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节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作者:桃花露 简介: 沈宁与裴长青事业有成,婚姻幸福,一朝穿成又穷又极品的夫妻俩。 男人是亲哥舔狗,为了供大哥读书苛待孩子家暴媳妇儿,结果落个惨死下场。 女人一边闹腾分家,一边又做老黄牛辛苦奉献,最终窝囊死。 裴长青:媳妇儿,我们第一步,第二步……如此如此,走上人生巅峰。 沈宁直接提刀闹上门,赔钱!赔粮!分家! 裴长青:没曾想一朝穿越吃上软饭了,真香!就是这俩便宜崽儿…… 后来发现, 女儿儿表面小可怜,又甜又乖,背后暴捶熊孩子。 儿子表面小笨蛋,说话不利索,却是个腹黑小神童。 沈宁:星星眼,崽儿真棒!随爹! 裴长青:- - 俩崽儿:嘿嘿。 * 分家的时候二房一贫如洗,住漏风的破草房、吃难下咽的豆饭、全家粗衣草鞋。 本地大户都说沈宁个恶妇毁三代,裴二郎和儿女算是被她毁了,可怜哟! 然而,很快他们发现沈宁成了美名远播的豆腐娘子,传技术、教厨艺、开作坊、办学堂、开善堂,最后成为天下闻名的慈善娘子,皇帝御赐匾额福气娘子。 裴二郎带人盖起宽敞明亮的新房,组建筑队、盘火炕、盖房子、赚大钱,后来跟儿子一起读书科举,中秀才、举人、进士,最后直接给朝廷修城池去了! 至于那对可怜的小儿女,自分家就掉进了福窝窝,最后的最后女儿成为女侯爷,儿子成为一品大员。 原本贫穷落后的豆腐村,也在几代人的经营下成为举世闻名的科举村,子弟遍布全国各地。 后人啧啧称奇:豆腐村真乃影响国运的神奇村! 阅读指南:本文主写男女主带领一家过温馨小日子,以日常、家长里短为主。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美食 市井生活 逆袭 日常 主角:沈宁 裴长青 一句话简介:小夫妻古代养娃种田发家致富 立意:劳动改变命运 第1章 做法 灶王爷灶王爷你快显灵! 沈宁猛然惊醒,“蹭”得从地上爬起来。 她快速打量一眼周围的环境,狭窄低矮的土墙屋子,脚下是泥地,屋内光线很暗。 她脑袋很沉,瞬间涌入的海量信息让她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居然……穿越了!! 她不是正在副驾驶上睡觉吗? 今儿一早她和裴长青开车去福利院来着。 她大学时期和事业有成的裴长青相恋,俩人一直很合拍,一毕业俩人便举行了婚礼。 婚后俩人正值事业关键期,都选择暂时不要宝宝。 虽然没有宝宝,但是她很喜欢云养崽崽,各大app上都有她关注的人类幼崽儿,风格多样,软萌可爱。 等她事业小有所成,年近三十的时候突然心血来潮,想自己生个崽崽玩真人养成。 她憧憬着买很多衣服给ta换装,买很多可爱的童书读给ta听,要给ta买很多很多玩具,要陪ta走过四季的每一天,要给ta养自己的小猫小狗,要和裴长青做最可爱的爸爸妈妈。 可惜未能如愿,因为她不能生育。 拿到检查结果的时候她有点低落,裴长青却说没什么。 他说他们在一起就非常幸福,有孩子锦上添花,没有他们就可以一辈子享受二人世界。 他觉得二人世界更香。 她想收养两个宝宝,向来对她百依百顺的裴长青这一次没同意。 他说养孩子会占用很多时间和精力,会影响他们的事业和心境,甚至会影响他们的关系。尤其收养的孩子或多或少有健康问题,养父母需要付出的爱心和精力甚至要超过亲生的,父母肩头的责任也更重。 他确定自己不能胜任。 她有点失望,但是却理解,毕竟他有很深的童年阴影。 可她知道他并非缺乏爱心,一直以来他都会定期陪她去福利院做义工,他们还捐助小学生午餐基金,私下里资助了十几个贫困学生,他的公司也定期做慈善。 行吧,不养就不养,反正他们有仨猫俩狗,不缺养崽儿的快乐。 今年是他们婚后第七年,她说夫妻都会七年之痒,他却笑着说他们不会。 他们回到当初定情的那家餐厅,度过了一个难忘的纪念日。 裴长青送了她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他愿意和她收养并抚育一个宝宝。 她可太开心了! 第二日他们就买了很多礼物一起去联系好的福利院。 她在副驾驶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见一声巨响,随即手被人紧紧抓住,一睁眼就出现在这陌生又破旧的土坯屋子里。 他们肯定遇到了意外。 那,裴长青呢?他有没有一起穿来? 沈宁扭头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这是原主的老公裴二郎,大名裴长青。 看着她,沈宁眉头紧拧,心生厌恶。 裴二郎生得高大俊朗,有一把子力气,是干农活儿的好手,却是个亲哥舔狗。 虽然大哥瞧不起他,他却无底线地讨好,甚至做好为了供大哥读书自己打光棍儿的准备! 裴家原本有四十几亩地,为了供裴大哥读书,加上时不时遇个荒年,最后只剩下十几亩。 就这点家底,全家要吃饭,还得供大哥读书,自然没钱给他娶媳妇儿。 也是他的运气,碰到原主。 原主娘家是八十里外的桃源县,她是个爽利能干的女孩子,可惜定亲以后未婚夫跟人下河打渔淹死了,她成了望门寡。 婆婆死了宝贝儿子就上门骂她克夫,纠结一群老婆子见天堵门骂,败坏她名声让她不能改嫁。 爹娘不得已就把她嫁到离家颇远的成阳县裴庄,没要彩礼。 原本夫妻俩都能干,小日子应该红红火火,可惜裴二郎一条道走到黑,为舔大哥不惜亏待媳妇儿孩子。 家里每一口好吃的每一个铜板都是大哥的,他的孩子生病都舍不得抓药。 夫妻俩仅有的一床棉被褥也被裴二郎卖掉换钱,给大哥买了一本他并不是那么需要的书,就因为大哥说了句“看上一本书,没钱买,算了,其实不买也行。” 原主怎么哀求哭闹都没用,最后只能用蒲绒、鸡毛、稻糠什么的絮被子,每到冬天就冻得她发抖。 原主和气的性子被逼得泼辣起来,从一开始忍气吞声到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最后闹着分家。 裴二郎不但不分家,反而开始打老婆,骂她搅家精,再提分家就滚。 原主爹娘离着甚远也没人给撑腰,孩子又小,公婆不管事儿,她也没地养不活自己,自然不敢和离。 家里大哥当家,公婆都被拿捏着,她只能被男人拖着给大房当血包。 日子就这么憋憋屈屈地过到现在。 前几天下了两场大雨,裴大哥老丈人家房子被泡坏了。 裴大哥就让裴二郎过去帮忙修屋子。 他去吴家修了两天屋子,今儿上午突然被人用门板给抬了回来。 当时裴二郎瞅着可惨了,人昏迷着,身上都是鲜血,脑袋上包了块黑布,黑布下面包着一大坨香灰,香灰和布都被血浸透了! 吴家小舅子说下雨下的房顶瓦片长了青苔,裴二郎一不留神脚下打滑从屋顶栽了下来。 他还说裴二郎血已经止住没有大碍,让原主和婆婆别担心,养养就好了。 原主当场就拉着他哭闹,说去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就躺板板回来了? 还说房子能有多高,摔下来顶多摔断腿脚的,怎么可能把人摔成这样? 小舅子没辙儿,才说正好摔在一堆石头上。 原主拉着让他赔,让他给请郎中抓药,却被大嫂挖苦一通,让她有点男女之别,别逮着男人就扑。 原主一松手,小舅子就带人跑了,别说给请郎中就连一文钱都没给。 裴二郎昏迷着,瞅着出气多进气少,原主虽然恨他,恨不得没有他,可他要是真没了她和孩子怎么办? 别人更得说她寡妇命,克夫,大伯子还不得发卖了她? 她求大嫂给钱去镇上请郎中抓药,大嫂却说刚给男人和儿子交了伙食费家里没钱,把自己淘汰下来的穿了十几年的旧棉袄给原主当掉抓药。 婆婆把偷摸攒的三十文私房钱给她,加上当棉袄的一点钱,原主这才从镇上医馆抓了两副药和一包外伤药回来。 回来途中原主又被恶狗追,为了保护怀里的药跌进沟里,得亏遇到好心人给她拉上来。 她晕晕沉沉地回到家里,又慌又怕,又累又饿,等婆婆去给男人熬药的时候便昏死过去。 就这样,现代沈宁穿了过来。 沈宁看着床上昏迷的裴二郎。 这种男人,还是消失吧。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节 嗯,裴长青……会不会穿到他身上? 出事的时候裴长青拉住她的手,应该会和她一起穿过来吧? 虽然他们都足够成熟,哪怕独自穿越也会好好活下去。 可要是能一起穿越,那当然是最好的。 她凑上前细看。 虽然男人脸上满是血,还胡子拉茬的,但是细看下颌轮廓、嘴唇线条、高挺的鼻梁,无一不是裴长青的翻版。 只是没有裴长青那么俊秀。 男人眉头皱了皱,唇角紧抿,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沈宁心头猛跳,这表情跟裴长青做噩梦的时候一模一样! “老公?”她俯首贴着他的耳低轻声呼唤。 这时候“吱呀”一声,破旧漏光的房门被推开,两个六七岁孩子探头看进来。 两个孩子一样打扮,穿着补丁打补丁的褪色衣服,枯黄的头发在头顶梳着两个小揪揪。 俩孩子都面黄肌瘦,一双眼睛却明澈纯净,琉璃一样非常漂亮。 沈宁一眼就喜欢了。 这是一对龙凤胎。 女孩子眼圈红红的,眼睛都哭肿了。 男孩子眼圈泛红,小脸上挂着愤愤的神情。 “娘。”小女孩声音哑哑的,带着哭腔。 沈宁心头一软,朝俩孩子伸手,柔声道:“别怕,来,到妈……娘这里来。” 小珍珠就拉着弟弟哒哒跑进来,一头扎进沈宁怀里。 小珍珠鼻音浓重,软糯糯道:“娘,爹、爹没事儿吧?” 沈宁给她肯定的回答,“当然,爹就是睡着了,很快会醒的。” 小鹤年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男人,紧抿着唇角。 他心里不断祷祝:灶王爷灶王爷你快显灵,给我爹换个脑子换颗心!让他以后不管大伯和大哥,满心满眼只有我们和娘! 祷祝完,他还学着下乡做法的道士加了句:急急如律令。 心里念叨完,他小声道:“娘,大伯娘有钱,故意不给你,她坏。” 他盯着男人的眼神也变凶一点:蠢爹! 这时床上的男人闷哼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夫妻一起穿越,种田、养娃、日常文。 好久没开文,用力么么哒唤醒你们的记忆。 求收藏,求留言,求营养液,拜谢~ 第2章 崽儿 不是恶婆婆 “阿宁……”他唇边发出低声呢喃。 沈宁:!!! 裴二郎从不这样叫原主。 这是裴长青对她的专属昵称。 沈宁激动万分,扑上去在他唇角吧唧亲了一口,丝毫不介意他脸上的脏污。 床脚的一双小儿女看得目瞪口呆。 娘,这是……这是咋了? 沈宁高兴呀。 她和老公一起死而复生,虽然前世的财富没有了,可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老天眷顾啊! 真是比中了五百亿彩票还爽! 更何况,白捡俩天使般漂亮可爱的崽崽。 她俯身抱住一双小儿女,“啵唧、啵唧”,接连在他们脸上亲了一下。 小珍珠高兴得眼睛都亮了,小鹤年的脸却肉眼可见的红了。 沈宁按捺住要逗小崽崽的心思。 她得先检查一下裴长青如何。 她小声问俩崽儿,“你们奶和大伯娘呢?” 小珍珠吸了吸鼻子,“奶给爹煎药,大伯娘带着宝珠姐姐出去了。” 小鹤年犹豫一下,“大伯娘去吴庄了,说她爹娘肯定吓坏了,回去看看。” 沈宁有些无语,咋恁不要脸呢? 她表示自己知道了,让他们去找奶。 俩崽儿虽然想陪着爹娘,却很听话,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沈宁从打着补丁的破纱窗看出去,见俩崽儿进了隔壁灶房,她这才扑回床上,小心翼翼扶着裴长青的头,低声问道:“裴长青?长青,裴哥,裴总?咱穿越了,你能听见吗?” 裴长青脑袋疼得要裂开一样,眨眨眼,“阿宁,我头疼。” 沈宁凑上去,轻轻亲吻他的额头,“我给你亲亲。” 裴长青唇角咧了咧,“老婆……” 他想笑,想说能死而复生,能和你继续做夫妻真好,却又满心愧疚,想说对不起,要是他不那么固执,早两年答应她收养孩子,可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她还能早两年享受养娃的快乐。 沈宁眼睛清亮,低声道:“老公,我一点都不难过,我非常开心,感恩老天爷,感恩穿越大神,你也很开心,对吧?” 裴长青目光眷恋地黏在她清瘦的脸上,这张脸和她前世只有七分相似,太瘦,气色也不好,一看就缺营养,但是眼形一模一样。 阿宁的眼睛会笑,当年让他一见倾心,之后怎么都看不够。 他嗯了一声,“很开心。” 他是真的开心,他想拥抱沈宁,无奈脑袋疼,身体四肢也跟散架一样疼。 他忍着剧痛,低声道:“阿宁,我想抱抱你。” 沈宁立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却又小心翼翼尽量不弄疼他。 夫妻俩脸贴着脸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平复车祸带来的恐惧和穿越带来的震撼。 沈宁还好,她对车祸没什么感觉,裴长青却是直面意外的。 高速上的事故通常发生得太快,任谁也想不到隔离带对面突然飞来一辆失控车辆。 他只来得及打方向盘避开正面撞击,想侧身抱住沈宁都不能够,只抓住了她的手。 刚恢复知觉的那一瞬间他非常恐惧,怕沈宁没了,又怕到了地府找不到她,待知道自己竟然和她一起穿越后又被巨大的幸福击中,以至于心脏有些抽痛。 他需要她的拥抱和亲吻来安抚恐慌的心,一如从前。 虽然他还没腻歪够,沈宁却开始检查他的身体。 她怕他身体上还有其他暗伤,诸如内脏出血、骨折骨裂、脑震荡等。 他们前世都报名学过急救课程,懂一些简单的医理和包扎急救手段。 沈宁一点点检查他的身体,摔碰出来的伤很吓人,皮肉高高地肿着,青青紫紫惨不忍睹。 受伤时间尚短,摔出来的皮肉伤都还很疼,脑袋、骨头、内脏也不敢保证完好。 裴长青尽量配合沈宁检查,却不想她担心。 他觉得只要没吐血内脏基本没问题,骨头的话他感觉没有明显骨折,那些伤痛主要是皮肉伤以及挫伤。 最主要的还是头上的伤,剧痛,脑袋也晕,有些恶心,应该是脑震荡。 沈宁不放心,寻思得请有经验的郎中过来诊断才行。 她让裴长青老实躺着,她去厨房看看药煎好没。 裴长青很怕她一转身就不见了,毕竟穿越这种事儿也太匪夷所思。 沈宁又亲亲他,再三保证她不会消失,他才让她出去。 公爹还在地里干活儿,裴大哥和大儿子在五里外的柳家洼学堂。 这会儿家里就他们和婆婆。 根据原主记忆,婆婆性子软,年轻时候唯她婆婆马首是瞻,婆婆没了就听男人和大儿的,大儿媳进门就大儿媳当家。 她除了农忙时跟着下地,其他时间都在家做饭、纺线织布、缝缝补补、洗洗涮涮什么的。 裴二郎摔破头她也心疼,一直在抹泪儿。 裴母熬好药又熬杂豆稀饭,这是家里的晚饭,熬好盛在瓦盆里凉着,等家人回来正好可以入口。 小珍珠和小鹤年正乖乖坐在灶房的小板凳上,一人手里捧着一片白菜心,小兔子一样嘎吱嘎吱啃。 沈宁看得萌一脸,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原主记忆中儿子说话晚,裴二郎总嫌弃儿子笨,五岁话还说不利索。 裴大哥主动教他识字他也不爱学,今儿学明儿忘,给裴二郎气得一个劲儿骂他笨蛋。 沈宁看着小鹤年,刚才他说大伯娘行踪倒是很利索嘛,大眼睛清澈透亮跟笨一点都不搭边儿。 见娘看自己,小鹤年就朝她笑。 裴母正在搅拌药渣,神情惶惶然,见沈宁过来忙问:“二郎咋样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节 头会儿俩娃说爹醒了,小鹤年又说爹不大对劲儿,她这心就一直悬着。 要是老二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呀? 沈宁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没大碍了,我把药端过去给他喝。” 裴母听儿子没性命之忧,大大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拿起旁边的破抹布,垫着把木头锅盖掀开,登时一阵白气蒸腾起来。 她从锅里端出一碗炖鸡蛋羹,小心放在灶台上,“先给二郎垫吧两口再喝药,我做得多,给俩孩子也吃两口。” 沈宁瞅着这一大碗鸡蛋羹,起码得三个鸡蛋。 这要是让大嫂知道,指定得来气。 在裴大嫂眼里,家里所有的鸡蛋、细粮二房都不配吃一口,都要给她男人和儿子,要么就换钱买盐、醋啥的。 原主不乐意? 她就说这是裴爷爷立下的规矩,必须全力供应读书人! 原主一边发牢骚家里偏心大房,可等婆婆悄悄给她吃的补贴俩孩子,她又惶恐,为自己闹分家而愧疚。 沈宁自然不会。 她想符合原主性格却觉得别扭,便算了,问就是遇到巨大变故性情大变。 她拿个木托盘把滚烫的鸡蛋羹放上,又拿了一个空碗和俩木勺儿,示意俩崽儿跟上。 走到门口她回身看向裴母。 裴母不到五十,却因为常年劳作有些驼背,又因为生育损伤加之缺营养白皙的脸泛着菜色,脱发严重发际线上移,牙齿也脱落了两颗。 长此以往下去,她的寿命想必不会长久。 沈宁在现代做了不少慈善事业,现在看着明明年轻却开始老去的裴母不禁有些心酸。 “娘,你也过来吃两口。” 缺营养的人,不管哪里塞两口都能补一补。 裴母愣怔地看着她。 二儿媳一向对家里偏心大房不满,不是耷拉着眉眼一副丧气样儿就是横眉竖眼的泼辣相。 这会儿怎么瞅着好脾气起来? 就跟刚嫁过来那会儿似的。 今儿二郎媳妇儿这是……怎的了? 她忙道:“我不吃,你赶紧的,别一会儿天黑了。” 万一让大儿子来家看到,少不得阴阳怪气几句,事后大儿媳也要找补她后账。 沈宁直接往灶台的空碗里舀了两勺鸡蛋羹,“娘,必须吃掉,别让人看见。” 说完她就端着托盘领娃回屋了。 裴母呆呆地望着那两勺鸡蛋羹,她哪能吃这好东西? 她怎么配啊? 她们都默认女人不吃好东西,都要留给男人孩子吃。 她留在一边回头给俩娃儿吃。 至于大孙子不需要她补贴,他们爷俩在学堂吃饭,三四天就吃个煮鸡蛋、炒鸡蛋什么的,还能吃到肉鱼之类的荤腥。 家里的钱都补贴给爷俩,实在是没钱买肉,顶多养两只鸡下蛋。 她叹了口气,又去看煎药的砂锅,把药汁用粗麻布过滤出来。 沈宁先分了鸡蛋羹,对俩崽儿柔声道:“很烫,凉一凉再吃。” 她又抱过沙沙作响的被褥给裴长青垫在身下。 她舀了一勺鸡蛋羹,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裴长青微微摇头,“你吃。” 小珍珠和小鹤年闻着炖鸡蛋羹的香气馋得直咽口水,却没有抢着吃,而是乖乖地等着。 看着娘给爹喂鸡蛋羹,爹让娘吃,小珍珠虽然不懂却觉得真好,她就咯咯笑。 小鹤年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老成,好看的眉头蹙起,瞅瞅爹,瞅瞅娘。 爹不对劲,娘也不对劲。 爹往常对娘没这么和气,他只对大伯和堂哥笑得好看,对娘和他总横眉竖眼的。 娘笑得也没这么甜。 娘总是愁眉苦脸,抱怨爹分不清里外拐,被爹骂了她就哭、撒泼放赖,等被大伯娘问到脸上她又臊得满脸通红。 这会儿她笑得又甜又好看。 难道、他整天求灶王爷保佑,让神仙给他爹换个脑子灶王爷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章 。 宝子们,求怜爱~ 第3章 早慧 爹娘都不对劲! 鸡蛋羹水加多了,没搅拌均匀,有些地方能看见蛋白,没过滤鸡蛋液口感不细腻。 却一点不耽误鸡蛋羹鲜香可口! 农家土鸡吃野草种子、虫子、米糠为食,没有激素抗生素的污染,那味道和口感真是绝了。 口感香滑气息浓郁,味蕾都受到了极大的开发和刺激,让人口水直流。 俩崽儿吃得大眼眯起来,满脸陶醉的幸福表情。 哇,好好吃! 裴长青倒是没太大感觉,他们经济条件不错,吃的食材也很讲究,日常吃的是无菌蛋。 他吃了两口就摇头,让沈宁吃,看他媳妇儿这身体瘦的! 沈宁还会因为占了原主身体有点愧疚,心里默默对原主许诺会好好照顾俩孩子,裴长青就没这种心态,他对裴二郎没有好感更没有愧疚,只会膈应这男人对妻子不够好把妻子养得这般瘦,现在亏待了他老婆。 沈宁又给他喂了两口,见他实在不肯吃便把剩下的分给俩崽儿。 小珍珠眨巴着大眼,摇头嫩声道:“娘吃!” 娘要干活儿,吃了才有力气。 沈宁垂眸看着眼前这俩干瘦的小崽崽,这么小又这么懂事,怎么能不招人稀罕? 她一瞬间想到小时候的自己。 她很小就没了爸妈,跟着奶生活到十二岁。 大姑说她小时候又乖又懂事,别人给买好吃的她从不抢,总是等大人给再甜甜地道谢,先让奶吃,再自己小口小口吃。 亲戚们也都稀罕她,姨妈舅舅们也惦记着给她买好吃的和新衣服。 其实那不过是趋利避害的本能而已。 她的心登时又软又酸,柔声哄小珍珠,让她吃鸡蛋羹。 小珍珠顺从地吃了,大眼睛眯起来,“奶做的鸡蛋羹真香甜。” 沈宁又喂旁边的小鹤年,他虽然是男孩子,却没有这个年纪男孩子的骄纵,反而安静地等在一边。 沈宁喂他的时候他把脑袋歪了歪,“我自己会,不要人喂。” 他三岁就自己拿筷子吃饭了。 沈宁笑起来,摸摸他的头,“你俩真棒!” 她知道自己言行和原主出入很大,她实在没办法模仿。 原主生活困苦,心情郁闷,她却大难不死和爱人一起穿越,白捡俩又萌又软的崽儿,那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怎么装也装不出愁苦愤怒的样子。 就随便别人怎么猜吧。 小珍珠也觉得爹娘今儿不一样。 娘格外高兴,笑了好几次,眼睛里都淌着笑。 爹也很高兴,看娘的眼神格外软,不像以前那么凶那么冷。 他看自己和弟弟也没有以前那么不耐烦。 她不懂为什么爹摔破脑袋娘还笑,爹还对娘无比好,但是他们高兴她也格外开心。 小鹤年却时不时偷看爹一眼,再看娘一眼,越发觉得爹娘都不对劲。 难道像故事里说的那样,爹脑袋磕坏有了奇遇? 大伯总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大伯的话本里又说一个男人昏迷不醒的时候去阴间走了一遭,再醒来就换了个人似的。 爹是不是也这样? 要是神仙能帮他把蠢爹坏爹笨爹换成一个好爹,那该好多好。 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笨,相反,他非常早慧。 自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对人的情绪异常敏感,有察言观色的独特本领。 他知道爹希望自己会读书,但是他也知道爹万事听大伯的,而大伯表面对他和气,实际并不喜欢他,更不喜欢他会读书! 大伯只是喜欢自己笨、傻,没有大堂哥会读书。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节 实际他比大堂哥更会读书! 大堂哥背十几遍都记不住的书,他两三遍就记住了! 可他不敢跟大人表现自己会背书,因为大堂哥会打他。 大堂哥把书撕坏赖他,还跟爹告状,爹根本不听他解释就给他一顿揍。 他知道爹心里只有大伯和大堂哥,根本没有他。 大伯等他挨了揍才假模假式说不爱读书不要紧,但是不能祸害书,还主动带着他和大堂哥一起读书识字。 爹高兴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大伯就笑话他“你看你,还跟小时候似的说话都不利索,我看鹤年就随你,说话不那么利索,好在鹤年不像你小时候那么大显摆,哈哈”。 爹尴尬,回头就拿他撒气,怪他给丢人。 大伯虽然主动教他读书识字,可他很明显地感觉大伯也不喜欢他会背书。 只要他说会了,大伯的眼神就很吓人。 只要他说不会,闹着不要读书,大伯嘴上笑骂他懒、不抓住机会以后要后悔,眼神却没那么可怕,顶多嘲笑一下。 爹气得骂他打他,大伯却拦着,笑哈哈地说“没事,不是读书的料没什么,咱家有成业读书就行,鹤年以后和你一样好好种地”。 实际他比大堂哥还会背书,偷偷学了好多字,但是他不表现,连爹娘都不知道。 他还偷偷看大伯的话本。 话本的字都很简单,他一会儿就能看完。 他什么都不说也不问,就那么暗中观察爹娘。 吃完鸡蛋羹,沈宁把碗和勺子端去灶房,把裴母凉在一边的汤药端过去给裴长青喝。 裴长青的眉头瞬间拧紧了,“能……不喝吗?” 沈宁瞅他那痛苦的样子就笑。 他平时喜欢健身,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所以免疫力好,很少生病。 他顶不爱吃药,尤其带苦味儿的药,更别说这种黑褐色的药汤子。 用他的话说,闻一闻都苦得打哆嗦,喝一口能灵魂出窍原地去世。 当初沈宁诊断出不孕,从一个妇科圣手那里开中药调理身体,裴长青替她尝了一口就说还是别喝了,身体本身没毛病再给喝出毛病来,得不偿失。 沈宁捏着鼻子喝到两个疗程,裴长青就不让她喝了。 她小声道:“你之前昏迷了,大夫怕你脑子里有淤血,喝点消肿散瘀的药有好处。” 裴长青闭紧了眼睛,不想喝。 沈宁:“这药多贵呢,你要是不喝那就是浪费。” 旁边的小珍珠怯怯道:“爹呀,生病就得喝药,不喝药好不了。二蛋他娘生病,家里没钱给她抓药,她就死了。” 她怕爹骂她,但是又想爹喝药赶紧好起来,所以大着胆子说。 小鹤年看看爹又看看娘,鼓起勇气,“爹,你要是不喝,这药人家也不给退,我大伯娘就得赖我奶。” 他紧盯着裴长青,看他会不会臭骂自己。 裴长青:“……” 得,我喝。 他支起身子,忍着脑袋和身体传来的痛感,深吸一口气,把碗凑到嘴边“咕咚咕咚”。 小珍珠笑着拍手,“爹好厉害!” 小鹤年则目光复杂,爹没像以前那般骂他。 只要……爹娘对他们好,就好吧? 二蛋他后娘总打骂他,他爹也不管,二蛋就总说要是他爹也像故事里那个男人似的就好了。 爹脑袋破了,他和娘就变了样。 这……挺好吧。 他胡思乱想着,裴长青看了他一眼。 小鹤年立刻低头,片刻又撩眼皮偷看裴长青,却见爹已经闭上眼睛。 沈宁端了汤药碗去灶房,小鹤年立刻拉着小珍珠跟出去。 他不想单独和爹呆在屋里,以前怕挨打,现在有点心慌。 落日像个鸭蛋黄般挂在西山,裴父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 一听见他的声音,小鹤年就拉着小珍珠跑出去迎接,“爷爷回来了。” 裴父原本因为劳作和愁苦而皱纹纵横的脸立刻缓了缓,让他们慢点别摔喽。 他从腰间系着的麻布包里掏出一把红红黄黄的野果子给俩孩子,“去吃吧。” 俩孩子立刻欢笑起来,蹦跳着接过野果子。 庄户人能糊口就是好的,平日可没钱给孩子买零嘴,下地看到棵野悠悠或者灯笼果的都是好东西,疼孩子的就顺手摘回来。 俩孩子立刻捧着献宝一样去找奶和沈宁了。 沈宁正坐在床沿上,一只手被裴长青握着,另一只手时不时轻摸他的额头,生怕他因为受伤而高烧。 之前裴二郎昏迷的时候体温很高,现在裴长青穿过来倒是降下来了。 难道是穿越buff? “娘,爷爷给我们带了野果子回来。”俩孩子跑进屋,把红的黄的果子摊在掌心给沈宁看。 沈宁捻起一枚泛红的灯笼果,这果子在现代他们都叫姑娘儿,学名酸浆,吃起来有一股独特的清香,其根和果实可以入药,有清热解毒利尿,治疗咳嗽咽喉肿痛等功效。 她懂一些常见草药的药理。 小时候她跟着奶在乡下长大,见识了不少野菜野果和草药,后来大学有个室友出自中医世家,虽然没从医但是比普通人懂更多中医知识。 室友虽然不肯从医,日常又喜欢给她们普及中医知识,耳濡目染她也学了一些。 大三开始她们几个志同道合的室友经营了几个视频号,专门做一些传统文化相关的视频,什么认识中草药、复原古代美食、学习古代美妆服饰等。 就这么着,她的传统文化知识也丰富起来。 她顺口就给俩孩子讲了姑娘儿的药效,“婆婆丁也管嗓子肿痛,有空采些回来晒干放着,嗓子痛就煮水喝。” 小鹤年:“娘,你怎么知道的啊。” 你以前都没说过。 沈宁笑道:“娘去药铺抓药跟人家郎中问的呀。咱花的每个铜板都要物超所值才行,不能白花。” 小鹤年哦了一声,物超所值是什么,娘以前可不会说。爹昏迷着,你着急忙慌去抓药,还有心情跟人家郎中问不相干的?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把沈宁说的药理记住。 他习惯随时随地跟别人学东西。 【作者有话说】 裴长青:你小子不对劲。 小鹤年:你俩才不对劲! ———— 三更,求收藏,求留言,么么哒。 第4章 耀祖 她可不惯着他们,必须给气冒烟儿 日头彻底没入西山的时候裴端和儿子从柳家洼回来,一进院儿里他就问:“老二没事儿了吧?” 裴长青依然闭着眼,没搭理,沈宁也没搭腔。 见西屋没回应,他有些尴尬,脸上就挂不住。 裴父已经从裴母那里知道二郎的情况,告诉他,“你二弟昏厥了好半天,才刚醒过来,喝了药。” 裴端哦了一声,“那就是没事儿了。我揪着心惦记一下午,都没心思读书,成业也惦记他二叔,吃饭都没胃口。” 裴成业吸吸鼻子,对从灶房出来的裴母道:“奶,我要吃个鸡蛋羹。” 说完他就拿着一卷书回屋了。 裴母有点犯难,家里就两只鸡,一只夏天刚抱窝不下蛋,另外一只三天能下两个蛋。 她寻思大孙子在柳家洼吃饭,就把三个鸡蛋都给二郎炖了。 她隔着窗户问:“大孙儿啊,家里没鸡蛋了,奶给你……” “不用了!”屋里的裴成业语气不耐烦,随即又放软语气,“奶,没事,我没胃口,不吃了。” 裴端立刻道:“成业,你今儿在学堂就没正经吃饭,晚上可不能空着肚子温书呀。” 裴母便说去邻居家借个鸡蛋来。 “奶,我不吃了,你给我二叔吃吧,我温书了。”屋里的裴成业说完就点起了油灯。 油灯点的是菜籽油,对普通农家来说也算奢侈品。 家里除了裴端和裴成业要看书以外别人都不能点油灯,一般傍晚吃饭天黑上床睡觉,或者在院子里点个火盆照亮。 裴母有点不知所措,拿眼去看老头子,又看大儿子,能从大儿子的眼神里感觉到不满。 他们这是闻到自己给老二炖鸡蛋羹的味儿了。 可老二都磕破头昏迷了,不该吃个鸡蛋羹补补吗? 她有点怕大儿子和大孙子,这是公爹给她留下的阴影。 公爹因为祖上出过举人,就有心病,总想重振门楣。 自打听人说大儿子有读书天赋就认定他能光宗耀祖,非得让家里供大儿读书。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5节 大儿开蒙以来公爹就给他捧上天,慢慢地在家里说一不二,家里的钱粮也尽着他花用,即便不富裕也得按他说的买书和纸笔。 为了大儿读书,家里四十几亩地卖得还剩下十来亩,每次卖地她都心疼。 有一次老二和小闺女一起生病,家里就剩下两吊钱现钱,她管公爹要钱抓药。 可大儿却说他要买一本很关键的书,至少需要三两银钱,公爹就说读书要紧。 她哭着求公爹拿钱给孩子抓药看病,却被公爹臭骂一顿,说她女人家家的头发长见识短,不知道为老裴家长远打算。 家里供出一个读书人,只要他考中童生秀才,再考上举人老爷,那就是改换门庭的大事儿。 到底她也没要着钱给孩子抓药,最后还是村里大娘送了把草药来,她熬给孩子喝,也是孩子命大熬过来了。 公爹又说她女人家没主心骨,遇事就慌,这不没事儿么? 事后大儿子看她的眼神也有点冷,甚至问他爹“爹,你是不是和娘一样不支持我读书?觉得我读不出来?” 自此大儿看她的眼神就跟她亏欠他一样,带着委屈和指责,让她抬不起头来。 甚至他每一次考试不如意,也会跟她拉脸,好像因为她不尽心对他才让他没考中似的。 每次他考试裴母那是提心吊胆,生怕他考不好。 裴母是有嘴没法辩解,有委屈也没处诉。 久而久之,她就更加怕大儿子,又对老二愧疚,一颗老母亲的心被反复煎熬着。 这会儿她有点手足无措,到底是去借鸡蛋还是不借? 裴端瞥了裴母一眼,“娘,算了,就让他饿着吧,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裴母更慌了,喏喏着,“我去借鸡蛋。” 她转身急急往外走,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沈宁从西厢出来,对裴母道:“娘,天都黑了,他们在学堂吃过的,我们还没吃晚饭呢。我爹去地里累一天了,二哥也流了一碗血昏迷半天才醒过来。” 裴母又急忙转身往厨房走,“哦,我这就摆饭。” 太阳落山了,院子里光线晦暗,白日里肆虐的秋老虎这会儿也带起微凉的秋风。 沈宁的眼神跟夜风一样清冷,与从前泼辣却无能的她判若两人。 裴端愕然地看着沈宁,二弟妹这是……气疯了? 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二弟妹以前虽然泼辣却也无能,遇事就会哭闹发,在外人看来就是无理取闹,根本不会听她的。 男人不惯着她,公婆也不听她的,她越发低落,整天扫眉耷拉眼。 这会儿气势竟然凛冽起来,让他恍惚间看到那些有身份当家主母的错觉。 他脸一沉,“老二家的,你是对我这个大哥有意见?” 如果是以前,他和大嫂这么说,原主就会臊得无地自容,赶紧说不是的不是的。 这会儿沈宁却不惯着他,冷笑一声,“大哥别斤斤计较这些小事儿,我们饿得腿脚发软,先吃饭。” 什么你们惦记二弟二叔没胃口吃饭,啊呸! 她把裴母指使得团团转,就不给对方去邻居家借鸡蛋的机会。 她看出来裴母性子软,谁都能指使,只要别人吩咐她就会忙活起来。 “娘,二哥现在动不了,你给他喂饭吧。” 裴长青给她递了个幽怨的眼神儿,我不要! 沈宁朝他笑了笑,眼神示意他要演好重伤员的戏份。 裴母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一边抹泪儿一边给儿子喂稀饭。 小珍珠和小鹤年也乖乖地坐在旁边自己吃饭。 这会儿外面都黑乎乎的,西厢本身就暗,更是看不清。 沈宁便从堂屋端了家里唯二的油灯出来给他们照亮。 裴母吓得立刻站起来。 小珍珠和小鹤年仿若石化,娘……厉害了呀! 外面因为生气特意坐下陪裴父吃饭的裴端更是见鬼一样看着西厢。 那是他的油灯! 他要温书的。 沈宁转身出来,凉凉道:“他大伯,二哥是去你丈人家修屋子摔的,现在脑袋迷糊身子不能动弹,大嫂不给钱请郎中是想我们死吗?你最好先拿钱出来,明儿再让吴家送赔偿过来。” 裴端原本还想斥责她擅拿自己油灯的事儿,结果瞬间被激怒。 泼妇这是借题发挥呀。 让他老丈人赔偿,怎么那么会做梦? 他老丈人对裴家恩深义重! 当年要不是他老丈人帮忙,他怎么可能考过童生? 他让弟弟去帮忙修房子不是应该的吗? 女人就是小肚鸡肠! 他扭头看向裴父,希望裴父出声斥责沈宁。 他虽然可以随意斥责二弟,却不好斥责弟媳妇,毕竟男女有别,且大伯哥也不好和弟媳妇争吵,会被说不庄重、有辱斯文等等。 他是读书人,要遵守读书人的规矩,不可以直接骂弟妹,否则传出去会影响他的名声。 裴父更不好说儿媳妇,自古以来就是婆婆负责教导儿媳妇,父亲只管儿孙。 再说裴父也觉得儿媳妇没说错,他老吴家怎么就这么心狠?给他儿子摔成这样,竟然一点表示都没。 不给钱,也不上门探望,有这样的亲家? 他呼噜喝一口稀饭,顿了顿,觉得自己不好说,就继续喝稀饭。 裴端登时有一种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 要是娘子在家,就可以帮忙训斥老二家的了。 可惜,她去娘家了。 娘呢?她为啥不管管儿媳妇胡说八道? 还有老二,不是醒了吗?怎么在屋里装死? 怎么不管他媳妇儿,不像往常那样呵斥他媳妇儿胡搅蛮缠? 自己这个大哥回来他也不像往常那么关心。 他这是也有怨气,怪自己这个大哥吗? 沈宁见裴大哥气得胸膛一鼓一鼓却不知道怎么反击的样子,心里就笑。 原主的诉求很简单,就让裴二郎别那么犯贱舔大哥,或者少舔一点,那裴大哥也没法一直拿捏他们。 无奈现实就是想让舔狗不舔,除非长江倒灌,真是少舔不了一点,所以原主才那么痛苦。 现在她和裴长青穿过来,直接掀桌,裴大哥根本没法再拿捏二房。 所以二房那么憋屈,纯粹裴二郎脑子有坑。 沈宁给裴大哥气够呛,他不能和妇人拌嘴吵架,丢下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便进儿子屋看书去了。 沈宁盯着对面裴成业那间完好的东厢,白眼翻上天。 裴家正房三间,一明两暗,东间是裴大哥夫妻的卧房,中间是堂屋和会客房,西间是裴父裴母的房间。 另外还有一间正儿八经的东厢,原本是裴二郎夫妻的房间,后来裴成业七岁的时候裴大嫂略提了一下孩子长大要和父母分房睡,裴二郎就主动把东厢让给大侄子。 他则把西边挨着灶房的一间矮小的柴房收拾出来,带着老婆孩子住进去。 这间西厢又矮又小,冬天潮湿阴冷夏天濡湿闷热,住不几年就能得关节炎。 沈宁回屋吃饭,慢吞吞数豆粒。 这种把豆子泡发再熬稀饭的做法,她觉得好难吃,而且不好消化吧? 大人还凑合,俩崽儿能行嘛? 裴长青靠在被褥上,看着媳妇儿蹙眉呲牙的,显然难以下咽。 他有些心疼,媳妇儿何时遭过这罪啊。 方才裴母要给他喂饭,他不习惯,而且对裴母也有些排斥就自己端着碗硬吃了半碗。 粟米混着杂豆,也舍不得柴火烀烂烂的,吃起来有些微豆腥气。 “媳妇儿。”他小声唤她,想安慰她。 沈宁正拧眉咧嘴,想着怎么弄点好吃的给裴长青补补身体,她和崽儿也得改善一下伙食。 她扭头对上他幽深的黑眸,那里面满是关切,她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 她小声道:“你等着,明儿我就给你做好吃的补身体!” 【作者有话说】 裴长青:媳妇儿,我想起来揍他。 沈宁:你躺好,躺平。 —— 第5章 心机 论舔狗的养成 吃过饭,裴父也站在门口关心了儿子两句,让他这几天好好养着,不用下地。 裴母想着大儿子冷冷的眼神,还是叮嘱沈宁,“天黑就赶紧睡吧。”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6节 早点把油灯还回去。 她又招呼俩崽儿跟她去睡觉。 西厢太小,夫妻俩的床也不大,睡不下一家四口。 孩子断奶以后基本就跟裴母睡。 小珍珠很懂事,虽然才六七岁岁,白天也没闲着,一直给裴母帮忙来着,不是给院子那两个菜畦浇水就是捉虫,还要帮裴母劈麻。 今儿爹受伤,她又害怕又担心,哭了好久,小人儿也乏累得很。 入夜她就犯困了,乖乖跟着裴母去主屋睡觉。 小鹤年却不想去睡,他今晚想和爹娘一起睡。 主要是他想夜里偷听爹娘说话,看看他们为什么不对劲。 可惜沈宁笑着摸摸他的头,给他和小珍珠一起送出屋了。 她笑着朝俩崽儿挥挥手,温柔道:“快去睡觉吧,做个好梦。” 东厢的父子俩正在对桌温书。 裴大哥拿着书却心不在焉,一直在生闷气。 原本他对二弟很不屑一顾的,说奚落就奚落,后来二弟结婚他也没立刻改变,是二弟妹婚后动辄吵闹、埋怨男人偏心大哥对自己孩子不好他才开始改变对二弟的态度,多给二弟一些脸面,免得让他在女人孩子面前丢脸。 如果是以前他会直接进屋质问二弟什么意思,怎么由着婆娘对大哥冷嘲热讽? 怎么不管管自己女人? 现在他不会,也不方便,毕竟二弟屋里有女人。 再者他清高得很,觉得二弟应该想他所想,急他所急,主动解决女人闹腾的问题。 就像以前那样,女人吵吵,二弟给她一顿骂,不听话再打一顿就好了。 今儿怎么不打不骂? 这说明是二弟纵容她闹,这是二弟对自己这个大哥不满了啊。 他向来高高在上,遇事等二弟主动来舔习惯了,今儿二弟不来他也拉不下脸去问。 但是不问不代表他不生气。 裴成业看了两页书,也是心不在焉。 小孩子记性好,他目前背书还行,但是他不是很爱背书。 确切说没有太大的读书天赋,在理解和分析上差一些,以后写文章、策论会更吃力。 他只是……不想下地干活儿,读书就什么都不用干,还能吃好的穿好的,他当然乐意读书。 他怕堂弟比他聪明,怕爷奶偏心堂弟。 他知道奶偏心堂弟! 她会偷摸给堂弟好吃的,刚才他一回家就闻到了炖鸡蛋羹的味道。 他看了对面的爹一眼,爹今年28岁,从十三岁开始下场,十五岁才通过县试,之后府试年年落选,19岁娶了娘得姥爷帮助第二年终于考过府试成为童生。 可之后院试依然回回落选,至今仍然是童生一名,还不是秀才。 爹说自己比他聪明,比他更会读书,13岁开始下场,到时候争取十五岁能中秀才。 他能吗? 他有些害怕又烦躁,年轻轻就压力挺大的。 二婶总是嫉妒他和爹读书,埋怨他们花光家里的钱,可其实他们压力很大! 他才九岁就有失眠迹象,就怕以后考不过落榜,不能光宗耀祖。 二婶根本没替他考虑过这些,只会斤斤计较那点吃喝。 如果他中了秀才,能赚钱养家,怎么可能不让二叔沾光? 如果他考中了举人,怎么可能不带着二叔一家免税、飞黄腾达? 二婶真是鼠目寸光! 西厢,沈宁没把油灯归还正屋,拿布巾子给她和裴长青擦洗以后就吹灯上床。 裴长青习惯地伸出胳膊想搂着她睡,可他身上有伤,沈宁自然不会睡在他怀里。 两人脸对着脸,沈宁主动亲亲他,下午已经给他把脸洗干净,就是胡子还没刮。 屋里黑乎乎看不清,但是很奇怪,他们却仿佛能看见彼此的眉眼,在黑暗中安静地对视。 这是结婚多年的默契。 沈宁小声道:“咱得想办法分家,分家你才能读书,咱才能过好日子。” 裴长青身形一僵,犹豫道:“我……还得学习?不如供儿子读?” 在现代他就不喜欢学习,虽然青春期突然懂事转性也拼了一把考上985,可其实他不爱读书,所以后来没考研。 他从高中时就带着大舅他们创业,觉得人能赚钱就行,大学也只是一个文凭,有就锦上添花,没有也不代表人生不成功。 不曾想穿越古代,媳妇儿还让他考科举!! 沈宁一本正经道:“当然,指望小鹤年咱猴年马月才能过好日子呢。” 在古代如果不能实现阶级跃升,那就是蜉蝣一般朝不保夕。 而除非出身富贵人家,普通人只有读书科举才能逆天改命,实现阶级跃升。 她不能参加科举,可不就得靠他? 他科举得了功名,才能保住他们的财富,才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 必须的! 裴长青想挣扎一下:“媳妇儿,我现代学的理工科,文科很不擅长。” 沈宁鼓励他,“没事儿,我可以和你一起学,再说了,你记忆力好很适合学文科。对了,原主之前听三叔说裴二郎小时候挺会背书的,你有没有记忆?” 裴长青不会对媳妇儿撒谎,他道:“是……有这么回事。” 沈宁立刻好奇道:“那为什么他不读书,却是他大哥读?” 裴长青就给她讲裴二郎小时候被大哥欺负打压的事儿。 裴二郎小时候活泼伶俐,却总被大两岁的大哥欺负。 他五岁那年和大哥跟着爷爷去镇上买铁锅,在隔壁面片摊儿上碰到一位教书先生。 先生扛着自己五岁的小儿子,一边等面片一边教小儿子背三字经。 结果教了几遍小儿都背不过,裴二郎悄悄跟大哥说他会,还背给大哥听。 裴大哥却凶巴巴地斥责他,让他不要当大显摆,丢人! 裴二郎被大哥骂哭了,跑去告诉爷爷。 铁匠笑着说那你背背听听,结果裴二郎人小胆怯,又被大哥骂得难受,一时间就没背全。 裴大哥对他又是一番嘲笑,骂他大显摆、丢人,然后自己把那段书背出来。 铁匠就跟裴爷爷夸大哥聪明伶俐,有读书天分,说不定以后能考个举人老爷呢。 举人可以免税,还有诸多好处,庄户人见了都得跪地磕头叫老爷。 裴爷爷原本就一心想恢复祖上荣光,可惜他和几个兄弟都不是念书的料,儿子侄子也表现平平。 现在突然被人说大孙子有读书天分,他瞬间打了鸡血,领着大孙子就去隔壁面摊儿拜见教书先生。 裴端在同龄孩子里的确算聪明的,小孩子记性好,他表现不错。 教书先生自然顺着老爷子心意夸了孩子,说他却是是读书的好胚子。 他也给了裴二郎机会,可裴二郎被大哥吓得根本发挥不出来,他需要在彻底放松的环境才能学好。 裴爷爷就觉得大孙子骨骼清奇,有读书天赋,自从决定倾全家之力供他读书。 后来裴端去教书先生家启蒙,回家背书的时候裴二郎也跟着念,裴端就嘲笑他鹦鹉学舌,尤其喜欢当众奚落他不是读书的料子还大显摆,骂得裴二郎再也不敢跟着念书。 等裴二郎十来岁了,裴大哥还会用开玩笑的语气当众嘲弄他,让他背书听听,说人要有自知之明,让他好好种地别想有的没的。 裴二郎就不再想念书,只埋头当老黄牛种地供大哥读书。 裴长青分析,觉得裴二郎对大哥既恨又羡慕,在大哥不断洗脑打压下对大哥产生一种卑微地讨好心态,渴望大哥的认可,哪怕大哥说一句“二弟你辛苦、多亏二弟我才能读书”诸如此类的话,他就会非常满足,有成就感。 可现实就是裴大哥不会满足他,只会无限打压他。 裴二郎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献宝一个捧给大哥,大哥第一反应不是夸他,而是打压他,然后他很伤心,之后变本加厉地讨好大哥。 真就主打一个舔狗舔狗,一无所有。 可他不该把老婆孩子也当他舔狗的筹码! 他扯了扯身上轻飘飘不暖和的被子,讥诮道:“原本的棉花被褥就因为他大哥说要买本书,但是挺贵的,他就把自己的棉被拿去当掉给大哥买书了!” 呵呵。 现在的棉被里面有稻草、芦花、鸡毛、香蒲绒等,那真是睡着都扎人,还有个奇怪的臭味儿。 等他身体好了,一定要想办法赚钱,给媳妇儿改善生活,让她吃好穿好。 夫妻俩说了半宿悄悄话,最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被村里公鸡穿透力十足的打鸣声惊醒。 裴长青下意识就要起床,却被沈宁轻轻摁住。 她小声道:“你正伤着呢,下不了地干不了活儿,且躺着休息。” 裴长青苦笑,他这种喜欢运动的人真是躺不了一天。 他刚要跟沈宁说什么,突然就见媳妇儿脸一垮,往他身上一扑,戏精上身一样开始哭。 “二哥,二哥——,娘呀,爹啊,二哥又晕过去了。” 一边说她还用力揉揉眼睛,把眼尾搓红。 裴长青看得心疼,握住她的手让别搓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7节 沈宁挣开裴长青的手,学着原主的样子拍着大腿放声大哭,“这可怎么办呀?这可让我们娘三个怎么活啊……” 【作者有话说】 裴二郎:大哥是我老裴家的耀祖,你是外姓人! 沈宁:那你去死吧。 ———— 第6章 杀鸡 给猴儿看 很快裴母就小跑着冲过来,“怎的了?怎的了?” 裴父也站在西厢门口问怎么回事。 沈宁指着床上双目紧闭的裴长青,哭诉道:“娘啊,二哥要起床挑水,脚刚沾地就晕了,呜呜……二哥的腿坏了,以后下不了地干不了活儿了……” 裴父心里窝着一股子火儿,“老二媳妇儿,别哭了,快卸门板子抬他去镇上看郎中。” 沈宁:“哪有钱啊。” 裴母麻着胆子走到东间窗外,小声问:“老大,你起了没?你二弟又不好,你能不能……” 裴端被吵醒有点起床气,虽然对二弟也有那么两分关心,但是想到沈宁昨儿对自己无礼他又来气,想让她吃点苦头。 “娘,我这里只有十文钱不当什么,钥匙被秀娥带走了,你别急,我去跟柳家借两吊钱给二弟看病。” 沈宁又在屋里哭,“别嘴上说好听的,到时候我们去了医馆又没人送钱,让我们在医馆丢人。” 裴大哥在这个家向来说一不二,需要什么一个眼神就能得到满足,家里的钱物不需要开口就自动送到他手里。 何曾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 他也不顾读书人的涵养,气得骂了句:“泼妇,不可理喻!” 如果他病了,那裴二郎什么都不干也得送他去医馆,可裴二郎即便昏迷了,他也该去学堂去学堂。 说就是不能耽误孩子们启蒙,不能辜负东家的信任,不能对不起自己拿的束脩。 今儿他照旧不管沈宁闹腾,丢下句不会兑现的“我去管东家借钱”就和裴成业去学堂了。 这是他自读书以来最狼狈的一个早上,可以说是被沈宁闹得落荒而逃。 以往她也闹二弟会管她,不需要他这个大伯哥掉价儿对阵。 今儿二弟一直装死不吭声,他这个大伯哥就被弟妹闹得没脸。 他委屈又愤怒,连连冷哼。 裴成业也很恼火,“爹,她如此泼妇行径,闹腾不休,咱为什么不分家?” 裴大哥一时语塞,他能告诉儿子他们大房靠二叔和爷爷种地吃饭吗? 他在柳家教书,赚的银钱自己拿着,吃的粮食却是从家里拿的。 他也可以自己出钱买,但是有白食谁愿意花钱买? 家里自小供他读书,他觉得是天经地义的,现在自然也要继续供他儿子。 二弟供他,侄子侄女供他儿子,这是一脉相承的不可改变。 要是分了家,他们父子是读书人,可没有力气种地,那地谁来种? 爷爷一人操劳不过来。 所以,他不得不承认,他们离不开二弟夫妻。 只是这话不想跟儿子说透,免得儿子以为他们靠二叔养活。 他道:“父母在不分家,更何况我们父子读书是为了光宗耀祖,这个祖也是你二叔的祖。我们读书发达了,难道不提携二叔吗?” 裴成业心里愤愤不平,“可二婶还觉得我们欠她呢,根本没觉得她跟我们沾光。” 裴大哥:“她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们读书人不和妇人一般见识,没得自贬身份。” 裴成业这才顺气,和他一起去柳家洼。 见裴端父子离开,沈宁也不闹了,对公婆道:“爹、娘,二哥流了一碗血,身子虚得补补,家里那只老母鸡已经不下蛋了,就杀了给他补身体吧。” 裴父自小老实本分,就会埋头干活儿,什么都听爹娘的。 他爹扶持了他大儿以后,家里又是大儿做主。 他在这个家里只负责出力干活儿、吃饭,至于家里的粮食、鸡鸭、布匹怎么分配,他不参与发表意见。 在裴爷爷的一手包办下,他失去了为父的尊严和威信。 现在沈宁要杀鸡他也没有反对之语,毕竟这鸡下蛋还是吃肉都轮不到他管,向来都是大儿媳说了算的。 裴母就更不能拿主意。 过去婆婆当家,后来大儿媳当家,大儿媳不在她就惯性干活儿。 现在沈宁强势起来,别说要杀鸡,就是拆房子她都只会抹泪儿。 于是裴母做早饭的时候沈宁就手起刀落把那只夏天刚抱窝的老母鸡给宰了。 这凶悍劲儿又让小鹤年有点迷惑,看这样儿娘还是娘,还是那么泼辣,没变。 变的是……她好像会用脑子了。 小珍珠则眼圈红红的,在悼念母鸡。 她和小鹤年总是去撸草籽、捉虫喂鸡,在她心里是她养大的,舍不得杀。 不过娘说要给爹补身体,她又点头,觉得还是爹更重要。 家里就一口锅,裴母一边做早饭,一边用砂锅烧水等着秃噜鸡拔毛。 裴父挑了两担水,又把院子里不大的俩菜畦浇了,然后坐在堂屋门前用处理好的稻草修补自己的草鞋。 心里却很震撼,二儿媳怎么跟变了个人儿是的? 在他印象里老二媳妇儿就会当着他和老婆子的面儿发牢骚、哭闹,只想让老二给她撑腰,并不敢对老大两口子怎么样。 庄户人都怕读书人,这不是说着玩儿的。 老二家的一样怕。 以前她就会撒泼哭闹不敢真干什么,被男人打骂一下就忍了。 现在会讲道理,还敢动真章了! 这是看男人受伤,怕男人死了,她也变厉害起来? 她一个女人有这么能耐? 还是老二教的? 难不成是老二受伤,寒了心,变了? 他心里也慌,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要发生似的。 等裴父吃完早饭扛着锄头去下地,沈宁也把鸡秃噜完,又让吃完早饭的俩崽儿过来一起拔剩下的细小鸡绒毛。 “拔干净点,吃的时候才不会吃到鸡毛呀。” 小珍珠和小鹤年乖乖坐在小板凳上拔鸡毛。 裴母叹了口气,看沈宁一眼,过会儿又看一眼。 二儿媳了不得,以前就撒泼哭闹,现在是提刀杀鸡。 她也有点慌,同时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己也无法形容的感觉。 有点慌,有点怕,还有点高兴? 她吓一跳,二儿媳杀鸡,她为啥高兴? 大儿媳回来不得生气骂人啊? 那、那可怎么办啊? 她就是这样的人,怕大儿子怕大儿媳,不敢跟他们对着干。 可如果别人做了,她虽然害怕又会觉得不是我干的,他们不能去玩仨骂我的心理。 沈宁才不去探究这一家子的复杂心理路程呢。 她就知道,原主和裴二郎要脸、好面子,怕人家说闲话,怕大哥大嫂说他们小气斤斤计较,所以给自己绑上沉重的枷锁,不敢反抗,只会给自己越缠越紧,拼命讨好大哥大嫂。 其实只要豁出去,不在乎别人的闲话,不在乎大哥大嫂的看法,一切就迎刃而解。 只可惜这个年代,尤其乡下这种聚族而居的地方,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个小村子里,大家知根知底,互相帮助又互相约束,人人都受他人的审视和审判,人人都怕丢人,人人无法逃脱。 裴母匆忙吃完早饭,收拾了饭桌碗筷,又把锅也刷干净,小心翼翼对沈宁道:“二郎媳妇儿,我去织布了,一会儿你自己炖鸡?” 沈宁:“行,娘你忙去吧。” 她手起刀落,干脆利索地把老母鸡斩块。 老母鸡肉柴骨硬,不能快炒,必须得炖,否则咬不动,最好炖汤。 这时候的母鸡吃粮食和虫子长大,没有什么杂质,也不需要焯水。 灶膛里还有余烬,她填把干草就能引火继续烧。 小珍珠和小鹤年过来坐在灶前,软糯糯道:“娘,我帮你烧火。” 他们虽然还小,但是早就跟着奶干活儿了。 沈宁心里软软的,挨个摸摸他们的小脸,夸道:“真是能干的孩子,谢谢你们啦。” 小珍珠笑弯了眼睛,丝毫不怀疑娘怎么的。 娘说谢谢她就跟着学。 小鹤年却压下眼中的疑惑。 谢谢? 沈宁压根儿就没想过防着俩崽儿,毕竟这么小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8节 她把鸡块丢进锅里,又添上两瓢水,然后再寻摸一下,可惜没找到姜。 家里也没有其他调料,倒是菜畦里种了当菜吃的葱蒜。 她拔了两根葱洗干净,掐掉干叶子,然后一撅两半,把带叶子那半卷起来丢锅里。 俩崽儿烧火的时候沈宁又去处理鸡内脏,主要是鸡胗、鸡肠子。 用高粱的挺杆儿直接穿进去翻过来,多洗几遍,再加点盐巴和豆面反复搓洗,等没有异物异味儿之后切断也丢进锅里。 鸡胗则用刀剖开,把里面的脏物倒出来,搓洗干净,再清水洗净也丢进锅里。 之后就继续烧火,水开把不多的浮沫撇出来,然后大火转小火一直炖。 家里也没有蘑菇香菇什么的,就只能干炖老母鸡了。 等炖好的时候舀出鸡汤来,再放点蔬菜进去涮着吃。 她听见隔壁裴长青咳嗽,便跟俩崽儿说一声,先回屋看看。 裴长青眼神幽怨,小声道:“媳妇儿,我不想躺着了。” 他虽然头疼身体疼,但是想起来帮媳妇儿分担些什么,干点活儿也行。 沈宁凑上去亲亲他,小声道:“亲爱哒,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躺着,做我那受伤柔弱不能自理的男人。” 裴长青:“……” 他媳妇儿还是那么皮。 虽然老人都说老母鸡炖得越久越好,很多老太太经常以“这是我炖了一下午的鸡汤”来邀功,可其实鸡汤炖一个半小时左右就可以了,太久营养流失不说,还容易积累亚硝酸盐,不健康。 家里飘荡着浓郁鲜香的鸡汤味道,惹得小珍珠哇哇地用力吸鼻子,“好香啊!” 小鹤年也忍不住抽抽鼻子,真香。 正屋西间织布的裴母都闻到了,忍不住停下来直直腰,吸吸鼻子,嗅那股浓郁的鸡汤香气。 哎,不知道老大媳妇儿回来得怎么掉脸子呢。 老大媳妇儿不会像老二媳妇儿那么撒泼闹腾,可她阴沉着脸挺吓人的。 其实要真说裴大嫂会怎么处罚裴母,那倒不会,也没有过,但是裴母自小被奶奶和亲娘教导着,对当家人十分畏惧。 小时候她很怕奶奶和娘,只要她们吩咐的事儿就会做,生怕她们不高兴。 她们总说出嫁以后要听婆婆的话,要孝顺婆婆,否则会被婆婆打、会被赶回娘家。 而一个出嫁女被赶回娘家就是最最最糟糕可怕的事儿。 这不仅她丢人,还连累娘家丢人,也让她失去生存的依仗,那她的天就塌了,人生就完蛋了。 所以她很害怕。 她对婆婆的那种畏惧又转移到当家的大儿媳身上。 她虽然是婆婆,却没当过家,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有权威。 她甚至也没想过,大儿媳也没权力给她送回娘家,即便是养老她也还有二儿子呢。 她只是习惯了畏惧这种当家的威严。 鸡汤炖好了,沈宁先把鸡肉和大半鸡汤盛出来,再把摘洗干净的青菜丢进去烫熟。 她把鸡汤分了几碗,给裴父留了一碗鸡汤加几块鸡肉,又把鸡腿肉都挑给俩崽儿。 