顾云来的脊背,微微颤抖,指尖在对方光滑的皮肤上留下淡淡的印记。 每一次触碰,都带着压抑许久的愤怒与渴望,疯狂又温柔,狼狈又真实,几乎到了失控的边缘,仿佛要在对方身上烙下印记,证明自己的存在,也确认对方的真实。 就在这时,顾云来忽然停下动作,撑着身子站起来,灯光勾勒出他赤luo的上身轮廓,肩膀的线条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坚硬。 “你干什么?”许天星皱眉,半撑起身子,微微喘息着,他的头发已经彻底乱了,房间里暧昧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中断搅得凌乱。 顾云来没说话,只是径直走向衣柜,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条墨绿色的真丝领带,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他手指一抖,将布料拉得笔直,发出一声轻微的“嗖”响,那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 随即,他转过身,低头看了许天星一眼,眸色深得像无月的夜空,嘴角勾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带着近乎危险的占有欲。 下一秒,他俯身抓住许天星的手腕,动作利落,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将那条墨绿色领带缠上去,将许天星的双手交叠在头顶,绑得结结实实。 许天星愣住了:“顾云来,你有病?”他的声音里掺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那种期待。 顾云来却慢慢低下头,动作缓慢而优雅,他贴近许天星的耳侧,引起一阵明显的颤栗,他的语气低哑,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宠溺和克制:“让你再跑。” “你每次都这样,说什么也装听不见,睡完我就跑。”顾云来说的每个字,都精准地往许天星心口最脆弱的地方射去,击中那些他以为藏得很好的秘密,撕开那些小心掩饰的伤口,“这回我看你怎么跑。” 许天星挣了挣,手腕被领带勒得微微发红,在皮肤上留下浅浅的印记,却无法挣脱那个巧妙的结:“我看是你疯了吧?” “对,我疯了。”顾云来看着他,居高临下,眼神灼热如炙烤的火焰,语气却柔软得出奇,像是含着一汪温水,“被你逼疯的。” 顾云来的语气带着克制到极致的温柔,却又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可以恨我、可以骂我,但你得记住,你来找我的,是你先来的。”他的嘴唇停在许天星的心口,感受着那颗心脏激烈的跳动,像是要冲破胸膛。 他轻轻地说,声音低得几乎像是自言自语:“你不是想逃,你只是怕自己留下来。” 那些他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恐惧、渴望、犹豫,在这一刻被完全剥开,赤裸地展现在面前。 许天星没有再反抗,只是微微咬住下唇,眼神一瞬游移,像是想藏起自己所有的脆弱。他恨不得把心埋进地里,但身体却因为顾云来的话微微颤抖,像是被一根紧绷已久的弦狠狠挑中,发出无声的共鸣。 第39章 夜色浓重,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卧室里只剩两人,那条领带是软的, 但系得很紧,就像他们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 既禁锢又解放。 许天星这次,确实没能跑掉, 他的手被绑着, 身体被困着,但真正被困住的, 是那颗反复逃离、却终于无路可退的心。 他从来不是一个甘愿留下的人,可这一晚, 他连逃的借口都丢了。 窗外天光未亮,城市还沉浸在最深的黑暗中, 许天星坐在床边,赤luo的上身肌肉绷得紧紧的, 双手撑在膝盖上,背脊微微弯着。 整个人像一只随时准备逃跑的野兽, 警觉、沉默,所有情绪像锋利的骨骼,被皮肤生生包裹着, 只露出一角,就足以伤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顾云来, 那人睡得不安稳, 一只手搭在被子外面,手指微微蜷曲。 好像在无意识地抓住什么,眉头紧锁, 嘴唇偶尔抿紧又松开,梦里还在与什么没说完的事情纠缠,与看不见的敌人抗争。 许天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由自主的想伸出去抚上他的眉头,却在触及他的一瞬间所回了手,轻手轻脚起身,走进了厨房。 他推开窗户,一阵冷风卷着吹来,借着窗外的月光抖了抖手中的烟盒,掏出一根叼在嘴边,。 打火机清脆的“咔嚓”声打破了凌晨的寂静,火光在他脸上跳跃了一下,照亮了他那双惯于掩饰一切的眼睛,此刻近乎空白的冷静,里面像冻结的湖面,下面埋着多少暗流,没人知道。 他赤裸着上身站在那里,瘦削的肩胛骨在灯下投出一条细瘦而锋利的影子,冰凉的地砖贴着他的脚底,寒意从脚踝一路蔓延上来,却怎么也压不住胸腔里那股隐隐作痛的焦灼。 烟在指尖燃着,他却没有抽,只是望着那一点明灭的红光发呆,那光像某种正在消耗的希望,一点点被烧成灰,却又无法熄灭,像他这些年拼命压下的情感,终究在这一夜燃到了尽头。 第62章 那个名字,还在脑海里轰鸣,像一记闷雷,久久不能散去,那具尸体的温度,那句冰冷的宣告死亡的声音。 那一秒自己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过恐惧的滋味,恐惧像潮水般漫过他的胸口,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一直以为自己习惯了,急救、猝死、肾上腺素、冰冷的死亡通知书,这些他已经见过太多。他把自己训练得像一台机器,麻木、高效、无懈可击。 但事实是,只要这个人一旦靠近,就像在他心口按下一枚定时炸弹,嘀嗒一声,所有的防线就崩塌了。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随时会爆炸的危险,他甚至记得亲吻时那种发疯一样的急迫,牙齿磕碰在一起的疼痛,唇舌交缠时的窒息感,他像一只快要溺亡的野兽,死死咬住唯一的浮木,不顾一切。 他亲他、压住他、要他,不是出于欲望,而是为了确认他真的还活着,还在呼吸,心脏还在跳动。指尖触碰到的每一寸皮肤都是一次救赎,每一次心跳都是对生命的确认。 可现在呢?他还是怕,浑身发冷的那种怕,怕的不是身体的亲密,不是暴露自己的软肋,而是他那一刻真的想要他。 那种渴望刻骨铭心,近乎疼痛,不是一场床戏、不是一时冲动、不是身体的简单发泄,他想要他这个人,彻头彻尾,失控到不留后路,想要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呼吸,每一个清晨和黄昏。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他那点好不容易撑起来的冷静和防备,轻轻一碰,便支离破碎,狼狈不堪,他甚至连一个“喜欢”都说不出口。 那两个字像一根倒刺的鱼骨,死死卡在喉咙里,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随着每一次呼吸隐隐作痛。 可他已经用吻,用指尖抓伤对方的皮肤,用喘息间失控的力道,用那些崩溃边缘的触碰,把那份情感,赤裸而无声地,深深刻在了顾云来的身上,一刀一刀,没有回头路。 他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苦涩在口腔里迅速弥漫开来,像是吞下了一团冰冷又灼热的刺,烟雾从他唇齿间缓缓溢出,一点点稀释,却无法真正冲淡他心头的烦躁。 “我是不是疯了……”他喃喃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肉撕裂的痛楚,他伸手去拿烟灰缸,指尖轻轻碰到那冰冷的边缘,拿起来看了看,透明磨砂的质地,顾云来家不该出现的物件。 脑海里,顾云来不经意的一句话突兀响起“你是第一个来我家的。”许天星怔了一下,动作僵住,烟灰缸在指尖微微一颤。 顾云来是不抽烟的,那这个烟灰缸,出现在这里,只能是为了他,为了那个只会点燃一支烟,用来掩盖自己慌张与软弱的许天星。 胸口忽然一阵闷热,一股巨大的情绪潮水般倒灌回来,将他淹没。他一向自诩冷静,冷漠,擅长抽离。但这一刻,他像站在情绪海啸的中心,被自己设下的防线一瞬冲垮。 他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眼里雾气弥漫,却什么也看不清,只剩下后悔,深不见底地攥住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掐灭烟,火星在烟蒂尽头熄灭的那一瞬间,黑暗再次吞没了整个厨房,窗外霓虹折射在冰箱门上,斑驳不定,像一枚风中摇晃的信号灯,不知是在发出呼救,还是在引导他回头。 许天星站了片刻,望着那根早已熄灭的烟灰发了会儿呆,好像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回到那个让他既恐惧又渴望的人身边。 他回到卧室,步伐很轻,生怕惊扰了室内沉睡的宁静,月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斜斜地洒在床上,勾勒出顾云来熟睡的轮廓。 许天星站在床边,俯视着那张格外柔和的脸,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太近了,近到让他窒息,连退一步逃离的空间都没有,目光如同抚摸珍宝般细致而克制,像在看一个自己不配拥有的梦,一个触手可及却终将破碎的幻象。 终于,他缓缓坐回床边,床垫发出轻微的凹陷声,过了好一会儿,久到连他自己都以为不会再开口,才低低地说:“明天早上,告诉他到此为止吧。”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又像是在给自己下一道残忍的判决,“我必须说。” 然后他轻轻掀开被角,小心翼翼地重新躺了进去,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 背对着他。 可才躺下没多久,顾云来在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到动静,他没睁眼,只是本能地伸出手,将人抱进怀里,恰到好处地贴上他的后背,头埋进他的脖颈,呼吸温热而均匀,带着熟悉的气息,只是单纯地,紧紧地,抱着他,像是在无声地说:我在这里。 那一刻,许天星忽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温暖,那是寒冬中突然点燃的一小堆火。 褪去了情欲的余温和身体的纠缠,这种让人卸下所有防备的安静温柔,是灵魂深处被触及的颤栗,那种感觉太过强烈,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顾云来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房间静得近乎失真,一切都停滞在昨晚情欲过后的余温里,连空气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 他揉了揉眉心,太阳穴隐隐作痛,脑袋里还有点发涨,昨夜的画面如潮水般倒灌进脑海,支离破碎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真实感。 那些失控的吻,蜷缩的呼吸,在耳边炙热而紊乱,皮肤撞击时迸发出的细碎喘息,还有那条被他亲手绑上许天星手腕的墨绿色领带,那触感和场景清晰得几乎能让他再次感受到指尖的温度。 而抽油烟机的声音隐隐传来,他眨了眨眼,有些发怔地喃喃出声:“……他没走?” 他披上搭在椅背上的浴袍,系好带子,赤脚踩在地毯上,走出卧室,厨房那头,许天星正背对着他,站在开放式厨房的大理石案台前。 他穿着顾云来的那件大一号的白色衬衫,露出一截修长结实的腿,正俯身将一枚颜色恰到好处的煎蛋轻轻地从平底锅中移入盘中,动作专注又谨慎,仿佛处理的不是早餐,而是一场精密的手术。 阳光刚好从窗户斜斜地落在他侧脸上,将他本就冷峻的轮廓染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黑发在光线下泛着微微的棕色光泽。 那双平日里冷淡得像手术刀一样的眼睛,此刻低垂着,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意外地显出一丝近乎温柔的安静。 顾云来站在原地看着他,半晌没动,一寸寸描摹着眼前的景象,许天星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的线条分明的小臂,那双昨晚在他身上游走的手,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餐盘。 依次放下金黄色的煎蛋,切成片翠绿色的猕猴桃,红色的小番茄,那些细碎的动作,都让他移不开目光,仿佛每一帧都比昨晚最深的吻更令人动容,更让他心跳加速。 他忽然想起来,好像六年前那个早上,他也是这样早早起床,给他做了一碗面。 那个他反复在午夜梦回的幻影,许天星真的回来了,真的在他家厨房里煎着鸡蛋,穿着他的衬衫,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像一切都变了。 半晌,他才调整好表情,眼神轻了下来,像是想要打破这份过于静默又让人心悸的温柔:“自己也太会照顾人了吧,怎么就没人好好照顾你呢?” 语气漫不经心,尾音甚至带着一点不自觉的期待,像是想要引他一个眼神,一个笑,一个回击。 许天星没回头,连眼皮都没抬,肩膀线条绷紧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常态。 他只是把最后一片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放进盘子,语气平静到近乎冷漠:“早餐快好了。吃完我再走。”简短的一句话,像刀一样切断了所有可能性,将昨晚的温存一刀两断。 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像海水退潮后露出的暗礁,尖锐而冰冷,那副冷静得像隔着几层防弹玻璃说话的态度,让他一阵烦躁,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在胸腔里灼烧翻滚,几乎要破胸而出。 看着餐盘里的煎蛋、吐司,还有被切得整齐规矩的水果,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荒谬至极,像是一场精心准备的告别仪式,温柔到不合时宜,漂亮到令人作呕。 顾云来还是开口问了:“你昨晚留下,是为了什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脏里拽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疼痛和不甘。 许天星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慢慢回头,眼神平静得几乎不近人情,嘴角绷成一条僵硬的直线:“被你折腾累了。” 他顿了顿,语气冷淡,“我不想凌晨开车回家。”就这么一句,简单直白,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像是在谈论天气。 他站在那里,顾云来的衬衫在他身上宽松得像借来的,袖口随意地挽着,领子散着,像是某种仓促留下的痕迹,或者一个不小心泄露的秘密。 他神色冷淡,眼神平静得可怕,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仿佛昨晚那个紧紧抱住他的人从未存在过。 顾云来看着他,喉咙像被看不见的手紧紧扼住,半晌没说出话来。 第63章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像是一场无声的角力,谁先开口,谁就输了,可这安静的对峙间,餐桌上的那一切,却像一出精心编排的讽刺剧般存在着。 金黄酥脆的吐司被切成完美的对角,鸡蛋的边缘有一圈金黄的薄壳,恰到好处的火候让蛋黄正好没完全凝固,还在盘子中央微微颤动,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咖啡的醇香弥漫在整个屋子里,温暖而诱人,这一切像极了某种被人用力捏造出来的“正常生活”。一种假的、美好的、随时可能崩塌的幻象,就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只等着演员说出那句戳破一切的台词。 顾云来看着这一切,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像结冰的湖面。 那种不合时宜的温馨感反而刺痛了他,他忽然笑了一声,一个短促而干涩的声响,嗓音低哑,带着咬牙切齿的自嘲:“所以你留下,是因为懒得开车?”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带着一种危险的平静,“不是因为我,不是因为你不舍得走,只是你太他妈困了?” 许天星没有回应,表情如同一尊冰雕,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得近乎冷酷,像是在评估一个即将爆炸的病人是否值得劝说。那种职业化的冷漠比任何话语都更具杀伤力。 “你不是说要吃早餐吗?”他语气平静,像在谈论天气预报,“凉了不好。” 他转身,走回餐桌,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刀叉,姿态优雅而疏离,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早晨。 一顿普通的早餐,一场精心搭建起来的幻觉。 顾云来看着他的背影,肩膀的线条,脖颈的弧度,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种难以名状的怒火和委屈在胸腔里纠缠着,撕咬着,他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缓走过去,在许天星对面坐下。 空气里只剩下刀叉轻微碰盘的声音,清脆而刺耳。他们吃着同一桌早餐,面对面而坐,却像坐在彼此世界的对岸,中间隔着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河流。 终于,许天星放下刀叉,抬起头,盯着顾云来的眼睛,目光如炬,声音不紧不慢,却冷得像刀锋划过玻璃:“我想好了。” 第40章 他顿了一下,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每一个词的分量,嘴角微微绷紧, 然后毫无征兆地丢出一句像定时炸弹般的话:“你要是喜欢,我们就当p友。” 空气仿佛在那一瞬被骤然冻住, 他的声音像是冰块砸进火炉,一点点扑灭了屋里残存的温度, “不也挺好的?” 他像是在用最克制的语气, 包裹着最锋利的拒绝。 他望着地板,语气平静得过分, “方便的时候睡一下,不用你负责, 也不用我解释。干干净净,互不打扰。” 顾云来怔住了。 他的眼神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 愣在原地几秒,眼底慢慢烧起一团火, 是那种被亲手踩碎信任后的空洞与剧痛。 他笑了一下,低低的, 像是一口气没缓过来,讽刺、不敢置信、愤怒、委屈……全都交缠在那一声笑里,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失控。 “……你再说一遍?”他咬着牙, 一字一顿,想把那些情绪压回去, 却发现早已控制不住。 他的喉结动了动, 眼中一瞬泛红,连呼吸都不平稳了。明明什么都没碰,但整个人就像被推下悬崖。 许天星神情不变, 面色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像在复述一件冷冰冰的临床诊断:“我只是说清楚现状。不牵扯、不承诺,对你我都省事。” 他顿了顿,眼神微垂,语气依旧冷静得近乎无情:“你不愿意?” 顾云来的笑意瞬间凉透了。 “许天星,”他轻轻地开口,声音像刀锋在喉咙里反复碾过,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冷笑,眼中却是实打实的伤痛,赤裸得几乎不堪一击,“你他妈真行啊。” 他忽然像炸开了那根情绪的引线,咬着后槽牙,把那一连串压了许久的火,全数甩了出来:“昨晚上大半夜你跑来我家,说怕我死了,跟个守寡的似的哭,搂着我不撒手,那时候你倒是不嫌麻烦了?不怕复杂了?” 他眼睛里泛着血丝,语调一寸寸拔高,像是逼着对方正视他的痛: “现在呢?睡完了,睁开眼告诉我咱俩是p友??”声音砸落在地,像一柄重锤,把空气砸得生疼。 许天星却纹丝不动,像是早就筑好了无形的高墙,连一丝表情都不给他。他坐在那儿,像钉在冰里的雕像,语气低沉、近乎压抑:“你骂我可以。” 他说这句话时,眼神终于有了些波动,但那点波动很快被他生生压了下去。他低声道,一字一顿:“但你别指望我给你那种理想化的感情。我天生就不会。” “我不信那个,我也给不了。”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生生拽出来的,沉重、钝痛,却带着一种绝望的决绝。 顾云来死死地盯着他,眼里的怒火慢慢沉寂下去,转而变成一种冷静到令人发寒的洞察。 他的唇角轻轻勾起一抹笑,那笑意危险而轻柔,像是下一秒就会撕开对方的防线。 “行啊,许医生。”他低声道,声音轻得近乎温柔,“你不信感情是吧?那你告诉我,你信什么?” 他突然上前半步,几乎贴近许天星耳侧,呼吸灼热,声音低哑,像是一记重拳精准击打在他最脆弱的地方:“你以为你说得冷静,我就信你没感情?” “你昨晚亲我亲得像疯了一样,求我说我不会死,现在倒清高起来了?” 许天星眼神一震,仿佛整个人都被击中了神经,那一瞬间他脸上的冷静仿佛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可他仍旧没有退。 他死撑着,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在与那一点即将决堤的情绪拉扯。 两人之间的距离贴得极近,呼吸相抵,额头几乎相撞,像两把刀尖顶住咽喉,动一下就可能见血,退一步就是认输。 空气里一寸寸灼烧着沉默,那股紧张几乎实体化,像是能劈开整间屋子的压强。 顾云来冷笑了一声,那笑意已不再掩饰愤怒,而是带着咬牙的狠意与钝痛:“你可以继续装。” “但我告诉你,许天星,你早晚栽在我手里。”他一字一句,像是带着胜券在握的宣判,又像是用尽全力才吐出的信仰:“是你先失控的,不是我。” “你怕的,从来不是跟我上床。”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刺骨的清晰,“你怕的是,跟我认真。” 他最后那句话,就像一道暗雷,直接炸在许天星神经最深处,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击中了他最不设防的地方。 许天星的呼吸顿了一拍,眼神里的冷静像是被什么猛然扯开,裂出一道细小的缝隙,情绪如洪水猛兽在里面挣扎,几乎要冲破他精心铸造的外壳。 那一刻,他像是要说什么,又像是想转身逃开,所有的伪装在那一瞬间,摇摇欲坠。 他垂下眼,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试图将自己重新拉回那条“理性”的边界线上,胸膛微微起伏,像在与什么无形的情绪激烈搏斗。 然后,他转身去穿衣服,动作缓慢而平静,他没有发火,没有解释,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只是低头,背对着顾云来,一件件把自己的衣物穿好。 裤子、外套,手指微微颤着,仍努力扣好每一颗扣子,从最下面一颗开始,扣得一丝不苟,像是在执行一项冷静的医疗操作。 他走到玄关,把手机和车钥匙从置物盘里一一拾起,动作如常,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个早已重复多次的清晨出门程序。 不带一丝情绪,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走到门口时,他手指搭在门把上,冰凉的金属触感将他仅存的清明拉了回来。 就在那一刻,身后传来轻响,顾云来看着他,眼神沉沉,然后出声:“行。”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字句之间,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你不是说没感情吗?那我也不勉强你。” 他说着,缓缓转身,背对着许天星,语气轻慢,每一个字却都像钉子钉进胸腔,“下次你想睡我的时候记得提前打电话。” “别半夜跑来装什么英雄救美。” “我也挺忙的,不是天天在家。” 他的语调听起来从容、讥讽、像是开玩笑,却带着一种压到极致的愤怒与疼痛,每一句话都轻,却落得极重。 许天星怔在原地,他指尖停在门把上,像被电流击中,僵硬得一动不动,血液猛地冲上耳膜,轰鸣作响,像有无数杂音在脑中乱撞。 他想开口,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了,堵着一口血,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身后,顾云来已经走回餐桌,拉开椅子坐下,动作缓慢从容,像是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拿起桌上的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苦涩在舌尖炸开,像是要靠这点苦味,把整个人的情绪重新压回体内。 空气静得可怕,只有墙角的钟表发出规律的“哒哒”声,每一响都像针扎在耳膜。 第64章 他的背影依旧挺直,沉稳,像一面风雨中撑起的旗帜,可他胸腔早已翻江倒海,那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着的心脏,每一次呼吸,都是隐忍到极致的疼痛。 许天星没有再回头,他几乎是本能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炸开,像是一道封印,将所有的温存、所有未说出口的可能,统统砸得粉碎。 顾云来回头看着那扇门,眼睛动也不动一下,良久,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抬手继续吃饭。 叉子在瓷盘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一下一下,像在拉扯着神经的末梢。 他咀嚼着那早已冷透的食物,一点味道也尝不出来,只有牙齿咬合间的机械感,像是靠着某种强撑的惯性维持着“正常”的假象。 他吃完了自己那一份,又把许天星剩下的那盘慢慢拖过来,一边吃,一边低声咕哝着,声音冷得像是裹着玻璃渣:“你他妈到底把我当什么?”语气轻,却像刀子,一字一句,往心窝里扎。 “嗯?止疼药?自动□□?一次性用品?”他说着,笑了一下,那笑意却苦得像铁锈,“想用的时候就来,完事了拍拍屁股走人?你真行啊,许医生。” 他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咖啡,灌下一口,苦味在舌尖炸开,涩得直钻胃里。他冷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苦涩和不甘,“许天星,你牛逼。” 他说着举起杯子,像是在敬一个不在场的人,一场已经结束的梦:“从来没人敢这么对我。” 下一秒,他猛地砸下杯子,瓷杯摔在桌上,滚了一圈,沿着木质餐桌震出沉闷的响声,最后咣当一声落地,裂成几瓣,裂痕像细小而密集的伤口,在光线下发着冷冽的白光。 顾云来看着那只破碎的杯子,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像是熄了火的星星。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刚打完一场输得彻底的仗,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输的是心,还是尊严,嘴角还挂着一点笑,却笑得像在流血。 一大早,顾云来的脸色就阴沉得像压在城头的乌云,怎么也散不开。 他盯着手里的审计报告,密密麻麻的数字在他眼前跳动。却怎么也看不进眼里。 几秒后,他猛地甩手,钢笔“啪”地砸在桌面,墨水溅在白纸上,蔓延出一团墨蓝的晕影,像极了他胸腔里那团燃不起来也散不掉的躁火。 连平时他最有耐心、最能让他静下心的测试报告,今天也只是草草翻了几页就烦躁地丢到一边。 数字在纸上密密麻麻地堆着,越看越刺眼,他烦躁地扯掉领带,又解开衬衫上两个扣子,这才觉得吸稍微顺畅了一点。 贺临坐在对面,目睹了整个过程,他一早就看着老板不对劲,从电梯口一路黑着脸进办公室,贺临识趣地先躲出去,现下才捧着一杯热腾腾的黑咖啡,悄悄靠近。 “老板,您今天……”他斟酌着开口,声音放得轻柔,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这个状态吧……不像是工作出问题,是风水不对了?还是昨晚……”他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含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干坏事没成?” 顾云来连眼皮都没抬,语气冷得能结冰:“你想说什么?” 贺临装作若无其事地靠在桌边,慢悠悠地开腔,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昨晚您不是干好事去了么,怎么现在脸色比凌晨三点的急诊还难看??” 顾云来抬眼看了他一眼,眉峰微动,眼底划过一丝警觉的光芒:“你怎么知道我昨晚……”话说到一半,他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贺临却毫不畏惧,摊了摊手,一脸“我很无辜”的表情,懒洋洋地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动作轻佻又带着几分揶揄。 “你领口扣子没扣好,我一眼就看见了,新鲜的。”他笑得一脸纯良,嘴角却藏不住狡黠,又补了一刀,“要我猜,许医生干的吧?” 顾云来的脸色微微一变,伸手去摸那点被吻过的肌肤,手指一触,仿佛还能感到昨晚残存的温度。他嘴角动了动,却终究没说什么。 贺临见他不吭声,反而像是抓到了把柄,兴致勃勃地自顾自补刀:“啧,了不得了,是不是穿上裤子就不认人,我再猜猜,这肯定不是第一回了吧?” 他眼睛转了转,语气里带着调侃,“标准的渣男行径啊。” 他说着,还一副惋惜地摇头叹气,语气夸张得像个脱口秀演员:“真得提防点,说不定是敌特,行走的50万,专门策反你这种科技财阀型男人!” 顾云来眉头跳了跳,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桌上的文件,指节微微泛白,终于忍无可忍:“你天天都在琢磨这些有的没的?我一年给你这么多钱,你就管这些?” 贺临却像早就习惯了他的坏脾气,甚至还挺直腰板,语气理直气壮:“这怎么能叫没用?你花大价钱雇我,不就图我在你人生失控的时候还能保持理智?” 他的眼睛直视着顾云来,眼底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再说了,我这是关心你啊,老板。” 顾云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手指轻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已经在盘算要扣他年终奖了,眼神中有风暴酝酿。 贺临却仿佛没看到危险信号,眼睛一亮,忽然前倾身体,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补了一句:“或者……狐狸精!”他说完还故作神秘地做了个手势,好像顾云来真被什么妖术迷了魂。 顾云来:“……”他的沉默比千言万语更有威慑力,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贺临却像是完全不受影响,双手一摊,一脸义正词严:“长得好看,每天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冒着仙气,来无影去无踪,身上还总有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他眨了眨眼,语气突然认真起来,“老板你可得小心了,你不觉得许医生就像狐狸精吗?随便一个眼神就让你魂飞魄散。” 顾云来竟然顺着贺临的胡扯想了一下许天星那个冷淡又好看的样子,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晚上他在窗前的画面,那双眼睛此刻柔和得像化开的春水。 思绪至此,他终于没忍住,低低失笑了一声,笑意从唇角悄然爬上眼角。 他靠进椅背,整个人半瘫在柔软的真皮椅子里,似乎连一整天积压的阴霾,都因为这段荒谬的对话而稍稍散去,周身紧绷的气场也松弛了几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和调侃:“那你说说,我应该怎么办?”眼里闪过一丝探究的光。 贺临摊摊手,一脸无辜,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我可是钢铁直男,真不太懂你们之间……”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暧昧地挑了挑眉,嘴角带着揶揄的笑意,“那些事,再说了,我可是母胎solo,全部精力都在工作上。” “你少来。”顾云来冷笑,眼神犀利得能刺透人心,声音里带着揭穿的快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顾云峥天天八卦我的事?” 贺临干咳了一声,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立刻挺直腰板,摆出一副正经的表情:“那也是关心上司和亲表哥的幸福啊!” 他辩解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狡黠,“再说了,我们也不光八卦你,林总我们也八卦的,绝对公平公正。” “你再发疯。”顾云来冷冷道,眼神危险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声音压得极低,“我就给你调去仓库查库存。”威胁的话语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我愿意查,只要你能冷静点。”贺临不退反进,眼中闪过一丝关切,语气虽然轻松但透着坚定。 顾云来一噎,像是被戳中了软肋,抬手砸了他一记文件夹,但力道控制得刚好,恰好让贺临能灵巧地躲开,“滚。”那一个字里既有恼怒,也有无可奈何,更多的却是被看穿的无奈。 贺临乐呵呵地闪开了,动作敏捷如同躲避球场上的老手,一边出门一边碎碎念,带着逗乐的意味,“我得去给你找个护身符了,回头让林总也查查,你们一个两个都被男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 他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里表情复杂的顾云来,语气忽然认真了几分,“你好好调整调整心态,过两天盛阳的慈善晚宴,还需要你老人家镇场子。” 门“啪”地一声关上,顾云来的办公室重新归于安静。但他的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被逗乐的痕迹,仿佛贺临的胡言乱语确实缓解了一些他心中的烦闷,那些阴云似乎被风吹散了一角。 第41章 办公室终于归于沉寂。 顾云来缓缓吐出一口气, 仿佛这才真正卸下了胸腔里盘旋了一夜的那股绷紧。他整个人往椅背里靠去,动作缓慢而疲惫,像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拉锯战刚刚结束。 他的手肘撑在桌面,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唇角,那里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肿胀感, 像一场风暴留下的余震,微钝, 却真实。 是昨夜的触感在残响, 是那场混乱中被亲吻、被撕扯、被依赖的印记。 第65章 窗外是冬天干净而刺骨的光,日头虽然明亮, 却没有丝毫温度。 玻璃窗上结着一层浅浅的雾气,远处城市高楼的轮廓在寒气里显得格外清冷, 像一幅褪了色的旧画。 阳光斜斜地洒进来,照亮了白墙, 照亮了桌角,却怎么也照不进他眼底那道沉郁的暗影。 城市的广播里在低声提醒着即将来临的除夕倒计时, 楼下便利店挂起了红灯笼和福字剪纸。 但顾云来只觉得一切都与他无关,年关将至, 万家灯火渐次点亮,他却只觉得整个世界更冷了。 他的眼神落在桌上一叠未经翻阅的文件上,却早已失了焦,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昨晚许天星的眼神。 那双一贯清冷疏离的眼睛,在黑夜中却藏不住汹涌而起的情绪, 怒意、渴望、压抑、犹豫……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 像风暴海面上翻涌的浪头, 一层盖着一层,沉沉地砸在他心上。 那一刻的许天星,根本不是那个在抢救现场沉着如冰、刀锋般果断的急诊医生, 而更像一只浑身带刺、却又脆弱到极致的野兽。 他死死靠在自己怀里,像是要从他身体里攫取最后一点可以让他活下去的温度。 那一夜,顾云来清晰地记得,他的指尖在他背后微微颤抖,心跳紊乱得像要逃跑,他以为自己终于触碰到了那个封闭许久的、被锁进铁壳里的人心底最柔软的一隅。 哪怕只是撕开了一道口子。 可天一亮,温度散尽,这次人没走,还给他做了早饭,可说出的话却无比冷漠,没有争吵,没有解释,没有任何温度的告别。 比离开更冷的是,他还在,却像从未真正来过,连昨晚那份贴着肌肤的亲密,都被他一句话利落切断,干净得近乎残忍。 对他来说,昨夜的一切只是一次技术性的交合,一场无关情感的身体错位,仿佛那个在他怀里发抖、咬着他衣角小声说“别死”的许天星从未存在过。 顾云来低低骂了一句:“冷血。” 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咬牙吐出的字节,混着压抑的怒意、被背弃的无奈,更多的却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那一点点深埋的受伤。 他以为他早该习惯了,习惯许天星的若即若离,习惯他永远不会为谁真正停下来、也不会真正坦白。 可心脏的地方,还是像被什么尖细的东西轻轻地扎了一下,不致命,却钝痛分明,密密麻麻地、沉默地蔓延,像一张无形的网,从身体深处悄然展开,缠住了他的心。 那网没有声响,却越缠越紧。 盛阳的晚宴设在城南的一家高端会所,四周水景环绕,整栋建筑镶嵌在湖边的灯火里,如一座浮光沉影的镜宫。 香槟金的灯光自穹顶缓缓倾泻,洒在巨大的水晶吊灯上,折射出斑斓的光影,像是给整个会场镀上了一层梦境般的滤镜。 人声鼎沸,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之间,一切都热闹得恰如其分,可在这片声色流转中,顾云来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领带笔挺,姿态沉稳。他手握酒杯,微笑着与来宾寒暄,举止谈吐间无可挑剔,滴水不漏,神情却像是被隔在了这幅华丽景象之外。 可越是完美的面具,越藏着不愿示人的心思。他在喧嚣中独自沉默,像被这场浮华吞噬的一粒尘埃,越站越久,神思却越飘越远。 酒杯一换再换,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中轻轻晃动,仿佛映出他心里那片再也无法平静的水面,身边的助理不时凑近耳语,念着应酬名单,他却只是微微颔首,回应得得体,却机械。 他知道今晚该见谁、该说什么、该表现出什么情绪,这套流程他早已驾轻就熟,却也从未如此厌倦。 他带着应有的分寸和笑容,周旋在一群觥筹交错的宾客间,不动声色地与盛阳集团总裁赵绍辉的女儿赵子晴攀谈,每一步都像是在走一场精心设计的棋局,深思熟虑的落子。 赵子晴穿着一袭白色的西装,身材高挑,短发利落地垂在耳边,笑容得体,眼语气柔和中带着不容忽视的自信,每一个回答都无懈可击,美得无可挑剔,却也冷得让人打滑,让人无法真正靠近。 赵子晴很聪明,她不主动,但也不会让气氛冷场,话语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不轻易流露出半点真正的情绪,但这一切都像是一场精心排练的表演,让人无法窥见真实的她。 就像这一整晚的灯光、笑声、觥筹交错,全都是幻觉,明亮、热闹、完美,却冰冷而遥远,让人无法真正触及。 就在他们交谈间,旁边几位年长的宾客凑了过来,端着酒杯,脸上染着微醺的红晕,笑语盈盈地起哄:“哟,顾总和赵总是相谈甚欢啊?” 一位中年人眼神闪着意味深长的光,语气里带着些看戏的揣测。 “可不嘛,云来这魅力,男女通吃、横扫一片,谁能逃得出?” 另一位中年男子笑着拍了拍顾云来的肩膀,话语中三分揶揄,七分艳羡,眼里满是熟稔世故。 人群里顿时笑成一团,声音在会所高耸的天花板下回荡,带着几分无伤大雅的调侃,又隐隐透出试探与打量。 空气中,香水、酒精和各种隐秘心思混杂在一起,像层无形的雾,柔软却令人窒息。 顾云来脸上的笑依旧完美无瑕,标准、疏离,仿佛这种调侃早就烂熟于心。他举杯示意,动作从容得体,眼神淡淡扫过人群,每一个细节都无懈可击。 可在笑容底下,心底却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厌倦,像一块隐形的石头,悄无声息地压住了他的呼吸。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套路,他见得太多了,人前是笑谈风生,人后是利字当头,商业利益、家族联姻、权力角力,全部披着华丽的外衣上演着精致的剧本。 就连“男女通吃”这样的调笑,在这里不过是饭后谈资,毫无分量地被抛进空气里取悦旁人。 真正让他烦躁的,不是这些声音本身,而是就在这满室华灯下,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昨夜许天星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藏着恐惧、脆弱、渴望和隐忍,像一汪无声的深水,在黑暗中静静翻涌。 他记得那双手,微凉,却死死抓住他衣角,像是溺水者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可现在,那人不在。 只剩他独自面对这些温吞的揶揄、过火的香槟和这群假装亲切的面孔,他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一瞬间翻涌的情绪,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命名的复杂感受。 等笑声渐散,他举杯与赵子晴轻轻一碰,玻璃交鸣,发出清脆而短促的声响,他嘴角依旧挂着得体的笑,眼神却早已失了焦。 仿佛穿透眼前的繁华人影,看向一个早已远去的方向,不管怎么靠近,他始终看不透她,就像看不透这场宴会背后空空如也的热闹。 一切都太亮了,亮得像个梦,梦里却只有他一个人清醒着。 他转身穿过人群,西装下挺直的背脊显得有些孤独,与周围熙攘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一眼,他看到了独自站在角落、举杯微抿的林星澈。 林星澈注意到他的靠近,挑了挑眉,墨黑的眼瞳在水晶灯下反射出细碎光影,笑得意味深长:“顾总今儿怎么了?看起来像是掉了魂似的。” 她的语气里一半打趣,一半关切,像一记柔软却准确的探针,戳进他藏得极深的情绪缝隙里。 顾云来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轻松接话,他眉头微蹙,神情压得极低,沉沉地望着她,那目光像一潭死水下隐涌的漩涡,许久,才低声问出一个突兀得近乎唐突的问题:“你为什么能原谅沈放?” 林星澈手中的酒杯停在半空,香槟轻轻荡起涟漪。她垂下眼眸,低头抿了一口,借着这短暂的动作掩饰眼底一瞬波澜。 片刻后,声音淡淡地响起,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他:“我试过了。”她轻声道,眼神微微发亮,映射出内心深处的某种决然:“除了原谅他,其他的,我都做不到。” 顾云来看着她,眼眸微动,没打断,他能感觉到林星澈话语中的重量,那是经历过痛苦与挣扎后的平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坚定。 林星澈轻轻笑了笑,笑意里有自嘲,也有一种说不清的温柔与痛意,仿佛撕开了一道早已结痂的伤口,“我一边爱他,一边恨他。” 她顿了顿,仿佛咽下一口尚未冷却的苦酒,才继续道:“他的初衷不是为了伤害我,是为了保护我。” 她抬起头,看着顾云来,目光坦荡又柔和:“我当然可以选择恨他。我也恨过他啊,你知道的,可是……”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在跟自己和解:“我太清楚了,那些蠢事,都是因为爱我。你问我为什么原谅?因为我心里,从没真的想把他彻底赶出去。” 四周仍然喧嚣热闹,觥筹交错,笑语不断,水晶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但顾云来耳边的声音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只剩下林星澈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响。 第66章 林星澈又轻声补了一句,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缓缓钉进他心里:“爱一个人,很多时候,不是靠逻辑就能说服自己的。” 那一瞬,顾云来忽然就明白了,他喉咙发紧,眼底浮上一种几乎要藏不住的情绪,如同被人猛然撕开了一层厚厚的面纱,让他看清了隐藏在背后的真相。 许天星,大概也是带着爱,才做那些蠢事的吧,可如果换个角度去看呢? 那些话,那些狠心推开的手,那些冷漠的表情,也许,恰恰是因为太在意,太害怕,才不得不一刀一刀亲手把自己推远,就像沈放对林星澈做的那样,是一种别扭的、近乎自虐的保护方式。 忽然间,一切都变了,那些冷漠、那些推拒、那些看似理智得近乎残酷的决定,在这一刻仿佛全都有了另一种解释。 或许,那些不是疏远,而是保护,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他的手指不自觉收紧,酒杯轻轻晃动,水晶折光映在他脸上,仿佛将某个心结照亮。 这个念头像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照亮了许多之前他视而不见的细节。 许天星眼中闪过的犹豫与痛苦,他转身离去时紧绷的背影,还有那些在黑暗中无法掩饰的颤抖与依恋。 顾云来的心脏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领悟而剧烈跳动,他找到了追寻已久的答案。 耳边是晚宴依旧热闹的背景声,觥筹交错,笑语阵阵,衣香鬓影,但他只觉得头顶的水晶灯光晃得刺眼,空气中混杂的香水和酒味令人窒息。 他简单地跟主办方打了声招呼,声音平静,面容不显,推辞了后续的酒局,转身就离开了会场。 黑色轿车早已等在门口,车灯在夜色中亮着温和的光,他拉开车门坐进去,皮质座椅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扣好安全带,声音低沉而短促:“东华医院。” 窗外的城市夜景一闪而过,霓虹灯拉成一条条绚烂的流线,高楼大厦的灯光点缀着夜空,像是无数星星落在人间。 可顾云来看都没看一眼,他的心早已飞到了前方那座白色的建筑里,飞到了那个人身边。 夜里,急诊室依旧灯火通明,医生护士语速飞快,交接、记录、抢救。 每个人都像上紧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急促的脚步声、监护仪的滴答声、对讲机的呼叫声交织在一起,与外面半空沉寂的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云来站在门外,靠着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目光穿过那层玻璃,静静地、固执地,看着人群之中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仿佛整个嘈杂的急诊室里只剩下了那一个人。 许天星正站在护士站前,穿着白大褂,自信、果断,完全不像是前一晚上前还在别人床上失控过的人,更不像那个在他怀里哽咽、颤抖、把脆弱全都拨开来给他看的人。 那时候的脆弱似乎只是顾云来的一场错觉,而眼前这个冷静处理一切的医生,才是真实的许天星。 顾云来静静地看着,身上的酒气早被夜风吹散,直到宋平安转过身,无意间看到了门外的他,眼神从惊讶到了然。 然后走过去,一手拽住许天星的肩膀,轻轻把他转了个方向,低声道:“你后方来了,先去处理一下。” 许天星一愣,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声音里带着难得的困惑:“什么?” 他顺着宋平安的方向望过去,目光穿过急诊室嘈杂的人群,然后,他看见了玻璃门外,顾云来靠在墙上,整个人像刚从某个局里脱身,带着酒后的疲惫和夜晚的冷意,双目对视。 那眼神,沉重而缠绵,有千言万语堆积在眼底,却无从开口。眼底的情绪,有压抑的怒意,隐忍的柔情,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脆弱。 许天星的心跳猛地顿了一下,像是被那道炽热又压抑的目光生生烫了一下,皮肤下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 “……看起来喝不少。”宋平安在他耳边低声说,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许天星能听见,呼吸中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 “但还没醉。”他继续补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散完场就直接来了,那种眼神你应该熟。” 许天星喉咙微动,声线有些紧,指尖无意识地捏皱了病历的一角:“什么眼神?” 宋平安轻笑了一下,语气又轻又直白,带着一点无奈的调侃:“……想回家,但不敢敲门的眼神。” 那句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许天星心里那道锁死的门缝,轻轻转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与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对峙了很久很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连周围急促的脚步声、对讲机的呼叫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隔着一扇玻璃门,目光纠缠。 宋平安看着他,叹了口气,眼神像是早已看穿一切,半真半假地笑着说:“你要是再装听不见,我就亲自给你送过去了。” 他朝玻璃门那边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藏着一份几乎要溢出来的关心,关心自己这个固执又别扭的朋友,也关心那个在夜色中等待的男人。 许天星手指收紧又松开,像是在与自己进行某种无声的搏斗,终于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我去处理一下后方,马上回来。”许天星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仿佛刚才那一瞬的迟疑从未存在解。 他脱下白大褂,转身走向玻璃门外,站在顾云来面前,眼神平静如水,“走。”他只说了一个字,没有任何多余解释。 他径直领着顾云来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顾云来跟上他的脚步,两道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并肩前行,一个冷峻,一个沉稳,步伐逐渐同步,渐渐融入医院外浓重的黑暗中。 像是两颗终于挣脱引力,重新找到轨道的星星,缓慢而沉默地开始了新一轮的运行。 顾云来看着许天星穿着那身单薄的洗手衣,,头微微皱了皱,脱下自己肩上的大衣,利落地给他披上。 许天星低头看了一眼,大衣的温度还带着顾云来身上的余温,仿佛能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他没有拒绝,只是将衣领拉了拉,直到走到自家车边,许天星才停了下来。 许天星倚在车门上,姿态随意,从裤兜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边,动作熟练,漫不经心。 低头点火,打火机的火焰在黑暗中“啪”地一声亮起,那一瞬间的光亮,在黑暗中格外刺目,他那清冷秀丽的脸,在火光里勾勒得分外清晰。 那双眼睛半垂着,藏着一点本能的警惕,就像在随时筑起一道无形的高墙,拒人于千里之外。 洗手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锁骨边缘隐隐露出深浅不一的痕迹,是昨夜留下的痕迹,既暧昧,又讽刺,好像在赤裸裸地提醒顾云来,昨晚的亲密,不过是短暂的失控,不值一提。 顾云来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在夜色中冷得几乎要凝结成霜,夜风吹过,掀起许天星大衣的一角,许天星站在车门旁,叼着烟,火光在他指尖一闪,映出他轮廓清冷的脸。 烟雾缭绕之间,那双眼半垂着,神色淡淡,看不出悲喜,就像在夜里为自己修筑了一座孤岛,不让任何人靠近。 “我不是你心目中那个纯白的茉莉花。”许天星慢悠悠吐出一口烟,语气带着某种罕见的、凌厉的轻佻,像是在故意挑衅。 顾云来没有接茬,只沉着声音回应:“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许天星慢悠悠地吐出烟雾,烟雾在夜色中缭绕,模糊了他清冷锋利的侧脸,他看了顾云来一眼。 片刻后,他开口了,声音淡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现在住的房子,是我大学老师的女儿租给我的,她对我很好。” 他顿了一下,指间的烟灰缓缓坠落,似乎在给顾云来一点时间消化,随后又慢慢补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云来没说话,只是静静盯着他,眼神沉稳得可怕,像是要看穿那层伪装的平静,看清背后隐藏的真相。 许天星低笑了一声,带着某种隐忍许久的疯狂与倦怠,“她当年想跟她老公离婚。她老公是个gay,骗婚,还想分她的财产。”他顿了顿,眼神蓦地落在顾云来脸上,“我帮了她。” 顾云来眉头轻蹙,嗓音低沉而压抑:“你是想让我问,你怎么帮的?”他的声音里带着紧绷,已经预感到即将听到的答案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许天星的笑更深了,眼尾微微弯起,仿佛玩俄罗斯轮盘的最后一枪,“你这人,还挺配合的。” 他抬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动作懒散又尖锐,声音轻飘飘地落下来:“我跟她老公睡了,然后用视频和照片威胁他……”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夜风也仿佛停了片刻,连霓虹灯的闪烁都失去了节奏,世界仿佛在这一刻断了音。 第42章 顾云来看着他, 眼神里没有震惊,只有一种慢慢凝结的沉默,那种沉默比责问更可怕, 像是要把人整个人拆解重组,他没说话, 像是怕一开口,那点残存的信任会被彻底碾碎。 第67章 而许天星, 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像一把被反复磨钝的刀,锋芒藏在烟雾背后, 刀鞘之下,是千疮百孔的□□, 他靠着车门,仿佛撑住了一个世界, 也拒绝了所有人的靠近。 顾云来的神情没有太多波澜,唯独那双眼, 沉了一寸,像是有什么被拽入湖底, 坠得极重。他的嗓音低哑,带着极克制的平静:“你是自愿的?” 许天星吐出一口烟,神色淡漠:“当然。”他说得云淡风轻, “主意是我出的,偷拍也是我干的。” “还有……”他吐出一口烟, 眼神落在空无一物的某处, 像是把自己抽离出去,讲着一个早已腐烂的旧故事。 “比如……为了实验、为了论文,为了某个我想要的东西, 睡一觉,没什么大不了。” 他低笑了一声,笑意浅得几乎像在嘲讽自己,语气却格外平静。 “我不需要喜欢谁,也不需要被喜欢。只要我开口,不,连开口都不用,动动眼神,就有人愿意贴上来。” 他偏过头看着顾云来,眼神淡漠到极致,却像刀一样一寸寸逼近:“你以为你是第一个?” “不是,你只是我这场人生实验里,最新的一个变量而已。”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冷得像雪夜的风,字字带着细小而尖锐的碎响,像刀片刮过耳膜:“或者,在酒吧里聊得尽兴,带回家,天一亮,互不认识。没有名字,也没有责任。” 他说着,忽然顿住,像是想把每一个字都咬碎。 “这世界上……没人真的想认识我。”那句话像从喉咙深处被撕扯出来,不大声,却锋利得能划破骨头。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再吐出来时,烟雾从唇齿间缓慢溢出,像是某种自我惩罚的仪式,冰冷、无声、窒息,眼底浮起一抹嘲弄,一点疼得失控的戾气,他低笑了一声,像是笑自己,声音却已经冷到极点:“大家都是男人,别跟我说,” 他抬眼看着顾云来,烟雾从指缝间缓缓逸散,眼神犀利得像针,“这种事你没干过。” 话音一落,气氛像被人一把掐住喉咙,彻底冻结。 顾云来站在原地,眉心微蹙,眼底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海,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 他只是静静看着许天星,像是要透过那一层轻佻的冷笑,看清那副被千刀万剐之后还在强撑的心。 那里面藏着疼、藏着怕、也藏着不敢求的爱。 许天星倚在车门上,脸上依旧冷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语气带着刀子一样的尖锐:“怎么,不说话了?还是觉得脏?” 可顾云来只是一步一步走近,脚步不快,却沉稳得像是在强行压住心底某种即将失控的情绪。 仿佛他知道,只要快一步,话就会变成哭,靠得太近,手就会颤。 他终于在许天星面前站定,眼神沉得近乎滚烫。 那一瞬间,他喉结微动,像是所有情绪卡在嗓子里,堆到再也藏不住。 他低声开口,一字一句,像是用尽了力气,也像是赌上一切:“我没干过。” 他说完这句话,眼睛没有移开,声音哑得发颤,却极其清晰:“就算是跟你,许天星……我也认为我们是在谈恋爱,从没当过一夜情。” 就像随口一句调侃,却无声无息地撕开了他自己,也顺便撕开了对方。 语调太平静,平静到没有激起一点波澜,可那平静之下,是泥底藏着的刀,是即将翻涌的溺水感,是用尽全力伪装出来的镇静。 他知道顾云来是认真的,他知道,可他偏要问。 他要用最冷的方式、最锋利的字眼,把那一点点被爱包裹住的软弱推得远远的,推到对方够不着,也他自己永远触不到的地方。 只要狠得够彻底,就不会被爱所伤。 他侧了侧头,继续用那种漫不经心、近乎讥讽的语气往下说:“我从前的每一次□□,要么是换点好处,要么是发泄情绪。” 他刻意避开顾云来的目光,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语调平稳得近乎冷酷,“从来都不是因为爱。” 他说得像在复述一段毫无感情的旧档案,嘴角甚至轻轻勾起一点近乎讥诮的弧度,破碎、寒凉。 “早上我没骗你,我是真的不懂‘爱’到底算什么东西。” 他抬起头,那双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清晰,里面藏着挑衅,藏着疲惫,也藏着一点下沉到底、连自己都快撑不住的恨意。 “以前只是光做了,没有爱。”话音落地,像刀尖钉进骨头。 然后他转身,动作干净利落,像是对这类离场早已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不肯留下哪怕一秒钟的犹豫,仿佛只要停顿,他就会崩溃。 顾云来眼神骤然收紧,下一秒,他一步跨了过去,一把扣住许天星的手腕。 那只手冷得吓人,像一块还未完全解冻的铁块,冰凉、僵硬,骨节分明,脉搏跳动得极轻极浅,像是随时都会从指缝里滑走。 顾云来的指节发紧,用力收得更深了一些,仿佛要把他从那条早已设好的逃亡路上,生生地拽回来。 他的手指发着抖,嘴唇紧绷,像是憋着一场风暴,压着一口火,不让它炸开。 他的声音很轻,却冷得近乎残酷,像冬夜深处的一枚钉子,一寸寸地钉进人心:“是不是……六年前我跟你在一起了,你就不会经历这些了?” 话音落下,许天星像是被人当胸一拳打中,整个人在瞬间冻结,那一刻,他仿佛彻底僵在夜色中,连呼吸都在那一秒失了控。 他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笑了一下,那笑从喉咙深处扯出来,干涩得像哽着一口血,轻得近乎听不见,却比任何哭声都更让人心碎。 “顾云来……” 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发涩,没有挣开,也没有逃走,只是站在那里,肩膀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在死死撑住最后一点体面。 “这些……都是我自愿的。” 他说,像是在给自己下判决,语气慢得近乎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划破了舌头:“没有人强迫我。而且……” 他顿了一下,像在逼自己说出最锋利的那部分:“我认识你之前,就是这样的。十八岁开始……我就是。” “十八岁开始”这几个字落下的那一瞬,夜色都仿佛沉了一层,像冰块砸进湖水,碎响不大,却将整片心湖震得生疼。 他神情太平静,像在复述一份早已脱敏的病例,没有起伏,没有愤怒,只有令人透不过气的真实。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一寸一寸收紧,越过那些冷静、看穿那些风轻云淡的语调,他知道那不是冷漠,而是自保,是用最轻的语气,说最沉的痛。 他在缝自己,在伤口上拿烟灰封口,拿逻辑缝边,不让人看见底下翻涌的血肉。 他怕,一旦哪句话说得不够狠、不够冷,自己就会哭着求一个根本得不到的答案。 怕自己崩溃,怕顾云来靠近。 是啊,像许天星这样的人,太容易被人盯上了,那种冷白的皮肤,克制得近乎病态的表情,眼神干净得像霜雪,整个人就写着“别靠近”三个字。 可越是冷,越让人想靠近。 他美得惊心,又冷得致命,像雪原上一朵盛开的花,孤绝、明艳,灼人眼目,却无法触碰。 太多的人想占有他,却没有一个人,舍得碰他的心,太冷,太难,太脆弱。那颗被冰封多年的心,一旦被人真正触碰,碎裂的声音能让人遍体鳞伤。 可顾云来看见了,他看见那层完美冷静下微不可察的颤抖,看见那双始终高昂的肩膀,在夜风中,轻轻抖了一下。 他心口骤然一紧,那是十八岁那个孤身对抗世界的许天星,是那个将自己当刀锋、用冷漠筑墙的许天星。 他缓缓垂下眼,手指一点一点地收紧,指节泛白,掌心微微发抖。 可他没有放开,他把手贴上他的手腕,温热的指腹缓缓覆上那处微凉如骨的皮肤,像是在试图给他一点温度,一点现实感。 哪怕手上会被刺伤,哪怕这场触碰带着血,他也不能退,这一次,他要拽着他,从自己设好的废墟里拉出来。 顾云来迈前一步,声音低沉得像夜风里划过的钝刀,“许天星。”他一字一顿,语气冷静而锋利,“你以为……这些破事能吓跑我?” 许天星原本挂在唇角的那点笑意,终于在这句话之后轻微一滞,像是一道裂缝,出现在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具上。 顾云来的气息逼近了,呼吸几乎擦着他的耳廓而过,声音压得更低:“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试探我,还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空气沉默了一瞬,许天星没有回答,他只是站在那里,睫毛垂下来,掩住了眼里翻涌的情绪。 夜色沉沉,灯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斜,一前一后,像两个彼此拉扯却又无法挣断的人。 许天星抬头,良久后,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却比刚才的笑意更淡,也更疲惫,“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已经无力去掩饰,“要不要退,是你的事。” 第68章 顾云来放开了他的手,想用无声的力道,将许天星困在原地,逃无可逃,他静静开口: “如果你是在故意试探我,那你可以省省了。”语气没有起伏,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不会因为这些,就觉得你的过去有什么,但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把自己和所有人隔开……那我只能说,你太小看我了。” 许天星的指尖无声地收紧了,他想开口,想说“你不懂”,想说“你走啊”,想说“这不关你的事”,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所有的话都在舌尖打转,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云来却没有停,他继续说着,声音低沉而坚定:“你想让我走,就直接说,别拐弯抹角地试探我,你怕我伤你,所以你想先动手。” 他微微俯身,眼神像压着整个夜晚的重量: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没有给我机会。”他顿了顿,嗓音冷静得近乎残酷:“我受不受得了,不是你能替我决定的。” 许天星站在那里,像是被顾云来这一番话剥去了所有伪装,神色淡淡:“我不需要你的拯救。” 这是他最后的防线。 顾云来的回答,毫无犹豫,“我没想拯救你。”他缓缓向前一步,彻底站到许天星眼前,声音沉稳得可怕:“你以前怎么活,是你的事,我只想知道……”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一寸一寸压下来,像要将对方整个刻进心里,字字灼热:“你现在,愿不愿意想和我在一起?” 不是过去,不是未来,只是现在,只问此刻,在这一句之后,所有伪装、试探、防备,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一刻,顾云来的眼里没有算计,没有情绪勒索,只有一份被反复打磨后的坚定,安静得像一道封闭的门,门里是他整颗坦露的心脏,只问一次,不退一步。 许天星本能地想笑,想像往常那样,扬起唇角,用一声讥讽把这份炽热轻轻推开。他太擅长了,用漫不经心的冷嘲热讽抵挡情感入侵,一刀切干净,从不拖泥带水。 可顾云来的眼神太沉了,沉得不像质问,更不像祈求,而像是一场无声的拥抱,逼着人必须回应,不许再逃,那是一种近乎悲悯的认真,把他最软的一寸心拿出来摆在夜色里,明晃晃、赤裸裸、没有退路。 空气沉默了一瞬,顾云来又开口,声音极轻,却句句如锤落心尖,带着那种最后一击的决绝:“我只问你。”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却更坚定,带着一种要把人从深渊里拉出来的温柔执拗:“你不用想其他的,什么过去未来,值不值得,你问问你自己的心,愿意,还是不愿意。” 许天星垂着眼,沉默了很久,仿佛每一秒都在刀锋上来回试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言说的痛感。 他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影子被拉得细长,如同一个被时间慢慢抽空了力气的影子人。 最后,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哑,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我不知道。” 他说完,眼神微微一动,睫毛轻颤了一下,又低低地笑了,嗓音依旧是那种懒散的调子,却藏着深不见底的疲惫与自嘲:“你不是滥好人,也不是那种会为了拯救浪子牺牲自己的人。我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人了。” 他挑了挑眉,向后靠去,肩膀抵住车身冰冷的金属,像是在用力贴近某种安全距离。他一步步地把自己逼到边缘,又故作轻松地跨过去。 “热情满满地靠近,信誓旦旦地承诺。到最后……” 他轻笑了一声,牙齿轻咬住下唇的内侧,留下一道几不可见的血痕。那笑声带着一丝凛然的轻蔑,却更像是某种自我惩罚。 “来的多快,走得就有多快。” 他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而眼神却越发冷静,那种清冷中带着的挑衅感,分明是他刻意撑出的盔甲,是自毁式的推拒。 “所以呢?” 他偏过头去看顾云来,那双眼睛在夜色里泛着微光,清亮、锐利,却藏着一种令人心揪的破碎感。 “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他语气发凉,像刀子贴着皮肤轻轻划过。 “是欣赏我这副自甘堕落的样子,还是想把我写进你的人生履历表?哪天谈恋爱失败了,还能拿出来当一段惊世骇俗的旧情轶事讲给朋友听?” 第43章 顾云来的手指轻微一动, 骨节在寂静中发出几不可察的声响。 沉默数秒,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而直白, 却像一颗子弹击穿了所有防线:“因为你在这儿。” 许天星微微一怔。 他盯着顾云来的脸,目光在他眉眼间徘徊, 像是想确认真假,又像在本能地寻找某个破绽。 可那双眼睛太稳了, 稳得没有一丝嘲讽、没有一丝游移, 像是一口静水,深得让人无处可逃。 他忽然感到一阵慌张, 像是心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攥住,发紧发疼, 连呼吸都变得不畅,手指不受控制地抓紧了衣角, 布料在掌心揉皱,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他笑了, 沙哑地笑,牙齿轻咬着唇, 他低声问:“你是不是以为……你能改变我?还是玩什么救风尘的游戏?” 那句话听上去像是在冷笑,实则更像是某种极度脆弱下的小心试探。里面藏着的,不是拒绝, 而是无法言明的期待和深深的恐惧。 就像一只颤抖的小兽,在夜风中试着伸出一只爪。 顾云来没有回答, 只是轻轻摇头, 拳头在身侧松开又收紧,指甲陷入掌心,留下一道道浅红的压痕。 他的声音低而稳, 像一颗钉子,钉在心口的最软处:“我不是想改变你。” “我只是不想看着你,用这种方式,把所有人都推开。” “太习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许天星。” 许天星的笑容顿了一瞬,僵在嘴角。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像是被一语戳穿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站在了顾云来面前,无所遁形。 顾云来又往前一步,脚尖几乎贴着他脚尖,近得能清楚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 他的眼神沉稳得像一片深海,表面平静,实则下涌暗潮,那里面有压抑太久的执念,也有毫无退路的笃定。 他定定地看着许天星,声音低下来,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坚定:“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退缩,还是想看看,我到底能走多远?”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柔了一寸,却反而更像一把钝刀,一寸一寸剥开许天星死撑着的壳:“还是说……”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掠过许天星的脸颊。那触碰轻如羽毛,却让许天星整个人轻微一颤。 “你其实……是在等我,给你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许天星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眼底的情绪翻涌如潮,是风暴来临前的海面,波涛汹涌。他自己也没察觉,那层始终冰冷的外壳,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撕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就像冬日里,有一道光,意外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照在他身上,短暂,却温暖。 他看着顾云来的眼睛,呼吸轻微一滞,终于,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意里带着一点无奈,一点认输,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顾云来,和六年前那个倔得像石头的男孩,其实没变,甚至变得更固执了。更难推开了。 六年前的顾云来,会受伤,会沉默,会放弃,可现在的顾云来,像是已经看穿了他所有的防备,看穿了他刻意筑起的高墙,也看穿了高墙背后的脆弱与不安。 而最让人恼火的,是他竟然说对了。 那些以为藏得天衣无缝的伪装,在顾云来面前,全都透明得不堪一击,风又一次吹过,夜色里浮动着寒意,可这一次,那种冷,不再那么刺骨。 许天星低下头,肩膀微微松懈了一寸,紧绷了许久的线条,终于柔和了几分,他声音很轻,像是在低叹,又像是在妥协:“你还真是……” 他抬眼,目光复杂,神情疲惫却坦白,轻声道:“……顽固啊。”语气里有嗔,有笑,也有一点点深藏的心软。 顾云来没有接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不逼人,不退让。像一座山,不动声色,却无法忽视;像一道光,不刺眼,却永远在。 他的沉默,比千言万语更有分量。 许天星忽然觉得有点累了,那种筑了太久的防御墙,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副沉重的壳,压得他连呼吸都带着涩意。 肩膀轻轻一垮,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这一生,他听过太多近似的话,有人骂他脏。有人说他不值得。有人以为自己能救他。 然后,在发现他不是幻想中的模样时,转身离开,干脆利落,像从没来过。 可顾云来,他只是一遍遍站在原地,安静又固执地告诉他:“我不会走。” 这份固执,有点英雄主义,也有点浪漫幻想,或者,是一种深沉得近乎残酷的温柔。 温柔到,让许天星生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无措,就像忽然被人递来一杯滚烫的热茶,手悬在半空,不知该接,还是该推开。 第69章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掐灭了指间那支烧到一半的烟,他随手把烟头丢进垃圾桶,那细小的声响,像某种决心的象征,他没有说话,但气氛已经变了,像一扇门终于松了半寸的缝。 然后,他懒懒地伸了个腰,动作像一只终于认命妥协的猫,全身的紧绷感在这一刻悄悄松动,“行吧。”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是踏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他声音很轻,像是玩笑,又像是试探:“既然你这么有毅力,那我们来谈谈,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是脸?还是……床上那些?” 他没有看顾云来,只是低头轻声说出来,语气随意,却藏着一点小心翼翼的锋芒,像是在怕听见敷衍的答案,又怕……真的听见了什么自己承受不起的东西。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忽然沉静下来,像被某个回忆击中。他轻轻笑了,笑意温和却有一点点酸涩。 “我第一次见你,比你想的要早得多。”他没等许天星反应,自顾自说了下去: “一开始是你导师给我发的照片,后来是在ucla,实验楼下,晚上八点多。你刚下实验,穿着白大褂,神情冷得要命,背后是整栋楼的光,你一只手插兜,一只手点了根烟,火光照着你脸。” 他顿了顿,目光温柔而深:“就那一瞬间,我心里只冒出一句话,这人,真他妈好看。”他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一下,带着点被记忆戳痛的温柔。 他轻笑了一下,像是被自己年少的念头刺痛“我当时站在对面街上,想了半天该怎么开口,结果你抽了两口烟,回头冷冷看了我一眼,眼神跟冰似的,我直接心脏一哆嗦,然后理都没理我,转身就走。“ 他耸耸肩,笑容里带着无奈和真心:“后来我才发现,你除了好看,几乎哪哪都不好搞。脾气臭,情绪少,防备心重,一句话不合就冷脸,但我还是喜欢,没办法。” 他说到这里,声音慢慢低下去,如同夜风中沉沉落下的承诺:“我喜欢你是你,就这么简单。” “你身上有我没有的东西,有我一直在找的感觉。疼着、撑着、硬撑着,但你活得特别真实,哪怕狼狈,也那么真。也在……一点点学着,怎么去接受别人靠近。”他最后低声总结:“我不是来拯救你的,我只是想,陪着你。” 他的声音慢慢柔下来,低哑得仿佛被夜色吞噬,只剩下一线执拗的温度:“我知道你怕。怕我和别人一样,说喜欢,转头就走……可我不会。”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语气更低,却格外清晰,“你看,你推开我多少次了,我不还是在这儿吗?” 那句话落下时,没有任何夸张的情绪,也没有强烈的表白,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陈述,却像是轻轻掷进水面的一粒石子,在许天星心里激起了层层回响。 许天星的指尖轻轻动了动,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悄悄撼动了一下,他抬起头,与顾云来的视线相撞,这一次,没有再逃开,没有冷笑,没有反击。 他只是盯着他,很久很久,然后低低地,哑声开口:“……你真他妈有病。” 顾云来低笑一声,嗓音轻而低沉,带着一种彻底认命的温柔:“我有病没关系。”他微微靠近,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认真:“你不是大夫吗?只有你能治。” 许天星望着顾云来,眼神在他脸上游移,像是试图找出哪怕一丝虚伪,只要有一点,他就能顺势抽身,推开这段过于真实、过于猛烈的情绪。 可没有,那双眼睛坦然得近乎残忍,像一面镜子,把他所有的掩饰都照得通透明亮,无处可逃。 许天星眼神轻轻一躲,像是在垂败中挣扎,他低下头,喉咙滚动了一下,像是要把什么硬生生咽回去,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压在心头多年的重负。 带着一点难得的认命,“……算了。”声音低低的,像是对自己,也是对顾云来,“随你吧。我还得值夜班,急诊室不能离太久。” 许天星看着顾云来,声音淡淡的,却透着一丝轻不可闻的颤意:“你要赌,就赌吧。但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顿了顿,眼神压得更低了些,嗓音也跟着沉下去:“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是什么救世主。” 话音落下的一瞬,顾云来的瞳孔骤然收紧,下一秒,他猛地上前,一把攥住许天星的衣领,将他整个拽进自己的怀里,毫不犹豫地低头,狠狠吻了下去。 那是一个压抑太久、几乎快要将人撕裂的吻。唇齿交缠间,是压抑、是疼痛、是心头翻涌的所有情绪倾泻而出,带着一种几乎狠厉的急迫,却又藏着令人窒息的心疼。 许天星怔住了,身子一僵,本能想推开,可就在那只手紧紧扣住他的一瞬,他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 下一秒,他反而反手揪住顾云来的衬衫,像是在风口浪尖上终于找到了可以坠落的地方。他闭上眼,任由自己沉进去。 吻到最后,顾云来才缓缓松开他,额头贴着额头,呼吸粗重,几乎滚烫。两人的鼻尖轻轻相抵,空气里只剩下炽热的喘息声。 许天星抬手抹了一下嘴角,指腹扫过一道细微的伤口,破皮了,传来微弱的刺痛。他低声咕哝了一句:“……你他妈的!咬破了!” 顾云来低低地笑了出来,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得意又温柔的狠劲儿。他稍稍偏头,凑近许天星耳侧,唇齿几乎擦过那片敏感肌肤,声音低哑得像是要渗进骨子里:“活该,睡完就跑,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他顿了顿,又往前贴了些,带着十足的坏心思轻声补了一句:“你骂人的时候特别带劲儿……下回做的时候,骂得再狠点。” 许天星的耳根猛地一红,几乎是瞬间烧透了脖颈。他咬着牙,嘴上骂得更快了:“你知道吗你有时候真是特别二逼!” 顾云来被他扯着,低笑着跟上,眉眼间尽是温柔:“我发现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不熟的时候各种高贵冷艳,跟我好了就对我非打即骂……” 医院的灯火通明,映得许天星肩膀上的轮廓清晰又温柔,他停下脚步,回头走了几步,将身上那件宽大的外套利落地脱下来,一把塞回顾云来怀里,动作干脆却又带着一丝别扭的急促:“拿着。” 顾云来接过外套,还没来得及调笑,许天星已经转过身,迈开了步子,可是,刚走了两步,他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顿住,回过头来。 夜风从走廊尽头吹来,轻轻撩动着他的发梢,冷白的灯光打在他微微偏过的侧脸上,眼眸里藏着夜色一样流动的光。 许天星盯着顾云来,眼底有一瞬间的慌乱,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顾云来!”他叫了他一声,声音轻得像一场迟到的风,落在空荡的走廊里。 “哎。”顾云来应了一声,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眼底盛满了温柔和一点点,藏不住的期待。 许天星咬了咬牙,耳尖染上了微微的红意,终于,他像是认命了一样,低低地开口:“……我愿意。” 第44章 自从那晚停车场之后, 许天星就明显感觉到了,顾云来变了,倒不是说他变得更温柔了, 而是……变得异常黏人。 【几点下班?】 【我在急诊门口了。】 【夜宵你吃咸的还是辣的?】 【我让贺临带来了手环,可以记录你心率和睡眠。】 起初, 许天星并不太适应,甚至, 有些手足无措。 有时候, 深夜手术室外,他顶着满头汗、身上还带着消毒水味、疲惫到眼眶发红地推开办公室的门, 就看见顾云来稳稳坐在沙发上,一手撑着下巴, 一手随意翻着一本厚重的医学杂志。 眉目慵懒,像个等老婆下班的丈夫, 那种从容的气息,和急诊室里一片兵荒马乱的狼狈, 形成了荒唐又刺眼的对比。 许天星一边甩着汗湿的额发,一边烦躁地扯了扯领口, 嗓音干涩又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进手术室十分钟后。”顾云来抬起头,目光从杂志上移开,语气平静得仿佛等了两个小时只是顺手的事。 许天星皱了皱眉, 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发热,又烦又别扭:“……你有病啊等这么长时间?” 顾云来耸耸肩, 动作懒洋洋的, 嘴角却勾着一抹让人牙痒的笑意,把杂志合上:“我乐意。” 最离谱的一次,是顾云来亲自拎着几份热腾腾的肠粉、虾仁粥和糖水, 熟门熟路地走进东华医院的急诊医生休息室。 宋平安正抱着保温杯慢悠悠喝茶,看到顾云来轻车熟路的拎着食物推门而入,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呛得直咳嗽,连带着手里的值班表都差点洒了。 “……顾云来?你怎么来了?”宋平安一脸见鬼的表情。 许天星正好处理完一个醉酒打架的病人,白大褂上沾着几滴干涸的血迹,额发凌乱,脸上写满了疲惫,但在看到顾云来的那一瞬,那种疲惫又被一丝突如其来的尴尬生生压了下去。 第70章 “送夜宵啊。”顾云来理所当然地回答,把餐盒一一摆开,动作熟练得像来这儿投喂了几十次。 “以后只要你值夜班,我没事就来给你送夜宵。”他说得轻松,但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钩子,往许天星心里扎。 宋平安瞥了许天星一眼,见他耳尖微微发红,忍不住冷笑一声,放下保温杯:“我们医院的食堂还没倒闭呢?” 顾云来转头,微微眯着眼,带着点酒后的懒散和微醺的得意:“怎么呢,宋医生?没人给你送夜宵,羡慕嫉妒恨?” 他歪着头,笑得一脸欠揍,又随手拎起一盒糖水,晃了晃:“没事,也有你一份……怎么能少得了你这个娘家人呢是吧大舅哥……”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甜甜的,热热的,像极了从门缝里偷偷溜进来的温暖,宋平安啧了一声,嘴里骂着“许天星这你能忍?”,可手还是老老实实地接过了餐盒,毕竟吃人家的手短。 而许天星,低头去翻外卖袋,手指却微微发紧,耳边全是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声,明明想说一句“以后别来了”,可喉咙像堵住了,什么话也吐不出来。 他不习惯有人为他守着灯,更不习惯,有人,一次次跨越他的界限,只为陪他吃一顿热夜宵,而顾云来,偏偏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撬开了他小心构筑的防线。 站在电梯口等车的贺临,一边低头刷朋友圈,一边嘴里碎碎念,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无奈:“……我他妈到底是助理,还是司机加保姆加恋爱后勤?以前熬夜工作就算了,现在连谈恋爱都得我陪跑,必须得跟他要加班费?” 说着,他刷了两下手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偏偏,眼里藏着一点掩饰不住的笑意,像是虽然嘴上嫌弃,心里却默认了这份陪跑的心甘情愿。 连林星澈都无意中看到了,她来医院看沈放,正要去急诊室看看许天星,她一眼就看见了那副略显滑稽又温暖的场面。 透过半透明的玻璃窗,屋里暖黄的灯光下,许天星靠在门框上,皱着眉,一边嫌弃地叹气,一边下意识地接过了顾云来递来的晚饭。 动作干脆利索,拆餐盒、递筷子,连表情都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熟练感,仿佛这一幕,已经悄无声息地,在他们之间重复了上百次。 而顾云来,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手肘搭在膝盖上,整个人微微前倾,目光安静而专注地落在许天星身上,那种神情,是把一个人真正看进骨血里的温柔。 仿佛此刻,看许天星吃饭,就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林星澈站在走廊尽头,隔着一层玻璃,默默看了好几秒,屋里,气氛柔软得像要化开。 “你不饿?”许天星咽下一块肉,语气里带着一点含糊,眉眼却不自觉软了下来。 顾云来收回漫无目的地在空中转着的一支筷子,偏了偏头,语气轻得像在开玩笑,又像在极认真地告白:“知不知道什么叫秀色可餐,看你吃,我就饱了。” 许天星动作一顿,他低头吃着饭,假装没听懂,耳尖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悄染上了淡淡的红。 林星澈隔着玻璃,看着屋里那一幕,轻轻眯了眯眼,她看过太多相互试探、相互拉扯的关系,也见过太多浮光掠影的暧昧与疏离,但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这气氛,真的不一样了。 不是一时的新鲜感,也不是逢场作戏的温柔,而是两个人在不知不觉中,用笨拙又真挚的方式,把彼此捧进了生活的细节里,怕是最平常的一顿晚饭,哪怕只是随口的一句话,都藏着密密麻麻的温柔。 顾云来出差回到家,看到了门口的快递箱,随手扯开领带,甩掉外套,刚坐到沙发上,就看他微微皱眉,最近没买东西,谁寄的? 他拆开纸箱,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红色的八音盒,正中央刻着一行黄色的大字,“当资本主义危机爆发时,请打碎玻璃。” 顾云来盯着这句话,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叹了口气,懒得猜了,直接拨通了许天星的电话,电话刚响了一声,那头就接了,许天星的声音带着点笑意:“顾总,资本主义危机爆发了吗?” 顾云来爽朗的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已经濒临破产了?” “你当然不会破产。””许天星慢悠悠地说,语气里带着点不轻不重的讽刺,“一看你历史和政治都没好好学,资本家主义危机爆发,资本家也不一定破产。” 顾云来无奈地笑了笑:“那你这个无产阶级战士,送我这个八音盒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许天星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告诉你,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你扭一下试试就知道了。” 顾云来挑眉,目光落在八音盒上,伸手拧了一下发条,《国际歌》,音质清脆,旋律铿锵,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 顾云来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顾云来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笑:“你到底是怎么想到送我一个八音盒版《国际歌》的?” 许天星轻轻一笑,声音里透着点得意:“医学上讲,适当的幽默有助于缓解精神内耗和社会性死亡。”许天星懒洋洋地说,“不过你收到之后,有没有感受到工人阶级的伟大精神?” 顾云来看着那个还在播放《国际歌》的八音盒,笑意更深了:“那必须感受到了,要是资本主义一天不崩溃,我是不是就要听一辈子?” “听一辈子也不错。”许天星笑着说。 顾云来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你这算什么,给资本家做思想教育?” “没错。”许天星一本正经,“你需要保持一点阶级觉悟,避免成为一个毫无良知的剥削者。” 顾云来笑着摇了摇头:“你还真是敬业。” “毕竟资本家没良心,但你至少得有点幽默感。”许天星慢悠悠地说,“但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资本主义还没倒下之前,依然能听着《国际歌》活下去。” 顾云来看着那红色八音盒,笑意更深了:“不不不,真正的英雄主义,是还在等你回来,毕竟你是能剥削资本家的人。” 风暴过后的清晨,天空低垂,像罩着一层未散尽的霾,云来大厦顶层会议室。 顾云来神色沉稳,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这座城市,脸色冷峻得像是铁铸的。他终于把那份内部资料交到了经侦支队。 经侦队长赵岩翻阅着打印出来的档案,一页页地摊开在长桌上。每一页都像是一张从深渊里翻出的地图,标注着城市更新项目、土地收购计划、资金流向……每一个坐标,都是某种无法直视的黑洞。 “这不是一场商业博弈。”赵岩的声音低哑,“这是一次对城市权力结构的精准剖开。” 顾云来靠在窗边,淡淡开口:“五年前,盛阳就递过合作邀请,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背后是谁。条件看似优厚,但我舅舅拒了,现在看来,那不是谨慎,那是救命啊。” 刚刚痊愈被医生允许出院的沈放垂下眼睑,眼中却闪着一丝隐秘的敬意:“顾永谦是老派商人,重视契约与底线,他的决定或许间接让你们陷入如今的困局,但……” “但也挡住了最初那把刀。”赵岩接口道,“我们刚追踪到一个账户,与王明华有关,是通过天际线在开曼设立的三层壳公司转出资金,资金路径指向的是盛阳名下的市政更新子项目。” “换句话说,”顾云来扫视全场,语气缓慢却不容置疑,“天际线设计,盛阳执行,王明华提供政策便利,这三方,早在五年前就结成利益联盟,云来原本是那个计划中最后一块拼图。” “合意村只是试刀。”赵岩将一份地图展开,指出城市的东南片区,“接下来,他们打算吃下整片‘旧改四区’。盛阳已签下多数原始住户,拆迁定金不到位,却拿地审批已过,连预售文件都在印。” “他们以为我们不会反击。”顾云来眼神凌厉,按“我们必须出手,我会让集团法务组全力配合,你们需要什么资料,开口。” 随着案件调查告一段落,曾经被层层迷雾包裹的真相,终于在聚光灯下水落石出。 合意村拆迁案,已不再只是一起地方纠纷,而是揭开了牵连甚广的权力与资本勾结的黑幕。媒体铺天盖地地报道着这场震惊全国的重大案件,新闻标题刺目如刀: 【震惊!合意村拆迁案揭露跨国资本与政府高官勾结内幕】 【凤凰计划浮出水面:一场精心策划的城市控制阴谋】 【副市长王明华落马,涉嫌受贿数亿并充当外国利益代理人】 【盛阳集团高管集体落网,ceo赵子晴协助警方提供关键线索】 【国际投资集团实为掠夺性资本,在多国实施类似计划】 社交媒体瞬时沸腾,全国上下哗然震惊。 赵子晴成为关键证人,她在调查中提供了大量一手资料,其冷静、克制的策略性反转也一度引发公众热议,有人赞她为险境中清醒的明棋者,也有人质疑她的动机与责任。但无论如何,她的出现,成为压倒腐败集团的最后一枚骨牌。 第71章 更重要的是,随着案件曝光,合意村的村民终于看到了希望。 在舆论压力与司法审查的双重驱动下,迅速成立合意村专案工作组,重新评估拆迁流程与补偿方案。 不合理的征地协议被一一撤销,补偿标准大幅提高,挪用资金也被依法追缴,部分村民甚至得以返回原址重建家园。 清晨,许天星在病房查房完毕后,站在医院顶层的走廊尽头,手机震动时屏幕亮起,顾云来发来的一条新闻悄然跳出: 【首批合意村返迁居民安置完毕,原址复建工程将于月底启动】 他盯着那行字,沉默地看了很久。风从高楼之间穿过,吹动他白袍的下摆,阳光尚未完全穿透晨雾,天色仍带着几分灰意。 那一刻,他才终于感到,那些曾经用尽全力站出来的愤怒与挣扎,没有白费。 那是他们共同赢回来的城市。 清晨的阳光在厨房的原木餐桌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顾云来一边用指尖轻滑着平板上的财经新闻,一边叉起盘中金黄酥脆的煎蛋。 蛋黄微微流动,蘸着些许黑胡椒,恰到好处的咸香与咖啡的醇厚在口腔中交融。 他的咖啡机是半年前买的,比起速溶的便利,他更偏爱这种需要耐心等待的仪式感。 牛奶刚倒进杯子,泛起细腻的白色泡沫,像一朵绽放的云,门铃就响了,三声短促的按铃,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节奏。 他放下手中的平板,指尖在餐巾上轻轻擦拭,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门打开,是许天星,穿着那件宽大的深灰色风衣,衣领因为夜间的风有些凌乱,他的眼底疲惫,眼角泛着淡淡的红,额前的碎发微微有些湿。 “下夜班的医生想找个地方补觉,可以吗?”他声音有点哑,,带着浓重的倦意,却依旧是那股漫不经心的懒劲。 他眼睛里闪烁的期待和嘴角不经意的紧绷,却出卖了他内心的忐忑,仿佛担心有一天会被拒绝在门外。 顾云来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惊喜和化不开的温柔,像是看到久违的阳光。 他的嘴角轻轻一勾,眼睛里盛满了终于等到你的欣喜,指着卧室:“那个床随便你睡,我昨天刚换的床单被罩。”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却藏着他早已做好的期待和准备,说着,他自然地凑过来在许天星略带苍白的脸颊亲了一下,让许天星的耳尖微微发烫,那一小片皮肤迅速染上樱花般的颜色。 顾云来顺手把刚倒好的牛奶推过去:“我待会儿去公司处理点事,中午回来陪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睡?”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关切,像是担心他又在医院草草应付了一顿没营养的快餐。 许天星没多说什么,接过顾云来给他的牛奶喝了几口,就径直走进卧室,动作熟练得仿佛这早已是他的日常。 他的脚步声在地板上留下疲惫的回响,却在踏上卧室地毯的那一刻变得轻盈,像是回到了避风港。 他是真的困了,连风衣都只是随手搭在椅背上,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一股熟悉的薄荷柑橘香气包裹着他,他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连平时习惯性的转身都省略了。 屋子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阳光透过窗帘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斑,勾勒出他的轮廓,那些平日里紧绷的线条此刻全都舒展开来,像是冬日里终于舒展的花朵。 顾云来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带上门,脸上带着一种满足的微笑,仿佛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正安静地躺在他的床上。 第45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 许天星从睡梦醒来,一具微凉的身体悄无声息地从背后贴上来,带着那熟悉的柑橘调香水混合着薄荷的气息。 顾云来的呼吸轻轻掠过他的耳廓, 声音低沉得仿佛潮水般漫过礁石:“你睡饱了吗?”那声音里藏着显而易见的关切,也掩不住某种更深的渴望。 许天星翻过身, 只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墨黑色的眸子里还浮着一层刚睡醒的迷蒙, 他嘴角微扬, 嗓音因为刚睡醒而带着一丝沙哑:“被你凉得像块冰的手给弄醒了。” 语气里的抱怨和撒娇完美融合,几乎让人分不清真假。 顾云来在他背后低低地笑了, 胸腔的震动透过紧贴的身体传递给许天星,他的手开始不老实地从许天星温热的身上游走。 修长的指尖虽然微凉, 却像带着电流般让人战栗:“那你给我暖暖呗?” 许天星勾起嘴角,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他翻过身,搂住顾云来的后颈, 指尖轻轻插入那人微潮的发丝中。 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描绘着他锁骨的线条,慢条斯理地吻上去, 嘴唇先是试探性地贴在顾云来的唇角,然后像品尝什么珍馐般一点点加深,唇舌相触的温度仿佛要将两人之间的空气点燃。 正当两人的呼吸渐渐急促, 气氛如同温度计般一路攀升,许天星忽然像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 毫无征兆地抽身而起, 被子从他肩头滑落。 留下顾云来一脸错愕地躺在原地,那表情几乎称得上是不知所措的可爱。 “你是不是又要跑?”顾云来撑起身子,眼神里融合着无奈、渴望和一丝几不可察的紧张, 好像担心许天星真的会转身离去,那是长久以来习惯了许天星忽冷忽热后的本能反应。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挑了挑那双会说话的眉,他赤脚走出卧室,卧室的灯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背影,腰间恰到好处的凹陷让人移不开视线。 不到一分钟,他拿着一个蓝色的小盒子回来,盒子用同色系的丝带精心系着,看起来像是个礼物。 他重新走到床边,蹲在地上看着顾云来,眼睛里闪烁着某种介于调皮和温柔之间的光芒,唇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弧度:“我是来道歉的,道歉就要有诚意,对吧?”他说着,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 顾云来接过盒子,他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解开丝带,掀开盖子,里面是一个带着精致链子的皮质项圈,材质柔软考究,摸上去有种丝绒般的顺滑,设计却带着不言而喻的暧昧意味。 项圈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l”,顾云来的姓氏首字母,像是某种毫不掩饰的归属宣言。 他愣了一下,手指轻轻抚过那个字母,下一秒,那股多年来小心收束、深藏压抑的情绪,像被火柴划破夜色,瞬间点燃。 眼神从惊讶转为炙热,瞳孔急剧收缩,仿佛要将面前的人整个吞噬,他嗓音低得几乎是从胸腔里磨出来的:“许天星,你可真是......“ 许天星挑了挑眉,眼神懒洋洋地带着点得意,唇角勾起一抹狡猾又危险的笑,他慢条斯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那个小动作像一颗无声落下的火星,精准地砸在顾云来早已绷紧的神经上。 顾云来的自持终于在那一瞬间崩断。他动作狠厉又急切,一把将许天星按回床上,床垫发出一声微弱的吱呀抗议,空气里都是翻涌的荷尔蒙气息。 顾云来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低语,语气里却盛满了宠溺到几乎溢出来的深情:“贺临说得没错,你真他妈是个狐狸精。” 那眼神,像是恨不得把面前的人整个吞进骨血里,又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弄疼了。 许天星在他怀里笑了,眼底盛着细碎而耀眼的光,像星辰破碎在夜空里,璀璨又毫无防备。 他故意抬膝轻轻蹭了蹭顾云来,动作挑衅又带着一点点若有似无的依赖,声音懒洋洋,却藏着明晃晃的期待:“那你还不快点给我戴上?” 顾云来俯下身,额头抵着许天星的,呼吸纠缠着,热得发烫,手指在那条皮质项圈上缓缓摩挲,温柔地索取,他慢慢抬起许天星的下巴,眼睛盯着他,声音低得几乎化进了彼此的呼吸里:“许天星,叫我。” 许天星仰着头,眼神又亮又倔,咬着牙偏不出声,下巴微微绷着,倔强得让人心软又心疼。 顾云来看着他,他俯身,轻轻吻上许天星的眉心,然后是鼻尖,然后是唇角,每一个吻都像是耐心地安抚,又像是在一点一点攻陷最后的防线。 许天星微微喘着气,身体在他怀里不自觉地轻颤,手指攥紧了床单,抵抗得越凶,就越显得无措。 顾云来几乎温柔得过分,像是知道许天星所有脆弱藏在哪里,每一下吻都精准又缓慢,让人彻底无路可逃,他咬住许天星的耳垂,声音低哑而黏腻,一字一顿地开口:“告诉我,我是谁?” 许天星闭着眼,指尖在他后背无意识地滑动着,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寻求救赎。 顾云来不急,耐心地吻着他,每一寸肌肤,都落下带着烫意的吻,“嗯?许天星,我是谁?”声音温柔又狠厉,像是缠绕在骨血里的执拗,又像是在用尽全部力气,向他索要一个宣告。 许天星浑身发热,被吻得喘不过气,睫毛轻颤,眼角微微泛红,他咬着牙,最后终于忍不住,哑着嗓子,极轻极轻地吐:“……顾云来。” 第72章 那声音带着细碎的颤抖,破碎的羽毛划过心尖,在极深极深的夜色里,点亮的一束火光。 顾云来笑了,笑得低沉又克制,像是终于得到了全世界,他低头吻住许天星,吻得凶狠又缠绵,像要把这份回应,一寸寸刻进骨血里,“是我,从今以后,只有我……” 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空气里都是彼此交缠的呼吸声,急促而滚烫,许天星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 眼角湿润,指尖不受控制地勾住顾云来的脖颈,终于认输,像是要把人整个人钉死在自己身上。 他睁开眼,那双惯常清冷的眼睛此刻染着一层细碎的水光,闪着狠戾又委屈的光,然后他低头,狠狠咬住顾云来的肩膀,咬得毫不留情。 顾云来闷哼一声,却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咬着,甚至手掌还温柔地抚在他背上,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兽。 许天星咬了半天,终于松开,喘着气,声音嘶哑又带着点狠劲,骂了一句:“……混蛋。” 他声音低哑得厉害,却带着明显的鼻音,然后又咬牙加了一句,像是懊恼到了极点:“早知道,我他妈就不该招惹你了。” 话音落下,他动作一顿,心里像是被什么猛地绞了一下。可下一秒,他还是倔强又用力地,一把把顾云来抱得更紧了。 顾云来愣了一瞬,然后,他低笑出声,那笑意又哑又温柔,像是盛了整夜星辰,终于把小心翼翼的梦,攥在了手心里。 他俯身,额头抵着许天星的,声音低得仿佛只给他一个人听:“晚了,许医生,你已经招惹了我……跑不掉了。”说完,他低头,又一次,吻住了许天星,“多骂几句,真带劲儿,” 这一次,没有任何试探,也没有克制,只有溺水般的深吻,和失而复得后的,疯狂而温柔的占有,两个人早已沉沦在彼此温热的怀抱里,无处可逃,也无须逃,因为他们终于,抵达了彼此。 顾云来低头,额头抵着他,一边喘一边像是咬着牙笑:“……你现在,谁都别想要了。” 许天星瘫在床上,喉咙干涩,嗓子哑得连“滚”都说不清。他试着撑起身体,结果腿一动就一阵发软,直接重新跌回床上,喘着气骂了一句:“……你真是疯子。“ 顾云来在他身后撑着手臂,像刚打完胜仗的野兽,气息还没平,但眼神却透着明显的得意与满足。 他俯身凑到许天星耳边,声音低哑得像烧过炭的烟:“你刚才那个样子,真他妈迷死我了。”说完还舔了一下许天星汗湿的耳尖,像在回味刚才那副彻底臣服的模样。 许天星耳尖发红,一只手抬起来虚弱地打了他一下,顾云来笑着握住他的手,低头亲了亲他的手腕骨,然后他站起身,赤裸着从床边拎起许天星。 “你又要干嘛?”许天星惊得瞪眼,声音里带着喘气后的虚弱,身体下意识地又缩了缩。 “洗干净,”顾云来理所当然地说,抱着人走向浴室,“你以为完了就结束了?” “……别闹了,真不行了。” “复盘啊。”顾云来笑得一脸无害,“每一声你叫我名字的地方,都得温习一遍。” 许天星:“……” 浴室的灯亮了,水声响起,雾气蒸腾,许天星靠在浴缸边,懒得再骂,整个人都散了架。 顾云来看着他那张还泛着红、眼尾还湿的脸,喉结滚动一下,笑得低而狠:“我这是,复习你刚才的反应。” “你再乱动,我真把你一脚踹水里。”许天星瞪着他,凶得很。 水汽还在浴室里氤氲,许天星靠在浴缸里,头发湿漉漉地贴着额角,脸上泛着刚被折腾过的红,眼神却还是带点清醒后的不爽。 他拿脚轻轻踢了顾云来一下,语气不咸不淡地开口:“你这行为,白日宣淫。” 顾云来靠在浴缸边沿,被踢得一点不痛,反倒笑得贼开心。他抬手拨了拨许天星额前的碎发,声音压得低低的:“谁让我老婆这么好看,我忍不住。” “……谁是你老婆。”许天星眼神一闪,抿了抿嘴角,没再反驳。 浴缸里静了片刻,水声轻晃,两人都不说话,只是靠着彼此,连呼吸节奏都不自觉同步。 不知过了多久,顾云来轻拍了拍他的肩:“回去睡会儿?” 许天星睁开眼瞪了他一下,刚要怼回去“你哪还有脸让人睡觉”,结果一个哈欠就打了出来,急诊的夜班基本上很难休息,他有时候一晚上要缝好几个人。 等两人起床,天已经擦黑,许天星穿衣服的时候动作还有点慢,腰一歪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回头就瞪顾云来一眼。 顾云来一边系衬衫扣子一边装傻:“怎么了?我昨晚……啊不对,今天下午下手太轻了?” 夜风徐徐,霓虹刚亮,两人并肩走在去餐厅的路上。 顾云来手插在裤兜里,看着身旁略微脚步慢了一点的许天星,笑着问:“是不是还疼?” 许天星冷着脸:“你再说一个字,今晚你就自己睡其他屋吧。”他顿了顿,咬着牙压低声音:“我可没和人复盘性生活的习惯。” 顾云来挑了挑眉,笑得一脸欠揍,语气却理直气壮:“那不行,你每次都是睡完就跑,不留个复盘记录,我怎么优化体验?” 许天星眼角抽了抽,转身就走,背影冷得像要结冰。 顾云来跟上两步,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语气轻飘飘:“而且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下次……” 许天星:“你不是说不复盘?你闭嘴。” 许天星抄起床头的靠垫就砸过去:“滚!” 顾云来笑着接住靠垫,把人揽过来亲了一下:“那走吧,饿了。我订了河对面那家日料。” 许天星开始时不时地去顾云来家里住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可能是从一个夜班结束的清晨,顾云来一句顺路,顺手替他拉开了副驾车门。 也可能是某个加班到凌晨三点的夜晚,医院楼下,顾云来没多说一句废话,只是在夜风里静静地等着。 车里暖气开着,灯光柔和,座椅干净,像一个不动声色的邀请。许天星没有拒绝。他拎着一身疲惫,沉默地上了车。 从那晚开始,这条路似乎就顺理成章地,越来越短,越来越熟。 最开始,他偶尔还会板着脸说一句:“送我回家吧。”可十次有八次,车子最终还是驶进了那个熟悉的小区,停在顾云来家楼下。 浴室的洗漱台上多了一套牙刷、毛巾,衣柜里空出一整排,甚至连冰箱里都开始固定摆放许天星喜欢的气泡水,牛奶和切好的水果,顾云来做得悄无声息,却细致得近乎偏执。 一开始只是偶尔留宿,像个匆匆过客,后来连牙刷、拖鞋、换洗衣服都悄悄出现在了浴室和衣柜里,一点一点地占据着空间,像春天里悄然生长的藤蔓。 再后来,他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客房,把一整个抽屉都塞满了医学资料,像是下意识地把“短住”变成了“半常驻”,却从不明说。 顾云来没说什么,眼底的喜悦却藏不住,只在他不在的时候,把那间客房一点点整理成了“许天星的房间”、 换了更适合长时间工作的台灯,床头柜上放了助眠的香薰,甚至连窗帘都换成了隔光效果更好的款式,好让夜班回来的人能睡个好觉。 他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的,许天星不再急着走,他有时候会在沙发上睡着,手机还压在枕边,脸上松弛下来的表情像个疲惫的孩子。 有时候会在顾云来洗完澡出来时,坐在厨房开着窗户抽根烟,头也不抬地说:“冰箱的牛奶过期了,我明天下班买新的回来。”他说得自然,像是在说自己家里的事。 许天星东西不多,他好像没有什么享受生活的乐趣,衣服就那几样,t恤,衬衫,几条简单的裤子,甚至还有一件穿旧了的连帽衫,袖口都磨出了毛边。 他从不主动买什么,似乎也从没为“留下”做过特别准备。 有一次,许天星临时留宿,洗完澡出来,没找到自己的衣服,随手翻了翻,穿上了顾云来的t恤。 柔软而宽大,穿在他身上,肩线微微下垂,衣摆也遮住了腰线,整个人看起来又瘦又松垮。 顾云来从房间出来,正好看到那一幕,脚步微微顿了顿,他站在门口,看着许天星低头擦头发,衬衫下摆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领口微敞,露出锁骨。 那件t恤自己穿着合适,却穿在许天星身上,还是大了一号,毕竟,许天星骨架也更窄些。 顾云来没说什么,只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尺寸,从那之后,他开始以“反正我也是要买的”为由,给许天星添置衣服,t恤、休闲衬衫、连帽卫衣、简单的运动长裤。 颜色干净,款式利落,全都是适合许天星的风格,连尺码都精准到连肩宽都不会多出一寸。 而许天星,一开始嘴硬,说着“用不着”,但第二天出门时,还是默默套上了那件新买的外套,低着头,扣拉链的动作慢得近乎小心翼翼,顾云来站在厨房远远看着,没说话,只是嘴角,缓缓地,压也压不住地弯了起来。 第73章 直到有一天早上,顾云来拿着一张物业录入单走到许天星面前,“明天物业来家里升级系统,带个身份证,我让他们把你也录进门禁和电梯人脸。” 许天星挑了挑眉,慢悠悠地接过单子,语气带着点嘲弄:“……你真当我这就是长期住了?” 顾云来头也没抬,专心拧着杯盖,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你不是?” 许天星一时间哑口无言,他盯着那张单子看了半天,最终还是默默把它叠好塞进了口袋,第二天,他乖乖在家等着,录了指纹,拍了人脸识别。 甚至在工作人员笑着问要不要顺便办理车库通行证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门禁卡和车证,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微妙感。 顾云来一边拆着新买的咖啡豆,一边斜眼瞥他:“你还真听话。” “怕你烦。”许天星坐声音不咸不淡,耳尖却悄悄泛着一点热。 顾云来轻笑了一声,没再追问。 几天后,车钥匙盒里悄无声息地多了一整套新配的钥匙。 一份被整齐地放进了玄关抽屉里,另一份,趁许天星不注意的时候,直接被塞进了他外套的内侧口袋。 顾云来看着他,神色平静,语气却轻描淡写得像只是随手递过去一块糖:“你要是早班,就直接开我的车。你那个小破车……” 许天星一愣,低头摸出那把沉甸甸的迈巴赫钥匙,眉头狠狠一挑:“什么叫破车?我那车才买两年,性能挺好。你这资本家就不食人间烟火是吧。 许天星愣了愣,低头看看掌心那把沉甸甸的迈巴赫钥匙,忍不住失笑:“你给我开迈巴赫?我要是开去医院,整个急诊科都得以为我被包养了。” 顾云来一本正经地点头,语气正襟危坐,眼神却带着坏笑:“难道不是吗?” “你……”许天星刚想回嘴,话还没出口,目光却撞上那人眼底掩不住的调皮,像是打翻了糖罐子的星子。他嗓子哽了哽,最终还是没把那句“滚你大爷的”说出口,只闷闷哼了一声:“我还是开我自己的吧。” 那天晚上,顾云来还特意把自己其他的车全调去舅舅家别墅,只留下一辆,空出了正门口最近的那个专属车位。他顺手拍了拍车位旁边的柱子,语气随意:“以后你回来,直接停这里。不用再绕到外面去。” 许天星站在阳台上,楼下的车位灯光泛着微微暖黄,白色编号清晰可见。他指尖握着钥匙,骨节在夜风里微微发白,像是忘了松开。 一字一句地,他低声喊:“……顾云来。”声音不大,却像被夜色压得很沉。 楼下那人正关车门,回头望了他一眼:“嗯?” 许天星却没再说话,只站在那里,看着他,目光里翻涌着什么,像是心里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沉默地收紧了手里的钥匙。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这种被体贴、被惦记到生活细节的感觉,从来都是别人说说而已。 只有这个人,是认认真真地,把他放进了生活里。 客厅里,顾云来刚擦完头发,白衬衫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闻声转头,眼神温和,带着点没收干净的水汽,“嗯?” 许天星看着他,眼里有一瞬间的复杂情绪,但最终,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资本家的生活确实不错。”带着一点轻飘飘的嘲弄。 顾云来听见了,笑意从眼底慢慢溢出来,带着点惯有的轻狂和宠溺,低头看着许天星,嗓音低低的:“要不要干脆……入伙?” 许天星抬眼,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半秒,冷静、清醒,又危险地温柔,他没有接话,只是收紧了手里的钥匙,指尖微微发紧。 顾云来看着他的动作,笑容越发深了些,但没有逼他,一副无所谓你什么时候认,但我等得起的姿态,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反正……位置都给你空着了。” 第46章 周五晚上的饭局上, 顾云来应酬了几个潜在合作伙伴,席间喝了不少,白酒红酒混着来, 酒意未散就回了家。 林星澈好心送他回去,一路上他整个人靠在车座上, 西装半敞,领带松了, 头发也有些凌乱, 眼神泛着一点醉意,看起来和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样子判若两人。 奇怪的是, 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他还不忘对林星澈絮絮叨叨:“你说许天星到底喜欢我什么?是我有钱?有身材?还是脾气好?”声音里带着几分少见的迷茫和不确定。 林星澈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听着这个平日里足智多谋的商业精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胡思乱想,忍不住笑了, 头也不回地答:“是你话少。” 顾云来:“……”他沉默了几秒,随即自嘲地笑了:“原来如此。” 林星澈看着他这副模样, 心想:这位平日里运筹帷幄的顾总,在许天星面前, 早已溃不成军。 顾云来又非要拉着林星澈去看他家的装修,让她也在这边买套房子,正说着, 门锁“咔哒”一声转动,打断了屋内的喧闹, 大门被推开, 许天星拎着公文包和一大袋超市的菜走了进来。 身上还带着外头未散的寒气,他换鞋动作利落,拖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抬头见屋里多了个熟人,微一愣,随即轻声打招呼:“顾少爷,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温和又带点疲惫,看到林星澈,语气也跟着柔了一分:“星澈,好久不见。” 顾云来像被点了穴的猫炸了毛,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动作熟练得仿佛彩排过无数遍,一把接过他手里的沉重物品,嘴角都快咧到耳后,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下班啦?饿不饿?我给你带的茶叶,刚到货的那种白毫银针,香得很。” 他的声音轻得快要融化,完全不是那个平时高冷的顾大总裁,倒像个等老婆回家的粘人精,连站姿都变得柔软了几分。 林星澈看着这一幕,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许医生,好久不见。”她目光调侃地转向顾云来,“顾少爷,你还有脸笑话我贤妻良母?你自己这架势,二十四孝全套都快集齐了吧!” 许天星看着两个有些醉意的损友,一边整理着略微凌乱的头发一边轻声道:“你们聊,我去泡醒酒茶。” 顾云来却不依不饶,搂着他肩膀就不撒手,像赖上来的小狗,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把整个重量都挂在许天星身上。 许天星皱眉,手掌抵在他胸前想推他:“你喝醉了?”眼底却闪过一丝无奈的宠溺。 “没醉。”顾云来抱得更紧了,嘴角挂着一抹坏笑,眼底带着狡黠的光,“你摸摸我,醉了没有?” 一旁的林星澈表情一言难尽地看向他们,眉毛挑得老高。 许天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耳尖微微泛红。 顾云来见状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得寸进尺,转头冲林星澈开始输出:“你可长点心吧,沈放那都快奔四的人了,还一人一屋睡,是不是那方面力不从心了?” 林星澈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处。 顾云来越说越上头,压低声音,偏偏语量还大得全屋都能听见,手指在空中胡乱比划着:“我告诉你,男人要是对这事都没兴趣,那要么是外面有人,要么是x功能性障碍,我看沈放不像是有人的样子,那八成就是……”他做了个意味深长的手势。 “行了行了!”林星澈瞬间炸毛,“你闭嘴吧你!” 顾云来理直气壮,身体往前晃了晃,一点没有收敛的意思:“我说的有错吗?夫妻之间那方面不和谐,迟早出问题……” 话音未落,他忽然“哎哟”一声,转头一脸委屈地看着许天星,像个被主人不小心踩到的大狗狗:“许天星你掐我干嘛?老公没让你爽吗?” 许天星脸色一红,没说话,动作飞快地捂住他的嘴,手掌严严实实地压住那张嘴,一边压着他往沙发推,一边冲林星澈道歉:“不好意思啊,他喝多了,嘴上没把门,我这就让他闭麦。” 林星澈早就笑得靠在门边直不起腰,摆了摆手,一副“老娘已经看透你俩狗男人”的表情:“行了行了,我回去了,不打扰你们春宵一刻哈。” 顾云来从许天星手里挣开,还冲她背影大喊,声音大得几乎要震倒屋顶:“你快点回去试试吧,万一他真有毛病你还来得及换人!” 林星澈头也不回地比了个中指,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明天记得去你舅家饭局,别迟到,别带你男人去吓长辈。” “放心!”顾云来喊得跟打仗似的,胸膛起伏,“我到时候收敛点,不说你性生活!” 门一关,屋里终于安静下来,空气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酒意,混着夜色和暖光,有种让人不敢打破的静谧。 许天星搂着顾云来往卧室走,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顾云来却忽然低头,一把扣住他的后脑,毫无预兆地吻了上来。 那个吻急促又用力,带着酒意中压抑了一整夜的情绪与渴望,热烈得近乎失控。他的唇狠狠压上来,像要把一切未曾出口的情感都碾碎在这一刻。 第74章 许天星一开始略显错愕,但几秒之后,他开始回应,吻在空气中蔓延,变得缠绵、深沉,像是夜色中悄然燃起的火。 几秒后,顾云来才缓缓松开他,气息微喘,眼神却一瞬不瞬地落在许天星脸上,带着醉意的眸子泛着微红,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定格在他眼底。 “许天星,”他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却深情,“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许天星看着他,一时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他几秒,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复杂情绪:“我知道。” 顾云来靠得更近了,气息带着酒香,却也透出一丝颤抖和压不住的认真:“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喜欢你那张好看的脸,喜欢你每次故作冷淡的样子……也喜欢你在床上被我缠住时,睁着眼偷偷发红的样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迷茫,仿佛这一切告白都来得太迟,却又无法再压抑。 “妈的,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这么喜欢你?” 许天星微怔,随即低低笑出声,眼角轻挑,带着一点戏谑,又像是终于妥协的无奈:“你现在才说这些,酒喝多了吧?” 顾云来被他那副“你又来撒酒疯”的表情气笑了,眼神却越发认真,像个陷入执念的小孩,声音几乎发颤:“那你为什么不说爱我?我这么喜欢你,这么爱你,为什么你就不说呢?” 他望着许天星,像是在等一个裁决,他的眼神不再是那个精英总裁的沉稳自持,而是充满一种脆弱的执拗,像是怕失去,也怕听到答案。 许天星看着他那副模样,心脏悄然收紧。他眼底闪过一丝软意,语气放缓了些:“你现在是喝醉了还是在装可怜?” 他伸手揉了揉顾云来的发顶,指尖轻轻地划过发旋,语气温柔得几乎不像平日里的他:“你这么一说,难道我不说,就真的不爱你吗?” 顾云来的眼神闪了一下,抓住他手腕的力道加重了一些,声音却低得像夜风:“我不管,我就想听你说……我爱你。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像是压在心底太久的重锤,一下砸落,砸碎了许天星最后一层克制。 他沉默了几秒,眼中的温柔像潮水慢慢漫上来。他笑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点叹息:“你就知道撒娇,酒一喝多就胡说八道。” 然后,他伸手勾了勾顾云来的下巴,眼神柔软得像一层绸缎,低声道:“好吧,好吧,我爱你,行了吧?” 说得轻描淡写,却仿佛是所有夜晚最沉的星辰,静静坠落在这个不被打扰的房间里。 顾云来怔了一下,随即眉头轻挑,唇角慢慢扬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像是刚刚得逞的小孩,带着几分得意:“你一点都不真诚。” 许天星被他逗笑了,眼神里藏着止不住的宠溺,“你这人真难伺候,说了你还嫌不真诚。” 他顿了顿,低头贴近顾云来耳边,声音轻得像撩人梦境:“我都住你家了,还不够真诚?”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微垂,唇边笑意未散,缓缓靠在沙发上,轻轻挥了挥手,像个认输又嘴硬的孩子:“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说出来,什么都不用我逼。” 夜色沉沉,窗外风声温柔。屋里是酒意未散的空气,是一个终于听见“我爱你”的人,还有一个从未说出口、但早已动心许久的人。 顾云来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刚才那点醉意被许天星的“我爱你”冲得干干净净。他眯着眼,唇角依旧挂着那点欠揍的笑,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眼神暧昧地一挑:“你都表白了,要不要顺便做点让我信了的事?” 许天星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这副像只等着人喂的猫模样,轻轻“啧”了一声,拎住他衣领就把人从沙发上拽起来:“别以为你说几句傻话,我就真被你拿捏住了。” “那你还不是自己亲口说我爱你的。”顾云来顺势靠过去,把头埋进许天星肩窝,鼻尖蹭着他锁骨,声音带着点鼻音的撒娇,“我脑子现在还晕着呢,你得对我负责。” “那你酒量也太差了。”许天星轻拍他后脑一巴掌,“喝多少啊就醉成这个鬼样。” “那你说,我现在能做什么?”顾云来仰起头,眼神亮晶晶的,一副“我已经准备好你尽管指挥”的表情。 “洗澡。”许天星眼皮都没抬,“我不想明天起来满床都是你身上的酒味。” “……你没良心。”顾云来泫然若泣。 “我有。”许天星回头瞥了他一眼,眼角微挑,语气懒懒,“只是用在别的地方了。” 顾云来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从后面圈住他腰,整个人往他身上贴:“你今天怎么回事?老实交代,是不是被我感动了?” “是啊,被你感动到想把你踹下楼。” “你舍不得。”顾云来声音低低地笑,唇贴着他耳后,呼吸轻轻一拂,带着夜风般的撩人意味,“你都说爱我了,许医生,你现在可有义务对我好。” 许天星本想怼回去,但身后这人蹭得又贼又粘,他实在懒得推,只叹了口气,随手摸过床头柜上的遥控关灯,屋里瞬间暗下来,只有月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他俩身上。 顾云来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他贴在许天星背后,小声开口:“我刚刚真有点怕你说不出口。” 许天星没回头,声音也低下来:“你不怕我不爱你吗?” “怕。”顾云来的语气像撒娇又像认真,“可我更怕你太聪明,明明心里有我,却一声不吭,搞得我每天跟演独角戏一样。” 许天星沉默了一下,像终于被那句话触动,缓缓转过身,抱住了他,“你不是演独角戏,是在陪我慢慢懂。” 顾云来鼻子一酸,刚要开口发作点什么情绪,结果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许天星一把摁倒在床上。 动作干脆利落,几乎没有任何预警。 他还愣着,就见许天星一手掀开被子,顺势把他整个人裹进厚被里,像捆粽子一样压了个结结实实。 他低头靠近,手指掐着顾云来的脸颊,眼里带着笑,语气懒散又带点狡黠:“懂了也不代表今晚就能如你所愿。你刚才那点耍赖账的模样……欠收拾。” 顾云来瞪大眼睛,被压在被窝里,整个人被按得动弹不得:“不是吧?” “不是才说了爱我吗?你怎么转头就,唔……”话还没说完,许天星低下头吻住了他,却带着点恶意的小惩罚。 唇齿交缠间,顾云来呼吸一乱,本来想反抗几句,可被这一下吻得大脑一片空白,话全被堵了回去。 一吻终了,许天星看他眼神发直,满意地笑了下,把人往枕头上一摁,语气懒洋洋地宣布:“睡觉。” 说完,他拉过被子,把两人一起裹进去,像是终于肯让他靠近,又像是在用某种安静的方式,把对方牢牢留在身边。 夜色沉沉,窗外是城市被拉长的灯火,他们在彼此呼吸间靠得更近。 这个晚上,他们谁也没再提“爱”这个词,但那句“我爱你”,早就在许天星的手掌、吻落的角度、灯光熄灭的瞬间,重复了一百遍 第47章 chapter 49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卧室, 顾云来醒得早,却没立刻起床。 只是半睁着眼盯着身旁熟睡的许天星看,他一只手搭在被窝外, 轻轻拨了拨对方眉间微蹙的褶皱,像在研究某种古老而矛盾的艺术品, 怎么看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良久,他还是没忍住, 凑过去亲了亲许天星的额头, 小声试探:“许医生,你要睡到中午吗?” 许天星迷迷糊糊睁开眼, 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顾云来你他妈再吵我试试?” 顾云来笑了,毫不畏惧地继续靠近, 像贴脸撒娇的小狗,“那你打我好了, 反正我昨晚都被你欺负惨了。” 许天星抬手作势要揍他,被顾云来一把抓住, 顺势摁在床上亲了一口,动作快到他来不及反应。 “……神经病, 我去做早饭,你吃什么?”许天星轻哼一声,撑起身翻了个身, 准备下床。 就在他穿衣时,顾云来坐在床上, 语气漫不经心地开口:“明天年夜饭,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舅舅家?”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问“今天晚饭要不要点外卖”,语气太过自然, 仿佛这只是情侣间的一顿家常便饭。 许天星抬眼看了他一眼,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我明天除夕值夜班。” 顾云来的动作顿住了。原本晃着手机的手停在半空,眼神肉眼可见地沉了几分,眉心慢慢拧紧:“……你是自己排的?” 许天星笑了一下,笑意寡淡,嗓音低哑:“倒也不是。除夕这种班,一般都是我们这些没结婚没孩子的值。今年主任问我愿不愿意,我想了想,就答应了。” 顾云来没说话,坐直了些,手里的杯子没端,眼神却像钉子一样钉在他脸上,几秒后,语气慢慢冷下来:“你‘想了想’?” 第75章 “嗯。”许天星点了点头,神色不动,“我想着,省得你为难。再说了,还没到时候。”说完,就去刷牙洗脸,直奔厨房。 顾云来听到“还没到时候”几个字,脸色一下沉了下去,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还是忍不了,几步走到厨房门口,手臂抱胸,靠着门框盯着他,语气像撒娇,又像拧巴的控诉:“咱俩都这样了,就吃顿饭而已,有那么难?” 许天星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抬了抬眼,神情依旧平静,眼底却浮出一点掩不住的疲惫。他没说话,像是在逃避那份直白的炽热。 顾云来靠得更近一步,鼻尖几乎贴到许天星鬓角,低声开口,语气里有一种被压抑太久的急切:“又不是让你拜堂成亲,许天星,就一顿年夜饭。” 许天星终于转过头,慢慢看向他。那一眼不再温吞,而是像出鞘的刀,目光凌厉。 “就一顿饭?”他语气极轻,每个字却都压着火,“那你告诉我,你舅舅能接受你带个男人回家吗?” 顾云来看着他,笑容在嘴角顿了一瞬,眼底却没有露出慌乱。那一瞬的沉默像是某个脆弱点被触碰,他缓缓收起唇边的玩笑,肩膀不易察觉地绷了一下,眼神一寸寸凝起。 “你问这话,是在担心我舅舅,还是在担心我?” 许天星没答,只是将茶壶稳稳地搁进托盘,动作一贯从容,仿佛不带任何情绪。但那转身的姿势太利落,利落得像是在逃避。脚步稳,却透着一种优雅的退却。 顾云来眼神一暗,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力道不重,却不容拒绝。 他低声道:“许天星,我都把你带回家了,我还会在这点上退缩?就算我舅真有意见,你以为我会听他的?” 他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激烈,却藏着一种坚定得近乎固执的力量,语气逼人却不咄咄逼人:“我带你回去,是因为你是我选的人,不是拿去审批的公文。” 许天星盯着他几秒,眼神像水下的火焰,燃烧却被掩盖。他动了动喉结,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只低声道:“水开了。” 厨房水声开始响起,短促、清脆,却盖不住两人之间那股越来越紧绷的沉默。 顾云来靠在门边,看着他背影,终于压不住声音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纹:“就这点事你也不肯说清楚?我问你愿不愿意去,你回我一句‘还没到时候’就完了?” 许天星没回头,语气淡淡的,却透出一种无声的距离感:“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是你听不进去。” 顾云来冷笑了一下,那笑意里带着委屈和被推开的愤怒:“我听不进去?我哪句话听不进去?我都快把你搬进家里了,你到底还在怕什么?” 许天星终于放下碗,回过身来,眼神依旧平和,语气却冷得像夜里未融的霜:“不是我怕,是你没想清楚。” 顾云来的怒火腾地一跃而起:“我怎么就没想清楚了?你以为我跟你在一起,是一时兴起?我每天看你、等你、送饭、给你装床头灯……你以为我是来图新鲜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舅舅会怎么想?”许天星打断他,声音低却清晰如冰,“你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你妈不在了,你舅是你最亲的长辈。他要真有意见,你敢顶吗?” 顾云来被噎住了,像是一下子撞上现实。他眼神一滞,声音也低了几度:“所以你是在提醒我,我们这段关系,连祝福都不配拥有,是吗?” 许天星逼近一步,声音骤然低冷:“我是在提醒你,你别以为你走到今天,是靠一腔孤勇。你说你不在乎,那是因为你还没撞上真正的现实。你舅真摆脸色,你真敢当着他面牵我手?” 顾云来咬紧牙:“我当然敢!” “那你现在就敢发声明公开吗?”许天星忽然笑了,眼底泛起一点锋利,“别骗我你都想明白了,顾云来。你不过是,还没撞疼。” “我一个人怎么样都行,”他继续说,声音带着压抑得近乎冷酷的理智,“可你不一样。你是顾家的人,是云来集团的继承人。你做的每一步都不是私事。” 顾云来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了下去,像被现实拽着喉咙:“你就是不信我。” “我是不信你。”许天星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带着伤人不自知的锋利,“你现在说你喜欢我,是因为一切都在顺风顺水。可哪天你真的被现实撞得遍体鳞伤,你还能不能说出‘我爱你’?” 顾云来怔怔看着他,像是被抽干力气,肩膀垮了一寸。他的唇动了动,最终只问出一句低哑的声音:“许天星,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许天星沉默了。 最终,他低低地吐出四个字,带着毫无遮掩的疲惫和茫然:“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其实……有点怕。” 他顿了顿,眼神乱了一瞬,终于抬眼,望向顾云来,那双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可这一次,藏着某种控制不住的脆弱,像一只流浪太久的小猫,眼睛里是想靠近、又怕被赶走的渴望。 顾云来心口一闷,眼底骤然一热,所有的怒火,在那一瞬,全都像雪落进火里,发出轻轻的“嗞”一声,然后没了,他再也生不起气来。 他上前一步,像是被什么不由自主地驱使着,抬手将许天星紧紧抱住,掌心覆上他瘦削的背,温热而坚定,像是在拼命确认,这个人,还在自己怀里。 许天星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倚在他怀中,鼻尖碰到那熟悉的淡香水味,带着一点木质调和微不可察的花香,那是顾云来身上独有的气息,一如既往的令人安心。 那一刻,许天星忽然安静了下来,像是风暴边缘沉入湖心的一点漪涟,悄然收束。 窗帘轻轻拂动,风穿过缝隙,吹进这安静如水的夜,把原本潜藏在空气中的低压,也吹出一点点清凉的边角。 过了许久,许天星才低声开口,嗓音闷闷的,仿佛藏在他领口深处:“你还是回去陪你舅舅他们吧。别让老人家挂念。” 顾云来伏在他耳边轻轻哼了一声,那声线低沉、含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委屈与倔强:“你就这么怕见他们?” 这句话落下,许天星的肩膀微微一僵,像是被什么轻轻戳中,他没有挣脱,只是下意识往后一缩,动作不大,却分明带着某种回避的本能。 顾云来顺势抱得更紧,一只手绕过他的腰,另一只手捧起他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确实有点怕。”许天星的声音终于低低落下,像是承认,又像是妥协。他眼神闪了闪,不肯看他,像个意外露出情绪的小孩,怕自己泄露太多。 顾云来挑了挑眉,唇角浮出一点克制的笑意,语气压低了些,带着逗弄的味道:“哦?那就是说,你其实也想去?” 许天星仰头看了他一眼,眸光清亮又倔强,像是在抵抗,又像是被人摸准了心口的软处。他没让笑意完全浮上来,只低了头,语气尽量平静:“……等我心理建设好一点再说。” 他靠在顾云来怀里,睫毛微微颤着,像是在与内心某种情绪周旋,努力争取一点点缓冲的时间。 片刻后,他忽然开口,声音低低的,像是从胸腔里懒懒地逸出,语气里却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我确实得提前准备。” 顾云来看着他:“嗯?” “万一我刚一踏进门,你舅舅说给你一千万,离开顾云来。”许天星语气平静,眼神却带着一抹玩味,慢慢补了一句,“或者来一句,你是不是专门来勾引我们家云来的?” 他故意停顿,眸光微挑,唇边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等着看他炸毛。 顾云来果然怔了一下,随即低低笑出声,退回沙发,一边揉眉一边咬牙切齿地吐字:“……许天星,你是故意想气死我。” 许天星一脸无辜,眼神澄澈得近乎天真:“我只是举个例子。” 顾云来看着他,脸色似笑非笑,忽然那笑意一点点褪去,眸色沉了下去。他盯着许天星几秒,语气忽然收紧,嗓音低哑又压抑:“你还真是……太小看我们家了。” 他俯身靠近,额头贴上他的,语气像是咬牙又像撒娇:“一千万就想打发你?” 许天星的呼吸一下子乱了,整个人一僵,像是被他那股带着热度的气息烧得失了神。 顾云来盯着他,声音依旧低,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温柔狠劲:“许天星,别拿你那点小聪明吊我胃口。我可以不逼你现在就见长辈,但你最好记住,这不是你一个人能掌控的游戏。” 许天星低低地笑了,眼尾轻颤,唇角带着点心甘情愿的柔软:“那你觉得你值多少?” 顾云来眯起眼睛,声音一字一句,咬得狠又慢:“至少要把我连本带利赔进去。” 他话音刚落,许天星被他这句话狠狠击中,轻轻一哼,下意识往后退,却被他箍得更紧,整个人快要被困在他怀里。 第76章 “许天星。”他低声念着他的名字,语气像誓言,又像警告,“你要是拿着那一千万真跑了,我不管你逃去哪儿,我都能把你追回来,利息加倍。” 许天星抬眼望着他,那一瞬间,眼底不再是防备与犹疑,而是一种终于放下的安定光芒。他没再反驳,也没再试图抽身,只是轻轻一笑,笑意像风吹过湖面,淡,却足以撼动内心最深处的湖底。 良久,他轻声开口,声音像从胸口某个沉埋很久的地方剥落出来,极轻,却极稳:“明年。” 顾云来看着他,目光中闪过一瞬细不可察的波动。他没急着说话,只等他继续。 许天星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捻了捻衣角,“明年我一定不值班。” 话落,他靠在他肩上,那动作终于是毫无防备的依靠。嗓音更低,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明年,我陪你回家。” 顾云来喉结轻轻动了动,手臂下意识收紧,像要把他整个人锁进骨血里。 “你说的,”他贴着他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像在封存这个承诺,“我记着了。” 许天星没有回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不带任何犹豫,比千言万语都来得郑重其事。 第48章 除夕夜的急诊室, 许天星穿着略显褶皱的白大褂,独自站在值班台前。手中握着刚处理完的病历,纸页边角已经被他的指节压出轻微的折痕。 荧光灯无情地照亮他的侧脸, 那张素来冷静的面孔此刻略显疲惫,眼下浮着浅淡的青影, 像是许久未眠的痕迹,被白色灯光一照, 更显得锋利而清寡。 他并不算太忙, 急救间隙中还能完成几份未交的病历,偶尔处理几桩小插曲, 今晚的急诊出奇安静,甚至连往年常见的酒精中毒患者都寥寥无几。 或许是这个城市的人们都留在了家中, 在炉火和笑语中围坐一桌,举杯共庆, 节制而温暖,平安得像这夜色下泛光的街道。 许天星的眉心微蹙, 指间动作停住,他将病历夹进文件袋, 走向窗边,城市夜景,远处楼宇的灯光一格格亮着, 像悬浮在空中的星辰,五彩斑斓, 繁华绚丽, 裹着节日的喜悦。 他安静地站着,窗玻璃上映出他清隽的侧影,轮廓淡漠, 眼神专注地望着远方,目光却仿佛越过了整个城市,落在了无人可见的地方。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处理急救时冷静决绝的医生,也不是那个口吻平淡、拒人千里的男人。他只是一个站在除夕夜灯火边缘的人,一个被万家灯火照不亮的孤影。 他的眼睫轻颤,像是被风吹动了一瞬,又很快归于沉静,这夜,本不该属于医院;可对许天星来说,似乎只有在这样的冷白灯下,他才能勉强找到一点归属。 与此同时,顾云来正坐在顾永谦家,屋里暖意融融,水晶吊灯映着,墙边红灯笼和水墨屏风交错,刚吃完了年夜饭,家里几个人都坐在客厅聊天。 他身上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深蓝衬衫,袖口挽起,领口微敞,透露出几分不经意的随性。旁人看他坐姿从容,谈笑有度,像极了一个在这场家族聚会中游刃有余的东道主。 可实际上,他的心思早已游离,手机不动声色地握在手中,他时不时低头,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一条又一条微信从他指下发出。 他回得很快,语气平稳,甚至每个标点都显得克制,可每当许天星的头像跳动一下,他眉眼间的凌厉就悄然褪去,像被夜风拂过的湖面,泛起一圈柔软的漪涟。 顾云来他侧过头,正好瞥见妹妹顾云峥低头看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敲击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眼里藏不住笑意。 顾云来眉梢轻挑,眼神落在她脸上,多看了一眼,她神情专注,回消息的频率之高甚至超过了他。 他没刻意打探,只是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手机屏幕,那个一闪而过的微信头像,熟悉得让他瞬间神色微变。 是朱子墨,东华分局里那个一向沉稳低调的技术人才,眼神温和,说话永远不疾不徐,似乎不带锋芒,实则藏刃于笑。 顾云来指腹轻敲酒杯壁,眸色微沉,下一秒,他语气看似随意地开口:“云峥。” 顾云峥下意识一抬头,眨了下眼:“嗯?” 顾云来将酒杯微微晃了晃,像是不经意地问:“你跟刑警队那边关系挺熟的吧?” 她愣了一下,那一瞬的迟疑虽快,但却没能完全掩住,“算是吧。”她抿唇笑了笑,“林姐那边的关系比较好,我们就经常有个接触。” “是吗?”顾云来点点头,语气漫不经心地延续着:“那都跟谁熟啊?” 顾云峥顿了顿,手指下意识在餐巾边缘卷了卷,眼神游移了一下才答道:“路景华、常征……”她说得自然,甚至带着点敷衍的轻松。但朱子墨的名字,显然被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 顾云来没拆穿,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手指轻敲桌面,他慢慢开口:“是吗?”然后抬眼看向她“那个学计算机的,朱子墨是吧,你跟他,关系如何?” 话一落地,顾云峥眼中闪过一瞬明显的慌乱,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像是在组织语言。 顾云来却没逼问。他只静静坐在那里,靠着椅背,眉目低垂,神色淡然,可那双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带着一点不动声色的审视。 看这样子,不用在说什么,心里已经有了八分确定。 朱子墨的脸浮现在他脑海里,那张带着眼镜、总是温吞着笑意的脸,清清淡淡,谁都觉得他平和无害,却没人能忽略他看人时的那种深意。 这两人之间,远不止工作上的几次交集那么简单,他不知是该担心,还是该感慨。 但在沉默中,他忽然又想起了许天星。那个大年夜还穿着白大褂、在急诊室独自值班的人,心里装着一个人,是会在举杯时突然忘了祝词,在热闹中突然觉得空。 他低下头,盯着手机屏幕上那条“我在,别担心”的消息,指腹轻轻按了一下。 城市再喧嚣,灯火再璀璨,此刻,他只想在许天星身边。 “云来,你在想什么呢?”顾永谦的声音像一枚石子落入水面,轻轻荡开顾云来心湖中原本克制的平静。 顾云来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他向来擅长在各种场合游刃有余,但这一刻却忽然语塞了半秒,仿佛被扯到了心口那根不愿示人的线。 他移开视线,装作平静地拿起桌上的茶杯,略微垂眸:“他在医院值班,除夕人手紧张。” 他说得很轻,语气平淡得像只是顺带提起某个不太重要的同事,可手指却在杯身上敲了一下又一下,节奏慢而刻意,像是借此掩盖一丝轻微的慌乱。 “今天也轮上?”顾永谦微微挑眉,神色看似随意,语气却藏着几分老派长辈特有的打量和试探。 他又抿了一口酒,缓缓放下杯子,盯着顾云来看,忽然笑了一下:“这小子倒是敬业啊。”语气里有几分赞赏,也有几分不露痕迹的审视。 顾云来并未正面回应,只是淡笑,可那一笑中,掩不住某种微妙的牵挂。 顾永谦察觉到了,他拍拍顾云来的肩膀,眼角皱纹舒展开来,笑容带着一点慈和的调侃:“你守着我们这帮老家伙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过去看看他。” 这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顾云来心里那个一直紧锁着的门,他低头,看了看手机上许天星发来的几条消息: 【挺安静的】 【别担心,好好陪家人】 【我没事】 语气一如既往的寡淡克制,却偏偏让他心底泛起一阵柔软的酸意,简洁得像句陈述,却藏着太多他熟悉的故作无事。 “嗯,”他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与期待,“等会儿,我去看看他。”声音里带着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和……等待已久的那种想靠近的冲动。 他顿了顿,嗓音低了些,带着一丝真诚得有些意外的软意:“舅舅……谢谢您。” 顾永谦听着他这句“谢谢您”,杯子在手中略顿了顿,指尖在瓷面轻轻转了一圈。 他没立刻接话,只是静静地看了顾云来几秒,那目光一如既往地沉稳睿智,却在这一刻带上了某种近乎不易察觉的柔软。 良久,他淡淡一笑,把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放,发出轻轻一声响。 “喜欢就去。”他说,语气平和,却像是在为谁松绑,“人不是机器,你小时候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长大了倒不敢任性一点。” 顾云来一怔,下意识想笑,却又笑得有点涩。他低头轻轻应了一声:“我……我这不是怕惹事吗,我这一回国,就惹了这么多事。” 顾永谦摇了摇头,语气像是带着一点无奈又宠溺的责备:“有些事吧,你不惹,它也迟早会找上门来,既然这样,干脆早点摊开,省得夜长梦多。”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点到为止,又没完全说破。 第77章 就在这时,顾云峥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抿着汤,忽然轻声咕哝了一句:“行了爸,别拐着弯儿给他打气了,您要是再往下说,他今晚可能真就不回来了。”语气像玩笑,尾音却挑得分明。 顾云来站起身,外套搭在手臂上,侧头看了眼窗外已经炸响的烟花,声音低而清晰:“那我先走了。” 顾永谦点点头:“去吧。” 顾云峥还想调侃,却被顾云来一个眼神制止,她咬着勺子小声说:“给许医生带点饺子。” 顾云来没说话,只是轻轻关上了门,指尖握紧外套边角,动作一贯干脆利落,却不知为何,今晚的背影,多了几分清晰的坚定。 踏出门的那一刻,夜风扑面而来,带着一丝凛冽的凉意,却没能吹散他心底那份炽热的牵挂。 他驱车驶过繁华街道,城市的霓虹一盏接一盏地掠过窗前,红绿灯的等待像是漫长的试炼,而他心中只有一个目的地。 他不知道许天星有没有在窗边发呆、有没有因为某个喝醉的病人而低头弯腰处理呕吐、有没有在除夕夜的急诊室里,也像他此刻一样,思念着另一个人。 他只知道,在这万家灯火的夜晚,他不想让许天星一个人站在冷白灯下。 那一刻,夜色浓重,街道清寒,可他的眼中,却燃着一种几乎要穿透这城市的执着光亮。 急诊室的灯光依旧明亮得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味道,微涩中透着些许寒意,与年末的紧张与隐秘的期待交织在一起。 护士站旁的谈话声此起彼伏,偶尔掺杂着病人家属低声的询问,构成了除夕夜医院特有的背景音,忙碌而节制,不吵不闹,却永不停歇。 值班护士小李一边在电脑前敲打着键盘,一边小声抱怨:“今年除夕安静得反常,连醉酒闹事的都少了几个,平时这时候,急诊室早炸了。” 旁边的实习医生笑道:“咱们急诊可不兴说安静,没事,病人少这种话,一会儿就给你来十几二十个。” 站在一旁的许天星没有立刻出声,修长的手指正一页页翻看着急诊登记记录,眼神专注,动作利落,身上的白大褂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冷光。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扫了两人一眼,语气一贯平静却不乏压场的气息:“清静也好,说明这城市今晚没出事。” 他说这话时,语调没有半分波澜,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冷静与分寸,仿佛不论外头多热闹,他都站在某个始终不变的位置上。 小李嘴角一咧,笑着打趣:“许医生可真是咱们急诊室最后的风水坐标。” 许天星没接这句玩笑,只是将病历合上,淡淡道:“少说话,多做事。” 实习医生连忙挺直了腰,低头开始复查手边的病例,而站在他们身侧的许天星,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那排整洁的值班记录,指尖微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下一秒,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动了一下,提醒着另一场不在病房里的“心电波动”正悄然到来。 他低头掏出手机,扫了一眼。 【顾云来】:我在停车场,出来一下,别让你那堆护士姐姐看见我。 许天星看着屏幕,挑了挑眉,唇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极浅极快,仿佛春日拂过冰面的微风,不留痕迹,却能撩动心弦。 他抬头扫了一眼周围,随手把病历夹交给身边的护士,语气平淡:“我下去拿个东西,很快回来。” 他将白大褂脱下,挂在椅背上,拿起旁边深蓝色的外套,一气呵成地穿上,脚步声踏在走廊瓷砖上,干净利落,像这座医院里的另一种节奏。 电子门打开,寒意从走廊尽头悄然钻入,停车场的灯光昏黄,许天星步履不急不缓,眸光一掠,便看见那辆熟悉的豪车停在角落。 顾云来靠在车旁,身上是剪裁得体的黑色长大衣,领口微扬,挡住了夜风,他手里拎着几个鼓鼓的袋子,看起来笨拙又认真。 见许天星走近,他眉眼一扬,唇角勾出一抹懒懒的笑意:“你总算下来了,夜宵都快凉了。” 许天星一靠近,就闻到袋子里飘出的热腾腾的香气,顾云来二话不说,把袋子一股脑塞进他怀里,动作自然得像是多年旧习:“小龙虾、糖醋排骨、芝士年糕,还有饺子。” 许天星低头看了一眼,袋子热气腾腾,指尖一阵暖意。他抬眼看向顾云来,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调侃:“你这是抢了谁家的年夜饭?” 顾云来被逗笑,眼角都染上笑意:“抢你家的啊。不然我哪有资格,年年陪吃?”玩笑轻飘飘的,却藏着真心。 车灯还亮着,在昏暗车库中投下一圈柔光,顾云来将另一袋递过去:“这份是给你们急诊室的,护士站那些姐姐也有份。别让她们说我偏心。” 许天星低头看着手里的食物,抬眸斜睨他一眼:“你现在都开始搞群众基础了?” “当然。”顾云来叼着颗薄荷糖,语气吊儿郎当,眼神却不再轻浮,“万一哪天你跑了,好歹她们能替我拦你两步。” 许天星哼了一声,没回话。可嘴角却始终抿着一丝压不下去的笑意。 顾云来看了眼表,像是准备离开,转身时语气还不忘叮嘱:“赶紧回去吃点热的,医院冷,别冻着。” 就在他说完的下一秒,远处传来一声炸响,两人同时一顿,齐齐望向远方。 夜色深邃如墨,天幕忽然被什么划破,一道银光率先绽放,紧接着,大片烟花接连升空,橙红、金蓝,在黑夜中交织成一场短暂又绚烂的盛宴。 烟花的光一层层炸开,照亮了整个停车场,也照亮了他们彼此的面庞。 顾云来仰头望着夜空,火树银花在他眼底一簇簇炸开,光影在瞳仁中盛放又溃散,映得他整张脸明灭交错。 那一刻,他的神色忽然恍惚,仿佛回到了六年前某个遥远而清晰的夜晚,那个他曾和许天星并肩站着、抬头仰望同一片天空的夜晚。 他侧脸被色彩染亮,那张如今早已锋利沉稳的轮廓,在光的映衬下,竟浮出几分久违的柔和,那是岁月未雕琢之前的模样,是记忆里那个不曾说出口的“第一次心动”的剪影 许天星静静站在他身旁,怀里抱着热气腾腾的夜宵,那些熟悉的香气此刻竟不敌烟花的盛放。 他没有说话,只看着天空,眼睫被光映得微微闪动,像是久违地,许久不曾动容的那一点心,被悄然点燃了。 这一刻,他们都没出声,烟花照亮了他们的侧影,也悄然照进彼此心底。 这个夜晚,很长,也很静,可因为有人在风中等他,这一切的寒意,仿佛都被温柔化解了。 “……真巧。”顾云来忽然笑了一下,偏头看着许天星,眼神里透出一丝不加掩饰的感慨,“你说,如果我们现在不在这里,是不是也会一起去放烟花?”他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许天星,又像是问自己。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垂眸淡淡道:“你倒是挺会挑时候,燕州严禁燃发烟花炮竹。”语气一如往常的平静,却比往常多出几分难以察觉的柔软。 “是啊,”顾云来低笑一声,嗓音里带着那种只在许天星面前才有的坦然与温柔,“我就是觉得,这种时候……你身边空着,太不合理了。” 许天星没说话,目光落在远处的烟花上,良久,他轻声道:“我回去了,夜宵,谢谢你。” “那你亲我一下,我再走。”顾云来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脸颊,笑得像个得了便宜还装可怜的小孩,眼睛亮得像夜空中没炸开的星。 “……你快滚吧。”许天星嗤笑一声,轻轻推了他一下。 顾云来刚要开口,却听他说了一句:“顾云来,过年好。”声音不高,却在寂静中清晰得像雪落枝头,带着许天星惯有的克制,也藏着不加掩饰的温柔。 顾云来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应了一声,几乎低得听不见:“……过年好,许天星。” 烟花还在炸,光芒一瞬明灭,照亮天地又归于夜色。 他们并肩仰头看天,头顶那方不大的天空被色彩填满,星火仿佛贴着屋檐绽开,映在许天星的侧脸上,将他那张惯常平静的脸,染上了几分罕见的出神。 顾云来看着他,目光一寸一寸流连,像要将这一刻牢牢镌刻。他忽然意识到,许天星站在烟火下的样子,是他见过最动人的模样,像光与影交错中长出的秘密,寂静、明亮,只属于他一人。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烟火的光在彼此眼底跳跃,映出藏不住的波澜。 就在下一道烟花炸响的瞬间,许天星一把抓住顾云来的领口,动作突如其来却极其果断,指尖发紧,然后,他狠狠吻了回去。 顾云来瞪大了眼,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闭上眼睛,反手搂住许天星的腰,回吻时几乎是带着一点用力与颤抖。 这一刻,天地寂静无声,只有唇齿之间那一点微不可闻的响动,在新年的第一刻,替他们说出所有未说出口的情话。 第78章 第49章 大年初一, 许天星刚下夜班,身上还带着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外套一脱就随手搭在沙发背上, 眼神却倦得很。 他洗了个澡,没多说一句话, 脚步稳稳地走回卧室,连灯都没开, 就拉上窗帘、躺倒, 眼睛一闭,很快沉入黑暗。 许天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睡发走出卧室, 白色家居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他脚步有些飘, 像没完全清醒,站在客厅门边, 眯着眼看了顾云来一眼。 “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他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低低的, 有点破音。 顾云来正坐在沙发上翻手机,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 视线在他半垂的眼睫和凌乱的头发上停了一秒,然后笑了。 “不是怕吵着你吗。”他说着站起来,走过去, 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这不等你睡够了, 才敢回来。” 他的手自然地扶了扶许天星的肩, 又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醒醒,咱们出去吃顿饭, 年初一,别让胃跟你一起过苦日子。” 许天星没说话,只是懒懒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点不情愿的困意,他低头蹭了蹭顾云来的肩膀,有点无声的撒娇。 “你先让我清醒五分钟。”他含糊地说,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 顾云来笑了一下,往厨房方向走:“行,半小时之后不出门,我就在你床头唱《好运来》。” 吃完饭回到家时,天色已渐渐暗下来,城市的年味还在街巷之间飘着。 客厅的灯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光落在地毯和茶几上,勾勒出两个静静窝在沙发上的身影。 顾云来倚在沙发一角,脑袋偏着靠在许天星的肩上,安静了一会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声问:“你初恋是谁啊?” 许天星轻微动了动,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神落在茶几上还未收起的空杯上,睫毛微垂,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压住什么。沉默了几秒,他才轻声开口:“你啊。” 那语气轻得像一阵风,没什么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他停了一下,又低低地补了一句:“你不知道么?” 顾云来却怔了一下,原本靠在他肩上的身体轻轻一动,转头看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不是问这个。”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温柔的固执,像是不愿就这样被打发。 许天星偏了偏头,眼神冷静地看向他,像在说:还能是什么? 顾云来站起身,一句话没说,转身走向餐边柜,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瓶波本威士忌,又取了两只干净的玻璃杯回来。 他把酒瓶“咚”地一声放在桌上:“来,医生同志,我们来个‘坦白局’。” 许天星看着他那认真摆酒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你这套路用在我身上,是不是太没创意了?” “谁说我想套路你了?”顾云来倒了一指酒,推过去,“我是真想听实话。” 他自己也倒了一杯,举起杯子,杯口轻轻碰了碰许天星那一杯:“来,我们互相伤害。” 许天星叹了口气,还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喉头滚动。 顾云来斜躺在沙发上,一条腿随意搭在扶手上,另一条垂在地毯边缘,他眼神懒懒地落在许天星的发旋上,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你知道我初恋是谁吗?” 许天星没抬头,手里转着水杯,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你不是说是高中那个戴眼镜的学霸?” “骗你的。”顾云来耸耸肩,嘴角勾出一个带着点痞气的笑,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色。“其实是大学的时候。我大师兄,和我在一个实验室。” “那时候他可火了,全校的风云人物。女生排着队想认识他,我就……差不多把生活围着他转,课表排得和他一样,选修课故意跟他一起上,连他最爱吃的那家小巷牛肉面,我都能背出每种配料比例。”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淡,像在讲别人的事,但许天星注意到,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沙发垫一角。 “有一回,我妈和我舅去学校看我,碰巧看见我俩在实验室里……” 顾云来看了他一眼,赶紧补了一句:“你别露那种表情,我们那时候啥也没干。就是气氛不对吧,我妈一眼就看明白了。我当场跟他们吵了一架,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在林星澈家的小馄饨店住了一个月,睡她家阁楼,晚上帮着收碗收桌到半夜。” 许天星终于抬起头,眼神多了一点认真:“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知道。”顾云来目光移向天花板,眼神像泡进水里的墨迹,慢慢淡开。 “我没敢当面说,我给他发了封email,特正式那种,正文都分段落的,第二天他回我,说想找我聊聊。” 顾云来的嘴角牵起一丝自嘲的笑意,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他也没直接拒绝,也没明确答应,就一直维持着那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顾云来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种耗尽后的沙哑,“有时候半夜给我发消息,让我过去陪他;有时候能一连一周不理我。” “系里聚会时,他会自然地搂着我肩膀,看起来亲密得不得了,但只要有其他人哪怕稍微开个玩笑,暗示我们俩的关系,他就立刻笑着否认,说我们只是‘关系好的朋友’。”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好像那句话在他心里卡了很多年,直到现在才被吐出来。 “我那时候……傻得可以。”他轻轻笑了一声,苦得发涩,“觉得只要我够坚持,够包容,迟早能等到他给我一个真正的回应。” 许天星握着水杯没说话,指关节慢慢泛白,骨节突出的手指收得很紧,像是忍着什么,他低声问:“……后来呢?” 顾云来看着地毯,眼神轻轻动了一下,语气却像是穿过了风雪:“后来他去了德国。” “发来的第一条消息,是他和新男友在科隆大教堂前的合照。“配文写着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笑了一下,嘴角牵得有些僵硬:“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整整三分钟,然后把他所有的社交账号都删了,拉黑。”他的语气始终很平稳,像是讲过很多遍的老故事,连情绪都已经褪色。 顾云来看着桌面那一圈酒渍,手指轻轻擦了一下,像是顺着酒痕回忆,又像是在清理什么。 “后来我去哈佛读博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华裔学生,念医学的。那时候在实验室里天天加班,一块熬夜,一块吃泡面,时间一长就走到一块去了。” 他语气变得轻快了一些,甚至带了点调笑的味道:“那哥们挺不容易的,家里条件差,爸妈是偷渡过去的,在纽约开中餐馆,一年365天只休大年三十初一,为了给他凑学费,连空调都舍不得开。” 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旧画面,笑了一声:“我们俩那段时间……说实话,天天吵,吵了就分,分了又和,情绪拉满,但奇怪的是,吵着吵着,也就没那么爱了,反倒成了朋友。” “他现在是我们美国那边公司的负责人,业务比我还熟,除了嘴贱点,没别的毛病。” 许天星听着,没插话,也没表现出特别情绪,手指慢慢转着酒杯,动作轻,却始终没放下。 顾云来看了他一眼,像是终于把这段也翻过去了,语气慢了下来。 “再后来……就到了ucla,遇到你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忽然低了一点,像是压着什么不敢太用力,怕一不小心说得太重,把那个“遇见你”的瞬间弄得轻浮了。 许天星没立刻接话,只是轻轻转着酒杯,眼神垂着,像是在琢磨要不要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开口:“你还挺能讲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评论一个讲座。 过了几秒,顾云来突然偏过头,眼神定定地望着许天星,语气不像是随口一问,更像是在寻找某种确认。 “你呢?”他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像是在斟酌用词,也像是在整理情绪。 他开口时,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梧桐叶:“我没谈过恋爱。” 顾云来明显愣了一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刚想说什么,许天星却像是预感到他要追问,轻轻吸了口气,又接着往下说:“你要问第一次……”他声音很慢,像是在轻触一只封存已久的盒子,“是我邻居的哥哥。” 他讲得小心翼翼,每个词都像从喉咙深处挖出来一样,带着些许干涩,“高二那年夏天,我妈去世了。”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是空的,哪儿都记不住,哪儿也不想去,邻居阿姨天天给我送饭,帮我洗衣服,让我去他们家写作业,怕我一个人待着想不开。” 顾云来的神情收敛了不少,他坐直身子,慢慢靠近了些,但没出声打断。 第79章 许天星的目光落在地毯上的某个模糊污点,嗓音轻得几乎要被夜色吞掉:“那个哥比我大四岁,不爱说话,但人很好。那时候我情绪一低落,他就会给我买奶茶、各种小零食,放在我桌上就走,从不多说一句话。” “高考完的暑假,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喝了点酒……” “也不知道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反正那晚,就那么睡了。”他话音一顿,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一口堵了很久的东西。 话说完,他侧头避开了顾云来的目光,语气却越发平静,平静得像在念别人的故事:“第二天谁也没提,连昨晚怎么回事都没问。我就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只在想一件事……”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极压抑的力道:“我妈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我。” 顾云来呼吸一滞,眼神里的光像是骤然压下,眉心轻轻收紧,像是有什么火,在胸腔里慢慢升腾。 许天星低头轻笑了一下,笑意薄得像针,明明笑着,却带着一丝细微的破碎感:“没什么特别的,也不懂那到底算不算喜欢,反正之后我试着去约会,但每次都觉得……不对。” “就像别人讲的感情都有起承转合,有高光有回响,而我那段,好像是一部电影放着放着就断电了,连个像样的结尾都没有。”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空气像是凝固了一层,沉得几乎能听见两人呼吸的起伏,顾云来坐在他对面,眼睛一直没有移开。 他一向话多,此刻却一句话都没说,许天星没看他,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指节,灯光打在他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那一小片阴影落得格外重。 顾云来看着他,胸口像是被一根钝钝的针扎着,一下又一下,过了好久,他才低声开口,嗓子发哑:“那个人……他不配。” 许天星轻笑了一声,笑意淡得像浮尘:“不是他配不配的问题,顾云来,是我当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我不是受害者,我也没多清醒。”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种难得的坦白,“我就是……太孤独了。”那两个字一说出口,反而让整个房间静了下来。 顾云来缓缓靠过去,伸手覆上他的手背,指腹一点点扣住他收得死紧的手指,顾云来没逼他开口,只是安静地握着,像是在用自己的温度把那些冰封的记忆一点点化掉。 又过了一会儿,顾云来轻轻开口:“你知道你刚才那句话,像突然断电的电影,我觉得不是没有结局。” “它没有结局,是因为它不是你的故事。” “你只是刚好,在别人的剧本里,客串了一段。” 他顿了一下,手指轻轻收紧:“但你现在,已经翻到自己的章节了。” 窗外风声轻响,屋里只剩两人的呼吸和酒杯未喝完的余温,他们谁都没说“你很重要”,但这一刻,他们彼此心里都知道:那部没有结局的电影,被另一个人接着演下去了。 隔了一会儿,许天星低头,像是随意扔出一句话:“你呢?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云来轻轻“嗯”了一声:“高一,那会儿篮球赛,全队就我和隔壁班那个男生练罚球练得最勤,他有时候凑过来帮我擦汗,我当时没多想,后来晚上洗澡的时候,就开始有反应了。” 他说得坦然,没有炫耀,也没有羞耻,只像是在讲一件早就和自己达成和解的事。 许天星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凉:“你挺早啊。” “嗯,但我不觉得那叫‘发现’。”顾云来侧头看他一眼,语气忽然低下去:“我觉得我从来就知道。” 他停顿了一下,补了一句:“我只是不知道那种喜欢,是不是可以说出口。” 许天星没接话,眼神有些发沉,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什么,良久才开口:“我一开始以为自己只是……不讨厌。就是那种,谁碰我我都能接受。只要对我好,谁都行。” 他说到这,眼神却一瞬间变冷了,“后来我发现,不是。” “我有反应的,只有男的。”他抬头盯着天花板,自嘲地轻笑了一下,“而且越是不能碰的、危险的、离得远的,我反而越想看他们到底能走多近。” 顾云来听得很认真,半晌才低声道:“你不是随便的人,许天星。你只是从来没人告诉你,你可以选。”在静夜里落下,像是一个迟到多年的许可。 许天星没动,只是将头轻轻靠在沙发背上,闭了闭眼,半晌,他声音低哑,却难得坦诚:“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但如果要认真谈一次……我大概……只想试你一个。” 落地灯的光晕笼罩着两人的轮廓,将他们的影子悄然融合,投射在墙面上,变成一个完整的轮廓。 片刻沉默后,顾云来低声道:“看来师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许天星微怔,抬眼看他,眉头轻皱,语气却带了点克制的揶揄:“你吃哪门子的醋?” 顾云来看着他,嘴角勾出一个懒散的笑,眼角却微微发红:“我当然吃啊。你第一个是师兄,我第一个……也算是师兄,我们两个,第一次是跟自己暗恋的师兄,但都没个好结果。” 许天星听完,挑了挑眉,懒洋洋地回了一句:“你是什么封建余孽?还在意这个?” 他顿了顿,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在锁骨处轻轻摩挲,又低声补了一句:“不过我比你好一点,我现在跟你在一块了。” 许天星看着他,脸上没什么波澜,眼底却藏着一点波光潋滟的暗涌,他轻轻叹了口气,气息拂过顾云来的下巴:“……油死了你。” 闹了一会,顾云来终于歇了,趴在许天星肩上,手还搭在他腰上不肯挪开,他闷闷地开口,语气像是不经意的一句牢骚,又像是试探:“我这都给你坦白成这样了,你……懂我什么意思吗?” 许天星没立刻回应,只是垂着眼把顾云来的手指一根根从自己腰上掰下来,放回沙发垫上,然后他慢吞吞地说:“你这人,平时话多得烦人,关键时候又爱说一半。” 顾云来愣了一下,刚要开口辩解,就听许天星补了一句:“不过我大概……听懂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仍旧平淡,眼神也没什么波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瞬,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顾云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顾云来。”许天星忽然出声,语气放缓了。 顾云来看着他。 他轻声说:“你要是是认真的……我会尽量认真回你。”他说完这句,就垂下眼,不再看他。 顾云来没出声,只是伸手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抱得很紧,像是终于攥住了一样东西,舍不得松手。 那天晚上,他们确实都喝了不少,沙发上的空瓶静静躺着,杯底也干干净净。 可两人什么都没做,外头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整座城市像是沉在梦里,卧室里只剩下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夜很深了,可他们第一次,在彼此身边,睡得安稳。 第50章 夜已经很深了, 卧室的窗帘没拉严,城市的灯火从缝隙里透进来,在墙上晃出一片摇曳的光斑, 像无声起伏的水波,一下一下, 轻轻晃着。 床上一片凌乱,被子卷成团, 气息还未散尽, 空气里残留着彼此身体交缠后的潮湿与热度。 顾云来从后面搂着许天星,整个人贴得极紧, 像是生怕再松一点,对方就会像往常那样, 悄无声息地抽身离开。 他下巴搁在许天星的肩窝,鼻尖轻蹭着对方后颈, 呼吸还带着一点刚结束的躁热和放松。 他的指尖在许天星手臂上一下一下地打圈,没什么章法, 却有着某种依赖式的执拗,像一只猫在反复确认对方还在身边。 许天星闭着眼, 嗓音低哑,带着刚被折腾完的疲惫和嘲讽:“你今天到底吃什么饭,吃成这样?饭里掺春药了?” 顾云来在他耳后轻轻笑了一声, 声音低哑而温柔,尾音带点勾人:“酒席上的鲍鱼……有点腥气, 你要不要闻闻?” 许天星懒得理他, 抬手反手拍了他一下,语气有点倦:“闭嘴。” 顾云来被他这一下打得更得寸进尺,顺势整个人蹭上去一点, 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感的小动物,把脸埋进他肩窝,闷声笑道:“你不知道,今天饭局上我听他们讲话都快睡着了,坐在一桌人里,一个劲地想着,赶紧结束,我要回家。” 许天星没出声,只动了动手指,像是不屑这个说法,却没有抽出手,“然后回家就干这种事?”他语气懒洋洋的,带点敷衍。 “回家见你,”顾云来纠正他,声音低下来,像是轻轻贴在心口的位置说出来的,“见你,然后……干这种事。” 许天星没再回应,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算是没反驳。他眼睛闭着,眉眼懒散,身体却没有丝毫疏离地靠在顾云来怀里。 他知道顾云来是真的高兴,不是那种场面话式的“得手后自鸣得意”,而是那种从身体深处冒出来的满足,像回到了一个等了太久的地方,终于可以卸下全部的防备,放松地呼吸,那种“我终于能回家了”的安心感,藏不住。 第80章 也许就是这种安静的黏人,让许天星一时之间,也不忍心推开了。 顾云来忽然凑到许天星耳边,温热的气息像羽毛似的轻扫过耳廓,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他压低嗓音,带着点少年才有的调皮与兴奋:“我跟你讲个小时候的糗事……你别生气啊。” 那语气像是在密谋一场小小的恶作剧,坏得发亮。 许天星偏过头,与他四目相对,那双总是被医院夜班熬得通红的眼睛,此刻却意外地清亮,挑了挑眉,神色揶揄:“你现在才想起立人设?”语气带着一本正经的假正经,“讲吧,我洗耳恭听。”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抚上顾云来的手臂,指尖顺着衣料下的肌肉线条轻轻摩挲,不带挑逗,却带着一种默认的亲昵与安抚,就像是他心口那点防备松了一寸,却没打算承认。 顾云来靠在床头,身子微微倾过来一些,眼神落在许天星脸上,目光温热又明亮,近得几乎能数清他睫毛轻颤的弧度。 他嘴角抿着,一副忍笑的表情,眼角那点细微的弯像是天生带着坏意,那是一种“我坏起来自己都怕”的表情,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人忍不住警惕他下一句话。 “我小时候看《红楼梦》。”他开口,语气一本正经,眼神却分明在打量许天星的反应,像是早就预谋好要往他心口上扔颗炸弹。 “看到有一段写,多姑娘天生奇趣,一经男子挨身,便觉遍体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更兼淫态浪言,压倒chang ji。” 他说得慢条斯理,咬字清晰,一字一句像是在故意描摹每一个细节,那段古文从他嘴里念出来,竟有种格外惑人的暧昧气。 窗外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帘落进来,洒在顾云来的脸上,像一层柔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侧影,把那点带着笑意的坏,晕染得暧昧又温柔。 他的眼睛微微弯着,像藏着整场游戏的破绽,又像在小心翼翼地试探一块即将融化的冰。 “那时候还小嘛,不懂什么意思,”他说,尾音故意拖得绵长,舌尖轻抵上颚,吐出一声若有似无的气音,带着点热意,一寸一寸地缠上人心,“还特别好奇。” 他凑近了一些,动作轻得像猫步。气息撒在许天星耳后那片最敏感的肌肤上,一呼一吸之间,都像是漫不经心的勾人。 “现在想想……”他说到这里,语调一压,像是轻声叹息,又像是吞进喉咙的一句梦话。 “啧,许医生……”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意仿佛嵌在骨头里,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沉迷,“你就是这样。” 这句话几乎是贴着他说的,声音不高,却像钩子一样挂在每一寸皮肤上。不是挑逗,更像是一种极度克制下的渴望,一点点掩着火,一点点朝心口燃。 他没碰他,但整个人已经将许天星半包在怀里,像是等着他转头、靠过来,又像是在耐心等待一场温柔的投降。 许天星正端着水杯,热气氤氲在眼前,让他本就有些微醺的视线变得有点虚,他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喉头滚了滚,憋笑憋得连肩膀都轻轻抖了一下。 他迅速抿了下发干的嘴唇,把杯子放回床头柜,转头看向顾云来,眼神里带着一点刚被撩完的懊恼,一点被逗笑后的纵容,还有一点掩不住的柔软。 “你可真是……混蛋。”但那语气,却是宠的,轻的,软的,像一声咬牙切齿的爱意。 顾云来得寸进尺地凑近,整个人几乎压在他肩侧,鼻息拂过耳畔。他故意低声道:“我说的不对吗?” 声音带着调笑的轻狂,却藏着一丝真诚的疑问,那种“我就坏给你看,但我是真的喜欢你”的矛盾气质,偏偏最要命。 许天星把水杯放下,侧过头看他一眼,声音冷冷的,像三九严冬的雪,却又透出一点藏不住的笑意:“二爷,您家供着娘娘,您也该忌两日才是——倒为我脏了身子,快离了我这里罢。” 顾云来听得整个人都来劲了,像被电流窜了后背,笑声还没落,就一个翻身把人压进柔软的床褥里。 “娘娘”二字刚落地,他已凑到许天星鼻尖前,,灯光昏黄,两人靠得极近,气息缠在一起,像是没捂热的火焰突然就烧了起来。 “你才是娘娘!我哪里管什么娘娘!”他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蛊惑和一股浓烈的笑意,像匹拽着缰绳的野马,嘴上说着不正经的话,眼里却亮得逼人。 手掌抚上许天星的脸颊,指腹细细地蹭着那一片微热的肌肤,像在摸一件只属于他的宝贝。 “我是太监都能站起来的那种!”顾云来笑得肆意,胸腔震动得像山涌,眼角眉梢尽是得了便宜还要得寸进尺的快活劲儿。 他一边笑,一边把脸埋到许天星颈窝里,声音含着笑,手指也不安分地顺着锁骨一路下滑。 “你让我忌两日?我偏不忌。”他轻轻咬了一口许天星的锁骨,像宣告、又像告白,“娘娘您自个儿看着办吧。” 许天星这句话一出口,声音不高,却像刀尖在酒杯边轻轻一敲,清脆、凉薄,又带着笑意,“你到底是琏二爷,还是太监?” 顾云来眸色一暗,低笑一声,那笑压在喉咙里,带着火气:“……你真是欠收拾。” 他一手撑在床侧,另一只手托起许天星的下巴,目光锁着他,声音低哑得发烫:“琏二爷也好,太监也罢,你躺在我床上的时候,怎么不先问清楚?” 说着,他低头贴上去,唇没落下去,只是贴着呼吸停在几毫米处,气息相缠,暧昧得几乎能点火。 许天星没有躲,嘴角那点笑意反而更深了些:“现在问也不迟啊。” 他眼神静得像夜里结冰的水,可那冰下却是暗涌的热。他一字一句:“顾云来,你要是真没本事,那就趁早起来;要是有本事……” 他顿了一下,嗓音带着点压不住的笑意,“……别光拿嘴说。” 顾云来咬着他耳垂,声音低哑得像风吹过火焰,笑得一脸欠揍:“这可是你先勾引我的啊。” 顾云来正伏在他耳边作乱,声音坏得不行,手也越来越不安分,他以为自己又要得逞了,结果下一秒,许天星忽然一个翻身,动作利落地将他压进了床褥里。 顾云来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钉在床上,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哟,娘娘还真动怒了?” 许天星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点疏离感的眼睛此刻却带着一丝极轻的笑,冷静、精准,又带点蓄势待发的狠。 他一手按住顾云来的胸口,手指慢慢地扣着他的衣襟,声音不紧不慢:“行。那就试试看,你到底能不能硬一整晚。” 第二天上午,星来医疗顶楼办公室,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整个空间镀上一层柔和明亮的金色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一切井然有序,沉稳中透着顶级企业特有的压迫感与精英质地。 贺临站在顾云来的办公桌旁,灰色西装笔挺,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正准备跟顾云来汇报。 顾云来懒懒地靠在真皮椅背上,一条腿随意搭在另一条上,手里拿着手机,唇角挂着止不住的笑意,眼神发亮,整个人像泡在蜜糖里一样。 “哎哟娘娘,你别气嘛……”他的声音低柔,语气宠得像在哄三岁小孩,“我这是情绪还沉浸着呢。” 他一边讲,“行行行,今晚不提《红楼梦》了……改聊聊《聊斋》好不好?里面的狐狸精就挺像你的。” 贺临:“……” 他眼皮狠狠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问号:谁娘娘?狐狸精? 正说着,林星澈敲门进来。 贺临刚好还陷在三百个“震惊之问”没捋顺的时候,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男声,嗓音清冷带点倦意,却不知为何自带压迫感:“琏二爷……您要是今天还敢不忌口,晚上就别回家了。” 贺临手一抖,差点把文件当飞盘甩出去,琏二爷?!……等等,这是什么特殊情趣play?! 他脑子“嗡”地一声,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个透心凉,僵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呼吸。视线下意识飘向一旁正走进来的林星澈,像是试图从她脸上找到点“你也是个正常人”的同盟安慰。 然而林星澈翻着手里的资料夹,动作干脆利落,啪的一声合上,连停顿都没有,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抬头,语气像湖面覆了一层冰:“我记得你高中就去英国了是吧,幸好你没读过《红楼梦》。” 贺临:“……?” 他脸上写满了“你说的是中文吗”的懵逼感,嘴巴张了张,一时间甚至没能组织出完整语言。 林星澈冷冷补刀,语气平稳得像在点评文件:“要不然你现在也会像我一样,被迫在公司办公室看两个奸夫淫夫秀恩爱。” 贺临原地石化,五感失灵,像是整个人被扔进了疯人院,脑子里唯一清晰的念头是:疯了,这个公司,全他妈疯了。 第81章 第51章 冬去春来, 燕州的春天总是短促,又多风,仿佛一眨眼就从凛冽的寒意跳进了带着浮躁气息的初夏。 等到两人终于都空出一个下午, 已是午后三点半。阳光透过河堤上茂密的树叶洒下来,斑驳地落在露天咖啡馆的藤编桌面上, 光斑细碎微热,像是被时间晒熟了的温度。 许天星穿着春装, 白衬衫扣得严丝合缝, 外面罩着一件浅灰风衣,身上混着淡淡的咖啡香气和消毒水特有的冷意, 乍一闻有点清苦,却莫名安心。 他坐在靠近河道的位置, 手边放着一杯冰美式,目光却越过桌沿, 穿过树影婆娑的人行道,停在街对面的红绿灯下。 那是一位姑娘, 怀里抱着一大束芍药,颜色温柔, 是橘粉里泛着奶白的调子,像是从傍晚的霞光里捧出来的,她站在风里, 裙摆轻晃,整束花在阳光下仿佛半透明, 像一团静静燃烧的云。 许天星的目光落在那束花上, 许久没有挪动。手里的咖啡悬在半空,仿佛忘了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 神情柔和又恍惚。 顾云来早就注意到了。他没有出声,只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像是顺手般掏出手机,飞快地拍下一张照片,接着点开识图软件。 几秒后,搜索结果跳出来:落日珊瑚芍药,当季限定,花瓣轻薄柔软,颜色介于晚霞与浅酒之间。 顾云来没动,指尖还按在屏幕上,目光却落回到许天星脸上。 那人已经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垂眼喝了一口咖啡,动作从容,眼神沉静得一如往常。仿佛刚才那点出神只是光线晃了一下而已。 但顾云来知道,不是光的问题。 他低头抿了口咖啡,嘴角却忍不住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那笑意藏得很深,却带着一点像是“捡到了线索”的愉悦,悄悄在心底点燃一丝细小的火。 从他搬进许天星的公寓后,家里变了不少。 客厅落地窗边摆上了绿植,厨房窗台上多了三盆小香草,阳台角落有新添的陶瓷花架。那种不是刻意布置出来的温柔,是渗透进生活里的细节,是许天星骨子里那点没说出口的“想让这个地方更像家”的冲动。 顾云来一边点开微信,一边随手抿了口咖啡。 【贺临,给我找一家靠谱的花店,落日珊瑚芍药,三十分钟内送到我现在这个咖啡馆。】 他附上定位,又补了一句:【纸要包得好看一点,别给我那种街边快递花的质感,许医生一眼就能看出来。】 贺临几乎秒回:【……你现在连送花都开始内卷了吗?】 顾云来看了一眼,懒得搭理,直接转身点开另一个对话框,把信息发给林星澈:【你上次说我们收购那家做定制鲜花配送的店,叫什么名来着?】 林星澈的消息弹得极快:【你又犯了什么贱把许医生惹了?】 顾云来看着这行字,嘴角微微一勾,笑了笑,他只回了两个字:【快点。】 他放下手机,目光重新落在对面那个正慢慢搅拌咖啡的人身上。 风从河面吹来,轻柔地拂过桌面,阳光正好打在许天星脸上,睫毛下投出一道淡淡的影子。他低头抿了一口咖啡,,沉静得像一幅风景——连一个小小的抿唇动作,都像是在认真地思考人生。 顾云来看着那一幕,忽然就明白了。 许天星喜欢花,可能从来不是因为它们“好看”。而是因为花不说话,不吵不闹,也不试图靠近你,它只在安安静静的时光里,在不打扰你的时候,突然热烈一次,就像他自己,一模一样。 咖啡喝到底,杯沿沾着一圈浅浅的棕色痕迹。阳光已经从他们头顶滑落到街角,街边的光影拉长,像是日子的褶皱。 许天星放下杯子,起身要走:“回去吧。” 顾云来撑着下巴,语气漫不经心,拖着调子道:“急什么,再等两分钟。” 许天星回头看他一眼,眉头微蹙:“等什么?” “你等着不就知道了。”他神秘兮兮地笑着,眼睛却还盯在手机时间上,嘴角忍不住翘起一分得意。 许天星刚要再说什么,门口却传来一阵刹车声。 一辆小电动车停在了咖啡馆门口,店员抱着一大束包装精致的花走了进来,纸袋选得很有质感,颜色温柔,刚好配那一束饱满的落日珊瑚芍药,花瓣层层叠叠,像是霞光被人从天边捧下来,又悄悄藏进了纸里。 许天星愣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束花上,然后缓缓转向顾云来。 “你买的?”他语气依旧淡淡的,可语尾却轻轻扬了一下,像藏不住的尾音悸动。 “可不么。”顾云来站起身,顺手接过花,塞进他怀里,语气理直气壮,脸上却挂着忍不住的笑意,“除了你老公我,谁还会给你送花?” “啧。”许天星低头,看着怀里的芍药,像是想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那从眼角眉梢偷偷跑出来的笑,怎么也压不住。 两人站在街角,一束芍药将空气染得暖洋洋的。城市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静了音,只有风拂过纸袋、指尖,那点轻得过分的声响,还在空气里延长着余韵。 顾云来正要开口,许天星却忽然靠了过来,动作轻得像风,没任何预兆地,他俯身,在他唇上点了一下。 只一下,却足以让世界在那一瞬暂停,行人往来,河堤边有人遛狗、有人喝饮料,小孩追着泡泡跑过……可那片街角的光影中,时间仿佛被折叠成一秒,只剩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顾云来怔住了,望着他,仿佛被定在原地。 而许天星已经退回半步,低头抿唇,动作像是在擦掉唇角一粒糖霜,表情淡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那耳尖,染上了点藏不住的红。 他正要转身,手腕却被猛地拉住。 下一秒,他被顾云来搂进怀里,反手一压,动作急而狠,“亲完就跑?”顾云来低声笑,声音贴着他耳廓,哑得发烫,“许天星,你知道你在玩火吗?” 话音未落,他低头吻了下去,这个吻不再克制。是压抑后的释放,是明目张胆的宣告,不留后路,不给他退场的机会。 人群重新喧闹起来,有人朝他们投来诧异的目光,小孩尖叫着跑过,街头充满了阳光和杂音……可顾云来毫不在乎。 他吻得很认真,像是在对全世界说:他是我的,我亲他,天经地义。 许天星起初明显僵住,眼里划过一瞬慌乱。但随着芍药的香气慢慢浸入鼻息,唇上的灼热无法忽视,他最终没再推开。 等顾云来慢慢松开他时,他轻轻喘了口气,偏开脸,耳尖红得像烧着,嘴里却低声咕哝:“……神经病。” 顾云来笑着,提着甜点袋,一手牵住他,人来人往,他牵得理直气壮。 许天星没挣,只低头闷声说:“你放开点。”语气不重,像是拿热度没办法,只能别扭地藏。 他们都没注意到,就在这一个转身的瞬间,对街一位摄影博主正在试镜头。 那束芍药在阳光下透出一层金边,烟火未燃,故事却早已定格。 那位博主原本只是随手记录一组街景。 镜头定格在顾云来的那一刻,光线恰好穿过街道尽头的梧桐缝隙,斑斓地洒落在他怀中那束橘粉色芍药上,又顺着花瓣投下的阴影缓缓掠过他眉眼。 他低着头,像是被人唤了一声似的,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嘴角温柔扬起,眼神里藏着温光,像是整个春天被包进了那一瞬的眸色里。明明没有滤镜,却让人恍惚间以为画面本就不属于现实。 对面那人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浅色风衣勾勒出笔挺的肩线,微仰着头,像是刚被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头也微微侧了过去。 只是一个极短的动作,却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亲昵。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磁场牵引着,暧昧就在眼前晕开,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没有亲吻,没有牵手,甚至没有任何刻意的情节,只是在那条人来人往的街角,一束被花店随意包好的芍药、一抹明亮温柔的笑意、一道刚好的光线,便足以构成一幅让人屏息的画面。 整个城市仿佛都在那一刻静了下来,只剩风在吹动枝叶,阳光跳跃在地砖与肩头。 视频的标题也极简单:【午后在燕州街角偶遇的一对情侣】“落日、花束和一个笑得像春天的爱人。” 画面一经发出,便在各个平台上疯转。 评论区里,有人说他笑得太好看,有人问另一位是谁,还有人说:“我好像闻到了阳光下花束的香味。” 但更多人只是默默转发,配上一句话:“我也想被这样看一眼。” 它太美了,美得不像现实,更像一部未上映的文艺片预告的定格镜头,光线温柔、画面克制,配乐是一段低缓轻盈的爵士乐,没有任何滤镜,却仿佛整座城市都悄然沉入了那一瞬的光影之中。 第82章 阳光从树影缝隙洒下,风吹动芍药的花瓣,情侣之间没有一句对白,却仿佛一切都已说尽。 那束花、那道笑容、那对视的眼神之间,藏着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与怦然。像极了观众永远来不及抵达的“下一幕”。 网友们一边点赞转发,一边在评论区热烈感慨: 【这才是恋爱的模样吧】 【那个男生笑得太好看了吧!!是谁谁谁!】 【这组构图太高级了,简直像电影宣传照】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剧照?我现在就想入坑】 评论区最先炸开的,是对那位“花束男孩”的追问。 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引人驻足,芍药的色调、风衣的质感、那不经意的一笑,仿佛被导演精心安排,却又自然得毫无破绽。 可就在大家还沉浸在美感与好奇中,屏幕上有人突然发出质疑: 【……等等,我是不是认出谁了?】 很快,就有人放出了对比图,视频里的正脸与某场商业论坛上的演讲照片几乎重合,眉眼轮廓一模一样,连笑意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不到半天,原本那段“情侣街景”就被扒了个底朝天,一位财经博主在转发视频时漫不经心地评论了一句:【……这不是顾云来吗?云来集团那位?】 仅仅这一句话,像是在安静的油面上点了一把火,热搜迅速飙升,转发评论井喷式增长。 但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顾云来是谁,他一直低调,也很少在国内,即便云来集团早已是资本圈的“准独角兽”,他本人也鲜少出现在聚光灯下。 微博上第一波热评里,满是困惑与求科普的声音: 【谁啊??为什么都在说是他?】 【帅是帅,出柜又怎样,他到底什么来头?】 【所以他是做什么的?演员?模特?】 直到有人搬出了《财富人物》某年专访截图,才有人在评论里解释: 【他是星来医疗的创始人兼ceo,主打医疗智能系统,之前被评过“30 under 30”。】 【难怪有钱还帅,原来是那种隐形豪门……】 网络的舆论节奏,一旦启动就无法刹车。 起初是震惊: 【???他不是一直有传闻说是花花公子吗?男女通吃的那种?】 【太离谱了……我记得他前两年还和某女星传过绯闻来着。】 再之后,就开始扯上林星澈: 【我一直以为他和云来那个品牌总监是一对……那谁是那个“风衣男”?】 【不是说他俩十年搭档吗?什么“男女搭错线”的梗都出过好几个版本了。】 【云来空降那个品牌总监吗?看样子是有点性别认知障碍了……】 真假难辨的信息,被剪辑拼贴,变成了八卦账号眼中“魔改三角恋修罗场”。 短短数小时,那段原本唯美克制的视频,被重新命名为: 【总裁出柜实录】 【富三代街头亲密约会实拍】 【男女通吃真假情史大揭秘】 评论区彻底失控,流言开始脱轨,而那段街头的视频,已被剪成无数个版本发到各大短视频平台,热度越烧越旺。 而这一切,许天星还一无所知,他正在医院值班,刚从手术室出来。 林星澈坐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停在会议资料上,指节微微收紧,纸页边缘被按出一道折痕。手机屏幕仍亮着,各大平台铺天盖地的热搜推文排列在首页: 【顾云来新恋情?男主角疑似神秘高冷男友】 【昔日风流富三代,终于收心?】 【林星澈&顾云来共事多年,竟另有隐情?】 【林星澈性别认知障碍?隐瞒身份与继承权有关?】 每一个词,都像是精心计算过角度的刀,挑准了位置刺进来,精准、恶意、下作,尤其是那句:【林星澈疑似性别认知障碍……】 她的目光倏然一冷,指尖不动声色地一紧,“咔哒”一声,手机壳在掌心险些被捏裂。她面无表情地锁了屏,脸色冷得像三月里突如其来的倒春寒。 顾云峥坐在一旁,手里拿着汇报资料,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斜眼瞥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凑近:“……那个,要不,我给你沏杯茶?” 林星澈缓缓抬眸,嗓音冷得像冰层下的水流:“谁他妈说我有性别认知障碍?” 第52章 顾云来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撞得一声闷响,林星澈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手里拎着一叠打印好的截图, 啪地一声甩在他桌上:“你自己看看。” 顾云来抬眼,没吭声, 低头去翻那一页页纸,下方几张照片模糊处理过, 但能看出那晚街头递花的视频已经被截帧加工成了“欲盖弥彰”的画面, 而文字更是胡编乱造、带着强烈引导。 顾云来眉头一拧,沉声道:“等会, 这帮人怎么知道你不穿裙子?还知道我大学时候参与过基金会项目?” 林星澈看他一眼,没说话。 他把其中几页摊开, 手指点着其中一段:“这边说我在2018年长住洛杉矶期间,有人定期替我打理关系, 甚至连那年我参加的哪几场闭门会都列得清清楚楚,这不是外人能编的。” 他抬头看她, 语气慢下来,却带着冷意:“林星澈, 这里有好几处内容,只有极少数认识我们、跟过我们那一批人,才可能知道。” 林星澈神情渐冷, 声音也压低了:“所以你现在觉得,是你自己人里出了问题?” 顾云来没有回答, 只是合上那一沓截图, 靠回椅背,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这不是简单的爆料,也不是纯粹的黑热搜。”他说, “这是用非常了解我的人写出来的定向投喂,选几个没法追责的细节,加上大量半真半假的推论,先把我的人设敲一锤,看看市场反应。” 林星澈盯着他,声音发冷:“也就是说,对方只是试探性的第一枪?” 顾云来静了两秒,点头:“打得不狠,是在铺路。下一步,可能就是真刀实枪。” 林星澈咬牙,嗤笑一声:“你招谁惹谁了,搞得像上市集团猎杀剧本。” 顾云来眼神沉如水,指节轻轻叩在桌面,语气缓下来,却冷得发紧:“一早我就觉得奇怪,不就是一个视频,点击率高点也没事,反正没人认识我,我们又不是什么流量明星,谁管我跟男的睡还是女的睡。” 说着,抬头问道:“你会关心泰盛的老板跟谁睡吗?” 林星澈的表情立刻就有点古怪,她撇了撇嘴:“那还是要关心一下的,毕竟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 顾云来指着一张截图,“有人爆料了我的名字就开始不对劲儿了,这些东西狗仔是查不出来的。” “是。”林星澈冷静接上,“这是熟人递刀。” 顾云来没立刻回话,只是低头把几张截图摊开,指尖落在那句“私下换股权为资金”上。 他低声道:“这要是继续发酵,不止我,连你也会被定义成早年潜规则洗白,到时候投资人那边会怎么想,你知道。” 他抬眼看她一眼,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你自己做品牌,经营声誉,这些人现在就故意往你头上泼脏水。只要你形象崩了,再多专业和履历,都没人信。” 林星澈闻言轻笑,笑得又冷又讽:“是啊,我这一回国,怎么就好像全天下的事都朝我来了?” 她抱臂站在桌边,语气发凉:“从我回国就被请进警局,现在更有意思了,热搜直接给我抬上了……写得比电视剧还精彩。” 顾云来没急着回应,他重新低头,视线落在那张截图上,眉头一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不对。”他语气低了下来,他重新翻了几页,把所有关于林星澈的爆料凑在一起,眉头越皱越紧。 “你看这些东西,写你穿西装、不穿裙子,暗示你性别认知障碍,写我们纽约共事,说得有鼻子有眼,却偏偏没提你任何实质业务操作,甚至连当初咱们手下团队的名字都错了。” 林星澈皱眉:“什么意思?” 顾云来视线定在几行字上,语气极冷:“你只是被用来丰富我的人设,他们需要一个能制造情感博弈的女性角色,把我的性取向模糊成男女通吃,制造最大程度的市场话题。” 他语气一寸一寸压低:“这些写你的部分,看似恶毒,其实是点到为止,没有明确指控,没有实锤内容,没有一句能真正构成法律风险。就像是在给我设置一场复杂的感情剧本,用来引爆争议。” 他把几页纸摊开,推到林星澈面前:“真正被锤的是我,说我性格冷感、私生活混乱、靠裙带起家、身边男男女女数不清……每一句都指着我来 林星澈神情变了变,半晌才开口:“所以这是……套一个‘你人设崩塌’的引信剧本?” 顾云来点头,语气低沉:“而且是带剧情、有预谋的。制造情绪争议,打乱市场信心,再配合你我过去那点易被误读的‘亲密’关系,抹掉我过去十年建立的信用资产。” 第83章 他冷笑了一声,声音如刀锋划破布面:“不惜借你开场,就是为了把我拖进舆论泥潭。” 顾云来盯着那摞截图,沉默了几秒,指尖轻敲着桌面,眼神一寸一寸冷下去。 “还有一点。”他低声道,“照这个写法,他们能写出我们在纽约注册公司那几年的具体流程,甚至连疫情时候咱俩陪我妈住一起都一清二楚……” “那么,”他抬头,目光直直落在林星澈脸上,“你觉得,他们真的会不知道许天星是谁?” 林星澈神情一滞。 “许天星不是路人。他是这场热搜的起因,是整件事里唯一被公开拍到、现实中确有交集的人物。” “但你看这篇稿子,所有提到‘感情对象’的地方,只用一句话笼统带过,男性、疑似伴侣,从头到尾,没有出现他的名字。” 林星澈轻轻靠在桌边,语气慢下来:“如果他们连咱俩在纽约刚创业时候那个惨样都知道,怎么可能查不到一个现在公开坐诊的急诊科医生?”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截:“可他们就是没写。甚至……小心翼翼地绕开了。” 顾云来沉默片刻:“为什么?” 林星澈摇头,语气隐隐发紧:“我猜不出来原因。” 顾云来也满脸疑惑:“他明明是整个事件最直观的起点,却像被人……刻意擦掉了一样。”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那种感觉,就像站在一个拼图前,所有边缘都拼好了,中间那块最关键的碎片却被谁故意藏了起来,你知道它存在,却怎么都找不到。 这种空白,比被点名更让人不安。 傍晚,窗外雨声淅沥,风吹动窗帘轻轻晃动,屋里一片寂静。 顾云来推门进屋时,玄关处的灯是亮的,许天星正在厨房里切菜,发尾还微微湿着,像是刚冲完澡,锅里煮着汤,腾起一阵淡淡的香气,一切看起来安静得过分。 顾云来换鞋的动作微顿了顿,他抬眼看向厨房,许天星头也没回,只说了一句:“回来啦。”像往常无数个傍晚一样平静。 顾云来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额头贴在他肩上:“你知道了?” 许天星的刀落在砧板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没有反问“什么”,只是缓缓把切好的葱拨进碗里,语气轻得像风穿过指尖:“我手机也能上网。” 顾云来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撒谎,也没有解释。 过了半晌,许天星像是不经意问出口:“你不打算解释?” 顾云来看着他,愣了那么一瞬,随即抬手挑了一块炸好的小鱼吃,语气懒散:“解释什么?” “网友又不在乎真相,他们只在乎有没有瓜吃。” 他顿了一下,笑了一下,语气不咸不淡地补了句:“来的快,去得也快。” 许天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一种近乎疲倦的冷淡,他像是在等一个说服他的理由,可这个理由没有出现。 良久,他低声道:“你真的……不打算回应任何事?” 顾云来皱了皱眉,语气有些压着:“我打算查是谁在背后推这件事,这事冲我来的。” “我和林星澈已经发现一个问题,他们连我们在创业时的私事都能挖得清清楚楚,哪年搬家、谁出面融资、和哪个投资人吃过饭,细节准确得过分。” 他顿了顿,抬眼看着许天星,语气缓慢而沉稳:“可从头到尾,他们一个字都没提你。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是故意避开。” “我们猜,他们是在等我先开口,一旦我回应,下一步,很可能就会把你,推到风口浪尖。”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乎听不出来的颤:“我可以被说是花花公子,是风流成性,是乱搞男女关系,我无所谓。” 他抬起眼,望着许天星,眼底是一片死寂沉默之后的温热:“但你不行,你是医生。” “我知道你是真的热爱这个职业,不是为了生存,也不是为了面子。” “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它,相信它,愿意为它日夜颠倒、伤痕累累也不退。” 他轻轻吸了口气,像是在压抑什么翻涌的情绪:“我不能看着你,连这一点都被剥夺。” “就因为——爱我。” 顾云来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沉稳,眼神却藏着一点不确定的等待。 许天星本来只是继续熬汤,低着头,像往常那样习惯性沉默,可那一瞬,他忽然转过身,动作干脆而利落。 顾云来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他一把抵在了身后的墙上,背脊撞上冷硬的瓷砖,发出一声闷响。 许天星抬手扣住他后颈,抬头吻了下去,是一个近乎激烈、几乎压抑不住的吻,那是一种情绪积压到极点之后的爆发。 他很少这么主动,更少这样失控,上一次还是大半夜跑来他家的时候。 顾云来被他吻得一愣,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却被许天星捂住后脑,不让他躲,也不让他解释。 唇齿交缠,气息紊乱,情绪在沉默中翻涌,许天星额头贴着他的,呼吸还没完全稳下来,耳尖泛着微微的红,像是还没从方才那股冲动中抽离。 顾云来轻轻动了动嘴角,刚想说点什么,却牵扯到嘴唇某处,被突如其来的痛感微微抽了一下。 他“嘶”了一声,眉毛挑了挑,声音低哑却带着笑意:“……感动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把你老公的嘴都啃破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嘴角还沾着一点血丝,混着刚才的吻痕,看上去委屈又欠收拾。 许天星眨了眨眼,低头看了一眼他唇边那抹颜色,下一秒,他抬手,慢悠悠地擦掉了那点血,声音平静:“啃破了你也活该,谁让你平时话那么多。” 顾云来一怔,然后没忍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他却伸手勾住许天星的脖子,把人揽回来轻轻靠在自己肩上,“总有一天,我们会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 就在这时,顾云来的手机“叮”地一声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是微信消息,顾云峥发的。 顾云来看完那几行字,居然轻轻笑了,他把手机拿起来晃了晃,转头对许天星说:“得,咱们还得先过我家里人这一关。” 顾云来刚踏进客厅,佣人便替他接过外套。他目光一扫,看见熟悉的三人。 舅妈坐在中间,穿着家居套装,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色;顾云庭斜倚在一侧,姿态放松,神情却锋利冷淡;顾云峥静静坐在一旁,低头翻着手机,神色凝重。 “云来,”舅妈率先开口,语气柔和,“你能回来,我其实挺高兴的。最近网上的事,我和你舅……也都有看到。” 顾云来看她一眼,轻声道:“我知道给家里添了麻烦。” 舅妈叹了口气,递给他一杯茶,语气缓慢又克制:“你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我们都尊重。只是……家族的名声,多少还是会受影响。尤其你现在的位置,别人看你,不只是看你一个人。” 顾云来接过水,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点头。 “所以你是准备怎么办?”一旁的顾云庭忽然开口,语气比舅妈冷硬许多,“网上的风向现在还在往下压,公司股价已经受影响了。你不打算发个正式声明澄清一下?” 顾云来抬起眼,淡淡看着他:“我已经发过了,私人感情问题,与第三方无关。” “那种模糊措辞根本挡不住人。”顾云庭语气骤冷,显然不满,“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整个顾家的资产,整个集团的稳定。” 舅妈轻声劝他:“云庭,别太急,他刚回来,咱们慢慢说。” 顾云庭却像是没听见:“……你要是还是董事局的一员,就该清楚你的任何‘私事’,都会牵动各方势力。你不是大学生,别拿恋爱自由那一套来当挡箭牌。” 顾云来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一下:“说得真像是在替我着想。” 顾云庭眉头一挑,冷静道:“我是替整个集团在想。” 这句话让屋里沉默了一瞬。 顾云来没再回话,只低头喝了口水,像在掩饰什么,又像在冷却情绪。 片刻后,舅妈低声开口,轻轻叹息:“云来,你妈那时候……虽然没说,但她其实早就知道你对男女这事看的跟别人不一样。她当年没阻拦你,也是想让你活得轻松些。可你现在这个身份,真不能任性了。” 她眼中带着一点哀恸的温柔:“不是不让你爱谁,只是……看清眼下局势,再做决定,行吗?” 顾云来静静地听着,目光沉定:“我没做错什么。” “可你没说清楚,”顾云庭忽然站起身,语气冷得近乎咄咄逼人,“你把一切推在自己身上,可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他是谁,他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值不值得你赌上现在的一切?” “顾云庭。”顾云来放下水杯,声音依旧温和,却透出几分令人无法忽视的锋利,“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恋爱对象这么感兴趣了?” 第84章 顾云庭一愣,旋即冷笑:“你要是不敢面对,那就别怪别人替你善后。” 空气里一瞬沉了下去。 顾云珊悄悄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只抱紧了怀里的抱枕。 而顾云来已经站起身,语气轻描淡写:“我会处理自己的事,你们不必操心。”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脚步平稳如常。可没人注意到,在他走出院门的那一刻,指尖用力到骨节泛白。 饭局结束后,顾云来本想先行离开,却被顾云峥叫住。 “哥,”她快步追上来,语气轻柔,“我送你下去。” 顾云来回头,眼神里带着些许疲惫,却还是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 顾云峥斟酌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哥,你别在意他们说什么。” 顾云来没说话,只微微侧了侧脸,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 “我妈也没有什么恶意,她只是……担心你。”顾云峥顿了顿,声音压低,“至于云庭,他可能真的太紧张这个家了。” 顾云来轻轻一笑,语气听不出情绪:“他紧张的不是家,是位置。” 顾云峥微怔,随即明白了什么,神情更显复杂,却发现顾云来神色从容,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值一提的事实。 “云峥,我没事。”他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侧头看向她,“你别担心我,我挺得住。” 顾云峥咬了咬唇,有些难受地说:“哥,我就是觉得……不公平,你做得那么多,从来不争不抢,也没耽误任何事,他们凭什么?” 顾云来看着她,目光温和了些,轻声道:“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 顾云峥皱起眉,像是想说什么,又最终没有说出口。 顾云来先一步走出去,背影被拉得很长,顾云峥看着他,只觉得那背影格外孤独。 “哥。”她忽然喊住他。 顾云来回头,深吸了一口气,“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站你这边。” 顾云来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谢谢你,云峥。” 而这一幕,全被站在二楼窗户旁边的顾云庭看在眼里,他倚着扶手,眼神暗了暗。 顾云来的车正缓缓驶出顾家大宅的大门,灯光映在他侧脸上,轮廓冷峻沉静。 顾云庭垂下眼,嘴角缓缓扬起一个看不清意味的弧度,山雨欲来,可他的眼神里没有退意。 第53章 chapter 53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进客厅, 像一层柔软的纱,落在灰色沙发和玻璃茶几上,映出一地静谧的光斑。 顾云来窝在沙发一角, 长腿曲起,一手搭在膝上, 指尖停在摊开的书页边,却迟迟没有翻动, 目光不自觉地落向不远处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神情柔和,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等待。 许天星昨夜通宵夜班, 早上才回家,一进门就累得几乎倒在床上, 顾云来算好了他夜班补觉时间,一般这时候他都是自己去次卧睡觉。 正在微出神之际, 客厅一角的智能门铃亮了起来,发出一声轻微的提示音, 顾云来微皱了下眉,低头点开。 屏幕里跳出的影像让他指尖顿了一拍, 门外站着一个沉稳的身影,深色风衣笔挺,衣领收得极整, 神情冷峻内敛,眼神不动如刀, 顾永谦手中空无一物, 目光却似乎已穿透镜头,看进屋内。 顾云来静了两秒,才抬手点下“开门”, 门锁咔哒一声,他还没来得及起身,那道熟悉的身影便已径直推门而入,步伐稳重,一如既往地不动声色。 顾永谦环视了一圈,眼神在沙发上的他身上顿了几秒,又轻轻扫过不远处的主卧门,眸光深沉,不露一丝表情。 “……舅舅。”顾云来喉结轻轻动了动,语气瞬间从慵懒跌入深水,低沉而克制。他下意识地收回一只脚,像个被抓住偷懒的学生,有些不自在地重新站直了身子。 顾永谦没有回应,只是目光一寸寸从他凌乱的发梢移到松垮的t恤,再到宽松的家居裤,最后落在他赤脚踩着的拖鞋上。 一言不发,却仿佛空气中的重力都变了,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墙角挂钟的滴答声,每一下都像敲在神经上。 顾云来动作慢条斯理,他站定,目光沉下去,嗓音低缓而礼貌:“您先坐,喝茶还是咖啡。” 顾永谦摘下手套,将车钥匙随手放在玄关柜上,淡淡道:“茶就行,正好来这边办点事,就顺便看看你。” 顾永谦的视线缓缓在客厅内扫过,沙发、水杯、便签、光影,最后定格在那扇紧闭的主卧门上。 “他在睡?”声音低得近乎克制,却是带着审视意味的陈述句。 顾云来微点了下头,神情不动:“昨晚夜班,刚睡没几个小时。” 顾永谦不再追问,只是安静坐着,仿佛连呼吸都在权衡,他眉骨一跳,垂下眼睫,没有立刻接话,片刻后,才缓缓坐下,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我大概猜到了。”顾云来抬眼看向舅舅,这场谈话迟早要来,他已经想好了有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 顾永谦的目光在客厅中缓缓扫过,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捕捉到了几个本不该属于“单人生活”的细节。 门口的立式衣架上,两件风格截然不同的外套并肩挂着,一件是熟悉的浅灰色西装外套,另一件则是深色风衣,剪裁笔挺。 衣架下方整齐放着两双男鞋,一双是常见的黑色德比鞋,另一双是略显旧迹的运动款,鞋底还粘着几点灰。 角落的置物架上多了几个看似随手塞进的小物件,急救剪、体温计、一个印着“东华医院”logo的保温壶。 那些并不刻意摆放的生活痕迹,正是最难掩饰的默契与日常。 顾永谦的视线在室内轻轻一转,落回顾云来身上,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清晰如刀:“我今天来……” 他说得缓慢,像在确认某种事实,“只是想亲眼看看,你为之吵翻天,连董事会都敢硬顶的这位许医生,到底是什么人。”他咬字极轻,却像带着分量往人心口落下,似探,似试。 顾云来闻言,没急着接话,只是盯着舅舅看了两秒,笑了一下,带着一丝久违的讽意与亲昵交错的疲惫。 “春节时候您可不是这个态度,”他说,语气懒懒的,却清晰不容忽略,“不是还让我去陪他?” 顾永谦没接茬,只是眉峰轻动了一下,没否认。 顾云来说着,靠回沙发背上,“现在我真选了、真带回来让您看看了,您反倒坐在这儿,一副随时准备兴师问罪的样子。” “你不用紧张。”顾永谦忽然道,声音缓了几分,眼角的线条松弛了一点,仿佛终于卸下了某种钝钝的审判意味。 “我没恶意,也不是来插手你私生活的。”他语气平缓,“只是你母亲不在了,我作为家里唯一一个还管得上你的人,总不能事不关己。” 顾云来垂下眼,指尖微顿,许久才抬眸,语气不疾不徐:“林星澈应该已经都跟您说过了。” 顾永谦点头:“她确实说了不少。” 他说着,目光又缓缓巡视了一圈,仿佛每一寸空间都在透露信息,空气短暂静了一拍,他才低声补上:“她说你这次,是认真的。” 顾云来没立刻回应,他沉默着,不知道那句话该不该被回应。 顾永谦没等他开口,语气转而更低,却更锋利些:“可你知道认真的代价是什么。” 他终于抬眼,直视着顾云来的眼睛:“如果有一天事情败露,如果媒体把你们的关系当作流量入口,如果对方家人翻旧账、对手借题发挥、投资人开始动摇,你,准备好了吗?” 顾云来唇角那点懒散的笑意终于褪去,他盯着舅舅看了一会儿,正面迎上去,像一面缓缓竖起的锋面盾牌,“我当然知道。” “从我决定要在一起开始,我就知道这些会来。”他的语气不重,却像每个字都从骨头里咬出来,“我不是小孩了,不会天真到以为所有人都能接受,所有事都能善了。” “那他值吗?”顾永谦忽然问。 顾云来没有立刻回答,半晌,他笑了一下,那笑里没有挑衅,也没有防御,而是一种沉下来的笃定。 “他值得我冒一次险。”他说,“我的人生,不能拿来凑合。”一句话落下,语气不重,却足够安静,也足够有力。 屋里陷入短暂的静默,顾永谦没说话,只是眸色深沉地看着他,仿佛要从那张年轻却坚定的脸上,看出一个他曾经熟悉、如今已陌生的自己。 良久,他缓缓收回目光,坐姿不动,语气却松了一分:“你真像你妈。” 顾云来轻笑一声,眼底掠过一抹被压得很深的情绪,“舅舅,咱们家这个体质,说不定过了50就只能当半个人活着,我还有十几年的好日子……” 这时,卧室门咯吱一声被推开,许天星穿着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倔强地翘起,显然是刚醒,但他眼神清明,毫无睡意,视线在客厅一转,最终落在顾永谦身上。 第85章 顾云来立刻起身迎上去,声音低柔中带着几分紧张:“你运气不错,舅舅突击检查来了。” 许天星不疾不徐地走近,点头示意:“您好,我是许天星。”语气低哑,带着刚醒的质感,却清晰沉稳,礼貌而不谦卑。 顾永谦起身,修长的手指伸出:“顾永谦。打扰了。” 两人握手的瞬间,仿佛有无声的比试交锋,许天星的手掌温暖干燥,握力适中,既不示弱也不强压,传递出一种医生特有的克制与稳重。 顾永谦眉峰微动,眼底划过一抹思索。 顾云来将茶水一一放到几人面前,茶香在空气中袅袅升起,带着一点温润的暖意。他笑着打破沉默,语气轻快:“你们别这么客套,放松点。我去拿点点心。” 他话说得随意,动作也从容,仿佛真的是在款待一位普通家属,然而那刻意轻快的语调,仍难掩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 “让你对象坐会儿。”顾永谦淡淡地说,右手随意一挥,动作简洁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他接过茶杯,低头看了一眼杯中茶色,没立刻饮,而是静静地注视那水面微微荡漾的涟漪,映出他沉思的轮廓。 “我也不是来干什么严肃的事。”他说这话时,语调平稳,眼神却在茶杯与许天星之间缓缓游移,最终定格在后者身上,“就是来看看你。” 他顿了顿,目光不再是客套的寒暄,而是带着几分有意为之的直接,“林星澈跟我提过你,”他继续道,“她说你是她见过最沉得住气的急诊医生,手快,判断准,干得狠,也救得稳。”话里隐约透出一丝赞许,但也藏着试探。 “我也查了你的简历。”他说得很自然,语气却不轻不重,一句话就能听出他来之前做过充分功课,而绝不是随口打听。 “我能理解我外甥为什么非你不可。”顾永谦说这话时神情依旧温和,语气却微微一收,话里有话,像把刀锋藏在句尾。 “但他是我们家从小养大的孩子,骄纵,张扬,任性也被宠惯了,你能受得住吗?”这句话没有修饰,直来直去,带着长辈最典型的担忧与界限感。 许天星没有笑,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眼神沉静,平稳,不卑不亢,像一汪深潭,无风也有力。 “顾总要问我能不能跟他长久,我不敢说。感情的事,谁都不能一锤定音。” 他说得平静,语速不快,声音压得很稳,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沿,有节奏地敲着,像在标定自己的边界。 “他确实对我挺好的,您说的骄纵张扬任性,倒是一点都没有。” “至于我是不是配得上他,我觉得感情里从来没什么值不值得,他喜欢我,这件事就成立了。”语气不高不低,没有任何张扬,反倒因为过于克制,而显得格外坚定。 这话说得不激不扬,却字字清醒,像一把无锋的刀,安静地划过空气,留下一道看不见但绝不会消失的印记。 顾永谦沉默了一下,指尖从茶杯边移开,眼神略有一瞬微顿,他忽然轻轻一笑,却仍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认同。 他抬眼看向顾云来,语气似叹非叹:“你这对象啊,脑子比你清楚多了。” 顾云来端着点心盒回来,瓷盘与木质桌面轻轻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他听见那句话,挑眉笑了笑:“所以舅舅您今天是过来收编的,还是顺便教育我?” “不是教育,是提醒。”顾永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润喉,语气终于缓了一分,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沉稳如山。 “我不是来干涉你私事的,只是这个圈子太浑,感情一掺进来,就容易变味。” “他要是一心扑事业,你别捧着感情往他生活里硬塞,他要是有天撑不住了,你也别把‘不打扰’当作体面退路。”他说得缓,却句句沉。 “别学你母亲和你父亲。”他说这话时几乎像是一声叹息,低得仿佛说给记忆听,“一个人拼,一个人让,到最后,谁也没留住谁。” 客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打破静谧,阳光温暖地洒在地板上,与屋内那层微妙、复杂的气息交错缠绕,像一层不肯散去的旧影。 许天星垂下眼,顾云来没作声,指尖却悄悄碰了碰许天星的手。 顾永谦站起身,西装整洁如初,他看了眼时间,语气平静得像从未说过那些沉重的话:“我该走了。” 他向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又忽然停住。 回头望了两人一眼,视线落在他们指尖轻触的地方,眼里微微一动,语气也终于松动了一些,如冰面裂开一道细缝,透出一缕光。 “许医生,我不是不欢迎你。“我只是想确认,如果你真能走得远,我一定支持,但你要是哪天想回头,别让他一个人留在原地。”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 许天星抬起头,点了一下,动作干净而庄重:“我不会。” 顾永谦点了点头,握上门把,正要离开。 顾云来忽然出声:“舅舅。” 顾永谦回过头来,目光依旧沉静,却明显多了一丝审视。 顾云来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兜里,姿态随意,语气也平静得近乎客观:“我知道你一直替我考虑云来的事。” 他顿了顿,眉眼坦然:“但其实……我对云来没什么兴趣。我不是不感激你们给我铺过的那些路,只是那些东西,从头到尾都不是我想要的。”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极强的清晰度和界限感:“你要给云庭也好,云峥也行,我都不会争。” “但我选谁,和谁在一起,过怎样的日子,这件事,我自己决定。”他说得平和,没有一点刻意强调,却比任何争执都更有分量。 门口一时静下来,顾永谦沉默片刻,眉眼间情绪难辨,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句,转身离开。 阳光依旧温柔,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仿佛刚才那场交谈在光影中缓缓沉淀。 顾云来看着门的方向,沉默了几秒,轻轻吐出一口气,肩膀悄然放松,他转头看向许天星,目光中带着一丝释然和隐约的情绪波动。 许天星端起茶杯,却没喝,只低声问道,语气轻,却像一根细针扎进沉默里:“你真的就这样……放弃云来集团了?” 顾云来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走过来,毫无预兆地将许天星轻轻抱住,动作干脆而坚定,带着一点让人动不了的坚持,他的下巴抵在许天星肩上,声音闷在两人之间,低沉而温热:“从我自己创业的那天起,我就已经放弃了。” “不是今天,不是为了你。是因为我早就知道,那不是我想走的路。” 他语调轻缓,却每一个字都带着笃定,“我不是谁的接班人。我只做我自己。” 许天星没有动,只是闭了闭眼,过了两秒,才轻轻伸手回抱住他。 “那我们这一关,算过了吗?” 第54章 约饭的消息, 是在一个阴沉的傍晚跳出来的,顾云来还留在办公室,屏幕上是一份刚修订完的项目方案。 手机震动了一下,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星期五晚上有空吗?吃个饭呗】发件人是林星澈。 不到三秒, 后面又补了一句:【叫上许医生,别一个人来。】 窗外天色晦暗, 云层低压得像快要滴下水来, 落地窗上映着他微弯的身影。屋内灯光未开,整间办公室陷在一层淡淡的灰光里。 顾云来盯着那句, 忽然轻笑了一下,他点开语音, 语气不紧不慢,带着一点懒懒的回应:【可以, 我们会准时。】 几秒后,林星澈回了一条:【沈放也去。】 顾云来看了一眼, 挑了挑眉,指尖在桌面上转了半圈, 发了一条:【呵呵,那我多带点酒,我灌不死他。】 与此同时, 林星澈家里。 沈放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进客厅,整个人懒洋洋地往椅子里一瘫, “约上了吗?”他拿起一块桃子, 咬下一口,含糊不清地问。 林星澈坐在沙发上泡茶,“约上了。”她语气平淡, 听不出情绪起伏。 沈放斜眼瞥她,笑了:“你准备开审了吗?你这姿势一看就不是为了吃饭。” 林星澈端起茶壶,手法极稳:“审谁?他们又没做错事。” “那你干嘛非得约这顿饭?”沈放挑眉,“能让你主动约的,除了合作方就是危险分子。” 林星澈没搭话,只是将茶水倒入杯中,一圈清香袅袅升起,沈放眯起眼睛盯了她几秒,忽然开口,语气顿了一拍:“……你查到许医生什么事了?” 林星澈原本端茶的手猛地一顿,下一秒,“砰”地一声,重重的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你怎么知道的?”她瞪了他一眼,语气又急又不甘,“你们当刑警的是不是都这么变态?” 沈放慢悠悠地,一点也不躲她视线:“你一旦动作突然变慢,就说明你在消化不太确定的信息,我都认识你多少年了?” 第86章 “再加上你提前三天约饭,还叮嘱顾云来‘别一个人来’,啧,我这不猜也八成准了。” 林星澈咬牙切齿:“真该把你那脑子摘出来做个切片研究。” 沈放笑出声来,靠着椅背晃了晃:“说吧,到底查到什么了?这么暴躁。” 周五晚上,雨丝细密,许天星下了班,刚换好衣服走出急诊大厅,就看见林星澈在大厅门口等他,见他出来,林星澈抬腕看了眼表,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简洁:“走吧。” 许天星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你来医院接我?”他随口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警觉。 林星澈撑开伞,动作干脆:“顺路,我跟云来说好了,让他直接去饭店汇合,沈放直接过去了。” 许天星眯了眯眼,没有拆穿她,跟她一前一后的走到门口,拉开副驾门上了车,车里很安静,林星澈开着车,目视前方,神情沉着,许天星靠在椅背上。 大概过了五分钟,林星澈终于开口,打破了车厢里绷得太紧的沉默。 “天星,今晚约你出来……其实不只是吃饭。” 许天星微微偏头,神情不动,眸色清冷,“我猜到了。”他声音轻缓,却带着某种已经习惯了的防备,“你想跟我说什么?” 林星澈看着他,目光沉静了一瞬,才问:“你父亲,最近联系过你吗?” 许天星微微一怔,眼底有什么细微波动一闪而过,但很快便沉了下去,像把门重新关紧。他淡淡道:“很多年没联系了。” 顿了顿,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纸杯,语气轻得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最后一次,是我妈出事那年。他……给了我一笔钱。” 林星澈眯了眯眼,目光一寸寸打量着他,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到某种未说出口的情绪,“你恨他吗?”她问,声音低而缓,却带着试探。 许天星垂眸,手指轻轻敲了敲杯身,动作极有节奏,语气干脆得近乎冷漠:“没必要。都这么多年了。” “我也不是假清高。他愿意给我钱,我就收着。毕竟那时候我还要上大学。” 林星澈点了点头,没有评论。他这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她早就见惯了,可她也知道,那副冷静背后,是怎样一寸寸剥落的伤口。 沉默了一瞬,她忽然问道:“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吗?” 许天星的动作微微一顿,这一次,他是真的不知道,甚至这些年,他连那个名字都刻意避开,从未在任何场合提起。他用封闭和沉默,与那段血缘一刀两断。 林星澈没有再给他太多缓冲的余地。她抬手,指了指副驾驶的储物箱。 许天星皱了皱眉,低头打开储物格,里面是一叠整齐的文件。他抽出最上面那页,白纸黑字,打印清晰,抬头赫然写着:方文恒,泰盛医疗集团董事长,他呼吸微顿,手指轻轻捏紧纸页,低垂的眼睫颤了一下。 林星澈看着他,声音一字一顿,仿佛在缓缓揭开一层极深的布:“他现在,是顾云来最大的竞争对手。”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胸腔深处炸开,许天星僵坐着,目光死死盯着那张纸,指节泛白,纸张在掌心中被一点点捏皱。 他的唇轻轻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可话堵在喉咙里,终究没能吐出口。他眼睫轻颤,低下头,眼眶微微泛红,却迅速眨了眨眼,像是逼自己把那点不合时宜的情绪狠狠压回去。 他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而冷静,像被雨水冲刷过的石头,干净,却有一道裂:“所以呢?” 林星澈吸了一口气,把早就打好腹稿的那一套话,缓缓剥开:“我不是故意查你的……前段时间你们的热搜风波,公司内部开始重新梳理风险点。” 她顿了一下,语气放得更轻,“只是……总比贺临,或者云来集团里那些真正带着目的的人,先一步查出来更好。” 她的声音极低,带着一点无法掩饰的疲惫。像是这段话在她心里预演过无数次,可真正说出口时,才发现每一个字都像碎玻璃,扎进沉默里。 车里静得出奇,只有雨水落在车顶的声音,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城市低鸣被隔绝在厚厚的玻璃之外。空气仿佛被封闭成一个真空,所有外部的嘈杂都被屏蔽,唯有胸腔里的痛,一下一下,像钝器敲骨。 许天星沉默了很久,他嗓音发紧,终究还是开口了:“我理解你。毕竟……我们之前的事闹得那么大。” 他说这话时没有任何责怪,只是淡淡陈述,像一枚结痂的伤口被风吹落,没了血,仍旧疼。 “你负责云来的品牌形象,这是你的职责。”他声音太轻了,轻得像一片快要融化在风里的雪,落在掌心,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已不见。 林星澈咬了咬后槽牙,没有出声,只是将方向盘转回正位,在红灯前缓缓刹车。 车灯反射在挡风玻璃上,霓虹与水汽混成一片光晕,像城市用模糊来替人掩饰情绪,雨刷划过玻璃,发出一声低哑的擦痕。 半晌,林星澈又开口,这一次,声音几乎低得像在自问:“天星,要不要告诉顾云来?这个决定权,在你手里。” 她侧过头看他,语气温柔而认真:“但我更希望,是你亲口告诉他。”那不是劝说,也不是压力,只是一句恳切的希望。 她明白许天星最在意的是什么,也明白这件事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许天星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靠在座椅上,目光穿透玻璃,望着窗外那片被雨丝层层晕染的城市。指尖无意识地扣着大腿,像是在勉力把某个决定翻来覆去地掂量。 良久,他轻轻点了点头:“我考虑一下。”话落得极轻,却带着他少见的疲惫。 林星澈看着他,眉头微微蹙着,神情复杂得一瞬间几乎要溃堤。她知道,这一刻的许天星不是冷漠,而是太清楚自己该怎么应对。 他始终是这样,聪明、清醒、克制,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体面,什么时候该退场,哪怕心里千疮百孔,也不肯让人看到一丝一毫的狼狈。 车内安静了很久,雨刷一下一下扫过挡风玻璃,模糊了外面的霓虹,也模糊了车窗内两人的神情。 林星澈终于低声开口:“天星,顾云来对你……我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这么用心过。”她的语气没有刻意拔高,也不带煽情,只是缓慢地把压在心底多年的细节,一点一点剥开。 “那年,他妈妈生病,没几天,自己也倒下了,高烧四十多度,人都烧糊涂了,半条命吊着,后来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说,只是把自己关在家里,像条被困住的狗。” “可就那样,他还在打电话、写汇报、亲自跟律师团队对接回国方案。” 她手握着方向盘,眼神没有看许天星,只是望着前方那片被雨水洗刷得发亮的街道,像是在回忆一个远得几乎发黄的画面。 “其实……当年也算是天公不作美,我们已经准备好把总公司转回国内了,一切手续都走到最后一步。但赶上疫情,副业检测线先过去了,主线那边没能及时迁移。“又被生生耽误了三四年。”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明显的起伏,她转头看向许天星,眼神沉静,像一口多年未波动的井水:“如果那时候他能回国,也许,你们俩……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许天星微微一顿,指尖顿在半空中,抬眼看向她,目光里有细微的不敢置信。 车窗上那片雨痕被灯光照得一闪一闪,像极了他刻意回避过的、那些年里时不时在梦里出现的细节,那个深夜在实验室楼下等他的人、那个递过晚餐盒后不敢多说一句话的人、那个他一句话也没解释就关了门的人。 林星澈的声音低了下来:“在洛杉矶,你们分开之后,他就……没找过任何人。” 那句话落下时极轻,却像一根钝钝的针,扎进了许天星心里某块早已麻木的地方。那地方沉寂太久,不再跳动,可这一针下去,疼得出奇,像是提醒他,它其实一直还在,只是被他硬生生按住不让动。 林星澈垂下眼帘,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却像在陈述一个极为隐秘的事实:“每天就是工作,从清晨到深夜,就像是在逼自己耗尽。” 赶上红灯,林星澈了一下,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刷的街道,淡淡开口:“有时候我都觉得,他纯情得奇怪。很多人,男的,女的,都对他表示过好感。有暗搓搓靠近的,也有明目张胆倒贴的。” 她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的调侃:“但他很快就疏远了,感觉就是连浅尝辄止的力气都不愿意浪费。” 车里安静下来,副驾驶上,许天星靠着椅背,眼睛闭着,没有语言,却有某种情绪正在悄无声息地坍塌。 林星澈没有再打扰他,车子穿过最后一条街,终于在不远处那家安静的私房菜馆前停下。 她熄了火,靠在方向盘上,轻声说:“天星,无论你怎么选,他……不会怪你。” 第87章 许天星睁开眼,雨水在车窗外滑落成无数道银线,他垂眸,嗓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这座沉睡的城市:“我知道。” 他推开车门,走进细雨里,背影孤独又倔强,林星澈坐在车里,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动。 包间里,热茶袅袅。 沈放拿着茶杯,漫不经心地喝着。顾云来斜倚在椅子上,单手支着下巴,懒洋洋地开口,语气带着点毫不掩饰的嘲讽:“沈队啊,沈队,刑警队长大忙人,能纡尊降贵跟我们这些闲人吃顿饭,真是不容易啊。” 沈放抬眼,冷哼了一声:“要我说,早该给你安排个专栏:高冷总裁独居六年,疑似旧情复燃,啧,爆点拉满。。” 顾云来啧了一声,轻轻弹了下桌面,笑得一脸欠揍:“听这语气……是嫉妒啊。” 他顿了顿,眉梢一挑,故意补刀:“马上奔四的人了,别光嘴硬。哪天真力不从心了,我给你送点虎鞭酒、牡蛎精,保你风采依旧、再战江湖。” 沈放:“……” 他无语地看了顾云来一眼,像在看个精神状态有待观察的人,“你才需要补补,别老把中年危机的焦虑投射到我身上。” 顾云来笑得更欢,靠在椅子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刚想再损回去,忽然眼角余光瞥见门口,许天星来了。 他身上还带着一身细雨后的湿气,黑t恤微微贴着肩膀,整个人清冷又安静,顾云来看着他,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从椅子上滑下来,几步凑到许天星身边,转头盯着沈放,语气故作可怜:“怎么?你想打架啊?欺负我不会打架是吧?” 沈放冷笑一声,刚要反击,顾云来已经动作飞快地躲到了许天星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笑得一脸欠揍:“去,帮你老公打架。” 他说这话时,语气理直气壮得过分,像是小孩儿躲到大人背后撒娇。 许天星:“……” 他看着面前这两个幼稚的大男人,长出一口气,伸手把顾云来按回原位,声音低淡:“别闹了。”可耳尖那点红,却没能藏住。 林星澈看着顾云来躲在许天星身后那副撒娇赖皮的模样,实在没忍住,勾着唇角笑了:“怎么着,许医生也是练过的?” 她撑着下巴,语气带着一点调侃:“我还真挺好奇,要是真打起来,你俩谁会赢?” 桌上气氛正热,沈放突然哼笑一声,放下筷子,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懒洋洋地说:“许医生的身手,我还真见识过。” 顾云来一挑眉,像是准备听八卦,林星澈也来了兴趣:“哦?什么时候?” 沈放端起茶杯,慢悠悠地说:“前几年,有次打群架,两拨人在外头砍得七零八落,伤员一车一车往东华医院拉。” “本来只是处理伤口,结果人进了医院又打起来,整个急诊室乱成一锅粥。” 顾云来眉头微蹙,许天星则低头喝茶,像没听见。 沈放却笑了:“医护拦不住,保安也压不住,大家正手足无措时,就见——”他抬手比了个手势,语气顿了一下,隐隐带出几分佩服:“许医生,穿着一身白大褂,直接冲出去,三下五除二干翻了两个拿刀的,一个过肩摔,一个锁喉按地。” 林星澈笑出了声,顾云来眯着眼,嘴角那点藏不住的骄傲都快溢出来。 沈放咂舌:“别看他平时文文弱弱,动起手来又快又狠” 他顿了顿,懒懒总结:“许天星这人啊,动起手来,比我们都不含糊。” 他话音刚落,又转头看向顾云来,眼神带着点刻意的打趣:“你被揍过吗?” 顾云来正好往嘴里塞了只虾仁,差点呛到,一边嚼一边笑,抬头看向许天星的眼神,像只被夸到主人的大狗,眼睛亮得发光。 许天星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在ucla,有一回他自己作死,半夜跑去洛杉矶downtown。” 顾云来轻咳了一声,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 许天星语气平静:“车被砸了,人被堵在街角,枪都顶到脑门上了。” 桌上瞬间一静,林星澈抬眉,沈放放下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许天星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淡淡地说:“我救的。” 沈放忍了几秒,最终还是没忍住,拍桌一笑:“哟,英雄救美啊?” 顾云来刚要反驳,林星澈冷冷接了一句:“你笑什么?” 她放下杯子,眉眼凉凉地扫向沈放:“你不也是被我救的?” 沈放:“……”那笑声嘎然而止,一口气哽在喉咙,咳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干巴巴摸了摸鼻子,乖乖闭嘴。 顾云来看着沈放吃瘪,心情大好,懒洋洋地给自己续了杯茶,低头掩住唇角的笑。 许天星坐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划过,他没说话,但那种被人包围、被默契包容的感觉,像细水一样悄悄漫进心里。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有那么一小块地方,可以让他卸下锋利,安安静静地活着,被人接住,被人喜欢。 窗外细雨斜织,屋内热气升腾,这一顿饭,在打闹、揶揄、和一场未明说出口的温柔中,慢慢继续着。 第55章 桌上气氛越来越热, 顾云来一边伸筷子夹菜,一边拿起酒瓶,转着瓶身笑嘻嘻地问:“沈队, 这么久不见,得喝一杯吧?不然显得你心里有事儿。” 沈放抬了抬眼皮:“你知道我酒量不好。” “你酒量好我还不敬了呢。”顾云来不恼, 单手举起酒瓶,熟门熟路地给沈放斟酒, “江湖救急, 感情保温。”他一边倒酒一边嘀咕,“这顿饭没个三杯五盏的说不过去。” 沈放冷哼一声:“就你这话术, 搁公安系统早调去反诈中心了。” 林星澈抬眼,懒洋洋地说:“别理他, 他今天从进门就在耍贫嘴。” 顾云来倒完酒,给自己也倒上一杯, 举杯碰了下沈放的:“刑警难约,得好好敬一敬。” 沈放看了眼酒瓶, 又看了眼林星澈,对方正淡定地吃着, 完全没有要救他的意思。 沈放认命地叹了口气,拿起酒杯:“行,那就陪你疯一把。” 顾云来笑着举杯, 眼里带着点促狭的亮光:“这就对了嘛!” 气氛一时热闹得不行,许天星靠在椅子上, 手指无声地敲着杯沿, 嘴角压着一点浅浅的笑,看着他们闹腾。 饭局渐渐到了后半段,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桌上气氛微醺温热。 林星澈低头看了眼手机,起身拍了拍沈放的肩膀:“走,去洗手间。” 沈放一边嘀咕着“又不是小孩还得手拉手去”,一边还是跟着站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桌子。 顾云来撑着下巴,看着许天星,目光深得像要把人看进骨子里,酒气微微晕染着他的眼睛,让那本就灼人的深情,更添了几分压抑不住的热烈。 声音不大,低低的,带着点酒后的沙哑和一丝试探般的轻颤:“……你有没有一点点后悔,六年前,没等我?” 许天星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头,迎上顾云来那双带着酒气、带着太多情绪的眼睛,呼吸微微滞住。 桌上只剩下两盏温热的茶,细微的蒸汽在空中盘旋,像是无声地把这个夜晚拉得更漫长。 许天星没急着回答,他垂下眼眸,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指尖慢慢碾着撕碎的纸屑,像是在整理心绪,又像是在把压抑了太久的痛慢慢拣出来。 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后悔。” 顾云来的手一紧,指尖无声地用力握住杯沿,连呼吸都放轻了,仿佛害怕听漏了他每一个字。 许天星抬眸,眼神清冷又脆弱,像夜色里被雨打湿的湖面,平静中藏着无数暗流。 他声音低哑,却又倔强:“可那时候……我不敢。我怕——”他说到这里,顿住了,喉结滚了滚,像是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顾云来靠过来一些,声音低到快要听不见:“怕什么?” 许天星垂着眼,笑了一下,笑意浅得几乎可以被风吹散:“怕……连最后一点喜欢也输得一干二净。怕你迟早会厌烦,会后悔,会像其他人一样,走了。” 顾云来看着他,眼底是翻涌着的疼,胸腔里满满的都是酸涩得发胀的爱意。 他抬手,穿过桌面的距离,握住了许天星的手。 掌心温热,一点点包裹住他冰冷的指尖,像是用尽了全部的温柔。 顾云来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如果后悔,早就走了。可你看,我还在这儿。我哪儿都没去。” 下一秒,他伸手过去,扣住了许天星的后脑勺,动作小心,又温柔到极致。 许天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云来低头吻住了,轻轻的,慢慢的,带着一点战战兢兢的小心翼翼,一点点,缠绵地,深入骨血地吻了下去。 他们的唇贴着唇,气息交缠,没有言语,只有颤抖着的心跳声,在这细雨飘零的夜里,一下一下,重重撞击着彼此的灵魂。 第88章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咳。” 两人几乎是同时转头,只见林星澈和沈放一前一后走回来,站在桌边,一脸微妙地看着他们。 林星澈挑眉,语气冷静而克制:“……餐厅公共场合,请注意形象。” 顾云来回头,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一脸坦然:“感情来得真挚,压不住,见谅。” 许天星耳尖还在烧着,正绷着一张脸不说话,沈放终于忍不住了。 他端着茶杯,一边喝一边慢悠悠地开口,语气懒洋洋地夹着一丝忍俊不禁:“能把不要脸说得这么真挚,……顾总也是头一份。” 顾云来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看着沈放,笑得一脸不以为意,嘴角微微上扬,淡定得仿佛刚才在公共场合亲人的是别人似的。 他喝了口茶,顺手拍了拍许天星的手背,然后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林星澈,语气平静得可怕:“林星澈,管管你们家这口无遮拦的。” 林星澈翻了个极其优雅的白眼,抬头,语气冷淡:“自家的狗,自己牵好。” 饭局散了,林星澈把沈放半扶半拎着带走了,沈放醉得半睁着眼,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下次不跟你们这群疯子喝了”之类的话,走路都打着晃儿,一副狼狈模样。 顾云来毫不犹豫地拿出手机叫了代驾,许天星靠在一旁,眼神微微迷蒙,整个气场比平时要软很多,却又带着点淡淡的冷静。 夜雨很细,路灯把水雾染成了一层浅金色,城市在雨中像一张柔软模糊的画布,顾云来回头看了他一眼,轻笑着问:“走得动吗,许医生?” 许天星眯了眯眼,表情懒洋洋地挑了一下眉:“要不要……背我?”声音里带着一点含着笑意的坏。 顾云来一愣,随即笑得眉眼弯弯,毫不犹豫地松开伞柄,撑起双手做了个半蹲的姿势:“来啊,上来。” 伞被丢在地上,雨丝无声地打在两人身上,许天星低头看着他那副傻乎乎的样子, 嘴角微微翘起,最终还是没下得了手,只是慢吞吞地伸出手,声音软软的:“算了,怕你这身子骨撑不住。” 顾云来站起身,笑着揉了揉他的脸,顺手把他按进自己怀里,护着他的头顶躲进车里,车里很暖,雨声被车门隔开了,只剩下外头模模糊糊的淅淅沥沥。 代驾把车开到楼下就走了,后排昏暗的灯光下,许天星的神情半隐半现,半边脸沐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苍白又安静,仿佛连呼吸都克制着,不愿打破这一刻的沉寂。 顾云来看着他,心口像被什么又软又尖的东西轻轻戳了一下,这种沉默,这种毫不设防的脆弱,太容易叫人失控。 他忽然动了,没给许天星任何反应的机会,顾云来伸手托住他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他抬起头,迎向自己突如其来的吻。 唇瓣相贴的那一刻,许天星睁大眼,明显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可下一秒,他又缓缓闭上眼睛,在短暂的僵硬之后,身体一点点软了下来。 顾云来吻得很慢,却很深,带着几乎要将人整个吞掉的克制与贪念,他舔舐着唇角,像是太久太久的想念终于有了出口,带着一种把人印进骨血的执拗。 许天星被吻得有些发晕,他气息紊乱,手下意识抓住顾云来的衬衫领口,力道不重,却透出隐隐的慌乱和急切。 车厢里的空气仿佛被抽空,变得越来越稀薄,窗外的雨顺着玻璃滑落,一条条细线交错纵横,像是在无声地见证这一幕。 良久,顾云来才慢慢松开他,他额头抵着许天星的,鼻尖轻蹭着鼻尖,呼吸微喘,带着未褪的热气。 许天星气息凌乱,睫毛轻颤,耳尖染上了淡淡的红,他睁眼瞪了他一眼,本想冷着脸,却因眼尾还泛着湿意,反倒像是在撒娇,杀伤力全无。 顾云来看着他,心头一软,轻笑着又低头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一下,声音低柔得不像话:“别生气……要不你咬回来?” 许天星咬牙看他一眼,最后还是没忍住,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低声骂道:“幼稚不幼稚。”但那一推,根本没什么力气,倒像是某种偷偷松口的回应。 顾云来顺势握住他的手,指尖缠着指尖,十指交扣,外头的雨还在下,城市灯火被雨雾揉成一片温柔的光晕。 车厢里安静极了,只剩雨滴一下一下敲打在车顶,像一首漫长的情歌。 许天星窝在他怀里,鼻尖满是他身上熟悉的香,还有微醺的酒意未散的热,他仰起头,睁着半眯的眼,声音里带着酒后的慵懒和微微的不耐:“……顾云来,你想干嘛?” 顾云来看着他,眼底笑意翻涌,耳尖有点红,却一点都没打算掩饰,他低头贴近,鼻尖蹭着许天星的侧脸,声音压得极低极哑:“干你。” 像炸雷一样落在他耳边,许天星一愣,耳尖瞬间红透,连脖子都烧了起来。他抬手去推,低声骂了句:“你是真流氓啊……” 顾云来扣住他的手腕,低笑着靠得更近,额头抵着他,呼吸贴着他的唇角,轻轻一磨,声音黏得让人发烫:“真干的那种,不是嘴上说说。”他的手探上来,动作熟练又故意地慢,像是在拆一份太熟悉也太想念的礼物。 “……你干什么?”许天星的声音低而紧绷,还带着一点呼吸不稳后的尾音,却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顾云来这么折腾了,反而更像是试图保持最后一点理智。 顾云来凑近了,唇贴在他耳侧轻轻磨蹭,声音又轻又黏:“脱衣服啊,都说了是真干,你还不信。” 许天星抬起眼看他一眼,脸颊已经微微泛红,嗓子像被什么卡住,他低声压了句:“……你不怕被人看见?” 顾云来低笑出声,语气带着一丝游刃有余的坏:“现在下雨呢,哪儿有人?” 他轻轻往窗边偏了偏头,指着模糊成水雾的玻璃:“你看,外头全是雨,雾气糊满了,我们就在云里雾里,谁能看清?” 他又凑近了几分,几乎贴到许天星唇边,语气低哑得发烫:“……你不是想试试,刺激的吗?” 许天星咬着牙,耳尖红得发烫。 “再说了,”他咬着他耳垂,语气黏得像夜色里最锋利的诱惑,“过年那阵忙得连人影都见不到,现在下雨,车里热,还有你在……”他停顿了一秒,贴着他唇边低声笑了一下:“我不动你,是不是太浪费?” 这一句,像根火柴划破许天星心里仅剩的理智,他咬着牙,手再一次推他,却被顾云来轻而易举地按住,压在座椅上。 热度迅速升腾,唇齿间,是毫无技巧的急切,是长久忍耐之后的失控,雨下得更密了,窗玻璃模糊一片,车厢里的世界,却早已沸腾。 许天星咬着牙,抬手去推他,却被顾云来一把扣住手腕,按在座椅上。他压着他,低头咬住他的唇,带着急切、带着忍耐到极限之后的爆发,像是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许天星喘着气,身体已经开始不听话地发热,他声音发紧,咬着牙道: “你疯了……” 顾云来吻着他唇角,声音沙哑:“你不信我多久没碰你了?……我能把每一次都数得清清楚楚。” 后排的空间太小,小到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能清晰地撞到对方的胸膛上。 许天星咬着牙低声骂道:“……顾云来,够了。”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挣扎和怒意,可那抹怒意太软,软得像是雨夜里的烟雾,一碰就碎。 顾云来低头吻住他,唇齿轻轻磨着,像在舔舐最心爱的猎物,又像是压抑到极致的渴望终于得到释放。 “够了?”他嗓音哑得不像话,喃喃在许天星耳侧问,声音像灼人的风。 “可我……还没够。” 许天星的手紧紧抓着他的后背,指尖陷进西装布料里,像是在推拒,又像是在无声地求救。 他咬着牙,不肯出声却在顾云来唇齿扫过时,身体轻轻颤了一下,小小的一下,却像是彻底戳破了所有伪装。 顾云来看着他,眼里是疯狂克制下的深深执念。他低头在许天星耳边轻声哄着,声音低到像一场密谋:“别怕,我在,只有我。” 雨水顺着车窗滑落,模糊了外面的城市灯光,整个世界仿佛只剩这辆车,只剩他们彼此。 他一边说,一边缓慢又用力地,抱住他,把他整个人紧紧压进自己怀里,像是要把他揉进骨头里,血肉里,灵魂里,永远,不再分开。 那一刻,许天星终于彻底崩溃了,他闭上眼,任由顾云来吻住自己,每一个吻都像是烙印,像是在证明—,他是顾云来的,从六年前开始,从遇见那一刻开始,就再也逃不开。 他们在拥吻中失了分寸,在彼此的喘息与颤抖中,一点点迷失,一点点沉沦。 雨还在下,打在车顶上,打在模糊的玻璃上,打在两个早已沦陷的灵魂上,爱意汹涌,欲望滚烫,但比所有的炽热更深的,是那种几乎偏执的,除了你谁都不要的坚定。 第89章 雨夜未停。车窗被蒸汽糊得一片模糊,外头的街灯只剩下斑斓的色块,像被打翻的水彩画。 后排空间狭小,空气里满是交叠的呼吸声和细碎的水声,混杂着雨水敲打车顶的微响,一切被拉长成一种隐秘又旖旎的节奏。 许天星仰着头,黑发微湿,额头抵着车窗,嘴角喘着细碎的气,眼尾泛着微红, 呼吸一重一重,像是随时都会被撕碎在这个夜晚里。 他攥着顾云来的后颈,指尖用力到发白,胸膛一起一伏,眼底淹没着所有快要溃堤的情绪。 就在顾云来低头,落下重重一吻时,许天星忽然低低地开口了,声音哑得厉害,带着细微的颤,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求救:“……顾云来。” 他喘着气,嗓音破碎得不像他自己。“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丢下我。” 这句话出口的那一瞬间,整个车厢像是被定格了,外面雨声敲打着玻璃,模糊的世界仿佛都失去了焦点,只剩下后排这方小小的天地,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体温。 顾云来猛地停下动作,他低着头,额头抵在许天星的肩窝,胸膛剧烈起伏着,整个人像是被这句话一刀劈进心脏,痛得难以呼吸。 “天星……”他低哑着嗓子喃喃,紧接着,他像是终于失去了所有伪装,像是终于不用再克制,猛地抱紧了怀里的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扣着许天星,把他狠狠压进怀里。 声音发着颤,又急又深:“不会,绝对不会,你去哪,我都跟着,你逃也没用,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 他们在拥吻与低喘中沉沦,在彼此交叠的呼吸与呢喃里,一点点迷失,像是穿越漫长风暴后,终于找到可以停靠的港湾。 在这个潮湿、滚烫、又柔软得几乎不真实的雨夜里,他们相拥着,度过了属于彼此的整整一夜。 第56章 一大早, 东华医院急诊科忙得一塌糊涂,许天星刚处理完一台外伤缝合,摘下手套, 正准备去办公室拿病例资料,裤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他随手掏出手机扫了一眼, 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却赫然标着:津港。 他的指尖顿了一下, 走廊上人来人往, 灯光白得刺眼,护士的呼喊声、担架车滚动的金属声、消毒水混着血腥味的气息……在那一瞬间, 仿佛全都从他耳边抽离了,只剩下那一串数字, 在屏幕上锲而不舍地闪着光。 电话还在顽固地响着,每一声震动都像握紧了他胸腔深处那根早已愈合的旧骨, 一点点地,压下去。 他盯着屏幕, 指尖停在接听键上,眼神一寸一寸地冷下来, 最终,他还是摁了“接听”。 “喂?”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 对面沉默了两秒,随后, 一个低沉而克制的男声传来,没有任何铺垫:“……天星。我是方文恒。” 许天星垂着眼, 睫毛在冷白的灯光下投下一片淡淡的影子, 看不出任何情绪,方文恒的声音一如记忆中那样,低沉、干脆, 带着医生出身那种天然的克制,又混杂着后来商场上修炼出的冷静。 他说:“我最近在燕州。想见见你。”简单的陈述,没有情绪,没有责备,甚至没有询问,就像是在约见一个久未谋面的熟人,而不是血脉相连、早已决裂多年的父子。 许天星攥着手机,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耳边急诊广播都换了两轮,久到方文恒那头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最终,许天星还是开口了。声音很轻,很淡,像是随手丢出去的两个字:“……好。”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手机屏幕黑了,世界重新涌回他的耳边,推车滚过,担架在吱吱作响,病人嘶喊、医生的指令、走廊尽头的护士在呼唤他的名字。 下一秒,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手机揣进口袋,抬手摘掉口罩,转身朝急诊室走去,那双干净的手,推开门的时候还带着刚才的血痕。 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顾云来的消息弹了出来,【晚上能正点下班吗,咱俩去吃日料】 许天星盯着那条消息,手指停了停,最终缓缓打字回过去:【应该可以的,下午跟你说。】 然后,他收起手机,抬脚,一步步走进了嘈杂的人群中,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有些平静,已经悄悄开始碎裂了。 小巷深处,一家静谧的日料店,木门被推开,铃铛轻响。外头细雨未歇,门内却暖香静谧,仿佛与整个城市隔着一层柔和的静默。 榻榻米上,热茶升腾起细细薄雾,木炭烤炉边,一壶青梅酒,桌面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吃食,整个世界像是被这狭小而温暖的一隅包裹起来,时间也慢了下来。 顾云来挽着袖口,斜靠在榻榻米上,眉眼松弛,看起来毫无戒备,他将茶杯推到许天星面前,笑着开口:“我明天晚上得飞趟美国,大概去两周。” 许天星接过茶杯,动作不疾不徐,语气也淡淡的:“嗯,工作?” 顾云来点点头,顺手夹了块生鱼片,漫不经心地说:“顺便和美国部的负责人聊聊。”他顿了顿,侧过脸看他一眼,眼里闪着一丝藏不住的坏笑。 许天星微微挑眉,嘴角勾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哦?就是你说的那个,在哈佛的……前男友?” 他语气轻巧,仿佛真毫不在意,甚至还从容地夹了块玉子烧,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神情自然得仿佛在闲聊天气。 顾云来看着他,眸色微微一暗,故意凑近半分:“……一点都不吃醋?” 许天星咬着玉子烧,唇角微扬,笑里透出一点似真似假的冷意:“你们谈的是公事,我没理由吃醋。” 他说完,低头喝了口茶,茶香氤氲上来,刚好遮住了他眼底那道一闪而过的情绪。 但顾云来看着他,从他指尖短暂收紧的那一瞬、到茶杯轻轻一晃的角度,再到那句“我没理由”的轻飘语调。 他看得清清楚楚,他没说话,只是将筷子放下,指尖轻敲桌面,声音不轻不重,像是一场早就埋下的试探:“……天星。” 许天星抬眸,眼神慵懒,却也带着一丝被惊扰的不悦和隐约的戒备。 顾云来低头摩挲着茶杯,声音低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这一句,温柔得近乎缠绵,却沉得像压在水下的石头。 许天星手中一顿,微不可察地收紧了茶杯的边缘。但下一秒,他抬起眼眸,笑意温和得近乎乖顺:“没有啊。” 顾云来眯了眯眼,没接话,也没拆穿。他只是慢慢伸手,穿过桌面与茶碗之间的空隙,轻轻扣住了许天星的手腕。 他的掌心温热而坚定,透过薄薄的布料,一寸一寸穿透进许天星的血肉深处。 四目相对,空气静下来,像是连钟表都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 顾云来低声道:“天星,无论是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 许天星垂着眼,指尖微微颤了颤,却终究没有抬头,他只是轻轻抽回了手,低头继续喝茶,动作平稳。 仿佛刚才那句告白只是风中一句闲话,可他掌中的茶杯,却轻轻颤了一下,发出一道几不可闻的瓷响。 车窗外街灯一盏盏倒退,城市在雨后湿漉漉的夜色中,闪着细碎而温暖的光,两个人在回家的路上,许天星靠在副驾上,闭着眼,假装在休息,实际上,手指蜷在膝盖上,一刻也没有真正松懈过。 到家之后,顾云来一路跟着他进门,动作自然得就像早已习惯。 房间里灯光柔和,沙发上的薄毯随意搭着,这已经是他们两个人的家了,许天星换了鞋,正要往客厅走,却被顾云来从背后一把拉住。 “干什么?”他皱了皱眉,声音淡淡的,但尾音藏着一点不自觉的轻颤,顾云来没说话,只是低头,在他后颈轻轻蹭了蹭,鼻尖蹭过他清冷的发香,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我一想到要分开这么长时间,就忍不住……” 下一秒,他转过许天星,低头,重重吻了下去,不是平时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是带着一点酒后的炽热,带着压抑了许久的贪念,带着恨不得把人整个揉进身体里的占有欲。 许天星怔了一下,本能地推了推,却被顾云来更牢牢地抱进怀里,他的唇齿被轻轻啃咬着,每一下都像是点燃心底暗藏的火。 他喘着气,推拒的动作越来越弱,后背抵着门板,耳边是顾云来微哑的呼吸声,像一场潮水,把他一点点淹没,理智在一点点被吻碎,防线也在一点点崩塌。 许天星几乎快绷不住了,眼尾泛着微红,手指攥着顾云来的衬衫,指尖用力到发白,“洗澡去……” 浴室的水声停了,顾云来用毛巾随意擦了擦头发,走出浴室,正一边松开睡袍的腰带,一边抬眸朝客厅看去。 然后,他整个人猛地顿住了,落地窗前,夜色沉沉,窗外细雨未歇,朦胧的城市灯光在玻璃上映出零星的光点,仿佛碎金溅落。 第90章 地毯上,许天星半跪着,一身雪白的肌肤在夜色与灯光交错下散发出近乎透明的光泽,他后背微仰,头枕在沙发边缘,脖颈线条优雅而脆弱,锁骨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没有穿任何衣物,只留下一片赤裸的、刺眼的、诱人的苍白,他的眼睛微微睁着,像是半梦半醒,又像是早已做好了迎接某种宿命的准备。 指尖无力地垂在身侧,脚趾微微蜷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克制到极致的诱惑感,顾云来呼吸重了一瞬,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着了,火光顺着血液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几乎是一步步逼近,低头俯视着地上的人,许天星听见了脚步声,抬起头,那双清冷的丹凤眼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微微湿润,又倔又脆弱地看着他,没有开口,什么都没说,但那副模样,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像是无声地在说:“……来。我给你。全部。” 顾云来喉结滚动了一下,低低地骂了声脏话,整个人俯身下来,一手撑在地毯上, 另一只手钳住了许天星纤细的下巴,迫使他仰起脸。 “许天星……”他嗓音沙哑得不像话,每一个字都带着隐忍到极致的炽热,“你这样,是想干什么?” 许天星没有答,只是微微睁大眼,睫毛颤抖着,嘴角微张,带着一点点故意的诱惑和脆弱,他像只倔强又笨拙的小动物,不懂怎么表达爱意,只会用最原始的方式,把自己暴露在对方面前,一寸一寸地示弱。 顾云来看着他,眼眸深得像要把人整个吞进去,下一秒,他俯身,狠狠吻住了许天星,这个吻,带着压抑已久的疯狂,舌尖缠绕,气息交融,牙齿轻咬着他的下唇,像是在惩罚,又像是在索求。 许天星被吻得喘不过气,手无措地抓着顾云来的睡袍,身体在他掌控下微微发颤, 却又倔强地不肯躲开。 他在许天星的耳侧低声呢喃,声音哑到不成形:“说啊,是不是故意撩我?” 许天星咬着牙,脸颊烧得通红,身上起了一层细细的薄汗,喘着气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是,我就是故意的。”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顾云来,身体压了上去,每一寸肌肤都被仔细地亲吻、啃咬,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可就在即将失控的那一刻,许天星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他微微颤抖着,声音哑得像哭腔,带着一丝快要崩溃的哀求:“……再等等。。” “什么等等?”顾云来动作猛地停下,喘息交错着,额角滑落的汗水沿着颈侧蜿蜒下去,滚烫而炽热。 他咬着牙,额头抵在许天星的肩窝里,整个人僵硬地定在原地,像在强忍着某种近乎失控的情绪。 良久,他才缓慢地收紧怀抱,一下一下手掌轻轻拍着许天星的后背,每一下,都带着隐忍到颤抖的温柔。 许天星喘着气,嗓音因为情欲未散而低哑发颤,贴着他的耳侧,带着点小小的委屈,又带着一点被亲到极限后不得不坦白的软弱:“……不是你问我,有没有事吗?” 他闭了闭眼,睫毛在颤,声音低得仿佛要碎掉:“再等等。我想好了……就告诉你。” 顾云来听见这句话,原本紧绷得近乎断裂的情绪,忽然就松了,而是那种心疼得快要碎掉,却又忍不住温柔宠溺的笑。 他抬起头,额头抵着许天星的,鼻尖轻轻蹭着他的鼻梁,声音哑哑的,带着一点笑意,又透着深得化不开的爱意:“……那这事儿,还用等吗?” 许天星微微一怔,抬眸看他,眼尾还染着未散的潮红,眸光湿润,又脆弱又倔强:“这个,倒不用等……” 顾云来看着他,轻轻吻了吻他红得发烫的眼角,声音低哑却温柔得不成样子:“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你不说也没关系。只要你在这儿,我就一直等着你。” 许天星胸口狠狠一滞,那种早就埋在骨子里的害怕和逃避,在这一刻,被这简单的几句话击得支离破碎。 他咬了咬牙,喉头一阵酸涩,终于还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像极了一场无声的溃败。 夜色沉沉,窗外的雨还在下,而他们,在这个小小的客厅里,紧紧抱在一起,像两颗终于找到彼此的星辰,在彼此的怀抱里,小声而倔强地活着。 第57章 许天星洗完澡出来, 湿发还滴着水珠,一抬眼,就看见顾云来赤着上身, 弯腰在行李箱前收拾东西。 腰背线条在晨光下拉出一条漂亮流畅的弧度,宽肩窄腰, 肌肉线条匀称,看起来又慵懒又惹火。 许天星懒洋洋地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 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沙哑与慵倦, 轻飘飘的,像羽毛拂过心头:“……昨晚那么折腾, 今天来,你不会是背着我偷偷吃药了吧?” 他撑着床沿坐起, 白色床单滑落至腰际,露出半边锁骨与肩头零落的吻痕, 斑斑点点,是昨夜爱意纵横的痕迹。 顾云来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在一瞬间就柔软下来,却还故作不屑地笑:“你什么意思?在质疑你老公的实力?” 他说着随手拉上行李箱的拉链, 动作潇洒利落,却压不住眼底那一点藏不住的热意和宠溺。 许天星靠在床头,手指闲闲地扣着被角, 眉梢微挑,语气半真半假地调侃:“不是质疑, 是关心你年纪大了, 怕你虚不受补。” 顾云来笑着走过来,一手撑在床边,俯身低头, 气息落在他耳畔,低哑得像揉进了晨光:“你再试试,看看到底谁先虚。” 许天星没有躲,眼角还带着没睡醒的潮红,神情却懒懒的,像只软着刺的小猫,明明防备着,却又忍不住撒娇似的招人靠近。 顾云来看着他,胸腔一阵阵发烫,几乎要忍不住将人再按回床上。但他最终只是抵着额头,声音低得近乎哄人:“……没良心的,我这一走就是两个星期,你就不心疼?” 许天星轻笑了一下,手指勾着他衬衫的领口,声音软软的:“那你别去啊。”语调听起来像是调侃,却藏着一点难得的依恋,藏不住、压不住,像是心底不小心冒出来的一句真话。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一黯,心口软得几乎要塌下去。他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笑着叹气:“就两个星期,等我回来,好好补偿你。” 许天星低声嗯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含混的迟疑:“……我送你去机场吧。”那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却像在认真地按住心头的不舍。 顾云来原本已经走到玄关的脚步顿住了。 他缓缓回头看向他,目光深处荡漾着某种难以掩饰的温柔,嘴角缓缓扬起,露出一个柔得近乎小心翼翼的笑容:“……好啊。”他轻声应道,声音轻到几乎怕吵醒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柔。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并肩出了门,清晨的天色还未完全亮透,车窗上映着淡淡的云影。 一路上,车内出奇地安静。只有导航提示音偶尔响起,夹杂着窗外风声,在这份沉默中变得格外清晰。 许天星专注地开着车,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每逢红灯,他总会悄悄侧头,看顾云来一眼。 而顾云来也没玩手机,只是靠着副驾的椅背,单手支着下巴,眉眼安静柔和,像在默默把许天星的模样,一寸寸烙进心里。 刚下车,远远就看见贺临站在大厅,一手插兜,一手拿着咖啡,拎着行李,一副“看热闹”的欠揍模样。 他一眼扫过两人并肩走来的身影,笑容吊儿郎当地挑了挑眉,故意朝顾云来挤眼:“呦,带家属送机啊?” 顾云来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拖着行李箱直接越过,像是压根没打算给回应。 许天星的神情则平静得近乎冷淡,好像一句“家属”从未入耳。他背脊挺直,步伐从容,像极了行色匆匆人群中,那唯一不动声色的一笔墨色。 大厅里人声喧哗,广播此起彼伏,行李滚轮在地砖上划出细碎的摩擦声,可他们之间,却静得像隔了一层结界,整个世界都听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顾云来低下头,嗓音压得沙哑又不正经:“不准想别人。尤其是你们医院那些小护士。” 许天星轻轻闷笑,语气像是随口一怼,嘴角却忍不住翘起:“咱俩谁要担心小护士啊?” 顾云来一愣,旋即笑出声来,眼里尽是舍不得与宠溺,半真半假地逗他:“也是,换成实习的小帅哥,才更危险。” 说完,他拖着行李箱转身朝安检口走去。走一步,回头看一眼许天星,眼神像是怎么也看不够,又走两步,再次回头,嘴角挂着轻笑,眼底却藏着一丝掩不住的惦念,直到身影融进安检口涌动的人群中,消失在滚动人潮里。 许天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缓缓恢复成日常的清冷,无喜无悲。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是方文恒发来的短信:【明晚七点,富华饭店,踏雪寻梅包间。】 第91章 他低头看了眼,眸色微沉,指尖紧了紧,再抬头望向机场高耸的天窗,阳光穿透玻璃洒下,晃得他一阵轻晕。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顾云来,等我把过去的烂摊子收拾完,我一定干干净净地,重新回到你身边。” 富华大厦顶层的餐厅,夜色从玻璃窗外洇入,霓虹闪烁,灯火如织,像一张沉默又张扬的城市面孔。 许天星推门而入,西装笔挺,步伐从容,眉眼冷静如水。 包间内,方文恒已经坐在那里,深灰色西装,衬衫扣得一丝不苟。 他看上去比记忆中更沉稳也更苍老,面容像是被岁月削磨得刀锋更利,神情却依旧是那种不动声色中透出的压迫感。 那一瞬,许天星有种古怪的错觉,仿佛在看老了的自己。 他们的五官几乎一模一样:细长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锋利而冷静的下颌线,连坐姿时微微前倾的习惯,都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眼神,方文恒的目光,被时间打磨得像是藏锋的刀,即使静坐,也让人本能想避让。 而许天星,明明有着同样的骨相,却因为眉眼间那点天然的柔和,显得锋芒更克制,不那么咄咄逼人。 两人隔着桌子对视,空气仿佛凝住了片刻,谁都没有先开口,谁也没有露出情绪。 片刻后,方文恒轻轻放下杯子,嗓音平静得像是陈述天气:“我看到网上那个视频了。” 他的语气不带起伏,眼底却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波动,“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许天星冷笑了一下,唇角掀起一道锋利弧线,像是一柄反光的刀:“认得出也正常。毕竟这张脸……”他偏了偏头,眼神冰凉,“是你给的。” 方文恒目光不动,只是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两下,声音压低了一些:“我一直在关注你。只是没想到,你喜欢男人。” 许天星却只是轻笑了一声,那笑容里藏着锋刃,冷意森森:“我十几岁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了。”他抬眼,目光如利刃,“那时候你在哪儿呢?” 方文恒眉头轻蹙,没有立刻回话。他低头拿起水杯,慢慢转了一圈,压抑着语气道:“……天星。你这些年能在医院顺风顺水,你以为,全靠你自己?” 许天星眯起眼,表情不动:“你想说什么?” “想告诉我,我能活到今天,全是你施舍的恩赐?” 方文恒叹了口气,眉眼间浮出一丝疲惫。他声音低沉:“我没指望你感恩。但有些事,你有权知道。”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仔细权衡言辞,最终还是道出:“你在燕州医学院的时时,最初安排的导师,不是你后来带的那位。我动了手脚,换了个对你更公平的人。” “你中间几次差点背锅的事,有些,我也帮着压了下去。” “当然,也不是每一件事都能管得了……但我,尽了力。” 许天星听得安静,指尖却在桌下悄然收紧。他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眼神冷得像结了冰。 “原来是这样。”他语调轻柔,却像一层厚冰下细细碎碎的裂痕,“那你告诉我,我妈葬礼那天,为什么你没来?这么多年,你只肯会在背后偷偷看着?” 方文恒闭了闭眼,像是被什么话狠狠戳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开口:“……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是。” “只是个普通医生,在集团里如履薄冰,我连自己都保不住,能给你的,只有这些。” 他抬起眼来,语气低稳,却透出一种多年压抑后的清冷锋芒:“现在不同了,我终于可以自己做主。” 桌边陷入短暂的寂静,夜色透过落地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地毯上,像是不肯妥协地缠斗,又各自倔强地分开。 许天星看着他,良久,语气冷淡,毫无温度:“所以呢?你找我来,是想说什么?”他顿了顿,眼神微冷:“提醒我,我该感激你?” 方文恒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凝视着他。 那眼神太复杂,复杂得像是沉沙在水底的旧事:有掌控欲,有未竟的野心,也有一点点,被他压到最深处的、迟到而隐晦的父爱。 服务员悄声走进来,将一道道菜轻手轻脚地摆上桌。老醋六样,,海蜇白菜心,锅塌牛肉、老爆三、虾仁油面筋、松茸炖鸡汤、炸鳎目鱼……香气缓缓氤氲开,温热中带着熟悉的旧时光味道。 许天星垂眸扫了一眼,指尖下意识地在餐巾边缘摩挲,全是他小时候爱吃的菜,他没说话,可原本绷紧的表情,在那一刻,还是悄悄松动了一分。 方文恒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轻轻推了推面前的汤盅,语气不咸不淡:“先吃点吧,看你最近,气色还不错。” 他目光落在许天星身上,顿了一下,又低声道:“……顾云来对你,挺好的,我知道。” 语气平淡,没有斥责,没有否定,就像承认了一段本不在计划中的现实。那一瞬间,他不再是审判者,而像是终于开始试图理解些什么的人。 许天星低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炸鳎目鱼,慢慢送入口中,他嚼得很慢,像在咬碎那些未曾说出口的东西。 良久,他才低声开口,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讽刺与不动声色的防备:“你知道了……又怎么样?” 方文恒神色不变,只是继续转着茶杯,沉默半晌,才平静地开口:“……知道你有人照顾,我放心。” 这一句,像是平地落下的一滴水,轻,却砸得实,它没有温情的宣告,也不带情绪,只是一种迟到到几乎荒唐的父亲式表达,静静落下,又迅速归于沉默。 许天星垂着眼,睫毛修长,在灯下投下一道淡淡的影子,像是想借光藏住眼底那一点起伏。 他没接话,只是低头继续吃菜,动作一板一眼,冷静到近乎刻意,像是在用这种节奏,把所有翻涌的情绪压进骨缝。 方文恒也不再开口,只是望着他,目光沉沉,像一潭无人敢试深浅的水。 窗外城市霓虹倒映在玻璃上,化作千万碎光,而玻璃内的这一桌饭,这场父子重逢,却像被罩进了一层静默的深海,潮水翻滚,暗流涌动。 他们就这样坐着,像两座互不靠近的岛,可就算是岛,有时候,也会在海底悄悄连着同一块礁石。 吃了几口,方文恒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又微不可察的试探:“天星,我不是在批判你的性向。”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和自己体内的某种心魔抗争,“……只是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因为我缺席了你成长过程里太多,才……让你变成这样。” 许天星夹菜的动作一顿,他不动声色地把筷子搁回碗沿,抬起头,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这倒不必。” 他唇角勾起一抹淡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弧度,语调轻飘飘的,落在餐桌间,却带着逼人的清冷:“喜欢男人这件事,是天生的,你是医生,应该懂。” 方文恒抬眼看他,目光微动,眼底似乎有些什么情绪泛起,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两人又陷入短暂的沉默,又吃了几口,许天星缓缓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手,动作克制而利落。他抬眼,静静盯着方文恒,眼神里藏着锋利而冰冷的光:“你找我来……” 他声音不高,每一个字却像刀刃划过桌面,分毫不差:“不会只是因为看见了视频,良心突然泛滥,想关心一下我吧?” 方文恒微微闭了下眼,像是在压抑什么,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头,将水杯推开。指节按在桌面上,隐隐发白,像是在忍着某种冲动。 沉默许久,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哑却清晰:“……当然不是。” 许天星挑眉,神色里没有任何惊讶,反倒像早已等着他把真话掀出来。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神情冷静,像一个静待攻势的审判者。 方文恒凝视着许天星,像是终于下定某种决心。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字句间藏着沉甸甸的重量:“我做的事……我想你也多少知道。”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顿了一下,语气微紧,目光幽深,仿佛想将对面的那人拉入自己的命运轨道:“我希望,未来能交给你。” 许天星笑了一声,那笑不大,却如刀锋划过瓷器,细碎、尖锐,叫人寒意四起。 他缓缓放下餐巾,动作随意得像是在丢弃一块早已厌倦的剧本,身子微仰,靠在椅背,唇角一勾,冷得像刀:“你是说,让我跟着你,吃别人家的绝户?” 方文恒眉头微皱,眼神一黯,却没有出声辩驳。那一瞬,仿佛连他自己也无力为自己的过去与道路做出解释。 许天星盯着他看,眼神越发冷淡,仿佛连这场重逢都只是一次过场。 他嗓音轻得像风,却每个字都像钉子:“就算你想找个继承人……”他顿了顿,唇角笑意如冰,杀伐不见血:“那也该是你女儿,不是我。” 这句话一出,方文恒眼神微闪,指尖敲击桌面的动作一滞,他想说什么,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最终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她不行。她太软,扛不住。” 第92章 许天星眼里掠过一丝冰凉的笑意,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节奏缓慢、疏懒,却隐隐透着刺。 他垂着眼睫,声音低得像叹息,又像结论:“所以呢?你就又想起,你还有个儿子?” “……那个你当年不闻不问、不肯认的儿子。如今有了利用价值,就打算收回来用了?” 方文恒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变化,他抬起头,望着许天星,眼底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不甘,混杂着一丝父亲迟来的软弱。 可许天星已然起身,他理了理西装的下摆,动作干净利落,神情里不带一丝犹豫或留恋。 他站在桌前,俯视着对面的男人,眼神冷峻,语气几近残忍:“对不起。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工具。尤其不是你。”声音落地,如冰入水,激不起一丝波澜。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挺直,步伐沉稳,一步一步,像是在和过往彻底划清界限。 电梯一路下沉,最终停在一楼大厅,灯光清冷,人来人往,许天星一言未发地穿过人群,像是连空气都不愿多耗。 夜色已深,风带着初春特有的凉意,拂过高楼与霓虹,在天幕下勾勒出一座座孤岛般的城市剪影。,灯火斑驳,像无数残破的梦,在黑夜里起伏。 许天星停在停车场边,倚着自己的车门。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燃一根,白色烟雾在风中缓缓散开,缭绕着他指节分明的手,将那双手衬得愈发苍白。 他仰头靠着车门,微微闭眼,风扬起他的衣角,夜色将他的轮廓衬得清冷孤独,像是一尊被风化的雕像。 整座城市都沉默了,仿佛只剩他一个人,还困在原地打转,他没再回头,也没去想方文恒说过的话。 只是机械地抽着烟,像是靠着这一点点的尼古丁,把那些突如其来的情绪,一点点压回胸腔深处。 可终究,压不住,又酸,又涩,又疼得无法言说,他猛地抬手按住眉骨,指节收紧,像是想把额头那阵剧烈的跳动强行掐灭。 过了许久,他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低头点开微信界面,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始终在等他拨过去的那一通电话。 他的指尖停在拨号键上,犹豫、迟疑,可最终,他还是摁了下去。 第58章 电话那头响了两声, 很快就接通了,顾云来的声音传来,带着跨越时差的微微沙哑, 像一杯夜色里温热的酒:“喂?天星?” 许天星咬着牙,没有立刻出声, 他捏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紧,指节发白, 连心跳都失了节奏。 半晌, 他终于哑着嗓子,低低开口:“吵到你了吗?”声音软得不可思议, 像是被夜色打湿了,带着一点隐隐的、自己都未察觉的脆弱。 电话那头的顾云来愣了一下, 随即语气立刻放柔了:“没有,我刚睡醒, 一会去开会” 他顿了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声音低下来,带着一点小心翼翼:“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许天星靠在车门边, 烟燃到指尖,他却浑然不觉,他垂着眼, 指尖轻轻蹭着手机边缘,低低地说了一句:“……没什么。就是……” 他停顿了一下, 喉头哽住, 最终只吐出一句简单得近乎卑微的话:“……想听听你的声音。”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然后,顾云来的声音温柔得快要把人融化:“我在, 天星,我一直在。” 许天星咬着牙,闭上眼睛,指尖微微发抖,这一刻,所有的孤独、倔强、自尊、抗拒,全都在这短短的几个字里,悄然溃败。 他把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车窗上,任夜风吹乱了发梢,任鼻尖微微发酸,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攥着手机,像攥着一根救命的线。 回到家时,夜已经很深了,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映出空荡荡的客厅,许天星换了鞋,走到客厅中央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屋子里那种微弱却真实存在过的气息。 像是怕一动,所有痕迹就会被夜风吹散。他最终还是关了灯,走进卧室,简单冲了个澡, 躺到床上时,已经快两点了。 卧室也还保持着顾云来在时的模样,床头柜上放着他们一起选的香薰灯,连被子上,都有微弱的,属于顾云来的体温。 许天星侧身躺着,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摸了摸,触感微凉,他把脸埋进枕头里,呼吸深而缓慢,仿佛这样就能把对方的味道留得更久一点。 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感觉到,有人躺了过来。熟悉的重量凑在背后,熟悉的体温隔着薄薄一层睡衣贴上来,甚至还有一只手,从背后探过来,自然地扣住了他的腰。 他能感觉到那只手的温度,掌心很大,很暖,动作笨拙又小心,带着一点点讨好式的力道,生怕把他弄疼了。 耳边,仿佛也响起了顾云来低哑的嗓音:“天星,睡吧。我在。” 许天星鼻尖一酸,下意识往后蹭了蹭,想靠得更近一点。可一动,怀抱骤然空了。身后什么都没有。 他猛地睁开眼,房间里只剩下空荡荡的夜色,和自己浅浅急促的呼吸声。 窗外细雨未歇,偶尔有风吹过窗棂,发出微微的响动。 许天星怔了怔,指尖轻轻收紧了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进了厚重的床褥里。像是想要抵挡住这漫无边际的孤独。 闭上眼前的一刻,他喃喃地、几乎无声地在心里说了一句:【顾云来,快点回来。我好像,真的很想你了。】 早晨的阳光透过半拉着的窗帘,在地板上洒下一片暖洋洋的光晕。许天星醒得很慢,脑子还有些混沌,身体也有点僵硬,像是被昨晚梦里那场虚幻的怀抱困住了太久。 他揉了揉眉心,随手摸过床头的手机,屏幕上亮着几条未读消息,是顾云来发来的。 他点开,是ucla的医学院,灰白色的砖墙,褪色的蓝色窗框,楼下的草地还是那么规整,那是他们曾经每天打卡报道、熬夜做实验、偷偷互相打闹的地方,是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 信息紧跟着发来,顾云来的语气,隔着屏幕都能听出一丝淡淡的感慨: 【……再回到这儿,感慨万千。】 【真想把当年那个胆小鬼许天星拎回家。】 许天星盯着手机屏幕,过了好一会儿,指尖才微微滑动。 他轻轻把那几张照片放大,一张一张细细看着,那些曾经看似平淡无奇的角落,此刻在他眼里,竟然像是被覆上了一层细细碎碎的温柔光芒。 回忆被一张张图片拽出来,鲜活又炽热,一寸一寸地,在心脏里慢慢烫开。 许天星靠在床头,指尖轻轻滑过屏幕,唇角抿成一条细细的线,眼底却慢慢柔软下来,他低头,打字。【……谢谢你。】 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又像嫌太生疏,删掉了,重新打了一行:【我也很想回去看看。】 发出去之后,他抱着手机,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角。 阳光照在他微垂着的睫毛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光影,像是照进了他心底那片,被搁置太久太久的地方,那里曾经荒芜,而现在,终于开始一点点长出新的温暖。 洗漱台前,许天星随手把手机丢在一旁,转身拉开浴室门,准备去泡澡。 水流声哗啦啦响起来,热气缓缓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镜子上也迅速凝出一层雾气,他脱了睡衣,站在浴室门口,刚要跨进去,忽然又顿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看了太多旧照片的缘故,心头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悄悄涌了上来,他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手指犹豫了一秒,还是滑开了屏幕,找到顾云来的名字,点了视频通话。 通话那头响了两声,很快接通了,画面一闪,顾云来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酒店房间,他随意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靠在沙发上,灯光昏黄,整个人懒懒的,头发还微微有点乱。 看到是许天星,顾云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声音带着刚洗完澡的低哑和掩不住的惊喜:“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视频?” 许天星一手撑着洗漱台,半边肩膀还带着水汽,整个人懒洋洋地出现在镜头里,眉眼因为热气而微微发红,皮肤白皙,整个人透着一股柔软又勾人的慵懒感。 顾云来看着屏幕里那张微微泛着水光的脸,喉头不自觉地紧了紧,他笑着靠近镜头,语气温柔得不像话:“想我了?” 许天星斜了他一眼,懒懒地吐出一句:“查岗。” 顾云来失笑,眼睛都弯了,“你现在是……对‘顾夫人’这个身份,非常认同了哈?”语气太轻浮,尾音还上挑,活像在调戏人。 行了,快去洗澡吧……累一天了。” 话音未落,听筒里突然传来许天星轻轻的一声:“……别挂。” 顾云来的动作一顿,眉梢微挑,整个人一下又紧绷了起来,他下意识把手机重新拿稳,眼神一下认真了:“怎么了?” 第93章 手机另一端的许天星,靠在浴室门边,湿漉漉的头发散落在额前,热气还未散尽,整个人懒懒地,眼神却带着一点难以掩饰的慌张和犹豫。 “……你想不想看看我?”语调拉长了一点,尾音带着轻笑, “我现在可什么都没穿。” 那几个字一落,顾云来指尖发紧,屏幕那头的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猎豹——却偏偏只能盯着屏幕,眼神燃烧,却动弹不得。 视频里,夜色翻涌,两个人隔着千山万水,却像是一根火星落入油桶,瞬间引燃彼此胸腔深处压抑太久的渴望。 屏幕那头的顾云来呼吸一顿,手指下意识收紧,手机几乎被他握得发白。他的声音低哑到几乎咬牙,像是含着一团火在说话:“……许天星。别闹了。” 许天星懒懒地靠在浴室门框上,他一只手握着手机,镜头刻意晃着,画面时虚时实,只露出些若有似无的轮廓。半遮半掩,像一只猫,勾着爪子,慢慢撩拨人心底的某根神经。 顾云来死死盯着屏幕,呼吸越来越重,嗓音低到快碎了:“天星,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天星低低笑了一声,嗓音软软的,带着一贯那种懒洋洋的、轻慢的调子,尾音还压着点喘:“你说呢?” 顾云来靠在酒店的沙发上,喉咙还发着哑,掌心残留着微热的触感,视频刚挂断,空气里仿佛还残存着许天星喘息时颤抖的气音,一点一点,在他耳膜深处炸开。 他盯着已经黑掉的屏幕,呼吸尚未平复,指尖却仍轻轻摩挲着手机边缘,像舍不得与那人最后一寸联系割断。 突然,手机屏幕一亮,他低头一看,是许天星发来的消息,他指尖微顿,心头泛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点开,只有短短的一行字:【顾云来,别丢下我。】 顾云来愣了一瞬,下一秒,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尖锐又沉重的东西,狠狠砸了一下,那一瞬,他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逆流的声音。 记忆如潮水般倒灌而来,他想起那晚,在车里,许天星窝在他怀里,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只一遍遍轻声呢喃:【……你别丢下我。】 那时他以为,那只是情到深处的片刻失控,是某种脆弱的偶尔显露,可现在,许天星在这样一个隔着万里的深夜,在一场毫无预警的沉默之后,又说出了同样的话。 