虽然老母鸡的鸡腿肉也不嫩,但是总归比其他部位好咬一些。 沈宁用木托盘分次把鸡汤和烫菜端去屋里,让裴长青和俩崽儿先吃,她又去西屋窗外喊裴母。 裴母语气带着慌乱,“二郎媳妇儿啊,你们吃,你们吃就行,我不吃。” 她觉得自己不吃大儿媳就怪不到自己头上,是老二媳妇非要杀鸡的。 沈宁见她拒绝,没有再强行喊她,反正现在还烫呢,等会儿再喝也行。 她回屋,裴长青已经忍着疼痛自己坐起来,正和小鹤年大眼瞪大眼呢。 沈宁笑道:“怎的了?” 小珍珠抢着道:“娘,鸡汤好香,好鲜美呀。” 鲜美是她跟大堂哥学的。 沈宁笑弯了大眼,“鲜美你就多吃些。” 小鹤年面带忧虑,“娘,大伯娘回来肯定要骂你,你怎么办?” 沈宁挑眉,不以为意道:“她骂我怎么了?我会少块肉吗?我只会跟她对骂,她大概率骂不过我!” 小鹤年心里默默重复了一下概率这个词,寻思啥意思。 难道是娘老家的话? 沈宁朝俩崽儿亮了亮自己的肱二头肌,笑道:“不要怕,你们大伯娘不管吵架还是打架,都不是娘的对手。” 小鹤年立刻看床上的裴长青。 以前娘敢这么说爹抬手就会给她一巴掌。 现在爹不但没有打骂娘,反而目光又软又深地看着娘,就像小叔瞅张荷花儿一样。 爹稀罕娘? 这个想法吓了他一跳。 他宁愿相信大伯真心让自己读书,也不信爹真心稀罕娘。 沈宁用木勺子舀了一点鸡汤,吹了吹,一股鲜香扑鼻而来,她眯起水亮澄澈的大眼,陶醉道:“啊,好香!这是氨基酸的味道。” 裴长青唇角勾起。 小鹤年:氨基酸是什么? 沈宁:“来,都拿起勺子,舀一点点鸡汤,先吹温,然后放进嘴里品一品,那香、甜、鲜的味道,那不只是鸡汤的味道,还是……” 是他们死而复生的欣喜若狂。 是他们反抗封建家庭桎梏的勇敢。 是他们奔向自由、希望和新生活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裴大嫂:我让你知道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 沈宁:好的,杀鸡! —— 第7章 泼妇 论泼妇的自我修养 北边吴庄,吴老童生家。 吴秀娥的亲娘邱氏一大早就问闺女,“都住一宿了,还不赶紧家去?” 吴秀娥不以为然,“娘,家里现在正乱着,我回去干啥?我等过去这两天的。” 邱氏有些担心,“你那小叔子摔得看着不轻,那指定得送医馆吧。” 吴秀娥撇嘴,“娘,放心吧,死不了的,顶多抓几副药吃吃就好了。我要是搁家,那泼妇不得跟我闹吗?我婆婆偷偷攒了几个私房想补贴老二两口子,先给她花完吧。” 她顶讨厌老二媳妇那副泼妇架势,一点都不像读书人家的弟媳妇,净给她男人和儿子丢人。 这一次她就要趁机治治老二家的,让她知道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 她估计老二应该没大碍,顶多就是摔昏迷一下子,所以并不着急回去拿钱给治病。 邱氏还是有些不落忍,“终归是给咱家修房子摔的,多少的也得表示表示,你回去的时候带上三十文钱买斤肉,买两块点心,好生哄哄他们,你弟媳妇也就不好意思闹了。” 吴秀娥笑道:“娘,你就是心善,天底下没有再比你心善的了。放心吧,我那个小叔子最听他大哥的话,那婆娘闹不起来的,保不齐还被她男人好一顿揍呢。” 以往都是这样,老二家的越闹腾她就越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老二就越生气,老二媳妇就越挨揍。 邱氏心底不安,到底还是撵着闺女早点回去瞅瞅,要是摔得厉害就拿钱给看郎中别耽误了,毕竟老裴家还得指望他种地养家呢。 裴大嫂只得带着女儿回家。 裴家这边,沈宁喝了一碗鸡汤,吃了一碗鸡汤涮青菜,又啃了几块肉,叮嘱俩崽儿慢慢啃肉喝汤,不用着急,又把给裴母和裴父留的肉和汤直接倒进一个汤瓦罐里,上面有个木提手。 现在天还暖和着,家里也不会一天做三顿饭,都是早晚各一顿。 早上捞干饭,顺便就把午饭带出来,用热汤泡泡吃,晚上再熬稀饭。 沈宁又把烫的青菜也放在汤罐里,把婆婆早上留的豆饭用麻布口袋装了几勺子,收拾好就去喊裴母。 “娘,还有点鸡汤,晌午我们就泡豆饭吃。你拎着汤罐儿去给我爹送饭吧,顺便帮他干点活儿。二哥还伤着起不来床也不能下地,十几亩地我爹一个人忙不过来,这眼瞅着要秋收了可不能减产,你得去帮衬一下。” 要是她单纯让裴母不织布去地里送饭,裴母指定不去,更别说让她和老头子喝鸡汤了。 可使唤她去干活儿,裴母就很顺从。 裴母见儿媳妇给收拾的鸡肉鸡汤,咋也不肯带,“俺们不吃,留着给二郎和孩子们吃。” 沈宁强硬道:“我们吃过了,这些你跟我爹晌午吃掉,晌午别回来免得耽误干活儿。” 她把婆婆请出去,闹起来裴大嫂找不到人辖制她。 见是怕耽误干活儿,裴母不说啥了,扛着锄头拎着瓦罐和口袋就去田里了。 沈宁原本想把俩崽儿也打发去地里跟着爷奶的,可他们非要在家照顾爹。 她让俩崽儿在屋里陪爹,她则收拾了几块本色麻布条,又去灶房提了家里的菜刀。 吴家和裴端夫妻想这么算了? 那不行,原主和裴二郎不能白死,裴长青也不能白遭这个罪! 裴长青在屋里唤她,“媳妇儿。” 他很担心,很不放心媳妇儿自己去吴庄。 可沈宁说了,她去吴庄闹事,总不能带着他吧?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9节 除非给他放木板车上拖过去,还得让他一直装昏迷,那有点难为他。 再说也影响她发挥,她还是有形象包袱的嘛。 她正准备出门呢,吴秀娥带着闺女回来了。 还不等进家门,裴宝珠就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娘,谁家炖鸡啊,真香。” 她也想吃鸡。 吴秀娥也吸了吸鼻子,闻到了。 这年头家家户户不富裕,轻易不会沾荤腥,谁家炒个鸡蛋、煎个带鱼、炖个肉啥的,能香飘十里。 鸡汤的鲜香味儿咋可能藏得住? 随着娘俩进了院子,鸡汤味儿越来越浓。 好嘛,合着是她家吃鸡呢! 吴秀娥瞬间怒了,她这个当家媳妇儿不在家,婆婆和老二家的怎么敢杀鸡? 她立刻跑去两只母鸡常去的地方寻找,果然只有一只芦花鸡在那里蔫头耷脑地刨食儿。 “娘,娘?”裴大嫂提高了声音,带着怒气。 往常有问必应的裴母今儿没动静,倒是灶房传来沈宁的嗤笑声。 沈宁走到灶房门口,冷冷地看着裴大嫂,“哟,去安慰你受惊的爹娘回来啦?给你娘家修房子的裴二郎可还半死不活的呢,咋,你们就没个说法?” 裴大嫂原本憋一肚子气,要质问婆婆和老二家的为什么杀鸡,结果不等她开口先被沈宁骂到脸上,她登时面色涨红。 她指着沈宁,“你、你、你胡说什么?老二家的,你一天天地为什么净闹事儿?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可别给你男人和孩子丢人。” 她向来自诩是童生的女儿,知书达理,不和普通农妇一般见识,更瞧不起遇事就会哭闹的沈宁。 每当沈宁撒泼哭闹,她就用一种非常明事理、不和泼妇一般见识的高冷姿态来一句“二弟妹,你这是作甚?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哭闹,这不是给他二叔和孩子们丢人么?” 她这样说,裴二郎就会骂自己婆娘。 可惜,今儿裴二郎注定不会如她愿。 没听到裴二郎骂沈宁,她心里一咯噔,难不成裴二郎不成了? 不能吧? 要是不行了,老二媳妇儿不得满地打滚儿哭闹? 那就是……老二也怪她和大哥? 嗯,肯定是的。 哼,说什么大哥好,听大哥的,要尽全力供大哥和大侄子读书,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 这么一点事儿就怪上他们了。 她自诩有身份,不能和泼妇一般骂架打架,自然不是沈宁的对手。 她也顾不得问杀鸡的事儿,拉着女儿就进屋,“我还要织布,不和泼妇一般见识。” 若是从前,原主就会羞愧得无地自容,没有女人喜欢被人骂泼妇。 沈宁冷笑,“我是泼妇,你们夫妻是蚂蟥,占便宜整天卖乖,好像吸我们的血就是给我们脸似的,啊呸!” 吴秀娥被她骂得直接脸色都白了,她何曾被人这么指责过? 老二供大哥读书,那是他自己愿意的,是裴家的规矩,又不是她逼着! “你、你……”她气得浑身哆嗦,冲着西厢尖声道:“老二!” 管你老二老三,没人搭理你。 裴长青躺在床上,按照沈宁要求装昏迷。 小珍珠被娘和大伯娘吵架吓得脸色有点白,身体也微微发抖。 小鹤年抓住她的小手,看看床上一直躺着不动的爹。 如果是从前,爹伤得再重也会跳起来骂娘的。 有一次爹得了伤风,高烧躺在床上,娘想给他抓药,大伯娘说没钱,娘就在院子里哭闹发牢骚,大伯娘就阴阳怪气几句,爹就起来给娘打了。 这一次爹却躺着不动。 小鹤年小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爹,爹呀——” 裴长青浑身一僵,我怎么了? 小珍珠也被他吓一跳,爹怎么了? 看爹一动不动,她也慌了,开始哭,“爹,爹呀……” 外面的沈宁:“……” 俩崽儿这是演戏还是当真了? 裴长青应该会哄孩子,不会吓着他们吧? 哎,早知道让他们跟着奶去地里了。 裴大嫂一听俩孩子哭得那么惨,原本的恼怒瞬间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慌乱。 难不成老二真不行了? 她想质问沈宁,沈宁却冲进灶房,又一阵风地刮出去,嘴里喊着:“孩子爹不行了,我和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我也不活了……” 屋里的裴长青默默地握紧了拳头,媳妇儿,你悠着点演。 裴大嫂也慌了,立刻冲到西厢门口,颤声道:“老二,老二?” 小鹤年哭得更大声了。 裴大嫂也慌,她不想独自面对这事儿,她定了定神,决定去柳家洼叫男人回来处理。 裴长青虽然很想陪媳妇儿去,可他知道自己得忍住。 他和沈宁商量过,古代不同于现代,古代太重名声,尤其想走科举的话。 他们想分家就得占领道德制高点,不能被人指责爹娘还在就想分家。 现在裴二郎在大嫂娘家受伤,就是最好的道德制高点。 如果吴家主动赔偿、大张旗鼓地慰问,那这事儿就解决了,他们赌对方舍不得。 吴秀娥亲爹可抠门儿了,只想让闺女往娘家倒腾东西,可不想往外拿,那就是一个只吃不拉的貔貅。 、 、 七月的上旬,天儿还是热的,农人们在地里锄草松土,也是挥汗如雨。 吴庄的村民在地里忙碌着。 突然,他们听见村口传来女人凄厉的哭声。 “活不下去了啊,求大家伙儿给主持公道呀。 俺男人是来他吴家修房子摔坏的,血呼啦的得流了一碗血啊,他吴家不给送医馆也不给抓药,一张破门扳子就给俺送家去啦。 吴家闺女把着俺家的钱,骑在婆婆头上当家,一文钱都不给俺。 俺男人现在半死不活地昏睡着,脑袋肿得又大又亮,胳膊腿儿也瘫着不会动啦。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和孩子可怎么办啊? 天塌了呀……” 裴长青在吴家摔了的事儿村里不少人都知道,也有人看着吴家用门板子给人抬走。 “咋滴,那天没给抬去看郎中?直接给送家去了?” “送家去没给人银钱看病?” “啧啧,这样可不厚道啊。 “可不么,吴童生可真抠儿,咋能这样呢。”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裴大嫂爹娘耳朵里。 【作者有话说】 沈宁:我是泼妇我怕谁?谁也不能白担虚名! —— 第8章 赔偿 三吊钱四石谷 邱氏正在家里跟吴童生说话呢,“他爹,裴家二小子摔了,咱咋也得去看看吧?不说别的,送上两包药一斤肉得要吧?” 她想说给个三五十文钱,裴二郎家的也就不好意思闹了。 不过想到男人的脾气她没敢提钱。 吴童生一听眉毛都竖起来了,“你个老婆子瞎好心什么?我让他家大儿子考上童生,那是给他老裴家多大的体面?他们不得感恩戴德?” 摔下去是裴二自己无能,难道是他推下去的? 他摔了,回家请郎中抓药不就行了?咋还想他出钱出东西? 哪有这样的亲家? 邱氏就唉声叹气,觉得这样不厚道,心里也过意不去。 可家里的钱都是老头子管着,她是一个铜板都没。 她想让闺女拿钱给裴二请郎中,闺女跟她爹似的,一毛不想拔。 就在这时候有小子跑来跟吴童生夫妻喊:“叔、婶子,裴庄一个小媳妇儿过来哭丧啦,你们快去看看吧。” 邱氏唬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脸都白了,“怎的,怎的,裴二没了?” 吴童生也吓一跳,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怎么回事?”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0节 很快他们就知道事情来龙去脉。 吴童生气道:“这泼妇就该被休掉!男人还没死呢,她就哭丧咒么自己男人!” 他赶紧踢掉木屐换上布鞋,要出去骂沈宁。 邱氏一把拉住他,“当家的,当家的,你不能去,我、我也不去,让老大媳妇儿去。” 要是亲家公来,当家的去对阵正好。 要是亲家母来,她去对阵也行。 裴二媳妇儿是晚辈,他俩都不合适,得让大儿媳去。 吴童生虽然气得脑瓜子嗡嗡的,却也觉得老婆子说得在理,就喊家里小子去隔壁找他娘,又打发小子去裴庄喊他姑和姑父过来。 沈宁在村口把戏唱足,让围观众人都了解是怎么回事儿。 然后她就不哭不喊了,只微微低头默默垂泪。 实在是没眼泪儿,只能硬抹。 她刚才哭得嗓子干,直冒烟儿,后悔没带竹水筒儿出来。 很快吴大嫂带着吴二嫂和本家几个妯娌一起过来,五六个媳妇子,气势汹汹,想直接把沈宁给镇住。 “亲家弟媳妇儿,有话好好说,你这是作甚呐?快起来,快起来!” 吴大嫂一声令下,就有妯娌上去要一左一右给沈宁架起来。 沈宁“唰”就把菜刀举起来了,又开始哭,“我们男人累死累活供大哥念书,为了大哥还要讨好大嫂,得空就来吴庄给大嫂娘家干活儿,哪回吴家修房子、盖猪圈不是他来出大力? 吴家连顿饭都不给他吃就打发回去,让他大晚上回家嚼干豆子啊。 这又修房子摔成瘫子,以后不能干活儿,家里也没钱养他,我还有什么指望啊,不如死了好。” 说着她一手扯着自己散乱的鬓发,一手就拿刀去拉。 在外人看来,她这是要抹脖子,都惊慌地喊叫起来,“别,别呀!” “快,快给她抢下来!”吴大嫂也吓坏了,赶紧喊着夺刀子。 沈宁割下一大缕头发,看着手里的头发,又放声大哭。 古代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随意损毁,男人还定期修发修面,女人的头发除非特殊场合是不剪的。 那些吵架置气的女人就喜欢说我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沈宁戏精上身,嚎啕大哭,“俺们二房种地收粮食养大房吃饭,大房赚钱就自己把着,一分钱不给俺们看病,今儿俺男人给她娘家修房子摔瘫了,她拿了件破棉袄让俺去换药,呜呜……” 裴大嫂不会装清高么,她就给撕下脸皮,让娘家村里瞧瞧她是啥人,以后有不对付的跟她吵架都有素材不是? 她演得投入,顺口就一分钱,毕竟说一文钱不习惯,忘了。 对她来说吴家只是她对付大房的手段,又不是真的要和吴家结仇。 吴家给赔钱就行了,但是她还要趁机和大房分家! 她不能骂裴大哥,因为全家供裴大哥读书这是裴爷爷的决定,传出去也是佳话,毕竟现行的价值观里裴大哥读书也是为了光宗耀祖。 她只能揪着裴大嫂越过婆婆管家,把着家里的钱不给小叔子看病说事儿。 “谁家婆婆健在,儿媳妇就骑在公婆头上当家呀?只有你们吴家的闺女!你们住着正屋,还逼着我们把厢房腾出来给你儿子住,让我们住柴房!” 围观众人窃窃私语。 “秀娥这样呢?” “不能吧?秀娥当初多好一闺女啊?” “那保不准儿,嫁人了就只有自己男人和孩子呗。” “啧啧,怪不得她弟媳妇儿来闹呢,她把着家里的钱,婆婆说了都不算,那可真是活不下去了啊。” “看她平时拿着架儿,谁知道这么欺负人呢。” 吴大嫂实在受不住众人议论纷纷,赶紧安慰沈宁,“他二婶,别哭了,快起来,咱们家去拿钱,去镇上给他二叔请郎中抓药。” 沈宁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你们现在说好听的,谁知道等俺答应了会不会逼着俺吃哑巴亏?你们现在就去请,现在就去看。” 吴大嫂:“中中中,现在就让人去请。” 她扭头在人群里瞅,看到本家一个小子就喊他去找吴大哥,让吴大哥带钱去龙庙镇请郎中。 沈宁又大声道:“镇上要请徐大夫或者小徐大夫,他们为人厚道,不弄虚作假,俺们信得过。”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发挥人脉关系,收买郎中说男人没事儿是她故意讹人? 吴大嫂几个脸色难看得很,没想到沈宁这么难缠。 要是她直接上吴家闹事,家里还能给她拖屋里关起来,等他姑过来处理。 可她直接在村口闹开,半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家里再想捂嘴都不行了。 毕竟她公爹只是个童生,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她又邀请沈宁家去洗洗脸,喝口水,歇一歇,然后回裴庄看大夫给裴二郎治伤。 沈宁却不肯,请大夫给裴长青看身体抓药是第一步,吴家负责医药费这是必须的。 第二步是要赔偿。 你不得给误工费? 不得给点营养费? 精神损失费也该给点。 她一收泼妇的做派,又开始嘤嘤示弱讲道理卖惨,不让围观群众反感。 “你们要是不给治,男人保不齐就瘫了,以后都不能干活儿。 现在你们愿意给治伤,兴许男人就不会瘫了。 可这眼瞅着要秋收了,他腿脚不能动,还咋秋收? 俺们不得找人帮忙吗?找人帮忙不得给粮食给钱啊? 现在找人帮忙收庄稼,一天得管两顿饭,另外二十三文钱呢。” 吃瓜群众频频点头,“是要这个价儿,这媳妇儿没讹人。” “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干不了重活儿,去年我胳膊断了到现在还不能吃劲儿呢。” 沈宁:“俺真的不讹人,要是讹人,俺把男人用门板子往这里一抬,天天来哭,你们要是不赔个百八十两银子俺们不算完,你们就算不赔那么多,最后也得给个三五十两吧?你们说,俺那样了吗?” 吃瓜群众纷纷应和,“那真没有,小媳妇儿厚道人。” 沈宁抹泪儿:“对呀,俺不讹人,俺就是吓得慌了神,男人瘫床上没钱治伤,要是有钱治那就好了呀。俺也没非要二十两十两银子的赔偿,俺就要几吊钱几石米这不过分吧?” 吃瓜群众:“不过分,是要的。” 吴大嫂气够呛,不过分什么呀不过分? 她耐着脾气,哄沈宁:“他二婶,走家去说话。” 沈宁却又小脸一板,冷声道:“吴家嫂子,要是我男人治不好了,我丑话说头里,我是不和你们算完的,五十两也不够赔的!” 吴大嫂原本带了人气势汹汹而来,想着将沈宁摁住,没想到先被沈宁占了上风,她就处处被沈宁带节奏,只得沈宁说什么她听什么。 沈宁不肯去吴家,就在村口谈。 去吴家干啥?关起门来让你们欺负? 就在这里,让大家伙儿都能吃第一手瓜! 吃瓜群众们也不想吴大嫂把人带走,带走就看不见了啊,还是在这里好,俺们看得见。 沈宁先说五十两不够赔的,又开始提男人现在伤着不能干活儿,要吴家给粮食。 “我也不多要的,男人至少三个月不能干活儿,秋收秋种至少得请人帮俩月,工钱就得一千四百文,他伤着也得买点荤腥补补身体吧?你们就给我三吊钱四石谷子吧。四石谷子也就出不到三石米,一点都不多。” 沈宁要是开口要十两银子,吃瓜群众们保不齐得眼红,毕竟庄户人几个看见银子的? 要是她一口气要十几石谷子或者米,别人也会嫉妒,毕竟有些人家一年才收十几石谷子呢。 她要三吊钱四石谷子,用处也说得清楚,这就降低了吃瓜群众的羡慕嫉妒。 他们根据自己帮工经验算算,别说,小媳妇儿要的一点都不多。 见村里人纷纷说公道,吴家妯娌气得不行。 公道个屁! 裴二郎就是摔一下,醒过来就好了,还要怎么躺着休养,还要怎么补? 吴家出钱给请郎中就够够儿的,还得出钱出粮给他们秋收? 即便给钱,一百文就顶天了,这泼妇竟然开口要三吊? 那是三千钱,不是三百文! 一百和三千能一样吗? 吴二嫂受不了了,“大家伙儿别分不清里外拐啊,她就是来讹人的。我们给你请郎中抓药,给你男人治病,治好就行了,你又要钱又要粮的,贪不贪心?” 沈宁就怕她们不吵吵,就怕她们好好好,是是是,把这事儿圆满解决,人家态度那么好,她还咋继续闹? 不闹怎么分家? 吴二嫂这么一说,她那几个叔伯妯娌也纷纷指责沈宁贪心。 “给你请郎中抓药,再给你三十文钱买肉也就算了,你还想要三吊钱,你咋不去抢呢?” “这还是亲家呢,这么小气计较。” 沈宁就坐着不动了,手里又握紧菜刀。 甭管吴大嫂几个怎么说都不动心,也不挪窝,就要等他们请徐郎中给裴长青看过之后再说下一步。 看她油盐不进的样子吴大嫂几个气倒仰。 “老二家的,你这是作甚呢?”匆忙赶来的裴大嫂脸色铁青。 她想去扒拉沈宁,沈宁却往几个妇女身后一躲,哭道:“大嫂,你在家里打俺就算了,咋当着这么多大娘婶子的面儿还打?” 众婆娘们立刻拦着吴秀娥劝架:“不好打人哟。”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1节 “快拿钱给她男人治伤吧,真瘫了给谁你们种地呀?” “小媳妇儿性子这么烈,真瘫了保不齐去哪里闹呢。” 裴大嫂两眼一黑,这泼妇转圈败坏她名声。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作者有话说】 沈宁:我不是来讹人的,我是来让你丢人的。 第9章 诊断 老二媳妇支棱起来了 落日熔金,把庄稼地都镀上一层金色,若是以往裴母会高兴得泪花闪烁,可今儿她却心神有点不宁。 老二媳妇儿把鸡给杀了吃掉,老大媳妇儿回来得多气呀,那……还有个消停? 她都不敢回家了。 可这都傍晚了,天要黑了,再不敢回家也得回家。 “他爹,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裴父今儿喝鸡汤吃鸡肉的感觉比过年还丰盛,真好几年没吃这么好了。 自打老爹决定让老大读书以后,家里所有好吃的都给老大,久而久之老大也养成那个习惯,默认家里好吃的都归他。 过年杀只鸡,别人喝口汤啃两块骨头,鸡肉大半都要进老大的肚子。 一开始他不赞同这样,毕竟他还有俩闺女一个儿子呢,哪能只给一个儿子吃? 可老爹骂他糊涂,分不清轻重,给他讲一堆不是道理的歪理。 他若是有不同意见,老爹就给他一顿臭骂。 他有媳妇儿有孩子的,被老爹骂多没脸? 所以他也就不吭声了。 也罢,反正他这辈子就是老黄牛的命,每天就是干活儿干活儿,至于哪个孩子多吃点多干点,也没关系。 这都是各人的命。 他也管不了。 现在老二媳妇儿不干了,他能咋办? 他是公爹,也管不到儿媳妇头上,就让她们自己商量吧。 再说这事儿也是老吴家不厚道,使唤他二儿干活儿就算了,出事也不给请郎中不给抓药的,半死不活地给送回来,这是人干事儿? 老二媳妇不乐意就对了。 他是亲家公,当初吴家帮他大儿考了童生,他欠吴家的,所以大儿孝顺老丈人他也没话说,现在出了事儿,他也没底气去吴家讨说法。 他瓮声瓮气道:“行啦,你就甭操心啦,他们也都是当爹娘的人,心里都有数,要怎么的他们自己看着办,咱们管埋头干活儿就行。” 当爹娘的没权威,说话被儿子媳妇怼也没脸,不如闭嘴。 时候差不多,老夫妻俩还是得回家。 裴母一路上忐忑不安,脑补了很多大儿媳发火的场景,又脑补大儿媳和二儿子在家干架的场面。 以前老二家的不敢跟老大媳妇儿明着干,背地里发牢骚,被老大媳妇儿一问就哑巴,臊得满脸通红说没埋怨大哥大嫂是她自己心里不舒坦,现在老二媳妇儿敢杀鸡,那可不一样了。 越到家门口,裴母双腿越沉重,最后几乎迈不动。 可路程有限,再磨叽也是还是会到家的。 不等到家门口呢就看见院门外停了辆驴车?院子里也闹哄哄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裴母和裴父都愣了,这是……怎的了? 有邻里看见他们回来,跟他们打招呼,“童生爹娘,回来啦?快家去看看吧,童生媳妇儿娘家大哥请了镇上徐大夫过来给你家二郎看病呢,哎呀,坐驴车来的,可气派呢。” 这年头一头牛和骡子要十几两银子,一头驴也得七八两。 一般庄户人家没牲口,都是靠人力耕种,能养得起牲口的人家都算富户。 出门能坐牲口车的除了大户就是医馆郎中之类的。 气派着呢。 裴父和裴母惊讶得不行,也不忐忑了,赶紧回家。 一进门就见不甚宽敞的院子里站了好几个人,大儿正陪着他大舅兄,另外几个不甚眼熟的青年估计是大儿媳的叔伯兄弟。 见裴父回来,众人立刻打住话头。 裴端先埋怨一句,“爹、娘,你们咋才回来?” 裴父一脸茫然,“我们每日里都要去下地,怎的了?” 裴端哼了一声,“老二家的可闯大祸了,丢人丢大发了!” 裴母心里羞愧慌乱,怕大儿子指责自己偷吃鸡,立刻低头不敢看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赶忙猫腰进了灶房。 只有灶房是她能放松的地方,也是她能掌控的地方。 裴父面上也讪讪的,虽然老二媳妇儿杀鸡不对,可杀都杀了,他也吃了。 他小声道:“老大呀,老二媳妇儿也不是馋嘴才杀鸡,她是为了给你兄弟补……” “补什么补?”裴端很生气,“爹,合着你什么都不知道呢?她要只杀鸡还好了呢,她再这样下去敢杀人。你知道她干嘛了吗?” 裴父低声道:“你不说我咋知道。” 裴端:“她、拿着菜刀去吴庄闹事了!真是能耐了啊!” 裴父惊愕地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嘴,看向吴大哥,一脸不敢置信。 老二媳妇儿以前不就在家里发发牢骚吗?她哪里敢出去闹事儿,她也怕丢人啊。 老二媳妇儿真是……支棱起来了。 吴显明心里也恼火,但是也不得不压着性子,做出宽容大度不计较的样子,“亲家叔,二郎伤着了我们也着急,我爹娘早就说给请大夫来着,是二郎不让。” 他就赖定裴二郎一开始没昏迷,自己说不请郎中不抓药,要回家,他们才给送回来的。 反正吴家不能失了先机,被人指责不管裴二郎死活。 吴秀娥也从西厢出来,脸色铁青,眼圈红肿。 哭的。 她上午回家看到沈宁杀鸡就气够呛,去柳家洼找男人回来给裴二郎施压,男人说要教书走不开,等晚上回来训老二夫妻俩。 她刚回家又被娘家侄子找上门,说沈宁拿菜刀去吴庄寻死觅活地闹事,骂吴家不厚道不管她男人死活,骂大哥大嫂靠二房养活却不顾她男人死活等等。 裴大嫂真是两眼一黑,差点气死过去。 她又让侄子去柳家洼叫姑父,她则匆匆往娘家村赶。 路上她脑补甚多,以为沈宁在她娘家院子里哭诉,不少人在外面围观,让她丢人,回头人家都得说她在婆家苛待婆婆和弟媳的闲话。 结果她一到娘家村,就见沈宁竟然在村口胡说八道,半村男女老少都跑来围观,甚至还有从地里扛着锄头过来看热闹的。 她脑瓜子嗡嗡的差点两眼一黑死过去。 她上前质问沈宁,结果以往见了她就气短心虚的沈宁现在不但不害怕,反而理直气壮地控诉她,那叫一个牙尖嘴利,那叫一个不顾她死活,那叫一个臭不要脸! 不但骂她娘家,还骂她。 还要她娘家赔三吊钱四石粮。 真是转着圈让她丢人啊。 这以后人家得怎么嚼舌头啊? 吴秀娥想想都是两眼一黑的程度,都不想出门见人了。 这书香门第人家,就是不能和泥腿子人家结亲,伤不起,丢不起这人。 泼妇在吴庄村口咬死要钱要粮,不答应就寻死觅活的,让她去家里说都不肯。 最后她爹实在是丢不起人,亲自出来跟她说项。 要是沈宁跟长辈还撒泼的话,那就是她不对,甭管有理没理都要被人说嘴。 可谁知道沈宁见着吴童生又不撒泼了,她口齿清楚地陈述事实,把之前的话又说了一遍,请吴童生给做主。 真是差点给裴大嫂气吐血。 之前明明控诉吴家不管她男人死活,结果一转口风就开始骂她。 简直是造谣! 明明是婆婆当不起家才让她当的,结果成了她欺负婆婆。 她丢不起那人,她爹娘也丢不起那人。 被沈宁逼得没法儿,她爹就答应给裴二郎治伤,治到郎中说他好了不需要再吃药为止。 至于其他钱粮,她爹引经据典地跟沈宁讨价还价,最后答应一天给20文,算一百天。 另外她爹还被逼着答应沈宁给两石半粮食,虽然是粗粮,那也是粮食啊。 可要了她亲爹的命了。 她爹多看重银钱和粮食,她从小看到大,还能不知道? 一到家,她爹就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家里人又是掐人中又是顺气的,好歹给掐醒,幸亏没大碍,否则她真是要活剐了沈宁! 泼妇却一副她很大度的样子,没讹人,就要了最低最低的补偿钱粮,当场就让吴家拿钱称粮,又让人给送家来。 这么一折腾,就算她娘家村和裴庄只有五六里路,到家也这会儿了。 她都没想起来让人去找公爹回来,主要是她也默认公婆实在无能,不管事儿。 回家以后,她原本想和男人一起痛骂裴二郎的,想质问沈宁去闹事是不是他指使的,否则她怎么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2节 结果龙庙镇徐家医馆的小徐大夫被请来,他亲自给裴二郎号脉看伤,说他脑袋里有淤血导致他之前昏迷现在一直头晕,且还会忘事儿、不认人的情况出现,让他们做好准备。 小徐大夫又给他检查身体,说可能有内脏出血得注意排便,还说他肋骨和脚踝有骨裂。 那意思就是不能下地干活儿,只能躺着静养。 小徐大夫这么一说,沈宁那泼妇当场又哭得泣不成声,对人家又是哀求又是感谢的。 转身还得跟她哭,“大嫂啊,二哥他伤成这样,以后不能干活儿了,你爹才赔那点东西可不够啊,你得给老亲家说说,让他给翻倍。” 她又气又恼,但是怎么都说不出裴二郎装病,伙同沈宁欺骗她娘家的事儿来。 毕竟小徐大夫亲自诊断的,她要是说裴二郎装病,那不是砸徐家医馆招牌? 人家不能干啊。 第10章 怨恨 看我回头怎么发落你们 尤其小徐大夫为人正直,又极其爱惜羽毛。 小徐大夫今年三十出头,自小随父背汤头歌辨识草药处理药材,学医二十年,至今独立行医六年,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他生得眉清目秀,气质清冷,怕人家轻视他年轻不信任他的医术,二十出头就蓄须,现有三缕乌黑的须髯,颇有点冷面美髯公的模样。 他问沈宁,“可有呕吐、咳血症状?” 沈宁想了想,摇头,“不曾,就是头昏,站起来天旋地转。” 小徐大夫微微颔首,“这是脑袋淤血没化开,要继续吃药,肋骨和脚踝不需用药,静养即可,过几天我再来复诊。” 前后也没三句话。 小徐大夫坐在狭窄的屋子里,从药童手里接过携带的毛笔就着昏暗的灯光写药方。 沈宁正欣赏他那笔不错的毛笔字,就见小珍珠和小鹤年一起蹭过来。 她柔声道:“徐大夫在给爹治伤呢,你俩去找奶玩儿吧。” 小鹤年却举着一个小麻布包,用胳膊肘拐了拐姐姐。 小珍珠就软糯糯地道:“徐大夫,大人都说你医术可好可好啦,我们把好吃的菇娘儿都送你,你一定要给我们爹治好啊。” 沈宁登时心里暖暖的,悄悄按按裴长青的肩膀,示意他:瞅瞅这俩崽儿,多孝顺,多懂事,咱真是捡着宝儿了。 坐在床上的裴长青便垂眸去看俩崽儿,却发现小鹤年正在偷看他。 他心头不由失笑,这小子是为了讨好他? 裴长青没怎么的,小徐大夫倒是被讨好到了,他也有一般大的儿女,可惜自己儿女顽皮淘气得很,不像这俩孩子这般乖巧懂事。 他稀罕地看着俩萌娃,笑道:“我是大人,不吃这个,你们吃吧。” 小珍珠却非要给他,“徐大夫,你带回去给家里的小孩子吃。” 虽然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力气却比同龄人大不少,愣是给徐大夫一种盛情难却的感觉。 他哈哈笑道:“成,下一次复诊,我给你们带糖吃。” 俩孩子却没当真,这年头糖多金贵呢,家里的糖都被大伯娘把着,他们难得吃一次的。 沈宁又跟小徐大夫道谢。 小徐大夫给写了方子,因为俩崽儿的举动又额外叮嘱好些注意事项这才告辞,带着小药童坐驴车回镇上。 裴家也没留饭,家里兵荒马乱的也没心思吃,而且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总不能请人家吃杂豆饭,人家也不稀罕。 吴家除了吴秀娥亲兄弟,其他人见没事儿也先回去了。 外面看热闹的村民也赶紧散了。 沈宁几个给小徐大夫送出门,俩崽儿卖力地挥舞着胳膊送行,目送人家离去。 一转身,对上裴大嫂阴沉的眼神。 吴秀娥:“老二家的,今儿请郎中我大哥付了钱,药钱先从那两吊钱里出。” 大哥说他跟徐大夫知会过给开常用药,别开贵的,毕竟不知道吃多少天呢。 徐大夫答应的,可再便宜的药也架不住长期吃。 要想有药效,一副药怎么也得四五十文,吃上个把月就得一吊半的银钱。 普通人家根本吃不起药,有病都是自己硬扛的。 这裴二郎以往生病都不抓药,现在摔一下倒是赖上他们吴家了。 简直岂有此理! 沈宁去吴庄撒泼完,回来就一副非常冷静通情达理的模样,她淡淡道:“大嫂,只要二哥好,咋滴都行,他要是不好了,我和孩子也活不下去,那我肯定没完的,你还是先别斤斤计较这两吊钱,还是先盼着点他好吧。” 斤斤计较。 这几个字刺痛了裴大嫂。 因为这是之前她挂在嘴边讽刺沈宁的。 现在被回旋镖扎中,那是真疼。 天已经黑透了,裴端点起油灯在堂屋跟舅兄们赔不是,都是他这个当大哥的没管好家,没劝导好二弟和弟妹云云。 吴显明叹气,“这也不全是妹夫的错。” 他往外看了一眼,院子里黑乎乎的,但是能看见裴父硌蹴在檐下木呆呆地愣神。 他就觉得这当公爹的真是没用,连个儿媳妇管不住,让她去亲家村口闹腾,又伤和气又难看。 这得亏他爹娘大度也心疼闺女,要是那起子小气的,指定得带人上门来闹回去,两家打破头以后都不来往。 他语重心长道:“妹夫,我爹娘这都是看在我妹子和成业的面儿上啊。” 裴端连连道歉,满脸羞愧。 他怎么都没想到,以前觉得爹娘无能不管事儿挺好,家里听他的,现在他却恨爹娘无能,管不住老二家的。 看来,以后他得强硬起来。 吴显勇又示意裴端,“姐夫,我爹可给了那泼妇两吊钱和两石半粮食。” 裴端立刻道:“二弟别担心。这钱和粮食我会还给咱爹的,不能让他老人家跟着上火来气。” 他都心疼老丈人了。 吴显勇又道:“那药吃几天就行了,不是痨病,犯不上吃一个月。” 小徐大夫没说一定吃一个月,但是也没说一个月一定好。 吴显勇想当然以为得吃一个月,毕竟裴二郎的确摔得不轻,可他不想出那么多钱。 他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吴显明:“二弟你别急,徐家医馆是重名声的,不会乱开药,也不会拖着多吃药的。” 徐家医馆是龙庙镇最大的医馆,也是医术最好的,这附近十里八乡但凡家里有点家底的,谁没请他出诊过? 不能得罪。 吴显勇还是不满。 当时沈宁在村里闹,满村子看着,他爹也没着没落的只能答应,算是破财消灾。 可现在回到裴家,她势单力薄,他就想让姐夫和姐姐一起给要回来。 他们现在就把粮食和钱拿回去,她能怎么着? 能怎么着? 外面就传来沈宁又哭又笑的声音,“徐大夫真是神医,要不是他来得及时,我们孩儿他爹就耽误了,说是脑袋里有淤血,会头晕恶心呕吐,怕他呕血,还说他肋骨断了两根,脚踝也骨裂了。 这要不是徐大夫,俺们真的就完蛋了,今儿一早孩儿他爹还要起来挑水下地呢,得亏头晕又倒下了,要不那骨头不得断开扎内脏去啊?” 不知道邻居说了啥,就听沈宁又道:“我大嫂娘家也仁义,我今儿去吴庄一说难处,人家就说要帮忙,给了两吊钱和两石半豆子,说不够再去管他要!” 吴显勇气得腾站起来,想出去给沈宁点颜色瞧瞧。 吴显明一把拉住他,喝道:“二弟,你干嘛呢?” 吴显勇气道:“你们听她说的混账话。” 不够还去要,你那么贪心咋不噎死呢? 吴显明叹气,看向旁边的妹子。 吴秀娥就悄悄回了东间。 沈宁还在说呢,“大夫说起码得躺仨月,秋收都得耽误了,可犯愁呢,到时候我们家出豆子,一天出二十文也行,婶子你们家收完了去我们家帮衬帮衬。” 吴显勇连连冷笑,对裴大哥道:“你这个弟妹还真是好算计,以前咋没看出来这么精明?” 裴端羞愧地摇头,无话可说。 吴秀娥从东间出来,愤愤道:“老二也变了,以前不这样的。” 今儿这事儿指定是两口子商量好的,否则老二家的不会突然这样敢。 吴显明:“徐大夫不是说裴二郎脑子里有淤血,可能会影响脾气记性啥的,估计是因为这个。” 否则一个人不会突然性情大变。 他也见过因为生病脾性大变的,有些从暴脾气变得平和,有些则从老实巴交突然变得暴躁好斗。 裴母做好了饭,还是熬的杂豆稀饭,她走到堂屋门口,弱弱道:“他大舅二舅,家里也没甚吃的,熬的杂豆稀饭,一起吃吧?” 吴大哥刚要说不吃了,得回家,吴显勇故意道:“那可麻烦婶子了。” 裴母一愣,她就是客气一下,寻思他们不会留饭,估计会立刻起身告辞。 没想到竟然要吃。 可她没做那么多啊? 哎,算了,她和老头子今儿晌午吃了鸡肉鸡汤,肚子里有荤腥扛饿,他俩不吃,给吴家兄弟吃。 幸亏他们那几个叔伯兄弟早走了,要不老两口不吃都不够分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3节 吴大哥看了二弟一眼,赶忙起身告辞,又让妹妹和妹夫不要上火,事儿要慢慢解决。 说的是沈宁两口子。 他了解妹子的性格,不但那几吊钱得要回来,今儿受得气也得找补回来,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果然,吴秀娥悄悄把一个荷包塞给他,又比划了两下手指。 吴大哥会意,这里面是三两二钱银子。 他早就偷偷算过账的,豆子不是顶好的,算一石580文,差五十文一吊半。 加上那两吊钱一共是三吊四百五十文。 镇上你拿一两银子能换1100文,但是要想换一两银子你就得拿1150文,正好三两银。 1100换一两银,妹子还多给七分银子。 吴秀娥又叮嘱大哥回去好好宽慰爹娘,又说家里乱糟糟的就不留饭了。 吴大哥很有礼数地走到西厢门口,朝里看了一眼,和气道:“二郎兄弟,你好好养伤,我们改日再来看你。” 裴长青躺在床上,哼哼两声,并没有起来应酬他们。 裴端和吴秀娥没面子,吴大哥却很宽容地笑了笑,表示没事,二弟伤着不爱搭理人是正常的。 出去路过灶房,他又和裴母、沈宁告辞。 裴母羞愧得很,连连说怠慢了,招待不周。 沈宁却看向目光凶狠的吴显勇,不客气道:“你要是不服气,我把粮食还给你,你来替我们秋收?” 吴显勇下意识反击道:“我家粮食都收不过来,帮你收?你脸大?” 沈宁也不生气,“那你不想给钱给粮,不想给治伤,还想我们不追究?要不给你也从屋顶摔下来,砸破脑袋流一碗血,再把肋骨和脚腕子也砸断?” 吴显勇被她说得某些部位跟着一痛,斥责道:“没规矩的女人,爷们儿的事儿女人不要插嘴!小心挨揍!” 沈宁针锋相对:“我男人不是被你们给摔坏了吗?我怀疑是不是你给推下来的!” “别胡说!” “住口!” 这下吴大哥、裴端和吴秀娥几个都急了,纷纷呵斥沈宁。 吴显勇更是额头青筋暴起,一副要暴起打人的架势。 裴母吓得腿发软,却又把沈宁拉在自己身后,给吴显勇几个赔不是,“我二媳妇心疼男人,她慌了神,这两天不吃不睡的一直担心,你们多担待,多担待。” 吴秀娥冷笑,不吃不睡? 那鸡是哪个混蛋吃的? 你们且给我等着,看我回头怎么发落你们! 吴显明赶紧拉着二弟走了。 【作者有话说】 裴大嫂:看我回头发落你。 沈宁:别回头,头会掉。 第11章 糖!糖! 除了生气还是生气 这么一闹,裴家的家庭氛围直接降到冰点,压抑又沉闷。 吴秀娥感觉胸口被一团棉花堵得密不透风,尤其沈宁手里还有两吊钱。 粮食就算了,沈宁不可能自己偷吃掉,就当花钱从她娘家买了豆子。 可两吊钱不行。 吴秀娥习惯把着家里的钱,婆婆手里有几十文私房钱她都能算计着给花掉,更何况两吊! 可惜不管她和裴端怎么阴阳怪气,怎么挑唆二郎,他都躲在屋里不出来,不像以往那样顺着他们打媳妇儿。 爹娘也不帮他们对付沈宁。 这让他们有一种被排挤和背叛的愤怒。 夫妻俩突然发现,他们竟然拿一个泼妇没办法。 他们可以让老二打婆娘,他们却没有资格打沈宁。 老二打媳妇儿天经地义,他们打就是欺负人不占理。 可沈宁却不会停止气他们的脚步。 第二日一早,沈宁就在院子里指使裴母,“娘,二哥还伤着不能下地,我爹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这些天就别在家织布了,带着晌饭去地里帮忙吧。” 裴母条件反射般往东间看,想看看大儿媳什么吩咐。 沈宁又对从西屋出来的俩崽儿道:“珍珠、鹤年,你们爹不能干活儿,你俩去地里给爷爷奶奶帮忙,晌午跟着在那里吃饭。” 小珍珠立刻笑着答应,“娘,放心吧,我可能干呢!” 因为娘变得开朗爱笑,爹也不打骂娘了,小珍珠也比从前开朗活泼许多。 敢说敢笑了。 小鹤年看看沈宁,又看了一眼东间,再跑到西厢门口往里偷摸瞅瞅他爹。 他直觉爹娘要搞事儿。 想了想,他道:“娘,要不我留在家里伺候爹吧,我给他端屎端尿。” 二蛋他爹今年生病,就是他端屎端尿的。 他说自打给爹端屎端尿以后,爹夸他孝顺,对他也好了一点。 沈宁就笑:“不用呀,你爹不至于。” 裴长青可以自己上厕所,不需要好大儿端屎端尿。 屋里的裴长青很想给小崽子拎进去打屁股。 最终却只是装没听见。 小鹤年就答应跟着去地里了。 裴母则赶紧去灶房准备早饭,昨晚泡了豆子,早上焖豆饭,上面放箅子蒸粟米饭,省得只吃豆饭胀气。 吴秀娥从东间出来,冷冷地瞪了沈宁一眼。 沈宁:“对了,大嫂,二哥伤着不能下地,过些天你得出钱雇人帮爹收稻子。” 吴秀娥眉头竖起,“你不是讹了我爹好些钱粮,说要请人秋收的?” 沈宁撇嘴,“哎,那点好干啥啊?俺们的棉被为了给你男人买书当掉了,现在里面都是芦花碎草。 收完庄稼冬天就要来了,那我不得买点棉花絮上?棉花多贵呢,去年55文一斤,今年棉花收成不好,保不齐就得六十文。” 说完,她叹口气,“哎,我就是厚道人,给你和大哥面子没狠要,否则不给我八吊我都不待回来的。你们不雇人我也没辙儿,爹一个人干不完,大哥也不可能下地,那就烂地里呗。” 谁怕谁啊。 说完,沈宁就转身去灶房了。 她今儿要去镇上给裴长青抓新开的药。 吴秀娥被她气得浑身哆嗦,感觉天旋地转的。 她怀疑自己也被沈宁气得脑淤血了。 吃过早饭,沈宁又亲自端了放温乎的药给裴长青喝,监督他,免得他偷摸倒掉。 看着他木着一张俊脸把黑褐色的苦药汤子灌下去,沈宁忍不住咯咯笑。 裴长青苦得舌头都麻木了,生无可恋的模样,“要不是心疼你,保管让你尝尝这味儿。” 他作势要亲她,把沈宁吓得立刻逃开。 小珍珠和小鹤年躲在一边看得一个嘎嘎乐,一个眉眼弯弯心里却打小算盘。 裴父先走了,裴母收拾完也带着俩崽儿和晌饭出发。 俩崽儿跟沈宁挥手作别。 小珍珠:“娘,我们去地里干活儿啦,你好好照顾爹啊。爹,你乖乖养伤啊,我们摘果果回来给你吃。” 说完她学着大人语重心长的口气对小鹤年道:“小年,你嘴巴要甜一点。” 小鹤年:“……” 这些话难道不是我教你的吗? 沈宁看得直乐,这俩崽儿真是天使宝宝,她越看越爱。 早点分家,早点带着崽儿过好日子! 她要去镇上拿药,便也拿了家里院门上的锁头把厨房门给锁了。 你把油和糖锁你屋里,难道我就不会锁了? 哼! 有本事你劈门! 沈宁走后,吴秀娥气得踹了两脚灶房的木板门,却也没敢拿斧头劈门,毕竟在她看来这都是大房的财物。 更让她生气的是沈宁晌午回来做饭,竟然没有她和闺女的份儿! 吴秀娥冲进灶房,气急败坏:“你几个意思?” 沈宁笑道:“大嫂,早上豆饭做少了,你等晚上一起吃吧,哎呀,别那么计较嘛,反正你们屋里有点心,对付对付啦。” 说完她端着豆饭回西厢了,压根儿不管吴秀娥会不会发飙。 吴秀娥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感觉肺子要气炸。 母女俩没饭吃,又不想自己做,更不想矮沈宁一头没面子。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4节 吴秀娥冷笑:“对,学堂的饭更好吃,不是大米就是包子馒头面条,除了炖菜还有炒菜,里面还有大肉片子!” 馋不死你。 裴宝珠高兴道:“娘,我要去学堂吃糖糕,油炸糖糕,好好吃。” 她很高兴二婶不给她和娘做午饭,她也可以和大哥一样去学堂吃好饭啦。 她过得比小珍珠和小鹤年强。 白天她在家吃粟米饭和豆饭,晚上爹从学堂回来会给她带块细面饼子或者两块肉片啥的。 可大哥天天吃,顿顿吃,她想和大哥一样。 吴秀娥拿钱出去的时候很得意,自己把着家里的钱,她沈宁又能抖擞多久? 可沈宁气人不止于此。 吃过晌饭她带着闺女回来,正好碰上仅剩的那只母鸡下蛋,她刚要去捡,却见沈宁抢先捡了去。 沈宁笑眯眯地看她,“大嫂,以前的鸡蛋都被你们吃了,现在也该轮到我们了。” 说完就得意洋洋地走了。 吴秀娥气得呀,恨不得也提刀将母鸡杀了。 傍晚等裴父裴母领着俩崽儿回来,沈宁已经把那只鸡蛋冲了蛋花水。 鸡蛋磕在大碗里,搅和搅和,开水哗啦冲进去,再撒一丢丢盐巴。 喝着有营养还败火。 沈宁招呼几人过去喝,裴父是肯定不喝的,他觉得那是孩子吃的,裴母也不喝,因为大儿媳在,她能感觉大儿媳如有实质的目光剜着她。 沈宁也不客气,他们一家四口喝掉啦。 裴长青只尝了一口,小鹤年则很文静地小口小口喝。 沈宁:“儿砸,喝鸡蛋水得大口喝,滋溜滋溜这样喝。” 她示范一下。 小珍珠立刻学样,“滋溜滋溜,真好喝!” 母女俩碰杯,沈宁说干杯,她们就喝掉了。 裴长青看得失笑,小鹤年则犹豫了一下,也举着大碗咕咚咕咚干光了。 “啊,好喝。” 东厢的裴成业恨得想去骂人,却被裴端扯住,不许他失了分寸。 吴秀娥也小声哄他,“明儿去学堂,让陈嫂子给你冲俩鸡蛋喝,再加一勺白糖,馋不死他们,他们可没糖吃。” 裴成业这才不闹,坐下来气鼓鼓地看书。 西厢一家子吃过豆饭,裴长青还要喝药。 沈宁很欣赏他苦着脸的模样,毕竟前世裴总运筹帷幄,很少露出这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现在她可得好好看看。 小珍珠也跟着沈宁有样学样,瞅着她爹直乐。 小鹤年在笑话爹和同情爹之间来回犹豫了一下,也抿着嘴笑了。 裴长青苦着脸咕咚咕咚把药汤子喝完,就见沈宁手一抬,一勺半化不化的饴糖喂了过来。 他正苦着呢,当即张嘴含了进去。 这可真是苦药一口糖,恰如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啊。 绝了! 糖! 饴糖! 小珍珠和小鹤年都瞪圆了眼睛。 娘有糖! 沈宁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给他们,又用纤细的指尖点点他们的小嘴巴,“张开等着。” 俩崽儿就像嗷嗷待哺的雏鸟一样张开了嘴巴,“啊——” 沈宁就挨个喂了一勺饴糖。 饴糖是把糖浆熬到一定程度得到的半液体糖,凝固了也是黑褐色的糖块,杂质多,如果品质不佳的还会甜中带着微苦。 可崽儿不介意啊,这是糖啊。 真甜! 小珍珠含着糖,瞪圆了眼睛,嗯嗯地点头,用眼神跟小鹤年对视,好甜! 小鹤年忍不住用舌头扒拉着嘴里的饴糖,恩恩,真的好甜! 好大一口耶! 他们又看沈宁的小糖罐,给不给奶啊? 爷是不吃的,他说老人不吃孩子的东西,丢人。 但是奶是女人,可以吃的嘛。 他们想给奶吃。 沈宁看出孩子们的孝心,便舀了一勺让他俩去给裴母吃。 虽然小鹤年提醒小珍珠要小声点,低调些,别让大伯娘知道了回头算账。 可小珍珠咋忍得住哟。 这是糖哎。 于是东厢正在看书的裴成业直接拍桌子了,“还让不让人看书了!” 刚才还得意他们有糖吃,二房没糖吃。 结果二房就偷摸吃糖了。 裴成业不能忍。 二婶是用他外公的钱买的糖! 凭啥不给他? 凭啥用外公的钱! 不要脸! 泼妇! 吴秀娥把着家里的钱得来的那些优越感,这会儿被沈宁折腾得也荡然无存。 除了生气就是生气! 【作者有话说】 二房吃了鸡蛋又吃糖,大房除了生气还生气。 —— 第12章 卖了 还有她不敢干的? 如此过了数日,夜里吴秀娥实在忍不住跟裴端抱怨,“这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他们都知道这是大房拿捏不住二房了,这样下去迟早得分家,可分家对大房也没有好处。 没人干活儿了啊! 裴端:“等老二伤好了他总得出屋吧?到时候我和他好好聊聊,他会知道轻重的。” 他觉得是因为老二摔伤了,沈宁趁机吹枕边风,说他和老丈人家的坏话,老二就有点寒心。 等老二伤好了,不用沈宁贴身伺候,他再跟老二说就容易多。 早晨裴端对吴秀娥道:“反正你和宝珠也要去学堂吃饭,不如现在一起过去吧,也能在那边找人说说话。” 他已经给学堂灶房交了钱,让采买帮忙从镇上多买十来日的口粮补上。 吴秀娥:“不,我等晌午再去。我得在家盯着泼妇,她别想再偷偷杀鸡,更别想去推磨吃细粮。” 家里还有半石麦子,那是留着逢年过节上供以及给男人和儿子吃的。 她怕自己长时间不在家,沈宁会偷偷去推磨。 她能把家里的油、糖锁在自己房间的柜子里,却不好把粮食也搬进来,有碍男人童生的身份。 她看时间差不多就领着闺女出门,临走前还不忘威胁沈宁,“我去去就回,你甭想在家祸祸鸡和粮食。” 沈宁挑眉,哟,被大嫂提醒了呢,家里还有口粮食缸她没看过,等会儿看看里面有啥。 她和裴长青简单吃过午饭,又拎高些的凳子放在西厢门口让他出来透透风。 她掀起他的衣服看看身上的伤。 淤青开始消退,原本的青青紫紫现在泛着黄,看着跟调色盘似的。 沈宁瞧着眼圈都红了,之前他一直骗她说糊弄小徐大夫才喊疼的,其实伤得没那么重,而屋子里光线昏暗,也看不太清他身上的伤痕。 其实伤得真挺重的。 裴长青看她目露心疼,就安慰她道:“看着吓人,其实好很多了,有些地方已经不疼了。” 他还故意摁了摁,告诉沈宁真的不疼。 沈宁又看他头上的伤。 裴长青忙把脑袋歪了歪,他头上的伤虽然已经结痂却不能碰水,所以一直没洗头,大热天儿的又是长发那味道可想而知。 他自己无比嫌弃,不让沈宁靠太近,怕熏着她。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5节 沈宁:“你是受伤又不是懒,我才不嫌弃呢,我给你看看。” 夫妻俩一边吹风一边聊天,说的是分家计划。 沈宁眉飞色舞,没有半点穿到古代的恐慌和埋怨,看得裴长青心痒痒的,忍不住凑上去亲她。 过了一会儿。 裴长青:“大房一直靠二房种地养活呢,他们能主动提分家?” 沈宁自信满满,“依着我多年阅读种田文宅斗文的经验看,他们忍不住的,肯定会主动分家。” 封建时代就是如此,如果父母和大哥不提分家,做弟弟的提就是不孝,舆论就会变成刀子扎在他们身上,多少年后都能见血。 裴长青对古代文化不是很了解,不过这些天也让沈宁给他科普不少。 沈宁安抚地摸摸他的肩膀,“躺在床上才是最累的,身心煎熬,你再坚持几天哈。”“那我再躺几天。” 为了顺利分家,他只能“瘫”在床上。 时间差不多,沈宁就去灶房看看泡的豆子好了没,准备晚上熬稀饭。 裴母做饭的时候豆子泡发时间不够,做饭又舍不得柴火,所以豆子总是有豆腥气。 她把豆子泡烂烂的,然后小火慢煨,出来的豆子又烂又面,还带着一股子香味。 小珍珠和小鹤年都尝出来了,说娘熬的豆饭更好吃。 裴长青也拄着棍儿去灶房陪她。 沈宁:“你帮我放风,我翻翻这些缸。” 灶房比他们西厢宽敞多了,里面靠墙放了四口大缸,都是用来装粮食的。 其中两口已经空了,一口里面有三分之一的豆子,最后一口里面除了半麻袋粟米竟然还有半麻袋麦子! 她惊喜道:“麦子,我发现了麦子!” 裴长青也拄着棍儿过去看,“这是五月新收的麦子。” 家里主要种粟、豆、稻、麦,产量都不高,稻和麦除了交税剩下的卖一部分,其他的留给裴端父子俩吃。 五月收的麦子交完税以后,裴端拿走大半放在柳家学堂,家里留这半石给他们过节吃。 “凭啥给他俩吃?这些以后归我们二房吃。” 裴长青:“媳妇儿,我现在推不了磨。” 推磨很累,他也不想让沈宁去,而且她也没时间。 可麦子直接煮麦饭可不好吃,还不如豆子呢。 沈宁:“难道就便宜他们?” 大房吃的麦子还是公婆推的磨呢。 裴长青略一沉吟,“根据市场经济,一般收庄稼的时候粮价低,过一阵子粮价就会回升。现在比麦收时候贵不少,卖了吧。” 想吃分家以后再买。 秋收时候吃大米,麦收时候吃面粉。 完美! 沈宁看着那大半麻袋麦子有点犯愁,“这得有小一百斤吧?” 裴长青目测一眼,“八十斤左右吧。” 他小时候干建筑队的,手上有独门绝活儿,掂量一下就知道多重。 这种麻袋总容量也是有数的,装满一般120斤左右。 不过古代的斤和现代的斤不一样,要更重一些。 甭管古代斤数还是现代斤数,这么多沈宁可背不动。 她当即决定分三次去镇上卖掉。 吴秀娥每天去柳家洼待个时辰,足够她去镇上好几个来回了。 于是三天时间,沈宁把半石麦子给卖掉了。 一共卖了275文,当然要是去买麦子就得310文半石了。 所以这年头的大粮商都富得流油,每当朝廷赈灾都得盯着他们。 至此,除了麦种家里再没有一粒多余的麦子! 而过些天家里还会收三亩半水稻,其中两亩上等水田,一季一亩地能产两石出头的稻谷。 除了交税,剩下的还是给裴端父子俩吃的。 裴二郎种地,裴大郎吃喝。 以后都别做这个美梦了! 又过了两日。 这日从下半夜开始就下小雨,淅淅沥沥的,早上天也没放晴。 明儿是裴成业的生辰。 裴家气氛低迷压抑了这些日子,吴秀娥觉得儿子生辰怎么都得热闹一下。 一早她就起来,对裴母道:“娘,明儿是成业生辰,今天得去推磨,明儿一早给他做碗长寿面,多做点,让他爹和妹妹也沾沾光。我就不用了,咱女人家的不跟男人比。” 裴母瞬间僵住,她……忘记明儿是大孙子生日了! 这些天她过得很是……紧张压抑又放松惬意是怎么回事? 在家里就紧张压抑,生怕俩儿媳打仗,白天去了地里又觉得很放松,只管侍弄庄稼不用管家里要不要浇菜、得不得推磨、咸菜是不是不够吃了、她是不是得纺线、还得劈麻、还得织布、还得……大儿子是不是不高兴?大儿媳瞪她是啥意思?二儿媳是不是又要闹事儿…… 这些天她压根儿就没管家里的事儿,都是沈宁做饭,她只管吃和下地。 不过她还是习惯性去灶房看看,所以她约莫好像知道家里小麦……没了。 但是她之前没多想,更没主动去问二儿媳,就强迫自己不知道。 好像只要自己不去看,不去问,就不知道麦子少了一样。 现在大儿媳掀开盖子,她得彻底面对——小麦没了! 为啥没了? 是二儿媳偷吃了?可是也没见她推磨,面呢?在哪儿? 没有。 那就只能是她给……卖了? 我滴个娘哎。 老二家的咋那么能耐呢,那么胆儿大呢? 现在男人不打她,她就上天了是吧? 吴秀娥见婆婆木鸡一样呆在那里,不爽道:“娘,你发什么愣呢?” 裴母回神,忙道:“哎,做,我这就准备去推磨。” 她寻思着去妯娌家借一瓢面来对付下,千万不要让大儿媳发现家里麦子不见了,不要让家里打架。 即便大儿媳发现也不会弄死她,也不会世界爆炸,可她就是害怕,就是宁愿坏结果晚一点到来,能对付就对付过去。 西间刚起床的小珍珠脸色瞬间惨白,拉着小鹤年,小声道:“怎么办?怎么办?” 小鹤年心细,通过爹娘眉来眼去发现娘把麦子卖了,他没告诉奶,但是悄悄和小珍珠商量来着。 俩崽儿这两天可是战战兢兢的。 他嘴唇紧抿,眉头紧蹙,脑子飞快地转着。 他盘算着去刺激一下裴成业,让对方打他一顿他趁机打滚哭闹,能不能帮他娘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说不定以娘现在的泼辣劲儿和爹对她的纵容,如果他刺激裴成业狠点,裴成业打他惨点,他娘还能跟大伯娘讹点好处? 他咬咬牙,打算对裴成业展开废物嘲讽:你这个废物,启蒙都好几年了,千字文还背不下来,你竖起耳朵,听我给你背背。 他一副慷慨就义的架势,挺起小胸脯,抬脚就要往东厢去。 