不再是戏谑,不再是酒后软语,而是一种真正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害怕。 顾云来终于明白,许天星不是一时脆弱,而是从很久很久以前,从那个被丢在葬礼后空房间里的少年时代,他就一直害怕了。 害怕被遗弃,害怕被抛下,害怕像旧纸页一样,被人无声地从命运中撕走,而今晚,他终于不再假装。 他像一只长满刺的小兽,第一次鼓起勇气,小心又胆怯地,将爪子伸出来,递给他。 顾云来抬手捂住眼睛,指尖有些发抖,长长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像是在极力压下胸腔里即将炸裂的情绪。 他拿起手机,屏幕的白光照在他泛红的眼睛上,他飞快地打字。 【我永远不会丢下你的。】 【这辈子,你别想甩开我。】 【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 他盯着最后一行字,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我一直在。】 第59章 凌晨两点半, 急诊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物混合的味道,夜班的节奏一如既往地紧张,醉酒摔伤的、突发哮喘的, 还有吵闹不休的小孩和焦虑的家属。 许天星摘下那双沾了点血迹的一次性手套,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已经连着做了七八台小抢救,连口热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嗓子干得发紧, 整个人都像被抽空了力气。 他正想着去休息室坐一会儿,急诊大厅的值班护士忽然喊了一声:“许医生, 外卖!” 许天星愣了一下,眉头下意识蹙起:“我没点外卖啊。” 护士笑着走过来, 把袋子递给他:“点单人备注写的,‘给东华医院急诊科最帅许医生的。’” 他站在昏黄的灯光下, 低头看着手里的袋子,沉默了好几秒, 原本已经疲惫到近乎麻木的神经,在这一刻, 像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揉了一下,又酸,又软, 又甜得几乎要从心口溢出来。 他掀开袋子,里面是他最喜欢的牛肉粥, 还有一份炸得酥脆的小酥肉, 甜点则是那家他偶尔馋了才会特地去买的桂花糕。,连这种细节都没落下。 就好像顾云来把他所有的偏好,全都小心地收进了心里, 从不出错,从不忘记。 许天星单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低头轻轻笑了笑了,他转身往休息室走,路过值班台时,一个小护士笑嘻嘻地打趣:“许医生,女朋友点的外卖啊?” 许天星头也没回,嗓音懒洋洋地丢下一句:“……男朋友。” 一大早,许天星刚下夜班,刚处理完最后一个病人,整个人像被榨干了一样,疲惫得连影子都轻飘飘的,他换好衣服,背着空荡的包,一步一步往门口走。 许天星低头翻着手机,准备打车,刚点开界面,下一秒屏幕就亮了。 【我在你楼下。】后面还带了一个笑着张开手的小表情。 许天星猛地停住,指尖顿在屏幕上,怔了两秒,才猛地抬起头。 穿过急诊大厅玻璃门,他一眼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顾云来站在骄阳下,身上只穿了件干净的白t,手里拎着许天星常穿的外套,另一只手搭在车门上。 他站在烈日底下,皮肤晒得微微泛红,却还是笑着,望向大门,像是等了很久。,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许天星心跳仿佛被什么猛地攥紧。 那些不眠的夜晚、独自撑过的焦虑、咽下的委屈和无法倾诉的思念,全部在这一刻涌了上来。 他没有犹豫,抬脚朝他快步走去,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小跑着扑进他的怀里。 顾云来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抱紧,手掌从他背脊滑到肩膀,仿佛怎么都不够。 他埋头在许天星耳边,声音低哑:“我回来了。” 许天星埋在他颈窝里,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像要把这个人一点点吸进自己骨血里,补上这段时间所有失眠和焦灼。 “……你不怕被人看见?”他闷闷地说。 顾云来低笑一声:“这个点哪儿有人。” 他们谁也没有松开,清晨的风还有些凉意,他们拥抱成一个独立于夏天的温柔岛屿。 顾云来接过许天星的车钥匙,把车门拉开,顺手接过许天星的包往后座一扔,动作自然得像早就习惯了替他收拾一切。 许天星一言不发地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没看他,只靠在椅背上轻轻呼了口气。 车子缓缓驶出东华医院,窗外的梧桐树影在玻璃上飞快掠过,阳光打在两人之间,投下温热的光线,像某种默契未言的联结。 车内很安静,许天星侧头看着窗外,眼神却慢慢浮起一点微妙的慵懒,像一只终于卸下戒备的猫,窝进了熟悉的怀里。 “你是直接从机场回来的?”他开口时,声音低哑,像刚从深夜手术台下来那种。 顾云来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却伸过来,搭在了他大腿上,慢悠悠地揉了揉,“先见我媳妇儿要紧。” 顾云来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却伸过来,搭在他大腿上,慢悠悠地揉了揉,语气理直气壮:“先见我媳妇儿要紧。” 许天星挑了挑眉,语气懒散又带着点嘲弄:“你媳妇是谁啊?我认识吗?” 顾云来看他一眼,唇角一挑,笑得一脸欠揍:“认识啊,每天早上照镜子都能看见。” 许天星噗地一声笑出来,抬手拍掉他那只不安分的手,语气凉凉的:“那你媳妇儿脾气不小,最好求求他晚上别把你踹下床。” 顾云来一边笑一边握住他刚拍下来的手,贴着手背亲了一口,低声哄道:“他可舍不得呢,虽然武力值很高,但是嘴硬心软,最吃我这一套。” 许天星忍不住笑了一声,往后一靠,懒洋洋道:“真不要脸。” “你都认栽了,”顾云来看他一眼,唇角一挑,“我要是太要脸了多可惜。” 许天星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窗外的阳光更明亮了些,照得他睫毛下的阴影轻轻颤动。 车子拐进熟悉的小区地下车库时,顾云来看了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长:“我房间也收拾好了,空调温度调过、床单换过、香薰点了,你一进门就能躺下。” “哦对了,”他顿了顿,语气放轻,“我真给你带了好东西。” 许天星眯着眼瞥他一眼,语气凉凉的:“你不会藏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顾云来一脸无辜:“我看你晚上老失眠,送你点实用的。” “……什么实用的?” “按摩仪。”顾云来咬字分明,声音放得极低,“五档调节,静音款,你保证用一次就离不开。” 第94章 “……” 车子停下,许天星看着他,一脸“你完了”的表情,推开车门下车。 顾云来从后备箱拿出行李箱,快步跟上他,笑得一脸欠揍:“哎你别不信,咱们今晚就试试!” 回到家,门一关上,空气里便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顾云来几乎是丢下行李的瞬间,迈出一步,将许天星一把揽进怀里,反手将他按在玄关的墙壁上,低头,狠狠地吻住了他。 这个吻炽热、缠绵,带着太久没触碰的疯狂,也带着一寸一寸刻进骨血的思念,唇齿交缠,气息交融,像是要把彼此彻底揉进身体里,补上分别那段时间的每一分空白。 顾云来吻得太狠,太深,许天星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皱着眉推了推他,气息紊乱地骂了一句:“……疯狗啊你。” 顾云来低头笑了,眼神亮得像夜空炸开的烟火,声音哑哑的,带着点得意:“不是疯狗。”他边吻着他耳垂和侧颈,边在他耳边低声说:“是你家狗,专咬你一个。” 许天星没忍住,笑出声来,刚要反击,就被顾云来扔进床上,顾云来俯身压下去,额头抵着他的,鼻尖贴着鼻尖,两人的气息搅在一起,热得要命,黏得无法逃。 他嗓音低得像在哄,又像在发誓:“……我想死你了。” 许天星仰头望着他,眼尾泛着淡红,一只手扣住他后颈,轻轻笑了一声:“……我也是。” 顾云来听见这句话,眼眶一热,心头像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他再也忍不住,低头狠狠吻住他,吻着吻着,他在他唇边哑声笑出声。 只有彼此,赤裸地,热烈地,彻底地缠在一起,像是在漫长冬夜之后,终于迎来那场无需怀疑的春天。 这一觉睡到下午,床上的两个人还纠缠着,盖着薄薄的被子,连呼吸都带着残留的慵懒与余温。 许天星醒得比顾云来早,他靠在床头,安静地低头望着怀里的人。 顾云来侧着头睡着,眉眼沉静,失去了平日意气风发的锋芒,看起来安稳得像个少年,许天星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发旋,动作温柔得仿佛怕惊动一场太短的梦。 他胸口那团压了太久太久的秘密,在这一刻,悄悄动了,他忽然明白,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能接住他的全部,那一定是顾云来。 顾云来微微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朝他笑了笑,声音低哑得像刚从梦里爬出来:“醒了?“怎么坐着发呆?” 许天星沉默几秒,终于低声开口:“顾云来,我有件事,要跟你说。”那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顾云来瞬间清醒,直起身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伸手扣住许天星的手腕,指尖轻轻摩挲着他微凉的皮肤,用最安静却最坚定的方式,给予回应。 许天星轻吸了一口气,声音淡淡的:“他现在那个集团,叫泰盛。”他说完,顿了顿,抬眼去看顾云来的反应。 可顾云来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只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点冷意:“怎么了?这个抛妻弃子的混蛋找你了?” 许天星点点头,语调平稳:“嗯。他看到了我们的视频,认出了我。……前几天联系我了。” 话说完,他抬起头直视着顾云来,目光坦荡,没有闪躲,也没有示弱,像是把这段带着伤口的过去,连同自己的软肋,一并递了出去,你接不接,是你的事。 顾云来看着他,沉默了两秒,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种笑,发自肺腑,又带着点无奈,像春风卷过绷紧的神经,把许天星心口那根弦,一下吹松了。 “……就这点事?”他懒洋洋地挑了挑眉,语气半真半假地打趣:“值得你纠结这么久?” 许天星一怔,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顾云来翻了个身,一手撑着头,一边慢吞吞地数着:“你又不跟他在一个户口本上,他这么多年也没管过你。你认不认、接不接,都轮不到他说了算。” “反正,你姓许,”他笑了一下,“又不姓方。” 许天星怔怔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曾无数次深夜纠结、煎熬过的事,在顾云来看来,不过是没必要为难自己的枝节,他就是他,干干净净、独立成章,和谁都无关。 他忽然很想笑,又忽然有点想鼻酸,他这些小心翼翼的软弱、那些夜里咽下去的委屈,在这个人面前,都被一寸一寸接住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顾云来猛地一拍他,眼睛一亮:“要不你把他那破公司接过来,然后卖给我?” 他说得一本正经,世纪商业奇迹,语速飞快:“卧槽,我真是个天才啊!” 顾云来被自己这个点子越想越兴奋,一只手搂着许天星,一只手比划着,像在虚拟画出并购流程图:“你想啊,方文恒那公司现在估值高,口碑却有问题,典型的资本结构失衡、声誉风险预警期。” “你接手,做个形象反转,再配合我们这边资源—稳了。” 他眼睛发亮,转头看向许天星,语气一本正经得不像开玩笑:“到时候你出面当实际控股人,我做隐形投资方,我们再把他们技术骨干挖走一半、改个名字、洗个盘子,直接套进我新一轮的ai医疗产品里。” 他顿了顿,像想起什么,补充道:“最好那破集团年会上你能压轴演讲,说一句感谢我父亲这些年对我的不闻不问,才有了我今天,绝杀,真的。” 许天星靠在床头,抱着枕头,听着顾云来一本正经地规划他那套针对泰盛的并购谋杀计划,从起名洗盘子到媒体引导,甚至连年会致辞都替他草拟好了。 他一开始是笑的,那种“你又在说疯话”的笑,但听着听着,他笑容就慢慢收了几分。 从“荒诞”到“合理”,从“好笑”到“……等一下这人是真的可能干出这种事”,那种感觉就像是听着一场脱口秀,突然发现台上的人其实背了一整套商业计划书。 他靠在床头,眼神有些复杂,看着面前那个正因为自己天才般构思而沾沾自喜的顾云来,忽然有点恍神。 他才意识到,那个总爱讲笑话、惯于插科打诨的顾云来,其实无比强大。 那种强大,不是夸张的英雄主义,不是拯救谁的高调姿态,而是一种让你不用开口,就已经站到你身边,把风雨都预演过一遍的沉稳与笃定。 顾云来眨眨眼,把他手握住,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我是说真的,你要想报仇,我陪你。你要想原谅,我不拦你。你要想抢回什么,我就帮你抢。” “但你要是选择不管了,那也行。你是我人就够了,其他的事,都随你。” 顾云来顺势抓住他的手,低头在他掌心亲了一口,声音沙哑却得意:“有病也只对你发作。” 许天星看着他,忽然觉得,心里那点残存的阴霾,就这么被揉成了一团软雪,被这人轻轻捧着,一口气吹散了。 第60章 随着夏天的悄然临近, 原本平稳的医疗器械市场也随之暗流涌动,竞争骤然升温。 星来医疗与泰盛医疗,这两家在各自领域内稳占一隅的巨头, 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然此刻, 却同时将目光锁定在同一项足以引发行业变革的产品——便携式智能生命监测系统上。 这款设备,外形小巧, 可以随身佩戴, 却蕴藏着惊人的技术潜能。通过内置ai算法,它能实时监测佩戴者的心率、呼吸频率、血氧饱和度, 甚至可在检测到异常时自动将数据上传至急救系统。 无论是院前抢救还是日常家庭医疗,它都可能成为改变规则的利器, 星来医疗早在一年前便已立项研发,项目代号“mira-sense”, 寓意“奇迹般的感知”。 这款设备现已步入临床测试阶段,相关的国内外专利也正在同步申请中, 一切仿佛都在按部就班地朝着既定方向推进。 然而,就在这关键节骨眼上, 泰盛医疗却突然高调宣布推出一款功能极为相似的产品。 更令人侧目的,是他们在发布会上宣称这款设备为“国内首创”,并放出试点医院的应用实录, 试图以此抢占市场认知的制高点。 消息传出后,整个行业为之一震, 这场看似巧合的“同步”, 在业内人士看来,却充满了不安的意味。 星来研发团队内部迅速拉响了警报,各部门进入战备状态, 尤其是核心技术组,一夜之间仿佛被扔进了冰水里,神经紧绷到极致。 有人低声猜测是否遭遇数据泄露,有人开始翻查近半年内部操作记录,更多的人则默不作声,眼神暗沉,却在心中点燃了对“内鬼”的怀疑。 而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心,顾云来,,在第一时间召集了集团高层召开闭门会议。 大片落地窗外,初夏的阳光明明明亮,却被厚重的卷帘挡住一半,光线冷而锐利,如同室内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顾云来坐在长桌首席,一身深灰西装,身姿笔挺,神色却冷得近乎无情。他指节轻轻抵在乌木桌面上,敲出节律分明的声响,宛如倒计时的战鼓,一声接一声,击在每个人心口。 第95章 投影仪投下的蓝光笼罩在桌面中央,屏幕上,两家设备的核心参数一一对比列出,线条图、功能模块、数据反馈路径……几乎重合的架构像一记重锤,直击在场每一个人的眼底。 技术总监声音发紧,咬着牙低声开口:“从目前公开信息判断,泰盛那款‘medi-track’,在核心模块构造与数据处理路径上,与我们mira-sense至少有七成以上的重合。”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压抑的怒火:“而且,他们很可能是提前获取了我们内部样机的测试资料,才在这么短时间内搭出平台。” 一句话落地,会议室的气压骤降,仿佛连空气中都泛起一丝铁锈味。 法务总监面色凝重,立刻接话:“我们已开始通过非公开渠道取证,但对方行事极为谨慎,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可佐。” “而且……”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泰盛在本地政府与多个医院系统中都有深厚的人脉关系,若贸然提起诉讼,不仅胜算不大,还容易引发反制。” 众人神情沉重,有人低头记录,有人握紧了笔杆,一时间无人再开口。 顾云来却仿佛未被这些阻力动摇分毫。他缓缓抬眸,眼神如刀锋般掠过窗外远方的城市天际线,语调极轻,却藏着令人战栗的力量:“行。先别急着动手。” 他将指尖从桌面收回,微微一顿,语气冷静得可怕,仿佛并非身陷危局,而是已经看到了胜利的落点。 “我们自己的核心技术,必须在国际医疗博览会前全面升级。功能、数据稳定性、接口兼容度……所有模块,全面碾压。” 他扫视全场,眼神凌厉:“不是打官司。”声音不高,却带着凌空而下的压迫感,一字一句落地如钉:“是把他们按在地上,让他们,连头都抬不起来。” 与此同时,泰盛医疗也在召开自己的“誓师大会”。 方文恒站在讲台中央,身穿剪裁得体的西装,站姿挺拔,面容沉稳,眉眼间却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锐意。 他的语气温和而有力,目光扫过台下整齐列席的研发团队、市场部代表与投资人,像一位风度翩翩的演说家,又像一个正举剑上阵的将军。 “泰盛不是谁的附庸。”他缓缓开口,语调不疾不徐,却句句铿锵:“我们不是‘模仿’,我们是‘超越’。” “国产医疗器械,不能永远仰望西方,也不必被所谓的行业巨头所垄断。”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前排某位投资人身上,唇角微弯,笑意克制而锋利:“我们不是富二代、资本家的游戏,我们才、是未来。” 台下一阵掌声响起,但在掌声背后,谁都明白,这是一次直指对手咽喉的挑衅。 没过多久,国际医疗科技创新峰会开幕日,地点设在燕州最顶级的星河国际会议中心。 自清晨起,这座会议中心便人声鼎沸,来自全球的医疗企业高管、投资机构代表、顶尖科研学者悉数到场,身影交织、目光碰撞,空气中仿佛都在酝酿一场无声的风暴。 每个人都知道,今年的焦点,是新一代便携式智能生命监测系统的争锋。 而顾云来,就站在人群中央,他身着深灰色西装,领口微敞,袖扣是低调的银质暗纹,整个人看上去随意而散漫。他一手拎着香槟,神情懒倦,眉眼里却藏着不可忽视的锋芒,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人群忽然微微一动,贺临站在他身侧,压低声音道:“那个,就是泰盛的方总。” 顾云来微微挑眉,目光顺着人群的缝隙缓缓移过去,不远处,一个男人立在灯光之下,身形高挺,西装笔挺。 那张脸,确实与许天星像得惊人,尤其是那双丹凤眼,眼尾微翘,藏着天生的凌厉。同样一副金边眼镜,镜片后是一种冷静克制的光,仿佛无论站在何处,都能自成一道难以忽视的锋线。 不同的是,许天星那双眼睛背后藏的是压抑与锋芒,是多年孤独后铸出的沉默抵抗。而方文恒,他的沉稳里是一种久经沉浮的算计,是从泥沼中走出来、习惯掌控全局的老谋深算。 那一刻,顾云来看着他,忽然明白了许多天星身上无法言说的东西,究竟从何而来。 下一秒,两人的目光隔着熙攘的人群悄然对上,空气像是被瞬间抽空了一秒,周遭的喧哗都仿佛退去,只剩无声的对峙。 方文恒微微颔首,唇角含笑,礼貌而疏离,像是对一位尚未入局的晚辈示意,而顾云来也勾起唇角,笑意散漫,却锋利得像刀子,锋芒不加掩饰。 两人的神情,一个温润如玉、却暗藏刀锋;一个漫不经心,却逼人如焰,像两把藏锋的刀,在人群中无声交锋。 主办方见状,急忙走过来打圆场,笑着把两位在业内声望不相上下的人物请到一处,安排了一场圆桌论坛前的合影,摄影灯光亮起时,两人并肩而立,微微偏头,像是礼节性的视线交汇,实则刀光剑影。 方文恒淡声开口,语气温和,带着上位者惯有的从容疏离:“顾总,久仰大名。” 顾云来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随意晃着香槟杯,语气带着懒洋洋的倦意,眼神却轻轻一挑,笑意中带着锋利的嘲弄:“是啊,方总最近风头正劲。仿得不错。”这句话像一颗钉子砸下,场面一时微僵。 方文恒唇角的笑意未变,眼底却明显暗了几分。他语气依旧柔缓:“顾总言重了。科技创新,本就没有边界,大家各凭本事。” 就在这时,闪光灯“咔哒”一声定格了这一幕,两个男人,一个表情漫不经心却压抑着冰冷杀意;一个微笑端庄却眼底暗流汹涌,仿佛下一秒,这场看似和谐的寒暄,就会撕裂成公开的宣战。 晚宴的气氛热烈而浮华,水晶灯下光影流转,觥筹交错间尽是推杯换盏与假笑寒暄。各路资本代表与医疗巨头穿梭其间,言语里尽是试探与盘算,皮笑肉不笑,虚实相生。 顾云来一手拎着香槟,站在角落。身上那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西装将他衬得越发挺拔出众,眉眼慵懒,姿态随意,仿佛只是来闲逛。但他的目光却锐利得像被藏进雪鞘的刀,悄无声息地扫过全场的动向,每一处细微异动都逃不过他的眼。 忽然,人群一侧微微让出一条通道,一个身影从灯火中穿过,稳步而来。 是方文恒,他今日换了身藏蓝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面容沉稳如常,眼神却深不可测。他在人群中穿行时不动声色地与数位投资人轻点了下头,而此刻,却径直走向了顾云来。 顾云来侧过头,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香槟,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荡出一圈涟漪。他神色波澜不惊,只眼尾微挑,看着对方的脚步一寸寸逼近。 方文恒在他面前站定,举起酒杯,语气温和而克制:“顾总,有空聊聊吗?” 顾云来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唇角上扬的弧度轻得几不可察:“方总想聊什么?生意上的?还是……别的?” “聊聊你该知道的事。”方文恒没有接他的话,只垂眸轻笑,语气沉静,眼底却藏着一道锋刃。 他微微侧身,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换个清静点的地方,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宴会厅,夜风卷过,裹着城市深夜的热度与浮尘,将内厅的喧闹隔绝在门后。 露台高悬于燕州之巅,万家灯火在远处晃动,仿佛一片沉默的星河,此刻无人,只有栏杆边仍残留着一缕雪茄烟味,在夜色中游丝般消散。 顾云来倚在栏杆边,酒杯轻晃,姿态依旧懒散。他的眼神却不再嬉戏,而是沉静如水中锋刃,映着远方城市灯火的倒影。 方文恒站定,手握酒杯,沉默了几秒。夜风拂起他领口一角,那一瞬,他仿佛不再是泰盛的董事长,只是一个沉默许久、终于开口的父亲。 “许天星,是我儿子。”他的声音极低,像是从胸腔里拧出来的一句话。语气平稳,却藏着一种年长者才有的压抑与隐忍,像是多年未曾触碰的秘密忽然被推向了光里。 顾云来的动作没停,手指仍在懒懒转着香槟杯,清亮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荡。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嘴角轻轻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他已经告诉我了。”他语气漫不经心,像是在陈述天气,接着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那天晚上,在床上说的。” 第61章 露台外是灯火万家、车流如织, 这一刻,两人之间的气压却骤降至冰点,仿佛时间也随之凝滞。 方文恒听完, 沉默了几秒,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辨的暗光。他脸上仍挂着那副温和从容的笑, 像是刚才那句话根本没掀起丝毫波澜。 他低低一笑,语气淡淡, 却字字不失分寸地反击回来:“果然还是年轻。” 他顿了顿, 抬眼望向顾云来,眼神不急不缓, 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俯视意味:“床帏之间的事,就像饭后一支烟, 有人喜欢讲出来炫耀,有人更擅长留在心里慢慢用。” 第96章 语气不重, 却绵里藏针,每一个字都像在有意提醒对方, 情感是弱点,炫耀, 是下乘,但此刻,整个夜空都仿佛能听见刀锋在空气中交错碰撞的声响。 顾云来看着他, 眼神波澜不惊,仿佛只是随口回应一场不值一提的搭话。 他慢条斯理地晃了晃手中香槟杯, 液面在灯光下轻轻荡起一道清澈的涟漪, 语气懒散得几近轻佻,像一把藏在天鹅绒里的刀,轻柔地、缓慢地, 划出一记冷冽的割口:“放心,他说得很清楚,十几岁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了。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话音刚落,夜风如约而至,穿过露台栏杆,卷起两人之间那一线紧绷至极的空气。 方文恒的脸色沉了下来,那双素来内敛沉稳的眼中,翻起一道被戳痛后的怒浪。他身为长辈的威严与多年来精心维系的从容,在顾云来这句毫不留情的回击面前,瞬间被撕得支离破碎。 他盯着顾云来,眼神如钉,指节在无声中绷紧,骨节泛白,掌心隐隐浮起青筋。可他的语气依旧低沉、缓慢,每一个字都像钉子般精准钉入空气里:“我承认……这些年,我欠他太多。但血缘,是割不断的。” 他顿了顿,眼神一点点由压抑转向冷锐,嗓音里缓缓注入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我不管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但我希望你能让他,回到‘正确的轨道’上。回到他该属于的地方。” 顾云来终于笑了,那笑意毫无温度,眼底却藏着锋芒,像一面刚裂开的镜子,光线碎裂、冰冷锋利。 他缓缓吐出一声嗤笑,声音不高,却像刀刃擦过玻璃边缘,细微却令人起寒:“正确轨道?” 他挑了挑眉,笑意里写满讥讽与不屑:“方总的意思是,把他拽回你们所谓的家族,继续当个按部就班的继承人?听话、服从、签名、出席?做一颗你们随时可换的螺丝?” 他微微一顿,低头看了一眼杯中香槟,金色液体在灯下荡出一道凛冽的光痕,再抬头时,他的语气忽然低了几分,语调放缓,却更冷:“还是……你打算让他替你洗白那些你不好出面的项目?那些灰色交易,那些你不愿亲自沾手的事?” “让他披着你家族的干净外壳,为你遮掉你不敢见光的真相?”他话语每落一字,露台上的风就像被拉紧了一分,寒意像刀尖绕着脊背游走。 而顾云来站在风里,神情散漫,语气如风,却每一句,都像刀柄对准方文恒心脏的位置。 方文恒神色一沉,眉峰微动,却没有立刻反驳。那一瞬,他像是被戳中了命门,却又强忍着不动声色。 顾云来的目光一点点收紧,眼底的戏谑彻底退去,只剩下一片幽深如井的冷静。他缓缓压低声音,语气沉稳却像敲钉入骨:“你以前是个优秀的心脏科医生,许天星也是。” “他最该待的地方,是医院。” “急诊轮岗结束,他会回到普外科,回到手术台上,继续做他该做的事,救人。” 他说到这里,语气微顿,最后一句几乎像从齿缝间逼出,冷得像风刀破骨:“不是你们交易桌上,被标好价码的人质。” 那句“人质”,重重落地,带着极深的恶意和鄙视,像一柄钝斧,毫不留情地劈开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虚伪客气。 方文恒的脸色终于微变,指节无声地收紧,骨节泛白,整个人如一座压抑的山峰,沉沉屹立,快要崩裂。他沉默了一秒,随即又强行将情绪摁回胸腔,重新戴上表面的从容与理智。 他低低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掩饰的疲惫和隐痛:“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因为一时的感情用事,误了自己。” “他太优秀了,不该被私人感情绑死。”话虽平和,却仍旧带着高高在上的判断与对未来路径的“定义”,仿佛这世上所有选择,都只能是被规划好的路线图。 顾云来却笑了,笑得轻,笑得冷,那一瞬他眉眼微挑,像一根终于崩断的弦,弹出彻骨的锋芒。 他缓缓靠近一步,动作看似懒散,语气却如压低的冰焰,一寸寸贴近对方:“方文恒,你错了。” 这一次,他的笑彻底褪去,只剩眼底那抹沉沉灼光,如火山下沉睡的岩浆,滚烫,却极冷。 他一字一句,从胸腔深处挤出,像是誓言,也像一场无声的宣战:“许天星,从来不需要任何人告诉他,什么是未来。” “他要走哪条路,是他自己的事。” 他忽然直起身,身形挺拔如剑,周身带起一股逼人的气场,“只要他想,哪怕是地狱,我也陪他走到底。”话落,天地仿佛瞬间寂静。 夜色如墨,远处的城市灯火仍在闪烁,但此刻,那些灯火都仿佛被无形的风卷走,露台上只剩下两人之间的锋芒与沉默,气氛绷紧至极致,像一张即将断裂的弓弦,只差最后一击。 方文恒沉默了很久,像在斟酌、像在退让,也像在某种难以言说的疲倦中缓缓沉思。 最终,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低得像风中碎落的灰:“年轻人,总是意气用事。” 他举起酒杯,向顾云来的杯壁轻轻碰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一场暗战临时休兵的象征,“……希望你能记住今晚的话。” “也希望你,真的,承担得起。” 那一刻,顾云来看着他,没说话,眼神里却翻涌着一股冷到极致的坚定,这一杯酒,碰得比任何一次交锋都沉重。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从沙发一侧斜斜洒下,把整个空间染上一层柔和的金调。 许天星窝在沙发一角,膝头放着一本翻开的医学杂志,他坐得很放松,脊背半倚着抱枕,一只脚随意搭在茶几边缘,另一只微屈,骨节分明的指尖正缓慢地翻动纸页。 他套了一件宽松的家居t恤,头发乱乱的,平时那种锋利的清冷早已退去,只剩一种难得的松弛和静谧,像锋刃收鞘,被好好地安放在这座沉默的屋子里。 他从来没有把“家”这个词说出口,但身体却比意识更早学会了归属的模样。 哪怕只是翻着书,哪怕只是听风吹过阳台门缝,他的眉眼都是平静的,呼吸也是缓的。他很少有这样的状态,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只有一点点,小心收起来的安心。 卧室那头传来热水声,细细的,像是轻柔的雨水滴在壶盖上,又像什么温热的东西,正悄悄从他掌心流走。 顾云来回来的时候一句话没说,拎着毛巾直接进了浴室,动作干脆得有些过头。 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他,不像那个连打哈欠都带着一身阳光与不羁的人,不像那个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大张旗鼓地找他说话、问他有没有吃饭、有没有想他。 许天星眼角余光缓缓扫向浴室的方向,心里某处像被什么轻轻敲了一下,发出一声极低的闷响。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出声,只是轻轻将手边的书合上,放在膝上,指腹还停留在封面的一角。 没过多久,水声停了,顾云来穿着浴袍走出来,头发还湿着,发梢的水珠沿着轮廓滑落,顺着颈侧、锁骨,一路蜿蜒往下。 他脸色沉静,神情安静得过分,脚步也比平时慢了许多,许天星缓缓合上杂志,膝上的动作停住了。 他仰起头望着对方,眼神不动声色地掠过他的神情与肩膀每一处肌肉的微妙绷紧,像是医生在熟练地做一场隐秘的观察,却藏着一种私人化的心软。 “……怎么了?”他说,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顾云来藏在沉默里那团未熄的火,语气自然,不带质问,却在眼底藏着一丝极浅的担忧,像在温柔地打量那道情绪的裂缝是否已经开始蔓延。 顾云来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很短,却足以让他心里的某道防线,轻轻地塌下一角。 他走过去,随手将毛巾扔在一旁,坐进沙发,带着一种近乎无赖的力道,把许天星整个人拽进了怀里。 许天星没有挣开,反而顺势靠了过去,像早就习惯了这个动作,他的手指搭在顾云来的膝盖上,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某个无意识的节奏。 他仰头望着顾云来,眉眼依旧清淡未动,眼神却柔得像刚刚落进湖心的一轮夜色,水光轻轻漾开,泛出一种不易察觉的安静深情。 顾云来低头,在他额角亲了一下,唇贴着发际,呼吸温热。他声音低哑,带着一股刚从风里回来的慵懒与迟缓:“没事。就是替你……打个前阵。”带着点他一贯的痞气 许天星挑了挑眉,眼底掠过一抹说不清是笑意还是心疼的光。他抬手,指尖轻轻戳了戳他胸口,语气懒懒的,却像一记轻柔的敲问:“跟谁打架了?”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打架怎么不叫我?” 顾云来被他戳得发笑,伸手扣住他的手腕,顺着一带,把人整个圈进怀里,像是终于抱紧了某个躁动一整天的念头。他叹了口气,语气半真半假,带着一丝倦意后的释然:“差不多,嘴炮而已。” 第97章 他低头,轻轻蹭了蹭许天星的鬓角,动作像安抚,也像在躲避某种情绪的泄露:“用不着你出马。再说了,我也不能让你倒反天罡,真跟你老爹动起手来。” 许天星听着,先是低低笑了一声,可笑着笑着,心头却忽然发紧。 他抬起手,轻轻在顾云来心口的位置蹭了蹭,指尖按着那颗跳动得略快的心,像是想把那份急躁一点点揉平。他声音软下来,带着极轻的一丝乞求与不舍:“以后别因为我乱来。” 顾云来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下头,额头贴着他的额头,呼吸交叠,两人的睫毛都快要碰在一起。 “我不动手,谁动?”他嗓音低哑,像是一口热烈沉痛的火,“有事你男人跟你一起扛。” 这句话落下的那一瞬,许天星的心口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那是一种太熟悉的疼痛,疼得几乎要从旧伤里淌出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地收紧了手臂,反手抱住顾云来,头埋进他肩窝里,力道大得仿佛想把自己整个嵌进对方骨血里。 他们就这样紧紧抱着,谁也没再说话。 客厅里只剩下窗外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和两颗贴得过近的心脏,一跳一跳,像是要把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炸裂开来。 他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说你疯了,说你会后悔的,说我真的不配。 可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下一秒,他被顾云来低头堵住了唇,那不是一个急切的吻,也不是带着欲望的占有。 是一个深深的、热得像火、沉得像海的吻。没有语言,却胜过万语,那种吻,仿佛是要用尽所有的爱意,一点一点,把他所有的不安与脆弱,从骨头里,融出来。 他终于没再推开,没再逃避,只是闭上眼睛,像卸下了一整个世界的铠甲,在这个吻里,彻底交出了自己。 第62章 整个会议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白炽灯照得人脸色发白,空气像被紧紧封在一个密封袋里,连呼吸都透着压迫感。 顾云来站在会议桌尽头, 黑色西装未解扣,神情森冷。他没坐, 一直站着,像一根拔不出的钉子, 面前的投影屏上, 赫然是盛泰医疗刚刚发布的新品预告。 mira-sense核心技术计划,提前三个月对外公示, 甚至连他们未正式发布的参数命名都非常相似。 项目总监语气急躁地说:“我们核心研发团队三天前才敲定最终细节,这些数据在正式上传系统前, 只存留于两端终端设备中,您的笔记本, 以及研发主管的加密本地服务器。” 他抬头看顾云来一眼,表情欲言又止:“我们怀疑, 是内部设备被攻破,或者权限被滥用。” 顾云来没有说话, 指节轻敲在桌边,眼神落在屏幕下一行小字上: “本发布内容已向媒体与监管备案,敬请期待mira-sense系列于下季度全面上线。” 讽刺到极点。 就在这时, it部总监推门而入,“我们查到初步结果了。” 话音一落, 会议室一瞬间静得像真空。顾云来终于抬起头:“你说吧。” it总监擦了擦额角的汗, 声音带着一种极力控制的克制:“数据泄露源头……出自您的私人笔记本电脑。” “传输发生在前晚十点三十七分,使用的网络,是您家固定的ip地址, 文件经过压缩、加密,并绕过了公司防火墙,技术手法非常熟练。” 话音落下,仿佛整间会议室的空气温度骤降了,有人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有人把笔扣在手心,默默地收紧五指。 顾云来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他的瞳仁像深夜的湖,没有一丝涟漪,唯有极致的冷静。 他缓慢地开口:“所以,我被盗号了?还是被人栽赃了?” “……不好说。”it主管迟疑着道,“如果是外部黑客,技术手法不会如此‘熟人化’,绕过的路径与权限验证,只有您或者研发主管才知道。” 没人再说话,只有顾云来低头,眼神落在桌面那台笔记本上,他忽然伸手,直接按了关机键,整个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他说:“这个会议,到此为止。” 顾云来坐办公桌上摊着三台设备,一部备用的旧笔记本正在运行底层数据反向检索。技侦部刚离开,留下了一份脱密处理后的数据报告。 他戴着无框眼镜,盯着屏幕一行行跳动的指令,表情冷峻,眼底却沉得不像是在看电脑,更像是在看一场即将引爆的灾难。 所有迹象都指向他自己,那台私人笔记本的登录时间、网络使用记录、压缩加密痕迹……都合乎逻辑地串联成一条清晰的轨迹,几乎无懈可击。 “这太完美了。”他低声说,语气像在骂人,“完美得不正常。” 这时,书房门被轻敲了一下,贺临推门而入,手上捧着一份打印件:“技侦那边的补充分析到了。” 贺临把文件放到桌上,小心措辞:“技术手段没有问题,权限被本地激活,系统记录显示上传操作是在您笔记本解锁状态下进行的。没有暴力入侵,没有远程调控。” 顾云来慢慢转头看他,眼神很轻,却像刀,“你怀疑谁?” 贺临沉了两秒,说:“……从情理上讲,我不认为许医生会做这种事。” 顾云来看着他,没动。 贺临接着说:“但也不能排除,他被人利用了。” “比如,有人借用了他的账号、端口,甚至引导他在某个特定时间点打开了某个文件——诱发自动执行。” “又或者,许医生收到过什么东西,比如快递、u盘、设备,或者只是点开了一封邮件。” 顾云来没吭声。 他忽然站起来,转身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嗓音平静到了极点:“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贺临垂下眼眸:“我知道。” “他不是会背后捅人刀子的人,”顾云来说,“他不屑。” 贺临轻轻叹了口气,点头:“所以我说,他要是有问题,也只能是被人拉进了局里。” 顾云来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猛地拍在玻璃上,发出巨响。 “查。”他语气陡然低下去,像石头落入深井,“过去一周接触过的全部外部物品、快递、通信记录。尤其是,上周五晚上。”他把杯子放下,声音低哑:“不许让他知道。” 东华医院二楼妇产科,午间交班时段,走廊上人流如织。输液、换药、轮转,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护士车驶过地板发出低低的滚轮声,家属站在告示栏前焦急低语,诊室门口偶尔传来手机铃响。 许天星刚从急诊上来,准备去找宋平安吃饭,可就在他刚踏出电梯门的下一秒,眼前的画面却令他瞳孔微缩。 走廊中段,一名身穿黑衣、头戴棒球帽的男人正挥舞着一把亮得发光的短刀,动作混乱又具攻击性。他身后另一人拽着一名护士,朝药房方向推搡,那护士脸色惨白,整个人被控制得几乎站不稳。 推车翻倒,玻璃瓶碎裂声在地面炸开,几名实习护士尖叫着往后退去。有人在喊:“小心!刀……” 许天星站在电梯口,只沉默了不到一秒,他低下头,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手指一折,利落地塞进口袋。衣摆一摆,他人已经动了。 没有思考,没有迟疑,整个人像脱离了地心引力,风一样从电梯前冲了出去! 第一名“歹徒”持刀冲来,刀刃带风,直指面门。许天星脚下一个侧步,瞬间滑开角度,身体下沉,膝盖一绞,贴地低扫腿将对方瞬间放倒。 “砰——!”还未落地,他顺势抬肘,狠狠一击,直砸对方持刀手腕,仿真刀飞了出去,砸在墙上发出一声金属脆响。 许天星动作比他快一步,猛然跃起,身体在半空旋转,双腿鞭子般横扫,精准地从两侧锁住对方脖颈! 空中剪刀脚,膝关节收紧,力量一绞,整个人带着对方骤然翻转! 那“歹徒”重心瞬间崩塌,整个人像被从半空拽下的布偶,狠狠砸在地板上。 “砰!”一声闷响,现场骤然安静,他顺势落地,半跪卸力,站起身时神情未变,白大褂轻轻一摆,宛如一把刚收鞘的手术刀。 直到几秒后,三名警员冲进现场,一边举着盾牌一边喊:“误会!误会!模拟演习!是演习!!” 所有人才像从真空里缓过神来,整条走廊死寂一瞬,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那一袭白衣之下的动作,如同战场精英,冷静、克制、精准、致命。 “动一下试试。”许天星声音低得像压在喉骨上的冰。 对方挣扎不到五秒,手指乱挥,开始喘不过气。另一名“歹徒”已被安保合围,惊讶于身边这突如其来的“主力战斗员”。 几个年轻警员冲进来时还在喊:“演习、演习,别误伤自己人!” 许天星站在中心,低头看了一眼还在地上抽气的“歹徒”,又低头从白大褂内侧兜里掏出那副刚才摘下的眼镜,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镜片,然后戴上。 第98章 镜框刚卡上鼻梁,他抬眼,就看到不远处人群里冲进来的刑警队长沈放。 沈放一身便衣,胳膊上还绑着警局袖标,嘴里喘着气,视线一扫,正好对上许天星那张戴着眼镜、神色冷静得像刚查完血气分析的脸。 沈放那张俊脸都绿了,“……操。”沈放没忍住直接爆粗,“我居然他妈忘了你这个不确定因素。” “这不是妇产科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许天星掸了掸衣袖,语气平静得像在值班护士站登记:“我找宋平安吃饭,刚好看到你们在劫持人。” 沈放低头看了眼躺地上半天缓不过气的“歹徒”扮演者,再看了一眼不远处吓懵的护士,长叹一声:“这场演习彻底废了。” 沈放脸色还没缓过来,刚指着几个演习队员训完,转头就撞上许天星那张淡定得过分的脸,白大褂干净整洁,眼镜重新戴回鼻梁,像是刚做完一场术后点评,清冷得体。 许天星慢悠悠地来了一句:“……下回这种演习,别安排别人了。”他侧了下头,眉眼淡淡,看不出喜怒,只是像随口补一句病例信息似的,语气平静得令人莫名发凉,“你亲自来演歹徒。” 沈放:“?” 许天星唇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出的弧度,那笑不含温度,却带着点令人起鸡皮疙瘩的从容:“咱俩迟早一战。” 走廊里一片安静,有护士“噗”地一声笑出声来,又飞快地捂住嘴,缩进护士站背后,一边抖肩一边拼命咬牙忍笑。 沈放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他盯着许天星看了两秒,眼神复杂,像是见到一颗披着医生壳的未爆弹。 “你这是……”他咬牙切齿地开口,语气介于无奈和暴怒之间:“刚才干兴奋了是不是?都开始挑衅我了?” 许天星神色未动,低头理了理袖口的线角,语气淡得像在背药品用法:“没有挑衅你,我只是觉得,你比他们,更像个暴徒。” 沈放的脸已经快要扭曲成警局logo,他冷笑一声,眼神像把刀架在唇边:“对着我这张脸,再说一句?” 许天星偏了偏头,像是在认真考虑这个选项,半秒后,他语气平静地开口:“……你不懂。” 他说这三个字时,语调依旧低缓,甚至还有一点像在给实习生讲学术术语的耐心,“暴力美学,是这样的:人得美,动作要干净。脸上最好……”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沈放那张略有起伏的俊脸上,神情不动,嘴角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血刺呼啦的,战损美。” 沈放盯着许天星,像是在对着一个刚从地下格斗场穿着白大褂转行的半职业疯子,咬着后槽牙,艰难地憋出一句:“你到底是什么玩意看多了?!” 许天星低头继续擦着眼镜,云淡风轻地说:“我只是不喜欢打不漂亮的架。” “……漂亮你个头。”沈放已经气得开始转圈走位,像在找个无人的墙壁撞一下冷静冷静。 他走了两步,又转回来,盯着许天星那张“我完全正常”的脸看了三秒,忽然长叹一声,摆摆手,语气带着点崩溃的认命:“行了。以后要是哪天不想干医生了,来特警。” 沈放骂完人,咬着后槽牙原地缓了三秒,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现场监控回放。 沈放盯着那段画面看了两眼,嘴角抽了抽,然后,他眼都没眨一下,直接点开微信,把视频转发给了顾云来。 备注都懒得打,语音直接甩过去,声音低得跟□□勒索一样:“看一下,你脖子最近是不是隐隐作痛?” “说实话,你真没被许医生家暴过?” 第63章 贺临还坐在沙发一侧, 低头同步技侦组的临时反馈。顾云来神情未动,只靠在转椅上,指尖轻敲桌面, 似在思考,又似在等待。 这时, 他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沈放发来的信息, 顾云来皱了皱眉, 原本打算不看,但沈放这人几乎不给他发微信, 这次突然发过来,肯定是不是什么好事。 他点开视频, 画面一亮,他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骤然坐直。 视频画质极佳, 是某官方媒体剪辑后的现场片段。镜头从急救模拟演习现场切入,高密度人流中, 一道白色身影猛地冲出。 许天星,白大褂、冷脸, 从电梯口疾步而来,动作冷利得像刀锋,他摘了眼镜、起跳、抬腿、剪刀脚、空中转身、膝盖落地、一手钳制, 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得像精修电影动作片, 快得仿佛被剪成了二倍速。 整个画面定格在他按住“嫌犯”那一瞬, 他冷静低头确认对方呼吸,手腕姿态极标准,袖口半卷, 帅得令人窒息。 顾云来盯着那几秒,指尖轻轻点着进度条,往回拖了一遍,又一遍。 第一次看惊艳,第二次看心跳,第三次……他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低低笑出声,没忍住。 贺临头皮一紧:“你精神状态还好吗?” 顾云来收起手机,神情懒洋洋地转回来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贺临一脸警惕:“你要回去摊牌吗?” “摊什么牌?”顾云来顺手拎起西装外套,动作漫不经心,语气轻得像在谈天气:“我只是想回家看看我男朋友。” 他这话说得太平静了,甚至没带笑,像是陈述今天晚餐吃什么。可正是这种刻意的轻描淡写,让贺临心头“咯噔”一声,隐约生出不祥的预感。 “你打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试探着问。 顾云来顿了一秒,眼角微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顾云来!”贺临忍不住脱口而出,连姓带名叫了出来。 顾云来不疾不徐地整了整袖口,语气从容得几乎不像深夜刚发现泄密真凶的ceo:“放心,我现在连证据都没看完,暂时不打算审人。” 他停了一下,眼睫微垂,声音低下来,带着极轻极轻的一丝疲惫:“我怕我一问,他就走了。” 贺临心口一震,良久,他压着嗓子开口:“但你是真的在查他。” “我是在查,是谁利用了他。”顾云来语速没变,嗓音却沉了一分,“而如果是他自己做的……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如果他真的骗了你呢?” 顾云来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只是走到车边,拉开门,在上车前忽然回头,唇角牵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那我大概,是这辈子最不想知道答案的人之一了。” 他说完,坐进车里,关门一瞬间,整座城市的喧嚣与夜色,全被隔绝在外。 许天星正擦着头发,家居服是件宽松的灰蓝t恤,领口有点松,露出锁骨和半截湿发。他低头走出浴室,脚步懒散,整个人懒洋洋的,像只刚洗完澡的猫。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一秒亮起来,然后在许天星还没反应过来时,猛地一步上前,把人抵在墙边,手机贴到他面前。 画面里,白大褂猎猎翻飞,许天星起跳、剪刀脚、落地、锁喉,动作快得像飙车,一气呵成。 顾云来神色贼认真,语气却带着点不怀好意的兴奋:“你今天那个,给我也来一下。” 许天星瞥了一眼视频,又看了看他,眉毛挑了挑:“……你有病?” “来一下嘛,”顾云来笑得像个脑子里装了糖的疯子,“就一下,我特别想体验一下剪刀脚的快乐。” “体验你个头。” 许天星一边擦头发,一边甩开他不安分的手,踩着拖鞋往厨房走,“晚饭我点了上海菜,那家小店,你不是说上次味道不错?” “吃啥都行,吃你都行。”顾云来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一边跟一边抱住他的腰,脑袋搁在他肩上,“求求你天星哥,就让我试一次,求你了……” 许天星拿筷子的手一顿,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 “……你剪我一脚也行。”顾云来继续说。 “……” “真的,来一下嘛。” “……” 许天星终于叹了口气,像在克制把这人直接摁进水槽的冲动,冷淡开口:“后天下夜班带你去拳馆。” 拳馆里灯光柔白,许天星特意包了场,训练垫中央,灯光打在防摔垫上,光影一片柔哑。 顾云来刚活动完肩膀,热身拉伸一套下来,整个人松得像猫,浑身肌肉线条在紧身护具下若隐若现。 他站在场地正中,朝许天星勾勾手指,笑得吊儿郎当:“快点来一个我看看?” 他笑,眼神却亮得像火,浑身都在叫嚣:来,你敢动我,我求之不得。 许天星站在他面前,没说话,他低着头,手里拿着护具,动作一丝不苟地帮顾云来重新扣紧腰带、护腕、护膝。 哪怕对方不安分地动了动,轻笑着凑近了一点,他也只是冷着脸,压着眉眼,按住他的膝盖位置:“别乱动。” 顾云来挑眉:“我这是配合。” 第99章 许天星没搭理他。 他低着头,动作利落地继续往上调整护具肩位,指尖沿着顾云来的肩胛骨下缘滑过,落在锁紧卡扣上。 顾云来本想继续插科打诨,刚张嘴,却被这份近距离的认真怔了一下,他忽然低下头,:“……这么怕我受伤啊?” 许天星手没停,只是语气一贯冷淡:“你们这些人最容易受伤。稍微学过点,又没系统训练,自以为能扛,其实下盘虚、动作松、对抗的时候保护意识还差……” 许天星按好最后一道卡扣,站直了身,低头看了顾云来一眼,声音干脆利落:“摆好姿势。” 顾云来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散漫的笑意,整个人倚靠着沙袋没动。他眼神半挑着扫了许天星一眼,语气吊儿郎当,带着惯常的调情意味:“什么姿势?你在床上不是最喜欢这样面对……” “站好,右脚前,左脚后。”许天星打断他,语速冷静而简洁,“脚跟分开,膝盖微屈,肩放松,重心往下压。” 顾云来被他一连串指令堵得一噎,还是乖乖照做了。 下一秒,顾云来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许天星后退几步,像捕猎动物一样滑步贴近,身体轻巧腾空,腰腹发力一绞,剪刀脚精准缠住顾云来的脖颈! “等等你真来……卧槽……!” 他话没说完,就被猛地带倒,许天星借惯性转身落地,身体翻转瞬间已完成裸绞!双腿缠颈、手臂锁喉、膝顶肩背,力量精准分布在压制点上。 顾云来“啪”一声被锁在地垫上,动都动不了,只能仰头看着许天星半跪压制他的姿势,呼吸贴得极近。 “……你、你还真不留情啊。” 许天星低头看着他,语气毫无波澜:“这是你说的,‘体验一下’。” 顾云来被锁得脖子发热,嘴上却还在贫:“你是不是偷偷想掐死我来着……嗯?” 许天星睫毛垂了垂,忽然俯身低了一点,声音轻飘飘地落进他耳里:“想不想试试再挣扎一下,会发生什么?” 顾云来耳尖一热,突然安静了三秒,然后,他认命似的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垫子:“……我服了。你牛。” 许天星松手起身,站得笔直,伸出手拉他起来,淡淡道:“剪刀脚不能乱玩,会锁骨折的。” 顾云来还躺在垫子上,衣角微乱,气息未稳,脸颊微红,眼角还残着被制服时的兴奋和一丝不甘。 许天星刚解下护带,额前湿发垂落,呼吸绵长,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把被打磨到极致的刀,隐而不发。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顾云来忽然扑上来,动作又快又狠,毫无章法地把人压在地垫上,他从不按牌理出牌,尤其是在“不要脸”这件事上。 许天星反应极快,手臂下意识支地,肩膀骤然绷紧,等意识赶上动作时,嘴唇已经被狠狠咬了一下,力道不算轻,带着点牙齿不客气的压迫感。 顾云来伏在他身上,唇齿相贴,笑意却像酒似的在喉咙里荡漾开来。他呼吸略急,声音低而含糊,字句落进人耳里,却像在胸骨间搅动。 “怎么样?”他笑着,眉眼得意又狡黠,“我也能反守为攻吧?” 许天星咬着后槽牙,眼神里半是被挑起的火气,半是无奈地随他胡闹。他一手按在顾云来的额头上,缓缓推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语气克制:“你这是耍赖。” “我这是战术转型。”顾云来厚着脸皮坐在地垫上,仰头望着他,笑得吊儿郎当。 他两手撑在身后,故作正经地说道:“咱俩得说清楚,以后吵架归吵架,你不能随便动手。你这手劲儿真要来了,我这小命不保啊。” 许天星正在拆剩下的指缠,闻言头也没抬,只冷淡挑了下眉:“我什么时候真动过手?” 顾云来笑得更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凑过去,一副煞有其事地想了想,慢悠悠补刀:“也是。床上动手的,一直都是我。” 许天星没接话,静静地坐在那里,安静地将护具一件件折好,动作冷静、克制,像是在将刚刚被撩起的情绪一点点压下去。 良久,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是沉进水里的石子,泛不起多少波澜,却冷得令人发颤,“不过,要是有一天,我知道你骗了我……” 他说到一半,缓缓抬起头来,那双眼终于与顾云来对上,平日里那双清冷淡漠的丹凤眼,此刻却像覆了一层极薄的霜,黑白分明,骨子里透出一种危险的平静。情绪太过凝滞,反而像是某种疯狂前的寂静。 “我可能……真的会拧掉你的脖子。”话音不高,却如一把细细的刀,隔着呼吸抵上喉咙,带着说不清的执念与占有欲,甚至透出一点令人心疼的脆弱。 顾云来望着他,愣了两秒,然后忽然笑了,笑得像是刚喝下一口陈年的烈酒,灼得眼睛发亮,却还舍不得吐出味道。 “那我要是说,你要是骗了我呢?”他声音轻轻的,尾音甚至有点虚,听上去像一句玩笑,实则每一个字都像缠着钩子,往外扯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平静得过分,却藏着一瞬极难察觉的凝滞。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打得过我了。” 第64章 顾云来怔住了, 抬眼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是一句掩饰爱意的宣判, 是许天星在试图用“控制”和“力量”来保护自己的软肋。 因为他怕,他终于承认自己已经走进去了, 不可回头地爱上了他。 顾云来心脏轻轻跳了一下,收起了玩笑的神色, 语气却格外温柔:“你是怕我走了。” 许天星没有回答, 唇线紧抿,像是在警惕, 又像是在隐藏什么,顾云来没有再逼问, 只是慢慢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声音低哑:“我不会走的。不会骗你,更不会丢下你。” 许天星微微垂下眼, 不想让他看到眼底的那一点动摇,他太习惯被放弃了, 所以才宁愿预设背叛,以攻击掩盖恐惧。 而顾云来站在他面前,语气不再调笑, 不再打岔,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一字一句地开口:“……许天星, 你还记得吗?六年前,我带你去靶场。” 许天星眼神动了动,没说话。 顾云来却继续, 语气比任何时候都慢,也比任何时候都真:“你不知道你那时候有多冷。可我就是喜欢得不行。” “后来我把枪调转,顶在自己额头上。我看着你,说你要是怕,就一枪崩了我。” 他低下头,像在回忆那一刻的震颤,然后抬起头,眼神一如六年前一样直白、赤诚,甚至带着一点温柔得不合时宜的倔强:“现在也是。” 许天星低头,眼神终于软了下来,像刀锋卷起,像溺水人终于被拉回岸,他轻轻靠过去,把额头抵在顾云来的肩上,声音极低:“你不能骗我。不能走。哪怕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也得告诉我。” 顾云来低头抱住他,嗓音哑得像从心口拧出来:“我不会不爱你。怎么可能。” 他停顿了一下,像终于憋不住了,埋在许天星颈窝里闷声继续:“你是把我从枪下救了的人。” “妈的。”他低低骂了一句,嗓音沙哑得像火,烫在耳边:“我今天看你那剪刀脚的时候,我真的快爱死你了。” “你太辣了……我那一瞬间,恨不得当场把你按在床上。 许天星耳尖一跳,后背明显一僵,“顾云来……”他抬头想瞪他一眼,却正好撞进对方那双又亮又热的眼睛里。 顾云来咬着后槽牙笑,像极了被欲望烧得没理智的疯狗:“你刚才制服人的那一下……我他妈现在一闭眼都还是那个画面。” 许天星刚要抬手压住他,顾云来却忽然又低声补了一句:“……还有那次,在合意村。”许天星动作微顿。 顾云来的声音低下去了一点,带着记忆中那种被血和心跳染红的悸动:“你记得吗?你从废弃厂房出来,全身是血。” 他顿了顿,喉结轻轻一动,像是终于说出口那句藏了很久的疯话:“……我那时候只觉得你特别、特别性感。我真的……从来没见过谁能把杀气和欲望混在一块,还让我一眼就沦陷。” 许天星垂着眼,呼吸比刚才明显沉了半分,他没说话,但肩膀轻轻绷了一下。 顾云来察觉了,更加肆无忌惮,唇角贴着他的耳尖轻轻磨:“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多撩?你要真踩我一脚,我都能硬。” 天还没黑,夕光正好,落在门口瓷砖上一片淡金,两人刚从拳馆回来,身上还带着汗,衣服半湿不干,贴着皮肤的布料像是故意撩拨,刚一进门,谁都没说话,气氛却已经滚烫起来。 许天星像脱缰的野狗一样扑过去,反手将门带上,把顾云来摁在玄关的置物柜上,狠狠吻住了他。 他扣着顾云来的后颈,像是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嘴唇撕咬着,舌尖撬开防线,一路缠绵又粗暴,带着刚刚实战后的余劲和汗味,灼得人发烫。 第100章 顾云来半撑在柜上,眼角红得像烧开的水,低低喘了一声,反手扯住许天星的衣摆。 两人身体交错,贴得太近,连骨头都似乎在发烫。顾云来衣服被撩起一半,腰线绷得发紧,他低头咬住许天星耳廓,声音低哑得像火舌舔过:“洗澡,还是直接来?” 许天星眼尾泛着被吻过的潮红,额发湿得黏在脸侧,他舔了舔唇,喉结轻滚,嗓音低而哑:“……你说呢。” 顾云来笑了,喉结滚动,贴着许天星的唇低声说:“真不怕被我玩坏?” 他手掌贴着对方腰侧,往下一滑,指节压出一阵轻颤,许天星猛地咬住他锁骨一口,像是在惩罚,又像是泄火,呼吸混着体温喷洒在他颈窝。 两人从玄关一路缠到沙发,靠着扶手接吻,彼此身上还带着拳馆混合着洗护香气的汗味,是燥热、实在的味道。顾云来把许天星摁进沙发里,弯腰去扯他t恤下摆,手已经摸上了对方腰窝。 顾云来的手机在这时响了,来电显示一闪而过,是贺临。 顾云来眉头微蹙,动作顿了下,许天星察觉到那片刻停顿,但还没来得及说话,顾云来已经低声说了句:“等我一下。” 他站起身,动作迅速地从茶几上拿起手机,没有在原地接,而是顺手拎起一瓶水,转身走进了书房。 门合上那一刻,是轻轻的,却也像一道分界线,把热度隔在外面。 许天星原本被亲得眼神微迷,手还搭在他腰上,可此刻却顿了一下,他站在原地,耳边是呼吸声和回荡未散的余热,房间却变得格外沉。 顾云来……从来不背着他接电话,那通电话,不是不能在他面前接的。 因为从前,无论是公司高层、投资方,还是深夜突发状况,顾云来都从不避着他。他甚至有一次边接电话边让许天星亲他,说的是正经事,眼神却明明白白告诉他:“我什么都不怕你听。” 可这一次,他走开了,而且关了门。 许天星指尖慢慢收紧,掌心贴着沙发边沿,沉默得像一潭冷水,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起身。 只是慢慢地将腿收回,靠着沙发坐直了些,眼神像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剥空。 安静地听着那道门后传出的、含糊不清的声音线条,他听不见内容,只听得出语调压得极低,是只有对方才有权知道的那种秘密。 他忽然觉得有点冷,转身去浴室。 许天星走出来,头发还在滴水,围着一条灰白的浴巾,肩颈线条湿润干净,皮肤泛着被热水蒸腾后的薄红。 他没看顾云来,只走向茶几,拿起刚才喝过的水,又抿了一口。 顾云来坐在沙发上,眼神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点控制不住的热意。他笑了一下,声音轻:“洗得这么久,是不是想赖掉我?” 许天星放下水,转头看他,眼神平静,像湖面无风时的水,沉沉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走过去,跨坐到他腿上。 顾云来一愣,手刚抬起,许天星已经俯身吻了下来,这个吻来得毫无预警,直接、凶狠、没有铺垫,像要把刚刚中断的欲望通通索回。他舌尖卷住顾云来的、反客为主,牙齿不轻不重地咬过对方的下唇,含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暴烈。 顾云来低哼了一声,喉咙发紧,手扶上许天星的后背,贴着潮湿的皮肤往下滑,可他很快发现:今晚的许天星,不太一样。 他的吻压得更深,像是在灌醉他,身体的动作也带着一股狠意,每一下推进都像是在逼迫顾云来回应,而不是单纯亲密。 “……天星,”顾云来轻声喘着,被他吻得几乎说不出话,“你怎么这么急。” 许天星没回答。 他只是看着顾云来的眼睛,舌尖舔过他的下唇,动作温柔得不像刚刚的凶狠,语气却轻得要命,像是唇齿间泄出来的一缕风:“……你不是一直挺喜欢我这样吗?” 顾云来呼吸顿了顿,那语气听上去像是在调情,可其中那一点点说不清的异样,却叫他心里浮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迟疑。 许天星却没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他低头去咬顾云来的锁骨,手指抚过他腰侧,像是报复,又像是在占有。 顾云来被他吻得有些发麻,眉头轻蹙,刚想握住对方的手,许天星忽然抬头看他一眼,那一眼淡淡的,不冷不热,却带着一种熟悉的锋利。 “顾云来,”他说,声音低得像一把刚淬火的刀,“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顾云来怔住了,目光微微晃了下。 许天星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俯下身,再次吻住他,吻得更深、更狠,像是在逼他闭嘴。 他用身体堵住那句“我有”,又用眼神告诉他,“你要敢说谎,我就真毁了你。” 天刚亮,窗帘还未完全拉开,晨光透过缝隙洒进卧室,落在浅灰色的床单上,像一层冷淡的雾。 顾云来醒得早,他睁眼的时候,许天星还躺在他身边,闭着眼,眉心微蹙,呼吸平稳,露出身上一道道昨晚留下的吻痕。 他没动,只安静地看了许天星几秒,然后悄悄下床,去了浴室。 水声响起,许天星睁开眼,只是慢慢坐起身,靠着床头,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烟盒,抽出一支,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指间,低头看着它发了一会儿呆。 水声停了,顾云来出来时已经换好了衣服,头发还带着湿气。 他拎着两杯咖啡走回来,笑得很自然,语气温柔得像往常每一个早晨:“你昨晚真够狠的……早上要不要吃点东西?” 许天星接过咖啡,低头抿了一口,嗓子还有点哑:“你看我像能吃东西的样子?” 顾云来轻笑一声,在床边坐下,手臂绕过他肩膀,吻了下他的发顶:“那多睡一会儿,我等会儿再出门。” 许天星没回话。 他靠在顾云来怀里,手指还在轻轻转着那根未点的烟,顾云来没注意,一边喝咖啡一边滑着手机,仿佛昨晚那通电话、那一整夜的情绪、那些暴烈的吻与刀锋式的眼神都从没存在过。 但他背对着许天星,不知道后者看着他手机屏幕的目光,正一点一点沉下去,他看见屏幕上闪过的联系人名字。 是贺临。 第65章 顾云来上班走得早, 说着“晚上想吃你炖的那个排骨汤”。他像往常一样亲了许天星的侧脸一口,笑着说“等我回来”,动作轻巧而自然, 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门关上的那一刻,屋子安静了。 许天星坐在沙发上, 握着那杯没喝几口的咖啡,过了好一会才起身。他打开电脑, 他指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熟练调出昨晚的监控记录。 画面静静流转,是他洗澡时, 顾云来在书房的背影。 顾云来停顿了半秒,忽然抬头, 像是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然后压低声音, 却带着一种咬牙的怒意开口: “我知道,只有我俩动过那个电脑。” 镜头里, 他的指节握紧,手机在掌中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但是这不能证明和他有关。”他说得非常用力, 像是要把这句话砸进谁的脑子里。 许天星看着画面,神情没有一点起伏。 画面里的顾云来继续说:“他不是那种人。”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了。” “一旦他知道,那我们就完了。” 许天星手指在遥控板上轻轻一点, 录像暂停。 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这间和画面中一模一样的房子里, 桌上的水杯、落地灯、阳光投下的纹理全都没变, 唯一不同的是,画面中那个替他说话的人,早已不在现场。 他坐了很久, 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像极了什么冷冷的湖底,许久,他慢慢起身,把电脑放回原位,然后走到厨房,把锅盖掀开。 热气扑上来,眼镜片蒙了一层雾,他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你为什么,还要查我呢。” 傍晚六点,顾云来回到家,他还带着惯常的笑意,想说一句“我回来了”,但门打开时,客厅里只有一片静默。 厨房里飘来香味,顾云来放下包,走过去,打开锅盖,一股肉香扑面而来,是排骨汤,颜色清透,骨肉已经炖得发软,一看就知道熬了很久。 他皱了下眉,走回客厅,拨了个电话。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他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刚过六点,他想着,许天星可能是临时有什么事回了医院。 他又拨了一次,还是无法接听。 眉头慢慢蹙紧,突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他猛地转身,跑去书房,家里的智能监控终端电脑,许天星偶尔会调它来看门外快递或者门铃录像,他从没碰过。 顾云来快步走过去,点开书房监控回放,跳转时间,倒推到昨晚他接电话的时段。 画面很快出现了,他站在书房里,背对摄像头,手机抵在耳边,那句熟悉的咆哮从屏幕里炸出:我知道,只有我俩动过那个电脑…… 第101章 他眼神一瞬间变了,原本还抱着“可能是巧合”的想法,在那画面浮现的瞬间,全数崩塌。 他看过了,不止听到了,他连表情、语气,甚至自己当时转身回头看卧室的动作,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顾云来站在原地,呼吸缓了半拍,他看着屏幕上的自己,那副咬牙切齿地维护许天星的模样,现在看起来却像某种讽刺。 他缓缓坐下,盯着屏幕,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碗汤还热着,可坐在这里的两个人,一个在监控里,一个,已经走了。 顾云来一直坐在客厅,监控画面已经自动黑屏,汤锅早就冷了,窗外天色渐暗,整个屋子像被什么空洞的东西吞没了声音。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几乎是反射性地拿起来看,屏幕上浮出一个熟悉的对话框。 许天星:等你解决这件事之后,再联系我。我避嫌。 每一个字都那么平静,没有埋怨,没有怒火,连一丝留恋都没有,就像许天星一贯的风格,干脆,决绝,克制到令人发疯。 顾云来指尖一僵,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很久,突然转身,拨通电话。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他立刻又拨了一次,还是关机,顾云来咬着后槽牙,手指发白,额角轻轻跳着。他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下,盯着微信那条消息。 他本来想回一句“别闹”或者“我们谈谈”,但打了一半的字最终被他删掉。 他知道这不是赌气,也不是疏远,这是许天星在用一种极其冷静的方式,把自己从这个案件和这段关系里“摘出去”。 他甚至没说“你调查我”,只说“我避嫌”,不质问、不纠缠、不留口实,反而像在为他们这段关系的崩塌,代为承担全部体面。 顾云来忽然觉得自己浑身都冷,像是房间空了,又像是心底空了。他第一次意识到,如果他不立刻把事情查清楚、不立刻追出去……许天星是真的会一走了之,不留一丝痕迹,而他什么都来不及解释。 顾云来狠狠揉了一把脸,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紧。他掏出手机,手指一点点戳出消息,几乎是脱口而出: 【天星,接电话。】 【我可以解释。】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怕。】 【天星,求你,回个话好吗?】 一条条短信石沉大海,像丢进了没有回应的深渊。 他咬紧后槽牙,低低骂了一句,猛地起身,连外套都没拿,车钥匙一把抓起,冲出门去,楼下风很大,街灯在夜色里抖着光。 他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不断打电话,拨过去一次又一次。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冰冷的语音回荡在耳边,像是钉在心口的锤子,一声一声敲得他血液发凉。 车灯亮起,他发动车子,一脚油门猛地踩下。 “你到底在哪……”他喃喃,手指死死攥着方向盘,额角青筋暴起。 许天星会去哪? 他不可能走远,手机是故意关机的,他不不在医院,也不在他自己家,那还有哪儿……? 与此同时,许天星找了一家安静的温泉酒店,办理入住,流程顺利得就像是他加班后惯常的一场例行放松,他点了点头,连一句寒暄都没有。 夜里的山风带着些微凉意,水汽蒸腾,池水却恰到好处地温热,水一覆上来,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柔软的外壳包裹住,骨头都陷进去了。 他靠在池壁坐下,闭上眼,呼出一口气,耳边只有潺潺水声,偶尔几声鸟鸣远远传来,像是刻意设计好的自然音效。 他甚至还有心思低声自嘲一句:“挺会选地儿的,许医生。” 没有手机、没有消息、没有人催,也没有顾云来,一切都静得像真空。 他仰头靠着,任温水漫到锁骨,呼吸发烫,胸腔被热气蒸得有些发闷,他闭着眼,脑子一片空白,那种情绪和神经被抽空后形成的麻木滞缓。 他想:“就这样泡着,泡着,泡没了就好了。” 水汽蒸着他眼角,有点湿,他拼命控制自己不去想顾云来,强迫自己屏蔽那个名字。像勒紧精神的缰绳,把所有冲动狠狠箍住。 可越是强压,脑海越像反弹的琴弦,顾云来的声音、笑、手指握住他手腕时那一瞬间的力道,突如其来的回忆像潮水决堤,将他整个人卷进去。 他猛地睁开眼,水面震荡一圈,他坐直身子,指节发白,死死掐进池边的,心跳失控,呼吸紊乱,像是从温水中骤然被扯回现实。 崩溃来得毫无预警,却又彻底而干脆,他猛地捂住眼睛,一边喘,一边发出低哑的一句:“操……”声音沙哑,像是从破掉的喉管里挤出来的碎片。 他不知道自己是想哭,还是想吐,他低头,整个人埋进水汽缭绕的臂弯里,双手死死抱住自己,像个在海里挣扎太久的溺水者,终于抓住一块浮木,却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有了。 水面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安静、狼狈、颤抖,像一头终于耗尽力气的野兽,没人看见,也没人听见。 他终于,在这间陌生的温泉池边,像个真的失去了方向的孩子,彻底崩溃了。 他的手机屏幕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黑色的玻璃表面映出昏黄灯光,像一潭沉默的水,十几条未读消息堆在上面,就像风暴退去后搁浅在沙滩上的残骸,湿冷,黏滞,没人收拾。 没有响铃,没有震动,他只是,始终没有点开。 他知道,只要点开,只要听见那个声音,哪怕只有一句,他就会失控。 他就会想回头。 可他不能,因为一旦回头,那些质疑、误会、调查与被调查的证据,就不再只是雾里看花,而是实实在在的事实。 沉进他们之间,锚住彼此,再也无法假装没有发生。 他闭着眼,喉咙发紧,胸腔像藏着一把钝刀,心跳不规律地撞着肋骨,每一下都像切肉,疼,却切不死。 他指尖微动,像是要去碰手机,最终却只是轻轻握了个拳,又慢慢松开。 他低声开口,仿佛跟谁说,也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我给你时间。”声音轻得像夜风拂水,擦过寂静,却不起一丝波澜。 他顿了几秒,又补了一句,语气几乎像是咬着舌头挤出来的:“也给我自己一点时间。” 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斜斜地铺在地板上。他坐在床沿,像被困在那片光影里,不往前,也不往后。 他拼命维持着唯一能控制的事:不看消息。 只要不看,他们之间的裂缝,就还能停在“也许还来得及”的那一寸边缘。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大亮,顾云来已经驱车抵达东华医院。 一夜未眠的疲惫写在他脸上,衬衫皱巴巴的,扣子系错了一颗也未察觉,眼圈泛着青色,胡茬浮在下颌边,整个人狼狈得像刚从暴风雨里跌出来,连急诊室那些熬了大夜的医生看起来都比他体面。 他几乎是冲进急诊科办公室的,脚步声带着逼人的焦灼和不安。 “许天星呢?”他一把推开门,声音又哑又急,语气中带着几近失控的边缘:“他今天不是白班吗?在哪儿?” 一屋子正在交接的医生护士齐齐一愣,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这个平日里风度冷静的顾总,像变了一个人。 沉默了两秒,门口忽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嗓音。 “顾先生。” 顾云来回头,看到急诊主任韩志文站在门边,穿着一身干净的白大褂,神情平静而沉着,眼神却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锋利。 “许医生昨天提交了病假,”韩志文走进来。 顾云来愣住,“……病假?”他嗓子发干,“他……什么病假?” 韩志文眉心微蹙,看了他一眼,语气明显冷了几分:“顾先生,我理解你的焦急。但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私事解决的场所。” 顾云来的身形微微一晃,唇色几近苍白。他像想说什么,却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只觉得胸口像是被灌进了冷风,一点点撕开。 韩志文却没有放缓,反而在他的沉默中往前一步:“许医生是我们急诊最稳的主治医生之一,他的职业能力毋庸置疑。但我必须提醒你……” 他声音顿了顿,目光压低,带着不可回避的直白:“如果你个人的情绪与行动,继续影响到他作为医生的专业表现,甚至打扰他目前的生活状态……我不会坐视不理。” 这句话落地的一刻,顾云来的眼神终于收缩了一下。 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不仅“找不到”许天星,甚至已经开始“被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一时间,他像失了魂一样站在原地。 他真的走了,没有争吵,没有解释,没有一句告别,就那样,干净利落地,从他的生活里剥离出去。 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布蒙住了,天光正亮,而他站在光亮里,却连影子都找不到。 第102章 他扶着办公桌边缘,指节泛白,像是连站稳都成了一种勉强。 韩志文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之前,只留下一句淡淡的提醒:“如果你真的为他好,就别逼他。”那语气不像训斥,更像一记警钟,钝而沉,敲得人心底发疼。 顾云来低下头,咬着牙,死死盯着自己苍白的手背,血色褪得像整只手都不属于他了,过了许久,他喉头动了动,声音低哑得像从砂纸上摩擦出来:“……我知道了。” 他说完,转身离开,步伐踉跄,像是骨架被抽空,只靠意志撑着向前走。 医院外,风大得惊人,梧桐树被吹得沙沙作响,落叶纷飞,他站在街头,视线一瞬不瞬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 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方向,有归处。 而他的归处,消失了。 第66章 顾云来脚步匆匆, 像是被风追着似的从急诊科办公室一路走到地下停车场。他拽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狠劲,重得车身都跟着晃了一下。 手机被他甩在副驾驶位上, 屏幕灭了又亮,亮了又灭, 十几条未读消息卡在那里,一封都没点开。 他深吸一口气, 指节泛白地握着方向盘, 正要发动引擎,车窗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顾云来。”他转头, 看到宋平安站在车边,神情疲惫, 却比他要镇定得多。 “你先别走。”宋平安走近了几步,声音不高, 却带着压住怒火的克制。 顾云来没看他,只低低开口, 语气嘶哑:“你也来劝我冷静?”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胸口的情绪像绷断的线猛地炸开。 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他又他妈玩这一套。”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像砂纸在喉咙里碾过。 “不是第一次了……”他一边说,一边笑,一边喘, 笑容带着几分近乎绝望的疲惫,像是怕自己一安静, 就能听见心跳被撕裂的声音。 “你知道吗,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甩我,上一次一甩就是六年,说走就走, 说关机就关机,说不联系就不联系。” “每次吵架,都是我去找他,我低声下气,我认错,我哄他。” “可他呢?”他攥紧安全带,指节发白,眼圈泛红。 “他从来不解释,从不多说一句。” “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他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压到极致的痛感透出骨缝。 “你根本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你连追的方向都没有。” 冷风从空调缝里钻进来,像刀子,一寸寸往皮肤里割。 车窗起了雾,他低头看着自己发白的手掌,才发现,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放松过。 每一次分开,每一次争吵,每一次“他不见了”的时刻,都像一把刀插进心口,又拔出来,然后告诉他:“你得习惯。” 他慢慢抬起头,转向宋平安,眼神疲惫、赤裸,混着藏不住的戒备和一丝将崩的愤怒。 “你知道他在哪?” 宋平安没有立刻回答,他站在车门外,低头看着顾云来,神情平静,却带着一点压抑不住的疲惫。 “你觉得他在惩罚你?”他说,声音低而稳。“不是的,他是在逃。” 顾云来看着他,喉咙紧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点点握紧方向盘,眼神里有委屈,也有压抑到极点的疼。 宋平安轻叹了一口气:“他怕你有一天不爱他了,所以总是先走。” 顾云来闭了闭眼,靠在方向盘上,像整个人终于撑不住。 宋平安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头也没回,只淡淡说了一句:“他不是不回来。他可能是还没想明白吧。” “但如果你能在他想明白之前找到他……”他顿了顿,终于轻声补完最后半句:“他以后就不会再跑了。” 连续三天,他几乎没怎么合眼,白天,他坐在集团总部的会议桌前,处理那场因机密外泄引发的内部混乱,眼神冷得像冰。 他一辆车接着一辆车地开遍整个燕州,只要许天星有可能出现过的地方,他都找了一遍。 医院附近的小旅馆,老城区那片狭窄的长租房;他们曾一起吃过早餐的小巷,也没放过,甚至连某个只在闲聊中无意提起过的书店、便利店、地铁口,都成了他一一核对的目标。 顾云来一身沉默,一身风尘,每一次下车,都抱着哪怕百分之一的希望,仿佛那个熟悉的身影会在下一秒,从街角、从灯下、从人群中走出来。 可每一次回来,都是空手而归,衣领里灌着风,指尖冰冷,连呼吸都冷得发痛。 一边是集团高层的电话接连不断,问责、会议、合约全部乱成一锅粥,一边是心脏里空落落的疼,像有人用钝刀一寸寸折断他每一根神经末梢。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整座城市是不是都把他一个人扔下了。 贺临一开始还能劝,后来也只剩沉默。他看得出来,顾云来不是在“找”,他是在用这种近乎偏执的方式,把自己撑住,撑得越久,就越像是要碎,只能呼叫外援。 顾云来才下车,就看到林星澈架着胳膊站在他家楼下,眉眼间带着一贯的理性克制。 “你来干什么?”顾云来声音低哑,带着风吹后的沙哑和情绪崩坏的边缘。 林星澈看着他,眼神平静却锋利:“我来告诉你,你现在这个状态,不会找到他的。” “而且,再不休息,你就得住进急诊室了,现在,那边可没有许天星给你接诊。”她语气淡漠,话语里却藏不住那层熟人间才有的责备。 顾云来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上楼。 林星澈跟着他进了屋,“坐下。”她把打包好的粥往桌上一放,语气不容置喙。 顾云来靠在椅子上没动,脸色苍白,神情空洞。 林星澈看着他,眼神沉了沉,伸手把勺子塞进他手里:“别给我演深情版木头人,吃饭。” 顾云来手指僵了两秒,还是低头吃了几口。 林星澈坐到他对面,胳膊交叠撑着桌面,目光审视地看着他:“你们的事,我大概知道一点了。” 顾云来没吭声。 她继续说:“以我对许医生的了解,我没觉得事情已经不可收拾了。” “天星那种人,如果真决定离开你,不会给你留下只言片语。”她顿了顿,语气稍缓:“可他给你说了‘避嫌’。你知不知道,这对他来说,已经是退让到极限的表达了。” “他怕继续和你联系会让你难堪,也怕自己一旦说多一句就会舍不得走。可他没有彻底封死后路。” “换句话说,他给你留了门。” 顾云来手里的动作顿住,低着头,没有抬眼。 林星澈靠在椅背上,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但每个字都极清晰:“所以与其坐在这里折磨自己,不如冷静一点,想一想,他是真的不要你了吗?” 顾云来看着碗里的粥,吃了两口就停下了,他放下筷子,靠进椅背,眼神落在桌面上,像是透过那层沉默,看向某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半晌,他低声开口,声音哑得厉害,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苦意:“你这么聪明。”他顿了顿,嗓音极轻,又像自嘲地笑了一下,“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林星澈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他,眼神一如既往地清醒,骨子里却浮现出一点藏不住的动容。 “你是问我能不能猜到他在哪儿,”她语气平淡,“还是问我能不能帮你确认你不是一个人疯?” 顾云来看她一眼,没吭声,但眼神明显动了一下。 林星澈收回目光,慢慢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才继续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但我知道,他肯定没走远。” “手机关了、假请得干脆,可连退的步子都踩得规整,连衣服都没乱收一件。” 她顿了顿,像专门挑着刀口补上一句:“他不是逃,他是在等你来找他。只不过,他不会让你轻易找到。” 顾云来眉头一跳,喉结滚了滚,像是整个人忽然被某句话击中,沉默了许久,终于低声说:“那我就继续找。看他能躲到哪儿去。” 话音刚落,林星澈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不带半分温度的冷笑,像是在看一个曾以为自己什么都懂的人,突然一头撞进情感的黑洞里,徒劳无功地乱抓。 她靠进椅背,抱臂,语气讽刺:“亏你一直觉得自己绝顶聪明。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反而傻得一塌糊涂?” 顾云来抬眼,眉头紧皱。 林星澈冷哼:“你满世界乱跑,好像在演什么执念救赎,搞得自己像个苦情剧男主。” “但你有没有想过,他知道吗?” “你这通疯跑,他是看到了,听到了,还是你给他直播了?” “他可你找了多少地方,打了多少通电话?” 她眼神锋利,像刀刃贴着心口掠过去:“你不是在找他,你是在找一个自己能接受的、看起来没输的证明。” 第103章 “你是想通过痛苦来证明自己还爱着他,通过疲惫麻痹自己,不去想是不是你真的把他甩了。” 顾云来坐着不动,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林星澈语气终于缓下来,没了讽刺,只剩下冷静:“你要爱他,就别只做让自己感动的事。” 她顿了顿,喃喃地补了一句:“你舅舅要是看到你这样,得多心疼……”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啧”了一声,整个人像是卡壳了一瞬,抬起头,眼神一变,她喃喃自语:“卧槽,对了,家……顾云来,孩子受了委屈,会去哪儿?” 顾云来微微一怔,迟钝地抬起头,他的眼神里全是疲惫后的空白,像一片刚刚熄灭的灰烬。 林星澈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许天星小时候和他妈妈,住在哪里?” 顾云来脑海飞速地翻找着过往的细节,他记得那是在一次深夜,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画面里是一座老旧武馆,楼道潮湿,窗外下着雨。 许天星靠着他说了一句,语气轻得像风吹过耳边:“我小时候住在我姥爷开的武馆楼上。” “能看到不远处的河,街口还有家牛肉面,上次咱们在合意村吃的那个味道就很像……”他说得随意,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但顾云来记住了。 他还记得另一次,许天星靠在他怀里,提起:“楼道潮得能长蘑菇,一楼住着个咳嗽能把天花板震响的老头……。” 光线不好,楼道狭窄,隔音极差,锅碗瓢盆的响声和老头的咳嗽像背景音贯穿整个童年,可那,是他记忆中唯一安全、唯一温暖的地方。 他从不说“家”这个字,但在那里,他用回忆替代了所有字眼,那是他唯一默认的归处。 顾云来猛地坐直身子,胸腔里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一把扎透,呼吸猛地一窒,他喉头发紧,声音低哑得像火烧过后的余烬:“……津港。老街,武馆。” 他骤然起身,拎起桌上的车钥匙,一路风一样冲出门。 林星澈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低声补了一句:“一个两个都是大傻子。” 第67章 夜色沉沉, 车子在燕州通往津港的高速上一路疾驰,车灯像利箭般穿透长夜,拉出一束执拗而沉默的光。 黑夜被撕裂, 像是他不肯放手的执念,越夜越亮, 越疼越清醒。 顾云来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酸麻,可他不敢松, 一秒都不敢耽搁, 车下了高速,驶入最近的服务区。 他匆匆加油, 指尖发抖地在搜索栏打下:“津港武馆”输入键一敲,他整个人都屏住了, 地图上弹出整整一百二十多家武馆,星星点点地钉在这座历史老城的每一条街道上。 顾云来死死盯着那密密麻麻的定位针, 屏幕反射在他眼底,像一张没有出口的迷宫, 他像是要把眼睛贴进屏幕里,像要把整个人都塞进那些街道、门牌、转角、小巷深处。 那个夜里只说过一次的片段, 赌那个藏在记忆边角的模糊词句里,有哪一个,是线索。 他不能慢, 更不能错,他抬头看了看夜色, 猛地倒车, 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像一头嗅到目标的猎豹,重新冲入黑夜。 他一边开车, 一边把地图上带“津港老街”字样的几个定位一个个标星,嘴里低声念着许天星那句话:“……挺旧的地方,楼下老有人打拳,对面能看见河。” 他的语气轻极了,像是在拽住什么,拽住那个人说这句话时,眼角几乎不曾浮现过的温柔。 顾云来顺着地图筛选出靠近河边的武馆,这里有小二十条河,他只能一家接一家地找。 津港的老街不大,却蜿蜒得像一张被岁月揉皱的纸。他开着车,一次次掉头、刹车、靠边,低头看地图,抬头看门牌。 那些武馆有的早关了,有的早换了招牌,还有的干脆变成了杂货铺、麻将室、或冷饮摊,他越找越急,指尖扣着方向盘的力道快要把皮勒破。 突然,他怔了一下,他姥爷,早就去世很多年了。 那栋老武馆,还在吗? 他脑子里猛地闪过这个念头,胸腔里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心一下沉了下去,手指一紧,他缓缓停下车。 眼前是条寂静的小路,河就在不远处,水声绵长,几盏昏黄的街灯投在水面上,像漂浮的星,晃动着,冷冷淡淡。 他坐在车里,突如其来地有些泄气,就像一口气跑完了全程,却在最后一个转角,发现赛道压根没终点。 他靠着椅背,眼神晦暗地盯着挡风玻璃外的街道,喉头发涩,胸口像被卡住,可不知道为什么,下一秒他还是打开车门,推了出去。 “就当……最后一次。”他低声说,嗓音沙哑几乎听不清。 鞋底踏在砖缝泛白的老街地面上,夜风迎面扑来,裹着河水气息与旧屋的潮气,他顺着小巷慢慢走过去,路两边的店铺大多已经熄灯,唯独尽头那间老门面还亮着一盏小灯。 门头漆已经斑驳,看不清字迹,透过落地玻璃能看到里面原本是个练功厅的格局,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可就在他抬头的那一瞬,他看到了楼上。 二楼的窗户,开着灯,温暖的白炽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打在墙上,与周围整条街的黑暗形成了安静的对照。 顾云来整个人怔住了,站在原地,心跳“砰”地一声,猛地撞在胸腔里,他什么都没再说,只是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那栋楼走去。 他真的累极了,眼睛涩得像进了沙子,连眼泪都干了;手心里出了汗,握着手机的指节已经发白;胃里一阵一阵地空疼着,像在掏空里翻搅。 可他还是一步一步,走上那栋陈旧的楼梯,楼道很窄,光线昏暗,墙皮脱落,踩在木质楼梯上会发出“吱呀”一声细响。越往上走,光线越温,呼吸却越来越不稳。 他站在熟悉又陌生的那扇门前,抬手,敲了敲。 像是一直在门后听着,等着,只是没敢开门,“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许天星站在门口,看到他的那一刻,他眼神里有惊讶,也有疲惫,还有深藏未散的倔强,像是一头受过伤的小兽,眼圈红着,却还撑着脊背不肯低头。 他一只手还搭在门把上,显然没料到是他,两人就那样隔着一盏灯光、一扇门框、和一路追寻的长夜,静静对视,没有一句话。 顾云来看着他,喉咙像被火灼了一遍,,只是极深极深的疲惫和某种终于在风里站住了的决绝。 他说不出话,只是轻轻地、极轻极轻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跑了很久很久,终于追上了什么,那一刻,他连崩溃都来不及了。 顾云来眼眶骤然发热,胸腔像被人一把挖空,他看着那张苍白而倔强的脸,所有话语堵在喉咙,千言万语像石头卡在胸口,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往前一步,将人紧紧地抱进怀里,他声音哑得像撕裂的纸,喉咙干涩得几乎破音:“跟我回家。” 手臂死死收紧,像要把人揉进血肉。额头贴着许天星的发顶,唇轻轻蹭过他鬓角,动作小心又贪婪,像是一个终于捞住岸边的溺水者。 “你要打、要骂,都行,你别搞这种离家出走啊。” 许天星站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他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推开,那双早已颤抖的手,悄然攥住了顾云来后背的衣料,指尖藏着压抑到极限的情绪,像是堤坝将崩,仍死死捂着裂缝。 许天星又是平时那副冷冰冰毫无起伏的微哑声音:“你信不过我,又不问我……你还要我跟你回家?这整件事,是不是有点可笑了?” 屋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旧灯,灯罩上积着一层薄灰,光线被斑驳打散,洒在地板与墙角,把这间临时借宿的小房间照得破碎又安静,像一场刚刚停下的风暴,空气里还残留着不肯散去的余震。 顾云来死死抱着他,两人靠在门边,影子交叠,像是靠在风里取暖的两颗流离的心。 许天星缓缓抬起头,眼神清冷得像剥开最后一层伪装的刀锋,声音低到近乎没有温度:“顾云来,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怀疑过我。” 顾云来身子猛地一震,那句话像慢慢地、毫不留情地剖开他心上的沉默,连带着那些没说出口的退缩、犹豫、试图查证的冲动,一并暴露在冷光之下。 他张了张嘴,像是要辩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许天星就这么看着他,目光平静,像一支探针,一寸寸探向他伪装下最软的一块。 他没有等,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那一笑,比哭还冷:“如果你怀疑了,哪怕只有一秒,你也不该骗我。更不该背着我调查我。” “你公司的事情,如果你怀疑,你可以直接问我,但你没有……”他语调依旧平稳,字字像刀,像一张沉默吊着命的检查单,一条一条往顾云来心口上钉。 灯光落在他眼里,像落进冰窟,冷得几乎要结霜。 第104章 那一刻,顾云来连呼吸都像被冻住了,他知道,自己赌输了。 他赌的是许天星会一直站在他身边,不问过程、不求解释,就算被伤也会留下。 但他错了,错在那一个本不该有的沉默、那一次想自己扛过去的选择。 顾云来喉咙紧得像被灌了火。半晌,他像风里挣扎的纸鸢,终于哑声开口:“……我没有。” 他声音沙哑得像磨石,像把整个人都榨干,“我没有怀疑你。” “我查……是为了给公司一个交代,不是因为不信你。” “是我以为,我可以自己扛过去。” “我怕……我问你,你会觉得我不信你。我怕,连你也保不住。”那一瞬间,他像被自己亲手推入深渊。他以为是在保护,却成了背叛。 许天星静静看着他,眼神仍是冷的,却藏着一丝掩不住的疲惫与难言的心软,其实早在他看到顾云来那副心力交瘁、却还是固执地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心软了。 他想起了合意村那个晚上,顾云来也是这样,几乎不要命地到处找人,疯了一样地冲进火里。 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在顾云来心里,是怎样的重量。 他当然知道,所以他才更不能接受,那样一个满心装着他的人,竟然也会有犹豫、有迟疑,哪怕只是片刻,也刀一寸寸剐在心上。 他不想被怀疑。更不想失去,因为没人能承受得住,失去一个那样爱自己的人。 顾云来站在那儿,脸色苍白,像是一夜之间被风雨刮走了所有底气,却还是一字一句地说下去。 “我知道我不该瞒着你,我也知道你一旦知道了……就不会原谅我。”他说着,抬手去抓自己额前的头发,像在逼自己冷静下来:“可天星,那时候你什么都没说。你只是每天正常地上班,下班回来也什么都不问。” “我不知道你是没察觉,还是……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在等我亲口告诉你。” 他说到这,声音轻得像风里碎了一片,“我怕你真的知道了,就不会再留在我身边。” “我怕我开口,你就走了。”他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胸膛微微起伏着:“所以我一直想,能不能把事情解决完,再告诉你。能不能……在不惊动你的前提下,把所有烂摊子都收拾干净。” 他终于抬头,眼圈发红,嗓音发哑,像是挤尽力气说出一句:“可我不是不信你,天星。” “我是太把你放在心上,才不敢去赌你哪怕一次失望。” “如果连你都没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剩下什么。” 许天星还是站在那里,眼神像罩了一层薄霜,表面平静,实则下层已经松动崩裂,像春末将融未融的冰面,只等最后一声轻响。 良久,他垂下眼帘,睫毛投出一道阴影:“你总想一个人扛……可你从来没想过,我不是需要你扛。” 灯光下,他的眼神终于有了微不可察的波动,像是烧过灰烬的雪,冷极之后,开始碎裂。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他轻声说,“别人怀疑我、设防我、不信我,都可以。” “可你不行,你要是也那样看我……”他抿紧唇角,眼尾微微发红,“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拿什么去相信人。” 话落,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指尖像是不经意地碰到了顾云来的手背,顾云来立刻握住了那只手,紧紧地,像握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一瞬间,许天星没有抽走,空气沉静了一秒,像有什么极微小、极柔软的东西,在缓慢地松动。 然后,他终于低声开口,语调低缓,仿佛走过漫长风雪后的最后一击:“顾云来,我只是希望你信我。” 顾云来忽然低下头,把额头抵在许天星的肩膀上,像个被困在悬崖边缘的孩子,声音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卑微与脆弱:“我真怕你会走。怕你哪天……突然不要我了。” “怕你从头到尾,都没真的爱过我。” 他的手指死死抓着许天星后背的衣料,像抓住最后一线求生的绳索,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 灯光落在他凌乱的发顶和苍白的侧脸上,照出一种濒临溃败的狼狈,“你知道吗……”他声音低哑,像风中漏气的弦,“你不是第一次这样。” “每一次都不说话。每一次都关机,消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我不知道你在哪,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你连一个背影都不肯留给我。” 他喉咙发紧,眼眶通红:“我以为我会习惯,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你走一次,我心里就塌一块。” 他说到后面,嗓音几乎失控,像被泣意撕碎的风:“我看见家里空着,你又不接电话,医院也找不到人,我就觉得……我又被你扔下了。” “我怕你下次再不回来……就是真的不回来了。” “我亲眼看着我爸、我姥爷、我妈一个个地离开我……我再有钱,也没法把他们救回来。” “我没办法再眼睁睁看着你从我的生命里一去不回。” 他说着说着,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像是被情绪掐住了喉咙,整个人贴在许天星肩上,发着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许天星闭了闭眼,肩膀轻轻颤了颤,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轻轻按住顾云来的后脑,像在安抚一只全身湿透、还在发抖的流浪猫。 指尖缓慢地滑进那片凌乱的黑发,动作极轻、极柔,却温柔得惊人,他一下一下地抚着,像在把顾云来从深渊边缘,一寸寸地拉回来。 过了很久,许天星才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散进夜色,却又字字清晰,像刀落在心尖:“……对不起,顾云来,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第68章 顾云来怔住了, 那句话扎进他心底最柔软、也最慌乱的那一点。 下一秒,他猛地收紧手臂,将人死死抱进怀里, 像是终于抓住了一块从天而降的浮木,整个人几乎是失控地在颤, 胸膛起伏不定,像刚从溺水中捞起。 许天星被他死死抱着, 胸口几乎被箍得发闷, 有些喘不过气。他抬手轻按了一下顾云来的背,声音低下去:“你先冷静点。” 那声音像从心口慢慢刮出来, 带着一丝压不住的哽意:“我不知道你……已经有ptsd的迹象了。”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人静了两秒, 心底却像被灌了一整桶冰水,又烧着火。 他是急诊医生, 他每天都见到太多崩溃的家属,太多急救室外痛哭失声的人, 太多在病床边喃喃自语“我没想到会这样”的哀求。 可他从没想过,这种无声的崩溃, 会发生在顾云来身上,会是因为他。 “ “你看起来太强大了。”他说,声音低得像自责的呢喃, “我以为你不会被这种事压垮……” “你总是什么事都冲在前面,处理所有烂摊子, 把每个人都护在身后。” “我以为你不会倒。” 他轻轻吸了口气, 抬手更稳地抱住顾云来,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背,像是要把这人所有碎裂的情绪揉进掌心, 慢慢捂热。 两人靠得很近,谁都没再说话,顾云来的脸还埋在他肩上,呼吸凌乱,睫毛贴着他脖侧的皮肤一颤一颤,像是终于从风口浪尖上撤下来,却连怎么放松都忘了。 许天星闭着眼,轻轻拍着他,声音低哑:“……我不会再不告而别了。” 外头的夜风穿过门缝,呼一声吹过斑驳的老灯罩,像刚落下又被风卷起的心事。 他们就那样站着,谁也没有动,终于在这场漫长拉锯后,彼此从崩溃的边缘,把对方拉了回来。 窗外夜色沉了下去,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落下,拍在老旧窗框上,敲出缓慢、沉闷的节奏,如同紊乱而压抑的心跳。 屋里一片安静,小床太旧,也太窄,两人几乎贴得没有一丝空隙。 许天星背对着他,蜷着腿,缩在床的一角,顾云来紧紧贴着他,从身后将他整个圈住,像要将他揉进骨血。 他的额头埋在许天星颈窝,呼吸沉沉,带着细碎的颤抖,像是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让我抱一会儿。”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是一场疲惫到极致的祈求:“就一会儿。” 许天星没有回应,也没有动,顾云来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溺水中缓过来,气息凌乱,却一下一下地,在他耳后、颈侧、肩胛落下轻吻。 那些吻没有半分欲念,只是一种温柔到心碎的执念,像在道歉、在认错、在赎罪,也在试图找回那个他差点失去的人。 最后,他额头贴着许天星的耳侧,嗓音低哑,带着夜雨一样的潮湿:“你啊。总跟我说,别让我丢下你。结果呢?” 他低笑了一声,语气里透着一股压抑太久的委屈:“每次不声不响跑掉,丢下我的都是你。” 许天星听着,眼帘微垂,突然转过身去,几乎和顾云来面对面:“……我给你留言了啊。我只是需要冷静一下。” 第105章 他顿了顿,语气轻了些:“我这身份……本来就尴尬,避嫌一下,也是对的。” 顾云来听得更委屈了,抬手撑开一点距离,盯着他那张冷静得过分的脸,又气又想笑,他一把捏住许天星的腰,哑声低骂:“避嫌?你那叫避嫌?那是冷暴力,你知道吗?” 他语气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控诉:“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一句解释都没有……许天星,你是不是心太狠了?” 许天星被他气得没法,只好抬手轻推他额头,笑出了声:“顾云来,你三十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顾云来立刻蹭回来,抱得更紧,声音闷闷地埋进他颈窝,带着一点黏人得过分的委屈:“不行。” “你对我冷暴力,你得哄我,说点好听的,不然我要闹了。” 许天星被他噎住,半晌没出声,最后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他头发,声音里带着一丝宠溺与认命的笑:“……行了,都是我不好。” “老公你别生气了。” 顾云来整个人怔住了。 那句“老公”,像是从遥远的梦里落下来,狠狠砸进心口,砸得他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下一秒,他几乎是疯了一样扑上来,把许天星翻过身,压在身下,眼眶通红,呼吸混乱,他低头吻住他,带着崩溃过后的贪恋与无法克制的情绪倾泻。 许天星被吻得微微喘不过气,眼角泛着一层水光,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他颈后,像是抓住一份无法逃开的命运。 顾云来含糊地在他唇齿间呢喃:“……再叫一次……快点再叫一次……” 许天星半推半就,咬着牙极轻极哑地低声唤:“……老公。” 顾云来像是彻底疯了,抱着他,一遍遍低语,在他耳边喃喃:“你是我的了,这一辈子,都别想跑了。” 屋外的雨声还在,细碎地敲打在窗棂上,屋内是吻落下的声音,是两个人卸下所有铠甲,终于彼此赤裸坦白的呼吸。 那一夜,没有人再提过去,也没有人说未来,他们就那么紧紧相拥,安静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雨停了,老街的天光被洗过一样,透着一股清淡的凉意。 屋内还留着昨夜的气息,两人却睡得意外安稳,顾云来醒得比平时早,睁眼那一刻,第一反应是身侧的温度。 许天星还在,背对着他,呼吸平稳,他盯着对方的后颈出神,一种迟来的安心像潮水一样往心里漫。 不一会儿,许天星醒了,坐起身去洗漱,动作很轻,连抽纸和开水龙头的声音都压得极低。 顾云来靠着床头,看他在狭窄的小厨房热水、收拾,白t恤松松垮垮地垂在身上,眼神专注,像是在过一种顾云来从未触及的生活。 他突然有点想一直这样看下去。 “我带你去吃面吧。”许天星忽然回头。 顾云来愣了一下:“啊?” 许天星淡淡地重复:“我小时候老吃的那家牛肉面。昨天你说要哄,今天就算我哄你。” 顾云来盯着他那张“哄人但不情不愿”的脸,笑得眉眼都弯了:“哎哟我天星哥,你真舍得带我去吃你小时候吃的面了?” 许天星没搭理他,拿起外套扔给他:“十分钟出门。” 那家面馆开在老街头,门脸不大,九点不到,店里已经坐了七八桌,大多是附近的居民。 红油锅底在厨房咕嘟咕嘟地翻滚,空气中是牛肉炖得酥软的香气,热腾腾地扑人一脸。 顾云来看着面前那碗辣得红亮的面,眉头皱起来:“你小时候就吃这么重口?” 许天星淡定地低头拌面:“我妈吃得比我还辣,她下夜班带我来,一边吹面一边骂我作业写太慢。我就边吃边哭。” 顾云来看着他,笑意却收了几分。他第一次听许天星提起“小时候”的事,语气不带情绪,却字字有温度。 许天星低头捞起一块牛腩,夹给顾云来:“别光看,吃。” 他眼里泛着一点光,像被什么小小地撞了一下心口,然后轻声说:“……好。” 他低头吃了一口,鼻尖一热,没敢抬头。 一碗面汤热辣滚烫,像是在替他把那些心头还没说出口的话,悄悄咽下去了。 面刚吃到一半,顾云来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是贺临。 他抬头看向许天星,那一刻,他眼神平静,却带着从未有过的笃定,“贺临,”他开口道,随即按下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桌上,“许医生也在,我们听着。” 许天星顿了一下,没说话,只抬眼看了顾云来一眼,眼神一闪而过的复杂,但没有拒绝。 电话那头,贺临沉默了一秒,随即语气沉稳地开口:“查出来了,是内网权限被人手动绕过,数据的确是从你笔记本那台机器里传出去的,但不是你操作的。”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最近让人上门给许医生办过门禁卡?” 顾云来眉头一跳,没出声。 贺临继续:“那天有人趁机在你家设备上留下了远程访问脚本。” “做这事的,就是那个上门装系统的技术员。沈队帮我们我们调了门禁记录和楼道监控,他走之前,悄悄留下了一个后门程序,触发机制设得很巧妙。” 顾云来眉头缓缓拧紧,嗓音低哑:“他是谁的人?” “目前还在追,但从迹象看,和泰盛脱不开关系。” 贺临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得像一把刀,“这一套,是冲着你俩来的。” 许天星一直没出声,面无表情地听着,但眼底却一寸寸地沉下去。 顾云来咬着牙,压着怒火开口:“人呢?” “昨天刚辞职,走得干干净净。电脑清了,账户注销了,沈队他们已经去抓人了。我们在他最近接触的一台内部测试机上,找到了残留的远程指令触发码,伪装得很好,但终究还是指向了你的笔记本。” 贺临顿了顿,语气沉了下去:“他们想要的不是数据,而是一个假象,看起来是你把技术泄给了许医生,而许医生又用你家的设备传出去。” “这不是失误,是陷阱。布了两个月,目标明确:你们两个。” 桌上的牛肉面还冒着热气,可两人之间的温度却像是突然落到了冰点。 顾云来看着碗底,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低而笃定:“……我们知道了。” 他没有说“我”,而是说“我们。” 许天星这才动了动手指,缓缓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语气冷静到近乎锋利:“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顾云来抬眼看他,眼底一点点亮起来,那光不属于温柔,也不属于怒火,而是一种从心底翻出的熟悉,亲密,又疯。 他低低笑了声,声音藏着一点不掩饰的狠意:“你说什么时候。我们就什么时候。” 第69章 夜色沉沉如墨, 玻璃窗上映着远处楼群冷白的灯光,错落交叠,仿佛一座座无声的囚笼, 将城市困于静默之中。 林星澈低头敲击着膝上的笔记本,指尖翻飞, 屏幕上的光映得她眉眼分明,沈放靠坐在她身旁, 侧身翻着资料, 神色沉稳如常。 顾云来站于落地窗前,望着夜景, 肩背紧绷,语气低沉而决绝:“准备爆媒体吧。” 林星澈头也不抬, 声音干脆利落:“稿子已经写好。” “技术攻击分三个维度:远程脚本植入、系统异常触发、外包方的股权绑定。”她手指微顿,补上最后一句, “全是中性措辞,不带情绪, 但每条足够让业内人背脊发凉。” 顾云来轻轻点头,眼底锋芒毕现:“得让人看完, 心口发紧。” 林星澈轻哼了一声:“放心,我写稿,你接受采访, 言辞模糊,不承认也不否认。”她顿了顿, 唇角带笑, “模糊空间才最能撩人心弦。” 沈放合上手中的文件夹,语气沉稳:“警方这边我盯着。贺临整理完证据链,我们就立案——但先不上手, 只上报,不公开。” 他看向顾云来,语气冷静而有锋度:“你们搞媒体,我就钓上线的技术员,看他急不急跳脚。” 林星澈终于抬起头,斜睨他一眼,眉梢微挑:“讲话越来越像我了。” 沈放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拿起她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水杯,低头喝了一口。片刻后,他嗓音低哑,语气像是在认真思量:“……好像也不是件坏事。” 顾云来看着这对斗嘴的情侣,嘴角勾出一抹浅笑,没说什么。屋内气氛短暂地松动,片刻后又归于安静。 林星澈合上电脑,动作利落:“就按这个节奏来,我推稿,沈放盯线,你负责放风。” 沈放站起身,抻了抻袖子,语气松懒却锋利:“中午前搞定第一阶段。” 就在众人各自落位,准备行动的前一刻,一道声音突兀却不高地响起,“你们几个,都把自己的位置安排得明明白白。那我呢?” 许天星坐在窗边,原本静得几乎让人忘了他的存在,这时,他抬起头,望向屋内三人。 第106章 顾云来皱眉,话脱口而出:““这件事不用你插手。你已经受够牵连。” 许天星的目光从沈放与林星澈身上掠过,最后落回顾云来:“不是牵连。是我,从一开始就在局里。” 他拉开椅子坐下,神情平静,像一把稳稳压住的手术刀,“我去见方文恒。” 林星澈目光微凝:“你打算怎么谈?” 他看向林星澈,神色淡漠:“你不是说,人心是可以解剖的吗?” 林星澈倚着椅背,笑意清浅:“关键是你敢不敢下刀。” 许天星语声如刀锋划雪,冷静而坚定:“我是医生,我不敢,谁敢?” 顾云来望着他许久,轻声开口:“要稳住。” 许天星点头,眼中不见一丝迟疑:“你放心,我最知道怎么激怒他。” 林星澈收好电脑,抬头环视众人,语气利落:“分工明确,顾云来放风,我推稿,沈放盯技术链,许天星进暗局,牵动其心。” 顾云来望着他们,一时间没说话,片刻后才低低笑了声,笑意不深,却透着一股由内而外的亮,“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牌还没出,局已定。” 黄昏时分,泰盛集团总部的顶层陆续亮起了灯光。 许天星走出金属门槛,步伐沉稳,白衬衫袖口挽起两圈,露出干净利落的腕骨。他面容俊朗,神色疏淡,却自带一种隐隐的压迫感,仿佛不动声色间,气场已先一步压入整条走廊。 “许天星。”他语气淡淡地自报家门,眼神平静如水,“找你们方总。” 不到五分钟,他被请入了高层会议室,方文恒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手里握着一根未点燃的雪茄。 天光落在他深色西装上,仿佛镀了一层无声的金属光泽。他像一块老谋深算的冰石,在权力之巅站得太久,连背影都冷得没有温度。 方文恒转过身,眉眼沉静,目光落在他身上:“你最近在外面,挺忙?” 许天星抬眼看他,声音温和却毫不回避:“您不是一直不关心这些吗?” “哦?”方文恒挑眉,嘴角浮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以前说了也没用。”许天星反唇相讥,语气仍旧不急不缓,“现在学聪明了。” 他站在那儿,手指插在裤袋中,背脊挺直,一派从容,却透着说不出的距离感。 方文恒静静地看着他,良久,忽然低低一笑,像是在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表示宽容,又像是漫不经心的审视:“你来,是想要什么?” 许天星没有答,也没有坐下,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把刚刚拔出的刀,还带着寒气。 “我不是来要什么的。”他的声音骤然冷下去,像从胸腔中割出来的,“我是来问您一句话。” 他看着方文恒,目光坚定,像压着多年的锋刃,“从我出生那天起,您有没有哪怕一次,把我当过‘人’?” 方文恒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目光如同一潭死水,深不见底,不起半点波澜。 而许天星站在那,眼眶微红,却毫无湿意。他眼底是一种彻骨的冷静,冷得像被风雪打磨过的刀刃。 “从我有记忆起,”他开口,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我就没真正见过你,你生了我,却从未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 “我这条命,是自己扛出来的。”他语气平稳,没有一丝颤抖,但字字如钉,每一字都嵌着漫长岁月压下的重量。 他看着方文恒,那张惯于掩饰情绪的脸如今冷得像冰雕,冷得逼人,“我一直知道你是什么人。”他道,“你冷酷、算计、不择手段,这些我早就明白。但我没想到,你会做到这种地步。”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仿佛将一切遮掩都撕碎了。 “你可以对我再冷再狠,我不在乎。” “但你不能动顾云来。”这句话出口时,声音轻得像落尘,却像一道惊雷,蓦然在死水中炸开。 下一刻,方文恒猛地一拍桌子! 沉重的实木桌面震出闷响,雪茄从他指间滚落,在地上划出一道细碎的弧线,最终撞上地毯,发出一声沉钝的轻响。 “你他妈的……”他声音嘶哑,猛然爆吼,像是压了二十年的怒火终于裂开了缝,冲破所有理智的阀门。 “你为了一个男人,跑来质问你父亲?”他的胸膛起伏剧烈,眼神布满血丝,像一头被惊醒的猛兽。 他猛地站起身,手指直指许天星的背影,眼中翻涌着愤怒与失控的蔑视,像是要将多年积压的怒火一口吞吐出来:“他顾云来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富三代?他得不到的才想要,你以为他多爱你?” 他咬牙切齿,声音陡然拔高,像一记鞭子抽在密封的空气中:“他根本不明白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许天星缓缓回过头,没有说话,只是一眼,冷漠得像冰面下暗流涌动的深海。那眼神,比任何语言都更可怕。 方文恒暴怒至极,拐杖重重砸在地板上,几乎震裂木纹,“你在外面乱搞,换着人让人睡,你以为我不知道?” 他指节发白,语气愈发恶毒:“你一个男的,还好意思说爱谁?你以为这叫感情?不过是□□!你不过就是个,谁都能上的玩意儿!” 空气瞬间像被撕裂的肉膜,满是血腥味。 许天星的身子微微一僵,半秒后,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像淬了毒的刀锋,冷得能把人凌迟。 他的声音却清晰、克制,像从冰层下凿出的一道缝隙:“我睡谁,或者被谁睡,都没关系,是我愿意。” “我有选择的能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享受身体的自由,也尊重他人的欲望。” “我清楚每一次亲吻和进入意味着什么,我从不逃避,也不羞耻,更不需要你来指点我人生。” 他一步步逼近,语气沉稳却愈发锋利,字字像钉入骨:“别拿你那套过时的男权逻辑,套在我们这些同性恋身上。” “你以为性里只有征服和屈服,只有谁压谁、谁操谁,谁是人、谁是狗,那是你脑子里的世界,不是我的。” “我们之间,有选择,有共识,有尊重。没有你那种布满羞辱、支配、恐惧的性观念。” 他最后一步站定,目光如锋:“你说我脏?可我活得比你干净。” “我没在婚内出轨、没抛妻弃子、没在女人的床上跪着舔钱。” “我没给富婆当十几年的狗,现在却想装成个人模狗样站出来,扬眉吐气。” 他的声音终于落下,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只余墙角那根雪茄滚落在地,未熄的火头在灰烬中闪出一丝诡异的红光。 那一瞬间,方文恒的脸色铁青近乎发黑,拐杖在掌中咯吱作响,指节泛白,像是被人当众剥了皮,骨血尽显。 许天星站在会议桌一侧,神情沉静,忽然语气一转,像从最深的回忆里,一点点抽出一根早已锈蚀的刺。 “你以前,是个很优秀的心内医生。” 他抬眼看向方文恒,声音低哑而平和,像是在对他说,又像只是在对自己倾诉:“你救过很多人。那时候的你,穿着白大褂,神情专注,手术记录干净得像教科书。” “有时候我在文献里看到你的病例分析,在医院角落翻到你的旧照片,我还会……觉得骄傲。” 他顿了顿,眼神略有一瞬动摇:“我想,那是我父亲。体内学医的血,有一半是你给的。” “我考医学院,从没怀疑过自己的方向。因为我一直以为,我天生就该像你一样。” “我以为我身上的某些天赋——那些冷静、判断、精准,对生死的距离感,都是你遗传给我的。” “我甚至觉得,我注定该成为一个医生。像你一样,把命握在手上。” 他说到这,轻轻笑了一声,却比哭还冷。 “可惜后来我才明白,哪怕我在手术台上再冷静、再精准、再像你,我也不是你。” “你身上那些我曾经崇拜的东西,最后都成了我最想扔掉的东西。” 他的声音平稳如水,却句句锋利,像是用最锋利的刀一寸寸剖开自己,也一寸寸剖开父子关系中最后一层温情幻想。 他望着方文恒,眼神平静如深海,压抑、挣扎、期盼都已沉入水底,只剩下彻底冷却后的清醒。 不再有期待,不再有恨,也不再有爱,只剩下来自骨子里的、干净的决绝。 “你只教会我一件事。”他语气低沉,却如石碑落地,钉入骨中。“那就是永远都不要成为你这样的人。” 话音落下,他没有停顿,也未曾回头,转身,大步走向会议室门口。 步伐笔直,毫不犹豫,像是从这场漫长又荒谬的父子关系中,彻底抽身而出。 他的背影在昏黄灯光中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门已经被他拉开,半只脚踏出那间笼罩了他前半生的灰色空间。 第107章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暴吼: “许天星!” “你走出这个门,你就再也不是我儿子了!” 那声音炸响在空中,如一道迟来的惊雷,劈开了沉默的天幕,震得整间会议室都微微发颤。 许天星没有回头,连步伐都未曾停顿一下。 方文恒眼前一黑,暴怒在胸腔里翻滚,像烧透了理智的烈火。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手腕一抬,狠狠朝许天星的背影掷了出去! 那一刻,空气仿佛被扯裂,沉重的物体划破会场,裹着积压太久的怒意、羞耻与一种几近癫狂的失控。 然而许天星像早已预判。他头都没回,只是身形微偏,干净利落地伸出一只手臂。 “啪——” 他接住了那烟灰缸的冲力,一掌拨开,沉沉的物体脱了轨,撞上墙角,又弹落在厚实的地毯上。 他没有说话,没有停留,继续前行,门缓缓合上,在他身后发出一声低沉的哑响,像旧世界的封印被合上,天地归于死寂。 只剩那枚烟灰缸在地上旋转,晃动,挣扎着不肯停歇,最后仍旧缓缓歪倒,陷入一片寂静。 方文恒怔怔地站着,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滚着什么濒临崩溃的情绪。 他忽然像意识到什么,跌跌撞撞朝地上的烟灰缸走去,想要捡起来,想要将它握在手里,就像他曾经握住一切人、一切局、一切命运。 可是这一次,他的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第70章 许天星穿过大厅, 没有回头,大厦的旋转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彻底将他与楼上的那段过往隔离开来。 他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站在台阶边,低头点了一支烟, 火光映亮他略显苍白的侧脸,那双眼像压了一整夜的雨, 深沉、安静, 却带着尚未散去的锋芒。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夜色低垂, 街灯泛出温白的光,然后他走向那辆早已等在路边的黑色迈巴赫。 顾云来懒洋洋地靠在驾驶座上, 看到他过来,先是抬手晃了晃, 接着不嫌油腻地冲他飞了个吻,像在打破某种沉默的结界。 许天星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走了。”他低声道, 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车缓缓启动,驶入夜色。整条街像被雨水冲刷过一般安静, 车轮压过柏油路面,只留下一阵沉稳的摩擦声。 车内沉默了几分钟,气氛刚刚松下来些, 顾云来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贱兮兮的, 还带点没安好心的笑意:“他跟你说什么了?骂你了还是骂我了?我猜, 他那脾气,肯定是先骂我再骂你,按顺序来, 绝不徇私。” 许天星靠着椅背,一手撑着脑袋,视线投向窗外的街灯,像是没听见。 顾云来也不恼,继续自说自话:“是不是说我们这些死同性恋,没节操,逮谁睡谁?” “你怎么好像……窃听过我俩说话一样?”许天星笑了声,眼尾轻微上挑,语气像刚抽了一记烟,带着点凉意。 顾云来得意地一挑眉,单手打方向:“别怀疑我,我就是他嘴里的那种人,不学好的富三代,吃喝玩乐。” 许天星没搭话,半侧着身倚在车门边,眉眼带笑地看他一眼,随后忽然道:“那你再猜猜,他还说什么了?” 顾云来像被点燃了兴致,认真地“嗯……”了一声,故作沉思,连眉头都皱了起来:“让我想想。” 他说着,趁着一个红灯亮起,车缓缓停下。他偏过头,唇角扬起一点坏笑,突然凑过去,在许天星脸侧亲了一口。 许天星皱了皱眉,伸手一把把他推回驾驶座:“你好好开车。”语气不重,但带着一点他惯常的冷淡和无奈,像是从骨子里已经对这人的不正经习惯了。 车继续缓缓向前,许天星低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角,没有立刻说话。窗外的霓虹一盏盏倒退,车厢内是一种压得极轻的沉默。 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他说,我走出那个门,就再也不是他儿子了。” 顾云来那只握方向盘的手指一紧。 “挺好的。干净。”许天星语气淡得像把窗外的风卷进来,连一丝温度都没有。 顾云来死死盯着前方,嘴角动了一下,像是忍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忍住,轻轻“嘁”了一声。 “他可真行。”他笑了一声,那种冷笑,压着火气,压着不知从哪蹿上来的怒意。 “现在来装什么正经父亲?你不是我儿子了,合着我们都是他妈陪你过家家呢?谁稀罕当他儿子了?” 他越说声音越冷,话却越讲越快:“你小时候他人在哪儿?你大学靠奖学金过日子、夜里发烧没人管的时候他在哪儿?” “现在倒好,你长大了、有本事了、有命活下来了,他就跳出来搞那一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以为他是皇帝啊?” 车内空气被点燃,顾云来骂得毫不留情,一边开车一边像在剥某种他无法容忍的虚伪:“你走出那个门就不是他儿子了?他怎么不说,你小时候在门里,他在哪儿?” 他转头看了许天星一眼,眉眼压着火,语气却忽然降了下来,低得像是一句咬牙切齿的怜惜:“你从来都不是他儿子。” “你是你自己的。” 车厢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引擎低低的声响,像是压着那点仍未散尽的怒气。 许天星转头看他,嘴角像是动了一下,没说话,也没笑,但眼底却比先前亮了些,像是某个深埋的伤口忽然松了一口气。 他没接那句话,只是轻轻开口:“你骂完了?” 顾云来抿着唇:“差不多,还有好多,等回家接着骂。” 许天星“嗯”了一声,侧头靠在窗上,闭了闭眼。 夜色温柔地洒进车窗里,照得他睫毛在脸侧投下一小片淡影。他不再说话,也没有笑,但整个人从骨子里松下来了一点,像是终于从某种无法言说的禁闭中被放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许天星的生活重新归位。 他依旧早早到了医院,换好衣服,听交班会,眉眼冷淡、言语简洁。 急诊室没有真正的清晨,它永远像一个不肯停歇的机器,二十四小时咬着自己的节奏疯转。 救护车一辆接一辆地驶入,患者被不断推送进来,刺耳的报警声、氧气机嘶嘶作响、家属的哭喊与医生指令交织成一团。空气中弥漫着酒精、血液与焦虑的味道。 “重型颅脑外伤!血压掉到70了!”实习护士声音带着慌张。 “推进ct,通知神外,再联系血库,优先ab型。”许天星语速极快,白大褂在奔跑间微微扬起。 他低头查看患者瞳孔反应,又一边精准地下达指令,动作利落到像是机器设定好的程序,没有半分迟疑。 隔壁抢救室传来剧烈呕吐声,是一名酒精中毒合并心律紊乱的青年,插管进度不顺。 “我来吧。”许天星一手按住病人下颌,另一手熟练地探入咽喉。 几秒后,导管滑入气管,他低声道:“固定住,心电图看着,别让他掉了。” 手套刚摘下,就听耳边有人喊:“许医生!三号床抽搐了!呼吸不稳——” 他没有任何多余反应,转身、步伐稳如旧,冷静穿越嘈杂与混乱。 这就是他的世界,一个不允许失误、也不允许感情的地方,他像一把刀,在这世界最混乱的缝隙里,不断精准落下。 直到暮色悄悄降临,病人暂时稳定,助手换班,他才终于推开急诊室的门,站在走廊尽头。 白炽灯光从头顶落下,打在他肩上,他汗湿的衬衫贴在后背,眼神却依旧冷静如初,只是那一瞬,他低头叹了口气,把一整天压在身上的情绪,压进口罩下的一声轻轻喘息。 他摸出手机,点亮屏幕。 顾云来【到了,在你楼下。】 他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几秒,眼里什么都没有,但下一刻,他抬手慢慢摘下口罩,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脱身,走向只属于某个人的安静夜晚。 十分钟后,他走出医院,看见那辆低调的迈巴赫就停在对面的街边。 顾云来站在车旁,穿着简单的深色衬衫,靠在车门上,正低头回信息。 许天星走过去,声音低低的:“你不是说今晚会很乱?” 顾云来抬头,看见他那一瞬眼神软了下来:“嗯,所以更想看看你。” 他看他一眼:“现在你在我眼前,我心里才不乱。” 许天星没说话,只是伸手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动作自然得像做了无数次。 车内很安静,只有车载音乐轻轻流淌着,街道上车水马龙,城市在夜色里继续喧嚣,但车厢内像被单独切割出一个世界。 “我没带电脑,今晚不加班。”顾云来说完,看他一眼,像是认真征求意见,“咱俩好久没吃海鲜了,吃点去?” 许天星靠在座椅里,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咱俩也好久没在家做饭了。” 第108章 这话一出口,顾云来立刻来了劲,眼睛都亮了一点。 “你知道每次我一回家,看见你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 他说这话时语气不急不缓,带着点不遮掩的满足,就像是真的想到那画面,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 “你围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然后你回头看我一眼,问我要不要尝一下汤。”他像是在念一段随手翻到的生活情诗,语气里带着一点傻气的骄傲,还有藏不住的珍惜。 “我那时候真的就觉得,我靠,我怎么运气这么好,能跟你过日子。” 许天星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偏了偏头,脸半埋在车窗的暗影里,嘴角却弯了一点。 顾云来还在碎碎念:“你那副做饭时候的样子,比你做手术还认真。” “我站你身后看着,真的有时候都不敢打扰,就想多看一会儿。” 他语气轻轻的,没有调侃,没有笑,只像把很久以前藏在心里的那句话,一点点捧出来,“那时候我就想,可能这就是家吧。” 他说完这句,忽然意识到车里安静下来。 许天星睁开眼看他,目光平静,却在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上,慢慢泛出一点没忍住的笑意。 “你小时候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 “可能吧。”顾云来耸耸肩,侧头看他,眼神坦荡又带着点故意的调皮,“但我更想拍一部自己的。”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轻了些,像说出口的不是一句玩笑,而是一种笃定:“主演是你,制片也是你,片尾署名我写:‘感谢我男朋友愿意爱我。’” 许天星转过头看他一眼,嘴角那点笑意像风吹湖面,悄无声息地晃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 顾云来却不在意,继续往前开,语气轻快:“你别以为我说着玩,我已经给这剧取好名字了。” “叫什么?”许天星问。 顾云来一本正经:“《医者心惊,霸总动情》。 许天星笑得前仰后合:“你真是有毒哈哈哈。” 顾云来看着他笑成那样,眼里像藏了整个世界的灯火。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伸手,握住了许天星的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像碰住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 屋外夜色渐深,窗台上的风轻轻吹动帘角,城市在静夜中安稳沉睡。 而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城南私人会所。 偌大的包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却仿佛有种黏稠的压迫感,沉沉落在空气中,让人喘不过气来。 顾云庭与方文恒隔着半张桌子相对而坐,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瓶未开封的红酒立在中央,像一道沉默的界碑,静静发酵着两人之间的敌意与试探。 灯光落在顾云庭的脸上,打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他长得与顾云来并不相像,眉眼温和、鼻梁细直,五官清秀中带着几分旧派的文气,唇形线条偏薄,却天生带着一点浅淡的讽意。 那是更偏向他母亲的模样,不锋利,不张扬,却让人很难忽视,他穿着极为克制,一件白t恤配上墨绿色运动歪腰,好像随便某个国外大学的学生。 他不说话的时候安静极了,像一本旧书摊开的扉页,藏着风骨,却不张扬,说话时更是温声细语,字句咬得干净,不急不缓,仿佛从不需要争抢谁的注意。 他那种从骨子里带出的克制与端方,是顾云来从未拥有过的,后者如烈日般明亮自信,而他,却是一轮藏在云后的月,光冷、柔静,却足够久远。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沉默与隐秘的躁动,像火山口下尚未爆发的岩浆。 良久,方文恒率先开口,他微微一笑,声音温润克制,像夜里藏刀的老狐狸,刀锋隐在话语的阴影里,缓缓抽出鞘:“听说……你最近,有些烦心事。” 顾云庭抬起眼,淡淡一笑,迎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声音低缓:“谈到烦心事,方先生的烦心事,恐怕比我多吧?” 他说得不紧不慢,语气得体,甚至带着一点礼貌的调侃,却像一根细针,悄悄刺破了对方表面平静的水面。 方文恒没有生气,反而笑意更深了一分:“年轻人嘴挺利。” 他轻轻转动指尖的酒杯,杯中无酒,动作却像在调一道慢火的局,“可有时候,嘴利的人——容易吃亏。” 顾云庭仍旧笑着,坐姿却更沉稳了几分。 “那就看谁先咬得动谁了。”他说,语调温和至极,像一杯加了冰的酒,初饮无味,后劲沉冷。 方文恒笑着点头,眼神却微微眯起,像在审视什么未开封的礼盒:“你这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话,不容易。” 他话锋一转,慢条斯理地将酒杯放下,“不过,聪明人通常不喜欢浪费时间在不重要的事情上。” 他抬眼看着顾云庭,语气温和得像长辈:“比如,你表哥。” 顾云庭眉梢微动,神情未变,只是轻轻敛了笑:“拜您所赐,他最近的确挺忙。” “嗯。”方文恒点头,唇角带笑,“媒体那边动作不小,我手底下的人,也被请去‘喝茶’了。” 他说这话时波澜不惊,仿佛只是在讲一场午后的高尔夫没打完。 方文恒低头轻笑一声,像是随口提起,又像是有意为之: “你哥那位帮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看着顾云庭的眼睛,慢悠悠补了一句:“做事精明,心狠手稳,尽得你父亲当年的真传。” 顾云庭唇角轻扬,像是笑了一声,又像不屑,“确实。”他说得懒散,却句句带刺,“不光干得利索,勾搭人也有一手。” 他斜睨方文恒,语气讥诮中带着一丝戏谑:“刑侦支队长也能勾搭上,这条线他真是用得巧,连警界也帮他打通了。” 顾云庭轻笑了一声,慢悠悠把酒杯端起来,没喝,只在灯下转着杯中的光影,语气却冷了几分:“可再怎么有本事,再怎么通天,顾家,终归还是姓顾的。” 他抬眼看着方文恒,声音不高,却带着年轻人独有的锋芒与倔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把云来的命掐在手里,也不会让任何人败坏顾家的名声。” “哦?”方文恒笑了笑,“云庭这是意有所指?” 顾云庭指尖敲着杯沿,冷笑了一声,语气却没什么起伏:“他也配?” 他抬起头,眼神沉静得几乎残酷,仿佛在审视一个注定被剥夺资格的人:“一个把时间花在谈恋爱、扮深情的同性恋。光这一条,就注定他这辈子坐不上那个位子。” 他吐出这句话时,声音不大,却像刀子一样,字字钉入木桌,冷得发寒。 “他自己选了条不归路,还妄想别人原地等他?”顾云庭嗤笑,语气锋利,“顾家的传承、云来的版图,是拿来谈情说爱的地方吗?” 他垂下眼睫,语气轻描淡写,却仿佛对一个人判了死刑:“他自己放弃的东西,就别怪我捡得理直气壮。” 说完这句,他抬眼看了方文恒一眼,眼神中带着薄凉的锋意:“您要的是结果,我也是。至于怎么走到那一步——我们都不会在意手段。” 桌上那盏红酒杯,在他掌心轻轻转动,“只要最后,云来是我的。” 方文恒闻言,似笑非笑地抬眸看他一眼,手指轻点桌面,语气缓慢:“听起来,你倒是想得很清楚。” 他顿了顿,忽然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那要是,我有办法让他主动退出呢?” 顾云庭眼神一动,笑意仍在,却带着一丝警觉的锋利:“比如?” 方文恒低头,像是随手理了理袖口的褶痕,语气平静得像在讲一场老生常谈的诊断:“比如,他以为自己能保护的人,忽然因为他陷入一桩人命官司。” 他目光掠过顾云庭,刻意留下一点空白:“你说,他那种人,扛不扛得住?” 顾云庭听完那一通试探,笑意未减,忽然慢悠悠地开口:“怎么听起来您连自己未的儿婿都想搞掉?”语气懒散,却字字带刺,仿佛轻飘飘地扔下一块石头,正好砸中旧伤。 方文恒的神色顿了一瞬,随即一声冷哼,眼里掠过一抹毫不掩饰的厌恶:“我没有这个儿子。” 他说这句话时,像是掐断了某种可能的联结,语调冷得几乎像在宣判,紧接着,他嘴角扬起一丝嘲弄,补了一句:“更别提什么‘儿婿’。” “我方文恒的家谱上,从来不写这些不成体统的东西。”他的声音低而稳,却寒气逼人,仿佛刻意把“同性恋”三个字咬碎在心里、吞进嗓子,连说出口都嫌脏。 他收回目光,神情恢复如常:“我们今天谈的,是合作,不是亲戚。”说罢,他伸出手,慢条斯理地取开红酒瓶的封口,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嫌恶,从未存在过。 “你不是他家的人,我也不是。” “可你想要顾家的位子,我想让许天星闭嘴,彼此所求,不冲突。” 他斟满酒杯,轻轻推过去:“那就各取所需,别浪费时间。” 第109章 “只要顾云来一败涂地,”他语气不紧不慢,像是在拆一副早就注定输赢的牌:“集团,自然就是你说了算了。” 顾云庭沉默地望着那只被推过来的酒杯,眼底光影交错,像是在进行最后的权衡。 半晌,他缓缓伸出手,指腹轻轻敲了敲杯沿,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响,像是某种命运的敲定。 他唇角缓缓扬起一抹几乎看不出情绪的笑,低声道:“合作愉快。” 方文恒回以一笑,笑容依旧从容温和,眼底却有一道锋光,一闪即逝:“合作愉快。” 两只玻璃酒杯轻轻碰撞,发出一声清脆而细微的响。 像是某个齿轮终于咬合,又像某场命运的机关被悄然扣动,而远处的城市夜色,灯光如潮,风已起。 一场静悄悄的风暴,正在暗中涌动,朝着尚未觉察的方向,缓缓逼近。 第71章 许天星和顾云来, 难得拥有了一段真正安稳的时光。 急诊室依旧高压运转,呼吸机的鸣响、担架滚动的车轮声和护士急促的脚步声交织成一支永不停歇的进行曲。 许天星每天像一把被绷紧的手术刀,精准而冷静, 游走在生死之间,汗水与判断力一起蒸发在消毒水的气味中。 但每当夜深人静、城市沉入昏黄灯影, 他拖着一身疲惫回家,推开那道熟悉的门, 厨房里总有一盏暖光还亮着。 厨房里的灯没关, 橱柜上搁着一碗热汤,还在冒着细小的热气, 顾云来的外套随意搭在椅背,身影从书房里隐约透出键盘敲击的声音。 许天星没有出声, 只是站在门口,看了几秒。 他在医院已经学会了如何“快速切换”:从一个几乎死在他怀里的病人, 到下一张等待缝合的伤口;从生离死别,到生活琐碎。 他不该迟疑, 但有时,在这个男人给他留下的静谧空间里, 他却会慢一拍。 他把外套搭在衣架上,轻轻关门。厨房的地砖有些冷,他赤着脚走过去, 端起那碗汤喝了一口,是顾云来不知从哪家店打包来的老火靓汤, 浓郁温润, 正好压住他胃里的灼热。 他们之间的相处,总带着一种克制的温柔。不是张扬的炽热,也不是缠绵的依赖, 而是一种沉静如水的默契。 他们常常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彼此之间隔着一只抱枕的距离。 许天星抱着笔电处理病例,神色专注得连眉眼都冷静;顾云来一边回复工作邮件,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偶尔递过来一块洗净削好的苹果,或者一瓶常喝的矿泉水,不用多言。四目相对时,也只是一声轻笑,或者一个淡淡点头,情绪与依恋,像是藏在那些小动作里。 许医生的生活规律得像钟表。他的班表清晰分明,白夜下休。夜班结束那天,他会睡到中午甚至下午。 休息日的上午,他会坐在沙发上发会儿呆,然后收拾背包出门去拳馆,习惯性地打两个小时沙袋,把所有积压的压抑和焦灼都击碎在空气中。 顾云来知道那段时间不宜打扰,可一旦进入下午和晚上,时间就像被许天星刻意空出来一样,给了他们两个。 他们会去看一场口碑不错的新片,坐在最后一排不说话;或者干脆绕着城市公园慢慢散步,许天星不爱人多的地方,顾云来便绕开人群带他去偏僻小道。 夜色温柔的时候,他们并肩坐在长椅上,顾云来随口念着最近的趣闻八卦,许天星撑着下巴听,时不时“嗯”一声,却神色柔和,眼底悄悄泛着笑意。 他们也会像普通情侣那样,在路边摊前并肩排队,手里捧着冒热气的糖油饼或烤串,一边吃一边点评哪个味道更像小时候的记忆,在便利店前为一只冰淇淋争执不下,许天星嫌太甜,顾云来偏要买,还振振有词地说:“甜一点,你才不会这么苦。” 有时候,顾云来也会心血来潮,订一间高档法餐厅,非要拉着许天星穿上正装出席。他是典型的富家子弟,在吃这件事上尤其讲究,哪怕平时再随性,只要选餐厅,总能挑出城里最难订位的那家。 许天星嘴上嫌麻烦,但最后还是会站在镜前系好领带,一言不发地出门,只是到了地方,还是会把菜单丢给顾云来处理:“你点,我不懂。” 有时候,两个人不知道为了什么吵了一架,互相赌气,各回各的房间。 许天星没吃晚饭,一开始死撑着觉得无所谓,但等夜色沉下去,胃里便开始空得发紧。 他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滴着水,刚擦了一把,就闻到了厨房里传来泡面的香味。 他站在走廊上顿了一下,顾云来背对着他,正在关火,把锅盖往桌上一放,动作利落。 “你不是说晚上不吃碳水?”许天星语气淡淡的。 “你不是说你不饿?”顾云来头也不抬。 谁也没继续吭声,就像这顿饭本来就该有,也像这场争吵本来就该结束。 顾云来看着他,忽然低声笑了笑,走过去,把一条干毛巾搭在他脑袋上,语气温柔得像深夜的风:“头发不擦干会头疼。” 许天星一边擦头发,一边背对着顾云来,动作不紧不慢,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又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他把毛巾垫在脖子上,擦到一半,忽然肩膀一沉。 顾云来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顺势撑在厨房台边,把他整个人轻轻往前一按,压得他不得不靠在台面上,动也动不了。 “你干什么。”许天星语气不变,声音却比刚才低了半分。 “擦完了?”顾云来声音贴着他后颈,低低的,带着点笑意。 许天星没理他。 下一秒,那人已经低下头,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一下不够,又亲了一下,然后是嘴角、下颌、锁骨。 许天星终于偏头看他,眼神没什么锋芒,只是像被打断了节奏,不太高兴:“……你亲够了没有?” 顾云来却像没听见,动作慢条斯理,甚至有点讨好地凑过去,在他唇边轻轻磨了一下,嗓音温柔得过分:“还生气呢?” 许天星盯着他看了两秒,没说话。 顾云来笑着贴上来,又亲了亲他嘴角,像是拿他当糖吃:“不说话就是不生气了?” “你是不是每次都靠这一招混过去。”许天星语气冷淡,嘴唇还带着一点刚被亲过的湿意,看上去冷得克制,实则一点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顾云来听了这话,不但没收敛,反而笑得更无赖了,他低头,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手顺势往下一滑,掐了一把他腰侧软肉。 “我还有更有用的招呢,”他语气压得低低的,含着笑,“要不要试试?” 许天星却不吃他这套,转身走过去,端起那碗泡面,一边拿筷子搅了搅,一边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算了,我现在就想好好吃碗面。” 顾云来看着他,嘴角还挂着没散完的笑,一时间也不动,只靠在厨房门边,双臂抱胸,懒洋洋地盯着他吃。 许天星吃了几口,发现他一直看着,终于抬起头,像是忍不住地皱了皱眉:“你不吃?” “就是给你煮的。”说完,他从许天星背后探手拿起锅盖轻轻盖回去,然后顺手抽了张纸巾,擦掉他嘴角一点没注意到的痕迹。 许天星夹起一口面,低头挑了挑,他忽然问:“吃吗?” 顾云来看着他,眼睛一亮,整个人立刻像被召唤的小狗似的凑过去,语气轻快得像撒娇:“吃。” 许天星抬手,把那筷子递到他嘴边,顾云来低头一口咬住,吃得像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还咂了咂嘴,一脸满意:“嗯,味道好极了。” 许天星低头继续吃,嘴角却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可厨房里那股浓浓的泡面香味,被这片刻的安静和笑意包裹得像一层温柔的水汽。 他们之间的□□并不频繁,生活的节奏太满,许天星的工作经常黑白颠倒,一点点削去人的精力与热情。他的身体总处在一种半熄的状态里,不是抗拒,而是疲惫到无法回应。 于是后来,他们渐渐形成了一种默契,按照许天星的昼夜倒置的作息,在精力尚能支撑的某个夜晚,偶尔会有一场久违的亲密。 起初总是悄无声息地开始,像雨夜中悄然落下的一滴水,无声无息,却在触地那一刻,燃烧得猛烈而彻底。 每一次都像久别重逢,像按下了沉寂已久的某个开关,许天星那具平时锋芒收敛、情绪克制的身体,在那一刻终于彻底松动,坠入爱欲与信任的深渊。 顾云来也从不贪图次数或频率,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许天星能主动靠近一次,便是把自己整个人都交出来了。 他不贪多,他只是一直等,等一个身体不再疲惫的夜晚,等一双眼睛重新点燃温度的瞬间,等他自己走进来,然后,心甘情愿地沦陷。 他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像是顾云来在掌控节奏。 第110章 毕竟他爱开玩笑,话多,擅撩人,总带着点不正经的劲儿。身边人都以为,那股疯劲延续到了床上,主导的一定是他。 可事实并不是那样,真正进入那种氛围之后,主动的,往往是许天星。 他就像习惯了控制手术刀、掌握出血点一样,也习惯于在亲密中拿捏节奏、探查界限。