他刚走到正屋门口,却见她娘睡眼惺忪地从西厢出来,抱着胳膊,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她挑眉笑得很是迷人,“哎呀,甭忙活,小麦被我卖掉换药了,小徐大夫说为了给你娘家省钱,没开太好的药,为了让二哥早点好,我又给买了点好药。嗨,咱就是这么善良,主动给你娘家省钱,你偷着乐吧。” 小鹤年:“……” 这必须是我亲娘,我紧随她。 裴大嫂彻底被气毁了,再也顾不得自己向往的知书达理当家主母形象,嗷一嗓子就朝沈宁冲过去。 【作者有话说】 沈宁:啧,我就说你打不过我。 第13章 助攻 真气毁了,分家! 裴大嫂自诩童生女儿,一向以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主母范儿来装扮自己,也不曾下过地干过力气活儿,论打架她哪里是沈宁的对手? 她气急败坏地朝沈宁挠过去,自然反被沈宁挠了个大花脸。 她又疼又气,没忍住一下子哭开了。 很快裴端、裴成业和裴宝珠都跑出来,纷纷指责沈宁。 小珍珠和小鹤年也跑过来保护沈宁。 沈宁看屋里裴长青要出来,立刻给他使眼色,让他继续扮演不能动弹的伤患。 裴二郎是男人,被大哥管着天经地义,他若是过来就不占理了。 她不一样,这年代贬低女人,女人但凡脾气大就是泼妇。 而只要男人不休她,即便她是泼妇别人也没法儿,只会嚼舌头而已。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6节 沈宁就吃准这点,用裴大嫂和大哥扣给原主的泼妇帽子来制他们。 裴大哥气得一叠声地骂泼妇、有辱斯文,却也说不出个别的。 沈宁嗤了一声,“你们把家里的粮食都倒腾学堂去,让我们天天吃豆子,我告诉你们啊,以后没这好事儿。你一个读书人,该知道礼义廉耻,别干那等蚂蟥吸血的事儿,你要是再无理取闹,我就去柳家学堂找人评评理。” 说完,她一拧腰回房了。 看,古代泼妇是有好处的,只要不顾忌别人的眼光,只要男人跟她一心,管他妯娌叔伯的都拿她没辙儿。 吴秀娥抱着裴成业就哭,裴端也跺脚叹气的,“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老二,老二,你倒是吭声!” 裴母躲在灶房里,一早挑水的裴父到了院门口也不敢进去,在墙外浇那几棵柳树和杨树。 左邻右舍听见动静也习以为常,毕竟裴二郎媳妇儿是个泼妇,隔三差五就要和裴二郎闹腾。 裴二郎忍不了的时候就打她,她就嗷嗷哭,一点都不顾忌脸面。 一开始邻居们也会上门劝架,让裴二郎别打婆娘,让她媳妇儿也柔顺些,结果他媳妇儿拉着她们一个劲儿地抱怨活不下去了。 听多了她们也害怕,同时也不好意思,怕裴父裴大哥觉得家丑外扬丢人。 谁家还没点事儿啊,都不想别人看热闹指指点点,所以大家也就隔着墙听听热闹,悄悄说几句。 不过今儿他们听出不对劲儿了。 以前都是老二媳妇儿闹腾,哭咧咧,今儿咋听着是童生媳妇儿哭了呢? 有人大着胆子踩着杌子悄悄探头从东厢或者西厢旁边看景儿,可惜只看见裴大嫂搂着裴成业进屋的背影,倒是能听见裴童生在那里哀家不幸的声音。 东西邻居们彼此对了个眼神儿,悄悄示意下墙聊,然后迅速下线。 这就是裴端和吴秀娥最怕的情况,被邻居们看笑话。 以前人家都是笑话老二媳妇儿泼妇,现在怕不是要说他们夫妻俩? 老二媳妇儿这是自己不过了,还想拖着他们进烂泥啊。 吴秀娥还在那里抹泪儿,“还有半石小麦啊,那是我留着给你们过生辰吃的,她、她就敢,她怎么敢!” 裴端懊恼道:“别提那点粮食了。” 老二家的指责他什么?蚂蟥? 说他是吸血蚂蟥,还要去学堂败坏他名声? 吴秀娥心道这怎么不是粮食的事儿? 这不只是粮食的事儿。 这是二房生了反心,要翻旧账,觉得供大哥读书亏了,不想继续了。 裴端长叹一声,“老二这是……逼着我们分家啊。他也不想想,这天下种地的庄户人何其多?读书人才几个? 我虽不才,只是一介童生,却也是体面尊贵的读书人。 就因为我是童生,里正等人才会高看我们一眼,对我们家格外客气些,收税的都不会对我们使坏。 他沾了这些年光,怎就不想呢?这要是分了家,没有我的名声罩着,他还想好?” 吴秀娥已经忍不了了,喊道:“分家,分家!” 裴端却还在犹豫,虽然二弟和弟妹不对,可到底是兄弟,他不想被人指责发达了不管兄弟。 主要是分家以后家里田谁种? 爹年纪大了,二弟是种地主力。 找人种得雇工,一天至少二十文钱,农忙时候还得管饭。 吴秀娥哭道:“你是童生,一个月工钱也够养家的,家里的地就佃给别人种呗。” 见妻子坚持分家,裴端心里有一种快感,大有我重情义不分家,老二你得感恩戴德的心理。 他冷笑道:“还真是,这天下没有饿死的读书人,老二个鼠目寸光的,根本不懂这个道理。读书人肯吃他的粮食,都是给他脸。” 他正得意着就听见外面传来儿子尖利的愤怒声,“裴鹤年,你该死!” 裴成业原本被吴秀娥拉进屋里安慰,说明儿去学堂吃面,再给他煎两个荷包蛋,给他哄住。 他却气不过,要去灶房找奶,质问奶为什么不看着他的粮食,怎么能被泼妇偷卖掉? 她是不是也讨厌他,觉得他不该读书? 她表面说对他好都是假的? 结果他刚走到西厢门口,就看到小鹤年探头探脑来了一句,“哥,你都九岁了,千字文还不会背,你根本没有读书的天赋。” 裴成业顶怕人家质疑他读书的天分,顶怕堂弟比他聪明。 好在爹说小鹤年很笨,不适合读书,家里只能他读书。 爹一直夸他聪明,说比自己小时候还聪明,有读书天赋。 说多了,他也就信了。 小鹤年这一句却瞬间把他所有的美好想象都戳破,他怎么能不暴怒? 裴成业不仅气小鹤年说他没天赋,还气小鹤年茶里茶气来一句“哥,你是读书人,要修身养性,这么暴怒伤身伤名,让先生知道打你手板。” 他非要把小鹤年的嘴撕了不可! 他追着小鹤年满院子跑,嫌慢就抄起一根棍子朝小鹤年打去。 “不许打我弟弟!” 小珍珠护弟心切,猛扑上去,“噗通”就把裴成业扑倒在地。 “啊——”小珍珠骑在裴成业肩膀上,小手左右开弓扇他巴掌,给裴成业扇得破口大骂。 小鹤年也跑来摁着裴成业的腿。 裴成业毕竟男孩子,吃得好且大两岁,一个用力就把小珍珠掀翻在地。 他咬着牙挥拳就要揍,却被赶过来的沈宁一巴掌扇在地上。 沈宁:“你个当哥哥的追着弟弟妹妹下死手,读书人都这么狠?” 这一巴掌直接把裴成业打蒙了,这可不是小珍珠那小小的巴掌。 泼妇竟然敢打他? 他瞬间暴起,“泼妇,你敢打我!” 他上手就要捶沈宁,沈宁却把俩崽儿护在身后,抬脚又给他踹个跟头。 沈宁前世从小没了爸妈,跟着奶长得十二岁,小时候没少和欺负她的孩子打架,那是练出来的。 跟裴长青在一起之后,因为发生了几起女大学生被害案件,裴长青吓得赶紧给她报了散打班,还亲自陪她上课,陪她训练。 打成年男人不行,打熊孩子还是够的。 这下吴秀娥和裴端彻底气毁了。 再也无法忍下去。 什么没人种地,什么等老二出屋拿捏他,什么怕人家说自己发达了不管弟弟。 统统滚蛋! 裴端嘴唇哆嗦,“泼妇,不、不等了,分、分家!” 既然弟弟不仁,那也不要怪他不义。 就分家,且让他看看没了我这个大哥罩着,他过得会多艰难。 裴母和裴父也躲不得了,赶紧出来问咋回事,孩子怎么吵吵起来了? 小鹤年往裴母怀里一扑,哭道:“奶,我哥自己背不会书,就要打死我,呜呜……” 裴成业被他冤枉得嗷嗷喊,要锤死他。 明明是他被打了,最后却是他被指责? 裴母吓得抱着小鹤年就往后退。 她从没见过大孙子如此暴躁的一面,吓得不轻。 以前小鹤年乖巧可怜,在大伯和大堂哥面前傻乎乎的,别说让他背书,话都说不利索。 裴成业便忘记启蒙时候的事儿,面对小鹤年也只有优越感,还能做出高冷的样子鄙视一下堂弟。 现在直接被气现原形。 裴端见儿子一副无头苍蝇乱撞的架势,低喝一声:“裴成业!你是读书人,不要失了读书人的分寸!” 裴成业这才被迫冷静一瞬。 裴端:“你换上干净衣裳,戴上斗笠去学堂跟赵先生说一声,请他代课,你也留在学堂好好读书。” 可裴成业恨死小鹤年,分家他要盯着,他要把泼妇一家赶出去! 吴秀娥:“咱是不是得找人?我回趟娘家把兄弟都叫来。” 裴宝珠小小声道:“娘,要不要把我大姑大姑父也叫来?” 大姑和爹好,每次来都给她带好吃的,分家肯定会帮他们的。 吴秀娥:“不用,喊了你大姑还得喊你小姑。” 这不是和谁关系好的问题,牵扯到两个姑父家,如果只请大姑姐不请小姑子,这就是想和小妹夫家绝交的意思,肯定不行。 小妹夫家是镇上开布庄的,满身铜臭气,而且小姑子那人脾性有些怪,说话不讲情面,顶讨人嫌。 要是让他们两口子掺和,他们肯定偏帮二房,倒不是小姑子和二房好,只是对大哥有意见而已。 裴端却很自信,老二不敢出来面对他,只纵容婆娘闹腾,这说明他还怕自己这个大哥。 他要让老二无地自容! 自请出户! 裴母吓得唯唯诺诺,现在她既怕大儿子大儿媳,也怕二儿媳。 裴父什么都没说,脸上的皱纹却看着更深了。 这几天他也心神不宁,总怕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现在结果终于揭开,也算一块石头落地。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7节 就是他还活着就分家,让人看着不定怎么戳脊梁骨,他爹……不定得怎么骂他无能。 其实这时候分家很正常,官府整天呼吁兄弟结婚就要析户,如此可以增加户数,增加徭役银钱。 只是官府倡导的未必是老百姓喜欢的。 当爹娘的辛苦一辈子,好不容易把儿女们拉扯大,很想享受一把父母的权威。 更何况家里房子、田地、农具本就不多,分家的话房子不够,田也会分薄,还要多服徭役,属实没好处。 所以大部分爹娘不喜欢分家,分家的一般都是太穷养不起那么多小子且大儿子过于强势,要求把其他未婚兄弟净身出户,让他们去大户人家当雇工,自己赚家业娶媳妇儿。 家业默认是大儿的,爹娘也由大儿养老送终。 只是这年头的养老就是一个说辞,只要不是病得下不了床,那就是活到老干到老,而一旦病了基本熬不住俩月就去了。 说到底都是大儿占便宜。 裴端理所当然觉得就得老二一家净身出户,家产都留给他,毕竟他是长子,要负责祭祀祖先,要赡养父母,要光宗耀祖。 可没想到沈宁竟然跑出来跟他掰扯家里的钱财。 她要清算二房这些年为了供他读书付出的钱粮。 她怎么敢! 【作者有话说】 裴成业[白眼]:我被挑衅,我被打,我挨骂? 裴鹤年[坏笑]:嘻嘻。 —— 第14章 家产 算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沈宁:“既然要分家,那咱们得有个章程。大哥你是读书人,要恪守读书人的礼义廉耻,不能当蚂蟥。” “你放肆!”裴端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刚留了两年的胡子,修剪得颇为漂亮,结果被沈宁气得今天就揪掉不少。 沈宁不管他怎么咆哮不满,对裴父裴母道:“爹、娘,人家分家都把娘舅请来,咱们不请娘舅也得把我大伯三叔四叔他们请来吧?” 裴父是独生子,但是他爹有两个亲兄弟。 如今他叔叔们都不在了,却有几个叔伯兄弟。 裴父倒是想请他们来给主持分家,既当个见证也给他壮胆。 那天吴家兄弟带人来家里,他和老婆子不在,就是大堂哥几个帮忙招呼的。 只是大儿子跟老丈人家关系更亲,对几个叔伯不太亲近。 他知道,大儿子不太瞧得起他们,就和瞧不起他这个亲爹一样。 裴端却道:“自己分家,还叫外人来作甚?没得让人看热闹。” 若是请位秀才、童生或者里正来主持那也算体面,请几个地里刨食儿的泥腿子有甚用? 他们还能比他这个童生更有见识? 他给否决了。 沈宁也不和他争执这个,甭管有没有外人主持分家,她都和裴长青算计好了要房要地,绝不吃亏! 她不想让裴端以兄长的名义压裴长青,所以继续让他扮演重伤员躺在床上不露面。 裴端就想他出来好从大义上拿捏他呢,裴长青若是不听,少不得被他败坏名声,直接伤重不能到场就避免了这些麻烦。 她让俩崽儿去房里陪爹,免得他一个人无聊。 主要是裴成业从学堂匆忙赶回来,瞪着一双三白眼儿恨不得把小鹤年拖出来狠揍一顿。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沈宁就让崽儿们暂时别露面。 说起来要不是裴成业和小鹤年、小珍珠打架,又被沈宁给打了,裴端还下不了决心分家呢。 裴成业也被吴秀娥哄到东间去和妹妹宝珠在屋里吃糖,可他这会儿无心吃糖,满脑子都是把泼妇和俩小坏蛋赶出去! 他倒是没想赶二叔走,毕竟二叔对他一直很好,比对小珍珠和小鹤年好多了,而且二叔要帮家里干活儿,还会给他抓鱼、野兔野鸡吃,他舍不得二叔离开。 他扒在门缝里向外瞅,眼神狠狠地盯着沈宁。 沈宁看到只给了他一个轻蔑的眼神,转而跟裴端几个说分家。 “现在家里有十八亩地,其中四亩是二哥三年前开的荒地,另外还有两亩上等水田,三亩中水田,三亩好旱地,剩下那四亩就是一般下田。” 裴母对此不清楚,她以前就围着灶台、孩子和织布机转了。 她用力抓着老头子的胳膊,寻求支撑的力量,免得给自己吓死过去。 裴父想说什么,但是看大儿子一副要气裂开的样子,二儿媳又针尖对麦芒半点不让,而老二则一直在西厢没吭声,他又把嘴巴闭上。 这个家一直都不曾由他说了算过。 吴秀娥:“谁家分家都是长子占大头,其他兄弟自己出去谋活路。” 她故意很大声说给西厢裴二郎听,想让裴二郎因为害臊自请出户。 沈宁反唇相讥,“那是其他兄弟由大哥大嫂养大,而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兄弟们留在家里也没地可种只能出去自谋活路。咱家原本有五十亩地,是为了供你读书才卖得只剩下十亩的。谁占便宜谁败家,自己心里有数。” “你——”裴端有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他和一个泼妇讲什么道理? 她听得懂吗? 她就是想要好处罢了。 吴秀娥也咬牙切齿指责沈宁,“你可真能颠倒是非黑白,明明是你撒泼不好好过日子。” 沈宁翻了她一眼,“别吵吵没用的,就说分家的事儿。十八亩地,分成三份,两亩上好水田归你和爹,我们不眼红,但是三亩中等水田我们要两亩,三亩肥旱地我们也要两亩,毕竟大哥不会种地,这地放你们手里不是卖掉就是佃给别人种。” “你、你放肆!家里男人在,岂是你一个婆娘说了算的?老二,老二!”裴端又开始朝西厢吆喝。 沈宁却和裴长青说好了,裴端不敢动手,吴秀娥打不过他,他只需要默默支持她就好,一旦他出来,反而容易被裴端道德绑架。 甭管他说什么大哥欺负他,占便宜,那都不占理。 因为以前都是裴二郎乐意的,是兄弟情深,怎么现在突然不乐意了,要跟大哥算账? 所以他不能出来。 要沉住气。 裴长青也不想什么都不干,他突然发出震天的咳嗽声,又开始喊疼,头疼肋骨疼腿疼等等。 小珍珠以为爹真疼,吓得直哭,“爹,爹……” 小鹤年则配合哭起来。 裴母突然想起来,“哎呀,我忘了给二郎熬药,我去熬药。” 撒开老头子就慌忙走了。 再不走,她就要窒息了。 她一走裴父感觉空得慌,手里想拿点什么,好像能给自己力量似的。 他便又从门后揪了把早就处理好的稻草开始编草鞋。 裴端本来就气沈宁撒泼爹娘不管,现在看他娘跑了他爹开始编草鞋,这不是和稀泥吗? 他怒不可遏,压低嗓子咬着后槽牙道:“爹,说正经事儿呢。” 裴父也被他吓一跳,想说我说的也不算,你们分呗,你们怎么分我怎么认。 不过怕大儿子气出个好歹,他只好不编草鞋,就木呆呆地坐在那里。 不管裴端和吴秀娥被气得脸色发青发黑,身体哆嗦,沈宁清了清嗓子,“家里粮食没多少了,正好接上秋粮,到时候各家收各家的。我们真的宽容大度,不像你们那么斤斤计较,你们以前把家里细粮都吃了,我们不也没怎么着?” “闭嘴,你闭嘴!明明是你斤斤计较。”吴秀娥被沈宁气得失去理智,已经不能就事论事,只想攻击沈宁的品行,骂她泼妇、没教养等等。 沈宁半点不动气,“大嫂,你是童生的女儿和妻子,不要撒泼放赖,好好说话。至于房子,爹娘一间,大房一间,我们二房一间。当然,你们自诩长子那我们也不和你们计较,正房就给你们,还多给一间堂屋,我们就要东厢和这个西厢。” 裴端和吴秀娥气得不想和她说话,东间的裴成业却忍不了了,“泼妇,你个泼妇,东厢是我的屋子!” 沈宁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你个忘恩负义、没有教养、不懂尊重长辈的白眼狼,你吃的粮食是我们种的,喝的水是我们挑的,读书没什么天赋,整天浪费家里的钱财粮食,你还真当自己能考秀才呢?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泼妇!我要锤死你!”裴成业真疯了,打开东间的门就朝沈宁扇过来。 原本裴端和吴秀娥也气得不行不行的,但是看儿子这么疯他们反而找回一点理智。 “成业!”裴端忙喝止儿子,不是怕儿子打沈宁,而是怕儿子丢了读书人的体面,被人知道他殴打婶娘会影响名声的。 一个读书人要是不忠不义、不孝不悌的名声传出去,即便下场考试主考官也会给他落卷的。 吴秀娥:“不分了,不分了,这么分就你们高兴了!” 沈宁笑起来,“行啊,不分也行。二哥去你娘家干活儿伤了,以后都不能下地,地里的活儿我们二房干够了,以后都不干了。以前我们种地养活你们大房吃饭,你们大房赚了钱可自己拿着一个铜板不出,那不行,你们得把钱上交,管家里买粮吃饭。” “放你娘的屁!”吴秀娥拍案而起。 沈宁:“啧啧,童生家就这个教养呢?我得去吴庄和柳家洼找人评评理。”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现在裴端就是穿鞋的,还想穿靴子,而沈宁他们就是赤脚。 还是血淋淋的赤脚呢。 所以来呀,谁怕丢人谁服软啊。 裴端怕丢人,吴秀娥也怕。 裴成业都怕,毕竟启蒙三年,已经深受封建教育的荼毒,面子大过天。 谁不要脸?谁不要体面? 脸面不是一天踩烂的,是一天天一点点踩烂的。 就好像裴母,从小当闺女时她奶和娘就没给她脸,让她觉得自己低所有人一等,到了婆家又被婆婆大儿媳踩,她现在也就不那么怕丢脸。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8节 还有裴父,自打大儿子开始读书,他的脸面和为父的尊严渐渐就被剥夺了。 但凡他说大儿子哪里不对,大儿子不高兴,老爹也训他,一来二去大儿子就不把他当回事,反过来管着他。 他的老脸早就丢尽,所以这会儿也不觉得剜心。 一个原本看似风光的家突然分崩离析,总是有人要剜心的。 向来觉得高人一等,享受大家长权威的裴端就很剜心。 还有吴秀娥这个享受婆婆待遇的也剜心。 还有一直觉得自己是耀祖的裴成业也剜心。 剜心的一家三口虽然不想和沈宁谈分家的事儿,虽然很想撕烂她的嘴,虽然很想休了她,可惜都没辙儿。 【作者有话说】 沈宁:我给你们把家产扒拉得明明白白…… 第15章 狮子大开口 不但要屋要地,还要大房的存款 大房要脸,遇到不要脸的泼妇,只能逼着自己继续听。 看她说出花儿来,看她到底多贪婪。 沈宁继续算账,“家里的银钱都在大嫂那里,嘘——” 她竖起食指制止要发飙的吴秀娥,“大哥以前花的银钱,后来赚钱应该补回去,这才是读书人的骨气,做人的本分,而不是花家里的钱理所当然,自己赚了又自己花也理直气壮,这叫不要脸,叫蚂蟥。” 裴端对蚂蟥已经有阴影了,不与她逞口舌之快,“你待怎的?” 沈宁:“以前二弟养你,你赚钱也该把钱补贴回去。 第一,当年我带来四吊钱的嫁妆,都被大哥读书用掉了。成亲没给我彩礼,你们要补给我,我不贪心,八吊钱好了。 第二,他种地养活你们,我们不和你们计较,一天照二十文好了,一年算八个月,一共补贴十年。一个月就是六百文,八个月就是四吊八百文,十年就是48吊,不多吧?我很厚道了。” 满屋子都静悄悄的,这一次不但裴端和吴秀娥被气到失语,裴成业都没发飙。 他们都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吴秀娥:你怎么不去死!做你娘的臭屁梦! 裴端:二郎也这么觉得?也觉得我欠他这么多钱? 裴成业:泼妇为什么会算账?她怎么会算账?难道她也很聪明?难道她儿子裴鹤年比我聪明?比我更适合读书? 沈宁也不吭声。 她知道不可能这样分家。 裴端不乐意不说,估计他也没那么多存款。 谈判么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不给56吊,你也得给30,没有?那就多给几亩地。 十八亩地,一分三份,一房一份儿。 裴父跟着哪个儿子,地就在哪个儿子名下。 沈宁和裴长青是愿意让他们跟着的,但是如果他们觉得长子是天,是耀祖,那就跟着大儿子也行。 他们现在还不到五十,还能干,并且还需要交税呢,自然是吃那几亩地。 以后需要养老,就把地平分给俩儿子,然后由俩儿子凑钱凑粮养。 这是现代农村的分家养老方式,很公道。 这边房子宅基地不大,住不下两家,她和裴长青肯定要搬出去。 才不要和讨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呢。 好一会儿裴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要五十六两?让你嫂子拿钥匙开柜子,给你瞅瞅家里有多少钱。” 别说五十六两,就是二十六两也没有! 他就不信不识字的二弟和泼妇能知道他赚多少钱。 沈宁不客气道:“大哥,要我帮你们算算账吗?你打五六年前开始教书,一年少说也有三十两,这五六年你至少赚了150两银子,补贴我们56两,过分吗?” 裴端以为原主和裴二郎不识字,不会算账,不可能知道他赚钱的进项。 可其实裴二郎很聪明,也细心,无意中听大哥和大嫂说话以及听大哥和朋友说话,也知道一些信息。 再者不是还有沈宁这个网络小说爱好者么? 她和裴长青这几天就给裴端算了笔账。 裴端从7岁开始启蒙,拜师交束脩,买笔墨纸砚,买书本,花不少钱。 一开始家里有积蓄,后来等他13岁第一次下场考试不中之后,家里就得卖地支持他。 因为参加科举是很费钱的事儿,他年年参加县试,每次报名、找廪膳生作保、路费、住宿费、和同学聚会、买往年考卷集锦等等都得花不少钱。 四处拜师求教更是个无底洞呢。 裴端屡试不中,19岁终于傍上吴童生,在吴童生的帮衬下第二年考过府试成了童生,之后考秀才又屡试不中。 后来可能自己也觉得这样下去太过无耻,便一边赚钱一边读书继续考。 他抄过书,又来去柳家洼学堂做了启蒙先生。 封建时代重视读书人,也的确优待他们。 普通人家读不起书,就是因为束脩、笔墨纸砚、书、路费食宿费等都贵。 相对的,先生收入就不错。 裴端参加过多次县试府试院试,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教训,且在外名声不差,人缘也不错,这些年积累了不少人脉关系。 柳家给他开出一个月一两半的固定束脩,每个月总有那么两三次的外快,差不多也有半两银钱。 另外逢年过节,学生会给先生送节礼,柳家也会发节礼,一般都是一条肉,另外就是应景的卷饼、粽子、月饼、饴糖等。 除此之外,柳家一年给两套外穿的衣裳,两双鞋子,笔墨纸砚是用学堂的。 裴端也会帮人抄抄书,做做注解之类的,一年也有几两银子的外快。 如此算下来,他一年差不多三十两的收入。 城里一个账房明面上一年也就这些收入。 在城里租房买粮过日子要精打细算,在乡下却是相当滋润的。 更何况他住家里的房子,吃家里的粮食,赚的钱自己拿着不交公呢。 他这样赚钱已经有五六年,算下来至少一百五十两。 普通的农户人家,一年别说三十两银子,收的粮食交完税还能糊口就不错,想多吃两斤肉买匹布都没钱,要是生病都得靠卖粮食才能抓药。 只有家里劳力多,不用在家农忙才可以挤出时间给大户帮工赚现钱。 最累的一天也就二十四文,一般的22文左右,一年顶多干两三个月。 可一旦读书有了成绩,赚钱对他们来说就相对容易。 大富不行,小康却是可以的。 这只是童生,如果是秀才,只要不是品行败坏被人不齿的,还有人脉关系的,一年五六十两是可以的,有些手段多的百两不是梦。 这也是裴端骄傲的资本,也是裴端怕沈宁去柳家洼闹腾让他丢脸的缘故。 他怕失去这一切。 这要是有良心,他总得给家里买个五亩地吧? 上好的水田一亩12到15两,中田10-12两,下田七两上下。 可他不但不给家里买田,甚至舍不得拿钱给爹娘兄弟改善生活,屋子破了都得爹和弟弟想办法修缮,他一毛不拔! 他的钱自己花加孝敬岳父。 沈宁想着就来气,所以必须得让裴端出血! 她要56两银子,两间土屋子可以作价四吊钱,一共是六十两。 再分六亩地。 现有的粮食就平分。 其他就是各房自己的东西。 裴端是真的被惊到了。 泼妇怎么会知道自己赚多少银钱? 虽然不是全对,但也大差不差。 原本裴端恨不得让他们净身出户,别说六亩,四亩他也不舍的,就给几斤粮食拉倒。 如果老二跟着闹腾,他顶多把那四亩给他们。 六亩? 包括两亩中等水田和两亩上好旱地? 你做梦呢? 可现在沈宁不只是要六亩地,还要六十两银子,裴端就不知道要怎么骂她了。 他想骂沈宁贪得无厌,想骂她不知道天高地厚,想骂她…… 最终只有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可理喻。 可他们不给,沈宁就不消停,还要去吴庄和柳家洼找人评理。 这真是要了裴端和吴秀娥的血命,“爹,娘,你们管管她!” 而且这种家务事儿外人一般不管,他们都没法告官,也没法找里正评理,更没法儿把老二家的赶出去。 他们见老二不吭声,就只能无奈地求助裴父裴母了,希望他们拿出爹娘的气势来,把这泼妇给摁住。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9节 可他们也不想想,爹娘的威信是他们夫妻给践踏没的,他们不尊重爹娘,又怎么指望二房尊重? 他们打碎了父母的尊严,又怎么能指望爹娘可以用父母特权压住二房? 裴端不想这个,他想的是爹娘果然偏心,爹娘果然也憎恨自己读书害得家里日子艰难。 爷爷啊,您老怎么就走了呢? 要是您还在,何至于此呀? 裴父见大儿两口子和老二媳妇僵持不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他道:“一笔写不出个裴字,咱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呐,都为这个家想想,都让让兄弟。实在不行,就请你们叔伯过来主持吧。” “不行!”裴端立刻反对,他一介童生,是有身份地位的,怎么能让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老泥腿子来调解? 要请也得请秀才公或者童生好友才行。 但凡让读书人瞅瞅,都得骂这泼妇实在是不可理喻,不懂读书人的珍贵。 都得骂她有眼无珠! 他默默地背诵着道德经,冷静片刻道:“甭管你们两口子找谁算的家里有多少钱,可你也不想想,钱赚得多,花得不更多? 我是童生不假,我平日里不得应酬?去拜访师长,和同窗好友相聚,那不得花银钱? 一个月一两半银,一多半是我和成业在学堂吃饭,就家里交那点粮食够吃什么的? 学堂供应炒菜,别人都吃,我们不吃? 现在家里只有不到十两银,我们都是按月领钱按月花的,你爱信不信。” 沈宁:“哟,我们在家里吃豆饭,你出去吃香的喝辣的,然后让我们给你分摊? 你出去喝花酒,让我们给你出钱? 你要是不想给六十两银子,那就三十两外加四亩地。反正你赚钱多,买粮吃也行,攒钱再买地也不费劲。” 吴秀娥再也忍不住,尖嗓子喊道:“你不让我们过日子了?不让爹娘活命了?你想逼死我们呀?” 双方车轱辘话说了一车。 最后还是决定找长辈过来评理决断。 裴端也不在乎才拒绝请长辈转眼自己打脸丢人,他冷哼:“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我先前怕丢人不让长辈过来主持分家,你觉得他们偏向我还是你?到时候你顶多拿四亩薄田!”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本章留言发红包。】 吴秀娥:泼妇! 裴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可理喻! 沈宁:蚂蟥。 ———— 宝子们,喜欢的话就收藏吧,数据太差了榜单排不上,么么啾。 第16章 族老 老人们喜欢劫富济贫 沈宁就笑,这个裴端真的是读书读迂了。 他就以为他是童生,身份比普通庄户人高贵,族里也会高看他一眼,会捧着他巴结他,会为了讨好他让她和裴长青净身出户? 你不知道自己脱离人民群众太久了? 你们裴家不是柳家那种大家族啊,是普通庄户人家聚族而居啊。 你们甚至没有族田,没有公共财产,甚至没有正儿八经的祠堂,祭祀都是各家临时凑份子,还要嚼咕谁出的多谁出的少。 这种大家经济条件差不多,最大的特点就是互相帮助又互相看笑话,互相攀比嫉妒,谁也不想别人突然发达脱离自己的水平。 别人都是泥腿子,每年累死累活只能糊口,你们家原本也就那样,顶多祖上分的几十亩田运气好传下来。 可你们突然要读书,要攀进上层阶级撇开他们,他们怎么会没想法? 你若是和他们一心,说发达了会提携族里大家一起光荣也就好了,偏偏你自打被人说有天赋开始读书以后就眼珠子长在头顶上,觉得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等你考上童生更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看你那些叔伯都没有半点尊重。 对呀,你连自己爹娘都不敬重,怎么尊重叔伯? 你赚钱就是巴结老丈人,也没为族里做过什么好事儿,你去柳家洼教书,也没提携族里孩子读书。 他们怎么感激你? 怎么不更嫉妒你? 你考不上,他们表面安慰你,背后不知道多开心。 你考上了,骄傲得很,他们表面恭喜你,让你发达别忘了提携族人,内心却眼红得滴血。 所以你又凭什么觉得他们会向着你? 笑死,你哪怕提前活动一下,给他们送点礼,小恩小惠收买一下呢? 说不定也有人贪财,会帮你一把。 裴长青和沈宁在现代也是人精,毕竟一个高中就开始帮舅舅开公司拉建筑队装修队大学就成立自己公司,后来更是做大做强开了多家分公司,一个自小父母双亡跟着奶奶、外公外婆长大,还被亲戚说又甜又乖的孩子,怎么可能真的傻白甜? 他们不屑于去收买那些叔伯,因为他们知道裴端和吴秀娥也不会去收买。 裴端和吴秀娥的确不会,不是不屑于,是压根没想到。 因为他们骄傲惯了,平日里大家也奉承他们,就让他们觉得村里人都特别尊重他们。 他们有求,他们必应,他们不求,只是不想丢人而已。 现在不得已,只得求了。 很快裴父亲自去把自己的三个叔伯兄弟请来。 听闻童生侄子要分家,几个叔伯都震惊得不行,正好没下地都赶紧过来了。 几个伯娘婶子也捅捅咕咕地跑来凑热闹。 有热闹咋能不瞧? 这以后也算拿着童生侄子的把柄,他若是笑话他们,他们不就也有话说了么? 让裴端意外且愤怒的是——他的三个叔伯竟然都劝他大度些,赚那么多银钱,且拿出几十两来补贴二弟。 “二郎不容易啊,为了供你读书,差点打光棍儿了。” “对啊,现在他去你丈人家修房子又摔坏了,说不定留下病根儿,以后种地都差点事儿。” “大侄子,你一个月挣二两银钱呢?哎呀娘呀,挣恁些呢,俺们一年都见不到二两银钱。你别扣扣搜搜了,就给你二弟分点吧。” 完全出乎裴端和吴秀娥的意料!!! 他们没想到请长辈来评理的结果是逼着他们让步,逼着他们给二弟钱。 他们想的是长辈来了给二弟和泼妇施压,泼妇必须得让步,否则以后在村里就过不下去。 没想到搬石头砸自己脚! 合着你们劫富济贫来了是吧? 这分家请了族里长辈,那就必须听长辈的意思,否则事后一定得罪人,且被人无限期说嘴,说他小心眼儿、不尊老、说话不算、不听劝等等。 那就等着吧,这辈子都别想在家门口抬起头来。 裴端这个悔啊,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二弟好手段啊,啥也不说就躺床上装死,让他婆娘出来撒泼,就生生挖了他的心。 沈宁毫不客气地把裴端的进项又给几位长辈说了一遍。 几位长辈看裴端的眼神就复杂起来。 读书果然……赚钱啊。 他们咋没咬牙供自己儿子读书呢? 裴端赚这么多钱,竟然一文不往族里支援,还要吃他二弟喝他二弟的。 还真是……抠门儿啊。 怪不得人家说最没人情味儿的是读书人呢。 裴端和他们坐在一桌前,被他们看得浑身发毛,又无比屈辱。 他堂堂读书人,何至于被人这样审视、羞辱? 要不是老二家的闹腾,非要分家,他们哪有机会这样看他? 他感觉浑身被扒光一样难受,没面子。 他原本不承认那么多钱,想解释自己什么进项,赚多少,还要说一通自己难处,开销多大,如何应酬维持关系等等。 可这让他非常难堪,有一种剖腹数珠的屈辱。 被迫自证,本身就是一种屈辱,他不曾想自己堂堂读书人,竟然被个泼妇逼迫至此。 一时间难以启齿。 老二媳妇进门七年,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正眼瞧她。 堂屋就一张红漆四方饭桌,平时只有男人能坐在这里吃饭,女人都是坐下面小板凳的。 老二媳妇这些日子突然发疯,根本不管男女有别,身份有差,今儿就大喇喇坐在桌前跟他理论。 他之前气糊涂了,都没意识到这个。 后来三位叔伯过来,人多坐不开,她就坐在旁边凳子上了。 她虽然没上桌,可裴端却觉得那架势好像她说了算似的。 他再看看自己媳妇儿,吴秀娥也坐在一边板凳上,兀自气咻咻地跟沈宁瞪眼。 自己媳妇儿是童生的女儿,虽然相貌平平却心气儿高,也识得几个字,不肯嫁普通泥腿子,要嫁个读书人。 别的读书人家境好的甭管相貌好坏都看不上她,他家境不行,急需岳丈提携,所以就娶了她。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0节 可其实他最初看上的是那位林秀才,想娶林秀才家的女儿,只可惜林秀才没相中他,便将他引荐给了吴童生。 不得已,他娶了她。 婚后夫妻也算恩爱和睦,他敬重感激岳父,她也一心为他和孩子着想。 可她心里最惦记的还是她娘家。 泼妇去吴庄讹了两吊钱和两石半豆子,她晚上就多数银钱还给娘家。 现在泼妇闹分家,她也就会发脾气吵吵,都说不出个有用的能压倒泼妇的道理来。 难道她一个童生的女儿还不如一个泼妇? 胡思乱想着,裴端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因为几位长辈说话了,说的话让他吐血。 裴大伯、裴三叔、裴四叔几个又和裴父商量,再跟裴端和沈宁说,“真要是六十两,也着实多了些,不如各退一步,让老大给你们四十两,包着房钱。 地就还是各人六亩,你们爹说了他愿意要最差的地,好地给儿子们。 我们觉得那两亩好水田就给老大,三亩中水田给老二,三亩好旱地两亩是连一起的给老二,另外一亩给老大,剩下的就按人头分。 都是亲兄弟,也不要算得太清这地几两那地几两的,就按照亩数分了。” 那两亩上等水田是裴庄最好地段的稻田,多少年都没干旱缺水过,而且土地也肥沃,一年种一季亩产能有三石稻谷,有两石多大米。 要是分开种一季稻子一季谷子或者麦子豆子,那总体产量能多半石粗粮的样子。 这种水田现在一亩要十五两,除非家里遭难没人舍得卖。 中田亩产也差一点,当然也看侍弄精心不,有那些会侍弄庄稼的,中田也能产上等田的粮食,只是需要花费更大精力和肥力。 中田现在一亩地要十到十一两的样子,得看水源,最近两年是不是干过,如果水源不好那就要变成旱地,就跌价。 不过上等旱地一亩地也要10两左右。 上等旱地一般就是土质肥沃的田地,被精心侍弄的熟地,当然也要懂轮耕休耕,不能一直复种,那样肥田也会被种成贫瘠的薄田。 一般的旱田就土质较差,土层薄弱,不够肥沃,粮食产量自然也低。 沈宁都要笑了。 其实她和裴长青的心理价位是拿到十两现钱就行,十五两都是极好的,可以盖屋子。 六十两真的是漫天要价。 没想到裴端找长辈主持分家,几位叔伯如此给力,竟然要给他们四十两。 哈哈哈哈哈。 裴端之前还清高,端着架子不想自证清白,现在也摆不起来了。 他急切地剖析自己,让吴秀娥搬箱子过来打开给长辈们看,又把开销大、买书贵、维持关系、应酬等每年花很多银钱的话说一遍,“叔伯们,真的没那么多钱,家里还有不到二十两。” 沈宁突然道:“要不别分家了,以后你赚钱养我们十年就行。” “你做梦!” 吴秀娥率先反对,从来没见过沈宁这么讨厌的人! 十年她男人能赚多少银钱呢,当然不让二房沾光。 必须分家,一天都不想和她多待。 【作者有话说】 沈宁:分家! 裴端:不分! …… 裴端:分家!立刻分! 裴父:请长辈来主持。 裴端:不用! …… 裴端:请,立刻请! 长辈:你拿钱补贴弟弟。 裴端:滚,滚! 第17章 父母归属 裴长青是个戏精 她果真搬来钱箱子,拿钥匙打开给大家看里面的银钱。 只有几两银子并几吊钱,总共的确没有二十两。 沈宁来了一句:“大嫂,我男人给你娘家修房子摔坏了,我管你要钱请郎中,你说没钱,给我一件破棉袄去当掉。呵!” 吴秀娥的脸瞬间紫胀,几乎要撑破面皮。 几位叔伯和门口探头探脑的伯娘婶子也窃窃私语。 “啧啧,不知道童生侄媳妇还这样呢?” “平时看着可和气良善人呢?” “快别说,就老二媳妇儿泼辣,不也是她说的?平日里看老二媳妇儿挺好相处的,就在家里撒泼,现在看来是被逼的啊。” 她们声音不大,屋里男人听不清,但是门口板凳上坐的沈宁和吴秀娥却听清了。 吴秀娥恨不得上去撕碎她们。 她最恨的是沈宁,如果不是沈宁闹腾,这些人怎么可能堂而皇之地进家门看她热闹? 她们怎么可能有机会奚落她? 沈宁就提议让大房给地补银钱。 要么就去娘家借,“她给娘家那么多钱,借点回来也该当的。” 吴秀娥再也压不住胸腔中的怒火,感觉胸口、腋下突然被什么狠狠刺了进去似的剧痛,方寸大乱地就扑上来挠沈宁了。 失去理智,就记不住教训,忘记早上被沈宁挠了。 这一次她猝不及防发难,沈宁抬手臂挡,然后顺势压在吴秀娥脖子上给她压倒在屋门上。 屋里的男人们,门口的女人们都吓一跳,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沈宁擒住吴秀娥的两只手腕,用力拧着,冷冷道:“我天天干活儿,不是下地就是挑水,你在家里啥也不干,跟娇小姐似的,你跟我掰腕子呢?” 你咋恁能耐呢? 几个婆娘赶紧进来拉架,顺便互相使眼色,看吴秀娥笑话。 平时高高在上的人现在撒泼放赖,被她们看热闹,那真能讲一辈子。 以后吴秀娥甭管是秀才娘子还是啥,都别想在她们面前充大头了。 几个婆娘心里暗爽。 裴端让吴秀娥冷静,不要上当失了分寸。 他示意吴秀娥回屋去陪成业和闺女,闺女吓坏了,一直在卧房哭。 裴成业坐在东间门口,眼神阴沉地盯着沈宁,显然也是气透腔子了。 几个叔伯又一通商量,最后觉得把那亩好旱地也给二房,再给一亩一般的地,另外就给二房二十两银子。 “二郎媳妇,你们就吃点亏,少要些银钱。” 沈宁一副很听劝的模样,“叔伯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听。”她又看向裴父,“爹娘要是愿意跟着我们,我们也愿意让爹娘当家。” 几人就看向裴父。 裴端虽然气昏头,却又牢牢记着自己长子的尊严和体面,“不行,爹娘必须跟着我,我是长子。” 要是爹娘跟着小儿子,那说出去读书人都要瞧不起他的。 如果他考中进士出去做官,爹娘可以跟着弟弟,可他在家里,兄弟分了家,爹娘跟着弟弟? 那不可能! 沈宁:“让爹娘自己选。” 她愿意给裴父裴母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对裴父裴母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因为占据了人家儿子媳妇的身体,出于责任感才愿意养老的。 当然不会让两人当家,她也知道两人不可能当家,这俩人老实得可怕。 叔伯们和裴端几个就看裴父。 裴父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想说跟着老二,可爹的音容相貌突然非常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他爹一辈子要强,管他也很严厉,曾经想让他读书,可他不是读书的料。 爹是非常失望的。 爹总说他们祖上是荣光过的,爹的太爷在前朝是举人,爷爷是秀才,后来改换王朝,他们家就成了白丁,爹的爹身体不好没能读书,爹和几个兄弟也不是读书的料,他和几个堂兄弟也不是读书的料。 爷爷突然发现大孙子有读书天赋,可想而知有多高兴。 爹把所有心血都倾注在大孙子身上,曾经逼着他发誓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大孙子读书,让他考秀才、考举人,让他光宗耀祖。 “你、你要是说话不算话,你、你就不是我儿子,你、你就别入我裴家祖坟!” 爹临死前狰狞的神情还历历在目,让裴父说不出不管大儿的话。 他从没想过跟着大儿享福,他只能默默地提供支持,他只会种粮食给大儿吃。 他道:“我肯定跟着长子的。” 沈宁微微挑眉,原以为裴父裴母被大儿子压迫得没有父母尊严,会想逃脱呢,没想到他是死心塌地奉献型。 那,没辙儿了,人家愿意。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1节 裴端第一次眼含感激地看着老父亲,父亲老了,额头上都是深深的抬头纹,人也瘦得一把骨头。 还是爹疼他,知道支持大儿子。 他以后要对爹好一些。 伴随而来的是对娘的不满,她一直都不想让他读书,埋怨他读书花光家里银钱,还卖了家里很多地。 现在她也看自己热闹吗? 裴母给二郎熬了药,就过来跟几个妯娌聊几句,站在门口没敢进来。 他冷冷地朝裴母望过去,正好对上裴母怯弱又恐慌还带着关切的眼神。 仿佛被他的眼神冷到,她吓得立刻移开视线。 裴端心生厌恶,便不想带着老母亲,不想奉养她。 这时候裴父道:“要不,就让你们娘跟着老二一家,老二还伤着,得有人照顾一下。” 裴母仓皇抬头,老头子,你啥意思? 裴端刚要说好,却听裴父道:“我那几亩地,给她一半。也算是你们兄弟俩养老,一边养一个。” 沈宁痛快道:“行,放心吧,我们会好好孝顺娘的,爹你放心,虽然分家了,我们也会孝顺你的。” 裴端和屋里的吴秀娥异口同声喝道:“不能给地!” “女人哪有地?只有男丁分地,地跟着男人走!” 他们想把裴母丢给二房,却不想给地。 裴母脸色惨白,她没想到自己哆哆嗦嗦、累死累活一辈子,最后竟然赚了大儿的嫌弃。 不想养她,还不想让她活。 她唰眼泪就下来了。 几个叔伯妯娌又赶紧安慰她。 “别哭,不给你地,等收了粮食,给你粮食也一样。” “对啊,二郎还伤着不方便秋收,等童生大侄子收完给你送去不是更好?” 这时候西厢传来裴长青的声音,他声音沙哑含糊,听着就充满了痛苦、压抑。 “爹娘、各位叔伯、大娘婶子们,咳咳咳……”然后是数声闷哼。 裴母脸色一变,“老二,你别说话了,你肋骨断了!” 肋骨断了,呼吸都疼,更别说咳嗽。 现在裴二郎咳嗽了,这是伤势变重了? 几人都担心起来。 沈宁也适时惊呼,眼圈瞬间红了,哭着冲进西厢,“二哥,二哥……娘,二哥他又晕倒了。” 裴母立刻跑过去,裴父也顾不得了,赶紧冲去西厢。 几位叔伯、婆娘们也冲过去。 西厢太小了,根本挤不下这么多人,只能在门口观望。 众人看着简陋的屋子,不成样的几件家具,忍不住摇头唏嘘。 童生大侄子对兄弟太苛待了,太苛待了啊。 他一年能赚三十两,分家就当多给弟弟几两银钱。 反正他以后还能赚。 二郎却不行,伤了身子,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干重活呢? 他们瞬间更坚定了自己主持公道的心思。 在沈宁一番“惊慌绝望”地呼唤下,裴长青幽幽转醒,声音虚弱,“媳妇儿,不、不用地,我、我们也养着娘……咳咳咳。” 沈宁用力咬着后槽牙才能憋住笑,还得酝酿出泪眼朦胧的坚强善良形象,“养,肯定养,爹娘咱都孝顺。” 旁边裴母抹泪儿,小珍珠哭得稀里哗啦。 小鹤年脸色复杂地埋在手心里假哭,透过指缝观察情况。 叔伯们立刻看向屋里的裴父,“二弟/哥,你什么意思呢?” 外面裴端和吴秀娥异口同声,“爹!你可别犯糊涂呀!” 裴父却破天荒坚持了一次,“老大,你是教书先生,是读书人,可不能下地。我一个人种不了那么多,把我的分三亩给老二,这样你娘吃饭也有着落。” 几个叔伯和婆娘们也纷纷劝道:“对呀童生大侄子,你又不种地,要那么多地干啥呢?还得佃给别人种,人家可不给你精心侍弄,没几年好地都变孬田了。” 裴端两眼发黑,由不得他不同意,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舆论绑架了。 几个长辈看裴长青虚弱地躺在床上,心里越发唏嘘。 为了照顾裴长青,他们就说过几天该秋收了,收完这茬庄稼交了秋粮剩下的按人头分,之后各种各的。 裴端和吴秀娥不同意,他们不下地也不懂地里的事儿,他们就是不想和沈宁两口子同住了。 地不是都分了? 就连地上的庄稼一起分。 各人收个人的! 几位长辈交换一个神色,又觉得老大两口子不厚道,这是看老二伤着不能干活儿,怕跟他们沾光? 分了家老二就得雇人收庄稼。 得,这也是没招儿的事儿,他们就看沈宁,“老二家的,你说呢?” 沈宁一副坚强隐忍不占大房便宜的模样,含泪点头:“我和二哥也同意。” 长辈们纷纷点头,心里觉得二郎媳妇儿是个懂事儿的,可见以前是被欺负太狠了才撒泼的。 结果原本他们觉得贤惠好面儿的吴秀娥却发飙了,咬牙切齿地喊:“现在分家了,房钱也抵给你们了,搬家!赶紧给我……搬出去!” 她真是被气毁了。 【作者有话说】 裴长青:给我媳妇儿搬个奥斯卡小金人一点都不亏。 众人:你呢? 裴长青:我?我不是负责躺吗? ———— 第18章 神童 小鹤年戳穿大伯弄虚作假 长辈们见状又纷纷摇头,心里觉得童生大侄子两口子忒不厚道。 再看看围着裴二郎哭的俩孩子,小珍珠和小鹤年都七岁了,干巴瘦,看着跟五六岁似的。 哎,可怜哟。 其实平时出来进去,他们也看着小珍珠和小鹤年,也会感慨一声这俩孩子瘦,但是会说是不是肚子里有虫子,不爱吃饭之类的,却不多想也不会乱说。 今儿看了裴端和吴秀娥的做派,他们就认定是大房苛待二房。 虽然以前是裴二郎自己苛待老婆孩子,可他们觉得谁会那么蠢啊? 那肯定是大哥逼的呀。 要是自愿,他现在咋不自愿了呢? 这是看清现实了吧? 自己摔坏了,大哥大嫂不但不给治还嫌弃他是个不能干活儿的累赘,要给他扫地出门。 他这是寒了心,知道大哥靠不住,还是自己婆娘和孩子好呀。 裴长青适时陪着沈宁演了一场戏,在长辈面前又拉了一波同情牌。 不是他们想分家的,是大哥嫌弃他们累赘。 不但收获一波同情,还赚了个终于懂事儿知道好歹的浪子回头形象。 这以后自己和裴二郎有什么不一样的,大家也会自行脑补理由,都不需要他费劲掩饰。 同时沈宁也一举洗刷了原主“就会哭闹”“泼妇”“斤斤计较”“不孝顺”等负面形象,成了隐忍坚强、明事理、孝顺的好媳妇儿形象。 而裴端和吴秀娥在自家长辈眼里的刻薄、斤斤计较等负面形象是怎么都洗不白了。 吴秀娥气得一点都不顾形象了,反正已经被长辈们鄙视了,她还端什么贤良淑德的架子? 反正她也不需要和他们来往,她是童生的女儿、童生的娘子,她有更高的人脉圈子。 所以她也不想忍耐二房,要立刻给他们赶出去,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她立刻赶二房走,一天都不想再看到他们。 沈宁却不搭理她,去拧了手巾给裴长青擦脸,“就算搬家,也得二哥身体养好一点,等我们找到房子的。” 吴秀娥:“不是给钱了,你们自己盖去!那么多银钱,多大的盖不来?你可得意了。” 在乡下盖一间夯土泥草屋子,请本家兄弟们帮忙,不用给工钱,只需要凑粮食管两顿饭,再就是买木头,瓦片是不需要的,直接用茅草和麦草,那能几个钱? 一间屋子一吊钱撑死了! 她并不知道盖这种房子需要多少钱,但是就要说低一些。 沈宁得了好处,也不想跟她逞口舌之快,她每次和人吵架都不是闲磨牙,那是为了拿好处的。 好处拿到,就低调做人喽。 几个伯娘婶子也劝吴秀娥:“侄媳妇儿啊,火气别这么大,就算搬出去也得容他们几天找落脚地儿呢。” 他们看裴长青面色不好,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的,纷纷唏嘘,“伤得真不轻啊。” “看样子,请郎中晚了点,当天就应该请,那时候治肯定好得快。”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2节 他们叹息着,又让沈宁和裴母多看护些,好好吃药肯定会好起来的。 吴秀娥却觉得他们这是拐弯抹角骂她和娘家狠心,骂她和裴端心狠。 她真想直接和这些叔伯们也撕破脸! 到底是顾念男人还得考功名便把那口恶气生生咽下去,只觉得胸口剧痛、喉头腥甜,怕是要坐病了。 裴长青虽然演技不算多好,可屋子光线黯淡,几位长辈又心存可怜自然发现不了什么。 沈宁为了让裴长青舒服点,就邀请长辈们继续去堂屋说话。 西厢太过狭小,坐没地儿坐,站没地儿站的。 已经分了房屋、田地和存款,接下来分分家里还剩的粮食以及农具、日用家什儿等等。 吴秀娥又提那半石麦子,“你偷卖的要扣掉!赔钱!” 沈宁:“大嫂,我为啥卖麦子你没个、数儿呀?我手里一文钱都没,二哥伤成那样,你娘家又叮嘱只给开一般的药,我不得买点好药啊?” 再说了,那是分家前的开销,还是给你娘家干活儿摔的呢。 果然长辈们看沈宁一改往日哭闹撒泼的形象,现在处处讲理,又怜爱她一次。 他们纷纷让吴秀娥不要计较了。 吴秀娥气得发抖,裴端也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辈子他最后悔的事儿就是请长辈来分家! 他不再管众人说什么,拿出笔墨纸砚开始迅速写分家契书。 他干嘛要和一群泥腿子耍嘴皮子? 他要利用自己的优势打败他们! 他的优势是什么? 他识字,他们是睁眼瞎啊! 他要把那几亩水田和上等旱地都写在自己名下,反正他们不识字,按照他们说的分家他们自然也想不到再去找人看。 等分家或者等爹娘去了以后,他就拿出契书跟老二要地。 那时候自己肯定已经是秀才,或者成业是秀才,老二想不给都不行。 契书为证,还有指印,谁也不能耍赖。 到时候即便叔伯们作证也没用。 因为那不是家务事,那是官司。 他写好吹了吹墨迹,不等干就迫不及待递给裴大伯,“大伯,这是分家契书,你们过目,没问题我再誊抄两份,咱们三方一方一份。” 几个叔伯脸色讪讪,这是笑话俺们呢? 他们笑道:“咱们给你们见证分家了,契书有没有不要紧,回头去里正那边重新立户帖就行了,放心吧,不会有人翻后账的。” 在他们看来,裴端是读书人,挣钱多,以后会越来越好。 裴二郎身体摔坏了,养好怕是也会留病根儿,儿女还小,就那十一亩地二十两银子,总有吃光的时候。 裴二郎是庄户人,自然不敢找读书人的麻烦。 分家就是两户人家,不再是家务事,打打闹闹是可以见官的。 那时候裴大的童生身份就能压制弟媳了。 裴端却还是坚持摁手印画押,免得以后生口角。 他瞥了沈宁和叔伯几人一眼,心里越发得意,就凭你们几个睁眼瞎能斗得过我? 泼妇,过几年有你哭的! 这时候小鹤年从外面进来,扶着裴父的手探头看桌上的契书。 突然,他小小声问:“爷,咱家东南坡的水田是上等田还是中等田啊?” 裴父对孩子向来和气有耐心,他解释道:“东南坡那边你去过的,离河有点远,修了水渠,每年放水,要是人家水渠不放水就缺水,得花钱买,是中田。” 裴鹤年:“啊,不是说三亩中田给我家了吗?怎么大伯写是他们的?” 什么? 几个叔伯立刻瞪眼看向桌上的契书,童生大侄子竟然跟他们玩阴的? 他们不识字,便纷纷瞪着裴端。 裴端面色剧变,呵斥道:“你个愚笨小童知道什么,还不一边儿去!” 小鹤年一点都不怕大伯,他小手扶着爷爷,脆声给大家伙儿念那份分家契书。 裴端想抢回去,却被裴大伯蒲扇大手挡住。 裴大伯满脸惊异,让小鹤年继续念。 众人听得裴端如此无耻,纷纷发出啧啧声,一会儿又震惊于小鹤年的本领——他居然会识字! 这年头识字可是非常了不起的本领! 没看裴端和吴秀娥眼珠子长在头顶上吗? 长辈们惊叹声此起彼伏。 “哎呀,鹤年真是了不起呀!啥时候学的识字呀?” “这娃娃是个神童啊!” “有读书天分!” 裴父也非常震惊,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孙子。 小鹤年这是比他堂哥还会读书? 老大和大孙子这个年纪可没这么厉害!!! 他瞬间热泪满眶,爹呀,您老人家看见没? 咱家又出一个会读书的娃娃,自己学的! 他指定能给咱老裴家光宗耀祖呐! 沈宁也相当惊讶,虽然之前她和裴长青就发现小鹤年有点不对劲,不像他表面那么呆笨,反而挺机灵的。 可他们也没想过他能识字,还能如此流利地把一份分家契书念出来。 虽然都是常见字,可这年代识字真的不容易。 这孩子有点东西呀。 不同于大家的惊异欣喜,裴端却仿佛大中午见鬼一样浑身发冷。 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黑的,真跟开颜料铺子似的。 他感觉天旋地转的,心里升起如坠冰窖的恐惧感。 小侄子什么时候识字的? 他不是笨得很么?五岁上说话都不利索。 就这么个愚笨不开窍的孩子现在居然识字? 他居然偷学! 偷学还装傻! 学会居然能忍着不显摆! 他小小年纪,为何心思如此深沉? 太可怕! 这是个怪物!!! 等小鹤年念完,长辈们直接沸腾了。 裴大伯抢着给他抱在怀里,哈哈大笑,“神童,神童,这是啥时候学的识字呀?” 其他叔伯大娘婶子们也非常激动,一个劲儿夸神童。 沈宁想给他们降降温,免得把孩子捧杀了。 小鹤年却没有得意忘形的样子,他一副天真烂漫没有半点心机的样子,“大爷爷,我不是神童,我是个笨小孩。 大伯教我很多,堂哥也教我很多,我太笨了,一边学一边忘。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忘记的字又跑回来了呢。” 裴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黑,真跟开颜料铺子似的。 第19章 丛林法则 从此以后他们也有爹娘疼爱 角落的裴成业脑子嗡嗡的,仿佛有数万只蜜蜂在狂舞。 它们都在笑话他是笨蛋,蠢货,不如堂弟聪明,不如弟弟有读书天赋。 应该把他赶回家,不让他读书了,让弟弟去读。 所有人都会嘲笑他。 噩梦成真! 裴成业觉得天塌了。 爹对他寄予厚望,让他一定要早点考上童生,考过秀才,考上举人老爷,让他…… 他才九岁就要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这个混蛋裴鹤年还在一边挤兑他,要将他踩下去。 他不能忍! 这时候裴鹤年扭头朝他笑了笑,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哥哥还不会背的千字文我也会背了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3节 “啊——”裴成业直接爆发了,跟头凶狠的狼犊子一样扑上去,握拳就朝小鹤年狠揍。 裴大伯抱着孩子呢,小鹤年立刻缩在大爷爷怀里。 裴大伯皱眉,脸色沉下来,一把握住裴成业的肩膀,厉声道:“成业,你怎的对弟弟如此凶?” 裴端一直沉浸在震惊、恐惧、憎恶、懊悔的复杂情绪中,现在也被儿子吓一跳,他忙起身喝止:“成业,冷静!回房背书去!” 旁边的沈宁看得都无语至极,你儿子显然被你的厚望压出心理疾病了,现在他被一直瞧不起的弟弟比下去,本身就要崩溃,你不但不疏导他还让他去背书? 