他的眼神沉静而专注,语气平稳,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顾云来看起来玩得开,实际上反倒是那个最容易被撩得发疯的人。 有时候,许天星会忽然靠近,声音不高不低,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唇贴着他耳边,低声吐出几个字眼,他不说细节,不解释画面,只是轻描淡写地丢出一个念头,语气云淡风轻,就像天气预报里随口提到“局部阵雨”。 而顾云来一听,就像踩进了雷区,他会愣一两秒,动作停住,整个人像是被电了一下,然后抬眼看他,那眼神复杂到极致,警觉、发懵、震惊,还有点……吃醋后的慌乱和防备。 “……你以前都在研究了些什么?”他嗓音哑得厉害,像是刚醒,又像刚被抽了一鞭。 许天星一看就知道他又在乱想。 他叹了口气,整个人翻过身凑过去,趴在他胸前,在他颈窝轻轻亲了一下,声音低哑又慵懒,像在哄个不讲理的小孩:“我说……你能不能别乱想?” 顾云来没接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 许天星“噗”地笑出声来,他伸手扣住顾云来的手腕,指尖缓缓下滑,贴上那处跳得飞快的脉搏。那种搏动像是一只小兽在挣扎,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 “你看你现在这眼神,”他轻声说,“都快杀人了。” 顾云来还是不出声,但呼吸已经乱了。 许天星望着他,神色忽然柔下来,像是真的认真了一点。语气也跟着慢下来,轻得像怕捏碎了对方的情绪:“我没跟别人玩过。” 他说得很慢,像是刻意为某种误会画上句点。 “你就当是……我的性幻想。”他低下头,在顾云来的下颌轻蹭了一下,嗓音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我只想跟你试试。” 那句话像是最后一根压舱的绳索,一头吊着克制,一头坠着深欲。 许天星的身体本就敏感,平时看不出来,他冷静得过分,像是被教科书和手术台磨出来的控制型人格,情绪稳得像山,动情时反而更沉得住气。 可一旦进入那个状态,他所有压抑过久的感官就像被突然放大,细节变得锐利,刺激被无限放大。尤其是在顾云来面前。 顾云来太了解他了,知道他嘴上不吭声,可越是不吭声,越是情绪要把他撕裂。知道他背脊一绷,知道他被碰到某处时会下意识往后躲,可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知道许天星每一寸藏在冷静底下的软,藏在倔强背后的渴望。 许天星聚餐才回家,头发还带着车外的风,一身凉意没散,背后的门却“咔哒”一声被顾云来关上。 顾云来没再说话,只是靠近他,一点点收紧与他的距离。手从他肩头滑下,顺着手臂一路握住他刚从外面回来的那只手,指节有些冰凉。 “你喝酒了?”他低声问。 “嗯,不多。”许天星点点头,也没拒绝,像是在透过他寻找什么。 顾云来的手指贴上他后颈,那里是他一向最敏感的地方,骨骼细薄、肌肉绷得紧,一触即颤。 “干嘛?”他抬眼,声音里透着点疲惫,还有一丝本能的警觉。 顾云来没回答,只是推开客卧的门。 灯光亮起的瞬间,一张全新的床赫然出现在眼前,黑色铸铁床架,四角高高立起,栏杆冷冽光滑,像是刻意挑选的某种暗示。 许天星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那圈金属栏杆上,没动,也没说话,他眼神缓缓沉下来,像从空气里捕捉到了某种暧昧得近乎危险的味道。 “……你挺会挑。”他终于开口,语调淡淡的,却带着一丝讽刺意味的笑,“现在这种床可不好找,你这就单纯换个床?不能吧。” 顾云来笑得一脸无辜:“沈放送了你一个礼物。”他说着,从床头柜里拎出一个小盒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那是一副银光锃亮的手铐,金属的冷意透过包装,盒子上贴着一张潦草的纸条,显然出自沈放:【悠着点哈。】 许天星看了一眼,失笑出声,他低头揉了揉眉心,笑得轻,也有点累,像是无奈到了极致,“沈放这是……抽了什么风?” “我觉得他只是看穿了你。”顾云来笑着靠近,胳膊搭上他肩,语气半真半假,藏着意味不明的温柔:“你这么压抑,不引导一下,很容易走偏。” 许天星忽然“啪”地一拍巴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肯定是报复我上次搅合了他的防暴演习。” 顾云来绕到他身后问:“那你是想用还是不想用啊?” “你还知道我压抑?”许天星侧头看他一眼,笑意浅而冷,“那你现在是想引导我?”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明亮,语气轻,却藏着某种沉得住气的炽热,手指已经悄悄贴上了他后颈,“不是引导你,”他低声道,“是……放你自由。”那句话轻得近乎温柔,却像藏在绒毛里的钩子,勾得人心头一紧。 许天星没立刻回应,只是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许天星终于笑了,带着一点彻底被拿捏住的无奈,“你憋疯了吧,顾云来。” 顾云来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只要说一声‘停’,我就全退。” 许天星闭了闭眼,轻轻吐出一句:“别说这种话。会扫兴。” 顾云来低笑了一声,吻落在他脖颈的那一瞬,两人终于失去重力,整个夜晚像一道温柔又危险的斜坡,将他们缓缓推入爱欲的深渊。 第72章 浴室里还弥漫着湿润的水汽, 像一层轻纱未褪,灯光在朦胧中打下一圈圈柔影。许天星裹着浴巾从里头走出来,头发还在滴水, 发梢贴着脖颈,沿着锁骨蜿蜒而下。 他一边缓缓擦着头发, 一边走向床边,动作不紧不慢, 带着洗过澡后的慵懒松弛。 床上的顾云来已经换了个姿势, 大喇喇地躺着,一条腿搭在床沿, 手枕在脑后,看到人出来, 眯起眼睛打了个懒腰,语气吊儿郎当地带着点笑:“你这洗个澡也太讲究了吧?我都快睡着了。” 许天星没理他, 只弯腰去拿床头的睡衣,刚一低头, 腰间忽然一紧,被身后那人顺势揽住, 整个被拽进怀里。 还没来得及出声,后背就贴上了顾云来的胸膛,那人身上残留着白天的热度, 浴后微潮的气息夹着清冽的沐浴露味,贴得他一个趔趄。 顾云来低低笑了一声, 像是被撞出了气:“啧, 真巧,温度刚刚好。” “不行。”许天星被他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声音低哑, 语气却罕见地带了点无力,“不能再来了。” 顾云来“嗯?”了一声,语气里分明是坏笑,“你说什么?我刚刚耳朵好像进水了。” “我说——”许天星靠在他胸口,眉心微蹙,呼吸还没彻底稳下来,语气无奈,“让我缓缓……我已经没东西可she了。” 顾云来愣了半秒,随即“噗”地一声笑出来,像是没忍住,一时间笑得整个人打颤,连带着怀里的许天星也跟着一起晃了两下。 “哎哟我天星哥……”他笑得眼角泛红,话说得断断续续,“你……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许天星仰头看他一眼,眼尾还泛着点洗后未退的潮红,懒得搭理,吐出一句:“……笑屁啊?你这样,早晚有一天……” 顾云来还在偷笑,却把人抱得更紧了些,许天星干脆顺势躺下来,头枕在他腹部,像是彻底放弃挣扎。手指无聊地在他t恤上绕着圈,默默平息自己还未散去的心跳。 “你是不是,”许天星慢吞吞地开口,嗓音还带着浴后未散的懒意,“又在憋什么坏事?” 顾云来没立刻回答,只是手指贴着他后背,从肩胛骨往下,一点一点地滑,指腹像羽毛也像刀锋,顺着脊柱缓慢游移。他语气平静,像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对啊。” 许天星睫毛微动,像是被这句话拨乱了一瞬神经。 下一秒,顾云来望着天花板,声音却低稳得近乎柔软:“后天陪我回趟家。吃顿饭吧,见我舅舅。” 许天星的身体绷了一下,他刚要起身,顾云来却像早就料到一般,手一扣,把他结结实实拉回自己身边,掌心紧紧贴住他腰侧那处柔软,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力道。 “你他妈又想跑?”顾云来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笑意,也带着一丝狠劲,像用牙咬住一句话的尾巴,咬住了他想跑的全副心思。 许天星被他抱得死紧,本来就浑身酸软、没什么劲儿,这会儿连挣扎都显得无力。只是眉心微蹙,眼神像是被逼到墙角的小兽,安静却满是戒备。 第111章 “没跑。”他低声道,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我就动了一下。” “你动一下我心就不稳了。”顾云来把下巴搁在他肩窝,语气半真半假,带着点笑,又带着一点咬牙切齿的认真,“你每次动一下,都是想走的前奏。” 许天星没说话,半天才轻轻吐出一口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了?” 顾云来低头看他,眼神亮得发狠,却偏偏笑得像猫,嘴角一点点扬起,盯着他不动如山,像是捉住了一只惯于窜逃的小野兽,兴致正浓。 “天星,”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不紧不慢,却字字如钉,“你是不是一听到‘家’这个字,就浑身不自在?” 就像原本还漂浮在水面上的人,突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猛地拽入深海,冰冷的水压瞬间包裹住全身,皮肤触到寒意,血液逆流,所有的松弛和戏谑,在那一瞬间统统退潮。 许天星的眼神骤然黯下去,那点轻浮的、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游离,转眼间被彻底抽空,像是在拼命压住一种本能的逃跑冲动。 顾云来察觉到了,他怀里的人,在那一秒骤然收紧了整条神经线,像一只被雷声惊到的小兽,蜷缩、警觉,下一刻就要蹿出去,躲进某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角落。 可顾云来只是抬了抬手,什么都没说,动作却像是早就准备好。 他像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小动物,极轻、极慢地覆上许天星的背,手指一寸寸沿着肩胛骨滑下,经过脊柱每一个微微隆起的骨节,温柔得不真实。 就像在给猫顺毛,指腹的触感轻柔得几乎没有重量,却又坚定而耐心,像是他知道那片皮肤底下藏着某种极易碎裂的情绪,小心翼翼,一点点把那根紧绷的弦轻抚下来。 顾云来的指尖,像一股持久不散的温水,一次又一次缓缓划过他背上的神经,轻柔得近乎蛊惑,就这样,那个即将断掉的张力,在这重复而安静的。 许天星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像是在默许这一份不问不言的沉默,也像是终于找到一处能被容纳的地方,不必再立刻逃走。 然后,他忽然开口了,声音低得像叹息,带着一点破碎的沙哑:“……好啊。” 顾云来怔了一瞬,像是没能第一时间听明白。 “你说什么?”他下意识追问。 许天星没有重复,只是靠在他身上不动,眼尾尚有未散的潮意,却没再流露情绪,只是那张淡淡的脸,如此安静。 顾云来呼吸顿了顿,整个人盯着他,眼神一眨不眨,语气里甚至带了点小孩般的不确定:“你说真的?不是骗我的?” “……” “不是哄我吧?你不会到了门口就跑了吧?许天星,你别耍我啊。” 许天星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窝进他怀里,像是在躲懒,又像是倦极了不想再动。他语气没劲儿地应着,唇角却微微勾起了一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顾云来看着他,笑意还挂在嘴角,可眼神却逐渐沉了下去,认真得像是要把眼前人从骨头里剖开一遍似的。 “你每次不说话的时候,最危险。” “现在说话了,”许天星缓缓开口,语调慵懒,连睫毛都没动一下,“你还怕什么?” 顾云来一噎,他张了张嘴,被这句话憋得一瞬无言,好半天才闷声道:“……那我跟我舅说了啊,你不许反悔。” “说吧。”许天星语气散漫,像是连眼都睁不开了,“我要是反悔……” 他顿了一下,声音像是随口一抛,却又含着种危险又甜腻的味道:“……你就用手铐把我拷在家里。” 顾云来原本还撑着一点理智的神色,听到这句,表情直接变了。 他怔了半秒,像是没回过神来确认这话真是许天星说的,紧接着嘴角一点点翘起,眼神都带上了笑,笑意从骨子里透出来,低哑着声音几乎咬牙切齿:“我操……你别这么撩我。你知道你这么说话,真的,很容易出事。” 许天星懒洋洋地睁开眼,眼里带着洗完澡后的朦胧湿意,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是你说别让我跑的。我给你办法了,不用你别怪谁。” 顾云来猛地将人往怀里一扣,声音贴着他耳廓磨过来,低沉得像烧开的水,滚着热意,拽着忍耐:“好啊,那你别后悔。” “我已经没力气后悔了,”许天星闭上眼,把脸往他脖子里埋,“我快被你玩到jing尽人亡了。” 顾云来被他一句话说得差点喘不过气,胸膛一震,呼吸顿时粗了两分。 “你他妈还敢这么说……”他低笑出声,像是真的要疯了,“你一会我忍不住了看你怎么办?” 许天星懒得理他,只把脸埋得更深,声音闷闷的,像是在咬牙切齿地吐槽,又像是在撒娇求饶: “我警告你,真的不行了,不带你这么玩的,每次都是我比你多来两三回。你再来,我明天就起不来去你家。” 顾云来听完,动作一顿,随即笑得前仰后合,笑声低沉放肆,带着彻底缴械的愉悦,连呼吸都带了点颤。 “行,行,行,”他一边笑一边拍着许天星的后背,像拍一只不省心的猫,“不来了,睡觉!” 第三天下午,本来约的是五点半到,但还不到三点,许天星就已经坐在卧室镜前,半天没动。 他身上的衬衫已经换了三次,他扣子一颗颗扣上,又一颗颗解开,折腾了半小时,最后索性重新套回一件干净的淡蓝色衬衫,神情看上去还算平静,却隐约透出一种被死死压着的烦躁感。 他指尖捻着衣角,一会儿又去拨头发,前额的碎发不规矩地落下来,他皱眉将它捋到耳后,没几秒又松开。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一如既往,眉眼清冷,唇色薄淡,可眉心那道皱痕却一丝未展。 从卧室走出来时,他脚步有点重,像踩在棉花上,虚飘飘的。 顾云来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看资料一边等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到他出来,一眼扫过他的打扮,又看他手里拿着西装外套,却只是搭着不穿。 “不是哥们,还有俩小时你这么早穿戴好是要干嘛?”顾云来扬眉,语气轻松。 许天星没回话,只走到他面前又折回来,他声音压得低沉,听不出情绪:“你说你舅舅喜欢什么颜色?” 顾云来看了他半天,忽然笑了,“天星,你是不是紧张?一顿便饭而已。” 许天星回头瞥他一眼:“有那么明显吗?我不像是去吃饭的?” “不像。”顾云来故意逗他,“你看起来像是要去执行秘密任务,顺便杀个人。” “那你还说。”他口气淡淡地回了一句,但眼神却浮着细微的慌乱,像是多说一句就会露馅。 他又低头整理自己,反反复复,像是陷入某种无声的焦虑仪式。 顾云来终于合上文件,走过去,靠在门框上,低头看着他折腾,语气带着点调侃:“你以前不是这样。” 许天星没搭理他,手里还握着那瓶香水,拧着眉头像在和什么过不去。他犹豫了一下,终究只朝自己衣襟轻轻喷了半下,动作几近克制,像是怕味道太浓太挑衅,又怕自己显得不够体面。 顾云来看着,忍不住挑了挑眉:“我舅舅你不是见过吗?正常人类,男性,中年,偶尔打打高尔夫,不是□□,你放心。” 许天星没笑,脸色没变,却明显咬了一下后槽牙,那动作细微得几乎不可察,却在顾云来眼里,像是击中了什么。 顾云来站在门口,看着他这副模样,终于意识到,他是真的紧张。 不是那种开玩笑式的“见家长”紧张,而是某种被扯进深层神经反应的、不加掩饰的焦躁。像是什么东西从他体内缓慢破土,藏不住,收不回,连呼吸都带了点轻微的迟滞。 许天星从不怕场面,急诊室血肉模糊、生死瞬息,他都能镇定如常,话不多却思路清明。但此刻,他的手指居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 他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某种审判。眼神游移不定,看着镜子,又低头盯着脚下的影子,哪怕脸上仍是一贯的冷淡克制,那种几乎要溢出身体的紧张感,却像暴风雨来前的海面,看似平静,实则水底暗流翻涌,波涛一触即发。 顾云来忽然笑不出来了,他从未见过许天星这样,那是一种极其克制的“想做好”,想不出错,想被接受。 顾云来看着那只还在理衣领的手,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它,“行了。”他说,语气忽然轻下来,眼神认真得不像平时,“你穿什么都好看,这不用打仗,也不是考试。” “……但我还是不想让他讨厌我。”许天星终于低声开口,终于是无奈地放下了一道伪装。 他说得轻极了,尾音几乎散在空气里,却又清晰得足以叫人心头一震,那声音不像他,不像那个在手术台上冷静下刀、在急诊室面对家属冷言以对的许天星,现在的他,脆弱到怕被人否定,却又故作镇定地试图掩饰这一切。 第112章 顾云来看着他,心头突然一动,那一刻,他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许天星愿意去,是因为他想留下。 不是“答应了你”那种带着勉强的退让,不是“我没别的选择”的接受,而是,他想试着融入,试着被认同,试着为他们的关系,找一个起点,哪怕那个起点,是他极度排斥的“家”。 顾云来没再笑,他走过去,将人拉进怀里,动作极慢,像怕他再一次绷紧、再一次逃开。 “他不会讨厌你。”顾云来的声音贴在他耳边,低而稳,带着一种笃定的温柔,“就算真有人不喜欢你,我也站你这边。” “……你少说点话吧。”许天星靠着他,语气还是冷的,可尾音有点发虚,像没咬住的唇齿,藏不住波动。 “你现在就像个准备上战场的新兵蛋子。”顾云来低笑一声,声音软下来,“不是去送死,是吃顿饭而已。” “可我以前从来没参加过这种饭局。”许天星说,停顿了一下,又低声加了一句,“从来没有。” 顾云来终于明白许天星真正紧张的是什么,他根本不知道,被一个家庭接纳是什么感觉。 所以他小心、他局促、他拘谨到几乎变了个人,只因为,这一次,他是带着“被期待”的身份走进去的。 顾云来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说:“你已经很好了,真的。今天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证明什么,就……吃顿饭而已,好不好?” 许天星没回答,他安静靠在顾云来怀里,像是那根紧绷了整个下午的弦,终于在这一句“你已经很好了”里,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寸。 第73章 落地窗外的阳光斜斜打在花园长椅上, 一只猫正懒洋洋地晒太阳,屋里却弥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客厅一尘不染,茶几上已经摆好新磨的咖啡豆和现烤的马卡龙, 香味氤氲。 “……你说他真带人回来?”舅妈赵如澜站在窗前,轻轻拨开纱帘, 望着那条弯入别墅区的小路。 她今天穿了件低调却剪裁极致的灰蓝套裙,耳饰也换成了最素的珍珠, 一切都安排得得体、周全, 却唯独心里那点焦躁藏也藏不住。 顾永谦在沙发上翻着杂志,闻言只是“嗯”了一声, 语气平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是知道……”如澜回过头来,声音低了下去, “可和他真的把人带回来,还是两回事。” “哪里不一样?”顾永谦抬眼, 语气依旧不紧不慢。 “云来这孩子在外面是洒脱,可我们这一家子, 圈子、关系、长辈、未来的走向,全都不是说不在意就真能不在意的。”她顿了顿, 眼神有些复杂,“我不是不接受,我是怕他太任性, 到最后伤的还是他自己。” 赵如澜是真的担心,顾云来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从小聪明、有主意, 嘴甜又桀骜,可又偏偏最让人心疼。 “他要真是玩玩,我一句话都不说。”她低声, “但我怕他是动了真心。” 顾永谦这才合上杂志,坐直了些,斟了一杯酒,语气淡定地说:“他就是动了真心。” 赵澜秋一怔。 “上次去他家,我见过许医生。”顾永谦慢慢说,“可以说,是我见过最出挑的年轻人。”顾永谦慢条斯理地说着,眼中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一看就知道是踏踏实实的人。”他顿了顿:“云来这种张扬性子,反而是他给稳住的。” “云来追了他好几年,追得那叫一个死心塌地。我们这孩子,别看平时疯,其实有多轴你不比我清楚?” 赵如澜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怕他以后过得太难。” “他早就有这个觉悟。”顾永谦轻轻敲了敲玻璃杯,“我倒宁可他现在这样,也不愿他骗个姑娘回来结婚,表面光鲜,背地里继续乱七八糟,那才真是误人误己。” 舅妈眼里动了动,片刻后点了点头,坐下,捧起咖啡却没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希望他是真的想好了。” “他想好了。”顾永谦说,“你要是真想帮他,就别让他那位一来就紧张。” “我尽量。”赵如澜轻声说,目光又望向窗外,“但你别怪我,要是真好,我怕我会比你还紧张。” 玄关门一响,顾云峥换下高跟鞋,利落地走进来,身上一件藏青色西装外套,衬着她冷静清晰的气场,公文包挂在手肘。 “爸妈,我回来了。”她语气简练,一抬头便见赵如澜正站在厨房门口,正同佣人细声交代着什么。 那语调、那摆盘的精致程度……显然是有贵客要来,她挑了下眉,走过去顺手接过母亲手里的水果:“……今天家里有人来?” “你表哥要带人回来吃饭。”赵如澜眼神微顿,语气温和,却带着某种介于试探与提醒之间的暗示,“很特别的一位。” 顾云峥挑眉一笑,像是早就知情:“许医生呗。” 她拿起水果往果盘里放,一边不紧不慢地说:“妈,你放心,许医生真的是很好的人。专业、清醒、人品也正。我哥,还有林姐她对象,全都是他救过命的。” 赵如澜一听,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忍不住牵动了一下:“你们几个孩子呀,也是真能玩命。” “还不都是给咱们家玩命。”顾云峥语气不轻不重,低头摆好果盘,动作却有些硬。 赵如澜随口道:“医生这行是吃功德饭的……不过你哥这回,倒是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也没白搭。”顾云峥忍不住笑了出声,眉眼一扬,“搭出了个男朋友。”她一边摆弄果盘,一边扬了扬下巴,语气轻快地调侃:“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变媳妇了。” 赵如澜顿了一下,转头看了她一眼:“你们现在都这么叫的?” 顾云峥笑得更自在了:“怎么?接受不了?人都给你带回来了,叫声‘媳妇’不过分吧?” 赵如澜斜睨了她一眼,嘴上没说什么,脚步却悄悄往她那边凑了凑,等佣人走远,才压低声音:“……你说真的?真是‘媳妇’?” 顾云峥笑得更起劲了,语气轻松:“那要不你亲自问问我哥?说不定他还能跟你聊聊追人几年的血泪史。” 正说着,楼梯上传来稳重的脚步声。顾永谦从楼上下来,衣着整洁,眼神依旧锐利。 “爸。”顾云峥放下手里的果盘,走上前一步,递过手里的文件夹,“我刚发给您的是集团的项目更新,我这边跟了一段时间,内部整合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审计那块我一直盯着,有问题会直接上报。” 顾永谦接过文件,低头翻了几页,眼里掠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不错,挺有章法,这助理没白当。” “谢谢爸。”顾云峥唇角一扬,声音清晰、沉稳,既不谦卑,也不自傲。 这时,二楼楼梯口传来一阵懒散的声音:“呦,姐今儿这么早回来,不像平时忙得连家门都进不了。” 顾云庭懒洋洋地下了楼,身上穿着一套灰色家居卫衣,手里还晃着一杯冰水,额前碎发微乱,带着点不羁的少年气。他嘴角挂着笑,语气吊儿郎当,眼神却沉静得不像话,像是早就等着这场对话。 “我又不是你,天天无所事事。”顾云峥没抬眼,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 顾云庭哼了一声,坐到沙发上,长腿一翘,懒洋洋地抿了口冰水:“听说表哥今天带人回来?还挺郑重其事的。” 他瞟了一眼茶几上精致的水果拼盘,咂了咂嘴:“带男人回家吃饭,连家宴的规格都给配上了,啧……这排面搁咱家,是真人上贡了。” 顾云峥拍了拍他,语气淡淡:“我知道你对这个事情一直有意见,但今天人家来,你态度起码要好一点。” 顾云庭无辜地摊了摊手:“我哪敢有意见啊?我就是……有点好奇。” 他慢悠悠地看向客厅落地窗外:“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能让顾云来那种人追了几年都不腻,还死心塌地地往家里带?” 顾云峥抬眼,眉峰微挑,语气半讽半真:“确实是长得好看。” 顾云庭笑了一声,笑意凉凉:“那这局也太划算了,长得漂亮点儿,就能进顾家大门?顾云峥你不会以后也带一个小白脸回来吧?” “你最近怎么这么关心我感情生活?”顾云峥语气平稳,眉梢不动,“上次你不还跟我妈说我眼光太高,没人配得上?” 顾云庭笑着咬了一口马卡龙,语气带着恶意的轻快:“那是怕你真哪天瞎了眼,遇上个不三不四的。” 顾云峥终于不再掩饰自己那点“懒得理你”的情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就放心好了。” 她语气缓慢地加重,像是在耐心和讽刺之间画一道锋利的边线,“我要真哪天带姐夫回来,也肯定会带一个——”她停顿一下,语气清晰:“会好好说话,不阴阳怪气的。” 顾云庭收起笑,眼神一寸寸沉下来,“有些人,擅长用一张脸走到台前。可一张脸撑得起多久?顾家不是养闲人的地方。” 第113章 这时,顾永谦把手里的茶杯“咚”地一声搁在桌上,语气虽轻,却让客厅空气骤然一紧。 “云庭。”他抬眼,眼神沉了几分,“这是你哥哥自己的事,不需要你来品头论足。” 顾云庭脸上还挂着笑,但指节却紧了紧,低头盯着水杯,眼底的情绪像碎冰一样悄然崩裂,又瞬间被他收起。 车停在顾家别墅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染上了橘紫色的云。 “到了。”顾云来转头看他,语气轻快。 许天星没回应,只是盯着车窗外那栋宽阔静谧、四面落地窗的独栋别墅,草坪修剪得几乎没有瑕疵,他忽然觉得脖子有点紧,下意识拉了拉衬衫的领口。 顾云来看着他这个姿势,忍不住笑出声:“你现在这状态,像是来参加自己葬礼的。” 许天星瞥了他一眼:“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了行吗?别给我制造紧张气氛。” “好,我闭嘴。”顾云来做了个口型,来吧。”他低头看着他,语气温和,带着点儿哄孩子的意味。 许天星站起来的那一刻,脚底发沉,这是他第一次以这种身份走进别人的家,不是医生、不是客人,而是某人的“伴侣”,被带进来的那一个。 不是来救人、不是来解决问题,而是要被看、被听、被试探,他知道,门后等着的不只是饭菜和寒暄,而是一整套属于“家”的系统:判断、衡量、审视,甚至猜忌与预设的爱。 而他,从来不属于这种系统。 大门打开前,顾云来忽然伸手握了握他的手腕,低声道:“怕什么?放心,我舅妈肯定已经准备好了都是咱俩爱吃的东西,她可好了。” 许天星轻哼一声:“你真是个混蛋。” 顾云来眯起眼笑:“你现在骂我,是不是不晚了点。” 开门的是顾云峥,眉目沉静带锋,唇角带笑,点了点头:“许医生,好久不见。” 许天星顿了顿,语气克制:“云峥,你好。” 顾云来这时站在他身后,歪着脑袋,一副没正经的样子冲姐姐摆手:“哎?你还记得我是谁吗?我是你哥……” 顾云峥睨他一眼,冷笑着打断:“我失忆了。”说完转身:“快进来吧。” 石板小径被修剪得一丝不苟,两侧冬青篱笆沿着墙根整齐延展,花圃里点缀着早春才冒出的几株琼花,白得静默,像被安排好的妆点。 他走在这样的路径上,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置身于布景之中的错觉,一切都恰到好处,甚至好得过于安静。 “我妈在厨房,非要亲自给你熬汤,”顾云峥边往里走边说,“你们动作算快,没踩点。” “我们差点被你哥绕远了。”许天星淡淡接了一句。 “诬陷!”顾云来大声抗议,“我只是想带他看看砸门小时候种树的那片山坡——” “那片山坡后来卖给高尔夫球场了。”顾云峥语气平静,“咱俩到底谁失忆了?” 顾云来无语:“……你跟谁学不好,非要学林星澈那一套怼人。” 气氛就这么被几句玩笑和兄妹间天生的刀锋式互怼引导出了些许缓和,但也不过是维持在平静表面之下的波澜不惊。 许天星踏入客厅的那一刻,顾永谦正坐在主位沙发上,手中是一份尚未翻完的报纸,身旁的水晶杯里只剩半杯温热的茶水。 他抬眼,视线落在许天星身上,没有过多打量,也没有冷场,他只是缓缓放下手机,起身,从容伸出手:“许医生,欢迎你。”声音低稳、节奏缓慢,带着金融圈浸润多年的权威语气,不容轻慢,却也不见敌意。 许天星握住他的手,微微点头:“顾先生,打扰了。” 两人的手只触了一瞬,顾永谦便松开,转身请他落座:“不打扰。我们家是第一次来医生,应该算稀客。” “云来运气好。”他随口补了一句,语气淡然,像是恰到好处的一句场面话,却又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深意。 顾云来笑眯眯地坐到许天星旁边,“我不仅运气好,眼光还准。” 顾永谦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端起茶杯继续喝茶,目光却落在许天星脸上略微紧绷的神情上,他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赵如澜从餐厅走过来,围裙刚摘下,衣襟整洁,神情从容,目光落在许天星身上时,仅仅是一瞬,就转为一抹温和的笑意。 “许医生,”她轻声开口,语调柔软,却带着不容忽略的距离感,“终于见到你本人了。” 那是一种久未谋面的礼貌寒暄,温婉而节制。若是外人听来,只觉亲切得体,可若细细分辨,那笑容的温度,恰好停留在礼貌和亲近之间的中间点。 “云峥早就说你是个了不起的人。”她边说着,边从托盘上取过一杯温水递来,动作轻巧,连水的温度都刚刚好,“先喝点水。” 许天星下意识站起身,接过杯子,指腹贴在玻璃上,能感到里面恰到好处的温度。他低声道:“谢谢阿姨。” 赵如澜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像是故意把气氛往里引了一寸:“别那么拘谨。你要是真拘谨,咱们这顿饭怕是吃不成了。” 她顿了一下,眼神更柔了些:“叫我舅妈吧。” 许天星下意识的看了顾云来一眼,顾云来在一旁看着,眸中一闪而过一丝细不可见的笑意,点了点头。 “舅妈。”许天星从善如流。 顾云来伸手搭在许天星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不拘谨,他只是怕你。” 赵如澜假装嗔了他一眼:“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又转头对许天星道:“你别理他,他说话从来没分寸,医生这行最辛苦,我听云峥说你是急诊,一天得看多少病人哪?” 许天星点头:“是有些忙,但还好,已经习惯了。” 赵如澜看着他,眼里有一丝真正的探究和打量,她忽然轻声问:“那你跟云来……认识了几年?” 这个问题问得太自然,像是不经意的寒暄,却恰好敲在最核心的位置上。 许天星没急着答,像是斟酌语言,最终,他抬起眼,语气平静:“六年多,我俩在ucla认识的。” 顾云来笑着凑近:“她问的是正式在一起多久。” 许天星:“……不到一年。” 赵如澜点点头,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去厨房拿汤,但走过去的背影,明明还挺直,却多了点慢下来的节奏。 第74章 餐桌上灯光温润, 器具洁净,每道菜都安排得精致到毫厘。赵如澜坐在主位右手,顾永谦则坐在上席, 神情温和却不失威严。 众人陆续落座,瓷碟碰杯声间, 热气裹着香气氤氲而上,顾云来拿起筷子的那一刻, 注意到桌上摆的, 几乎全是他和许天星爱吃的。 他转头看了许天星一眼,对方没说话, 只低头轻轻拨了拨碗沿,像是刻意忽略这种“被看穿的默契”。 酒开了两瓶, 顾云峥接过酒瓶站起身来,先给顾永谦和赵如澜各斟上一点, 然后走到许天星这边,手腕一倾, 琥珀色的酒液正要倒进杯中。 “等等。”顾云来忽然抬手,轻轻挡住杯口, 笑着说:“他感冒还没好,酒就不喝了。”他语气轻松,却下意识替许天星挡得很自然。 “我替他喝, 平时他可比我酒量好。”他冲着顾永谦和赵如澜眨了下眼,“下回让他好好陪您喝, 今天先让我顶着。” 许天星侧头看了他一眼, 眼底浮出一点淡淡的无奈,却没说什么。 顾云峥笑着打趣:“我还以为你舍不得让他喝呢。” 顾云来不置可否地一笑,举起杯子替许天星先敬了长辈一轮, 一句“今天我喝两份”的话让场面不尴尬反而轻快。 赵如澜接过杯,眼中神色不动,却看了许天星一眼,轻轻道:“这份心,倒是细得很。” 顾永谦轻咳一声,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长辈特有的沉稳和分量,“许医生,今天正式欢迎你来我们家。”他看向许天星,语气平和却带着定心意味,“你是云来这么多年头一次带回家里的人。” 他顿了顿,举起杯子,话语不急不缓:“从今天起,不论你们关系怎么走,既然他带你回来,咱们往后,就是一家人。” 这句话一落,全桌静了一秒,赵如澜微微侧过头,没有接话,但眼神里的情绪微妙变了些。 顾云峥举杯一碰:“我也敬你,许医生,希望你接下来的每一顿饭,吃得都比这顿轻松。” 顾云庭慢吞吞拿起杯子,什么都没说,只低头抿了一口水,像是懒得配合,又不愿落得太难看。 许天星起身,礼貌而清晰地举杯回敬:“谢谢您,顾先生。” 顾云来立刻看向他,唇角轻轻一挑:“还叫什么‘顾先生’,叫舅舅。”他语气带笑,却带着一丝轻微的认真。 许天星顿了一下,眼神缓慢转向顾永谦,目光中多了点什么,那是一种初次被某种关系接纳的慎重。 第114章 他微微点头:“……舅舅。” 酒过三巡,菜还温着,气氛在一片谨慎与表面轻松之间微妙维持着。 赵如澜轻声问道:“天星,你是在东华医院的急诊室工作的?那边节奏一直挺紧的吧?” “是。”许天星淡淡应着,声线平稳而有些微沙哑,“急诊节奏快,不过也习惯了。我们是轮转制度的,一般在急诊待一到两年,之后还会回外科。” 赵如澜点了点头,神色不动,语气仍旧温柔:“那你一个人在这边吗?有没有家人也在燕州?”再普通不过的寒暄,语调温婉,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然而她话音刚落,顾云庭倚着椅背,指尖轻敲杯沿,慢悠悠地插了一句:“是啊,许医生的家人怎么没来?我还以为今天能见见‘亲家’呢。” 他语气含笑,音调带着点吊儿郎当的玩味,乍听像玩笑,却把整个饭桌气氛,轻轻推往了临界点。 许天星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放下筷子,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他只是垂下眼,像在翻找某种反应机制中最得体的那个选项,随后抬头,语气平静:“我母亲在我十七岁那年去世了。” 他的声音不重,却足够清晰地落在所有人耳里。 “至于我父亲,从小和我母亲离婚。我们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这句话落下,桌边一时间静得出奇。 赵如澜眼神轻轻一动,望着他那双不卑不亢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语气轻柔,像是替整个家也替自己说出口那句话:“孩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许天星微微一怔,随即抬眼看向她,语气依旧温和:“没关系,舅妈。” 他顿了一下,嘴角勾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有云来在,我现在挺好的。” 顾云来这时才缓缓将筷子放下,望向他,眼里那点柔意极轻,却沉得像夜里灯火下的海。 而就在气氛将要缓和之际,顾云庭冷不丁补了一句:“那真是挺自由的,没人管,也没人需要向谁交代什么。”这句话像落针一样,钉在饭桌中央。 顾云来正低头给许天星夹菜,手一顿,笑了。 “啧,云庭,你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在羡慕呢?” 他语气里带着点吊儿郎当的轻快,还冲顾云庭挑了挑眉:“你要是真喜欢这种自由,别憋着,哥下次跟全家人说把你微信电话全拉黑,也让你体验一下无牵无挂的快感?” “或者,教你怎么离家出走,送你个如何消失在家族系统的大礼包,毕竟,离家出走这事,我有经验。” 顾云庭脸上的笑稍稍一僵,很快装作无事地摆摆手:“我就是开个玩笑,别当真。” 顾云来笑得更轻了些,转头看了眼许天星,语气若有若无:“是啊,我也是。” 他抬手举杯,轻轻碰了碰许天星的水杯:“我也开个玩笑,谁都别当真。” 赵如澜看了他一眼,似有几分无奈:“你们兄弟两个,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顾永谦放下筷子,声音不重,却足够压得住场:“吃饭。” 许天星微微侧过头,看着顾云来那副带笑的样子,眼神淡淡的,但指腹握在杯身的那点力道,却比平时稍重了一分。 他明白,这场饭局不是寒暄,是战场,而顾云来永远能在最张狂的调笑里,把刀藏得漂亮又利落。 饭桌气氛在“我也开个玩笑”之后稍微松了一下,碗筷交错的声音重新响起,但那种沉在水底的微妙张力,依旧未散。 顾云峥坐在顾云庭旁边,似乎漫不经心地转了转勺柄,接着伸手捅了捅弟弟的手臂,低声说:“从小你就说不过他,非要在这时候闹什么。” 顾云庭没回头,眼神垂着,他舌尖顶了顶后槽牙,过了几秒,才低声回了一句:“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说话的方式,就是最大的毛病。”顾云峥淡淡回他一句,又低头继续喝汤,像是没时间也没兴趣再多劝。 饭后,佣人收拾碗筷的声音在屋里响着,赵如澜起身去厨房交代点心茶水的事,众人便随着顾永谦的招呼,移步到了后院花园。 夜色已经沉下来,后院灯光柔和,顾云来和许天星并肩坐在角落的一组椅子上,中间隔着一只小茶几。 许天星的手自然搭在膝上,整个人看起来依然挺拔,但明显放松了些,顾云来则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姿态懒洋洋的,像只吃饱晒太阳的大猫。 顾永谦坐在主位,对着茶几斟了一盏茉莉花茶,手指在杯沿转了转,忽然问道:“你们两个……是ucla认识的?” 许天星正要说什么,顾云来已经抢先一步,笑得一脸轻松:“是啊,我俩第一次见面,堪称‘傲慢与偏见’。” 他话音一落,顾永谦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哦?” 顾云来笑着抬手,冲着顾永谦一摊:“我傲慢,他偏见。” “我那时候去医学院做医疗ai项目合作,他怎么看我都不顺眼,觉得我就是那种富二代玩咖,搞什么心脏监控、远程诊断,说到底不过是拿几个可怜的患者故事包装融资模型。” 他说着故意叹了一口气:“真不夸张,他第一天就给我泼了冷水。我讲完半场,抬头看他,那个眼神,冷静得跟手术刀一样,能直接解剖你。” 坐在一旁的许天星没抬头,只慢条斯理地夹了口蜜薯,淡淡地道:“那是因为你ppt第一页用了三张自己在ted演讲的照片。” “那是为了调动气氛。”顾云来不以为耻地辩解,“而且我长得好看,不展示太浪费。” “你那天穿得像个小开。”许天星语气平稳,连眼神都没动一下,“你觉得你像是来讲科研的吗?” 顾云来乐了:“他上来就质问我数据收集逻辑,说什么‘数据只是工具,不是目的’,一副要把我ai系统全盘推翻的样子,归根结底就是不相信ai。” 顾永谦失笑,摇着茶杯:“你们这是现场交火啊。” 顾云来一手撑着脑袋,像是回忆旧梦:“我当时就想,‘哇,医学院学生都这么狂’。后来别人跟我说他是从燕州大学来的八年制,铁血带教系出来的,出来的人基本不说废话。” “我确实没打算和他说话。”许天星不咸不淡地接道,神情如常,眼尾却飞快扫了他一眼,像在提醒他别乱说。 “后来呢?”赵如澜不知何时端了点心过来,给每人递了一小碟,语气不轻不重,眼中却带着点真正的好奇。 “后来我就——”顾云来语气一转,笑得一脸无辜,“见色起意,追他呗。” 他刚说完,茶杯差点被许天星推倒,后者不动声色地伸手拍了他一下:“别瞎说。” “我哪瞎说了?”顾云来笑得一脸认真,“别看许医生这个温文尔雅的样子,都是装的,真干起架来,那是一个打三个没问题。” “真的?”顾云峥顿时来了兴致,身子前倾了些,语气像个要八卦战况的小记者。 许天星偏头看她一眼,还没开口,顾云来已经得意洋洋地抢先爆料:“那次在la downtown,我去办事,被一个黑哥拿枪顶着头,本来以为要交代了,结果我们许医生从后面冲出来,两下把人撂倒,顺便顺走了人家枪。” 他说着一脸感慨:“当时我就站那儿,觉得天旋地转,然后,我就抱得美人归了。” “哥,这‘美人’到底是你,还是他啊?”顾云峥嘴角抽了抽,故作认真地问。 “看角度。”顾云来睁着眼睛说瞎话,“在我心里,他一直是。” 众人哄笑,连赵如澜嘴角也动了一下,摇头不语,像是被逗笑,又像是默许。 而许天星没再说话,只低头喝了口茶,指尖却始终没从顾云来的掌心抽开。 大家正聊得热闹,顾云来小时候各种“熊孩子事迹”被姐姐和舅妈轮番揭发,从偷吃年糕到半夜爬窗看流星雨,每说一个,全场笑成一团。 许天星也难得地露出点笑意,口袋里的手机却在这时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一看,屏幕上跳出的名字瞬间让他神色一变,“是医院。”他低声说了一句,起身走到花园一角,接通了电话。 众人没在意,还在笑顾云来儿离家出走的事,直到几分钟后,许天星回来了,神色已经平静,却透着一股专注和紧迫。 “实在不好意思。”他朝众人轻声道歉,“医院那边刚刚接收了一起多车连环撞,几十个伤者,急诊室人手不够,我得马上赶回去。” 顾云来站了起来,眉头微蹙:“我送你。” 许天星看了他一眼,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不用,你留在家里,今天对你来说挺重要的,我估计要忙到半夜,回来也晚。” 顾云来把车钥匙取出来,塞到他掌心:“开我车去吧。” 许天星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拒绝,顾云来什么也没说,只陪着他一起往正门走,到玄关处,家里的阿姨已经替他拿好了外套和包。 第115章 顾云来替他披上外套,动作简洁又安静,仿佛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帮他把扣子扣好,然后退半步,目送他推开门。 门外夜风微凉,前院的感应灯“咔哒”一声亮起,一圈柔黄光晕像水雾一样洒在台阶上,也打在许天星的侧脸上。 他回头冲顾云来笑了一下,把外套的翻领立起来,挡住风,低声道:“我走了。” 他转身下台阶的那一刻,顾云来站在门口,忽然喊了一句:“许天星!” 许天星回头看他。 那人就站在门槛内,背后是屋里温黄的灯光,眼神里是藏也藏不住的认真与缱绻。 “无论多晚回来,”顾云来说,语气轻,像开玩笑,却又带着一点偏执的认真,“记得回主卧陪我睡。” 许天星怔了怔,眉眼轻动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停了一秒,然后低低笑了一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夜色中,他转身离去,脚步干净利落。顾云来站在门口没动,直到那辆车的尾灯彻底拐出小路,才慢慢关上了门。 第75章 顾云来回到花园时, 只看到顾永谦还坐在那张藤椅上,夜风已凉,花园里只剩一盏昏黄的灯, 悬在廊檐下,将他的侧影拖得修长而寂静, 鬓角几缕银白,在灯光下染出柔和的光晕。 顾云来脚步顿了顿, 目光一瞬间像是落进了过去。片刻, 他走过去,在他对面落座, 语气看似随意,却藏不住试探的意味:“我知道您还在, 是有话想跟我说吧。” 顾永谦抬眼看他,眼神沉稳如水, 不言喜怒,那一眼像是穿过了层层时间, 看着他从少年一路走到了如今。 他没立刻说话,只将手里的茶轻轻一转, 良久,他低声开口:“那年你大三,还记得吗?我和你妈去学校看你。说是顺便看看你那边的实验中心。” 顾云来靠在椅子里, 眼神却落在远处草坪,没接话。 顾永谦自顾自地继续说, 语气淡得像是唠家常, 却字字落在骨缝里:“结果正好碰上你,和你那位……师兄,在实验室里。” 他顿了顿, 唇角浮出一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眼神里却藏着漫长的回忆,“虽然你们什么都没做,但我们这种年纪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顾云来低低笑了一下,唇角扬起,笑意却清冷得像夜里的风:“所以……那时候你们就已经知道了?” 顾永谦的手在膝盖上顿了顿,没有回应这个问题,他揉了揉眉心,动作里带着长辈惯有的疲惫和沉重,声音也压得很低:“你妈一回家就和你吵了起来,气得饭都没吃。你脾气也倔,谁劝都不听……我是真没想到,能闹到你离家出走。” 夜色从花园边界缓缓漫上来,柔黄灯光下,顾云来的指尖缓缓敲着膝盖,节奏轻缓,却带着难以察觉的隐忍。 他像是在一字一句地咀嚼那些早已沉入心底的往事,片刻后,嗓音低哑,缓缓道:“其实后来我知道的,她不是因为我喜欢男的才生气。” “她是怕我以后走得不顺,怕我没办法光明正大地接班,怕在这个圈子里,我成了别人嘴里的笑话。” 顾永谦沉默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心疼。他缓缓出声,语气比刚才更低、更缓:“是啊,你妈那时候心里确实是怕,就是怕你比别人更难,怕你活得不像顾家的孩子。” 他顿了顿,嗓子像哽着什么,喉结缓缓滚动了一下,像是斟酌了很久才继续:“那时候,能想到的保护方式不多。要么劝你回正轨,娶妻生子;要么干脆断了念想,不让你越陷越深。” 顾云来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脸上的线条因为光影的缘故,看不清悲喜,他眼神垂着,片刻后,他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我都知道。” 顾永谦闻言叹了口气,语气里终于多出一点责备与无奈:“那你知道你还离家出走?” 顾云来这才缓缓转头看向他,眼神沉静,却像是穿越了十几年的风雪,望回那个刺骨的冬天。 灯光映着他面上的光影,勾勒出清晰又冷峻的轮廓。那一瞬,他的眉目淡淡,没有明显的愤怒,却透出一种久违的锋锐:“我得让她知道,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哪怕摔得头破血流,也是我选的。” 他的声音像是在陈述事实,没有任何控诉,却带着一种沉而静的力道。 “她不能替我遮住这个世界所有的风雪,总有一天,我得自己面对。” 顾永谦沉默了一会儿,茶水在杯中荡起微光。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像夜风一样不紧不慢:“其实啊,云来,你离家出走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你去哪儿了。” 他话里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笑意,像在说一件多年前就了然于心的小事:“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那点小聪明,骗骗别人行,骗我还嫩了点。” 顾云来闻言,眉梢轻轻挑了一下,嘴角不易察觉地勾出一弧淡淡的弧度,却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等着他把旧账慢慢翻完。 顾永谦没理会他的沉默,自顾自地往下说,语调沉稳又柔和:“我那天看着你跟老林一块儿吃饭……看得出来,你是真不打算回来。” 他顿了顿,微微叹息,“我本来也没打算硬把你拎回来,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能扛到什么时候。” 顾永谦靠着藤椅的椅背,抬眼看他,眼神沉沉的,却带着一种不容易察觉的温柔:“后来,我隔三差五就你那一片转一圈,没打招呼,就远远看看。” “看你从一开始连菜市场都不会去,到慢慢自己学着买菜、做饭、洗衣服。邻居修电脑,送外卖……” 他说得慢,像在细数一段父亲没能插手却看在眼里的成长轨迹,“你在家里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他微微笑了一下,声音里有调侃,也有藏不住的骄傲,“结果到了人家地盘,硬是混得风生水起。” 顾云来垂着眼,指尖轻轻敲着膝盖,看似随意,但连那骨节线条都透出几分藏不住的绷紧。他没说话,像是听得有些心乱,又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顾永谦看着他,忽然笑了,笑意里藏着太多情绪,像是恼、是怜、更是多年未曾说出口的欣慰:“后来啊,总算是舍得回来了。” 顾云来低低笑了一声,他靠在藤椅上,姿态看似松散,眼神却沉得像夜色里看不见底的深水。 顾永谦没起身,把手里的茶杯搁在桌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掌落在他肩上的那一瞬间,力道不大,却像是一份迟来的肯定,也像是某种家族血脉里独有的温情。 “再怎么折腾,出门在外,背后总得有人给你留盏灯。” 他又喝了一口早已微凉的茶,语调缓缓地往下沉:“你决定出国的时候,我知道你是赌气,也知道你是真想靠自己。” “再后来,你和林星澈折腾创业,我也知道你俩那几年不好过。” “租着最破的办公室,睡地板,吃泡面。熬夜熬得脸色跟鬼一样,为了融资跑断腿。你以为你藏得好?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顾云来没有回应,想起那几年的日子,真是他吃过最大的苦了。 顾永谦轻哼了一声,语气半是抱怨、半是真心心疼:“我那时候就想,真到了撑不下去的那天,我就自己开个壳公司把你们投了,项目不管成不成,不能让你俩饿死。” 他抬眼看着顾云来,目光沉沉的,却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温情:“再能扛、再倔,那也是自己家养出来的。你们的梦,咱们做长辈的,不能看着你们一个个摔碎了。” 他敛了敛情绪,像是收起那段无声的守护,又像是从回忆中缓慢抽身:“结果呢?你们居然真的挺了下来。“拿到了天使轮,也搞定了早期基金,项目跑起来了,团队也稳了。这才有了现在的星来医疗。” 他说到这儿,终于露出一点笑意,眼角的纹路也柔了下来,语气里掩不住骄傲:“有时候我就在想,可能这就是命。” “你在ucla遇到许天星,也刚好是你现在最大对手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的?”顾云来一愣,随即骂了一句:“操……我就知道肯定是林星澈说的。” 顾永谦笑出声,语气平淡得像聊家常:“你觉得我能不知道?” 顾云来自暴自弃地靠回椅背,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眉梢微挑,唇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凉意:“听上去挺狗血的吧。” “是挺狗血。”顾永谦点点头,也笑了,眼里却没有责怪,只有藏不住的感慨,“但这事吧,有时候真不是你能选的。” 他停了一会儿,语气柔下来:“云来,有些人不是你挑的,是天生,就跟你绑在一起的。” 顾永谦沉默了很久,良久才将茶杯轻轻放下,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像在找回某种久违的情绪。 “云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温软与疲惫,“我们这一代人……很多时候确实跟不上你们的节奏。” 第116章 他抬眼看着顾云来,眼神沉静而坦率,嗓音缓慢地落下:“但不管你怎么闹,怎么折腾,到最后,你始终是你妈最骄傲的孩子。” 话落,他伸手拍了拍顾云来的肩膀,那只掌心宽厚的手,落在肩上并不重,却带着一种粗砺的、不擅表达的亲情,像是多年未曾出口的歉意,也像是迟来的认同。 顾云来垂下眼帘,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窗外的风从枝桠间穿过,吹得庭院里树影斑驳,枝叶在黑暗中轻轻摇晃,像是旧事在耳畔低语。 顾永谦重新坐回椅子里,指腹绕着杯沿缓缓转动,声音沉静下来:“云来,其实咱们顾家,从来也不是什么传三代、吃利息的老钱家族。” “你姥爷当年从一间小工厂起家,车间里蹲过、仓库里睡过,风里来、雨里去,靠的全是自己命里那口拼劲儿。” 他抬头看了看顾云来,眉眼间带着一种藏不住的温暖与钦佩:“你身上,也有那股劲儿。” 顾云来笑了笑,靠在椅背上,姿态懒散却不失沉稳。他抬眸看向夜空,语气松弛,带着一种水到渠成的清醒:“放心吧,舅舅,云来集团,我不插手。” “我只想安安静静当个股东,钱够花、事不管,集团有事,需要我的时候,我会顶上,但其他的,我不会碰,也不打算争。” 他的声音低哑却稳重,像是终于把一块压在心头多年的石头落了地。 “云峥也好,云庭也好,你觉得谁合适,就让谁接。”他嘴角一挑,语气带着一点调侃的洒脱:“反正我早赚够了,吃十辈子都花不完。” “而且你不是还有林星澈盯着嘛,她比我冷静,比我狠,也比我稳。” 顾永谦看着他,目光深处慢慢浮出一种释然。 他曾经担心过,怕这个外甥虽然嘴上说得潇洒,心里却藏着不甘,怕他终有一日还会转身回来,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现在他看明白了。 顾云来是真的放下了。 那不是妥协,也不是逃避,而是经历风浪后的彻底清醒,是一个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人,平静地站在生活的节点前,做出不后悔的选择。 他沉默半晌,忽然抬手拍了拍桌面,语气粗砺,却带着一点笑:“好,既然你认定了,就按你的意思来。” “云来集团,不欠你,你,也不欠任何人。” 这句话落下的那一刻,像是长久缠绕在两代人之间的那根弦,终于被解开。 顾云来看着他,唇角一点点弯起,露出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嗓音低沉清晰:“谢谢你,舅舅。” 这一声“谢谢”,穿过岁月,掠过争执与误解,落在夜色中,像是千言万语的凝结。 这一刻,两代人之间的羁绊、伤痕与守望,在沉默中悄然和解。 也像是命运悄悄补上了一句迟来的答复:他走了那么远、绕了那么多圈,终究还是,有家可回。 第76章 凌晨, 东华医院急诊科的灯亮得像白昼,空气中弥漫着碘酒、血液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味道。 许天星一脚踏入抢救区,走廊已经挤满了人, 担架车一辆接一辆被推进来,身上带着血污的年轻人、满脸灰尘的孩子、神志不清的老人, 全都在呻吟、哭喊、或沉默着喘息。 墙角坐着几个没受重伤的人,脸色苍白, 裹着急救毯, 一动不动,像是被炸雷震掉了魂。 护士长快步迎上来, 额角冒着汗:“二环连环车祸,二十六人伤, 四个危重,十二个中度, 血库已经调动了,麻醉科、骨外、普外都在往下赶!” “3号、5号、7号床清空, 全开。”许天星边听边走,声音沉稳得几乎像铁:“把监护病房的实习生也调下来, 能打针缝合的都顶上去。呼叫手术室,准备随时开台。” 他话一出口,整条走廊的节奏都像被精准调速的齿轮卡住, 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那边腿骨外露!先止血,再拍片!” “b超跟上!右腹疼痛那个先查有没有内出血!” “头部外伤?查瞳孔、做ct、通知神外备床!” 许天星在混乱中穿梭, 不急不躁, 声音虽不高,却句句清晰有力,他迅速换衣服戴手套, 弯腰为一个少年清创,血溅到手背上,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又走到另一个病床前,拉起患者眼皮看反射,眸光冷静如冰。 他没喝水,也没停过脚,指挥、判断、缝合、评估,每一道流程都像烂熟于心的程序在他指尖走过。 旁边实习医生手忙脚乱时,他一句:“看伤口层次,用0号线。”那语气不带任何责备,却让人立刻稳下来,像是有锚定存在。 急诊就是这样,越混乱的时候,越考验一个医生,许天星就是这个“定”,全场的中心轴。 三个小时过去,陆续转了七名病人进icu,两人直接推进手术室,还有两个因失血过多当场心跳骤停。 当最后一个患者安置好,已经是凌晨了,许天星站在洗手池前,摘下手套,手腕上几道勒痕清晰可见,白大褂沾了血,袖口发皱。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察觉到自己鼻腔发干,头有些涨,这两天感冒没退,再加上没睡、没吃、没喝,整个人像在过电,随时能倒下。 他只是静静站着,望着镜子里那个脸色发白却眼神冷静的自己,然后关了水龙头,转身离开洗手间。 凌晨四点多,城市还没完全醒,急诊室却刚从地狱边缘收手。 许天星站在大楼东侧的风口处,右手夹着烟,烟雾在他唇齿之间游移,一口没太吸进去,更多像是一种惯性的消耗。 他身上的白大褂已经换下了,里面是最普通的黑t恤,衣角皱巴巴地搭在灰色裤子外。 额前的碎发微湿,鬓角沾着一星汗,他整个人瘦得锋利,疲惫被藏得很好,却藏不住眼下那一点深深的青影。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些许拖沓疲惫。 韩志文拎着许天星的保温杯,走过来,也点了一支烟,靠在他旁边的柱子上,口气有点老火:“还在抽?” 许天星立刻站直了身子:“主任。” 韩志文深吸一口,吐出的烟圈落进夜色。他低头看了看许天星,眼里掠过几分复杂,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二十多个伤患,是命堆着来的场子,外科、麻醉、icu那边我都盯着了,只有你,从头到尾没出错。” 许天星没回应,烟燃了一小半,他站在风口,眼神落在不远处的医院标志灯上,像是心思飘远了。 韩志文也没等他回应,只低声说:“上面批了方案,准备成立重症急诊中心,单列床位、单列人员、预算和指挥权限都单独报。你是我第一个考虑的人。” 许天星这次终于转头看他,他的眼神还是冷静的,但多了一点“被工作抓回来”的清醒:“我年资还不够,行政资历也差点。” “年资这种东西,看的是干出来的。”韩志文盯着他,“你知道为什么我找你?你分得清什么是要救的,什么是救不回的。你能顶在最前头,还不乱。” 风吹过医院高墙,卷动他俩衣角轻响,许天星夹着烟,轻轻吐了一口气:“我不合群。” 韩志文笑了一声,没否认,语气却带点打趣:“急诊哪个人合群?” 他侧头:“我说的是重症急诊,不是你过去那种走流程、轮班干的活儿。” “我们要的是一线判断,一线资源,一线决策,你这种人,生来就该在这种地方。” 许天星低头,把烟踩灭,声音淡得几乎听不出起伏:“我考虑一下。” 韩志文靠着急诊楼门外的石柱,手里夹着烟,目光落在夜色之外那片灰蓝天光中,忽然语气一转:“至于你那个顾总……” 许天星闻言,眉心微微一紧,下意识转头,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像是准备立即开口辩解。 韩志文却抬手,轻轻一摆,像是示意他别急,“你也知道我这人,嘴上不中听。”他咬着烟,吐出一口烟雾,语气慢下来,“当初我看他,是挺不顺眼,甚至挺烦他的。” 他侧过头,看了许天星一眼,眼神不再是平时的凌厉,而是带着点不动声色的体谅:“担心你们这段关系,会耽误你,不是怕你犯错,是怕你吃亏。”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辞,然后继续开口,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我懂,咱们这些人啊,寒窗苦读十几年,好不容易熬出头,不该在这事上栽跟头。尤其是你,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好苗子一个。” “我不是没见过,多少风光一时的年轻医生,就因为感情出事,前途被耽误得一塌糊涂。” 他顿了顿,语气多了一分沉静:“我承认,最开始我确实没拿你们这事太当回事。总觉得他那种人,身边什么都不缺,喜欢个什么人也就是一时新鲜。” 许天星垂下眼,指尖轻轻摩挲着手里的保温杯盖,脸上没什么明显表情,却能听得出呼吸轻微变了节奏。 第117章 韩志文看着他,忽然低笑了一声:“但你知道吗,后来我改观,是有一天夜里,我下班,从停车场出来,看见他站在你车旁边,跟个雕塑似的。” “手里揣着钥匙,也不进车,我原本想过去说他几句,结果那家伙站着站着,突然笑了一下,特别苦,他自己都没察觉。” 韩志文抖了抖烟灰,又深吸一口:“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 “你跟他在一块儿,不是坏事,但你自己也得记着,不管多喜欢,不管多信,别丢了你自己的骨头。你不靠他活,你是靠自己站起来的。” 他说到这儿,把保温杯往许天星手里一塞,语气恢复了那点熟悉的刻薄打趣:“你这两天感冒又操心,喝点枸杞补补吧,完事就回家吧。” 许天星接过杯子,低头看着那圈温热的水汽慢慢冒起来,掌心一阵烫意传来,似乎在某处轻轻按住了他内心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 韩志文拍了拍他肩膀,往回走去。 重症急诊中心的事,认真考虑一下。”韩志文走到台阶尽头,头也没回,只是声音沉稳地落在夜色里,像一枚压进人心的钉子:“你有那个本事,也有那个胆子,这担子,是该你挑的。” 许天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他特地冲了个澡,换了衣服,才把身上那股血味和疲惫的气息尽量藏起来。可走廊的灯光打下来时,他的影子仍然透着疲惫的倦意。 他换好鞋,走进卧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盏被特意留着的小夜灯,顾云来已经睡着了,侧躺着,眉眼松弛,嘴角还微微翘着,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 许天星动作轻缓地坐到床边,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在确认这人确实安稳地在他身边,然后,他弯下腰,拉开被子,慢慢爬进去,把人从背后一把抱住。 他从后头贴上去,把鼻尖埋在顾云来的颈窝,像是用力嗅了一口熟悉的味道,才终于安下心来。 顾云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声音还带着没清醒的沙哑:“你回来了?” 许天星低声“嗯”了一句,下一秒,顾云来就懒洋洋地转过身,整个人毫无防备地钻进他怀里,像猫一样蹭了蹭,声音模糊:“你身上好凉……别动,让我抱着你睡一会儿。” 许天星将顾云来紧紧抱在怀里,额头轻贴着他柔软的发顶。 那一刻,他像是在试图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从今天的满身疲惫中一点点剥离,只剩下最深的那口情绪,被夜色温柔包裹住。 他不习惯说话,尤其在这种时候,可今晚不一样。 他的手指缓慢而坚定地滑入顾云来的指缝间,轻轻握住。像是攥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终于可以承认的情感。 片刻后,他在黑暗中,极轻极轻地开口,“……顾云来,”他声音很低,像是在胸膛里刮过一阵风。带着一丝粗粝的隐忍,也带着一丝决绝的坦白,“我爱你。” 他语气平静,却每一个字都像是剖开了胸口,亲手递出去的心。 顾云来没有立刻回应,他缩在被子里,还半梦半醒,眼皮沉沉的,脑子却慢了半拍。 “嗯,好……我也爱你。”他嘟囔着,声音软得不成样子,带着睡意与习惯性的亲昵。 许天星没出声,只是垂下眼睫,淡淡看了他一眼。 片刻后,顾云来忽然顿了一下,他猛地睁开眼,抬起头,声音还带着没清醒的哑意:“……你刚刚说啥?” 许天星没看他,只低声回了句:“你不是听见了。” 顾云来彻底清醒了,整个人一下从沉睡的小动物变成了被雷劈醒的大型犬,瞪着他:“你再说一遍,快点。” 许天星看着他,眼角似笑非笑,声音却依旧平稳:“我说,我爱你。” 顾云来看着他,像是被人按了一下暂停键。 “操,许天星……”他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止不住的笑意,像是心口突然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你终于说了。” 许天星靠在他肩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云来伸手捧着他的脸,把额头抵上他的,笑得有点控制不住,“这可是你自己主动说的啊,许天星,不是我逼你说的。” “说一次哪够啊,来,再说一遍,快。” 许天星:“……” “许医生,你刚刚那个语气太敷衍了,我要的是,深情款款,眼神坚定。” 许天星闭眼,嘴角微微一挑,像是实在拗不过他,低声又说了一遍:“我爱你,顾云来。” 顾云来像被雷劈了一样猛地坐了起来,动作快得许天星一愣,还以为他是做噩梦了。 下一秒,他却紧紧拉住许天星的手,眼睛亮得骇人,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咱俩结婚吧。” 许天星怔住了,手还被他握在掌心,指节被热度裹住,像是一下子从冬夜被推入了盛夏。 他抬眼看向顾云来,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睡意和疲惫,可眼神是清醒的,甚至带着某种赤诚的疯劲儿。 “……你认真的?”许天星声音轻,却不是拒绝,更像是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提案”中缓过神。 “当然。”顾云来点头,语气比刚才还认真,“我听你说‘我爱你’的时候,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我想跟这个人过一辈子,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爱的人。” “许医生,我跟你讲,我可记仇了啊。你前几年让我等了这么久,我得缠你一辈子才算扯平。” 第77章 急诊室一如既往地忙碌, 空气里混杂着消毒水的气味与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令人神经紧绷。 那天值班,许天星刚给一个头破血流的病人缝完最后一针, 正抬手摘下手套,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警察来了, 快让出通道——” 伴随着几声压抑不住的呻吟和警员的呵斥声,一群人跌跌撞撞地被推进急诊大厅。 “打群架的!”门口的小护士低声惊呼, 目光惊慌地扫过那几个人。 七八个男人被压着带进来, 身上带着街头火气,有的鼻青脸肿, 有的满臂是血,几个还在挣扎着想继续动手, 尽管手已经被反铐。 “别乱动!”押送的警察怒喝。 其中一人突然爆发似地挣脱了控制,冲着旁边另一名伤者扑去, 正准备举拳,嘴里还咒骂着:“你再给我装死试试——” 现场瞬间混乱, 药车被撞翻,止血包、碘伏瓶滚了一地, 护士们连忙躲避。 许天星动作极快,几乎在那个男人抬手的同时,便一把扣住了他手腕, 用力一拽,顺势将他压在墙边。 男人反抗得凶狠, 许天星膝盖顶住他膝弯, 低声喝道:“安静点,你再动我就叫警察回头加一条袭医。” 他话音刚落,余光猛然一闪, 另一个被带进来的人不知何时脱离控制,手里寒光一闪,竟从裤腿掏出一把小刀,径直朝前方冲过去,目标明显是同女护士背后那个人。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表情,只是眼神狠厉,动作凌厉地朝人扑来,许天星几乎是本能地反应,猛地松手、转身,挡在护士面前。 电光火石之间,他一手格挡,刹那间只觉得肩膀一凉,冰冷的刀刃割开布料,沿着皮肉划出一道狠辣的口子,血喷涌而出,迅速浸透白大褂。 他却没退,眼神一冷,反手扣住持刀者的手腕,狠狠一扭,只听“咔哒”一声,刀掉在地上。他顺势一个肘击砸在对方胸口,将人压倒在地。 直到那人被彻底制服、保安冲进来,他才像终于意识到疼一样,肩膀一抽,蹲在原地缓了口气。 护士哭着扑过来:“许医生你流血了!” “别怕,不是大动脉,”他声音低沉,略微喘着气,却还带着一贯的冷静,“人没事就好。” 他微微仰头,靠着墙边坐下,白大褂上大片殷红,和他苍白的脸色形成刺目的对比。可他眼神还是清醒的,甚至还笑了一下,那笑意藏着些疲惫,也带着一点倔强的不服输。 “你就不能多等一会儿警察?” 门猛地被推开,顾云来几乎是冲进来的,声音发狠,眼角却泛着红,像是一路风急火燎赶来,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凉意和焦灼。 许天星正坐在处理台边,病号服的一侧被剪开,肩膀包着厚厚的纱布,敷料边缘隐约透出血红。他听到声音,抬眼看了顾云来一眼,神情松弛得近乎漫不经心,嘴角甚至带了点笑。 “伤得不重。”他淡淡地说,抬了抬下巴,“才七针。” 顾云来的目光落在那一团尚未干透的纱布上,脸色一寸寸沉下去,仿佛有压抑的情绪从骨缝里渗出来。他嗓音哑了一瞬:“沈放告诉我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他妈什么感觉?” “哦,”许天星挑了挑眉,像是终于明白消息来源,“你跟沈放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随时通风报信?” 顾云来几步走上前,动作看似冷静,却几乎是压着怒气。他避开许天星的伤口,一把握住他的手,力道控制得很好,却仍旧透着隐忍的颤抖。 第118章 “许天星,”他低声道,“你脑子里到底有没有‘退后’这两个字?” “有啊。”许天星靠着椅背,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不过我更喜欢‘冲上去’。” 他微微凑近,右肩还在隐隐渗血,苍白的皮肤和敷料之间透着一丝刺目的红。可他说话的时候眉眼弯弯,像平常那样藏着点懒洋洋的不正经。 “你不是也缝过针吗?”他语气轻快,“这下我也感同身受了。” 顾云来一时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他,喉结滚了滚。半晌,他才压着嗓子开口:“你再这样冲上去一次,我就真让你‘感同身受’一辈子。”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气话,可眼底那点红和语气里的狠,谁都能听出不是玩笑。 许天星没接话,只是缓慢靠近一点,动作放得极轻极缓,像是生怕压到自己那块伤,又像怕吓着眼前的人。 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温软又稳:“我有分寸,你别怕。” 那一瞬间,顾云来眼眶倏然发热。所有的火气、质问、怒意,全在他眼前那点温柔里,瞬间融化得干干净净,他不知道是该骂,还是该抱住这个该死又心软的人,吻他一下才甘心。 外头的脚步声与低语早已集聚成一团,一开始是几个护士在窗口探头,接着是实习医生假装来取药、主任借故巡视,最后几乎整个急诊室都知道,许天星的“男朋友”来了。 顾云来眼神带火,西装都没换下,风尘仆仆地站在处理室里,手紧紧拉着许天星的手不肯松开。那姿态哪里是“朋友”该有的分寸,分明像是刚从战场上赶回家的恋人。 许天星注意到了门口躲着的人影,也听见有人低声笑:“哎呀,不是说他单身吗?” “谁说的?我看那男朋友眼睛都红了,还搂着不放。” “不会是……真的吧?” 他垂眼,指尖轻敲着处理台,表情淡得仿佛与己无关。 顾云来也听见了那些窃窃私语,眼神一横,转身便要关门:“看够了吗?没事的话让一让,他得休息。” 许天星抬手拉住他,声音不急不缓:“算了,不用关。” 顾云来一愣,许天星坐在那儿,伤口隐隐渗血,他却坐姿稳稳,抬眸看了门口那几个人一眼,语气冷淡但不刻意遮掩:“是,我男朋友。” 他的语气太平静了,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如何,而不是公开自己从未明说的情感关系。 门口那几个年轻护士一时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退还是该继续围观。 顾云来低头看他,那一瞬间眼神几乎柔到发亮:“许天星,你疯了。” “没疯。”他淡声答,“我就是不想再遮着掩着,累。” 他靠着椅背,视线穿过人群、窗户、急诊室刺眼的灯光,落在一片模糊的夜色中。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 “谁爱谁,是我自己的事。” 顾云来看着他,一时间连心跳都失了节拍。他忽然就明白,许天星是真的,不怕了。 屋子里飘着蛋香和微弱的水汽,厨房里传来轻轻的锅铲声,切菜板偶尔敲击几下,节奏均匀,晨光洒进客厅,把木地板映出一层柔和的暖意。 许天星醒得晚些,肩膀一动,便是一阵刺痛。他皱了眉,倒没出声,慢慢坐起身,手扶着门框走出卧室。 顾云来正站在厨房,穿着宽松t恤,围裙系得松松垮垮,正在炒蛋。听见身后响动,回头看了一眼。 “醒啦?” 他笑了一下,语气带着刚睡醒的人专属的温软,“洗漱了吗?先吃点,我做了粥,还有你不爱吃但得吃的鸡蛋。” 许天星站在门口,没动,也没回答。他抬手摸了摸肩膀,伤口周围隐隐发热,一抽一抽地疼,像是整个肩胛都在呼吸。 他盯着顾云来看了一会,忽然道:“……我总算明白你当初的感受了。” 顾云来一愣:“什么?” “你那次缝针,”许天星靠着门框,声音低低的,语气里透着点嘲弄的笑,“大半夜跟我撒娇说疼死了。” 厨房里油花微响,顾云来正弯着腰翻蛋,闻言手一顿,回头瞪他一眼:“我那哪是撒娇啊,是真的疼。” 许天星没反驳,只是慢慢往厨房走过去,每一步都走得不快,像是在试图控制身体的反应,又像不愿让疼痛暴露得太明显。 直到走到吧台边,他靠在高脚椅上站住,轻轻一声:“现在我知道了,你疼成那样还有力气给我发微信,是真的猛士。”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一动,没再说什么,只是把炉火调小,走到他面前,动作很轻地碰了碰他没受伤的那只手。 “比你惨点,我差点打中大动脉。”他语气轻松,“不过也有个好处。” 许天星偏头看他:“什么好处?” 顾云来嘴角勾了一下,眼神却比笑更温柔:“你现在终于肯心疼我了。” 许天星没有接话,只是低下头,把手搭在台面边缘,像是怕自己重心不稳。他没有笑,眼里浮出一点情绪,有点困倦,有点迟疑,也有一点……难得的坦白。 许久,他才低声开口,语气轻得像飘在空气里,却每一个字都落得很重:“我就是现在才知道……原来真的会这么疼。” 他顿了顿,唇角勾了一下,带着一点自嘲的涩意:“我那时候……怎么还能说你咎由自取。” 这句话落下后,厨房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锅里粥沸腾的声音,像某种无声的回应。 许天星的声音低下去,像是怕太大声会惊扰了这点安静,“那时候你刚回国,脸都瘦了。”他慢慢说道,语气不急,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自我清算。 “飞机上还做了那么久的cpr……回来就被人打,还缝了那么多针。” 他说到这儿,肩膀忽然一紧,像是刚意识到那天他看着顾云来坐在急诊室,满身血、撑着伤口还能笑着叫他“许医生”,自己当时竟连一句好话都没说出口。 “我……”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声音有点哑。 那句“我”之后是停顿。他没继续说下去,只是低下头,像是有点受不了这份迟到的自责,喉咙轻轻滚动一下,却什么都没补充。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一点吧台边缘,那种迟疑、悔意与内敛的心疼,全都卡在没有说出口的半句话里。 顾云来没笑,也没说什么轻巧的话。他只是走近半步,伸出手,稳稳地握住了许天星搭在台面边缘的手。 指节微凉,带着力气,他低声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安静:“你不是还给我塞止疼药了吗?” “你心疼我,是现在才说……但不是现在才有的。”他说完这句,又低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放得更缓了:“我都知道。” 他抬手把t恤从肩膀拉起来,动作干脆地脱了,随手搭在椅背上。灯光下,他皮肤冷白,肩胛干净有力,左肩那条细长的疤痕已经淡去许多,但仍然隐隐可见,像是时间刻下的一笔旧印。 他没说话,只是站在许天星身边,慢慢转了个身,让那道疤完整地暴露在对方面前。 许天星抬眼,看见那条疤时神色微动。 他安静地看着那道已经淡去许多的刀痕,像是在一寸一寸回忆那段时间——那个凌晨的急救室、顾云来血流如注的样子,还有他自己按着伤口时手上的颤抖。 半晌,他才低声开口:“都过去快一年了……现在想想,那时候你真是九死一生?” 顾云来回头看他,嘴角带着一点近乎轻佻的笑意:“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眼神却沉静,像是真从死里走过来的人,笑容是后知后觉的轻巧,却藏着一种被时间打磨后的钝痛。 “不过现在想想,”他顿了一下,低声补了一句,“嗯,还挺值的。” 许天星也没笑,只是低头,他右肩那条新伤还在渗红,伤口缝得整齐,边缘皮肤却已经发青,像是一整夜未曾真正静止过,血痂与敷料交错着,颜色深浅不一,触目惊心。 他站在那里,病号服半褪,肩上的新伤在晨光下清晰可见。顾云来则赤着上身,左肩那条旧疤如同岁月的剪影,已经褪色,却仍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 一个左肩,一个右肩,像一场诡异却完整的对称。 空气静得仿佛时间都在屏息,锅里的粥轻轻咕嘟着,沸腾的声音像远方的雨声,柔软又遥远。 “挺巧,”许天星嗓音低哑,像是苦笑,却连嘴角都没抬,“倒是……配一对了。” 顾云来没立刻说话,目光落在他肩头那一块青紫未褪的伤口上,眼神一点点沉下来,“我宁愿这对从来没配成。” 他说着,抬手轻轻碰了碰许天星肩膀边缘那一小块未缝的皮肤,指尖落下的那一瞬,像是怕吵醒什么,又像是怕碰碎什么。 他的声音极低,压在喉咙里,透出一丝藏不住的紧张与心疼:“我本来以为……你终于不用再受伤了。” 第119章 他是真的这么以为的。 以为他们已经走出那场风暴,以为许天星可以不用再被卷进任何黑暗和危险里,终于只做一个医生、一个人,一个可以安心被照顾的人。 可事实不是。 许天星抬头看着他,眼里没有笑意,语气却异常柔和,“那不可能。”他说完这三个字,又慢慢勾了下唇角,轻声补了一句:“受伤是难免的。” 他顿了顿,像是确认了什么,才继续说:“但现在……受伤以后,有人心疼了,就不一样了。” 顾云来看着他,心脏像被什么轻轻压了一下。那种情绪不是剧烈的疼,而是钝钝的、沉沉的,像是被这句话一寸寸推进胸腔深处,无法言说,只能沉默接住。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这一次,许天星已经先他一步,说出了那个他一直想听、又怕听的话。 这时,放在一旁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屏幕亮起,震动声在厨房的静默中显得格外突兀。 顾云来低头一看,是林星澈的来电,他走过去按下接听键,那头传来林星澈压着嗓音的冷静,“顾云来,出事了,星来医疗被举报……。” 第78章 电话那头传来林星澈的声音, 裹挟着呼啸的风声与隐约的导航播报,像是从一辆疾驰的车里破风而来。 “我刚拿到消息。”她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压低声音, 语气干净利落,藏着压抑不住的锋利, “星来医疗被人实名举报,目前还没见诸报端, 但材料已经送进了几家媒体的编辑部。按照节奏推算, 舆论窗口……最多两小时。” 她的车子显然正在变道,手机那端传来短促的提示音与急促引擎声。片刻后, 她再度开口:“你现在在哪?我过来接你。” 顾云来眉心一沉,脸上的表情瞬间冷却。他声音低下去, 仿佛连周围的光都沉了一层:“举报内容具体是什么?” “数据造假,临床流程违规, ”林星澈顿了顿,似乎在咬牙, “还有一项最脏的,利用私人关系影响评审结论。” 语气微顿, 像是刻意缓了一秒才说出口:“你和许天星的名字,都在上面。” 厨房里的空气顿时像被抽空了。 顾云来站在原地,手机贴在耳侧, 指节却一寸寸收紧。他没出声,只是眼神落在了厨房正在擦拭杯子的许天星身上。 顾云来喉结动了动, 终是低声开口:“我在家。” 林星澈听出了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语气不自觉地紧了一寸:“许医生也在?” 他轻轻点头,又像是说给电话那头,也说给眼前这个刚刚笑着说要做晚饭的人听:“嗯, 我们都在。你来吧。” “我们上来了。”林星澈简短说了一句,随后跨入门内,气场干脆凌厉,毫不拖泥带水,身后紧跟着,贺临和顾云峥。顾云来看清人影,眉头轻动了动,向后侧身:“进来吧。” 屋内客厅昏沉,厨房那头的灯还亮着,一抹暖黄将许天星的侧脸照出淡淡的光。他正将最后一个杯子擦干放好,听见动静回头望过来,眼神沉了几分:“出什么事了?” “举报信的内容落到了媒体手里。”林星澈将随身的包甩到茶几上,顾云峥已经默契地从文件袋中抽出几页纸,整齐摆在桌面上。 “最早的材料是今天上午八点送到一家财经公众号编辑部,署实名,但身份造假痕迹很重。”她语速飞快,语调却锋利清晰,“分为三部分。” “第一条指控星来医疗临床数据存在更新滞后,涉嫌伪造;第二条审批流程存在闭环问题,构成程序性违规;三,也是他们真正要打的——你,”她看向顾云来,“还有你,”她目光转向许天星,“被指控存在未申报的密切关系,涉嫌干预项目评审公正。” 贺临在一旁开口,语气冷静:“举报人掌握的信息非常详细,连流程建议的发出时间、审批节点、系统内部邮件编号全都对得上。不像是随便爆料,更像是项目组内部有人递刀。” 顾云来看着那几页纸,指尖下意识地扣在桌角。他语气压低,像是在竭力控制:“他们是冲我们来的。” 林星澈点头,毫不犹豫:“而且是踩准了时机和方向,故意选你们关系还没公开、但业内多有传闻的时候下手。” 她翻出一张照片,啪地扔在桌上,那是一张行业论坛的合影。 画面中众人或交谈、或观展,背景是某大型医疗合作峰会的logo墙,许天星与顾云来并肩站在画面左侧,并未刻意靠近,却也没有刻意保持距离。 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空隙,却仿佛整个画面都被他们之间的气场牵引。 顾云来看向前方,神色沉稳,眼尾却微微带笑;许天星站得笔直,目光落在一旁,却有一瞬间的偏头,像是刚好听见对方在低声说话。 他的眼神未必是柔和的,但那种不自觉的注意力倾斜,让人一眼就能察觉:他在在意这个人。 他们谁也没碰谁,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身体接触,可那股沉静而温柔的默契,几乎透出屏幕。 旁人若不细看,只会觉得他们站得自然。但照片拍下的,是一种藏在彼此日常目光交汇与距离掌控里的隐秘情感。 下方红色字体刺目,“事实情侣关系,未申报关联身份。” “举报人没有攻击你的专业。”顾云峥接过话,语气不紧不慢,却带着一针见血的冷静,“但他编了一整套私人关系干预评审的逻辑链。从流程、身份、情绪,再到动机,全都串联好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的文件:“你越沉默,他们就越容易把沉默当默认。” 许天星站在原地,肩背挺得笔直,指尖缓缓摩挲着茶几边缘,他没立刻说话,像是在逼自己从那张照片和红色文字中抽离出来,片刻后开口,嗓音沙哑却平稳:“……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顾云来看向他,目光紧紧锁住,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我确实是那份流程建议的起草人。”许天星缓缓道,“虽然挂名的是主任,所有内容也走了合规流程,我的资质也经得起查,但我和你之间,是他们最容易拿来下手的突破口。” 他声音低下去,像是用尽全力压住情绪:“因为他们知道,我写这个东西没问题,但没人能为我们这层关系,站出来辩护。” 顾云来终于出声,嗓音低哑得像刀磨过铁:“他们在赌我们不敢说出口。” “而且赌你们一旦说了,就从专业问题,变成道德拉锯。”贺临开口,语气一如既往冷静却清醒,“他们不是要一个真相,而是想让你们在私情与公信力之间自行崩塌。” 许天星沉默着,眼神却慢慢亮了起来,冷静得像某种锋刃在水下缓缓升起,然后他忽然转过头,看向顾云来,眼神锐利、干净,仿佛在看一个他早已无数次挣扎过的问题。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干。”他直视着众人,语调平稳,却压着一种几近逼人的冷意,“说我仗着跟顾云来的关系,拿着一份流程建议,就成了项目顾问。说我们不申报,是心虚。说我写流程,是插手,说我沉默,就是默认。”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截图与文件:“我熬夜改过每一版细则,把执行路径拆成一节一节的可审通道,我按临床规律重新建模,只为了让一个漏洞不会在未来演化成人祸。” “我是医生,不是谁的附属,我是专业人士,不是贴在别人关系上的标签。” “他们想让我否定我做的每一件事,想让我在爱人和事业之间,必须放弃一个。” 他轻轻吸了口气,声音低下去,却带着某种无可动摇的清晰:“可这一次,我谁都不想让。” 就在气氛沉入极点时,林星澈的手刚要翻页,贺临已经轻点了手中平板,将一组截图从屏幕一侧调出,滑入正中。 “这是杀伤力最强的一段。”他扫了一眼屏幕,补了一句:“这些东西,无论真假,只要对方控制好节奏,就足以让你们在舆论上先输一半。” 话音未落,门铃响了,所有人下意识看向顾云来。他却神色未变,仿佛还陷在贺临的话中。倒是顾云峥已经不动声色地起身,语气淡淡:“我去吧。” 门开了,一位身穿黑衣、背着笔记本电脑包的青年站在外头,身形修长,神情干净利落。目光平静沉静,语气简洁有力:“顾总你们好,我是朱子墨,沈队让我过来看看资料。” 许天星下意识微动了一下,而顾云来的眉眼微挑,终于开口:“你叫了警察?” “不是正式介入。”顾云峥已经回身关上门,顺手锁上,“只是技术协助,调资料而已,。” 她顿了一下,视线掠过茶几上的那叠材料:“你现在要的不只是公关和排查资金流,你更该知道,对方在网络上留下了多少数字脚印。” “看来顾总还是一如既往,不太喜欢看到我们穿制服的人。”朱子墨走到茶几旁,随手把包放下,拉开笔记本,语气不紧不慢,像是顺便说话,又像是挠在了某人心口上。 第120章 顾云来没看他,只淡淡道:“你今天不是穿便装?” “穿不穿制服,不影响你对我本人的警惕程度。”朱子墨耸耸肩,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熟人之间的打量意味 朱子墨已经坐下,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动作干脆利落。指尖飞快敲击几下,将数据线接入设备,画面迅速跳出一组路径追踪图与监控快照。他边调试边随口道:“举报信的ip地址藏得不错,用了跳板□□和一次性匿名邮箱,挺专业,显然不是初犯。” 他指着屏幕上的一段细碎代码轨迹,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最后一段出口链路有一小段是真实的。对方可能以为掩得够干净,但忘了关一个定时缓存服务。” 他微微一笑:“人嘛,总得有点侥幸心理。” 顾云来斜他一眼,语气平静:“你这几年废话倒是越来越多。” “废话归废话,人还是我来查。”朱子墨耸肩,“放心,我不碰感情部分,我只追ip。” 他语速不急不缓,语气也没有一丝多余情绪:“你们有没有内部邮件系统的访问授权?” “我给你。”贺临已经在另一端终端上调出界面,开始准备权限。 林星澈在一旁侧目看了顾云峥一眼,语气不疾不徐,话里带着一点似真似假的玩味: “云峥,你们这是打算用警方资源处理公司危机啊……这真的合法吗?” 顾云峥神色不动,声音平稳:“放心,林姐,既然他们敢捏造‘医疗数据造假’,就已经涉及公共卫生领域。按照现行法规,这已经可以划入刑事调查范畴了。” 他说得不紧不慢,逻辑清楚,底气十足。 林星澈抬眼看他,唇角勾出一抹笑,像是半认同、半挑刺: “所以现在这事也不是公司私事了?” 她翻了一页文件,语气轻轻一转,带着点故意的随意: “不过说到底,我又不是星来的人,顾云来才是我表哥——我是来帮亲戚擦屁股的。” 语气漫不经心,却精准地把“参与角色”这个边界划得清清楚楚。 林星澈把那点漫不经心的调子收起,整个人瞬间进入作战状态,视线锐利得像是重新瞄准了战场:“既然如此,那就趁热打铁。” 顾云来此时看向顾云峥,眉目微动,语气低了一度:“你现在,越来越有自己的风格了。” 顾云峥看着他,眼神微敛:“哥,我比谁都清楚,你们当初是怎么咬着牙,一步步把这家公司撑到今天的。” 她顿了一下,像是让心口的那句话在沉默里落了根,然后才接着说:“所以我不能看着你们的努力被人毁了。” 说完,她从怀里缓缓掏出一个小型u盘,指尖在壳面上轻轻一转,像在确认那把“刀”是否还在鞘中,然后才将它轻轻放在桌面上。 “所以,”她轻声道,“我带了刀。” 朱子墨在屏幕前调试代码,闻言挑了下眉,像是终于被逗笑了,声音懒洋洋地接了句:“那我就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不请自来。” “查到了。”朱子墨忽然开口,指尖仍在键盘上敲击,却没有停顿,“举报文件的第一次上传,是从海城发出的。上传时间,正好是你们昨天开高层会议的那一小时整。” 林星澈目光一凛,立刻反应过来,侧头看顾云来,眼神微沉:“也就是说,现在,你们公司里有鬼。” 朱子墨坐下后动作极快,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节奏干净利落,带着某种极强的自信与掌控感。他将□□线路图层层展开,又调出dns追踪界面,眼睛没离开屏幕,却忽然问道:“会议室的wi-fi日志,有没有备份?” “有。”顾云峥站在他身后,俯身递出一块移动硬盘,“我让贺临从it那边调来了完整的通联记录,按时间段整理好了。” 朱子墨接过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了顾云峥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抬头,语气却低了一点,像是刻意压住了什么:“你动手还挺快。” “还不是上次他俩的事。”顾云峥语调平淡,语气里带着一丝下意识的回避,“再来一回,又该有家庭矛盾了。” 她向后站了半步,动作自然,却像是习惯性在保持某种安全距离。手指从桌沿慢慢收回,像是在掩饰什么。 朱子墨没再追问,只是继续盯着屏幕,指尖翻转数据的速度未停,嗓音却轻得像是顺口一问:“看来你还挺擅长处理家庭矛盾的。” 他顿了顿,像是随意又不动声色地加了一句:“不过……怎么每次都是临时才叫我?” 顾云峥眼神微微一动,俯下身,在朱子墨耳边轻声道:“你不是很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吗?” 朱子墨终于转头看向她,目光静得像一潭深水,唇线绷得极轻,语气却格外安静:“那你可得小心点。要是下回我觉得不值得,就不来了。” 顾云峥轻哼一声,语气懒懒的:“爱来不来。” 这回轮到朱子墨笑了,唇角微弯,不紧不慢地伸手,像顺手校准线缆那般,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 顾云峥动作一顿,低头看他一眼,眼神没什么明显情绪,但指尖翻文件的速度明显慢了一拍。 她没有躲开,也没有应声,只是淡淡道:“别动我衣服。” 朱子墨“嗯”了一声,语气懒洋洋的,尾音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下次提前叫我,我可能来得更快一点。” 贺临本在安静地看文件,指节搭在边角,一页页翻得干净利落。但仿佛是有所感应,下一秒他轻轻抬头,与顾云来目光正面相撞。 两人对视,只一秒。 可那一秒,顾云来看得极清楚,贺临眼中没有惊讶,甚至没有闪躲,只有一种早已了然于心的平静,就像一个知情者。 那种平静底下,却藏着一点点克制不住的苦涩,像是他早就知道会有今天,只是不知道这一刻,会这么晚才来。 他冲顾云来微微一笑,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挑了下眉,神情温和,却带着一句无声的话:你也看出来了,对吧? 第79章 顾云来看着贺临, 眉眼动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点了下头。那一下既是明白,也是放下。 他收回视线, 脸上神情一收,重新归于一贯的冷静与锋利, 嗓音低下去:“朱子墨,你刚刚那段追踪, 能锁定发信人的登陆设备吗?” 朱子墨已经调出一组新的路径图, 手指在屏幕上迅速滑动,唇角微抿:“发件用的是租赁虚拟主机, ip落在海城港区附近,但这里有意思的是, 设备端标识重复出现了两次。” “什么意思?”林星澈皱眉。 “第一次是昨天凌晨,第二次是昨晚十一点半, 有一段远程连接,尝试登录星来医疗的投审邮箱, 被系统拦截了。”朱子墨说着,把图示指到一处, “尝试失败,但留下了信息。” 贺临眼神一凛:“他们还敢入侵公司系统?” “未遂,但说明对方不只是举报, 还想渗透我们的内部通讯链。”顾云峥接过话,“是典型的二次攻击准备期, 如果今晚我们没有提前拦截, 那明天爆出来的可能就不止是举报信。” “而是连带你们整个邮件来往、立项会议纪要都被恶意剪辑,直接甩到网端。”林星澈眼神冷下去,“让你们连反应时间都没有。” 顾云峥坐在沙发一角, 目光冷静地扫过几张图表,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他们的节奏设计得很精准。第一阶段是发难,把我们拉到道德攻击的舆论场,第二阶段,是技术攻击,把我们拖进所谓证据链的泥潭。” 顾云来冷声开口:“我们没有时间等他们动手。” 他看向顾云峥:“可以锁人吗?” 顾云峥轻轻点了下u盘:“可以试着盯,问题是对方很小心,所有账户都是匿名、跳板、转发,像一层层壳。” 朱子墨忽然接口:“但设备id无法伪造。” 他点开另一份图示,“如果能把今天上午在公司局域网出现过的设备做一次全盘筛查,再结合这个指纹碎片,也许能缩小范围。” “我给你清单。”贺临已经起身,往书房走去。 林星澈一边整理举报材料,一边语气冷静:“你们那边追ip、查系统入侵,我们这边媒体先处理。三个点前不能放热搜扩散,我来拦。” “我联系财经线。”顾云来目光锋利,动作干脆,“星来的控股结构和流程设计我最清楚,我来写一份声明模板,备好应急响应。” 朱子墨敲下几行代码:“我这边调日志,技术证据尽快备份一份副本。” 那一刻,客厅里每个人都开始迅速行动,像是临战前的部队,各自归位。没人再多言,情绪沉下,理性浮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朱子墨忽然“诶”了一声,目光定住在一行代码上。 “你们谁……昨天下午五点三十四分左右,在会议室附近用手机登录过公司wi-fi?” 林星澈和顾云来看了一眼对方,几乎同时道:“不是我。” 第121章 朱子墨缓缓拉近时间节点:“有一个设备,iphone 16 ,设备名被隐藏过,但mac地址匹配到一个三天前才登陆过的账号,且……” 他声音顿住,目光一沉:“后台权限,是管理员级别。” 顾云峥盯着屏幕,眼神微凛:“那不是普通员工。” 朱子墨点头,唇角微收:“我们找到了第一块跳板。” 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每个人心里都在翻着各自的名单。 就在林星澈翻动资料的手指即将落下时,许天星突然开口了,瞬间打断了屋内所有人的动作:“我觉得,你们可以双管齐下。”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空气像被瞬间冻住,众人齐刷刷看向他。 他坐在沙发一角,神情却意外地清醒,甚至冷静得近乎陌生。他缓缓抬起眼,目光穿过满桌的文件与屏幕闪烁的代码,嗓音低缓,却像冰刃划过心底:“这事和泰盛脱不了关系。” 他眼神沉静,像是在回望某个久远却挥之不去的梦魇:“你们可能还在猜是谁,但我已经知道。方文恒是怎么做事的,我太清楚了。” 顾云来眉心一跳,声音压得更低:“你确定?” “我从小看着他,怎么把一个人一点点剥干净。他从不亲自动手,只制造连锁。不会直接杀人,却能制造一场结构完美、证据缺失的‘意外’。让人坠落、崩塌,连源头都找不到。” 他扫了一眼满桌的资料,眼中带着深得可怕的冷意:“他最擅长借刀杀人,自己一身干净,背地里一套一套的,挑拨、收买、构陷……这次是他最好的机会。” 贺临皱眉:“他在报复?” “当然。”许天星点头,“我俩前阵子让他那么没面子,他不会这么快放过我们的。哪怕不能给致命一击,也能拖慢进度,恶心恶心我们。” 顾云来看着他,忽然低低嗤了一声,像是某个点被击中:“他不是东西我早就知道。” “但问题是……”他目光一沉,语气瞬间凌厉,“我们内部的东西,他是怎么知道的?” 屋内顿时一静,林星澈的手指停在了文件边,眼神微敛。 顾云来扫视四周,语气克制却每一字都带着压迫:“自从上次资料泄露后,我把核心系统、邮件流、审批权限全都查过两轮,连我自己的端口权限也更新了。” “外部投毒容易,内部渗透却不是一朝一夕。他能精准操控节奏和路径,说明我们身边,还有人没暴露。” 贺临沉声:“你是说,星来的项目小组里,有人把东西送出去了?” 顾云来看着他,缓缓点头:“最起码是最近一个月左右的事。” 林星澈迅速切换思路,眼神变得锋利:“那我们就反过来查,从他拿到的‘东西’入手,看是谁给的,朱子墨?” 朱子墨一边调出系统,一边道:“我能试试,如果举报信里的附件版本号保留了痕迹,设备标识没有抹干净,就能锁定是哪台机器导出的。” 顾云来看他,声音低下去:“我们要是现在不查清楚,下一次,他可能连你都一起拉下水。” 朱子墨手指飞快敲击,目光定在屏幕上:“既然他敢下场,我们就该让他知道——谁才是猎物,谁是猎人。” 屏幕上的追踪界面弹出几串闪动代码,指针微动,如线索的开端,也如战场的风,朱子墨屏幕上最后一串代码停了下来,像子弹卡在了膛里,键盘声随之消失。 “如果举报人还在准备第二波材料,”他语气平静却有压迫,“那就说明,他不是一次性动手,而是在你们手里,拿到过文件的人里,筛谁是最合适的传递口。” 顾云来看着屏幕,神色一寸寸冷下来,嗓音低沉而干脆:“那就给他们一份‘新材料’。” 林星澈猛地抬头,目光凌厉:“你要布饵?” “对。”顾云来转头看向朱子墨,眸色沉得像压着暴风,“我来拟一份假的项目进度文档,用高密度伪加密格式,乍一看像是为了防泄密临时加急的内部版本。” 他顿了一下,语气里透出锋芒:“我会在里面塞进一条,我们准备更换供应商,并内部决定启用新临床方案,推翻原模型怎么样?” “只要有人把这份版本送出去,对方必然动。”贺临赞同。 朱子墨敲了敲桌面,眉微挑:“我设追踪程序,格式包装成加密pdf,但内置监听,一旦被导出,终端设备路径自动记录,五分钟内回传。” “好。”顾云来点头,“把权限设得收得很紧,但又恰好让项目组那几个核心成员能不小心看到。” 他看向林星澈:“你那边一起动。” 林星澈早已点开手机,指尖飞快在屏幕上滑动,她语气清淡,却精准得像手术刀:“不澄清、不回应,只放两组疑似早期截图,再加一个匿名采访,说星来内部对新方案意见不统一。” “媒体最爱这种‘披露式’的剧本,既能炒热流量,又不承担立场风险。”她一边发图,一边冷静继续:“我们不急着洗白,我们只做三件事:模糊焦点、扰乱判断、制造信息疲劳。” “让他们失焦、误判、不断自我内耗,我们只要拖到午夜,就能让线转向。” 顾云来看着她,眼中像压着旧事,语气低了一度:“怎么样,是不是回到你主战场了?” 林星澈翻着文件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抬头,眼底有光,笑意却冷:“你们才是主战场,我只是那个在背后放烟、点火、放舆论的” 朱子墨手里的代码已敲到尾声,屏幕上一行行密令如水底暗流般涌动,精准、沉着、有备而来,“程序嵌好了。”他说,语气平静,“两个小时内,他们一定会动。” 顾云来站在他身侧,凝视着那份伪装成“紧急版本”的项目文档,眼神像沉入了一场无声战局。他缓缓吐出一句,嗓音低得像铁器落地:“那我们就原地等,看他们怎么上钩。” 随着朱子墨轻敲回车,系统开始自动生成路径还原图,整个屏幕上跳跃出一串时间线与节点链接,像一张逐步收紧的网。 “文件在被复制七分钟内,被下载、加密、打包,再嵌入三份不同载体。”他目光沉定,“其中一份伪装成媒体投稿稿件,上传到了一个境外平台的草稿箱,内容设定凌晨自动发布。” 林星澈看着屏幕冷笑一声,眼神却锋利如刃:“他们想用你们自己放出去的假动向造你们的谣,一边说你急着自救,一边逼你在道德和公信力前自断臂膀。” 她微微偏头,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标准的公关绞杀术。手法娴熟、节奏精准、下刀够狠。” 贺临翻开时间表,眉目沉着:“凌晨三点第一轮,五点推二稿,七点前就能挂上‘舆情预警’,八点开盘、九点爆点,他们能一套带走你们半条命。” 顾云来没说话,只盯着那串不断跳跃的传输记录,眼神冷静到近乎无声,指尖却缓缓收紧。 忽然,他开口:“那就提前送礼。” 顾云来站在白板前,手中转着一支笔,眼神凝着前方:“既然他们想拿技术泄密做文章,就给他们一个更大的靶子。” 他转头看向林星澈:“我们编一场境外技术授权会谈,定点、定人、定时间。设一个星来医疗准备出让部分核心技术的局,看他们咬不咬。” 林星澈眼神一凛:“你打算引他们露面?” “更好。”朱子墨接话,“我们只要他们敢把这份假交易抛给媒体,或者转给监管,就等于自曝情报来源。” “但得有人配合。”林星澈看向顾云来,“你不可能亲自出镜。” 顾云来还没开口,许天星却淡淡地说:“我来。” 众人齐齐看向他,眉目如画,清俊如刃,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微微反光,镜片后那双眼睛却黑得发沉——像是把所有情绪都封在水底,冷得不见底。 他语气平缓,却不容置疑:“你们不是要他们相信这个局是真的?” “那就让我来。”他顿了顿,目光落向顾云来,“只有我出面,只有我出事,才有可能逼他们真正动手。” 林星澈指间一顿,眉微皱:“你疯了吗?” “没有。”他语气极轻,甚至唇角浮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我只是终于知道该做什么了。”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顾云来,语气一如方才,却多了半分带着决绝的温柔:“这种事,自然得是你最亲的人来做,才会有人信。” 与此同时,某栋私密会所的顶层包间。 房间内光线昏暗,四周隔音严密,电脑屏幕静静亮着,视频另一端,是一张熟悉的中年面孔,方文恒,穿着家常西装,坐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表情沉稳,眉宇间却藏着锐利。 顾云庭靠在沙发里,身上是一套简约的深灰色定制西服,衬衫最上方一颗扣子解开,显出一点随意。 屏幕刚跳转完毕,上传的新文档是星来项目的“临时预案会议纪要”,顾云庭扫了一眼,嘴角缓缓勾起。 第122章 他语气平静的说,“果然动手了。” 第80章 对面, 方文恒没有回应,只是用食指轻轻敲着椅扶手,等他往下说。 顾云庭却像不急, 随手滑动平板,视线停在会议纪要中那句关键注解上:“拟更换临床实施路径”。 他慢悠悠念出来, 嗓音低而稳:“为避免原路径可能造成的临床延误风险,决定试点替代性药企路径……” 念完, 他笑了一声, 嘲笑的意味悄然而出。 “你看,他们确实聪明。”顾云庭语气松散, 却带着讥诮,“喂点假料下去, 等着我们咬钩,顺便还能钓出谁是‘内鬼’。” 他抬起头, 终于看向屏幕那端的方文恒,眼神锋利了一瞬。 “但他们忘了, 你的人,不是因为蠢才留在那儿的, 你的人,是懂得权衡,什么时候该咬一口, 什么时候该静观其变。” 方文恒终于出声,声音带着惯常的从容:“他们急了。” 顾云庭点点头, 嗓音压低了一分, 像是刀锋轻擦过玻璃:“那我们就让他们再急一点。” 他顿了顿,将手里的酒杯轻轻搁回桌面,仿佛一切才刚开始。 “加点料, 推一推,”他缓声道,“让他们以为,还有人没站稳脚。他们想布饵?”顾云庭低头轻笑,“我们就让这池水,彻底浑起来。” 视频通话即将结束前,方文恒语气依旧沉稳,只留下一句:“小心林星澈,她嘴上不说,手从不慢。” 顾云庭轻笑,语气里透着一股笃定的从容:“放心,我早就在盯着她。她可最懂什么时候该收,什么时候该放,但她也有弱点。” “什么弱点?”方文恒问得直接。 顾云庭将酒杯轻轻晃了晃,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微微荡漾。他望着屏幕,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语气慢条斯理,却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轻蔑:“她的弱点,就是整个顾家。” 顾云庭闭上眼睛,像是陷入了短暂回忆,眼底掠过一丝难辨的情绪。片刻后,他睁开眼睛,目光清明而冷静,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风暴正在缓缓铺展。 他轻声道:“放心,我会让她亲眼看到顾云来,是怎么一步一步,自己走上绝路的。”语气不重,却像铁落地。每个字都冷得令人心惊。 他举起酒杯,对着屏幕微微一晃,仿佛是在敬那场即将上演的猎杀,“这次,她想保,也保不住。”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 技术人员杜时安走了进来,戴着耳机,神情一贯克制利落:“文件流出源已锁定,是星来医疗二部的zk-17设备,西南楼b组。拷贝后的文件,经由跳板转发到旧邮箱通道。” 顾云庭微一点头,语气沉静:“渠道先别动,保持静默。” 杜时安微愣:“不封口?” “封什么?”顾云庭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他们现在以为自己布了个局,巴不得我们上钩——” 他笑了一声,声音却透着冰意:“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着‘钓饵’动起来。” “从现在起,把旧邮箱的流量缓慢提上去,别太明显。像是有人在准备第二波爆料。” 他说着起身,走向窗边,拉开一线帘缝,眸色幽深地望着灯火交织的城市轮廓。 “这仗才刚开始。” 他顿了一下,嗓音低沉如铁:“我要他们一个个以为快赢了,才好在最后那一刀上,真正疼。” 杜时安点头:“他们的新方案模型刚改完,内部大概率还有分歧。如果我们能让媒体提前曝出更换架构、临时启用新供应商的消息,至少能压住一轮投资热度。” 顾云庭轻笑一声,眼底寒意未散:“我不求一击致命,只求他们耗,比起你多强,我更信谁能撑到最后。” 他回头看向远处视频熄灭前留下的暗影,低声道:“您觉得呢?” 方文恒那双眼眸微阖,修长的手指在酒杯边沿轻轻摩挲,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你做得很好。” “但记住,他们不会只挨打。”他睁眼,目光冷冽地落在顾云庭脸上,字句如锋:“尤其是顾云来。” “你接下来要做的,是逼他出第二个漏洞,让他不得不自断一指,否则伤口,迟早感染。” 顾云庭闻言没有立刻接话,只是静静起身,走到窗前,单手插兜,望着那片漆黑中仍有光火浮动的城市。 夜色铺陈如棋盘,远处灯影闪烁,像是一个个蓄势待发的节点。 他低头抿了一口威士忌,喉结轻轻滑动,液体的苦涩和辛烈仿佛一点点灼穿喉咙,落到心底,却只剩冰凉。 “自断一指么……”他喃喃了一句,似是咀嚼,又像在衡量。 屋内灯光昏黄,将他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只余眼角一道锐光。他缓缓回身,目光再次落回屏幕,里面是方文恒那双波澜不惊的眼。 “要逼他断,”他语气平静,却像拿捏好力道的解剖刀,“得先把他拖到没得选的位置上。” 方文恒闻言,盯着屏幕沉默了几秒,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喉咙深处缓缓挤出: “你小子……是真够狠的。二十岁,就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顿了顿,眼神里多了一丝冷意,也像是在某个瞬间,看见了另一个年轻时的自己,投映在屏幕那头:“连自己亲表哥都能下这么重的套。” 顾云庭却不恼,反而微微一笑,他缓缓靠回沙发,姿态从容,像是在看一盘还未走完的局。 他抬眼望向已经熄灭的屏幕,语气平静得几乎没起波澜,却字字锋利:“您也不遑多让,你亲生儿子即将面对的局面,恐怕他现在还一无所知吧。” 他缓缓吐出最后一句,像一把刀从温水中拔出,骨白森寒,字字如锋:“一个人若连自己父亲都防不住,还指望能防得住谁?” 他嘴角扯出一点笑,淡得几乎无色,像是嘲讽,也像是多年之后冷眼回望的一声叹:“父辈嘛……不就是拿来超越的吗?” 另一边,星来医疗。 整座城市像是沉入了冷光编织的深海,会议室内只亮着一盏顶灯,玻璃幕墙外是无边夜色与零星灯火,映在顾云来神色沉静的脸上,仿佛连呼吸都凝固在空气里。 他站在窗前,左手握着手机,屏幕上正跳动着两条刺眼的热搜: #国内最大医疗ai企业星来医疗陷入危机# #星来医疗内部临床重构文件流出# 那条早已设好的“陷阱文档”,此刻正像预期中一样,在社交平台上迅速发酵、蔓延。每一次刷新,都像一记暗锤,锤在情绪的薄冰上。 林星澈推门而入,高跟鞋踏在地砖上,声音冷脆如利刃。她将手中的平板丢到会议桌上,低头开口:“他们信了。”她嗓音中带着一丝利落的快意,也藏着深夜奔波后的疲惫。 “一小时前,金融焦点发了第一篇预测分析,说我们内部出现意见分裂,项目可能遭到临时驳回。”她语速极快,眼神锐利如霜刀,“他们已经开始操控媒体,逼我们作出反应。” 顾云来缓缓转身,眼底光色晦暗。他垂着眼帘,语气却稳得几乎冰冷:“他们想逼我在公众面前,亲手动这一刀,或者自断流程,或者清理队伍。” “但一旦我们真的‘动了’,”他声音低哑,眼神沉下去,“就等于默认,我们出过问题。” 许天星靠坐在长桌一侧,望着顾云来,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锥:“这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不是爆料本身,而是让你自己,选一根血管去切。”他顿了顿,眼底像翻过一层冷光:“如果你下手了,我们就真的断了一指。” 顾云庭却忽然轻笑一声,透着某种冰凉的锋意:“但谁说,这根‘指’,就必须是我们的?” 她起身,走到那块还显示着假文档内容的大屏前,指尖点向其中一行数据:新供应商代码:lt-kx014-ex,声音轻而冷:“他们忘了,我们当初在这条供应商更换假数据里,加了溯源水印。” 顾云来眉梢一挑,眼神随之一动:“你是说,我们可以反向追踪? “对。”朱子墨的声音适时响起,他身后的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符正在快速跳跃。“我刚刚启动了数据水印反推,现在已定位初始上传路径。” 他指着浮出的几行关键数据,简短而精准地报出结果: 【转出账户:mh_consulting02】 【设备编号:a-11】 【初始输入ip:zk-17 ·后缀变动】 “他们不仅篡改了文档,还试图伪装成偶然泄露,但路径没有清洗干净。”朱子墨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讥讽,“这根本就是他们自己捏出来的‘第二刀’,却忘了,我们真正的刀,早就藏在他们自己手里。” 顾云来垂眸,指腹慢慢摩挲着手机边缘,许久,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 窗外夜色浓得像墨,街道灯影交错,在玻璃上映出一道道斑驳的剪影,而他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座冷静等待回响的灯塔。 第123章 “他们动得太快了。”顾云来低声说,嗓音压得很沉。 朱子墨抬起头,眼神凌厉:“说明他们早就等着你动这一步。” 顾云来却慢慢收紧了指节,掌心微微泛白。 “那正好,这一次,我们也不藏了。” 星来医疗的官方微博冷不丁地发布了一条置顶公告,关于“内部方案调整”相关传言的澄清说明,公告不长,回应了三件事:第一,星来确实就供应链及流程系统进行技术复核,属常规升级;第二,所谓“推翻原模型”、“临床崩塌”系严重误读,项目未停;第三,对“恶意剪辑与投放伪造内容”,星来保留法律追责权利。 配图中,一张核心技术组全员签字的方案表赫然在目,时间标注为一周前,另附顾云来亲笔签署的模型对比图。 【财经快线】星来医疗凌晨发声明,否认模型崩溃传言,主动欢迎追责报道,态度罕见强硬。 【网友热评】???怎么回事?不是说项目被推翻了吗?这边又说按计划推进? 【分析贴热转】这叫“引战反杀”。舆论刚起,他们就主动定调。现在如果你继续爆料,反而落入人家的“欢迎追责”圈套。 与此同时,三家与星来医疗有技术联动合作的上市公司,也同步发布简报:确认星来项目“审核进程未改”,并将接入“新一轮临床排期评估”。 那一刻,资本市场瞬间回神:“星来没崩。” 顾云来站在办公室里,手机和座机都在响,市场监管方打来的,询问是否需要协助调查“技术泄密”,另一个是星来最大投资人亲自来电,语气急切又兴奋:“云来!你们这一波干得漂亮!” “我本来担心资本信心会崩,结果你们反手一锤,直接告诉大家:不是项目崩了,是我们在主导升级!” 顾云来看着落地窗外的晨光,语气平稳得像一场早就准备好的表演:“这才第一招而已。” 林星澈坐在星来会议室里,敲了敲笔记本:“对方如果还想借下一轮假消息打我们,一定会焦躁。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让他们以为,焦躁是安全的。” 她抬眼看向顾云来,语气极轻,却冷冽:“让他们习惯,自己是猎人,然后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一枪命中。” 此时此刻,顾云庭正收到第一批“媒体反应”的快照,他盯着那条澄清微博,眉头微蹙,刚想说话,方文恒却忽然冷笑一声:“他们提前察觉了。更狠的是,他们根本不打算解释。” 顾云庭目光暗了几分:“他们在等我们犯错。” 方文恒目光深沉,低声说出一句:“……得逼他们失控。” 第81章 清晨, 燕州入夏后的第一场小雨悄然落下。细密的雨丝敲打在窗沿,如同温柔絮语,将沉睡的城市轻轻唤醒, 薄雾缭绕,万物俱静。 厨房里, 粥锅传来细微的咕嘟声,热气翻滚, 米粒已煮至绵软, 在汤底中与虾仁、贝柱、花蛤交错沉浮,乳白色的粥汤泛着一层晶莹微光, 混着姜丝和葱花的香气,弥散在整个屋内, 像是雨后的第一缕暖意。 顾云来披着一件浅灰色的睡衣坐在餐桌前,睡意未尽, 眉眼间却已恢复了清醒的锋芒。他的手肘抵着桌沿,一边翻着最新一期的《财经早报》, 一边低头慢慢搅拌着碗中的海鲜粥。 手机静静震动了几下,屏幕上跃出几条推送: 【星来项目重获融资, 疑遭恶意抹黑逆势翻盘】 【投资人情绪回暖,医疗科技板块迎来新拐点】 【云来集团品牌总监林星澈回应旗下星来医疗“假文件”风波:已走法律程序】 他眼底的神色一动未动,只有眉心像被雨丝轻拂般悄然舒展开。 他舀了一勺粥, 缓缓送入口中,米香浓郁, 汤底温润, 虾仁弹嫩,蛤蜊的鲜味在舌尖悄然绽开,混着一点点姜丝的辛香, 在胃中荡开一圈圈柔和的热意,像极了昨夜惊涛骇浪过后,终于被搁浅在岸上的心。 他低头,看着那碗粥,眉眼微敛,神情中有一瞬的恍惚,刚抬起头,眼前忽然一顿。 许天星倚在厨房门口,安静地站着。 他只穿了条松垮的家居裤,肤色苍白却干净,薄薄的肌肉线条随意垂落在肩侧,额前的碎发凌乱,似是刚从梦里醒来,眼神里带着一点不甚清醒的迷茫,肩头的皮肤略显新愈的红痕,映在柔光中显得格外安静。 他站得随意,手也没插兜,整个人看起来懒散极了,可那种由骨子里渗出的清冷感却丝毫未减,甚至因为清晨光线的反射,平添出一种近乎脆弱的静美,像一枝被夜雨打湿过的花,疏影横斜,脆得像一触即碎。 顾云来握着汤匙的手顿了一下,像是心里某根神经,忽然被极轻极轻地拨动了。 顾云来冲他抬了抬下巴,嗓音里还带着清晨的慵懒与安静:“醒了?” 许天星“嗯”了一声,脚步轻缓地走近,身上还带着刚起床的微凉,他坐到顾云来对面,神色淡淡,手指自然地落在肩头,像是不经意地遮掩着伤口。 即便穿着松垮的居家衬衣,那点从骨子里透出的清冷与病后未褪的脆感,却让他显得更沉静,也更脆弱。 “刚才主任来电话了,”他说,语气平稳得几乎听不出情绪起伏,“说明天再回去,但叮嘱我这段时间——别在任何项目文件上签字。” 顾云来的动作顿了顿,眉头随即蹙起:“……他也知道那是有人设局。现在还怕留把柄?”说着,他舀了一勺热粥递到许天星面前,语气里带了点藏不住的怒意。 “可以理解。”许天星却很平静地接过,低头就着他的手轻轻抿了一口。海鲜的咸鲜味与米香在口腔交织,滚烫的热气扑在他脸侧,却没在他脸上留下什么起伏。 “这也是他的保护方式。”他说得很轻,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替那个主任辩解,也像是在安慰眼前这个本就不该担心这些的男人。 顾云来看着他那幅淡然的模样,心里莫名泛起一点堵,“好喝吗?我学着菜谱第一次做。” 许天星抬头,那双丹凤眼在晨光与雨光交织的光线下亮晶晶的,映着粥锅蒸腾起的热气。他盯着顾云来看了几秒,忽然轻轻笑了,那笑容干净得像是雨后窗沿上那一滴未干的水珠,澄澈、柔亮。 “挺好喝的,你做饭的技能是越来越好了。” 顾云来看着许天星那个笑容,胸腔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那笑容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属于这个满是权谋、谎言、算计的现实世界,而更像是他少年时某个幻想过的清晨,一束阳光洒在床头,有人坐在厨房门口冲他笑,什么都不说,就让人想把命都交出去。 他心口发紧,连呼吸都慢了半拍,“……你一这么笑,我就后怕。”他低声开口,像是带了点委屈,又像在央求。 许天星怔了一下,低头喝粥,唇角那点弧度还没收。 顾云来说得很轻,像是压了太久的东西终于从缝隙里漏出来,“怕你又打算把我哄好了,然后一个人走掉。” 许天星舀粥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头,看着顾云来,眼神不再清澈,而是像湖面起了雾,有点湿润,有点黯然。 他想开口,可喉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看着对方,连呼吸都慢下来。 顾云来低头把空碗接过来,一边添粥,一边轻声道:“你不知道,你那样笑着跟我说‘好喝’的时候,我是真的恨不得命都给你。” “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活不下去了。”顾云来看着他,语气委屈巴巴,像个受了天大委屈还想逗人心软的孩子。 半晌,许天星放下勺子,抬起眼看他,目光一寸寸变得清晰。 “不会的。”他说得极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顾云来,我不会再走了。” 话音落下,他忽然一把抬手,啪地一下拍在顾云来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却打得对方眼神一顿。 “所以你别再装可怜了。”他咬着牙,嗓音压得低,“套路多了就不好使了。” 顾云来原本半倚在椅背上的身体顿时前倾几分,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他。 下一秒,他伸出手,指腹贴上许天星手腕的内侧。温热的脉搏在他指尖下有力地跳动着,一下接一下,像某种现实的确认,也像某种执意不放的自我安抚。 窗外的雨仍在下,滴滴答答落在屋檐上,像命运在耳边不肯停歇的低语。屋内一片静谧,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对坐,眼神却像穿越了无数风雨,终于落在彼此心底,生根。 顾云来指尖还贴着许天星的手腕,沉默几秒,忽然低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雨声湮没:“天星,你有没有……后悔过?” 许天星微微偏头,没有立刻回应。 顾云来垂下眼,语气意外平稳,像是翻搅过无数个夜晚的念头,终于在这个雨天找到出口:“要不是遇见我,你不会卷进这些事。你还能继续做你的医生,虽然累一点,但也是你真心喜欢的事业,就算方文恒找上门,大不了认祖归宗,把他熬死了,你还可以继续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第124章 他顿了顿,眼神落在许天星肩上的伤口,轻得仿佛自言自语:“若不是我,你就不会受伤、不会被抹黑、也不会被人用来威胁我……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把你拖进了这个泥潭里。” 许天星一时没出声,像是怔住了。他望着顾云来,那人眉眼安静、话语克制,可语气里藏着的那一点愧疚与隐忍,却比任何争执都更刺骨。 雨声像被按了静音键,屋里一瞬沉得连勺子碰到碗的声音都清晰得不真实。 他看了顾云来几秒,忽然皱了皱眉,抬手探过去,在顾云来的额头上摸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缩回来。 “你脑子是不是坏了?”他说。 顾云来一愣。 “也没发烧啊。”许天星舀了一口粥,喝下,语气不紧不慢:“要不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做个ct?看看是不是脑干缺氧、开始自我审判了?” 他停了停,轻轻放下瓷碗,眼神却不像嘴上那般轻佻,反而有种无法言说的认真与沉着,“顾云来。”他叫他名字,语气一字一顿,“我从来没后悔过。” 许天星说,眼神沉静如水,语气却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狠劲,他忽地低头笑了笑,“所以你别再问我后不后悔了,你再问,我可能真会后悔跟你重蹈覆辙。” 顾云来低声笑出来,眼角泛起一点湿意,却不知是雨光映出来的,还是真情压到极点后的微微失控。 “我只后悔有时候反应慢了点,让你替我扛了太多。要是我早点出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该轮到你一个人撑着。”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窗外,雨细如丝,却越下越密,街道尽头被薄雾笼着,像一座无法逃离的岛。 “你瞧瞧你说的什么话,你把我拖进泥潭?”许天星扯了下嘴角,带着点讽意和柔软交缠的轻蔑,“顾云来,你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那种地方,我自己也能跳。” “我只是恰好选择跟你一起跳。” 顾云来看着他,半晌没有出声。那点锐利藏进了眼底,逐渐沉下来,像某种在风雨中都不会熄灭的暗火,静静燃烧在骨缝深处。 “我真是栽在你手上了。”他轻声说,嗓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后的安定,像终于找到了可以落脚的岸。 许天星微微眯了下眼,眉尾挑起,声音里有一点慵懒的讥讽,又像熟悉彼此多年后的默契调侃:“你这话说得……好像你以前栽得还不够多似的。” 顾云来被他这话逗笑了,喉结微动,低低笑了一声。他起身走过去,在许天星身侧停下,伸手覆上他的后脑,动作温柔而笃定。 他低下头,额角轻轻贴住他的,像是在用额温彼此交换某种沉默的誓言。 “我栽得心甘情愿。”他哑声说。 许天星本想接话,唇角刚动,还是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尖拂过他的掌心,带着一点无法掩饰的温度。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平静,尾音却微不可察地轻柔:“答应我……以后没事少看点狗血偶像剧行吗?” 他顿了顿,眼神瞥向他,眉一挑,语气慢悠悠地补了一句:“我看了你的看剧记录,你最近在看的……都是十几年前的老偶像剧了。” 他像是实在忍不住,嘴角轻轻翘起,露出一点凉薄又欠扁的笑:“还都是那种霸道总裁男主失忆落魄,女主动不动出车祸……你到底是图个什么?代入感吗?你想试试哪种,掉悬崖还是车祸现场?” 顾云来被他噎得笑出声,懒洋洋地靠在桌沿,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回:“你不懂。” 他顿了顿,眼神落在许天星身上,语气忽然收住了玩笑的调子,低而温柔:“我这是在学习。以后你就知道了。” 窗外的雨声忽然大了几分,仿佛在替他们应声,长街不远处传来一声车鸣,像是新一轮风暴的前奏。 星来医疗总部,顾云来站在会议室正中,神色从容,正向第二轮投资方展示修正后的项目方案,每一个数据都精准清晰,每一张图表都直指核心。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洒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笔直。会议桌两侧几位董事会代表神情专注,频频点头。 汇报一结束,一位年长董事起身主动伸出手,笑容意味深长:“顾总,你们这一仗打得漂亮。审慎、迅速,还带着反击的锋芒。” 顾云来起身,语气克制:“哪儿敢当夸,只是项目体量太大,不容有失,我们也只能步步谨慎。” 会议室内,灯光与日光交错,空气仿佛一时静止,一切,仿佛终于归于正轨。 至少,表面如此。 中午,顾云来独自站在洗手间尽头的窗前,指尖在手机上划动,点开一个早已加密隐藏的网址,一连串黑白交织的字符和跳动的代码浮现在屏幕上。 他凝视着屏幕,半晌不语,仿佛在对某种看不见的线索进行解构,他谈谈的说:“朱子墨……你说得对。他们还没走。” 耳机那端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像从水底沉沉传出:“像是在等。” “嗯。”他语气极轻,却带着藏不住的警觉,“或者……他们还在布下一步棋。” 他缓缓将手机合上,抬眼看向窗外,楼下停车场空空荡荡,只有一辆黑色车静静停在角落,像沉在水中的礁石,毫无声息,却不容忽视。 第82章 连续数日的风波与揣测, 终于将一切推到了台前。 午后,阴沉的天色像是特意配合这场注定不平静的发布会,厚重云层低垂在星来大厦上空, 仿佛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新闻发布厅里,早已座无虚席, 镁光却像一层隐形的炙烤,将所有人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会场正前方的讲台上, 白底黑字的“星来医疗新闻发布会”几字赫然醒目, 安保与公关团队分布两侧,静默无声, 却自带某种屏息以待的肃杀感。 记者们手持设备,眼神如猎鹰, 闪光灯不时提前试光,麦克风上的红灯一支支亮起, 现场沉默,却蓄势待发, 像猎场前的集体屏息,只待焦点人物登场。 就在这时, 通往后台的侧门缓缓打开。 顾云来身着深色西装,剪裁挺括,气场冷峻如锋。他一步步走上讲台, 步伐从容,不急不缓, 仿佛丝毫未受这些日子舆论风暴的影响。 他身后紧随其后的是林星澈, 一身利落套装,红唇未语,眉眼锋利, 脚步落地时高跟鞋轻响,像是将每一个字都敲入众人心底。 他们并肩而立,镁光一片闪起,像白昼在一瞬间爆燃。 发布会现场,顾云来首先开口,他西装笔挺、神情沉着,站在镁光灯焦点下,语气却一如往常般从容。 他言辞清晰、条理分明地还原了“星来项目方案调整”的全过程,从最初的技术复核、流程优化,到假纪要设局诱敌、再到数据水印的反向溯源。 他并未回避任何争议点,反而用一条条事实链条,将所谓“文件泄露”的真相层层剥开。 “我们没有内部动荡,也没有放弃模型。这一切,不过是我们布下的反制陷阱。” 他说得平静,话语却像针尖落在玻璃上,清脆而不可忽视。 最后,他清楚地回应了外界关切的焦点:“后续我们将依法追究相关责任,并持续配合主管机关,维护每一位患者与投资方的信任。” 全场寂静片刻,而他在此时,忽然话锋一转。 “至于我的私人生活。”他停了一下,目光轻轻掠过会场,最终落定在镜头镜头前方,“从来不是秘密,“我也不会让它,成为任何人羞辱我、打压我的借口。” 语调平稳,没有丝毫激昂;甚至连神色都不见波澜。可正是这份克制与自持,使得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沉沉钉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黑眸微沉,像是在透过镜头看向更远的地方,“我希望我的伴侣,能被这个社会,给予应有的尊重与体面。” “不是因为我们特别,而是因为,我们是人。” 他没有说“我爱的人是男人”,也没有刻意“出柜”。但这份坦然、尊重、直视舆论的姿态,比任何声明都更有力。 全场短暂凝滞,仿佛空气都被轻轻抽走一层,记者笔悬在半空,闪光灯像突然滞涩的呼吸。有人缓慢握紧话筒,却一时说不出话。 这时,林星澈接过话筒,“顾云来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多年挚友与合伙人。” 她声音不高,却不疾不徐,语气如冰水穿石,一字一句落在心上:“在这个行业里,真正值得依靠的,从来不是风口上的声音,而是那些愿意在你身后替你挡风的人。” 她看向台下,唇角轻勾,却藏着警告锋芒:“这场风波,不该,也不应,成为操控与攻击的工具。” 说罢,记者席陷入一秒静默。聚光灯扫过她冷静的眉眼,像扫过一座不容侵犯的山。 发布会接近尾声,主持人话音刚落,还未完全落定,一只手便高高举起。 前排位置,一名财经记者当即起身,面容冷静,眼神锐利,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探刺与挑衅:“顾先生,您刚才提到,私人生活并非秘密。那请问,既然从未打算隐瞒,为何直到今日才选择公开?是否因为担心性向曝光,会影响您在集团内部的继承地位?” 第125章 一句话,刀锋暗藏,节奏精准,直指最敏感的焦点。 空气顿时像是被骤然紧绷的琴弦,所有镜头、所有视线,在瞬间齐齐投向台上。记者席中有低低的交头接耳,几位董事眉头轻蹙,观众席间的情绪也随之一滞。 但顾云来没有回避,也没有犹豫,他安静地站在麦克风前,眼神沉静如水,唇角微微扬起,勾出一个极轻、极淡,却分明带着某种笃定的笑意。 “我的私人生活,一直归属于私人领域。” 他声音不高,却极有分量,如同一颗颗沉稳的石子,投入全场屏息的寂静中。 “我尊重每一个人,选择是否公开的自由。这从来都不是‘承认’或‘否认’的问题——而是我们,是否拥有为自己划定边界的权利。” 他说到这,眼神缓缓扫过场内每一处角落,视线平静,却有一种无形的威压。 “至于集团地位,我从未以此为目标,“也不需要通过掩饰自己,来换取什么虚妄的接受。”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落回提问记者,语气依旧温和,却如同刀锋藏于锦缎之下:“我今天所站的位置,是靠能力、靠专业、靠团队一步步建立起来的,不是靠流言,更不是靠八卦。” 一席话说罢,全场安静了一瞬,旋即有低低的附和与嗡声在记者席间响起。 有人轻声吹了声口哨,有人轻笑一声,也有人侧头望向那名提问者,讽意藏在眉眼之间,气氛似有所松动,但顾云来没有停下。 他缓缓上前一步,神色微敛,整个人的气场随之骤然一沉,像是利刃终于出鞘,语调也随之一变:“还有一点,我必须澄清。” “云来集团的未来,不会由我接手。” 简短数语,却犹如惊雷炸响,震得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有记者猛然抬头,有人低声叫出“真的假的”,更多的人则迅速重新翻检稿件,调整提问内容,闪光灯与录音笔几乎同时躁动起来。 可他仿佛听不见这些,他只是站定,像一棵钉死在原地的铁杉,面对风暴,眼神坦然,声音一字一句:“我有自己的事业。这一点,家族内部早已有共识。” “集团的继承人,将由我的舅舅,顾永谦先生,以及他的子女接任。”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微顿,像是在做一次静默的道别,随即轻声补上一句:“他们,比我更适合。” 说到这,他的嘴角动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不可察,像是某种漫长拉扯后的自嘲,又像是放下权杖的释然。 那不是认输,更像是一场自我剥离后的反击,你们想要的,不在我手里,那就别再妄想,用这些来控制我。 全场舆论焦点开始悄然倾斜,笔和键盘重新疾走,记录着这一刻的每一个字眼。 他却依旧站在风暴的中心,身姿挺直,目光沉静而清澈,这不仅是一场个人声明,也不仅是对质疑的回应。 顾云来,用自己的名字、声望与立场,为那一个人撑起的防线,为他想守护的人,换来一方能呼吸的天光。 还未等主持人缓和节奏,第二名记者已疾步起身,语速明显加快,问题抛得更急更直:“那么请问,您今天在发布会上宣布放弃集团继承权,真的是出于自愿吗?” 他顿了顿,语气压得更低,却更尖锐:“还是说……家族内部其实对您的生活方式有所不满,甚至施加了某种程度的压力?” 这句话一出,现场仿佛凝住了半秒,空气骤然紧绷,如同琴弦被绷至极限。 顾云来站在原地,唇角原本温和的弧度慢慢收起,眉宇间一丝凌厉悄然浮现。他抬起眼,视线如寒光掠过,直直落在提问者身上。 那是一种多年游走于资本场、权力局的天然压迫力,不怒自威,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先将麦克风略微抬高,仿佛在给即将出口的每个字,准备足够锋利的落点。 语调依旧不疾不徐,却像铁锤落在水面,一圈圈波澜不止:“这是我与家族,在数年前就已达成的共识。” “我们讨论的是责任与匹配度,而不是你口中的‘压力’。” 他语气平稳,却仿佛每个字都经由锋刃打磨,字字铿锵,句句有棱角:“我清楚自己适合什么,也从不强求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更不会为了一个必须靠沉默和遮掩来维系的‘王位’,牺牲我的自由与完整。” 话锋微转,他的神情却更显从容坚定:“我要的,是一个能让我燃烧热情、全力以赴的事业。而不是一个,需要我低头妥协、换取接纳的家族神话。” 这句话一落地,记者席上短暂哑然,仿佛所有锋芒都在这一刻被利刃所回击,下一秒,掌声从角落中响起,像一滴水击穿沉默。 那掌声并不热烈,却格外真切,渐渐地,有人跟着鼓起掌来,那声浪像一场迟到却坚定的回应,慢慢在全场蔓延。 顾云来站在台上,身影笔挺如铁,仿佛身后所有的光影和喧嚣都无法再动摇他半分,他没有请求认同,也没有刻意讨好,只是以一种极度清醒的方式,将属于他的叙事权,稳稳握回掌中。 说罢,顾云来微微侧头,目光掠向身旁。 林星澈会意,眸中一闪即逝的凌厉被她藏进一抹从容微笑中。她接过话筒,声音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云来集团的家族文化非常成熟,选才标准始终基于能力与意愿,而非单一血缘。” 她稍稍顿了顿,抬眼望向台下,语调不疾不徐,笃定而沉静:“顾云来先生在医疗科技领域的专业成就,业内皆知。他的价值,从不止步于‘继承人’的标签。” 话音落下,场内响起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伴着快门接连响起,仿佛有一道风正在席间缓缓掀起。 就在此刻,一名来自娱乐板块的记者站起,嗓音锐利,几乎带着一点挑衅的兴奋:“顾先生,那请问,您的伴侣是否也从事相关领域?未来是否考虑公开露面?” 这一问如钩,挂在空气中,拉紧全场每一根神经,聚光灯似乎悄然凝滞,光线在此刻锋利得像玻璃边缘。 但顾云来没有丝毫退缩,他只是看了记者一眼,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笑意,不带嘲弄,却比锋芒更让人无法逼近。 他的声音低沉清晰,稳得像敲进地基的一枚钉:“我的伴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但他不是被推上聚光灯、任人评点的展品。” 他语气平静,每个字却如岩石上滴落的雪水,冷冽、坚定,毫无回旋余地:“关于他的选择,是否站在台前,由他自己决定。”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保护他。不论风向如何。” 最后这句话一落,全场忽而沉静,又迅速泛起低声私语。 有记者眼神微动,显然已在心中开始推演那个“伴侣”的身份。 但顾云来只是淡淡扫过这一切,唇角轻轻一抿,指节落在麦克风上,轻轻一敲,如封笔落章,意味已尽。 发布会临近尾声,林星澈及时接过话筒,微微一笑,语气回归沉稳而有礼:“感谢各位的理解与尊重,今天的发布会,到此结束。” 话落,她与顾云来一前一后走下舞台。 灯光从他们身上缓缓褪去,所有的镁光、质疑、试探、臆测,都被留在最后一帧聚焦的光斑中。 他们步入舞台背后那道昏暗而沉静的通道,走出风口浪尖,步入自己的世界。 那一刻,无声胜有声,他们的选择,已然是最清晰的宣告。 第83章 后台休息室内, 厚重的木门“咔哒”一声阖上,隔绝了外头聚光灯下的喧哗,世界仿佛瞬间被剥离成两个维度。 偌大的房间里, 空调轻响,空气流动的声音细碎如微尘, 寂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林星澈倚在桌角,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拿起桌上的矿泉水, 拧开瓶盖, 仰头喝了几口,随后转头望向顾云来, 眉梢轻挑,眼底还残留着发布会后的余热:“打得不错啊, 顾总。” 她笑得干净而明亮,带着一点久战归来的轻松调侃, 又仿佛掩不住胸腔尚未平息的那点悸动:“特别是最后那段,堵得他们一个个没招可接。” 顾云来已经脱下西装外套, 搭在手臂上,随手解开衬衫袖口的扣子, 动作缓慢而松弛。他倚在沙发边缘,微微一笑,语气透着久违的轻松:“还行, 至少今晚的热搜不用我亲自灭火。” 说这话时,他抬起眼来, 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 眼神里却透着风雨过后才会有的那种澄明。 林星澈没有立刻接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眼底情绪翻涌, 却极快地沉淀下去。 “这次发声……等于彻底跟集团撇清了。”她声音放轻,像是怕惊扰什么,“你真的,一点都不后悔?” 顾云来闻言挑了挑眉,唇角一压,语气却不含丝毫迟疑:“从决定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不会有回头路。” 他说得很平静,语调里却藏着一股被熔铸过的沉稳,如铁如火。 第126章 只是话落的那一瞬,他眼神微微一黯,像是忽然触到了什么未被言说的边角,情绪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缝。但很快,那点暗影就像被窗帘拉回,归于清明。 林星澈没有追问,只是走近一步,抬手朝他伸出拳头,笑容淡淡,轻声道:“那就祝你,从今往后,只为自己而活。” 顾云来看着她,那一瞬仿佛许多过往一齐翻涌至眼前,他的唇角轻轻弯起,伸拳与她轻碰,指节一触,熟悉的力道传来,像两颗并肩抵抗世界的铁钉,相互支撑:“承你吉言。” 两人对视片刻,笑意静静浮在眉眼之间,没有语言,却胜似千言。 那是并肩走过风浪的人,才读得懂的默契。 而窗外城市的光影仍在翻涌,浮世未息,而他们在这片刻的安静中,悄然换下铠甲,短暂歇息,但他们也都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顾云来坐在车里,车窗半开,夜风穿堂而过,带着初夏的凉意,吹乱了他额前细碎的头发。 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车窗外,远处霓虹散乱,灯光在挡风玻璃上映出一道道虚影。他的手机静静搁在副驾驶座上,屏幕一闪一闪,提示音被调了静音,却依然不肯停歇地跳动着。 林星澈的消息最先映入眼帘: 【风向控制得不错,热搜明早会降下去。】 【集团那边,顾总也托人私下传话了,态度是认同的。】 紧接着,是贺临的调侃: 【哥们,你真是用一场官宣,直接把商业圈都炸了。可以啊。】 顾云来独自坐在沙发一隅,手边是一叠厚重的法律文件——意定监护协议、财产继承协议,以及一份尚未签字的遗嘱草案。 文件封皮冰冷,边缘齐整,指尖摩挲上去时,他垂眸翻开第一页,目光落在那行黑体字上,眼神没有任何波澜,翻页的动作极缓,仿佛每一张纸都重如铅。 夜色从百叶窗外渗进来,将他的侧脸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轮廓线,沉静,克制,却不容打扰。 他将每一条条款仔细看完,连附注和模糊措辞都不放过,像是在给一场无声的未来布好退路。那不只是商业上的冷静,也不只是法律意义上的谨慎,而是一种极致的温柔。 他在“监护人指定”一栏前停了很久。 条款条理分明,理性得近乎冷酷: 第一页,是监护授权书。若顾云来因意外或疾病失去意识,许天星为首位法定联系人,拥有所有医疗决策权。包含但不限于:手术同意、生理维持方案、终止抢救等决定,其意见优先于所有其他亲属。 第二页,是紧急代理协议。在顾云来无法表达意愿期间,许天星可代理其处理一切医疗、保险及司法沟通事宜,签署具有法律效力之文件,且无需征询他人同意。 第三页,是个人财产分配意愿声明。若顾云来死亡,其个人持有的全部资产,包括不动产、股份、金融账户及其他合法所有权,依法遗赠予许天星,任何家族成员或法律继承人不得干涉。 他盯着那些字看了很久,它们没有一句“我爱你”,没有承诺未来的甜言蜜语,却是这个国家现行制度下,最接近“婚姻契约”的表达。 在这里,他们的关系,无法被称作“夫妻”,但他可以用一份又一份法律文件,把许天星稳稳当当地,写进他的未来。 写进医院的手术通知书上,写进财产转移文件里,写进他万一出事时,所有原本只能属于“家属”的权利中,不给任何人插手的空间,不给命运留下缝隙。 他轻笑了一声,笑意极淡,带着些许隐约的疲惫,却又固执得叫人心疼,这一笑里有权衡后的果断,也有直至死生也不肯退让的倔强。 他望着窗外,夜色寂黑无声,路灯在远方稀疏地亮着,像孤独的灯塔,撑起这片城市未眠的天幕。 低沉的声音在密闭车厢里轻轻响起,带着某种近乎誓言的温柔:“你不要名分没关系,天星。” 他微微一顿,唇角动了动,像将一口气沉入胸膛之后,终于吐出最本真的一句话,“……但这辈子,我不会让你只是个‘局外人’。” 哪怕这条路不被多数人祝福,哪怕爱本身都在边界之外,他也要把所有可以握住的权利,都写上对方的名字,就像在命运的灰色地带里,为他筑起一份没有光环,却足够坚定的庇护所。 傍晚,屋外落日余晖洒进客厅,浅金色的光透过百叶窗,一寸寸斜铺在地板上,像一场静默无声的光降。 顾云来将牛皮纸袋轻放在茶几上,语气温和:“律师下午发来的,我都看过了,也签完了。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许天星坐下,翻开文件,纸张边缘摩擦着指尖,发出细微的声响,初时他没什么表情,直到翻到后面几页,涉及重大资产转移和医疗监护权的条款,他的指尖忽然顿住。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合上文件,抬眼望向顾云来,眼神里,情绪翻涌如潮,藏也藏不住。 顾云来迎着他的目光,说得坦然,“我知道我们现在在这个国家得不到合法婚姻,我也知道你不在意名分。” “可我在意。” 那一瞬,他的声音低下来,带着一点隐隐的柔意,也带着某种笃定得近乎倔强的温柔:“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真出事,你是第一顺位的医疗决策人,是我全部财产的继承人。” “我不是只把你放在心里。”他望着许天星,语气沉静坚定,“我想把你写进我所有的‘后事’里。” 许天星低下头,手指下意识地按紧那一沓文件,他想开口,却嗓音发涩,什么都说不出来,所有的材料翻到最后,那是一封信,密封好的,信封上用顾云来的字迹写着:“若我不在。” 他没拆,只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几秒,眉心慢慢蹙紧。 顾云来看着他,语气平静:“这是律师建议的格式。假设我真的突发意外,有些话我不希望你从别人口中听到。” 所有的“后事”,都被处理得滴水不漏,仿佛他真的已经不在了。 许天星缓缓合上文件,声音低下去:“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些的?” “一个多月前。”顾云来如实道,“那次看你缝针,突然就想做了。” 许天星看着他,神色一动不动,嗓音却忽然发哑:“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你会死在我前头?” 顾云来沉默了一瞬,缓缓回答:“只是做最坏的准备。” “你是认真的吗?”顾云来点头,语气平静:“我妈是五十八岁心脏病复发,我姥爷五十六岁开始心肌变性。我虽然定期体检,也健身,但心脏病这事……是会遗传的。” “我现在没事,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 许天星看着他,没说话。他指尖轻轻按住那封信的边角,像想撕开,又慢慢放下,“所以你就想着,如果你死了,我能有处理一切的权利?”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 顾云来点头:“至少我能保证,你不会被当成‘不相关的人’。” “我不能给你婚姻,但我能给你名字,给你继承权,给你决策权,星来医疗,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来接手它。” 许天星闭了闭眼,把文件合上,放回袋子里,“你做得很好。”他轻声说。 “谢谢你……真的。”他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点迟疑的倦意。 顾云来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没什么。”许天星站起来,转身要往厨房走,却被顾云来叫住。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冷静了?”他低声问。 许天星没回头,只是淡淡道:“我只是……没想到你早就考虑到了死这件事。” 顾云来微不可闻地笑了一下,语气平稳:“不是考虑,是面对。你在急诊室里见得比我多。” “所以你就提前写好了信,列好了清单,把我安排进你死后的世界里?”许天星转过身来,语气已经不再温和:“顾云来,我在你这儿,到底是个爱人,还是一个执行人?” 顾云来抬起头,神情一顿。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许天星说,“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想拿着这份文件活着,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不是等你给我‘收尾’。” 顾云来:“我不是为了交代后事。我是为了让你有权利——” “你说你不怕死,我怕。”许天星打断他,语气冷下来,“你安排好了这一切,像安排一场远行。你说你想让我接手你的事业,接手你的人生,可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想那天到来?” “我不想接手。”他抬眼,眼神锋利得像要逼退眼前的所有现实,“我只想你活着。” 顾云来看着他,呼吸仿佛顿了一下,他确实没料到许天星会生气。 许天星不说话了,只是倔强地盯着他,那种眼神,不是拒绝接受安排,而是不肯接受“分别”这两个字哪怕以最温柔的方式靠近。 第127章 屋里陷入一片沉默。窗外的天光渐暗,金色余晖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暖意。 良久,顾云来低声开口,语气放得极轻:“我不是想走,我只是想……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别像我一样,什么都没有。” 许天星喉头一哽,呼吸有些乱,他低下头,用指腹轻轻抚过桌上那行字,那是顾云来的签名,遒劲又熟悉。像他这个人,永远把爱藏在安排之中,沉默而彻底,可越是周全,越让他心痛。 他抬起眼,语气里没有责备,却藏着一点近乎脆弱的倔强:“你安排得这么周全,好像……早就打算一个人走完后半段。” 顾云来看着他,眉心微动。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推开我,也知道你是真的为我考虑,”许天星说着,轻轻吸了一口气,“可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想有那一天。” 他的眼神闪了一下,像是被情绪刺了一下神经,但很快,他就低头将文件整齐合上,站起身。 “我去医院了。”他说。 顾云来下意识问:“你现在要去?” 许天星点了点头,从沙发边拿起外套,像是在整理情绪,“夜班,”他说,“今天人手紧,我之前答应了主任。” 顾云来皱眉,直视他:“现在?你状态不好。” 许天星脚步一顿,他没有转身,声音却异常激动:“你也说了,生命谁也说不准。我们这种工作,哪天死都不稀奇。” 话音一落,空气像被某种尖锐的情绪刺破了。 他意识到了自己说得太重,沉默了两秒,才回头看向顾云来,眼神不再凌厉,而是略显疲惫,也多了几分复杂的歉意,“对不起,云来,是我口不择言了。我不是想逃避,”他说,语气慢下来,“也不是不想谈。” 他看着顾云来,神色终于柔和几分,努力压下涌动的情绪,“你让我想一想,好吗?” “我只是……需要点时间,去消化你说的这些。” 顾云来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眼里有东西一闪而过,像是担心、内疚,又像某种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失,但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许天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头拉开门,“等明天我下班回来,我们再说。” 门“咔哒”一声合上。 那种沉静中带着无声重量的声音,落进空旷客厅时,像一道风,吹乱了刚刚才沉静下来的心绪。 第84章 早上八点半才过, 急诊楼的人潮终于缓了些,值完夜班的医生陆续离开,清晨的光从长廊尽头斜斜洒进来, 映在擦得干净的地砖上。 医生休息室内,窗帘半拉着, 阳光透进一线微暖的光,许天星坐在最角落的椅子上, 白大褂已经换下, 搭在椅背上,里面那件深色t恤褶皱得厉害, 领口微微松垮,透出疲惫与无力。 整整一夜, 他几乎没有合眼。急救、缝合、签字、重症插管,像被海浪一层一层拍在礁石上, 一直到凌晨四点多,才有短暂的十分钟喘息。 可那口气也没喘顺, 像有什么堵在心口,怎么都散不开。 门“咔哒”一声被推开, 他没有抬头,却在那一瞬间停住了呼吸。 顾云来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纸袋, 脚步不快,明明站在光里, 整个人却像从夜里走来的, 沉静、无声,眼底有熬夜后的倦,却没有责备。 