这就是你说的爱儿子? 同时也被小鹤年给震惊到,这孩子……不同凡响啊。 你这是多早熟?多腹黑? 智多近妖可不好,于健康有碍,小孩子还是单纯一点快乐一点好。 很快,她又理解了孩子的做法。 小鹤年这样纯粹是被变态的环境逼的。 他爹若是不蠢,他肯定是家里的宝儿,读书识字就是他的特权而不是裴成业的。 可偏生他爹蠢得很,那他的聪明就是大伯和大伯娘的眼中钉肉中刺。 因为家里本就不富裕,供一个读书人都费劲,不可能供俩。 他和裴成业只能二选一。 抢夺教育资源不只是大家族会干,穷人家一样会。 所以他被逼着小小年纪就学会装笨,不笨没活路啊。 都是裴二郎个混蛋害的! 当爹的不给媳妇儿孩子挡风遮雨,还成为砸向他们的疾风骤雨,小孩子能不变态吗? 她瞬间心疼了。 沈宁伸手把小鹤年抱回自己怀里,跟他贴了贴小脸,柔声道:“鹤年真棒,真是个勤奋好学又细心会思考的好孩子。” 要是不勤奋,怎么可能这么小就识字? 要是不细心会思考,怎么骗过欺负他的大伯? 想起裴长青说的裴端打压裴二郎的事儿,沈宁就觉得恶心,原主记忆里他带着鹤年启蒙的那些日子估计也是惺惺作态,故意试探,好像打压裴二郎一样打压小鹤年。 没想到小鹤年太过敏锐,被他一吓唬就缩回去,不敢表现。 毕竟一个自小不被父亲疼爱,总被呵斥的孩子他有什么自信? 他哪里敢显摆自己聪明? 遇到一点敌意他立刻就能敏锐地捕捉到,迅速缩回安全区去。 他就像一只敏感的小动物,靠自己的本能察言观色,感知周围环境对他的态度。 这明明是他的家啊,这里是他的爹娘、爷奶、大伯,可他却活得好像住在黑暗森林,小小年纪就被迫领悟了丛林法则。 小鹤年是男孩子都这样,那小珍珠呢? 她看似单纯可爱,心里又藏着什么伤痛呢? 想起小珍珠暴打裴成业的样子,沈宁的心又一揪揪的。 分家已成定局,也不需要她再盯着,她就把小鹤年抱回西厢放床上,让他和裴长青躺一会儿。 裴长青幽深的眸子和小鹤年黑亮的大眼对视一瞬。 小鹤年立刻嘿嘿一笑,伸手揽住裴长青的脖子,软软地叫了一声:“爹。” 打今儿起,他们也有爹疼娘爱了。 裴长青身形一僵,下意识就想把这小子丢出去,却被沈宁摁住肩膀,只得僵着身子接受了。 沈宁跟裴长青和裴母、小珍珠夸小鹤年立功,让大家伙儿一起夸他。 虽然他们并不怕裴端捣鬼,她和裴长青对合同非常敏感,不可能不过目,肯定会发现裴端捣鬼。 可原主和裴二郎不识字,他们不能当场戳穿,只能过后找人看看主持公道。 那样的话费时费力不说,还得跟大房扯皮吵架,即便能重新写契书也烦人。 所以小鹤年当场戳穿裴端,当场打脸,既让长辈们更讨厌裴端,也让他们更同情二房。 这可帮了她和裴长青大忙呢。 裴母也惊讶得不行,她整天和俩孩子在一起,虽然知道小孙子不像大儿子贬低得那么呆笨,却也不知道小孙子这么聪慧,竟然偷偷学识字! 沈宁夸了小鹤年,又把一直乖乖帮奶奶照顾爹的小珍珠抱起来,心肝儿肉儿地好一个亲。 夸她有力气,能保护自己和弟弟,还夸她体贴会照顾人,“你帮奶奶把爹照顾得这么好,娘可得好好谢谢你呢。” 小珍珠被她亲得咯咯直乐,又乖又甜,声音也软绵绵的,“娘,嘿嘿。” 沈宁心里也软软的,把她放床上,让她和裴长青亲近一下。 她知道小珍珠一直想和爹娘亲近,只是裴二郎眼里只有大侄子,对自己儿女总是无视。 小珍珠也想和爹亲近,以前她不敢,因为爹凶。 现在爹都不会凶他们的。 她也学着小鹤年的样子,伸手去搂裴长青的脖子。 裴长青一左一右挂着俩崽儿,身体直接僵得不会动了,只能拿眼神儿控诉沈宁。 沈宁就笑。 小珍珠如愿以偿,笑得很甜,扭头对裴母道:“奶,分家你跟我们过,真好。” 裴母眼睛红红的,她赶紧擦了一把,笑道:“哎,奶跟你们过,奶给你们做饭,织布给你们做新衣裳。” 她从没想过分家跟着二儿子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反而要干更多,免得大儿子不要她,二儿子也不要她了。 她这一生从小到大就怕被人赶出去,无家可归。 她没有地,没有家,她只有男人和孩子。 要是男人孩子不要她,她能去哪里? 她无处可去。 她只有加倍干活儿,讨好儿子媳妇们。 西厢气氛温馨甜蜜,堂屋却紧张严肃。 裴大伯几个脸色严肃地看着裴端,“童生大侄子啊,这契书要不请别个写?” 裴端无地自容,一直不停地冒冷汗。 他弄虚作假被侄子戳穿,想不承认,可大伯拿着那份契书,意思很明显,你不承认没关系,我们可以找人念念。 他恐惧得很,生怕自己的名声信誉毁于一旦,这样的话他作为童生带来的好处就会荡然无存。 “大伯。”他喉咙干涩,疼得厉害,短短的一刻钟里,他仿佛经历了一辈子之久。 这一刻真是难以忘怀,会刻进他的骨子里,永远永远地牢牢记住。 他只好按照裴大伯几个的意思又重新写了三份分家契书,把房屋抵钱、田地、银钱以及爹娘养老等都写得清清楚楚。 至于家里那点存粮和各样家什儿,因为没有值钱的牲口,且零零碎碎太多就不需要写在契书里,自家根据需要自己分就好了。 反正银钱和地都分了,也不差那点零碎家什儿。 关键即便分家大房的地也是裴父种,水也是裴父挑,所以农具什么的怎么分他们压根儿没感觉。 吴秀娥顶多盯着灶房使劲,要锅要橱柜的。 这些沈宁根本不和她计较,要抓大放小,抓主要矛盾。 分家之后他们的房子是头等大事儿。 在吴秀娥唧唧歪歪灶房几样家什儿的时候,沈宁问几位叔伯村里有没有可以借住的房子。 裴大伯:“也就里正家能腾出空屋子来,不过他肯定不外赁,再就村南头老谭家那三间破屋子,瞅着墙塌窗烂的,其实房梁房檩都是好的,修修屋顶和墙皮就能凑合住,怎么也能对付到把咱家房子盖起来。” 他看沈宁意动,加了句,“就是孤零零的不大好看。” 村里人甭管和邻居处得好不好,背后怎么说邻居坏话,但是都不爱住孤零零的屋子,喜欢有邻居簇拥着,安全又有热乎气儿。 沈宁却觉得挺好,“那我明天去镇上找谭家问问看,先跟他们租赁几个月。” 自家起码得盖三间房,再加上院墙,怎么也得入冬才能盖好。 裴大伯面露难色,“老谭家吧,人不大好相处,要不还是我去替你们问问。” 他是裴家现存几个长辈中的老大,里正也要给几分薄面,其他人也不敢轻视。 聚族而居的习惯就是有困难找本家大哥、大伯,没有就找族里长辈。 而只要小辈找到面前,长辈也都要尽力帮助。 裴大伯是老大,平时也喜欢关照族内小子们,以前也提醒过裴二郎,只是裴二郎眼里只有他哥,不但不听反而觉得大伯挑拨关系,嫉妒他大哥。 裴大伯没面子,也就不爱管了。 现在裴长青和沈宁对他很是尊重,又激发了他的责任心。 沈宁却是独立的人,盖房子秋收不得不找人,去跟谭家商量租房子哪里还用大伯出面? 若是这个她都做不了,那以后甭出门了。 “大伯,让我试试吧,要是租下来还得麻烦大家伙儿帮我们修修呢。” 裴大伯想了想,分家以后二郎要是身体不好的话,很多事儿都得他媳妇儿出面,的确得学着办事儿。 他就同意了。 至于去里正家上报析户另立户帖的事儿,沈宁更没想假手于人。 裴大伯等人见她说得自然,没有半点害臊畏惧的样子,也是颇为惊异。 二郎两口子真就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说完正事儿他们就先告辞。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4节 外面虽然小雨停了,但是一直阴天,没有日头看不出时辰。 按照各自肚子的感觉,估计到了吃晚食的时间。 沈宁留长辈们吃饭,他们自然不肯。 她便再三致谢,又跟着裴父裴母把长辈们送出门去才回转。 裴端和吴秀娥故意置气,不肯送长辈出门。 以前裴端也不送,自觉读书人身份不一般瞧不起这些叔伯,如今受了气自然更不送。 裴大伯几个以前就对此有意见,现在更加生气。 “这要是眼里没咱们,考上秀才也白搭。” “他眼里只有童生老丈人,咱们算老几?” 伯娘婶子们更疯狂吐槽。 “侄媳妇以前拿着架子瞧不起咱们,整天说二郎媳妇儿泼妇,今儿看看二郎媳妇好的很,倒是她很能撒泼。” “可不咋滴,她嗷一嗓子就朝着二郎媳妇扑过去,给我吓一跳,疯婆子也就那样。” “还有成业,见天出来进去看见我就没个好脸儿,连声奶奶都不叫,可不如鹤年懂礼。” 说到小鹤年,他们又激动起来,“这孩子真厉害,不读书白瞎了。” “对,瞅着比成业更有读书天分,以后肯定考秀才!” 【作者有话说】 [紫心][撒花][加油][让我康康][玫瑰][好运莲莲][红心] 第20章 里正 来自老父亲的失望 分家,二房得了好处和自由,外人看了热闹,只有大房气氛压抑,大人孩子都不开心。 因为大房亏钱又亏地。 原本觉得十八亩起码十四亩是自己的。 结果现在自家只有四亩,外加裴父的三亩,还被二房讹走二十两银钱。 吴秀娥越想越亏,越想越心疼,又嚷嚷着要回娘家找兄弟来撑腰。 裴端也心肝脾肺都揪揪地疼,他不只是破财,还丢面子。 弄虚作假被当场拆穿,被叔伯们用那样的眼神儿看着,他有一种脸皮被人撕下来丢地上踩的感觉。 奇耻大辱啊! 丢人之余他又害怕,生怕沈宁跑去吴庄或者柳家洼闹事,说自己弄虚作假,这样会影响自己在外面的名声。 他不在乎族人怎么看他,但是他非常在乎其他读书人怎么评价他。 万一影响自己的名声,那柳家洼教书先生的差事可能就飞了。 绝对不行! 他当即就去找裴父。 裴父看小雨停了又要去地里,一天不下地侍弄庄稼他就不踏实,有一种坐立难安的负罪感。 裴端厌烦得很,都什么时候了你不关心我就关心那点稻子? 我还比不上那几亩稻子? 他对裴父道:“爹,你叮嘱一下他们,分家的事儿别出去乱说。” 裴父:“都晓得的,不会乱说的。” 裴端:“契书第一次写错了,让他们别瞎说。” 裴父嘴唇动了动,“不会的,你大伯他们知道轻重,你二弟和弟妹也懂,那张写差的纸不是也还给你了?” 当时裴大伯拿着那份故意写错的契书,后来裴端写了正常的,经过小鹤年诵读准确无误后裴大伯就把错的还给他了。 裴端脸色不好看,“反正你再叮嘱一下让他们别出去瞎说。” 裴父心里失望,却还是点头。 才刚送大哥几个出去的时候他就在院门口叮嘱了,二郎媳妇儿先表态她和二郎不会计较,毕竟坏了大哥的名声对他们整个裴家都没好处,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一家子。 大哥几个和二郎媳妇想法一样,他们也夸二郎媳妇儿大度、重情义、不斤斤计较。 裴父虽然不善言辞,心里却也认可。 老二媳妇以前只是跟自己男人哭闹,跟公婆抱怨,并不喜欢出去说家里人的坏话。 他也觉得是老二不对,可老二不听他的,只听大哥的,他也没辙儿。 现在老二迷魂过来,知道自己老婆孩子更重要,那老二媳妇儿自然就高兴,不再哭闹,甚至比以前更大气。 尤其被老大的小心眼一比,裴父就觉得二郎媳妇真是贤惠。 虽然心里难受,可他理智上知道分得对。 见父亲答应,裴端松口气,嘴上却要给自己找补。 “爹,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们,不是当真要算计二弟。” 裴父:“我晓得的,你当大哥的,以后还要记着提携弟弟。” 说完他就去干活儿了。 裴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又觉得心塞。 他何必开口让爹帮忙? 难道不该是爹主动让他们闭嘴吗? 爹真是太木了。 随即他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他就说那契书是他在长辈过来主持分家之前写的,谁又能怎样? 即便泼妇和叔伯几个说是他分家时候写的,他不承认,外人又岂会放着他一个童生不信却信他们? 不过他们不出去乱说是最省事的,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他回到屋里,吴秀娥还在哭,嚷嚷着要回娘家找兄弟来撑腰。 他懊恼道:“叫舅兄有什么用?给他们打一顿还是能把钱和地抢回来?” 本家长辈来主持分的家,他们抢回来,那就一点都不占理了。 这个哑巴亏他只能吃了。 他咬牙:暂时的。 “我教书的营生还在,每个月的进项也不少,以后我勤快给人润笔多挣几两银钱,咱们也就能继续买地了。”他满腔憋屈的怒火,好像炭盆里烧红的木炭,看着没有火苗却汹涌燃烧。 他觉得经过这一场兄弟反目分家,他也是因祸得福,心境上好像发生了变化。 从前没尝过的屈辱现在尝到了,于人生有了更深的领悟,一定能写出更好的文章。 来年再战,他指定会赢! 西厢,沈宁一边嚼豆子一边跟裴长青和裴母问谭家的事儿。 为什么大伯说他们不好相处,他们为什么搬去镇上了等等。 裴母声音软软的很柔和,“老谭头儿一家子是从北边山区逃荒过来的,朝廷把他分到咱们村。 夫妻俩一儿一女都生得很俊俏,当初不少人去他家提亲,他都给拒绝了,外人说他嫌弃提亲的人家太穷,养不起他闺女。 后来他把闺女嫁到县里粮店陈家,儿子也沾光在龙庙镇分粮店做管事儿,他和老婆子也去镇上跟着儿子享福了。 村里人说他两口子显摆闺女嫁得好,瞧不起人,他把地佃给外村人种都不给自己村种。 他那房子以前也有人借住的,后来不知道因为啥两家闹掰了,老谭头儿就说那房子空着糟糠了也不给他家住。 到底为啥那家人也没说,老谭头儿一家也没再回来。” 她有些担心沈宁去谈租房子的事儿会碰壁,“要是人家不同意就算了,咱先在家里住着,盖好房子再搬也成。” 老头子还在,老大两口子再不乐意也不会强行给她和二儿子一家赶出去的。 那是不孝,会被唾沫星子淹没的。 沈宁却不想再和裴端夫妻同住一屋檐下,没必要委屈自己。 她觉得谭家名声差也是大家听说,大部分人并没有和他们直接起过冲突。 而和谭家起冲突的那户人家,谁知道是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要调查过才知道情况如何。 裴长青信任媳妇儿的能力,却怕老谭家真的不好打交道,媳妇儿会受委屈,他想明天陪着一起去。 沈宁安抚他没事儿的,他腿还伤着呢,需要在家静养。 再说了,分家你还躺在床上不能出门,一分家你就能步行去镇上? 那别人不定咋嚼舌头呢。 “人家再难打交道也不会无缘无故交恶,再说了,他们儿子在粮店做管事,那肯定是表面和气生财的生意人,沟通不成问题。” 裴长青想想也是,便同意,只让她见机行事,如果实在谈不好就算了。 沈宁也答应。 漱漱口,她背上背篓,再往袖子里缠上一小串钱,去里正家办新户帖。 小鹤年蹬蹬追出来,“娘,我陪你!” 他是个早慧的孩子,迫切为家里做事情的心情压都压不住。 爹不能出门,他可以的! 沈宁垂眸看他,她和裴长青怀疑过这小子是不是重生的或者也如他们一般穿越的,几经试探发现他应该就是个早慧的孩子。 她笑着朝他伸手,“好呀,走吧。”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5节 小鹤年就拉着娘的手高高兴兴地一起去里正家。 “喂,你们听说没?裴童生兄弟分家了。” “分家?那裴二郎莫不是个傻的?都供他哥考上童生要跟着沾光了,现在分家?” “嗨,听说是他婆娘闹腾的,去吴庄寻死觅活,不分家就要抹脖子呐。” “啧啧,怪道说娶不好毁三代呢,裴二郎算是被他婆娘给毁了。” 一路上,沈宁听着别人的窃窃私语却全然不生气,倒是小鹤年眉头紧蹙,一脸不悦。 沈宁轻声细语地开导他,“别人不了解咱们,随大流说点闲话且随他们去,咱们也没那个精力挨个跟他们掰扯,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当然,要是造谣使坏,那咱们就得和他们掰扯掰扯。” 小鹤年似懂非懂,他虽然学读书识字快,于人情世故却还不太懂。 不过他记性好,娘说什么他记住就行。 沈宁安抚了小鹤年,却又为原主叹息。 可想而知原主好好一个姑娘被逼成什么样儿了。 逆来顺受会被累死,外人还得说她没享福命,反抗也会被唾沫星子淹死,说她作妖非跟有前途的大伯哥分家。 反正怎么做她都是错的。 死了也好,起码解脱了。 觉得沈宁不该去吴庄闹腾不该分家的不只是那些不相干的人,就连里正家大儿媳田氏也觉得她作妖。 除了本家裴大伯几个知道裴二郎夫妻过得啥日子,其他人并不了解。 大哥是童生啊,体面啊,里正都敬着,在柳家洼教书月月挣银钱。 这是多大的好事儿啊,往外推? 蠢死她吧。 田氏看沈宁的眼神就带着鄙夷和敌意。 在她看来沈宁就是不安分,弟媳妇不服从大嫂的管教会带坏别的弟媳妇。 她可不想自家弟媳妇也有样学样。 “裴二家的,你怎的来了?”她语气不热情,冷淡得很。 沈宁觉察出来却没挂脸,依然不卑不亢道:“田嫂子,我们分家了,过来跟里正说一声办个新户帖,顺便选一下宅基地,早点起屋子。” 田氏挑眉,“哟,这是分家发财了呀,说起新屋子就起新屋子。” 除了她公爹这么能干的人,谁家能随便盖新屋子? 即便干打垒、夯土墙都得准备个三年五载的。 木头不是一天长成的吧? 请人干活儿不给钱也得管饭吧? 家里哪有那么多余粮,那就得年年攒点。 对于田氏的阴阳怪气沈宁不以为忤,反而笑道:“说是新屋子,就是土坯房,砖瓦房哪敢想啊。” 她这么说,田氏脸上露出得色,因为整个裴庄就她婆家是砖瓦房! 恰在此时,高里正从外面回来,看到沈宁和小鹤年严肃的面容立刻转为和善,“鹤年,你果真会背千字文么?” 小鹤年大大方方道:“回里正爷爷,会的,都是跟我大伯大哥学的。” 高里正刚在东边碰到裴大伯说了一会儿话,知道裴二郎分家以及小鹤年悄悄跟着学识字的事儿。 他很是惊异,所以想亲眼看看,亲自考考。 田氏只知道沈宁分家并不知道小鹤年的事儿,闻言露出厌恶的神情。 这个沈氏真是虚荣,吹什么不好,吹她那个笨蛋儿子是神童,要不要脸呐?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从23章开始入v,就是11月19日,周二早上那章就v了,入v当天会多更的,当天会发红包,宝子们多多订阅支持,么么哒。 第21章 新户帖 我娘当家 沈宁跟里正问好,里正笑呵呵地寒暄两句,朝小鹤年伸手,“来,高爷爷领着你。” 小鹤年也没犯怵,任由高里正牵着他的手往院儿里走。 他却很清楚,高里正突然对他这么热情,是因为他会背书,他不会背书的时候里正可不会这样对他。 里正对读书人都很热情,对大伯也这般。 他虽然不懂背后的道理,但是他会举一反三,悄悄记住,然后模仿。 他不慌不忙地背千字文给里正听。 高里正年轻时候也读过书参加过科举的,只可惜文才实在有限,考了五年也没考过童生,最后只得遗憾放弃。 后来他着力培养儿孙,可惜读书真的需要天赋,他几个儿子都不行,几个孙子都送去启蒙也就一个尚可,其他的启蒙识字不做睁眼瞎就拉倒。 如今他那个八岁的孙子也在柳家洼读书。 背了十几句他们就进了堂屋,高里正态度很好地让他们落座。 里正老妻这几日不在家,去探望生病的闺女了,他让大儿媳过来陪着沈宁。 田氏看得很是不满,他们家堂屋是会客的地方,公爹在除了婆婆其他儿媳妇是不能上桌的,今儿他竟然让村里有名的泼妇坐下。 这不是丢人么? 难道泼妇还能比她高一头不成? 小鹤年背了三分之一左右高里正就让他停下来,又问会不会写。 小鹤年如实道:“不是全都会写,只会写一些简单的字。” 田氏又撇嘴,会背个三字经千字文了不起? 她儿子会背得更多好吧。 高里正拿了笔墨纸砚出来,要给裴二郎家写新的户帖,温和地问小鹤年:“会用毛笔不?” 小鹤年也如实回答:“不会,小时候大伯教我,我手笨,学不会。” 田氏立刻露出鄙夷的神色,她就说嘛,平时呆呆笨笨的,怎么可能突然就能背会写了? 果然还是个笨的,只是人家裴童生会教罢了。 高里正却是个人精,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 年过半百,当了二十年里正,见识过很多人和事儿,自己也经历了很多事儿,哪里还有看不透的? 他简单和沈宁问了几句分家以及老人养老事宜,然后就拿出一份早就裁好折叠好的户帖。 巴掌大,对折。 沈宁拿出分家契书递给他。 高里正扫了一眼,虽然跟裴大伯简单聊过几句,可看到分家契书他还是颇为惊讶。 裴端竟然同意给裴母三亩地,这样裴二郎名下一共有十一亩地。 这是裴端大方? 以高里正对裴端的了解,那不可能,只能是这次分家有什么逼着裴端不得不如此。 裴二郎有如此本事? 还是眼前这个妇人? 高里正以前对裴二郎和沈宁都没什么印象,只是村里一对普通的愚夫愚妇,不值当他正眼看的。 可现在他们能成功跟裴童生分家,还能分到这些田地,又有如此一个聪慧的小儿,就让他不得不正眼相看。 高里正有自己的交际准则,需要巴结的,需要平等相交的,需要耍手段的,需要…… 裴二郎夫妻有这样一个有潜力的小儿,那是可以待价而沽的。 他心里想着,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容,时不时还让小鹤年看看他写的字,问认不认识,让他给娘念念。 小鹤年就把他写的户帖念了一遍。 【一户裴长青,淮洲府成阳县裴庄民户,计家五口。 男子两口。成丁一口,本身年二十六岁。 不成丁一口,男鹤年七岁。 妇女三口。妻沈氏,年二十四岁。女珍珠,七岁。 事产 地一十一亩。熟地八亩,荒地三亩。 草房两间。】 下面是立户帖人,还有皇帝年号时间等。 高里正笑着摸摸他的小揪揪,“是个聪慧的孩子。” 他看对面的沈宁目露疑惑,笑问:“鹤年娘,这是有什么疑惑?” 沈宁小声道:“里正伯,我们家那三亩荒地……” 那是三年前裴二郎开的荒地,免税三年,今年秋天应该交税了。 高里正闻言呵呵一笑,“那片地我看过的,地薄,收成不行,还是按荒地来吧,过两年侍弄熟了再交税。” 沈宁便不再多问,只谢谢里正。 她心里虽有疑惑却不会多问,留待以后和裴长青慢慢观察。 她又问了一下房屋,分家登记的是两间草屋,等他们划了宅基地,自己家是不是可以盖三间? 高里正笑道:“那是自然,别说三间草屋,就是三间瓦房,你们以后想盖就盖。”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6节 在旁边作陪的田氏又忍不住歪嘴,还想盖就盖,以为是焖豆饭那么容易呢? 看沈氏那穷酸样,怕是一辈子也盖不起砖瓦房,等他儿子成亲能盖草房就不错了。 户帖无误,高里正就盖上里正的小印,然后交给小鹤年,让他拿好。 他对沈宁道:“户帖新立,你们就是单独一户,以后单独交夏税秋粮,单独服徭役,税额届时会通知的。” 本朝正税低,但是其他附加税、损耗多,而且每年可能不一样,所以需要里正到时挨家挨户地通知。 户帖是给民户保管的,高里正一般会积攒几户或者有事去县里的时候顺带去县衙户房把他们的户籍信息也更新过来。 沈宁应了,又拿出一串钱,问高里正应该交多少润笔费和纸墨钱。 听裴大伯说以前是32文,后来朝廷有新规定便宜了几文,现在只需要24文。 当然,裴端那边也得交24文。 高里正笑着摇头,“近来朝廷为了鼓励民间兄弟析户,增加户口,颁布了一些新条令,允许里正根据各家情况酌情减免新户的立户费用。你和二郎刚分家,处处用钱,这个钱就给你们免了。” 沈宁一怔,不管原主印象还是听公婆的意思高里正不是多好打交道的一个人,怎么今儿这么好说话? 随和得让她怀疑记忆里的高里正是不是眼前这人。 原主记忆里高里正不苟言笑,每次见面都非常严肃、吓人,她大气都不敢喘。 今儿不但和和气气,还给减免立户费用? 不是有什么猫腻儿吧? 虽然疑惑,沈宁也没表露出来,只再三致谢。 旁边的田氏不满之情都要从脸上摔地下了,公爹是不是老糊涂了,都没给别人减免,凭什么给这泼妇减免? 那可是24文,一斤猪肉还多呢。 实际她们都不知道朝廷这两年为了增加徭役赋税的数额,鼓励析户,也出台了相应的支持政策,减免立户费用以及减免新户当年一部分赋税就是其中两项。 但是里正们并不会跟民户交代清楚,依然延续从前的旧规定,该收钱收钱,该收税收税,只有他们想交好的人家才会由他们送出这个人情,让对方感激他们。 有本事知道朝廷新规定的人家,基本都是官宦乡绅之家,这些人家大部分不需要纳税。 而纳税的普通百姓,也不可能知道这些规定。 甚至他们从来都不清楚他们这一辈子到底要交什么税,交多少税,反正都是里正说收多少就是多少。 别说朝廷新规定,即便是县令的规定他们也不知道的。 立完户帖,沈宁又询问宅基地。 析户分家村里会分一块宅基地,这个不需要花钱买,但是以后可以随房屋买卖,每年也要给朝廷缴纳一点税,按照户帖上的房几间缴纳。 析户分家,宅基地一般会给三间正房和两三间厢房再加上院门院墙的面积,方便以后添丁进口再盖新屋。 如果地段偏僻,面积也会大一些,五间正房的面积也不成问题。 要是在村里面房屋密集的地方,也可能比常规宅基地还小,比如没有盖厢房的地方。 毕竟如今村里户数多,没有绝户的话很难回收宅基地。 宅基地可以继承,也可以随房屋买卖,只有绝户才会被里正收回重新分配。 沈宁家一共有三处可选。 村中两户人家中间有一处空地,位置不大,只能盖两间正房,院子也狭小。 鸽子笼,沈宁不喜欢,裴长青更不喜欢。 再就是村后头,那边位置倒是大点,可以盖三四间正房,院子也可以圈大点。 只是里正家在那边养猪,还在那里堆猪粪,一年四季都挺臭的。 沈宁也给排除了,谁喜欢整天闻臭猪粪味儿? 最后一处就是村南头,只是前面人家都开了菜园子,她家就不能挨着村里盖房子,得单独一户。 “就是老谭家那个草屋子旁边。”小鹤年给沈宁比划了一下。 沈宁一听,眼睛一亮,“就这里吧,你们爹也喜欢这里。” 她自家人够热闹,没必要和左邻右舍热闹,住那边正好。 这个选择倒是出乎高里正意外,不少人不喜欢这种地方,觉得太孤单且不安全,没有热乎气儿,风水上不好,不够人丁兴旺。 高里正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笑着说好,那里可以盖大院子,“你们圈一块五间正房的位置也不成问题的。” 说完他拿出村里的田地册,把沈宁选的宅基地写上,又笑道:“你们现在分家正当好时候,再过段日子,村里没有宅基地,以后分家盖房子就得盖在自家地头了。” 要么就买地盖,反正没有免费的宅基地分了。 至于是真的没有还是怎么的,那就只有他知道了,普通人没资格知道。 田氏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对沈宁道:“二郎媳妇,你选宅基地不问问二郎啊?” 你一个女人出来跟里正谈事儿就不对,你还自己拿主意了。 你咋主意恁大呢? 不等沈宁说什么,小鹤年脆声道:“田伯娘,我爹说了,我们家以后我娘当家。” 田氏脸色瞬间难看得很。 女人当家? 你说什么胡话! 第22章 夫妻同心 等着看她住地窨子 沈宁笑了笑,没再回应田氏,而是跟高里正说谭家房子的事儿。 她明儿去找谭家赁房子住,也跟村里说一声。 高里正笑道:“这个没问题,只要谭家肯赁,你们只管去住。” 办完正事,沈宁跟里正再三道谢,便领着小鹤年告辞离去。 田氏不情愿地给沈宁母子送出门,回来就见俩弟妹也跑来打听消息,说沈氏居然要去租谭家的屋子,挺能耐的。 田氏:“说大话罢了。谭婆子那势利眼儿,能租给她才怪呢。她要能租到房子,我田字倒过来写。” 她厌烦弟妹过来打探别人分家的消息,也不满公爹给沈宁免钱,在她看来家里的钱就是大房的钱,就是她儿子的钱。 在沈宁和吴秀娥之间她是站吴秀娥的,无条件站,无关谁对谁错,也无关她们是什么人呢,就跟她们身份有关。 吴秀娥爹和男人都是童生,她公爹是里正,她们就是一伙儿的。 沈氏是个泼妇,泼妇能有什么好东西? 她擎等着看沈宁笑话。 沈宁心情极好。 离开高里正家的时候天儿倒是放晴了,但是也到了日落时分,光线昏暗。 母子俩说说笑笑着往家走,惹得路上下地回来的女人汉子们纷纷侧目。 “裴家那泼妇咋这么开心?” “你不知道?分家啦。” “分家了?” “你们别说,那沈氏长得怪俊的哈,笑起来真好看。” “那肯定比童生娘子俊多了,要不她能总说弟媳妇不好?哈哈哈哈。” 几个得空就要嚼咕别人的汉子和女人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日子苦,能看别人家热闹就让他们觉得开心。 裴长青正坐在西厢门口的长板凳上透气,手里拄着根棍儿,手也试着捏捏自己的腿。 不知道媳妇儿去里正家顺利不。 小珍珠蹭到他跟前,试探着也在板凳上坐下,还看了裴长青一眼。 娘在跟前爹对她和小鹤年就和气些,娘不在他的眼神就有点严肃。 裴长青瞥了她一眼,没吭声。 小珍珠就当他同意了,便往他跟前蹭了蹭,靠着他坐。 这时候小鹤年蹬蹬跑进来,沈宁紧随其后。 他把新户帖拿给裴长青看,“爹,你看,你是户主。” 裴长青下意识接过去翻开看看。 小珍珠也挤着看。 裴长青被她小揪揪上支楞巴翘的头发扎得下巴发痒,便侧了侧头,“你识字么?” 就过来看? 小珍珠仰头瞅他,“爹,咱俩都不识字,谁也别笑话谁。” 裴长青:“……” 小鹤年看看他俩,爹刚才看户帖的样子可不像是不识字。 不识字的人和识字的人看到文字的反应是不同的。 正屋的裴端和吴秀娥一直在生气。 一个躺在床上生气,一个坐在桌前对着钱箱子抹泪儿。 东厢的裴成业更是恨不得冲出去把裴鹤年撕碎,认识几个字了不起? 我认识更多! 你最好别来柳家洼读书,否则有你受的! 晚上各人又嚼了把煮烂的豆子充饥,等彻底看不清就上床睡觉。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7节 虽然还没有搬出去,但是已经分家成功,俩孩子激动得有点失眠。 不只是他们高兴,沈宁和裴长青也夜聊了半宿。 他们憧憬着分家以后的日子,盖什么样的屋子,怎么施展手段赚钱,去城里买几个铺子收租,多久才能过富足安稳的生活…… 第二日天还是有点阴,飘着毛毛细雨。 家里除了裴父,大家都起得晚了些。 裴父是个闲不住的人。 他每天都去看那五亩水稻,即便已经分给两个儿子,在他心里那也还是自家的。 水多他得留意放水排涝,水少就得开沟浅灌,灌浆时期还要晒田等等。 反正伺候几亩稻田比有些人养孩子还精心。 裴母起来也晚了,眼睛都红肿着。 她为大儿子嫌弃自己难过心酸得哭,又为老二和老二媳妇肯要自己庆幸得哭,更为即将搬出去不用再看老大媳妇儿的脸色高兴得哭。 她还怕东间大儿媳听见,用被子捂着嘴哭,眼泪倒是痛痛快快地流了个畅快。 老头子知道她哭,也没出声安慰,倒是用粗糙的大手在她背上摩挲了半天。 今儿老二媳妇要去镇上找老谭家商量租房子的事儿,她得赶紧做饭。 昨晚儿已经把豆子泡好,直接熬豆子蒸粟米就好。 沈宁今儿除了去找老谭家租房子,还要买铁锅和棉絮。 公婆分开他们那套被褥就不够用了。 公爹的意思被子给婆婆,让她带着珍珠和鹤年睡,他以后铺草垫子盖褥子就行。 沈宁想的是买几斤棉花,让婆婆把他们的被褥拆洗重新缝一缝,从棉被里揭一层棉絮给公爹絮在褥子里,新棉花就絮在棉被里让婆婆和俩崽儿盖。 她和裴长青的被褥也需要重新絮,现在里面都是蒲绒、芦花、鸡毛什么的,不暖和,冬天纯靠裴二郎火力大顶着。 不过现在还不冷,被褥能对付盖,过段时间再絮他们的也不迟。 她和裴长青算了算钱。 之前吴家赔偿了两吊钱,她卖了半石麦子得了两百多文,今儿分家得了差不多十一两碎银子外加几吊钱。 分个家他们从一贫如洗变成小有家产了呢。 虽然不多,可能确保他们刚分家的日子不会太苦。 她把钱放在一个尺长的箱子里,因没有锁头就放在床里面让裴长青守着。 裴长青握住她的手,满眼的心疼和骄傲。 他媳妇儿就是厉害。 “你和他们战斗,我却躲在后方坐享其成,都成吃软饭的了。”他戏谑道。 沈宁轻笑,“瞎说什么?要不是你稳定大后方,镇住场子,我怎么能成功?” 封建时代就是如此,只要有个男人,哪怕他无能残疾什么的,只要有口气,别人就不能明着扑上来分食。 如果没有男人,那女人和未成年的孩子若是没有本家的男人们护着,很快就会被瓜分殆尽,甭管发卖还是意外死亡,总之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有些女人宁愿守寡给族里赚贞洁牌坊,因为这样她们就有族里护着,没人能肆意祸害他们。 实际总是讽刺寡妇守不住,写她们各种空虚寂寞冷,看上长工或者什么男人的都是男作者意淫罢了。 真让那些寡妇来说,保不齐她们只要有自己的事儿干,能吃饱穿暖没有生命危险,压根儿不想要男人。 再问,就是她们人生中的诸多苦难和危险,都是男人强加给她们的。 就说原主,她未婚夫死了,未婚夫家人就上门骂她克夫,她父兄护不住她只好把她远嫁给一个扶兄魔,让她受尽委屈还被男人打骂。 要是让她选,如果能吃饱穿暖还有事儿干,她会要男人? 答案可想而知了。 更别说那些小说里寡妇们还冒着浸猪笼的危险去和男人偷情,什么男人? 他那玩意儿镶金子能成仙还是咋滴? 如果没有裴二郎这个身份在,那裴端就能随意处置她和孩子。 哪怕裴二郎不露面,他也有自己的存在感,族里长辈就会维护他,裴端也不敢随意处置他的家产。 虽然很讽刺,可这时候老婆孩子就是他的家产。 沈宁让裴长青继续站好最后一班岗,好好养伤。 她则用一块旧包袱皮兜上两大串钱,背上背篓带上柴刀准备去镇上。 裴长青颠了颠那些铜钱,“有八斤重了,背着太累,带碎银子吧。” 碎银子体积小,好放,轻快,不打眼。 沈宁:“银子留着以后进城花吧,在乡下还是铜钱划算。” 老百姓拿银子兑铜钱,一两银子换1100个,用铜钱却得用1150-1200换一两。 裴长青就从枕头里掏了两捧麦糠塞在沈宁的包钱的兜子里,免得铜钱碰撞发出叮咚声引人注意。 沈宁瞅瞅屋里屋外没人,飞快亲了他一下,“你真贴心。” 刚亲完,就见小鹤年在门口探着小脑袋。 沈宁:“……” 小鹤年想陪她去镇上。 沈宁拒绝了,在村里溜达就算了,去镇上得五六里路呢。 她牵着小鹤年的手去灶房找奶。 洗刷完正在灶房收拾东西的裴母道:“二郎媳妇儿,要不、我,我和你一起去。” 身为女人她知道出门有多不方便。 不安全是一方面,碰上男人调戏、恶狗,一个人能吓死。 再就是不好意思,有事儿张不开嘴,不敢开口,有人一起就能壮胆儿。 反正她不敢自己出门。 沈宁拒绝了,她看看正在扒拉家什儿的吴秀娥。 灶房里的罐子坛子餐具什么的,已经陆续被分成两堆,跟要排兵布阵一样摆在灶房门前的地面上。 自打昨儿下午分了家,吴秀娥就开始数算家里的家什儿,尤其灶房的餐具炊具等。 她对干农活儿没经验,但是对灶房、屋里摆设等门清儿。 她不只要大铁锅,还要配套的风箱、菜刀、铲子、蒸饭甑、箅子、舂米臼、饭橱等。 她还多要口粮食缸,理由是自家男人赚钱多买粮多。 这些小东西沈宁统统不和她计较,自家就多要镰刀、锄头、柴刀、大镢头等农具,还要了水桶扁担,家里存的土坯砖、石块、木棍子等。 吴秀娥虽然不织布,却要霸占那台织布机,生怕婆婆给二房织布赚钱。 他小姑父家是开布庄的,也卖棉花,她以前就总去亲家铺子买棉花回来让婆婆织布再卖去亲家的铺子。 因为是亲家,她就想买棉花便宜几文钱,卖棉布多给几文钱,一来一回不就多赚点? 沈氏不知道多羡慕嫉妒,总想要棉花絮被子,她一直没同意。 现在分家了,沈氏可不得使唤婆婆去他小姑父家打秋风赚便宜? 没织布机,看你怎么赚! 那织布机是裴母婆婆留给她的,她对此并没有什么思考,只是习惯性地跟驴拉磨一样继续接手织布,现在大儿媳抢织布机,她眼圈都红了。 这时候沈宁表现得特别大方,压根儿不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跟吴秀娥吵。 那铁锅已经用了好几年,上面有十几个锔钉,刷锅都得放轻力道免得打漏了,估计再用一年半载的就报废了。 至于织布机,那就是个赚钱效率低又极费人的工具。 与其用它赚钱,不如用别的办法赚钱,再去买布来的划算。 织布久了的妇女,不只眼睛不好,腰椎颈椎肩周都不好,手腕手指还有腱鞘炎,膝关节脚踝还得有关节炎等等。 封建时代女人是消耗品,用废拉倒,可她不行,在她看来裴母赚那点钱不够遭罪的。 吴秀娥那么喜欢织布,让她织吧。 裴母把织布机交出去那一瞬间,眼圈刷红了。 吴秀娥却得意得很,“哼!” 虽然这两天被沈宁欺负得很憋屈,可她不承认,一台织布机又让她找回些许优越感。 老二家的到底是怕她! 沈宁把裴母拉到一边儿安慰她,“娘,分家以后我有好多事儿交给你干,你哪有时间织布?” 她又叮嘱俩崽儿,“我去镇上,你们在家帮奶收拾东西。” 她眨眨眼,示意看住别让吴秀娥偷了。 俩崽儿立刻握紧小拳头,保证完成任务! 沈宁便放心去镇上了。 吴秀娥却冲着她的背影冷笑,就凭你能租来房子? 租不来也给老娘滚! 去住地窨子好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明天入v,会更9k字。[红心] 求收藏,求订阅! 明天会发红包,大家不要错过呀。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8节 第23章 啥都贵 第一更 沈宁出村的时候特意绕过去看了看谭家那三间草屋子。 树枝木棍扎的篱笆早就腐烂倒地,三间草屋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瞅着的确有点孤单。 野雀在那里坐窝,有人过去便嘎嘎乱飞。 沈宁背着背篓过去转了转,探头从窗户往里看。 如裴大伯所说房子主体还算完整,就是窗户烂了一少半的窗棂,外墙抹的泥皮也大片脱落,屋顶上覆盖的茅草也有大片腐烂,屋顶漏雨导致地面有雨水浸泡的烂泥。 沈宁前世经常和裴长青聊他的工作,懂一些简单的建筑基础知识。 她对眼前的房子做了个简单的评估,不能直接住人,得修屋顶、窗户、地面以及内外墙皮。 至于房梁房檩被老鼠白蚁啃蛀情况得进屋才能看见。 木板门倒是完好,被铁将军把守着,她进不去。 房子虽然破败,可瞅着里面比西厢更宽敞,而且一明两暗共三间呢。 以他们目前的财力也就够盖这样的房子。 这种屋子都差不多,屋里没有砖石铺地,雨季地面潮湿,北墙根都会生青苔。 她顺便看了看旁边自家的宅基地。 抛开孤零零一家盖在这里,地段不错,西边有一条河绕村而过,取水方便,往南走个几百步就是官道。 这条官道连接东边的成阳县和西边的桃源县,龙庙镇就在西边五里多不到六里的位置,交通很方便。 沈宁和裴长青对这里都挺满意的。 她心里盘算着怎么劝谭家把房子以合理的价位租给她。 如果人家说不差钱儿,不租,她要怎么说。 如果人家笃定她急需租房,狮子大开口她要怎么说。 如此盘算着,步行差不多半小时就到了镇上。 她感觉有点累,腿沉,就在路边歇了歇,再往陈记粮店去。 她不知道谭家住在哪里,只能去粮店找谭家儿子。 之前她来粮店卖过麦子,但是没留意过,主要是不认识谭家儿子。 原主对谭家老夫妻和儿女没多少印象,应该说她对自家以外的世界没怎么关注,她所有的精力都耗在自家那些事儿上。 沈宁进门就跟卖粮小二笑,“小哥儿,请问谭管事在不在呀?” 那小二一眼就认出她来,主要是她虽然穿得旧可生得齐整,一双眼睛格外清亮,充满智慧的样子,很像那些有身份地位的太太,让他记忆深刻,再者她连着三天来卖麦子,他们几个小二都猜她是偷家里的粮食来卖,保不齐会被男人发现打一顿呢。 他朝沈宁笑得很八卦,“嫂子今儿是来卖粮还是买粮啊?找我们谭舅爷干啥?” 沈宁:“我和谭管事一个村的,有点事儿要找他爹娘说说。” 小二是个热心肠,“那你去他家啊,就在那头儿一拐弯进巷子里把头数第三家。” 他出门给沈宁指了方向。 沈宁笑着道谢,转身往谭家去。 刚到巷子口就听见有妇人在吵架。 “你装什么呀装,谁不知道你啊,不就是靠卖闺女过好日子,还拽起来了。”一个面相身材都挺富态的婆娘冲着另一个穿着花哨的婆娘喊。 那花哨婆娘也跳脚骂:“我卖闺女,我闺女吃香的喝辣的,你不卖闺女,你闺女坐月子连口鸡蛋吃不上,顿顿喝米汤子吃豆子,是你不想卖闺女?明明是你闺女长得随你,丑大劲儿了,卖都没人要,我呸!” 富态婆娘气得跳脚,冲上去就打花哨婆娘。 花哨婆娘:“你干嘛,你干嘛,撕破我的衣裳你赔啊,大贵贵的!” “撕破了让你老女婿再给你置办!” 沈宁瞅着花哨女人站的是第三家,难不成是谭家婶子? 俩正要干架的女人看到她,富态婆娘立刻骂道:“你看什么看,看眼里去拔不出来!” 沈宁好心道:“大婶儿,你脾气躁,很可能肝火旺,内虚,得去医馆请徐大夫看看。” 这年景除了地主老财家,一般人家吃饱就不错,很少普通人还吃这样胖的,多半是有病。 这富态婆娘衣着朴素,头发上插着荆钗、木簪子,不像有钱到吃肉吃圆润的条件。 果然富态婆娘又破口大骂。 谭婆子却乐了,“我说你有病,你还不信,你要是没病,咋跟疯狗似的见人就咬?” 她又朝沈宁乐,“我瞅你面善,哪家的媳妇儿?” 沈宁就上前跟她表明身份,说自己是裴庄裴童生家的弟媳妇。 听见是裴庄的,谭婆子立刻目露警惕,她怕村里人知道她家的情况,回头嚼舌头什么的。 沈宁觉察到她的戒备,诚恳道:“谭婶子,昨儿俺们和童生大哥分家了,大嫂让俺们尽快搬出来,俺们没地儿住,就想能不能租您家屋子住几个月。” 谭婆子闻言瞬间松口气,随即笑起来,撇嘴道:“我早就瞅你大伯哥和嫂子不是啥好东西,果然呢,为甚把你们两口子赶出来了?” 她自诩闺女儿子都傍上县城陈家,根本不把村里那些人放在眼里,所以说话直接,丝毫不顾忌,并不怕会被裴端找上门来。 沈宁:……你不让人听你家八卦,你倒是喜欢打听别人家八卦。 沈宁却又不喜欢随便说人坏话。 她为了要钱给裴长青治病可以去吴庄闹,为了分家可以跟裴端夫妻俩闹,这都是有需求。 现在她分家成功,钱和田地也拿到手,自然不会随便跟人说裴端夫妻坏话。 没什么好处,还平白损坏自己和裴家的名声。 她笑道:“婶子,不是赶出来,是兄弟俩孩子都大了需要分家。” 谭婆子一撇嘴,一副甭管你怎么描补我也知道怎么回事的架势。 她也不请沈宁进院儿,就站在门口又聊了几句,问问裴庄的事儿。 特地问了之前和她打架的那家,“二蔫巴,之前白住我的房子,还说我家坏话,我差点撕烂他两口子的嘴,他家咋样了?” 沈宁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笑,“婶子,我整天不是下地干活儿,就是在家做活儿,都没留意,好像和他大哥家也闹得不愉快。” 谭婆子:“他没说我啥坏话吧?” 沈宁果断道:“倒是没听说。” 谭婆子:“瞅着你两口子也是被人欺负的,算了,那房子久不住人再过两年屋顶该塌了,租给你们还得修屋子,我不要钱,你们自己修修去住吧,爱住多久住多久,不过宅基地我们不卖。” 夯土房子不值钱,但是宅基地值点,她不想卖。 沈宁直接惊呆了,这么……爽快的? 有点不可思议。 虽然那房子出租的确要不上价钱,毕竟房东还得负责维修呢。 可人家不租岂不是更省事? 他们在镇上有砖瓦房住,几年也不回村一趟,看起来也不像留着房子以后回去住的样子。 谭婆子看沈宁露出疑惑的样子,撇嘴,“怎的,怕我讹你啊?” 沈宁笑道:“哪能呢,婶子在镇上住砖瓦房,自然不稀罕村里那种土坯屋子,潮湿阴冷不说,还透风。” 谭婆子点头,“那肯定,放心吧,不会找你事儿的。以前二蔫巴他们住我房子,要不是他们贪心嘴贱,我也不会给他们赶出去的。” 沈宁虽然好奇,却也不会主动问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儿。 “婶子,那您和谭叔、谭掌柜说好了,免得他们不知道再生误会,最好和我们里正打个招呼。” 谭婆子呵呵一笑,“放心吧,我们家现在我说了算。我要是不同意,你哪里来的钥匙?你只管和里正说就行,回头他来镇上我会让儿子和他说一声的。” 说完她依然不让沈宁进院儿,而是让等等,她转身回家取钥匙。 没一会儿她将一把系着截褪色红布的铜钥匙递给沈宁。 沈宁接过来,再次道谢然后告辞。 走了两步,她听谭婆子在后面吆喝,“哎,那谁,裴家的。” 沈宁站定,回头,“婶儿?” 谭婆子:“刚才……” 沈宁笑了笑,“婶儿,刚才我冷不丁听了两嗓子,啥也没听明白,倒是白捡骂儿了。” 谭婆子摆摆手,“没事儿了,那房子你就放心住着吧。” 沈宁又福了福,便转身走了。 听邻居骂架的意思谭家闺女不是嫁给陈记粮店的少东家,倒像是给老东家做小了。 这年代闺女给人做妾做丫头的也很普遍,谁让世道艰难呢。 只是周边邻居总归是要说说闲话的。 沈宁对此没有成见,她不会用现代观念要求古代人。 再说美貌从来都是一种天赋资源,和智商、体能一样,有人靠聪明吃饭,有人靠力气大吃饭,有人靠美貌吃饭似乎也无可厚非。 只要没害人,那都没错,只是个人选择而已。 沈宁没想到借房子这么容易,几乎没浪费什么时间。 时候还早,她决定先去附近的铁匠铺预订铁锅,之后再去小姑婆家宋记布庄买棉花。 、 铁匠是手艺人,而且是官府认证的匠户,和农户不同,他们靠手艺吃饭,也要定期服徭役。 镇上就一家铁匠铺,一如裴二郎小时候跟着爷爷来时的样子,西边还是一家面摊儿,只不过早换过老板了,东边则是一家开了几年的书铺。 这年头城里的书铺都有靠山,没人敢来捣乱,书籍又贵,走科举的学子又多,生意自然兴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9节 路过的时候沈宁很想去逛逛,她前世就爱逛书店,一逛好半天。 她怕自己一逛就停不下来,还是先去铁匠铺。 一踏进铁匠铺就被一股热浪扑面糊来。 铁匠铺里面很空阔,中间一个木架子上放着大铁砧,里面角落有熊熊燃烧的炉火,几个光膀子穿短裤戴着皮围裙的壮汉正在干活儿。 一个精瘦却干练的老头儿左手握着大铁钳子,钳子夹着一块烧红的镰刀状的扁铁块,右手握着小铁锤,叮一下,旁边的壮汉就双手抡大铁锤,“铛”一下跟着敲过去,很快就叮叮当当敲打起来。 另外一个汉子则夹着打制好的铁锄头往旁边的油水混合物里淬火,滋啦一阵白烟儿冒出。 入门处靠墙有一排木架子,上面挂着各种打制好的农具,下面还有一个木柜子,上面也摆放着一些不宜悬挂的铁器。 看到沈宁过来,一个大汉跨步过来,瓮声瓮气,“这位大嫂,买什么?” 沈宁擦了擦被熏蒸出来的汗水,提高声音道:“有现成的铁锅吗?家里没锅吃饭了。” 这年代买铁锅需要订制,有些农具也需要订制,只有常用的锄头镰刀柴刀这些才会摆着卖。 偶尔的铁匠也会提前做好常用型号的锅放在那里卖,也有别家付不起尾款的也会摆出来继续卖。 沈宁想碰碰运气。 大铁锅没有现成的,倒是有一口双耳小铁锅,也是铁水浇铸的,不是现代那种精铁锻打锅。 深一揸,口阔一尺两寸左右,比现代家用炒锅大一圈,深一倍。 很适合农家使用。 农家过日子大铁锅和小铁锅都必备,大锅蒸馒头包子、煮大锅豆子做酱块、煮豆浆做豆腐什么的,小锅就是炒菜炖菜热饭等。 当然都不便宜,大锅将近三尺的直径,和沈宁现代吃的超大号农家地锅鸡那个铁锅差不多大,直径有一米。 大锅要180文,小锅90文。 一亩地一季豆子能收一石左右,一石也就卖个580文左右。 说实话真的不便宜,怪不得有些人家连口铁锅都没,一直用泥锅、砂锅煮饭。 沈宁试着还价,“师傅,我买一口大锅一口小锅,能不能便宜些?” 那壮汉瓮声瓮气道:“你这嫂子恁不识趣,铁家什儿都是官府定价,又不是俺们说了算,你买多了俺们还得跟官府报备多收你税呢。” 这些人服务态度就是如此,沈宁也不恼。 她又问有没有大的锅铲子。 大的锅铲子既可以用来炒菜,还能当瓦刀抹墙,又能蹲在菜畦栽菜用,用途多多,家里得备一个。 太穷,她不得不想尽办法节省,尽量一物多用。 男人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半尺多长的铲子,没有装木柄,得自己装,这属于木匠活儿铁匠不管。 铁铲子竟然也要45文! 沈宁忍不住用了量比法儿,一个锅那么大,用那么多铁,90文,一个铲子就要45文。 真黑啊。 男人瞥了她一眼,看她神情就知道在嫌贵,他心道铲子是锻打的不是浇铸的,有韧劲,结实还不脆,当然贵! 可他一个字也不说出来。 沈宁叹气,没辙,只能买。 她悄悄数了钱拿出来放在柜台上,小铁锅和大铲子以及大铁锅的定钱。 一共225文,好大一堆! 钱叮叮当当给出去的时候她的心也跟着直抽抽。 男人给她一个烙着铁锅图样的小铁片,让她过两天拿小铁片来取锅。 沈宁拿着小铁片翻来覆去看了看,怪好玩儿呢。 她把大铲子放进背篓里,铁锅则用麻绳捆在背篓上面。 要走的时候那男人突然道:“这样吧,我送你一把小刀片。” 铁匠铺别的没有,就是铁多,他们也会自己打制一点小东西。 他这里就有一些用铁片开刃做的小刀片,随手送一把。 沈宁眼睛一亮,刀片好啊,家里有个刀片切小东西方便,否则什么都用大菜刀、镰刀的可不方便。 男人把刀片翻出来,是长约三寸宽约两指的开刃铁片,看着挺锋利的。 沈宁:“谢谢铁匠大哥。” 男人被火炉烤得黝黑的脸庞瞬间红了。 沈宁已经背着背篓和锅转身走了。 买了锅,她是不是还得去买块肥肉开锅啊? 这年头和五六十年代差不多,大家都喜欢肥肉,因为肥肉香,瘦肉柴。 既然要买肥肉开锅,那是不是买块五花肉回去做红烧肉? 吃红烧肉得就大米饭或者用馒头夹着吃才行,就豆饭就不美了。 沈宁心里盘算着,算了,现在还没搬家,住在一起炖红烧肉太刺激了。 之前刺激吴秀娥是为了分家,已经分完家就没必要刺激,那样没好处。 还是等搬家以后再改善吧,锅也等搬家以后再开,到时候大锅小锅一起开。 离开铁匠铺路过书肆她往里看了一眼,见有几个穿长衫的书生在里面看书选书,她甚至耳尖地听见门口书肆掌柜算账说三两二钱银钱。 沈宁:!!! 现代商家赚女人和孩子的钱,古代商家就是赚读书人的钱。 读书人的钱是真好赚。 出手就是几两几两银钱。 而普通庄户人买盐那几个铜板有时候都捉襟见肘。 沈宁快步绕过书肆往对面的宋记布庄去,生怕不小心走进书肆被宰。 、 宋记布庄是原主小姑子婆家的生意。 不过以前原主从来没到过镇上,自然也没到过宋家布庄,倒是吴秀娥时常来逛逛,不是买棉花让婆婆织布就是过来送棉布。 原主听小姑子有一次跟裴母抱怨,好像嫌弃吴秀娥每次买棉花要便宜几文钱,卖棉布又想多要几文钱,连累她被人说嘴笑话。 可裴母也没辙儿,她管不了吴秀娥。 吴秀娥甚至还想拉她当挡箭牌去宋记布庄占便宜呢。 裴母日常怕吴秀娥,就这事儿没松口,每次吴秀娥说她都闷不吭声,不配合。 沈宁知道宋家是怕小姑子娘家来打秋风的,不过原主没来过镇上,布庄伙计应该不认识她。 再说她是来买棉花的,不是占便宜的。 她坦坦荡荡地走进布庄。 结果一进门她就感受到了监控摄像头般精准的目光,带着审视、戒备甚至鄙夷,还伴随着窃窃私语。 其实他们做的并不明显,可她天生敏感,能第一时间敏锐地觉察这是针对她的。 哇靠,这是……认识她? 宋家这么敏感的,这是让家里伙计把裴家人都认全了,生怕他们来打秋风是怎的? 记忆里原主和裴二郎也没来打过秋风啊,至于吗? 沈宁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记忆里小妹夫每次陪小妹回门都会带两个下人。 那些下人每次都不一样。 看来那是宋母打发下乡认人的。 记忆里原主对小姑子怨气很大。 小姑子裴云生得十分娇俏貌美,一次在河边洗衣服被下来饮马洗脚的宋福瑞一见钟情。 宋福瑞说非她不娶,火速回家找老娘上门提亲。 虽然他娘看不上一个村里的黄毛丫头但架不住儿子喜欢,还是最宠的幺儿,也只能答应请媒人去问问看。 结果一问,裴小娘子的婚事不由爹娘做主,竟然是大哥大嫂说了算。 那时候裴端和吴秀娥想把她嫁到县城大户或者县衙某位官吏家里,这样也能给他谋个好处。 可他只是一介普通的童生,既没有让人惊艳的才能,也没有丰厚的家底,要想巴结县里有头脸的人物自然没那么容易。 他发动自己一切人脉关系,通过师长引荐介绍,想把小妹嫁入实权人家。 这时候宋家上门提亲。 他嫌弃宋家一介商户,不配和自己童生家联姻,直接拒绝。 很快他就发现之前有意向的几条路子都断了,大家一副认定他要和宋家联姻的架势,还笑着恭喜他和宋家结亲,要喝喜酒。 裴端自然气得要命,几番折腾最后不得不同意将小妹嫁入宋家。 他打听着宋父出去和他认识的人喝了几次酒,他的那些路子就都断了。 他自然认定是宋家捣鬼。 宋家虽然只是商户,可官商勾结,本事肯定比他大。 他只能答应。 之后宋家上门提亲给了丰厚的彩礼,同时明确指出彩礼要当嫁妆陪送回去给小两口过日子用,不容许裴端夫妻截留。 宋母的意思很明确,她有的是办法对付裴端,让他做个安分大舅子。 可给裴端夫妻俩气得不轻,不但没从小妹出嫁中获得好处反而受到莫大羞辱,一度不想跟小妹夫家来往。 但是宋母表面做得到位,那场婚礼也相当给裴家脸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0节 两家结亲后宋母表现得也相当傲慢,既看不上裴家,也看不大上儿媳妇,总是约束她回娘家的次数。 非必要不许儿媳妇回娘家,更不喜儿媳妇偷摸倒贴娘家以及娘家人去打秋风等。 一年该走的礼,她都随大流给,不多不少。 可她那样的富户给穷亲戚一样的礼,这就深深刺痛裴端的自尊心,他单方面和宋家绝交,从不登宋家门,也不许爹和二弟去。 他以为这样可以向宋家表达不满,回击宋家,殊不知只是打压了他小妹而已。 可他根本不在乎。 吴秀娥则故意从宋记买棉花让婆婆织布再卖回去,以此占便宜兼羞辱小姑子和宋家。 宋母自然越发不喜,却也照收吴秀娥送去的棉布,每次多给几文钱,说是给亲家买零嘴儿吃。 裴母为此从不敢在宋记布庄露脸,怕宋家以为她是来打秋风的,给女儿丢人添麻烦。 而原主总想让小姑子和妹夫出面帮忙分家,可小姑子不但没帮,还把她埋怨一顿,说她看不清形势,她一个外嫁女回娘家说话谁能听? 甭说大哥大嫂,就是二嫂不也不会听她的? 她让原主少跟二哥闹腾,想想办法怎么拿捏他,让他听话,原主不也丝毫不听只管埋怨她不帮忙? 两人也是不欢而散的。 沈宁不是原主,对裴云自然没意见,反而颇同情。 一个貌美小姑娘,爹娘护不住她,大哥大嫂拿她当资源,结果她被另外一个男人瞧中又被其母耍手段抢了去。 婚后婆婆不待见她,也瞧不上她娘家,处处约束她的自由。 娘家人给不了她一点助力,反而处处给她压力拖后腿。 也幸亏小姑父待她还不错,会护着她,否则沈宁都不知道她要怎么办了。 这会儿宋家伙计对她没礼貌,她也只当不知,并不生气。 前世她就不捡气生,现在都穿越了,更不会如此。 至于她和原主不同,会不会引起亲朋怀疑,她和裴长青都甩锅给“受伤、遇着事儿了、醒悟了、性情跟着变了”之类的理由。 实际这个理由很好用,公婆大伯等人接受良好,并没人怀疑他们。 沈宁脊背挺直,神情淡然,不卑不亢,只拿眼瞅货架上的布匹又找棉花在哪里。 一个面相机灵的伙计微微躬身跑上前,笑道:“客人,要买什么布?咱给你摆摆看?” 沈宁就觉得好笑,他明明认识自己,却假装不认识,但是又态度恭敬,事后也不会被挑理儿。 她也不拆穿对方,微笑道:“小哥儿,现在棉花什么价儿啊?” 伙计立刻朝旁边打了个隐晦的手势,笑着回道:“客人是要上等的松江棉,还是中等的当地棉,下等的又黑又碎,太差,我们东家没进。” 沈宁:“都什么价位?” 伙计口齿伶俐道:“上等棉洁白柔软,要78文一斤,从松江运过来的,大南边呢,走船,下了船用骡子驮,中等的就是59文一斤,也是客人来得巧儿,前儿我们还60文一斤呢。” 沈宁暗叹,真是贵啊,真是怀念新疆棉啊。 这里棉花是奢侈品,感觉跟现代鹅绒被差不多的段位。 这里大部分农户穿的还是麻布,因为麻布便宜。 可棉花必须买啊。 原主记忆里当地冬天好冷的,真是让人绝望的冷,漫长、湿冷、寒冷,寒气往骨头缝里钻的那种煎熬。 沈宁脑补一下,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那就是既有江南的阴冷潮湿又有北方的寒冷冰冻呗? 但是又没有人家北方的火墙火炕,又不像人家南方冬天那么短。 这可要亲命了! 伙计见沈宁目露难色,小声建议道:“客人,其实可以去当铺碰碰运气,夏天当了棉衣棉被的,这会儿可能没钱赎回去,那就是死当了,当铺会降价卖掉的。” 降价,就是比市价便宜,有时候运气好能便宜不少。 因为收购价太便宜,所以当铺利润很高。 一床八/九斤的被子加上三斤褥子,加上两层的布料,至少要二两银子甚至二两半。 别看沈宁去吴庄能要来两吊钱,那是因为吴家有,如果去普通庄户人家,别说两吊钱,二百文也掏不出。 