他什么都没说, 只把袋子轻轻放在桌上,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无数次。许天星不用看就知道那里面是顾云来给他带的早饭。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许天星缓缓抬起眼,视线落在那杯咖啡上,指尖顿了一下,像是不敢接,又像是不知该如何接。最终,他还是伸手,接过来,低头抿了一口,喉咙终于有些暖了。 “昨天晚上……”他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态度不好。” 顾云来没有回应,只看着他,眼里没有质问,只有沉沉的安静。他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那张脸在光下隐有疲惫,却比谁都稳得住。 许天星顿了顿,低声补了一句:“对不起。” 他转头望向窗外,急诊楼门口依旧人来人往,阳光却比一个小时前明亮了许多,“我没考虑你的感受。你是很认真在做准备,我一开始……其实真的挺感动的。” 他手指捏着杯沿,指节微微泛白,说到这时,声音又低了下去,他像是不愿回头去看那个瞬间,也不敢再面对昨晚自己的情绪失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他顿了一下,仿佛在选择怎么形容那种痛,“可我只要一想到你也会死,我整个人就不好了。” 顾云来看着他,没有立刻开口,他知道,那句话不只是“脆弱”那么简单,是某种埋藏了太久的东西,在昨夜争吵后的缝隙里,被意外地撕开了一角。 他记得那个雨夜里,许天星的失控。 许天星站在他家门口,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是整个人都濒临崩塌,对他说接诊的是个心搏骤停的年轻人,抢救时满身是血,按压胸骨时肋骨碎裂出咯咯声,唯一的“特殊之处”,只是他也姓顾。 顾云来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嗓音低得像藏在胸腔里,“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死亡是会突然发生的?” 许天星没有作声。 “不是因为新闻,也不是因为工作,”顾云来说着,手落在他膝上,掌心贴着布料,轻轻按了一下,“是因为你经历过,或者说,一直在经历。” “你妈走的时候,你还太小,你还没学会,怎么接受失去。” 许天星低着头,冷静的外壳下,连骨头都在沉,他靠过来,头搁在顾云来的肩上,闭了闭眼。睫毛颤得厉害,却倔强地没有掉眼泪。 “你在医院待得太久了,”顾云来低声说,“比谁都明白意外是什么样。” 许天星低低笑了一下,像是苦的。 “你以为我不怕吗?”他抬起眼看向顾云来,眼底布满疲惫,语气却极度克制:“我不是在否定你做的那些安排。我只是……” 他喉结动了动,像把太多东西吞回去才继续:“我只是希望你也看看我。” “我不想当你死后那个收拾遗物的人,我还想和你过日子。” “还想吵架、做饭、一起回家过年,还想,在你出差的时候接你下飞机,在你生日的时候骗你说我不记得,然后半夜拉着你去吃火锅。”他语气仍平稳,只有眼底的湿意和指尖发紧,出卖了那些压抑的情绪。 医生休息室一时很安静,只有门外走廊偶尔传来护士推车的滚轮声,像隔着一层现实的布帘。 顾云来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慢慢伸出手,覆上他的手背,许天星的手指微微一动,没有躲,像是回应,又像妥协。 过了几秒,顾云来的声音终于落下来,极轻:“我可以不写信,,不做那些基金说明,不留备忘录。但你得答应我,如果哪天真到了那一步,你进去,签字,决定怎么救我,怎么送我,怎么活下去。” 许天星轻轻咬住下唇,仍没有出声,眼眶却一点点泛红,他缓缓低下头,抵在顾云来的肩上,像是太累了,又像是终于不再死撑。 好一会儿,他才沙哑开口:“可以。” 他顿了顿,像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后半句:“但你别总想着那天。” “你还没死呢,我还没爱够。” 顾云来低下头吻他,没有任何预兆,像是忍了一整夜的情绪终于找到出口,那一瞬间,克制被打破,亲吻带着浓烈的不安与渴望,甚至有些粗鲁。 他咬住许天星的下唇,唇齿交缠,像是要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宣泄什么。他吻得深,舌尖带着夜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点衣领上沾着的冷风,火热和冰凉交错,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不是温柔的靠近,而是一种被现实和情绪逼到悬崖边的抓紧,确认他还在,抓紧他还活着,抓紧他们之间没散。 许天星一开始还能淡定应对,可到第三下,被咬得有些疼,呼吸也开始紊乱。他抬手按在顾云来胸口,眉头微蹙,声音低哑,带着一点被打乱节奏的不悦:“这是休息室……你别乱来。” “我哪有乱来?”顾云来低笑了一声,掌心顺势贴上他腰侧,指尖轻轻勾了勾,像在点火,又像在试探。 他凑近了些,语气懒洋洋的,带着天生的蛊惑与一贯的无赖:“跟自己老婆的事,能叫乱来吗?” “顾云来。” “我在。”他俯身,在他脖颈落下一吻,声音比吻还轻:“我这是心疼你。” 许天星微微仰头,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声音更低:“你心疼个屁……再往下动手,我送你去挂急诊。” 顾云来不但没收手,反而顺着话压得更近,笑得不甚正经:“我就摸一下,又不动真格的。” 许天星没挣扎,只是懒洋洋地侧过头睨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什么怒气,倒像是熬了一整夜后的疲惫清醒,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冷淡戏谑:“你到底是想让我穿衣服,还是想脱我衣服?” 第128章 顾云来看着他,唇角一挑,露出那种典型的、少年气十足的笑意:“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文雅?我像是那种人吗?” “你是。”许天星答得毫不犹豫,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顾云来低头,眼神里带了点明目张胆的暧昧和揶揄:“你不也挺喜欢?” 他凑近了几分,鼻息几乎贴上他耳侧,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把火藏在喉咙底下:“你说……在值班室,要不要试试?” 顾云来步步逼近,:“自从你受伤之后,咱俩好长时间没做到底了……” 许天星却抬起手,食指轻轻抵住他的唇。 “你真想在这?” 顾云来看着他,眼底带着笑,声音低哄:“你说呢?这屋虽然小,气氛够足……你不觉得值班室也挺刺激的吗?” 许天星看着他,眼神忽然沉下去,神色平静得几乎没有起伏。他缓缓开口,语气平稳得像在讲病房管理条例:“这屋,可谁都睡。” 顾云来一怔,动作明显一顿,像被一桶冷水自头浇下,“什么意思?” “值班医生、轮休护士、急诊主治、带教住院部……”许天星语速不急不缓,像是例行报告,“年会那年还让院领导在这临时凑合了一宿。” “你要是真不介意……”他耸了耸肩,语气极淡,“我也没意见。” 顾云来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兴致勃勃”到“彻底清醒”只用了两秒不到。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一度变得复杂,像是在认真评估这间值班室的历史使用频率、空气中可能残留的病菌指数,以及他此刻的情绪波动与最后一丝尊严之间该优先保哪个。 沉默半秒后,他试图挽救体面,用一种半吐槽、半自保的语气开口:“不是……你们大夫都这么不拘小节吗?也不消个毒,换换床单什么的?” 许天星没理他,只淡淡抬了抬下巴,一副“我都没动手你就该谢天谢地”的神色。 “那……你换衣服,我在外面等你。”说完,他转身拉开门,动作利落到几乎像执行逃生演练,头也不回地退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许天星低下头,唇角终于勾出一点难得的笑意,他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顾总……也不是完全没底线嘛。” 车窗外的城市逐渐清晰,阳光打在柏油路上,像是为这场夜班后的疲惫镀了一层温柔的褪色光晕。 顾云来单手握着方向盘,眼尾带着还未散尽的笑意。他开得不快,像是刻意把回家的路拉长一点,好多留一点相处的时间。 副驾驶上,许天星滑着手机,翻着那些早就被消息轰炸得麻木的聊天群。指尖滑到一半,他忽然顿住。 一条新闻推送跃入眼前,【#东华区一废弃厂房清晨拉起警戒线,疑似凶杀案#】 配图是一张无人机拍摄的高空图,画面斜斜拍下整片废弃厂房:铁门锈迹斑斑,半掩着露出黑洞洞的门缝,警戒线绕过破碎的砖墙,现场四周空无一人。 最角落的地方,一块白布覆在地面上,边角鼓起,像是下面有什么尚未揭露的轮廓。而墙角那抹渗进砖缝的血红,在晨光下被染得格外冷静、彻底。 新闻内容只有短短一句话:“今日清晨,警方接到市民举报,在东华区一废弃厂房内发现一具女性尸体。目前现场已封锁,警方尚未公布死者身份及死亡原因。” 许天星盯着照片,指尖轻轻收紧,他记得那块区域。是个临近城边的老工业区,十年前厂房就已经停用,大多被闲置或租作仓库。 他曾跟救护车去过一次,是个工人中毒晕倒的案子,那片地气味浓重、空无一人,连导航都得反应两拍才跟上。 “怎么了?”顾云来察觉到他神色变化,侧头问。 许天星没说话,只是把手机屏幕翻转过来,轻轻递给他看。 顾云来瞥了一眼,眉头微动:“凶杀案?”随即叹了口气:“沈放又有得忙了。” 第85章 chapter 83 黄昏将尽, 细雨初歇。 燕州郊区东南角,一座废弃工厂孤零零地矗立在湿冷的暮色中。锈蚀斑驳的铁皮外墙在雨水冲刷下更显破败,半塌的屋顶如同张开的空洞, 任凭雨滴沿着断裂的檐角落下,在地面砸出一圈圈寂寥的涟漪, 混着泥土,浸成浅浅的水洼。 警戒线已拉起, 红蓝警灯交替闪烁, 在雾气与水汽中晕出冷冽的光影,仿佛一束束冰冷刀光, 来回剖开现场每一寸死寂。 混凝土地面杂草疯长,积水泛着污黄的反光。风从破碎的窗框灌入, 卷着血腥味穿过空荡厂房,像一口久未封存的深井, 向夜色缓缓吐出腐败气息。 沈放站在边缘,雨衣包裹下的身影笔挺如常, 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静的眼。他低头看着脚边那滩尚未干透的血迹, 目光仿佛透过时间的迷雾,沉入死者失去温度的记忆里。 墙角处,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仰躺着, 四肢僵直,头微微仰起, 颈部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从左侧延至右侧, 深可见骨,血管被彻底切断,致命的喷涌喷得四周墙面斑斑点点, 像极了一场肆意泼洒的狂欢仪式。 血液沿着墙面蜿蜒而下,在地面上形成大片扭曲交错的痕迹,有的已被雨水冲刷成黑褐色水渍,有的仍停滞在砖缝之间,一道喷射弧线甚至高高甩到了天花板破损的铁皮上,如同她死前最后一声无声的呐喊。 尸体边两米处,一只已经被染色的白色小包瘫软在积水中,拉链半开,包内的文件早已被水浸透。 沈放戴着手套,蹲下身,小心翻开包内物品,首先是一个小钱包,里面插着一张身份证。 照片上的女孩眉眼清秀,名字叫梁妍,24岁,本地户籍,住址在市中心偏北的一个老旧小区。身份证后压着两张银行卡、一张公交卡,以及模模糊糊的就诊记录。 沈放将就诊单取出,皱了眉,“……是上个月的。”他说,递给身后的常诚,“医院精神科的。” 常诚接过翻看,嘴角抿得更紧了些。 “焦虑障碍伴抑郁倾向。”他低声念出纸上的诊断,“……她一个人来看病?” “病历单里没留家属电话。”沈放淡淡道,他拿出一张残破却字迹尚清晰的发票,指了指角落的编号。 “这批门诊的资料医院可能有留档,我让朱子墨去查。” 沈放说,“看看她这两周的行动轨迹,和谁联系过,监控、通联、楼道记录,一条不落。” 他站起身,雨水顺着雨衣的下摆滴落,脚下那滩血水早已和泥混作一处,颜色晦暗不清。 不远处,朱子墨快步走来,撑着伞,脸上挂着一贯冷静的神色。 他一边翻动平板,一边简要汇报:“查到了她的就诊记录。两周前,这女孩曾因服药过量被送进东华医院,是自杀未遂。再往前的话,半年前有割腕的就诊记录。” 沈放眉头一动:“接诊医生是谁?” “许天星。”朱子墨点开一栏资料,将平板递过来。 “两次都是?”沈放继续问。 “是的。”他顿了顿,“案发前,她没有再次入院记录,也没有复诊。” 常诚蹙眉:“许医生?” “没错。”朱子墨点头,“他记录了患者服药种类,标注了伤口处理与心理转介建议,后续由精神科跟进。不过……她第二天就走了,没留下家属信息。” 沈放望向尸体的方向,神情渐沉。 “也就是说,”他缓声道,“死者在半年前自杀未遂,两周前又自杀,而第一个与她打交道的医生,就是许天星。” “目前看不出有直接联系。”朱子墨说,“但考虑到死法干净利落、无挣扎、工具专业……我们还是得排查所有与她有医学接触背景的人。” 夜更深了,雨停后温度骤降,废弃厂房外的空气冷得像被水泡过的铁片。 沈放坐进车里,顺手关门。厚重的车门“砰”地一声隔开了外界的喧哗,世界像突然静下来。 雨水还在滴落,滴在挡风玻璃上,一点一点,模糊了远处警灯的反光。车内灯没开,只有仪表盘的蓝光浅浅洒在他眉眼上,冷得像是他一贯的沉默。 他看着手机上梁妍的接诊记录,女,27岁,主治医师落款那一栏,署着许天星的名字,潦草却熟悉。 他闭了闭眼,靠在车座椅上,雨还没停,淅淅沥沥敲在挡风玻璃上,他比谁都清楚,许天星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但现场提取的医用手套,型号与东华急诊室的一致,死者没有防御伤,明显是放松警惕后近距离袭击,她的急诊记录、副本病历,甚至那份医嘱签名,无一例外,都精准地指向许天星。 一切都太巧了,巧得像剧本,一个有导演、有分镜、有主角的剧本,沈放心底一沉,偏偏就是这份巧合太巧合了,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更不安。 就像是故意放在那里,等着他们一个个踩进去,他知道该怎么做,以他现在的身份,哪怕没有直接证据,也有权利将许天星叫到局里来配合调查。 第129章 他低头按灭了手机屏幕,玻璃上映出一张被夜色勾勒得沉静克制的脸,脑海却在这一刻毫无预警地闪过一个画面,合意村的那天,他失血过多意识模糊,耳朵里全是嗡鸣,整个世界都在远离。 是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跪在他旁边,声音一如往常地冷静又带点刻薄地说:“能听见就动一下,别装死。” 他是那天活下来的,是因为许天星。 沈放睁开眼,望着窗外被雨刷刮得支离破碎的灯光,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资料一页页理顺,重新扣上封面。 他知道,这事哪怕再不情愿,从现在起也已经回不了头了。 一旦有人设局,就意味着背后的人绝不会只动一次手,如果许天星不是目标,他可能就是诱饵。 “不能错。”沈放低声自语,语气像在对谁发誓,“一步都不能错。” 傍晚七点,城南旧街区,一间风格极素的私房菜馆悄然点起灯火。 包间内灯光温暖而克制,柔和地落在深色原木桌椅上,打磨得光洁的木面映出茶汤微晃的倒影。 木质屏风隔开了外头零散的客声,几缕香气从缝隙中逸出,在空气里缓慢弥散。窗外细雨刚歇,玻璃上映着朦胧街灯,映出几抹湿润而安静的黄光。 林星澈早早便到了,穿一身干净利落的深蓝西装,气质克制锋利,却在灯光下显出几分淡淡的倦意。她点了几道清淡菜式,茶已经温热了第二壶。 顾云来牵着许天星走了进来。 许天星穿着一身素灰色便服,领口半敞,衬得身形修长清瘦。他眉眼依旧干净俊逸,却掩不住眼下微微浮起的淡青,一看便知是连夜未眠。他走路姿态安静,眼神却透出一丝疲惫后的清明,像刚从某场尚未结束的战役中退下。 没过多久,沈放也到了。男人穿着最简单的衬衫外套,头发还微微湿着,鬓角有水珠未干。他一进门,身上还带着沐后的清冷香气,与这包间里的茶香混合,仿佛雨夜过后,混着刀锋和焚香。 顾云来看了他一眼,眉梢轻挑:“你这身气味,不会刚从案发现场下来的吧?” 沈放随手拉开椅子坐下,神情淡漠:“嗯,是。” 林星澈轻声笑了笑,语气温和:“又出事了?” 沈放捧起茶盏,指腹摩挲了一瞬,才语调不紧不慢地开口:“旧厂房角落发现一具女尸。雨水冲刷过的现场,只剩下几处血迹。二十多岁的女性,颈动脉被割,一刀致命。” 他顿了顿,目光自杯沿上移,略略扫过在场几人:“法医初步判断,刀法熟练,动作干净得反常。除了血,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生物痕迹。” 顾云来轻哼一声,嗓音懒散:“干净得不像话,听着像是精心摆拍的剧本。” 林星澈忽然轻声开口,语气看似漫不经心,却带着点轻飘飘的冷意:“你这么说,我倒想起香港那个‘雨夜屠夫案’了。” 说着,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许天星。 而许天星似乎并未察觉气氛的变化,手指仍顺着茶盏转动,神色平静如常。他听完,点了点头,淡声道:“雨夜屠夫那案子我记得,割喉、切割尸块……动机不清,行为极端,但有一点很明确,他不是临时起意。” “你是说……”沈放看着他,语气平静。 “他事前规划充分。”许天星答得干脆,“不管是工具准备、现场选择,还是下刀的角度和深度,他对人体结构极为熟悉。像是一个习惯控制场面的人。” “比如医生?”林星澈语气轻飘,像是随口一问。 “也可能是屠夫、解剖技师、法医。”许天星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客观陈述,“关键是,要稳。割颈动脉,最忌讳的是犹豫和力道不均。那会造成拖刀,既不致命,还容易留下挣扎痕迹。” 他顿了顿,像是习惯性思考后补充一句:“而这次的案子,从目前的信息看,割口干净,无多余伤痕,失血性死亡时间精准……如果不是有过训练,就是见过类似的急救创口。” 沈放低头喝了口茶,掩去唇角一抹若有若无的动静,继续说:“像我和许医生,我们见得多了,自然明白哪种刀口,是用来救人,哪种是用来杀人。” 他余光扫过那道熟悉的细痕,许天星手指内侧浅浅一道。 顾云来这时才抬眼看他,语气懒散中带着点不耐:“你们警察聚餐的方式真特别,聊个死人聊得跟病例研讨似的。” 林星澈笑了一下,拨了拨茶盖:“不聊案子,你们怕是一个字都不说。” 沈放没再作声,只将手指轻轻叩在桌面,而许天星,仿佛并未察觉这些暗流。 饭局结束后,顾云来去了前台结账,许天星接了值班群的电话,低声应了几句,转身走到门外,靠在廊下的一根柱子边回讯,身形隐没在朦胧的夜色中。 林星澈披着外套走在沈放身侧,步伐不紧不慢,脚跟踩在湿漉漉的青石地面上,发出极轻的响动。 私房菜馆门外的雨刚停,空气里仍带着洗净尘埃后的清冷。 她偏了下头,看着沈放,语气温柔却不轻浮:“你今晚让我约他俩吃饭……就是为了说这些?” 沈放没有回头,只低头把打火机塞进风衣口袋里,眼神落在前方的夜色里,淡淡地说:“也没有。” “你在试探他。”林星澈语气不重,却笃定。 沈放顿了顿,脚步缓慢地停下,喉结轻微滑动一下:“不是试探,是听听他的判断。” 林星澈站在他身侧,凝视着他,眼神中第一次浮出难掩的意外:“你怀疑他?” 沈放终于转头看她一眼,那眼神不冷不热,却藏着一种让人看不透的挣扎。他嗓音很低,低到像怕惊扰什么:“我不想怀疑他。” 她没说话,只静静望着他。 风吹过,枝叶轻响,许天星在不远处打电话,面容干净清俊,眉眼间带着医生特有的专注与沉静,仿佛与这世间所有喧哗与混乱都隔着一层无形屏障。 沈放垂下眼帘,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他救过我们所有人。” 林星澈的神色微微动了一下,语气放得更缓:“所以你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跟这个案子有哪怕一点点关系。” 沈放没有否认,只将视线缓缓移开,语调低得像藏在水下:“但受害人两次自杀未遂,都是他接诊,后面来医院找过他几次,据说他是不堪其扰。” 两人短暂沉默。 沈放从兜里摸出一根烟,轻轻叼住,低头点火,火光一闪,他的眼神在昏黄街灯下显出一种沉静的暗光,藏着不肯说出口的担忧。 “你看上去,比他还紧张。”林星澈侧过脸,瞥了他一眼,语气漫不经心,却打在心上,说吧,怕什么?” 沈放喉结微动,沉默了片刻,终于低声开口:“……怕猜错。”他声音哑了一点:“怕他真的和案子有关,怕有一天……我得亲自把他押回警局。” “你知道你今晚已经违反规定了吧?”她轻声问。 沈放垂眸看着她,语气低缓如风:“嗯,知道。案子没破之前,不该泄露任何非公开细节。” “那你还说?” 沈放声音低哑,“我真的已经不想再看到我身边任何人出事了。” 第86章 几天过去, 生活仿佛恢复了平静。 急诊室依旧人满为患,新闻里没再提起连环杀人案的事,许天星照常值班、看诊、处理夜里送来的高烧不退的孩子, 偶尔也在凌晨两点的急救通道里,缝合一条裂到骨头的伤口。 新闻里没有再提起连环杀人案, 公众的注意力很快被新的流量热点分散。医务群里也没人再提起那个死者的名字,仿佛那场暴雨冲刷的旧厂房, 只是城市边角的一次偶然失误。 顾云来也在忙新项目, 每天会议连轴转,白板上的计划排到下个月, 语音和邮件一刻没停。 夜色低垂,窗外城市的灯火在玻璃上晕出斑驳光影, 像洒落在沉默夜色中的碎金。屋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温暖而柔和, 映在木地板上,静得几乎能听见时针走动的声音。 顾云来刚回家, 车钥匙落进玄关瓷盘里,发出一声清脆响动。 他走进客厅, 手里拎着一个黑色文件袋,脚步轻快,眼神带着一股藏不住的雀跃, 像是提前排练过多少遍,一进门便径直走向沙发, 将文件袋往茶几上一摊。 “喏。”他笑着看向厨房里的人, 语气里透着一股压不住的得意,“这玩意签好了,我们现在是不是……算合法夫妻了?” 他挑了挑眉, 嘴角微扬,语气半认真半打趣:“那今晚,是不是该算洞房花烛夜?” 沙发上,许天星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和短裤,膝盖以下一双修长白净的腿随意搭在沙发边缘,脚尖微微晃着,看起来全无防备,像只刚睡醒还带着困意的猫,懒洋洋地窝在那儿。 顾云来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笑得一脸欠揍。 第130章 “洞房?”许天星语气吊儿郎当,嘴角却微微勾起,“不是早就洞房多少回了?” 顾云来毫不犹豫地坐下,顺势搂住他肩膀,凑近低声在他耳边说:“那不一样,从今天开始,我们是合法的了。” “哦?”许天星偏了偏头,挑眉看他,眼里带着点调笑,“所以咱俩以前那些……都是非法的?” 顾云来笑了,眼里带着点得意又不怕死的真诚:“对,非法,但情真意切。现在终于转正了,我要从奸夫人熬成合法老攻。” 许天星“啧”了一声,懒懒地推了他一把:“你能不能别说这些让人瞬间wei了的话。” 他慢慢抬眸看向顾云来,唇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眼神懒洋洋的,却藏着一丝不动声色的狡黠,仿佛早就等着对方开口。 顾云来一瞬间察觉到了这点不寻常,眉头轻挑,笑得有些警觉:“你看我干嘛?你这个表情可有点危险。” 许天星没回答,只是伸手从沙发边侧拎出一个黑色丝绒袋子,随手一晃,袋身软塌塌垂下来,他指尖轻轻一松,袋子“啪”地一声落在茶几上,声音轻,却极具存在感。 他靠着沙发背,嗓音淡淡:“早给你准备好了。” 顾云来眼神瞬间警觉,眯着眼盯着那只袋子,语气带着一点半真半假的防备:“……你又买了什么不能过审的玩意儿?” “新鲜货。”许天星慢条斯理地撑着下巴,神情平静,像个一心钻研课题的医生,“你也知道,我是搞急诊的,平常接触太多情绪不稳定的患者,偶尔也得关注一下,奸夫的情感健康。”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稳得过分,仿佛只是要开始一次普通的学术演示,后,他俯身,从丝绒袋中缓缓取出第一件。 在他指间轻轻摇晃,皮质在灯光下泛着柔冷的光泽,像是一条沉静却带刺的蛇,带着压抑的致命诱惑。 他抬眸看了顾云来一眼,眉梢微挑,眸色微敛,唇角带着一丝近乎无害的笑意:“这个……还认识吗?” 顾云来的眼神倏然沉了一度,喉结滚动,却没出声。 许天星仿佛没看到似的,他取出了第二件东西,搭配着还未拆封的银色扣环。他在指尖缓缓地旋转着它,动作极轻,极慢,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耐心。 “这个呢?”他轻声道,语气像是无意间提及一本旧书中的某一页,“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用?” 顾云来的呼吸明显沉了几分,“你这都是从哪儿弄拉来的?” 而许天星,依旧动作温和,从容又安静。他从袋底缓缓抽出最后一件边缘打磨圆润,线条光滑,质地柔韧,在灯光下闪着一点锋利的冷光。 他拿着,在顾云来眼前轻轻晃了晃,眼中浮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坏笑:“这个呢?”他语气低缓,带着点故意的坏意,像是在慢慢撩拨一只濒临暴走的野兽,“要不要……试试看?” 顾云来的眼神死死盯着他,眸底是无法掩饰的暗火,手指扣在桌边,一动不动,像是在悬崖边缘苦苦支撑。 许天星察觉到了,他唇角轻轻一挑,像是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他俯下身,贴近顾云来耳侧,气息温热而暧昧,语音低得像一阵带电的风:“顾总,要不要今晚,好好上课?” 他声音像羽毛扫过脊椎,最后一字拖得极长,尾音微颤,却带着一记柔刀般的狠,“……我教你,”他停顿片刻,像低语,“怎么让人,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句话贴着顾云来的耳廓落下,热气缠人,仿佛一记钝刀,精准划破自控的最后一道屏障。 下一秒,顾云来猛地起身,理智如纸般撕裂。他抓住许天星的手腕,猛然将他半压进沙发,动作迅猛又准确,几乎是反射性地回应了那场精心布局的挑衅。 嗓音低哑得像从喉咙深处压出来的火:“许天星……”他咬牙切齿,眼神燃着火光,“你这个坏蛋,你今天死定了。” 许天星微微挣了下,却已无处可逃,沙发柔软而下陷,顾云来的唇贴上他颈侧,嗓音低哑,像灼热的风,从耳后一路缠入心底。 许天星喉头轻颤,嗓音像被火灼烧过的沙砾,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能听见他微微发颤的喘息,一下一下,从胸腔深处涌出,低哑而压抑,仿佛所有语言都在此刻溃败。 指节扣紧沙发边缘,他眼尾泛红,睫毛因细汗而沾湿,覆在颧骨上,像一层轻薄的梦,他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轻轻颤了一下,那一刻的脆弱,胜过千言万语。 顾云来看着他,心跳一阵狂乱,明明是他被勾进这场游戏,可到最后,沦陷得最深的那一个,始终是他。 夜色沉沉坠落,窗帘随风轻轻拂动,仿佛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声息,只剩下彼此交叠的呼吸与心跳,一下一下,贴在皮肤下,烧得空气都紧绷。 这一夜,没有人真正说话。 天色将明,灰蓝色的晨曦在天际晕出一圈温凉的光。 窗外天光微弱,室内却依旧残留着昨夜翻涌过的余温与气息,像一场未散尽的梦。 沙发一角凌乱得像被风暴席卷过,毛毯滑落在地,衬衫和皮带交错,边缘还带着褶皱与抓痕,宛如一场未经掩饰的失控现场。 许天星正蹲在沙发边,一件件把散落的东西捡起来,衣领松得过分,领口歪在肩侧,露出锁骨下细碎的痕迹。 发尾湿软,贴在脖颈两侧,手腕上还有一抹红痕未褪,他低头理着东西,像是在清理现场证据,语气却没什么情绪起伏,只低低咕哝了一句:“……你真是个禽兽。” 厨房那头,顾云来正翻着煎蛋,听见这话,慢悠悠探出头来。 他嗓音带着清晨未散尽的喑哑与倦意,还沾着点昨夜的得意与余热:“你先动的手。”说完,他放下锅铲,擦干手,靠在门框上,抱臂打量沙发那片凌乱的“现场”。 目光在那只黑色丝绒袋上停了一下,又落到许天星裸露的小腿,一路缓缓往上,最终落在他颈侧那一点咬痕。 他勾了勾唇角,轻笑了一声:“工具也是你买的,那些东西……”他声音懒散,尾音轻柔,却带着一种未尽的掠夺欲。 “回回都是你挑事儿,完了还一脸无辜。”顾云来看着他,眼神含着戏谑,“你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真该拿去培训。” 许天星没理他,他低头把那几件私密物事一股脑塞回袋子里,动作利落,眉目平静得像从未参与昨夜那场游戏。 顾云来看着他这副“清理战场”的架势,忽然轻轻笑了一下,语气放软了:“干嘛?后悔了?” “叮咚。” 一声门铃,在满室旖旎气息中骤然响起,像冰刃划过温水,毫不留情地击碎了所有柔软与余温。 顾云来眉头一蹙,他走到门前,站定,眼神一瞬间收紧。 可视门铃的画面里,沈放站在门外,身着便服,面色冷淡,身后的雾气未散,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发寡淡清冷。 更远处,两个支援警员笔挺站在他身后,神情肃冷,一动不动,仿佛是一道被提早推至门前的、无声边界线。 顾云来看了一眼,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顿了两秒,唇线紧绷,然后缓缓拉开门。 沈放站在那儿,眉眼如刀,视线先在顾云来脖颈上停了半秒,那点尚未褪去的红痕清晰醒目,然后,他的目光移向屋内。 沙发边,许天星正半跪着扣衣服的扣子,发尾未干,衣领松垮,t恤下是斑驳印记未褪的肌肤。 那一瞬,暧昧的气味还在,缠绕不散的热意、未拾的衣物,凌乱的沙发靠垫,甚至那地毯边落下的丝绒袋,都像是未曾收尾的“证据”。 沈放顿住,他天生骨相带着一丝雌雄难辨的冷峭美感,那张一向无波的脸,在此刻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先是短暂的愕然,旋即,被某种近乎复杂的情绪迅速覆盖。 他闭了闭眼,像是试图从喉间压下点什么情绪。指节捏着调查令微微泛白,良久,才终于低声开口,嗓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克制:“……真他妈会挑时候。” 第87章 顾云来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原本还带着慵懒余韵的神情瞬间冷硬。他抬手,毫不犹豫地挡在门口,肩背挺直, 仿佛一道无声的屏障。声音压得低沉而清晰,透着压抑的怒意与警惕:“你来干什么?” 门外风声穿堂而入, 掠过沈放的衣角。他没有回应质问,只是扫了顾云来一眼, 将一纸带红戳的调查令递出, 嗓音一如他惯常的平稳克制,带着不容置疑的程序化冰冷:“不关你的事。” 他停顿半秒, 目光越过顾云来,落在屋内那个刚起身的身影上:“许天星, 涉嫌一桩连环杀人案,请你立即配合调查。” 客厅像是被骤然抽走了空气, 陷入短暂的静默。 而许天星那张苍白却锋利的脸,在清晨斜斜洒进的冷光里, 被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他站得极稳,那是一种医生特有的沉静与自持, 可若细看,仍能在他眼角处,看到昨夜尚未褪去的痕迹, 几分过度亲密的疲惫,一点失眠后的微红, 一点未被擦净的温存。 第131章 “走吧……”沈放话音刚落。 沈放皱了皱眉, 眉眼沉静:“我去换件衣服。” 就在许天星换衣期间,沈放微微靠近顾云来半步,低声开口:“这事一出, 我第一时间就申请亲自带人。” 他的语调低稳如石,一如往昔,不紧不慢,“有我在,他不会受半点委屈。”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从顾云来身上扫过,眉眼沉如夜色,语气低得几乎贴在风声里:“倒是你该做什么,明白吧?” 几分钟后,许天星重新走了出来,他的神情也已彻底恢复成那个急诊室里随时能操控全局的医生,面容清冷,眼神沉静,一丝不苟。 顾云来垂着眼,没有立刻开口,他当然明白,此刻,许天星被交给了沈放,他自己,却不允许有任何情绪的失控。 他得站在外面,冷静、迅速,却必须斩尽杀绝。 他深吸了一口气,恢复那种属于猎手的锋芒:那些暗中窥探的目光,那些匿名的举报,那些操纵信息、编织谎言、妄图撕裂他们的人,一个,都别想逃。 警局门前,围了整整一圈人,长枪短炮、肩扛手持,全是摄像机和直播设备的身影,媒体标识贴在袖章上、摄像头上、车门上,像一片躁动而带着猎食意味的海。 “……什么情况?”副驾驶低声问。 沈放脸色倏地沉了下去,眼神一寸寸冷了:“媒体怎么知道的?” “沈队,他们在这附近已经等了好几天了。” “都他妈干什么吃的?这帮人拦不住?”沈放举着对讲机说:“赶紧叫人来。”说着跳下车,对着记者:“请你们配合工作,立即撤离!” 他一边挡着记者,一边挥手让辅警过来拉线封控,嗓音压得低沉却掷地有声:“现场还在侦查阶段,不允许拍摄,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一群人围住车,话筒几乎要戳到沈放的脸上。 “警官,这是不是连环杀人案的关键嫌疑人?” “请问此人是否具备医学背景?” “你们已经盯了这个人多久了?今天是否是正式传唤?” 记者的问题一浪接一浪,镜头不断推进,长焦镜头几乎顶到了车窗。 沈放眼看几人已经越界上前,正要动手强制清场,身后却传来一道细微却刺耳的“咔哒”声。 他猛地回头,后车门被人拉开了。 “你干什么!”沈放怒吼,脚步冲过去已经来不及,就在那一刻,车内的人影动了。 许天星坐在那儿,眉眼安静,像是早已预料这一刻,只是慢慢抬起了头。 车门的缝隙被拉得更大了些,晨光洒进车厢,照在他那张清冷却过分干净的脸上。 “他是谁?” “快拍,拍下来再说!” 快门声此起彼伏,问题开始从“模糊”变成“带节奏”。 “请问你是否与三位死者有关?” “你是被警方重点锁定的协查对象吗?” 沈放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一边搂住他,尽量挡住他的脸,把人往侧门带,一边怒声低吼:“快走。” 而就在那一瞬,某个镜头拉近了焦距,白衬衫,清冷面孔,警车护送。 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却已经有人在论坛上打下了第一条评论:“这医生的眼神……太像心理侧写里那种冷静型杀人犯了。” 警局侧门砰地关上,记者的嘈杂与闪光灯终于被隔绝在厚重的铁门之外。 沈放他猛地转身,怒声吼道:“怎么回事?!谁把他们叫来的?!”他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中炸开,像一声沉雷,震得站在门边的辅警一时间不敢作声。 “我们内部行动时间是今天早上六点才定下来的,流程全程保密!”沈放步伐急促地扫过每一张脸,嗓音冷得几乎结冰,“是谁!把消息放给媒体的?” 没人应声,只有一片低头沉默。 “是哪个环节出问题?调查令走到哪一层?有没有动静被监听?”他一连几个问题甩出去,像刀刃一样精准直指核心。 走廊尽头,技术员和文书人员纷纷避开视线。 沈放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如水,喉头微动,似乎强压着情绪将一句“混账”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回头看了许天星一眼,那人正站在走廊一侧,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神情从容,仿佛这整件事只是一次例行体检前的等待。 。 沈放低声骂了一句:“……操。” 然后冷下脸,转身喝道:“朱子墨,去查外联系统,调一下谁接触过媒体;路景华,把早上出发前最后那十分钟的通话记录全部调出来,我要人名单。” 他说完,迈步走向内审问室,身后风声一卷,像是要把整座警局都搅进一场暴雨。 金属门轻响一声被推开,许天星迈步走了进来,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警察局。 他自己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面,姿态端正,像习惯在手术前确认病例那样,一丝不苟。 沈放坐在对面,桌边放着一只未拆封的矿泉水。他看了许天星几秒,才开口,声音平静而缓: “许医生,今天请你来配合我们做一些情况了解。你不是嫌疑人,这不是正式讯问,是调查协助。全程录音录像,如果你需要律师,可随时提出。” “我不需要。”许天星淡淡回道,眼神干净,语调无波。 沈放点点头,打开记录器,对面,还有一名记录员,一名旁听员,全都表情严肃。 “你认识梁妍吗?”沈放第一个问题开得极轻,像在铺一张线。 “认识。”许天星几乎是在问题落下的同时开口,语速平稳,没有迟疑。 “她来过急诊。”他说,语调淡得像在回顾某个无关紧要的病例,“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被朋友送来的,意识模糊。” 沈放盯着他看,目光不动声色,声音却压低了一些:“你还记得是具体哪一天?” “7月1号凌晨一点多快两点吧。”许天星抬眼,目光没有闪避。 记录员飞快地记着,纸上划过一行字。 沈放轻声问:“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许天星原本靠在椅背,听到这句,手指轻轻顿了一下,他原本想说:“是你那天试探我。” 镜片后那双略显狭长的丹凤眼,不动声色地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像是无声地扫描,又像在等他露出破绽。 许天星抬眼看了一眼沈放,又瞥了一眼坐在对面记记录的警员,沉默了一瞬,淡淡开口:“我看了新闻。”他嗓音清淡,像一枚拢住情绪的硬币,稳稳地砸在空桌上。 “然后回去查了一下记录。”这一句落下的同时,他眉眼已经恢复如常。 沈放轻轻叩了叩桌面,像是提醒,又像是一种试探:“从案发时间来看,她死亡时间是7月29号的夜里,你那晚是在医院吗?” 许天星的眉眼终于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开口,像是在斟酌是否值得回应,最后,他只淡淡开口:“对的,我是夜班,可以查监控,记录在系统里。” 他说得不快,却极具压迫感,一如他作为医生的专业冷静,在无数次抢救中练出的沉着与利落。 沈放手指轻轻一顿,他当然知道许天星的专业与精准,但此刻,他必须成为那道最冷静的尺度。 “我们会查的。”他说,语气如常,“也会交叉确认。”然后他看着对方,那目光深处隐隐掠过一丝藏得极深的情绪:“但是,许医生,案发前一晚,她联系过你。” 许天星顿了顿,缓缓摇头:“没有。至少……没有通过医院系统。” 沈放点点头,翻开文件夹,抽出一页复印纸: “在她随身物品中,我们找到这张纸条——手写病程建议,没有医院登记,没有医生签名。” 纸被推到许天星面前,那是一张被揉过又抚平的便签纸,纸上字迹清晰、笔画工整,内容是详细到分钟的作息与饮食建议。 沈放不紧不慢地看着他:“这字迹,是你的吧?” “是。” “为什么会有这张纸?你承认写给她的?” “她在诊室外等了我将近一小时。说自己状态不好,问我有没有办法帮她调节情绪。” “你和她的关系,是医生与患者?” “只是医生与患者。”他说得很平静,几乎不带一丝犹豫。 沈放没有继续追问。他盯着那张纸,又合上文件夹。 “我们查到,她案发前三天,还单独到过医院一次,但并没有挂号。你知道她来干什么吗?” 许天星皱了皱眉:“给我送奶茶,但我不喝奶茶,我没要,后来确实太忙,就没有顾得上她,她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知道。” “监控显示,她站在急诊室外抽烟,等了很久。你当晚也在院内。”沈放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像是想从这副表情不变的脸上,撬开一个裂缝。 “那你觉得,为什么,她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医院前台,点名找你?” 第132章 许天星没急着回答,低头看着桌面,像是被这个问题轻轻地击中了某处,却又强行稳住。 几秒后,他才开口,语气极低:“……也许是因为,她最后,还觉得我能救她。” 许天星垂着眼,指尖摩挲着衬衫袖口,像在斟酌每一个字是否值得说出口。 最终,他轻声道:“她不是第一次自杀,半年前她割腕过。” “精神科也会诊过,她严重焦虑,伴随长期失眠,有明显的自杀意念倾向。”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她体检时,血液指标异常,转氨酶偏高,肾功能轻度受损,胃黏膜慢性糜烂。” 许天星语速很稳,像是在复述一张病历卡。 “这些是长期摄入酒精和镇静类药物的典型表现。”他抬眼看了沈放一眼,又垂下去,“她身上还伴有waiyin部位的小面积撕裂伤,有反复感染的迹象,近期新发。”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嗓音低下去半分,却依旧冷静。 “我不能武断地下结论,也没有证据支持说她具体从事什么职业。但从病理指标看……至少,不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 “她很少跟人交谈,每次都自己来,等得久了,就抽烟,整个人几乎没有起伏情绪。那种状态……很典型。”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把某些东西轻轻咽回去。 “那天她送奶茶来,我一眼就知道她情绪又开始下滑了。只是……太忙了,四台急救同时进来,我没法离开。” “我当时想的是:等下次她再来,我抽十分钟陪她坐一会儿。” “但她没等到下次。” 第88章 沈放终于开口, 语气比刚才低了一些,像是避开了记录员那一侧,刻意压低:“你能感觉出来, 她对你……是不是有点不寻常的情感?”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答,把思绪理了一遍, 才开口,“我知道的。”他说得很坦然, 没有任何刻意的遮掩或否认。 “她情绪不稳定, 又在低谷期,经常会对一个提供情绪回应的人产生依附。” 他顿了顿, 嗓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却带着一丝近乎克制的疲倦:“她那个状态……我能做的, 就是陪她说几句话,听她发发牢骚, 尽量让她不在那个夜晚出事。” “我不能直接拒绝。”他眼神微动,“太直接的话, 会让她崩。” 沈放看着他,像是要从他每一字后面读出更多东西。 但许天星忽然笑了下, 带着一抹讽意,像是自我了结似的,“不过你也知道, 沈放。” 他抬眼看向他,目光淡得几乎带着冷色, “我对女性, 没有任何兴趣。这在我们医院,算是半公开的秘密了。”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没有任何“忏悔”或“防御”,就像是陈述一份既定体检结果, 干脆、明白、不留余地。 “但我也没有任何厌恶。”许天星顿了顿,声音平稳,略微侧头看了一眼正埋头记录的女警沈冰。 他的目光干净而克制,没有一丝怨气,也没有自我辩护的色彩,“我想说明一下,”他说,语气轻却铿锵,像是直接向审讯室每一个人、甚至是镜头之后的所有人开口,“同性恋,不等于厌女。” 他眼神没有一丝回避:“她对我有好感,我知道,我不会回应,但我也不会羞辱她,更不会为了划清界限就切断她唯一的情绪出口。” “这两件事之间,不存在必然的关系。”他这话不是在为自己辩解,而是在拒绝被别人用偏见的剪刀,裁剪他的行为逻辑。 警局的冷光打在他侧脸上,落下一点淡淡的阴影。他坐得笔直,语气却始终平静:“你可以质疑我的职业、行为判断,甚至是我是否履行了足够的职业关怀。” “但如果你要质疑我的性向会成为伤害女性的动机,那就请你们拿出证据。”他轻轻靠回椅背,长睫低垂,像是终于将那句压在心里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整个询问室,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记录员在沙沙写字的声音。 “沈队,出来一下,有情况” 门被推开,沈放走出去,路景华把文件递给沈放,带着一股不容乐观的紧张感,她语气压低:“又来一个。” 沈放眼神却微微一沉,语调低冷如霜:“是第四个?” “对。”路景华翻开其中一页,指尖干脆,“四小时前发现,港西路一套短租公寓,女尸。案发时间在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 他顿了顿,补充:“死者名叫魏茜,三十岁。” 沈放眉心动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句:“死法一样?” “几乎一模一样。”路景华点头,脸色不太好,“致死原因为右侧颈动脉锐器创伤,伤口方向、深度、角度几乎是复刻。” “现场擦拭痕迹严重,门把手、床头柜、甚至床单边角都被处理过。几乎没有留下有效dna。” 沈放缓缓转头,终于开口:“她和许天星,有什么联系?” 路景华眼神略微复杂,低声回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她抽出一页附图复印单,一边翻一边说: “三周前,魏茜带着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急诊,疑似掩盖酒精中毒加药物反应。当时情绪失控,曾在抢救室门口当众与许医生发生冲突。” “当众对峙?”沈放问。 “对。”路景华点头,“魏茜情绪激烈,当场指责许天星‘看不起她’、‘故意不给开药’,还试图推他。后由保安介入,事件草草了结,但急诊处理单上,签字人是许天星。” 沈放没有说话,只伸手接过卷宗,手指在那一页上停了几秒,纸上的签字潦草利落,时间一清二楚。 这不是无关的偶然,这是一颗被精准计算过的子弹,在悄无声息中,穿过了所有表象。 他眼神微冷,喉咙轻轻动了一下,低声开口:“……嫌疑链,被人接好了。” 死法与前三位相似,致命部位精准一致,作案手法极为专业,而这一次,偏偏是一个曾与许天星发生过公开冲突的女性。 “法医那边的毒理报告还没出,技术队在全力补采。”路景华站在玻璃前,语气低沉,翻着手里的卷宗。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沈放:“但这件事……压力不小。” “已经有人匿名向媒体放风,说‘第四名死者曾在医院与某医生爆发过冲突’,并配了截屏。” 沈放眉眼骤冷,他太熟悉这个节奏了,在警方尚未掌握全案走向前,舆论就已经率先发力,将最不起眼的一条枝节,强行拔高为主线。 这不是信息泄露,是引导,一场经过算计的暗战,正借着媒体和网络,将“许天星”三个字推向深渊边缘。 他目光再次投向单向玻璃,审讯室里,许天星仍坐在原位,姿态如初。 沈放心底升起一股极强的不安,那不是对调查方向的质疑,而是对这整起局势的警觉,“不能放他回去了。”他终于开口,语气低到几乎像是命令。 路景华却皱了眉:“但我们也不能按嫌疑人程序来处理。到现在为止,他唯一的问题就是‘死者曾与他发生争执’,没有动机、没有作案时间、没有物证。” 沈放没说话,眼神却极快冷静下来,“那就……”他顿了顿,迅速切换语气,“做知情人登记。” 说完,他已经转身,拉开了审讯室的门。 许天星刚靠在椅背上,身形微仰,白衬衫在昏黄灯光下投出清晰褶影,听见门响,他微微抬起头。 沈放走进来,把将一份档案轻轻搁在桌面上,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汇,没有寒暄,也没有试探,只有一种彼此早已知情却无法提前阻止的默契。 许天星垂眼,看了一眼那份档案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化着浓妆的女人,妆花了一点,嘴角带着疲惫又刻意勾起的弧度。 他声音很淡,却极稳:“……她死了?” 沈放点头,“你记得她?” 许天星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支在下巴边,像在抽丝剥茧地还原一段被久藏的记忆,“当晚她带了个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非说是她男朋友。” “我怀疑是药物反应,准备让他留观、做药检,她不让,情绪很激动,还动手推了我一把。”他说得很慢,每一个细节都精确得像是重新上演一遍抢救流程。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眼神慢慢收紧,然后他轻声道:“这种事我在急诊见得太多了。如果这种级别的冲突就要杀人……我现在早该吃上枪子了。” 沈放靠回椅背,神色平静,语气很轻:“我知道。” 他顿了顿,目光低下去,像是故意避开对方那过于锋利的眼神,“但外面不会。” 这句话落下,两人同时沉默。 空气仿佛凝结,所有的沉默都被按进冷气管道里,不动声色地沉了下来,几秒后,沈放低声说:“他们开始对你下手了。” 许天星没立刻说话,只是低头轻轻冷笑了一声。 第133章 沈放没说话,只是将手里的那几份资料推了过去。 四个档案夹,薄薄的,带着卷宗纸特有的粗糙与沉默,在桌面滑出一段缓慢又冰冷的轨迹。 许天星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四个死者,四份接诊记录。 每一个名字,都是他亲手处理过的病例,每一份记录,都是他习以为常、枯燥到近乎程序化的职业轨迹。 而现在,却成了指向他的证据。 他几乎能听见某种冰冷的轮廓,正在他脑海中缓慢拼合,他曾无数次在深夜抢救台前一寸寸拼命抢人命,脚下踩着血、手上沾着药水味,可从没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 自己,也不过是个无法逃出逻辑陷阱的“相关人”,他从没见过哪个医生能像自己这样冷静,可他也从没想过,这份冷静,会在此刻,从指尖开始,变成麻木。 他忽然意识到,这四个死者有着惊人的相似点,社会边缘人。 不是不记得他们,而是,刻意忘了。 因为这种人,太多了,深夜、割腕、自残、自杀。 有人吞药,有人喝农药,有人用碎玻璃划手腕,有人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急诊长椅上一言不发,眼神空洞得像死人。 他一直在救人,也一直在看着那些人,在他面前活下去,或者死掉。 他不可能记得所有人。 可现在,那些“被救过”的人,一个个死了,没有家属,甚至没有人发声。 她们是暗娼、酒鬼、小混混、自杀未遂者,在别人眼里,是可以“忽略”的人。 而在他这里,是一个个深夜里挣扎着活过的病人。 每一个人都曾在他眼前睁开眼睛、哭过、喊过、挣扎过,而现在,他们成了他“接触过”、“处理过”、“起过争执”的证据。 哪怕只是一次针脚、一个口头警告、一次眼神的对视,也足够被人编织成一场完美的陷阱。 他成了那块“刚刚好”的拼图,是那个被悄无声息钉进犯罪画像里的工具螺丝,还是那个被提前选中、被慢慢雕刻成“合适嫌疑人”的核心零件? 他唯一能确认的是,所有证据都显示,他根本就不是凶手,每一个死亡时间,他都有不在场证明。 可他还是被带回了警局,还是在镜头下被曝光,还是变成了热搜上那个没有名字的“医生嫌疑人”。 就像一场设局者冷静设计的剧本,在第四个死者出现的那一刻,剧情骤然翻篇,图穷匕见。 第89章 字体刺眼, 热搜榜第一赫然高挂:【急诊医生卷入连环命案?曾多次与死者接触】 标题像一道寒光,直直刺入顾云来的眼底。 他本能地点开页面,画面跳出那张图, 是媒体抓拍的,许天星从警车上下来, 身着白衬衫与浅色牛仔裤,身形挺拔, 眉目如画, 眉眼间却透着一股近乎异样的冷静。 他没有回避镜头,也没有慌乱, 神情沉静,仿佛下一秒就能从人群中抽身离开, 回到那个他始终守着的冰冷秩序里。 后面,还有一则视频, 许天星动作凌厉,他一个闪身绕到“歹徒”身侧, 抬腿、横转,白大褂在空中掠出一道弧线, 下一秒,一记干净利落的剪刀脚将对方瞬间钳倒在地。 全场一片惊呼,那画面在灯光下近乎冷峻的美感, 仿佛动作片里的镜头定格。 但评论区的风向,早已不是最初的“帅”“好厉害”。 几条早期的热门评论还残留着热情: 【帅疯了吧这动作……医生里最会打架的男人了】 【谁说医生只会拿手术刀的?这动作, 真专业!】 【许医生真的太强了, 想让他来我科带班】 可紧随其后的,是一排排翻涌的讽刺与煽动—— 【现在看还觉得帅?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暴力狂】 【这样的人居然在医院工作,万一哪天情绪失控杀了人呢?】 【别洗了, 杀人案都牵出来了,是巧合还是惯犯?】 屏幕像被烈火灼烧,所有曾经的崇拜和欣赏,如今都化作恶意的利刃,一刀一刀砍在许天星的名字上。 顾云来的脸色,在光亮中一点点变白,他像是被冷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人僵在原地,手机握在手里,边缘已被他的指节扣得发白,关节像骨雕,嵌着淡淡血痕。 这不是爆料,这不是偶然,这是一次有预谋、有节奏、有成本的,公开审判。 他到底还是让许天星卷进来了,他看了许久,嗓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像在对空气,也像对自己说,“……许天星,你要是看到这个,得多难受。” 顾云来沉默地看着屏幕上那张被反复传播的画面,他的喉结动了动,手指紧紧扣着手机,指节泛白,语气极轻:“他不该承受这些。” 林星澈站在投影前,手中握着遥控笔,声音冷静克制:“……对方已完成两轮投放,节奏精准,切口统一,从人设到剪辑内容,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她回头看向坐在主位的顾云来:“这不是简单的网络暴力,是蓄意谋杀式的信息战。下一波,大概率会有‘匿名知情人’放料,甚至不排除有伪造证据的行为。” 顾云来眼神沉着,唇线紧抿,没说话,却已从指节泛白的手背,看得出他的压抑与愤怒。 林星澈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动,却语气一寸寸压低:“我知道你心疼他。” “可云来,这次不能软。我们不能一条一条辟谣、一个一个反驳。”她走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一击必须是致命的,一击即中。只有彻底击穿他们的攻击网,才能真正救下许天星。” 说到这,她抬手点开一组数据模型,屏幕上弹出数十个社交账号、媒体渠道、短视频平台的内容联动图谱。 “目前我们追踪到传媒公司和数据投放平台,背后有明显的资金流向交叉,还有几家是海外壳公司,正在用第三方账号做二次洗稿。” 她声音低沉而锐利:“再给我半天时间,最多六小时。我需要拿下这批转发和二次加工内容的源点,查清他们和谁对接、钱从哪里来,把所有参与者,连根拔起。”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等我们放出反击内容的那一刻,最好能让对方刚好连锅端。” “不是只救一个许天星,是顺便把这套玩信息操控的整条链条,连人带狗,全收进去。” 顾云来沉默了很久,手指慢慢松开手机,缓缓点头,“你查。“我等。” 他的声音压得很轻,却带着一种极冷的决绝:“但等完这半天,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林星澈对着他们说:“第一条,由警方发出正式声明,澄清许医生正在配合调查,不是嫌疑人。” “第二条,医院发布联合声明,公开许天星参与防暴演练的完整原始视频及考核记录,澄清操作背景,打脸所有剪辑造谣。” “第三条,我们讲出他的过去。那个亲眼看着母亲因为救人牺牲的孩子,长大后依旧选择披上这身白衣,站在最前线救人。” 她侧头看顾云来,眼神冷静而笃定:“不是卖惨,是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白衣战士。” 这时,顾云峥也站了起来,语气冷静:“我那还有一段合意村火灾的现场资料,是之前新闻未公开的原始素材,有许医生浑身是血救人那段。” 林星澈眉眼微动,随即点头:“加进去,剪成完整组图,医院、警局、火场三线联动。” “原画质,不修饰,不剪辑,不配音。” “等我们查清楚了,就开始反击。”林星澈目光骤冷,迅速走向白板,啪地摘下笔帽,利落开局:“好,危机公关分三线,第一线,公关。” “压热搜、控评论、追第一发账号。联系主要平台的舆情部门,一起压话题、限流关键词” 顾云铮接道:“那套应急话语权系统,之前打竞品试过,能压住。” 林星澈点头,继续道:“第二线,法律。贺临,联系法务,发律师函,造谣、侵犯名誉权、诽谤诬陷,一起起立案。” “第三线,资本,我们手头的mcn,新媒体矩阵平台。现在开始同步铺:正向故事、医生影像、患者感谢信、奖项认证,全部上线。” “主线角度你来定,是‘医生’、是‘受害者’,还是……” 顾云来沉默片刻,低声吐出:“就做他,真实的样子。” 林星澈一顿,目光轻轻动了一下,点头:“行。” “那我们就讲一个故事,一个深夜救命、却被媒体和键盘推上审判席的医生。” “一个被患者家属感谢、被同事信任,却因为几段剪辑和几个热搜词条,被架到众目睽睽之下等待‘网络判决’的人。”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冷意:“我们不给解释,我们讲事实。让他们自己看——真相和谣言之间,到底隔着多少肮脏的手。” 与此同时,东华市刑侦支队。 第134章 沈放被叫了出去,门再打开时,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中年刑警,四十岁出头,警服严整,眉眼凌厉,说话带着压迫感。 “许医生是吧。”对方面无表情地坐下,摊开笔记本,“我是市局调派下来协助本案的陈警官。今天我们重新梳理一下你的接触记录。” 他没有寒暄,也没有解释,直接进入审讯口吻。 许天星抬了抬眼皮:“我以为我只是协助调查。” “是。”陈警官点头,“但你是跟四位死者都正面接触过的唯一人员。” 许天星抬起眼,语气仍旧冷静:“我和无数人发生过‘正面接触’。我职业的本质就是与濒死的人打交道。” “重合病历我已经提供过,视频和接诊记录也给了。”他语气依旧平静,“还有什么需要我补充的?” 陈警官将几张照片拍在桌上,是那几段被恶意截取的视频截图。医院防暴演练、夜班监控、合意村火灾现场。“你不觉得这些画面很像一种……暴力惯性?”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许天星,“你动手太快了,甚至没有犹豫。” 许天星指尖微微收紧。他能听出对方话语背后的试探和定性,不是来了解情况,是来贴标签的。 他没有回应,只冷声问了一句:“这是在讨论案件,还是在暗示我有精神问题?” 陈警官轻轻一笑,却不接话,只是翻开一页文件,继续道:“你母亲早年意外去世,你有没有接受过心理评估?” “许天星,我们掌握了新的线索。”那位新来的审讯官声音平静,却在话语之间藏了刀锋,他抬眼看向许天星,目光锐利而冷漠,仿佛早已给对方定了罪。 “据目击者描述,你曾多次展现出极高的搏斗技巧,甚至曾徒手制服持械歹徒。”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抬眸,那双清冷如霜的眼睛里,透出一种缓慢逼近的锋芒,缓缓开口:“我自幼跟着家人学传统武术,后来为了调节身体状态,也系统学过巴西柔术。” 他缓缓抬眼,眼神从容,却骤然变得锋利:“处理突发暴力事件,是医生在特殊环境下的一种自保反应。” “跟杀人案没有半点关系。”那一刻,他的气场像是骤然转寒,言语未带火气,却将对方的质疑一寸寸剥离、击碎。 审讯官眉头轻皱,却没有接话,而是冷笑一声,啪地翻开卷宗,抽出一页打印记录,像是在逐步逼近设好的陷阱。 “你中学时,曾获市级柔术公开赛冠军,对吧?”他语调刻意放缓,眼中闪着审讯者惯有的算计:“这个,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至少,足够在短时间内精准制服一个成年持械男子。”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那目光淡然至极,仿佛审视的是一份劣质的诊断报告,而非一场拷问。 “是,”他说,“中学时拿过奖。但那是竞技比赛,不是实战训练。” “柔术教我的第一件事,是克制,而不是杀戮。”他顿了顿,像是将“医生”这个身份压入言语的最深处:“医生也是。” 审讯官的脸色明显变了几分,那一瞬间,他眼角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寒意击中神经。 显然,他没料到,眼前这个青年不仅没有在压迫之下露出破绽,反而应对得冷静、克制、游刃有余。 他冷笑一声,带着掩饰不住的恼意,猛地啪地合上卷宗,身子向前一倾,双手狠狠撑在桌面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气势强行碾压过去,语气不再伪装成“例行公事”,而是掺着几欲失控的愠怒,逐字迸出:“你以为,这种理由能糊弄得过去?” 他猛地抬眼,目光阴鸷,声音拔高一寸:“死者全都是被割破颈动脉致死。而你,恰好是外科背景。” 许天星缓缓抬头,眼神依旧清冷淡漠,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只有那种像是在看一场拙劣表演的平静。 “燕州。”他的声音低沉、清晰,像沉水石落进池底,掀不起浪,却足够沉重,“常住人口两千多万,注册外科医师,按比率保守估计也有数万。” 他微顿一瞬,眼中锋芒渐显,像寒刃微微出鞘:“有我这个水平的外科医生,不算稀奇。” “每年武术协会通过考核的人也上万,真正练家子的,数不过来。” 他说话时,语气平稳得近乎冷淡,却像一把刀在桌上缓缓划过,闪着隐隐寒光:“照你这标准,是不是所有练过拳的医生,全都该一并带来审一遍?” 对面的审讯官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可许天星没有停下,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得如一池深水,却暗藏暗流翻涌的力量,在对方面前剖开这场拙劣的逻辑构陷。 “还有外来人口呢?”他缓缓侧过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冷意:“职业杀手,特种部队退役人员,甚至是高阶格斗技教练……具备这种能力的,大有人在不是吗?” 他略微抬了抬下巴,眼中浮现出一丝极淡的嘲讽:“最最重要的一点……我有完全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就算是你们口中的‘第四个死者’,她被杀的那个时间点,我正在家里……”许天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要怎么说:“和我男朋友在一起。” 他淡淡地吐出这句话,没有避讳,也没有迟疑,目光坦然到近乎漠然。 “家里的监控,小区的摄像头,还有门禁记录,全部可以调取。” 他眼神平静地落在对面的审讯官脸上,冷得像一面镜子,照出对方一瞬间的迟疑与恼怒。 然后他忽然笑了一下,唇角略扬,语气不再只是冷静,而带上一丝从容的讽刺: “所以——”他语调轻轻一扬,像是漫不经心,却每个字都敲在人心最薄处:“为什么非要来逼问我呢?” “是为了交差吗?” 第90章 警局等候区, 顾云来坐在长椅上,长腿随意交叠,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看似懒散地倚着椅背, 眼神却一刻未曾从那扇紧闭的铁门上移开,像要用眼神将那层冰冷的金属灼出一个孔, 直通门后的世界。 他知道那扇门后是什么,冷光灯、桌椅、镜头, 和那个总在逆境中一言不发站着的人, 只是他进不去,也不能闯。 律师低声在他耳边说:“程序走完, 最多四十八小时,肯定能放人。” 顾云来没有回应, 像没听见。他的指尖轻轻敲着膝盖,节奏不快, 却透着一种近乎克制的焦躁。指腹的茧刮过西裤布料,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像某种焦灼的倒计时。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 门开了。 金属轻响仿佛击穿了空气的沉寂,他抬头望去,沈放走了出来, 没穿警服,便装配上那副冷峻的眉眼, 让人一眼望去更像个深夜潜行的猎人。 沈放一眼看见顾云来, 脚步顿了顿,神色沉静,目光在顾云来脸上略作停留, 然后缓缓走近。 “许医生一会儿就可以走了,”他语气平稳,语调压得很低,“手续已经办好了。” 顾云来一直坐在那张硬邦邦的长椅上,听见这句话,他猛地站起身来,动作干脆,眼神如同利刃般扫过沈放。 沈放没有退,也没有闪避,只静静看着他,然后,他忽然开口:“你知道我刚才在里面想到什么吗?” 顾云来微微眯起眼,锋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下一秒就要劈开那层表面的平静。 “你刚回国那天。”沈放垂眸,嗓音在寂静中低低响起,“也是凌晨,也是这个地方,也是你,带着律师来警局,站在外面等人。” 他说这话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在陈述某个无关紧要的过往,但顾云来却听得出,那是从记忆深处翻出来的东西,带着某种未曾言明的共鸣。 沈放顿了顿,目光落向那扇尚未打开的铁门,声音变得更低:“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会陷进这种事里?” 顾云来闻言,偏过头,看着沈放,眼神锋利如刀:“早就想过了。”他说这句话时,没有愤怒,没有困惑,只有一种掩藏极深的疲倦与清醒。 沈放沉默了一瞬,目光定定看着他,像是想从他眼里看出点别的什么。,可顾云来的眼里,只剩下山雨欲来的平静。 良久,沈放终于开口了,语气低得几不可闻,却带着他一贯的理性与警觉:“这案子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真事。” 顾云来眸色微变,没说话。 沈放继续:“死者的身份、时间点,甚至线索的断裂方式,全都像是刻意安排出来的。你以为是随机,但它处处都在引导调查往某个方向靠拢。”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而那个方向正好就是许医生。” 沈放没有停下,他直视着顾云来,神情冷静:“我不是说他有问题。我是说,他可能正站在一个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圈套中央。” “如果他是目标,他一定不是第一个被拿来引爆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第135章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却句句敲在骨头上:“你不觉得,这一切太像一个人精心编排出来的剧本吗?而且对方显然比我们更早动手。” 顾云来闻言,眸色沉了几分,低声道:“我猜到了。” 他嗓音轻,却像压过了一层冰霜,带着一种毫无喘息余地的冷静。他抬起头,直视着沈放,唇角勾起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只是没想到会有人用人命来布局。” “这是宣战,”他轻声道,“而他们拿人命当做开场白。” 沈放垂眸,没有接话,他知道顾云来向来不是容易被击退的人。但此刻,从他眼底那一层深到几乎冻结的沉静里,他察觉到的,不只是怒意,还有一种,比怒意更危险的情绪——执念。 沈放的声音终于落下,低而稳:“这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仗。” 他抬起眼,目光冷静却直指本质:“如果他们真盯上了你,就不会止步于此。也不会满足于一个诬陷、一次抹黑,甚至一条命。” “你要护他,就得先承认,你们已经在局里了。而你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变成他们计划里的一枚棋子。” 顾云来没动,只是盯着他看,目光像刀,却没开口。 沈放声音比刚才更低了几分:“如果是我,”他说,“现在就会回去查,查你身边的人,许天星身边的人,亲戚朋友,全都要过一遍。” 他看向顾云来,目光锐利得像刀锋:“谁最近频繁接触你们?谁突然消失?谁主动套近乎,谁突然变得沉默?连家里的保姆、医院的实习生、路过的送餐员,都不能放过。” “这不是简单的栽赃,这是拿你们的生活、你们的习惯、你们信任的每一个人来做引爆点。” 顾云来的眼神一沉,唇线紧绷,没说话。 顾云来没有立刻回答,整个人却像暴风前的深海,寂静得让人窒息,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一切吞噬。 半晌,他点了点头,声音从喉间压出来,像磨过碎玻璃般冷硬:“是的。” 他眼神沉沉,盯着前方那扇尚未开启的铁门,仿佛透过那道门就能看到暗线尽头的阴影:“最早,是我们街边那个视频。” “那时候我以为,他们只是想断他在医院的路。”顾云来低声道,“现在看……他们想断的,是命。” 正说着,那扇门“咔哒”一声,从里面缓缓打开。 昏黄走廊尽头的冷光被撕裂出一道缝,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后,逆着光,慢慢走了出来。 许天星还是穿着那件白衬衫,站在门口,身影被走廊的冷光斜斜切过,投下一小片影子。 整个人看上去出奇地平静,像是刚从一场无声风暴中走出,却仍保持着体面的外壳,没有狼狈,没有抱怨,眉骨清晰,眼神略显疲倦,却透着一种异样的沉静与清醒。 他抬眼望向人群,只一眼,就看见了顾云来。 那一瞬,四目相接,所有的杂音、灯光、空气,仿佛都在瞬间塌陷、沉没,整个世界骤然静止,只剩下彼此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细线,被重重牵引、紧紧拉拢。 他们隔着人群对视,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隔绝,终于穿越层层高墙、警戒与风声,再次站在了彼此面前。 顾云来的眼神猛地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地,快步朝他走去,他步子极快,带着一种不容打断的笃定与急切,像是穿透寒夜、挣脱一切禁锢,只为走到那个人面前,脚步声在走廊里踏得沉响,他终于站定在许天星面前。 许天星却只是轻轻抬了抬下巴,神情冷淡得像往常一样,声音也很轻:“你来了。 顾云来嘴角动了动,没回那句话,只是抬手,慢慢走过去,站到他面前时,他伸出手,轻轻拉住了许天星的手腕。 那一瞬间,许天星没有躲,也没有说话,他们就那样站在警局大厅。 沈放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没出声。他眼中情绪复杂,说不出是放下,还是更深一层的警觉。 夜色深沉,冷光在潮湿的路面上拖出一道微微晃动的光影。 顾云来揽着许天星从警局门口走出来,步伐沉稳却藏着压不住的急切,他的指尖落在许天星手臂上的那一刻,仿佛确认了什么,才终于在胸腔里吐出一口压抑了太久的气。 许天星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抓紧了他的手。那一瞬间的动作,轻得几乎不被察觉,却透出某种隐秘的依赖。 他们并肩走向停车场,路灯下拉长的影子并排在地上,仿佛两条在沉默中相互贴近的线。 四周太安静了,连风声都像退到了背景,只有脚步声一点一点砸在水泥地上,沉稳、克制,像每一步都走在刚刚过去的余震里。 顾云来拉开副驾车门,没有询问,也没有征求意见,只是低声道:“上车。”许天星也没反抗,顺势坐了进去。 他绕到驾驶座落座,沉默地扣上安全带,侧脸绷得紧,像在极力克制什么情绪不要爆发,引擎低鸣着启动,声音沙哑闷沉,仿佛也被深夜压得喘不过气来。 车头缓缓驶离警局,顾云来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拧在一起的弦,一触即发。 他始终没有看许天星一眼,只盯着前方,唇线紧抿,喉结滚动,像有成千上万句台词堆在心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车开到路口,绿灯亮起。 顾云来忽然猛地打了方向盘,车身一个急转,滑进了旁边一条昏暗的小巷,紧接着,他狠踩刹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短促而刺耳,像有人用力扯住了现实的缰绳。 车停住那一瞬,寂静落地,“啪”的一声,他甩开安全带,整个人猛然倾过来,一把扣住许天星的后脑,狠狠地吻了下去。 那个吻像一场无法克制的风暴,毫无预兆,毫无技巧,带着积蓄太久的愤怒、恐惧、心疼与失控,像要用唇齿撕开对方的外壳,把所有压抑在心底的东西都倾泻出去。 他吻得凶狠,几乎带着惩罚的意味,咬着许天星的唇,呼吸粗重,像是在这个逼仄空间里把“你还活着”一字一句刻进骨头里。 许天星起初怔了一下,眼睫轻轻颤动,像是没料到。但他没有躲,也没有推开。 几秒后,他缓缓闭上眼,抬手,反扣住顾云来的后背,扣得极紧,像要把这个人揉进骨血里藏起来。 可这一刻,他们的呼吸交缠,心跳贴着心跳,那些未说出口的、无法解释的、无处安放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这是一次毫无章法的拥吻,混乱、沉默,却无比真实,像是在说,我们还活着,我们还在彼此身边。 城市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蜷伏在钢铁与水泥交织的森林里,吐息微弱,却散发出渗透骨缝的寒意。霓虹远去,风声渐远,一切喧嚣像都被锁在了车窗之外。 他们依旧紧紧相拥,仿佛只有靠得这么近,才能从那道冷冰冰的审讯门口,真正活着回来。 车窗结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模糊了街景,也模糊了光影。车内的空气尚带着灼热的余温,喘息还未彻底平复,指尖相扣的力道依旧僵紧,像谁一松手,就会重新坠入深渊。 这是短暂的平静,但平静之下,暗流翻涌。 沉默中,危险与愤怒一点点聚拢,像即将引爆的雷暴,等待最后一滴火星落下,引燃所有藏在夜色下的伏线。 第91章 夜已深, 整栋楼沉入一片静谧之中,只有顶层会议室还亮着一盏暖白色的吊灯,像孤岛上的信号灯, 在黑夜中固执地燃着微光。 林星澈坐在长桌一侧,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 衬衫松松垮垮地半敞着,袖口挽了一半, 微皱的布料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倦意。 她一边翻看着点, 一边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subway三明治。 贺临坐在她对面,拿着另一份简餐, 一边嚼着,一边忍不住嘟囔:“林总, 咱们这工作餐是不是……太敷衍了点?” 林星澈眼皮都没抬,语气平淡:“这个最省事, 有肉有菜,蛋白质足, 蔬菜量够,营养均衡。” 贺临一噎, 看了她一眼,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认命地低头继续吃, 咔哧咔哧的咀嚼声在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响亮,配合着空调低沉的运转声, 有种微妙的深夜办公室静默感。 会议室的窗外是漆黑一片的城市剪影, 天边的云层低得像要压下来。整个空间被饭菜香气、电脑风扇声和两人的沉默填满。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林星澈低头看了眼,是顾云来的信息:【接到了, 先回家收拾一下。】 林星澈回复【好,等有消息了去你家谈。】 贺临的电话响了,他立马扔了手里的三明治打开电脑,电话终了,抬头看了一眼林星澈:“你猜的没错,这家叫汇策的公司是源头。” “许天星刚被带进警局,各大平台就像疯了一样——” “热搜、匿名爆料、所谓内部知情人士,还有几拨节奏号,像是统一接到集结号令,口径整齐地暗示他涉入连环杀人案。” 第136章 林星澈没说话,屏幕上跳出一张传播链路图,密密麻麻的红蓝箭头交错纵横,从匿名社交账号一路延伸至几个头部大v账号,最终汇聚成一张封闭收网的“杀局”。 她语气清冷,带着骨子里的锋利与冷意:“这不是临时起意,是蓄谋已久,是要下死手。” 贺临站在一旁,眼神越看越沉。他手指点在图上几个红点上,低声道:“这些节奏号的ip洗得很干净,但前几批账号,在案发前三天突然‘复活’,内容高度统一,目标直指许天星。” “他们早就埋好了点,只等着我们出事。” 林星澈唇角微勾,却没有笑意:“案发前三天开始准备,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早就笃定警方会动许天星。” “我们只能补破口,而公众连补救的时间都没有。他们不需要真相,只需要叙事。”她目光沉下,语气一寸寸逼近,“先毁人,再毁证。” “哪怕他最后无罪归来,也会背着一身无法洗净的泥。” 贺临抬头,低声道:“我们追到了,这批主号背后挂靠的是一家叫‘汇策传播’的公关公司,名义上做品牌推广,实际上专干舆论操盘,买媒体、封辟谣、造风向。” 他刚说完,还未来得及翻出下一页资料,会议室的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 顾云峥,神色冷肃,将文件“啪”地甩在桌上,“他们今年春天刚合作了一家壳公司,注册时间不满六个月,资金流入却非常活跃。” 林星澈神情一凛,立刻打开资料,目光扫过那张干净得几乎刻意的营业执照,视线骤然一顿。 她眼神一沉,抬头看向顾云峥:“这是谁的人?” 林星澈盯着那份资料,指尖停在“公司法人:姜洛成”那一行上。 顾云峥看着林星澈,一句话都没有说,神色出奇的紧张,不像她平日里快言快语的爽快样子。 林星澈一开始还觉得奇怪,突然脑内灵光一闪,带着难以掩饰的迟疑与冷意:“……顾云庭?” 她语气不是质疑,更像是确认这个她并不愿相信的可能。 顾云峥站在原地,脸上没有表情,她点了点头,语调简短利落:“他高中的发小,关系一直不错。大学之后两人没怎么公开来往,但姜洛成的启动资金和这家公司第一笔账,全指向同一个账户。” 林星澈眉头缓缓拧起,整个人靠回椅背,像是强行压下心头的某种动荡。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汇策这几年接的大单多是业内洗白、危机公关、反黑……如果是顾云庭让这家公司做的,那他不是配合,而是主导。”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在座的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贺临一时间没敢出声,过了几秒才试探性地问:“顾云庭?他为什么搞这些?仅仅是因为反对你哥跟许天星在一起?这风险……太大了。” 林星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嗓音低冷:“如果你从小被养成继承人,然后发现王位被分了出去,还分给了一个你从骨子里看不起的人,你愿意冒什么风险?” 贺临低头,沉默不语。 林星澈忽然开口,声音缓慢却带着某种坚定:“我一直以为他顶多在搞些资本手段,不至于……不至于拿命做筹码。” 她顿了一下,目光像冰冷的刀锋落在那封合同扫描件上,“许天星这个人他根本不在乎,他是在借命,借刀,逼顾云来做选择。” 顾云峥低声道:“这就是他们聪明的地方,不碰顾云来,但让他失控。”说着,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我弟弟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以为,把你哥逼到悬崖边,他就只能往下跳。”她缓缓开口,眼神像穿透夜色的霜刃,“但他们忘了……”她回头看向顾云峥,语气像静水深流,字字寒凉。“顾云来失控的时候,从不按规则来。” 林星澈刚合上电脑,还没来得及开口,贺临那边忽然轻“啧”了一声,盯着屏幕眉头越皱越紧。 林星澈察觉到异样,转头看他:“又查出什么了?” 贺临抬起头,脸色有些难看,声音低下来:“我刚顺着姜洛成那家壳公司的资金流继续追了一层,除了汇策的资金,还有一笔数额相当可观的资金,从另一个账户转进来。” “这个账户,属于一家基金会,名下有医疗设备捐赠、学术推广和医疗咨询业务。”他停顿了一下,指尖点开转账记录,“但法人,是泰盛医疗的二级子公司前财务总监。” 会议室骤然安静。 林星澈眼神微凛,语气缓下来,却比刚才更危险:“确定?” “我们做过交叉比对了。”贺临将资料发给林星澈,“你看,虽然账户名换了两轮法人,但财务登记里的员工注册邮箱没改。” 他看向林星澈,语气一字一句:“这家公司,不只是和汇策勾连,它也和泰盛有实质上的资本输血关系。” “更准确说……这是顾云庭、泰盛和汇策三方的联动操作。” 林星澈站起身来,把电脑放进包里,“顾云庭这次,玩得有点大啊。” “那现在问题来了,他还想继承顾家吗?” 顾云峥眼神一沉,许久才开口:“我们要公开这个吗?” 林星澈低头:“走吧,咱们得让顾云来得知道,他亲弟弟想杀的人,不只是许天星,还有他。” 车在沉沉夜色里飞驰,林星澈一只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车速一路飙红。导航在耳边重复提醒超速,她却像听不见,眼神冷得像要穿透前挡风玻璃。 汇策传播,泰盛,空壳公司,顾云庭,线一根根全接上了。 门打开了,是顾云来,看到她时微微一愣,但只一秒,就恢复了平常的淡定神情。 “查到了?” 林星澈点点头。 许天星从走廊那头慢悠悠走出来,白t恤、深灰色家居裤,头正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向餐桌。 灯光温暖,桌上是四菜一汤,还冒着热气,他看到他们,动作一顿,视线从顾云峥身上扫过,再落在她脸上,最后才慢吞吞地开口:“怎么都过来了?” 林星澈没有回答。 她站在门口,风还在她身后灌进来,像一阵未散的急报。她忽然觉得这个屋子安静得不真实,像是和她刚从调查资料里看到的、每一行字都带着血气和阴谋的现实,隔着一道温柔而讽刺的帷幕。 顾云来看了看她,又转头:“进来再说。”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开口:“我们查到了新的线索。” 顾云来眉头一动:“什么线索?” 林星澈看了一眼坐下的许天星,那个刚擦完头发、慢条斯理地夹了口菜的人,然后把那份还热的真相,扔到了餐桌上。 “这是目前能掌握的初步线索。” “节奏来源、操盘账号,以及……资金背后的合作机构。” 顾云来猛地坐直身子,他眼神凌厉,伸手一翻,将林星澈扔在桌上的文件抽出来,动作带着一点压抑到极致的暴力。 他飞快浏览,眼神从营销链路图一跃掠过,扫描传播账户的资金流,停在数据发起源的分析节点上。 当视线落到最后一页时,他的手指猛然顿住。 泰盛医疗,那几个字像一道利刃,钝钝地插进他胸口。 指尖一僵,纸页被他死死摁在掌心,指节泛白,青筋一寸寸暴起,整只手像是在极力压住什么快要溃堤的情绪。 客厅一瞬间死寂,几秒后—— “砰!!” 他猛地一掌拍在茶几上,沉闷的巨响像惊雷炸裂,震得茶杯跳了一下,热汤溢出,洒在木面上,迅速渗开一圈狼狈的痕迹。 “怎么会有这种父亲?!” 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声音沙哑到破碎,像利器在喉咙深处横冲直撞,撕裂出带血的痛。 那一刻,他整个人像被点燃的烈焰,明明坐在那里,却仿佛随时要将整个屋子焚毁殆尽。 “他居然……”顾云来的胸膛剧烈起伏,像要从骨缝里抽出怒火,“要毁掉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咬着后槽牙,声音像钉子穿透静夜,一字一顿地碾出来,眼底的光冷得像刀,冷得像是要把那张纸撕开、把背后的人生生剖出,仿佛这不是父与子,是仇与敌,是命与债。 而许天星,始终站在顾云来的对面。 他面无表情,像是冻在这一场风暴的正中心。只有眼神,在无声地垂下,停在那张纸上,停在那行字。 他的睫毛很长,此刻低垂着,落下深深的阴影,像将所有情绪遮在骨骼之内,不肯让一星半点泄露。 可他手指微颤,那一瞬,谁都看见了,他没有说话。 因为此刻的他,比任何一句话都安静,也比任何一个字都疼。 第92章 林星澈终于开口, 声音依旧轻缓,带着她一贯不动声色的镇定,却藏着一抹熟悉的锋利弧度:“还有更有意思的事呢。” 第137章 她语调不疾不徐, 目光却精准地落在站在一侧的顾云峥身上,没有起伏的语气, 却字字带刺:“你说,还是我说?” 顾云峥眉头轻蹙, 神色依旧冷淡, 却在眼底浮起一丝极细微的不耐与迟疑。 顾云来猛地转头看向林星澈,眼中怒意未褪, 声音低沉压抑:“还有什么?” 林星澈慢条斯理道:“我们查汇策的资金链时,发现一段特别的转账记录。” “有一笔小额款项, 看上去不值一提,但在不同账户间反复流动, 最终沉入一个咨询项目。” “我们一开始以为是营销分发外包,直到今天下午才确定……”她抬眼, 冷冷一笑,眼神像刀子带着霜:“这个项目的投资人, 叫姜洛成,你猜他是谁的代言人?” 话音落地那一刻,顾云来的肩膀微不可察地一震, 像是一根神经线在体内被猝然绷断。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在顾家, 这个名字和顾云庭一直联系在一起。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转过脸来,眼神幽冷如渊, 像是正从一场情绪的爆炸中,用力压住内爆后的余烬。 “谁?”他低声复述,嗓音沙哑得像破布摩过铁器。 “姜洛成,”林星澈一字一顿重复,“你记得吧,顾云庭的高中同学,这家壳公司的法人。” 顾云来的下颌线一寸寸绷紧,喉结剧烈滑动,他直视着林星澈,像是要从她脸上读出半分不确定,可她只是点了点头,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静果决。 “目前能查到的就是这些,”她语气低轻,却稳得惊人,“我们特意按住不动,就是看还有多少人要露出尾巴。” 顾云来盯着那份资料,眼神沉得像深海下的暗礁,波澜不惊,却遍布杀意只是死死盯着那一行字,薄唇紧抿,脸色冷得骇人,那是一种极近疯狂的冷静。 “顾云庭……”他低声开口,语调轻得几乎没有情绪,却像刀锋贴着皮肤,“和泰盛联合起来坑我?”仿佛每一寸力道都在克制着将这份纸撕碎的冲动。 “最后再拿个壳公司,”他继续,声音低哑得像锈铁摩擦,“把星来,许天星一起捆死在连环杀人案的舆论链条上。” 说到最后,他忽然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声音陡然低下去,像心口猛地漏了一拍,整个人顿住。 “为什么?”他喃喃,像是真的不懂,“我已经……把云来集团给他了啊。”那一刻,他终于被击穿了心防,肩膀缓缓垂下,眼神黯得几乎看不清底色。 “我都退了……他到底还想要什么?” 良久,一道声音在沉寂中响起,“因为那是你给的,”顾云峥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锋利的直白,“不是他自己拿到的。” 她站在窗边,眉头紧蹙,眼神冷冽,哥,“你以为你退一步,他就会感激你吗?”她盯着顾云来,声音低下去,“不。他觉得你是在施舍。” “你让出了继承权,让出了你所有本来可以继续拥有的东西……但在他眼里,这不是尊重,是施舍,是证明他比你差。” 她的眼神沉了沉,像是终于揭开一个不愿面对的真相:“更何况,还有我。” 顾云来怔住,眼神微微一震。 顾云峥却只是苦笑了一下:“你是云来集团的骄傲,我是顾永谦的女儿。我们一个个都挡在他真正想成为的那条路上。” “他不是只想赢你,他是想证明,咱们两个都不配。” 顾云来站在原地,拳头紧握,喉结起伏,像是整个人在风中站成了一根拉满的弓弦,绷得太紧,甚至连呼吸都带着血。 他忽然笑了一声,却冷得像冰渣碎落,声音低哑到几乎听不清:“……好啊。” 一旁,许天星依旧低垂着头,睫羽浓密,像落雪般遮住所有情绪的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指尖缓缓摩挲着杯沿,那动作轻得几乎无声,却周而复始,像是在勉力维持某种理智的边界,仿佛唯有那点微弱的触感,才能压住胸口那团翻滚着的痛意。 那份冷静,是他的盔甲,那份淡漠,是他最后的防线,真正的情绪,早已蜷伏在骨血深处,沉默,却令人几近窒息。 林星澈没有一句安慰,没有半点虚伪的劝解,她只是冷静地,残酷地,将这场早已展开的战局,一刀接一刀剖开。 “这是第一步。”她的声音清冷,如霜雪落在铁板上,碎裂中带着彻骨寒意。 “他们不会就此罢手。” “他们会借你被调查的风口,策动第二波攻势,伪造证据,释放‘内部知情人’,制造新的污点,把你拖进舆论深渊。” “接着是星来医疗,是你们的合作方,是你们身边的每一个人。” 她语气骤冷,目光一寸寸掠过两人之间,像刀锋贴着伤口滑过,精准而锋利:“他们不是想毁掉你们。他们是想把你们钉死在耻辱柱上,叫你们永不翻身。” 顾云来胸腔里的怒意翻涌得几乎压不住,他像被什么情绪沉重地击中,猛地站起身,肩膀紧绷,身形如弦绷到极点。 半晌,他咬着牙,声音从胸膛最深处逼出,低哑得仿佛浸着血:“必须把他们做的这些龌龊事,全都撕开让他们也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字字如刀,咬着骨头说出来,眼中是几乎要把人焚烧殆尽的怒火。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野兽,目光灼灼,誓要撕碎那些藏在暗处的操控者。 他从未这样失控过,可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许天星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他靠在那里,头低垂着,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杯沿,那动作缓慢、机械,仿佛世界的时间已经在他身上静止。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眼神澄澈,却空洞,声音也轻得像风穿过廊柱,无波无澜:“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许天星却像什么都没看见,只是继续往下说,声音温和得近乎残忍:“我不听话,他当然不高兴。” “他失去了对我的控制,就会想方设法毁掉我。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早就知道了。”他顿了顿,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像雪化开前一瞬的风:“他要的,从来不是我。他只想让我成为他事业里的一颗棋子,一个听话的工具。” 那种“平静”,太不正常了,而是一种破碎太久之后的麻木,像一个反复被推入深渊的人,终于决定不再挣扎。 顾云来看着他,喉咙一紧,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狠狠碾着,他从没见过许天星这样,好像那是一个人死过一次之后,留下来的空壳。 顾云来看着他,喉咙一紧,心口仿佛被什么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天星……”顾云来低声唤他,声音颤着,像是一种几乎要碎掉的克制。 许天星终于抬头看他,眉眼安静,神情柔和得近乎温柔。是一个人明明已经遍体鳞伤,依然努力坐直身子,不让自己倒下的最后一寸倔强。 “你不用替我生气。”他说,声音轻极了,却一句一句,落在顾云来的心口上,像钉子钉进去。 “这不是你的仗,是我的。” 一语落地,像是他把这场风暴的责任,连同所有的创伤,都独自扛了下来。 顾云来他看着他,像终于忍无可忍,眼眶通红,嗓子里仿佛塞了什么尖锐的东西,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说什么狗屁话……”他低声咬着牙,“就好像我弟没干坏事一样?” 他低头抵在许天星的颈窝里,呼吸炙热,一字一句、咬得发狠:“这是咱俩的仗。” 林星澈他们走后,夜色彻底沉下来。 浴室的灯光惨白,将一切映得更冷,许天星坐在马桶盖上,胸口起伏凌乱,手指夹着一根快烧尽的烟,指尖皮肤早已被烫出一抹红痕。 他却毫无知觉,只低着头,像是目光已经穿透了那块地砖的裂缝,看见了遥远又再也回不去的某个夜晚。 烟雾在他身边翻滚、缠绕,像一座无声筑起的牢笼,把他困在时间的深处。 顾云来焦后推开那扇浴室门,“天星!” 他的心猛地一沉,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窒息,许天星坐在那里,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像。听见声音,却毫无反应,他眼神空洞,像是整个人都已经沉进回忆的深渊。 “还有一名伤者!快……那边还有人!” 他忽然轻声开口,嗓音嘶哑,像是从喉头深处刮出来的裂木声:“她是……最后一个被救上来的。” 顾云来猛地怔住。 许天星没看他,只是望着地面,轻飘飘地说:“我亲眼看着她被抬过来,医生做了很久cpr……不停地喊‘还有希望’。” “但我知道,她已经没了。” 他说得轻极了,像是随口说起别人家的故事,他手在抖,骨节绷得发白,整个背脊都像被某种痛苦的力量拉直、压紧,像下一秒就会断,那是溃堤前的最后一寸挣扎。 第138章 良久,他抬起头,望向顾云来,那双眼睛里,终于泛起一层濒临决堤的水光,像深海里将熄的光,一点一点,碎成漫天的悲凉。 “我是不是……”他声音轻得像风,“从一开始,就不该活着?” 那句话落下的刹那,顾云来的心像被人猛地捏住,几乎站不稳。 许天星微微垂眸,又看了他一眼,这一次,眼神里终于浮出一点点情绪的波动,像是心底最深处,那点脆弱终于被撬开一条缝隙。 他没说话,只是慢慢抬手,轻轻扣住顾云来的手腕,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心碎的隐忍与依赖。 许天星垂着眼,指尖死死扣着他的手,像是在竭力控制情绪,也像是在抓紧那仅剩的信号、仅剩的一点安全感,他喉结动了动,终于开口。 声音沙哑,像压着血和火,低低地,带着一丝近乎无法启齿的……恳求:“……过来,坐这。”嗓音低沉,几乎带着一丝压着血腥味的恳求。 顾云来心头猛地一紧,几乎是本能地俯身,把他紧紧搂进怀里,可下一秒,许天星突然反客为主,猛地攀住他的脖子,狠狠吻了上来,毫无预兆。牙齿撞上牙齿,舌尖卷起风暴,没半分温柔,只有近乎撕裂的急迫和野性。 卧室的门被撞开,许天星一脚踢上,随即把他狠狠推向床沿。那力道带着压抑太久的恨意与执念,像是要将所有伪装一层层撕裂,血肉模糊也在所不惜。 顾云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低声咬哑:“天星,慢点……” 但许天星根本听不进去。他狠狠扯开他的衬衫,俯身吻咬,急促得像在吞咽炽热的毒药,牙齿划破皮肤,留下带着狠意的咬痕,唇舌游走之间,全是掠夺。 他像是要把这段痛苦与渴望,统统刻进彼此身体里,不容逃避、不容遗忘,他低低地喘着气,像是在发疯。 顾云来想喊他的名字,却被他更用力地扣住脖子,生生堵住了所有声音。 许天星把他压在床上,整个人半跪着覆上去,没有铺垫,没有试探,只有毫不犹豫的撞击与灼热。 他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求救,将所有崩坏的情绪,毫无保留地砸向顾云来,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 他的动作粗暴而急切,毫无温柔,却带着撕心裂肺的挣扎与宣泄,像要在这一刻,把灵魂都撞碎。 顾云来从未见过这样的许天星。那个一向冷静、自持的医生,此刻像是崩坏的火焰,疯狂地想要将自己焚尽。 许天星紧扣他的后颈,他的吻越来越重,越来越狠,像是某种濒临崩塌的坚持,终于爆裂出深埋心底的绝望。 许天星声音沙哑,低吼着,几乎是在哀求,“用力点……别他妈哄我了,顾云来,cao我……” 那声音像是从深渊中撕裂出来,带着歇斯底里的挣扎,也带着一个人耗尽最后力气的求索,仿佛只有彻底的失控,才能抵抗心底那些无法命名的痛。 许天星埋在他怀里,指尖死死抓着他的肩背,像是要刻下某种无法抹去的痕迹。泪水无声地滑落,却没有一点抽泣。 他闭着眼,死死咬住下唇,把所有痛、所有恨、所有说不出口的孤独都藏进这场沉沦中,终于,他低低地开口,像溺水之人在深海中的最后呼救:“别放开我……顾云来,别放开我。” 这一夜,他们在彼此怀里,失控、沉沦,却也找回了彼此真正的模样,赤裸、破碎、毫无防备。 这是一场救赎,也是一场溃败,可至少,在风暴中心,他们还紧紧抱着彼此,还活着,还彼此相爱。 第93章 清晨微光透过半掩的窗帘, 洒在床脚,淡淡的橘光像一层薄雾,笼着昨夜尚未散尽的温热与沉默。 许天星醒得很轻。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 连呼吸都带着一丝滞涩。他下意识想要从那个熟悉的怀抱里抽身,却刚一动, 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拉住。 “别动。”顾云来的声音低哑,还带着一点没褪尽的疲惫, 像是夜里沉在胸腔最深处的情绪刚刚浮起。 许天星微一侧头, 才发现对方早已醒着,正目光沉沉地望着自己, 神情静得近乎温柔,仿佛在看什么易碎的东西。 “疼吗?”顾云来终于开口, 语气轻得像羽毛,却藏着深不见底的愧意与疼惜。 许天星他撑起身, 拿起床头那杯已凉透的水,一口一口地喝下。 杯壁冰冷, 水流顺喉而下,像是将昨夜滚烫的情绪冲刷得干净了一些。他没看顾云来, 但握杯的手指微微颤了颤,泄露出几分仍未平复的情绪。 顾云来翻身下床,赤脚踩在木地板上, 微凉的触感让他神情更为清醒。他从衣柜里取出衣物,一件件拿得极慢, 然后, 他回到床边,跪坐下去,帮许天星穿衣。 许天星看着他, 眼中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波动。他没有拒绝,只是声音微哑地开口:“你早上不是还有个会吗?” 顾云来手指顿了一下,却没抬头,只低声应了句:“你比较重要。” 许天星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却带着一股锈铁般锋利的倔强:“我没做错。” 顾云来微微一怔,像是被那句突如其来的话拽回现实。 许天星垂着头,发丝散落在额前,遮住了眼神,却遮不住他嗓音里的破裂与愤怒:“我没杀人,我连多看病人家属一眼都小心翼翼,怕他们多想,怕出错,怕出事……可他们呢?” 他笑了一下,那笑却比哭还要苍白:“他们凭什么?一个帖子就能把我送上热搜?几张剪辑的照片就能定我死罪?我老子一句话不说,就把我往火里推,凭什么?”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近乎撕裂,像一根崩断的弦,在胸腔里狠狠颤着。 顾云来动了动,想过去抱他,却在他抬手阻挡下止了步。 “别过来。”许天星哑声说,“我没事,我早就习惯了。” 他的眼圈泛红,眼白布满细密血丝,整个人却依然挺得笔直。 他喃喃地说着,像是在对自己发誓,也像是在对这个操控命运的世界吼叫:“我在急诊室看过那么多人死,见过心跳停在我手里那一秒的无力感。能活着,已经是老天赏的。” “他们想埋我,我就偏不。我许天星,命再贱也不是你们能随便践踏的。” 他一边说,一边捡起床边散落的衣物,动作凌乱却坚定。肩膀上青紫尚未散尽,腰侧还留着昨夜被抓破的痕迹,赤裸而真实,却像是战士身上的旧伤,早已习惯不叫疼。 顾云来看着他,胸口像是被钝刀一点点剜开。他终究还是低声说:“天星,我们一起——” 许天星却突然抬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声音低哑却掷地有声:“这次我不会再自己扛。” “你帮我,我不会躲了。”他站起身,把衬衣一颗颗扣上,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却稳得像是穿盔戴甲的战士,重新披上战袍。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他们要撕我名声,那我就一刀一刀,把真相剖给他们看。” “我要他们,把我的清白还回来。” 顾云来看着他,眼底情绪翻涌,一瞬间竟说不出话来。半晌,他低低一笑,嗓音里藏着压抑太久的疼惜与释然:“对嘛……” 他走上前,一只手搭在许天星的肩上,目光灼灼,仿佛透过伤痕和疲惫,看见了那颗从未屈服的心,“这才是我认识的许天星。” 不是那个陷在沉默与崩溃边缘、浑身结冰的人,不是那个独自背负所有的影子,而是那个眼里有火,话里带锋,哪怕遍体鳞伤,也会一脚踏进风暴里的人。 许天星没有动,眼神却在那一刻缓缓变了。他望着眼前这个人,曾无数次从风暴边缘将他拉回来的人,鼻尖泛起一丝酸意,没说话,只是抬手,紧紧握住了顾云来的手。 那是无声的回应,也是并肩的起点。 许天星撩了撩自己散乱的发梢,晨光透进屋内,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铺下一层微光。 天,总要亮起来的。 微博热搜榜忽然发生异动,#燕州市连环杀人医生卷入命案的词条被新的话题压下。 东华医院在官方微信公众号上发布了一则简短却措辞严谨的声明: 【关于我院急诊医生许天星协助调查事宜的说明】 本院急诊科主治医师许天星,因与某社会事件相关人员有过接触,近日受警方邀请协助调查。许医生全程配合,目前已返回正常工作岗位。警方明确表示,许医生并非案件嫌疑人。 本院对许医生的人品与职业操守,始终高度认可,同时也呼吁社会各界理性看待网络信息,勿信谣传谣。 与此同时,市局刑侦支队也在其微博官方账号发布通告: 【警方通报】 针对近期网络关于“东华医院医生涉连环案件”的传言,警方郑重说明: 许某系案件相关知情人之一,已于近日配合完成全部调查程序,调查期间未发现其存在违法犯罪行为。 第139章 许某在调查过程中积极配合,向警方提供了关键线索,对案件侦破工作起到了重要协助作用,警方对此表示感谢。 目前案件仍在进一步侦办中,警方将依法依规开展工作,任何未经证实的信息传播均可能干扰办案秩序,造成不必要的社会恐慌。 请广大网友切勿造谣、传谣。 许天星坐在电脑前,屏幕上的字一行行映入眼底。 医院官方公众号那则声明已经刷了十几遍,他却依旧盯着那句,“本院对许医生的人品与职业操守,始终高度认可。” 那短短几个字,像是在风暴之后,终于伸来的一只手,拽住了他被水湮没的意识。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眼眶微微泛红,却没有眨眼,像是生怕一闭眼,就会被抽走这来之不易的信任。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宋平安走进来,手里还冒着热气的咖啡被轻放在桌角。 “网上说你清白了,医院也表态了。”他看着许天星的侧脸,语气缓下来,“你啊,这回能信了吧?” 许天星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手却悄然握紧鼠标,指节绷白,像是终于抓住了什么,又怕下一秒会松脱。 片刻,他低声说了一句,像是说给宋平安,也像是说给自己:“……这不是结束。” “但总得有个开始。” 窗外天光微亮,东华医院的大楼安静如常,而许天星的战役,终于,在这一刻,拉开了真正的帷幕。 医院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舆论沉了下去,像退潮后的海滩,表面平静,暗流涌动。 微博上不再是“杀人医生”这类撕咬式标签,取而代之的是几则冷静理性的通报:《警方感谢许医生协助调查》,《医院已恢复正常接诊秩序》,措辞克制,语气诚恳,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被误解的风波。 可越是这样,许天星心里的那根弦反而越绷越紧,紧到像是下一秒,就会从体内崩断,他变得比以往更加寡言,甚至连平时就不多话的值班护士都察觉出了异样。 “许医生最近……更像冰雕了。”护士长在办公室一边翻着表格,一边低声嘀咕。 宋平安凑过来听见,笑着帮腔:“人家一向清冷禁欲,这才是本色出演。”话是笑着说的,眼神却落在走廊那头许天星的背影上,眉间不自觉蹙起,许天星这不是“冷”,而是钝痛后的麻木。 那段时间,有几个凌晨的夜班结束后,天还没亮,急诊室走廊的灯光昏黄黯淡,护士交接班的声音零零碎碎,像是被水泡过的纸屑,飘在空中没有重量。 而许天星没走,他会在停车场的台阶上坐很久,白大褂脱了,搭在身边,手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着他,像笼着一具缓慢冷却的躯体。 他的眉眼疲倦,神情却空无一物,像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空洞。 手机就在衣兜里,有时响,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或许,是一句解释,又或许,是他再也不敢听的那个答案。 宋平安找了他好几次,有一回找到人时,许天星正坐后门的台阶上,脚边是一地的烟蒂,只一身黑色短袖,手肘撑在膝盖上,眉眼藏在雾气里,看不清情绪。 宋平安靠着柱子站了一会儿,语气故作轻松:“你那小情人呢?这几天人影都没了,不会谈个恋爱谈成失联了吧?” 这句话一落地,许天星的动作顿了。 他的手指正捏着最后一根烟,点火的动作停在半空,烟火“啪”地一声弹开,却没点燃。他只是那样怔怔地盯着火苗灭掉,像被什么抽走了力气。 他沉默很久,低声道:“……有事吧。” 从那天之后,顾云来像突然从许天星的生活中“消音”了。 最初只是回复消息的间隔越来越久,语气也逐渐变得简短克制。 “在开会。” “晚点回。” “明天还有一场。” 简单、礼貌,体贴得像客人。 许天星开始习惯每天独自醒来,餐桌只放一套餐具,冰箱里偶尔有顾云来备好的水果,但他大多没胃口。 宋平安又提了一次:“你那小情人这阵子是不是在忙什么项目啊?我看财经频道又在播什么顾氏投资局,他是不是回去接班了?” 许天星看着屏幕没说话,他知道顾云来确实很忙,似乎是在筹备一个涉及海外并购的项目,甚至连林星澈都变得异常谨慎,几乎不再和他在医院外碰面。 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是某种本能开始发热,像要灼穿皮肤。 第94章 这阵子, 顾云来确实异常的忙。 公司项目临近关键阶段,前期伏笔已收网,现在要逐一核查各方供应链、财报线、协议漏洞, 确保不会被敌方反咬。 每天一睁眼就是会议日程,文档、数据、谈判轮番上阵, 一天下来,连喘口气都得靠电梯里那几分钟短暂封闭的时间。 有时还要临时飞外地, 会面合作方、敲定谈判条件, 甚至亲自盯场。表面上看,是一个ceo的职责所在, 可真正让他无法松懈的,是背后的那条更深的暗线:反击计划, 正在启动。 他不是没有发消息给许天星,只是更多时候, 那些“晚点到家”“你早点睡”“抱歉今天又错过了”像是定时发送的通稿,落在聊天框里, 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许天星不是没看到, 只是也没回,他把手机调成静音,丢在床头, 翻身背对那一串早已习惯的“忙”。 有几次顾云来是半夜三点多才回家,屋里黑着灯, 客厅冷清, 连空气都是安静的。他轻手轻脚地进门,钥匙插进锁孔都压得极轻,连门都不敢关出声响。 他怕吵醒许天星, 只是脱了外套,洗完澡,站在门廊下,他望着那扇隔着一道墙的卧室门,眼底浮现出一丝近乎本能的不甘与迟疑。可他终究没动。 他以为许天星睡了,没看到那盏一直未熄的床头灯,没看到那张安静得近乎冷漠的脸侧。 两周里,他们几乎没有一起吃过一顿饭。 顾云来其实清楚,自己这阵子有些不对劲。 不是真的忙到分身乏术。但每当会议结束,他总会下意识留在办公室,把还算得过去的借口翻来覆去地用。 “这份合同要再审一下。” “明天的发言稿还没过一遍。” “有几个方案,想再盯一盯。” 他说完这句话时,眼睛没离开电脑屏幕,可那一瞬间,他自己都感觉到了,指尖有那么一瞬,是空的。 晚上十点,办公室只剩他和贺临。 贺临窝在对面的椅子里,手里拿着厚厚一叠项目资料,翻了几页,忽然抬头,语气吊儿郎当地调侃:“你真有那么多事吗?非得每天在这儿加班?不回去陪陪许医生?” 顾云来没说话,只盯着屏幕,眼神没动。 贺临半倚着扶手,语气没变,带着点意味不明的轻松:“还是说……你根本不敢回去?” 键盘声停了,顾云来抬头看他,眼神沉得像夜海。 两人对视几秒。 他低声笑了笑,嗓音微哑,像是许久未休的疲惫与心底那点掩不住的锋利交织在一起:“你管得真多。 “我是不管。” 贺临耸耸肩,顺手把一叠资料甩到沙发上,纸张翻飞了一下,像是漫不经心地开了个不算轻的话题,“就是看你最近状态有点不太对劲……”他顿了顿,语气缓下来:“好像是在躲什么?” 顾云来没立刻接话,只是慢慢支起胳膊,手肘抵在桌面,五指交叉,指节绷得发白。他的唇角带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看起来像笑,眼神却一点都不轻松。 “我没躲。”他抬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窗外的高楼玻璃上,倒影出他隐在昏灯下的脸,“我只是在等。” “等什么?” “等沈放的消息。” 许天星下夜班回家,屋里冷清得仿佛从未有人居住。 他先是愣了一下,换了拖鞋,走进厨房,冰箱上的智能屏幕是顾云来留下的字,告诉他冰箱里有吃的,冷冻格还有新买的冰淇淋,一看就是他临走前随手收拾的痕迹。 他打开手机,点开微信。 顾云来:【临时要出个差,大概一周回来,别等我。照顾好自己。】 许天星盯着那几个字,拇指停顿了两秒,最后却没有回。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整个屋子安静得只听得见冰箱压缩机的低鸣。 他把手机扔到床上,转身去洗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几天后,在一次例会结束后,林星澈正要收拾资料,许天星的微信: 【顾云来最近是不是很忙?】 林星澈回复【嗯,他最近在处理之前那批投资文件。】 之前那批文件?那明明早就交了审计,他记得顾云来还为此跟贺临争过一次。 他不知道林星澈在替顾云来掩饰什么。但他从来不相信巧合,尤其在感情这件事上,怀疑是一粒种子,只要落地,便会疯长。 第140章 许天星回到家那天晚上,把餐桌上的那瓶红酒打开,一杯接一杯的喝,望着窗外,眼神晦暗如水。 两天后,热搜来得毫无征兆。 微博首页炸开:【#知名企业家与新晋女演员楚涵#】赫然挂在第一位,点击量在十分钟内突破百万。 图文并茂,标题暧昧得像是故意挑事的营销号手笔: 【两人一同出现在东湾瑞禧酒店。知情人透露,两人在包间内停留近三个小时,离开时举止亲密。】 【午夜时分,两人在酒店门前低语片刻后亲密入内,知情人透露,两人早有私交,多次在商务酒局上互动密切……】 配图中,夜色暧昧,灯影婆娑,顾云来一身深灰色风衣,立在酒店门前,眉眼清冷,唇角却含笑。 身边女人穿着银灰吊带裙,头微微侧向他,像是在笑,也像是在倚靠。 最引人注目的那张图,是酒店电梯监控,两人肩贴肩,靠得极近,灯光从天花板倾斜下来,打在顾云来脸上,五官深刻,神情却藏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懒意。 评论区火速沸腾: 【不是吧?这不是说他有男朋友吗?】 【果然男人都一个德行。】 而与此同时,东华医院护士站也悄然躁动。 “你看这图!这还能洗?” “哇,许医生……怎么办啊?” 东华医院的休息室一早就炸了,实习护士刷手机刷到这一条,“啊”的一声站起来:“顾云来……这是劈腿吧?” 另一个护士凑过去:“不至于吧?也许是工作应酬?” “凌晨在酒店门口‘应酬’?这也太敬业了。” 议论声乱成一团,许天星站在最角落的沙发边,低头翻着手里的病例,神色平静。 回到办公室,他反锁了门,他坐在椅子上,盯着那张新闻截图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顾云来的微信来了。 许天星坐在餐桌前,哼着不成调的歌,煮了一碗面,撒了点葱花,又加了两勺辣油。他像是心情不错地吃着,动作慢条斯理,筷子挑起面条时还习惯性地抖两下,仿佛要把多余的热气抖掉。 电视开着,声音不大,财经频道背景音干净清晰。主持人正对着镜头笑得温和:“虽然顾云来本人近期并未露面,但星来医疗在新一轮投资博弈中仍极具主导力,有分析认为,这或许意味着……” 许天星看着手机上的新闻,他停顿了一秒,然后继续夹面,轻轻吹了吹,唇角甚至还勾起了一点笑。 电视还在播,财经评论员的声音从远处飘来:“这或许意味着,在战略布局之外,顾总本人的动向,也将为市场释放出新一轮情绪信号……” 顾云来出差回来,他拖着行李箱进门,屋里空荡,他站在玄关处愣了几秒,抬手揉了揉后颈。 他没惊动任何人,洗了个澡,下午六点,门锁轻响。 他下意识回头,恰好看到许天星回来,身上还带着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 两人对视了一秒。 顾云来笑了,声音低哑:“回来得正好。” 许天星微顿,点了下头,语气平稳:“你不是明天才到?” “提前结束了。”顾云来走过去,拉住他手腕,轻轻一带。 许天星没挣,只是略微偏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下一秒,他就被抵在了卧室门边,顾云来一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掀开他衬衫的衣摆,吻落下来的时候带着点急切和灼热,像是积压了太久的思念。他低声在他耳边说:“我想你了。” 许天星闭了闭眼,没有回应,他没有推开,也没有迎合,只是任由对方将他带到床上,翻身压住,动作干脆而毫不犹豫。 卧室的窗帘拉了一半,光线灰暗,像被压抑了的潮水缓缓淹没空间。 顾云来的吻落在他唇上,带着一点急切的炽热,像是在深夜迷雾中抓住了什么可依赖的真实。他的手掌扣着许天星腰侧,指尖用力,像在反复确认这个人还在他怀里——还没有离开。 “你是不是很累?”他低声问,嗓音沉哑,像是压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泄了一缝。 许天星望着天花板,眼神空了几分,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开口:“嗯,有点。”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连情绪都被滤去,只剩一个敷衍的回应。 顾云来停下了动作,手撑在床侧,俯身看他。那一刻他的目光是压抑的、沉重的,带着一股莫名的不安。 “你是不是在躲我?”他终于问出口。 许天星的睫毛轻轻动了一下,仿佛被这句话碰到了某根隐秘的神经。他偏过头看他,眼神温柔,唇角甚至带了点笑。 “你想多了。” 顾云来撑在他上方,眼神沉沉地盯着许天星的脸。 空气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他的语气低哑,带着一点试探的狠意,又像是逼迫自己去承认些什么。 “还是我太长时间没满足你了?” 许天星眼神没变,只是睫毛动了一下。 顾云来盯着他,唇角挑起一抹笑,声音却透着危险的锋利:“多长时间了?三个礼拜?” 可许天星忽然笑了,眉眼一挑,像是被什么彻底点燃了,他抬手勾住顾云来的脖子,猛地将人拉下去,狠狠地吻上去,力道大得像要咬穿对方的唇,亲得顾云来险些没喘上气。 等终于松开,他气息不稳,刚要开口,就听见许天星贴在他耳边,带着一点狠劲儿、又一点笑意低声说:“是你憋坏了吧?” 他的声音轻,吐气贴着耳廓,却像火一样烧得人心口发麻。 许天星一边亲他,一边低笑,唇齿摩挲着他的下颌,语气又轻又燥,带着点恶劣的调侃。他的手还搭在顾云来的后颈,指尖在皮肤上轻轻划着。 顾云来却忽然定住了,盯着他。 “你看了热搜?”声音低沉,像从喉咙里压出来的。他眼神太专注,太锋利,许天星那点调情的轻浮一下被击穿。 片刻沉默,许天星侧了下头,表情淡淡的,却慢条斯理地笑了:“嗯,看了。” 顾云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那你为什么不问我一句?” “问什么?”许天星挑眉,语气仍旧轻飘飘,“搞得我好像个豪门怨妇?” 他们还是做了,动作不急不缓,像例行公事,像是在用身体填补什么空洞,却怎么也填不满。 顾云来的吻一寸寸落下,落在许天星的身上,力道温柔却坚定。他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像是想从每一寸肌肤中唤回那点真实的情绪。 可许天星只是默默仰头,眼睫颤了颤,却始终没看他,他的眼神空白,看着某个虚无缥缈的远方,那目光干净、冷静,甚至有些温柔,却不属于此刻,也不属于顾云来。 他像是在出神,也像在出逃,整个身体任由摆布,却没了灵魂。 顾云来察觉到了,他忽然停了下来,眼神怔怔地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许天星这才低头,唇角淡淡扬起:“在你为什么不继续?” 他嗓音干净,语气轻快得几乎冷漠,像是将整段亲密压缩成了一场任务,一场毫无情绪波动的、可有可无的过程。 第95章 夜已经很深了。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 灯光把沙发、茶几和窗帘都染成一片沉静的暖影。 许天星靠在沙发一角,外头飘着细雨,落在阳台玻璃上, 稀稀拉拉地响,某种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试图逃出来。 顾云来原本说今天会早点回来, 可他没有。 手机屏幕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一条未读消息都没有。 许天星盯着那个空白的界面, 突然想抽烟了,他站起身, 从茶几下方的抽屉里摸出一包早该扔掉的烟,坐回沙发边, 手指却迟迟没有打开那包熟悉的包装。 他很久没有这样抽过烟了,可现在,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去了。 他点了一支烟,没深吸, 任烟雾缓缓升起。 客厅的落地钟“哒”地一声,指针精准地落在午夜十二点的位置。 许天星坐在沙发上, 动也没动,仿佛根本没听见这一声机械的提醒。可下一秒,他还是站起身, 动作干脆得像是早已下定决心。 他走进卧室,拉开衣柜, 随手抽出一件黑色衬衫, 又从衣架上取下一件修身外套。换衣服的动作很慢,每一个扣子都系得一丝不苟,像是在为某种并不存在的正式场合做准备。 出门前, 他在镜子前站了两秒,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眉眼清隽,线条冷淡,唇角微抿,干净得近乎刻意,仿佛随时可以出现在一张杂志封面上,像个随时准备“被拍照”的人。 他低头,慢慢扣上袖扣,然后转身出门。 酒吧灯光昏暗,音响里放着不甚流行的爵士老歌,钢琴声低回婉转,像某种带着时间锈迹的情绪,在空气里晕染开来。 第141章 许天星推门而入,带了点夜雨未干的潮气。他走到吧台,坐下,没多说什么,只抬手轻轻敲了敲桌面,低声道:“一杯威士忌,加冰。” 调酒师瞥了他一眼,很快递上一杯浅金色的液体,许天星坐在那儿,背脊挺得笔直,身上的黑衬衫被灯光映得愈发深沉。 他太安静了,安静到不像是属于这种地方的人。可也正因为如此,那份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克制,更让人移不开眼。 黑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隐约露出锁骨线条。皮肤苍白,在暖黄的灯光下更显冷调整个人像是一幅画,静,美,冷,却藏着叫人不敢靠近的锋芒。 “一个人?”身旁忽然传来一道低哑的男声,刻意放轻,却还是带着酒气与某种暧昧不明的试探。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应,他慢慢抬起眼,瞥了那人一眼,清冷而带着几分不屑:“现在不是你该搭话的时间。” 那人愣了一瞬,旋即笑了,笑里带着几分玩味和自嘲:“可我已经搭了。” 他本不打算再看那人一眼的,可就在对方转头欲走的一瞬,灯光忽地摇晃了一下,从某个角度斜斜地照下来,把那人侧脸的轮廓勾了出来。 是那种带着几分混不吝的漂亮,下颌线锋利,鼻梁挺直,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微微挑着,尤其那双眼,狭长带钩,眼尾生出一抹慵懒的钝意,……竟然和顾云来,有五分像。 特别是那双桃花眼,和笑容,几乎一模一样。 许天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仿佛被什么无声地钩住了,杯中的酒不再动,连指尖的动作也停了。 那人察觉到他的目光,回过头,挑眉:“怎么,反悔了?”语气里带着点坏笑似的调子,不讨人嫌,反倒像一颗在夜色里滚落的糖,甜腻中带着几分不知死活的试探。 许天星忽然笑了下,像是在笑他此刻荒唐得像个做梦的人,他却还是抬了抬下巴,声音低而懒:“坐下吧,既然已经搭了话。” 那人果然不客气,重新在他旁边坐下,胳膊肘搭在吧台上,眼神从容又明亮,许天星盯着他那双眼,酒意缓缓上涌,大脑像是被轻轻翻起一层薄膜,过去与现在的影子开始交错。 他忽然想起顾云来第一次吻他时,也是这么看着他,眼尾带笑,轻轻喊他名字的声音像是抚在耳骨上的风。 他失神了一秒,随即伸出手,指腹从对方手背上轻轻扫过,指节慢而温凉。他笑了笑,嗓音带着酒精泡开的懒意:“你笑得,真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许天星靠近一点,唇角一扬,声音轻得像是从喉咙最深处漫出来,“不过他今天失约了。” “那我今晚……算是被你捡到了?”男人轻笑。 “也可以这么说。”许天星的指尖从他的指骨一路滑过手腕,又松开,重新握住酒杯。 那动作太过自然,甚至带着点挑衅的意味。他盯着那男人,像是盯着一个替代品,却又像在和自己作对。他明知道这是一场虚无的游戏,却仍旧不肯先抽身。 许天星低头轻笑,“你做什么的?” “金融,项目操盘,喜欢掌控节奏,也擅长。” “原来也是个控制欲强的。”许天星漫不经心地说,语气像随口撩拨,“挺符合我最近的口味。” 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却精准地带上了撩拨的尾音,语调微挑,像是顺手掷出的鱼饵,丝毫不遮掩其中的锋利。 男人了然的挑了下眉,没接话,只轻轻笑了声,抬手替他倒了酒:“你酒量不错,但我看你今晚……不是为了喝酒来的。” 许天星不否认,笑得有点懒,也有点像不在意一切的放肆。 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喝着,灯光微晃,气氛也越晃越松弛。男人确实风趣,话不多却精准,总能在许天星懒洋洋发呆的空隙抛来一句,正好让他笑出声。 许天星笑起来时是有点失防的,像打碎了什么原本端得很稳的面具。 他头发有些凌乱,镜片被灯光反射出一点虚焦的光晕,丹凤眼微微眯着,眼尾泛红,唇边还挂着没褪干净的笑。 他指尖搭在酒杯边沿,懒散地敲着,忽然抬眼看了男人一眼,目光慢慢下移,扫过他的喉结、手腕,再回到那双桃花眼上。 男人正要开口,许天星却先一步凑近,声音带着酒气,也带着没收回来的轻挑:“走吗?” 男人一愣,很快笑开了,低声道:“你确定?” “我不确定,但我现在不想一个人。”许天星勾了勾唇,眼神却依旧清明,只是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你像他,又不是他。” 说完,他起身,外套搭在臂弯,没再回头看一眼,只往门口走去。 男人怔了一秒,最终还是起身追了上去。 门外夜风拂过,卷起几片落叶,街灯在风中轻颤,洒下清冷的光,勾勒出寂静夜色中被压抑得近乎凝固的空气。 许天星刚一走出酒吧,便下意识地仰头看了眼天。 夜空漆黑,星光稀薄。他的目光原本只是随意一扫,却在下一瞬蓦地一顿,不远处的街角,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他眼尾微挑,又转头瞥向街对面那家便利店的橱窗玻璃,橱窗反射出另一道不自然的亮光。 那一刻,他心里浮起一个念头,轻飘飘地滑过,果然,他眼底划过一抹极淡的冷意与讥诮。 下一秒,他忽然转身,动作不急不缓,他伸手,毫无预兆地扣住身旁那男人的腰,掌心落下的一瞬带着点酒后的温度,也带着几分故意放大的亲昵。 “靠近点。”男人一怔,显然有些意外,却没有退缩,只顺势伸手揽住他的肩,侧过脸看他,低声问:“怎么了?” 许天星没立刻回答,他的侧脸贴了过来,靠得很近,呼吸拂在耳畔,一点点痒,“……有观众。” 许天星语气平静,语尾轻轻收着,像在陈述天气。侧脸却缓缓贴近他耳侧,呼吸微热,嘴角挂着一点淡得快要看不出的笑意,带着酒意之后的困倦与倦意,却偏偏勾人。 “那我们就演得再逼真一点。” 酒店大堂灯光明亮,瓷白地砖泛着细腻的光,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脚步声在空旷空间里显得尤其清晰。 许天星站在一侧,一手插兜,眼神垂着,像是刚喝过酒后微醺的慵懒。他没怎么说话,只微微偏头,露出半张侧脸,黑色衬衫勾勒出瘦削的肩颈线条,轮廓寡淡,气质却隐约透出一丝危险的克制。 房卡刷响,电梯抵达,走廊安静得能听见地毯下鞋底轻柔摩擦的声音。 进了房间,门“咔哒”一声被带上,空气顿时沉下来,像是夜色未退的水面,连光都陷入某种迟缓。 男人回头看他,语气轻松,嘴角带笑:“我是不是得先洗个澡?” 许天星没没接话,只慢慢抬眸,盯着对方的脸仔仔细细的看了半天,然后忽然出声,声音低哑:“对了。” 男人脚步顿住,回头看他,笑容仍旧:“嗯?” 许天星眼尾微挑,那一瞬他的表情轻微一变,唇角带着一点看似温和的笑,却藏着冰刀般的清醒:“你打算呆几个小时?” 男人笑了笑,索性顺着接下去:“领导要求至少三小时以上,起码要像干了两场的样子,最好能过夜。”语气仍带着调侃,像是半真半假的笑谈,不太像在聊什么限制级的话题,而是说出一个被迫加班人的辛苦。 许天星没有笑,只点了点头,缓缓走向窗边,掀开窗帘一角,低头看了一眼楼下黑漆漆的街道,“嗯。”他声音轻飘飘的,“成本挺高。” 他背对着光,声音却比刚才更轻了:“你是……沈放的人?” 对方终于露出一点真正的表情变化,他掩饰得极快,很快变成了笑容:“被你发现了?我看起来这么像警察吗?” “像。”许天星转过身,倚着窗边,半眯着眼,“太守规矩了。”许天星顿了顿,忽然语气一转,带着点讥讽似的调侃:“你是直男吧?装gay辛苦了。” 男人被这话说得一愣,随后忍不住笑出声来:“还行,经验丰富。都是工作需要。” “我就纳闷,”许天星漫不经心说,“沈放从哪儿找来的你这种人,跟我男朋友还挺像。” 男人笑得有点无奈:“我就说嘛,他给我打电话那会儿,语气特别诚恳,说这任务非我不可。”他耸耸肩:“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说着,伸出手,礼貌的说:“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刚调来燕州,名字不方便说,代号菀菀,说是什么菀菀类卿……”说到这他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这他妈都什么鬼,甄嬛传看多了,欢迎你加入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计划。” 许天星也跟着他笑得前仰后合,和他握了握手:“十分荣幸。” 第96章 顾云来的目光落在平板电脑的监控回放上, 夜色被灯光切割得碎裂,画面里的光影闪烁不定,像一场预谋中的戏剧。 第142章 酒吧门口, 许天星站在灯下,一身黑衬衫, 神情淡淡的,眼神低垂, 唇角轻轻扬着, 像个无害的旁观者,却透着一股令人移不开眼的从容。 下一秒, 许天星毫无预兆地伸手,一把扣住对方的腰, 动作懒散又自然,身体略微前倾, 像是某个亲昵动作前的试探,眼神半垂, 笑意带着点酒后的微醺与冷意。 顾云来盯着那一瞬,他知道那是假的, 也知道那是演的,可他还是心口发闷,酒精灯点燃后残留的一口火, 烧不起来,也灭不掉。 “操。” 他低声骂了一句, 嗓音沉哑, 带着点控制不住的醋意:“有这本事……怎么就没在我面前使过呢?” 贺临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拎着个汉堡,一边狠命咬一口, 一边抬眼看他,语气吊儿郎当的,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怎么样?看见这一幕,是不是气得摔了手机?” 顾云来没搭话,脸色不是很好看。 “摔了没?”贺临还在起哄,咬着吸管笑得肆意,“说真的,你要是我,早冲进去拎人了。” 顾云来没说话,只是合上平板,干脆又带着克制到极致的压抑,他侧头看了贺临一眼,嗓音沉哑得像是从深夜里拖出来的低音:“你以为我不想?” “哦?”贺临挑眉,语气仍旧轻松,“还真想了?” 顾云来没否认,只靠在椅背上,喉结微动,像是强咽下一句话,低声道:“他在做该做的事,我不能坏他的局。” 贺临看着他,笑意渐敛,手上动作慢了几拍:“可你心里……确实在骂人吧。” 顾云来垂着眼,沉默了片刻,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自嘲:“骂自己,为什么不能从一开始就护他周全。” 贺临停住手,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好半晌才低声道:“你们俩这出戏,演得够狠的,连我都差点信了。” 会所深处,墙壁覆着深灰吸音绒面,方文恒坐在半封闭的休息间内,身前是一张低调奢华的胡桃木茶几,茶烟袅袅,手机画面正在缓缓回放。 他身体微侧,一只手轻敲着屏幕边缘,眼神落在那段视频上,许天星穿着一身剪裁极致的黑衬衫,眉眼微垂,唇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身边的男人略高半寸,正低头与他说话,两人并肩而行,肩膀偶有轻触,步伐相合,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在地毯上交错成一道看不清边界的剪影。 下一帧,是房门即将合上的那瞬,男人回头一笑,眼里带着轻松。许天星站在门口,没有回避,没有挣扎,整个人静静立着,像是等着下一句台词落地。 方文恒看着那一帧,眉头,终于缓缓松开,语气低哑中透出一丝近乎释然的满足: “看来这俩人,很快就能分崩离析了。” 他顿了顿,抬手端起茶盏,瓷盖轻轻一拨,茶香氤氲而起,氤氲中,他的声音也随之落下:“这才像我儿子。清醒、干净,不会为了一个人乱了自己。” 对面,顾云庭靠坐在沙发一角,低头看着照片,神情却半分笑意都没有。他唇角轻轻一勾,低低嗤笑了一声。 “这么做,不是他的风格。” 方文恒眉梢微挑,转眸看他:“什么意思?” 顾云庭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缓缓抬手,指向视频中的一段画面。 “他和顾云来那段时间……”顾云庭终于开口,语调不紧不慢,“几乎是形影不离,“吵得再凶,也从没分开超过几天。” 他的视线紧盯着那帧画面,神情冷淡,像是在注视一场他始终无法介入的缠斗,又像是在看一出他早已厌倦的情感剧本。 “你还记得吗?”他轻笑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近乎讽刺的轻蔑,“顾云来是怎么低声下气把他哄回去的?” “凌晨在医院楼下,许天星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他就跟在后头,一声不吭,连脚步都不敢太响。” 他顿了顿,嗓音低了几分,像是压着什么:“死心塌地,没底线地包容,就这样许天星才能收了心老老实实跟了他。” “可这才几天?”他指了指屏幕,那画面正停留在房门半开的瞬间,“许天星就能把一个男人带进酒店?” 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谁听见,又像是咬着一口已经绷不住的讽刺,“你信,”他一字一句地问,目光凌厉而沉着,“他这么快,就能出去约炮?” 方文恒闻言,却只是低低一笑,那笑容没有愉悦,只是讽刺,像对旧事重提的一次盖棺定论。 他慢悠悠放下茶盏,茶水晃了晃,倒映出他指节分明的手,“你太天真了,许天星从前什么样,我比你清楚。” 他语气轻得像是把锋利收进袖中,却每字每句都精准地切在骨上:“酒吧里看对眼了就能带回去,甚至连名字都不用问,眼神对上就行。” “床上翻完一圈,裤子一提,连句‘再见’都不会说。” 方文恒轻啜一口茶,唇角挑起一抹冷淡的弧度:“你以为他跟顾云来在一起后就干净了?不过是收着演罢了。” “他那种人——骨子里就不会对任何人动真感情。” “可是这次……”顾云庭眉头微皱,喃喃道,“他确实不太一样。” 方文恒的目光再次落向他,声音不变:“哪儿不一样?” 顾云庭没有马上回答。他指了指其中一帧画面,语气缓慢,像是在拆一枚精心隐藏的暗扣:“你看这里,“房门要关上那一刻,他看向了镜头,看得很准,就在镜头正上方。” 他顿了顿,靠回沙发,神情不再像之前那样笃定,而是带着一丝冷静后的狐疑与警觉,“如果是被偷拍,他不该那么轻易察觉。” “如果察觉了,他就不该继续。甚至不会进那扇门。” “除非……”他顿住,嗓音微哑,却像在某个深夜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梦境里看见了某个答案,“……除非他是故意要我们看到的。” 一瞬间,两人对视,片刻后,方文恒冷哼一声,笑意不达眼底,眼神却比刚才更沉:“他要演给谁看?”语气里带着一种久居高位者的讥诮与不屑,仿佛只要说出口,那人所有的心机便会显得不值一提。 但顾云庭却没有回答,他忽然意识到,真正危险的,从来不是那段感情,不是许天星和顾云来死去活来的过往。 而是他们从未真正看懂过许天星,他们看到的是一副脸,一种气质,一段情史,是沉默,是疏离,是乖顺或偶尔的冷艳反击,但从来没想过,那些只是他愿意给人看的部分。 酒店房间里静得出奇,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两侧,各自端着杯水,像一场临时搭建的冷淡访谈。 男人喝了一口,目光在许天星身上停了停,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整个人带着点尴尬的局促。 许天星低头盯着手里的玻璃杯,杯底的倒影里,是他自己,他看了那影子许久,忽然,他站了起来。 男人一怔,下意识抬头:“怎么了?” 许天星没说话,只缓缓走到床边。动作从容、优雅,甚至带着点近乎审美化的冷漠。 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在男人身上,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还是得继续演。” 男人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演什么?” 许天星唇角动了动,似笑非笑地勾起一抹弧度,眼神带着一点莫名的锋利,“演你正在cao我。” 男人彻底愣住:“啊?” “快点”许天星声音温和得近乎亲切,“咱们不是装得挺像吗?演成那样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他说着,抬手轻轻指了指床的方向,“过去,摇床。” 男人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你……认真的?” “嗯。”许天星盯着他,神情冷淡,“要不然那些人怎么信?” 男人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低声骂了一句,站起身,慢吞吞地走向床边,在那张酒店标准配置的大床前停下。 他跪在床上,试探着用力一晃,床板发出一声“吱呀”,床开始一下一下晃,节奏稳定而尴尬。 房间的灯光昏黄不稳,墙面映出摇晃的影子,像一场荒谬剧目的投影。 许天星站在床边,目光低垂,睫毛在光下投出淡淡阴影。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这样不行。”他低声开口,嗓音温温的,却带着一丝极不应景的挑剔,男人一边摇床一边喘着气,满脸写着“你还想怎样”的无语:“……你还想加什么?” 许天星思索了一下,认真点头,“声音。” 男人直接僵在床边:“你认真的?” “加上声音,才完整。监控收音,不然太单调。”说完,他走到床边,像舞台剧开场一样站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声音一出场就极具震撼力。 “嗯……” 男人差点把床摇断,惊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不是……你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第143章 许天星睁眼看他一眼:“你不是经验丰富吗?” 他清清嗓子,第二轮更声情并茂:“嗯嗯嗯……轻点啦,嘶……你这样我明天怎么上班!” 男人:“……” 许天星见他没继续动了,皱眉,“节奏别乱,继续摇。你也上点心。” 男人一脸被现实击碎的神情,机械地开始摇床,嘴里默默念着“我就知道沈放给我打电话没好事……” 许天星没看他,只是轻轻仰起头,仿佛是对着天花板,又仿佛是对着某个无形的镜头,紧接着,他又发出一声,音调略高,尾音轻颤。 “嗯……慢点……” 那一刻,他的脸没有任何表情,眉眼静得像湖底未化的冰,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是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 “再深一点……嗯……不要停……” 那些字眼,一个一个,从他的唇齿间缓慢流出,没有情欲的颤音,没有呼吸的紊乱,甚至没有哪怕一丝身体反应的破绽。 “你这……行吧。”他低声咕哝,声音干哑,整个人像掉进了一场他从没排练过的剧本里。 过了半个多小时,许天星终于安静下来,语气轻快地吐出两个字:“收工。” 男人“咣当”一声坐在床上,大口喘气,满头是汗,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冒昧问一句……你平时也、也这样吗? 许天星闻言,他转头,眼神极其平静地落在男人脸上,缓缓勾起一个堪称经典邪魅的笑容:“平时?”他嗓音懒洋洋的,尾音微挑,“我平时比这还过分。” 男人:“……”他想象了一下许天星在正常亲密关系中的模样,脑中浮现出的是:拿着剧本指导灯光角度,录完一套音轨之后,回头再告诉你“你这戏演得太虚了”。 他缓缓低头,捂住脸,声音极小:“我求求你放过下一个卧底吧。” 耳边忽然传来许天星那一贯轻慢又克制的声音:“等一下。” 他一个激灵坐直,瞳孔震颤:“……啊?” 许天星懒洋洋地坐回沙发,一边倒水,一边淡淡地说:“再过一个半小时,再继续。” 男人眼角抽搐,脸上写满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你不是说收工了?” “收工是收那场戏。”许天星语气不急不缓,“但以观众的期待值,怎么也得三个小时起步。我们现在才过一半。” 他抬眼看了看天花板,又看向某个“并不存在”的监控方向,嘴角微扬,意味深长,“镜头还在,戏就得演完。” 男人嘴唇颤了两下,忽然问:“……要、要再摇?” 许天星没吭声,只朝他举了举手里的水杯:“休息一会儿,你也别说我不照顾你,后半场有对白。” 男人:“……” 他缓缓低头,眼神空洞,像是回忆起了自己考入警校时宣誓:“恪尽职守,清正廉洁,严守纪律,服从命令,英勇顽强,依法办案,维护法律尊严,保卫人民安全,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 而现在,他正在等一个半小时后的床戏,还带台词。 第97章 一大早, 顾云来便坐立不安。 他在沙发上坐了许久,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指纹解锁的光一次次跳出, 又一次次被他划掉,他拇指在屏幕上犹豫着滑动, 又始终没有点开那个对话框。 他明明知道许天星在干什么,可心里那股烦躁感却像被什么抓着, 一点一点往外拽。 他走到落地窗前, 掀开窗帘望向楼下,两个并排的停车位, 只有他那辆迈巴赫孤零零地停在那儿,旁边那一格空着, 有点像是一种嘲讽。 清晨的阳光落在车顶,反射出冰冷的光。他看着那片空位, 喉咙发紧,像是有什么堵在胸口。 他知道他该冷静, 该相信。可脑子里还是忍不住闪过无数画面……那些他不能出现、不能阻止的情节,在脑海里反复播放。 直到玄关传来一声轻响, 顾云来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蹦了起来。门被推开,许天星走了进来,拎着外套, 一副我不过就是夜班下班回家,顺便买了点早饭的神情, 淡定得过分。 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都没系, 领口敞着,有些褶皱,外套搭在胳膊上。 顾云来眼皮一跳, 脑子里闪过几个不健康的画面,下一秒已经不受控制地朝他冲了过去。 他一把抱住许天星,动作快得像怕他下一秒再去“开第二场”。 “……你还舍得回来啊,”顾云来低声说,声音闷闷的,人却已经贴了上来,鼻子在他脖子和衣领间来回蹭着,“现在我是不是该开始唱一句,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他唱得五音不全,还故意拉长了尾音 许天星被他抱得一个趔趄,听见他唱得不成调的歌,推了推他:“行了,哪儿有什么香水味,都是烟味和酒味,我得洗个澡去。” 顾云来却像狗一样蹭得更紧了:“你身上确实一股子味儿……哎不对,这烟是你抽的还是他抽的?” 许天星头也不回,往浴室走去:“别演了顾总,沈队找的演员虽然五分像你,但长得不如你帅,放心。” 顾云来撇撇嘴:“但人家至少能陪你开房啊。” 话刚说出口,许天星手里的外套啪地一声砸了过来,正中目标。 许天星洗完澡出来,头发还带着水气,白t恤随手套上,袖口卷起一截,整个人像是刚从水汽里走出来的,干净、松弛,却带着一股刚做完坏事还不打算解释的气息。 顾云来半靠在沙发上,一边刷手机一边抬头看他,语气不咸不淡地问:“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许天星用毛巾擦着头发,走过来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拧开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那倒没有。” 他坐下,随手把毛巾搭在一边,语气平静得就像在聊昨晚哪家火锅店人多:“代号‘宛宛’的那位警官两点多就走了,行动顺利,没出幺蛾子。” 顾云来眯起眼睛看他,语气里透着明显的酸味:“那你还赖着不走?房间太舒服舍不得?” “不是,”许天星答得理所当然,“我本来也打算一起撤的,后来想想,早上回来效果更好一些。” 他侧过头,看了顾云来一眼,眼里带着点笑意:“你想啊,一夜未归,早上顶着疲惫回家,情绪张力拉满,适合制造误会、爆发冲突……多有戏剧性。” “许大导演,编剧,辛苦了。”顾云来的声音低哑,喉结滚了滚,窝在沙发上。 许天星被他抱得喘不过气,肩膀微微一动,像只被抱炸了毛的猫,偏头瞥他一眼:“你是在说我,还是你自己?” 他没等顾云来答,已经靠着桌沿坐了下去,顺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敲了敲杯沿,一副神清气爽刚“出工回家”的模样:“我不辛苦。” 他顿了顿,语气轻飘飘地补了一句:“最多也就是叫几声。” 顾云来愣了一下,脑子里的语音助手自动给“叫几声”标上重点,整个人都跟着过电了一样:“你说什么?” “我说……”许天星慢悠悠地抬眼看他,唇角勾着笑,语气不紧不慢,“辛苦的是那位警察叔叔。” 他一脸“我是在夸同事你别瞎想”的淡定,指尖还很体贴地帮顾云来倒了杯水,“人家直男装gay,演技拉满,情绪真到位。” 顾云来瞳孔地震:“?” 许天星像没看到他脸色的变化,从包里拿出手机,刷刷点了几下,然后顺手把手机扔到他膝盖上,动作干脆利落:“昨晚的全程视频。放心,画质高清无死角,适合你反复横跳。” 顾云来低头瞥了一眼屏幕,画面刚加载出来就立刻锁了,语气克制得像在压着火:“……你是怕我吃醋,还是巴不得我吃点醋?” 许天星撑着额角,笑得懒洋洋的,像个完成任务后顺便整蛊男友的专业选手:“我这是体贴你,省得你半夜坐在窗边给自己脑补剧情,太辛苦。” 顾云来盯着他两秒,忽然凑过去,眯眼道:“你这服务内容很全啊,能不能下次顺便给我配个解说版?” 许天星看了他一眼,眼神坦荡得近乎无耻:“可以,得加钱。” 顾云来喉结动了动,眸光沉了几分,忽然俯身,在许天星耳边咬了一口。 许天星被他咬得一震,反手锤了他胸口一下,没真用力,但语气明显带着点情绪:“你他妈属狗的?” 顾云来没接话,只是额头抵住他额头,呼吸交缠,语气低得像是压到了骨子里:“我不行。以后不能让你干这种事了。” 许天星挑了下眉,懒洋洋地回了一句:“那你打算怎么办?” “那只能我来了。”顾云来看着他,语气不紧不慢,却压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你不许再碰别人,我来。” 许天星盯着他,目光轻挑,眸底浮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那我该不放心了。”他说。 第144章 他向前靠近一点,指尖随意地落在顾云来的胸口,慢悠悠地,一颗一颗划过扣子,动作懒散得像在打发时间,却暧昧得过分。 “万一我吃醋吃大了怎么办?”他慢条斯理地咬字,语气轻得像在讲梦话,“我又不能真的杀人。” 顾云来低低笑了声,凑近了点:“你还在意这事呢?” “操。”许天星一听,情绪就往外蹿了,抬手从橱柜里拿杯子,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打点一样砸出来:“我怎么能不在意?” 他回头看了顾云来一眼,眼神里还挂着点真火气:“昨晚上宛宛警官还问我呢,你在家吵架了不会家暴你家那位吧?’” 顾云来看着他,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嗓音里带着点被撩疯的宠溺和一点点自认倒霉的委屈:“咳,哪儿能呢,满打满算,就是上回在拳馆那一下子,还是我自己要求的。” 许天星没搭理他,只是站起身走向厨房,背影懒散挺拔:“好了,赶紧吃早饭。”边走边打个呵欠,头也不回地道:“等会还有下一场戏。” 顾云来看着他那副“功成身退”的模样,嘴角止不住上扬,跟了上去,语气比刚才轻松多了:“好的,许导。” 阳光正好,洒进厨房的落地窗,映出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一道长,一道短,重叠在瓷砖上,看起来竟出奇地安稳。 许天星打开冰箱,拿出牛奶和面包,熟练地准备早餐。他低头拧瓶盖的动作干脆利落,语气却依旧那副懒洋洋的劲儿:“别光说好听的,咱们得一条过。” 早餐桌上还冒着热气,锅里刚煎好的鸡蛋滋滋作响,面包烤得金黄酥脆,空气中弥漫着牛奶的甜香与黄油的气息。 可下一秒,气氛陡然变了。 “你什么意思?”顾云来猛地抬高声音,像是被瞬间点燃的导火索,声音劈头盖脸砸下来,冷得刺耳,“你他妈一晚上不见人,到底干什么去了?” 许天星正夹着面包的动作一顿,神色未变,只是抬眼扫了他一眼,眼神凉得像刚从冷水里捞出来的刀刃。 “我回来干什么?”他声音低冷,带着一点刺,“你见天的不着家,还知道家里有我?” 瓷碗跳了一下,汤勺弹落在地,牛奶沿着杯口溅出,在桌面上晕开一圈斑驳的水痕,像是怒火的回声。 “我他妈天天哄着你!低声下气地让着你!”他吼出来的声音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像是所有情绪一口气被逼到了临界点,“你就不能给我点好脸色?!” 许天星冷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将筷子放回碗边,站起身,嗓音极低,却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锋利钩子往外剜:“顾总,怎么的,不想演了?” 顾云来眸色一点点变深,手掌支在桌面上,像是克制着什么东西不要爆发。他咬牙开口,声音发沉:“你说话能不能别他妈这么阴阳怪气?” 许天星一步一步逼近,站在他面前不闪不避,眼神清冷,语气却淡得像雾:“不能。” 顾云来盯着他看了三秒,忽然猛地扫翻桌面,瓷盘、餐具、刚出炉的面包全被扫到地上,盘子碎裂的清脆声在房间里炸开,空气像玻璃被震碎的瞬间一样,尖锐而短促。 “你爱怎么着怎么着!”他说完这句,转身就走,脚步沉得像踩在心口上。 门“砰”地一声被他摔上,整面墙都颤了颤,过了一会,车库传来引擎的嘶吼,车子如同脱缰的野兽冲了出去,轮胎划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噪音,带着怒火和不甘,疾驰而去。 许天星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动。 他弯腰捡起一块还温热的面包,啪地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开始慢悠悠地收拾餐具,嘴里低低骂着:“顾云来你丫就是故意的……” 他捡起碎掉的盘子,动作轻得像怕吵醒什么,又碎碎念了一句:“说好演戏的,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弄得我像真被甩了一样。” 他蹲在地上,手指沾了蛋黄,皱了皱眉,擦在纸巾上,“连个鸡蛋都不给我留,混账。” 窗外阳光洒进来,把厨房照得明晃晃的,地上狼藉一片,而他仍是一边骂,一边一件件地把这些碎片收拾干净。 顾云来没再回家,他走得干脆,连夜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留下一屋子的凌乱 而许天星配合得几乎完美,第二天早上,他照常起床、洗漱、出门,利落而疏离。 上班时面对同事的试探,他只是淡淡一笑,低头写病例,没有解释,也没有否认。 宋平安看着他端起咖啡的动作,终于忍不住问:“你和……顾总最近,怎么样?” 许天星翻着病历的手指微顿,神色却毫无波澜:“还能怎么样?冷战呗。”说完还补了一句:“他公司大,他脾气也大。” 旁人听来像是真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冷战”,说给谁听,都是台词。 而另一边,顾云来也在继续“扮演”。 连续一周,他都没回那个熟悉的家,而是搬回了舅舅家住。 顾永谦和舅妈起初只是以为他工作太忙,后来见他晚归早出、眉头紧锁,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云来,你是不是和那位……闹矛盾了?” 顾云来换鞋的动作一顿,没抬头,只是轻声嗯了一句:“没事,“只是吵架。”语气轻得像是说今天加班、明天出差,毫无起伏,敷衍得极有礼貌,也极有距离。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门“咔哒”一声关上,挡住了外头所有目光。 可真正让人感到不对劲的,是他在公司里的状态,本就行事果决的顾总,最近情绪更像是一根随时会断的弦。 项目进度稍慢半天,能把部门头儿骂到想辞职,财务报销出了一张重复单,他直接把预算推倒重批,连贺临递过来的合作文件,也被他“砰”地拍在桌上,只留下一句:“你觉得这个时间点适合谈这个?” 贺临看着他,眉心微蹙:“你这脾气,是谁都能看出来你失恋了。” 顾云来冷笑一声,靠在椅背上,眼神像是罩着一层极深的疲倦:“失什么恋?我一个人,不是更清净?” 夜色深沉,灯红酒绿。 还是那家老酒吧,灯光始终昏暗,许天星靠在吧台,一杯烈酒端在手边,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杯沿划圈。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衣摆松散,领口开了两颗扣子,袖子挽到手肘,骨节分明的手腕沾着点琥珀色的灯影,看上去既懒散又危险。 