所以很多夫妻一辈子盖的被子就是成亲时的那一床。 沈宁犹豫一下,“那新棉花要下来了,旧棉花你们不便宜点?” 伙计压下心头的鄙夷,笑得却无比真诚,“客人有所不知啊,棉花可是紧俏货,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变陈货,我们东家进的棉花只有不够卖的,不会卖不掉。 客人要是买的多还得预订呢,库房没那么多货。客人,要几斤?” 他脸上笑着,心里却在吐槽,你要是一次买超过五斤,还得交50文的额外税呢。 棉花产量低,且是军需品,民间不许消耗太多,太多就要收额外税。 沈宁倒是想要一床十斤的大棉被,冬天大雪没过脚踝,屋里又湿又冷,咋不得十斤大棉被? 十斤就是590文啊啊啊啊啊啊。 穷。 她道:“给我来五斤吧。” 要不来年自己家种两亩棉花?。 可棉花病虫害多,侍弄起来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一亩地也只有20多斤皮棉。 产量低的实在是让人发指! 这么看,累死累活一年收那点棉花,还不如把这个时间和精力放到别的方面赚钱。 有了钱,多少棉花都买的。 所以,还是穷! 要赚钱! 小伙计越发鄙夷了,有钱没啊就吓成这样,不会想打秋风直接要吧? 他已经准备好如果沈宁问三少东家或者少东家娘子他就说没来,打发人回去问问,就说不在家去县里了。 结果沈宁压根儿没问,她直接付了五斤的钱就走。 五斤棉花肯定不够,她和裴长青的棉被也需要加厚。 回头看看能不能从村里或者附近村里种棉花的人家买点,说不定55文就够呢? 她堂堂小富婆,自打和同学开创视频号以后就没抠搜过,何曾这样为了几文钱计较? 穷啊啊啊啊。 拎着五斤麻布袋装好的棉花胎,沈宁觉得比背篓加铁锅还重。 亚历山大啊。 等搬了家,必须得尽快想办法赚钱! 因为谭家节省了时间,铁匠铺和布庄也没待太久,所以时间还早,办完事儿这会儿也不到晌午。 沈宁寻思明儿是徐大夫给裴长青复诊的时间,不如去医馆走一趟? 如果徐大夫不忙她就说说裴长青的情况,主要是想和徐大夫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找点生财之道,比如医馆收不收药材啊,收什么样的啊,我们能不能挖药材送啊。 结果刚到医馆门口就看到吴显明兄弟俩正和小徐大夫在旁边槐树下嘀咕什么,吴显勇情绪激动,拉拉扯扯的。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求订阅啊,今天应该会多更几章的。 【本章留言啊,发红包】。 ——————宝子们,收藏一下大桃花的【作者专栏】吧,里面有很多完结旧文可以看。 大部分都是养娃种田日常风。 《七零反派亲妈躺赢了》 《七零之辣妈当家》 《七零之悍妇当家》 《六零年代好家庭》——早期写的小夫妻双穿年代文,带空间。 《七零之彪悍女知青》 《七零老公末日来的》 第24章 修屋子 第二更 古代版医闹? 她悄悄走近,就听吴显勇气呼呼道:“徐大夫,你咋听不明白呢?裴二郎已经好了,脑袋好了,记性好了,身体也好得很! 他伤得根本没你说的那么重,那是他装的! 他想借此逼着大哥大嫂分家! 昨儿他们分了家也就不用再装了,你也不用再去给他复诊,俺们不给他出钱了!” 小徐大夫微微蹙眉,脸色比平时更清冷几分,对吴显勇说他诊断有误很不爽,声音却依然平和,“我明儿去复诊再说。” 吴显勇:“俺们今儿就结账,明儿的钱不归我们出,你要去只能管那泼妇要钱。” 小徐大夫便看向吴显明。 吴显明一直没吭声。 这是兄弟俩打小的习惯,需要做恶人就让吴显勇冲在前面,需要善后或者打圆场他再出面。 他苦笑,“二弟,别跟徐大夫抱怨,人家管不着咱们的事儿。徐大夫,裴二郎已经能拄棍儿下地,想来已无大碍,只需要休养即可。”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1节 今儿一早妹子就回娘家哭诉,说泼妇弟妹伙同族里长辈逼着他们分了家,大房破财给钱给地的。 如今她手里没了银钱,男人还没发工钱,要先从娘家借两吊钱支应着。 他当即就决定停了裴二郎的药钱。 都能折腾着分家了,那说明身体早就好了啊。 钱他们是不会再出的,单这七天的药钱就有三百五十文,要是继续吃下去他妹子承担不起。 这钱他当然要跟妹子讨。 只是妹子刚分家,银钱都给了二房,手头吃紧只能先欠着。 小徐大夫了然,笑道:“既然如此……” 不等他说完,就见旁边疾步走来一个背着锅拎着麻布袋的小媳妇儿。 竟是裴二郎家的。 他一怔,就听沈宁脆声道:“你俩怎的背后耍花招儿呢? 俺们伤没好利索你们就不肯给药钱,那俺们怎么办? 总不能要我在镇上找人评理吧?” 她一抬手就把柴刀从背篓里抽出来了。 小徐大夫:“……” 吴显明:“!!!” 吴显勇:“泼妇,你来呀,我怕你呀!” 沈宁看着这蠢货,他以为她想和他打架? 当她傻呢? 她之所以去吴庄闹,是因为吴家理亏,且在吴家门口都是邻居亲朋,大家会看吴家的热闹。 她用舆论给吴家施压要钱。 镇上可不是吴庄,也不是裴庄,她岂会蠢到在这里闹? 人家不知道什么事儿,即便她哭上一天大家也只会看热闹,并不会帮她谴责吴家。 相反,她在这里闹事没有人帮衬,反而容易被吴显勇打了。 她才不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她用柴刀刮了刮草鞋底沾的泥,从乡下到镇上是土路,她道:“二舅兄,你脾气真暴躁,你们不想再给钱,不如就请徐大夫做个见证,一次给笔钱俺们自己治得了。” 吴显勇气得额角青筋鼓起来,要跳脚,却被吴显明拦住。 吴显明先朝小徐大夫告罪,想让徐大夫只管忙去不要管这事儿。 小徐大夫看看沈宁又看看兄弟俩,却道:“原本我诊断裴二郎吃半月的药就差不多。” 吴显勇看小徐大夫的眼神有些不满,怎的,你要帮这泼妇呀? 吴显明也微微皱眉。 小徐大夫神色清冷,并没有忌惮吴家兄弟,他淡声道:“再吃七天即可。” 沈宁立刻道:“徐大夫这么说,既这么着你们就再给我五百文好了,我们很公道,不讹人。” 吴显勇还想骂他,吴显明抢先道:“徐家医馆医术高明,有口皆碑,从来不会诓骗病人,我们信得过。那就徐大夫作证,我们再给四百文,从此以后裴二郎如何与我吴家无干。” 在他看来这泼妇就是源源不断的麻烦,与其纠缠不休不如一次解决。 自己出钱他肯定会犹豫,反正是妹夫出钱他就不那么心疼。 小徐大夫微微颔首。 吴显明也不管沈宁如何,直接从肩头的褡裢里摸出一串钱,拆开麻绳数出二十枚丢在自己口袋里,把剩下的递给沈宁。 “四百足够,不要贪心。” 沈宁接过去,“好吧,我是讲理的人,不会斤斤计较这点,此后咱们两清了。” 吴显明看她谈吐和从前大不相同,虽然惊异却也没多探究。 他跟小徐大夫拱手告辞,再不跟沈宁多说一个字,拉着气呼呼的弟弟匆忙离去。 沈宁又跟小徐大夫致谢,“徐大夫,明儿还请您去给我家二郎复诊,出诊费我们自己付。” 小徐大夫:“裴二郎还晕么?” 沈宁:“好多了。” 小徐大夫:“那就不必再去复诊,好好将养吃点荤腥补补即可。” 沈宁有些错愕,不用? 这徐大夫不会早就知道裴长青故意夸大伤势了吧? 那他……为什么要帮他们? 沈宁:“那……麻烦徐大夫再给我们开些药吧,让他再养养。” 小徐大夫瞥了她一眼,道:“他不吃药也可,倒是你和小丫头需要吃点补气血的汤药。” 那位老妇人同样需要,有五十吗?看着就齿摇发疏了,摆明就是气血两亏一直得不到补养的症状。 这小妇人也同样症状。 沈宁也没犹豫,“好,那就麻烦徐大夫帮我们开两种药,我带着婆母和闺女一起喝。” 小徐大夫惊讶地又看了她一眼,原本对这夫妻二人有点意见的,听她要带婆母和闺女一起喝他又瞬间平和了。 他自小生长在乡野间,知道普通百姓对花钱吃药有多抗拒。 只要不是流血不止、断腿断胳膊、高烧昏厥,但凡能熬一熬的病,他们基本都不舍得花钱吃药。 一个人吃药最多的时候只能是临死之前,熬上个把月给儿孙留下一堆治病的饥荒就死了。 好像要把一辈子没吃的药都吃进去似的。 这也不怪他们,家家户户就那点糊口的粮食,没有几个闲钱,搁什么治病? 更别说没病吃养生的药了,那绝无可能。 小徐大夫也理解,所以他平时能与人方便就与人方便,尽可能开便宜药,只赚那些大户人家的钱。 他看沈宁不像说假话,便道:“你随我来。” 沈宁就背着锅拎着棉花进了医馆。 小徐大夫他是医馆的少东家,有自己的独立诊室。 诊室没有门,挂着一块沉静的藏蓝布帘子。 小徐大夫给沈宁号了脉,跟自己察言观色的结果差不多。 他唰唰写了两张药方子,让药童领着沈宁去付钱抓药。 沈宁犹豫一下,问道:“徐大夫,就这样?” 你就号号脉,也没问问我身体情况,也没问问我婆婆和闺女的情况,我可说了这药拿回去我们三个女人一起喝呢。 小徐大夫:“还要如何?” 沈宁:晓得了。 她忙起身致谢,赶紧跟着小药童走了。 小徐大夫挺忙的,她自然不好意思跟人家闲聊收药材的事儿。 小徐大夫便继续给后面病人看诊。 沈宁付钱的时候发现这一次裴长青的只需要三十文一副,自己的则只要二十文。 他这是怕自己没钱,所以开了便宜药吧。 便宜药效果会不会差一些? 她要不要回去跟徐大夫说俺们不差钱,你只管给开好的? 小药童看她秀眉紧蹙,一副为难的样子,以为她嫌贵,就小声道:“沈娘子你知足吧,我们少东家够照顾你的,给你开的都是便宜又好用的药。” 太贵的还怕你虚不受补呢。 沈宁立刻笑着致谢,“多谢徐大夫,我不是嫌贵,我是怕便宜这么多,会不会好得慢。” 药童让她只管放心,徐大夫有数的。 沈宁给裴长青拿了七天的药,女士补气血的多拿了些,能喝个十来天的。 一天一副药,熬个两次,几人分着喝,都能补补。 吴显明给的四百文不够,又数了十文补上。 说实话,沈宁着实有些肉疼。 小时候她受奶奶影响,也是有病熬着不舍的花钱去医院的那种人。 后来裴长青改变了她,他说赚钱就是为了花的,不要觉得只有买车买房、学习工作、拓展业务资源需要花钱就舍得,养身看病锻炼享受就舍不得。 她不舍的,他就大把大把给她花,花得她麻木了也就不再抗拒。 再后来她也养成舍得花钱治病的习惯。 挂个号就五百,以前哪敢想啊。 穿越重活一次,她当然更配得上,她这条命贵重着呢,必须好好保养。 抓药的时候她随口问过药童,医馆的药材有专人供应不收零散的,她也就打消挖药材卖的念头。 她把大部分药包放在背篓里,再把铁锅捆上,手上拎着棉花和几包药。 她跟药童告辞,药童却让她在门口略等。 很快他拿着一包东西跑出来,“我们少东家送你孩子吃糖。” 沈宁一怔,那天徐大夫说下一次给俩孩子带糖吃,她并没当真,大人总是这样哄孩子的。 不等她推辞,药童已经跑回去干活儿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2节 沈宁捏了捏手里的那一包糖,得有个三两的样子。 小徐大夫真是个好人。 沈宁记下了。 、 晌天了,她背着东西回家。 这条路来往行人挺多,赶路的、下地干活儿的,所以她背着钱和东西也不怕。 就是原主身体没那么好,气血不足,负重走一会儿就腿沉气喘,得停下歇歇。 不等到家门口,她就看见裴长青拄着棍儿领着俩孩子在路口张望呢。 看见她的身影,俩孩子欢呼着跑过来,“娘,娘回来了!” 他俩伸手帮沈宁拿东西。 沈宁顺手把那包糖递给他俩,“徐大夫给的,让喝完药吃一块。” 没多少,要是随便吃一会儿就吃光了。 俩孩子很懂事,小珍珠抱着糖纸包,步伐铿锵有力,小鹤年帮忙拎着一串药,一脸幸福。 裴长青上前接她的背篓和铁锅。 沈宁转身避开,“没事,你脚不能吃劲儿,别拿了。” 裴长青没先问租房的结果,而是关心地问她有没有碰到吴家兄弟。 “吴秀娥一早就回娘家了,肯定会说分家的事儿,我猜吴家兄弟会去断了医馆的钱,你有没有碰上他们?他们有没有难为你?” 沈宁笑道:“没事儿的,他们又不是恶霸,还有医馆的人呢。” 她把医馆遇到吴家兄弟的事儿说了。 裴长青这才放心,又问租房子如何。 沈宁歪头看他:“你猜。” 裴长青就笑,握住她的手,这就是租到了。 沈宁见他竟然不继续问,有点心痒痒,催他,“你问多少房租啊。” 裴长青想了想,“那房子破得很,谭家估计不肯花钱修整,要么不租,租也是让咱自己修,那他们……没要房钱吧?” 沈宁哈哈笑道:“过程不一样,结果却是对的。” 没花钱! 裴长青也高兴,“咱得记着这个人情,这可是雪中送炭,帮我们省了一笔钱。” 乡下房子再便宜,一年也要个一吊两吊的钱呢。 回到家,裴母还在灶房忙活,听说租到房子她也很高兴,又让沈宁先把小铁锅拿回屋去,等搬家后再用。 搁这里,她怕大儿媳给抢走。 沈宁看着裴母也没提宋家布庄的事儿,没什么好说的,不给她添堵。 裴母看了一眼棉花,知道是从小闺女婆家布庄买的,眼神有一瞬间发飘,最终也没问什么。 小珍珠第一次见新锅,惊讶道:“娘,这个锅怎么不是黑色的,是亮晶晶的?” 浇铸的生铁锅,打磨以后呈现银灰色,不是用过的黑色。 沈宁笑道:“回头我们拿猪皮开开锅,再做几顿饭它就被烧黑啦。” 小珍珠哦了一声就拉倒了,小鹤年却好奇地问道:“铁是亮亮的灰色嘛?” 他以为铁是黑色的呢,他看到的所有铁家什儿都是黑色的。 沈宁笑道:“这叫银灰色。” 小鹤年莫名觉得银灰色这个词很高级,因为他们庄户人从来不会说这种词儿。 沈宁悄悄拐拐裴长青,让他以后找机会教教儿子数理化。 裴长青表示知道了,他还得先跟小子学识字呢。 他接过棉花拎到西厢去,一转身看到沈宁从背篓里拎出好大一堆药,瞬间眼神都直了,“媳妇儿,我这都好了,不用再吃药了吧?吴家不出钱,咱自己花钱太贵了。” 沈宁早就发现了,裴长青前世对她大方,舍得花钱,可其实他对自己可抠儿了。 现在不让抓药,一方面嫌苦,另一方面也是舍不得银钱。 毕竟他们太穷了。 她笑道:“这里面还有我们娘几个儿补气血的药,放心吧,我们陪你吃苦。” 听说里面有媳妇儿的药,裴长青立刻不嫌弃了,“你确实应该好好调理调理。” 小珍珠跟小鹤年也扒着窗台隔着窗棂朝裴长青笑。 小珍珠:“爹,你别怕药苦,大伯说过凉药苦口鲤鱼……鲤鱼……” 不知道了。 小鹤年小声道:“是良药苦口利于病。” 小珍珠猛点头:“对,就是这个!” 小鹤年:“爹,徐大夫送了我们小海螺样子的糖,等你吃完药就给你吃。” 裴长青有点生无可恋。 最讨厌喝药汤子了。 沈宁简单跟裴长青报一下账,带走一吊钱,管吴家兄弟要了四百,买锅、锅铲、棉花、药花了1195文,剩下的她放回钱箱里。 她叹口气,“钱真不抗花,一眨眼就没了一吊多。” 裴长青正在佩服媳妇儿又从吴家兄弟手里抠到钱呢,听媳妇儿叹息,大手在她后背上揉了揉,“咱们会赚到钱的。” 沈宁朝他莞尔,“你以后要赚大钱养我们,我要当地主婆。” 在现代想当包租婆,在古代想当地主婆。 裴长青笑,揉揉她的头,“好。” 沈宁简单吃了个晌饭,又去里正家说一声他们借到谭家房子的事儿,过几天会搬家。 高里正表示知道,明儿他正好有事去镇上,会跟谭家打个招呼。 沈宁租到谭家房子这事儿,高里正没有多惊讶,田氏和吴秀娥却惊讶得不行。 吴秀娥日常跟田氏有走动,毕竟自觉身份地位相当,不像那些愚昧村妇不可理喻。 吴秀娥上午回娘家把分家的憋屈抱怨了一通。 她娘安慰她,她爹让她且隐忍,等裴端考上秀才自然有她扬眉吐气的时候。 大哥却急着去镇上停了裴二郎的药钱,又暗示她早点把裴二郎看病抓药的钱算给她。 虽然只有那么三五百文,她现在却也拿不出,怎么也得等男人发了工钱才行。 甚至下个月的工钱领到手家里也不宽裕,还得跟娘家想借两吊钱支应着。 要交税,还要给男人和孩子买细粮吃,男人孩子还要买书,她还想买布做今年的新冬衣,成业和宝珠的棉鞋也小了,还有亲戚姊妹的人情随礼,还有男人老师同学的人情随礼,还想给爹娘做新棉鞋来着…… 这么一算,这点钱哪够呀? 大哥还催着她给钱,怎么就不体谅体谅她呢? 以前她手里有钱,遇事儿不等大哥开口她就主动出钱,大哥二弟都待她真诚,她每次回娘家都开开心心的。 今儿却憋屈得很,不但没借到钱,还被大哥催药钱。 她如果有能不给吗? 以前手头宽裕,她不觉得如何,现在没钱心里就生出诸多委屈,觉得爹和大哥对她不如以前好。 可她不会怪自己的亲爹和大哥,只会更加怨恨沈宁。 路上她翻来覆去地咒骂沈宁,都是沈宁让她破财的! 破财这事儿吧,它有延后痛感。 当初当着长辈的面儿给二房钱的时候她脑子木木的,没有特别大的感觉,可分完家昨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点点回想那些钱是什么时候得的,花了多少还剩多少,原本计划着要怎么花。 这一切都泡汤了。 连地一起差不多是四十两呀。 她可以给自家买四亩地了! 她当初为什么不多给自己买点银簪子银镯子? 现在拿出来就能当银钱用呀。 懊悔和破财的痛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细细密密的,如蚂蚁噬心让她寝食难安,想起来就难受,进而越发讨厌沈宁,听见沈宁有好事儿就无比难受 她只想听沈宁倒霉! 回来的路上她拐到里正家找田氏,想听田氏吐槽沈宁。 昨儿傍晚她不是去里正家开户帖了吗? 田氏肯定讨厌她! 她想听田氏骂沈宁,结果却听田氏叹道:“吴妹子,你弟妹还挺有能耐呢,单枪匹马去镇上找谭家,竟是把房子借到手了。” 幸亏她姓田,倒过来还是田。 吴秀娥不信,“借?谭婆子能借给她?” “嗯哪,不花钱,自己修修自己住。以前可没看出谭家这么大方呢。” 吴秀娥不信,谭婆子长了一双势利眼儿,会舍得不要钱白给住? 肯定是沈宁花钱租的! 想到沈宁花的钱都是自己的,吴秀娥整个人更不好了。 破财那把刀深深地扎进她心窝,呼吸都痛,一动扎得更深。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3节 她辞别田氏,想回家骂沈宁、骂婆婆,结果一进家门就听见西厢传来刺耳的欢声笑语。 、 头会儿裴母去大伯家借了砂锅,把他们和裴长青的药一起熬了出来。 俩孩子原本也不喜欢喝苦药,但是有海螺糖吊着,所以喝得很主动。 小珍珠端起放温乎的药,“咕咚咕咚”喝光,然后张大嘴巴,“啊——” 沈宁立刻捏了一块小海螺塞进她嘴里。 这是饴糖熬制到浓稠时用小棍子卷出来的形状,等凝固以后就是棒棒糖了。 小珍珠就幸福地眯起了眼睛,朝着裴长青抿嘴笑,“爹,你快点喝,别怕苦,娘也给你吃小海螺。” 裴长青:“……” 他不要面子么? 小鹤年捧着药碗,小口小口地喝,斯文得很。 小珍珠急了,上手掀着碗底,“快喝吧,急死我了。” 小鹤年被迫“咕咚咕咚”一口干了,喝完苦着一张小脸要哭不哭的样子。 小珍珠哈哈大笑,“娘,快点!” 沈宁已经眼疾手快地给儿子嘴里塞了一块糖。 她笑道:“咱们的药根本就不苦,还甜呢。” 里面有甘草,甜丝丝的,只是也有当归熟地这种,所以会有一点怪味儿。 小鹤年舌尖拨弄着糖块,哇,好甜,好幸福。 沈宁给裴长青使眼色,示意他赶紧的别磨叽。 裴长青自然不能输给孩子,便深吸一口气,咕咚干了,朝沈宁张了张嘴。 沈宁便迅速往他嘴里投喂一块糖,却被他故意咬住了指尖。 他没用力,却让沈宁惊呼一声。 这人太不正经了,孩子还在跟前儿呢! 俩崽儿却以为爹生气药苦才咬了娘,一起歪头瞪他。 小珍珠立刻上手帮沈宁把手指抢回来。 小鹤年则戒备地看着裴长青,生怕他又变回以前暴躁的样子。 裴长青松开沈宁的手指,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小珍珠给娘呼呼手指,小鹤年则松口气。 爹不是发脾气咬娘的,还好还好。 小鹤年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摸摸毛,吓不着。 沈宁喊裴母过来喝药,裴母却不肯。 她觉得补气血的药这么贵,她不配喝,便说自己没病不用喝药,只让沈宁和俩孩子喝。 啥家庭啊,还能没病也吃药? 沈宁就让俩崽儿一个小心翼翼地捧着碗,一个拿着糖给奶奶喂药。 裴母没辙儿,怕孩子端不住再洒了,哪怕洒一滴都心疼呢。 她只好忍着心疼把药汤给喝掉。 最后又在“我不吃不吃”的声音里被俩崽儿强行喂了一块糖。 小珍珠眯着大眼,“奶,糖甜不?” 裴母点点头,声音也软得很,“甜,特别甜。” 她有一种看到以后会过甜日子的感觉。 吴秀娥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却是怒火上涌,跑去灶房又开始摔摔打打,恨不得立刻把东西分开,把二房赶出家门。 她正骂骂咧咧的时候,身后传来裴大伯和大伯娘的惊诧声:“童生侄媳妇?” 吴秀娥顿觉不好,羞臊得满脸通红,忙辩解道:“我、我骂那只混蛋老母鸡呢,还没冬天就不下蛋了,非得宰了它。” 她以沈宁杀了一只鸡为由,把这只母鸡留下了。 沈宁没和她抢。 她作势去打鸡赶紧走开了。 沈宁等人听见声音就迎出来。 裴大伯和大伯娘之前听裴母说沈宁租到房子了挺惊讶的,这会儿过来商量帮忙修房子的事儿。 这两天下雨,地里泥泞不适合下旱地,他家就两亩稻田俩儿子就侍弄了,裴大伯就在家里编草鞋、草席什么的。 正好听见吴秀娥在那里咬牙切齿地谩骂。 哎,这吴秀娥真是不像话,有损童生娘子的颜面。 西厢狭窄憋闷,裴大伯和大伯娘也不进去,大家就在院子里坐着说话。 沈宁:“原本应该我们过去的,可二哥还伤着,只能麻烦大伯和大伯娘过来帮我们拿个主意,看看那屋子要怎么修。” 怎么修,自然不需要别人拿主意,但是需要他们帮忙。 裴大伯感受到了来自晚辈的依赖和尊重,即便自家要出力帮工也乐意。 他笑道:“二郎媳妇儿是个能干的,我本以为老谭家不好打交道得费点口舌呢。” 他之所以要主动帮忙,也是之前和老谭家有点交情。 当初老谭家过来落户的时候他帮衬过,老谭家对他也挺记好儿的。 沈宁自然说了一番老谭家的好话,“只见着谭婶儿,没看到谭叔和他家大儿子呢,我一说裴庄谁家的,谭婶儿就挺和气的,当即就答应借房子。” 裴大娘也挺惊讶的,“以前看谭婆子很抠门儿泼辣的一个人儿,没想到现在这么大方呢?” 沈宁笑道:“我觉得可能是看大伯的面子。” 她看得出大伯很看重情面,所以抬一抬长辈的面子让他高兴。 至于真正原因,可能有大伯的面子,也可能谭婆子对裴端夫妻有意见,故意借给她膈应那两口子,还可能谭家日子好过了,不在乎闲置的那三间草屋子,反正他们不回来住就借给自家住着,也算免费请人帮忙看屋子,免得鼠啃虫蛀的再塌了。 说几句家常,他们就拐到那个屋子上。 沈宁已经和裴长青仔细描述过,裴长青也拿出了修缮方案。 因为是别人家的废屋子,自家借住一阵子自然没必要大修。 修修屋顶、抹抹内外墙皮、铺铺室内地面、修补一下窗棂,基本就可以入住了。 这个修和现代装修自然不是一个概念。 修屋顶,就是把腐烂的麦草换换,用黄泥糊上。 抹墙皮,就是用黄泥把坑坑洼洼的墙皮再抹平。 修窗棂就是把烂掉的窗棂换掉。 比较简单。 裴大伯:“你们家攒了多少麦草?我家里有点,再问问你三叔四叔家,归拢起来就够了。修窗户好说,你大哥会点木匠活,让他做。抹墙皮也容易,咱们都会点瓦工活儿,一起动手嘁哩喀喳地半天儿就完事儿了。” 大伯娘:“对,修屋子也不是盖房子,不用管饭,都是自家人互相帮衬。” 现在还没开始秋收,挤两天不是问题。 裴大伯:“行啦,我知道了,二郎你好好养着别操心,我去和你三叔四叔他们讲就行。” 裴长青和沈宁又道谢。 等大伯大伯娘走后沈宁就带着裴母和崽儿归拢家里的麦草、草帘子什么的,到时候拿到租房那边用。 村里除了里正家,其他庄户人都是麦草和茅草屋顶,所以麦收后家家户户都会存一些麦草留着修补屋顶用。 农民买不起砖瓦,只能用黄泥压麦草来覆盖屋顶,条件好的可以用桐油浸一浸防水。 可桐油也不便宜,得四十多文一斤,一般人也舍不得买,就用麦草覆盖。 烂了就再换呗,反正草也不值钱。 麦草理顺,发霉变质的剔除掉,清理干净上面的干叶子,再一扎扎捆好。 大伯娘和三婶儿都送了麦草来,他们今年夏天刚修过屋顶,剩下这些没用了。 沈宁又拆了家里一个破凳子,把凳子腿儿拿给裴大柱,让他帮忙做成窗棂。 花了两天时间准备材料,又花了两天时间请裴大伯带着裴父等人帮忙把屋子简单修修。 沈宁没让裴长青过去,让他在家里养伤。 早点养好比什么都强。 分家那天你还躺着起不来呢,这会儿就能过去干活儿,人家得咋说? 所以尽管裴长青很委屈,却也只能答应继续躺。 裴大伯张罗兄弟和子侄们帮忙修屋子,早起忙活一阵儿,下午早点从地里回来再忙活一阵儿。 如此两三天也就把三间草屋子拾掇得能住人了。 打量着拾掇出来的三间屋子,沈宁挺满意。 虽然房子非常简陋,泥墙泥地,墙壁还有裂缝会透风,窗户是木窗棂没有窗扇,窗户太小,即便大白天的屋内光线也很昏暗,屋顶没有足够的木头做椽子还绑了一部分秫秸顶替。 哪哪儿都是短处。 可这是免费借住的屋子! 而且三间呀,比西厢大了三倍不止呢。 裴大伯笑道:“反正谭家乐意给你们住,你们就多住几个月,自家房子可以慢慢盖。” 沈宁觉得也行,这样说不定可以攒钱盖两间砖瓦房?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4节 接下来还要打扫一下,沈宁就不劳烦叔伯们,她带着裴母和俩崽儿头戴草帽,手巾捂脸,举着扫把把屋顶墙壁统统打扫一遍。 再把地面也铲铲扫扫,找石块坷垃的把地面墙面的老鼠洞都堵死,最后点上熏蚊子臭虫的干艾草把屋里边边角角都熏一遍。 再通通风,就可以搬家入住。 心情倍儿好! 在这里他们说了算,没有裴端和吴秀娥指手画脚,也没有无形的桎梏让人压抑窒息。 沈宁和裴长青还罢了,裴母和小鹤年的感受是最深的。 裴母眼含泪花,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儿。 “娘,咱们今天就搬家吗?”小鹤年和小珍珠在三间没有房门的屋子里撒欢儿,开心得要起飞。 沈宁看看窗外,笑道:“今儿不早了,明天再搬。”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送上,宝子们,求订阅呀。 【本章留言,继续发红包哈。】 第25章 烀大肉 第三更 这两天修屋子,他们顺便搬来一些小件儿,还没去镇上取大锅。 明儿上午把大铁锅取回来安上就可以做饭,傍晚等大伯他们下地回来,再帮忙把床和粮食缸等大件搬过来就正式入住了。 晚上沈宁跟裴长青在被窝里夜聊,商量搬家要不要请客的事儿。 沈宁:“大伯他们帮了好大忙,不请客过意不去。” 裴长青:“大伯说等盖房子再说,现在要忙秋收,不折腾。我知道他是为咱们着想,刚分家也没什么粮食,钱还得留着盖房子。” 沈宁:“还是要表示一下,那我明儿去取锅顺便买点肉回来,再买点细面,晚上做个馅饼分一下,就当谢礼了。” 他们要是买点心或者饴糖之类的,裴大伯肯定不要,还得嫌弃他们瞎铺张。 裴大伯有一种大家长的自觉和责任感,虽然有点虚荣好面子,希望大家捧着,却也真心为小辈儿着想,不愿意让他们破费,总要叮嘱他们勤俭节约好好过日子什么的。 裴长青摩挲着她细瘦的背脊和腰肢,“多买点肉和细面,你得养养身子。” 这身体太瘦弱,他摸着就心疼阿宁遭罪,便更加嫌弃裴二郎。 恨不得腿脚立刻好了,立刻出去赚钱。 第二日天不亮裴父就起了。 他习惯早起,早饭前能干一个多时辰的农活儿。 这几日每天晚上都听老婆子小声絮叨儿媳妇竟然买了女人补气血的药,还让她跟俩孩子一起喝。 她被儿媳妇逼着喝了,心里既说不出的热乎又有些惶恐不安,觉得自己不配,忍不住每晚都跟老头子絮叨好久。 裴父开导她几句,说二媳妇现在转性了,让她好好听二媳妇安排,让干啥就干啥。 能让老婆子跟着二房过几天舒心日子,裴父也倍感欣慰。 裴长青让他帮忙去镇上把大铁锅背回来,大铁锅将近二十斤重,他怕累着沈宁。 裴父自然同意。 裴母和俩崽儿激动到失眠,虽然比以往睡着得晚,早上醒得却早。 他们太开心了! 眉梢眼角都洋溢着笑意。 祖孙三个对视一眼就情不自禁地咯咯笑起来。 这笑声对大房几个就太刺耳了。 裴端几次深呼吸才能把那股子憋屈的怒火压下去。 吴秀娥这几天有些恍惚,心疼的,越想越心疼她的钱和地。 裴成业这几日更是成宿成宿的失眠,生怕人家都说裴鹤年比他聪明,他不配读书等等。 这几日他的功课也一塌糊涂,可裴端自己失魂落魄的,也没顾上管他。 沈宁背上背篓带上钱兜子,依然提着柴刀去镇上。 提着柴刀一是壮胆,再就是路上可能有需要,比如砍把野草剜个野菜什么的。 她和裴长青商量好了,今儿先不去谭家道谢,搬过去安顿好以后再准备点礼物送过去说一声。 今儿就取锅、买肉、买面。 她和裴父前后脚去镇上。 这年代除非小夫妻很少有男女一起走,公爹和儿媳就更注意。 即便同行也要隔着一段距离才行,否则就会被人说闲话。 到了镇上,沈宁先去铁匠铺把小铁片和剩下的铁锅钱付了,就让裴父把铁锅先背回家。 她则拐去镇上猪肉铺子看看。 这个朝代已经有兽医,也会劁猪,所以肉猪没有很浓的腥臭味,原本不爱吃猪肉的有钱人也普遍吃起猪肉来,因此养猪的人家也多起来。 镇上曾家世代屠户,开着猪肉铺子。 这个季节猪肉价格适中,不过一般农忙时猪肉会涨两文,因为农民干活儿累也想买斤猪肉犒劳一下家人。 原主从来没进肉铺子买过肉,所以不了解价格,沈宁就问了各种肉的价钱。 因她生得俊俏,卖肉的屠户不但不烦,反而恨不得她多问问。 夹心肉、五花肉要20文。 前后鞧要19文。 猪头肉猪蹄等便宜些,18文。 猪板油不便宜,竟然要18文,和肉一个价格。 猪肝猪肺这些便宜,猪肝10文一斤。 沈宁来的不巧,好的五花肉夹心都被人订走了。 龙庙镇是大镇,说小县城也不为过,有客栈、酒楼、饭馆、茶楼,还有不少小食摊儿,镇上消费水平不错。 乡下有钱人少,每村也就那么一两户,镇上除了种地的普通农户,住在中心十字街的基本都是有钱人。 这些有钱人包括一部分各村上来开铺子的大户。 沈宁家一年到头舍不得吃两次的肉,有些人家那是天天吃,顿顿吃,只有嫌弃吃腻歪的,没有吃不起的。 所以沈宁即便来的早,也买不到好部位的肉,杀猪前就被人预订走了。 剩下的都是骨头、瘦肉、下水等。 她挑挑选选,买了一块猪脸肉。 猪脸肉很肥,烀熟剁碎和菜一起做馅饼儿也喷香的。 用来当礼物送给裴大伯等人正好。 沈宁肉疼地付了33文,她多买了点猪脸肉,太少尝不到味儿,既然送就送得大方点。 不能还价,她就管人家要一小块猪皮开锅。 人家也给了,还给她挑一块巴掌大,带点肥肉的。 买到肉她就要回家,走了几步想了想,猪脸肉还是有点怪味儿的,最好有炖肉的调料。 家里没有花椒八角桂皮香叶这些,买的话…… 得去药店。 她又拐去徐家医馆。 今儿医馆人多,她也没找小徐大夫或者谁闲聊,直接就去买香料。 结果一问她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一斤胡椒130文,八角也要50文,花椒54文,干姜竟然要62文,大蒜倒是便宜些11文左右。 吃不起吃不起! 根本吃不起! 她有好的卤肉方子,还能炒火锅底料,那底料涮鞋底子都好吃,可就是这香料一般人用不起啊。 照着她那个红油底料配方,那得多少油,多少香料? 几个人吃得起? 只有大户人家,有钱人家,不把钱当钱的人家。 所以她和裴长青要想赚钱,也不可能薄利多销赚普通老百姓的钱。 普通老百姓买盐那几个铜板都扣扣搜搜的,只会为果腹出钱。 到底沈宁还是心疼地花了三十文配了几样调料。 比肉还贵! 特喵的! 她已经想好了,这些调料必须物尽其用,先卤肉一波,然后拿出来晾干,下一次继续用。 等差不多煮没味儿了,再晒干磨粉,到时候直接拌在馅儿里。 一次撒一点,也能吃很久! 买完调料她得去买面粉。 她没立刻去粮店,而是站在路边盘算一会儿。 之前她问过粮店面粉的价格,一斤要八文。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5节 买卖麦子是石、斗这样的容积单位,但是面粉就要用斤这样的重量单位了。 贵啊。 这里面粉大米真的是奢侈品,农民种得起吃不起。 当然那些富贵之家只会挑剔哪里产的什么粳米好吃,哪里产的什么麦粉更白细香甜。 八文的都是他们不稀罕吃的,人家可能要吃八十文一斤的。 里正家好像七文半一斤? 就要走进粮店的时候沈宁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约莫记得去里正家的时候听田氏跟谁说了一声? 那当然省一文是一文。 小时候她为了省一块钱,特意不坐公交而是步行三站路回家呢。 那时候省那一块钱和现在省一文钱是差不多的概念。 沈宁果断回家了。 粮店认识她的那个小二踮脚望着她快速离去的背影,疑惑地嘀咕:“这嫂子怎的突然咻转身走了?” 沈宁径直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喝着补气血汤药的缘故,这一趟竟然不觉得累。 她直接把肉送去租屋那里,跟在那里修整锅框的裴长青招呼一声就回家拿面袋去里正家。 今儿里正不在,里正老妻陶氏正和田氏在东屋木榻上做针线。 他们家并排几个院子,二儿子和三儿子自己有砖瓦房院子,老两口和老大两口子住在一个院儿里,里正夫妻住正屋东间,主人屋。 陶氏正和田氏说呢,“你爹说裴二郎家要搬家了,回头你给送两斤面去恭贺乔迁。” 田氏以为自己听岔劈了,“娘,我爹说啥?啥乔迁?” 陶氏:“年轻轻耳朵就不好使?裴二郎家,他那个小子你爹说很有天分,要是好好培养,以后有大出息。他和咱禄儿差不多年纪,以后要是一起读书倒是也好。” 老头子阅人无数,独具慧眼,很会识人。 他说如果裴二两口子不立起来,裴鹤年聪明也没用,越聪明以后越苦,保不齐还会走歪路。 而裴二两口子立起来,裴鹤年聪明,好好培养肯定能给家里带来荣耀。 他瞅二郎媳妇现在的言谈举止,觉得和以前大不相同,瞅那气度眼神倒不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娘子差。 这是很神奇的事儿。 田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娘,他家那小子去柳家洼读书?他读得起码?” 陶氏笑了笑。 田氏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不是,我爹不是要供他读书吧?可别,千万别。” 她急死了吓死了。 陶氏笑容微微一敛,“别胡说,稳当点。” 明明是老大媳妇儿,却整天一惊一乍的。 这要不是自己姊妹家的外甥女,她真是要打的。 就在这时候沈宁叫门来了。 田氏这几天嘴里说的耳朵听的都是裴家的八卦,自然没少说沈宁,所以沈宁一喊她就听出来了。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一说就来。 田氏脸色不好看。 陶氏瞪了她一眼,让她赶紧去应门。 沈宁看着面色不善的田氏,有些纳闷,自己怎么又得罪她了? 她笑道:“田嫂子,我们要搬家,我想来买几斤细面。” 田氏差点没忍住当着沈宁的面儿撇嘴,硬生生扭回来,把嘴角都抽筋了。 她想让沈宁在院儿里等,她去屋里给称面,却听得屋里婆婆让请进屋。 田氏老大不乐意地给沈宁让进去。 对上陶氏温和热情的双眼,沈宁有些惊讶,不明白高里正夫妻怎么突然对自家这么和善。 她压下疑惑,也笑着问好,说明来意。 陶氏笑道:“说什么买啊,外道。”她扭头对田氏道:“老大家的,你去面缸里给沈氏装十斤面。” 田氏急了,婆婆这意思是白给? 咋可能! 她立刻道:“娘,这两日没推磨,家里面粉不多了,也就还有个三五斤的。” 陶氏怎可能不知道儿媳妇的心思? 虽然他们家主食也是豆饭,可老爷子和小孙子是天天吃细面的。 家里养着猪和鸡,也有磨坊,每日都安排驴子推磨。 “那就去收拾一下,给凑个七八斤来。” 沈宁适时道:“大娘,咱按镇上价格来就行。” 她自然不是想按照八文买,都是客气话。 然后对方就会说不要八文,俺们是两斤十五文。 一个客气愿意市价买,一个主动便宜,皆大欢喜。 果然陶氏笑呵呵地说不要那些,“咱都是一个村的,自己人互相帮衬,七文一斤。” “娘!”田氏又急了。 陶氏当着外人的面儿不好跟儿媳妇发火,只瞪了她一眼。 田氏老大不乐意地去称面了。 沈宁就和陶氏聊聊家常。 她跟陶氏致谢,高里正为百姓办事儿利索,当天分家当天给写户帖什么的,还有荒地宅基地的事儿,她都点出来特意感谢一遍。 这话陶氏爱听,她就愿意听人家夸老头子里正当得好。 “哈哈,这都是他该当做的。” 她当然不会告诉沈宁,她家开了更多荒地,给村里方便就是给自家方便。 过了一会儿田氏拎着布口袋出来,放在地上,“就还有八斤面了。” 陶氏:“秤呢,拿过来称给二郎媳妇儿瞧瞧。” 田氏面色微变,“娘,我称过了。” 陶氏:“让你拿你就拿。” 沈宁笑道:“大娘,不用了,嫂子称的我信得过。” 她拎出一串钱,这一串上有七十枚,她拿下六枚来,剩下的用麻绳穿着放在炕上。 裴长青把家里铜钱三十一串、五十一串这样串起来,用起来方便。 陶氏立刻道:“你等等。” 她麻溜地数出八枚还给沈宁。 沈宁自然不肯,背上面袋子就要走。 陶氏:“二郎媳妇儿,咱说好的,七文……” 田氏:“娘,她不好意思,要不就还是两斤十五文。” 沈宁这才勉强同意。 陶氏:“你这个孩子,真是犟,那就这样吧。” 她数了四枚还给沈宁,还要念叨沈宁太外道,都是一村的,以后大家好好处什么的。 沈宁笑着告辞。 田氏送她出门。 沈宁笑道:“嫂子留步。” 田氏笑得挺和气,等沈宁走了她撇撇嘴,闭门回家。 一进屋,陶氏脸色就沉下来,“你要是烂泥糊不上墙,趁早歇着让你二弟妹当家。” 田氏急了,“娘,干啥啊,这是干啥啊?” 陶氏脸色发青,“你当我傻呢,让你糊弄?你干嘛不拿秤?心虚啊?” 田氏眼珠子乱转,“娘,没有。” 陶氏拿了扫榻的笤帚就要抽她,“我打小和粮食打交道,你当我瞎呢?” 几十斤差一斤半斤看不出来,八斤还看不出? 田氏低下头,神情依然不服气,嘟囔:“她也看不出来。” 满村也没几家有秤,一般家里有个木合、木升、木斗就算不错的。 八斤是多少合,一个农妇咋可能知道? 陶氏都被她气笑了,“别人都是蠢的,就你是大聪明!” 小媳妇儿走的时候掐了掐面袋子,眉头皱了皱,只怕就怀疑斤两不对。 田氏撇嘴,本来就是。 “啪”陶氏不轻不重地抽了他一下,“你现在就去称两斤面,拿着秤和面一起送过去,就说家里秤砣拿错了,不准,给她添一些,再称给人家看。” 沈氏是会做人的,肯定不会让称。 田氏还别别扭扭不肯,陶氏就威胁让二儿媳去。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6节 田氏立刻答应了。 她以为沈宁没有秤不知道斤两,可其实她有办法。 裴长青前世工作关系,不但有一手徒手画图的本领,而且常年在工地干活儿对重量尺寸都非常敏感,上手掂量一下就知道大差不差的斤两,十斤以内可以精确到两,三斤以内更是分毫不差。 即便换了身体没有手感,也不会差太多。 她买了面粉直接去租屋那里,裴长青和裴父一直在那里修锅灶安那口大锅和小锅。 小锅的灶台是这几天沈宁请裴大伯和裴父现砌的,晾了两天又小火烘烤了一天。 大锅灶是本来就有灶膛框架,修一修烟囱和锅框,直接把大锅安上用黄泥密封周边就能做饭。 沈宁把面粉袋子递给裴长青,“掂量下有几斤?” 裴长青把面袋子一拎就报了个数,“连袋子七斤吧。” 沈宁就笑了,这田氏真有意思,你克扣我一斤面能暴富是怎的? 你公婆分明是要脸面的,你这是打谁的脸呢? 裴长青:“少了?” 沈宁简单说了一下,“没事,回头让她自己还回来。” 裴长青也笑起来,“这蠢货以后有被公婆嫌弃的时候。” 高里正显然不是那种只会捞好处的村官,还是要脸面的。 果然,沈宁正用那块猪皮炼锅的时候田氏上门了。 田氏拎着个小面口袋,左瞧瞧右看看的,满脸嫌弃和优越感。 这也……太破了,太寒酸了! 这破屋子能住人? 不得老鼠臭虫蚊子蚂蚁的满床乱跑啊? 在她看来这连她家猪圈都不如。 真的,她家养猪场都用青砖砌猪窝的。 瞅瞅这院子,坑坑洼洼的,还有恁多杂草,下雨不得存水倒灌啊? 沈宁故作惊讶地看着她,“田嫂子?” 田氏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我去家里找你,你婆婆说你来这边儿了。离村这么远,累得我脚酸。” 沈宁挑了挑眉,“嫂子有事儿?” 田氏:“那什么,刚才我称面的时候用错了秤砣,我婆婆之前用过没放一起,我拿错了,我给你补上一斤面粉。” 沈宁:“啊?称错了?” 田氏拧眉,“咋滴,你不信?要不要我拿秤给你称称?” 沈宁笑:“不用不用。” 田氏就道:“你拿面袋子来,我给你倒一斤进去,就足够数了。” 沈宁也不推辞,就把面袋子拎过来,撑着口。 田氏没舍得把婆婆给的两斤面都倒进去,只卡着倒了一半就拉倒。 沈宁自然也不会计较这事儿,田氏能来送面就说明陶氏要脸面,也知道儿媳妇的德性。 “谢谢嫂子跑这一趟。” 田氏:“行啦,不欠你啊,别乱说。” 沈宁笑道:“看嫂子说的,你不来,我也不知道啊。” 田氏心里咕哝,可不咋滴,就是婆婆多事儿,她不来沈氏怎么可能知道? 等她走了,沈宁又让裴长青拎了拎袋子。 裴长青笑道:“这会儿够数,还给你去了皮呢。” 在院子里找平地面的裴父平时只管下地不管家务事儿,看到田氏来也没多问,但是听见二儿媳买了八斤面,他心也直抽抽。 有心说你们才分家,还没盖房子,咋滴就大手大脚买细面吃? 又一想老二两口子不是嘴馋的,那是为了送人情? 老二说不请客,要做点吃食送给大伯三叔四叔他们。 大哥都说了不用管饭,还送啥啊? 都是自家人,实在兄弟,说不用就是不用。 他给自家兄弟干活儿,说不管饭就是不去吃饭的,也不当回事。 他心里想了一堆,到底一句话也没说,就埋头吭哧吭哧干活儿。 裴父就是头老黄牛,干活儿特别卖力,从来不惜力气,不偷懒耍滑的。 沈宁开完锅,不无担忧道:“这也没个院子,能不能招贼啊?新买的铁锅可别给咱偷了,晚上得搬屋里去吧?” 这边没有围墙,篱笆也都坏了,没有什么遮掩,外人很轻易就能走到屋门前。 租屋这里没有灶房,锅灶砌在院子东边的一个草棚子底下。 草棚子早就腐坏了,修屋子的时候裴大伯让儿子大柱二柱用木棍儿重新给搭了个新的。 裴长青坐在一个木墩儿上,大长腿支棱着,“要么养条狗?” 沈宁:“狗吃粮食,还容易被人投毒,我看大鹅更好。” 大鹅战斗力强,吃草吃虫子还能下河游泳吃鱼虾,省粮食,而且一根筋儿不会被人收买。 裴长青想起恋爱时跟着沈宁去她老家,两人被一群大鹅追撵的旧事,忍不住笑起来,“挺好。” 这些日子他刮了胡子,养好了脸上的伤,开怀一笑,眉眼俊逸。 沈宁有一瞬间的失神,呀,裴总还是那么帅! 裴长青仰头朝她眨眨眼,示意亲一个。 沈宁看看院子里的裴父,虽然公爹一直埋头干活儿,但是也不好意思啊。 她清了清嗓子,“家里有娘看着,我先做饭吧。” 之前裴父已经把碗筷、瓦盆、盐罐儿、油罐儿、菜刀砧板什么的用担子挑过来了。 家里有两把菜刀,新的被吴秀娥留下了,他们带来一把有两处缺口的。 磨磨一样用。 这都是裴母领着俩崽儿收拾的,说带过来做晚饭就能用。 裴长青就开始点火。 这里没有柴火,沈宁就把倒地半腐烂的棍子树枝捡过来当柴火,还有之前收拾院子割的杂草也都堆在这里,晒干了正好烧。 搬家的时候还得把家里的柴火、庄稼杆儿什么的挑几担过来。 秋天了,也可以去树林子那边搂树叶子,捡树枝什么的。 这里没有水缸,之前和泥挑的是河里的水,不能直接吃,沈宁就麻烦裴父去村里水井挑担水过来做饭用。 裴父答应一声就去了。 过了一会儿裴父挑水过来,放在灶房草棚子底下,他又拿起柴刀去河沟那边砍香蒲芦苇什么的。 砍回来晒干了可以当柴火烧,也能编草鞋草席,蒲棒还能敲绒出来絮棉衣棉被。 比草要软和暖和一些。 沈宁把锅刷了,切了点猪脸上的肥肉煸出油脂来润润锅,之后就直接添水炖猪脸了。 得亏她和裴长青都有原主的肌肉记忆,会用火镰打火,否则生火都费劲呢。 不过分家他们没有风箱,现在只能用蒲扇扇风。 锅灶在外面,风助火势,烧的柴火又是晒干的,倒是不费劲。 不过以后搬新家还是得有风箱才行。 找木匠做得好几百文,裴长青寻思盖房子请木匠做门窗的时候有板子,自己可以试着做个风箱。 等水烧开撇掉浮沫,把自家的葱洗干净丢进去,又把在附近采摘的一把紫苏叶子也丢进去。 这时候农村野生植物很丰富,野生的花椒、紫苏等都不难找。 沈宁打算回头移栽一些到院子里,自家用调料也方便了。 她翻出买的八角、花椒、桂皮、香叶等几样,想了想,没舍得直接丢进去。 直接丢进去最后除了八角和桂皮,其他可能就找不到了。 她翻出蒸饭用的粗麻布包袱,割了一小块边角把调料包起来打个结丢进锅里,回头捞起来晒干下回接着用。 裴长青看她如此节俭,心酸酸的。 他媳妇儿啊,真是享得了福吃得了苦。 锅里烀肉,沈宁再去发面。 做馅饼儿用烫面也行,但是烫面属于死面,没有发面出数儿。 发面时间久,不过现在天儿还暖和发得快,而且才下午呢来得及。 就是她家好久不发面,没有面引子,所以她去裴大伯家跟大娘借了一块。 裴大伯家麦收的时候做了新麦子饽饽,要祭祖、回娘家走礼等,家里有晾干的老面引子。 为了节省发酵时间,沈宁把老面引子掰碎碎的,还嫌不够又放在砧板上用擀面杖压碎一些。 如果不够碎,就需要更长的浸泡时间,泡透了泛着发酵的酸味儿,再往里搅拌面粉继续发酵透,就可以直接倒在面粉里和面了。 面团活好还要继续发酵,然后再做馒头包子什么的。 总要一下午的时间。 沈宁要包馅饼儿,然后干锅烙,这样省油。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7节 其实她本意是做肉夹馍,但是哪有那么多肉? 所以还是做馅饼吧,一样香甜。 知道他们要搬家,大伯娘朱氏已经打发小子送菜来了,三婶儿和四婶儿也紧随其后。 大伯娘让人送来六个豆面混小米面的菜团子,一个个男人拳头大,女人吃一个就饱,男人两个也差不多。 三婶儿家送了一碗浓稠的大酱来,四月下酱,晒了这许久水分越来越少,已经可以捏酱球存起来了。 四婶儿家送来一篮子蔬菜,这个季节正是秋扁豆长成的时候,她在院子里种在一片,硕果累累,根本吃不完,她就到处送。 另外还给了一个萝卜,一小捆葱。 这正对沈宁的需求。 猪头肉不够多,加上扁豆萝卜正好。 要是有粉条豆腐就更好吃了。 她让裴长青一边烧火一边摘扁豆丝,两边的丝都要摘,否则吃起来丝丝络络的,让人烦躁。 沈宁先把扁豆焯水,凉着一会儿切丝切碎,再把萝卜切丝焯水,放凉也切碎。 这样馅儿都是熟的,等会儿烙饼干锅烙即可,好熟。 焯扁豆萝卜的味儿,混着炖肉的香味儿,在没有院墙的周围打着旋儿往外可劲儿地飘。 离最近的几户人家都闻到了,纷纷问“你家啥情况啊,不年不节的炖啥肉?” 结果发现都不是。 最后发现竟然是南边飘来的。 他们竟然炖肉! 几个孩子忍不住嗦着手指头在路边翘脚观望,脸皮厚的则一步步挪过去,望着冒热气和香味儿的锅直咽口水。 恨不得冲过去从锅里捞块肉吃。 这时候小珍珠和小鹤年各自抱着东西往这边运。 他们原本在家里帮裴母看管东西,后来实在等不及就主动帮爹娘搬家。 水缸、粮食缸那些搬不动,那就搬小的呗。 针线笸箩啊、铲子啊、小篮子啊、他们的衣服草鞋什么的啊,一点点倒腾呗。 他们倒腾得可欢实呐。 开心! “哎,小笨蛋!”几个孩子纷纷喊他们。 小鹤年翻了个白眼,“笨蛋叫你爷爷呢?” 小珍珠则朝着几个孩子露出凶巴巴的眼神,一跺脚,“找揍啊!” 小鹤年:“不和他们浪费唾沫,咱们赶紧的,娘今儿要烀大肉做馅饼,哈哈,我口水都流出来了。” 俩崽儿故意笑得很大声往租屋那里跑,嘴里还说着吃肉什么的,给另外几个孩子馋得口水滴滴答答。 有个孩子直接馋哭了。 沈宁听见声音,起身去接了俩孩子,“怎的了?” 小珍珠抢着道:“娘,你小心些,有坏孩子想来偷咱家肉吃!” 沈宁笑道:“没事儿,你爹盯着呢,谁也偷不走。不过,人家也没过来偷,咱就不能说人家想偷,这样是冤枉人了。” 小珍珠歪头瞅瞅那帮孩子,哼了一声,他们总骂她和弟弟是笨蛋,他们坏! 不过她点点头,“好吧,不骂他们。” 揍他们! 沈宁满意地点头,教他们把家里东西归类,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放哪里顺手,这样谁用了就放回去,别人就不会找不到之类的。 什么东西放回什么地方,这一点很多人做不到。 别说东西归位,有些人甚至连拉开的抽屉都不会给推回去,只管拿完自己的东西拉倒,就好像抽屉自己会走回去似的。 一家子住在一起,什么爱啊包容啊都是虚的,最关键的就是大家能有良好的生活习惯。 注意各人卫生,家里东西不要随手乱扔。 等等。 但凡一样做不到都够别人受的,再宽容、再爱啊心疼的,也会消耗殆尽。 生活不是喊口号,是一天天、一分分一秒秒磨合出来的。 她和裴长青度过七年之痒至今相爱,除了他们真的彼此相爱以外,还有彼此磨合得越来越契合的缘故。 所以即便不像热恋那么激情澎湃,爱却没有消失。 有什么需求、不满,统统说出来,夫妻俩一起商量,需要改进的就改进,无法改进的就想办法折中。 比如裴长青喜欢运动健身,她则懒一些,为了她的健康着想,他会希望她一起运动。 她虽然一开始不想,但是他也没有逼迫她,更没有用打压羞辱的方式刺激她,而是吸引她的兴趣,慢慢地她也爱运动了。 裴长青不抽烟,但是他有应酬,需要喝酒,有时候难免过量,对身体不好,她为了他的健康着想,也会要求他少饮酒、少聚会。 他也慢慢地改进了,剔除那些不喝死不给你签单的客户,冷淡了那些就喜欢灌酒的朋友。 钱是挣不完的,拿命赚钱大可不必。 等等吧。 现在分家自住,她得从小给俩娃把生活习惯安排好,免得以后生活不能自理变成巨婴什么的。 尤其小鹤年以后肯定要去读书走科举的路子,没有好的生活习惯可坚持不下来。 至于村里大人孩子说酸话什么的,这都不重要,更没有培养孩子的好习惯重要。 【作者有话说】 第三更,宝子们,求订阅呀, 本章继续留言发红包。 红包会等晚上三章一起发,给晚订阅的宝子们多一点时间。 ——————宝子们,收藏一下大桃花的【作者专栏】吧,里面有很多完结旧文可以看。 大部分都是养娃种田日常风格。 《七零反派亲妈躺赢了》 《七零之辣妈当家》 《七零之悍妇当家》 《六零年代好家庭》——早期写的小夫妻双穿年代文,带空间。 《七零之彪悍女知青》 第26章 馅饼儿香 第一更 下午裴大伯带了兄弟子侄们提前下地回来帮忙搬家。 装粮食的大缸先用粗绳子捆在木棍上,三个男人直接抬过去。 衣柜衣箱也需要人抬,其他家什儿肩挑手提就能送过去。 虽然要跟老头子分开但是可以脱离大儿子和大儿媳,裴母油然生出一种陌生的喜悦。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尤其不能乐出来,努力把嘴角压下去。 可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弯腰搬瓦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搬家喽!”小珍珠西厢灶房地跑,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吴秀娥站在院子里,双目虎视眈眈,跟探照灯扫描仪一样扫视着二房搬走的东西。 这都是她的啊! 沈宁则领着小鹤年归置搬来的东西,指挥男人们把粮食缸放在堂屋墙根,把衣柜放在自己这屋当桌子用,把衣箱放在婆婆和崽儿那屋当桌子用。 她一边归置还要教小鹤年,“咱们有家,这些家什儿也得有个家。我们用完要记得给它们送回家,要不下一次就找不见了。” 小鹤年:“娘,我记住了,尤其这些小东西,有时候一转眼就不见了。” 没分家的时候就这样。 裴大伯几个都觉得新奇,纷纷打趣。 别看大家都挺穷的,可即便如此他们这些老爷们儿在家里也是油瓶子倒了不扶,草鞋脱下来随手一丢,打开的箱子不记得盖上,走路夹尾巴不记得关门,等等。 老婆子说,他们还嫌烦呢。 现在见沈宁这般教导小鹤年,他们就忍不住来一句“哎呀,这些都是女人的事儿,阿年是男子汉……” 小鹤年可维护娘了,他立刻道:“可是家是咱们大家的呀,要每个人都爱护,笤帚倒在地上不会只绊女人不是?” 娘说了,一个家但凡有一个不爱干净的,甭管别人多勤快干净,那这个家也不会整齐干净的。 就如同一个家但凡有一个败家的,甭管别人多苦干,这个家也不会过好日子。 他要他们家整齐干净! 他要他们几家过好日子! 他愿意做娘说的那些事儿! 裴大伯笑道:“阿年识字,是个聪明孩子,他说得对,咱们都要听。” 其他男人纷纷笑道:“对,听。” 大部分心里却不以为意。 裴大柱看看堂屋就一张瘸腿的破桌子,底下还绑着麻绳,另外几张破凳子,有张还两条腿,另一边垫着几块土坯砖。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8节 他有些看不过眼,“二郎,你这些家什儿都坏了,以前咋不找我修修?” 裴长青一点都不尴尬,裴二郎犯蠢关他裴长青什么事儿? 他笑道:“大哥一直忙,我不好意思麻烦你。” 裴大柱:“说的什么外道话?给你们做家什儿我也能练练手艺,只要不下地我就在家里琢磨这些,这次我都给你修修。” 裴二柱:“对,大哥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回头二郎你盖新房子,家什儿都让大哥做就行,不用找外面木匠,不白花那个冤枉钱。” 裴长青笑了笑。 裴大柱的木匠手艺在裴长青眼里一点都不过关,太糙了! 裴大柱这个木匠是自封的,毕竟不是匠户,也没有正儿八经拜过师,就是服徭役的时候因为会点基础被一个木匠选中当帮工,跟着人家学了一些皮毛。 回家以后他时常自己琢磨,修个桌子板凳的,做个简单家什儿,修农具比别人修得好,给铁锨大镢头装木柄也比别人装得更耐用,不会随便脱落。 但也仅限于此了。 木匠的很多技艺和细节裴大柱都不会。 裴长青倒是会,可他没有木匠工具。 那就得空点拨一下裴大柱,让他练好手艺也能一起做点家具农具什么的。 男人们把最后一些家什儿都搬过来,裴母和小珍珠也一起过来。 此时金红色的日头挂在西天,余晖漫漫,洒满这座因为久不住人有些荒芜的小院儿。 可院子里的人却绽放开心的笑容。 “二郎,搬家单过啦,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裴大伯鼓励他。 裴长青一一致谢,感谢大家帮忙修屋子、搬家。 沈宁正在烙馅饼了。 面发好以后揉揉,就可以包肉菜馅儿进去,然后把那口小铁锅烧热,一个个馅儿饼放进去,小火干烙,慢慢地就炕出焦黄喷香的嘎渣来。 “嗯,什么这么香?”裴大伯等人吸吸鼻子。 沈宁笑道:“也没给大家管顿饭,实在是过意不去,我去里正家兑了几斤面,烙几个饼给大家伙儿分分,一家没几个,都别嫌弃。” 裴大伯当即道:“你这个媳妇,咋这么不过日子。就搬个家管什么饭?你们才分家,要啥没啥的,那点面能做几个饼?留着给二郎补补身体吧。” 见沈宁要管饭他就不坐了,赶紧吆喝其他兄弟子侄们回家。 裴父也没挽留,还觉得不请也行,以后盖房子再管饭。 他也要走,却被沈宁喊住。 裴父摆摆手,“不吃,我家去吃。” 小珍珠一个猛子扑上去,跟小秤砣一样坠在裴父胳膊上,“爷,我娘让你留下吃饭。” 小鹤年也跑过来抱住另一边儿,“爷爷,不是说搬家得暖房嘛?” 裴长青也出声挽留。 裴母见儿子媳妇儿都诚心让老头子留饭,不疼他吃,也笑着让他赶紧留下,小声道:“自家人,别推让出怪样子,快坐下歇会儿。” 裴父却又不坐了,拿了铁锨去铲院子里的野草。 俩崽儿就跑过去在附近抓蚂蚱,回头丢灶膛里烧着吃。 裴母想替换儿子烧火,裴长青却拒绝了,让她歇会儿吧。 裴母就去一边儿洗衣服,她和裴父都是闲不住的人,再累只要别人干活儿他们就得找点事儿干。 裴长青也没说什么,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习惯和活法儿,家里穷老人肯定闲不住,等以后不缺吃喝就好了。 穷病只能靠钱来治。 沈宁一边烙饼一边哼小曲,裴长青就一边烧火一边听。 