他没有笑,脸色很淡,眼神却时不时扫过酒吧四周,像是在等什么,过了将近半个小时,那个男人终于出现了。 他一身深灰色西装,步伐沉稳,目光穿透灯光与喧闹,准确地落在许天星身上。 “又是你。”男人笑了笑,走近,把酒杯碰了上来。 “真巧。”许天星嘴角一勾,碰杯,仰头一口饮尽。 几杯酒下肚,气氛逐渐暧昧起来。男人开始有意无意地靠近,手指在他酒杯边缘滑动,话语也越来越大胆:“你还真是惯性失眠。” 那男人笑着又靠近一些,语气轻佻,“一个人坐这儿喝了几杯?” “也没几杯。”许天星语气含糊。 男人将酒杯碰上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他锁骨处扫了一眼,低声道:“那我得看看你喝到第几杯才会开始乱来。” 许天星没躲,反而略微偏过头,整个人像是懒洋洋地靠近,呼吸里裹着一点混了烈酒的温热味道,轻轻扫过对方耳侧,语气低缓、带着不合时宜的清醒:“你不会真以为……我要乱来,还需要酒?” 那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低笑了一声,眼神越发肆意地往他脸上扫:“那今晚,我是不是还能有这个荣幸?” 许天星笑了,懒懒地,一手搭在吧台边缘,修长的手指轻敲着玻璃杯壁,像是不经意地品味这个夜晚的节奏。他缓缓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却每个字都像是勾人下坠的钩子:“上次你表现不错。” 男人呼吸顿了顿,笑得意味更深:“看不出来啊,你这张脸,文质彬彬的,原来喜欢粗鲁的。” 他凑得更近些,几乎贴上许天星的耳廓,低声补了一句:“尤其是你叫的……说实话,真挺野的。” 许天星没退,脸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眼角却缓缓挑起一个极轻的弧度。他转头看着那人,像是结束了这段无聊的调情,只吐出一句:“酒店,我订好了。” 那人挑眉:“那你还等什么呢?” 酒店走廊里,男人掏卡开门时,回头看了许天星一眼:“你确定?” 许天星一手撑着门框,微微仰头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喉结滚动,笑得轻而慢:“又不是第一次。” 房门应声而开。 第98章 顾云来终于接到了那条信息: 【目标已进入酒店, 1609。】 他的手指在手机边缘顿了一瞬,指腹轻轻摩挲着屏幕,眼底的情绪翻涌了一瞬, 很快被他按了下去,像极了一团骤然卷起的火, 被生生掐灭。 第145章 下一秒,他站起身, 脚步急促, 像是怕耽搁哪怕一秒钟,就会错过什么。 他掀眼望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的脸。眉眼锋利, 眼神冷静得过分,像是在逼迫自己, 必须维持体面。 顾云来深吸一口气,拉开门, 眼神沉如深海。他必须把“嫉妒、失控、暴怒”演得天衣无缝 车灯划破夜色,在酒店门口一个急刹,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一声, 他几乎是带着风冲下车,脸上没一丝表情,只有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怒意, 在眼底燃烧。 大厅灯光温暖明亮,人来人往, 却没有一个人的脸能入他的眼。 他一路快步穿过大理石铺成的地面, 站在前台,一句话脱口而出:“开房。”声音低哑、冰冷,像是从喉头硬生生压出来的, 带着隐忍的愤怒与即将崩塌的耐性。 前台小姑娘吓了一跳,下意识挺直了背脊,努力维持职业微笑:“先生,您好,请问……” “16楼。”他打断她,嗓音像刀刮过夜色,“有没有空房?” 前台飞快扫了一眼系统:“16楼……1602、1612都还有。” “1612。”他说这话时,语气低沉到几近咬牙切齿。仿佛每一个数字都被血刻在心口。 女孩迟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人站在昏黄灯下,一身风衣未解,脸色冷白,眼神黑得像夜色最深处的海,什么都看不清。 她不敢多问,低头快速敲击键盘,不到半分钟便将一张房卡递了过去。 他接过房卡,没有道谢。 只是转身那一瞬,顾云来的目光扫了一圈酒店大厅,视线在安保摄像头上停了半秒。 确认监控在位。 他转身走向电梯,背影挺直得近乎刺眼,一寸寸逼近风眼。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十六楼,门缓缓滑开。顾云来迈步而出,动作利落,却快得近乎失控,像是怕慢一秒,就会撞见自己最不愿面对的画面。 走廊静得出奇,厚重的地毯将脚步声尽数吞噬。头顶的灯一盏盏亮着,柔和的暖黄光落在他身上,衬得他面色冷白,轮廓像被刀刻出的一样,硬得没有缝隙。 他一路走向1609。 一步、一步,每走近一寸,身上的气息就更紧绷一分,像拉满的弓弦,下一秒就会崩断。他的眉眼沉着锋芒,呼吸压得极低,整个人像一把藏进鞘里的刀,克制、锋利,带着蓄势待发的怒意。 但就在抬手即将触碰门板的那一刻,他骤然停下了。 距离门还有几厘米。 他的手悬在半空,僵了一瞬。喉结滚了滚,像是生生咽下一口烫喉的情绪。他看着门牌“1609”,眼神沉了几秒,终于露出一丝肉眼可见的动摇。 我要敲吗? 敲了之后呢? 顾云来的指尖微微发颤,片刻后,他缓缓收回手。 他后退两步,背靠着走廊对面的墙,死死盯着那扇静默无声的门。1609像一道结界,把他和门内世界隔开,哪怕只有短短几厘米,却像遥不可及。 他站得笔直,可肩膀却一点点垮了下去。 他终于蹲下,再接着是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墙,长腿曲着,头先是轻轻仰起,又慢慢垂下。 他的目光落在地毯上一根毫不起眼的纤维线上,死死盯着,仿佛那是他最后的锚点,只要抓住它,理智就还不会被彻底撕裂。 他是在等,等一个时机,等猎物上钩,或者……等那人自己开门。 房卡还握在手里,顾云来的手在微微颤抖,握得太用力,手心两道深深的痕迹,整个人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像囚徒在等一场天崩地裂的审判,又像在逼迫自己,沉到最深的深海。 这场戏还没到高潮,但也很快就会到了。 过了许久,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 顾云来仍坐在地上,微仰着头。灯光从门缝间倾洒下来,打亮他半张脸,衬得眼神格外深沉。他嘴唇动了动,嗓音低哑,像一声落进风里的叹息:“我一直在这儿……等你开门。” 门内光线温暖柔和,衬得许天星的身影带着几分不真实的暧昧。他倚着门框,衬衫最后一颗扣子还捏在指尖,湿发贴在额角,唇角轻挑,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与挑衅。 他眼神扫过顾云来那张苍白却克制的脸,语气轻得像打火机轻轻一擦:“那你现在看到我了,准备怎么办?” 顾云来没立即回应。他缓缓站起身,手掌撑着墙壁,动作看似平静,却带着极度收敛的克制。 他目光落在那件尚未扣紧的衬衫上,眼神从喉结到锁骨,再到若隐若现的水迹,一寸一寸地往心上割。 “许——”他刚开口,声音还未出口,喉结一动。 忽然,房间深处传来一道陌生男声:“怎么了?” 顾云来僵立原地,眼神一寸寸暗下去,整个人仿佛从那一句话开始,被什么钉在地面上。 下一刻,他迈开步子,一步步逼近门口,眼神越过许天星的肩膀,死死盯向屋内。 一个男人晃晃悠悠从房间里走出来,衬衫敞着,头发凌乱,神情倦懒。那副样子……根本不需要任何解释。 “你谁啊?”男人挑了下眉,目光在顾云来身上扫了一圈,语气讥诮,带着不加掩饰的蔑意,“在这儿蹲着干嘛,守寡呢?” 他嘴角一勾,笑意玩世不恭,一边往门口靠近,一边朝顾云来递出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要不,进来坐坐?” 那一瞬,顾云来的眼神猛地一沉。 下一秒,顾云来骤然上前,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拳头直直挥出,嗓音像火星擦破空气:“你他妈的……” 可拳头还未落下,就被一只手精准地拦住了。 是许天星。 他反应极快,侧身一记卡位,将顾云来的肩膀牢牢压住,半个身体横挡在那个男人面前,动作干脆而狠劲十足,像是在某种本能中强行止住了爆炸。 “顾云来。”他低声开口,语气极稳,像是冰下潜伏的深流,暗而冷,压着即将撕裂的狂怒。 走廊灯光下,时间仿佛停滞,世界只剩他们三人。 顾云来的胸膛剧烈起伏,牙关紧咬,双眼通红,可那只手,死死地压着他,把他从崩溃边缘生生拽了回来。 许天星看着他,眼神冷静如刃,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却像铁钉一样钉进他心口:“顾云来,冷静点。” 这一句提醒,如同一记巴掌,抽得他脑中一片轰鸣。 顾云来愣了两秒,眼神微微一晃,像是终于意识到,他有多狼狈。 他忽然笑了一声,笑意冷得像冰渣子磨着喉咙,带着狠意和压着痛的嘶哑:“我冷静你麻痹……你他妈就这么急着脱裤子?” 他声音压低,咬字却一字比一字狠,像是刀刮着自己也刮着别人:“我找不到你,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结果你在这儿陪人上床?!” 他瞪着许天星,眼神血红,声音越发嘶哑,几乎是吼出来的:“什么男人都能□□是吧?!” 许天星的眼神猛地一寒,一步逼近,眼里锋芒毕露,嗓音低得近乎咬牙:“你再说一遍。” 顾云来彻底崩了,像是理智断裂,声音破碎得几乎要撕破喉咙:“我说错了吗?!你这么迫不及待,是不是早就想好怎么勾他了?是你自己脱的衣服,还是他主动压上去?” “砰!” 一记利落的拳头狠狠砸在顾云来的下颌上。 顾云来整个人被打得往后一仰,后背结结实实撞上墙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倒吸一口凉气,脸侧火辣辣地疼,嘴角被打裂,隐隐渗出血来。 旁边那男人吓得连退几步,举起双手结巴道:“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许天星却仿佛没听见,站在原地,冷眼看着顾云来。他的声音极轻,却带着刺骨的冷意:“从你骂我第一句开始,我就想揍你了。” 许天星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一寸寸逼近,唇角带着一抹彻底翻脸的笑,狠、薄、带血,“我就是这样的人,不是早告诉过你了吗?”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选的。”他嗓音低下去,却更狠:“你要现在后悔,就滚。我不稀罕你装得像很爱我又看不起我的样子。” “觉得我贱,那你就别碰我。觉得我配不上你,就放我烂到底。别一边睡我,一边骂我脏。”他说得没有一点情绪,却句句钉心,像要把顾云来钉死在原地。 顾云来捂着脸,脸颊剧痛,嘴角有血,他喘着粗气,胸膛一上一下,眼里布满血丝,他死死盯着许天星,像要从他脸上找到一点点后悔或动摇。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忽然低笑一声,笑得沙哑又狠,像被什么彻底打碎:“很好。你说得好。你他妈厉害。” “你不是早就想让我滚了吗?现在如你所愿。” 他往后退了一步,咬着牙低声骂道:“你这种人,根本不会爱人。你只会试探、怀疑、操控。” 第146章 许天星眼底骤然一沉,指节微颤,像是被他精准戳中。 顾云来看着他的反应,笑得更狠了几分:“许天星,你根本不配被人爱。” 他这句话一出口,许天星眼神陡然收紧,像被逼到极限,却死死绷住了自己。 “滚。”他只说了一个字,冷得像冰锥。 酒店门外,夜风扑面吹来。 顾云来一头扎进风里,脸侧还在抽痛,他径直走到车旁,猛地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动作太猛,扯动了下颌的伤口,疼得他“嘶”地吸了口凉气。 他一手撑着方向盘,一手捂着脸坐了一会儿,他低头瞥了一眼,掌心里还沾着一点血,黏糊糊的,嘴角破了,火辣辣地疼。 他扯了扯嘴角,靠在座椅上,叹了口气,嗓音低哑得像从胸腔深处刮出来:“下手也太他妈重了,说好了是演戏的。” 他静了一会儿,闭着眼,声音更轻地嘟囔了一句:“……很难说不是公报私仇啊。” 他沉默了片刻,又咬着牙,低低地笑了一声,语气像是骂许天星,又像是骂自己:“是不是还在报复我那天太粗暴了?真记仇啊,许医生。” 可说完这句,他又轻轻啧了一声,像是真的舍不得怪:“……行吧,这笔账,我先给你记着。” 他盯着前挡风玻璃沉默了几秒,终于缓缓坐直,伸手解锁手机,他熟练地输入一句:【萨拉热窝事件。】 仅两秒后,屏幕上弹出林星澈的回复:【收到。】 顾云来看着那一行字,嘴角没动,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那张被打得红肿的侧脸映在后视镜里,神情狼狈,但眸光越来越清醒,他收起那点怒火与委屈。 猎人,回到狩猎模式。 第99章 夜色深沉, 整座城市陷入了沉静,只有远处高架桥上的车灯像是还未入眠的思念,一盏盏晃着黄色的光。 顾云来打开门, 啪一声打开了客厅的灯,整个屋子亮堂起来。 他靠在门边站了很久, 手指慢慢松开拳,才迈步走进屋内, 脚步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回响, 干净、疏离,像这场早已注定好的“分手”。 是他们一同设计的局, 从顾云来的“捉奸”“失控”、怒斥许天星,到许天星不留情面地冷声回击、摔门离开, 全都演得天衣无缝,唯一的插曲就是许天星给他那一拳。 为了让方文恒信任他, 许天星必须“断掉”与他的一切,今天起, 两人不会再有联系,不通电话, 不留痕迹,不见面。 这一切顾云来都知道,甚至是他提议的, 可现在他站在熟悉的家门前,却有点不敢进去。 屋里还留着许天星习惯用的香氛味道, 这间房子里有太多许天星的东西, 也有太多他们之间的回忆。 而这一次,是真的没人会告诉他许天星在哪儿,安不安全, 是不是又开始不好好吃饭,是不是又开始喝酒抽烟,是不是……又一个人撑着,什么都不说。 顾云来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深呼吸,随即走到衣柜前,开始收拾行李,他收得极快,一边翻找文件,一边打包电脑、资料、证据副本,动作利落到近乎冷酷。 直到他碰到那只戒指盒,藏在床头柜的最底层,本来他打算下个月,在一切结束后,送出去。 可现在,它成了唯一不能带走的东西,他握着那只盒子看了很久,最终又将它放回原处,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他舅舅发来的消息:【云来,事情我都知道了,今天无论如何你要回家来,任何事情都不要做。】 他盯着那行字,是该搬回去了,他不该再和许天星有半点交集,可是……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那人现在在哪儿。 顾云来走到厨房,顺手拉开冰箱门,冷气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皱了下眉,却没立刻关上。 一排整齐摆放的水果、菜品、酸奶、各种饮料,还有许天星喜欢吃的甜食,他拿出来看了看,已经过期了。 那是他出差回来之后和许天星去超市买回来的,外人看来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日常采买,可他们心知肚明,那是即将“分手”前最后一次并肩。 周围有零星顾客在选货,没人注意他们,但他们自己清楚,那场对话是给某人看的。 包括结账时顾云来用电子支付,许天星站在他身后,一脸冷漠;包括出了门之后,顾云来故意走在前面,一句话不说,连包都没帮他提。 他们甚至还在回家的路上演了一场争执,车内沉默,气氛冷到极点,那是顾云来第一次体验“装作对他厌烦”的模样,演得几乎不像他。 可现在,那些共同“演”出来的食物还安静躺在冰箱里,顾云来盯着那盒草莓看了很久,半晌,伸手拿出来,大半都已经坏了,他手一顿,最终把整盒草莓放进垃圾桶里。 他知道,从今天开始,他们什么都不能再“共享”了,连一盒草莓都不行。 他轻轻关上冰箱门,来靠在料理台边,望着空荡荡的客厅,现在,这间房和他一样,被迫成为了“空壳”。 所有东西都收拾完后,顾云来却像是忽然失去了力气,屋里只剩他一个人,行李箱靠在门口,沉默得像个送葬人。 手机还在手边,他拿起来,那是一条早上写了一半又删删改改的微信: 【我走了,东西带走了,房子你先住。水电卡里还有钱。】 他盯着那一行字看了很久,最终,只是轻轻一滑,删掉了它。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抽出一张信纸。很久没有写字了,他总是太忙、太快,习惯用键盘、手机、语音助手,可这一刻,他像是突然执拗起来,一笔一划地认真写。 写得极慢,像是怕哪一个字写错了,就再也说不出口,笔尖在纸上摩挲,黑色墨水缓慢渗进纤维,像他的情绪,缓慢、克制,却滚烫,他写了不到半页,却换了两张纸。 最终只留下几行: 【我走了,冰箱里还有东西,别忘了处理掉。钥匙你留着,我不会再回来。】 写完之后,他看着那张纸发了好一会儿,压在客厅茶几的那本医学期刊下。 他知道,他会回来,也会看见的。 一切准备妥当后,顾云来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熟悉的房子。 空荡安静,没有回应,就像他心里那块被活生生剜开的空白,连回声都没有。 楼下的风更大了,顾云来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动作缓慢又轻,像是怕吵醒什么。 他合上车门的那一刻,还是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那幢楼的窗户,黑着,一丝灯光都没有。 他站在车边站了很久,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他不抽烟,那是许天星的,那天他急着出门,穿错了外套,把烟和打火机落在了他兜里。 他把烟叼在唇边,点火机在风中打了两次才点着。第一口烟吸得太猛,呛得他猛地咳起来,咳到身体弯下去,几乎要蜷成一团。 眼泪猝不及防地涌出来,顺着脸颊滑落,落在风衣领口,湿了一小块,他伸手想抹,却只把那烟灰和泪混在一起,越擦越脏。 “这破玩意有什么好抽的。”他低声骂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股没来由的委屈。 他直起身,仰头靠在车门上,半截烟还夹在指间,火星被风吹得忽明忽暗。他却没再抽,只是任那支烟慢慢燃着,直到烧到指节,火星烫得他一颤,才像忽然惊醒似的轻轻抖落烟灰。 可那点刺痛,并没有让他清醒。 他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整个人被风封住了,只剩下那双通红的眼睛,还倔强地睁着。 明知道是演戏,却还是怕他一个人扛不住。 方文恒这个人,他比谁都清楚,那人虽然是许天星的父亲,却从没担过一日父亲的责任。现在反倒成了许天星不得不靠近的目标。 他心里乱极了,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忍,要相信许天星。但越是想相信,就越控制不住,怕他被伤害,怕他孤身赴险,怕这一场戏,到最后,真的把两人一起推入深渊。 顾云来抬头望了一眼那幢楼,低声说了一句:“你千万别出事。”说完这句话,他终于打开车门,上了车。 但他知道,今晚之后,他们之间将再无任何联络,这是他俩共同制定的计划,而现在,这计划的代价,开始在他心上,一刀刀兑现。 许天星看着手机里的实时监控,他看到顾云来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挺得很直,像是在逼自己不去回头。 他看着他低头写着什么,写得很慢,一笔一划都像是掂量了千斤重。 写完那张纸,他又坐了一会儿,像是在等自己下定最后一个决心。然后他起身,拖着行李走到门口。 顾云来推门出去的那一瞬,监控画面轻微一闪,门板遮住了他离开的背影。 许天星却已经动了,钥匙早已握在手心,上车他便踩下油门,往他们曾经的家驶去。 家里没有人,按下密码,那道熟悉的“咔哒”声响起,他站在门口愣了两秒,才推门进去。 第147章 屋子和顾云来离开前一样整洁,只是多了一点落寞的空。 他直奔卧室,拉开衣柜,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但当他伸手去拿上层的那件大衣时,衣角勾到了某个边缘。 “咚”一声,很轻,像是木盒落地。 他低头一看,一个墨蓝色的丝绒盒子滚到了脚边。 他弯腰捡起盒子,指尖一触,便感觉到那一层细绒已经微微起毛,不是全新的,也绝不是刚准备的。 他停顿了一秒,最终还是打开了。 盒子“咔哒”一声弹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对戒指,款式很简单,素色戒圈,没有过多修饰,却在戒环的正中,镶着一颗细小到几乎看不清的钻石,那颗钻,被雕成了一颗星星的形状。 他怔了一瞬,才意识到,那是他的名字,许天星的“星”。 他拿起另一枚,对称的位置上,则是一朵极轻极浅的云,用一条弧线与几颗细钻勾勒出来,简笔画般的轮廓,却温柔得像随手落在纸上的心思。 星和云。 他盯着那两枚戒指,看了很久,像是突然不太会呼吸了。 他不知道顾云来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看盒子的磨损程度,绝不是近几个月的东西。 丝绒已经有些退色,边角还带着压痕,像是曾经藏在什么地方,被反复拿出,又一次次收回去。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是不是六年前? 是不是那年他们错过的时候,顾云来就已经准备好了?也许是那段他们在洛杉矶短暂交汇的时光,也许是他临阵脱逃的那顿饭。 他忽然想起那些被他忽视掉的细节,顾云来看他时,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习惯戴戒指的指节尺寸、他偶尔在逛街时多看一眼橱窗的角度,又或是他随口说过“喜欢简单点的”,顾云来就真的挑了最素的戒圈。 他从没认真想过这些事。 他盯着那两枚戒指看了很久,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将盒子合上:“我等你亲自送给我。” 说完这句话,他将盒子放回原处,没有带走。 他开门,离开,门“咔哒”一声合上,像从他人生中轻轻剥落了一个章节。 回到自己的那间小公寓时,天刚蒙亮,比起顾云来的公寓,这里小得多,窗帘是旧的,墙上还挂着他当年贴的一张急救流程图,灯泡有点闪,厨房有点乱。 可这,是他的地方,许天星把行李箱推到墙角,也没打开。 他走进厨房,熟练地烧了水,倒了一杯热茶,坐在餐桌前,水汽缓缓升腾,他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他点上一根烟,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终于低声说了一句:“真记仇。”他说的是那一拳,也是他自己。 第100章 清吧的灯光柔和交错, 像一幅低饱和度的画,在天花板与人影之间缓缓晕染。 低音的音乐在空气里游走,不聒噪, 却带着一种钝钝的节奏感,仿佛心跳被放大了数倍, 沉沉地回响在胸腔。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和木质香氛,还有几分微不可察的汗味与香水残留, 混在一起, 像什么情绪的尾音,萦绕不去。 吧台边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 交谈声压低在背景音乐之下,像一场隐秘的交换。 角落里坐着的人大多低头看手机, 或静静饮酒,像是习惯了沉默的夜归人, 不喧哗,不宣泄, 只把情绪一点点吞下去。 许天星独自坐在清吧最昏暗的角落,像一道被这个世界边缘化的影子。 风衣半敞, 黑衬衫的袖口松着,露出一截瘦削的手腕,冷白得仿佛骨头下藏着寒意。他靠在沙发边缘, 姿态懒散,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像不属于这里, 却又刻意坐得更沉。 他手里夹着一只空酒杯,杯底残余的冰块在缓缓融化,指腹不紧不慢地敲着玻璃, 发出节律分明的声响,如同静水下暗涌的脉搏。 那是第三杯了。 高浓度的烈酒烧得胃发烫,神经却像被酒精泡过,变得愈发冰凉。他的眼神在灯影下轻轻失焦,漂浮不定,带着点无所谓的轻浮,也藏着一层危险的锋芒,像一枚随时可能坠落的刀锋。 吧台那头的调酒师将下一杯推来,他没抬头,只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声音低哑:“再来一杯。” 一道人影从人群中靠近,是个年轻男人,身形高瘦,穿着紧身皮夹克,笑容张扬,带着天生的夜场气息。 “一个人?”男人声音轻佻,像是搭讪,也像是猎人对猎物的第一声试探。 许天星没回应,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那人也不恼,自顾自坐在他身边,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在他眼前晃了晃:“来一根?” 许天星这才转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清醒而冷淡,像冰面上划过的一道锋,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不紧不慢,却带着几分凌厉的讽意:“燕州,公共场合室内禁止吸烟。” 男人却被他逗笑了,眯着眼打量他,像是在评估一件来路不明的艺术品:“你长这么好看,说话还挺难听。”他声音不大,尾音带着点笑意,甚至更享受对方的冷淡。 许天星没接话,只是慢慢把手里的酒杯转了一圈,视线落在杯底残留的水痕上,像是在看一场早已散场的戏。 过了几秒,他淡淡开口,语气平平:“那你最好记住这个‘难听’的声音,省得下次还来。” 男人轻咂了一声,像是真被激起了兴致,侧身更靠近一点,肘部支在沙发背上,笑得随意又放肆:“你这样说,听起来倒像是怕我忘了你。” 这一次,许天星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没什么起伏,他勾起唇角,露出一点点讥诮的笑:“你这种人,五分钟就会忘掉任何一张脸,不是吗?” 男人挑了挑眉,像还想说什么,却在下一秒被他那句低到几乎听不清的补刀打断,“滚。” 男人像是被激得上了头,笑容没了,手一伸,猛地拽住许天星的衣领。 “你还挺拽。” 可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猛地一股力甩开,许天星出手极快,几乎在男人刚触碰到他的一瞬,便反手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多余的拖泥带水。 啪的一声闷响,男人被他按在吧台上,半边脸几乎贴住了木质台面,手臂被高高卡住,动弹不得。 清吧里原本低伏的音乐和微醺的气氛被这一下撕开了一道裂缝,几道目光悄然投来,又被许天星身上的气场压得不敢多看。 他站在对方身后,姿态懒散,却杀气十足,像是刚才那个冷静喝酒的人根本就没存在过。 “你打不过我的。”他低头,贴近对方耳边,语气极轻,却透着一股几乎傲慢的冷静:“我敢这么说话,就不怕你动手。” 男人被他压制得喘不过气来,手腕一阵剧痛,额头渗出汗。 “再有下次,”许天星松开他前,最后冷冷一句,“你连走着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他松手那刻,男人整个人几乎跌坐在高脚椅上,脸涨得通红,却不敢再说一个字。 男人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只手死死按住肩膀,下一秒,一个低沉平稳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好了,这位先生。”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无需质问就能压住所有人的从容,“能让我跟我儿子说句话吗?” 男人一愣,下意识回头,便对上一双藏着笑意的眼睛,那是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气质温和,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但站在那里的姿态,却叫人本能地收起所有玩世不恭。 他收回手,后退半步,对着许天星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许天星垂着眼,松开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缓缓直起身。 被按在吧台上的男人狼狈站起,摸了摸手腕,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匆匆离开。 清吧里又恢复了原有的暧昧节奏,可四周气氛却微妙得像压着一层无形的风暴。许天星转身,看着方文恒,眸色沉静,他淡淡地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方文恒笑了一下,语气温和得近乎亲切:“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来看看。” “你都让人跟踪我了,还装得这么像。”许天星拿起桌上的酒杯,他抬手喝光满满一杯,神色平静,“这就你的风格。” 方文恒依旧笑着,看不出情绪起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也没办法,你最近总一个人乱跑,总得有人看着点,免得出事。” 许天星扬了扬手里的酒杯,示意调酒师再续上,转身看着方文恒:“喝吗?” 方文恒点头:“一杯马提尼。” 酒杯在灯下碰撞,清脆一声。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安危了?”许天星轻轻晃着酒液,语气淡得像水,“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早点‘出事’。” 方文恒不动声色,像是在欣赏他的冷嘲热讽,眼神却冷冷落在他身上,既无怒意,也无笑意,只剩下让人寒意渐生的那种,带着经验的评估。 第148章 “跟着那种人……”他淡淡开口,语气像一场经年旧戏的续章,“到底值不值得?” 许天星没接话,只是低头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意既凉且薄,唇角勾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讽刺,像一道刀刃掠过夜色,直切人心。 “你是来谈家族的,”他嗓音低哑,尾音微挑,像酒液在喉咙里滚了一圈,“还是来嘲笑我终于活成了你?” 他缓缓抬眼,目光犀利如钉,毫不避讳地落在方文恒脸上。 “冷眼旁观,算计感情,永远站在风暴之外,自以为掌控一切。” 他一字一顿,像将那些年压在心底的伤口,一刀刀剖开,声音冷到发颤,“如果你指的是这点,我承认,我确实越来越像你了。” 方文恒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很久,忽而轻轻笑了,笑意不深,却极冷。 “那就好。”他语气低稳,仿佛这正是他一直等待的结果,像一个父亲终于看见自己塑造出的“继承者”,“这说明,你终于长大了。 方文恒没有动怒,只是沉静地看着他,语气平稳得近乎冰冷:“你觉得他对你,掏心掏肺?” 他顿了顿,像是把话一点点推到许天星面前:“顾云来的身后,也不是空的。他走到今天,靠的不是感情。” “你以为他现在做的每一步,都是为了你?”语调不高,却精准敲打着每一处可能松动的缝隙。 “他能给你什么?”方文恒声音低沉,仿佛沉雾穿过灯影,“一时的同情?几句好听的话?还是短暂的温柔?” “等有一天,他必须在你和他的家族之间做选择……”他微微侧头,语气终于带上一丝几不可闻的冷意:“你觉得,他会选谁?” 吧台的灯光昏黄微暗,照在许天星的脸上,阴影与光线交错,模糊了他的神情,杯中冰块“咔哒”一声轻响。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头,可那份静止,反倒比任何反驳都更像崩溃的边缘。 方文恒看在眼里,神色却未变,反倒收了些锋芒,缓声道:“你还年轻,天星。犯错,走弯路,都可以补。” “但别因为一个可有可无的男人,把自己的生活都毁了。你值得更稳的局面,不是吗?” 许天星听到这句话,低低地笑了,透着一股彻底的冷,他抬头看向方文恒,眼神极淡,语气却带着冰冷的讥讽:“可有可无?” “难道不是?”方文恒语气平稳,几近温和,“如果他真的无可替代,你又何必找其他男人?” 许天星的手停在半空,原本端起酒杯的动作僵住了几秒,他喝得有点多,胃里泛着一股淡淡的灼烧感,酒精在血液里游走,把神经泡得微微发酸。 他没有立刻回话,只是低下头,把那杯酒慢慢放回桌上,半晌,他低笑了一声,是那种酒后才会吐出来的轻微自嘲。 “……你以为我在找替代。”他语气有点虚,带着点酒后的轻飘,却也正因为那点不清醒,才更像真话。 “我都不知道我在找什么。”他靠在椅背上,仰起头,眼神落在头顶昏黄的灯上,灯光晃着,有些刺眼,他却没有移开视线。 “你知道吗?”他声音低哑,像是酒精泡过的嗓子。 然后缓缓低头,直愣愣地盯着方文恒,眼尾微红,眸光却带着几分倔强,“你知道的话,告诉我啊?” 语气没有情绪起伏,却格外刺耳,那种某种苦到极致的请求,是一个从小没学会求助的人,终于说出一句不太像他的话。 方文恒本来还想说什么,唇微张,眼神一动,但看到许天星现在这幅样子,肩膀微垮,酒气尚未散尽,气息有些乱,却依然坐得笔直,不肯靠过去、不肯低头,不肯露出一丁点软弱。 他忽然沉默了,他把话咽了回去,桌边只剩下玻璃杯轻轻碰撞的声响,冰块在酒里融化,一点点没入寂静的夜色。 那一晚,许天星终究没有跟方文恒走,他只是沉默地坐回原位,把剩下的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去,像是在用烈酒焚尽身体里那些翻涌的情绪。 灯光斑驳,人声嘈杂,他坐在角落里不动,如同海底沉船的一角,任凭世界在头顶喧嚣沸腾。 许天星没注意到,有人一直在不远处盯着他。 那是方文恒留下的人,一直坐在暗处,没靠近,也没出声。 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微亮,客厅里安静得有些过分,连冰箱的低鸣都被早晨的灰光遮住了声音。 他坐起身,脑袋略有些发沉,但并不混乱,茶几上放着一杯水,他当然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每一幕都记得。 从身体放松,到呼吸加重,再到那一瞬“意识模糊”的演绎,全都是他刻意为之,他等的,就是那个藏在人群中许久不动的家伙,终于出手。 对方动作一如既往的利落,无声无息地将他带回家。灯光被调暗,外套轻轻搭在他身上,连沙发上的毛毯都盖得恰到好处。 照顾周到,周到得过分。 许天星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冷水泼上脸的一瞬,他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 镜子里的他,眼神漠然,鬓角的发有些凌乱,衬衫还没换下,带着昨夜的酒气和残留的体温。 他盯着镜子看了很久,嘴角慢慢勾出一丝笑。 手机掉在地上的那一刻,事情就已经开始了,那是他故意设计好的。 装醉的时候,他自己解开了锁屏密码,在假装身体不支倒下的一瞬,将手机半握在掌心,然后松手滑落。 屏幕还亮着,对话界面清晰可见,最上方,就是他和顾云来的微信,他没有刻意留什么,只保留着最后一次的对话。 是一周前。 那天的记录不长,却异常刺眼。 【你去哪了?】 【视频通话未接听】 【语音通话未接听】 最后一条,是顾云来发来的,冷静、克制,却句句如刀: 【周律师会联系你,解除意向监护和财产协议。】 他没有回复。 而方文恒的人,也一定看见了这一幕。 他敢肯定,他们看到这些消息时,心里是满意的,因为它说明了一切他们想确认的东西: 顾云来放弃了,许天星沉默了,他们的联系停在一场未接听的电话和一句体面的收尾里。 “完美的切割。”许天星心里冷笑了一声。 第101章 夜已深, 东华医院的走廊空荡而静。 值完夜班后,宋平安和许天星并肩走出洗手术间,两人刚合力从死神手里抢下一个急产大出血的孕妇。 洗完澡出来, 走廊里只剩拖鞋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许天星甩了甩湿发,忽然停下脚步:“出去抽一根?” 宋平安没答, 但跟上了他的步子。 医院后门的吸烟区冷清无声,风从急诊通道间隙灌过来, 带着一点消毒水和夜风的味道。 两人并排站着, 谁都没说话。 许天星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 又缓慢地吐出来,动作熟练得像在做一个无意识的机械动作。 宋平安靠着墙, 余光看了他一眼。 “今天那个病人,如果不是你及时补液, 她肯定撑不过来。”他说。 许天星没答,只又抽了一口烟。 空气安静了几秒, 宋平安终于低声开口:“……你最近,是不是跟顾云来吵架了?” 烟在指间顿了一下。 许天星没看他, 只抬眼盯着前方的夜色,眼神极淡:“别提这个名字。”语气冷得像冰渣,轻飘飘地一句, 却是把话封死了。 宋平安愣了一下,眉头蹙起:“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你也不跟我说。你以前不这样, 什么都跟我说的。” 他看着许天星, 语气忽然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你知道吗,我现在看你, 就想起那天早上,你们第一次睡一起后。” “医大体育场,大早上你把我吵起来,还让我给你带早饭,你烦死了那时候,话一堆堆往外蹦,神经兮兮地问我‘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许天星沉默,没说话,烟在他指间轻轻一晃,火星明灭。 “你那时候比现在也好不到哪去。”宋平安逼他,“可你至少愿意说。” “你现在呢?什么都往肚子里咽,连我都不信了是不是?” 许天星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说不上悲伤,只是太冷,太疲惫,像是一口井,往下看,都是空的。 “你想知道什么?”许天星嗓音哑得厉害,说到“喜欢他”那句时,连嘴角都没有动一下。 “我确实喜欢他,但是我也控制不住自己……”他顿了顿,像是在逼自己把那句话吐出来:“你让我说什么呢,告诉你我被人捉奸在床?”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他转头看向宋平安,眼神清冷、麻木,像是穿透了什么:“我在想,终于完了。” 第149章 宋平安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盯着许天星,足足几秒,像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我没想过,这是你能干出来的事。”他说这话时声音发紧,眼底带着几分错愕和无法掩饰的震惊。 许天星没说话,仿佛已经耗尽了语言的力气,靠在墙边,眉眼低垂,像是在忍受一场漫长而沉默的审判。 “你他妈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宋平安忽然提高了声音,“你以前遇到事,第一个找的是我,不是吗?你现在把自己搞成这样,然后站在这儿告诉我你终于逼他离开你了?” 他情绪彻底炸裂,一拳砸在了吸烟区边的栏杆上,金属“哐”地一声,炸开一阵沉闷的回音。 “你真的疯了你知道吗?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还记得你刚考完主治那年,在我家阳台喝多了跟我说,以后要是我哪天混成了夜场酒鬼,一定要把我打醒……” 许天星仍没抬头,只是轻声说:“你打不醒我的,真的,平安,已经太晚了。” 许天星掐灭烟,转身就走,像个落魄又装酷的主角退场,脑子里开始冒泡,“演技不错,”他心里说,“今晚这场戏,应该能拿金鸡影帝提名吧。” 宋平安那眼神看他的时候,简直跟看“变了心出轨还不悔改的渣男”没两样,真情实感,眼圈都红了,像是下一秒就要掏出手术剪往他心口上戳一刀。 他有点心虚,但也只有一点点。 毕竟这是跟顾云来一起定下的“苦肉计”,什么“被抓奸在床”、什么“冷暴力分手”,全都计划里安排得明明白白。 甚至连他和宋平安的这场“情绪失控式争吵”,也在顾云来的“行动建议”里有提,【注意掌握节奏,别太快服软,要演出“情绪波动期”】 可是现在,节奏是拿捏住了,情绪也波动了……就是有点不太敢想:宋平安要是知道真相,会先打我,还是先打顾云来?而且他能脑补出全过程。 第一拳:给许天星,“你个死骗子,拿我当什么?” 第二拳:给顾云来,“你他妈到底在想什么?” 第三拳:双人连打,外加一顿“不是我多事,是你俩活该”。 想到这儿,许天星差点没忍住笑,嘴角抽了抽,抬手掩了一下,怕被监控拍到还以为他演魔怔了。 可那点笑意一过,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骗宋平安他能忍,装醉他也不怕,什么狗血剧情都演过,自己亲自写剧本那种。 但现在这台词、这剧情……就他妈像把自己从里到外扒光了扔舞台中央,朋友信他,他回以背刺,简直道德审判级的心理压力。 他叹了口气,站直身子,拍拍衣角,“继续演吧。” 他说得轻,像是对自己说的,也像是对黑夜里的那个看不见的摄像头说的,真要等风头过了,再好好补偿吧。 如果宋平安还愿意听他解释的话,如果到时候顾云来还没被揍断鼻梁的话。 深夜十一点半,东华区小巷的路灯昏黄,许天星刚从清吧走出来,风衣搭在肩上,整个人酒气未散,脚步虚浮。 他回到家门口,刚掏出钥匙,门前的暗影里突然有人开口:“你他妈又去喝酒了?” 许天星低着头,试图用沉默混过去。 他心里默默数着:两杯半,不算多,还有半杯洒在身上了,味道是有点大,但情绪是稳定的。 “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医生?”宋平安语调陡然一提,像是某根神经终于崩断了,“你还做不做手术了?” 许天星懒洋洋地靠在门边,声音低哑:“我今天休假。” “休假不是拿来毁身体的。”宋平安一步跨过来,直接把他推开,进了屋,“你这样下去,迟早出事。你还想不想回急诊了?” “我没耽误工作。”许天星脱了外套,走去倒水,背影挺得笔直,像是在用这种无所谓掩盖什么,我喝我自己的酒,碍着你了?” “你喝到凌晨两点,回家连路都走不直!你知道你刚才那个样子?要不是我等在这儿,你连大门都找不到!” 许天星冷笑一声,把外套一甩:“那你干嘛等我?怕我死在外头?” “我怕你哪天真的猝死街头,还他妈没人认领尸体!” 许天星忽然扯高嗓子吼:“那你让我怎么办?我一个人怎么过这些晚上?!” 宋平安怔住。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压低声音,嗓子发哑,“你当然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在这儿骂我。” “那你说啊!”宋平安也爆了,指着他鼻子吼,“你到底图什么?!你就为了那个顾云来?!你没男人活不下去是吗?!” 这句话一出口,宋平安就后悔了,许天星整个人僵在原地。 两人对视,沉默得近乎残忍。 宋平安眼中还有怒火未散,许天星只是站着,低垂着眼,过了很久,才像泄了气似的轻笑了一声,破碎而克制。 “哥们也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一直有人盯着,只能先牺牲你一下了……”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他只是靠在沙发边缘慢慢坐下去,像是整个人一下子塌了,手指支着膝盖,低头盯着地板,眼神空无一物。 “行了,”他低声说,“你回去吧,平安。我这人,救不了自己,也不会求救。” “你就当……这人已经废了。” 下一秒,一只水杯砸了过来,摔在桌角,水洒了一地,玻璃没碎,砰地一声震得人耳膜发紧。 宋平安站在原地,眼眶通红,气得几乎发抖,“你他妈不是废物,你就是个王八蛋!”说完,他转身摔门而去。 门砰地一声,隔绝了屋外的咒骂和愤怒,也隔断了他俩之间那根一直绷着的弦。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许天星坐在原地,手指还停在膝头,没动。他低头,盯着地上的碎玻璃碴,他喃喃自语了一句,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完了完了,能把脾气这么好的宋平安惹急了我也是演技真好。”他苦笑,头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长叹一口气:“希望没白演吧。” 深夜,窗外天色阴沉,似乎很快就要下雨,屋内却寂静如旧。 方文恒坐在书桌后,慢条斯理的倒着茶,热气袅袅升起。 对面是他安插在许天星身边的那人,此刻低声汇报着:“……他们吵得挺凶。那位妇产科宋医生好像是真急了,还摔了水杯。许医生没还嘴,不过情绪不太稳定。” 方文恒停下手,缓缓抬眸。“你是说,”他语气平静得像窗外没停过的雨声,“他和宋平安也闹翻了?” 那人点头:“是的,已经是第二次了。” 方文恒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盖,垂眸不语,仿佛在品一口极烫的茶。 “第二次了?”他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面前那人脸上,不冷不热,却透着让人心底发凉的洞察。 “宋平安的性格我清楚。”他终于开口,语气冷静如常,“能摔杯子,不是受了多大委屈,是受了多大刺激。” 方文恒没说话,只是重新低头,手指轻轻转着茶盖,像在转一个局面,几秒后,他淡淡笑了一下。 “很好。”他的声音轻而缓,像一张早就铺好的棋盘上,终于落下了一枚关键的棋子。 方文恒的手指缓缓敲着桌面,像在一寸寸拨弄着一盘已经开始收网的棋局。 “为一个顾云来,”他语气轻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许天星是打算把自己搞得众叛亲离了啊。”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看不出情绪的笑意:“朋友也吵了,爱人也没了。” 盯梢的人不敢接话,只是沉默地站着。 方文恒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说:“也不见得是坏事。” “爱情,友情都没了……”他将手中的玻璃杯转了一圈,语气温和得几乎像一位循循善诱的父亲,“那剩下的,不就只有亲情了吗?” 手机“叮”的一声亮了。 他垂眼一看,是顾云庭发来的消息,方文恒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顾云来搬回我家,这几天基本不出门。】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之前的判断,你似乎是对的,但还要继续观察。】 他将手机扣在桌面,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笑意,像是棋局中又得了一子。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低声道,语气从容,带着笃定的从容与算计。 窗外天色阴沉,云层低垂,他站在落地窗前,眼神沉静如深海,自言自语道:“这场局,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缓缓转身,语气平稳而轻柔,像是在阐述一个已被验证的自然规律:“一个人心灰意冷的时候,不必摁下去,只要看着他自己往下沉。” 他将茶壶里的那点水倒掉,连同自己的情绪也一并清扫干净,轻声道:“不着急,天星迟早会明白,谁才是那个真正会留到最后的人。” 第150章 他顿了顿,眸色微敛:“继续盯着,不要出手。他什么时候撑不住了……自然会回头。” 第102章 那天傍晚, 顾云来拖着一只黑色行李箱踏进大门,天色正暗,院子里寂静无声, 只听得轮子碾过青石板地的低响,一路延伸到别墅门前。 “回来了?”顾永谦居然站在门口等着他。 “嗯。”顾云来点了点头, 眼神有些飘,像是没聚焦地看了他们一眼, 他眼下有点青, 头发略微凌乱,看起来像是刚从一场闷战里脱身。 “嗯。”顾云来点了点头, 眼神有些飘,像是没聚焦地看了他们一眼, “我有点累了,先回房间睡一觉。” 他眼下泛青, 头发略显凌乱,西装外套随手搭在行李箱拉杆上, 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闷战里撤出,疲惫、不善言辞、又隐约透着点压抑不住的情绪。 顾永谦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但什么也没说。 舅妈倒是温柔惯了的,什么也没问,只是轻声道:“东西放下吧, 我给你煮点热的。” 顾云来没反驳,只点头“嗯”了一声, 便拖着行李箱上楼, 动作安静克制得近乎冷漠。 过了一会儿,舅妈亲自端着一份点心和一杯热牛奶敲门,声音柔和:“喝杯牛奶睡吧, 晚上要是饿了,记得吃点东西。” 他隔着门愣了两秒,像是没料到她会送上来,最后还是轻声说了句“谢谢”。 第二天快中午,顾云来才下楼。 真丝家居服居然被他穿得皱巴巴的,袖口也被他无意识地卷起一边,露出手腕上一道淡淡的红痕,不知道是昨晚不小心蹭的,还是熬夜留下的压痕。 他脚步有点飘,一看就是一夜都没怎么睡好,脸上没什么血色,下颌胡渣浮现,眼尾红着,眼眶微青。 那双本该锐利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困倦与晦暗,目光扫过客厅时甚至有些涣散,仿佛眼前的一切都隔着一层雾。 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是顾永谦的声音,从楼梯口落下来,温和却不容置疑:“云来,上来一下。到书房来。” 顾云来仰头看了一眼,没出声,眼底微光闪了下,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句。他没急着应,只是抬手揉了揉眼睛,指尖用力得让眼角泛红,才慢慢应道:“好。” 他进厨房拉开冰箱门,在冷气扑面而出的那一刻才像是短暂清醒了一点,眼睫轻颤,喉结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拿什么出来,只是怔怔地站了十几秒,又关上了门。 随后他去了花园,脚步虚浮,阳光落在他裸露的小臂上,那层淡薄的血色反而更衬得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他在桂树下绕了一圈,盯着那张藤椅看了许久,但他却没坐下,只默默站着,转回屋里时,他在餐边柜前停住了,盯着上面的一只青花瓷茶罐出神。 那罐子他从小看到大,曾一度觉得难看,现在却忽然陌生得很,像是从别人的家里搬来的物件。 他抬手指尖触了触瓷器的边沿,冰凉干燥。他没开口,也没打开,就转身走向客厅。 落座沙发时他整个人陷入柔软靠背里,他仰头靠着椅背,头发还带着刚睡醒的微乱,眼神涣散,喉咙微哑地咳了一声。 这时家里的阿姨端来一杯咖啡,动作小心翼翼,把杯子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轻声道:“先生说你可能累着了,这杯是刚磨的。” 顾云来看都没看她,只低头,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咖啡有些热,苦味直灌喉咙。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像是要用这一杯炽热压下昨夜所有未眠与今天所有未说出口的东西。 咖啡杯空了,顾云来低头盯着杯底出神,手指搭在杯柄上,轻轻转了一下,陶瓷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没说话,也没动,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像是短暂失去了行动的意义,只剩下机械的呼吸与沉默的凝望。 窗外风吹动树叶,影子斑驳地投在他脸上,他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楼梯上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顾永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二楼栏杆后,低头看着他,眉心皱着,神情中混着一丝无奈与隐隐的担忧。 他终究还是开口了,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压下的克制:“云来,过来书房一下。” 顾云来没立刻回应,像是没听见,过了几秒,才慢慢抬起头,朝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 “来了。”他嗓音低哑,说得很轻,却步伐稳得不像一个刚睡醒、状态不佳的人。 顾永谦看着顾云来进了书房,拉开椅子坐下,神情倦倦的,一只手撑在桌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头到脚都透着疲惫。 他开门见山地问:“和许医生……闹翻了?” 顾云来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顾永谦叹了口气,语气不急不缓,却带着长辈特有的分寸感与惜才之意:“年轻人吵架很正常,说到底是感情还不够牢。你那脾气,收一收。许天星是个不错的人,舅舅不是不讲理,但有些事,退一步不代表输……” 他唠唠叨叨说了一通,语重心长地替许天星讲好话,劝顾云来别太倔、别太狠,别把路都走死了。 顾云来静静听着,姿态懒散,眼神却越发安静,等顾永谦话说到一半,他忽然从放在角落的行李箱侧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金属探测器。 指腹一摁,探头亮起,红色光点瞬间流转。 顾永谦一愣,话音戛然而止。 顾云来没看他,低头盯着那台高频监听探测仪,轻轻一转,红色光点划过书房的角落、书柜边缘、天花板接缝、落地灯下的空隙……动作极其专注,像是在例行完成某种流程,却偏偏嘴里还搭着前一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我真的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 他的语气淡得不像抱怨,更像某种演练得极熟的台词,“我亲眼看见他和另一个男人进了酒店……而且这不是第一次。” 他的声音很低,甚至带着点沙哑,一副真的受伤的样子,又像是,说给谁听的。 顾永谦站在原地,手还维持着刚才讲理时的姿态,脸上的表情从惊讶逐渐沉静下来,看着顾云来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他的神情终于起了变化,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没有出声,只是眯了眯眼,看着侄子将那红光扫过角落的每一寸缝隙。 顾云来看他不说话,转着手示意他继续说,别停。 顾永谦盯着他看了两秒,终于收回手臂,语气没变:“你们这种感情本来就很难……这么多年你好不容易等到他,难道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 顾云来没回答,探测器的光点划过书柜顶端,他踮脚伸手扫过去,依旧一无所获,光点一路下移,他又绕到落地灯旁,掀起灯罩扫了一遍,连螺丝接缝也不放过。 “许医生性格是冷了点,但也跟他幼年经历也有关系,真要计较起来,你这脾气可也不比他温和。”顾永谦慢悠悠地说着:“年轻人嘛,谁没个过去?你要真在乎,就该装作不知道,日子才能过下去。” 红光划过地板接缝,没有反应,顾云来始终没抬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我可不想被人戴绿帽子……” “你们俩这关系,不光是私人之间的事。”顾永谦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低了些,“你现在这身份,做什么都会被放大解读。你退一步,是保全他;他沉得住,是护着你。” 探测仪最后在书桌底下一顿,顾云来弯下腰,他拨了拨电线,又从桌脚边扫过去。依旧干净。 折腾了十几分钟,他才缓缓站直身体,将探测器关掉,红光熄灭,屋内重新恢复平静。 顾永谦没打断他,始终坐在沙发上,只是看着他,神色从劝解的平稳慢慢沉静下来。 顾云来看了他一眼,目光终于落定。他将探测器收回口袋,走到窗边,拉上了半开的窗帘,然后才转身坐下,语气一如平常地轻轻开口:“现在可以说真的了。” 顾永谦抬眉:“确定安全了?” “书房干净。”顾云来说,“但不是每个房间都能保证。” 他靠在椅背上,声音不高,却清晰:“这次是我们先动的手,假吵架是假,断联系也是假。我搬回来,是为了让他们彻底相信我们散了,只有这样,许天星才能自由行动,接近方文恒。” 顾永谦沉默了几秒,脸上看不出惊讶,只是慢慢吐出一口气:“你们想把这场戏演到对方亲自露面。” “没别的办法。”顾云来的眼神彻底沉了下去,像是压抑了一夜的情绪终于松开一丝。 “对面盯得太紧了,我们连邮箱登录记录都被人截过,通讯设备只能临时换机。为了这套方案,我们模拟演练过几次了,每一个环节都照实际情况推演,包括媒体反应、舆论压力、对方试探、他暴露的可能性。” 他顿了顿,靠在椅背上,轻轻揉了揉眉心,像是真觉得累了:“林星澈和沈放也在局里,不敢说天衣无缝,但起码没有明显破绽。我们能做的都做了。” 第151章 他说话的声音很平稳,平稳得过分,却越是这样,越显得背后的水深火热。 紧接着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嘴角,那里已经退了点青紫的痕迹,但还能看出淤色未散。 “最难看的捉奸戏都演了,为这个,他给了我一拳。”他低笑一声,不带温度,“是真的打,没彩排,打得我半边脸都麻了。” 顾永谦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目光沉了几秒,然后缓缓抬手,拨了拨桌上那只鎏金书签的位置,像是在压下什么情绪,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现在是真有点疯了。” 他目光沉着地落在顾云来脸上,像是第一次真正去看这位一向锋芒毕露、却也算分寸的侄子。 “我之前以为这只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问题,你要替许天星顶风险,我也能理解。”他说,“可现在看来,根本不只是那样。” “方文恒最近动得太频繁,尤其是他那几个医疗项目,表面是在抢市场,实际上是在清洗渠道,把跟你们合作的核心供应商一个个边缘化,这是系统性打压,不是试探。” “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不会因为一两条风评、几次会场上的交锋就下这种狠手。” 他目光越发犀利:“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他不可能敢这么明目张胆。” “更重要的是,你们演的那场戏,不但没换来喘息,反而让对方的动作加快了。” “这说明什么?”顾永谦眼神锐利:“说明他确定了什么,甚至,得到了什么。” 顾永谦猛然起身,走到窗边,双手插在口袋里,背影沉稳而锋利:“一个正在布局的人,最怕变数。而你,是整个局里最大的变数,顾云来,只要你还在云来集团一天,他就没法安心动手。” “所以他们一定在找办法,确定你是不是真的‘脱离战场’了。” “而你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搞了一场‘情变’,看起来像你自己打退堂鼓,实际上……却逼着他们更快出招。” 他回头看了顾云来一眼,目光凌厉:“所以我再问你,你们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顾云来垂着眼,指尖仍旧慢慢地摩挲着杯柄,沉默着,第一次没能在他面前对上眼。 顾永谦的语气缓了缓,却比刚才更加危险:“是还有人在对面,你没告诉我?” 他一步步走近桌边,目光沉定而克制:“云来,我不管你想保护谁,也不管你和许天星演成什么样。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这点试图瞒着我的反常,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站定,嗓音低沉如刃:“到底还有谁牵扯进去了?” 顾云来仍旧没说话,只是微不可察地抬了抬眼,这种迟疑,在他身上极少出现。 顾永谦神情缓缓冷下来,像是察觉到了某种他不该察觉却无法忽视的真相。他向前靠了靠身体,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迫式的笃定:“云来,你告诉我,还有谁?” 顾云来眉心微动,嘴角却紧绷着,然后他低声开口,嗓音沙哑,像是承认一个连自己都不愿面对的名字:“可能……是云庭。” 第103章 顾永谦怔了两秒, 脸色瞬间沉下来。他并没有立刻发火,而是像一个老练的棋手,在脑海中飞快地调出过往的所有片段、联系、细节, 去拼接一幅尚未完成的全局图。 他压着嗓音,低声问:“你这句话, 是什么意思?” 顾云来终于抬起头,看着他, 眼神没有回避, 但语气却压得极低,像是怕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会撕开什么: “之前网上闹得很大那个案子, 说许天星是凶手的,虽然最后真凶找到了, 警方也还了他清白,但……”他顿了一下, 眼神冷静,“我们追查那起案件背后推动舆论、散播信息、设计陷阱的原始渠道, 发端于一家很小的公司。” “最早的法人叫姜洛成。”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刻意放慢了语速, 仿佛是在提醒,也像是在观察顾永谦的反应。 顾永谦果然一顿,眉心缓缓蹙起, 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姜洛成?” 片刻后,他若有所思地抬起眼, 语气带着一丝迟疑:“是……云庭的那个高中同学。” 他走回桌边, 在椅子上坐下,思绪像是倒回了十年前的某个旧时光:“他们俩当年读的是那家国际学校,一个班的, 还组过个什么学生社团。那孩子我见过几次,挺机灵,人精一个……后来去英国读书了。” “起初还有联系,后来就少了。”顾永谦抿了口茶,眉头始终没松开,“这事你确定吗?姜洛成……那个公司真和他有关?” “公司股东穿了好几层,但我们拆掉了一套壳,找到了最初的法人记录。”顾云来的声音依旧平稳,“我和林星澈都查过,时间、转让流程、代持路径……对得上。不会错。” 顾永谦沉默了。他像是被这一层信息击中,却又本能地不愿立即接受全部真相。他盯着案台上的文件出神,许久,才低声开口:“你是说……许天星那场风波,是姜洛成在背后布局?” “不是他一个人。”顾云来平静地说,“但他是其中一环,而他,不可能是独立动手的。” 他顿了顿,语气微凉:“他没有那个动机,也没有那个胆子。” 最后,顾永谦低声问道:“你怀疑……是云庭,借了他这层关系?” 顾云来看着他,语气极轻,却异常清晰:“我不怀疑。” “我确定。” 顾永谦的脸色缓缓变了。他沉默了几秒,随即抬手去拿桌上的手机,动作利落而干脆,语气也不再温和:“那我现在就安排人查——” 可他话还没说完,刚拿到手机,就被顾云来轻轻按住了手,“舅舅。”顾云来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一道划过深水的刀锋。 “这事你不要插手。” 顾永谦猛地抬眼,眼神里第一次浮出真正的怒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推了一把。他盯着顾云来的手,又抬头看他,眉峰缓缓皱紧,眼神几乎要冰裂开来。 他不是立刻发作的那种人,他克制到极致,可正因如此,他压下的那股怒火反而更可怕。 他嗓音压得极低:“你说什么?”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没有闪躲,甚至比刚才更清醒:“我说,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他的语气太冷静了,冷静得让人无处发泄怒火。 顾永谦咬紧了牙,肩膀微微发抖。他一度像是要拍案而起,但下一秒又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看了眼那扇关死的书房门。 他闭了闭眼,强行把那口怒气压下去,咬着牙低声说:“我不插手?难道看着你们兄弟相残?” “我知道。”顾云来低声说,眼里没有一丝波澜,“所以这件事,我必须亲自来。” 他顿了顿,声音几乎低到尘埃里,却清晰得像冰:“我再不还手,就是他一个人毁了我,也毁了天星。” 顾永谦怔住了,像是被这一句话击中。 他终于明白了,这个从小被他一手带大的外甥,早就不再是那个可以被他挡在身后的孩子了。他是真的,连血脉都愿意撕开去,守住他想守的人。 他缓缓坐下,指节搭在桌沿,肩膀轻轻颤了一下,像是那压了太久的情绪终于从缝隙中透出裂口,渗出一丝钝痛。 顾云来看着他,嗓音低沉,却每个字都像冰锥般清晰:“舅舅,如果你出手……” 他顿了顿,目光森冷如霜,终于说完那句压在心底太久的狠话:“你只是让他老实了,他尝到了甜头,以后还会这么干。” “但我要的不只是这个,我要的是一击即中,让方文恒下地狱。” 他语气冷静得近乎残忍,像是在陈述一场不可避免的结局:“只有这样,才能给云庭一个教训。” “让他彻底记住,他踩的是谁,他碰的是谁。” 书房一瞬间安静得几乎没有空气流动。 而顾云来却像早已准备好这番话似的,一句句打进人心:“其实我早就知道的。” 他偏头看向顾永谦,语气淡得几乎像叹息,却是最锋利的揭示:“您也并没有真的想过,把云来集团交给他,对吧?” 顾永谦微微一震,眼神一晃,没说话,他看着眼前的顾云来,那张年轻却早已磨得锋利的脸,在这一刻让他几乎无法辨认,是那个倔强聪明的孩子,还是一个能独立下场、以牙还牙的猎手。 沉默几秒后,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哑却极缓:“……你跟你外公,一模一样。” 顾云来垂下眼,嘴角扯了一下,没笑出来,只是轻声说:“我可没他那么仁慈。” 空气再次静默,过了很久,顾永谦才像是真正松了一口气,也像是彻底认命,低声问:“那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顾云来的神色依旧是一贯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半死不活。 他手插在口袋里,脚步不紧不慢,整个人像是刚经历了一场长谈后彻底泄了气似的,连肩膀都微微垮着,懒得挺直。 第152章 下楼经过客厅,他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天已擦黑,风吹得树影摇晃,仿佛哪怕到了夜里,也没有真正凉下来。 他随意溜达到厨房,厨房灯光柔和,定制橱柜一尘不染,家里请的阿姨正在烘烤餐后点心,屋里弥漫着淡淡的奶香。 舅妈正坐在中岛旁翻着一本食谱,见他来了,放下书,语气温温柔柔:“饿了?厨房晚上准备了几道你爱吃的,我让人做了小排骨、银耳炖雪梨,还有你小时候爱吃的糖藕。” 顾云来站在冰箱门前,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整齐陈列的瓶瓶罐罐,半晌才回过神来,语气淡得像风从窗缝吹过:“都可以……没什么胃口。” 这时,大门传来开门声,不久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是顾云庭回来了。 他穿着深蓝色卫衣和运动鞋,肩上背着电脑包,神情干净,脸上还有未散尽的少年气。 进门的瞬间,他看到了厨房的光亮,脚步顿了顿。 他视线落在顾云来身上,稍有一瞬的停滞,随即又恢复自然,走进厨房时淡淡道了一句:“哥。” 顾云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连头都没抬,只是低头擦了擦指尖沾湿的水渍,语气平平:“回来了。” 他没再多说一句,就像只是对一个邻居打了声招呼。 顾云庭站在那里,像是还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终究咽了下去,只“嗯”了一声,也没多问,转身进了走廊。 顾云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神情不动如水,只对舅妈低声说:“我先回房了,等下我自己下来吃饭。” “好。”舅妈柔声说。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转身上楼。 楼梯脚步稳而轻,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他走得慢,却像一枚悄然落下的棋子,无声,却藏着杀机。 城市的另一边,急诊室的门“砰”地被撞开,冷风夹着血腥味灌入室内。 “120送来的,说是在路边发现的。”护士快步汇报,“有人报警,说女孩倒在绿化带边,身上有外伤。” 担架上的女孩面色苍白,额角一大片血迹已经干涸,一只鞋掉了,裸露的脚背满是擦伤和泥污,像是被拖拽过一段路。 额头上的伤口仍在缓慢渗血,血水顺着眉骨滑落,滴在急诊室明亮的瓷砖上,绽出几点猩红。 许天星第一个上前,眼神凌厉而镇定,动作干脆利落地将女孩扶正,边推着担架边吩咐:“立即开通静脉通路、氧气、备止血药物,再通知ct,怀疑颅内出血。” “血压低,意识模糊,肢体有抽动。”旁边的护士报告。 “观察瞳孔反应,准备镇静,通知神外值班。”许天星语速极快,却不见慌乱。 女孩的抽搐持续了十几秒,随即陷入昏迷,许天星立刻指挥转入抢救室,止血、镇静、补液、输氧,一整套流程干净利落。 氧气面罩下,女孩的脸色仍苍白如纸,心电图上那条起伏线是唯一的回应。 护士轻声:“血压逐渐稳定了,头部ct结果也出了,轻微脑震荡,没有大出血。” 许天星点头,又亲自为她调整输液速度,手指触到她腕骨,脉搏微弱但有力。他盯着她片刻,低声道:“差不多该醒了。” 仿佛回应似的,女孩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接着是睫毛颤抖,像是在黑暗中艰难地往光里挣扎。 她终于缓缓睁开眼,眼神迷离中带着惊惧和本能的戒备。 许天星俯下身,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安抚:“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她微弱地点了下头。 “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女孩唇瓣动了动,像是努力在回忆什么,几秒后才断断续续地吐出名字。 “很好。”许天星点头,声音依旧平稳,“能告诉我,你有没有家人,能联系谁?” 女孩还没来得及回答,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泪水夹杂着血水,打湿了下颌和氧气面罩的边缘。 下一秒,她猛地抓住许天星的白大褂,声音带着惊恐和颤抖,几乎是哀求:“医生……帮我报警……他们打我……” 话音未落,她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再次陷入抽搐。护士连忙扶住她的肩膀,压着她的四肢。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走廊上,护士的劝阻声夹杂着男声的嘈杂脚步。 “诶诶诶!病房不是随便进的!” “你们找谁……” “刚才那个女的呢?”一声嚷叫穿透了嘈杂声浪。 抢救室的门“咣”一声被推开,七八个年轻男人一窝蜂闯了进来,为首的男生二十出头,面色白净,一身讲究的潮装,手上还戴着价值不菲的表,眼神却浮着一层游刃有余的嚣张。 他们不听医护劝阻,四下张望,每个病床的帘子都被拉开一个缝,像是在搜寻猎物。 “医生呢?刚才120送来那个女的在哪儿?”那个领头的男生扫了一圈,声音毫不避讳,“我们是她朋友,来看看她。” 他嘴上说着“朋友”,但眼里却没有一丝关心的情绪,只是不耐烦地扫视。 许天星的眼神陡然一冷,抬手将挡在女孩身前的帘子拉严,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这是抢救区域,不准擅自闯入。” “出去。”他站直身体,面对那群人时,语气冷得像刀,说着摘下手套,利落一甩,转身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滑动,正要拨号。 可下一秒,还没等号码拨出,一只手突然从旁伸来,猛地一把将他手机打落在地。 “啪——!”手机摔在地上,屏幕瞬间裂开。 “我劝你少多管闲事。”那人咬着牙,眼神泛着狠,“她自己勾搭别人,被打是她活该。” 旁边几人一哄而笑,甚至有人补了句:“小医生你不想干了就直说。” 许天星没有理他,弯腰去捡手机。 “我告诉你,真报警你就等着吧。”那个男生逼近一步,眼神恶毒,语气里带着街头混混式的嚣张,“我有的是办法整死你。” 许天星没理他,低头去捡被打落的手机,就在他起身的一瞬,那人忽然抬腿,猛地朝他踹了一脚。 许天星身子一偏,反应极快地避开了那一击,脚步轻巧落地,却没有还手,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男生气急败坏,扑上来一把抓住他白大褂的领子,咬着牙压低声音:“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许天星慢慢站直身,眼神从手机碎裂的屏幕移到他脸上,唇角冷冷一勾,“弄死我?”他嗓音低沉,像刀在磨:“我倒要看看,是谁先弄死谁。” 那男生话音刚落,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阵风已经扑面袭来。 “砰!” 许天星一脚猛地抬起,一记爆发力极强的侧踹,直中那人胸口。 那男生根本没想到他真的会动手,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腾空飞出! “啊——!”他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摔在门外候诊区的椅子上,“咚”的一声砸下去,整排金属椅剧烈晃动,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急救室门“哐”地撞开,警报器还在响,门外原本正排队的几个患者家属吓了一跳,纷纷后退,眼睁睁看着那个男生摔在地上捂着肋骨,半天没能起来。 有护士惊叫出声:“许医生!” 值班医生和几名护士一拥而出,还有人在报警。 许天星却只是站在门槛之内,白大褂下摆微微飘着,神情冷静得可怕,嗓音极低却如冰锋斩下:“我这是正当防卫,你们要是也想跟他一样,”他扫了那几个准备冲上来的男生一眼,眼神沉得骇人,“现在就动手。” “你他妈疯了吧……这是医院!”其中一个男生愣了一秒后破口大骂,嗓音发虚,像是在提醒许天星不要得寸进尺,又像在给自己壮胆。 许天星闻言轻轻一笑,却毫无温度,他扫了那人一眼,眼神冷得像刀锋掠过:“医院?” 他抬手,指了指急救室门上的牌子,又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声音平静得令人发寒:“你也知道这是医院?” “那你知不知道,她也是人?”许天星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她就算再做错事,也不是你们动手的理由。” 他直起身,眼神一扫,落在那几个蠢蠢欲动的男生身上,眼里透出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她现在归我管,我看谁还敢动手?” 门口那群围观的患者家属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眼前这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刚才一脚踹飞,没人敢说他错了。 他挡在那女孩和混乱之间,寂静、冷冽、寸步不让,就算是动手,他也只是在护着一个病人。 只是这一下,出手太狠,太快,太准,好像白大褂之下藏着一只野兽。 第104章 中午的光在窗帘缝隙间悄然渗透进来, 斜斜地洒落在地板上,像被揉碎的细盐,一粒一粒, 静静晃动着时间的呼吸。 第153章 许天星侧身蜷在床的一角,即便睡着了, 眉心也微蹙着,仿佛还留在昨夜的疲惫里, 尚未挣脱出来。 手机的震动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将他从浅眠中硬生生扯出来。他皱着眉,费力地伸手去摸手机, 半睁着眼,看见屏幕上闪烁着的名字, 韩志文。 他喉咙干涩,嗓音带着未褪尽的睡意:“喂?” 电话那头顿了半秒, “……天星,你现在能来一趟医院吗?”韩主任的声音一反往常的平稳, 带着明显的压迫和迟疑,“副院长在, 我们上面还有些人……说想找你了解一下昨天的事。”许天星眼底一丝未褪的疲惫与隐隐浮现的冷意映得格外分明。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只有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着,冷白的光映在许天星的脸上, 将他原本就带着疲惫的神情衬得更加清冷。 眼底的倦意尚未褪尽,却被那光映出的冷意悄然替代, 在寂静中愈发锋利, 如锋刃在光中隐隐泛着寒芒,直逼人心。 他嗓音低哑,却透着一种清醒得过分的冷静:“我知道了, 我这就过去。” 电话一挂断,许天星便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他简单洗了把脸,穿上衣服,手机和工牌往口袋里一塞,转身出了门。电梯里镜面反射出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刚踏进行政楼走廊,手机又震了一下,韩志文的微信弹了进来,只有短短一句:【来了尽量少说话,听我的。】 屏幕的白光映在他掌心,几秒后,他将手机熄了屏,没回复,也没停步,脚步不紧不慢,朝会议室走去。 门被轻轻叩响两下,许天星走了进来,整个人看上去沉静而克制,像一块打磨到极致的冷石。 他一进门,韩志文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语气稳重而礼貌:“这位是我们急诊科的主治医师,许天星。” 话音刚落,会议桌那端,坐在主位的副院长抬了抬眼皮,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从许天星身上缓缓掠过。 他身边坐着三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人三十出头,剪裁得体的深灰西装将他衬得挺拔冷硬,背头梳得一丝不苟,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与傲慢,如同上位者看待一名无足轻重的被审问者。 那人先开口,语调温文尔雅,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是昨天那位‘误入’急诊室的年轻人,严靖的父亲助理,姓宋。”他嘴角噙着笑,语气礼貌得无可挑剔,却让人感到莫名刺耳。 许天星站在原地,神情不动,只点了点头,未应声。 那位助理唇角一扬,笑意温和,却不见丝毫诚意,像一只戴着手套的猫,爪子柔软,目光却藏着寒意。 “小严一时冲动,把您的手机打落,这点确实是他不对。”他语气诚恳,语调却平稳得近乎冰冷,“我们愿意私下进行赔偿,也希望您大人不记小过。” 他顿了顿,话锋微转,继续道:“但许医生昨晚……在值班期间,对患者家属出手推搡,甚至有过激行为,这是否已经超出了医务工作者应有的职责范围?” 轻飘飘地抛出,像钩子似的,带着审问与试探,语气温文,却把责任引向了许天星。 许天星眉头微动,刚想开口,身侧的韩志文却已经轻咳一声,站了出来。 “宋先生,我想有几点需要澄清一下。”他的语气依旧沉稳得体,声线却不再松弛,隐隐透出几分维护和警惕,“首先,严先生并非误入急诊区域,而是未经允许擅自闯入,情绪极端激动,并对值班医生产生人身威胁。我们有监控录像为证。” 他稍作停顿,目光淡淡扫过会议桌那一侧,补上一句:“其次,许医生并未主动出手,他是在对方试图继续攻击病人和他时,才进行必要的制止。我们急诊室是救命的地方,不是任何人宣泄情绪的场所。” 他语气不高,字字却像落在桌面上的石子,砸出一圈圈冷意:“我家小少爷现在还在医院,胃肠挫伤,肋骨骨裂,医生说如果再偏一点,可能会造成更危险的内出血。” 他说到这,停了一拍,目光落在许天星身上,像是在端详一个毫无医德的暴力者:“我理解当时情况复杂,但一个值班医生,在工作期间将人踹得横飞出去……这恐怕,不太像是职业行为了吧?” 会议室陷入短暂沉默,许天星依旧沉默,只是手指轻轻蜷起,落在膝上的指节缓缓收紧。 韩志文闻言,轻轻推了推眼镜,终于开口,语气仍是那副和缓得体的模样,却在字里行间带上了几分不动声色的锋利。 “宋先生,至于那一脚……实在没办法。” 他顿了顿,目光在几人之间游移,语气不紧不慢:“许医生小时候拿过全国青少年组的冠军。虽然后来没再练专业,但肌肉记忆这种东西……” 他稍稍一笑,语气略带无奈:“更何况,那时严先生把许医生手机打到地上,还试图攻击许医生,他这也是下意识的反应。” 就在这时,主位上的副院长缓缓咳了一声,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大家先别太激动。”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杯盖的动作温和得体,语气中带着几分看似公允的劝解,“这件事……确实有些意外。但说到底,是在我们医院内部发生的不幸插曲。” 他微微偏头,看向宋助理,语气稍显缓和:“严靖年纪轻,性子直了些,冲动些,可以理解。当然,许医生在当时的环境下,出于对病患的保护,反应激烈了一点,也情有可原。” 他这话一出,既没说是谁对谁错,也巧妙地将双方的行为都归为“可以理解”的范畴。 随后他将目光移向许天星,声音顿了顿,语气中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提醒:“但身为医务人员,哪怕再紧急的情况,也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和行为。这一点,希望你以后多加注意。”话锋柔和,却轻轻将责任推了回来。 许天星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辩解,只是点了点头,唇线收得极紧,韩志文则始终站在他身侧,脸上带着得体的笑,眼神却丝毫没有松懈。 “副院长说得对。”他说,“我们急诊室一向服从安排,也会积极配合院方的调查。但我也相信,任何人在面对一位情绪失控、连续试图冲撞医生和病患的闹事者时,都很难做到完全冷静。换了谁,都会本能反应。” 副院长听罢没有再说什么,只轻轻点头。 宋助理轻轻一笑,换了个姿势坐正,语气也随之转了个弯,变得温和起来,“当然,我们今天来,并不是为了兴师问罪。”他说得云淡风轻,嘴角挂着得体的笑意,“更不是想让你为难。” 他目光落在许天星脸上,眼神慢慢柔下来,像是在做一场礼貌而不动声色的拉拢,“只是想请你,稍微配合一下。”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道:“你只需要在警方笔录中陈述,当时女孩神志不清、语焉不详,没有明确说出是他打的,我们就能妥善解决后续所有麻烦。” 说完这句话,他从公文包中抽出一份文件,然后缓缓推到许天星面前,“这只是内部说明文件,我们已经安排好后续处理流程。你也知道,事情闹大对谁都不好,媒体、患者、医院,都会受牵连。” 他微微一笑,又补上一句,像是无意提起,却精确落在最敏感的点上:“而且,听说你这两年评级一直靠前?下次医师职称评审……我们可以为你操作一个名额,省去不少麻烦。” 桌对面的男人说话时语调始终柔和,从未有丝毫威胁的语气,甚至称得上亲切。但正是这种“亲切”,让空气里浮起一股黏腻的压迫感。 韩志文站在一旁,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了几分。他看了一眼许天星,没有立刻说话。 而许天星依旧未动。他低头看了眼那份纸,半晌,眉峰轻轻收紧,眼底那层寒意不动声色地凝了起来。 会议室内再度陷入短暂的静默,仿佛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回应上,等他接过那张纸,或拒绝。 许天星的目光落在那纸上一瞬,他的眼神一寸一寸冰下来,从起初的平静,到后来的凌厉,像寒潮自眼底蔓延,沉默里暗藏风暴。 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却极其清晰:“你想让我对一个被打成重伤的女孩说谎,只为了你们家少爷能免于承担责任?” 宋助理依旧笑着,仿佛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耐心劝导一个不识时务的年轻人:“不是说谎。” 他声音温和,嘴角的弧度精准得像修过的刀锋,“只是……模糊一点,措辞灵活一些,留点余地。” “你看……”他稍稍倾身,语调近乎劝解,“你也不想因为这种事,让自己毁了职业前途吧?评级、升迁、人际……很多东西,真的没必要搭进去。”话语像水,句句绕在你耳边,却不容你逃开。 他说得那么轻柔,从头到尾都披着一层礼貌的糖衣,可每一个字,落在心上都带着腥味的利刺。 第154章 韩志文站在一旁,脸色已经变了几分,而许天星依旧坐着,指尖微动,却终究没有触碰那张纸。他眼中那抹寒意终于凝成了实质,像雪落在刀尖,静而锋利。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像是穿过压抑空气的细刃:“那你们家少爷打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将会毁了别人一生?” “但你知道那个女孩被送来急诊时,是什么状态吗?” 他语气未变,只是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硬生生挤出:“头部被重物猛击,颅骨有裂痕,颞叶出血,送来的时候昏迷不醒。她脸上有淤青,有鞋印,胸前的肋骨断了两根,右侧耳膜穿孔,听力是否能恢复还不确定。” 宋助理的笑僵在脸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和警惕,他说完,终于抬起头来,那双眼睛落在宋助理脸上,不含愤怒,也不带情绪,只有一种让人发寒的清醒。 “你现在让我说,她神志不清?”宋助理的笑,僵了短短一瞬。 他眼神微顿,那抹惯常挂在嘴角的温文笑意终于有了些裂痕,仿佛精心修饰的面具被撕开一角,露出下面一点真实的不耐与恼怒。 不过他很快恢复常态,微不可察地往后一靠,手指在桌面轻轻一敲,似笑非笑地回道:“许医生,我劝你慎重点,你说的这些话,是要写进警方笔录里的。” “我知道。”许天星答得毫不迟疑,语气沉稳,“我已经写了。” 那一瞬,会议桌另一侧的气氛彻底冷下来,宋助理盯着他,眼神终于带上了明晃晃的敌意。 “你确定,”他说,“要把自己的前途,压在一个女孩身上?” 他不再绕弯,话语像锋利的金属边角,寒光逼人:“你知道我们是谁,也知道,这件事能牵扯出多少人。” 就在这火药味即将炸开的瞬间,副院长终于再次出声,语气明显急促了一些:“好了,宋先生。”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试图用居中者的姿态重新掌控节奏:“许医生年轻,做事较直,也是一心为了病人。大家今天是来协调的,不是来对峙的。” “这件事已经到了警方手上,真要追究,也该由他们来查。我们院方的态度一直是配合,至于笔录,怎么说,怎么写,是每位当事人的自由。”他说得圆滑,滴水不漏,却不带实质立场。 宋助理缓缓收回目光,嘴角那抹笑意回归,却冷得像泡在冰水里的酒:“好。既然你坚持,那我们接下来,只能走流程了。” 他说着起身,理了理西装袖口,拎起公文包,动作一气呵成,“希望你能承担得起自己今天的决定。” 宋助理走到门口的时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慢悠悠地回头看他一眼,语气轻飘飘地加了一句:“哦对了,你现在,可没有顾总撑腰了,许医生。” 这句话落下,副院长的神色变了变,欲言又止。 那群西装革履的人转身离去,脚步声在瓷砖地面回响,节奏笃定、毫不掩饰居高临下的姿态。 许天星站在原地,没有回应,连眼神都没抬一下,只是缓缓垂下视线,看着那只碎屏手机静静躺在桌角,裂纹如蛛网,将他的倒影分割得支离破碎。 可他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如果你们要开除我,可以直接走流程。” 副院长急了:“天星,没人想开除你……但你也该明白,有些事不是讲理就能解决的。” “那就讲真/相。”他转头看向副院长,语气仍是淡淡的,却带着冰冷决绝的韧性,“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说完,他收起那部已经碎裂的手机,转身走出会议室。 走廊尽头的光投在他身上,瘦削挺直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长。他没回头,也没说话,背影却像沉默的旗帜,在风雨来临前,无声竖起。 第105章 果然, 从那天起,风向悄然变了。 一切都没有明说,也没人站出来下达什么明确的决定, 但事情就是一点点变了样子,像一道看不见的水流, 绕过每一寸明面,却处处积涌成势。 最先察觉到变化的, 是排班表。 原本排定给他负责的几个重点夜班, 被悄无声息地调换了名字;同组医生说是“临时调整”,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敷衍, 像在规避什么不便言说的共识。 紧接着,他手头几个刚准备提交的科研课题, 审核进度忽然停了下来,教研办公室只回了句“还需再议”, 像是一把轻飘飘甩下的伞,既遮住了理由, 也挡住了推进的路。 原本安排他上台讲解的那堂急诊教学课,临时换了主讲人。通知没有发给他, 连课表更新都悄悄绕开了他的名字。 那堂课的那天,他站在空荡的教研室里,翻着旧版资料, 直到隔壁教室响起掌声,他才收回目光, 什么都没说。 就连韩志文之前提起的, 前期已做完调研、本该落地推进的“急诊重症中心”试点项目,也被上层搁置,理由模糊而宽泛:条件还不成熟, 资源需重新统筹,稍后另议。 而“稍后”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护士站里,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小护士也开始变得拘谨起来,说话时不再像从前那样自然,语气轻、眼神飘,像是怕无意多说一句,也会沾染上什么看不见的麻烦。 许天星都看在眼里,没有发火,也没有问。只是比平时更安静了些,眼神也更淡了些。 就好像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冷得不动声色的雨,而他早已习惯,独自撑伞,不再指望有人替他挡。 宋助理的手段,不止如此,几天后,律师函也到了。 名义上,是严靖方面提出的民事侵权追责申请,指控他在无明确人身威胁前提下动手,造成他人精神伤害与名誉损害,并声明将依法启动个人过当行为的诉讼程序。 信件是直接寄到医院法务部的,内容写得滴水不漏,看上去不过是一场家属与医生之间的普通纠纷。 可谁都知道,这封函的每一个字,真正指向的,是他头上的“医务人员”四个字。 那天,许天星刚下手术台,气管插管刚刚完成,病人是个多发伤车祸患者,满口鲜血、意识模糊,急救争分夺秒。 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白大褂上还溅着斑驳血点,一步步走进医生办公室,门一推开,就看见副院长和法务科长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神情各异,气氛诡异地安静。 桌上那封律师函摊开着,纸张雪白,像一道分界线,把他和这场风暴隔在对立两岸。 “天星,”副院长语气沉着,像是劝慰,又像是打探,“你……要不要考虑写一份情况说明?说当时女孩意识模糊,可能有些误判……” 许天星站定了,没接那封信,他看着他们,嗓音低哑而清冷,像穿过冰水的锋刃:“你们希望我撒谎?” 副院长面色微滞,法务科长在一旁轻声接道:“不是撒谎……是保全自身。” “我如果连一句‘有人打我’都不能为病人证明……”他声音依旧不高,却冷得刺骨,“我当这个医生,是来救人,还是来做交易的?” ,窗外天色阴沉,云层低垂得像要压到窗沿,正好有救护车刺耳的急刹声穿透玻璃而来,那声音像一记警笛,重重撞进沉默的空气里。 没人再说话。 从那天开始,他被推上了更深的风口浪尖。 院方安排他“积极配合法务”,让他写报告、做笔录、提供完整流程材料。 教学部让他“抽空参与职业行为反思培训”。人事部也来电提及,“希望他保持稳定情绪,以免影响团队氛围”,听上去每一项都“合情合理”,可归根结底,无非是换了说法的“打压”。 许天星没有拒绝,一条不落地配合,连辩解都没为自己说过一句。 他每天照常上班,下夜班就回自己的家,早班也总是提前半小时到,晚上按时填完值班记录。 他不与人争,也不对人讲,仿佛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只是比从前更沉默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忍”,但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在等。 林星澈拎着一摞文件推开门,脚步冷硬,秘书才刚要起身阻拦,她已经径直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一片静谧,落地窗前的顾云来背对着她而立,身形沉稳,肩膀微绷,像一座在风里静默的山,仿佛并未听见她进门的动静。 林星澈将文件“啪”地一声拍在他桌上:“这是你要的对方近期资金流动和律所调度。” 她冷静地陈述,“顾云庭在那边安排了四套说法,泰盛手里有两份假的数据备份,准备在关键节点替换。他们已经开始引导外部审计团队接触那些伪造的文档。” 顾云来缓缓转身,接过文件翻开,眉头微蹙,目光冷静如霜,“确认了吗?” “确认了,”林星澈简明扼要,“我让贺临那边锁死了技术入口,三日内不会有人发现。再往后,就得靠你这边的董事会投票撑局面。” 第155章 顾云来点点头,嗓音低沉:“云峥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林星澈看着他,忽然沉了脸色,话锋一转:“……你真打算袖手旁观?” 他抬眸,眼神仍淡,却多了一丝光。 林星澈声音冷下去:“医院那边已经开始对许天星施压了,律师函都送到法务部了。严靖那家人在准备炒作医疗暴力,一旦舆论失控,你知不知道他一个医生能撑到哪一步?” 顾云来没说话,杯中水面晃动了一下。 “顾云来,你在等什么?”林星澈逼近一步,低声质问,“他现在的情况你知道吗?都这样了你还在这装傻充冷静?” 他缓缓闭了闭眼,声音极低:“我跟他们之间不是说好的?除非互相发出暗号,或者……快死了。” “否则绝不插手。” “你也知道这局是怎么布的。”他语调几近温和,却句句带锋,“出手就是提前摊牌,我们就没机会反制了。” 林星澈怒极反笑,目光冷得像寒星:“你们这一局布得确实漂亮,干净、利落、毫不留情。可惜你太高估他们的底线了——” 她语气低了下去,冷得发抖:“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吗?他们开始查许天星的过往、病例、手术意外、所有可能的疏漏,甚至他的私生活,他父亲那边也在翻旧账。” “你要等到什么?等到他真的出事?他撑得住,但你知道他过去是怎么熬过来的么?” 顾云来仍未作声,只是缓缓把手指扣在桌边,一点点收紧。 许久,他才低声道:“我不管,你也不许管。” 林星澈怔住,瞳孔微缩:“你说什么?” 他抬头看她,眼神沉如深海,一字一句,像用尽全身克制捧出来的火:“你出手,就等于我出手。” “而他们一旦发现,咱们这一局,就全毁了。” 他眼神坚定到冷酷:“你可以骂我疯,说我冷血,但别破局。天星说了,他想亲手干掉他们。” 窗外的风吹过,落地窗颤了颤,阳光投进来,在他眉眼间晃出一道冷影。 林星澈望着他,许久没有出声。最终她一甩头,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一个两个都是疯子。” 天黑得很快,雨下得毫无征兆,医院的路灯在雨幕中变得模糊,像是被泼了一层薄雾的光,连人影都显得虚浮、摇晃,仿佛连存在本身都不再真实。 许天星没有带伞,他从行政楼出来,手里还拎着刚签完字的“行为反思说明”。纸张被卷在牛皮纸文件夹里,边角已经被手汗和雨气浸得起皱。 他没走几步,雨就砸了下来。粗大得不像是小雨初起,更像是压了很久的天,终于失控地坍塌。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找地方避,只是低头往停车场走,雨点砸在他肩膀上,很快浸透了白衬衫,他却仿佛感觉不到。脚步一如既往,稳而静。 到了车前,他掏出钥匙,指尖一滑,“啪嗒”一声,钥匙跌进了地上浅浅的积水中。 他站住了,怔了一瞬,弯腰伸手去捞那把钥匙,却在下蹲的瞬间,衣兜里的手机也跟着滑了出来。 “啪”的一声,手机落进水坑,屏幕闪了一下,便彻底黑了。 像心脏骤停的瞬间。 他看着那两样东西躺在水里,一动不动,雨越下越大,头发湿透,贴在额侧,水珠沿着发丝流入眼眶,又顺着脸颊、下巴一滴一滴滑落。 他低下头,双膝跪在冰冷的地上,指节插进水洼,一点点摸索那把钥匙。 可指尖刚碰到冰冷的金属,他忽然顿住了,手在颤,整个人也仿佛忽然撑不住了。 他缓缓蹲得更低,肩膀弓着,像被无形的重量压住,终于,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无声地崩溃。 雨水无休止地流,他却没有动,仿佛这一刻,他也成了这场雨的一部分。世界只剩雨声,没有回应,也没有出口。 他把脸埋进臂弯,身体微微颤着,不哭,也不喊,像是所有力气都被抽空,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躯壳,被世界遗落。 从来没有一刻,他像此刻这般疲惫。 他努力过,争取过,也信过正义,可如今,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医生,连为病人声张正义都要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 如果顾云来现在在这里就好了,这个想法突然在他脑海里出现,他肯定会有办法。 就在这时,一把黑色的伞,悄无声息地撑了过来,稳稳地挡在他头顶,雨落的声音顿时断了一截,像世界被切开了一道缝。 他怔住了,指尖还停在冰冷的水洼中,脖颈僵硬地抬起一点点,雨水顺着下颌滴落在膝盖上。视线模糊,却还是看清了那柄伞撑得极稳,伞骨笔直,没有一丝颤抖。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缓缓落在他肩膀上,安静而有力。 “怎么,”一个低哑的声音响起,语气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轻描淡写,“忘了带伞?” 第106章 许天星怔住了, 缓缓抬起头。 一把黑色的伞稳稳撑在雨中,伞面光洁,雨水沿着边缘簌簌滑落, 在空中斜织出一圈圈模糊的光痕。 伞下的人穿着深色风衣,肩线挺拔, 整个人冷静得像一块岩石,隔绝着风雨, 也隔绝着情绪。 他看清了那张脸, 呼吸倏地一紧,喉咙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攥住, 瞬间收紧。 方文恒。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头看他, 眼神不冷,也不热, 更谈不上关切,只是一如既往的沉稳而克制, 却仿佛将整片风雨都收束在了他的伞下,而许天星, 依旧站在雨中。 那是一把尺寸很大的黑伞,,但明显倾斜着, 向着许天星的方向撑着,雨水顺着伞沿流下, 落在他脚边的积水里, 细碎如针。 而伞下的男人,肩膀上的风衣已经湿了一大片,水珠沿着布料滴落, 在灰黑色的衣料上晕出一道深痕,却像全然不在意。 他站得笔直,从容淡定,一双皮鞋稳稳立在水中,如山如影,毫无动摇。 那把伞,遮住了许天星的头,却没有半点温度,像是一道屏障,把他与暴雨隔开,又像是一张网,毫不声张地铺下来,将他包围。 时间静止了片刻,只剩风雨与心跳混杂的声音在耳边轰鸣。 他没有问方文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质疑他如何知道这一切,那人本就擅长未雨绸缪、掌控全局,总能在最恰当、也最令人窒息的时刻出现。 许天星,他站了起来,转身开车,任那把伞半遮着自己,也任那双眼睛继续俯视、衡量。 他没转头,却听见方文恒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两人肩并肩走在雨中,像一幕早已排练好的戏,连沉默都精准得毫无偏差,只是,戏里从来没有“自由”这个词。 直到各自上车,一路沉默,回到公寓,门一关上,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许天星没多话,只是低头换鞋,然后转身进了卧室,动作冷静却疲惫,他脱下湿透的衣服,一件件扔进洗衣篮,赤裸着上身走进浴室。 不一会,他才擦着头发出来,靠着门框,看着客厅那个稳稳坐在沙发上的人,眉眼沉静,神情自若,仿佛不是突兀闯入他生活的人,而是这屋子的常客。 许天星嗓音低哑:“你怎么来了。” 方文恒头也没抬,“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他轻抿一口,放下杯子,语气温和得近乎漫不经心:“我会帮你处理。”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看着他,缓缓开口:“处理?怎么处理?和严家谈谈?撤案?还是直接打招呼,让医院闭嘴?” 他的声音冷冽,带着一点不加掩饰的锋利:“你要的是我安然无事,还是他们安然无事?” 方文恒终于抬眸,神色仍旧平稳:“你现在需要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和我辩立场。” “可我有我自己的立场。”许天星一字一句,“这件事,我不会闭嘴,也不会妥协。” “你现在没有选择权。”方文恒看着他,语气不重,却像冰水浇在背脊,“除非你想彻底被拖下水。” 他说着,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身后那间凌乱狭窄的卧室,又扫过这间毫无装饰、几乎称得上简陋的屋子,语气忽然轻了几分,像是随口一问:“你就住这?” 许天星淡淡应了声:“习惯了。” 方文恒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从燕州河的高档公寓搬到这,”他放慢语速,像是在咀嚼这几个字,“没什么……遗憾?” 许天星的眼神倏地变了,像是被什么捅到旧伤,他没说什么,转身去厨房烧水。 他过了很久才开口,语气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哪有什么遗憾,我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方文恒听着,指尖轻敲着沙发扶手,片刻后,他淡声道:“小时候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 他说得很平静,甚至没有刻意加重语调,就像是陈述一桩旧账,也像是提前预料到这句话终究要说出口。 第156章 许天星没有回头,水壶里的水已经开始沸腾,蒸汽升起,模糊了他半边脸,他垂着眼,安静地把壶从底座上提起,倒水的动作极稳,沉默了几秒,他才开口,语气低而轻,却听不出情绪起伏:“说这些干什么呢,都过去了。” 他走回客厅,将那杯热茶放在茶几上,没有埋怨,也没有指责。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开口,语气不冷不热,像是在询问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方文恒没抬头,只是端起手边的茶杯,轻啜一口。片刻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是我儿子。我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欺负?” 许天星闻言,低低笑了一下,毫无温度,甚至有些讽刺:“你什么时候开始记得我是你儿子的?” 方文恒终于抬起眼,神情仍旧温和,语气却隐隐带了点不耐的自持与居高临下:“别说得我像个恶人。”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你想当医生,我从没拦着;你被泼脏水,我也没落井下石。现在你出事,我站出来,有错?”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复述一个理所当然的因果逻辑,仿佛所有沉默都是成全,所有出手都是恩赐。 许天星没有动,只是静静站着,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方文恒又抿了一口茶,指尖在杯沿上轻敲,忽然语气一转,轻盈中带着锋芒:“还是说,你还有什么幻想?” 他缓缓放下茶杯,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许天星脸上,像是在慢慢揭开一个他早就看透的答案,“幻想顾云来会来帮你?” 这个名字一出来,许天星终于有了情绪的起伏,他刚想开口,却被方文恒打断:“就像上次李启东的事一样?” 方文恒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顺口提起,语气甚至还带着一点惋惜的意味,可每个字都像针,扎得精准而深。 他靠回沙发,坐姿放松得过分,长腿交叠,一副旁观者的姿态,语气不紧不慢,甚至带了点讽刺式的怜悯:“你是不是就觉得,他帮了你一把,你就感激到……以身相许?”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那一刻,他抬起头,眼神淡淡地落在方文恒身上。 那是一张熟悉到让人厌倦的脸,五官轮廓,微表情的细节,甚至连那种淡淡的、优雅而冷漠的弧度,都是他自己照镜子时才会看到的东西。 他们长得太像,不仅是五官轮廓,还有那种带着距离感的冷静,以及深入骨髓、几乎写进骨架里的骄傲。 不同的是,方文恒把这份骄傲用来俯瞰、掌控、支配整个世界,而他,许天星,只是在拼尽全力,不被这个世界吞噬。 他盯着那张熟悉得几乎厌倦的脸,忽然没那么生气了,反倒觉得好笑。 像是终于看透了一场早就写好剧本的戏,演员分配早已固定,剧情路线条分明,而他曾经竟傻到以为自己能篡改结局。 “原来你一直觉得,”他轻声开口,语气淡得近乎温柔,“别人对我好,都是交易。” “那你呢?”他微微侧头,目光直直落在方文恒身上,声音像是从冰面下浮出的气泡,冷却又清晰:“你是不是也一样?” 方文恒轻笑了一声,似讽非讽地摇了摇头,语气仍旧缓慢而不容置疑:“别人和我,能一样吗?” 他抬起眼,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深不可测的笃定:“我是你亲生父亲。” 许天星低头,轻轻笑了一声,没有抬眼,只是缓缓地说:“对,你是我亲生父亲。” “所以从一开始,我连逃都没得选。” “你知道吗,我今天第一次开始怀疑,我到底还该不该当医生。”这句话很轻,但许天星说得无比沉重。 方文恒看了他一眼,神情不见波澜,语气却比刚才更温和了一点:“如果你还想当医生,我可以帮你。” 他顿了顿,把他最想说的话和盘托出:“泰盛和你们医院的合作马上就签了。行政层、科研板块、媒体风向……我们都能干预。只要我出手,明天一早,你的名字就能从舆论里消失。你不但能留下来,还会成为院方重点扶持的人。” 他说得风轻云淡,仿佛这只是日常调配资源的一环,而非一次命运的再书写。 “而如果你对医生这个职业本身已经厌倦,不想做了……”他语气顿了一下,视线直视他,“你也可以换个身份。” “我们正在筹建一所全新的项目,由泰盛主投。你可以是导师,是顾问,是项目设计者,不是去抢救病人,而是去制定标准、塑造下一代医者。” 他的语调缓慢而沉稳,像在一步步铺路:“你该上牌桌了,天星。你不该再在底层跟人撕扯命运。” 房间一瞬陷入更深的沉寂,许天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古井无波。 沉默久到,方文恒几乎以为他会拒绝,却听许天星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知道……我要是直接说不,你还是会再来找我。” 他抬眼看着方文恒,嗓音沙哑,却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清醒:“所以我只能说,我需要时间考虑。” 方文恒微微一顿,目光变了几分,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思索。但他很快恢复惯常的平静,点头笑了一下:“行。” 他站起身,整了整袖口,仍是那副从容姿态,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你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一直在底线挣扎。” 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补了一句:“别忘了,你身上流的血,不是别人给的,是我给的。” 门关上后,屋里又归于安静,许天星坐在沙发上,过了很久,他忽然笑了。 没有声音,只有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那笑容轻得几乎不带情绪,却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锋利。 那才是他真正的笑,一个从骨子里浮出来的,带着讽刺与洞察的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上钩了。” 随机打开微信,找到那个名字: 【晚上有空吗?】 【出来喝一杯。】 几秒后,对面回复:【地址?】 许天星只回了三个字:【老地方。】 雨已经停了,夜色安静,街边的路灯像是浸了水的火光,摇摇欲坠,虚浮而冷。 他推开酒吧的门,目光扫过昏黄灯影下的人群,菀菀已经在了。 他靠在吧台边,一身剪裁干净的西装,领口微敞,指尖晃着一杯浅金色的酒,像是刚出差归来,顺便等一个故人。 看到他进门,菀菀笑了,步子一迈开,朝他走来,“来得挺快。”他语气轻松,眼神却不含笑意。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一把揽住许天星的腰,动作潇洒、自然得像老情人重逢。 他低头,贴近他耳边,嘴角微勾,声音压得极低:“主动找我,是有进展了?” 许天星没动,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他缓缓眨了下眼睛,带着一个确定的微笑。 第107章 几天后, 风向悄然转了。 最先察觉到异动的,是行政楼那边,有人放出一句话:“市里领导对这件事很关注。”在这座惯于揣摩风向的体制内大楼中, 掀起了微妙的涟漪。 不久,医务处的态度便肉眼可见地松动了, 那些原本在会议上对他言辞冷淡、避之唯恐不及的科室主任,如今在走廊上碰见他, 也会装作若无其事地点头致意, 甚至带上几分试探性的笑意,仿佛之前的漠视与疏远只是某种误会。 还有那封“拟停职处理”的内部通报, 原本已经打印完毕、准备逐级递交的文件,也被悄然撤了回去。没人说明原因, 也没有人敢问,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是“上面”有人动了手。 许天星并非没察觉这场变化。他只是没有追问, 他知道这世上的大部分风,刮向哪一边, 从来都不是靠“对与错”来决定的。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医院的楼道依旧来来往往,病房的门一如既往地被推开又带上。 他按部就班地查房、签字、翻阅病例, 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像雨落无痕。面上波澜不惊,目光专注冷静, 仿佛过去这几日的喧嚣与试探从未发生。 夜已深,雨密密匝匝地下着, 像一张潮湿又冷硬的网, 兜头罩住整座城市。 许天星站在方文恒家门口,整个人像是从夜色中雕出来的剪影,浑身湿透, 雨水顺着鬓角与睫毛一线一线地滑落,将他白衬衫浸得透明,贴在清瘦却紧绷的骨架上。 他不动,就像一具被雨封住的壳,伫立在这片寂静中,仿佛连呼吸都凝结成了雾。 他既没敲门,也没打电话,只是沉默地站着,头低垂着,像是在等待什么更深的东西。 雨打在石阶上,激起一圈圈水纹,模糊了他脚下的倒影,也拉长了他那道沉默的轮廓。夜色里的他,孤独、倔强,却毫无遮蔽。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从里面缓缓打开。 方文恒站在门口,一如往常的沉着自持,他看了他一眼,没有皱眉,没有惊讶,仿佛对这一幕早有预感。 第157章 “要不要进来?”他的语气平淡,更像是早就排好的一场戏,只等许天星走进来落定角色。 许天星抬起头,一双眼浸着雨水,神情却近乎空无。他看着那人,唇角动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应了声:“嗯。” 他走进去,脚步沉缓,拖着一身雨气,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雨声随之被隔绝,只剩屋内暖黄的灯光,将那份湿冷烘出更刺骨的孤寂。 方文恒侧头吩咐:“给他煮点热的东西。”语气不疾不徐,像是说惯了这种与关心无关却又无法拒绝的体面安排。 阿姨应声离开,他则转身走向餐厅,步履稳重如常,在那张空无一人的长桌边坐下,端起茶杯,神情冷静得像一块冰雕,仿佛他不是在等待一场对话,而是在等一个落网的犯人终于坐到对面。 许天星站在玄关,肩膀还在轻微地滴水,雨珠顺着他凌乱的发梢、指尖一滴滴落下,在深色木地板上晕开斑驳湿痕。他没有立刻迈步,只垂着眼,静静地看着脚下那一滩水渍。 那水冷透了,像是在映照一个支离破碎的自己,狼狈、沉默,浑身都是伤,也浑身是壳。 等他终于抬脚走进客厅,已然换了副面孔,洗了手,换了干净衣服。他坐到餐桌那头,身上仍带着一丝雨夜未散的寒意。 方文恒坐在对面,身形挺拔,时间在他身上似乎无法留下痕迹。 阿姨很快端上热汤和米饭,餐厅安静得只能听见瓷器轻响,和勺子搅动汤面的微微细声。 许天星没说话,低头吃了几口,动作规矩,表情空白,像在机械完成某种“被喂养”的过程,他不饿,只是不想让对面的人太快开口。 可方文恒从不按常理出牌,他喝了两口茶,放下杯子,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不咸不淡:“又喝酒了?” “嗯。”许天星没有看他,低头应了一声,像是在应付审讯。 方文恒轻轻颔首,像是确认了什么,又像在斟酌措辞。 片刻后,他不动声色地转了个话锋:“那个……临海市搞金融投资的呢?” 他语气依旧温吞,却带着极其熟悉的试探与锋利,像一把用绸缎包裹的刀,刀刃不见血,却直指要害。 许天星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勺子,他抬眼看过去,眸色很淡,没有情绪,却也不再回避,这个问题,不会只是随口问问。 片刻后,他才淡淡地开口,声音平稳得近乎无波:“他不常来燕州。”语气里听不出半点起伏。 他低头,用勺子搅了搅汤,没有抬眼看对面的人,过了一秒,又像是不耐烦对方继续揣测般随口补了一句:“我们俩不是你想的那种。” 他的语气仍旧冷静,却带着一丝几乎听不出的讥讽:“就是他来这边的时候睡一下而已。” 方文恒手中的茶杯微顿,敲在杯垫上的声音轻得几乎不可闻。他眯了眯眼,像是在分辨这句话里的真假,又像在权衡什么该被点破、什么不必再问。 他没接话,只缓缓将茶盏放下,目光掠过许天星的脸,似笑非笑,“你倒是学会了怎么堵人嘴。” 许天星喝了口汤,动作缓慢克制,瓷勺轻敲碗沿,发出一声轻响。他眉眼没有半分起伏,像是在执行一个不带情绪的程序。 他的声音轻了几分,却更像是挑衅的刀锋拂过桌面,擦出冷冽的弧光:“堵不堵嘴,看你还有没有说下去的欲望。” 他说完这句,露出一个笑容,可那笑意却透着一层彻骨的冷。 “反正对你来说,”他低声道,声音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锋利,“我跟谁睡,应该都没区别。”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掠过茶香氤氲的桌面,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句:“除了顾云来。” 方文恒盯着他,神情没有太多变化,唯独眼底掠过一丝短促的沉意,像是被什么击中了旧识。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很轻,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分量:“你现在知道了?”他语气平稳,仿佛只是一个父亲在跟久未归家的儿子谈话,可字字句句却像是镶了钢针。 “在这种时候……”他顿了顿,缓慢地将茶盏挪到一边,手指收回,十指交握,落在餐桌上,目光直直看着许天星,“你才看清,谁才是你真正该依靠的人。” 语气没有明显的讽刺,也没有太多波澜,但那种居高临下、早已胸有成竹的笃定,却比指责更让人窒息。 他靠近一点,像是为了让这句话落得更实:“顾云来救不了你,很快,他就连自己都保不住了。” 那一刻,桌边的气压骤降。灯光静默,仿佛连空气都被这场无形的对峙拉扯成了绷紧的弦。 方文恒看着许天星,目光笃定而冷静,语气低缓:“不论你愿不愿意。”他刻意停顿了一拍,唇角扬起一抹近乎怜悯的弧度:“你不是他的附庸,但你永远是我的儿子。” “你想继续当医生,我可以安排,让你原地升回来。”方文恒语气不重,却笃定从容,仿佛一切早已写好流程,只等他点头。 “如果不想当了,也行,”他顿了顿,视线落在许天星脸上,缓缓道:“上次说的,泰盛的医学项目,我还留着。给你组建一支自己的团队,资源、平台、政策支持……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那时候,你不再是站在急诊走廊上拼命抢人的医生,而是,制定规则的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极轻,几近低喃,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那片寂静。 权力的边界、秩序的重塑、对生命的掌控感……这是他向来最擅长的利诱话术。 许天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被光线凝住的剪影,“听起来很诱人。”他终于开口,语气仍淡,不悲不喜。 “这不是诱惑,”方文恒接得利落,像是早就预判了他的回应,“是现实。我给你选择,不是要你服软,是在帮你。” 许天星低着头,指尖缓缓滑过碗沿,像在清理什么,也像在等汤彻底凉透。他没有再反驳,也没有再挑衅。 他语调温和得近乎随意,像是无意插入的一句家常,接着又慢吞吞地补了一句,“以后可以多加点盐。”声音轻极了,尾音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低哑,像是那句真正想说的话,被细细掰碎,藏进了汤里。 这一句话落下,反倒比任何直接的回应都更清晰地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妥协了,或者说,他终于开始学会了用不拒绝的方式,去靠近某种掌控。 那一瞬间,方文恒眼底掠过一丝近乎不可察的笑意,那种沉静的满意,如同一位猎人终于在猎物身上嗅到了驯顺的味道。 他慢悠悠放下手中的茶盏,语气不紧不慢:“我有高血压,盐一直吃得清淡。” 他顿了顿,视线落回许天星身上,唇角牵出一点意味不明的弧度:“你也要多注意。” 许天星终于不再抗拒了,他低头喝下那碗汤,不言不语,像是接受了一份早已注定的命运,也像是默认了那只看不见的手,已然伸到了他肩上,他让自己,看起来平静、顺从,甚至……无害。 他慢慢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阿姨早已退到厨房,餐厅里只剩下两人,雨声隔着窗户,滴滴答答地落在檐下,像是时间也在审视这场沉默。 许天星没有立刻开口,他坐在那里,姿态松散,看起来像是彻底放下了防备,只是静静地盯着桌上那只空碗,仿佛还残留着汤的余温。 忽然,他开口了,声音低,却异常清晰,“你想要我做什么?”语气不急不缓,却带着一股从容的直指核心。 他没有绕弯,也没有假装这是一顿单纯的家常饭。他看着方文恒,眼神里没有愤怒,却有一种锋利的冷静。 “你从来不是一个做赔本生意的人。”他说得极淡,却如一把锋刃划开布面,字字句句都带着逼近真相的力道。 方文恒看着他,沉默了一瞬,他的嘴角缓缓扬起一点弧度,说不上笑意,只是一种确认,许天星果然还是那个许天星,从不盲从,也从不天真。 “你果然比小时候聪明多了。”他轻声道。 第108章 泰盛医学园区二期研发楼, 整座建筑由纯白金属与磨砂玻璃构成,线条利落如刀,秋日阳光洒下来, 折射出一层浅冷的光晕,把整栋楼映得干净又疏离, 像一块被切割得分毫不差的实验体。 会议室位于东侧,落地窗占满整面墙, 光线从高处倾泻而下, 将一切照得毫无遮蔽。 许天星站在窗前的沙盘旁,难得一身西装革履, 白衬衫扣到最上一个扣子,领口一丝不乱。 他站得笔直, 气质冷淡,身后是泰盛新医学院未来建设的全景沙盘, 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把那种原本就不近人情的清冷感衬得更加分明。 方文恒站在他身侧, 正向几位高层介绍。 “这位是许天星医生,未来将以顾问身份参与我们新医学院在伦理审查和教学体系板块的筹建。”他说话不疾不徐, 措辞精确,没有一句废话。 第158章 他没有说“我儿子”这几个字,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知情的。 “许医生”三个字落地的瞬间, 空气里那种“心照不宣”的安静,就像默契的一道线, 把他的身份标注得分外清晰。 大家纷纷伸出手, 寒暄、点头、客套,有人客气地笑着说:“久仰大名,许医生以前在东华急诊那边, 很有名。” 许天星只是略一点头,礼貌回应,眼神淡淡,语气克制,不卑不亢。 他今天依旧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身上那种被医院打磨出来的清冷锋利感太明显,像一把过于锋利的手术刀,即使不动,也让人心生敬畏。 他站在那里,站在一张张西装革履、含笑言谈的高管中间,像是另一个系统里被提取过来的异物。 他不是这里的“同类”,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安排”进来的,那就足够了。 会议很快结束,高层们离开时步伐稳妥,笑容克制,言语分寸得体,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也没有人真的把他当外人。 也许是因为身份本就“默认”,也许是因为,在泰盛这样一套精密系统里,没人会对一个“被安排”的人抱有过多兴趣。 许天星站了片刻,等所有人都走完,才转身离开会议室。 走廊铺着深灰色地毯,脚步落下几乎没有声音,这座建筑从结构到气味,都透着一种冷静到极致的“医疗系统感”:干净、精准、高效,甚至过于完美。 他一路走到园区中央的连廊天桥,脚步停住。 天桥连接着研发楼与行政楼,左右两侧是对称分布的园林水池与教学楼施工工地。一边是未完工的蓝图,一边是规则已定的秩序。 他站在中央,手落在玻璃栏杆上,风透过缝隙吹进西装内侧,带着一点秋末的干燥味。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神清醒到近乎疏离。 阳光明亮,天色通透,玻璃护栏上映出他笔挺的身形。那一瞬间,他看见自己,不穿白大褂,不拿听诊器,也不在诊室灯下救人。 他只是一件被置入系统的零件,一个名字,一个位置,一个被重新包装过的“身份”。 他没什么感觉。也许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 他到处看了看没有禁烟标志,从兜里掏出烟点上,然后转身,脚步极稳,肩背挺直,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早已画好路径的轨迹上。 许天星花了一整个上午,跟着新配的助理熟悉泰盛园区,对方是个年轻男人,西装笔挺,说话一板一眼,显然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既懂分寸,也不多嘴,但该提到的名字、路径、职责范围、会议周期,他一样没落下。 “这是伦理评估与临床路径交叉协调组的入口,您的工位在最里面那间单独办公室,文件权限已经全部开通。” “您可以用内部系统查看所有病例报备的申报流转记录,每周会有一次核心评审会。” “还有一件事,方总说过了,您未来不会参与任何涉及药械资本方的临床试验,这是高层直接避嫌的安排。” 许天星没说什么,只是一路走、一路点头,偶尔扫几眼那些挂在走廊墙上的员工守则、泰盛愿景、科研激励计划。 冷静、精致、有序,和医院不同,医院的走廊有血、有汗,有人哭,有人喊,这里没有。 最后一站,是方文恒的办公室,他推门进去时,方文恒正坐在书桌后批改文件,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是正在划定某个关于生死的条例。 看到他进门,对方头也没抬,只道了一句:“坐。” 助理将门轻轻关上,退出去,把两人留在这个宽敞安静的空间里,屋里很安静。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玻璃门上隐隐映出两人的影子,像被复制出来的一对剪影。 许天星坐在沙发上,没有开口,指尖无声地摩挲着右手腕上方刚解下的工牌。 晚饭在一楼西侧的餐厅,墙上挂着几幅陈年水墨,墨迹已微褪,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旧岁月的光。 这个空间安静得过分,像是从来就不是为“家人”准备的,更像是某种精致而中性的待客场所,温度和距离都恰到好处。 许天星洗了手,换上家里的便装,深灰色针织衫配藏蓝长裤,衣料柔软,色调克制。他穿过走廊那段铺着藏蓝地毯的过道,脚步轻,推门进餐厅时,刚好听见瓷器碰撞的清响。 他的目光在那张圆桌上略略一顿,屋里已经坐着一个年轻女人。 白t恤叠穿黑色羊毛衫,马尾干净利落,坐姿笔直,身前摊着一本打开的书,指尖不紧不慢地翻页。 她长得和方文恒一点也不像,圆脸,大眼睛,眉眼温和,但她身上却有种极其熟悉的气质:那种从小生活在权力运作轨道里,被训练出沉静、判断与克制的气息。没有威压,却时时保持清醒。 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门口,目光在许天星身上落了一瞬,没有笑,也没有客套寒暄,只是轻轻点头,语气干净简洁:“你来了。” 许天星站在门口,也点了下头,神情不动:“嗯。”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没有兄妹的重逢,也没有家人的亲昵,只是两条命运线在一张权力之网中被安排交汇,时间地点精确,台词简明。 方文恒这时从厨房方向的内门走进来,手上还拿着一杯温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般语气温吞:“先坐,饭马上就好。” 许天星走过去,在她对面落座。餐桌很大,席面铺着米色亚麻桌布,餐具洁白如骨,连汤勺都泛着金属的哑光,处处透露着无菌感的克制与干净。 女孩已经低头倒汤,动作不疾不徐。直到他坐定,她才再次开口,语调平稳,清晰中带着分寸感:“我是方映辰。” 她没有说“我是你妹妹”,也没有说“我们终于见面了”,只是像一份身份数据的通报,冷静、干净,连情绪都被精简处理。 许天星朝她略略颔首,语气温淡:“你好。” 方映辰将书合上,放到一旁,唇角轻轻一弯,声音从容,透出一丝极难察觉的疏离:“许医生,久仰大名。” 方文恒兴致颇高,讲了不少医学院扩展规划,尤其在伦理路径与新兴技术合作上的布局,话语中不时提及许天星的专业背景,有意无意地释放出期待其深度参与的信号。 许天星坐在餐桌另一头,姿态平静,低头喝汤时,眉眼几乎没有变化。他偶尔应一句,语气不轻不重,像是刚刚融入,又似仍在边界之外。 而方映辰始终安静地吃饭,不多言,偶尔抬眼,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他身上,像是在看一件复杂又新奇的试验品。 她没有敌意,也没有亲近,只是评估,而许天星,则在那一眼一眼的评估中,喝完了最后一口汤,将勺子搁回碗中。 他很清楚,这一餐之后,才是真正被“带入方家体系”的开始,但与此同时,这也是他设下局的正式起点。 一个名为“归顺”的表面下,藏着锋利锋芒的起手式。 饭局结束后,方映辰接了个电话,被叫去了书房方向。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仿佛刚刚那场有笑有语的对话只是程序性演出,落幕之后,各自归位。 许天星一个人走到院中的长廊下,推开雕花木门时,带出一阵微凉夜风。 庭院的砖石地面泛着浅浅湿光,桂树枝头挂着没落干的雨滴,夜色沉静,只有灯柱投下的一圈淡黄光晕,在薄雾中浮动不定。 他没开廊下的灯,只站在那盏光照不到的角落里,靠着木栏杆,点了一支烟。 烟头在指间忽明忽暗,照得他半边脸若隐若现,眼神沉着,看不出情绪。 他知道,今晚这一顿饭,他表现得很“乖”。 全程没提医院的事,也没问泰盛项目的进度,更没有表现出半点“想插手”的意图。他坐得笔直,吃得克制,说得刚刚好,像一份乖顺无害的家庭成员样本。 可也正因为如此,方文恒,绝不会轻信,他了解他这个父亲,了解得太清楚了,真正聪明的人,从不怕你野心暴露,怕的是你什么都不说。 安静,沉默,无锋无棱,看起来像是认了命、听了话,却不知这才是最危险的信号。 烟快燃尽时,他掐灭烟头,火星一闪而灭,弹入院边的垃圾桶, 他没回头,只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将整个白天压在身上的壳一同卸下。 第二天一早,早餐后。 许天星刚换完衣服准备出门,就在门口被方文恒叫住,对方坐在客厅一角,手边的茶水还冒着热气,眼神平静,语气像是在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周三休息吧?” 许天星“嗯”了一声,站在原地,没有多问。 方文恒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有个老朋友的女儿刚回国,在国内待一阵子,不太熟路。你抽空带她走走,顺便吃个饭。”语气温和,不带强迫,像是信手一提的安排。 第159章 但许天星心里却瞬间明了。 所谓“老朋友的女儿”,八成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能由方文恒亲口提起、安排给他接触的,多半不只是“吃个饭”那么简单。 这是“测试”,也是“暗示,甚至可以说,是一场包装得体的安排,拿他去“匹配”一条预设好的利益通道,看他会不会顺从到这个地步。 方文恒仍坐在茶几旁,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人不难相处,读书也不错,伦敦政经硕士,刚进一个文化基金做项目主管。” 说得像是在推销一件极为合适的投资标的。简历光鲜,背景干净,性格温和,刚好够得上“方家门槛”。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应,他站在原地,眼睫垂着,神情淡淡,仿佛只是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务性安排。 他知道方文恒什么都清楚,他的性向、过去、从不愿多提的那些人,全都知道。 可他还是开了这个口,不是不清楚,而是根本不在乎,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笃定:你终究要顺从。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沉默几秒后,许天星微不可察地抬了抬眼,声音极轻:“好。”不带情绪,不设防线,也不问更多,干净到极致,却像一柄压入鞘中的细刀,听不出抵抗,也看不出接受。 许天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客厅,背影笔挺,沉静得像一道影子,走到玄关时,他停了停,站在屋檐下那道光线边缘。阳光斜照进来,正好落在他脸侧,将他眉眼的阴影拉得格外深。 他忽然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昨晚那场饭局。 方映辰看他的眼神,像在剖开什么,而现在,又多了一双眼睛。 许天星隐隐感觉到,背后肯定还有什么在等着他。 他太了解方文恒了,以那个人的心机与算计,这绝不会只是安排好的一场“相亲”,也不只是单纯地测试他听不听话。 这些都不过是序章,真正的目的,还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这份“平静”太干净了,干净得不自然,像一块被擦拭过无数次的刀面,没有血,没有锈,甚至没有寒意,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格外清楚:刀还在鞘中,人却已入局。 只是还没到动手的时候。 第109章 周三下午, 阳光很好。 车停在展厅门口,许天星收起手机,抬眼望向那栋展馆, 建筑由石材与玻璃交错构成,线条冷峻。 他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 带着不属于此地的气息步入入展馆,一进门便撞上一组三联幅的大画。 画面通体灰白, 描绘的是老工业区的残垣断壁, 水泥与铁锈堆叠出的层层压迫感让空间显得格外安静,仿佛连呼吸都被剥离了色彩。 女孩已经到了, 她站在画前,背影修长挺拔, 一身蓝色的连衣裙勾勒出干练而自持的气质,她没四处张望, 整个人沉在那幅作品前,仿佛已等了许久, 察觉脚步声,她回头。两人目光在空气中无声相撞, 又几乎同时收敛了神色。 她朝他走近一步,伸出手,声音温和却不失分寸感:“你好, 我叫沈昕澜。” “许天星。”他微一颔首,与她轻握了下, 指尖透着常年工作后惯有的凉意, 理性到近乎无情。 就在这时,展厅顶上的轨道灯忽然轻响一声,啪的一下熄灭, 四周陷入一瞬短暂的黑。 而几秒后,一束更柔和的内嵌光线自画框内悄然亮起,仿佛被画面本身缓缓点亮,墨色之下的城市,竟在光影交错中渐渐变得斑斓。 街灯一点点浮现,窗户透出温黄的光,桥边车影流动,楼宇轮廓镶上淡金的边线,整个灰白的城市,在夜色里被“点亮”,成了一幅华灯初上的光晕幻景。 像是雨夜里,一个人站在高楼窗前俯瞰万家灯火,孤独却不空荡。 沈昕澜轻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这是互动装置?” 工作人员从旁边走过,笑着解释:“是的。画里用了热感和感光墨,模拟城市入夜后的灯光变化,站得越久,点亮越多。” “原来如此。”她转头望向许天星,“我站得够久,所以城市都亮起来了。” 可他站在那幅灯火点亮的画前,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幅画面,那晚落地窗前的画面,像是被时光深深烙在记忆里,哪怕过了很久,闭上眼都还清晰得刺眼。 窗外雪下得很大,那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夜晚,他们就那样,从吻开始,一寸寸交缠到更深处。外头雪光映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投在玻璃上,叠在一起,起伏不定,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投影。 他声音极低,像从喉咙里慢慢压出来的:“你不是喜欢看夜景吗?”他抬起眼,看着顾云来:“那就在这一边看夜景……一边上我。” 现在回想起来,连许天星自己都觉得,那句话说的,似乎有些太尴尬了,他站在展厅中央,看着那幅被点亮的城市水墨图,忽然抬手扶了扶眼镜的两侧,指尖无意识地按了一下镜框,就像是要把回忆按回脑海最深处。 沈昕澜脚步微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一开始以为你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她语气轻快,带着一点探意,“但你刚才看得挺认真,你平时也来看展览吗?” 许天星站在她身侧,目光依旧落在那幅城市图景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语气平稳:“偶尔。” “我以为你们医生下班之后只想睡觉。” 许天星笑了笑:“有个朋友偶尔会带我来看这些展览。” 展览看得差不多时,两人从侧门离开展馆,落日将整座城市染成温柔的橘金色,天边泛着微紫的暮霭。 许天星刚拉开后座车门,沈昕澜便顺势坐上去,他刚要关门,前排司机便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语气平稳地开口:“许先生,饭店方先生已经安排好了,我带您过去。” 一句话,将原本尚存的些许轻松气氛打碎,沈昕澜闻言轻轻转头看了许天星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微翘,像是默认了什么早已心知肚明的事。 车内沉默了几秒,许天星淡声回应:“麻烦你。” 餐厅选在一栋改造后的法式老洋楼,藏在香樟树掩映的街巷尽头,门匾不显眼,像是有意为熟客准备的。 外墙泛着旧岁月的浅灰,藤蔓沿着铁艺阳台悄无声息地爬上二楼,窗框是保留下来的木质结构,被岁月磨出温润的哑光。 楼下是鹅卵石铺的小院,门廊边点着两盏复古壁灯,暖黄色灯光映着台阶,宛如时光缓步倒流。 服务生早在等候,见两人上前,微笑鞠躬:“方先生为您预定了一楼偏厅,许先生、沈小姐这边请。” 两人穿过一条铺着长地毯的走廊,落地窗边是一张圆桌,银器规整,餐巾叠得如松花。桌旁放着低矮鲜花与水晶杯,香槟还未倒,整个包间安静得像一场只供两人上演的剧目。 沈昕澜坐下后轻轻掸了掸裙摆,笑着开口:“选这地方,看得出来方先生很用心。” 许天星将风衣搭在椅背上,坐下后看了她一眼:“他向来很重视‘安排’。” 两人语气平和,但都没有再提“方先生”的话题。像是心照不宣地避开了那个真正拉线的人。 菜一道道端上来,大多是中西结合的融合菜式,烟熏银鳕鱼、松露菌菇盅、桂花焖牛腩,摆盘考究,味道温润克制。 “你吃东西这么快,”沈昕澜替自己倒了一杯水,抬眼看他,“怎么?不合口味?” “不是。”许天星切了一块鳕鱼,“只是习惯了快节奏。急诊室没人慢慢吃饭。” “我很好奇,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去急诊呢?”她语气柔和,但眼神像是在认真观察,“我还以为你会选心外或神内,稳定又有‘掌控感’。” 许天星刀叉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停下,淡声道:“可能那时候,我就不太喜欢‘稳定’。” 沈昕澜笑了下:“我懂。”她声音略轻:“其实我们这样长大的人,大多数都知道自己是被送到什么局里落子的,只不过有人自觉,有人装傻。” 许天星看了她一眼,语气仍然温和:“你是哪一种?” “我啊……”她慢悠悠地抬起酒杯,眼中水光浮动,“大多数时候自觉,偶尔装傻。”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今晚是装傻的时间。” 他说:“那我该配合。” 气氛短暂轻松下来,两人像是默契地达成了某种“临时盟约”,既然都知道这顿饭的目的,那就用最得体的方式完成这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交卷”。 吃到中段,沈昕澜突然笑问:“你那位朋友,会不会吃醋?” 许天星挑眉:“谁?” “你说的那位带你看展的人。”她语气轻快,“虽然你只说了一次,但我知道他应该很特别。” 他垂下眼,嘴角微微动了动,神情藏在半分光影之间,“我们已经断了联系。” 话一出口,沈昕澜明显怔了一下。 第160章 吃完了饭,两人并肩走出洋楼,天色已晚,梧桐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气温降了些。 许天星语气淡淡:“我让司机送……。”话音未落,许天星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的长廊拐角,顾云来正好迎面走来,穿着一身西装,修长身形,灯光从他背后打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没有遮雨,头发被潮湿夜气打得有些凌乱,手插在衣兜里。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精准地对上,瞬间,世界安静下来,周围所有的车声、人声、水滴声,仿佛都远去了。 那一瞬间太静了,静得像从前所有没说出口的情绪,都在这一个眼神里被活生生翻了出来。 而许天星,只与顾云来对视了那么一秒。 他们都明白,这是方文恒的局,一场被人为布置好的重逢,一顿“顺便安排”的饭,一场看似偶遇的撞见。 方文恒想看看他们重逢时会不会藏不住情绪,那就演给他看。 许天星垂下眼,淡淡收回视线,没有解释,也没有辩解,只轻声对沈昕澜道:“我过去说句话。” 顾云来也走过去,眼神冷冽得像初冬的雨,嘴角却还挂着那种他惯有的没正行的笑容:“相亲啊,许医生。”声音低哑,带着些许沙哑和火气。 “几天不见,怎么连性向都变了?” 许天星却没动,连眼都没眨一下,仿佛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早在预料之中,他抬起眼,冷冷望着顾云来,语气像石子砸进冰水:“跟你有关系吗?” 顾云来勾了勾嘴角,笑意冰冷,“没关系,”他轻声道,语调缓慢而讥讽,“差点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当然没资格问。”他说到这停了一拍,眼神扫过沈昕澜,又落回许天星身上,他说到这,停了一拍,眼神缓缓扫过沈昕澜,又落回许天星身上。 许天星刚停下脚步,顾云来却忽然上前一步,近得几乎能碰到他的肩,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清楚地听见彼此的呼吸、心跳,甚至鼻息间残留的酒意。 顾云来低下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点慢条斯理的笑,却锋利如刃:“我只是觉得……惊讶啊,许医生。” 他唇角轻挑,眼神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反倒透着某种刻意为之的残忍:“居然能对女人硬得起来。” 许天星没有动,眼神却沉了一瞬,顾云来却没停,他语气缓慢地逼近,像是故意将刀刃一点点按进肉里:“你忘了?” 他凑得更近,几乎贴到他耳边,语气轻得像呢喃,又像咬字的审判,“当初你在我身下的时候,是怎么叫的……啧,可太销魂了,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他轻轻笑了一下,声音里裹着酒气和怒火,“就是不知道,后来你跟那个男的偷情的时候,是不是也叫得这么浪?” 沈昕澜站在原地,脸色微变,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从两人僵持的姿态、眼神里的火光,她几乎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那不是情绪激动的争执,而是快要失控的、情感撕裂后的反噬。 而许天星依旧一动不动,他只抬起眼,神情冷静得近乎可怕。那双眼睛像山雨欲来前的深夜海面,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下一秒,他声音极低极稳地吐出一句话:“你还想再挨一拳吗?” 顾云来轻笑一声,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随便,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话音刚落,还未等空气彻底凝固,一道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的清脆声响从走廊尽头传来。 林星澈从包厢那边走出来,身上还披着外套,显然是刚应酬完毕。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廊下几乎剑拔弩张的两人。 眉头一皱,她没多问一句,径直快步上前,“顾云来”她一手拎住顾云来的胳膊,“走吧,别再说了” 顾云来没反抗,甚至任由她拉住,眼神却还盯着许天星,像是那一眼里还想说完所有话。 林星澈显然没时间陪他耗情绪,转头看向许天星,眼神不带一点善意。 “许医生,我本来一直尊重你。”她语调极稳,像公文里带着温度的最后通牒:“你们现在已经分手了,就没什么必要起争执了。” 许天星盯着他们,冷冷吐出一句:“你没资格提那些事。以后也别再提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对沈昕澜淡声道:“走吧。” 车门一关,林星澈还没开口,顾云来已经自顾自地拉上安全带,动作熟练得像进了自家后座。 他靠进椅背,长腿一伸,松散又理直气壮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半点羞耻心也没有:“挨什么揍啊,他哪舍得再打我,上次那是戏剧冲突,懂不懂?” 林星澈启动引擎,面无表情:“你刚才都说什么了,他气成那样?” “哦,”顾云来像是被点到重点了,哼了一声,声音有点得意,又有点欠揍,“我说他能不能对女人硬起来,还说他以前在我身下叫得可销魂了……然后问他跟别人偷情的时候,是不是也那么浪。” 林星澈:“……” 她像是被什么噎了一下,下一秒狠狠踩了一脚刹车:“顾·云·来。” 顾云来愣了一下,往前被颠了一下,回头看她:“你干嘛?” 林星澈冷声开口,咬字极稳:“你怎么还搞□□羞辱?” 顾云来没有反驳,只是忽然安静下来,靠着窗边,望着已经远去的那道尾灯。 那是许天星刚刚走回去的方向,整条巷子已经空了,风一吹,连刚才那些火气都散了。 “我说这些话,就是想让他知道我在想他啊。”声音低下来,带着难得一见的疲惫和倦意:“希望他能听懂吧……都多少天了,连个眼神都没见着。”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像是连怒火都压不住身体里那点被熬干的情绪,“早知道这局要拖这么久……”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又恢复那种不正经的调子,撩了撩头发,语气认真得仿佛在做科研陈述,“我当初就多做几回,搞得我现在……”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悠悠吐出:“欲、求、不、满。” “……”林星澈脸色当场变了,一脚踩住刹车,车顿了顿。 她转过头,咬着牙死死盯着他:“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把你们的床笫之事当众念叨?我耳朵都要长针眼了好吗?” 顾云来却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眨巴一下眼睛:“哇你好有文化啊,我一直以为那个词叫‘床第’。” “……”林星澈恨不得把他塞进后备箱锁起来,“你闭嘴吧你。” 顾云来没反驳,只是还维持着刚才那个半吊着的笑容,可笑意却在一点点淡了,他靠回椅背,整个人像忽然没了力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低声说了句:“……不跟你说,那我还能跟谁说呢?” 他没再看林星澈,只是盯着前方玻璃上反射的雨影,自言自语一般。 “这几天……真是要疯了。” “晚上回到家,安静得不正常,开着灯也觉得暗,喝点酒也睡不着。” “睡着了……梦里全是他。”他说到这,偏了偏头,望向窗外,像是想让自己看得更远一点,好不那么软弱,“梦里就站在那儿冲我笑。” “还冲我招手。”他轻轻笑了一下,像是恨透了那个梦境的温柔:“我以为他终于回来了,结果一伸手,人没了。” “就这么一下醒了。” 林星澈原本一肚子嫌弃,这种感觉她比谁都明白,过了几秒,她才抬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语气也罕见地温和下来:“坚持一下,很快就会好的。” 顾云来“嗯”了一声,嗓音低哑,眼角还挂着一点笑:“到时候我非得把他堵家里三天三夜不许下床。” 第110章 “今天那个沈家的女孩, ”方文恒看着ipad上的财经新闻,突然问了一句,语调轻描淡写, 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你觉得怎么样?"问话时, 他甚至没有抬头。 “挺好的,”许天星的声音平静如水, 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凉意, “聪明、得体,反应也快。家教很好。” “那就挺合适的。”方文恒语气不重, 却像在按部就班地推进什么。 许天星缓缓转过身,目光一寸寸收紧, 如同聚焦的镜头,最终定格在父亲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上。没有敌意, 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清醒。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他语气依旧平稳,眼神却已经锋利起来, “你想要我安稳、听话,有家庭, 有继承人,有一张能在你朋友面前拿得出手的履历和婚姻。” “你要的是一个可控的儿子。”每一个词都像是经过反复推敲的诊断书,冷静、准确, 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色彩。 方文恒没否认,只轻轻抬眼看他, 眼神复杂。 “但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一件事……”他顿了顿, 像是在故意让这句话落得更沉:“我从小到大对女人没有半点生理反应。” “你要我娶,也可以,但别指望能维持得久。”没有羞耻, 没有愤怒,也没有刻意强调,只有一种不容辩驳的平静。 第161章 他看着父亲,“这是从小到大一成不变的事实。