他最喜欢阿宁放松状态下的模样,让他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沈宁可会一心二用了,心里还盘算呢,八斤面粉她做了六斤多,水面比例也有2:1,还能发双倍大。 缺粮的时候还是要发面,出数儿啊。 她把所有的菜都加进去,一共烙了三十个厚墩墩的大馅儿饼,每个有粗瓷碗口那么大。 从天光大亮烙到天黑看不清才结束。 裴长青和裴父在院子里挖了个坑,燃起火堆照亮。 沈宁给家里留了十二个馅儿饼,另外一家送六个。 她用饭笸箩装着馅儿饼,用洗干净的粗麻布包袱盖着,对俩崽儿道:“走吧,陪娘一起去给大爷爷他们送馅儿饼。” 小珍珠馋得直咽唾沫,不想去,很想留在家吃馅儿饼。 小鹤年:“娘,我陪你去吧,让珍珠在家里。” 沈宁却坚持,“现在馅儿饼还很烫,你们也不能吃,送完咱们回来一起吃好不好?” 裴母裴父心疼孩子,“让他们先吃完再去送也行。” 裴长青:“等他们吃完馅饼儿都凉透了。” 送热乎的给人现吃总比凉的好。 既然送自然要送到位。 教育孩子不是整天讲大道理,是要言传身教的,耳濡目染之下,他们自然也就学会了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小珍珠看看爹,“好吧,娘,咱们快走。” 她可着急呢。 要不是娘说路上吃东西容易灌风肚子疼,她真的很想在路上吃啊。 沈宁先带着孩子们去大伯家,自然又被大伯一通训。 沈宁也不生气,笑着说知道了,就这一顿后面就等收粮食盖房再说了。 大伯娘亲自送他们出门,“你大伯就那脾气,心里为你们着想,怕你们分家日子不好过。” 沈宁笑道:“大娘,我晓得的,我大伯是真心为我们小辈好的。” 大伯娘手里还拿着个馅儿饼,掰开就要分给小珍珠和小鹤年。 沈宁赶紧推辞,领着俩孩子去另外两家送。 去三婶儿家夸她的大酱下得好,三婶儿说回头教她。 去四婶儿家说豆角给力,包了这些馅儿饼。 四婶儿一听立刻说明后天还摘,再给她送。 送完沈宁就和俩崽儿回家。 小珍珠拉着沈宁的手,恨不得跑起来,“娘,咱家的馅儿饼肯定放凉了,正好吃。嘶哈。” 沈宁就笑,“再着急也不能慌乱,心急吃不了热稀饭,你要是摔倒磕坏了,再香也尝不出味道吧?” 小珍珠听着也是,便努力压着性子放慢脚步。 小鹤年是不紧不慢的,他也馋,但是他过于早慧,早慧的一个特征就是懂事,懂事的本质就是会压抑自己的本性。 不过,等到了家洗过手,坐在破饭桌前接过奶递过来的馅儿饼,不只是小珍珠不淡定,大口炫馅儿饼,小鹤年也不再那么斯文,也是大口大口咬馅儿饼。 干锅烙的馅饼儿,外皮脆脆的,里面的馅儿却软软的,流油儿喷香。 因为沈宁把炖肉后上层的油脂撇出来拌进了馅儿里。 小珍珠吃得大眼眯起来,“嗯嗯,好香!流油啦!好多油!好多肉!” 小鹤年也吃得直点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饼子!” 原来大口吃肉这么香啊! 他从来不知道! 原来爹娘疼爱这么香啊! 他第一次知道! 他好想哭啊。 可是男孩子不能哭鼻子,会被笑话的。 呜呜…… 裴长青瞥了便宜儿子一眼,这小子这是好吃哭了? 他媳妇儿的厨艺真是没话说。 他很骄傲。 小鹤年敏感地觉察爹的视线,立刻低头大口吃饼,悄悄擦擦眼泪,以为没人看见。 裴父和裴母尝到这么好吃的馅儿饼,根本舍不得吃。 他俩想合伙儿吃一个,剩下的给孩子们吃。 沈宁知道他俩的心思,便道:“小鹤年和小珍珠一人一个半,我吃一个半就饱了,二哥吃两个半,不够再吃点豆面团子,爹你这几天干活儿最累吃三个吧,娘你也吃俩。” 裴父:“这么大的饼我吃半个就五六分饱了,再吃个豆面团子,这还有带油水的大酱汤呢,喷香的。” 炖肉的汤汁沈宁也没浪费,又添水加了一勺大酱,把院子里摘来能吃的野葱野蒜等野菜也撕吧撕吧丢进去,就是一盆蔬菜汤。 对裴父裴母来说,这都是极其美味的好饭,哪里还需要白面肉馅儿饼? 沈宁不管,只把饼分给他们,让他们可劲儿吃。 裴父裴母有些惶恐,同样又有些心酸。 原以为这辈子就那么地了,不曾想还能有被儿子媳妇喊着吃好饭的一天。 想想之前大儿媳当家他们过的什么日子,吃的什么饭? 裴父越发觉得自己把老婆子分给老二两口子是对的。 他们不知道,送给那三家的馅儿饼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9节 这不年不节的谁家吃肉啊! 二郎媳妇儿居然买了大肥肉烀烂了包馅儿饼! 这啥条件儿啊! 以为是里正家呢? 不过,真好吃,真他娘的好吃! 一咬满嘴流油啊! 香麻嘴巴子了。 只有六个饼,家里大人孩子却是十来口,自然不够一人一个的。 基本都是大家长负责分,那刀切开或者掰开,一人一块。 男人和男孩子分大块,女人和女孩子分一小块。 大伯娘分了饼,裴二柱媳妇儿赵氏却老大不乐意,因为大房俩小子分的多,她就一个小子俩闺女,小子还不会吃自然分得少。 她觉得平时婆婆就偏心,指定是嫌弃她好几年没生儿子。 她拿眼剜着俩丫头,威胁她们不许送到嘴里,要留着一会儿给爹娘吃。 大丫不敢吃,二丫馋得受不了,一把炫嘴里就大口嚼大口吞咽。 赵氏气得劈手就是一耳光扇在二丫脸上,“你饿死鬼托生的啊?” 一巴掌打得二丫嘴里的食物都呛出来。 大伯娘瞬间拉了脸,“咱家吃饭睡觉的时候不兴打孩子!” 赵氏撇嘴,却也拧了二丫一把,低声骂:“滚屋去看弟弟!” 二丫哭着回屋了。 大丫则抿着嘴把馅儿饼放到屋里,回头给娘吃。 大嫂张氏不满地瞥了赵氏一眼,真是眼皮子浅的东西,家里就这条件,整天磋磨俩闺女干啥? 晚上赵氏却跟男人抱怨,“娘啥意思啊?饭桌上呢就训我?我不要脸的?” 裴二柱是个性子温和的,“你好端端的打二丫作甚?她又没做错事。” 赵氏哼了一声,没骂闺女,却开始骂沈宁,“不是个好货,搅家精,逼着分家她就舒坦了?送饼就不知道多送几个?我看她没憋好屁,故意让人打架呢。” 裴二柱不爱听了,“二郎媳妇儿好心,送肉馅儿饼给你吃,还送错了?那你别吃呀!” 赵氏:“我男人给她家干活儿了,我凭啥不吃?我就说她没憋好屁。” 她原本就不太看得上沈宁,因为沈宁嫁过来没捞着一分彩礼,在她眼里就便宜,不值当尊重。 再者她平时羡慕吴秀娥,喜欢奉承吴秀娥,觉得吴秀娥是童生家的闺女,又是童生娘子,有身份有脸面,手里还有钱。 她们庄户人都用木簪子,连根铜簪都看不见,人家吴秀娥就有银簪呢,好像有两根?银镯子也有俩。 赵氏可羡慕呢。 为了巴结吴秀娥,她以前没少笑话沈宁的泼妇行径,在本家宣扬,吴秀娥时不时也给点小恩小惠,得了好处她自然要狠踩沈宁。 现在沈宁分了家,还得了二十两银钱,她眼珠子都要嫉妒滴血了。 二十两!!!!! 能买多少银簪和银镯子? 她手里连二十文的私房都没有! 真是分家致富啊。 不知道她分家的话能分几两银钱,只怕她婆婆能给她打回娘家去。 那泼妇咋恁命好呢? 去吴庄撒撒泼既要钱又要粮,还能分家再发一大笔财。 她咋没这个好运气呢? 她嘟嘟囔囔的,“老天真是没眼,咋不让我发笔财。” 裴二柱听不真切,“你嘟囔什么呢?什么财?” 赵氏:“困觉。” 就算我豁出去让你摔一下子,你也没有个童生亲戚讹不是? 沈宁一家吃过饭还在院子里溜达一圈消食,然后回屋铺床睡觉。 裴母送裴父出去,悄悄塞给他一个大馅儿饼。 她和老头子没舍得吃完,留了两个,打算大孙大孙女一个,小孙小孙女一个。 裴母心软,有好吃的就惦记捞不着吃的孙子孙女,而且她觉得沈宁做的馅儿饼比学堂那边的好吃。 之前大儿子给宝珠带好吃的回来,宝珠会悄悄给她尝尝,她尝一小口就偷偷给小珍珠和小鹤年。 今晚的馅儿饼,比学堂的好吃。 她寻思让老头子带一个回去分给大孙子孙女吃。 裴父不肯要,“留给珍珠鹤年吃。” 裴母:“留一个呢,宝珠捞不着吃,这几天分家我顾不上管她,她娘有时候拿她撒气,怪可怜的。” 裴父还是不肯要,瓮声瓮气道:“走了。” 他大步走了,裴母哎了两声也没辙,只得回转。 裴父当然不肯要。 分家了就是分家了,老婆子分在这边就好好在这边干活儿吃饭,别惦记那边。 那边儿有老大从学堂带好吃的回来,还差这点儿? 他要是把馅儿饼拿回去,不但不会落好,还会落儿子媳妇的埋怨。 这几天他可没少听大儿媳骂老二两口子,大孙子也没少骂鹤年和珍珠。 就一个饼,他们哪里会高兴?只会更加生气怨恨呢。 哎,亲兄弟呀。 而且裴父觉得既然小鹤年更有读书天分,那家里就应该多偏他一些才是。 他没有钱补贴小孙子,还有把子力气,即便分家了,他也要多给老二家干些活儿。 就算爹地下有知,肯定也会同意的,毕竟爹就想有小子能考秀才光宗耀祖。 夜里,裴母在西屋搂着小鹤年和小珍珠睡。 被子里絮了二郎媳妇给的新棉花,又软又暖和,这辈子她还是头一次盖新棉花被子呢。 嫁人时候原本娘家要陪送两床新棉被,结果娘和大嫂商量一下用他们的旧棉胎换了她的新棉胎。 后来被婆婆知道,没少指着这事儿臊她。 她咋也没想到二郎媳妇买了新棉花竟然让絮在她的被子里。 虽然是她和俩孩子一起盖,可二郎媳妇要是不给自己盖,自己也不敢说啥的。 盖着软乎乎的被子,她的心啊就热乎乎的。 俩孩子也是小火炉,没一会儿她都睡热了。 就是底下铺着草垫子,有点咯人。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鹤年和珍珠是小孩子,皮肤娇嫩,容易磨坏。 她又想着是不是去帮人织布,也不要工钱,就一匹布要个三四尺。 一匹布一般有三丈二,一丈有九尺,她一共要三尺能行吧? 这样织几匹布就能攒出一床褥子的布? 那织布机大儿媳肯定不用,因为她根本不会织布,而且织布是件很麻烦的事儿。 要纺线,打面浆子,给纱线刷浆子,再把纱线一趟趟绕在经线柱子上,还得掏综吊机子,可麻烦呢。 大儿媳从来不做这些事儿的。 可是自己跟她要织布机,她肯定不给吧。 裴母想到和大儿媳开口就犯怵。 她对大儿媳阴影挺重,她感觉把对婆婆的恐惧转移到大儿媳身上了。 搬家前这几天她会做噩梦,梦里说分家了,她跟着老二两口子过。 她每天都非常开心、放松,突然有人跟她说“你弄错了,你不是跟着老二,你是跟着老大,你大儿媳让你赶紧回家做饭呢。” 她一下子就吓醒了。 明明不是多可怕的事儿,可她竟然会吓醒。 现在终于搬出来,她确确实实跟着老二过日子,不再和老大两口子住一起。 裴母先是无声笑,然后忍不住小声笑,再忍不住就咬着被子笑。 “这要是再做噩梦,我就得告诉自己:我搬出来了,就是跟着老二两口子过,没跟着老大。梦里谁再说我跟着老大,我直接就不信。” 她不知不觉睡熟了。 沈宁躺在不暖和的被窝里,盘算着还得买棉花。 七月下旬,夜里有些凉了。 这边没有院墙,屋子又有些破,墙壁窗户都漏风,挂上草帘子也不够保暖。 冬天肯定更冷。 裴长青伸手将她捞进滚热的怀里,“现在手脚就冰了,那个药你得继续吃着。这房子还能凑活,既然谭家愿意让咱住,那咱来年夏天再盖房子也不晚。” 沈宁盘算一下也成,她把脚放在裴长青腿上热乎着,“秋收完咱得赶紧想招儿赚钱。” 裴长青:“赚钱的事儿你别操心,我会木工瓦工,赚钱不难。”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0节 普通劳力一天二十文出头,成熟的大工一天就有五六十了。 当然得去大户人家帮工,盖那种砖瓦房甚至更大的宅子。 他有信心的。 夫妻俩一边憧憬未来生活,裴长青就有些心神荡漾。 “媳妇儿,我身体好了,今儿好好洗过的。”他暗示沈宁。 沈宁小小声:“不行,人家徐大夫说了,你得好好将养。” 裴长青摩挲着媳妇儿光滑的皮肤,却又摸到根根分明的肋骨,又心疼上了。 狗日的裴二郎。 阿宁原本丰腴的身材又好摸又好看还健康,哪像现在干巴瘦,他摸着摸着就只剩下心疼了。 “哎呀,你干啥往我脸上撒灰啊?”沈宁突然被什么迷了一下眼,感觉有东西落在脸上。 裴长青立刻抬手盖住媳妇儿的脸,屋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怎的了?” 很快他也感觉有东西飘落下来,忙抱着沈宁跳下地,又去摸火镰点火盆。 家里没多少油了,虽然有油灯但是没舍得添油,半夜起来就点把草丢瓦盆里。 沈宁和裴长青借着火光瞅瞅,发现房梁上正往下飘木屑?!! 裴长青直觉不好,叹息道:“媳妇儿,八成咱们还是得赶紧盖新房,这屋子怕是不能久住。” 沈宁仰头瞅着,也猜到了,“这房梁被蛀得不轻吧?” 裴长青腿脚不利索,之前过来检查屋子就看看地基、墙壁等,没爬上去看房梁这些。 他点头,“不过看下面房梁还是好的,短时间不会断掉。” 时间一长就不好说了。 沈宁还是有些担心,“不会咱睡着睡着房子塌了吧?” 裴长青搂着她,揉揉她的肩头,“放心吧,不会的。” 他检查过屋子,目前正常,如果房梁承受不住的话那墙壁、屋顶都会有迹象的。 现在还没有要倒塌的迹象。 他想给小鹤年举上去瞅瞅房梁什么情况,不过裴母和俩崽儿睡得酣沉,这都没听见动静,他也就没去叫。 夫妻俩重新睡了。 搬家又累又激动又放松,第二日除了裴长青其他几人都起晚了点。 包括裴母。 裴母很不好意思,赶紧起来做早饭。 她看裴长青拄着棍儿在新宅基地那里量什么,不好意思道:“二郎,我现在就做饭哈。” 裴长青扭头看她,温声道:“娘,不用着急的,以后咱家早饭比过去晚吃一会儿就行。” 他想让媳妇儿多睡会儿。 他前世习惯早起,穿来这些天又一直养伤,躺得够够儿的。 他过来步量一下新家的面积,设计盖什么样的屋子和院子,计算一下需要多少砖瓦,嗯……纯砖瓦肯定盖不起,还是得盖土坯屋子。 院墙可以用夹板夯土,半米左右厚,结实,房屋还是要砌墙,没有青砖就用土坯砖也行。 用粘性大的黄土和泥,泥里搅拌上麦糠增加筋性,用模子磕出一块块长方体的泥砖,晒干以后可以当砖用。 即便土坯砖,一般人家也得攒几年呢。 虽然入睡前担心了两秒钟房梁会不会断掉,可沈宁还是很快沉入梦乡,秋夜凉爽,搬家后心情放松,她睡得又香又沉。 一觉睡到自然醒。 天光大亮! 窗户上挂了一层草帘子,却也挡不住争相涌入的亮光。 外面传来家人干活儿的动静,却没人大声说话,怕吵着她。 沈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哎呀,美滴很~ 这时候草帘子被人掀开,探出两颗圆溜溜的脑袋,头发依然枯黄却梳着齐整的小揪揪。 小珍珠和小鹤年见沈宁醒了,露出大大的笑脸和整齐的小米牙。 “娘,你醒啦?” 沈宁略有点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搬家怪累的,你们怎么不多睡会儿?” 小珍珠:“我昨儿大肉馅饼儿吃多了,又喝了好些个大酱肉汤,做梦找茅房,咋也找不到,都给我急哭了,刚要尿裤子一下子醒了。” 小鹤年:“幸亏醒了,差点给我淹了。” 沈宁笑着穿衣下地,她也憋得很呢。 小珍珠和小鹤年麻溜地帮娘打水洗脸,还递上柳枝给娘刷牙。 这是沈宁和裴长青的办法,把柳条咬开蹭蹭,柳树汁液也能杀菌消炎、清新口气。 沈宁笑道:“你们玩儿去吧,娘自己可以的。” 小珍珠:“爹说娘好咱家好,让我们都照顾好娘。” 小鹤年:“娘,我帮你摆饭。” 沈宁咯咯笑起来,把俩崽儿搂过来挨个亲亲,还故意亲小鹤年的脸蛋,让他露出一边想躲一边又想被娘亲的纠结模样,最后认命地让她亲。 早饭是粘稠的小米饭,就着大伯娘送的豆面团子。 沈宁赶紧吃完,又漱漱口去旁边找裴长青。 他正拄着棍儿45°望天儿呢。 沈宁笑道:“少年,为何如此忧郁?” 裴长青朝她伸手,揽住她的细腰,“早上我驮着小珍珠上去看了看,房梁有几处蛀洞,深处很难清理,这房梁估计还能支撑个一年。咱不能住到那时候,顶多半年得搬家。” 沈宁:“你就忧伤了?” 裴长青笑着捏她腰上的痒痒肉,“我在想给你盖个什么样的院子,至少得有火炕或者地炕才行。”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更,求订阅,本章继续留言发红包呀。 第27章 割谷忙 第二更 前世沈宁在城里住久了就怀念小时候跟着奶住的农家小院儿,整天说要去乡下买个院子。 后来裴长青就在郊区给她改造了一套农家小院儿,结果她住了两次发现还是家里大平层更舒服。 农家小院儿怎么收拾住着也不够舒服,潮湿蚊虫也多,做全屋恒温的话又失去了农家小院儿的味道,后来那处院子就成了她工作室的拍摄地。 现在穿到古代,什么别墅大平层都别想,就农家小院比现代的设施也差老远。 裴长青和沈宁推断过他们所处的地理位置。 原主都没文化,更没有地理知识,他们的眼界只有家周围到镇上的距离。 但是他们听说过东边有海,北边有皇帝,西边过了桃源县是大运河。 两人就推断他们所处的地方不南不北,夏天会像江南一样高温、潮湿、闷热,冬天像北方一样寒冷,大雪可以没脚踝,同时还有南方的阴冷、湿冷。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竟然没有火炕,大家都睡床。 有钱人家屋里生炭盆裹着皮裘大衣取暖。 穷人家? 穷人家要什么取暖? 很多人家连像样的棉被、棉衣都没有,更没钱买木炭。 当地也没由大片的山,没地儿打柴,做饭只能烧地里庄稼秸秆或者附近树林子捡点树枝子,这些也不适合在房间里生火堆,都是泥草屋子呢,一个火星子蹦上去那房子还要不要了? 年轻力壮的靠一身正气熬,熬不住的就挤在稻草堆里取暖呗。 很多人没有正经被子,冬天都是睡草席子盖草被子的。 所以当地穷人大多不长寿,上了年纪都有关节炎、支气管炎什么的,纯冻的。 裴长青可不想让他媳妇儿遭这个罪。 嗯,还有便宜崽子和老子娘。 记忆里俩小崽子一到冬天就哆哆嗦嗦变鹌鹑,裴二郎不管,现在是他和阿宁的崽儿,他不能不管。 虽然,说句心里话,他内心依然不是很喜欢孩子。 但是阿宁喜欢他们,爱屋及乌,他也会……努力喜欢他们的。 这可能就是雄性的天性吧,不会喜欢其他雄性的崽子,更何况他连自己的也不会喜欢。 想到这里,他还心虚地看了一眼沈宁,怕她看出自己的凉薄和冷漠。 沈宁却眉眼弯弯,只有满满的开心不见半点其他。 “要不,咱先盖个土屋子住着?等有钱了再盖砖瓦房呗。” 裴长青:“其实土屋子一点不比砖瓦房省事,而且土屋子地基墙壁都不稳当,刚盖好的时候冬暖夏凉,住几年就冬天透风夏天漏雨地上渗水的。” 沈宁踮着脚尖飞快亲了他一下,笑道:“你是专业的,我相信你。” 裴长青就心神荡漾,结果媳妇儿却跑一边儿去观察地形了。 他只好拄棍儿跟上。 “这里地势不平,咱得把地基垫高夯平,让院子比外面高一两个台阶,再让房屋比院子高一两个台阶。” 否则遇到大暴雨就会雨水倒灌。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1节 别忘了,东边还靠海呢,夏季有海洋气候,会被台风尾巴扫到的。 村里不少人家屋子地基没有抬高,平常年景还没事儿,遇到暴雨就够受的。 雨水倒灌,土坯屋子就会泡塌。 为了防止这个,他们得买一些石头打地基,要求埋入地下一米,再高出地面半米,然后再用青砖或者土坯砖砌墙。 这个要和火炕地炕搭配起来,得费心思设计一下。 他是专业的,要考虑结构、地势等等,沈宁是客户端,只考虑多大多高什么摆设。 她觉得这片宅基地挺大,他们先盖三间,有钱了在旁边再盖两间。 还能划分出前院儿后院,后面养鸡鸭猪、种菜什么的。 沈宁站在杂草乱生的宅基地上,双手叉腰,信心满满地道:“甭管多少困难,咱们都会一点点克服的!” 裴长青微笑着看她,满眼深情。 盖房子当然不是玩游戏那样一键完成,有很多工作要做,尤其前期的准备工作。 宅基地这里长了不少杂草,还有很多杂石,要想盖房子得先刨地,清理杂石,再拉土垫高夯平。 这个工作量是很大的,得忙活不少天,单纯靠他可不行。 他得想辙儿。 沈宁今儿不在家呆着,她要去地里看看。 家里现在有十一亩地,三亩稻田七月底就要收割。 两亩春天种的谷子,这两天差不多可以割了。 另外还有几亩麦茬豆子,这个熟得晚,可以晚点收,还有两亩杂粮,豌豆、黑豆、绿豆以及高粱什么的。 靠这么几亩地也就养家糊口饿不死,想吃饱穿暖、吃好穿好都不能够,更别说盖砖瓦房、吃肉吃细粮自由了。 所以,还是要赚钱! 沈宁找了两根麻袋,又找了一把割谷穗的刀子,就是一块磨出刀刃用破布裹起来的铁片。 裴母见状就一起去。 割稻子是轻快活儿,女人就能干。 裴长青腿脚还不利索不能下地,沈宁就让他在家里看孩子收拾宅基地上的杂物。 沈宁和裴母一人装了一个豆面团子,谁饿了自己啃两口,晌午就不用回家吃饭。 谷子熟了,谷穗沉甸甸地垂在谷秸上,看得人心里很是欢喜。 沈宁左手扶着谷穗,右手运力,咔吧一下就把谷穗割下来,再丢进麻袋里。 起初很轻松,慢慢地腿也发沉,腰背、颈椎、肩周、胳膊、手腕、指头无一不酸疼。 关键还热,日头火辣辣地烤着头皮身体,她觉得皮都晒坏了。 都七月下旬了啊,有必要这么热么? 亏得昨晚上她还觉得凉飕飕呢。 沈宁心里叹气,她真的种不了地。 干农活儿太辛苦了! 后面麻袋里的谷穗越来越多,每走一步就得用力拖一步,着实累得慌。 沈宁很想说娘咱回吧,明儿再来,结果发现裴母跟不知道累一样弯腰低头一个劲儿地割谷穗。 最后沈宁实在坚持不住,停下来,“娘,麻袋满了,明儿再来吧。” 裴母:“没事,我倒在地上了,你爹估计在西边割谷子呢,你去喊他一声,让他一会儿给咱们挑回去。” 虽然他们和大儿子分家了,但是裴母和裴父都是那种儿子分家他们还是爹娘的心态,老两口依然不分大儿子小儿子的活儿都干。 沈宁也是奇怪,明明原主可以挑担子,怎么她就挑不了呢? 二十斤以内的负重她还凑活,超过三十斤她就受不了。 算了,还是去求助公爹吧。 裴父果然在那边地里割谷子,见沈宁来找他当即就答应。 原本沈宁不说,他割完这边也要去那边割的。 在他的意识里,儿子伤着不能下地,这就是他的活儿,甭管分没分家。 跟裴父说完,沈宁先回家。 路上她拐到河边找到一棵野花椒,上面的花椒被人撸了大半,她撸掉剩下的,又挖了一棵小苗回家栽。 另外她还掐了一些紫苏、灰菜、婆婆丁、野葱蒜之类的野菜。 回到家她往灶间木墩儿上一坐,唉呀妈呀,可累死她了。 早知道跟公爹说完直接回家,结果她又去挖一堆野菜。 裴长青和俩崽儿自己吃的午饭,下午也一直收拾宅基地来着,见她回来也过来歇息。 看沈宁面带疲色,裴长青就把她一条腿放在自己膝盖上,给她捏捏小腿。 俩崽儿就翻娘带回来的野菜。 沈宁就告诉他们婆婆丁有药效,见了可以挖回来晒干存着。 “上火嗓子肿痛,就拿婆婆丁煮水喝。” 小珍珠当即就洗了一把放进砂锅里,“正好我上火了。” 沈宁笑着轻戳她脸颊,“你知道什么叫上火吗?” 小珍珠学着吴秀娥的样子,竖眉瞪眼,“我跟你上不起火!哈哈。” 大家都笑起来。 小鹤年:“娘,你咋知道婆婆丁治嗓子疼呢。” 沈宁朝他眨眨眼,“我知道得多着呢,你记住就好。” 这小子还时不时试探她和裴长青呢,真有意思。 她都懒得用跟医馆问的来搪塞他了。 果然小鹤年不再问了,只帮着整理婆婆丁,拿到一边去晒着。 沈宁跟裴长青商量,“咱得攒钱买牲口,起码得有头牛。” 裴长青:“要的。” 说起来盖房子拉土、土坯也得用牲口,要是单纯挑担子或者人力拉车,那真有的累呢。 这么一算,他们盖房子真没那么容易。 主要是没钱。 沈宁异想天开道:“要不我们往宅基地那边埋几十个钱,就跟人说咱们挖出了铜钱,回头肯定有人来帮咱们刨地。” 小鹤年惊呆地看着沈宁,娘咋这么有招儿呢? 小珍珠:“娘,为什么会有人来帮咱们刨地啊?” 她才七岁,还不懂大人对钱财的狂热。 沈宁就笑着给她解释为什么,“可不能跟人说啊,就算咱没这么干,人家听了也得说咱奸猾。” 这年头被大部分人评价奸猾就等于名声臭了。 小珍珠这孩子不像小鹤年心眼那么多,容易有话说话。 时间差不多沈宁就把泡好的豆子装锅添水,让裴长青烧火熬豆饭。 原本俩崽儿也可以烧火的,但是小珍珠觉得坐在这里不能动很腻歪,现在没有大伯娘骂她宁愿去割草挖石头。 所以这活儿就是裴长青的。 他两条大长腿在灶膛前都摆不开,委委屈屈的,看得沈宁直笑,让他只管把腿伸开,她不会踩到的。 做上饭沈宁又洗点野菜当蘸酱菜。 这个季节野菜大部分都老了,只能掐心和嫩叶。 她问裴长青:“大伯家是不是有小石磨?不知道多少钱一对,咱家也找人凿一对。” 家里那么多豆子,整天吃豆饭真的要命。 她决定还是磨豆子做豆浆、豆腐脑、豆腐、香干什么的吃,另外高粱米和小米也可以磨浆子摊煎饼吃。 农家真的很需要一对中小型号的石磨。 裴长青想了想,“常用的好像得一吊半……到两吊钱。” 沈宁瞬间瞪圆了眼睛,“这么贵!” 搁现代你要跟她说一千两千的她觉得挺便宜,因为现代她有钱,对于存款来说一两千就是毛毛雨。 搁古代你跟她说一吊钱两吊钱,那可要亲命了。 她总共就那么二十吊钱。 算了,不买了。 裴长青看媳妇儿被物价吓到的样子笑起来,“对呀,磨盘算过日子的大件儿了,能传家呢,自然贵。” 像磨盘、农具、铁锅、大缸、牲口等,对现在的农家来说都是可以传家的大件儿。 天天用的东西,均摊到每一天就不贵了。 裴父和裴母一起回来,裴父挑着一担谷子,裴母则背着一袋子,腰都压弯了。 沈宁帮裴母把谷子放地上。 裴父略歇了口气,擦擦汗,还要再去挑一趟。 沈宁让他先歇一歇,喝碗水,又让小鹤年跟小珍珠去给爷倒碗水,放一勺饴糖捏一捏盐粒进去。 给裴父吃饴糖不是为了甜嘴,而是为了热量和营养。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2节 庄户人几乎人人营养不良,低血糖也很常见。 重体力劳动者每天出很多汗,补充一点糖分盐分就能避免脱力。 裴父赶紧摆手,“咋还给我吃糖,不用,我喝水就中。” 沈宁:“爹,你干活儿出大汗会头晕,喝点盐糖水就好,没糖就算了,有就喝一点。” 裴父心里纳闷,她又不是大夫,咋知道自己有点头晕的? 小珍珠捧着大碗过来,举着,“爷,给你喝水。” 裴父还是不肯喝。 裴母小声提醒他,“你才刚不还头晕了?” 裴父:“那是踩秃噜了,一会儿就好。” 小珍珠二话不说,垫着脚就想给爷爷灌糖水,裴母赶紧托着碗底催裴父喝了。 果然裴父喝完盐糖水立刻感觉浑身有劲儿,头也不晕了。 路上他还琢磨呢,以前不知道老二媳妇懂挺多呢。 随即又想,小孙子能跟着他大伯偷学识字,那自然是随根儿的,老二两口子本身就脑子活泛,小鹤年才会这样聪明的。 想到小鹤年的聪明样儿,裴父又浑身带劲,要赶紧先帮二房把谷子收完。 傍晚裴大伯几个下地回来,也拐到裴长青这边来看看。 长辈关心小辈,再就是好奇裴二郎他们搬过来过得咋样。 看到院子坑坑洼洼的,也没个院墙,长辈们也觉得太过寒碜。 再听裴长青说房梁被蛀得有点厉害,他们也担心,忙进屋踩着桌凳瞧瞧。 这一瞧之下,裴大伯:“还是得赶紧盖新屋子。这么着吧,咱们过晌儿早点回来先帮二郎拾掇宅基地。” 裴三叔笑道:“行,大哥说咋就咋,明儿我就过来。” 裴四叔有点犹豫,他儿子少,想先收自家庄稼。 裴二柱因为媳妇儿说沈宁坏话,心里过意不去,“爹,我晚会儿回家,搁这里帮二郎刨刨地。” 就拾掇地基也得要些天呢。 裴大柱见弟弟主动帮忙,他也说留下帮忙刨地。 裴长青没拒绝,他腿脚还不够利索,而且一个人也的确忙不过来,有人帮忙自然好。 他笑道:“那就谢谢叔伯哥哥们,等我好了,你们有活儿只管叫我。” 裴大伯:“那没说的,平时俺们也没少让你帮忙。” 他们几家修屋子、砌墙什么的也都会叫裴二郎帮忙,裴二郎也是二话不说就开干的。 几人当即回家拿大镢头、铁锨过来帮忙。 刨地时候裴长青顺便问问裴大伯哪里能做石磨。 裴大伯:“南边莲花沟儿有石匠,他们从河床子里掏石头做些石磨、石碓的卖。” 石磨石碓价格不便宜,一般都是几家共用,你买石磨我买石碓的,只有家境好的才会都置办上。 而他们这些人家日常吃粟米豆饭高粱米之类的,小麦和大米都很少吃,所以石碓石磨置办得也少,需要了就去别人家借用。 裴庄有一座碾坊,里面是沉重的大石碾子,这是公用的,谁家要碾粉面子、粗盐什么的都去那里。 不过人多碾子少总要排队,所以很多人宁愿直接泡豆子熬豆饭吃也懒得去排队磨豆面。 多数过节过年的会去排队磨麦子做饽饽上供祭祖。 大的石碾子很贵,几十吊到十几吊钱,大的石磨也不便宜,要五吊钱,差些的三吊,普通中等的也得两吊钱,最小的差不多六百文。 农家一般用中等石磨,直径两尺半不到三尺,需要一个人站起来才能推动。 也有放在屋里的小石磨,一个人坐着也能推。 一般用来磨浆子。 磨面粉就不够重,至少需要中等石磨。 裴大伯家那对是小型的,直径一尺半。 他问裴长青:“你们要磨豆面子?” 裴长青:“我娘和俩孩子吃豆饭总胀气,阿宁说磨浆子点豆腐吃会好点。” 裴大伯:“点豆腐?你媳妇儿会做豆腐?” 裴大柱和二柱听见也看过来,都不太相信, 四外村只有柳家有做豆腐的秘方,还去镇上开了豆腐坊,却从不教外人学做豆腐。 这年头谁家会个手艺都藏着掖着,轻易不教人的。 普通人家只会磨浆子可不会做豆腐。 可能是她以前在娘家村里学的? 以前被大哥大嫂欺负不想拿出来,现在分家愿意拿出来了? 裴长青知道他们想什么,便也故意引导,就说沈宁小时候见人做过豆腐,但是没看全,只能自己琢磨一下。 这时候沈宁拎着汤罐儿过来,她把豆饭盛在里面,让裴大伯几个也吃两口。 豆子植物蛋白含量高,吃几口也管饱。 裴大伯忙说他们吃过了。 他们说一天两顿饭,其实正儿八经的就早晨一顿饭,下地时候也会装着豆子或者豆面团子,饿了就对付一下,傍晚回家再吃顿粟米稀饭就行。 沈宁笑道:“一人一把豆子,吃两口垫垫。” 裴大伯还想推辞,裴大柱已经喝了半碗汤,塞了一嘴豆子,嚼嚼也顶饿。 裴二柱见大哥吃他也就吃了,他问沈宁是不是真会点豆腐。 沈宁:“等我买了石磨琢磨出来就做给你们吃。” 家里粟米不富裕了,但是豆子还有吴家赔的。 裴二柱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瞬间更心虚了,他媳妇儿吃着馅儿饼还骂二郎媳妇心眼不好呢。 再吃豆腐不知道要骂什么了。 他赶紧低头猛干活儿了。 等天黑了,裴大伯让裴长青点了个火堆照亮,继续刨那三间屋子的地面。 等银河漫撒,火堆燃尽,实在看不清他们才回去。 临走时裴大伯道:“二郎媳妇,明儿我把家里那盘小磨给你拉过来,你先用着。” 他们家小石磨日常用的不多,磨豆面不如碾子快,老婆子不爱用。 磨浆子又怕浪费豆子,宁愿吃豆饭。 既然二郎媳妇儿说她能琢磨点豆腐,那就试试看。 沈宁高兴道:“那我晚上就泡豆子,明儿就能试着做豆腐了。” 果然,第二日一早沈宁还没起来,裴大伯和俩儿子就把家里的小石磨给搬过来了。 得亏裴长青和裴母起得早,指挥着把石磨装在锅灶旁边。 石磨不大,但是也挺沉的,爷三个用木板车人力拉过来的。 小石磨构造简单,上面一扇厚重的扇叶,下面部分带着托盘,浆子直接落在托盘里顺着凹槽流进下面的木桶里。 磨盘小,清洗起来方便,直接搬起来水一冲即可。 平时为了防止落鸟屎,可以盖上草帘子。 沈宁起来看到石磨已经安装完毕,新奇地围着转了好几圈,啧啧称奇。 裴母忙道:“那我这就磨浆子?” 沈宁:“娘,不忙,今儿我们先去看看豌豆,摘些豌豆回来。” 住人家屋子,总得感谢一下。 去镇上买点心她舍不得,贵,不划算,也没多好吃。 不如自己做点。 她昨晚上和裴长青夜琢磨做什么好,复杂的排除,用料多、贵的也排除,最好是做法和用料简单,味道还不错的点心。 最后他们确定了豌豆黄。 主要是家里种了一些豌豆。 豌豆也是熬粥的主材料,冬天家家户户会熬豌豆粥,两把豆子就够一家子混个水饱的。 小珍珠和小鹤年也跑过来看石磨,还上手推了推。 裴母忙拦着,“不能推空磨,会把磨牙磨坏的。” 俩孩子立刻停了,又打水洗脸刷牙吃早饭。 他们还要继续帮爹捡石头。 昨儿他们帮裴长青割草捡石头,裴长青还跟小鹤年学识字来着。 这让小鹤年很有成就感。 毕竟以前学识字就是好玩,加上不服气大伯和裴成业,现在爹娘愿意跟他学识字,他就兴趣加倍,觉得偷学得真值当。 就是小珍珠不爱学,说学识字没用,不好玩。 听见沈宁和奶奶要去摘豌豆,小珍珠不想帮爹捡石头了,“我要去摘豌豆!” 紫色的豌豆花好看,豌豆粥也好喝。 于是娘三个就戴上自家编的草帽出发摘豌豆去了。 豌豆三月播种,五月得青豆,农家舍不得当菜吃,定要熟透了当粮食吃。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3节 这会儿豆荚由绿变黄,由软变硬,尖尖的豆荚能扎破指尖。 豆荚里面的豌豆粒也由绿变黄,指甲掐一掐,硬硬的掐不动就可以采摘了。 豌豆熟透以后特别硬,所以关汉卿才说“蒸不烂、煮不熟、槌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裴母细心叮嘱小珍珠,“摘豌豆的时候要掐底下这个蔓,别让尖儿扎着手。” 小珍珠:“奶,我晓得呢。” 她小手伸出去,灵活地一揪一掐就收获一个豌豆,“看!” 沈宁也夸她,“闺女真棒!” 小珍珠受到了鼓舞,“看谁摘得多!” 娘三个就开始了摘豌豆比赛。 沈宁发现小珍珠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明明那么小一个孩子,摘豌豆也不肯落后,闷头狂摘。 这时候庄户人家的孩子尤其女孩子很多都营养不良发育滞后,个子比现代同龄孩子矮一截。 小珍珠不到六周岁,个子看起来也就一米的样子,跟豌豆植株差不多高,摘豌豆的时候很容易被划到脸。 沈宁发现这个问题,让她去地头抓蚂蚱等,她却不肯,非要比赛。 沈宁:“再摘下去你的脸都要划伤了,娘和奶该心疼了。” 小丫头仰头立刻问:“那爹心疼不?” 沈宁笑,替裴长青保证道:“肯定心疼啊。” 小丫头高兴地笑起来,“我有办法的。” 她蹲下拔了两颗摘掉豆荚的豌豆植株,撅吧撅吧弯起来做成一个草环扣在自己脑袋上。 她给沈宁和裴母示范,“娘,奶,瞅瞅,这样豌豆就刺挠不着我了。” 裴母:“俺们珍珠就是聪明。” 沈宁夸她,“俺们珍珠会动脑筋,有办法!” 小珍珠高兴地继续摘豆荚了。 快晌天的时候沈宁招呼俩人回家。 小珍珠还意犹未尽呢,“娘,摘豌豆真好玩!” 沈宁温柔地看着她,这丫头真是天生干活儿命,一点都不会偷懒。 她笑道:“吃过晌饭,咱们继续剥豌豆,看谁剥得多。” 小珍珠:“那我肯定第一,娘,我剥得多我能多吃一块豌豆糕吗?” 她觉得豌豆黄这个名字不像点心,不足以表达她的欢喜,一定要用糕这样的字眼才行。 沈宁笑道:“当然,多给你吃两块,豌豆也是你摘的呢。” 小珍珠就乐不可支了,一个劲儿地幻想豌豆糕什么样,什么味儿。 吃过晌饭裴母拿起刀子和麻袋,对沈宁道:“让长青在家帮你,我去割谷穗。就那么两亩地,今儿我和你爹差不多就能割完。” 沈宁说明儿她们一起去,裴母却急着收回来。 在他们的意识里,庄稼熟了就要第一时间收回来,否则怕夜长梦多,下雨啊、被鸟啄老鼠偷啊,都有可能。 沈宁就同意了。 她怕裴长青一直拾掇宅基地累着腿脚,影响恢复,就把他和小鹤年也喊来剥豌豆。 豌豆荚边上有一条丝络,扯下来,豌豆荚就一分两半,里面的豌豆粒也就容易剥出来了。 小珍珠又吆喝着爹和小鹤年比赛谁剥豌豆快。 裴长青:“那肯定是我,我手这么大。” 小珍珠铿锵有力地反驳:“那可不一定!” 说着小手就飞快地剥起豌豆,那架势儿相当熟练。 裴长青看了她一眼,又看沈宁,用眼神和她交流:这闺女怎么突然胆儿这么肥了? 以前明明很怕裴二郎,总是怯怯的,不敢跟裴二郎说话,分家以后胆子突然又大又肥,整天挑衅他。 喝药笑话他怕苦,还笑话他不会抓蚂蚱…… 现在还要挑衅他剥豌豆? 沈宁就笑,用胳膊拐拐他,小声道:“咱闺女多能干呀,有劲儿,手巧,摘豌豆的时候小手唰唰唰,都有残影儿了。” 小鹤年:“娘,什么是残影儿?” 沈宁朝小珍珠笑道:“闺女,表演一个。” 小珍珠“唰”一挥小手,“瞅见了吗?” 小鹤年和裴长青两个一脸无语的表情。 沈宁和小珍珠就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求订阅,么么哒。本章留意继续送红包,宝子们,留言啊,有红包。 第28章 豌豆黄 第三更 沈宁看他们剥了差不多三斤豌豆就叫停,又让他们清洗石磨磨豆浆点豆腐。 第一次只是试验,沈宁没做太多豆腐,也就泡了两斤豆子。 一份豆子五份水,刨除豆渣一斤豆子也能做三斤多豆腐出来。 她把豌豆泡在水里。 做豌豆黄要去皮,干豌豆不好操作,泡得半透不透的时候用石磨磨一磨再放水里搓就容易去。 等泡透了再下锅和糖一起煮烂、研磨成泥,过筛,然后小火慢炒去除多余水分,得到细腻的豌豆沙再抹平成型然后冷藏一夜第二天就是凝固的豌豆黄了。 虽然没有冰箱,现在晚上气温凉和冷藏差不多。 磨豆浆也不用沈宁,甚至不用裴长青,小珍珠抢着干。 小珍珠力气大又好动,两只小手推着石磨的把手咕噜咕噜转得飞起,淡黄色的豆浆就哗哗地流出来。 她手上忙着,嘴巴也不停地指挥,“小年,你帮我舀豆子。” 一会儿又喊:“爹,豆渣挡着豆浆的道儿了,你快给疏通一下。” 看他们几个忙的不亦乐乎,沈宁就调配卤水。 自己点豆腐的难点在于凝固剂,北方人喜欢用卤水点老豆腐,南方人喜欢用石膏点嫩豆腐,后来还有什么内酯豆腐。 沈宁没有卤水也没有石膏,她和裴长青商量着自己用醋配卤水。 白醋是可以的,不过家里没有白醋只有普通醋。 这时候的普通醋是淡黄色的,醋适量加上适量清水再加上一把盐,搅和均匀备用。 等磨好豆浆,用粗麻布包袱把豆渣过滤出来。 这一步由裴长青和小珍珠配合完成的,裴长青力气大,小珍珠嗓门大,并且小手力气也不小。 挤好了,把豆浆倒进锅里烧开。 撇去浮沫,沈宁先盛了一小盆豆浆出来,加点饴糖给孩子们喝。 又用木勺子撇去表层的油皮,撇去浮起来的泡沫,静置片刻开始往里点卤水。 裴长青负责烧火,沈宁负责点卤水,小珍珠负责“哇哇”地惊呼捧场,小鹤年则站在锅旁围观。 随着卤水点进去,豆浆里就有絮状豆花一点点地沉淀出来。 沈宁面露欣喜,成了! “哇!哇——”小珍珠非常捧场,惊呼连连。 小鹤年也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好神奇! 沈宁笑道:“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点完以后沉淀一段时间,豆花就全部析出了。 她又舀出一小盆豆花来,等会儿给孩子们调豆腐脑吃。 再把干净的粗布包袱盖在盆上,将豆花捞进盆里。 把包袱盖起来,再压上装满水的瓦盆,等挤出里面的水分就凝固成豆腐了。 小珍珠抢着帮忙,小鹤年则每一步都要问为什么,不这样会如何如何。 沈宁就让裴长青给他解答。 裴长青看了沈宁一眼,那意思:媳妇儿,不怕暴露啊?裴二郎哪懂这个? 沈宁就笑,你就用裴二郎的语言给他解释呗。 等待的时间里,沈宁问他们,“想吃老豆腐还是嫩豆腐?” 小珍珠:“我要嫩豆腐,不要老的,菜老了不好吃,人老了不好看!” 沈宁和裴长青:“……” 小鹤年:“嫩的和老的有什么不一样?” 裴长青:“嫩的软,老的硬。” 小鹤年不满意,就看娘。 沈宁:“咱们用这个盆压着,要是想吃嫩的就把盆里的水倒掉一些,这样豆腐里的水就多,想吃老的就继续压下去,把豆腐里的水都压出来,豆腐就很结实。嫩豆腐凉拌炒着煎着都好吃,老豆腐可以做冻豆腐、可以炖煮,也可以分薄片压成豆腐干。” 小鹤年:“豆腐干?” 沈宁:“对,豆腐干用酱料腌制出来就是香干,可香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4节 小珍珠吸溜了一下口水,“娘,我好馋啊,我都想吃。” 沈宁笑道:“咱们就一样样做过去,这样你们就每一样都能吃到。” 小珍珠闻着旁边豆花的豆香气,一下子食指大动,“娘,要吃!” 沈宁就给他们调。 裴长青:“我要吃甜豆花。” 沈宁:“……” 我不想跟你争论咸豆浆甜豆浆,咸豆花甜豆花。 她觉得咸豆浆还能凑合,甜豆花就是异端! 可她尊重老公的口味,给他调了咸豆浆和甜豆花。 另外调了甜豆浆和咸豆花。 家里没有酱油,但是有三婶儿给的大酱,没有咸菜,但是有葱花。 “来,珍珠、小年,都来尝尝喜欢哪个口味。要说实话哟,不可以因为爹娘选什么就跟着选什么,否则以后你们永远吃不到符合自己心意的美食啦。” 原本想跟爹选一样的小鹤年顿时一怔。 是讨好爹选一样的,还是坚持自己喜欢的呢? 他喜欢甜豆浆,咸豆花。 小珍珠都尝了尝,却喜欢甜豆浆甜豆花。 但是咸豆浆咸豆花她也吃,如果没有糖的话。 都是好东西,什么时候轮到她对吃的挑三拣四了? 哎呀,分家真好,分家爹娘一下子变神仙爹娘了,脾气好,会做好吃的,还让他们挑三拣四。 真好! 小珍珠又好奇爷奶会选哪个口味。 他们给爷奶留了的。 小鹤年幽幽道:“爷奶肯定选咸的。” 小珍珠很好奇,“为什么?” 小鹤年:“糖要花钱买。” 爷奶舍不得。 甭管他们喜欢吃哪样儿,都会说喜欢吃咸的,省钱。 这么一说小珍珠立刻道:“那我也喜欢吃咸的,糖还是留着吃药吧。” 药太苦了,得配糖,豆浆和豆花这么好吃,不需要配糖啦。 等裴父和裴母挑了谷穗回来的时候豆腐也做好了。 他们还没走到院子呢就闻到了煮豆浆做豆腐的那股子特殊的豆香气。 裴父惊讶道:“二郎媳妇真的会做豆腐?” 在地里他听老婆子说二郎媳妇要做什么豌豆糕的时候还没怎么的,毕竟红枣糕什么的不少女人都会做,他以为和那个差不多也没当多稀奇。 但是老婆子说二郎媳妇会点豆腐,他就有些不相信了。 做豆腐啊,哪有那么容易? 这附近也就柳家会做豆腐,其他可没听说谁家会做,里正家都不会呢。 现在闻到那特殊的味道,他真的不敢置信。 他小时候吃过豆腐,后来过年老大也会从柳家买块豆腐回来加菜,去镇上的时候也闻到豆腐坊传出来的那种豆香味儿。 就是这个味儿!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裴母也浑身来了力气。 老两口不约而同地想二郎媳妇儿估计在娘家学了不少东西啊,以前受了委屈不肯拿出来,现在分家为自己出力就愿意拿出来了。 好,挺好的。 分家分的好。 二郎媳妇有这个本事,那是不是就能赚钱供小年读书啊? 听见声音,俩崽儿立刻喊爷奶,让他们赶紧过来。 沈宁和裴长青去帮忙接担子。 裴父不让,“你腿脚没好利索呢,别干重活儿。” 他们把挑回来的谷穗倒在铺在空地的芦苇席上,白天大太阳的时候一两天就能晒干。 裴母蹲下扒拉扒拉,把之前的堆起来,用麦草苫子给苫起来,免得晚上落露水打湿了。 她碾了一粒米放嘴里咬了咬,笑道:“昨儿割回来的今儿就晒差不多了。” 小鹤年和小珍珠拉着爷奶去洗手喝豆浆吃豆腐脑和豆腐。 裴母一脸笑意,“好,好,晚上我搓点新谷子,明儿咱用大爷爷家的石磨磨掉谷糠,奶给你们熬新米喝,熬出米油来,香喷喷的迷嘴呐。” 现在没有专业器械,脱粒之后要想吃小米,还得上碾子碾去谷壳才行。 裴父看老婆子现在虽然干活儿累,却比以前笑容多,笑声也敞亮,他心里也敞亮。 原本不想吃老二家的粮食,只是好奇二郎媳妇儿点豆腐,就过去洗了手坐下。 沈宁把咸甜豆浆豆腐脑端给他们尝尝。 果然,老两口都说咸的好吃。 大家笑起来。 老两口好纳闷,笑啥呢? 小珍珠大声问:“爷爷,奶奶,是不是因为甜的要加糖,所以你们说咸的好吃?” 老两口又愣住,小孙女咋知道的啊? 大家又笑,“被阿年说中了。” 裴父和裴母听完以后也笑起来,裴父抱着小鹤年,裴母抱着小珍珠,稀罕得不行。 “咱珍珠真能干,帮着摘豌豆剥豌豆还磨豆腐。” “咱阿年真聪明,连爷奶怎么选都猜到了,哈哈。” 沈宁和裴长青把做好的豆腐切出来给他们看,让他们尝尝,然后分一分给三家送去。 小珍珠:“娘,我好想吃你说的那个煎豆腐啊。” 煎豆腐有油,肯定香。 裴母想说费油,别那么铺张,却听沈宁笑着道:“安排!” 她让裴长青引火烧小铁锅,等锅热她舀了一点油进去,撒葱花爆香,把切好的豆腐块倒进去翻炒,然后添上一瓢水,再舀进去两勺大酱,撒了几粒野花椒烧开以后撒上葱花蒜苗碎就是美味的大酱汤了。 油不够,没办法做油炸豆腐或者油煎豆腐,只能小火都煎一煎,不能指望煎出金黄的嘎渣了。 在沈宁和裴长青看来非常简陋的豆腐汤,没有加虾仁鱼丸,也没有加粉丝海米,只是简单的豆腐大酱汤而已。 可裴父裴母和小珍珠小鹤年闻得都陶醉了。 “可太香了啊!” “咱家也吃豆腐啦!” “没花钱!” “二郎媳妇真能耐啊!” “哎呀,什么这么香啊!” “二郎媳妇把豆腐做出来了?” 就在他们正惊叹于豆腐大酱汤的美味时,裴大伯领着俩儿子过来帮忙了。 一靠近就闻到又香又鲜又独特的豆腐香味儿。 沈宁笑道:“正好呢,大家快来喝一碗。” 她切了差不多两斤豆腐,添了一大瓢水,足够大家喝的。 裴大伯这一次没拒绝,也没说二郎媳妇儿不过日子,而是夸她能干。 他端着粗瓷碗小心翼翼地凑到鼻端,先用力闻了闻,有葱油的香气,还有大酱的鲜味儿,还有一股独特的豆腐香气。 试着喝了一小口,热乎乎的鲜香味道就直冲喉咙,细品还有一股甜味儿? 不知道哪里来的甜味儿。 再吃一口豆腐,入口嫩滑,一咬又略有点紧实。 越嚼越香! 咽下去感觉可以当饭的,又香又饱肚子。 真好啊! 裴大柱和裴二柱都没来得及细品,呼噜呼噜就连吃带喝进去了。 沈宁要给他们添,两人刚把碗递过去,却接到了裴大伯阻止的眼神儿。 俩人一个激灵,立刻改口,“弟妹,够了,够了,你们还没吃呢,赶紧的,真好吃啊!” 家里就这么几个碗,给他们先吃,裴父裴母他们就没碗用。 裴大柱:“弟妹,回头我再给你挖几个木碗送来。” 他知道榆木树根可以做碗,因为榆木在荒年可以吃,所以当碗也没毒。 沈宁道谢,让他们继续喝。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5节 他们却不好意思,又浑身是劲儿地去刨地了。 这两天他们也在割谷子,女人割谷子男人割谷秸,收得不慢,但是也累。 原本裴大柱不想来帮忙刨地的,但是闻到香喷喷的豆腐就没忍住跟着爹和二弟来了。 别说,来的真值! 这豆腐汤,好喝! 裴二柱:“二郎啊,等这边刨松了,我拉木板车,从河边那里给你拉几车土来。” 要将房屋地基垫高,就得从外面拉土过来,还得和泥呢。 当然也可以就地取土,在院子西南角那里挖土,以后这个坑就用来当猪圈。 裴长青笑着说好,又说麻烦大哥二哥了。 裴大柱忍不住道:“二郎,你现在说话恁客气,跟你大哥似的文绉绉的。” 裴长青:“我就是想大哥二哥知道,我记着大家的好儿呢。” 前世老早他就深有体会雪中送炭难,一旦有人于困境中援手,他都会感恩、铭记、回报。 裴大柱和裴二柱帮忙的心就更加火热了,感觉给二郎帮忙和以往不一样,以往都觉得反正咱们互相帮衬都是应该的,也没必要说什么感激之类的话,可听着对方感激心里总是不一样的。 其实听着别人道谢,他们心里还有点难为情呢,但是帮了忙别人连句谢都没有心里又不舒坦。 裴大柱和裴二柱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他们就知道自己和二郎的兄弟情更加瓷实。 干活儿自然就更加卖力! 他们在这里干活儿,沈宁又把豆腐切块带着俩崽儿给各家送去。 这一次小珍珠不着急了,吃饱了,腆着鼓溜溜的肚子走得大步流星,丝毫不比沈宁慢。 然后他们发现馋哭的孩子又变多了。 吸溜着鼻涕的。 嗦拉着手指头的。 全都眼冒精光盯着他们娘手里的笸箩,一副恨不得扑上来抢的架势。 小珍珠哼了一声,朝着他们挥了挥拳头,敢上来抢,揍死你们! 我现在连裴成业都敢打,何况你们! 沈宁垂眸瞄到闺女奶凶的样子,笑了笑,指头轻轻戳戳闺女的肩头,“走路要看前面,小心踩到石子滑倒。” 小珍珠立刻目视前方,“娘,知道啦。” 她牵着小鹤年的手,“弟啊,我领着你,省得你摔倒。” 小鹤年:“……” 你腿上胳膊上全是摔出来的疤,我可没有。 他们给各家送豆腐,自然又收获一波惊讶和夸赞。 之前裴大伯跟大伯娘说二郎媳妇可能会点豆腐,把石磨搬给她用用,大伯娘心里是不信的。 要是做豆腐那么容易,那里正家为啥不做? 不过她和裴大伯一样觉得长辈应该帮衬小辈,而且沈宁和裴长青现在懂事知道感恩,她心里也喜欢。 反正这石磨她十天半个月用一回,不天天用,借给沈宁用用也无妨。 结果当天沈宁就带着孩子来送豆腐了? 大伯娘和裴大柱媳妇儿张氏、赵氏以及孩子们都好奇地围过来看。 张氏:“啊,真的是豆腐!” 孩子们:“哇,这就是豆腐呀?白白的看着就好吃呀。” 赵氏则撇嘴,压下惊讶佩服的心情,反而阴阳怪气道:“二郎媳妇儿,你这是哪里学来的手艺?莫不是童生从柳家洼学回来的?” 柳家会做豆腐,还开着豆腐坊,她觉得肯定是裴端偷学回来的。 不等沈宁说什么,小鹤年道:“是我娘小时候看人做过。” 赵氏挑眉,“你随你娘呗。” 就会偷学! 不要脸! 沈宁他们一分家她就去安慰过吴秀娥,沈宁送馅儿饼第二日她又去找吴秀娥吐槽过,今儿吴秀娥又主动找她抱怨沈宁心眼子多,都分家了还让公爹给二房干活儿等等。 她没有因为吃了沈宁的馅儿饼而对沈宁态度改观,反而越发讨厌。 现在看沈宁会做豆腐,她就越发酸,酸得自己跟怀孕似的。 大伯娘皱眉,瞥了她一眼,不好当着外人的面给儿媳妇没脸,却也不爽。 她用胳膊把赵氏挡开,亲热地跟沈宁说话儿,关心一下租屋住得舒服不、秋收如何、新房子什么时候盖等等。 沈宁简单聊了两句,就告辞去给三叔四叔家送。 离开大伯家,小鹤年小脸紧绷着,他听懂赵氏话里的讥讽了,对赵氏评价迅速降低,在心里给她打了个大大的x。 小珍珠却没听出来,只要人家不明白地骂她,她就不上赶着捡骂,但是人家要是明白骂她,她就骂回去打回去。 这会儿只要爹娘爱她,她就好开心,即便踩了屎都不会影响好心情。 沈宁摸摸小鹤年的头,让他不必在意,别人阴阳怪气,说明她只敢阴阳怪气,那你笑着无视她就是最好的反击。 毕竟比你厉害的人,不需要阴阳怪气,他会直接践踏你。 比如从前的吴秀娥对原主。 这一次送豆腐,沈宁传递给他们一个观念,那就是她和裴长青都很聪明、很能干、很实在、很感恩也寒心转了性子不再任人欺负,谁要是对他们好,他们加倍回报,对他们不好,他们就远离。 比如裴端夫妻俩。 沈宁也给他们很大的冲击,他们不敢相信沈宁真的会做豆腐。 张氏是个勤快的,也总想赚点钱补贴家用。 她忍不住跟大伯娘嘀咕,“娘,二郎媳妇有这手艺,她自己忙不过来,咱能不能跟她合伙儿啊。” 赵氏却撇嘴鄙夷,“她恁小气的人,会和你合伙儿?她早就会,为啥不早点拿出来?摆明没憋好屁呢。” 大伯娘气得要捶她,“不会说话闭嘴!一天到晚的干活儿不上紧,扎堆嚼舌头你最会,再让我知道你去那边儿嚼舌头就不许吃饭!” 赵氏在大嫂面前被婆婆骂很是没脸,噘着嘴走了。 大伯娘对张氏道:“眼皮子别那么浅,人家有点东西就惦记可还行?” 张氏:“娘教训的是,我也是着急了。” 想想也是,人家刚做出个新东西,自己就急吼吼想和人家合伙儿,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这不是招人反感么? 要是自己会个手艺,可不想转身儿就教别人。 三婶儿四婶儿两家倒是没生出要问沈宁怎么做豆腐的心思,毕竟她们男人和裴父关系不是很近。 裴大伯和裴父是一个爷爷,裴父是独子,裴大伯俩弟弟如今也都没了,所以两家走得近一些。 三叔四叔是亲兄弟,他们也有自己同祖父的叔伯兄弟,只是住得有点远,日常大家都忙再者当初分家也闹过不愉快,自然就没那么亲近。 而裴大伯平日喜欢照顾小辈,帮衬兄弟,所以裴三叔和四叔跟他走得近一些。 他们的想法就是二郎媳妇儿原来还挺厉害的呀,藏着本事不露呢。 那以后要多走动,多过去帮忙。 人都喜欢和有本事的人交往。 以前他们也奉承过裴端,可惜裴端眼高于顶看不上他们,所以他们也没得着什么好处。 如今他们不过是帮二郎家修修屋子,沈氏就送肉馅儿饼、豆腐给他们吃。 这沈氏有本事又大方,跟二郎交好那他们也能得着实惠。 所以第二日一早还没吃早饭的时候裴三叔、裴四叔也领着自己孩子过来给裴长青帮忙刨地基了。 三婶儿和四婶儿家里也都有做早饭的人,不用她们亲自动手,一早也过来跟沈宁套近乎。 三婶儿又送来一碗大酱,“二郎媳妇儿,你说我下的酱好,再给你送一碗,冬天煮豆子做酱块的时候我喊你一起。” 沈宁笑道:“多谢三婶儿,我可一定要好好学。” 四婶儿又送来一小篮子秋扁豆,“哎呀这扁豆长得真快,你三婶儿都吃够了,今儿我都摘给你了。” 沈宁也笑着道谢,“那多不好意思,三婶儿你带些回去,用大酱炖着吃。” 三婶儿:“不用不用,我家里也有两棵呢,还有几棵豆橛子,根本吃不完,我都晒了豆橛子干,回头给你送一些。” 沈宁:“三婶儿,那我就不客气了,豆橛子做酸豆角好吃,顶下饭呢。” “哎呀,可不敢下饭,这粮食都不够吃的,紧着让他们少吃两口呢。”三婶儿哈哈笑着打趣,豆橛子那也是要当饭吃的,可不是菜。 这年头除了富贵人家,没人吃菜是为了下饭的,都是为了充饥。 两人瞅瞅沈宁灶间盆里好像还泡着什么,这是又要做豆腐? 她们即便心里想知道怎么做豆腐,也不会问出来,反而要避嫌,赶紧说家里有活儿先走了。 裴母亲自去送她们,“有空来耍啊。” 三婶儿和四婶儿笑着应,“二嫂,你有福气咯。” 目送她们离去,裴母这一次笑得很舒心。 是啊,分家以后她突然觉得活过来了,好像自己真的有福气。 昨儿二郎媳妇儿领着孩子去分了豆腐,回来又带着她们做豌豆黄。 想着裴母不自觉的舔了舔自己的口腔,似乎还残留着豌豆黄香甜可口的味道。 二郎媳妇一点都不背着她,领着她一起做。 他们把泡透去皮的豌豆烀得烂烂的,然后加饴糖拌开又一顿挤压研磨,捣成沙,还拿纱布过滤了一下,把大颗粒的拿出来继续磨碎,最后又放在砂锅里小火慢熬勤翻搅,最后就成了绵软细密的甜豌豆沙。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6节 二郎媳妇把豌豆沙理成厚厚的大方块用包袱包着放在盖垫上,今早就变成不会散的豌豆糕啦。 把刀蘸水切成方块,黄嫩嫩的颜色跟毛茸茸的小鸡仔似的,那叫一个稀罕人。 知道这是要送人情的,裴母压根没动过尝一尝的念头,结果二郎媳妇挑了几块卖相不大好的说送人不好看,就让他们吃掉。 俩孩子吃就算了,还让她也吃! 她哪里舍得吃啊! 小珍珠和小鹤年就一个拉一个喂,非要她吃一块。 一块一口,她含在嘴里舌头都不敢动了,生怕把那块豌豆糕给抿化了。 真的,那口感没谁了。 二郎媳妇还不满意,跟二郎说“不够绵密,不够细软,不够嫩滑,甜度也不够。” 哎呀呀,还不够呀? 她可学会新词儿了,这多绵密,细软,嫩滑,香甜啊! “奶,奶,这里还有点渣渣,我分你一点,快来。”屋里小珍珠用力朝她招手,生怕别人听见他们吃豌豆糕。 娘说了,豌豆黄要送礼,做得不多就不分了,只家里自己尝尝就行。 主要是家里没糖了。 爹吃药的糖都被娘做豌豆糕了,幸亏爹的药也吃完了,要不他该哭了,嘿嘿。 裴母哎了一声,快步回屋,她要准备做早饭。 二郎媳妇儿说昨晚上的豆渣今儿加点萝卜樱子做成小豆腐吃,里面加一点点油,加上盐巴,下锅咕嘟一会儿,然后加上剁碎的萝卜缨子煮熟就好了。 沈宁在收拾东西,把豌豆黄用小包袱装着,放在木匣子里。 家里有两个方形的枣红色木匣子,是裴爷爷那时候留下来的,用处多样,过年的时候可以装着供品去上坟,也可以装点心走亲戚。 沈宁把干净的麻布包袱铺在里面,把豌豆黄一块块摆进去,然后盖上包袱再合上盖子,插上插销。 放得密实,即便翻个个儿也不会撒了碎了的。 小珍珠和小鹤年盯着木匣子,小珍珠发出灵魂之问:“娘,咱给别人家这么多豌豆糕啊?” 豌豆糕好好吃啊,她没吃够。 沈宁笑道:“咱们住了人家的房子,理应有所表示。等我去镇上,你们在家里帮奶再做一锅豆腐,这锅一多半要送给里正家。” 立户帖是里正的工作,但是帮忙跟谭家打招呼却不是。 有高里正跟谭家打过招呼,就不会发生谭家人突然来收房子的情况,虽然谭婶儿表示不会,但是万一呢? 她舍不得花高价买镇上的贵点心,自己送板豆腐聊表心意人家也不会嫌弃的,毕竟知道她家什么条件儿。 裴母还有点慌呢,“二郎媳妇,我、我不会呀。” 小鹤年:“奶,我会的,我教你。” 再说不还有爹呢。 裴母这才不慌了,她可怕做坏了白瞎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三更,本章留言继续发红包哈。晚上一起发。 第29章 走人情 第一更 沈宁背上背篓,把木匣子也固定在背篓里,又装上一串钱。 哎,真是不敢逛街,逛街就花钱。 昨晚上她和裴长青商量了,今儿除了给谭婶儿送豌豆黄还想去书店转转,看看能不能买本便宜的别人抄的启蒙书,要是可以的话,再买套文房四宝什么的。 