无论是青春期还是成年以后,没任何反应。” “你真的想要孩子的话,”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平缓,甚至带上了一丝职业性的温和,“可以去做试管。我可以配合你,你怎么安排都行。”(作者本人坚决反对daiyun等一系列行为,这里纯属戏剧效果后面会有反转。) 这种近乎商业化的语调,让这番话听起来既残酷又悲凉,他像是在讨论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医学案例,而不是自己的人生和未来。 古董钟表的滴答声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如同倒计时般敲击着空气中的每一寸沉默。许天星缓缓抬起眼,目光穿过茶雾,最后定格在方文恒的眼睛里。 那一瞬间,父子二人的视线交汇,如同两道光剑在空中相撞,激起无声的火花。 “这不是反抗。这是我对这件事的底线,”他缓缓的说。 “三十多年了。”方文恒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而略带沙哑,没有愤怒,没有失望,有的只是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复杂情绪。 “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许天星,“不是你的医术,不是你的名声,是你从小到大从不说谎的习惯。” “别人家的孩子会撒谎演戏、会为了迎合父母编造各种借口。“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平缓,却透着一种令人心寒的理性,“但你不会。你永远都是这样,冷静、直接、不留退路。” 许天星低头喝了口已经有些凉意的茶,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淡淡的、自剖式的凉意:“还有,你也不用再担心顾云来了。” 这个名字在空气中缓缓散开,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方文恒的眼神微微一动,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他今天话说得很清楚了。”他没有看父亲,只是目光微偏,望着窗外的夜色,说得轻,却像一句句在撕开旧伤口:“在他眼里,我不过就是个谁都能上的biao子。” 这句话从他唇间滑出时,声音轻得如同羽毛飘落,却在这寂静的客厅里响彻如雷,没有愤怒,没有怨恨,有的只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和自嘲。 “他现在恨我,恶心我,巴不得我去跟别人睡。” “那我就满足他。”他微微偏着头带着一抹笑意:“以后,我可能还会跟别的男人睡。” “你也做好心理准备。” “不是因为我喜欢”许天星的声音变得更加轻缓,如同在向自己告别,"而是因为那是我唯一能掌控的事。"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像是一口早已冷掉的血,缓慢流进喉咙,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和释然。 他终于抬头,重新看向方文恒,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你要用我,我就让你用得顺手一点。” “但你别再把我当你能拿去交换感情的筹码,我没有感情可以被你用。”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的打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他的眼神直视着父亲,那种凝视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诚实。 方文恒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像是在等水再凉一些、像是在让某些多余的情绪自动沉底,他面上没有一点波澜,甚至连皱眉都没有。 许天星没有移开视线,就这么看着他,冷静地、甚至像是在赌:“你要是忍不住发火,那就说明你输了。” 片刻后,方文恒终于开口,声音极轻,极冷静:“好。我知道了。”这四个字说得波澜不惊。 他站起身,把ipad放在桌子上,他停了停,缓缓转头看了许天星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你现在能把这番话说给我听,”他说,“说明你已经认命了。” “认命是好事。认命的人,才会做长久的事。”说完这句,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了客厅。 走廊里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又熄灭,如同生命中那些转瞬即逝的温暖,来不及抓住就已经消散在黑暗中。 许天星回到房间,他没有开灯,也不敢开灯。光亮会让一切变得过于真实,而他此刻只想让自己消失在这片彻底的黑暗中。 他顺着记忆摸索着走到床边,动作有些踉跄,忽然被地毯的一角绊了一下。他失去平衡,半跪倒在地板上,膝盖狠狠撞在床头柜的尖角上,,却比不上胸腔里那种撕裂般的痛苦。 他没有出声,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只是就那样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低着头,双手撑着膝盖,如同一个在祈祷的朝圣者,又如同被这一整夜的重压生生击碎了脊柱的困兽。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回响,如同垂死挣扎的呜咽。窗外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啼叫,却显得格外凄厉,仿佛在为这个破碎的夜晚哀鸣。 过了许久,久到他几乎以为自己会永远保持这个姿势,他才缓缓站起身,他推开浴室的门,站在洗手池前,他终于打开了灯 刺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整个空间,也照亮了镜子中那个陌生的自己,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很久。 忽然,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怒从胸腔深处涌起。他抬起手,狠狠一拳砸在洗手台的大理石台面上。 拳头传来钻心的疼痛,指关节已经破皮,鲜血渗出,在白色的台面上留下几滴刺眼的红。但这种痛感相比内心的撕裂,简直微不足道。 "……操。"那一声咒骂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不可闻,像是被逼到喉咙口的血,被压着、被咽下去,最后还是不甘地溢了出来。 然后他倒在床上,身体重重地压在柔软的床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舒适。他侧躺着,半边脸贴着凉得过分的真丝枕头,那种冰冷的触感如同死亡的吻,让他忍不住颤抖。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如同一具失了魂的躯壳。但脑海里却无法安静,顾云来今晚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录音带般反复播放,一遍遍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当然知道顾云来是在演戏,在配合这场精心设计的苦肉计,每个字都说得那么狠,狠得像在剜骨,才够"逼真",才能让方文恒相信他们真的分手了。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顾云来趴在他耳边,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刚哭过的鼻音,在他耳畔轻声说着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你以前是怎么跟我说的?说你以后只睡我一个人,说你一闻到我的味道就有反应,说你每次事后都想抱着……你不许骗我。” 那时候的他,还缩在顾云来温暖的怀抱里,皮肤上还留着刚才激情的痕迹,说这些誓言时,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如同在神圣的祭坛前许下最庄重的誓言。 可现在,那些缠绵悱恻的夜晚,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那些热烈得要命的拥抱和亲吻,在他脑海里如同破碎的胶片,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每一个画面都如此清晰,清晰到令人窒息。 身体传来的某种渴望让他无法再继续躺下去,那是一种几乎要将他撕碎的需要,他走向浴室,开启花洒,让温热的水流冲刷过全身。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个错误,水温会唤醒更多不该有的感觉。 浴室里氤氲着淡淡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镜子上蒙着一层模糊的水汽,朦胧得看不清轮廓,像极了他这几天的意识状态,湿重、混乱,又带着一种不愿直视现实的晕眩感。 他缓缓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闭着眼任由水流从发梢顺着肩颈滑下,那些水珠划过锁骨、胸口,一路向下流淌,在皮肤上留下湿润的痕迹。 那触感太像顾云来的手了,那双骨节分明、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手,曾经沿着这同样的路径,一寸一寸地探索着他。 那时的他被轻柔地按在柔软的床上,喘息声几乎要盖过自己的理智,只能反复呢喃着爱人的名字,叫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而现在,浴室里只剩下水流声,和他自己微不可闻的急促呼吸。 身体深处涌起一阵几乎无法抑制的渴望,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一种对温暖和安慰的绝望寻求。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他已经停不下来了,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会拼命抓住任何漂浮物,哪怕那只是虚无的泡沫。 他紧咬下唇,即便是在触碰自己的时候,他想的依然全都是顾云来。 脑海中浮现的是顾云来俯身在他身上时的喘息声,是对方低头轻咬时发出的那种低沉的声音,那种几乎要将他咬碎的温柔力道。 是顾云来在他说"别停"的时候故意放慢节奏,在他说"求你了"的时候眼神却变得更加明亮炽热的模样。 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如此清晰,清晰到几乎要将他逼疯,分钟后,一切戛然而止。 那种短暂的释放过后,剩下的只有更深的空虚和自我厌恶,镜子上的雾气被他的手掌胡乱抹开,望见镜中那张湿漉漉的脸,眼神涣散,唇色泛红,连在最私密的时刻,他都无法摆脱那个人的影子。 第162章 顾云来已经彻底占据了他的身体和灵魂,即使在愤怒和痛苦中,他依然无法将那个人从心中驱逐出去。 他很快就会开始行动了,那我也该再加把火了,许天星想着。 第111章 清晨六点, 方家别墅后院的花园小径还沉睡在朦胧的灰蓝色里 方映辰沿着私家湖边的石径慢跑,私家湖面泛着一层清冷的蓝,透出一种让人不安的纯净。微风轻抚过水面。 她从不喜欢这片人工湖, 太刻意了,刻意得像父亲商业谈判时的笑容, 完美得不真实,就像家里的一切, 这种被金钱堆砌出来的完美让她感到窒息, 就像她从小到大生活的那个精致牢笼。 拐过爬满迎春花的矮墙时,然后她看见了那个女人。 一个穿着深蓝色物业制服的中年女人,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堆着那种方映辰从小就熟悉的职业性笑容, 恭敬中带着小心翼翼。 女人拎着一把看起来很新的扫把站在路边,举着手机朝她招手的动作显得有些刻意, 甚至有些谄媚。 “姑娘……”女人的声音带着刻意的亲切,但方映辰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一丝紧张, “能帮我看看这手机怎么回事?刚才突然跳出个东西,我就不会弄了。” 方映辰接过手机的瞬间, 不是通知弹窗,也不是系统提示,而是备忘录界面, 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一行字:"你的手机在被监听,如果你想联系我, 先把手机扔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三秒, 她没有抬头,面容依然保持着从小被训练出来的完美表情管理,但内心却如湖底的暗流般汹涌。 这三秒钟里, 无数种可能性在她精明的头脑中闪过,是父亲的商业对手,还是什么别的威胁?多年来在豪门中的生活已经让她对这些暗流涌动见怪不怪。 然后她展现出了完美的大家闺秀风范,微笑得得体而温和,把手机还了回去:“系统好像卡住了,重启一下应该就好了。” “大妈”接过手机,眨了下眼睛,那个动作快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她感激地说:“哎呀,谢谢你姑娘,你人真好。”语气里的感激听起来那样真实,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方映辰优雅地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她重新开始跑步,步态依然轻盈而有节制,呼吸依然稳定,仿佛刚才只是遇到了一个寻常的小插曲。 身后,传来扫把轻抚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很快就被风声和私家花园里精心培育的鸟儿啁啾声淹没了。 其实,她早就怀疑过自己的手机,父亲偶尔在饭桌上无意中提起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私事,她一度以为是自己过于敏感,但她始终缺少确凿的证据,只能把这些疑虑埋在心底。 可今天,有人用这种近乎电影情节的方式告诉她:不是她在多心,而是真的。 跑到湖边的时候,她刻意放慢了步子,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水面上,泛起千万个金色的光点。 她走到湖边的汉白玉栏杆旁,她的手轻抚过栏杆冰凉的表面,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冲动。 四下无人,她忽然弯下腰,假装整理鞋带,但此刻她却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手指故意在鞋带上多停留了几秒,确保动作看起来自然而无懈可击。 然后,在那个看似不经意的瞬间,她用力一甩,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啪嗒”一声,溅起一朵洁白的水花,瞬间被湖水吞没。 涟漪一圈圈地扩散开来,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没有回头去看那个逐渐平息的水面,只是优雅地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脸上依然保持着淡然的微笑,然后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慢跑离开,步伐轻盈而从容。 但她的心中,某个被囚禁了多年的东西正在苏醒。 几天后,方映辰重新回到了正轨,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她坐在方文恒旗下文化基金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她换了一部新手机,但每当拿起它时,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那个沉入湖底的前任,和那条改变一切的信息。 她起身去茶水间冲咖啡,角落里有个正在拖地的女清洁工。 那女人身材高挑纤瘦,动作却出奇地利索,每一下拖地都精准而无声,仿佛在进行某种精密的舞蹈。 她戴着鸭舌帽,身穿标准的蓝色物业制服,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但即便如此,方映辰还是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人与众不同,她的气质太过干练,不像普通的清洁工。 方映辰走到不锈钢水池边,拿起自己专用的骨瓷咖啡杯开始冲洗,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很轻,那个清洁工走了进来,声音被刻意压得很低,仿佛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方映辰没有抬头,继续专心地冲洗着咖啡杯,但她的肌肉已经微微紧绷,所有的感官都在暗中警觉。 直到那人拖地拖到她身边时,忽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你昨天把手机扔得挺干脆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 方映辰她缓缓转过头,第一次正面看向这个神秘的女人,对方戴着黑色的医用口罩,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极其特别的眼睛,细长清亮,眼尾微微上挑,透着一种捉弄人的狡黠。 “别紧张,”女人继续低声说道,声音像掺了细沙的夜风,带着一种神秘的磁性,“我没有恶意。只是有点好奇。”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刀般锐利,“你到底想站在哪一边。” 这句话击中了方映辰内心深处的某个痛点,从小到大,她就像一枚被精心雕琢的棋子,从未被问过想要什么,只是被告知应该成为什么,而现在,一个陌生人却在问她的选择。 “你是谁?”方映辰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但语调中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那是属于方家大小姐的底气。 女人没有直接回答,过了几秒,她才开口:“这不是话说的地方,明天去东华医院挂个宋平安的号,你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她便推着拖把车向门口走去。但在门口,她又回过头,那双眼睛透过帽檐的阴影望向方映辰:“随便说点什么男的不合适问的病,明天见。” 然后,就像幽灵一样,门轻柔地合上了,但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和某种说不清的危险气息。 东华医院妇产科,电梯门缓缓打开,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药水气息,方映辰她找到妇产科诊室,门牌上挂着宋平安的名字,轻敲了两下门。 “请进。”里面传来温和的男声。 方映辰推门走进来时,宋平安正坐在诊台后翻阅病例,他抬起眼,露出职业而亲切的微笑:“方映辰是吧。” 方映辰优雅地点点头,宋平安翻开她的预约资料,语气专业而温和:“您的基本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今天主要做一个常规的妇科检查,护士稍后会带您去检查室。”他的声音很稳,带着医生特有的令人信任的质感。 “好的,麻烦您了。”方映辰点头,声音清冷而简洁,透着良好的教养。 正说着,一位身着白色护士制服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戴着标准的医用口罩,手里拿着病历夹板。 “方小姐,麻烦您先核对一下病史信息,然后这边请,我们去检查室。”女孩的声音温和而有礼,语调不卑不亢,完全符合一个专业护士的标准。 方映辰正跟着她去了里间,忽然感觉到空气中有种微妙的变化。女孩的手在翻页时忽然顿了顿,然后缓缓抬起头,眼神带着一种捉弄的笑意看着她。下一秒,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地摘下了口罩。 “别紧张,我不是护士。”她露出一个带着锋芒的微笑,唇角微挑,眉眼间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锐利,“我叫顾云峥。” 方映辰怔在原地,瞬间绷紧了神经,声音压低但依然保持着理智:“你是顾云来的妹妹?” 顾云峥勾起唇角,笑容里有种危险的魅力:“你该问的是,为什么是我一次又一次的亲自来见你。” 她将病历夹随手一放,完全放松地靠在诊台边,双手环抱在胸前,笑容变得松弛而自信。那一瞬间,她身上那种伪装的温顺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场。 “因为我们的处境,”她停顿了一下,眼神直视着方映辰,“一模一样不是吗?都有一个只想让儿子继承家业的父亲。” 方映辰眼神微微闪动,沉默了半晌,才用低哑的声音开口:“所以你费劲皱着把我骗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我背叛我父亲。” 顾云峥挑了挑眉,摇头:“不,我不是让你背叛谁。”她的语调开始变得认真,每个字都像经过精心雕琢,“我是想让你弄清楚,你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没有逼近,但语调却一寸寸压下来:“你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第163章 “你母亲只有你一个女儿,泰盛集团是你外祖父陈泰山留下的基业,是你母亲用半辈子心血守护下来的东西。” “可现在呢?”她的眼神忽然变得锋利,宛如冰刃直刺人心:“你我都一样,名校毕业,回国后从最基层的项目经理做起,替你父亲立了多少功,扛了多少责任?” “你以为你做这一切,是为了成为方氏的继承人?” “错了。"她的声音像寒夜中的风,冷得彻骨,“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眼睁睁看着你父亲把属于你母亲的一切,堂而皇之地,变成他和前妻儿子的?” “你真的甘心,把泰盛集团,把你母亲的心血,拱手让给许天星?让你母亲的血脉传承,你一点点拼搏出来的成就,全都落在他们手里?” 方映辰脸色瞬间苍白,沉默不语,但她的手指悄然收紧,指节泛白,那些她从不敢正视的现实,被顾云峥毫不留情地摊开在她面前。 顾云峥轻轻前倾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毫不掩饰的锋锐:“你不能让顾云庭把你父亲拉下水。泰盛集团,是你外祖父的,是你母亲的命根子。” “你父亲那样的人,你真的觉得他守得住这份基业?他越是不择手段,越会把这家公司毁得干干净净。你想看着泰盛和星来集团斗到两败俱伤吗?" 她顿了顿,收起语锋,像是缓了一口气,眼底露出一抹清醒的冷静:“你我都很清楚,这两家公司根本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星来的技术路线更新得快,产品研发思路前沿,资本市场追得紧,团队也灵活,可它的问题也一样明显,没有成熟的销售网络,缺乏医院资源,渠道触达能力远不如你们。” “而泰盛呢?”顾云峥笑了笑,“你们是正统出身,手里握着老一辈铺下的渠道、人脉、审批权,走一步稳一步,但体制僵硬,层级复杂,改革一动全身。别说转型了,连想换个产品线都要开几轮会。” 她语调平缓,字字剖透现实:“一个冲得快却接不住地气,一个稳得住却被老系统拖着后腿。” “在别人眼里你们是对手,但在我看来,你们是彼此唯一能补全短板的‘解法’。” 她看着方映辰,眼神愈发逼人:“可你爸,包括你现在都还在想着怎么赢,怎么踩死星来、怎么拿回控制权,要是泰盛真在这种对抗中拖垮了,谁会替你妈守住那家公司?” 她盯着方映辰,一字一句地说:“你真想把你妈留下的公司,变成他们权力斗争里的牺牲品吗?” 方映辰的似乎被顾云峥的话击中了要害,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沉默着,试图将顾云峥的话理清楚。 眼前的一切像是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她从未如此直面过自己内心的矛盾:是该坚持父亲的事业,还是如顾云峥所说,重新审视这场斗争?她不自觉地咬住下唇,内心掀起波涛。 顾云峥忽然收起了所有锋芒,微微一笑,仿佛刚才的凌厉话语不过是随口一说。她重新靠回诊台边,慢悠悠地道:“我不是来指使你做任何事,我只是想让你想一想……” 她停顿了片刻,眼神深邃而笃定,仿佛要将方映辰的每一寸思维都剖开:“如果有一天,泰盛集团真由你当家,会不会有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方映辰的眉头微微一跳,心底有一丝不敢置信涌上,她的声音低沉:“我当家?” 顾云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沉静、坚定,几乎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反驳的力量:“为什么不行?” 她微微停顿,目光更为锐利,眼中闪过一抹让人心悸的光芒:“不妨告诉你,我之所以帮我表哥顾云庭,是为了云来集团。我不愿站在台下为别人鼓掌,而是要坐在那个本该属于我的位置上。” “而他,愿意让我把自己的野心坦荡的说出来,不用再遮掩。”她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种令人震慑的坚定。 这句话犹如一道闪电划破方映辰的思绪,让她震撼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那个最清醒理智的人,但这一刻,她忽然感觉自己一直筑起的坚固壁垒开始有了裂痕。她的世界似乎开始颠覆,陷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生存姿态。 一个毫不掩饰自己野心的女人,一个敢于突破泥潭、自己创造命运的女人,而她自己,终其一生,若不敢挣脱,便只能永远仰望。 方映辰微微颤抖,顾云峥的话,撕裂了她最后一层不敢触碰的执念。 顾云峥注视着她,唇角微扬,笑意如针,轻巧却深深扎进方映辰的心脏。她缓步走近,弯下腰,几乎将自己的气息贴近方映辰的耳边,低声说道:“我去解决顾云庭,说服我爸,你解决你爸,怎么样?” 那语气温柔而沉静,却如同一场试炼,逼迫方映辰面对自己心底最深的选择。 这不是威胁,而是一种邀请,一条通向截然不同人生的邀请。 第112章 从医院出来的那一刻, 阳光洒在街头,方映辰坐进车里,望着外面的阳光, 久久没有言语。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手有点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体内某种迟到已久的东西正在悄然觉醒。 顾云峥给她留下了一个邮箱和密码, 刻意规避了所有可能的追踪手段。一个不容易被查到的隐私, 足够在这场博弈中留下自己的痕迹,却又能随时消失无踪。 她知道自己能随时联系她, 而顾云峥也知道,自己会在某个时候再去主动联系她。只是现在, 她还在等待那个时机。 方映辰轻推开厚重的实木门,她还未来得及换下高跟鞋, 便听见书房门轻启的声音,那熟悉的吱呀声像是某种信号, 预示着一场避无可避的对话。 方文恒问:“怎么去了医院?” 在那份严肃的表象下,方映辰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担忧, 那是只有血浓于水的亲情才能催生的微妙情感。 方映辰淡淡的说:“大姨妈有点不正常,医生开了点补气血的药。” 方文恒缓缓点头,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在女儿脸上细细搜寻着什么。突然, 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手机上,眉头再次轻皱:“让阿姨多给你做点补品吧, 对了, 手机怎么换了?” “晨跑时掉湖里了。”方映辰低头应道,语气轻描淡写,声音中没有一丝波动。 她当然是故意的, 故意买了与之前完全不同颜色的手机,想看看他会如何反应,看看他是否会再次表现出那种“关心”的假象。 方文恒没有再追问,沉默片刻后转身,从玄关柜上取出一部全新的手机,递到女儿面前,“给你的。” 方映辰伸手接过,手指与父亲的手指短暂碰触,那个瞬间的温度让她的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微微颤动。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那一触即逝的接触带着一丝熟悉的温暖,仿佛无数次她曾在这种细微的互动中寻找过慰藉。 她轻抚着手机光滑的表面,那冰凉的触感如同一剂清醒剂,提醒着她现实的冷硬。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那些动摇的情绪压回心底,低声道:“谢谢爸爸。” 她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一切都如常,可她知道,父亲给她这部新手机,不仅仅是关心她的日常生活,更是一个工具,一个监听的工具,一个继续监视她的一环。 每一次这样的“关心”都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父亲的爱里有多少权谋与控制。 她曾试图从这份父爱中寻求一些温暖和自由,但每一次都是徒劳。他之所以给她新手机,是为了继续掌控她,继续保持那份无形的权力,继续留在她的生活中,监听她的一切。 方文恒深深凝视着女儿疲惫的面容,那双被工作和责任压得有些憔悴的眼眸让他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心疼。他的声音软了几分,带着难得的温和:"最近你为公司的事操劳过度了,是时候稍作休息。二期项目,可以交给许天星跟进。" 许天星这个名字如利刃般划过方映辰的心田,到底,对他而言,许天星才是他的儿子,才是那个在他眼中真正的继承人。 只有他,才能继承他的事业,继续他的雄图伟业,而她,始终只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女儿,需要被安排在安全地带的棋子。 那种被替代的感觉如同针扎般刺痛着她的自尊心,切割着她曾经认为牢不可破的自我认同。 方映辰缓缓抬起头,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直视着父亲:“我姥爷去世的时候,我记得您说过一句话,泰盛永远姓方。” “您还记得吗?”这句话在两人之间掀起惊涛骇浪。 那份小心翼翼的试探,带着最后一丝对亲情的眷恋,如同溺水者伸向岸边的最后一只手。 方文恒他缓缓收回原本凝视女儿的目光,重新垂首看向桌案上那份永远处理不完的文件,仿佛那里有什么比女儿更重要的东西。 “你年纪不小了,”他的声音低沉如古井,不带一丝温度,“该明白什么话是说给外人听的。” 第164章 这句话如冰锥般刺入方映辰的胸膛,瞬间冻结了她心中最后一点温暖。 “我明白了。”她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单薄而孤独,她顿了顿,轻声补上一句:“但愿他能给你生一个继承人。”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仿佛一颗暗藏锋利的子弹,精准地射入方文恒的心脏。方映辰并没有回头,脚步依旧坚定,却已然在言辞中划开了父女之间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 顾云峥的话语如魔咒般在她耳畔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如重锤般敲击着她的心扉:“如果有一天,泰盛集团真由你掌控,会不会有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这句话如种子般在她心中生根发芽,伴随着夜的静谧和月的清辉,慢慢长成一颗名为"野心"的参天大树。 这个月泰盛文化投资板块的项目汇报,方文恒没有来,他一向不参与这种例会,通常通过秘书室掌握动向,若无争议,便默许。 方映辰端坐在会议桌正中,面前摊开本季度投资审计汇总,左手边是项目拓展总监,右手边是她新聘的财务顾问,曾在伦敦任职家族信托管理多年,三个月前加入她设立的境外spv。 会议进行到中段时,老财务总监曹锦山照例在角落翻着纸。她忽然点名:“曹总,审计条线我们准备年中做一次结构优化,您考虑一下,退休的事情……我们得提前做交接安排。” 现场一静,曹锦山的笔顿了顿,点头道:“听您的安排。” 方映辰笑了笑,自己对自己说,“我这一板块,必须有我信得过的人。” 她没有急于推进,步步走得精准,步步更深,方映辰悄然将自己名下信托账户的二级授权签字人从父亲秘书处撤换,改为自己的境外私人顾问律所。 没过多久,她又完成了旗下高价值股权向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的spv公司转让的结构性搭建,手续通过“艺术品估值交易公司”间接完成,未惊动任何家族内部审计。 父亲的手,已经够不到这里了,她知道,方文恒不会在意“她的那点项目权利”,只要她不干扰他与顾云庭之间的“联动”操作,他甚至愿意她把这块做肥做亮。 但正因为如此,他永远不会察觉,直到为时已晚,她已经在悄悄收回“感觉神经”,如同躯体末端开始拒绝上传信息。 等父亲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操控的器官。 她开始释放温吞的信号,一份内部会议纪要悄然送达一家叫天行方略的新锐战略咨询公司,邀请他们就某高回报项目提出参股建议,这家公司,法人代表是个毫不相关的富二代,但实际合伙人是林星澈的学妹,同时与顾云来名下投资基金有合作。 她没有留下痕迹,也没有签字,只是口头授意:“这类项目,适当对外放一点空间。” 林星澈接得干净漂亮,派人入场报价,流程正规,身份隐蔽,董事会其他成员未起疑。 方映辰坐在楼下的花园里,一封标着特殊加密标识的邮件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邮件标题简洁如刀锋:【感谢你的神操作,我对你真的刮目相看了,女中豪杰。】 方映辰的心脏在胸腔里轻颤了一下,仿佛被什么温柔而有力的东西轻轻触碰。 这种被人认可的感觉如暖流般涌遍全身,那是多少个夜深人静时她独自奋战却从未获得过的赞许。 点开邮件,映入眼帘的不是冗长的商业辞令,而是一份简洁却分量十足的草案协议副本:【若未来泰盛出现控股变动,我们将确保你保留对所辖板块的绝对控制权——leo gu】 这句话如春雷般在她心中炸响,绝对控制权,那是她从未敢奢望过的承诺,却在这个午后,以如此直白而坚定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方映辰缓缓靠向椅背,原来真的有人在暗中观察着她的每一步棋,欣赏着她的每一次坚持。 那些在深夜里独自分析数据的夜晚,那些被父亲冷眼相对的时刻,那些咬牙承受委屈的瞬间,原来都被一双睿智的眼眸尽收眼底。 她没有立即回信,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屏幕上那份协议副本,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深深印在记忆里。 突然间,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她的心田,难怪许天星会爱上顾云来。 顾云来身上那种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睿智,那种能在关键时刻给予他人情感支撑的能力,确实是令人心动的特质,他不是那种只会甜言蜜语的男人,而是用行动证明自己价值的强者。 她想象着想象着他们之间那种势均力敌又互相吸引的微妙关系,然而,下一秒,困惑如乌云般笼罩了她的心头。 既然顾云来如此优秀,既然他们之间的化学反应如此明显,为什么许天星会错过这样一个人?是什么让他们之间产生了裂痕?是误解,还是别的什么不可言喻的原因? 方映辰轻缓地摇了摇头,她将那些关于他人情感纠葛的念头如落叶般从脑海中拂去,现在不是沉溺于旁观者心态的时候,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抬头望去,泰盛大厦如钢铁巨兽般矗立在繁华的商业区中心,而在这座权力的金字塔顶端,她能看见父亲办公室里那盏永。 方文恒似乎还在,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以为牢牢握在掌心的权力,正如细沙般从指缝中无声地流淌而去。 方映辰静静地凝视着那盏灯,仿佛能透过温暖的光芒看见权力的本质,它从来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它只属于最有能力驾驭它的人。 而她,正在用一种最古老也最有效的方式,将那盏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明灯,从父亲的房间里,一寸一寸地搬到自己手中,没有声音,也没有烟火。 但这场注定要改写泰盛集团历史的革命,已经如地火般在暗中燃烧起来了。 回到方宅时,夜已深沉,客厅里一片安静。方映辰刚准备上楼时,突然看到许天星从楼梯下走下来 他穿着一件简约的黑色衬衫,衬衫的领口略微敞开,露出修长的脖颈,显得随性而不失精致。外面搭着一件经典的burberry风衣。 他的眉眼依然保持着那副清冷模样,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清秀的丹凤眼微微上挑,轮廓分明、清冷,仿佛与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一种优雅的距离,而那微微翘起的嘴唇,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和从容,仿佛无论何时,都能轻松迷惑人心。 可方映辰却忽然意识到,这个人,哪怕只是站在门口,哪怕神情淡淡,只要轻轻勾一勾嘴角,那股难以忽视的吸引力便悄然释放,勾人心弦。 那种不费力的吸引力,是她见过的那些“好看的人”所无法复制的。那些所谓的魅力,往往需要经过精心打磨,才显得引人注目,而许天星却不同。 他的吸引力是那种本能的、无可抵抗的,仿佛天生就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诱惑,越是安静、越是沉默,越能勾起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停在楼梯中段,目光穿过昏黄的灯光,凝视着下方那道修长的身影。这时,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从楼上缓缓传来:"去哪儿?" 是方文恒,他已换上深灰色的家居服,单手搭在二楼扶栏上,垂眸凝视着许天星。 许天星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朋友有约。"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的漫不经心。 "这次又是哪个?临海的还是维港的?"方文恒随口问着,语调里带着几分玩味,仿佛在品尝一杯陈年红酒般从容不迫。 方映辰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许天星身上,那双清澈的瞳孔里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 许天星没有答话,只是缓缓抬起那双丹凤眼,唇角微微带着笑意,不否认,也不承认,像是故意留白,像是默认,更像是一种优雅的挑衅,那笑容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整个偌大的客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静默,而就在这时,方文恒的手机骤然响起,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宁静。他垂眸看了一眼屏幕上闪烁的名字,神色依旧波澜不惊,但那只握着手机的手却不易察觉地停顿了半秒,是顾云庭。 方映辰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她站在楼梯口,半明半暗的壁灯将她精致的面庞切割成明暗两半,一半沐浴在温暖的光晕中,一半隐没在深沉的阴影里。 她忽然开始重新审视许天星,这个近来行为暧昧、态度模糊得如迷雾般的哥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刻意的随意,每一个眼神都带着深不可测的含义。 他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他只是来夺权的,明知道父亲最厌恶他的性向,为何还要在这个关键时刻与“临海的还是维港的”纠缠不清? 如果他真的对家族的一切毫不在意,为何又始终不肯搬出这座房子?他到底站在哪一边?他又在等谁,或者在等什么? 许天星没有回头看她,只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个家庭成员间彼此观察、彼此设防、如履薄冰般的生存方式。 第165章 门轻响一声关上,那个令人捉摸不透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存在过。而她依然站在原地,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那种感觉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那种感觉像是,棋盘上有一颗关键的棋子已经开始悄然移动,但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是白子还是黑子,更不知道它将走向何方。 第113章 方文恒回到书房, 这才重新给顾云庭回过电话去。 电话那端的顾云庭,似乎早已压抑不住内心的焦躁,语气中再无半分伪装的客套, 带着明显的锋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短暂的停顿后,他的声音愈发尖锐, 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直指人心:“我们说好的事情你一推再推——现在是想把我晾在这儿吗?你别跟我说什么'再稳一稳'这种话。” 方文恒并未急于回应,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渐暗的天空, 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敲着, 每一下都透着深思熟虑的韵律,仿佛在心中反复权衡着什么重要的棋局。 顾云庭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一次更加咄咄逼人,每个字都带着锋利的质疑:“我现在唯一想确认的是, 你是不是觉得许天星现在真的'回心转意'了?所以你要重新评估我们之间的分配?”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一沉, 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挖苦意味:“方总,你这边家和万事兴演得正高兴, 顾云来那边可是一点没闲着,星来那几个国际基金资源, 已经开始重谈。你要再犹豫下去,到时候就他来收拾我们了。” 方文恒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面前摊开的文件上, 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条款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几乎察觉不到的微笑, 声音依旧如山涧清泉般沉稳:“到底是年轻人, 脾气还是急。” 他稍作停顿,每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我自有我的打算。” 顾云庭似乎被这份从容激怒了,冷笑声透过听筒传来, 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嘲讽:“你有什么打算?看你那个同性恋的儿子什么时改邪归正,给你抱个孙子?” 方文恒的眸子微微一凛,良久,他才淡淡开口,每个字都像是精心雕琢的玉石:“动手的事,我会选择时机。”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在电话两端都砸出了沉重的回响。顾云庭那边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仿佛被这句话震慑住了。 终于,顾云庭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刻骨的寒意:“行,我等你最后这一步。” 他的语调愈发阴鸷,如同冬夜里的寒风:“但你要记住,和你那个便宜儿子别搞得真的父子情深一样,到时候真下不了台。到时候可没人替你收场。” 方文恒缓缓放下手机,书房重新归于寂静,仿佛刚才激烈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他身体向后一仰,整个人深深陷入那张意大利进口的真皮座椅中,他疲惫地闭上双眼, 他当然知道顾云庭为何如此焦躁不安。 这个曾经的合作伙伴,如今更像是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急切地想要撕开桎梏,却不知道这样的急躁恰恰暴露了他的软肋。 但方文恒更加清楚一个道理,这盘布局了数年的棋局,越是走到关键时刻,越不能被任何人的情绪所左右,更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向深渊。 他必须像一个精明的棋手那样,重新审视棋盘上的每一枚棋子,重新评估每个人在这场游戏中的真实位置和潜在价值,才能最终决定,谁可以作为他手中的棋子任意摆布,谁还能继续为他所用,为他的宏图伟业添砖加瓦。 酒吧的音乐节拍正渐入佳境。霓虹灯肆意挥洒着绚烂夺目的色彩,,在磨砂玻璃墙面上投射出迷离的光影,那些斑斓的色块如万花筒般旋转变幻,营造出一种虚幻而迷醉的氛围,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与浮躁都在这片光影交错中悄然消融。 许天星独自坐在临窗的卡座里,身着剪裁合身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修长有力的前臂,骨节分明的手指优雅地握着一只水晶酒杯,杯中琥珀色的烈酒在冰块的映衬下闪闪发光。 今夜的许天星显然经过了精心的打理,乌黑的头发用发蜡梳理得一丝不苟,额前的几缕发丝恰到好处地垂落,为他棱角分明的面容增添了一丝不羁的魅力。 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优美的锁骨线条,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性感与危险。 菀菀警官,踏着从容不迫的步伐走进了这片灯红酒绿的世界,缓缓走到许天星面前,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几秒钟,那种审视的眼神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意味。 突然,他轻声低笑起来:“难怪顾总对你死心塌地。”他微微挑眉,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痞劲与调侃,“说实话啊,许医生,我要是个女的,我也得动心。” 许天星依旧保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态:“可惜我不是。” “可惜啊。”菀菀夸张地耸了耸肩膀,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但眼中的笑意却更加浓郁了,“也幸好不是,不然咱俩恐怕要在行动中演一出争风吃醋的好戏。” 菀菀警官,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正事说吧。顾云峥那边已经刺激过一次方映辰了,效果不错。” 他的声音变得愈发低沉,如同在传递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她开始转动那套母亲留下的信托基金,架空了老财务,也松动了部分权力结构。动作很隐蔽,但很有效。” 许天星的眼睛微微一眯,但表情依然如古井无波,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切的发生。 他紧紧盯着许天星的眼睛:“信托、账权、人事调动,每一步都走得很漂亮,很谨慎。但她还没有真正站队,还在犹豫观望。你知道她那种人的性格,喜欢冷眼旁观,慢着出手,总想等到最安全的时机,我们得逼她一把,让她不得不做选择。” 许天星眼中闪过一丝如冰雪般冷静的光芒,嘴角缓缓上扬,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希望我怎么做?” 菀菀身体再次前倾,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压低声音,字字珠玑:“让她觉得,苦心经营的位置,开始被人觊觎了。”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分量充分沉淀,然后语气加重:"你这边,如果能释放出一点想要接班的强烈信号,哪怕只是让她听到风声,她就绝对坐不住了。” 他的眼神愈发凌厉,如同出鞘的利剑,“她不是没有野心,恰恰相反,她的野心可能比任何人都大。只是她太习惯被人控制,太习惯在阴影中生存,甚至不敢主动争取属于自己的东西。” 许天星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中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良久,他的声音如夜风般轻柔地响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所以你要我做的,我是回来接手这个家族的,包括本该是她的东西?" 菀菀点点头:“那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吧?” 许天星接过酒杯,慢慢晃动着杯中的冰块,在灯光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低声回答道:“放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这场戏,我会演得很精彩。” 菀菀缓缓点了点头,他向来了解许天星的行事风格,一如既往地从不多问,从不追根究底,他的准备工作总是超乎常人想象的精确和冷静。 “今儿晚上打算去哪儿?”菀菀忽然开口询问,声音在嘈杂的音乐中显得格外清晰,打破了两人之间那种微妙而沉重的沉默。 “老地方呗。”许天星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讽刺意味,嘴角弯成一道优美而危险的弧度,“我那个便宜爹肯定早就派人在那边盯着了,说不定连我们现在坐在这里都一清二楚。” “他不管你这些私生活的事?”菀菀轻挑秀眉,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与好奇,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怎么不管?”许天星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一种近乎苦涩的意味,他随手将酒杯轻轻放回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前阵子还特意让我去相亲来着,介绍的都是那些所谓的名门千金。” 菀菀闻言顿时愣住了,显然完全没有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那你怎么打算应付?” 许天星仿佛在讲述一个发生在完全陌生的人身上的故事,语气轻松得近乎漫不经心,慢悠悠地说道:“后来我跟他说,放心吧,我肯定给您老人家弄个孙子出来,让方家香火延续,他这才暂时作罢。” 菀菀差点被杯中的酒呛到,惊得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吸引了周围几个人的目光:“我草,你来真的?!” 许天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一种深不可测的平静,语气淡然得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从他找到我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他早晚会走到这一步。”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静:“他要血脉传承,要家族延续,要一个能够光明正大姓方的继承人。在他眼里,我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延续他的基因,延续方家的血脉。” 第166章 许天星的眼眸微微一沉,瞳孔中闪过一道如寒星般冰冷的光芒,话语却依旧轻飘飘的,仿佛是在讲述一个极其遥远、与己无关的故事:“可惜啊。” 恰在此时,酒吧的追光灯突然闪烁了一下,一束强烈的光线如闪电般掠过许天星的侧脸,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勾勒得异常锋利,在光影交错中显得刻意而危险。 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依然挂在他的唇边,却冷得像出鞘的刀锋,透出一种极其锋利的寒意,让人不敢直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深渊般幽深,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菀菀能够听见:“他的血脉,没有继承下去的必要。” 黎明时分,微光还未完全驱散夜的阴霾,许天星的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响,像幽灵般悄然踏进这座庞大而冷漠的宅邸。 刚刚踏进玄关的瞬间,楼梯口便传来了有节奏的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方映辰从楼上款款走下。 她身着一套修身的运动服,显然是准备出门晨跑的装扮,她在楼梯的最后一阶停住了脚步,那种审视的目光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穿透力,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看透。 “你去约炮了?”她的声音清脆而直接,没有任何铺垫或委婉,问得坦率得近乎残酷。 许天星的动作瞬间凝固了一瞬,他很快恢复了那种一贯的淡然,声音不急不缓,甚至带着一丝玩味:“是啊,要不是想早点回来别被父亲碰上,早上还能再来一回。” 方映辰的眉眼依旧不动,面容冷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声音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你……”那种困惑与惊讶交织的神情让她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她的语气依然平静,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撼,仿佛听到了一个她无法理解的真相:“你……也会做这种事?” 许天星转过身来正面看着她,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无聊而幼稚的问题:“多新鲜,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嗓音低哑而磁性,带着一种近乎讥讽的温和,每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你今天才知道吗?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跟顾云来分手?” 方映辰如遭雷击般怔住了,整个人仿佛被这句话狠狠撞击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一时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是怔怔地盯着他,眼神从最初的震惊逐渐转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困惑与深深的警惕,仿佛第一次真正审视着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陌生人。 许天星静静地看着她,那淡淡的笑意如刀子浸在温水里,表面温和却暗藏锋芒:“这都是拜你父亲风流成性的好基因所赐。” 他的声调轻慢悠长,几乎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每个字都透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漠然:“只不过他睡女人……”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一寸寸地扫过她的面容,似乎在欣赏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我睡男人。” 又是一个短暂的停顿,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或者用他的话说,被男人睡。” 在这一刻,方映辰似乎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她从未叫过的哥哥,之前到底承受了什么样的重量,又是用怎样扭曲而决绝的方式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中活了下来。 许天星没有等待她的任何反应,只是疲惫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动作中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语气也变得疲倦得近乎麻木:“所以你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她能听见,但每个字都如重锤般敲击在她的心上:“我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你父亲比你清楚多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朝楼上走去,背影显得懒散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决绝感,在踏上楼梯的最后一刻,他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话,声音淡得近乎冷酷:“我回去补觉了,早安。” 那个背影渐渐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留下方映辰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偌大的玄关里。晨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大理石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而她就站在那片光影的边界上。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令她心寒的事实,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男人,这个她以为自己了解的“哥哥”,她从头到尾,竟然从来没有真正看懂过。 第114章 初冬的夜晚, 但会所仿佛脱离了季节的束缚,温暖的室内模拟了室外的景象,空旷的庭院里水面泛起微弱的涟漪, 方映辰站在回廊的边缘,光影在她身旁交错, 静谧而略显疏离,她呼吸了一口带有水汽的空气, 试图放空思绪, 稍作休息。 然而,就在她准备返回那个热闹的大厅时, 忽然间,一只手从背后猛然攫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眉头立刻蹙起,身体微微一紧, 警觉心瞬间提高。 “映辰,好久不见。”男人的声音带着酒精发酵后的腻味, 眼神朦胧,却掩不住那股不加掩饰的欲望。 他站得太近, 散发的气息几乎能让人窒息,浑身透着一种富家子弟特有的轻浮和张扬。虽然他脸上带着笑容,可方映辰清楚地感受到那股不被邀请的侵入感。 这个男人是她早年在跨国项目中认识的投资人, 曾经追求过她,但一直未能打动她的心, 反倒是留下了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放手。”她试图抽回手腕, 但对方的力气出奇的大。 然而男人不仅不松手,反而露出了一抹更加咄咄逼人的轻佻笑容,“你还是这么冷若冰霜……” 他说着, 眼神打量着她,似乎在享受这种有距离却又近乎挑衅的气氛。“对了,你那个便宜哥哥今晚也来了吧?我可是听说了不少风言风语,说他现在是方家的新宠儿,准备回来接班了?” 他舔了舔嘴唇,语气轻佻,像是毫不在意她的冷漠,“你爸真是会挑时候带人出来露脸啊 话音未落,夜色深处忽然传来一道低哑的男声,如同寒冬里的北风,穿透了空气中所有的嘈杂和虚假,冷得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 “在我动手之前,你最好把手放开。”冷冷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男人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松了手,迅速转过头去,黑暗中一点猩红的火光,接着,一个身影柱廊的深处缓缓走出。 许天星身穿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身形修长却不失力量感。领口散漫地敞着两颗纽扣,微卷的短发被夜风轻抚着,凌乱中透着一种不羁的魅力。 等到完全靠近时,男人才看清他的真容,烟叼在唇角,火光在他的眼中跳跃,那是一张俊美得近乎完美的脸,金边眼镜眼镜下的那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冷冽气质。 即使在微笑时,那双眼睛也始终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许天星在距离两人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偏着头,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的讥讽,却没有一丝温度:“我说放开她,你没听见?” 那个男人神色一滞,色厉内荏地强撑着凶狠:“你他妈谁啊?她新包养的小白脸?” 话音刚落,许天星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他忽然抬起长腿,一脚正中对方胸膛,力道之大让那人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撞上了身后的雕花石柱,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夜空中炸响,许天星的手如闪电般挥出,狠得毫不容情,一巴掌打得男人眼冒金星,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许天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人,嗓音不大,但每个字都仿佛裹着冰渣,“我他妈就是她那个便宜哥哥。” 男人被这一巴掌打得脑子嗡嗡作响,怒火冲头,想要起身反击。然而许天星的动作更快,他反手钳住对方的手臂,肩胛骨处狠狠下压,那股力道仿佛要将人的骨头都压碎,将整个人死死摁在雕花石柱上,让他动弹不得。 。 男人的另一只手正颤抖着想要反抗,许天星微微动了动肩膀,显然准备给对方一个更深刻的教训。肌肉在西装下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 就在这时,方映辰终于出声,声音虽不高,却带着难得的急切和担忧:“别伤他。” 许天星没有转头,语气淡漠如水:“怎么,你前男友?” “不是,他是祥申资本副总的儿子……”方映辰咬着下唇,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还在谈一个重要的并购项目。” 许天星忽然笑了,那一刻的神情复杂得如同夜色,有几分不屑的讥诮,还有一种淡到极致却刺人心扉的讽刺:“我可不管你们那些破事,反正是他先动的手。” 下一秒,咔哒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左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许天星甩了甩手,动作优雅得仿佛刚下手术,随手一甩沾血的手套,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那个痛得几乎昏厥的男人,嗓音低沉而冷漠,带着不紧不慢的威胁:“留你一只胳膊打120。” 第167章 “下次再让我碰见,就直接卸你脑袋。我倒要看你有没有脸说为什么受伤的。” 说完,他走到方映辰身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侧身,声音重新恢复了那种淡然的平静:“走吧。” 方映辰怔了几秒,内心五味杂陈,才抬脚跟上,两人并肩走在灯光昏黄的回廊里,方映辰垂眼看了许天星一眼,不像是刚刚把一个人卸了胳膊的狠角色,只有冷冽的薄荷烟味。 沉默了一路,她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你……真的是医生?没混过□□?” 许天星像是没听清,侧头看她一眼,眨了下眼:“啊?” 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仍旧平平,像是随口一问,可眼神里却藏着真切的好奇。 许天星这回笑出了声,偏头看她,烟还叼在嘴角,一手插兜,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懒洋洋的痞气:“我要是真混过□□,刚才就不该那么收敛。” “刚才就应该拿衣服套住他的脑袋,拖到后面暴揍一顿,再顺手扔到河里,等他自己游回来跪着谢我命大。”他一边说,一边做着夸张的手势,眼里带着些许玩笑,却又似乎藏着不经意的狠劲。 话说完,他忽然停住,眼神稍微沉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许天星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方式,怎么这么像顾云来? 他轻轻一笑,心里暗自吐槽,记忆里,顾云来和那些小姑娘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是这么随意。 她本想再调侃两句,却忽然没了话,只觉得这人身上好像真是矛盾极了,明明刚才还动手毫不留情,这会儿却像个随口编段子的朋友,轻松、戏谑,甚至……有点可爱。 她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以前,她对许天星充满了警惕和防备,而且她曾经看到过他那种随意的生活态度,经常出去约炮、生活混乱,那时候她就觉得他并不靠谱,甚至有些让人反感。 她开始意识到,许天星身上竟有一种不容易察觉的魅力,冷漠里带着偶尔的幽默感,还有那种在关键时刻能显露出来的隐性温暖。 她轻声开口,语气不再疏离:“你以前……是不是打过很多架?” 许天星转头看了她一眼,眨了眨眼,语气慢悠悠地回答:“有什么办法呢?” “自己一个人长大,总得学点防身。” 两人并肩走着,夜风轻抚过她的发梢,而许天星的步伐依旧轻松自在,仿佛所有的冷漠与心机都与他无关。 几天后,方映辰下班回到家时,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了旁边的书房门口。 书房里透着微弱的灯光,方文恒坐在书桌前,许天星正站在他身边,方文恒似乎正递给许天星一份资料,而许天星接过资料,连看都没看。 方映辰退后几步,朗声说:“爸爸我回来了。” 方文恒迅速出门,看到她站在门口,顿时恢复了常态,面带微笑:“回来了一会开饭。”说着,把书房门带上,也把许天星和她隔绝开,明显不希望她看到许天星拿的那份资料。 第二天,方映辰假装如常去上班,算计着他们都离开家了,再打车回家。 她站在许天星的房间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犹豫了片刻,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一如既往的整洁,简单却不失秩序。 床铺被叠得整整齐齐,书桌上的几本专业书籍和医学期刊都被按得严丝合缝,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每一寸空间都透露出一种冷静、理性的氛围,仿佛许天星的整个世界都被这种冷静和理性所主宰,一切都显得如此远离杂乱无章。 她走向书桌,目光停留在正中央那一叠文件上,上面有一份资料被折叠过,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方映辰没有犹豫,伸手将那份资料轻轻翻开,她的眼睛瞬间定住,心跳加速,几乎无法呼吸。 高端私人辅助生殖服务…… 这一行字犹如一道闪电,猛地劈开了她的思绪,方映辰拿起那份协议,手指微微颤抖,却依然迅速拍下了照片。 那一夜,她没有合眼,手机屏幕的光辉一直在她的眼前跳跃,映照着她无法忽视的真相。 她反复查看着照片里的每一行字,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清楚明了地理解这一切。 没过多久,资料已经发到她手机上:已确认付款人意向明确,资金正安排中,预计于两周内完成首笔交付。付款人:方文恒。 她从未想过,父亲会如此冷血,所有的冷静和理智,最终都不过是掩盖内心深处的野心和操控欲,自己对父亲的认知,究竟有多少是被谎言和虚伪所掩饰的? 沉默中,手机屏幕上那行字似乎越来越清晰,仿佛在提醒她,所有的理想与希望,都不过是她一个人的幻想,方文恒已经做出了选择,哪怕她这位哥哥是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他也要去延续他的血脉,而她这个女儿呢?到底在他眼里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那是一场以“城市文化可持续性”为主题的交流酒会,地点选在燕州美术馆的顶层展厅,夜色从全落地玻璃外洒进来,把城市灯火折射成一片模糊的水面。 人群中响着低语与碰杯声,方映辰穿着一袭黑红交织的丝绒裙装,发髻高束,整个人看上去冷静、简洁、不容靠近。 她不再避嫌,不再隐匿、不再闪躲,不再担心别人看她会如何,而是主动出现在这场游戏中的关键节点上。 方映辰站在角落里,手里端着酒杯,眼神游离不定,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酒杯里的液体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荡漾,映出她冷静而深沉的神情。 直到顾云峥走近,她才稍微回过神来。身后,林星澈跟在他身旁,步伐轻盈,笑意盈盈,。 三个人相视一笑,眼神中带着默契,仿佛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她们有太多话要说,太多的过去,太多的未完待续。空气中弥漫着不言而喻的意味,似乎所有的复杂情感,都在这一笑间流转。 半小时后,酒会的喧嚣仍然在继续,林星澈站在角落,目光跟随方映辰的背影。她轻轻吹了一声口哨,笑意带着几分调皮与深意。 顾云峥听到后,语气却有些无奈:“我知道你很开心,但有必要吹这种街溜子的流氓哨吗?” 林星澈不以为意,笑道:“有时候,我还真觉得从前当街溜子那段时间最开心。你说方家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变天?” 顾云峥沉默了一会儿,眼神深邃地看着方映辰的背影,仿佛在品味她的每一步。最终,淡淡地笑了笑:“无论她怎么变,重要的是她能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 林星澈瞥了他一眼,笑得更加肆意:“是啊,既然决定了,就该朝着目标走下去,不管前方是什么,你也是一样。” 从那晚艺术展回来后,方映辰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不再只是盯着父亲给予与否,也不再只是防许天星取代她,她意识到,要守住什么,光靠防守是不够的。 她调出了母亲名下曾注册的一个文化基金,表面早已清算,却在最近被父亲通过他掌控的律所重新激活,用来接收境外一笔不明资金。 她冷静地记下每一个收款路径、每一笔转账,随后几周,她以“审计协查”为由,私下约见了几位老面孔。 这些人,年轻时是她姥爷身边最信得过的一批人,有人退休后仍在做税务顾问,有人曾在政府部门挂职,有人早年是她母亲的私人律师。 她一一请他们吃饭,没有急着开口,直到饭后倒茶时,她才缓缓开口:“我母亲当年那套架构,还能调出来吗?” “我需要把她留下的那点东西,彻底划到我这边。” 她没提方文恒,也没提泰盛,但对面的人都明白了。 她动作很快,先是把财务团队里一个被父亲安插的副经理调去“专项档案处理岗”,彻底边缘化,接着撤换了医疗投资板块的财务顾问团队,改为她母亲生前信任的事务所。 然后是一次董事会例行会议上,她提出:“建议恢复集团重大财务事项预先内部审核小组,由文娱、投资、信托三个方向共同参与。”乍看是制度完善,实则是为她架空方文恒核心账户管理权限埋下伏笔。 她现在还不能正面对抗,但她可以一点一点,把父亲的神经系统剪断,把他的信任网挖空。 她知道,她爸不会那么快发现,方文恒向来只在意结果,从不看手脚是怎么动的,但当他想动的时候,他会发现,他伸出去的那只手,已经握不到任何东西了。 第115章 董事会会议室内, 方文恒正准备如“泰盛医疗创新基金”发表阶段性总结。 他迈步走到会议室中央,目光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董事席位,声音低沉且有力: “过去这一季, 我们完成了对两家民营三甲的控股收购,也启动了与a省医保平台的谈判……” 话音未落, 站在旁侧的董事长助理忽然低声插了一句:“各位,请稍等。” 第168章 会议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助理, 他走到桌前,声音清晰却略带紧张, 但完全没有破绽:“根据公司法与章程第九十一条之规定,当前会议议程发生调整。新增紧急表决事项:关于高层结构调整方案。” 方文恒的眼神顿时一冷, 转身锐利地盯住他:“谁加的议程?” 助理没有丝毫迟疑,平静地回应:“由五位独立董事联合提请, 并已提前提交签字联名,符合法规。” 方文恒冷笑一声, 显然不以为意,正欲出声驳斥, 却看到桌边的指示灯亮了起来,红色的光线犹如预示着什么不对的信号。 屏幕上闪过一行字:“线上董事投票通道开启。” 他皱眉,愣了一秒, 随即冷笑:“这些小把戏……就算表决,结果也不可能通过。” 然而, 三分钟的投票时间一过, 屏幕上的数字却让他脸色骤变:赞成:9票。反对:3票。弃权:1票。 助理再次宣布,声音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可逆转的事实:“经董事会表决通过, 由原文娱事业群负责人方映辰女士,出任公司新一任执行管理负责人,并获得最高独立签署权限。” “即日起生效。” 会议室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像被施了静止咒一样,面面相觑,没人敢发出任何声音。 方文恒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转为愤怒。他猛地站起身,拍了下桌面,声音如同雷霆:“谁授权你们动我位子的?谁敢?!你们疯了吗?” 他怒视着那些曾经唯命是从的人,发现每个人都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甚至有几个人忙不迭地低下头,装作翻阅文件。 方映辰站了起来,她的动作依旧优雅,从容,神情冷静,眼神深沉,仿佛这一切早已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走到父亲的身边,低声说道:“爸,这个职位,本来就不是永远的。” 每个字都像是铁钉钉入心底,毫不留情。 方文恒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几乎是用压低的声音说道:“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方映辰看着他,那眼神既不像女儿,也不像敌人,反而像一个终于明白自己使命的继承者。她的目光冷静、决绝:“爸,您该歇一歇了。”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的犹豫,低语间却充满了震撼和力量。她继续说道:“这个时代,真的变了,外部监管、估值调整、基金出清、并购过渡期……现在需要的是执行力,而不是压迫式的统治。”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决:“您放心,您的权益我保留,待遇不降,所有合规流程,都会完美交接。” 方文恒瞪大了眼睛,额角青筋暴起,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吞噬一切,“你们串通好的?!你跟顾云峥那帮人……你们就是想逼宫!” 方映辰淡然一笑,眼神冰冷却坚定:“我没和他们串通,”她的语气轻柔却充满了决绝,“我只是,不想陪你一起沉下去了。” 她停顿了片刻,目光透过父亲看到那些董事们低头的模样,又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微妙的疏离:“还有,爸,你真的变得……不再值得我害怕了。” 这一句话,犹如重锤击在方文恒的胸口,震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方映辰转身,缓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在所有人目光注视下,她从容地坐下,笔尖划过文件,在那份《执行负责人通告》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她终于摆脱了“被安排的女儿”的身份,成为了真正开始掌控方家命运、为自己夺回一切的方映辰。 方家大宅的法式铁艺大门在月光下投射出斑驳的阴影,如同牢笼般森严。方文恒的座驾缓缓驶入庭院,他步下车时,脊背依旧挺得如标枪般笔直。 会议室里的那场较量如鲠在喉,让这个纵横商场数十年的枭雄第一次尝到了失控的滋味。权力从指缝间流失的感觉,如同利刃在心脏上慢慢划过,每一寸都是钝痛。 而这一切,都与那个让他既骄傲又头疼的女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大步流星地穿过门厅,那种压抑的怒火在胸腔中翻滚着,方文恒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房间。 昏黄的水晶吊灯洒下温和的光晕,但此刻这温馨的光线在他眼中却显得刺眼,因为在那张意大利进口的真皮沙发上,他的女儿正如女王般端坐着。 “爸爸,你回来了?”方映辰的声音如夜莺般悦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平静,“心情好点了吗?” 方文恒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他缓缓走向女儿,每一步都踩得极重,仿佛要将地板踩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的声音低沉如雷,在客厅的高大空间里回荡,“你知道你今天的行为给公司带来了什么后果吗?” 面对父亲山雨欲来的怒火,方映辰依旧坐得笔直,“后果?”她轻笑一声,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却带着一丝讥诮,“我想,真正应该考虑后果的人,不是我。” 方文恒气得脸色铁青,手中的茶盏“砰”地落在桌上,热水洒了一地。 方文恒的脸色阴沉如水,他看着女儿,眼中闪烁着怒火,走近她时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映辰,你到底想做什么?” 方映辰没有立刻回应她父亲的怒问,只是依旧端着酒杯,视线却没有移开,似乎完全不在乎方文恒的愤怒。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爸爸,您怎么就知道,我不能管理好这个集团呢?” 方文恒的眼睛瞬间睁大,心脏猛地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什么。他盯着女儿,嗓音带着明显的震怒和不解:“你到底在说什么?难道我不该继续掌控这个家……” "您自己心里清楚,"她的声音如夜莺啼鸣般悦耳,却带着刀锋般的锐利,"您早就不适合继续掌管泰盛了,爸爸。" 这句话如同一记响雷,在方文恒的心中炸开。他的瞳孔瞬间收缩,面色由红转青,如同被人当胸捅了一刀。 方映辰却没有停止,她向前走了一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方文恒的心脏上。月光从落地窗洒入,在她的侧脸上投下柔和却坚定的光影。 "您已经不再是您自己了,"她的语气愈加平静,但那种平静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隐藏着翻天覆地的力量,"您把这个集团当成了您的私人王朝,用权力和控制来压迫所有人。您忘了吗?唐明皇李隆基年轻时也是一代明君,开创了开元盛世,可惜..." 她停顿了一下,那个停顿如同刀刃悬在空中,让空气都凝固了。 "可惜活得太久了,才会有天宝之乱,安史之乱。"她的声音如古刹晚钟般悠远深沉,"盛极而衰,这是历史的铁律,也是人性的宿命。" 方映辰站在原地,冷静而坚定:“你和顾云庭做的事情,足够把泰盛搞垮。” 她忽然笑了,语气却一点不温柔:“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把我当成你的女儿?” “我只是你用来维持公司市值、对外稳态的工具,等你那个儿子能‘接得动’,我就该被边缘、该退出,是吗?” “你当我是你女儿吗?你当我不是,也可以明说。” 方映辰缓缓抬头,眼神冷静,嘴角没有任何笑意。她的声音平淡,却带着深深的讽刺:“爸,您知道的,我从来不是一个轻易做决定的人。我也从来不愿意让您失望,但今天,您已经让我看清了所有的真相。” 她放下酒杯,站了起来,步伐优雅而坚定,直视着方文恒:“您以前只是一个医生,如果不是和我妈妈结婚,您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我承认,您为泰盛做了很多贡献,但这不能成为您将泰盛交给许天星的理由。” 方文恒的脸色一变,愣在原地,但方映辰毫不畏惧,继续说道:“您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您以为我看不出,想要把泰盛交给一个和我姥爷、我妈妈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方映辰没有给他更多时间,她一步步走近,语气轻缓却带着不可动摇的决心:“说到底,泰盛的泰,是陈泰山的泰,是陈盛月的盛,继承了他们血脉的,只有我方映辰!”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能真正带领泰盛走向更好的未来,真正需要领导泰盛的人,是能够挑战过去、看见未来的人,那个人,只能是我。” 方文恒的脸色苍白,眼中的愤怒渐渐变为无力,他知道方映辰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刺痛了他,但他无从反驳。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失落和背叛,仿佛自己的整个世界正在悄悄崩塌,而他竟然无法阻止。 门外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愤怒,许天星拎着外套走进了客厅,身上带着一股冷气,仿佛将空气都压得更低沉了些。 看到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微微挑了挑眉,眼神依旧如往常那般冷静而从容。 他没有问候,也没有打断,目光缓缓扫过两人,仿佛在观察这场家庭戏码的进展。 第169章 方映辰忽然转头,眼神冰冷,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她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冷上几分:“你回来,是来吃绝户的吗?” 许天星的眼神一顿,似乎被这句话稍微触动了一下,他的目光愣了一瞬,随即恢复了冷静,仿佛并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方文恒则是愕然一愣,目光复杂地扫了扫许天星,随即怒火再次上涌,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你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你有没有参与?” 许天星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却温和得出奇:“没有。”他说完这句话,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漫不经心,“我只是回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许天星站定后,从裤兜里拿出一份折叠的纸,他平静的把纸铺开,到方文恒面前,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你不是很想要孙子吗?但是我得告诉你,不太可能了。” 他顿了顿,目光冷冷地锁定在方文恒的脸上,那双丹凤眼深邃如海,带着一种冰冷的威胁:“你留着我精ye也没用,我早就知道你会做这样的事情。” 方文恒看着那份文件,眼神猛地一顿,仿佛被雷击中,身体突然失去了支撑,脸色迅速苍白,眼底满是无法掩饰的惊愕与恐惧。 许天星似乎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补充道:“从你第一天找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做了结扎手术。” 方映辰站在一旁,心中升起的震惊无法言喻。她从未想过,许天星会用这种激烈的方式,给方文恒最后的控制权施加如此强烈的打击。 方文恒的脑袋嗡地一响,几乎无法理解他所听到的每一个字,整个人仿佛被电击了一般,瞪大了眼睛,震惊、愤怒、无法置信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终于找回一丝语言能力:“你……你竟然……”他咬住嘴唇,似乎想要反击,却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话语权。 许天星没有再看方文恒,而是转身,面对空旷的客厅。目光缓缓扫过,最终停留在墙上的那副全家福油画上。 画中,曾经幸福的三个人,方文恒、方映辰、方映辰的母亲,但在冷光的照射下,那张画面反而有些扭曲,反射出的光泽像是掩饰不住某种不自然的暗流。 许天星仿佛在看着一场早已注定的结局。他的声音低沉且清晰,带着一种冷静的无情:“抱歉了,让你抱孙子的梦想破灭了。”他缓缓转头,看向方文恒,眼中带着一丝冷意。 方文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的愤怒,但许天星并没有停下,他继续说道,声音没有一丝波动:“你的产业,从来都是她的。” 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方映辰,“我从来也没想过觊觎,现在一切了结,我也可以回到顾云来身边了。” 方文恒靠在椅背上,脸色惨白,额头冷汗密布。他试图开口,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一阵剧烈的眩晕猛地袭来,双手下意识扶住桌沿,却还是“砰”地一声倒了下去。 “爸!”方映辰猛然失声,扑过去的动作却止在原地,她甚至没能伸出手。 第116章 许天星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过去, 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双手迅速将方文恒的上身翻正, 解开那件衬衫的扣子,扒开衣领的瞬间, 露出了那片死一般苍白的胸膛和颈侧异常鼓胀的血管。 “没有意识。”他的声音低沉如夜,带着专业的冷静, 但细听之下却有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两根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按压在颈动脉上, “脉搏消失,心脏骤停。” 下一秒, 他的双手叠扣在一起,肘关节绷得笔直, 手掌精准地对准胸骨下半段,开始了标准而富有节律的心肺复苏按压。 "心律紊乱, 呼吸暂停。"他的声音如利刃般锐利,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每个字都透着专业的判断力,"应该是高血压引起的脑卒中, 伴随心源性猝死。" "打120!快!"这几乎是一声命令,从他咬紧的牙关中迸发出来。 每一次按压都倾注了他全身的力量,手掌深深压下, 再迅速回弹,那仿佛是在与死神争夺生命的节拍器。 他猛地抬头, 却看见方映辰仍然僵立在原地, 如同一尊石雕。 她的手机就在指尖,却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无法触碰,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眼神空洞而迷茫。 “方映辰别傻了!打120!”他咆哮道,声音如暴风雨中的雷电,劈开了空气中所有的犹豫与沉默。 方映辰的眼中忽然涌起复杂的波涛,千种情绪在其中翻滚激荡:“你真的……要救他?”这句话中包含着太多无法言喻的东西——怨恨、困惑、痛苦,还有一种深深的不解。 “我救他,”许天星的声音随着按压的频率,“不是,因为他,是我,血缘上,的父亲,而是,因为,我是,医生。”如同钢铁铸成的信念,在空气中震荡着。 他继续着按压,语调冷静得几乎无情,却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而神圣的宣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任何人在我面前死去。” 汗水混合着泪水,从他的脸颊滑落,但他的手从未停止过那拯救生命的动作。 “如果,我连这,都做不到……”他停顿了一下,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那我就,真的,和他,没什么,区别了。” 这句话如同利刃,不仅刺向了方映辰,也刺向了他自己的内心深处。 方映辰的手缓缓抬起,颤抖着拨通了120,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瞬间,她就像是终于冲破了冰封已久的枷锁,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 救护车一路疾驰而去,尖锐的警报声如利刃般划破深夜的宁静,在空旷的城市街道上留下一道刺目而急促的轨迹。 许天星静静坐在担架旁边,他的双手还沾着汗水与心电贴片留下的冷凝胶,死死盯着那跳动着生命信号的心电图,每一个波形都牵动着他紧绷的神经。 抵达医院的那一刻,急诊科的韩志文主任一马当先地迎了上来:“病人什么情况?” "高血压引起的脑卒中,现场出现短暂心脏骤停,已进行cpr十二分钟,恢复自主心率五分钟左右,呼吸浅弱,血压不稳。" 两个人一边推着病人一边快速跑着,韩志文问:“是你父亲?” 许天星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微微下沉,带着一点罕见的低声请求,那语调中透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切:“韩主任,拜托您了。” 方文恒被急救人员推入抢救室,门上的红灯亮起,像一颗鲜血般刺目的心脏,在寂静中无声地跳动着。 许天星独自站在走廊尽头,身体紧贴着那面冰冷的白墙,医院的走廊在深夜里显得格外空旷,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脆的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突兀地响起。 他偏过头,就看到方映辰缓缓走了进来,她的步履有些沉重,眉眼间着浓重的疲惫和某种复杂的情绪。 她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没有一句寒暄或问候,开口便是直指内心的质疑:“你为什么要救他?” 许天星抬眸看她,眼中有着深不见底的沉静。 “你不恨他吗?”方映辰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在触碰一个埋藏已久的伤口。 “他抛弃了你和你母亲,让你十几岁就一个人在这世界上摸爬滚打,又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和面子,硬生生拆散了你和顾云来。” “这种人……”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越来越尖锐,“你为什么还要救?”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连珠炮般射出,每一句都带着质疑、愤怒,也带着她根深蒂固的不理解和内心深处的痛苦。 而许天星只是沉默地听着,如同一尊静默的雕像,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夜风般低沉:“我当然恨他……我有那么多可以恨他的理由。”他的声音低哑而疲惫,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他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我都经历过。” 他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那些痛苦的往事,每一个画面都如刀子般割着他的心,他苦笑了一下,“可我不能因为恨,就放弃我的底线。”他猛地睁开眼,那双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是个混蛋,但那一刻,他只是个濒死的病人。仅此而已。” “我是医生。”他顿了顿,用尽全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涛,声音重新变得坚定,“我救他,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想有一天回过头来,看着今天的选择,发现自己成了我最讨厌的那种人。”说到这里,他终于把头重重地靠在那面冰冷的白墙上,他疲惫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阴影。 “再说了……”他的声音更低了些,仿佛只是对着空气的喃喃自语,却又清晰得让每个字都钻进方映辰的心里,“我妈要是还在,她也会希望我救他,她总说,做人要有原则,不能没有慈悲。”这句话如轻羽般飘在空气中,却重如千钧。 第170章 方映辰眼中的怒意和困惑终于慢慢沉淀下去,她看着眼前这个疲惫却依然□□的男人,心中的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了。 抢救室的那盏红灯依旧亮着,他们并排坐在那张冰冷的塑料长椅上,却像是隔着一整片无法跨越的汪洋大海,明明肩膀近在咫尺,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心却各自沉没在孤独的岛屿上。 许天星垂着头,走廊的日光灯散发着冷冽的光芒,将他的半边脸隐没在阴影里,良久,他终于缓缓起身,“你赢得很好。” 他的声音淡如清风,却不像是在道贺,反而更像是一句沉重的叮咛,字字珠玑,“以后堂堂正正做生意,别学他就行。”那话语中既有解脱,也有某种深深的期许。 方映辰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指,像是在拼命忍耐着什么即将决堤的情绪。 许天星的脚步还未迈开,却忽然回过头来,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声音变得更加轻柔:“我这辈子……肯定是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每个字都沉甸甸的,承载着他对未来的某种彻底放弃,也承载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坦然。 “你加油。”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侧脸上,那眼神罕见地柔和了许多,如春水般温润,“给我一个当舅舅的机会。” 话音刚落,他忽然轻轻一笑,那笑容淡得像月色,却又真实得让人心疼,“……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他的声音低哑而沙涩,带着疲惫过后的释然,也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方映辰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刚刚亲手斩断了血缘最后一根纽带的人,在经历了所有的痛苦与背叛之后,还能用这样柔软温和的语气,说出如此温柔动人的话语。 还没等她来得及组织语言回应,病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里凝固的宁静。 韩志生快步走来:“天星,你爸爸抢救成功了。”他取下口罩,露出一张疲惫但安心的脸,语气平稳而专业,“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各项生命体征趋于稳定。” 许天星猛地站起身来,整个人像被电流击中一般,脚步几乎是本能地要向病房冲去。那一刻,他所有的冷静与克制都瞬间崩塌,露出了内心最原始的在乎与关切。 韩志文补充道:“不过因为脑部短暂缺血缺氧,病人可能会出现语言功能障碍、肢体运动受限等后遗症……具体的恢复情况和后遗症程度,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和评估。” "许天星!" 一声急切的呼唤如利箭般划破了走廊里的沉寂,在空旷的医院通道中回荡着,带着某种近乎绝望的焦急。 许天星缓缓回过头去,就看到顾云来正大步流星地朝他赶来,他的黑发有些凌乱,额前的几缕发丝因为急促的奔跑而略显湿润,一看就是接到消飞奔而来。 “天星。”他低声唤了一句,声音因为担忧而微微发紧,带着某种近乎卑微的温柔,“我来了。” 许天星那双一向如星辰般澄澈深邃的眼睛,此刻静静地望着顾云来,眼神像破裂的冰面,晶莹、锋利,却薄得仿佛一触即碎,那是一种彻底失控前的静默崩塌。 仅仅一瞬,他像是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眼底那点尚存的镇定也随之破裂。他猛地向前一步,扑进顾云来的怀里,动作之猛,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嵌入那具熟悉的身体中。 他死死地抱住他,头深深埋在顾云来的肩窝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整个人颤抖得几乎立不住。 眼泪,没有任何预兆,就那样倏然涌出。 一滴、两滴,带着滚烫的温度,不是寻常的哭泣,而是一场从骨髓里炸开的、失重般的撕裂。 太多沉在身体深处的苦楚,终于找到了出口,那些无法诉说的痛、无法解释的伤、在无数个无人知晓的夜晚反复咽下的委屈与崩溃,此刻,都随着这一场哭泣,倾泻而出。 那是三十年来所有的忍耐与倔强、孤独与挣扎,连同那些早已锈蚀的期待与绝望,全都从他紧闭太久的胸腔里,一寸寸地撕裂着冲出来。 那不是在哭,那是崩塌,是毁灭。 顾云来怔了片刻,却几乎是本能地将他紧紧搂进怀里,他低下头,鼻尖轻轻蹭过许天星冰冷的鬓角,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从那场情绪的深渊里拉回来。 然后,他偏过头,轻轻地在他湿润的脸颊上落下一吻,那个吻没有任何欲望,只有近乎虔诚的心疼和安抚,带着一点点的温柔。 那声音从他胸膛深处低低挤出,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坚定,贴着许天星的耳畔,一遍遍轻声呢喃:“没事了,天星,我在这儿。” “都结束了……都过去了。” 那声音低沉温热,如风雪夜里的一簇火光,不炽热,却足以驱散冻僵的指尖,混着柔情与力道,稳稳地托住他。 他愿做那团火、那片岸,只要许天星愿意回头,他就永远在原地,等他靠岸。 走廊的另一端,方映辰静静站着,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 那个她曾以为冷漠疏离、近乎残酷的哥哥,此刻正伏在爱人肩头,像个压抑太久终于崩塌的孩子,哭得浑身颤抖,而那个她曾怀疑过心机深沉、玩弄情感的男人,却只是无言地抱着他,一遍又一遍温柔地安慰着,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与坚定。 她从小在方家长大,太懂得“爱”这两个字有多么稀有,那个家讲权衡、讲代价,感情是一种奢侈,是弱点,是在风浪来时必须被切割掉的部分。 她也因此学会了伪装、算计,把自己裹进一层又一层的理性和铠甲里。 她曾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温情了。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两个相拥的人,她忽然觉得眼眶发酸。 她缓缓走过去,没有说话,也没有刻意打破他们的世界,只是停在他们身旁,轻轻地、像小时候抓住母亲衣角一样,握住了许天星颤抖的手。 她的手是凉的,而那只被她握住的手,却温暖而有力,回握住她。 “哥。”她低声唤了一句,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场沉默的救赎,也是终于放下了三十年来所有的执念与防备。 第117章 至此, 泰盛集团彻底易主。 那个由父权威严与旧式权谋层层交织而成的商业帝国,在这一场悄无声息的政变中轰然落幕。 如同一座历经风霜的建筑,外墙上斑驳的青苔见证着岁月的更迭, 而今在凛冽的风暴中,那些陈腐的雕梁画栋终于褪去了最后一抹暮色, 迎来了属于她的黎明。 方映辰用一种几乎不近人情的冷静果决,完成了这场权力的平稳交接, 方文恒如今只能在医院的病房中, 遥遥地看着那张象征至高权力的董事长之位,被悄然替换。 他还未出院, 实权却已悄无声息地从他掌中滑落,真正的实权, 包括资源调配权、人事任免权与战略决策权等等,已经全都落在方映辰的掌心之中。 方映辰没有发动那种传统意义上血雨腥风的大清洗, 也没有推倒重来、另起炉灶,相反, 她展现出一种近乎艺术家般的精妙平衡感,巧妙地稳住了核心管理班子。 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将们如释重负地发现, 新女王并非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更关键的是,她牢牢保住了集团最宝贵的财富,汇聚了无数心血的医疗技术中枢和层次分明的人才梯队。 国家医疗创新峰会刚刚落幕, 主宾通道两侧早已聚满了等待堵人的记者,方映辰和顾云来前后脚走出会场, 恰好并肩而行, 引发在场所有媒体一阵躁动。 话筒、闪光灯如潮水般涌来,“方总,星来医疗最近在智慧诊疗和ai手术领域动作频频, 您怎么看?” “顾总,泰盛刚完成高层更替,这是否会影响行业格局?” “曾经的对手如今同场出现——有没有可能,未来你们会合作?” 方映辰原本迈步要走,却在最后一个问题落下时忽然停下了脚,她转过身,微微一笑,声音平稳而清晰,穿透了人群的喧嚣:“我正在考虑你说的问题。” 说完,她微微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目光不避不闪,带着几分调侃:“顾总怎么看?” 顾云来也是一愣,随即低低笑出声,没想到她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得这般直白又优雅。 他眼中浮起一丝了然与欣赏,站定后侧身回望镜头,语气潇洒从容:“既然方总盛情邀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微微一笑,又对着所有媒体补了一句,带着一点吊儿郎当的从容:“等我们有了好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大家。到时候开个高规格的记者招待会,好好招待各位,也请各位见证这一历史时刻。” 媒体一阵哄笑,气氛倏然从紧绷转为雀跃,闪光灯频频响起,仿佛下一秒就要上演什么时代性的里程碑时刻。 电梯门缓缓合上,两人站在一片静谧中。 第171章 方映辰看着镜子里他俩的倒影,忽然轻声笑了一下说:“你果然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刚才跟记者说的那段话,我就不会说。” 顾云来转头看她,眼神里藏着点打趣的意味,语气漫不经心地回应:“没办法,我是e人,你肯定是个i人,这种事对我来说信手拈来。” 方映辰侧过脸看他一眼,笑了:“我是不是i人,我不知道……”她顿了顿,眸光掠过他俊朗的侧脸,语气像是调侃,又像是真心:“你倒是挺会爱人的。” 顾云来偏过头来,那一瞬间电梯内灯光打在他眼里,浮起一点浅淡的光,眉目舒展的一笑:“我就当你是替你哥高兴了。” 合作谈判马不停蹄的开始。 星来医疗与泰盛集团联合新闻发布会,正式于泰盛大厦召开。 发布厅内媒体云集,镁光灯闪动,顾云来一身深色西装,神情从容,方映辰则一袭白色西装裙,利落端庄,一言一语间自带气场。 双方代表轮流发言,简要回顾了过去数月各自领域的发展节奏,以及此前的曲折误解,随即正式对外宣布:泰盛集团与星来医疗将达成战略合作,涵盖基础医疗建设、重症研发支持、医技人才共培等板块,未来三年内双方将联合打造全国领先的“医疗科技综合平台”。 最后,在闪光灯和掌声中,两人分别代表各自集团,在合作意向书上郑重签字。 仪式结束,酒会上,方映辰端着酒杯侧头看了他一眼:“好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真正的利益共同体了。” 顾云来笑眯眯的干了那杯香槟,压低声音凑近:“那咱们这算不算……家族联姻啊?” 方映辰手腕一顿,似笑非笑地回头:“联姻?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好呢,嫂子?” 顾云来眼睛一亮,立刻接话:“嫂子也行啊,听着还挺亲切。反正在外面,我是必须得给老婆面子。” 夜已深,城市的灯火在窗外闪烁不息,顾云来推开门,许天星靠在沙发上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电视那,他目光平静,眼底却藏着微不可察的波澜。 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铿锵而兴奋:“今日,星来医疗与泰盛集团联合举行战略合作发布会,宣布将在智慧医疗、慢病管理、ai辅助手术等多领域展开深度协作。作为中国医疗产业的两大核心力量,这场合作被视为可能彻底改变行业版图的历史性时刻。” 画面一转,他和方映辰并肩出席新闻发布会的画面,许天星没说话,手中遥控器一点,切了静音。 顾云来走过去,在沙发边股坐下,身体微微歪着凑近他,带着三分酒意、四分笑意,还有三分那种惯会撩人的没正经:“怎么样,看到你亲亲老公和你亲妹妹正式合作了,是不是特别开心?”他说这句话时语调拖得很长,眼角带着点醉后的红。 许天星没推开他,任他贴着自己,目光落在遥控器边静止的电视屏幕上,声音轻了一些:“她真的做得很好,说实话我真没看出来她能这么杀伐决断。” 顾云来闻言一顿,随即笑了出来,声音带着点酒气里慵懒的调侃:“早跟你说了,别小看女人。” 他抬起头,眼神有点得意:“你看看你妹妹,再看看我妹妹,哪个不是能干翻我们这群死要面子的男人?” 许天星低笑了一声,把手从他发顶滑下来,轻轻替他揉了揉脑后:“所以你今天喝这么多,是为被干翻了干的?” “不是,是为你干的。” 顾云来说得理直气壮,语气里带着几分醉意却毫不含糊,“你回来了,我高兴。” 他靠得更紧了一些,整个人像是要贴进许天星身体里,额头蹭着他肩膀,带着点撒娇似的倦意。 许天星没说话,手伸过去把他压皱的衬衫扯了扯,顺了顺衣领的褶皱,动作安静而熟练,像是一种习惯成自然的温柔。 他另一只手抚上顾云来的头发,轻轻揉着,指尖从发旋一圈一圈地向外划着,力道柔缓又坚定。 “这话你说了好多遍了。”他说,语气里没有责怪,只有浅浅的笑意,像是怜惜,又像是心软。 话音刚落,还没反应过来,顾云来忽然抬起头,扣住他的后颈,狠狠吻了下来。 那个吻带着风暴一般的力量,急切、粗暴、几乎不讲道理。顾云来像是要把所有压抑的思念、悔恨、委屈都咬碎了塞进这个吻里,逼得许天星差点喘不过气。 许天星被他吻得向后靠了一下,唇齿间立刻充满了灼热的气息,像是有什么封锁已久的东西,突然被撬开了缝隙,汹涌而出。 他没有躲,只是愣了半秒后轻轻闭上眼,顺着对方的力道回应回去,手还搭在他的发顶,指尖收紧了些,像是攥住一团不肯安分的风。 吻在昏黄的灯光下蔓延,炽热又静默,像是一种无声的宣誓,也像是久别重逢后才敢真正释放的依恋。 他们贴得很近,呼吸交缠,连心跳都仿佛跟着彼此的节奏,一点点对上了频率。 “……顾云来……”他挣了一下,唇却被他再度夺回,舌尖纠缠之间,他整个人都被裹进了那种炽热、黏腻、要命的怀念里。 “你别说话,”顾云来的声音贴着他耳边,低得几乎发颤,“我怕你说完,又走了。” 许久过后,许天星起身,指尖刚刚触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就被一只手从后面环住,整个人又被拉回了柔软的床上。 顾云来像只狗皮膏药一样死缠着他,声音带着点余韵:“别走,再让我抱一会儿。” “我要去洗澡。”许天星靠在他怀里,“浑身都是你的味。” “那就别洗了。”顾云来哑着嗓子凑到他耳边,“留一晚上,好不好?” “你怎么跟狗似的,”许天星忍不住笑了一下,嗓音还带着疲惫,“还占地盘?” 气息交缠,整个世界都被褪去了轮廓,只剩彼此,顾云来低声唤着许天星的名字,嗓音哑得像是烧过火的绸缎,一遍又一遍,带着几分醉,几分沉溺,几分偏执的爱意。 他控制着节奏却又难以克制情绪,而许天星眼尾潮红,指尖却在悄悄摸向枕头下,他的动作极轻,像是早已预谋好,却又慎之又慎,直到摸到那个小小的金属,他才微微一顿。 下一秒,他拉过顾云来的左手,动作毫无预兆,顾云来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自己的无名指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环住,是戒指, 那枚雕着星星的戒指,干净利落地卡在他手上。 他愣住了,整个人从情yu的极致像被猛地拽回某种温柔得令人无法招架的现实里,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到许天星慢慢举起了自己的左手。 云朵形状的戒指,早就安静地戴在他无名指上,银光缱绻,指骨修长,顾云来怔怔望着他,眼神有些恍惚,眼眶微微泛红,情绪堆积太久,忽然找到出口。 许天星看着他,声音有些喘,却像深夜里长久不灭的火光:“我搬走那天就发现你藏了这个,一直等着你什么时候拿出来。” “但后来想想……这件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顾云来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眼眶微微泛红,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嗓音还带着余韵未散的喘息,语气里却带着一点哭笑不得的懊恼,“哪有在这个时候干这个事的啊……你可真是。” 许天星盯着他,眼神像漫长夜雨后的晴空,他轻轻开口,一字一顿地落进心口:“我觉得这时候正好,没有比这个时候更好的了。” “我不是一个擅长承诺的人,但这次……我选了你。”说完这句话,他就那么看着顾云来,目光平稳,唇角轻轻扬着。 顾云来怔怔看着他,堵得发热,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忽然俯身,将人紧紧地抱进怀里,像是怕他后悔,怕他逃走,怕这一刻只是幻觉。 “原本想找个特别的时机……结果让你先来一步。”他眼神发亮,笑着摇头:“不过也好,这样才公平。” 顾云来看着那枚云朵戒指安静地躺在许天星指上,目光里有太多情绪交织,像是酸楚、感动,还有一点点终于如释重负的满足。 许天星顺着他的力道靠过去,后背贴着他胸口,体温一点点融合,顾云来把许天星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十指紧扣,掌心贴掌心。 两只戴着戒指的手,就这样静静地握在一起,没有人再说话,那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过去的、挣扎的、错过的、怀疑的,全都不必再回头。 第118章 病房门外的走廊有些静, 顾云来看着紧闭的病房门,双手插兜,姿态漫不经心, 语气却有些认证:“咱们真要进去吗?” 他转头看向许天星,挑了下眉, 语气一派吊儿郎当:“你确定他想看到我?”他笑了一下,带着点没正经的调侃:“咱们可别白打这一仗, 结果人家刺激得再起来干我们了。” 许天星站在他身边, 看了顾云来一眼,那眼神冷静又克制, 像是看透一切后懒得解释。 第172章 “他是咱俩唯一活着的家长了。”他说,语气不重, 却利落得像一柄刚入鞘的刀,锋芒收得干净而不容质疑。 “今天算是正式带你见家长。” 顾云来“啧”了一声, 随即又笑了,他耸耸肩:“那我这个女婿, 可够炸裂的。” 两人推门而入,vip病房里干净整洁, 方映辰坐在病床边,举着一个瓷勺,一口一口地喂着病床上的人。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窗外树影婆娑,风吹过, 树梢轻响。 方文恒醒着, 靠在床头,神情清醒,他神态仍旧挺拔, 原本挺拔的轮廓如今有些塌陷,颧骨更高,轮廓更瘦,也终于学会了沉默,那种长期掌权者的气势未曾彻底褪去,只是锋利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的旧伤感。 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快,行动和语言功能没有太大问题,只是……不爱说话了,比起“衰败”,他更像是收回了利爪的野兽,伤没伤,是他自己说了算。 病房里很静,窗外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将方文恒的影子拉得细长。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来人,面无表情,也没开口,像是把自己封进了一个无法击穿的壳子里。 方映辰低头看着父亲,心里一时泛起一些旧影,他曾在餐桌前高谈阔论“权力”“继承”“布局”,声音洪亮、眉目坚定,像是一位不容置疑的王。 那时,他谈论未来,谈企业,谈控制,唯独不谈他们,而现在,他坐在病床上,眼神依旧清明,却没有一句话,用沉默维持最后一层尊严。 他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慢慢扫过,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欣喜,只是一种模糊不清的疲倦。 顾云来看着他,走近几步,凑到床边:“您好啊,方先生。”他低声说,“您看起来还不错。”他语气不急不缓,眼神却比刚才认真许多,“那我就放心了。” 话音刚落,他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语气仿佛轻描淡写,却透着藏不住的真诚:“之前不管怎么样,我这人吧,认了的事就不太会改。” 他偏了偏头,眼里有一点笑意,“我还是会一直把您当老丈人孝敬的。” 方文恒原本半靠在枕上,眼皮低垂,仿佛对外界毫无兴趣,可听到这句,眉峰却猛地一动,他猛地抬眼,目光如刀子般扫过来,没说话,却像是一记无声的警告。 顾云来被他瞪得一愣,随即咧了下嘴,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嘴角挂着点犯规似的坏笑:“行,瞪得还是挺有劲的,看来恢复得真不错。” 他直起身,拍拍许天星的肩:“你和你妹妹慢慢聊。我在外面等,目前看起来你把爸是不太想看见我的。”说罢,大摇大摆地走出病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笑声,也留下一室静默。 病房内,光线柔和,窗帘半掩,风吹得纱帘轻轻拂动。仪器的滴滴声仿佛也被这份寂静压低,只余心跳缓慢的回响。 许天星站在病床边,垂眼望着父亲。他的神情安静,片刻后,他缓缓跪下身,像多年前那个还不懂事的少年那样,将视线拉到与方文恒平齐。 他低声开口:“……对不起。”这三个字他很少说出口,可这一刻,说得格外认真。 他垂着眼,话语里藏着从未言说的委屈与疲惫:“我一个人生活了太长时间了。” “从十七岁起,一个人读书、实习、夜班……没人管我,也没人替我决定什么。我以为我早就习惯了。” “但其实没有,直到遇到顾云来,我才知道什么叫有人在等你回家。” 他说到这儿,轻轻笑了一下,苦涩而淡淡的温柔一闪即逝,“可我……差点不记得怎么爱一个人了。” 他顿了顿,望着病床上那张憔悴又倔强的脸,嗓音缓了几分,像是压抑许久的心结终于慢慢松开:“说到底,泰盛本来就不该是我们的,它是方映辰的,“我没有资格,也不想争。” “她是你真正的骄傲,她比我更了解泰盛,也更明白你心里想要的那套东西,而我……只是一个突然被拽回这个世界里的人。” 他低下头,眼神柔了下来,语气不再带着对抗,反而多了几分沉静:“她也是你的女儿,是你的血脉。她现在做得很好了,你看不出来吗?我相信,泰盛在她手里,以后会走得更稳、更远。” 他说到这,声音也越来越坚定:“我做不了你期望的样子,我只想当一个医生,就像最初的你一样。” 他语气温和,但句句沉实,带着与其说是告道歉,不如说是和解的诚恳。他不是在请求认同,而是在向一个父亲,袒露最本真的自我,“属于谁的,就该还给谁。” “而我,只想做回我自己。” 病房外,方映辰望着窗外病房楼的玻璃倒影,那倒影中也有她自己的轮廓,一动不动。 她没回头,语气不快,却像一柄锋利的刀刃,一寸一寸剖开虚伪的沉默:“所以,从头到尾,都是你们的布局?” “你和顾云来假装闹翻,然后你回方家,跟我争资源,博取信任……连那张份生殖辅助的协议,也是为了‘刺激’我?” 她突然转过身,眼神冷得刺骨,像是积攒了许久的防备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出口。 许天星站在她对面,没有躲避,也没有开口否认。他眼睫轻颤了一下,沉默几秒后,才低声开口:“对不起,我们……只有这个办法。” 他语气轻缓,不忍触碰某些伤口,却依然选择把它摊开来,“我们不知道还能信谁。你聪明,也敏感,但你当时还没有真正站出来,我们只能逼你做出选择。” 方映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那眼神复杂得像雾里藏霜,愤怒、冷静、怀疑、疼痛交缠成一团无法捋清的情绪。 良久,她终于出声,嗓音仿佛穿过胸腔最深处:“那你知不知道,爸爸会变成这样?” 许天星垂下头,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没有狡辩,也没有推脱,只是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我也实在是,不想看着他再错下去,和顾云庭一起被拉入深渊。” 这句话落下时,方映辰眼里的防线终于轻微动了一下,风轻轻吹过,吹乱了她耳侧几缕发丝。她站在那儿,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悄然放下什么。 几秒后,她语气轻微,却像一记无声的判词:“你们赌赢了。” 许天星闻言,终于像卸下了心口那块沉甸甸的石头,肩膀微不可察地松了一些。 他看着她,声音缓了下来,低沉却真诚:“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刺激你。” “泰盛,本来就该是你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觊觎什么。”他顿了顿,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在说一件很普通、却极为诚挚的事:“就像顾云来……他从来也没想过要继承云来集团。我们都有自己的方向。” “我只适合当个医生,我们的急诊重症中心已经试运营了,用的是目前最先进的设备,还有你投资的新一批心肺辅助设备,也已经到了。” 他语气中带着微微的光亮,像是灰烬中燃起的一缕温暖:“我只是……想在那里,救更多的人。” “而云来也一样。他跟你合作,泰盛和星来,资源互补、技术共享、数据连通……这远比斗得你死我活打更有意义。” 他目光温和,语调真诚:“你做得很好,真的,你还这么年轻,泰盛在你手里,以后……也一定会更好。”说到最后那一句时,他语气轻得几乎是一声祝福。 他抬起头,望向她,眼神清澈干净:“我们从来没想过要取代你。只是……希望你能真正,站到那个位置上。” “你们以为我赢了,可我一点都不觉得轻松,她声音有些哑,像是熬了很多夜、压了很多话:“可偏偏,到最后……除了我,没人合适。” 她抬起头,看着许天星,眼底仍有隐约的不甘与疲惫,但却多了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但还是谢谢你,哥。” 她第一次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中叫他“哥”:“我会守住这家公司的,就像你守住你的急诊室一样。” 说完,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舅舅。”她勾了一下嘴角,笑得极浅极轻,“你最好真有这个运气。” 许天星没说话,只站在那里,静静地陪她看着那扇窗外。阳光落进来,照得他肩上的白大褂泛着微微的光。 第二天一早,顾云来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西装,打着领带,精神得像刚被春风吹拂过的花,连顾永谦的助理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小顾总今天气色真好。” “是吧。”他抬手理了理袖口,嘴角隐隐带笑“状态不错,昨晚睡得特别踏实。” 刚走进会议室走廊,就看见林星澈正站在窗边正打完电话,他刚抬手准备打招呼,林星澈看都没看他,直接抬手打断,冷飕飕地丢下一句:“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情,你一句也不要说。” 顾云来挑眉:“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第173章 林星澈终于转过头,语气冷静得像在开董事会:“你和许医生的床帏之事,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她顿了顿,语气又凉了一度:“更不想听你吹牛逼,说什么大战三百回合。” 顾云来笑得肩膀一抖,凑过去:“哎你这人……懂不懂什么叫分享幸福?你不想听,我偏要讲……” 林星澈头也不抬,直接一个白眼:“呸呸呸!你再说我耳朵都要长针眼了。” 顾云来突然“哎”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似的,语气八卦又夸张:“你怎么这样?怎么听不得人说点幸福事儿?……是不是你老公不太行啊?” 林星澈终于抬起头,眯着眼盯他,语气危险:“你再说一遍?” 可顾云来像是完全没察觉,反倒得意地笑了起来:“哎呀沈放都快奔四了吧?你俩又这么多年没开荤……是不是他真不太行啊?你要不考虑让我推荐点靠谱的保健品?” 林星澈语气平静,却语锋如刀:“别惦记我们了,你还是先考虑考虑你那个好弟弟的事吧。” 进了会议室的门,顾云来的笑容也随之一寸寸收起,脸上的调侃和漫不经心,迅速褪成锋利的冷静。 “他动了。”林星澈先开口,语调干净利落,“昨天晚上开始,有三家原本摇摆的基金临时撤出星来a轮的并购案,不是巧合。” 贺临也跟着将一叠资料摊开,语气带着冷意:“还有人匿名给我发邮件,说是‘给我一个提醒’,内容是方文恒当年在西南行贿的旧案线索,指名道姓问我,泰盛高层会不会一起倒下。” 他翻出一页,往桌面一推:“格式老派,措辞暧昧,倒像是特意喂饵给我们看。” “顾云庭。”方映辰没有任何犹疑,淡声道出名字。 她翻开面前的文件夹,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情绪:“这几天他联系我三次,我都没回。今天上午,他换了种方式。” 她将一份邮件打印件推到桌中:“他发了这个给我,说建议我好好读一读。” 众人视线落下,纸张上是一份扫描件影印的起诉建议书初稿,印章未盖,签名留白。附件部分却是实打实的“杀器”。 几个旧案的关键时间点、第三方账户、境外公司转账路径……信息准确得几乎不像是搜集,更像是内线直输,每一页边角都残留着未送出的痕迹,像一份蓄势待发的控告状。 顾云来盯着那文件半秒,面无表情地问:“他想把你爸送进去,换你站在他那边?” “他以为这会是我的软肋。”方映辰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眼底却冷得像雪,“今天我回了他一条。” 她抬眸扫了他们一眼,嘴角微扬,似乎是在回味:“我说,你猜猜,现在是你更希望他进去,还是我?” 话音一落,顾云来忽然“啪”地拍了下手,笑出声来:“果然没看错你,方大小姐,你真是个杀伐决断的女强人。” 他半靠在椅背上,长腿一伸,眼神里尽是欣赏:“我以前还担心你接不了盘,结果你不仅接了,还准备亲手砸了上一任的老窝。” 方映辰斜他一眼,语气凉飕飕的:“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 “当然是夸。”顾云来双手一摊,笑得欠揍,“我们星来现在可是你们泰盛的亲密战略伙伴,我这叫眼光精准,押注成功。”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轻笑出声,气氛随之一松,可那份文件,仍静静地躺在桌上,像一根随时可能点燃的引线,将这场尚未浮出水面的战局,架在火药桶上。 方映辰收回笑意,神色再次归于冷静:“玩笑归玩笑。顾云庭已经察觉到我们合谋的一部分动向,但他还没彻底确认我站哪一边。” “他在赌。”她缓缓道,眼神锋利,“那我就让他赌到底。”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像在落子:“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让他,把最后那张底牌也打出来。” 第119章 顾云峥走进财务审计部, 步伐平稳,从容有度,她早就不是第一次来了。 一开始, 她是林星澈手下那个无名小助理,每天坐在品牌部最靠近打印机的底层工位, 她连夜整理资料、改到凌晨,她一句句琢磨着替林星澈润色;媒体稿件临时要修改, 她守着审校群对到最后一条校样。 那时没人把她当回事, 也没人问她姓什么,她只是一个来得早、走得晚、毫无存在感的“工具人”。 直到后来, 林星澈升任副总裁,她却没有一同升迁留任, 而是悄无声息地从品牌线抽身,调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担任顾永谦的特别助理。 那一天,整个公司才忽然意识到, 她是董事长的亲女儿,是顾家最低调的那张王牌。 从此再有人看到她出入审计部、财务部、法务线, 不敢再当她是“打杂助理”,也没人再敢质疑她开会能不能插话。 可她自己很清楚,在坐进那个办公室之前, 自己在这家公司,是怎么熬出来的, 她靠的不是姓顾。 她站在审计桌前, 把一份项目文件轻轻推过去:“顾云庭提出的‘绿色能源孵化平台’,你们有没有查过它的设立流程?” 审计负责人一怔,语气小心:“目前没接到上头授权……” 顾云峥点了点头, 语气温和:“现在有了。” 她没有坐下,也没有寒暄,语气不重,但句句落点:“我不是来拦他做基金的。只是想确认,那些打包出去的项目,是不是我们出钱做,他转头就拿去做业绩。” “如果是,那不叫市场能力,那叫挟集团资源,谋个人绩效。” 这句话落下,办公室气氛顿时一紧。 她补了一句:“不要动他的人。找外部第三方审计,流程留痕,报告跳过财务部,直接送监察委员会。” 她的声音平稳极了,却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一句“建议”,而是一道命令。 转身离开时,她在走廊尽头停下,掏出手机,点开那份顾云庭做的推介ppt。彩页上写着:“绿色能源·新未来”顾云庭·联合创始人,年预期回报率:26.3% 她轻轻一笑,真敢写啊,她看了几秒,指尖在文件上轻轻一划,她不急。 她曾在公关稿件里一遍遍润色“未来愿景”,也在深夜给董事长整理过二十年里最难的一场收购对赌。 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出手,也知道什么时候,不出声,就是最锋利的警告。 雨刚停,会议室落地窗上映着灰白天幕,顾云庭站在投影幕前,语气沉稳:“该子公司重组后估值将提升近四倍,引入国际投资方有利于资产证券化与债务安排。” 无人应声。 顾永谦靠在主位,目光落在会场另一头。 顾云峥翻着文件,神情冷静,直到顾云庭话音落下,她才“啪”地合上文件,站起身:“我有几点质疑。”她语速平缓,却句句有据,“核心技术持有比例未披露,境外基金条款未报风控,其基金结构为英属维京群岛spv,实控人,你本人。” 她抬头看向顾云庭:“你让集团供地供人,自己做gp。这不是资产证券化,是内部分拆。” 气氛瞬间紧绷,几位董事神色变得凝重。 顾云庭皱眉:“这不是你负责的板块。” “但我是顾家人,也是股东。”她反唇相讥,“你打包带走的不是项目,是人。留下的,只是一具空壳。”她将审计报告推向前,“我不反对你做基金,只是你要怎么赢,怎么赔,得写清楚。” 说完,她从包中拿出文件,“顾云来,林星澈董事已提交反对议案,我申请联署。” 林星澈轻轻点头,顾云庭脸色铁青,而此时,会议室外,顾云来倚墙而立,遥望着玻璃内场。 他没进门,只在那一刻轻轻笑了。 会后,天色已暗,雨后的地面反着点点灯光,像积了光的水镜,顾云来从会议室出来,一路走得慢,像是刻意在等人。 在地下停车场出口处,他果然等到了顾云峥,“好妹子,”他拍了拍她肩膀,笑容带着一点随意的轻慢,“不错啊。” 顾云峥扫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在这cos什么贾宝玉呢,你早就算计好了,让我唱这出戏吧?” “怎么能叫算计呢……”顾云来摊摊手,笑得吊儿郎当,“顶多叫,信得过。” 顾云峥利落地将包放进副驾,刚要上车,却被顾云来拦住:“你劝方映辰的时候一套一套的,怎么轮到自己就准备绳子一吊?” 顾云峥斜他一眼,没好气:“我哪有?” “还敢说没有?”顾云来靠着车门,语气吊儿郎当,“我听说你准备辞掉部分代理投票权。” 顾云峥转身,看了他几秒,神情冷静如常:“我俩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顾云来挑了下眉。 “我爸,你亲舅舅还在。”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稳得像计算后的结果,“我得顾忌他的看法。云庭毕竟是他从小寄予厚望的儿子。” 第174章 顾云来盯着她,眼底笑意缓缓收起,忽然沉声道:“那你呢?”他语调不再调侃,而是一种隐约的追问,“你就不是他寄予厚望的女儿了?” 顾云峥没说话,指尖无声地握了握车钥匙,她低头:“你不知道他对云庭有多期待。” “但我知道你不比他差。”顾云来盯着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么赢,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去争取?” 顾云峥抬眼看他,目光沉静,却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困惑:“那你呢?你为什么不争?” 顾云来随即笑了一下,语气竟意外地平静:“第一,我有自己的事业。”他顿了顿,抬眸望她,语气带着几分坦然,“第二,我觉得,这事本身,没意思。” 顾云峥怔住,没料到这个回答,“所以你才一直袖手旁观?” “我可没有袖手旁观哦,我现在明牌支持你。” 他抬起头,眼神落到她脸上,语气并不悲观,更像是一种轻描淡写的陈述:“你知道的,我这样。”他说着,抬起右手,食指弯了弯,“他们容不下的,那还不如我自己做我的事,赚我的钱,走我的路。” 他说得平静,但那份自我认知与清醒几乎带着一丝嘲讽。 顾云峥沉默地听着,神色没什么变化,过了两秒才低声道:“所以你选了我。” 顾云来偏过头笑了一下:“我不选你,我选谁?”他语气一顿:“云庭?他那性子,自带毁灭按钮。” 顾云峥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逼自己说出某个早该说出口的问题:“要是我也不想争呢?” 顾云来闻言,忽然笑了一声,“那你也可以当个富贵闲人。”他说,声音一寸寸冷下来,“每天喝喝咖啡、看看报表,眼睁睁看着云来集团最后被顾云庭掏空、拆光。”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他自己进监狱,你爸高血压进医院,顾家在业界臭名远扬,家族资产缩水一半。” 话音刚落,顾云峥忽然打断他:“行了,我明白了。” 她直直看着他,眼神比夜色还冷清,“这是我的责任,我不会退。” 她语气顿了一下,唇角浮起一抹冷笑:“但我还是要鄙视你。” 顾云来微微一愣,眉梢挑起。 “你说得清醒,看得透彻,可你选择把责任推掉,装作自己‘不适合’。” “你知道问题在哪,也知道怎么收场,结果你选择不碰,只说一句没意思,你逃得漂亮,但你别以为这样就站在道德高地上。” 顾云来没有反驳,只低头笑了笑,像是被她骂得很痛快。 “所以我才支持你啊。”他语气轻松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你比我正经,比我合适,最重要的是,你还没死心。” 顾云来拉开车门,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回头,挑眉一笑:“我家许医生今天晚上给我做饭了。” 他说这话时语调轻得像吹了声口哨,眼里却藏着毫不遮掩的得意,“你呢?朱警官今晚准备加班到几点?” 顾云峥原本面无表情,听完忽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语气轻巧得像一刀抹在他骄傲上:“我俩一会儿出去吃,他专门约的网红餐厅,吃完再回去加班。” 顾云来一愣,表情微变,低声爆了一句粗口:“……靠。” 他咂了咂嘴,像是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又像是想不到怎么反击,只能愤愤地把车门关上,边系安全带边小声念叨:“居然在秀恩爱这件事上也能输给她……。” 顾云峥在车里看着他那副落败又不服的样子,笑得肩膀轻轻抖了抖,冷冷撂下一句:“我也不会死心,但你别太得意,哪天你也得还这笔账。” 顾云来回到家的时候,许天星正在厨房做饭,听到顾云来进来,他没有回头,只淡淡问了一句:“开完了?” 顾云来在他背后停下,声音低哑些:“我和云峥谈了。”他眉眼里带这些疲惫:“今天她站出来,我就知道,这局不算白下。” 顾云来就着许天星的手,夹起一块刚出锅的三杯鸡,酱香还未散尽,热气扑面,他咬下去时明显被烫了一下,含糊地吐出一句:“好吃。” 厨房的灯光暖黄,柔和地洒在两人之间,落在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上,也落在他那张看不出疲惫、却藏不住风尘的脸上。 半晌,他突然问了一句:“你呢?” 许天星关掉水龙头,转身看他:“我什么?先吃饭” 顾云来靠在餐椅上:“今天白班,累不累。” 许天星神情如常:“现在专门盯重症中心了,小打小闹的病人少多了。” 他顿了顿,将碗里的汤舀了一勺,低声接着说:“但重症的,一做手术就是几个小时,病人难带,家属也不好应付。” “各有各的累法。” 许天星看着他有点发愣的样子:“顾云庭下一步要动谁?” 顾云来拿出手机给许天星看,几处红圈标记醒目异常。他指了指上面交汇点的位置:“顾云庭在设新局,包装医疗数据出海的项目。” 许天星的眼神顿时沉了下去,他俯身看了一眼那几条资金路径,没有花太多时间琢磨复杂结构,只顺着那几处线头指了指:“这里的医疗数据一眼假。” 顾云来看着他,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他要从我的旧战线下手,绕开主集团,走医疗出海的数据通道。” 他顿了顿,话音刚起:“如果他真想动这个,我们可以反客为主……” 话未说完,许天星已经把手机递还给他,语气仍旧平稳,却比方才更利落几分:“我不懂你们做生意的弯弯绕绕,但有一点我清楚,当一个人花这么大力气遮掩,说明他绝对怕被看见。” 顾云来怔了一瞬,然后低头轻笑了声。 “我们也不是只能防守。”许天星轻声补了一句。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微动:“那就从这一次开始,”他低声道,“让他以为,我们只有防守。” 他的眼神落在那张冷静却不疏离的脸上,落在那双经历过生死、仍愿意为他并肩的眼里。 那一刻,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按住了,柔软,却极其真实。 许天星抬头,语气平稳如常,却藏着冰刃般的判断力:“放风。”他说,“不管真假,先给他一个能动手的理由,引他提前暴露,我们才能顺势下刀。” 顾云来定定看着他,接过他递来的汤碗,目光落在那双手上,骨节分明,是夜里救人的手,也是此刻指向破局方向的那只手。 他笑了笑,低声喟叹:“你这双手啊,也不是只能拿手术刀。” 许天星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清淡却极其温柔,“我跟你一样。”他说,“只做自己相喜欢做的事情。” 顾云来愣了一下,没再说话,只将那只手握住,那一刻,灯光很静,夜也很静,所有将至的风暴,都在这片刻安稳里,被轻轻挡在门外。 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顾云来偏头扫了一眼,是顾云峥发来的消息,简短,干脆,像她一贯的风格:【我爸要见你,9点。】 他没动,拇指却在屏幕上悬了一秒,下一秒,他轻声笑了一下,像是在回应那场未到的风暴:“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第120章 顾永谦坐在椅中, 肩背挺直,神情被夜色染得格外沉静。他目光低垂,一动不动, 像是在等一个人认输,而非解释。 林星澈缓缓开口, 声音低而清晰: “您一直觉得,云来不稳, 云峥太温和, 只有云庭能担。” “可云庭在掏空您;云来在撑您;云峥,在护您。” 顾永谦的神情终于微微动了一下, 眼底泛起一丝波澜。他没有回答,只是下颌线紧绷, 唇边的褶纹像被什么冷风硬生生压出来。 林星澈看着他,继续道: “师傅, 您最信任的人是我。” “您也知道,我和顾云来之间的关系。” 她顿了顿, 目光沉静而坚决,直直望进男人眼里: “从他十几岁岁那年离家出走, 到现在十五年了。他是怎么走过来的,您都看得见。” “这不是亲儿子与外甥之间的斗争。” “这是云来,用自己的资产在帮您打仗。” 顾永谦眼神轻轻一颤, 仿佛这一句终于击中了他最深处的隐痛。他没有说话,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回避。 林星澈将声音压得更低, 却也更利, “我知道,云来说过不希望动顾云庭。他想靠自己,靠能力赢, 不靠手段。” “我们都清楚,云庭要是真让他继续做下去,怕是要出大事。” 她停顿一下,最后一句: “那是您亲生的儿子。” 这一回,顾永谦终于抬起眼来。他望着桌上的文件许久,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如风中残烛: “你觉得,云峥怎么样?” 林星澈神情未变,眼神却微微一动。她没有立刻答,而是缓缓抬起头,与他的视线对上。 “您是想问,她有没有那个位置的能力,还是——有没有那个胆子?” 第175章 顾永谦唇角挑起一抹淡笑,似讽似叹:“你现在,倒是越来越会猜我了。” 林星澈微微一笑,却没避让,声音如水面落针: “云峥很聪明,聪明到知道什么时候该藏、什么时候该退。” “这次若不是她提前布了一环,顾云庭,已经得手。” 顾云来来的时候,外头已下起小雨,他推门而入,扫了林星澈一眼,又看向椅中静坐的顾永谦。 没有寒暄,他只是走到桌前,垂下眼,语气克制:“舅舅,星来项目的现金池出了漏洞,是顾云庭动的。他联合外部基金,绕过了监事会,把新能源孵化器整个打包走了,还带走了我们三分之一的技术骨干。” 他声音低沉,咬字清晰,没有愤怒,只有让人警觉的冷静。 林星澈看着他,没有插话。 顾永谦沉默片刻,问:“你打算怎么办?” 顾云来抬眼,目光冷冽而清醒:“我想用正当的方式,把他掏空的钱,一点点抢回来。” “我已经布好一套假投融资方案,引他提前出手。林星澈会配合外部声明,放出一则‘项目供应链洗牌’的消息。他一急,就会试图并购,或者诱导我们资金断链。”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顾永谦身上,语气一丝不苟:“我不希望动他,但不代表我会放着他毁掉顾家。” “如果他执意不退,我会帮助云峥,守住整个集团。” 他终于抬眼,第一次正视这位掌舵多年的舅舅,语气不卑不亢:“必要的时候,需要您出手。” 屋内沉静良久,只有窗外雨声细密敲在玻璃上,顾永谦点点头,默许。 林星澈慢慢收起文件,神情未变,只淡声一句:“我们会提前布局,把云庭逼入一场局内局,他看似是猎人,其实已经在网中。” “但要等,等到他走到最贪的那一步。” 顾云来点头,语气淡淡,却压着一股凌厉的锋芒:“这一局,我可以慢慢下。” “但这一次,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他碰顾家一分钱。” 之后的数日,局势悄然起变。 林星澈那份“供应链替换方案”被精准投放至业内消息圈,仿佛一枚无声炸弹,激起连锁反应。 原本对“星来医疗”持观望态度的几家基金迅速撤资,舆论开始出现波动,质疑声趁虚而入,仿佛一切都在向顾云庭预设的轨道靠拢。 但没人知道,那些所谓的“撤资邮件”里,每一封都暗藏了追踪水印,数据走向被完整回收。短短两天,顾云庭私下联系的基金、pe投行、海外壳公司清单就被林星澈的团队整理得清清楚楚。 而顾云来那一边,也早已布好第二道网。他将“新能源孵化器”中最有价值的技术成果与核心工程师,悄然转入一间新设的境外spv公司。 所有的知识产权转移协议、研发成果备份、人员劳动合同、期权归属文件,都通过一家独立审计事务所完成二次背书,程序严密得几乎无懈可击。 当顾云庭在董事会外部筹资、以极高估值从内部买断“孵化器”项目,以为捞到一块“肥肉”时,才终于发现自己不过拿到一副剥离了技术、团队与应用落地渠道的空壳。 他试图追责,怒斥顾云来“背信弃义”、“内部掏空”。 可等他气急败坏地找到法务部时,那份产权转让协议早已尘埃落定,流程合法合规,每一份盖章文件都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其中“技术团队后续回购条款”都写明,若对方未完成应用场景落地,将不予归还。 他才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猎人,而是被引导着跳入陷阱的“猎物”。 与此同时,林星澈也在对外放出一系列“修复市场信任”的声明。她与几位中立董事联名提出“顾云庭任内存在重大战略失误与资本配置紊乱”的整改建议,要求重新梳理核心板块投向。 顾云峥则牵头约见媒体与二级市场代表,冷静释出“集团将重整路径、集中力量推进医疗科技与绿色能源双轨发展”信号。 资本市场反应迅速,连续三个交易日内,云来集团主板股价大幅回弹,市场信心得以稳住,顾云庭系背景的“新石资本”却被排除在外,项目评价权与复投通道被“暂缓”。 而此时,林星澈顺势调转矛头,联合多家老牌律所与财务审计机构,对“高估值并购”、“内部资产转让”、“管理层避税信托”等敏感问题发起问询,名义上是“审慎调查”,实际上是以雷霆之势将顾云庭彻底钉入失信名单。 消息一出,顾云庭原本苦心经营的资本联盟顷刻瓦解,基金撤资,银行催款,合作方终止合约,内部员工跳槽信号频现。连一向中立的顾家长辈,也开始私下传出“不宜再由其担纲战略重任”的微妙表态。 顾云庭由“少主”变“孤岛”,名义上还保有股份,实则已失去话语权。 股权会议那天,云来集团大楼外雨还未停。天色灰得像一张蒙尘的宣纸,玻璃幕墙上映出参会者匆匆而过的倒影,像一场注定无声的审判。 会议室设在顶层,长桌正中,顾永谦居主位,双鬓微霜,神色沉静。左手边是顾云来,神情锋利,右侧是顾云峥,眉目沉静清透,低头翻阅资料时神色波澜不惊。 顾云庭最后进门,脸色难掩倦意。 那一夜的风雨,仿佛将他整个人都泡皱了。曾经那个气势逼人的继承者,如今眉间多了显而易见的疲态,连步伐都不再锋利。 会议开始,顾永谦率先发言,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有锋。 “过去三个月,集团三项核心资产存在严重估值偏离与资源流失问题。” “经由外部审计团队与董事会联合复查,已确认部分高值资产被非正常调拨,需立刻进入临时冻结流程。” “今天召开紧急股权结构调整会议,审议新的执行委员会提名案。” 他没有点名,但在场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指的就是顾云庭。 顾云庭尝试反驳。他拿出一套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企图用“海外战略收并购”、“孵化期资产权责划分”等理由为自己辩解。 但没人回应他。 林星澈此时将一份由三家独立律所联合出具的尽调报告摆上桌面,语气温和却带刀:“我们发现,‘新石资本’与您个人设立的bvi公司之间,存在三笔对倒交易。 ” 她顿了顿,“其中一笔资金,已经转移至开曼群岛。” 顾云庭声音一哑,话没再出口。 顾永谦看了他一眼,眼中无喜无怒,只有历经风雨后的冰冷沉寂。他缓缓抬手,示意投票开始。 那是云来集团历史上第一次临时决议提案,内容明确,剥夺顾云庭在集团中所有管理权与财务授权,建议其退任董事,转为挂名股东;由顾云峥出任新设执行委员会主任,全面接手日常经营管理。 当那一只只代表着董事意志的手臂陆续举起,顾云庭他看着顾云来,眼中燃着暗哑的怒意与不甘,却又说不出一句话。 顾云峥正式成为云来集团历史上最年轻的执行委员会主任,也成为这个权力庞系中的新一代核心人物。 会议结束时,天已经放晴,阳光透过百叶帘,在会议桌上投下一道道细碎的光影,风云初定,局势翻转。 顾云来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顾云峥在全场注视中签下文件。 顾云峥从云来大厦中走出来,步履平稳,刚进了电梯,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来自顾云来。 【从今天起,你就是顾家最合适的人选】 她停下脚步,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镜中倒影映出她素净的脸,眼神沉静,肩膀挺得笔直,她不是要取代谁,也不是谁的影子,她只是,终于站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顾云来:【妹妹你现在大权在握,是不是该跟哥说实话了,你跟未来妹夫朱警官到底打算怎么样?】 