吃过很难吃的萝卜缨子豆渣沈宁辞别家人,背起背篓带上柴刀出门。 裴长青正拿着大镢头刨地,目送媳妇儿出门,依依不舍地挥挥手。 沈宁给了他一个飞吻。 裴长青抿着唇偷乐,一转身对上小鹤年那双乌溜溜的大眼,顿时被泼一瓢冷水。 小鹤年:“爹,我昨儿教你的字儿你还记得么?” 裴长青:“自然,你以为我今儿学明儿忘啊?” 小鹤年:“那你在地上写写我检查检查。” 裴长青:“……” 这小子是不是有当老师的瘾? 说实话简体字他都会,繁体字他……没记全。 他一天到晚的要干活儿,还要想着盖什么样的房子,怎么装修,怎么省钱,哪有脑子去记繁体字啊。 这种明明自己都会也都认识,却写不对的感觉真是虐心。 还被个小豆丁盯着学识字。 裴长青想给他送学堂去。 恰在此时,小珍珠喊道:“快来帮忙啊!” 裴长青大长腿轻轻推了小鹤年一下,“赶紧去吧,我忙着呢。” 小鹤年背着小手慢慢走了,心里却是:哼,回头我要偷偷告诉娘,爹学习不认真! 沈宁可不知道裴长青学习不认真,她正一边往镇上走一边盘算着今年收了大米交完秋粮以后都留着吃呢。 焖大米饭、做饭团、做米粉、发酵做米糕,大米饭要配红烧肉、糖醋排骨、炖肘子、辣子鸡…… 吸溜。 她到了谭家门口,上前敲门,结果谭家还没应门,倒是那个富态婆娘又探头出来瞅。 富态婆娘把头第一家,瞅着更加圆润了,红光满面的。 沈宁怀疑她有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 很快一个婆子过来应门,她把着门扇从门缝里看沈宁,“你谁啊?找谁?” 沈宁说明来意。 婆子一听让她稍等,闭上门转身快步回去请示。 没一会儿她又回来请沈宁进去,态度不冷不热的。 沈宁走完土路进镇子的时候已经蹭过草鞋底的泥,这会儿走到谭家门口已经不会给人留泥脚印了。 沈宁跟着婆子进了正屋,其实也就是一座普通的小院儿,进门是影壁,过去就是院子,正北是三间正房,东边有两间东厢。 不过都是砖瓦房,院子也是青石板和青砖铺地,还是镇上这样的好地段,估计不便宜。 沈宁盲猜一下这座小院儿要想买的话怕不是得三四百两银子。 也可能更多。 她跟着婆子进了东间,就见谭婆子穿着滑溜溜的大酱色绸面衫子盘腿坐在罗汉床上,跟前一个小炕桌,炕桌上放着一个红漆匣子,里面放着几样金银首饰,她正满脸放光地在试戴。 她对面是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年轻美妇人,头上亮闪闪的金银钗环,镶着各色宝石,耳朵上也坠着闪光的宝石坠子,雪白的手腕上戴着几个金银镯子,纤纤玉指上更是套着几个镶宝石的戒子。 沈宁感慨,真是行走的珠宝展示架啊。 壕无人性! 没人不喜欢美人,没人不喜欢看那些漂亮的珠宝。 沈宁不例外,她前世可热衷逛博物馆了,对那些珍宝如数家珍。 眼前美人这身装扮,一百两打不住吧? 虽然美人壕得很,沈宁却并不自惭形秽,毕竟她只是欣赏美,不是想要变成对方,自然不会自卑。 罗汉床上的谭秀也在打量沈宁。 谭秀对别人的眼光非常敏感而在意,尤其做了小妾之后。 别人看她的眼神多种多样,羡慕嫉妒的眼神里必然带着鄙夷,虽然她们得不到她的富贵生活,但是她们没给人做小妾,比她清白。 呵呵。 但是眼前这妇人眼神不一样,是她没见过的,应该是没从女人眼睛里看到过。 这是一种……欣赏的眼神? 她见惯了男人看她的眼神,有淫邪有欣赏,可男人的欣赏总是带着占有欲。 这妇人却是纯粹的欣赏,没有贪婪嫉妒,就是单纯的眼前一亮。 如此评判着,谭秀心情也随之变好一分。 原本她对沈氏没什么感觉,以为就是借房子的庄稼汉婆娘,现在倒是正眼瞧沈宁了。 她笑道:“娘,这嫂子面善。” 谭婆子笑哈哈道:“是呢,所以我把咱那房子借给她家住。” 她朝沈宁笑着让座,又让使唤婆子给倒水喝,“放俩枣儿。” 她日常不爱喝茶,今儿是闺女回来,她也不装样子沏茶,对沈宁一个乡下来借房子的老乡儿自然也不会沏茶那么正式。 沈宁笑着道谢,先说热络话,感谢谭婶儿借房子住,他们已经搬进去,也跟高里正报备过等等。 谭婆子笑道:“哦,我知道,老高来说过的,我跟他说让你们随便住,住几年也没关系,那房子放着白瞎,你们住着也维护维护。” 谭秀没插言,只是拿眼打量沈宁。 她惊讶地发现这农妇居然挺俊俏的,只是过于细瘦,且气色不够红润,但是皮肤白皙,眼神水亮清澈,若是养一养可不是个大美人? 沈宁还是把房梁上有蛀虫却无法彻底清理的事儿告诉谭婆子,希望对方有个准备,免得以为他们不给尽心维护房子。 谭婆子却不当回事,“那是没法儿的事儿,谁家房梁里都有虫子。”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7节 她抬头指指头顶,“这里的也一样。” 她对此不太懂,但是知道木头里有虫子,并不当回事儿。 沈宁见她如此坦然也就没多说。 她把木匣子捧起来放到小炕桌上,笑道:“婶儿,家里豌豆熟了,我做了盒豌豆糕给你们尝尝。” 谭秀微微挑眉,豌豆糕? 她吃过豌豆黄,可没吃过豌豆糕。 谭婆子却想,这媳妇儿到底是精明还是不精明呢? 一般人来感谢都会背半袋子豌豆啥的,她送盒子豌豆糕。 乡下人会做啥糕点? 别是焖豆饭那样焖一盒子吧? 那我可不稀罕。 随着沈宁打开木匣子,揭开上面包的包袱皮,她们就看到了底下露出来的豌豆黄。 嫩嫩的黄色,细腻的质地,不透明却给人一种晶莹润泽的感觉。 谭秀给陈老爷做小以后也跟着见识了好东西,吃穿用度自然不同以往,为了不被陈老爷厌倦,不被家里其他姨娘笑话村,她也刻意学了点东西的。 她一眼就觉得这豌豆黄做的好。 虽然路上有点磕碰,但是看得出手艺不错,像点心铺子那些手艺老道的大师傅做的。 这妇人……有这个本事? 她看向沈宁的目光就带上几分探究和审视。 沈宁浑不在意,只笑着让她们尝尝。 谭秀还犹豫,她虽然想吃,但是如今学的不轻易入口外人的东西,也是为了保命。 谭婆子却没那个担心,粗糙的手指拿起一块小巧的豌豆黄就塞嘴里。 她连连点头,又往嘴里塞了两块,对闺女道:“花儿,别拿捏,吃,真好吃!” 谭秀想想贱人们不可能找到沈氏给自己下毒,看老娘吃得香甜她也翘着兰花指,捏起一块喂进嘴里。 刚一入口,嘴唇一抿,舌尖一压,那绵软细密的口感就传入大脑,口腔仿佛得到了一次舒爽的按摩,随即又有清甜的味道透过味蕾传达大脑。 真是好吃! 口感好,味道好! 能同时满足口腹之欲和味道的需求。 她没忍住又接连吃了两块。 为了维持身材,她日常很注意饮食,这会儿却没忍住。 吃完三块过了瘾,她拿丝帕擦了擦手,笑容多了几分真心。 她夸道:“这是你做的?怪好吃的,不比县城点心铺子的差呢。” 要是有模子磕出花样,不照点心铺子的差什么。 点心铺子这么一匣子点心就得一钱二分银子了。 她忍不住又打量沈宁,觉得这妇人好好拾掇一下当个厨娘也挺带劲的。 谭婆子好不容易住了嘴,擦擦手,把剩下几块点心留给老头子和儿子一家尝尝。 主要是老头子,大儿子一家不缺吃喝,不差她这点儿。 她瞅瞅沈宁,心里盘算给点什么回礼。 多了贵了她舍不得,少了便宜了不能显得她现在富裕。 她就笑着问沈宁,“天儿要冷了,糊窗户了没?” 沈宁笑着说没呢,现在挂草帘子,回头天冷了再说。 谭婆子:“正好,我那里有买多的大白纸,给你拿几张回去封窗。” 沈宁忙婉拒,“婶子,您借房子给我家住就够大方了,我们也没为您家做点什么,可不好意思要东西。您今儿忙,我先回去了,收完庄稼有空再来找您说话。” 她起身告辞。 谭婆子却非要送她大白纸,其实是毛边纸,老大一张跟窗户差不多大。 当然不是她买的,是他儿子从粮店拿回来的,糊完窗户那纸就没用了,放着占地方,给这小媳妇拿回去用。 沈宁却从原主记忆里知道这纸也不便宜,这时候的笔墨纸砚就没有便宜的,即便是毛边纸那也是一样的工艺,顶多造纸的原料不是宣纸那么讲究罢了。 不是白色的,而是淡黄发灰的颜色,能看出里面一些纤维的痕迹,很像粗糙的无纺布。 谭秀笑道:“嫂子,你就拿着吧,我娘说这纸除了糊窗户也没别的用。” 谭婆子说的是擦屁股还怕漏呢。 很快使唤婆子就把一卷麻皮纸拿来送给沈宁。 沈宁推辞不掉,只得收了,又再三致谢,心里想着少不得回头再送些吃的来回礼。 表示了谢意,她就不多待,不耽误人家娘俩说体己话。 谭婆子好心情地下地穿鞋,亲自送送沈宁,“我溜达溜达也松散松散。” 等沈宁走了,谭婆子对扶着她胳膊的闺女道:“你甭管她说什么干啥,你必得好好教川哥儿,让他读书识字,别只顾耍。” 谭秀:“娘,我记住了。” 谭婆子:“我和你说老头子靠不住,你就得指望孩儿,孩儿要是没出息、败家,你指望谁去?你就得给他教好了,他能读书识字,管到啥时候你都有个依靠。” 谭秀都应了。 谭婆子又道:“你看刚才那个小媳妇,她一个庄户人家里没钱都想儿子读书,那纸给她才不白瞎呢。” 谭秀:“她与娘说的?” 谭婆子:“那没有,我猜的。要是不给儿子读书,她作甚闹着分家?大伯哥是童生,不分家她儿子多少的都能沾光,以后相亲娶媳妇也占便宜,都熬了七八年,这会儿分家不是傻子?你看她像个傻子?我寻摸着她是想让自己儿子读书,大伯哥不同意才闹腾的。” 谭秀不解,“她大伯哥是童生,教她儿子读书不是更顺便,分家了还得拜师花钱,多不划算?” 谭婆子哼了一声,“那个裴童生要是肯教侄子读书,她还用闹腾着分家?当然是他不厚道啦?老早我就觉得那小子不是个好鸟,眼珠子长头顶上。” 谭秀就笑,“娘,你也没和裴童生打交道,咋就知道人家不是好鸟了。” 谭婆子得意道:“花儿,娘就是有这个本事,看人就知道这人可不可交。甭管别人怎么笑话咱,你都不要往心里去。娘看准了,你那个老头子是个可交的。” 谭秀噘嘴,“才刚你说他靠不住。” 谭婆子叹口气,“他终归年纪大呀,又是富贵人家,小老婆一堆,不知道惜乎身子。” 能长寿才怪呢。 谭秀面色也沉郁下来,大太太表面大度,整天忙着给老爷子纳妾、抬人儿,又处处打压庶出的孩子。 她以前觉得能吃饱饭不用累死累活就好,后来又想给弟弟找个谋生的差事才好,又想着要让爹娘享福才不亏。 慢慢地也不满足,就想老爷多给些钱财傍身,多拉拔她弟弟,以后多分她儿子些家业。 原本还想在娘这里多住两天,想着府里新进的俩妾,她又紧张了,当即就表示收拾东西回县里。 沈宁自然不知道谭婆子是如此分析她的,她这会儿特意绕到书肆那边去。 谭婶儿给的纸肯定舍不得糊窗户,还是用来写字吧。 镇上没有单独的笔墨纸砚铺子,都集中在聚文书肆卖。 估计这书肆老板后台硬,能把龙庙镇的书籍、文房四宝生意都垄断了。 她没想到竟然遭了书肆掌柜的白眼儿。 一个娘们儿来看什么书? 你看得懂么? 回家做你的饭去! 沈宁感觉到他的冷眼,却不生气,没有碾压的实力没必要和人家冲突,免得吃亏。 无视就好。 等我大青子和崽儿考上秀才的,非得来你这里显摆两圈! 沈宁专门往摆着的书上瞅,却也识趣儿地没上手摸。 她盘算买哪本最划算,能让她和裴长青速学一下常用字,让小鹤年教猴年马月才能学全,而且那孩子也是识字多会写的少呢。 买一本全家跟着学,丁点不浪费。 她小心看了看,没看到价格,“掌柜的,三字经多少钱啊。” 这个比千字文简单。 书肆掌柜挑眉,也没过去服务,只扬声道:“这位大嫂,书本挺贵的,令郎在哪家开蒙?” 今儿他心情不好,来书肆的路上被一个衣着寒酸的乡下婆娘泼了一身水,他上前理论反而被婆娘骂不长眼,还污蔑是不是想调戏他,给他气得大骂村妇不可理喻。 他看沈宁和那婆娘衣着差不多,年纪差不多,就瞬间移情。 实际他并非天性傲慢,对来书肆的学子们热情又谦逊,当然如果是衣着华贵的小姐妇人,他也不会态度傲慢,甚至如果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进来,他也会彬彬有礼地招待。 可对底层穷苦妇女,他就少了一份对人应有的尊重。 他觉得眼前这女人衣衫非常寒酸,家境指定不宽裕,怎可能有条件读书? 保不齐是那泼妇找人来使坏? 沈宁继续无视他的态度,“正要去呢,先买本书自己看看。” 书肆掌柜直接撇嘴了,还没启蒙你就买书? 还自己看看,你看得懂吗? 当下更怀疑了。 这下沈宁看见了,你这嘴撇得也太秀儿了吧?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8节 她故意道:“不就是一个三字经?有什么难的,卖贵了好意思吗?” 最好对方不服气,跟她打赌,她就趁机谈条件让对方把书送她。 书肆掌柜果然露出讥诮的神情,轻哼,淡淡道:“没什么难的,只比你们绣花难百倍而已。” 沈宁便学着他的样子用力撇撇嘴,大声道:“绣花比三字经难百倍好吧!要是觉得三字经都很难,那是没读书天赋的,可别浪费时间和钱财了。” 说完她故意大声背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背了十来句,她用力撇撇嘴,一转身走了。 书肆掌柜被她噎得愣是一句话说不出来,站在那里好一会儿都没动一下。 二楼一个原本正在看书的文静青年站在楼梯口往下望了望,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书肆掌柜被笑声惊醒,忙追出去,“哎,这位大嫂。” 他心中瞬间生出懊悔之意,不是对沈宁抱歉,而是下意识认为她是某大户人家的仆妇。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穿得如此寒酸,也不管她是不是路上那泼妇找的帮手,能识字背书自然不是普通农妇。 读书人就值得尊重。 他当即追出去,望着沈宁的背影道:“这位嫂子留步,这本书一两八钱银子,我给你一两半即可。” 沈宁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绝不回头。 谁是你嫂子! 谁是你个黑心烂肺的嫂子! 就那么本破书,你好意思要一两半银? 你怎么不去抢? 太过分了! 她没生气书肆掌柜对她态度不好,只生气对方卖那么贵,她买不起。 这是来自钱包的愤怒。 算了,不买了,回家跟着小鹤年学,让裴长青慢慢写出来。 用烧火棍儿,不,用柳炭笔,自己烧炭笔,写出来! 正好谭婶儿刚送了大白纸给她。 她都懒得问笔墨纸砚的价格了。 书肆掌柜在后面喊,她头也不回地大步走,生怕人家抢她钱似的。 原本想着书肆掌柜不服气她,打赌她不会背书,她流利地背出来惊艳一众围观者赢得赌注,免费带走那本书。 现实没那好事儿。 哎,白想美事儿了。 她也没真生气,只是对书太贵的小小不满,所以走几步就噗嗤笑了。 封建时代,普通人读书真的不易。 所以她要赚钱! 对面一个蓝衫青年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看到沈宁愣了一下,随即热情招呼着迎上她,“二嫂,二嫂!” 沈宁循声望去,见对面是宋记布庄,这男的是小姑子的丈夫,叫什么原主不知道,就叫他“他小姑父”,都不会叫妹夫,因为小姑子不是亲妹妹,不能直接叫妹夫,以免太亲昵不合适。 宋福瑞抱着儿子快步上前,哄着儿子跟沈宁问好,他又问爹娘好、大哥大嫂二哥等等都好。 宋福瑞也挺纳闷的,二嫂一向不出门的,往年也不见往镇上来,最近怎么来的这般勤? 沈宁前儿来买棉花的事儿伙计自然要告诉东家大娘子,也就是宋福瑞的亲娘,她和男人是宋家目前的当家人。 宋母严控小儿子陪小儿媳回娘家的次数,也不喜欢小儿媳自己频繁回娘家,所以日常给她安排不少家务活儿。 裴小姑还要看孩子、给孩子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等等,自然也没多少时间回娘家,甚至没时间出来串门子。 虽然伙计瞧不上三少奶奶的娘家,但是也不敢不报告东家亲家二嫂上门买棉花的事儿。 宋母知道以后也没告诉儿媳妇,却告诉了小儿子。 宋福瑞自小就是闲散少爷,每日吃酒看戏、骑马赏花的,整日价也没个正事儿。 他自然也不会很懂亲戚里道人情世故那一套,都是他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者他也不是很喜欢媳妇儿娘家那些人,大哥大嫂喜欢吹牛,总想拿读书人的身份压他一头,教训他。 二哥二嫂不教训人,但是又不太会说话,二哥言必称庄稼如何,二嫂整天满面苦相,让人看着不喜。 当然他从来不跟媳妇儿说她娘家兄弟的坏话,每回都尽心陪着,务必高高兴兴去高高兴兴回。 只是媳妇儿每次兴冲冲回娘家,都闹得不甚愉快,回来路上要抹泪儿,他也怪心疼的。 久而久之,他也觉得媳妇儿少回娘家挺好。 至于娘安排她的那些活儿,也没非让她做完,他怕她累了就会去打岔,做不完娘也不会说什么的。 听娘说裴二嫂来买棉花,他起初以为就是岳母织布用的棉花,后来一琢磨不应该,二嫂以往从不来镇上,买棉花也是大嫂来。 听媳妇儿的意思大嫂很在意把控家里大事小情的,那绝对不会让二嫂来,他就过来转悠打听一下。 虽然他们离岳母家也就六里路,可这时候如果不着意送信,很多消息是不通的。 他们并不知道裴二郎摔破头,也不知道裴家兄弟分家的事儿。 毕竟沈宁去吴庄闹事,吴家觉得丢人,吴秀娥和俩兄弟也不想扩散,自然不会主动跟镇上小姑父家说。 而村里都是普通人,整天在家侍弄庄稼,没事儿也不会往龙庙镇跑,所以短短几天内也没人给宋家送信。 主要人们对绯闻八卦更感兴趣,对这种摔破头、兄弟分家的戏码没什么热情,尤其还是不认识人的,愿意传的就更少。 宋福瑞听沈宁说二舅兄摔伤、兄弟分家的事儿不由得张了张嘴巴,“啊?那我二哥没大碍吧?要不要请郎中? 好了呀?万幸万幸。 啊,分家了?这么突然?怎的不给我们捎个信儿,娘子还一直惦记呢。 那我们过两天过去一趟儿。” 沈宁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兄弟俩坐下聊聊就分了,你们生意那么忙咋好意思总打扰?大姐和大姐夫也没去,等我家起新屋子再请你们回门喝酒。” 宋福瑞忙道:“二嫂,上一次你来买棉花我不知道,今儿碰上了可得家去吃顿饭,娘子可想你们呢。” 沈宁自然不肯,“我还有事儿呢,你也忙,咱们空了再说话。” 宋福瑞又紧着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棉花够了没,还缺不缺,分家是不是有不少东西短缺,只管告诉他,他帮忙置办。 又让沈宁略等,他去店里拿两吊钱帮衬二哥盖新屋。 沈宁自然一一婉拒,推说要晌天了得赶紧回家,摇摇小外甥的手先走了。 宋福瑞急得直跺脚,“咋恁急呢,等我家去说一声。” 沈宁听得直笑,原主记忆里裴云跟裴母也抱怨过,说男人在家里不管事儿,都是他娘和爹、大哥管,他就是个吃闲饭的。 嘴上说要给两吊钱,她打赌他去店里二百个钱都拿不出来,都得报备掌柜的才行。 宋福瑞算个富贵闲人,虽然不管事儿,但人家出口就是两吊钱,没有丝毫异样和压力,可见是个不缺钱的主儿。 她也想不缺钱。 不求大富大贵,就和她前世那样即可。 她得赚钱,得赶着裴长青读书! 且说宋福瑞抱着孩子要回家,却又被对面书肆掌柜的给拉住,“宋小东家,敢问那位娘子是你家的?” 若是宋家的可有意思,开着布庄,给仆妇穿那么破烂。 宋福瑞:“对呀,那是我媳妇儿的娘家二嫂。” 书肆掌柜:“娘家二嫂?” 他到底是消息灵通的生意人,自然知道宋福瑞岳家是裴庄裴童生的小妹。 “哟,裴童生了不得啊。” 竟然能把弟妹也教得如此会读书。 不愧是裴童生,如此了得,看来来年指定可以中秀才了。 宋福瑞听他说完原委也是惊讶得不行,眼睛都瞪圆了,二嫂会背三字经? 他都不会! 不是,他都背不全! 当然他更写不全。 二嫂会背让他惊愕,但是说大舅兄教二嫂背书更不可能。 或者是大舅兄教二舅兄,二舅兄又教的媳妇儿? 没听说二舅兄会背书啊? 倒是大舅兄总要在席间借着酒意讲古,笑话二舅兄小时候大显摆。 难道是小鹤年? 也不可能吧。 小鹤年不是个……笨笨的话说不利索,更不爱读书的孩子吗? 大舅兄曾经教他启蒙读书,他哭闹不止,后来就拉倒了。 太不可思议了,他得赶紧回去和娘子说说。 书肆掌柜的打探到消息也忍不住回去和书肆那边抄书的熟人八卦,赞扬裴端的能耐。 他二弟妹一个愚昧村妇都会背书,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已经把家里兄弟孩子都教会了! 这说明他有独到的教书法门,他可以把愚笨的人教得聪慧起来。 瞅瞅刚才那妇人背书时眉飞色舞的劲儿,任谁都会觉得她不止会背这一本书,还会背别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9节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裴端可以教更多人读书,可以把更多愚笨的孩子教会! 这是天生的先生! 以后谁家有那顽劣不堪、愚昧笨拙的孩子都可以送到裴先生处,裴先生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但凡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会想办法保住并且增加财富,无一例外地都会想培养子弟读书、科举,希望博一功名傍身。 只要不缺钱,即便那愚昧子弟,父母也想让他读书识字,总比做睁眼瞎强。 可有些或顽劣或愚昧的小儿,读书没本事,捉弄先生却很拿手。 这裴先生有独到的教书办法,自然可以降住他们。 沈宁没想到自己跟书肆掌柜随便较较劲就把裴端坑了一把,害他后来被顽劣学童折腾得一度以为自己教书生涯遇到绝路。 【作者有话说】 本章留言继续发红包。明天的更新放在晚上11点,因为明天要上夹子,位置可能不太好,所以白天不更哈。 第30章 煎饼美 第二更 沈宁自然想不到这个,她路过徐家医馆忍不住哎呀一声。 自己也太不长心了,咋忘记给徐大夫送点豌豆黄尝尝呢? 下一次吧。 家里没糖了,要不要买斤糖? 一斤糖40文呢,太贵了。 算了吧,以后再说。 甭管喜欢甜豆浆还是咸豆浆的,以后也只能喝原味儿或者咸口的了。 不等晌天沈宁就背着背篓拿着大白纸回家了,路上也没忘记撸点嫩野菜叶子啥的,碰见成熟的灰菜种子也撸了放在口袋里,回头洒在院子外头也能摘菜吃。 正忙着刨地的裴长青看见她回来立刻丢下大镢头迎上去,顺手把背篓接过去。 沈宁:“你们点豆腐啦?” 裴长青笑道:“点了,娘和俩崽子一上午没闲着,又是磨豆浆点豆腐又是磨米浆子的。” 现在豆腐已经好了,米浆子也发酵了。 沈宁吁了口气,“今儿吃小米面的煎饼吧,可不吃小豆腐了。” 别看叫小豆腐,其实和豆腐一点不沾边儿,豆腐的精华都拿走了,豆渣就是喂牲口的饲料。 他们舍不得丢,就拿来当主食,其实可难吃了。 不过除了她和裴长青,别人第一次吃,不觉得难吃,裴母甚至觉得还不错,小鹤年吃得也津津有味,也就小珍珠噘着嘴说了句不咋好吃。 两人并肩往家走,小珍珠和小鹤年也跑过来接娘。 沈宁先跟他们报喜,里正已经跟谭家打过招呼,他们可以踏实住着。 大家都挺高兴的。 沈宁又跟他们说起没给徐大夫送豌豆黄的事儿,“哎,穷让我大脑短路啊。” 裴长青就笑,“没事的,下一次再送也行。” 小珍珠和小鹤年好奇什么是大脑短路。 裴长青就负责解释。 小鹤年仰头看了爹娘一眼,其实他想过的,只是家里不富裕,非必要不会送人东西,而豌豆黄珍贵难得不是野果子,他就没开口提醒娘。 下一次再有这种事儿他提醒一下? 沈宁笑道:“也对,来日方长嘛。” 小鹤年又默念一句来日方长。 还说自己不识字呢。 裴母这会儿在灶屋棚子底下用簸箕搓谷子,想熬米油给家人喝。 见沈宁回来,她把匾箩放一边,“二媳妇,豆腐压好了。今儿二郎照你说的,还压了几块薄的。” 薄的也不多费东西,就是多加几层包袱。 沈宁洗手过去看看,笑道:“很成功。” 裴长青:“这一次点豆腐用的上一次剩下的卤水,效果更好。” 他本想端豆浆和豆腐花给沈宁尝尝,结果俩崽儿已经抢了他的活儿。 小珍珠端豆浆,没加糖的原味豆浆,小鹤年端豆腐脑,加了煮熟的大酱水的咸豆浆,还加了葱花。 沈宁美美地吃了一碗豆腐脑,瞬间满血复活,解乏管饱,疲惫也一扫而空。 吃完她去裴长青拾掇的宅基地那边瞅瞅。 看着那一大片荒草、碎石密布的地方,沈宁有点犯愁,“裴总,你确定咱自己能整完这片地?” 裴长青:“别担心,我正想办法怎么多找人帮忙呢。” 他在考虑要不要拉一支建筑队,自己当包工头,可以带着他们四处承包工程。 办法不错,但是自己现在底子薄,没有威信,别人不信。 得做出点成就来才行。 沈宁突然冒出一个知识点来,“咱把屋子盖这么高违制不?” 古代盖房有诸多讲究限制,不小心违制麻烦。 裴长青:“我观察了一下,里正家房子台基也不矮,只要大门、门楣制式不僭越就没事。” 地势高的人家房子本身就高。 沈宁四下里看看,俩崽儿在家帮奶准备做饭呢,没过来。 她小声道:“我琢磨过了,你还是得用用功参加科举,也不用你拼举人进士的,考个秀才就行。” 秀才就算进入科举功名的门槛了,出去受人尊重,家眷也不会随意被人欺负。 而且秀才赚钱也容易一些。 当然,也很难考。 要是不努力,裴总搞不好要步裴端的后尘,多少年都考不上呢。 那就可乐了。哈哈。 裴长青从沈宁脸上看出了幸灾乐祸,便挠她的掌心,“这里读书太贵了,而且得脱产专心读,我要赚钱可没功夫脱产读书,还是让小崽子读吧,我瞅着他有点天赋。” 让媳妇儿赚钱供他脱产读书? 拉倒吧,他可舍不得。 当然科举他也是必须要参加的,不科举没地位没人权,没有安全感。 只是得等家里经济条件好了以后。 夫妻俩聊着未来计划,沈宁走了一圈,最后道:“自己刨太费劲了,还是花钱找人帮忙吧。” 裴长青又舍不得,“过几天水稻成熟得花钱请人帮忙,刨地就算了,先刨这三间正房就行,大伯他们也会帮忙。” 他盘算过,这时候劳动力非常廉价,请人秋收一天只需要22文左右。 沈宁:“那还有土坯砖呢?现在打了能干透吗?爹要忙秋收,你自己能打多少?” 这还真是个问题。 他们家没几块土坯砖,买青砖不够钱,自己打速度也慢,而且干透也需要十天半个月的。 花钱买土坯砖差不多也得一文钱一块,又觉得不划算。 沈宁:“要是盖房子像我玩的农场游戏那么简单就好了,一键种地,一键收获,一键盖房子。”她双手合十,小声嘀咕:“穿越大神,我想要金手指,快送我一万块青砖,送我五千片瓦,帮我把地基处理干净!” 裴长青哈哈大笑。 他媳妇儿怎么这么可爱! 许愿完毕,沈宁脑袋瓜蓦地一亮,“我想起来了,里正家墙外堆着不少青砖,过晌儿咱们一起去送豆腐,跟他打听一下青砖怎么卖的,看看他们的旧砖愿不愿意……赊。这样咱们自己摔一部分土坯砖,再……买一点?是不是也够盖两间屋子的?” 先盖两间也行。 一分钱难倒穿越汉啊,没办法。 裴长青不同意把钱花光,“家里的钱要留一部分给你买补气血的药。” 沈宁举起胳膊,“瞅瞅,我现在好多了。” 裴长青:“还不到八月晚上就手脚冰凉,那不叫好。” 沈宁:“咱先去问问再说,也没说必须把钱都花光不是?说不定里正想花钱买点豆腐的方子呢?” 灶屋草棚子那边儿,小鹤年敏感地扭头去瞅爹娘,总觉得他俩……是在吵架吗? 他心里登时一咯噔,随即又心跳加速,血流上涌,生怕再回到从前爹娘吵架、爹打娘的情形。 爹现在挺疼娘的,也听她的话,应该不会打她吧。 毕竟他们可能都去“冥府”转悠了一圈,已经被改造过脑子了。 然后他就看着爹大手一探搂住了娘的肩头,把她搂进怀里,还低头亲了她一下,亲的哪里,是脑门还是哪里? 他看不见,正想踩着板凳看真切点呢却被裴母一把抱一边去。 裴母:“小年,你给奶摘豆角丝,奶看看用豆角烀小豆腐是不是更好吃。” 小鹤年叹口气,哎呀,没看着。 小珍珠已经在玩一旁瓦盆里的小米浆子了。 她好奇道:“奶,这个也要做豆腐吗?”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50节 裴母:“米浆子不做豆腐,你娘说要做煎饼吃。” 二郎媳妇现在嘴刁了,嫌弃陈米捞干饭、熬粥不好吃,说要磨浆子做煎饼。 家里有豆浆和豆腐脑,沈宁还要做煎饼,裴母就没另外做饭。 说实话,吃了豆腐她也不爱吃豆饭。 过了一会儿,沈宁自己回来,裴长青继续在那边收拾。 沈宁看日头已经往西去,看看小米浆子,天热,大半天已经发酵了,米浆糊糊里都是气泡眼。 她之前做馅儿饼还留了一些细面,拿一个巴掌大的小葫芦瓢舀了一下,差不多半斤的样子,把面粉倒进米浆子里。 倒出来的米浆水自然不舍的浪费,回头熬粥或者煮开喝。 裴母帮她点火热锅,烧的是小铁锅。 她不禁再次感慨,俩锅就是方便,大锅煮豆浆很方便,小锅烙饼方便。 她挺好奇二郎媳妇说的煎饼是什么,她知道手擀饼,把小麦粉和面,然后用擀面杖擀饼,切面条或者直接放在饼铛上烙熟都行。 只见沈宁等锅热了,拿油提往锅里滴了几滴油。 别看就几滴,裴母都心疼。 咱啥家庭啊,以前一年吃不上两回肉和油水,搬家这都吃多少回了。 几乎每天二郎媳妇儿都要往菜里滴几滴油。 天天滴,那也不扛滴啊。 不过油遇热散发出特有的温暖香气,裴母就说不出啥了。 真香啊。 这煎饼肯定好吃。 沈宁遗憾地道:“做煎饼应该用鏊子,哦,就是咱说的饼铛,一勺面糊糊倒上去,拿刮板那么提溜一转,面糊糊就摊在鏊子上变成一张饼。要是有鸡蛋呢,再敲上两颗鸡蛋,把鸡蛋铲开均匀地涂抹在煎饼上,等鸡蛋凝固成金黄的颜色,就可以把饼反过来,刷上甜面酱辣椒啥的,再加上生菜啊豆芽菜啊土豆丝啊,里脊肉啊薄脆啊火腿啊……吸溜……” “吸溜……”裴母好歹忍住了,小珍珠和小鹤年却没忍住。 小珍珠:“娘,继续啊。” 沈宁就擦了擦口水,“反正有好吃的就加上,什么芝麻啊撒上,细盐撒一点,然后用铲子把煎饼这样一折一折就是一个枕头大的煎饼果子,再用铲子给铲成三截,咬上一口,妈呀,那叫一个美。” 小珍珠急了,“娘,继续呀,咋美的?” 沈宁:“咬一口,先是鸡蛋饼的软嫩,然后是配菜的爽口清脆,嘎吱,这是油炸薄脆的声音,喷香流油,还有里脊肉、火腿肠、煎蛋的香软滑嫩,还有芝麻的香气,嚼在嘴里那叫一个幸福,真是精神和食欲的双重享受。” “咕咚”小珍珠大大咽了一下口水。 小鹤年悄悄擦擦嘴。 裴母也悄悄低头擦嘴角。 沈宁一挥手,“等着吧,我必会给你们做一次的,一开始先做几样,等咱有钱了,就给你们做全家福,说的那些全放!” “嗷,太好了!娘,我还要放红烧肉,把子肉,炖肘子,卤猪头……” 小鹤年:“噫~” 娘俩真会做梦。 小珍珠:“娘,我势必让你吃上这些全家福!” 沈宁和闺女击掌,“娘等着,嘶啦。” 小珍珠:“嘶哈。” 沈宁跟孩子插科打诨,手上却不耽误,一勺米面糊糊倒进锅里。 米面糊糊发酵以后不那么流动,所以是一个巴掌大的小饼,她就在锅底倒了三个饼。 等底面凝固定型,肉眼可见的变熟便用铲子将煎饼反过来继续烙。 没有鏊子,不能摊煎饼,只能用锅烙这种厚的,像铜锣烧那样。 等有钱了,她还得置办家什儿,必须配个大鏊子,摊煎饼! “娘,你烧火的功夫真厉害,这小火正好。”沈宁一边夸裴母把三个小饼铲出来,让他们尝尝,她则继续烙剩下的。 小珍珠一边喊烫一边拿出一个来,左手倒右手地忙活,最后还是裴母帮她掰开,让她和小鹤年一人一半。 小珍珠却塞给她,“奶,你先吃。” 她把另一半塞给沈宁,“娘,你吃。” 沈宁笑道:“今儿烙得多,不送人,你们可劲儿吃,一人抱着一个不用掰开。” 小珍珠闻言立刻把掰开的那块塞给小鹤年,自己又左手倒右手地忙活下一个,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嘎吱,“哇,脆脆的,哇,香香的,哇,还有甜滋味呢。” 小鹤年小口小口吃得斯文,外壳酥脆,内里软嫩香甜,真好吃。 他俩又用小笸箩端起剩下那个去给裴长青送,“爹,爹,吃煎饼,可好吃可好吃啦。” 裴母紧着喊:“别跑,别绊倒啦。” 一盆米面糊糊烙完,沈宁热得有些出汗。 此时南边官道走来一驴三人,走在头里牵着驴子的是个身高腿长的青年,生得很是俊朗英气。 他穿着利索的衣裤,腰上扎着皮质腰带,腰带上插着短刀。 驴子上坐着个七八岁的小少爷,眉目如画,神情却冷冰冰的。 他双手抱臂,小嘴噘着,神情极其不耐烦。 走在驴子旁边的是位二十七八岁的文士,皂色巾帽,蓝色长衫,脚上一双千层底布鞋。 尽管脸色难掩疲色,可他依然步履优雅,神情文静。 他温声道:“阿恒,再稍微忍忍,还有五六里路就到龙庙镇了,那里有客栈酒楼。” 小少爷哼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朝天翻了个白眼,我说骑马,你非说骑驴,结果呢,蠢驴就是蠢驴,根本不当脚力。 他们原本骑了两头驴子,他和先生一人一头,结果先生那头驴子突发急症暴毙了。 要不是阿鹏说驴子真是得急症,他都怀疑是不是被人下毒了。 他想跟先生换着自己步行让先生骑驴,先生又絮絮叨叨年长年幼。 先生还不如他走得快! 还有这头蠢驴,你就不能快点走? 磨磨唧唧,烦死了。 “少爷,渴不渴,要不要喝些水?”阿鹏停下脚步回头问一脸无语的少爷。 小少爷想说不渴也不饿,但是他肚子咕噜噜的,着实饿了,而且嗓子也要冒烟,着实渴了。 但是他不想喝路上的脏水,谁知道有没有虫子? 他可是亲眼看到郎中给人治病,那人呕出一盆虫子,郎中说是因为喝外面的生水导致的。 他也不想吃硬邦邦的干粮和点心,再好吃的点心这半天也难吃得要命。 文士依然好脾气地笑着,“无妨,五里路须臾便至,届时自然有热水沐浴,美食充饥。” 小少爷不想看他,扭头朝北翻白眼,正好望见不远处炊烟袅袅,风里似乎还夹杂着饭菜的香气。 他没忍住,深吸一口气,不确定闻到没有,他感觉就是闻到了,有好闻的米香。 他想吃。 他饿了! “阿鹏,那边有户农家,去买些吃食。” 阿鹏顿住脚步,面带犹豫,之前他们也说在路旁农家打尖儿吃饭来着,结果小少爷刚进门就差点吐了,脸色发白地转身就走。 小少爷嫌弃人家脏,有怪味儿,脚下就是鸡屎不说,还有孩子光着屁股满地跑,逮哪儿蹲下就拉屎撒尿。 那妇人做饭烧水指定不洗手,她不但手黑乎乎的,指甲都看不出轮廓,全是黑乎乎的污垢。 阿鹏没告诉他的是这些贫苦的庄户人几乎都这样,即便殷实的小地主都好不到哪里去,除非去那种乡绅大户之家。 可这一路上没有那些大户之家,想去就得跑远几里路,比如按照信息,这附近往南应该是柳家地界。 只是去柳家和去龙庙镇也没差别,柳家是绕远路,自然不如一口气抵达龙庙镇的好。 阿鹏这么一犹豫,小少爷脑海里也浮现一副挥之不去的画面,脸色登时一变。 旁边一直行走的文士笑了笑,“阿恒,不如在树下歇歇脚,我去农家让人烧些水再冲碗油茶面与你喝,且放心,我有数的。” 小少爷犹豫一下,微微颔首,“好吧。萧先生辛苦。” 阿鹏上前将小少爷抱下来,虽然路边有块大石头,可他还是从驴背上拿下一个胡床放在路边树荫里,垫上软垫请小少爷落座。 他坐在大石头上歇息。 萧先生则带上水囊、竹筒以及装油茶面的油纸包去往最近那户农家。 走了几步他就有些失望,这哪里是农家,这是……贫寒之家吧,竟然连院落都没的。 后面是村落,这户人家却孤零零地立在空地上。 只是炊烟袅袅,阵阵欢声笑语传来,风里还夹杂着饭菜的香气,着实让人心里熨帖。 萧先生微微颔首,贫寒之家却有欢声笑语,这户人家一定不一般。 待走近一些,风里的香气越发浓郁,又听得女童稚嫩的声音在说:“娘,我这个饼要抹些蜜糖,煎饼和蜜糖肯定般配。” 一道温柔动听的女声应着,“好嘞,一勺蜜糖,再给小娘子配一碗豆浆,一碗豆花,再来一个麻团可好?” “嗯嗯,要的要的。” “哈哈哈。” 沈宁陪着小珍珠玩吃饭点菜的游戏,一点都不嫌烦,小珍珠玩得非常欢乐,还拉着裴母几个也玩。 裴长青只点了一杯咖啡,小鹤年点了海鲜饭,裴母点了肉包子,小珍珠则一会儿点这样一会儿换那样,还让娘继续提供新的菜单。 桌上实际只有小米煎饼、豆浆、豆花、小葱拌豆腐,咸菜就是大酱。 小鹤年:“爹、娘,外面来了个人。”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51节 众人闻言立刻扭头朝外看去。 秋天风大,而且他们没有院墙,在外面吃饭容易吃满嘴土,所以他们在堂屋吃。 开着门,依然能看见外面。 裴母:“是个读书人呀。” 她大儿是读书人,平时就穿讲究的长衫,从来不穿他们庄户人的短衣裳。 沈宁和裴长青也瞅着来人,衣带当风,气质卓然,一看就是有钱人啊。 有钱人来这里干啥? 讨口水喝? 裴长青起身,裴母立刻把棍儿递给他拄着,沈宁也起身一起出去。 来人相貌俊雅,却留了胡须,跟小徐大夫似的。 裴长青和沈宁交换了个神色,上前用裴二郎的语气打招呼,“这位先生你找谁?” 萧先生拱手微笑着说明来意,“在下姓萧,与家人欲往龙庙镇去,行至此地实在口渴难忍,特上门买些干净的水和吃食,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裴长青:“水有的是,随便喝,不用买,吃的……我们粗茶淡饭,”他顿了顿,寻思自己这个粗茶淡饭会不会过于文绉绉了,庄户人不会说这个吧,算了,不管了,“我们家里就只有粗粮,没有细粮,你们可能吃不惯。” 萧先生:“适才闻得有米香豆香,想必娘子厨艺不俗。” 裴长青脑子里过了一下,要怎么跟人称呼阿宁,拙荆、浑家、内人、屋里的? 哎呀,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道:“都是我媳妇儿做的,先生若……你要是不嫌弃就尝尝吧。” 裴母和俩崽儿已经捧了干净的豆浆和豆腐脑出来,各人吃的盛在自己碗里,其余的都在瓦盆和瓦罐里呢。 萧先生看着那干净的吃食,心里已经很是惊诧并且非常满意。 在这种贫寒农家,能见到如此干净的吃食很不容易。 这家人虽然穿的寒碜,但是个个衣服整洁,头发脸手也干干净净,孩子不曾拖着大鼻涕,老妇人不曾蓬头垢面,年轻妇人也没有一脸苦相疲态反而面色红润,笑容俏丽,年轻汉子不但身量高大且容貌俊朗,夫妻俩看着气质出众,竟不像是乡下人。 这俩孩子也衣着干净,模样漂亮,尤其那双眼睛乌溜溜的瞅着非常灵动。 即便那老妇人相貌老相些,可笑容温和,不见半点怨苦。 这什么村,竟然如此人杰地灵? 沈宁拽拽裴长青,示意邀请他进屋坐。 读书人都讲究,站在门口喝水像乞讨,不雅观。 裴长青请他进屋落座,喝碗豆浆解解渴。 萧先生也没犹豫,看得出这户人家眉宇间清朗湛然,不像为非作歹之人。 他大方地进屋落座。 沈宁已经手脚麻利地帮他盛了半碗豆浆,“先生,俺们家饴糖吃完了,您将就喝碗原味儿的解渴吧。” 萧先生也着实口渴,道了谢,接过去侧身向一边一手护着须髯将豆浆一饮而尽。 豆浆浓郁,豆香味儿里带着淡淡的豆腥气,且又恰到好处。 他微微颔首,“豆香气浓郁爽滑,这位嫂子厨艺了得。” 沈宁笑道:“先生会夸人,您再吃碗豆花儿吧。” 她给加了一勺自己调制的酱汁,调成咸豆花。 萧先生也没推辞,道了谢便端过来拿起木勺开始往嘴里送,还用手挡了挡。 第一口他就发出赞美声,“嫩滑如脂,鲜美无比,好豆花!” 比他在县城铺子喝得还要可口几分。 小珍珠与有荣焉,“我娘做的可好吃呢,她还做豌豆糕,那个更好吃,就是我们吃没了,不能给你尝尝了。” 那么好吃的豌豆糕,她差点忘记给爷爷留两块呢。 萧先生闻言看她一眼,哈哈一笑,竖起大拇指,“确实。” 小鹤年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先生,比较他的胡子和小徐大夫的谁更黑、美。 嗯,这位萧先生更美,而且吃相优雅,出奇地好看。 小鹤年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模仿上了。 裴母是不敢正眼看陌生男人的,尤其还是读书人,身份高。 她早就悄悄下桌了。 读书人讲究男女不同席不同桌的,大儿就这般讲究。 她又佩服二郎媳妇,现在咋那么胆儿大呢,一点都不怕。 沈宁听萧先生夸自己,谦虚一句,“豆花大同小异,是酱汁独特一些。” 萧先生又问酱汁是如何调制的,可是独家秘方? 沈宁笑道:“就是我三婶儿给的大酱,我用几滴油炝锅,葱花野花椒粒爆香,加了两勺水,再加两勺酱,可惜没有虾皮紫菜,否则更要鲜美呢。” 豆瓣酱里面有黄豆的油和氨基酸,所以吃起来觉得鲜美。 酱油就是用黄豆酿造的,那么鲜美就是黄豆里的氨基酸。 萧先生点头,“大嫂是个会吃的。” 他品完豆浆和豆花,觉得十分不错,就想给小少爷和阿鹏也买些回去。 他有心让小少爷过来坐着边吃边歇脚,又怕小少爷嫌折腾。 虽然这户人家干净整洁——倒也不能说多干净整洁,毕竟家徒四壁的,屋里也没什么家什儿,光溜溜的,墙壁是泥土墙,倒是打扫得干净,这半天也没往碗里掉灰什么的,可小少爷肯定还是嫌弃的。 他没让烧水冲油茶面,毕竟小少爷吃腻歪油茶面了。 他请沈宁往水囊里灌了一些豆浆,又让把竹筒打满豆花,浇上料汁,他自己有勺子。 小鹤年和小珍珠对竹筒很好奇。 有盖子哎。 盖上不撒哎。 能装水能装饭呢。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呢。 萧先生看桌上饭笸箩里还有烙得焦黄的饼子,显然不是麦粉做的,闻到米香,那就是小米,大黄米黏性大不是这般模样。 他又要买几个小米煎饼。 沈宁几个也吃饱了,给裴父留三个,剩下有五个都给萧先生装他的干粮口袋里了。 萧先生接过去,脑子早就盘算好了。 在县城吃一碗豆浆要两文钱,一碗豆花要三文钱,这种饼子……没见过,但是馒头两文一个。 自己装的豆浆多,给五文,豆花也算五文,饼子十文。 他飞快地算着账,又看到灶台上的豆腐。 豆腐清口吃不算美味,豆腥气重,他不喜欢,但是小葱拌豆腐,加了酱汁,那就另当别论。 桌上主家吃过的,他方才没尝,既然有干净的倒是可以带走一份。 沈宁看他视线落在豆腐上,“先生,给您个木碗装一些吧。” 这是她穿越后见到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文人,即便不知道对方的履历,但是看对方的气质也知道没错。 这让她有一种亲切感,就好像见到大学生或者教授一样的感觉。 萧先生没拒绝,反而颔首致谢。 裴大柱给的木碗派上了用场。 萧先生把水囊和竹筒挂在腰间,拧紧是不会洒出来的,左手拎着干粮口袋端着碗,右手掏向袖袋摸出一串红绳系住的铜钱。 这串钱还剩下28文,足够买这些吃食加一个木碗的,毕竟乡下物价比城里低很多。 看着萧先生递过来的钱,裴母、小珍珠和小鹤年都惊呆了。 竟然可以赚钱!!! 在乡下很难赚钱,除非是去大户家打零工,或者去镇上粜粮食。 在乡下自己人只能交换东西,比如想卖豆腐就只能换豆子,可换不来钱。 这人竟然一出手就是一大把。 沈宁和裴长青却面色如常,没什么异样,毕竟前世一个做自媒体,一个做建筑装修行业,都凭本事赚了钱的,自然不会因为这点激动。 沈宁笑道:“先生路过,也是缘分,一点吃的不用钱。” 萧先生却坚持给,他知道农家清苦不易,这点吃食可能就是他们的晚饭,被自己拿走他们以后就要饿肚子,给了钱他们就能买吃的。 见他坚持,沈宁就没推让,让裴长青接了。 萧先生便颔首致意,带了吃食转身离去。 小珍珠和小鹤年往前送了几步。 小珍珠盯着萧先生外衫底下露出的短刀轮廓,小鹤年则盯着那个水囊和水筒。 小珍珠想我要是有把小刀就好了。 小鹤年想回头找大柱伯也做个这样的水筒,没有竹子可以用木头挖。 沈宁:“吃饱了就玩会儿吧,我和你们爹去里正爷家。” 小鹤年立刻自告奋勇,“娘,我也去。” 小珍珠虽然也想去,但是她对去别人家做客要规规矩矩不能大声说话,不能如何如何有点犯怵,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要和奶在家搓谷粒。 她小手嫩,怕磨破,可以用小棍子敲。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52节 那边萧先生带了吃食回转。 坐在路边吹风吃灰的小少爷脸色更黑了。 阿鹏见萧先生回来,立刻迎上去,“先生,可遇到刁难了?” 要不这半天? 烧一大锅水都好开了。 萧先生哈哈一笑,“不曾,这户人家不一样,干净得很,且十分热情,说话也好听。” 他把水囊拧开,示意阿鹏往里倒一包白糖,晃晃给小少爷喝。 果然,喝着放了白糖的豆浆,小少爷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晴朗起来。 如画眉眼在秋日丽阳里明媚可爱。 萧先生又示意小少爷尝尝豆花,“加了农家密制料汁呢,我尝着清爽可口,鲜美得很。” 小少爷拿过竹筒,用勺子连酱汁带豆花舀了两口,入口滑爽,确实不错。 他随口道:“不错,赏。” 萧先生笑着在他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小少爷鼻翼翕动,继续吃豆花了。 吃了几口他就递给阿鹏,让他吃,自己又接过萧先生递来的小米煎饼。 尝了一口,眉眼一挑,眼睛都亮了,“细腻。” 一点不拉嗓子,粗粮做出了细粮的感觉,手艺不错。 见小少爷有食欲,萧先生就不急赶路,示意阿鹏也只管吃。 阿鹏是个大肚客,将小少爷不吃的食物都装进肚里。 萧先生则在农家吃了半碗豆浆,半碗豆花便不再多吃。 五个小米煎饼,小少爷竟然吃了三个。 两人都有些惊讶,自打离开家小少爷饭量锐减,这还是第一次吃这些呢。 吃饱喝足,小少爷起身摸摸肚子,对萧先生道:“先生骑驴,我走一走。” 萧先生同意了,又提醒,“食毕,且缓步慢行,消食为主,切不可疾行,更不可跑动。” 小少爷吃饱喝足心情好,一扫之前的烦闷和不耐,“知道了。” 小少爷一行上路出发去龙庙镇,沈宁和裴长青也带着小鹤年去里正家了。 里正正在家里训不孝子,你啥条件儿啊?啥家庭啊?啥人儿啊,你就想纳妾? 【作者有话说】 本章留言依然发红包哈,宝子们,留言吧。 第31章 众筹盖房 第三更 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不配啊。 大字没认识几个呢,读书人的坏毛病倒是学不少。 得亏大儿媳回了娘家,要是她听见不得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啊? 想让别人看笑话,让你老子丢人是怎的? 高里正气得一声不吭,只冷冷地盯着大儿子。 好大儿吓得一声不吭,酒气也全醒了,再不敢说醉话胡话梦话,只能继续做梦纳妾去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沈宁的声音。 高里正立刻换了一副和煦面孔,瞪了好大儿一眼让他滚去应门,又示意老婆子不要生气。 陶氏叹道:“这一天天的,我真是和他们生不起气。” 等看到沈宁和裴长青领着小鹤年过来,陶氏和高里正都从心里发出一声赞叹:这家子,真般配啊。 以前咋没发现? 以前是他们目中无人? 还是裴二郎夫妻太不起眼? 咋的一分家就这般神采飞扬起来了? 瞅瞅这春风满面的样子,瞅着都让人喜欢。 陶氏坐在木榻上伸手朝着小鹤年道:“哎呀,这孩子真俊,来,到陶奶奶这边来,我给你拿点心吃。” 小鹤年很有礼貌地跟里正爷爷和奶奶问好,然后乖巧地坐在一边。 陶氏更喜欢他了,想想自己那几个淘小子,屁股带尖儿,坐不住,硬逼着坐下能把地面钻出水来。 她拿了自家做的红枣糕给小鹤年吃。 小鹤年婉拒,陶氏再三让他吃,他才拿了一小块,小口慢慢吃。 陶氏看他斯文样儿,越发稀罕。 高里正先关心一下房子修得如何,住得适应不,有没有需要帮助的。 裴长青一一答了,嘴里感谢高里正的照顾,又把垫着干净粗麻布的笸箩放在桌上。 高里正疑惑:“这是?” 方才他闻到豆腐味儿了,以为沈宁去镇上买了豆腐来感谢自己。 裴长青:“我媳妇儿这两天正学着点豆腐,做成了送来给里正伯和伯娘尝尝。” 高里正和陶氏还没说话呢,他们的好大儿嗤了一声,压根儿不信,“是镇上买的吧?” 高里正瞪了他一眼,高大儿立刻不服气地嘟嘴。 陶氏也很惊讶,伸手掀开包袱,“我瞅瞅?” 高里正从桌上的竹筒里拿出两只白瓷勺来,从豆腐的边角挖了一小勺递给陶氏,自己又挖了一口尝尝。 陶氏一边品尝一边点头,“这豆腐点的真不错,没有苦味儿。” 高里正也心中很是惊异,沈氏竟然如此聪慧?能自学成才点豆腐? 裴长青:“我媳妇儿在娘家时看人点过豆腐,就是没看全。分家以后有了豆子和家什儿,她试了几回,昨晚上终于做成个样子了。” 嘴上谦虚,神情却无比骄傲。 话里暗含的意思没分家的时候大嫂把着不许她随便动,怕她祸祸粮食,现在分家她说了算,试了两回就很成功了。 他媳妇儿厉害得很。 高里正夫妻也听出他的潜台词了,惊讶地看着沈宁。 高里正差点脱口问出豆腐是怎么做的。 柳家看不上乡下那点小钱,只在镇上开豆腐坊并不让人下村卖,高里正曾经想过捡这个小钱钱。 可惜即便他跟柳家承诺愿意让出一半赚头人家也不稀罕,不肯教他点豆腐。 县里也有豆腐坊,外地也有,如果花大价钱应该能学来点豆腐的方子。 关键是不值当。 他虽然了解了不少做豆腐的信息,可点豆腐的关键一步一直没学会,所以也就没做成豆腐。 没想到沈氏会做! 他第一念头是可以和裴二郎夫妻合作,他们教会自己点豆腐,自己分一些红利给他们,随即又觉得自己出豆子出磨坊出驴一直白分钱给夫妻俩也不划算,不如一次给笔钱。 给多少合适? 多了他不划算,毕竟在乡下卖豆腐没多少赚头儿。 人家柳家豆腐坊除了卖豆腐还卖酱、酱油、豆腐干、豆腐皮、腐乳之类的,不是只靠豆腐赚钱。 他脑子转得快,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头儿好。 沈宁:“里正伯、伯娘,还有几块豆干。” 豆干口空吃没有豆腐细软,要炖肉炒菜的时候放进去,或者用酱汁、五香料汁泡透做成香干才好吃。 里正家肯定没少吃这个,不需要她教怎么做。 果然高里正眼睛又是一亮,捏起一块和老婆子尝了尝。 “嗯,劲道,越嚼越香,要是卤透了能吃出肉味儿。” 旁边的高大儿满脸不信,他们家琢磨那么久也没做成豆腐,这泼妇能做成? 指定是来忽悠他老头子的。 他跟着尝了尝,又不得不承认和镇上豆腐坊的豆腐不一个味儿。 他更加纳闷。 在高里正夫妻俩对豆腐和豆干赞不绝口的时候,裴长青问道:“里正伯,我们新屋子那里想买点石头和青砖打地基,满村就您家买过,想来问问去哪里买合适。” 自己去买一木板车两木板车的,估计价格贵,里正家买了这么多,肯定能便宜点。 哪怕两块砖便宜一铜板都是钱啊。 陶氏笑道:“老头子,咱家不是还有两车闲着的青砖,给孩子们先用着。” 闲是不会闲着的,还可以用来盖猪圈牛棚的。 她是领会到老头子的意思,所以递出橄榄枝。 裴长青笑道:“总共可能得买几车呢,到时候一总算钱,砖也不会烂,就一样价钱。” 高里正连声说不必见外,他觉得事情有戏,也不说豆腐,而是跟裴长青聊盖房子,提供一些打地基、省砖的经验。 “东边十里外童庄有砖窑,我认识他们里正,回头帮你说说,让他们给你便宜些。” 裴长青和沈宁便道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53节 高里正:“他们卖给普通人五文一块砖,我有点关系是四文一块自己拉回来。他们青砖大、结实,虽然比土坯砖贵很多,可传个几辈人没问题的。” 土坯砖十几年二十年的就不行了,修修补补的,青砖房那真是祖上数百年上千年传下来都好好的。 裴长青和沈宁也认可这个,所以想用青石和青砖打地基,不够了用土坯砖,过些年宽裕了再用青砖替换掉土坯,用瓦片替换掉麦草。 只要房子框架在,其实屋顶覆盖什么很容易换。 可沈宁还是被青砖的价格吓到了。 4文一块砖,盖一间标准屋子裴长青算着至少要两千块,还不一定够。 二四得八,那就是八吊钱,三间纯砖就是二十四吊,还不包括木头呢! 而盖泥草房的话,一间只要三吊钱左右。 这个钱主要是买自己没攒够的房梁房檩等大木头,再就是攒粮食请客吃饭,至于土坯砖、麦草、夯土什么的,大部分都不算钱呢。 麦草可以跟村里人换或者借,等自己家收了麦子再还也行。 土坯砖就得天热的时候自家每天摔,晒干了攒着,攒够数千块为止,这个过程可能也得三年。 夯土就是普通的泥土,要半干不湿的,不能是湿泥,这个就地取材即可。 实际上沈宁和裴长青除了那二十吊钱,其他土坯砖、木头什么的全都没有。 木头也很贵,尤其盖房子的大木头。 家里也分了几棵树,但是不能现杀现用,因为木头要阴干几年去除水分,让其适应热胀冷缩等外界环境才能用作建材。 即便可以和别人换也不够,还得买几根。 高里正消息多,他家盖了这么多屋子也不是靠自己种树,全是买的。 瞅瞅这高大敞亮的三间正房,比普通人家的泥草屋子高两倍不止,宽、进深更是不止。 房子高不高大,敞不敞亮,古代就是看你有没有好木头。 房子的进深、开间大小在不违制的情况下是受木头限制的。 普通人家就是一个进深,一个开间,有钱人就可以大木头接木头,那进深就大了,房子也宽敞。 裴长青不想住租房那种小屋子,更不想住原先西厢那种,他想给媳妇儿盖宽敞些的大屋子。 大屋子、大窗户、大火炕。 高里正笑道:“你还真问对人了,我前儿去县里还遇到一个老友,他刚买了一批木材,认识一个大木材商,他们打西边儿山里运来好些个又高又直的杉木和松木。” 沈宁眼睛一亮。 裴长青却想得更多,“他们送货下乡不?价钱多少?” 这年头运费死贵的,而且拉木头可不容易。 如果对方不运货下乡,那他们还真是只能听说买不到。 待听高里正说一棵高大的杉木要10-15吊钱的时候夫妻俩都沉默了。 即便这棵树可以截三段房梁木,那也贵啊。 对不起,太穷了,买不起。 怪不得家家户户见缝插针栽树呢,长个十来年,等小子大了正好砍了盖房子,回头再种上,等孙子长大又可以砍了盖房子。 又聊了一会儿,夫妻俩见高里正虽然对豆腐感兴趣却没有买方子的意思便带着小鹤年告辞。 这一次高里正亲自送他们出门,“盖房子不急在一时,材料不够可以攒攒,需要木头和青砖我这里有闲置的先借你们。” 只要有本事就不怕还不上。 等一家三口离开后,高里正回转。 高大儿还是不相信,“爹,这豆腐真是她做的?我咋那么不信呢?” 高里正真是醉了,他也没亏了大儿子吃喝,怎么心眼儿就像缺一块似的?你没尝出来这豆腐味道更细软,不那么硬? 他赶大儿子去养猪场守着,自己和老婆子嘀咕这事儿。 陶氏:“豆腐方子值十两银不?” 高里正:“靠卖豆腐赚十两银,估摸得干两年。” 他给陶氏分析,镇上豆腐一块一斤,要三文,三文半差不多买斤豆子了,不便宜。 这个价钱在乡下指定没人买。 他虽然不会做豆腐,但是知道一些做豆腐的信息,比如要泡发、磨浆子、点豆腐等等。 即便普通庄户人不会做豆腐,但是他们焖豆饭都要泡发的,一斤能泡出两斤多呢。 做豆腐还要加水吧? 那不是一斤能出好几斤? 一斤豆腐换半斤豆子,乡下人可能十天半个月的会换两次尝尝,自家也能有赚头。 也说不好,丰年还行,粮食紧张的时候估计顶多六七两。 这么个赚法儿的话,夫妻俩一天做二十斤豆腐,在自己村和附近村卖掉,能赚个15文? 估计不到二十文。 十两银子真得赚一年多。 自家的话有驴和大石磨磨浆子,更省事儿更快,一天能做上百斤。 但关键不是做多少,而是卖多少。 乡下泥腿子没几个钱,即便是用豆子换他们也不可能天天吃。 一天肯定卖不掉上百斤,自己村上门买,附近村推车去卖,一天顶多三十斤了。 这么一算,赚头儿真的不大,真的就是蚊子腿儿。 怪道柳家宁可不做村里的生意呢。 当然如果不用花钱买方子,自己家每天做两锅,除了吃还能换些豆子,那就是额外的赚头儿,再少也是赚。 可人家咋可能白给方子? 要是用那两车青砖换,他又舍不得。 那两车砖也得五吊多呢。 高里正和陶氏在盘算这事儿,沈宁和裴长青离开高家以后也在路上小声交谈呢。 沈宁:“要不咱们就先盖一间,进深和开间大点,这样可以盘一个大炕,一家人睡也够了。” 裴长青看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竖着耳朵听信儿的小崽子,把话咽下去,“太挤了。” 虽然前世过去乡下也都是一家五六口睡一盘炕,城里很多人也是一家五六口住十几房的小屋子,都不耽误夫妻生孩子,可他……不可以。 他和阿宁还年轻,又不是六七十。 小鹤年竖着耳朵听呢,生怕爹说自己是累赘啥的,听见爹说太挤了他下意识缩了缩身体,想着自己挤在旮旯不会占地方吧。 