【我不是反对你谈恋爱,谈谁都行,哥还能不给你当后盾?但要是真结婚了,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他要是真跟你绑一起了,在警队这辈子基本升不上去了。】 她手放在车门把上,顿了一下,顾云来的声音依旧轻松,甚至还带着点吊儿郎当的语气: 【毕竟你是顾家掌权人,他是体制里的人,这种搭配,哪怕清清白白,也没人愿意替他背书。】 【当然,你要是认定他,那咱们就把该扛的扛了。】 【但你得清楚,这条路,一旦走下去,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付出代价。】 顾云来声音低了下来,语调不再是调笑,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兄长的提醒:【你跟林星澈不一样,沈放已经到那个位置了,而且他俩一直耗着没领证肯定也有这个考虑。 他顿了顿,像是给她消化的时间,随即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句:【你得想清楚,他愿不愿意,一直做你背后的男人。】 第176章 顾云峥靠在电梯壁上,看着屏幕上的废话连篇,眼底笑意更深了几分,指尖划了划,又没有回。 回到家里,朱子墨正坐在电脑前看着什么,看到她回来了,走到玄关接过她的包和外套,帮她挂在衣架上。 顾云峥突然抱住他,靠在他肩上许久都没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闷闷地开口:“……你就一点都不怕?” “我哥说,你要是真跟我结婚,政治生涯大概也就封顶了。”她低头扯着他衣角,声音像小孩子告状,“他还说,林星澈和沈放都没领证,就是在掂量这个。” 朱子墨没急着回应,只是低头看着她,然后他轻轻笑了一下,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笃定,“我当警察,是因为我真的喜欢。” 他语气淡淡的,轻柔却坚定地冲破了她所有的防御,“我本来也不想往上爬得多高。” “而且我是技术岗,”他顿了顿,眉眼舒展,语气里竟带出一点傲气,“我就喜欢写代码、做模型、调算法,哪怕干一辈子后台技术岗,我也开心得很。” “非得当个局长才算有出息吗?”他一句句说着,眼神清亮,不带一丝动摇。 “你是那种天生就该往高处走的人,”他看着她,认真得近乎温柔,“可我不是,我愿意待在后面,守着你。” 顾云峥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比所有会议室里穿西装谈亿级项目的股东、董事都要真实。 他说的是我想做这件事,不为任何人,只因为我愿意,她很久没有听过这种话了。 第二天的早餐,顾永谦一如既往坐在主位,赵如澜精致地抹着黄油,顾云来窝在餐桌另一端,一边啃着吐司一边刷手机,吊儿郎当地打着哈欠。 顾云峥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后,忽然开口:“我有件事说一下。” 三人动作同时一顿,齐齐看向她,顾云峥嫣然一笑:“我决定结婚了。” 第121章 顾永谦坐在书桌后, 目光沉静地望着站在他对面的儿子。 顾云庭站得笔直,脸上一丝破绽都没有,眼神却压着一团火。身上不再是白天董事会上那套剪裁得体的西装, 而是一件半新不旧的深灰色毛衣,牛仔裤卷着边, 干净利落。 他刻意换下了那身象征“权力”的行头,换成一副大学生模样, 仿佛在讽刺, 也仿佛在提醒,他站在父亲面前, 像个学生,又不再是那个永远被忽略的孩子。 “你到底还想要什么?”顾永谦终于开口, 语气沉稳却带着威压,“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了, 原本是希望你像你姐姐一样,早点进公司, 早点历练。结果呢,你用你学的那些东西来掏空我的公司?” “我能给你的, 都给你了。董事席位、基金授权、独立项目,你缺过什么?原本是希望你早点进公司,早点像你姐那样, 踏实历练、参与实务。” 他顿了一下,嗓音骤沉一度:“结果呢?你拿着你那些在外头学的金融技巧, 什么杠杆、并购、对赌协议, 用来掏空我一手打下来的公司?” 顾云庭站在那里,半点反应也没有。没有辩解,没有回嘴, 也没有低头。只是沉沉地望着父亲,一动不动。 顾永谦脸色陡然沉下来,猛地抬手重重拍在实木书桌上,“说话啊!”他怒吼,“你就这么看着我?你把云来搞得鸡飞狗跳,现在一句话都不打算说?” 沉闷的震响在木桌上回荡,他眼中是多年家长式掌控被撕开的愤怒,像是看着一头终于不听话的猛兽。 顾云庭的眼神微微变了,唇角向下轻轻一收,像是压着一声冷笑。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却低得出奇:“说什么?” “他是你们眼里的未来继承人,那我呢?” 顾云庭声音不高,却像是一柄钝刀,慢慢地、一寸寸划进沉默,他微微偏头,看着父亲那张冷硬的脸,嘴角翘起一个几乎称得上讥诮的弧度:“我是什么?是替代品?是备胎?还是万一他不回头,你得让一个‘姓顾’的人接班的保险条款?” 他停顿了几秒,像是逼自己压下那团滚烫的情绪,但眼底的怒意却早已快要溢出来。 “他是所有人眼里的天之骄子,”他忽地往前一步,嗓音骤然低沉,“在那群所谓的‘富二代’里,他是最会读书的那个,最稳的那个,最好看的那个。永远冷静,永远体面。” “那我呢?”他反问,声音发紧,像是多年来积压的某种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我在家里,在公司,在你们亲戚饭桌上,永远是那个‘也还不错’的顾家小儿子。顶多是个能力不差,脾气乖,将来或许能用的候补。” “他出事了,才轮到我站出来。他离家出走的那年,我真是高兴了好几天——他终于被拉下神坛了,不是吗?” 他轻轻笑了,像是笑着把什么刺进自己胸口,“尤其是他那件事被爆出来之后。” 他看向顾永谦,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悲哀的执拗,“性取向问题。您当时多失望?多难堪?我都记得。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觉得,也许,我终于能被看见了。” 他的手指微微发紧,指节泛白,但语气却刻意平稳下来:“结果呢?他跑去创业,搞什么医疗ai,成了新贵,还吸引你们集团投资,转手又被请回总部坐镇大局。” “他甚至可以云淡风轻地对你说我没兴趣,”顾云庭的语速开始加快,“然后就离席,就退权,好像一切都无所谓,好像他是施舍给我一个机会似的。” “你呢?”他望着父亲,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冷,“你们都觉得他豁达、高风亮节,把继承权让出来是一种成全。可在我眼里,那叫挑人,是他挑着要不要,而我从头到尾,连争的资格都没有。” “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多?”顾云庭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寒冬的霜锋,沉沉地落在顾永谦身上。 “因为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任何东西。每一次靠近,每一步争取,都像是在别人布好的棋盘上偷走一枚弃子。” “我只能拼命抓,抓住一点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他低声说出最后一句,像是从胸腔里抽出最后一口气:“不然我谁都不是。” 书房里一时间沉寂下来,空气像被拉紧的弓弦,微微颤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断,顾云庭站在那儿,沉默良久,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说得冠冕堂皇。”他抬起眼看着顾永谦,语气已不再咄咄逼人,反而带上了一种冷意森然的嘲讽,“你说我算计,说我太急,说我没站稳就动刀,可现在呢?” 他缓步向前,站到书桌前,居高临下地盯着父亲的脸:“我们两个斗来斗去,明争暗抢,基金、人事、董事会,一场场撕得干净漂亮。结果到头来,鹬蚌相争,顾云峥渔翁得利。” 他说到“顾云峥”这三个字时,声音格外清晰,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顾永谦挑了挑眉,眼中划过一抹寒意,继而冷笑出声:“被你从来没有当过对手的姐姐打败了,是不是觉得特别讽刺?”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直直地刺进顾云庭心口。 他身形微顿了一瞬,眼神却像骤然被点燃的火星,亮得惊人,“原来如此。”他低声道,声音几乎听不清,“你从头到尾……就是希望我们三个去斗。” 他猛地抬头,盯着顾永谦的眼睛,仿佛在用尽力气看穿他藏在每一层逻辑背后的真正意图。 “你希望我盯着顾云来,恨他、压他、斗他;你又把顾云峥扶进董事会,让她管人事、管风控,一边替你管家族那套关系网,一边制衡我这条‘金融线’。” “你看似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干,坐在后面让我们三个人自己打。” “然后呢?”他往前一步,情绪越发冰冷,“等我们斗得差不多了,你就坐收渔利,重新挑一个够听话的来继承你的位置?” 顾永谦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缓缓靠回椅背,指尖轻轻敲着扶手,一言不发,眼神如深水不动,那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像一种默认。 顾云庭忽然笑了,笑得低而冷,带着一种后知后觉的荒谬:“我明白了。” “你根本不在乎谁输谁赢,你在乎的只是有没有人,能守得住你留下的局。”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定定地看着顾云庭,仿佛在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那目光里没有愧疚,也没有认同,只有一种久经沙场老将才有的冷静审视。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说得倒是挺激昂,听起来就像你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将椅子往后一推,站起身,双手撑在实木书桌上,身形挺直,俯视着顾云庭。 “你觉得你是备胎,是候补,是没人要的替代品。”他冷笑了一声,“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争过什么?你靠着那些手段进董事会、圈基金、打结构,你确实聪顾云庭站在原地,眼神死死盯着顾永谦,指尖微微发白,像是强行忍住什么。他刚要转身,顾永谦的声音却冷冷响起:“站住。” 第177章 顾云庭停下脚步,背脊僵硬。 顾永谦缓缓起身,走出书桌后的阴影,站在他对面,语气压得极低,却比任何一声怒斥都更沉。 “你以为你能洞察全局,以为你看透了我?以为你终于站到和我平起平坐的地方,可以质问我做了什么?” 他的眼神像冰一样锋利,一字一句地说:“那我问你,顾云庭——你做了什么?” 顾云庭的喉结轻轻动了动,却没回答,顾永谦没有给他回避的机会,声音猛然拔高,语气像一鞭一鞭抽在骨头上:“如果你真的能像你姐一样,像顾云来一样——堂堂正正地打,正大光明地斗,我不会说一个字。” “但你做了什么?” “你背地里跟方文恒勾结,陷害你的亲表哥和他的爱人,拿着医院数据和私事做文章,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在外面布线放料,打舆论战,把整个云来拉进泥潭。你在公司内部搞结构套利、引导资金脱表,掏空项目线,你告诉我,这里面哪一件是冤枉你的?” 顾云庭的眼神骤然收紧,呼吸一滞。 “你眼里只有仇恨。你不是在为云来争未来,你是在为你自己夺位置。” 顾永谦的手指重重敲着自己的胸口,语气像刀劈石:“你恨你哥恨到发疯,可你有没有想过,是谁把你逼成这样?是我吗?是他吗?” “你看不见你姐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董事会的,你更看不见你哥是怎么在外头一点点打出医疗ai那一套—,只看到他们手里有的东西,然后拼命要。” 他盯着顾云庭,声音冷得像金属撞地:“你不是输在他们身上,你是输在你自己的格局上。” 顾云庭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眼神却死死绷着不肯低头,连嘴角的弧度都仿佛是用力撑出来的,但这一刻,他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顾永谦看着他,眼底的怒意慢慢沉淀,最终归于一种极其疲惫的冷漠,顾云庭站在原地,脸色苍白,手指在身体两侧微微颤着。 他像是在等待什么回应,又像是最后还在赌,赌父亲会否给他留一条后路,可顾永谦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良久,忽然轻轻一叹,那一声叹息,没有情绪,像是一场冗长计算的结尾。 “你还是回去好好读书吧。” 顾云庭微微一怔,像是没反应过来。 顾永谦语气平稳,冷淡得近乎温和,像是在说一件既定事实:“这场实战你确实输了。但你那套结构设计、控股模型、协议博弈……理论做得很好” “以后考虑一下,去当个大学教授。” 他说得平静从容,甚至带着一点“好为人师”的建议意味。 但顾云庭听懂了,那不是建议,是宣判,你不会是继承人了。 他眼中原本还有一点挣扎的光,此刻像是被骤然抽空,眼神渐渐变得麻木。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他一生试图证明、超越、反抗的父亲,仿佛终于意识到,他从头到尾,都不是父亲真正的答案。 顾云庭回到香港那天,还没要过春节,灰蒙蒙的天像是被谁压低了一层,沉沉地覆在城市上空,连机场的跑道尽头都仿佛笼在一片晦涩的雾里。 贵宾厅里空无一人,他独自站在落地窗前,眼前是一架又一架起落的飞机,划破浓云,在灰白色的天幕下像浮光掠影般忽隐忽现。 他低头翻着一本厚重的英文教材,《investment analysis and portfolio management》,那是他去年退学前最后一门课。 他本来可以读完的,但他没去。那时他觉得,自己终于要进场了,学术是迟早的路,权力才是短兵相接的试炼。 顾云庭合上书,指尖停在封皮边缘,眼神淡淡地落在某个模糊的方向,手腕上的表跳到整点,窗外一架航班正好起飞,轰鸣声从厚厚的玻璃后传来,仿佛世界另一端的剧烈震动,与他毫无关系。 他靠着座椅背,忽然觉得整个人像个空盒子,连愤怒盛不下了,他想起顾永谦那晚的话。 他想笑,不是那个在家宴上冷着脸斥责的顾永谦,也不是那个在董事会外敲着茶盏、沉默不语的父亲。 而是现在这个,现在这个看着他失败,还能平静地说出“你适合去当个大学教授”的男人。 原来这才是人们口中那个杀伐决断的顾永谦,原来过去他听人说“你爸最可怕的是舍得”时,还不信。 直到今天,他终于明白,“舍得”的真正含义,是不惜一切代价地守住他认为对的东西,哪怕这个代价,是他儿子。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张回港登机牌,指节缓缓收紧,是的,他被剥夺了一切,甚至被剥夺了仇恨的正当性。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反倒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安静,也更清醒,有些东西,不是回香港就能放下的。 顾云来和许天星确实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没有争吵,没有阴谋,东华医院照常排班,,许天星却始终还是那个穿着白大褂的急诊重症中心的许医生。 入冬之后,天黑得越来越早,许天星下班时天已经黑了,他脱下白大褂时才注意到手上空落落的,戒指,留在家里洗手池旁边,他来不及收好,只能暂时摘下。 他垂下眼,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无名指根部那圈浅浅的压痕,顾云来不喜欢他摘戒指。 虽然知道是职业需要,但总会在他回家之后第一时间问:“还戴吗?” 然后不等他回答,就把戒指拿出来,自己戴上,再牵过他的手,像是完成一个小仪式,许天星从不拒绝。 有时候他们会靠在一起睡着,手还牵着,两只戴着戒指的手,安静地交握在被窝里,像是用尽全力抓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梦。 雨夹雪,风裹着水汽拍打在玻璃门上,许天星刚结束一台急诊清创,一个护士气喘吁吁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份转诊单:“许主任,门口来了辆救护车,说是高速上有车祸,患者脑外伤,神志模糊,疑似颅内出血。” 许天星眉头一动,抬头看了护士一眼,“救护车是哪边的?” “不是我们院的,好像是市急救中心直接调派的。” 他没再说话,只点了点头:“走。” 门口果然停着一辆救护车,司机穿着急救服,后门已经拉开,车厢里隐隐可见一个人形平躺着,盖着毯子,脸侧着,看不清楚。 许天星走近,目光习惯性地扫了一圈现场细节,不对劲,车尾灯没开,车厢内部也不像刚拉了长途抢救那样凌乱。 病人的手臂平放,两侧没有夹板也没绑固定带,推车锁扣也没上。 他刚要退开,车内忽然伸出一只手,朝他招了一下:“许医生,快点,人快不行了。” 但许天星却猛然意识到,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声音,他猛地转身要走。 就在那一瞬间,身后有人扑了上来,利落地扣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一记利刃般的动作刺进他颈侧。 一针,冰凉的药液瞬间入体,他身体本能地挣扎,膝盖抬起,撞中后方一人,听见一声闷哼。 血液在耳朵里鼓动得像战鼓,心跳紊乱,胸腔像被人塞满了棉絮,只剩下一口一口干涩的喘息。他试图撑起身体,却连手指都在轻颤,根本无法发力。 脚步声靠近,沉稳而缓慢,一如早就计划好的一切,有人蹲下,将他一把拽起,拖着他的胳膊往后拖。 “对不住了,许医生。”那人语气带着礼貌又冷淡的歉意,“听说你很能打,只能出此下策了。”话音落下的同时,许天星被猛地塞进车里 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车门“砰”一声关上,夜色下,救护车呼啸驶出医院区,隐入城市灯火里。 第122章 顾云来一向睡得很好, 可今晚,一切都不对劲。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额角沁满细密的冷汗, 呼吸凌乱,胸腔剧烈起伏, 卧室里漆黑一片,他怔怔坐在床上, 耳边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一声接一声,黑夜里敲得他头皮发麻。 他做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梦, 梦里是悬崖,四周一片死寂, 风吹过耳边,他站在悬崖边缘, 伸手拼命想抓住什么。 前方是许天星,那人站在崖边, 背对着他,看不清神情, 下一秒,许天星猛然纵身跃下。 他冲过去,拼尽全力伸手去拉, 可指尖所及,一片空白。 他甚至没有碰到他, 没有抓住衣角,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连一句“别走”都来不及喊出来。 顾云来喘着气坐在床上,他一时间分不清梦与现实, 那种感觉太真实了,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头的手机,点亮屏幕,时间是凌晨三点多。 微信停留在昨晚的对话界面。 许天星:【夜班还行,不太忙。你也好好睡,别担心。】 顾云来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眉头缓缓蹙起。他回了一个简单的消息【顾能睡就睡会,别太累。】 打完这行字,他迟疑了几秒,还是点了发送,然后将手机放在一旁,整个人靠回枕头里,试图平复内心翻涌的莫名不安。 第178章 许久之后,他才勉强再次睡着。 天微微亮时,顾云来皱着眉,睡得极不安稳,直到手闹钟声音倏然响起,他才下意识地伸手去摸。 手指划过屏幕,熟悉的界面,却依旧停留在他昨夜发出的那条消息上——没有回复。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滑动,试图重新打开聊天界面确认一遍。 依然没有。 他愣了几秒,眉心皱得更深。下一秒,他拨通了许天星的电话,没有接,他抿着唇,又拨了一次,依旧是长时间的无应答,最后转入语音信箱的提示音。 那种心头萦绕一夜的隐约不安,在这一瞬间如同被揭开的裂缝,冷风灌入,疼得发麻。 许天星,从不这样,哪怕他再忙,忙完的空隙也会回一个字,可现在没有回应,完全的空白。 “奇怪。”他喃喃自语,他坐起身,低头重新拨号,眼神一点点沉下来。 这一次,他不只是担心,他开始害怕。 他猛地起身,三两步走到衣柜前,动作急得近乎凌乱,随手抓起两件衣服,扣子都没系好,便疾步冲向车库。 寒意灌入脖颈,他却毫无所觉,他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几乎是擦着出口冲了出去,车速在夜色与未醒的城市之间狂飙。 他驶入医院停车场,急诊楼广播声隐隐传来,交织着一丝令人头皮发麻的空旷与嘈杂。 车门甫一打开,他便快步冲向急诊楼,医院依旧忙碌——护士推着床来回穿梭,急诊医师匆匆进出,所有人都在为生命奔跑。 他直奔前台,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无法忽视的锋利:“许天星在哪儿?” 前台护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语气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地答道:“许医生……昨晚值班,早上没来签到。我们……以为他只是迟到了……” 话音未落,顾云来已经转身,大步穿过走廊,推开急诊办公室的门,他眉头皱得更紧,一股更浓重的不安几乎要从胸腔里冲出来。 “顾云来,许天星呢?”顾云来回头一看,是急诊主任韩志文,同样是脸色焦急。 他盯着韩志文,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急促:“我也在找他,他没接电话,也没回家。” 韩志文的眼神闪了闪,脸色变得更沉:“他……凌晨三点多就不见了。” 顾云来心头一震,仿佛有什么从耳后炸开,一时竟没听清:“凌晨?” “我以为他去值班室补觉了。”韩志文解释,语气也带着一丝被拉入风暴中心的焦躁。“后来找了一圈都没人,打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你知道他的性格,就算累到趴下,也不会失联成这样。” 顾云来的指节绷紧,语气一沉:“那还等什么?查监控!” 韩志文与他对视了一眼,声音却低了下来:“已经查过了。” 他顿了顿,缓慢补了一句:“没有,三点多他从急诊大门出去,就再也没有痕迹,他就像……从医院凭空消失了。” 顾云来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忽然觉得空气变稠,连呼吸都像透不过来,他低声道:“那就报警……” 话音未落,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一个陌生号码跳了出来,屏幕微微闪烁,在他的掌心颤动不已。 他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极低沉的男声,带着不自然的沙哑,像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变声,隐隐透着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冷意。 “顾云来。” 顾云来的手指微微一紧,心脏猛然一沉。他握紧手机,语气带着强行压下的冷静:“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对方声音极冷,“但你最好记住,许天星的命,现在在我手里。” 那一刻,顾云来的眼睛猛地睁大,他看了一眼韩志文,转身几步走到门外才继续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很简单。”那人几乎是机械般吐出字句,“去东港码头。如果你想见到活的许天星。” 他顿了顿,嘴角仿佛带笑,却透着森寒,“提醒你一句,别玩花样。”“否则……”他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残忍的轻蔑,“你亲爱的许医生,恐怕只能装进袋子里送还给你。”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等待顾云来的反应,也像是在欣赏他那一刻的情绪崩塌。 顾云来手指发白,额角青筋暴起,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低沉如冰:“你想让我做什么?” “别多问。”那人一字一顿,冷得像刀,“照我说的去做。只有你安安分分,许天星才有一线生机。” “记住,”对方语气陡然变狠,“如果你报警,或者让任何人插手,你就准备收尸吧。” 顾云来紧咬牙关,嗓音几乎从齿缝里挤出来:“你们到底要什么?钱?我可以给你们任何你们想要的。” “他的命在你这志多少钱?”电话那头再次传来那种令人发毛的冷笑,“说不定在我这,一分不值呢?” 然后,电话被猛然挂断。 顾云来死死攥着手机,掌心已经全是汗,仿佛整只手都不属于自己了,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整个人像是沉入冰窖,却仍被烈火炙烤着。 许天星,他的脸,干净冷淡的轮廓,夜班后倚在沙发上的模样,睡梦中牵着他手的触感,一瞬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他不能失去他,绝不能。 顾云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住翻涌的情绪,手机屏幕忽然再次亮起。 是一个facetime视频通话请求。 顾云来的心陡然一紧,犹豫不到一秒,狠狠点下接听键,画面一闪,是一个昏暗逼仄的角落。 镜头晃动得很轻,像是被人手持着随意拍摄,墙面是剥落的水泥,灰尘斑驳,地上潮湿肮脏,隐约能看见水渍与脚印交错。远处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半掩着,反出一缕微弱冷光。 镜头忽然一转,缓缓定格,一个人影被强行捆在椅子上,沉默不动,却又格外醒目,是许天星。 他的双手被反绑在椅背后,皮肤苍白,在冷色调画面里几乎透明,腕骨处浮起一道道勒痕,泛着青紫。 额角一道血口明显是钝器所致,血顺着眉骨蜿蜒而下,划过眼角,在下颌凝成殷红的血珠,滴在衣襟上,触目惊心,一缕头发黏在血迹里,挡住他半只眼,而那只露出的眼睛,却冷静得惊人。 他穿着的白大褂早已破碎不堪,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但坚韧,整个人却仍挺得笔直。 他一动不动,但那份沉默中的倔强与决绝比任何挣扎都更令人发寒,他脸上没有哀求,没有哭喊,甚至没有怨恨。 只有那双眼,漆黑如夜,冷静如刃,直直望向镜头,仿佛穿透层层光影,望进顾云来的眼睛里。 突然,镜头外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带着经过特殊处理后的沙哑与不容置疑的压迫:“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顾云来的脑海轰地一声,像是整片思维被强行抽空,他死死盯着手机,视线一动不动,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那声音停顿片刻,又缓缓继续:“接下来听好了,保持手机畅通。” “医院门口,有一辆黑色的本田轿车,车牌号我会发给你,“上车,然后等指令。” 说到这儿,声音忽然贴得更近了些,语调低下去,带着一抹冰冷的讥笑:“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自然会安排你和你的小情人团圆。” “但如果你敢报警,或者联系任何人……”他笑了一声:“你知道后果。” 话音未落,画面猛地一黑,通话中断。 手机屏幕彻底熄灭,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存在,唯余顾云来脸上的冷汗,和那双紧紧盯着漆黑屏幕的眼睛。 他站在黑暗中,可他的心早已燃起滔天烈焰。 必须带他回来,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第123章 顾云来双手紧握方向盘, 阳光亮得刺眼,车道在前方迅速延展,街灯的光影如同破碎的镜片飞速掠过车窗, 映在他冷峻的侧脸上。 就在这时,手机振动了一下, 震动声划破车内的沉寂,他迅速戴上蓝牙耳机, 目光未曾偏移, 接起。 “顾云来?”是林星澈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轻快和笑意, “接到许医生下班了吗?” 顾云来的喉咙动了动,眼神依旧凝在前方, 却轻轻抬起嘴角,露出一个平和却疏离的笑意, “还在上班呢。”他说,语气自然, 刻意维持着平静。 林星澈“嗯”了一声,语气转为调侃:“那你今晚有空没?叫云峥一起吃个饭, 商量商量年会的事。” 顾云来微微一顿,余光扫过导航上的路线,刚上高速。 “今儿不太行了。”他说, 语气温和中透着些许遗憾,“晚上有约。” “谁这么有面子?”她笑着问, 带着点八卦的语气, 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顾云来轻描淡写地开口,声音里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试探与提示:“你还记得咱们大学化学系那个郑学姐吗?她和她男朋友回来了,今晚说要一起吃个饭。” 第179章 电话那头短暂安静了一下。 林星澈似是愣了一下, 随即笑出声来:“她啊?还真是好久不见了。我还以为她跟男朋友已经分了呢,行吧,那你们聚聚,我不打扰了。” 顾云来“嗯”了一声:“改天再约。” “行,注意安全。”她淡淡说了一句,随后挂断了电话。 顾云来松了一口气,车速再度飙起,街景像水流般飞掠而过,寒风灌入车窗缝隙,掠过他的面颊,却带不走他眼底那愈发沉重的凝色。 林星澈挂了电话,目光却没有从落地窗外收回来,她缓缓转过身,看向餐桌前正在吃早饭的沈放:“顾云来不太对劲。” 沈放抬起头,眉峰轻蹙。 “他刚才跟我说,他要去见郑茜柔,还有她男朋友,说是老同学聚一聚。” 沈放原本靠坐在椅子上的姿势瞬间绷直了,整个人像被什么击中似的陡然肃然,眼神锐利得像刀锋。 “你再说一遍,他说的是——郑茜柔?”他低声问,语调缓慢却格外清晰,眼中寒光一闪。 林星澈点点头。 一股沉重的回忆扑面而来,郑茜柔,那个他们大学时卷入港口制毒案的化学系博士,表面温婉清冷,实际却是整条制毒链的源头。 当年为了掩盖罪证,她亲手杀了男友,随后消失无踪,尸体在津港被发现时,头部中弹,几乎面目全非。 林星澈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声音冷下来:“你觉得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没头没尾提到一个死人?” 沈放沉默数秒:“他当时语气怎么样?” 林星澈略一回忆,语气微凝:“他当时在开车,语气听起来和平时差不多,很稳,不急不缓……就是那段话突然插进去,显得有点刻意。” 沈放低头沉思,郑茜柔,是个罪犯,死在港口,男友临死前在自己家里挣扎着抓住了帆船的水晶球,正是这一暗示,让警方知道了她的去向。 他眼神倏地一沉,“他在引导你去港口。”沈放低声道,“而且他特意说的是男朋友。” 林星澈心头一紧,她上前一步,反握住沈放的手,声音低而急:“你是说……许天星出事了?” 沈放沉吟了几秒,眼神冷静,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判断力:“我不能确定,但顾云来非要绕着弯说,说明他此刻很可能身处被监视的状态,没办法直接报警,也不能联系熟人,正好你带电话过来,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对你说明。”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郑茜柔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的重点,是港口字。” 话音未落,他已经站起身,动作迅速利落,抄起一旁的外套。 “我去找朱子墨做定位,立刻调顾云来的手机信号。”他说着,边走边穿外套,整个人进入执行模式。 “你把顾云来的几辆常用车的车牌号发我,”他回头看了林星澈一眼,眼神专注,“不一定有用,对方如果监控他,很可能不让他开自己的车。 沈放快步冲出门口,几乎是在奔跑中掏出手机,一边飞快拨号,一边低声却有力地下达指令:“对,马上去东华医院,我也马上到。” “查一下早上顾云来到底上了哪辆车,调急诊楼下所有出口的监控,重点看后勤通道和地下停车场。” 电话那头的人应声而动。 他收线的动作干净利落,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玄关处整理信息的林星澈,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你联系贺临,让他查清楚顾云来昨晚上的行踪。” 林星澈抬头,眼神凝住:“你觉得我师傅能知道?” 沈放一边下楼,一边冷声道:“不知道也得知道了。如果这是真是冲着许天星去的,那这事已经不是简单绑架,是冲着命来的。” 林星澈脸色沉了下来,迅速划开联系人页面,一边往外走,一边冷静应道:“我这就联系贺临。” “好。”沈放简短回应,声音透着明显的压迫感,他脚步极快,手机挂断的同时,车钥匙已从口袋中掏出,车尾灯一闪,疾驰而去。 顾云来专注地盯着前方,双手紧握方向盘,他心跳沉重,焦虑与怒火在喉间翻滚,却无处宣泄,耳边只有风声和引擎的轰鸣,一下一下,像是催命的倒计时。 突然,手机铃声刺破车内的寂静,他几乎是瞬间接起:“喂。” 电话那头是个低沉而冷静的男声,毫无感情地丢下一句:“换地址。” 顾云来眼神一凛,眉头狠狠一拧。片刻的沉默后,他开口,语气稳得几近冰冷,却裹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意:“你可以耍我,但前提是,许天星必须完好无损。” 对方低低笑了一声,笑意像刀刃刮在皮肤上,带着轻慢与恶意:“放心,他现在还活着。我们还需要他,他可比你以为的,有用得多。” 顾云来目光冷冽,嘴唇绷得死紧,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那股几乎要冲出口的怒吼咽下去。 他不能失控,“你最好守信用。”他咬字极重,声音压得低而狠,像是下一秒就能撕碎任何谎言。 那边没有再回应,只有“嘟”的一声,通话被毫不留情地切断。 顾云来看着黑下来的屏幕,胸口剧烈起伏,下一秒,他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如利箭般冲入夜幕之中。 许天星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昏黄的光线,摇晃不定,他的意识尚未完全回笼一阵阵抽痛袭来,几乎令人窒息。 他的身体被死死束缚在一把粗糙的木椅上,四肢拉扯得极紧,手腕处的绳索已经勒出了血痕,皮肤因长时间压迫泛着红肿。 他想动,却发现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牵动酸痛与刺麻,他低下头,艰难地调整视线,确认自己被绑得极为牢固,无论是力气、角度,还是反抗的可能,几乎为零。 他抬起头,眼神终于聚焦在前方的那道人影上。 戴着口罩,黑衣黑裤,整个人藏在阴影里,唯有那双眼,冷漠、漠然,直勾勾地盯着他。 许天星深吸了一口气,唇角干裂,嗓音低哑,但语气仍旧平稳,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清醒与倔强:“我不认识你,也不觉得我哪天得罪过你。” 他的眼神沉着,死死盯住面前那人,唇角带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挑衅,“你是因为顾云来绑我,还是因为方文恒?” 那人没有立即作答,只是轻蔑地笑了一声,那笑意虚虚的,甚至算不上真正的笑,语气却透着一股玩味的凉意:“你觉得呢?” 许天星眼底寒光一闪,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发出几声“咔啦咔啦”的响动,仿佛卸下了一层压抑。 “或许……两者都有。”他嗓音低哑,却依然沉稳。“不过,”他眼神骤然一凛,像刀锋掠过,“我猜你并不想让我死。” 对方果然没有否认,甚至像在等这句话。他点点头,笑意敛去:“放心,我确实不想你死。”顿了顿,他似笑非笑地补了一句:“但你挺能打的,我们也得……小心点。” 许天星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这人对他的了解,显然不止皮毛,不只是知道他练过,也知道他的反应方式,攻击路径,甚至可能熟悉他过往应对袭击时的动作习惯,这不是临时拉来的打手,这是研究过他的人。 他目光一沉,脑中快速筛查对手的可能性,还不等思路转完,他再次开口,语气突然压低了一分:“你是顾云庭的人?” 这句话像投石入湖,掀起一圈不易察觉的涟漪。 那人眼神明显一闪,却没答,只是冷冷盯着他,下一秒,“啪!”清脆的一巴掌抽在许天星脸上,力道之狠几乎将他侧翻。嘴角鲜血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他那件已经破烂的白大褂上,猩红刺目。 许天星的头偏在一边,像是失语了一秒,接着,他缓缓把头转回来,嘴角带着血,眼神却透着毫不掩饰的冷笑与讥讽。 他缓缓咧嘴,吐出一口带血的痰沫,嗓音沙哑却极具穿透力:“哼,从来都是我打别人。第一次被人打,还真有点新鲜。” 他歪着脑袋看那人,眼神像刀一样一寸寸往人心口剐:“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说得太准了,还是你家主子名字你都不敢提?” 他笑着摇头,声音越来越轻,却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玻璃渣子:“行啊,藏头露尾,拿人当耗子耍。你不说,我还真以为是哪个地皮混子来勒点医药费,敢情是上头有主子的?……” 他顿了一下,挑衅意味更加浓烈,“是不是我猜对了?你说也奇怪,顾云庭和顾云来亲表兄弟俩,这些阴沟里的东西他倒是玩的挺溜。” 那人面色一沉,拳头瞬间紧了。 “你呢?给顾云庭当狗,吃得饱饭吗?”哪怕血还在嘴角淌着,声音却越来越冷,越来越硬。 那人终于绷不住,脸色骤然阴沉,一步逼近,又是一巴掌扬了起来。 他盯着对方,眼里不但没有屈服,反而透着一股近乎讥讽的淡漠,那种“你动手,我才更想看你怕什么”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刺了出去。 第180章 对方神色未变,仿佛对这种反应早有预料,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轻描淡写地拍在许天星面前,随后掏出手机,啪的一声按下快门,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这一切动作都无比冷静,甚至有些程序化,仿佛许天星只是一个“物证”,不是人。 许天星强忍着伤痛,目光死死盯住那手机的屏幕方向,心里在迅速分析这一信息会被发往哪里、送给谁。他知道此刻发怒毫无意义,唯有稳住神志、拖延时间、获取信息。 他的心跳沉沉,却眼神越发冷静,他必须撑住。 撑到顾云来找到他,撑到沈放查出真相,撑到他能亲手揪出这场背后的操盘人。 第124章 顾云来驾车飞驰, 导航提示港口还有十五分钟。 正值中午,高架桥下的光影斑驳,车速极快, 沿途的路灯、广告牌、电线杆一根根掠过前挡风玻璃,车内一片沉默, 只有引擎的低鸣在封闭空间中震荡,顾云来目光冷峻, 手机震动, 划破寂静,他瞥一眼, 是方映辰。 接通的一瞬间,耳边传来方映辰略显急促的声音, 仿佛压着情绪:“我爸要跟你说话。” 随即电话那头换了人,一道低沉而熟悉的男声缓缓响起, 仍旧带着惯常的冷静与控制力:“顾云来,许天星被绑架了。” 顾云来没有立刻开口, 他沉默了几秒:“他们给我打了电话,我在过去的路上。” 对方沉了片刻, 声音低稳却不容置疑:“那就只能拜托你,把他带回来。”简短的一句,却像一道无形的命令, 带着某种悄无声息的交付与警告。 方文恒又道,语气依旧克制, 但尾音隐隐透着几分被逼到边界的压迫, “我现在也只能信你。” 顾云来沉默,眼眸低垂,, 这是一次罕见的让步,方文恒终于低头,把最后的筹码交到了他手里,短暂的沉默之后,他问道:“你也被威胁了,对吧?”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方文恒的声音随之传来,冷淡如常:“我没必要告诉你。” 顾云来眼神不动,继续盯着前方,那道通往港口的高速线笔直而空旷,他声音沉了几分:“他们跟你要什么?钱,还是别的?” 这次,方文恒沉默更久,仿佛权衡,仿佛不愿回答。 最终,他低声开口,语气虽平,却藏不住那股压在心头的警觉与不安:“他们没说要什么。” 他顿了顿,嗓音有些微哑,却依旧压得极稳:“我也在等。” 顾云来听得出来,那是一种深藏于理智下的焦灼和无奈,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已然微微发颤。 “你给我打电话,”他低声道,语气淡得几乎近乎冷静,“说明你还是在乎许天星的。” 电话那头短暂沉寂。 过了几秒,方文恒低沉的声音传来,仿佛一句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回应:“他救过我。这次我还他,以后,两不相欠。” 那句话尾微微一颤,语调中压抑的情绪被细微地挤了出来,那点被扼住的情感,终究还是泄露了一丝缝隙。 顾云来听得极清楚。他向来擅长在对方最微妙的空隙里找到破局点,而这一刻,便是他最熟悉的战场。 “好。” 顾云来将车缓缓驶入港口边缘的一处昏暗角落,车轮碾过潮湿冰冷的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如同被夜色吞噬的低语。 车窗外,雨夹雪细密无声地飘落,落在挡风玻璃上,迅速化作一道道斜斜拉过的水痕,宛如夜色中悄然滑落的泪,缓慢而冰冷。 他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指尖紧扣方向盘,目光定定地望向远方昏黄灯影下的码头尽头。那片空地死寂如灰烬,仿佛整座港口都在等待某种注定发生的事情,却迟迟不肯揭开帷幕。 他垂眸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仍旧漆黑,无动于衷,两个小时了。 从他抵达至今,“接头”的电话依然没有来,他们在拖,或者在试探。 副驾座上放着他刚进港区前在加油站胡乱买下的汉堡,混着油脂和酱料的味道在车厢里蒸腾着一股令人反胃的沉闷气息。 他拆开包装,咬了一口,食物干硬无味,仿佛嚼着一团彻底冷却的焦虑。 他一边吃,一边看向前方,目光始终没有移开,之后还会有一场硬仗,现在若不逼着身体撑住,接下来可能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许天星的模样,白大褂,眉眼清冷而倔强,而此刻,他到底在哪儿? 顾云来的胸腔猛地一紧,他咬紧牙关,推开车门,海风与腐锈味扑面而来,瞬间将他整个包裹。他下车的动作极快,港口的灯光在雨雾中模糊成团,仿佛游离的鬼火。 现实与幻觉开始交错,呼吸仿佛也变得迟钝,他没有明确的方向,却一步步朝着码头深处走去,每一步都沉重,却又无法停下,他像一头嗅不到血腥的猎犬,孤身一人,在迷雾中摸索前行。 突然,手机震动,顾云来的神经一紧,几乎是瞬间低头,屏幕亮起,是陌生来电。 他接通的刹那,那头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男声,和刚才给他打电话的声音不一样:“去船上,五月花。”简短,直白。 顾云来眯起眼,声音沉了下去,透着逼人的冷意:“你又是谁?” 那头停顿片刻,随后传来一声嗤笑,讽刺而不耐:“你还想见到他的话,就别浪费时间。” “现在,马上,来。”随即,电话被毫不犹豫地挂断。 顾云来垂下手臂,手心早已湿透,他站在风里,神情冰冷,眼中却骤然燃起一道决绝的光,下一秒,他几乎是跳回车里,猛踩油门,车子骤然冲出,雨雪在光束中四散纷飞。 当车轮最终碾上港口那片生锈的铁板地面,车身尚未完全停稳,顾云来已猛然推开车门,一股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裹挟着潮湿的海腥与未化的雪,狠狠扇在他脸上。寒意入骨,却激得他体内那团怒火越烧越烈。 他大步踏上那条狭窄湿滑的甲板,雪水在脚下凝成一层薄冰,每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咯吱”声,他警惕地扫过四周。 终于,在一处阴影笼罩的角落,他看到一个人影立在船舷,背靠着锈蚀的铁栏,身穿深色大衣,那人带着黑色口罩,一动不动。 顾云来止步,声音如冰:“许天星在哪?” 对方没动,只微微抬下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跟我来。” 顾云来逼近一步,气息压低,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中挤出:“放了许天星。你要多少钱,我给。” 对方终于笑了一下,声音低哑而嘲弄:“你以为……只要有钱就能买下一切吗?” “那你要什么?”顾云来的嗓音沉如夜潮,冷静却咄咄逼人。 “你拿什么换?”那人又问了一遍,既不急也不怒,反而透出某种近乎享受的意味。 “我说过了,”顾云来声音愈发低沉有力,“只要你放了他,条件随你开。” 那人看着他,眼神仿佛在解剖他的执念。片刻后,语气轻慢地挑开一线疑云:“你怎么知道,就没有别人,也愿意出钱赎回许天星?” 这句话如同钉子般钉入顾云来的胸口,他眸色顿沉,指节微微收紧。“再说了……”那人轻笑,唇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我要的,不只是钱。” 顾云来微微一僵,“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声音更低,语调冷硬。 那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抬起手,指向船舱深处一个漆黑通道,“你会知道的。”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在灯光中一晃而过,随即没入无边黑暗。 顾云来站在原地,眼神如利刃般紧紧盯着那片幽深。他的心跳沉稳如擂鼓,每一下都砸在耳膜上。他知道,自己正走进一场布好的局,一场只许成功、不容失败的博弈。 与此同时。 许天星坐在船舱一隅,身体被牢牢地束缚在一把破旧的木椅上。 双手反铐在背后,冰冷的铁铐紧贴皮肤,勒得骨节生疼,粗糙的绳索紧缠住他的脚踝,结实地固定在椅腿上,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海腥味和陈年的霉气,船舱的铁壁透着湿冷,仿佛要把寒意一点点沁进骨头里。 唯一的光源是一盏晃动的吊灯,昏黄的光投在他脸上,拉出一道道斑驳的阴影,但他的眼神依旧清醒,冷静。 他目光缓缓扫向四周,所及之处皆是锈蚀的金属、剥落的木板和斑驳发霉的铁壁。 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腥味与旧船特有的油渍气息,潮湿而沉闷,像一只阴冷的手,悄无声息地攥住人的喉咙。 这是在一艘船上,一艘早已退役、甚至未必合规的老船,封闭、破旧、隔音极强,是个理想的囚禁地狱。 看守的人在不远处来回踱步,他毫不避讳地盯着许天星,眼神里是一种赤裸裸的居高临下,手里拎着一个饭盒,另一只手拿着酒瓶,晃晃悠悠地站在许天星面前,咧嘴笑了笑:“想吃吗?待会儿可没这个福气了。” 第181章 许天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冷静如水,看守人被那目光看得心头一颤,却很快哼笑了一声,像是自我安慰般地咕哝了一句什么,随后一屁股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拎起酒瓶大口灌下,嘴里咀嚼着饭盒里的饭菜,毫无警觉。 许天星轻轻吐出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一瞬未离那名看守。 他清楚,靠挣扎是不可能挣脱的,能破局的,只有一次,用力砸碎椅子,制造短暂混乱和结构破损,然后挣脱束缚。 他悄无声息地调整呼吸,将全身肌肉悄然绷紧,尤其是腹部和背部核心。他感觉到绳索死死勒着脚踝,手铐依旧冰冷生硬,但他没有慌,眼神反而越发平静。 忽然,在看守低头灌下一口酒的瞬间,他猛地后仰,全身的力量瞬间集中! 砰——! 木椅连人倒地,沉闷的撞击声在船舱内炸响,椅背先着地,发出巨大的响声,一条椅腿直接折断,裂木声刺耳,另一条也剧烈扭曲,木屑飞溅。 绳索因为角度错位被猛地一绷,松动了一寸。 看守人瞬间惊醒,酒瓶哐当一声落地,滚出老远。 “你疯了?”他低吼一声,踉跄着起身。 许天星没有理会,他趁机将身体朝地面一侧狠狠一扭,整张椅子发出濒临崩溃的嘎吱声。他继续施力,用腿猛踩残余的椅腿木条,凭借精准角度和爆发力,终于将固定脚踝的绳子强行磨断! 呼吸急促,他双腿一脱困,立刻用膝盖支撑地面将身体半撑起来,椅子几乎已成断木。他翻身而起,残余的束缚还缠在身上,但那一刻,他已然自由了下半身。 他冷冷地看着对面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看守人,眼神里没有一句废话,只有干净利落的杀气与判断,该动手了。 看守人终于反应过来,脸上的惊讶变成怒意。他猛地冲过来,试图将许天星重新按回地上,可他来不及靠近。 许天星已完成翻身,双手依旧被反铐在背后,但他强行用肩膀和身体支点稳住重心,在看守人扑近的一瞬间,猛地侧身旋踢,整个人像一枚绷紧的弹簧,蓄力后爆发。 膝盖横扫而出,正中看守人的肋部,对方当场一声闷哼,整个人扑通倒地,彻底失去还击能力。 许天星喘着气,额角渗出一层冷汗,他转身,跪地用手指一点点摸向对方腰间,钥匙就在那,他咬紧牙关,反着手去够,费尽力气终于夹出钥匙,一点点将它转到自己背后,锁芯在他背后,角度极其别扭,但他凭着记忆和触感,一点点将钥匙对准。 咔哒。 手铐开了,冰冷的金属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许天星大口吸了口气,缓缓转动着肩膀,血液重新流通,胳膊酸胀得几乎麻木。他垂眸扫了一眼地上的人,语气淡得近乎残忍:“就派你一个人看着我?真是太看不起我了。” 第125章 许天星猛地回头, 目光像刀锋一样扫过四周,迅速评估眼下环境与所有可能的动线。他清楚,此刻的自己虽已脱困, 但一秒钟的迟疑,都可能将他重新推回深渊。 他俯身蹲下, 熟练地翻找那名看守人的口袋。指尖在油腻的外套内滑过,很快, 他摸到了一部手机。 冰冷、滑腻, 屏幕亮起,是锁屏界面, 他试着划开,果然弹出指纹验证提示。他毫不犹豫地抓起那人失去抵抗力的右手, 将拇指狠狠按在屏幕上。 解锁成功,“果然。”他低声呢喃, 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没白等。”迅速拨出报警电话。 信号不算稳定, 但足够拨通,“110, 请讲。”电话那头传来标准而冷静的接警声音。 许天星毫不迟疑,声音坚定、利落、透着一种紧急中的自持:“我是许天星,我被非法拘禁在一艘船上, 位置不明,但我能提供现场信息。” 他迅速报出自己身份, 同时目光始终警惕地扫着周围, 一边飞快思索接下来要说的细节。 “船体老旧,有锈蚀味,我判断目前仍停泊在港口, 不远处有作业船声,附近可能是北区货运港或者近岸渔船码头,舱内有铁桶、旧设备,空间不大,隔音强。” 他语速平稳,字字清晰,没有一句废话,电话那头沉默一瞬,接着传来迅速的回应:“我们已收到信息,请保持通话,尝试寻找可视信标或发出信号。你是否安全?是否有攻击性人员?” 许天星低头,看了一眼昏迷在地的看守,语气毫不犹豫:“暂时安全,但不确定是否有同伙。” 许天星随即挂断报警电话,指尖飞快在屏幕上滑动,拨出了顾云来的号码,无人接听。 他心头一紧,眉峰狠狠蹙起,隐隐有种不安攀上胸口,顾云来一旦不接电话,说明他可能已经行动,甚至……已经踏进了陷阱。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下一秒便果断调出另一个号码,沈放。 三声响起后,电话那头接通,沈放的声音透着警觉与急促:“谁?” “我许天星。”许天星低声回道,声音里带着喘息后的冷静和警惕,“我已经解决了守我的人,现在藏在船舱里,还没人发现我。” 那头沉默了一拍,接着传来一声压抑的呼气声,像是一根绷紧的弦终于松了,沈放的声音低下去:“你在那躲好了别动,我们还有十几分钟就能赶到,保持通话,我让子墨定位你手机。” “顾云来呢?”许天星开口,眼神锐利地看向舱门,“他在哪?” 沈放稍顿,语气微微一沉:“他去找你了。” “他一个人?”许天星猛地直起身,语气陡然转冷。 沈放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声音一沉:“天星,绑你的人,不只是顾云来的仇人。他们……也威胁了方文恒。” “方文恒?”许天星喃喃重复,整个人像被一桶冷水泼下。他原本微前倾的动作倏然一僵,整个人像被定在了原地。 “他同意付钱,换你出来。”沈放的声音缓慢而冷静,却带着一点复杂情绪,“我想,他是真的怕你出事。” 船舱里一片潮湿的寂静,连船体的晃动都在耳边无限放大。 许天星垂着眼,手机贴在耳侧,却久久没有说话,他不是震惊于那笔钱,而是从未想过,那个用权力和边界将他一层层推开的男人,会在这个节点,向命运低头。 他低声开口,语气有些涩:“我得去找顾云来,他现在很可能一个人,没人接电话……他有危险。” 许天星已经撑着舱壁起身,沈放那句后半截的话却狠狠压了过来:“我知道你能打,我知道你敢拼。”他低声道,嗓音中带着经验者的判断与兄长般的警告,“但我怕你会伤人。甚至……伤到你自己。” 许天星微微一怔,嘴角却慢慢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笑意冰凉,带着某种无法掩饰的冷漠与自嘲:“你放心吧,我不会轻易伤……” 铁门“吱呀”一声缓缓推开,风猛地灌了进来,潮湿刺鼻的海腥味混着未融尽的雪气,带着浓重的冷意扑面而来。他站在门槛上,眼前骤然一亮——是一望无际的海面。 刹那间,许天星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收紧,整个人像被击中要害般定在原地。 灰蓝的天,浮动的海面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冰冷、翻滚、死寂,仿佛藏着无数幽灵低声呢喃。 他的脑中如同被人猛然砸了一棍,耳膜嗡鸣,胸腔像被灌进一桶冰水,猛地收缩,呼吸失控。 那熟悉的湿冷、咸味、呜咽的风声,与记忆深处那个冬夜几乎无缝重合,雪夜、母亲、冰冷的水面、挣扎着呼喊的声音、刺骨的血。 一帧帧画面轰然炸裂在脑海中,把他拽回那个他最不愿回忆的瞬间。 他死死抓住门框,指节发白,额角冷汗滚落,喉咙像被水灌满,发不出声。 电话那头的沈放察觉出异样,语气倏地沉下来:“天星?你还在吗?你没事吧?”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应,几秒后,他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没事。” 他停顿了一下,喉咙滚动,像是下意识地试图逼回涌上的恶心与晕眩,语气依旧平静,却掩不住微微颤抖:“就是在海上……我有点……不适应。”那最后一个词几乎是咬牙吐出的。 他说得轻,却沉重得像是整个过去的重量。 电话那头沈放沉默了两秒,声音压得更低,冷静中带着极稳的安抚:“我们就在附近了,,最多十分钟就能到。” 许天星闭了闭眼,像是用尽全力将那汹涌的潮水死死压进胸腔深处。他握紧拳头,声音低哑却坚定:“我没事。该做的……我会做。” 说完,他挂断电话,一步步走过去,动作仍有些僵硬,但脚下却再没停顿,那片阴影和海水,仍在他心底翻滚。 但比起恐惧,他更不能接受顾云来独自面对危险。 港口在阴沉的天色下愈发显得压抑,灰蓝色的云层低垂在海面之上,仿佛随时要塌陷下来。雨夹雪无声地落着,湿冷的风拂过积水斑驳的甲板。 第182章 顾云来跪在湿滑的甲板上,双手被粗糙的绳索反扣身后,绳结勒得手腕发麻。他脸颊左侧有一道擦伤,从太阳穴延伸到嘴角,嘴唇破了个小口,血丝顺着唇角缓缓渗出。右侧肋骨深处传来一阵阵如电流般的尖锐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人在用刀子剜着骨头,但他的眉头却纹丝不动,仿佛这疼痛与他无关。 他一寸寸掠过身旁那几个看守他的人,眼神冷静得近乎漠然,不是□□出身,也不是专业人士,他很快得出了判断。 这些人下手虽然狠,却毫无章法可言,拳头挥舞得像是在发泄私愤,踢腿也不知轻重分寸,照着他身上毫无目的地乱砸一通,不分要害,只图一时快意。那不是训练有素的酷刑,更像是一群情绪失控的门外汉在硬撑门面。 甚至其中一个年轻的,刚才打到一半时还差点扭了手腕,疼得龇牙咧嘴,动作瞬间变了形,连后续的几拳都软绵绵的没了力道。 “业余”,顾云来在心中默默吐出这个词,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讽。 可就是这样的“业余选手”,却足够制造真实的疼痛,他腹部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灼烧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胃里翻腾着灼热的酸气,如岩浆般在五脏六腑间肆意流淌。 他知道这些人的拳头既不准也不稳,但每一记重击却都实实在在地落在他的血肉之躯上,砸得骨头生疼,震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仿佛内脏都要被震散了架。 打他的人早已退到了一旁,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手的男人。 顾云来微微偏头,舌尖轻抵过唇角的伤口,咸涩的血味在口腔里蔓延。他缓缓抬起眼,透过湿漉漉的刘海凝视着那个人,声音因为喉咙的干涩而带着沙哑,却异常平稳:“你不是来勒索的,对吧。” 那人没有应声。 顾云来继续以一种近乎闲聊的语调说道:“你这帮人手下虽然下手够狠,但不够毒辣。”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真正的亡命徒,不会在这种时候还顾忌分寸。” 那人终于转动了脖颈,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轮廓分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顾云来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顾云来目光沉静地望着他,他说得慢条斯理,又像是早就洞察一切:“你这种人,不是来立威的,也不是主事的。你是来传话的,或者……” 他微微顿了顿,眼神忽地凌厉了一瞬,“替人,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对方没有回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缓缓迈前一步,皮鞋踏入积水,溅起细微水花,然后他缓缓蹲下,视线与顾云来平齐,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听清彼此鼻息。 他语调不急不缓,仿佛兴致初起的猎人:“你猜得很快,也很准。但你还没猜出,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顾云来盯着那双藏在阴影中的眼睛,忽然轻笑,笑声带着一点刻意的松弛,也藏着一丝挑衅:“你很恨他,对吧?” 那人动作微不可察地一僵,尽管很快恢复了镇定,眼神却下意识地往某个方向瞥了一眼,“你在说什么?”他语气带着一点勉强的防备。 “许天星,我还真想知道,我老婆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不惜大动干戈,把我们全绑上这艘破船。” 顾云来静静看着他,仿佛捕捉到了什么极其细微的缝隙,忽而低声开口:“那你是不是也恨方映辰?她才是把那张多米诺骨牌推倒的手。” 对方终于有了情绪起伏,冷哼一声,像是恼羞:“要不是你们家那个多事的去找她……”话音未落,他就意识到失言,猛地收声。 而顾云来的眼神,已彻底冷了下去。 自从接到方文恒那通出乎意料的电话,他心里就埋下一个念头:这起绑架,不像是单纯的仇杀,更像是精心挑动的局。 他一直在等,一个能让那条线浮出水面的破绽,而现在,他终于抓住了。 能知道“顾云峥曾去找方映辰”的,不多,这个消息被藏得极紧,除了他和顾云峥,还有一个人。 顾云来眸色一点点沉下去,唇角那抹淡笑慢慢收拢,“……原来如此啊。” 他靠回身后的铁皮舱壁,低低吐出一口气,像在笑,又像在叹。声音不高,却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们以为是在替自己出气,其实不过是给人当狗使唤。” 那人面色微变,眼底闪过不甘,似是被戳中要害,却又无从反驳。 而顾云来忽然抬起头,那一瞬间,仿佛从冰冷的静默中抽身而出,一点点挺直脊背。 他浑身湿透,发梢滴着雨雪,嘴角带血,却像有一道骨子里的傲气,从他骨缝里一点点撑起,逼得空气都凉了几分。 他缓慢地站起来,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语气恢复了他在董事会上惯有的那种风度与从容,像风暴即将来临:“叫顾云庭滚出来见我!” 第126章 那人脸色隐约变了几分, 却仍强撑着镇定,冷声回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顾云来半眯着眼,眉眼间却带着漫不经心的讥诮, 却寒意逼人:“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演?你是真觉得自己聪明?” 他缓缓俯下身, 视线一寸寸压迫过去:“你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但前提是, 让顾云庭, 亲自来见我。” 对方的瞳孔轻微一缩,那一瞬的破绽藏得不算深, 却足够敏锐的人捕捉。 他咬牙,强装不屑:“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你再说一句不知道?”顾云来轻轻一笑, “你是傻逼吗?” 顾云来盯着他:“你以为他把你当人?你是他手里一把刀,能用就用, 出事了就扔。他连我这种血亲都能绑来,换取他要的利益, 你觉得你算什么?” 那人喉结动了动,却没有再开口, 眼神中的冷意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撕开了缝隙。 顾云来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你是不是以为,他许了你什么条件, 你就能全身而退?醒醒吧。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知道太多的人,尤其是你们。” 对方僵立着, 眼神一动不动, 却再也说不出半句像样的反驳,冷汗悄然从他鬓角滑下,滴落在锈蚀的铁板上, 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嗒”声。 “咚——”船舱尽头,一阵沉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踩在潮湿的铁板上,每一步都沉得像锤子砸在心口。 顾云庭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风衣,领口一丝不乱,眉眼看上去温文尔雅,唇边甚至带着一点点浅淡的微笑。 “你怎么会有空,亲自来这种地方?”顾云来语气平静,唇角却微扬出一抹近乎冷意的讽刺,“不怕脏了你鞋?” 顾云庭笑意未减,淡淡地道:“家事嘛,总得有人收拾残局。” 他走近两步,目光从容地掠过顾云来的狼狈:被反绑的手腕,湿透的外套,嘴角未干的血,他忽然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点无奈:“哥,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从西装内袋中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细心的帮顾云来擦着他嘴角的血迹。 “你总是不肯安分呐,哥。”他说,语气平静得近乎慈父,“我们是亲人,真走到这一步,何必呢?” “亲人?”顾云来冷笑一声,像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从你动许天星的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就再没有‘亲人’这两个字了。” 顾云庭眼中终于浮现一抹冷色,笑意淡了几分,却仍竭力保持克制:“我给了你足够多的机会。” “你给的是什么?”顾云来猛地直起身子,手腕被反拷在身后,但那动作却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陷阱、监控、债务、收购,还是你那些蠢得要命的狗?” 顾云庭终于抬起头,盯着顾云来那双灼灼的眼,忽然缓声道:“你知道吗哥。”他轻轻开口,语气几乎温柔,“我小时候……真的很崇拜你。” 顾云来怔住了一瞬,随即冷笑蔓延,“是啊,”他喃喃开口,嗓音带着森冷的刺意,“所以你长大以后,想方设法把你崇拜的人弄死,然后告诉自己,你赢了。” 顾云庭自顾自地笑了,低低地,一开始像在回忆,笑声止住,他抬起头,眼神阴郁,语调却猛地拔高:“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夸你。” 他像是终于压不住积年的愤怒,眼中燃起几乎偏执的火光:“可我呢?我才是顾家堂堂正正的继承人!” 他猛地抬手指向顾云来,指尖几乎要戳穿对方的脸:“而你呢?你甚至不该姓顾!你妈早就嫁出去了,你一个高调张扬的同性恋,凭什么?” 他嗓音颤抖,面部因情绪过度而扭曲:“凭什么所有人都看着你?连你根本不在意的东西,他们都抢着塞到你手里?你不屑的荣誉、你不要的位置,全部都留给我收拾残羹冷炙!” 他咬紧后槽牙,一字一句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活得那么肆意张扬,却没有人敢说你不是;而我,拼命扮演好儿子、好继承人、好顾家的未来——到头来,还是你顾云来的替代品!” 第183章 顾云来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动,眼中却浮出一种冷漠的悲悯。他像是早就预料到这场控诉,只是懒得回应。 直到顾云庭气息渐乱,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水:“你姐姐还没死呢,大清都亡国一百多年了,哪有那么多应该?” 顾云庭神色一滞,随即咬牙切齿地吼道:“你还是这么不怕死,都到这时候了,还在说什么笑话?” 顾云来轻轻笑了一声,笑意却冷得像锋刃,“你真的很可怜,顾云庭。”他缓缓起身,手腕依旧被反绑,整个人锋芒逼人:“你以为你踩在我头上了,其实,你连和我并肩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顾云庭眼角狠狠一抽,脚步下意识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发作,只是死死咬紧牙关,呼吸急促。 顾云来却不急不缓地继续,语气中充满了戏谑与挑衅:“你不是才回港大没多久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是被人嘲笑了?” 顾云庭的神情愣了一下,眼底涌上无法抑制的火焰,但他强行压下,嘴角却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你很了解我,顾云来。你以为你说什么我会在乎?” 顾云来轻轻一笑,眼神透着冷冽的嘲讽:“你一辈子都活在我的阴影里,不是吗?你看着我做你永远做不到的事,心里满是恨意、满是不甘。你以为把我弄到这里,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吗?” 他每一个字都压得沉重,如同钉子砸在顾云庭的心口,让他忍不住抽了口气。顾云庭眼中的冷意瞬间加深,拳头微微握紧,脸上的伪装开始裂开。 “你说得很对,”顾云庭的声音低沉,愈发冰冷,“你总是那么高高在上,所有人都把你捧在手心里。”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你为什么不问问自己,为什么我不敢去面对你?不敢看你成为顾家的宠儿、顾父的唯一儿子,为什么我得一直在暗处看着你得到所有。” 顾云来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中的寒意愈发浓重:“所以,你做这一切,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证明自己比我更强、比我更有价值,对吗?” 顾云庭猛地一愣,随即笑得更加尖锐:“你不懂,云来。我不需要证明给你看。你从来就不明白,我从小到大,得不到的永远是你手中轻松抓住的东西。那份荣耀,那份认同,那个从小在你面前黯淡的影子,才是我真正需要的。” 顾云来站直身子,目光直视着顾云庭,仿佛看透了一切:“你所谓的需要,不过是你无法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你恨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他声音低沉却极为有力:“你无法超越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内心。” 顾云庭的眼中闪过一丝震动,但随即被愤怒替代,他低声咆哮:“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怎么敢对我说这些话!” 顾云来在沉默中突然发出一阵轻蔑的笑声,语气中带着彻底的讥诮:“你看,你就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真是越来越像个□□了。我都不知道你是跟谁学的,之前好歹还是在商场上打拼,现在搞这些低级手段,你是□□片看多了?” 顾云庭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那股久压不发的愤怒再也无法抑制,眼中的火焰几乎要吞噬一切,他低声咆哮:“你知道什么?” 顾云来冷眼看着他,声音却依旧带着那份无所谓的轻松:“你不过是想用肮脏的手段来掩饰自己的无能罢了。” “你以为你夺了权,就能成为顾家真正的掌舵人?你甚至不知道,这艘船上,现在可能已经不止我们两个。” 顾云来的眼神骤然锐利,带着一种比愤怒更冷的克制:“你看,疯子总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但往往是第一个被反噬的人。” “你这么想见他?”他的声音变得轻柔,“那你就等着吧。等你再见到他的时候,就是他临死前了。” 他说着,缓缓走近,俯下身,靠得极近,眼里满是恶意与快意:“放心,我不会杀你。” 他语气温吞得像在讲述一个童话,却每个字都像毒刺:“你是我敬爱的哥哥,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顾云庭的话如同冰冷的刀刃,狠狠切割着空气。顾云来依然坐在那里,身形笔直,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反而带着一抹讥讽的笑意。 “我要你活着,带着愧疚和悔恨,一天一天熬下去。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最爱的人,为你中刀、为你挡枪、为你流尽最后一滴血。” 顾云庭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充满了恶意与快感,仿佛在享受这场属于他自己的悲剧上演。 “等你老了,眼神模糊、夜里失眠,脑子里只剩下他临死前的样子。” 顾云庭的嘴角勾起一丝阴险的笑容,他的手指捏着顾云来的下巴,动作极其轻佻,却又充满挑衅,像是完全掌控了局面:“一辈子愧疚,顾云来。你爱他,对吧?” 顾云来猛地一甩头,甩开了那只轻蔑的手,仿佛在听一个笑话,脸上不再有一丝沉重,反而笑得前仰后合,眼中闪烁着某种不可言喻的戏谑。 “你可太小看他了。”顾云来的话语低沉而冷静,却带着一种无所畏惧的轻松,“你现在这样对我,说不定待会他来了,把你拧下来。” 顾云庭眼中浮现出几分难堪,强撑着笑了一声:“你说完了没?” “没。”顾云来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依然平静,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沉痛:“你以为你能通过这些手段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的代价是什么?你真以为你能控制局面吗?真以为你能逃避那些你亲手制造的后果吗?” 顾云庭的表情开始变得微妙,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但他仍不敢直接回应,只是死死盯着顾云来,似乎想从对方的眼中找到某种脆弱。 那一瞬间,顾云庭猛地抬手,仿佛要冲上去,却在门外传来一阵异响的同时,僵住了动作。 “什么声音?!” 顾云来的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冷酷的笑意,声音平静却充满挑衅:“你猜,是警察——还是许天星?” 第127章 舱门“砰”的一声被踹开, 骤然的撞击声在昏暗的船舱里炸响,空气瞬间凝固。 几个人尚未来得及反应,门口那道人影已经冲了进来, 动作迅捷如电,是许天星。 他的目光冷冽, 动作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地展开攻击, 那几个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 便被他反手一击摔倒在地。另一个试图拔刀的人,只见他横扫一脚, 刀刃碰撞金属栏杆,发出刺耳的响声, 立刻失去了战斗力。 不过几分钟,场面彻底逆转。 顾云庭的脸色骤然一变, 从腰间抽出手枪,手指微微颤抖, 将枪口紧紧对准顾云来太阳穴,低吼:“别动!你再往前一步, 我就杀了他!” 许天星只得停下了脚步,目光冷静,全身肌肉紧绷, 准备应变。 顾云来却显得冷静至极,嘴角带血, 讽刺地笑了笑:“哟, 云庭,没想到你连枪都弄到手了,真是长本事了。” 顾云庭紧握着枪, 眼中充满了疯狂的焦虑,他拖着顾云来往后走,每一步都显得急促且不安。 顾云来身形高大,每次被他硬生生地往后拉时,顾云庭的动作就显得更加吃力,仿佛背负着一座大山。 “别想跑!”顾云庭低吼着,声音沙哑,那张扭曲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与恐惧,他的手几乎是死死抓住顾云来的衣领,艰难地拖拽着他向舱门口挪动。 顾云来被拷得双手在背后,他的脚步拖沓而沉重,仿佛完全不在乎自己即将面对的困境。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反倒是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冷静,眼神中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轻蔑与嘲讽。 许天星步伐紧跟,目光始终锁定在顾云庭和顾云来身上,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每一步,心中的紧张与不安便更加沉重。 忽然,顾云来低低地笑了,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别怕,许天星。又不是第一次被人用枪指着脑袋了。” 他的语气轻松、戏谑,仿佛只是随意的一句调侃,而这样的态度却让许天星的心里一紧。顾云来随口的冷笑,如同锋利的刀刃,割开了他心底那一丝不安。 许天星听着,目光未曾离开顾云来的身影。他的心跳加速,手紧紧握拳,几次试图靠近顾云庭,想要夺下那把枪,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顾云庭一路小心谨慎,手指死死扣住扳机的紧张感,顾云来被拖着倒退,一步步走向舱门的方向,他的身影在昏暗的船舱中拉得长长的。 顾云庭的眼神越来越狂乱,仿佛有一种无法遏制的愤怒在体内翻腾,暴风雨般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一边拖着顾云来,一边回头警惕地看向许天星。 “站着别动。”顾云庭的声音有些颤抖,急促的呼吸让他显得格外狼狈。 顾云来冷笑着瞥了他一眼:“云庭,你这么急,是不是在怕了?”他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但眼中却不带一丝害怕。 第184章 许天星终于忍不住,低声说道:“你别激他,云庭现在已经失控了。” 顾云来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冷电划过,带着些许诧异:“你说得对,可这就是他的问题。” 顾云庭迈步出了舱门,对着许天星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别轻举妄动,你的手不一定有我的枪快。” 顾云来却仿佛没受到任何威胁,他侧过头,看向许天星,那眼神依旧沉稳而带着一丝戏谑:“这不是洛杉矶街头,天星,我跟他走,我答应了我舅舅,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许天星站在原地,眼神死死锁定着顾云来,嘴唇微微颤动,声音低哑却坚定:“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警笛声,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脚步声和灯光闪烁的亮光,警察终于赶到了。 沈放站在队伍前方,迅速指挥着队员们布阵,紧接着,他大声吼道:“顾云庭,放下武器,放人,不要轻举妄动!” 顾云庭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枪口依旧死死指向顾云来:“你报警了?” 顾云来轻轻一笑,那笑容带着一抹无所谓的挑衅“多新鲜,早在你们逼我上车的时候,警察就已经知道了。” 顾云庭愣了愣,脑海中突然闪过他和林星澈打电话的那个瞬间,声音几乎是咬牙吐出来的:“你那时候是在给警察报信?” 顾云来轻描淡写地抬起眼,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不然呢?坐以待毙,等着被你耍?” 他的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这种从容不迫的态度却让顾云庭的怒火更加暴涨。 顾云庭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中的枪微微颤抖,几乎无法抑制内心的狂躁。 “你……”顾云庭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显然是想质问,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汇,顾云来的冷静让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沈放见状,抓住机会再次加大语气,声音低沉却坚定:“顾云庭,冷静点,事情没到无法解决的地步,放下武器,我们可以谈!”他的目光一直锁定着顾云庭,语气尽量平和,想要缓解紧张的局面。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劝解道:“你出身富贵,不要这样极端,你才20出头,未来有的是好日子,眼前的这一切,不值得你做出这么激烈的选择。” “你说得轻松。”顾云庭低声咆哮,脸上满是挣扎的痛苦,“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放手?你们永远不会懂,我已经被逼到了这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即将溢出的情绪,嘴角扬起一抹愤怒的冷笑:“放我走!”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你们放了我,我答应你,可以后面放了顾云来。” 沈放依旧冷静地注视着他,眉头微微皱起,手下的警员们也都悄悄把枪口指向顾云庭。周围的空气愈发紧张,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一刻的爆发。 顾云庭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且决绝,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头的恐惧与愤怒,低声喝道:“让开!” 他的声音带着不可置疑的冷冽,随即,他猛地一拉顾云来,将他推向快艇,顾云来没有反抗,就算跌倒在快艇上,也依旧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顾云庭一边将顾云来牢牢控制在自己身后,一边快速启动快艇,随着快艇发动,剧烈的浪花四溅,船身急速驶向远方。 许天星的目光在那艘快艇上停留了一秒钟,几乎能感觉到顾云庭和顾云来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指尖几乎要刺破皮肤。“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他跑了。”他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急切。 沈放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不容忽视的警告:“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许天星。顾云庭的情况已经不稳定,再冲动下去,你自己也会陷入危险。” 许天星低头咬了咬唇,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急躁,沈放说得对,眼下冲动只会让事情更糟, 沈放一挥手,跳上了另一艘快艇,许天星几乎是下意识地迈步跟上,在沈放还未完全起步之前,他快速跃上了那艘紧随其后的快艇,几乎与沈放一起跳上去。 沈放刚想说什么,却被许天星截住了。 “我不会做傻事的。”许天星的声音低沉而坚决,“让我们跟着你们吧,沈队,我必须去。” 沈放的眼神闪了闪,,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示意队员们加速。 警方的快艇紧紧跟在顾云庭后面,疾风呼啸,海面上掀起阵阵浪花,仿佛整个夜晚都被那股急速的推进力所撕裂。 顾云庭死死握着方向盘,眼神里充满了疯狂与决绝,他的快艇如离弦之箭般疾驰,几乎将黑夜撕开一道深深的裂缝。 引擎的轰鸣声和风的呼啸交织成一曲紧迫的旋律,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为这一刻而燃烧。逃离的本能让他没有回头的余地,无法再分心去担忧身后的追击。 只要逃出去,就能暂时摆脱这一切,不再被束缚。他的手指几乎钳住了方向盘,恍若生死攸关。 许天星紧紧盯着那艘逐渐远去的快艇,心跳剧烈,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的视线与顾云庭的背影紧紧相连,然而每前进一步,他内心的焦虑便越加沉重。他知道,这不只是追逐一艘快艇,更是在与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作斗争。 海面上的黑暗越发浓重,天色渐晚,周围一片漆黑,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吞噬,除了那道在夜色中疾驰的光影。 心跳如鼓,耳边的风声像是被这股紧张的气氛吞噬,所有的声音都在渐渐消失,只剩下加速的快艇引擎声,几乎把他的思绪拉扯得零散。 每一秒钟,空气都像是更加压抑,迫使他的脑袋陷入那无尽的焦虑与紧张之中。 他咬紧牙关,努力驱散脑海中的阴霾,尽管意识深处的ptsd开始蠢蠢欲动,令人窒息的恐惧感袭来,他依旧拼命告诉自己:不能放弃,不能让那个人,就这样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没过多久,顾云庭的快艇突然慢了下来,那股失去动力的感觉像是突如其来的梦魇,顾云庭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猛地回头,却只看见一片被夜色吞噬的海面,警方的快艇越来越近,他的心跳剧烈加速。 “怎么回事?”顾云庭低声咆哮,快艇的引擎发出沉闷的响声,无法再维持原本的速度,甚至开始漂移,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试图调整,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加速。 就在这时,沈放的声音后面扩音器传来,冷静且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得意:“顾云庭,你应该知道,逃跑的路线早已被我们预测。你以为,靠这一点速度就能摆脱追捕?” 顾云庭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他猛地一拍方向盘,警方早已悄无声息地对他的快艇做了手脚,引擎已经被巧妙地干预,速度慢了下来,而这一切,顾云庭一开始根本没有察觉。 黑色的枪口紧贴在顾云来的太阳穴上,随着每一步的后退,船身的晃动让顾云庭的脸在微弱的灯光下像是扭曲的面具。 他的眼睛血红,唇角挂着一丝癫狂的笑意,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忽视的疯狂:“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津港的旧码头。” 他把顾云来逼到护栏边,将他强行按向甲板的边缘,顾云庭冷笑着,:“你想想看,现在是冬天,还是晚上,这水够冷了吧?你掉下去之后,四面八方都是漆黑一片,水下漩涡像是魔鬼张着嘴,啃得你连骨头都不剩。” 风扑面而来,海上的寒气混合着咸腥的海味,带着刺骨的冷意扑进鼻腔。 顾云来的衣摆被风掀起,身子却纹丝不动,仿佛对周围的紧张气氛毫不在意。他仰头看向顾云庭,眼中没有一丝恐惧,反而带着一丝讥诮:“所以你现在是想给我做个水葬仪’?真够讲究的。” 顾云庭的眼神骤然变得暴躁,猛地低吼:“闭嘴!”他的声音近乎歇斯底里,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许天星,死哪个都可以!” 顾云庭猛地抬头,眼神愈加疯狂,冷冷扫过不远处被警方围住的快艇,目光如利刃般锁定了许天星。 许天星站在那里,身子绷得极直,警用防弹衣下,是破烂的白大褂,警察们围成一圈,顾云庭的笑意更深,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与愤怒,“看见了吗?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阻止我,你我要让你感受到的,就是这种绝望。” 湿冷的风肆意扑打在许天星脸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黑色的海水,风声、浪声,夜晚的压迫感,混合成一股无形的重压,仿佛在他耳边回荡,每一次回忆起那场梦魇,内心就会被深深地撕裂。 “你怕?”顾云庭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冰冷而带着病态的满足感。“你不是最擅长救人吗?那你倒是来救一个试试啊?你不是连死人都能拉回来?来啊!”他用充满挑衅的眼神盯着许天星,眼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第185章 许天星咬紧牙关,眼睛几乎要喷出火,他看着顾云来,却没有一言。 顾云来却忽然轻轻一笑,缓缓回过头,看着顾云庭,语气轻松却充满讥讽:“你真是疯了。但疯得不够聪明。” “什么?”顾云庭的顾云庭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他的怒火如同烈焰般窜起,整个人都被愤怒包围:“闭嘴!”他怒吼出声,声音中充满了失控的情绪。 “你真的以为,你能控制一切?”顾云来冷静地盯着顾云庭,声音依旧清冷。 顾云庭怒吼着,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冲向顾云来,挥手猛推他,顾云来没有防备,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被狠狠推向船舷边缘。 “顾云来!”许天星突然失声喊道,声音中充满了无法控制的恐慌和愤怒。 “扑通——”顾云来的身体被重力拉扯着坠入深海,巨大的水花在黑夜里炸开,转瞬又被潮水吞没。 第128章 许天星的心跳骤然停滞, 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成冰,耳畔的世界瞬间剥离,海风的呼啸、远处的警笛、甲板上慌乱的脚步声, 一切都被那记沉重的落水声吞噬,只剩下记忆深处那些破碎的回响, 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那个雪夜,母亲苍白如纸的面容, 河水中漂浮的身影, 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那些被他拼命掩埋的画面, 此刻像被撕开的伤口,血淋淋地暴露在夜色中。 他瘫软在甲板边缘, 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瞳孔放大, 凝视着前方却什么也看不见。血液仿佛在血管中凝结,每一寸肌肤都在战栗, 但他却动弹不得,像被无形的枷锁死死钉在原地。 许天星猛地倒吸一口气, 喉咙深处涌上一阵腥甜的血腥味,声带像被人掐住般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还有那个懦弱的自己,明明看见了一切, 却被恐惧钉在岸边,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 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住, 连靠近一步都做不到。 此刻的他,依然如此。 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心脏传来一阵阵绞痛, 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骨髓中穿刺,他的手指死死扣住栏杆。 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狂乱的撞击声,一下接一下,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腔中炸裂而出。 他不敢跳下去。 那是深不见底的夜海,比任何河流都更加冰冷、更加黑暗、更加绝望。一旦坠入其中,那些被他用尽全力压制的梦魇就会毫不留情地冲破堤坝,将他彻底拖入深渊,再无翻身的可能。 但顾云来,还在那黑暗的水中挣扎。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顾云来,他双手被绑着,在冰冷的海水中无助地扑腾,四肢在黑暗中胡乱挥舞却抓不到任何支撑,海水灌入口鼻,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逐渐模糊,生命如沙漏中的细沙般一点一点流逝…… 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从胸腔深处涌起。 "操!!"他猛地睁开眼,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嘶吼,内心深处的野兽终于挣脱了理智的枷锁,在血管中咆哮奔腾。 不能再想,不能再等,他迅速脱了防弹衣,脚步踉跄地冲向栏杆,心脏仿佛要从胸腔中跃出,喉咙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然后,不再犹豫,纵身跃下。 "——许天星!!"身后传来沈放撕心裂肺喊声,声音在夜风中支离破碎。 但他已经坠入了那片黑暗的海洋,连同他所有的恐惧、勇气,还有那颗为了另一个人而跳动的心。 夜晚的海水,冷得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诅咒。 全身被冰水吞噬的那一瞬间,许天星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巨大的坟墓,刺骨的寒意不仅仅是温度的侵袭,更像是死亡本身在舔舐他的肌肤。 每一滴海水都携带着那个雪夜的记忆,他的身体瞬间进入了战或逃的极端状态,肌肉痉挛性地收缩,仿佛要将骨头挤碎,心脏在胸腔中狂跳得像要撕裂血管。 ptsd如同被撕开的伤口,所有被强行压制的梦魇一齐涌出,那些夜晚被惊醒的冷汗,那些无法靠近任何水源的恐慌,那些一闭眼就看见的溺水画面。 他拼命睁开眼睛,但眼前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着,吞噬着他仅有的理智,对他来说,这不是普通的黑暗,这是死亡的颜色,是绝望的质地,是他童年阴影的具象化。 海水压迫着他的眼球,每一次眨眼都像是在和深渊对视,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钻进他的身体,要将他从内到外彻底占有。 海水灌入口鼻的瞬间,他的身体几乎崩溃,咸腥的味道混合着恐惧的胆汁,让他想要呕吐,但又吐不出来。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快离开这里”,肌肉记忆比理智更强烈,浮上去,呼吸,远离这个地狱! 他想象着自己会像母亲一样沉入水底,眼睛睁着却再也看不见光明,口中灌满海水却再也喊不出声音,死亡就在他的正下方等待着,张开巨大的嘴,准备将他拖入永恒的黑暗。 但就在他即将被恐惧吞噬的临界点,脑海中闪现的确实顾云来的笑容。 那个男人总是那样温柔地看着他,眼中有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暖,是他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的,不带任何条件的接纳。 “他还在水里。”这个念头如雷电般击中他的大脑。 顾云来此刻或许正在经历着和他相同的恐惧,正在黑暗中挣扎,正在一点点失去希望,许天星咬紧牙关,牙齿几乎要咬碎。 他开始和自己的恐惧对话,“是的,我害怕,”他在心中对那个颤抖的自己说,“我害怕得要死。但恐惧不能阻止我。它可以存在,但不能主宰我。” 他开始重新审视这片海水,是的,它很冷,很黑,很像那个夜晚的河流,但它不是河流,他也不再是那个十七岁的孩子。 他的手更有力了,他的身体更强壮了,最重要的是,他有了必须拯救的人。 每一次心跳的恐慌,他都用顾云来的记忆来抵抗,每一次想要逃离的冲动,他都提醒自己那个人正在等待救援。 他调动全身的力量,手臂在冰冷的海水中奋力划动,每一次摆动都是对过去阴影的反抗。海水冷得刺骨,但他的内心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那是爱情点燃的勇气,是责任催生的力量。 “顾云来……”这个名字成为他在绝望中唯一的灯塔,“你不能死,”他在心中咆哮,这声音比恐惧更加响亮,“你要是死了,我的勇气就白费了,我好不容易才学会不逃避,你不能在这时候离开我……”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边缘,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什么,一块在水中轻柔摆动的布料,是衣服。 他猛地扑上去,紧接着摸到了一条冰冷僵硬的手臂,那一瞬间,他的心跳仿佛要从胸腔中炸裂而出,血液在血管中沸腾。 是顾云来! 顾云来的身体正在无声地下沉,眼睛半闭着,生命的气息若有若无。 “你给我醒过来……”许天星紧紧扣住他的身体,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个沉重的躯体往上拉,一边拼命踢动双腿保持浮力,一边用手臂托举着顾云来,试图将他推向那遥远的海面。 “醒过来!!”他的声音在水中支离破碎,每一个字都夹杂着绝望和愤怒,“你不是挺能说的吗?!你不是疯吗?!疯一个给我看看啊!!” 海水不断涌入他的口鼻,咸腥的味道混合着恐惧让他几乎窒息,但他依然像疯了一样在水中狂喊。 他用一只手托着顾云来的脖子,另一只手环抱着他的腰,拼命向上挣扎。 每一次向上的游动都消耗着他仅存的体力,但他不敢停下,不敢松手,仿佛一松开这个人就会永远消失在黑暗中。 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怕了。 不怕那如针扎般的海水,不怕死亡般的黑暗,不怕那些曾经支配他一生的梦魇,他唯一害怕的,是失去怀中这个人。 失去这个让他学会什么是温暖,什么是被需要,什么是爱的人。 水面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水声,一道强烈的探照灯光束切破了黑暗,下一秒,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快,找到他们了,在一起!”头顶传来警察焦急的呼喊声,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生的希望。 强大的拉力将他和怀中的人一起向上提升,但他下意识地反手死死抱紧顾云来,如同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如同抱着自己的生命本身。 “快,救他!”他嘶哑地喊着,“他还活着!你们小心点,小心点!”他语无伦次,声音剧烈颤抖着,但依然用着急迫得近乎疯狂的力道,将顾云来牢牢护在怀里,生怕警察的任何一个动作会伤害到这个脆弱的生命。 顾云来的身体被迅速拖拽上甲板,海水从他湿透的衣服上滴落,在甲板上汇成一片片暗色的水渍。警察们手忙脚乱地将他平放在甲板上,有人在大声呼喊:“医生呢!快叫医生!” “医生的船呢,到了吗?”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急迫和恐慌。 第186章 许天星踉跄着从救生设备中挣脱出来,海水还在从他的头发和衣服上不断滴落,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端。当他听到那声急切的呼喊时,某种职业本能瞬间被激活。 “我就是医生!”他嘶哑着嗓子大声回应,声音因为海水的侵蚀而变得破碎,但依然清晰地传达着他的身份,“让开!东华医院急诊室许天星!” 他冲向人群,警察们听到这话立刻给他让出一条路,许天星的眼神死死锁定在那个躺在甲板上的身影上,顾云来安静地躺着,胸膛没有任何起伏,嘴唇呈现出死亡般的青紫色,整个人如同一尊苍白的雕像。 “快!给他呼吸的空间!”许天星跪倒在顾云来身边,膝盖重重砸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但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职业训练让他的身体自动做出反应,即使在刚刚经历了生死考验的情况下,他的医疗技能依然精准无误。双手迅速叠放在顾云来的胸前,手掌根部准确定位在胸骨下半部,开始进行标准的心肺复苏。 尽管他的手因为恐惧、寒冷和刚刚的溺水经历而剧烈颤抖,但每一次按压的深度、频率和节奏都严格按照医疗标准执行 他一边按压一边默数着节拍,口中轻声念着:“1、2、3、4、5……”每一个数字都带着专业的精确性,汗水和海水混合着从他的额头滴落,但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偏差。 无论内心多么恐惧绝望,当生命悬于一线时,专业技能会自动接管身体,成为拯救生命的最后希望。 “云来!醒过来!”他一边按压一边在心里呐喊,每一个字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你不能死,你不能……你还没有看到我变好的样子……” 周围的警察看着这个浑身湿透、状态明显不稳定的医生,有些迟疑地交换着眼神。 “医生,你……”一个警察试探性地开口。 许天星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我能救他!我……我是医生,我能救所有人,我也能救你……我一定能救你……” 他低头继续按压,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想起了过去那些成功的手术,那些从死亡线上拉回的生命,那些感激涕零的家属,但此刻,面对最重要的这个人,他的医术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医者不自医,这句话此刻显得如此讽刺而残酷。当救治的对象是自己最爱的人时,所有的专业素养都会在情感的冲击下土崩瓦解。 第129章 随着按压的节奏, 他的泪水终于无法控制地落下,一滴滴砸在顾云来苍白的面颊上,在月光下闪烁着绝望的光芒。 那一刻, 所有的理智和专业素养都在情感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他不再是那个冷静的医生, 只是一个害怕失去爱人的普通人。 就在这时,甲板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专业的救护团队终于赶到了现场。 “许医生, 我们来接手!”领头的急救医生大声喊道,同时迅速评估着现场情况。 许天星听到声音, 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仿佛一旦松开就会彻底失去顾云来。他抬起头, 眼中满含泪水,声音嘶哑地说:“我一直在做心肺复苏, 但是……” “您做得很好,现在请让我们接手。”急救医生温和但坚定地说着。 “你醒来啊!”许天星的声音哽咽, 痛苦和无助让每个字都从喉咙深处挤出,仿佛他能喊出最后一丝希望, “你不是说我救了别人,就不会死吗?你答应过我……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 然而,没有回应, 没有任何回应。 顾云来依旧安静地躺着,眼睛紧闭, 整个人看起来死寂而冷漠, 仿佛已经和这个世界的喧嚣永远隔绝。 海风吹过他湿润的头发,使他看起来像一个沉睡在永恒梦境中的王子,宁静而冷漠, 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 许天星颤抖的手指指向顾云来的胸口,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被自己的绝望吞噬:“你看,你看,他的心跳还有……他还有呼吸……你们不能放弃!你们不能…… 许天星一步步后退,最后瘫坐在冰冷的甲板上,双手颤抖地捂住脸,泪水和海水的混合物浸湿了他的脸。他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坍塌,所有的勇气、所有的坚强,都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 “我答应过他……我答应过他……”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自责和痛苦,“我说过会保护他,会让他快乐……可我……可我……” 他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像失去骨头的布偶一样无力地瘫坐在甲板上,脸上满是泪水,眼神空洞而茫然,仿佛灵魂已经从他体内抽离。 “他……他不会死的……对吗?”他低声问着,声音轻得如同蚊蚋,更像是在向上天祈求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没有人回答。只有海风在耳边呼啸,带着咸腥的味道和死亡的寒意,冰冷无情地吞噬着他所有的渴望。 几秒钟的静默后,许天星的身体猛地一软,像是所有支撑他的力量在这一刻彻底被抽空。他用手撑着甲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一点点失去焦距。 忽然,一声破碎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涌出,他整个人在原地剧烈颤抖起来。他抬起双手捂住脸,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最开始,只有喉咙深处挤出的哽咽声,轻得如同夜里的水滴声,但紧接着,如同决堤的洪水,所有压抑的情绪都爆发了出来。 他跪倒在地,手指死死抓着胸口的衣服,如同要将心脏一起撕碎。一声痛苦的呜咽从他胸腔深处涌出,那是灵魂被撕裂的声音。 “……为什么……”他的声音破碎得如同玻璃渣子,满是撕心裂肺的痛,“为什么是他……”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从他被撕裂的嗓子里挤出。 “他没做错什么……他什么都没做错……”他一遍遍重复着这些话,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哑,却依然不肯停下。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呐喊,是他对这个残酷世界的质问。 他哭得没有眼泪了,只是干涸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噬玻璃碎片。身体失控地颤抖着,胸膛如同被人用刀一寸寸切割,压抑得连最基本的呼吸都成了奢侈。 从警察冲上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咬牙强撑,从跳入冰冷的海水到被拖上甲板,他用尽全力扮演着一个坚强的男人,一个可靠的医生,一个不会倒下的英雄。 可现在,面对可能失去顾云来的现实,他终于什么都装不下去了。 那一刻,许天星就像终于坍塌的堤坝,所有的恐惧、所有深埋心底的愧疚、所有疯狂而绝望的爱意,全都从崩裂的缝隙里决堤而出,汹涌得无法阻挡。 他整个人跪在冰冷的甲板上,指节死死扣着甲板的缝隙,如同要将自己也钉在这个绝望的瞬间,不许自己逃避,不许自己崩溃。 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这片见证了他勇气与绝望的海面上,许天星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让最真实、最脆弱、最痛苦的自己暴露在冷酷的现实面前。 “他动了!”有人惊呼,声音在夜空中撕裂了绝望的帷幕。 紧接着,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咳嗽从顾云来喉咙深处传出,伴随着海水从他口中涌出,所有人都震惊地转向担架,许天星更是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那个刚才还如死尸般寂静的身影。 顾云来的眼睛慢慢睁开,瞳孔在月光下逐渐聚焦,他浑身冰冷,嘴唇依然苍白如纸,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和死神抗争,像是刚刚从地狱深渊被硬生生拽回人间。 他的目光游移着,直到看见了许天星。 那个此刻跪坐在甲板上、满脸泪水的男人,眼睛红得像是被撕裂过的血线,一双手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指尖沾满了海水和血迹,整个人狼狈得不成样子,却依然是他见过的最美的景象。 顾云来嘴角艰难地动了动,明明气息还极不稳定,胸腔里仿佛装满了海水,但他偏偏硬撑着所有力气,挤出一个虚弱却真挚的笑容。 “……许天星,别哭,你老公还没死呢!”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碎的乐器,却极轻极缓,带着死里逃生后的虚弱,却满含着最深沉的柔情。 “我就知道……是你救了我。” 许天星怔住了,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盯着他,眼中混合着不敢置信的惊喜和劫后余生的恐惧,仿佛眼前的一切只是濒死前的幻觉。 顾云来用尽全身的力气缓慢地抬起手,那只手颤巍巍地向许天星伸去,他的手指冰冷如霜,但依然用尽所有力气抓住许天星的手,指尖紧扣着,像是怕他再一次从眼前消失,怕这个救了自己的人会重新变成遥不可及的梦境。 “你不是最怕海水吗?”他闭了闭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在月光下闪烁,然后低声笑了一下,声音微弱却带着某种笃定,“但你还是跳下来了……你爱我,对吧。” 第187章 许天星依然没有言语回应。 他只是哽咽着,拼命握紧那只失而复得的手,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绝望、愧疚和深情都通过这个接触传递过去,又仿佛只有这样紧握着,才能确认这不是梦境,才能抓住这个差点永远失去的一切。 眼泪一滴滴滑落,砸在顾云来苍白的手背上,砸在那条重新被牵起的命运红线上,每一滴都承载着死里逃生的庆幸和深入骨髓的爱意。 许天星闭上眼,声音颤抖得如同秋叶在风中摇摆,低声呢喃:“我爱你。”这几个字,却包含了他一生的勇气和这个夜晚所有的真相。 顾云来听到这句话,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但嘴角的笑容却更加灿烂,哪怕下一秒他可能又会陷入昏迷,但这一刻,他是真的安心了。 顾云来再次醒来时,病房里笼罩着清晨的宁静。 天色还没完全亮透,窗外是微冷的灰蓝色天光,空气里残留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混合着海水留下的淡淡咸腥,提醒着昨夜惊心动魄的一切并非梦境。 他的头还有些昏沉,胸口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肺部在抗议,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但当他睁开眼睛的瞬间,第一个念头就是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艰难地转过头时,看到了旁边那张病床上蜷缩着的身影,许天星睡得很浅,眉头紧锁着。 哪怕身体已经筋疲力尽到了极限,神经却仿佛始终无法放松,仿佛只要一松懈,眼前的人就会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顾云来静静地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酸涩中带着温暖,疼痛中夹杂着感动。 他小心翼翼地撑起身体,每一个动作都极其缓慢,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着疼痛。但他还是一步一步地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缓慢而坚定地走向许天星。 顾云来的心脏狠狠收缩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柔情和心疼涌上心头,他没有说话,只是轻柔地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挤进那张本就不大的床。 他从背后贴近许天星,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在他身后,像是想要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对方心中残留的寒意。 他伸出手臂,从背后轻柔地环住许天星的腰,将下巴轻轻搁在他的颈侧,呼吸缓慢而克制,每一次吐息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珍惜。 许天星在迷糊中皱了皱眉,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异样,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体本能地寻找温暖的怀抱,当他的后背贴上那个熟悉的胸膛时,整个人猛地僵硬了一下。 他骤然睁开眼睛,瞳孔中还残留着刚从噩梦中惊醒的迷茫和恐慌,但当那道熟悉的气息将他包围时,他才慢慢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不是梦境。 “……顾云来?”他的嗓音哑得像是被风霜摧残过的枯枝,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顾云来在他耳边轻轻应了一声:“嗯,睡吧。”声音温和得如同春风拂过湖面,带着活着的真实感。 许天星愣了好长一会儿,仿佛还在确认这一切的真实性。然后他终于伸出手臂反身抱住顾云来,动作既小心又用力,既温柔又绝望,像是怕稍一松手就会再次失去这个失而复得的人。 他闭上眼睛,将额头贴着顾云来的额头,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呼吸,声音低得如同从灵魂深处挤出的呢喃:“你别再死了……求你别再死了……” 顾云来轻柔地笑了一下,嘴角抵在他的鬓角,声音中带着温暖的承诺:“你都跳进海里救我了,我怎么舍得再离开你呢……我还没活够呢” 许天星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颤抖的指尖一遍遍地抚摸着他背上的每一寸肌肤,感受着他的体温、心跳和真实的存在,仿佛要用触觉来确认这个人真的还活着,真的还在自己怀里。 病房里重新归于宁静,只有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 他们就这样紧紧相拥着,在那张本就不大的病床上沉沉睡去,两个刚从深渊中挣脱出来的灵魂,终于在彼此的怀抱中找到了片刻的安稳,找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港湾。 第130章 顾云峥特意安排的聚餐, 让整个包厢都洋溢着温暖,酒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餐桌上菜肴的香气在空气中缓缓弥漫, 低声的交谈和爽朗的笑语交织在一起,为这个夜晚增添了难得的轻松。 顾云来放下酒杯, 目光悠闲地扫过餐桌上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顾云峥身上, 嘴角勾起一抹轻挑的笑意, 眼中闪烁着促狭的光芒。 “我说妹子,你这算什么宴啊?当不当正不正的。”他语气轻松随意, 但眼中却有着不易察觉的好奇,仿佛在猜测着这场聚餐背后的真正用意。 顾云峥微微一笑, 神情从容淡定,低头喝了一口酒, 动作优雅而不失豪爽,她慢慢放下杯子, 目光温和地环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算是给你俩接风洗尘,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她说得云淡风轻。 朱子墨也跟着她说:“是啊,云峥早就说, 要跟大家一块聚聚。” 顾云来笑道:“怎么着,今儿这主角合着是我跟天星呗?” 顾云峥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轻轻摆了摆手, 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我只是觉得,咱们这帮人,一起吃饭喝酒, 已经是这世上最大的福气了。” 随着酒局的进行,气氛愈发热烈起来,警队的人们本就豪爽直率,几杯酒下肚后更是毫不掩饰内心的豪气。 副队长常诚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眼中带着几分调侃和挑衅的意味,他斜眼瞥向许天星,语气轻松却充满了挑战性:“来,许医生,想让我们支队的兄弟们敬你酒,那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今儿个是好日子,你可得好好表现,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话音刚落,几个刑警齐刷刷地举起了酒杯,眼中闪烁着同样的火热和期待,仿佛在等待着一场精彩的较量。 沈放也不甘示弱,眯起眼睛笑道:“你看吧,在座的这帮警队的,除了朱子墨不怎么出外勤,哪个没有进过你的急诊室?今儿就让我们见识见识你的酒量到底如何,敢不敢接我们的招?” 许天星眉毛轻挑,眼底瞬间闪过一道锋利的光芒,轻轻一笑,顾云来察觉到这一幕,刚想开口阻止这场可能失控的酒局,话还没出口,许天星已经从容不迫地举起分酒器,一饮而尽。 顾云来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忍不住低声脱口而出:“卧槽,你来真的啊?”他迅速转向在场的众人,“说实话吧,我俩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都没见他喝醉过。” 一旁的常诚突然一把搂住许天星的脖子,笑得有些坏,“那今儿正好见识见识,顾家人vs刑警队!”他说得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又夹杂着几分哥们间的打趣。 顾云来立刻反应过来,嘴角扬起一丝无奈的笑,“那从人数上看,我们可亏了啊。”他环顾四周,指了指坐在桌旁的几个人,“就一个云峥,一个许天星,朱子墨你今天也算顾家人。”他的话音刚落,又转向林星澈,“这个也算我们顾家人啊。” 林星澈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我?算你顾家人?”她说话的语气透着一丝不屑与好奇。 顾云来笑得格外轻松得意,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神情,伸手拍了拍林星澈的肩膀:“因为你先是我好哥们,又是我舅舅的好徒弟,当然也算顾家人了。你看,沈放都已经正式承认我是他大舅哥了。”说着,他故意看向沈放,后者立刻举杯笑着点头,仿佛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不容置疑。 林星澈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端起酒杯,抬眼对顾云来挑了挑眉,眼里带着一丝无奈却温暖的笑意:“好吧,既然莫名其妙成了顾家人,那就陪你们喝一杯。” 正当警队的人喝得兴起,酒气和爽朗的笑声在包厢里交织回荡时,常诚突然放下酒杯,眼神带着几分好奇和八卦的意味,转向顾云峥:“云峥,那你打算怎么称呼许医生?总得有个明确的称呼吧,不能总叫许医生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顾云峥身上,顾云峥微微一笑,眼底闪过几分玩味的光芒,她从容不迫地举起酒杯,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我嫂子。” 她的语气轻松自然,又不失温和,似乎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早有准备,毫不在意众人期待的目光。 常诚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嫂子?哈哈,这称呼有意思!”其他几位刑警也跟着笑了起来,气氛顿时变得更加活跃热烈。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话题就此结束时,顾云峥突然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依然平静如水:“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我哥夫。” 许天星抿了一口酒,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嫂子也好,哥夫也罢,随你们怎么叫,反正我认了。” 酒局散场时,夜色已深如墨,许天星独自坐在饭店外花园深处的藤椅上,整个人向后仰靠着,双眼紧闭,仿佛想要让夜风吹散体内的酒意和心中的疲惫。 第188章 顾云来在饭店门口寻找了许天星一圈,最终在这处僻静的角落找到了他,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 许天星靠在椅背上,白色衬衫的领口不知何时敞开了几颗纽扣,露出精致的锁骨线条。酒意让他的脸颊染上一抹温柔而惑人的嫣红,那红晕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诱人。 头顶的庭院灯光柔和地洒下,在他半边脸上投下温暖的光影,睫毛在脸颊上落出长长的阴影,如同精致的羽毛。 他的唇瓣因为酒意而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微微张着,这是顾云来第一次真正看见许天星醉得如此毫无防备的样子。 平日里那个冷静专业的医生,此刻如同褪去了所有伪装,露出最柔软脆弱的一面。 许天星似乎感受到了有人,微微动了一下身体,但并没有睁开眼睛,仿佛在下意识地避开外界的一切打扰,想要继续沉浸在这片刻的宁静中。 他将脸微微偏向一侧,额前几缕被晚风吹乱的碎发轻柔地飘动着,露出被灯光温柔亲吻过的侧脸轮廓,那线条精致得如同艺术品,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顾云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过去,在许天星面前轻柔地蹲下身。他的动作极其小心,生怕惊扰了这个醉酒的人。 “你喝醉了。”他轻声说道,语气温柔得像是怕吵醒什么美好的梦境。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许天星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目光有些迷茫,但当视线聚焦在顾云来脸上时,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和意外。 沉默了片刻后,他忽然伸出手,指尖轻柔地触碰了一下顾云来的脸颊,动作轻得如羽毛拂过,像是在确认眼前的人是否真实存在。 “……你怎么也在这儿呢?”他轻声问道,声音软糯得完全不像平时的他,带着酒意特有的绵软和一丝孩子气的困惑。 顾云来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弄得微微一怔,心跳瞬间加快。许天星指尖传来的温度如电流般传遍全身,让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我来找你啊,带你回家。” 顾云来刚蹲下身,正准备将人从藤椅上扶起来,衣襟就被一只颤抖的手紧紧拽住了 许天星的眼神晃得厉害,但依然固执地咬着牙不肯松手。 “你等等。”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忽然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卡住了喉咙,“我还没说完。” 顾云来感受到他的紧张和不安,立刻停下动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而耐心:好,你说。我听着。” 许天星歪着头凝视着他,带着某种认真,仿佛要将积压在心底多年的话语一次性全部倾倒出来。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顾云来愣了一下,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的分量,就听到许天星继续说道: “哦不对……一开始我确实不太喜欢你来着。” “你那时候就是个……”他皱了皱眉,像是在认真回忆过往,“傻逼富二代。长得帅,又有钱,张嘴就能惹人生气,还自以为很深情。” 每一个字都带着酒后的直白和残酷的诚实。 “那年从downtown回来……你在我家。”他忽然低笑了一下,脸颊红扑扑的如同晚霞,声音带着一丝羞涩和自嘲,“如果不是你喝了过期酸奶,可能咱俩就真睡了。” “我那天是真想跟你做,哪怕睡完你再也不理我了,我都愿意。” 顾云来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烈酒,瞬间从头顶热到脚尖,脑子里一片轰鸣声,几乎听不清周围的一切。 “你知不知道。”许天星还在继续,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某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后来我每天都想着你……” 可许天星眼中却闪烁着醉酒后特有的委屈和执拗,他含糊地推开顾云来的手,声音带着孩子气的倔强:“你别拦我,我今天就要说完。憋了这么多年,我今天必须说出来。" “我喜欢你。”他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极其认真,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宣誓。 “那天在饭店我看见你了,对不起,但是我逃了,我觉得我自己配不上你,我后来才知道,你妈妈病了。”说完这句话,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慢慢向前倾倒,靠在顾云来的肩膀上。 鼻尖轻柔地蹭着对方的锁骨,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肌肤,仿佛是一种无声的依赖和渴望。 “我这人不值钱的。”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深深的自卑和卑微,仿佛是在对自己做出无法言喻的妥协。 “你那么耀眼,闪闪发亮的站在那,我很害怕,总觉得有一天你会离开我,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怎么办呢?要靠着回忆活下去吗?” 天星就这样窝在顾云来的怀里,在黑暗中打破了寂静。 他说着这些只有在醉酒时才敢说出口的话,每一句都像是被咬破的酒心糖,甜得发苦,苦得钻心。 “后来……”他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几乎要被夜风吹散。 “后来我遇到的那些人……都有点像你。”这句话犹如锋利的刀刃,直直地刺穿了顾云来的心脏,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胸口的痛像是被突然绷紧的弦震动。 许天星轻轻一顿,仿佛在努力找寻合适的词语继续下去,“有的长得像,有的眼睛像,有的声音像。”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被束缚的痛苦,停顿了片刻,似乎想将沉重的话语吞回去,但却终究没有放弃。“但都不是你,没有一个是你。” “你知道我有多怕跟你说这些吗?”许天星的声音低沉,他的手指紧紧抓着顾云来的衣服,像是在用力抓住什么,生怕一松手就会被吞噬掉。 “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个事。”他说到这里,苦涩地笑了一下,眼尾渐渐红了,“但我就是犯贱啊。明知道得不到,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顾云来微微愣住,心中五味杂陈,许天星却像是没有感觉到外界的一切,只是沉浸在自己铺天盖地的回忆和告白中,继续说下去,似乎放开了所有的防备,沉入自己的深海,不再害怕溺水。 “后来,在飞机上……又遇到你。”许天星的声音愈发沙哑,带着某种宿命般的绝望,“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将脸埋得更低,声音几乎听不见,“完了。” “这辈子可能是真的躲不开你了。” 顾云来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心脏的某个地方仿佛被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慢慢收紧,抱得更紧了一些,却依然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太过用力,会弄疼这个在自己怀中如此脆弱的人。 许天星依旧没有停下来,继续说着,声音颤抖,却又异常坚定,“那天,在合意村,你给我擦眼镜……”许天星的声音带着颤抖,“我真是……我恨不得抓着你狠狠地亲你。” 他咬着牙,仿佛在拼命压抑某种汹涌的情绪,语气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痛,“但我不敢,我怕我真的亲下去,你就不肯放过我了。” “可我也怕你真的放我走。”他最后低声说道,像是从内心深处溢出的真情,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脆弱。 说到这里,许天星的语气忽然变得柔软了几分,像是在说着最美好的梦话:“我们俩在窗户前面……做。” “你记不记得?” 顾云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哑地回应:“记得。我都记得。” “那是我人生里……最美好的一次。”许天星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要被夜风带走,“可能是第一次……跟真正爱的人做。” 他慢慢闭上眼睛,眼角却溢出一点晶莹的水光,在夜色中闪烁,像是一颗未曾被察觉的星辰。“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不是为了发泄欲望,不是为了控制或者被控制,也不是为了确认什么……只是单纯因为爱。”他轻声说道,眼中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柔情。 “我那时候就想,完了,我认栽了。” 夜色如水,两个相爱的人在这片寂静中紧紧相拥,一个倾诉着埋藏多年的深情,一个默默承接着这份沉甸甸的爱意。 许天星停了一下,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片刻后才继续开口:“顾云来,我爱你。” “比你想象的多,也比我自己以为的多得多。” 顾云来的心脏猛地一颤,紧紧地将他拉得更近些。 那句深情的告白在他的耳边回荡,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震撼,仿佛在告诉他,所有的迷茫与不安都在这一刻被彻底解开,没有华丽的誓言,没有长篇大论,只有这简单的几个字,却胜过千言万语。 “前阵子,我们假装闹翻那时候,我就是想着……”他轻声说道,仿佛在对自己做最后的告白,“等我们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好好过一辈子。” “我们结婚也好,私奔也好……去哪个城市都行,去哪个国家都行。”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将自己最深的愿望一字一句地吐出来,“我就想跟你过一辈子。” 第189章 “永远……都不分开,再也别分开。” 夜晚的静谧与他们的沉默交织在一起。许天星在顾云来的怀里终于卸下了所有的盔甲和防备,将那颗锋利又疲惫的心,完完整整地交了出来。 许天星缓缓抬起头,睫毛湿漉漉地颤抖着,眼眶微微泛红,凝视着顾云来,仿佛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在他的眼中汹涌而出。 “你给了我……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他顿了顿,似乎在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么多的爱。” “那么多的美好和温暖。”他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带着一丝无助的脆弱,仿佛回到了那个无依无靠的年少时光,“我小时候啊……” 他闭上眼,像是在回忆那些无助的时刻,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好像只有在我姥姥姥爷家的时候,后来我妈走了,我爸从没出现过……。”他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好,我以为世界上的爱都是假的,都是交换,都是讨价还价的游戏。” “可你不一样。”许天星的声音愈发低沉,但却有了坚定的力量,“你还会骂我,说我太冷血,说我把所有人都推得太远。” “你骂得对。”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有着一种说不清的痛楚,“可你又一直……从来没有真的离开过我。”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变得轻,像是怕打破这一刻的宁静,怕那份脆弱的情感在言语的出口中溜走。“你真好啊,顾云来。”他闭上眼睛,声音沙哑,带着不敢相信的柔软,“你真的太好了。” “我何德何能遇到你一次,弄丢了你,又让我再遇到你。”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沉重,像是卸下了所有的负担,忽然将脸深深埋进顾云来的颈窝里,声音低得像是带着一丝叹息:“我好喜欢你啊。” “顾云来,我真的好喜欢你。”这不仅仅是一句告白,更像是一个人将自己完全剖开,把最柔软最脆弱的那部分毫无保留地递到另一个人面前。 顾云来的手悬在半空中,震惊让他一时忘记了反应。看着眼前这个素来沉静自持的人,此刻却像个需要拥抱的孩子般依偎着自己,他的心脏狠狠地撞击着胸腔。 或许他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刻,等着许天星卸下所有的伪装和防备,等着那个总是把情感藏得很深的人,终于肯在自己面前展现最真实的模样。 这么久以来,许天星爱得一点都不比他少,只是这份感情太过珍贵,珍贵到不敢轻易触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破碎。 许天星从来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他习惯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用理智筑起高墙。但今夜,在顾云来温柔的目光下,那些被小心收藏的感情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顾云来微微一笑,轻轻握住他的手,心里那份沉甸甸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归属,那双向来清冷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温柔,像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顾云来缓缓抬起另一只手,将许天星的脸从自己颈间捧起,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交融。他微微一笑,那笑意从眼角溢出,温暖得能融化世间所有的坚冰:“傻子,我也一样啊。”他轻轻握住许天星的手,十指相扣,那份沉甸甸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它的归宿。 很多个日子以后。 夜幕降临,城市的灯火逐渐亮起。 许天星和顾云来站在窗边,外面是一个宁静的夜晚,万家灯火在远方闪烁着温暖的光芒,如繁星点点洒落人间。 许天星靠在窗框上,夜色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深刻的问题。 顾云来望着他,忽然问:“你愿意吗?” 许天星的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那双清澈的眼眸像有星光在深处跳跃,他没有询问缘由,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温柔和得让人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波澜:“我愿意。”顾云来轻轻地笑了一声,像是被他打败:“我都还没告诉你是什么事。” 许天星的笑意既温柔得令人沉沦,又坚定得如磐石不移,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誓言宣告:“只要是你说的话……”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加轻缓,每个字都像是用心镌刻,“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 许天星静静凝视着眼前这个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迷人的男人,顾云来的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中轮廓分明,那双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像是终于找到了生命中缺失的那一块拼图。 他们一路走来,经历过误解的寒冬和猜疑的荆棘,承受过被迫分离时撕心裂肺的痛楚,也曾在生死边缘感受过命运的残酷与无常,但就像夜行人看见远山的灯火,他们最终还是穿越了所有的黑暗与迷雾,走到了彼此身边。 或许这就是爱情最真实的样子,从不是童话故事里那种一帆风顺的完美,而是在经历了所有的风霜雨雪之后,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彼此。 是在看清了对方所有的缺点和不完美之后,依然愿意为了这个人而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两个曾经在人生的黑暗中迷失方向的灵魂,经历过孤独的长夜和无人理解的苦痛,如今终于在彼此身边找到了属于他们的光明,足以照亮他们今后漫长的人生路。 他们拥有了余生可以慢慢挥霍的无数个黄昏和黎明,拥有了可以一起慢慢变老、一起看潮起潮落的爱人,这大概就是幸福最简单也最珍贵的定义。 在生命的某个时刻遇到那个对的人,于是甘愿将所有的明天都交到他手中,牵着他,一起走过春花秋月,也走过夏雨冬雪,走完这人间所有的风景。 无论是月明星稀的夜晚,还是阳光灿烂的白昼,只要身边有他,再漫长的路也不觉孤单,岁月也终将温柔以待。 【the end】 第131章番外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来, 落在地板与书桌之间,切割出一块块冷暖交错的光影。 顾云来坐在那道光影的分界线上,指尖悬在键盘旁, 手边摊着一份密密麻麻的行程表,笔记本屏幕上亮着一封还停在草稿状态的邮件, 光标一闪一闪,仿佛在催他点下“确认”。 可他迟迟没有动, 因为他在等一个人。 自从那天随口提到要去开会, 他便不动声色地磨着许天星一起去。许天星总说医院还没定下来谁出席,他也不好提前答应。 顾云来顺水推舟, 语气漫不经心:“那你干脆请年假,跟我一起去。” 许天星被他说得哭笑不得:“你以为真让家属随行啊?” “那可不一定。”顾云来懒懒靠着椅背, 指尖轻敲桌面,像在不经意间撒下一句:“参加晚宴, 总得带夫人吧。” 许天星翻了个白眼,干脆用三个字打断他:“滚滚滚。” 玄关的开门声响起, 下了夜班的许天星推门进来,拎着从早市买回的食材袋。 他低头换鞋, 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和清晨的凉意走进来,嗓音沙哑里还带着刚下班的倦意:“你怎么起这么早?” 话音落下,他随手把袋子搁在吧台上:“下个月洛杉矶那个会, 医院定了让我去。” 顿了顿,他抬眼看向顾云来, 眼神里掠过一丝揣测:“你不会又跟我们院长说什么了吧?” 顾云来唇角微微一勾, 慢条斯理地转过笔,眼底藏着似笑非笑的光:“我哪儿敢。你们院长让你去,还不是因为你英语好。” 许天星哼了一声, 没有立刻拆开袋子,袖口滑落时,露出一截因长时间戴手套而微微泛白的手腕,血管在皮肤下清晰分明。 顾云来目光停得比平常更久,许天星察觉到那道视线,抬起眼来对上他,表情里带着夜班后的慵懒和一点挑衅:“看什么?” 顾云来慢悠悠地走过去,到了近前,他顺势伸手,圈住许天星的腰,低声在他耳侧道:“想,怎么才能把你拐回洛杉矶去。” 许天星被他靠得一紧,手肘微微一抬,轻轻推开那只环着自己的手,语气不轻不重:“你还不死心啊。”说完就拎起袋子转身往厨房走,“别闹,我要去补觉。” 顾云来跟了两步,手插在口袋里,语气理所当然:“那我陪你一起睡。” 许天星没回头,脚步却慢了一拍,像是在忍笑:“你不是刚睡醒吗?” 顾云来挑了挑眉:“睡醒了也可以继续睡。” 许天星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地解着纽扣,白衬衫从肩头滑落,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锁骨,他随手把衣服扔到床凳上,整个人懒洋洋地钻进被子里。 顾云来本来坐在床沿,见状也不客气,直接掀开另一侧的被角躺了进去。 “你睡得着吗?”许天星侧过身,眼神半眯着带点困意。 顾云来支着头,看着他,嘴角慢慢勾起:“我怎么感觉咱俩跟老夫老妻似的。”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了点坏笑,“得搞点花样了。” 许天星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没接话,只伸手把被子往自己这边拽了拽,意思很明显,你爱睡睡,不睡走开。 第190章 顾云来却顺势靠得更近,呼吸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耳侧:“花样,可以慢慢想。” 许天星被这股热气弄得耳尖微微发烫,索性翻了个身,把后背留给他:“等我醒了再说。” 一周后,机舱外,天空是一片被夕阳烧成橙红的云海。 登机前,许天星就看了一眼顾云来递过来的登机牌,印着醒目的“first class”,他早就知道对方没打算让自己坐经济舱。 “你给我也订了头等?”刚落座,他还是问了句。 顾云来把外套挂好,低头整理座椅上的毛毯,淡声道:“当然。医生也得舒服点,不然到了还怎么开会?” 说得理所当然,像是买咖啡顺便多带一杯一样自然,可那份不加掩饰的体贴,让许天星眉眼间微微松了松。 飞机开始缓缓滑行。 许天星靠进座椅,忽然开口:“上一次咱们俩在飞机上,还是一起救人。”一句话,把那场突如其来的急救、心跳声和慌乱的空气都带了回来。 顾云来合上安全带的扣子,轻轻抚摸着他的后颈:“好了,这回千万别再有一次了。” 许天星笑了笑,像是要安他的心:“放心吧,这一飞机上,光燕州来的心血管专家就二十几个,真出事我都排不上用场。” 顾云来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窗外云海在脚下翻涌,这一次,他们可以安安稳稳地飞到目的地。 洛杉矶国际机场的入境大厅人声嘈杂,排队的长龙蜿蜒到转角,顾云来和许天星一前一后,推着行李缓缓往前移动。 轮到他们时,海关官员是个四十多岁的白人男人,戴着金属边框眼镜,神色看起来严肃得很。 “purpose of visit”(来美国的目的?) 顾云来递上护照,笑得礼貌又自然:“attending a medical conference.”(参加一个医学会议。) 官员“嗯”了一声,顾云来指了指后面的许天星,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私下的语气又补了一句:“and… maybe to las vegas to get married.”(还有……顺便去拉斯维加斯结婚。) 那声音低到只能让对方听见,许天星完全没捕捉到,只是在旁边拿着资料等着。 签证官愣了半秒,眼神里多了点意味深长的笑意,看护照时甚至抬头又看了许天星一眼。 “enjoy your stay.”(祝你们玩得愉快。)护照被推回来的时候,官员的笑容还留着几分调侃。 许天星接过,眉头微微一蹙,不知道自己哪一步引来了这样的表情。 顾云来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只是提着行李,像个无事人一样带他走向行李提取区。 出了机场,傍晚的洛杉矶空气带着干燥的暖意,天边的霞色正从橙红褪成深紫。 黑色轿车平稳地驶上高速,两侧的棕榈树在暮色中一棵棵倒退,城市的灯火渐渐亮起来。 许天星看着导航上的路线,眉头微蹙:“你这是往哪儿开?” 顾云来单手撑着下巴,眼神落在前方的夜色里,语气笃定得不带一丝迟疑:“当然是回家啊。” 许天星“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问,顾云来就慢慢补了一句:“六年前我就说过,要带你回家,现在,才算是兑现诺言。” 许天星微微一怔,没回应,只是把目光转向窗外。 洛杉矶的夜景很美,车驶入比佛利山庄的主干道,街灯下的绿篱修剪得整整齐齐,经过层层安保和蜿蜒的车道,一栋隐在高大棕榈树后的现代风格豪宅出现在视线尽头,乳白色外墙、通透的落地玻璃。 铁门缓缓滑开,轮胎碾过石板路,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声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车子一停下,温暖的灯光便透过落地窗倾泻出来,玄关处站着一位穿着得体的中年管家,微微弯腰,语气恭敬而温和:“欢迎回来,dr. gu。” 许天星换好鞋,抬头扫了一圈。挑高的客厅空旷而大气,灰白色的长形沙发像被精确摆放在画面中心,壁炉里暗红的炭芯在轻轻跳动,散发着安静的暖意。 墙角是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静静映着灯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整片洛杉矶的灯海尽收眼底,像一幅不真实的夜景画。 他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半真半假的调侃:“这就是资本家的生活吗?我真应该早点跟你来。” 顾云来侧过头,唇角微微上扬,像是没打算把这话当玩笑:“那以后就别错过。” 许天星随手指了指窗外,又扫向客厅:“我记得钢铁侠的别墅就这样。” 顾云来看着他,笑意更深:“他的别墅在malibu。” 夜色沉下来,城市的灯光在山脚下一片片亮起,像是一块镶满碎钻的天幕,客厅的壁炉烧得正旺,火光在玻璃茶几上跳动。 许天星洗完澡出来,换上了家居服,头发还带着微潮。 他走到阳台前,推开落地玻璃门,一阵凉意混着柠檬树的香气扑面而来。远处的好莱坞山和市区夜景尽收眼底。 顾云来正从酒柜里取酒,听到动静,端着两杯红酒走了过去,“资本家的酒来了,喝不喝?”他把其中一杯递过去。 许天星接过,抿了一口,酒香在唇齿间慢慢散开,他看着脚下的灯海,笑了笑:“真是个好地方。” 顿了顿,他偏头看了顾云来一眼,唇角微挑:“我现在理解那些霸道总裁的剧为什么有那么多观众了,我现在就是嫁入豪门的灰姑娘。” 顾云来低低笑出声,抬手在他杯口轻轻碰了一下:“你怎么一上来就把自己带入老婆的形象呢,你这个灰姑娘六年前就该来。” “那时候……”许天星晃了晃杯里的酒液,“那时候我没想过会有今天。” 风轻轻拂过,两人并肩站着,谁都没先开口。 直到顾云来把酒杯放在栏杆上,低声道:“所以,今天才要补回来。” 屋里传来壁炉燃木的轻响,夜色像一张被风铺开的幕布,把他们和山脚下的喧嚣隔得很远。 许天星端着酒杯没再说话,眼神却慢慢柔了下来。 顾云来碰了碰许天星的酒杯,目光却没从他脸上移开:“明天开始要开会,不过我打算多待几天。” 许天星抬眉:“工作忙成那样,你还想留?” “嗯。”顾云来语气笃定,“你这ptsd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去海边,浪费一天时间。” 许天星失笑,低头喝了一口酒:“浪费在你眼里是褒义词?” “和你在一起,就是褒义。”顾云来靠在栏杆上,眼神在夜色里沉下去,带着几分不动声色的真心。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