沈宁:“你说高里正会买咱豆腐方子吗?” 裴长青摇头:“我感觉不会。就和咱算的一样,在村里卖豆腐赚不几个钱,利益不足以打动人。” 沈宁:“咱自己卖豆腐赚钱太慢了。” 他俩细算算和高里正的看法差不多。 在乡下赚不到钱,村里人太穷了。 你可以免费让他们出力帮忙干点活儿,甚至可以跟他们要把菜,但是你甭想赚他们一文钱! 因为借粮食会还,帮忙干活儿也会还,你赚了他们的钱他们可赚不到你的。 他们的钱用一文少一文,轻易不能花。 即便是用豆子换豆腐,一斤换一斤是绝对不行的,他们虽然不会做豆腐,但是他们泡豆子焖豆饭都有数的,多少东西吃几分饱,能顶多少时间不饿。 你豆腐虽然吃的时候饱腹感强,但是一斤豆腐肯定没有一斤豆子坚持的时间久。 那他们就能算过账来,觉得亏了。 别笑话他们,他们这个经济条件不接受你的好吃、更有营养、更好消化之类的理由,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吃饱。 现代那些农民工,宁愿买三块钱一大碗的面,也不会去吃十块钱一碗的更好吃、料多、更干净的面。 所以他们要靠豆腐赚钱,也只能是小钱钱,一天做一板,自己吃不完就卖掉,而且不能占用裴长青这样的劳动力,只能用裴母。 这时候小鹤年仰头道:“爹、娘,我和珍珠可以去路边卖吃的。” 今天那个萧先生给了28文,就算他不差钱多给了几文,那别人赶路累了会不会舍得花两文钱喝豆浆,三文钱吃豆腐花、饼子什么的? 他听爹娘算过账,豆子一斤不到四文,自家的豆子更便宜,三文都不到。 一碗豆浆卖两文真的很赚了。 关键是来往人多不多,一天能卖几碗。 今儿萧先生路过来买吃食,沈宁和裴长青当即也生出这样的想法,能不能在路边摆个小吃摊儿。 能是能,但是问题也不少,赚头应该也不大。 南边官道走的人多,有钱人,应该说会停下来吃路边东西的有钱人少,因为大部分有钱人骑马、坐马车直接去龙庙镇,根本不会停下来。 那他们的目标客户就是那些步行、挑担子、推车甚至骑驴的小商贩、行路人,不包括附近干活儿的农人。 如果不费劳力的话,那当然卖了就是赚了,再少也是赚头儿。 小鹤年就是这个想法。 反正他和珍珠没事儿,去路边坐着边玩边卖吃食也挺好。 他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爹娘听。 “不去卖,一文也赚不来,去卖了,哪怕卖一碗那也能赚点。” 沈宁听得心软软的,牵起他的小手,笑道:“阿年真顾家,处处为家里着想。不过你们去路边卖东西爹娘不放心,万一碰到拍花子的呢?你和珍珠生得这么可爱,拍花子的可稀罕了。再者路边风大灰大,豆浆和豆花容易落灰,别人吃着埋汰。” 小鹤年:“我们会用笸箩盖垫包袱什么的盖好的。” 随即他不吭声了,因为意识到刮大风的时候盖好也没用,刚盛出来呼啦一蓬风沙过来,碗里盆里都是,那都糟践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54节 “那,我们风小的时候去,还可以领客人回家吃。” 沈宁:“咱们这里离龙庙镇就五里多路,人家再走一会儿就到了,不非得搁咱这里吃喝,只有偶尔的走不动或者嫌镇上贵的会从咱这里买点,那样的人也没几个钱。” 小鹤年还想说今儿那个萧先生,又觉得娘说得对,可能偶尔有这么一两个人过来买点吃食。 不过,冬天呢? 他道:“冬天冷,那人会不会多点呀?” 冬天寒冷,赶路的人冻透了,看见热腾腾的吃食会忍不住买点暖和肚子,这样好有力气继续赶路吧? 他想得眼睛一亮。 裴长青垂眸瞥了他一眼,“冬天赶路的人冷,卖东西的人更冷。” 小鹤年:“我不怕冷!” 裴长青:“不行。” 小鹤年:爹一定是关心我。 裴长青:“站在路边风口里,一会儿就冻透了,冻生病了,赚那几文钱不够抓药的。” 小鹤年:爹就是心疼我。 他仰头朝沈宁笑,心里打定主意要去路边卖吃食。 沈宁摸摸他的头,“你爹说的对,你还小,赚钱的事儿爹娘来想,等有钱了让你和姐姐一起读书。” 小鹤年便又去拉裴长青的大手掌。 裴长青不想和他牵手,却又接收到媳妇儿的眼神,只得吝啬地给一个手指。 走了一会儿,裴长青道:“没人买方子,那你要教大伯娘他们做豆腐吗?” 前世他有个什么独到的东西还会捂一捂,阿宁却不会。 她不管学习还是工作,有什么好妙招好方法,都会慷慨地和人分享,甚至经常出教学视频。 她的视频号那么红,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无私分享。 在她看来做豆腐是非常简单的技术,也能很好地改善村里人的伙食,她估计留不住。 就算一开始能捂几天,后面大伯娘等人如果开口,她肯定会教。 沈宁笑道:“教啊。也没什么保密科技,再说大伯他们对咱挺好的。” 裴长青笑了笑,他就知道,既然如此,早晚要教给别人,不如……想办法利益最大化? “教一个是教,三个也是教,那不如多教一些。咱搞个众筹盖房子。” 沈宁:“众筹?可不管卖得多便宜,村里人也舍不得……啊,我知道了,咱把方子卖给尽可能多的人,让他们以工代银,帮咱刨地、打土坯?” 裴长青点头:“对,不要他们的钱,让他们早晚过来帮忙刨地、拉土、夯土,家里有土坯砖、麦草、木头的也可以换。” 这个木头不是大木头,是只能用做椽子的杂木。 小鹤年:“爹,要是一个人学会了又教其他人呢,那他们还用跟咱学吗?” 沈宁笑道:“你爹的意思让他们先干活儿,最后统一教。” 小鹤年眼睛也亮了,“这样好!” 路过河边他们转悠了一下,看到几只鸭子在水里游泳抓小鱼小虾吃,却没看到大鹅。 沈宁有些奇怪,“我娘家那边家家户户养鸭子大鹅,还有人家养几百只,怎么这边很少有人养?里正家开猪场鸡场,却没养鸭子和大鹅。” 她原本想去里正家买两只大鹅回来看门,结果里正家也没有。 村里家家户户养两三只鸡,但是养鸭子的不多,大鹅的更少。 按理说裴庄周围也不算缺水,鸭子和大鹅可以下河吃小鱼小虾,养着不费粮食,大家应该多养些才是呢。 傍晚时分裴大伯几个下地回来继续过来帮忙。 裴大伯和俩儿子还拉了一木板车土过来,是从路边沟里挖的。 大家需要用土都是先从无主荒地那边挖,挖不动就从路边沟里挖,只要不动路基和别人家田地,基本没人管。 有时候河水断流,他们会去河床里挖,所以河床底下经常一个坑一个坑的,雨水多的时候贪玩的孩子在河里凫水就容易掉下去。 沈宁拎了一瓦罐掺了水的豆浆给大家解渴,“家里没有绿豆,给大家磨了点豆浆。” 裴大伯道:“二郎媳妇儿,咱们都是自己人,你不用总想做吃食,豆子磨了浆子不管饱,解渴咱们喝水就行。” 沈宁下一句却把他们给惊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二郎媳妇,你说啥?” 裴二柱最惊讶,他媳妇儿吃着人家的豆腐还说人家没憋好心眼儿,说什么要是大方咋不教大家伙儿做豆腐? 现在人家二郎媳妇要教了。 沈宁笑道:“我已经把点豆腐的法子琢磨透了,回头就教给你们。” 这下不只是裴大伯三人,连裴三叔四叔都惊呆了。 教给他们? 二郎媳妇儿……真是不一样了啊。 现在真是能干又大方啊。 裴大伯直接急了。 就恁大方? 恁不会过日子? 这么好的东西随便教人? 你每天做上两板豆腐,拉出去换豆子也成呀,那也是个进项。 镇上豆腐坊每天可多人买了呢。 虽然是要教给他们,可裴大伯还是看向裴长青,那意思二郎管管你媳妇儿,咋这么败家? 这年头学个手艺不容易,往往要给人当学徒白干三年工,出徒了还得逢年过节送孝敬。 没瞅你大柱哥给人家跑前跑后地伺候,人家都不舍的教一星半点的本事,纯粹靠他自己看自己学? 你媳妇儿有这个本事,你小两口好好把着多好。 裴长青笑道:“大伯、三叔、四叔,我媳妇儿说了,大家伙儿帮着分家、修房子,还要帮着秋收盖房子,我们也没什么好回报的,这做豆腐的法子就教给你们,这样大家伙儿平时也能做顿豆腐改善改善伙食。” 裴四叔笑道:“要是这样,以后俺们做豆腐就给你家带一碗,你家不用做。” 裴三叔也点头,“对,回头我家也去弄盘大点的石磨。” 沈宁笑道:“这倒是不用的,就谁家做的时候说一声,我把豆子送过去帮我带一份就行。” 众人自然答应。 裴大伯叹口气,这小两口以前不懂事,这一分家也太懂事了。 刨地的时候裴长青就和他们聊买青砖和木头的事儿。 听了价钱大家都沉默了。 是真贵啊。 用不起! 裴大柱:“二郎,你甭急,现在白天还热乎,这些天晌午我们帮你晒些土坯砖来。” 裴大伯:“至于木头,咱几家现在不盖房子谁家有就先挪给你用,不够的再花钱买两根。” 房梁要用腿粗的大木头,房檩就可以次一点,排列密实的椽子就用胳膊粗的木棍就行。 腿粗的大木头不便宜,一根就要几吊钱甚至十几吊呢,他们用不了那么好的,几吊钱一根还是要的。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愿意帮忙摔土坯凑木头。 裴三叔犹豫一下:“我舅兄家早年种了不少树,现在差不多长成,我去问问价钱。” 要是自家会了做豆腐的活儿,肯定会教给丈人家。 这是不可避免的,毕竟二郎媳妇儿教给他们,他们也不可能捂着不教家里人,到时候肯定还是家里婆娘、儿媳妇磨豆腐。 婆娘知道了,丈人家就知道了,儿媳妇知道了,儿媳妇娘家就知道了。 二郎媳妇也没特意说要捂着,看来就是有这个准备。 裴长青:“三叔,那可真挺好,你帮忙问问,让他们价格实惠点。另外,我家这个正房地基要垫高,院子可能也得垫,我和媳妇儿寻思找村里人一起帮忙。” 裴四叔:“二郎,咱自家人帮忙是没话说的,外人不给钱是不成的。” 一天起码得二十文,现在还是秋收期间,怕是得23文。 沈宁笑道:“我们商量好了,让他们来帮几天忙,回头起屋子的时候把做豆腐的法子也教给他们。” 裴三叔几个一愣,“还要教给别人?” 他们还寻思学了磨豆腐的法子就做豆腐出去试试呢。 裴大伯却捏着胡子笑起来,“好,这个办法好。就算二郎媳妇不教,只要咱们会了,回头他们早晚也就会了,与其白让他们学会,不如帮二郎家干几天活儿,真挺好。” 裴三叔见大哥戳穿自己心事,笑了笑,“也是。” 裴长青自然也知道他们的心思,不想他们以为自己存心不给他们做这个生意,就道:“镇上豆腐坊一块豆腐差不多一斤,卖三文钱,除了那些按月领工钱的,咱们一般舍不得买。” 众人点头,是呀,除了去别人家帮工能吃豆腐菜,自家谁舍得花钱买那玩意儿? 是好吃,可三文钱能买差不多一斤豆子了啊。 一斤豆子泡发了焖豆饭,多添水够一家子吃一天呢。 便宜点,他们为了改善改善,可能会买上一块吃吃。 一文,两文顶多了。 说实话,两文他们也不舍的,顶多给几两豆子换。 乡下就是如此,你再好吃的东西,一旦贵了也没人买,不是不想买,是买不起,舍不得。 裴长青这么一降温,他们也冷静了。 卖豆腐赚不了大钱,顶多就是冬天没事儿干,每天做锅豆腐换点盐钱。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55节 裴三叔说出了心里话,“我丈人他们村富一些,愿意用豆子换豆腐的人估计也多一些。回头我跟他说说,二郎媳妇把做豆腐的法子也教给他们,让他们木头给便宜些。” 反正二郎媳妇没不让外传,那他也大大方方地说了,索性让大舅子家自己出点东西来学。 众人又纷纷想自己亲家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如果可以也来学学。 虽然他们学了也可以教,但是总有点不好意思,觉得白占便宜,毕竟二郎媳妇教给村里人是让人帮忙干活儿的。 裴大伯他们又给裴长青和沈宁出主意,让别人帮几天合适,拿多少东西换合适等等。 “以少换多,这样能省不少功夫和钱,早点把屋盖起来,到时候差多少你再说,咱们大家伙儿给凑凑。” 【作者有话说】 ———— 本章留言继续发红包。 第32章 赚小钱钱 第四更 这时候裴父又挑了一担子谷子过来,裴母帮忙倒在晾晒的苇席上,这会儿太阳不热乎了,她就拿麦草苫子先遮盖起来,明儿大太阳再晒。 他过来跟裴大伯等人打招呼,又和裴长青道:“那几亩稻子要熟了,得准备收割了。” 谷子陆续成熟,他可以帮帮忙,家里几亩稻子一起成熟,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以往都是老二和二儿媳一起下地的,今年老二伤着还没好利索,他不好意思单独喊老二媳妇干活儿。 现在各家也进入秋收阶段,他也不好意思让大哥他们放下手里的活儿来帮自己收。 那就得二郎家拿点钱出来雇人帮忙。 可以割回来,晒干自家慢慢摔,就是还得注意防雨,尤其连雨天。 只雇人收割挑回来的话估计一天21文就够了。 两个人两天差不多就能收完,一个人就要久一点。 裴大伯道:“这么的吧,明儿一早我和大柱二柱先去帮二郎割稻子。” 裴父倒是乐意,却也不好意思,就看裴长青。 裴长青道:“大伯,要是大哥能匀出功夫来,要不一天22文帮我把稻子收回来,摊在这里晒干我们自己摔。” 裴大伯家只有两亩水田,人多地少,三个男劳力,裴大娘加俩儿媳,裴大柱家小子也能干活儿了,裴二柱家闺女也能做饭收拾家务,所以农忙时候齐上阵,自家那点地都不够种的。 麦收时候裴大柱兄弟俩都会去柳家洼或者其他村大户找活儿干,一天就是20-24文。 24文不管饭,20文管一顿饭。 去帮大户家收庄稼,那都是高强度的劳动,绝对不能偷懒的。 就这样大部分时间也找不到活儿,秋收得看运气,要是碰到连阴天容易毁庄稼,大户也会雇人,要是不着急他们自己的长工也能慢慢收。 大户人家田地多,很多也是佃给别人种不需要自己收,收的只有一部分。 今年秋天,裴大壮他们就还没找到活儿干。 裴大伯:“自己人咋还收……” 裴长青打断他,“大伯,一码归一码,以后大伯和叔家修房子盖房子什么的,我只要有空肯定去帮忙,但是收庄稼大家都忙,没的丢下自己的活儿去给别人帮忙的。” 虽然乡下人经常互相帮衬干活儿,但那并不是真的不要钱,而是互相还人情。 人家帮你,你就必须帮人,否则就要被讲究一辈子,欠人情。 同样的,自家忙得脚打后脑勺,也不会去给别人帮忙。 裴大柱松了一口气,二郎这样说当然是为他们好,毕竟他们几家人多,不会指望二郎帮忙收庄稼。 他可真怕爹好面子不要钱,让他白帮二郎收稻子。 不给24,给20不用管饭他也干的。 一年到头,家里没个进现钱的机会。 裴三叔见裴长青给钱,也很意动,他儿子也多,“二郎,其他地你自己能收不?” 还有几亩豆子高粱啥的,也得人收呢。 收完还有种地呢? 种地也是大头儿。 家里没有牲口,这水田种起来可麻烦呢,得人力把稻茬根深埋腐烂,要么铁锨大镢头,要么人拉着犁给犁出来。 来年再整地、灌溉、育苗、插秧。 没有牲口翻地就很慢,所以他们只能种一茬,冬天休耕来年春天再种地。 二郎这腿脚看样子翻不了地吧。 那他们倒是可以帮忙,也不用多,一天22文不用管饭。 翻地很累的,是大力气活儿。 裴父见他们那样心里着急,不想让老二花钱,分家那几个钱好干啥? 这不还得盖房子吗? 可他也知道自己干不过来那么多活儿,老大家还有七亩地呢。 他拿着大镢头埋头刨地,没吭声。 裴大伯不肯要22,觉得贵了,想20文,最后敲定21文。 说的是不管饭,但是裴大伯几个觉得沈宁会做豆腐,保不齐每天做板豆腐啥的,他们跟着吃也算管饭了。 至于其他地,裴长青说等先收完稻子再说。 家里这十一亩地还得排列一下呢,因为水稻是一年一茬的,其他谷子、高粱、豆类这些要分,两年三熟以后就会轮流休耕两亩,来年种春地,这样排列过去,让每一块地都能得到休养。 毕竟没什么肥料,就得靠庄稼根以及土地自养来恢复肥力。 另外就是草木灰了。 家里没钱买牲口,又不养猪的话那真的没有什么粪便肥料。 若是靠山或者密林,还能弄点森林腐殖土。 当地是平原,已经没有什么荒地,树林子大部分也都有主,外人可以去捡柴火,却不能伐木,更不能挖土。 他们先谈妥了裴大柱帮忙收稻子的价钱,后面又帮忙刨地刨到天黢黑。 沈宁自然让裴母留公爹吃饭,她则跟裴长青盘算后续的计划。 刚穿来就分家,家底太薄,又是秋收又是盖房子的,时间赶,所以会累一些,他们得好好计划。 要安排好每一天时间,更要计划好每一文钱怎么花。 俩人算账算的晚上都有点睡不着。 他们太穷了,底子太薄了。 人家有点家底的,攒几年盖间房子,攒几年买头牛或者驴,还能每年抓两头猪崽养着。 他们家可好,有钱的时候裴端把钱花在奉承老丈人以及以文会友上,也不买牲口,家里养头猪裴端还清高得嫌弃臭。 娘的,咋不臭死你。 沈宁:“比起盖房子,花钱雇人收庄稼反而是最省钱的。” 二十文多文就能帮一天工啊,一块青砖都四五文了。 裴长青:“既然咱要教别人磨豆腐也得炒作一下,让尽可能多的人想学。” 沈宁:“对,深挖受众,把不舍得换豆腐的人刺激出来。” 如果不多花豆子,他们是愿意吃的,如果自己会做,他们更乐意做来吃。 毕竟一斤豆子可以出三到三斤半豆腐,还有出一斤多豆渣呢。 做豆腐吃比单纯焖豆饭要出数。 让他们知道这个,保管嗷嗷要学。 裴长青:“明儿一早我跟大伯他们说说,让他们带带节奏。” 沈宁在他热乎乎的怀里翻个身,“明早我和娘多磨几斤豆子,做一大锅豆腐,以不亏本的比例让村里人来换。” 也弄些豆浆和豆花儿让俩崽儿去试试。 小鹤年一个劲儿地跟她讲要去路边试试。 能赚几文是几文,毕竟21文就能请人干一天农活呢。 裴长青搂住她,“媳妇儿你干嘛总背着我睡。” 沈宁:“你身上热乎,我后背怕冷。” 裴长青就抱住她,把胸膛上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给她。 另外三家比他们更激动。 男人回家一说沈宁要教他们做豆腐,女人们都激动得不行。 裴大伯家,张氏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爹,真的?” 裴大伯:“二郎和他媳妇儿当咱大家伙儿的面说,当然不假。” 张氏笑得合不拢嘴,“娘,二郎媳妇儿真是个大方的,昨晚我那样说还不好意思呢,人家今儿就说要教咱们。” 她立刻就开始盘算磨豆腐赚钱。 在她看来,赚一文也是赚。 裴大柱适时泼了一盆冷水,把裴长青和沈宁那套话说一遍,让她不要想太好,做豆腐只能赚辛苦钱,不会让人发大财,甭想得太好,到时候发不了财又埋怨人家。 张氏热情不减,“我才不会埋怨呢,我感激二郎媳妇儿。辛苦钱也是钱,就怕累死累活赚不到钱呢。” 赵氏却不信,“忽悠你们给他干活儿的吧?” 裴大柱不爱和弟媳妇拌嘴,假装没听见。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56节 裴二柱:“不的,二郎还让大哥帮忙收稻子了,一天21文。” 张氏更欢喜了,“真的?二郎和他媳妇儿真不错,敞亮,以前真看不出啊。” 赵氏急了,“咋不让你去?” 公婆说过,这种出去做活儿的钱七成给家里,三成可以自己攒着。 裴二柱:“那我不得在家秋收嘛?” 赵氏觉得公爹偏心,却不想她男人个子矮一些,人家喜欢要个高力气大的干活儿。 她一撇嘴,心里骂肯定是沈宁没憋好屁,故意使坏呢。 裴二柱一看媳妇儿挂脸子就知道她心里骂人,赶紧给她推一边儿去。 见她这样,裴二柱几个暂时也没把沈宁要教全村人点豆腐的事儿说出来,裴大伯和裴大柱也是晚上睡觉时候和自己媳妇儿说。 张氏:“那……都会了,我这不是没法卖豆腐了?” 裴大柱:“本来教会三叔四叔家,咱也不能自己卖豆腐。我看你不如学会了回头教你娘家,也算给个人情。” 张氏:“教了我娘家,我嫂子赚钱也不会给我一个铜板,我还不乐意呢。咱不如到时候跟三叔四叔他们说好,一家往一个方向去卖?一天推出去一锅,咋也能赚几个铜板吧?我也不贪心,一天能赚十个就顶好。” 十个铜板咋了,不要瞧不起十个铜板。 那是一斤多细面呢。 再说了,一文钱那也是钱! 三叔四叔家听说沈宁要教他们点豆腐,自然也是非常激动。 哪怕不做豆腐生意,就是跟亲戚吹牛显摆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事儿啊。 回头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亲戚,都得追着求着让自己教他们点豆腐呢。 更何况回去教兄弟,嫂子弟妹的都得高看她们一眼。 最后她们不约而同得出一个结论:“二郎两口子这一分家真是大不一样了,能干又大方,以后这日子啊指定差不了。” 如果他们有点文化,会说两口子脱胎换骨了。 第二日各家女人早早催着男人和儿子们去给裴长青帮忙,“这会儿地里都是露水,也没法儿下地收庄稼,先去帮他们夯夯地挑挑土,一会儿回来吃饭,断了露水正好下地。” 他们过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裴长青也起来干活儿了。 他腿还不是很利索,不能用铁锨,一直都是用大镢头刨地的。 见他们过来,他就知道自己和阿宁的计划奏效。 利益动人心。 纯粹靠互换人情,他们不会这么积极的。 男人们一边刨地也不耽误说话,裴长青就把带节奏的事儿安排给他们。 你会做豆腐,你亲戚朋友的不得高看你啊?不得羡慕你呀? 你说可以教他们,他们指定愿意拿点土坯杂木什么的来换。 他和沈宁商量自家单做两天,他们负责带节奏,等村里人感兴趣以后就教给大伯他们三家。 当然不是全部教,而是交给几个婶娘,由她们把控教给哪个儿媳妇。 而且她不会把调卤水的方子给她们,而是把自家攒的现成的分给她们,再教她们留卤水,教给娘家亲戚什么的也这样送卤水。 回头三家做了豆腐可以带给亲戚宣传,愿意学的就拿东西来换。 这样家里需要的石头、土坯砖、杂木头、麦草就凑差不多,自家再买些大木头、青砖,盖房子的材料就能备齐。 只要垫高夯实地基,材料备足,盖房子并不费多少时间。 关键要告诉他们做豆腐的优势,一斤豆子出三斤多豆腐,还有一斤多豆渣,这都是可以吃的。 如此做豆腐就比单纯焖豆饭好吃,且量大管饱。 听完这个男人们都惊呆了。 裴大伯当场惊呼出声,“一斤豆子出三斤多豆腐,还有一斤多豆渣?这……这、这啥粮食也没见过越做越多的啊。” 小麦粉发馒头,一斤面粉加一斤水顶多了,这做豆腐还能这样! 裴三叔和裴四叔也惊讶得了不得,纷纷说好家伙,“那豆腐坊都赚多少钱啊。” 一斤豆子三文多,出三斤多豆腐,还有豆渣。 他娘的,真黑心啊。 得亏他们没买过,以后自家会做豆腐了,天天做天天吃。 就不买柳家豆腐坊的,哼! 裴大柱:“咱这样想,别人也这样想,所以这豆腐在乡下真赚不到什么钱。” 怪不得柳家不在乡下卖呢,人家早就知道泥腿子吃不起。 裴四叔:“咱不稀罕买,咱自己做!” 裴三叔:“这倒是,咱就算不做买卖,就自己吃都赚大发了。” 像张氏那样知道发不了财还想卖豆腐的是少数,毕竟做生意可没说嘴那么容易。 有些大男人出门张不开嘴,你让他吆喝卖豆腐就跟让他当众耍猴儿差不多,人家要是看他一眼,他感觉被鞋底抽一样臊得慌。 大部分还是想自家改善伙食、省粮食,顺便跟亲朋好友显摆。 这年头大家都没什么见识,对有见识的人那都是捧着的。 族老为什么受人尊重,除了年纪大辈分高,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活得久见识多,能给小辈带来指导。 否则后来全民普及教育了,为什么族老反而变成老腐朽,不被年轻人待见? 说到底就是见识问题。 天还没亮透沈宁和裴母也起来磨豆浆了。 昨晚泡了一盆豆子。 之前吴家给的两石半豆子,自家吃不完,这段时间正好磨豆腐。 俩崽儿白天帮忙干活儿也累,这会儿睡得沉,沈宁和裴母就放轻动作,让他们多睡会儿。 今儿做的量多,磨盘小,豆浆就要磨半天。 沈宁和裴母换着磨豆浆,也累得肩膀酸疼,很快俩崽儿也起来,自己穿衣洗漱然后跑来帮忙。 俩崽儿也帮忙磨豆浆。 今儿满满一大锅豆浆。 小鹤年满眼期待地看着沈宁,“娘?” 沈宁笑起来,“这两天过路的行人有点多,兴许真能多卖几文钱呢,给你们试试。” 虽然他们不清楚,但是看路上往来行人的数量多起来也能猜测镇上或者哪里可能有什么活动。 这种活动会短时间内集中大量人口,是卖小吃的好时机,当然是他们本地人的机会,像她这种乡下外地的,挑着担子赶大老远去凑热闹,比当地人交双倍的税,还要和那么多小商贩竞争,没有任何优势。 毕竟食材有限,她也没有金手指,做不出独一无二的吃食,人家不是非她不可。 只能羡慕一下城里人。 要满足小鹤年摆摊儿的机会,沈宁先盛出一瓦罐豆浆。 撇掉浮沫点豆腐,过会儿又盛出一瓦盆豆腐脑。 剩下的直接点豆腐。 为了出数,今儿没做豆干。 豆干压得更加结实,如果没有卤料,吃起来还不如豆腐口感好。 香料太贵,她也舍不得做,就怕豆干卖不出香料的钱。 等男人们干完活儿回家的时候,豆腐也压制成型了。 沈宁每家切了多半斤给他们带回去。 没有那么多容器,就用洗净的槲叶包着。 槲树是多年生灌木,主干容易弯曲不能成材,生长速度还慢,农户不爱栽种,一般都在野外恣意生长,大家砍来当柴火。 不过它的叶子很大,像荷叶,洗净晾干可以包食物,还有人喜欢用它包粽子。 小鹤年和小珍珠采了不少回来,现在包豆腐刚好。 裴大伯几个连连推辞,“不用天天给俺们,你端出去跟村里人换豆子。” 知道一斤豆子出三斤多豆腐以后,他觉得六两豆子换一斤豆腐他就很乐意换,七两……也行,再多就得考虑考虑了。 六两的话他愿意隔天换一次,七两就三天换,八两就是半斤,那他都得多隔两天才会换呢。 即便外人不知道一斤豆子出几斤豆腐,但是吃过以后也有感觉。 六两他们觉得实惠,七零凑合,八两就会觉得贵了。 乡下人就是这样,一把豆子都要计较的,要不养活一家子。 沈宁笑道:“还有呢,大伯你们回去跟村里人招呼一声,有愿意吃豆腐的就拿这么一碗豆子换一块豆腐。” 沈宁拿出一个豁口茶碗,是吴秀娥嫌破丢给二房的。 沈宁给的比例就是六两出头的豆子换一斤豆腐。 这样换豆腐的人不觉得亏,她也不亏,当然也没多少赚头。 这个重量是裴长青掂量出来的。 大差不差,反正庄户人也不讲究重量,一般都是看体积。 一茶碗黄豆能换巴掌大的豆腐厚块,他们自然乐意的。 不爱要豆腐的,还可以换豆腐脑。 豆腐脑就更便宜,一茶碗黄豆可以换一大碗豆花,还加上料汁儿。 她还得强调数量有限,想换的速来。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57节 裴大伯等人答应着,看看沈宁给自家的豆腐,顿觉赚了便宜。 有心里舒坦的,有不好意思的,觉得二郎才分家,这么吃亏可不行。 裴大伯想的是傍晚得多干一会儿才行。 拿回家张氏想的是这么换沈宁肯定不赚钱,那她出去卖得用大点的茶碗。 如此想想,做豆腐就是赚辛苦钱啊。 等裴大伯他们离开,也到了吃早饭的时间。 小鹤年跃跃欲试,“娘,我们去路边卖豆浆吧。” 早上赶远路的这会儿正好饿了。 沈宁:“试试也行,让你们爹给准备一下行头。” 今儿天气清朗,风也不大,但是秋天容易起妖风,冷不丁一阵风刮过来。 她和裴长青抱几根棍子过去插在泥土里,再抱几捆晒干的香蒲芦苇靠在那里给孩子们挡风。 既能避免他们被风直接吹到,也防止吃食落灰。 裴母也和俩崽儿把豆浆和豆花分装开,用瓦罐拎豆浆,用一个小号瓦盆装豆花过来,豆花里本身有水分,另外装一大碗煮开配好的酱汁,再装一笑笸箩切好的葱花。 路口那边正好有块大石头,把盆盆罐罐的放在大石头上。 盆盆罐罐上盖着盖垫、包袱、小笸箩等物件,尽可能注意卫生。 另外碗筷木勺也都捧来几个。 客人吃喝以后可以送回家清洗,再拿干净的过来。 裴长青和沈宁帮着摆弄完就先回家了,裴大柱今儿就要去给他们割稻子,他家有木板车,割完直接用木板车拉回来,两人得把家里院子再收拾一下专门用来晒稻子。 家里就那么两张苇席,还有两张麻绳钉的秫秸箔,放在地上用来托着粮食晾晒,不至于掉在泥土里弄脏。 不过已经都晒上谷子了,没有多余的晒稻子。 稻子就只能先放地上,回头直接在打谷桶里敲打脱粒了。 因为是自家人,也都了解彼此的性情,裴长青也没说让人去看,裴大柱也不需要主让人监督。 他们是绝对不会偷二郎家粮食的, 那不是人干事儿,想都不会想。 裴母也没陪着俩孩子,她得回家磨小米浆子,发酵着继续做小米饼。 他们都尝着小米饼比小米干饭好吃还省粮食,毕竟加了那么多水呢。 她还想继续改善豆渣的口味,争取做得更好吃点,反正不能浪费。 要是孩子们不爱吃,她和老头子吃呗。 比起饿肚子,这都是好东西。 裴父把打谷桶给扛过来,被裴母拉着吃了一碗豆腐脑就小豆腐。 他一个劲儿地说不吃,在家里吃过了。 裴母悄悄问他,“大儿媳是不是天天不给你吃饱?” 裴父:“胡说啥呢,现在秋收呢。” 不给他吃饱,咋干活儿? 顶多就是吃得差呗。 他不想吃,裴母说沈宁几个不爱吃豆渣,吃不完就白瞎了,裴父就呼噜呼噜吃了一大碗豆角小豆腐。 昨晚上他摸黑儿回家,关了院门进屋结果被坐在桌前的大儿媳吓一跳。 她也不点灯,就那么悄木声地坐在那里。 他平时没事不会和儿媳妇闲聊,但是寻思儿媳妇坐那里可能有话说,就随口问一句“咋回事”。 大儿媳就摔摔打打地站起来,抱怨他都分家了,咋还给老二家干活儿? 虽然没敢骂他,却话里话外都在说吃大房的饭给二房干活儿啥的。 大儿子在东间没动静,大孙子在东厢没动静。 他也不好和儿媳妇说太多,就只说了一句,“我没给二郎干活儿,是你娘叫我去吃饭,我顺便给挑了担谷子。二郎花钱让大柱给收稻子,用不上我的。” 吴秀娥一听裴二郎花钱请人收稻子,瞬间就不好了。 虽然分家的时候沈宁就再三强调过花钱请人秋收,可这都是花的她的钱! 她怎么不炸毛,不心疼? 她到现在晚上想起来还心疼,辗转反侧呢。 裴父也没多理她,公爹和儿媳妇有啥好说的?要是不满意让大儿来说他好了。 不过裴父也了解大儿子,往常都是一个眼神或者一声哼哼,老父亲和二弟就给他办了,都是家里人懂事主动给他解决问题,从来不用他说出口。 他不高兴爹给二弟帮忙,但是不会说,只会甩脸色。 在大儿子心里,爹就该懂事,主动为他考虑。 看不出他生气了吗? 裴父就会种地,并不擅长哄人,天不亮起来随便填吧两口剩豆子就出门干活儿,晌午再回家填吧两口,晚上天黑回家再填吧两口就睡觉。 根本没多少时间闲聊。 裴父急着去收那两亩稻子,先走了。 沈宁和裴长青正晾晒谷子呢,就见高里正背着手步履从容地过来了。 虽然裴家没院儿,但人家晒了粮食,堆了柴火,所以也等于有院儿,来人就得从大门位置入内。 两人起身打招呼。 高里正笑道:“我听人说你们家做豆腐啦?我来换点。” 裴长青笑道:“里正伯说什么外道话,想吃说一声我给您送去。” 虽然都是客套话,可高里正听得舒坦,村里人可没几个这么会说话的。 夫妻俩引着高里正进了堂屋,请他落座。 高里正坐下,却又左右看看,观察一下裴二郎家搬过来以后生活如何。 虽然没有什么家什儿,但是屋里拾掇得干净整齐。 嗯,是个过日子的。 他随口说起砖窑的事儿,让裴长青需要买砖的时候跟他讲,他可以同去帮忙说说价钱。 夫妻俩跟他致谢。 沈宁问他要不要先喝碗豆浆,还有豆花要不要来碗。 豆花和豆浆在锅里温着。 高里正:“哦,我尝尝。” 他们家没少喝豆浆,就是做不出豆花和豆腐来,他多方打探,从柳家一个子弟嘴里听说是用什么秘方材料点出来的,那材料是从外地高价采买的。 没有那材料,压根儿做不出来豆腐。 他心里疑惑沈宁哪里来的秘密材料。 难道是去镇上弄的? 要么就是她小姑子婆家给弄的? 毕竟宋家布庄也是镇上有名的铺子。 沈宁给他倒了半碗原味豆浆,就当喝水解渴,另外调了多半碗咸豆花。 高里正喝了一大口豆浆,点点头,“味儿正。” 豆浆其实都差不多,他家也这味儿,关键是水和豆子比例多少,熬浆子的时候火候咋样,有没有糊锅啥的。 他眼睛发亮地盯着豆花,说实话他在县城、镇上,吃了太多豆花,可就是琢磨不出来怎么做的。 豆浆还有豆腥气,豆花味道就很淡了,都是调料的味儿。 小媳妇儿这酱汁儿调的也不错,咸鲜可口。 他一口气吃完,连连点头,“我尝着比县里和镇上的手艺还好呢。” 沈宁可没当真,笑道:“里正伯太会夸人啦。” 趁着高里正吃豆花的时候,沈宁又跟他打听村里咋没几个养鹅的。 高里正:“咋,你要买大鹅?” 沈宁笑道:“这不是家里没院墙嘛,铁锅在院子里,每天往屋里拔锅也费劲,就寻思养两只大鹅看门。” 高里正忍不住笑了,这媳妇儿真有意思,人家都养狗看门,她养大鹅, “要不要小狗崽?冬天我家大狗就能抱小狗,送你一只。” 沈宁觉得自家住在村头,靠着官道,的确需要一只狗。 小狗崽得养几个月才能看门,这段时间还是需要大鹅。 她和裴长青对视一眼,裴长青点头,她道:“里正伯,那感情好,到时候帮我们留一只,不过大鹅也需要,大鹅嗓门大,能吃草也能下水觅食,好养活。” 高里正:“是个有成算的。” 他家里养猪养鸡,自然也想过养鸭养鹅,最后没养但是也了解价格。 “要想看门那就得成鹅,刚要下蛋的那种一只也有个五斤,母鹅得两斗豆子,公鹅要多一升豆子。” 沈宁:“……” 嘎贵的!!! 沈宁又心疼钱箱子了。 裴长青一看沈宁的表情就知道媳妇儿心疼肉疼上了,他道:“要是不想孵小鹅咱要两只母鹅也行,一大一小。”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58节 一只太孤单,两只可以作伴,一大一小能便宜一些,大的还能带小的。 到时候两只大鹅又看门又下蛋,一举两得。 沈宁瞬间开心了,“好,就这样,里正伯那可麻烦你啦。” 高里正也笑起来,心道这夫妻俩真有意思,明明老夫老妻的,瞅着咋跟新婚小夫妻似的? 同时又惊讶好奇,过去裴二郎对媳妇儿没啥好脸色,都说他瞧不上外地来的便宜小媳妇儿,现在瞅着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瞅瞅他那双眼,只要不和他说话,就一直黏在媳妇儿身上。 那个黏糊啊,说是新婚小夫妻蜜里调油都不为过。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明天的更新在晚上11点。明天上收藏夹。求订阅和收藏,么么哒。 本章留言继续发红包。 第33章 路边摊儿 炒起来 沈宁对公鹅比母鹅贵也有些不解,便跟里正请教。 高里正笑道:“这公鹅多了没用,基本早早杀了吃肉,可你要是抓小鹅来养,母鹅下蛋,还想要两只公鹅配种,那卖家就会贵点。” 沈宁点头,明白,还是供求关系决定的。 公鹅留存数量少,卖价肯定贵一些。 虽然贵,可鹅生命力顽强,不像小鸡那么容易死。 他们就决定要两只母鹅,一大一小。 高里正:“那这么着,我给你们买一只六个月开始下蛋的成鹅,再买一只小鹅,小鹅只需要半斗。养鹅其实不亏的,回头养大了一只八/九斤也有个两百文呢,若是多养个一年半载的,就能卖上三百来文,老鹅肥更值钱。” 见他如此说,沈宁就好奇地问了之前和裴长青都没想明白的问题。 为什么村里人养鸭养鹅的少,里正家养那么多鸡,怎么不养鸭子和鹅呢? 高里正哈哈笑起来,“你们小两口脑子活泛,会琢磨,别人就没想过这个问题。是这么的,你娘家是桃源县吧?你们那里有大片大片的湖泊子,水多,鸭子大鹅都是成群成群的,对吧?” 沈宁点头。 高里正:“那边养的多,鸭肉鹅肉,鸭蛋鹅蛋自然也就便宜了。不只卖自己县里,也往咱这边发,还走大运河往北去徐城、济城甚至到京城。他们的鸭蛋都做出名了,沙黄,好吃还便宜,咱们县各大酒楼也从那里进,咱们要是再养多了那根本没人收,顶多养两只自己吃吃罢了。” 他又吃了口豆花,“当然啦,你要是想买便宜的鸭蛋那也不能够的。” 沈宁和裴长青立刻明白了。 那些大客商把控着货源,优惠价给酒楼、大户人家供货,普通人想买自然还是市价。 高里正有个闺女嫁给县里霍家酒坊的庶子,能拿到便宜酒糟喂猪喂鸡,但肉蛋也是为了卖而不是自用,所以鸭肉蛋自然竞争不过人家,那也就不必养了。 高里正家都不养鸭子不要鸭蛋,村里人养了没地儿卖,去镇上还被压价儿,也就不张罗。 沈宁心下了然,那他们也不能养多,养两只看门下蛋就行。 她由衷赞道:“咱只会看皮毛,里正伯却是看到问题的根子。” 高里正很受用,他感觉自己的本事被人看到了。 平时他在家里给儿子们分析赚钱的门道,他们不以为然,殊不知他就靠这个本领保住家业扩大规模,给家里盖起一排砖瓦房呢。 他可以不赚大钱,但是不会亏钱,他很为自己这个本事骄傲。 夫妻俩显然懂他这个本领,挠到他的痒痒处,让他很有成就感。 聊了一会儿,他也吃完豆花,又要豆腐。 他看今儿豆腐比昨儿送去的卖相更好,显然是做熟练了,心里也越发高看夫妻俩。 他要两斤,让帮忙切成四块。 裴长青把刀用清水洗过切好豆腐,又从沈宁手里接过槲叶和浸泡的野麻皮,利索地包起来打结,递给高里正。 高里正瞅着裴长青干脆利索的刀功,还有那一手漂亮的打结功夫,感觉都是享受。 人家豆腐坊的箱子都是大小相等的格子,一个格子是一斤,他们是一大块。 裴二郎就那么唰唰切完了。 啧啧,都不用称的? 沈宁看出他的疑惑,笑道:“二哥手上能掂重量,一斤半斤的基本没差。” 他肯定多给点,绝对不会少给。 高里正并不知道大儿媳卖面粉缺斤少两的事儿,他不住地夸夫妻俩能干,好话不要钱地说。 他从袖袋里摸出十一个钱,两斤豆腐六文钱,一碗豆浆二文,一碗豆腐脑三文,这都是外面镇上的价格。 沈宁忙道:“里正伯,不要给钱了,回头送碗黄豆就行。” 高里正笑道:“你们要用黄豆,只管去我家里说,今儿我就当去镇上溜达一下。” 两人送里正出去。 到了院门口位置,裴长青笑道:“里正伯,您要是有兴趣学做豆腐,得空来看看,不用花钱。” 高里正脚下一踉跄,刚才营造出来的悠闲田舍翁人设差点崩了,眼珠子一瞪,“你们要白教我点豆腐?” 裴长青点头,“我媳妇儿说不当什么,要教给大家伙儿。” 高里正:大家伙儿? 他以为夫妻俩想讨好自己,结果要教给大家伙儿? 你们这么……大方的? 是不是傻啊? 沈宁就把修整地基缺劳力,还缺土坯砖、椽子的事儿说了,笑道:“众人拾柴火焰高嘛,我教他们做豆腐,他们帮忙做工。过两天我打算先教本家大伯娘她们,里正伯不是外人过来一起看吧,您指定一看就会。” 这年代里正在村里的威望是很高的,他给背书比他们喊破嗓子都好使。 他们需要更多免费劳力,尽快把房子基础打起来。 这么大的院子,刨地、垫土、夯土,都不是自家能承受的。 裴长青的专业又让他不肯对付,盖房子的青砖可以换土坯砖,但是看不见的部分坚决不肯对付。 因为这关系着排水、是否倒灌问题。 高里正夸夫妻俩聪明的话他自己都说腻歪了。 这豆腐方子,他舍不得花大价钱买,别人肯定更舍不得,也没钱买。 他们靠自己卖豆腐攒钱,猴年马月也盖不起砖瓦房,甚至土坯房子一时半会也盖不起来。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想出解决办法。 用豆腐方子换,这样三个月保管能把房子盖起来。 啧啧。 这裴二郎以前看着有点愣,现在咋这么聪明? 说他胸有丘壑都不为过。 乡下人谁有这眼光和成算?即便那些瓦匠师傅都够呛。 谁家不是凑够了材料找上帮手嘁哩喀喳就开干? 盖完发现地基塌陷、屋内地面比外面矮什么的,那都是常有的事儿。 只有专业的工匠才会考虑这些风水问题。 这裴二郎真是被耽误了啊,要是打小读书,保不齐已经是秀才了呢。 他们村还没有秀才呢。 夫妻俩如此聪明,他们的儿女指定青出于蓝。 尤其小鹤年,要是培养一下指定有出息。 他有个年纪相仿的孙女,嘿嘿。 他心头一热,笑道:“放心吧,我指定帮你们说说。你们盖房子要是缺钱,我可以借二十两银,不要利息。” 要是定个娃娃亲都不用还。 裴长青没一口拒绝,“有需要指定跟里正伯开口。” 高里正左右看看,“怎的没看见俩孩子?” 沈宁指了指东南边:“那边儿树下摆摊儿呢。” 高里正感慨,“你们夫妻俩脑子是真活泛。” 即便他也没想过去路边摆摊儿。 沈宁笑道:“是阿年提议的,他说蚊子腿儿也是肉,多赚两文帮家里秋收。” 高里正原本以为夫妻俩让孩子去路边卖吃食,没想到竟然是孩子自己要去的。 他的眼光真是一如既往的好! 这孩子,这孩子,真是太优秀了! 自己咋没这么好的孩子呢? 想到自家那几个皮猴子,他顿觉头疼,都不想给他们吃豆腐了。 他也不急着回家,笑道:“那我去溜达溜达。” 裴二郎和沈宁也不多管,继续收拾东西。 没一会儿又有俩妇女结伴而来,是裴三叔四叔那边的邻居。 一个嗓门洪亮的妇女喊道:“二郎媳妇儿,你家做豆腐呀,俺们也来换块回去吃吃。” 六两豆子换斤豆腐,划算啊!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59节 一斤有两个六两还余着四两呢,这差不多三之一了。 沈宁笑着称呼婶子、嫂子的,“好的呀,进来看看吧。” 她们都要豆腐,觉得豆花不管饱,不如豆腐实在。 一茶碗黄豆换巴掌大一方豆腐,回去切切加白菜能炖一小盆,她们觉得划算。 临走的时候她们笑道:“还是你厚道,豆腐换的便宜,明儿还做不?做的话我还来换。” 沈宁便说还做的,“婶子,以后你们就知道我家这豆腐不赚你们豆子,就是给大家伙儿带带的。” 俩妇女笑着说的确便宜。 要不她们可舍不得换呢。 因为沈宁换的便宜,十来斤豆腐没多久就被妇女们换光了。 有个婶子半开玩笑道:“要是我也会做豆腐,我保管天天做,顿顿吃,这豆腐可比豆饭好吃,听说一斤出三几斤多?还有豆渣?那肯定更管饱呗。” 沈宁笑着肯定她的说法。 妇女们的眼神就更热切了,要是她们会做豆腐就好了! 沈宁越发有信心。 后面来的十来个妇女没换到豆腐,有的换了豆花,有的笑着说这么抢手明儿要早点来换。 也有人眼气自己来晚了,没占着便宜。 实际眼气的人原本也不是很想换,听说以后就很好奇,寻思裴家泼妇做豆腐、换豆腐了? 咋那么不信呢? 等看别人用很少豆子就能换那么大一块豆腐,非常划算,她们就忍不住了。 原本想先看看不一定换,现在没了她们就不舒服。 不管什么东西一旦有人抢,她没抢到就不平衡。 这便宜不赚就是吃亏啊! 一个两腮瘦得有些凹陷,嘴巴凸出的婆娘左顾右盼的,不说豆腐却说房子,“这房子住得不舒服吧,没个院子,屋子还漏风,晚上肯定冻人。” 沈宁:“那总比让俺们睡地窨子好呀。” 这是二蔫巴媳妇儿,平时好嚼舌头打听八卦,喜欢暗搓搓讲人是非。 她日常没少嚼咕沈宁是泼妇,沈宁分家她也没少讲咕蠢,毁了男人啥的。 原本她把谭家的房子当成自家的,后来被赶出去,现在看沈宁两口子搬过来,她就有一种房子被抢的恨意。 她撇嘴,拉着毛蛋儿娘赶紧走,边走小声嘟囔,“我和你说,这里风水不好,我站一站就不舒服。” 毛蛋儿娘怕沈宁生气,忙让她别乱说。 沈宁压根儿没听见,她正和另外一个想换豆腐的黑壮妇女说明儿再来呢。 “二郎媳妇儿,你有这手艺可真是了不起,要发财了。” 黑壮妇女不无羡慕道。 沈宁笑道:“发什么财啊,做豆腐就是赚辛苦钱,回头谁想学只管来。” 黑壮妇女愕然地看着她,“二郎媳妇,你没开玩笑吧?” 沈宁笑道:“嫂子,大白天的我开什么玩笑啊。我们这不是要盖房子嘛,男人腿脚伤着还不利索,干不了重活儿,我们就寻思……” 她把那套话又说了一遍。 二蔫巴媳妇儿没走远,撇嘴跟毛蛋儿娘吐槽,“这人可真会算计,还想让村里人白给她干活儿,想屁吃呢。” 毛蛋儿娘小声道:“我约莫听见她要教咱们点豆腐?啊?是吧!是教我们做豆腐,我没听错吧!” 她一激动转身往回跑,“二郎媳妇,你刚才说要教大家伙儿点豆腐?” 沈宁笑道:“是呢,等我们地基打好能正式起屋子了就教。” 没让他们帮忙盖屋子。 裴长青信不过他们的手艺,只让他们帮忙做准备工作,不用什么技术含量。 “我、我们家盖厢房剩下一些土坯砖,能换不?” 沈宁:“可以呀,有两百块就可以。” 一块土坯砖差不多作价一文钱。 夏天热的时候土坯砖可能便宜点,现在凉快了,晒土坯不容易,那就会贵一些。 商品有淡旺季,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两百文学点豆腐不亏。 毛蛋儿娘一听立刻兴奋地往家疾走,“快当儿的,我要回去跟二嫂子说。” 平时不吃是舍不得花钱买,这有不要钱的豆腐,谁不想吃呀? 另外几个妇女也赶紧回去传播好消息了。 裴长青望着几个妇女兴奋奔走的背影,朝沈宁笑,他媳妇儿咋那么可爱呢。 她不直接告诉买豆腐的人这项交易,而是告诉买不着的人。 买不着的人心里正憋着一股儿不爽的劲儿呢,猛然听可以免费学做豆腐,瞬间就激动,肯定大肆宣扬。 “三婶儿,做饭呢?我和你说个事儿啊,你知道裴童生分家了不?啊,知道啊?你知道他弟和他弟媳妇儿会做豆腐不?啊,不知道啊,哈哈,正好,我和你说,快去报名吧,二郎媳妇说可以帮工换学做豆腐,给土坯砖什么的野性。” “四嫂子啊,在家呢,我和你说,裴二郎媳妇儿……” 一时间裴庄人头攒动,都在互相传播这个大消息。 还有离娘家近的,也急火火地跑去通知。 自然也有那不信的。 “你们别被她忽悠了,她自来就泼,肯定耍弄你们白给她干活儿呢。” “对呀,走,去问问她大嫂是不是真的。” “问她大嫂有啥用,她们分家了,闹得不愉快,她大嫂指定说不出个好。” “那咱去问里正,里正可不会帮她骗人吧?” “走走,问里正去。” 、 东南路边大梧桐树下,小鹤年和小珍珠坐在一块石头上。 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块大石头,赶路的人累了看到石头就会习惯性坐下歇脚。 他跟小珍珠道:“咱们只盯着东边过来的那些背褡裢、背书箱、挑担子或者骑驴的,不盯骑马和扛着锄头的。” 小珍珠:“为么?” 小鹤年:“东边来的多半是远道儿,西边从龙庙镇过来就几里路,不需要吃喝。背书箱的一般是书生,书生体力差还有小钱钱。背褡裢挑担子的一般是货郎或者做小买卖的,也有点钱。骑驴的有钱又不着急,也有可能下来歇脚。骑马的赶马车的嗖过去了压根儿瞧不见咱们。扛锄头啥的都是附近干活儿的,一个铜板都舍不得。” 小珍珠瞪圆了眼睛,“还有这讲究呢?好!”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瞅着东边儿。 这个季节来往下地干活儿的多,赶路的当然也不少,但是买停下喝豆浆吃豆花的少。 也有背褡裢挑担子的,可人家多半会自带干粮和水囊。 骑驴的过去一对像夫妻又不像的,不但不买,还指着他俩说小娃娃跟我们去镇上耍。 小珍珠立刻双手握拳,气沉丹田,“喊我爹揍你啊!” 那俩骑驴的就笑着走了。 这会儿东边又走来一个背褡裢的,手里拿着草帽不断扇风,看那风尘仆仆的样子,估计走了不少路。 小鹤年立刻往路中间站站,脆声问道:“这位伯伯,天干口渴,我们有刚煮熟的豆浆,喝一碗解渴管饱嘞。” 他不让小珍珠吆喝,因为小珍珠会冲着人家直接喊:“你喝不喝豆浆!” 那人走了好远的路,果真是又累又渴脚还酸,看有个大石头便过去顺势坐下歇歇脚,顺便问问豆浆怎么卖的。 小珍珠挥舞着勺子,“两大勺子才两文钱。” 那人寻思不贵,这么大的勺子也有一碗了,和县里差不多。 要是县里十文的吃食他觉得这里应该八文,但是一两文的东西一样价格也不会觉得贵。 他要了一碗。 先咕咚喝掉半碗,“啊,解渴!” 剩下半碗就慢慢喝,顺便和俩孩子聊聊,你俩叫什么,住哪里,爹娘呢? 小珍珠是有问必答,不说假话,小鹤年就不让她先说,而是抢着回答我家就住旁边呢,指指那边院落,一眼就看见。 那人笑了笑,“真是穷人孩子早当家,知道帮家里卖豆浆。” 小珍珠:“我家才不穷呢,我娘会做豆腐,会做豌豆糕,我爹要给我们盖大房子,我爹受伤了,我们赚点钱请人帮忙收庄稼呢。” 那人眼中闪过愕然,看你们穿着的寒酸样,不穷? 小珍珠瞪着大眼,“还有豆花,你吃不吃?豆花三文一碗,咸口的。” 那人摇摇头,“我喝豆浆就行,这就要去镇上了。” 还有几里路到镇上,他要投宿朋友家,管饭的,自己就没必要多花三文钱。 他起身刚走,高里正就来了。 俩孩子礼貌地问里正爷爷好。 高里正很好奇,“你俩赚到钱了?” 小珍珠得意道:“对呀,两文钱呢。” 高里正哈哈笑起来,“真不错!” 小鹤年又盯上了一个牵着骡子过来的路人。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60节 这骡子背上驮了很高的货物,瞅着挺重的,骡子走得不快。 赶骡子的人走得也不快,也不大声吆喝牲口。 瞅着男人脚底板有点拖拉,肯定累了。 就算人家自己带了吃喝,邀请他们落座歇歇,顺便喝碗豆浆,就两文钱,他们一般都会乐意的。 小鹤年:“这位大伯,赶路疲累,天热口干的,坐下歇歇脚喝碗豆浆吧。现磨现煮的豆浆,解渴还管饱呢,另外还有豆花。” 那瘦高的汉子不经意地撩起眼皮瞅了路边几人一眼。 他虽然形容疲累胡子拉碴,可眼神却锋芒如刀,唬得高里正一个激灵。 小鹤年和小珍珠却没怕。 小珍珠是天生不怕外人,她只怕大伯娘骂她和奶,怕爹打娘。 小鹤年是有底气,我爹娘都是冥府走一圈的人,还怕个你? 汉子顿了顿,他身上有伤,走得确实累了。 他将一只麻袋从骡子背上扛下来,放在路边,让骡子也略歇口气,然后走到大石头上坐下,又扭头和高里正点点头,却也没多话,只问豆浆怎么卖。 小珍珠抢着道:“两文!” 汉子颔首,“来两碗。” 小珍珠笑起来,“好嘞。” 她让小鹤年掀开笸箩,挡着别落灰,自己利索地舀豆浆。 满满两大勺。 高里正还想帮她接一下,她笑道:“里正爷爷我可以的,不用帮忙。” 高里正笑了笑,他这是下意识的动作,以为人家和自家几个孩子似的会端洒。 小珍珠稳当地捧给汉子。 汉子微一点头,接过去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又把空碗递给小珍珠。 第二碗他喝得慢一点,喝干用手背擦擦手,从腰间掏出四文钱递给小鹤年。 小鹤年:“谢谢。” 汉子垂眸瞅他,又看了一眼小珍珠,觉得这俩孩子不像普通的农家孩子。 普通的农家孩子别说帮家里卖东西,见了陌生人都吓得直往角落里躲,根本不敢搭腔。 这个男人似乎是里正? 里正家的孩子? 这小子瞅着聪慧机灵,不该读书么? 里正家会让读书的孩子沿街叫卖? 沾染铜臭? 不过,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他把麻袋又扛回骡背,赶着骡子走了。 他一走,高里正这才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他感觉得出这人身上有杀气。 那杀气到底哪里来的,他也不知道。 可别是江洋大盗吧? 本地大多平原,盗贼无处可遁,所以本县治安一向不错。 自己村周边更没发生什么凶杀案。 高里正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 他的注意力被俩孩子吸引,开始问他们卖豆浆的事儿。 俩孩子一边回答他,一边还盯着路上。 可惜后面半天都没什么人来喝豆浆。 高里正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儿不对了,竟然看不得小鹤年眼里失望的眼神。 他道:“给我也来一碗。” 小珍珠刚要说好嘞,却被小鹤年拦住。 小鹤年:“里正爷爷,你拎着豆腐快回家吧,别捂坏了。” 高里正笑起来,这孩子。 他又给俩孩子讲要是遇到坏人就得快跑啥的。 他也没法给孩子们讲他的识人经验,毕竟很多都是直觉,是基于他的经历做出的判断。 孩子们没法复制。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卖掉一碗豆花。 之后来了一个书生,背着带遮阳小棚子的书箱,他走得满脸通红,呼哧带喘,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起不来的架势。 他说自己要去聚文书肆抄书,还问离龙庙镇多远。 听说还有六里以后他一脸绝望,果断拿钱咕咚灌了一大碗豆浆,又吃了一大碗豆花,一共五文钱。 吃完他又有些肉疼。 五文钱啊,是他娘给人浆洗缝补衣服半天的工钱。 明明再坚持一下到了龙庙镇聚文书肆就有免费的饭吃,可他还是没忍住花了钱。 看他肉疼的纠结模样,小鹤年也悄悄打量他,他虽然穿着书生的长衫,但是手肘下摆打了补丁,针线活儿瞅着挺好,补丁打在里面外面看不是很明显,显然这人条件儿很一般。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退给他两文钱? 在小鹤年的心目中两文钱也是很大的钱,并没有只给人两文钱不好意思的感觉。 庄景林却一咬牙,放下碗擦擦嘴跟他们道谢,起身背上书箱拱手告辞。 他要去聚文书肆抄书,攒钱继续读书! 他不可以再让寡母为他操持太多! 看着他一副决绝的模样,小珍珠挠挠头,“他怎的了?” 小鹤年:“穷让他大脑短路吧。” 小珍珠咯咯笑起来。 高里正一直旁观,并没有插言,这会儿是越看越稀罕这俩孩子,尤其小鹤年。 自己咋没有这样的孙儿! 要是自己有这样的孙儿,绝对绝对倾全家之力供他读书。 绝对不让他吃苦受累。 之后好半天也没卖掉一碗,然后裴母过来叫他们回家吃小米煎饼了。 小珍珠一听嘶哈一声,“我要吃焦香脆脆的小米煎饼。” 说着跟里正爷爷道别。 高里正:“……” 我也想吃脆脆香香的小米煎饼。 他托着豆腐跟他们一路往北同行。 他道:“过几天桃源县有一个大的庆祝秋收的商会,不少商贩都会赶过去。” 裴母不好意思和外男尤其是里正这样的大人物说话,一直落后他和小鹤年两步,微微低着头,缩着肩膀,没搭腔。 小珍珠:“里正爷爷,我们去不了。” 小鹤年:“里正爷爷的意思是接下来几天会有不少商贩路过这里,可能是咱们的好机会。” 小珍珠眼睛瞬间亮了,“真的,那我们要每天来摆摊儿!” 她喜欢摆摊儿这个词儿,有一种我说了算,我排兵布阵的感觉。 她之前听人讲过穆桂英的故事,可崇拜穆桂英了呢。 到了路口,高里正到底是没好意思跟着去蹭小米煎饼,而是跟小鹤年道别。 甚至有那么点依依惜别的味道。 小鹤年都有点蒙,里正爷爷好奇怪。 到了家,小鹤年把钱拿出来放在桌上,小珍珠喊爹娘快来看。 裴母惊得不行,竟然有14文,她还以为俩孩子顶多卖两碗豆浆拉倒呢。 沈宁做出夸张的惊喜脸,“哇,你俩赚到现钱儿了!我卖一大锅豆腐也没见到一文现钱。你俩真是赚钱小能手。” 俩孩子对娘时不时冒出没听过的词儿已经习惯。 沈宁跑出去跟正在干活儿的裴长青显摆这个消息。 裴母则心酸得很。 她垂眼看看小珍珠和小鹤年,俩瘦瘦小小的孩子,不说比成业就是比宝珠也吃更多苦头。 成业从小一点活儿都没做过,宝珠即便是女孩子也什么都不用沾手。 小珍珠和小鹤年却不一样,打会走就能帮她递东西,晒粮食也能帮着撵鸡、捡里面的小石子,五岁上就能帮她烧火。 才这么点儿的孩子呀,就能帮家里挣钱了。 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顿时又心疼又心酸。 悄悄抹抹眼睛赶紧去端饭。 沈宁把裴长青拉回来,让他使劲夸俩崽儿,“崽儿能赚钱,还不占家里壮劳力,厉害吧?” 裴长青点头,真心实意道:“很厉害。”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61节 他前世第一次去学校卖零食和文具都九岁了,比他们大。 对上俩崽儿期盼的眼神儿,他又加了一句,“你俩是很会卖东西。” 小珍珠高兴地围着小鹤年跑了一圈,小鹤年则笑得大眼弯弯。 裴母端来饭菜,他们围桌而坐。 小鹤年跟爹娘说桃源县什么商会的事儿,“里正爷说的,娘,这几天我们要天天去摆摊儿。” 小珍珠:“对,明天也卖小米煎饼!这个煎饼好吃!” 小鹤年颇为遗憾道:“要是咱们去商会那边卖,肯定生意好。” 沈宁安慰他,“也不一定的,那边儿当地商贩很多,竞争激烈。” 小珍珠对那个什么商会秋收会的很好奇,“要是来咱们家附近赶商会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挣钱咯。” 沈宁逗他们,“要是将来你们当县令,就在这里开个市场,让大家都来这里赶集。” 好嘛,他们又开始问什么是市场、赶集。 沈宁就把东西市之类的概念说给他们听,实际她说的是小时候农村赶大集的场面。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山人海,五花八门。 那叫一个热闹。 俩孩子和裴母听得津津有味。 裴长青的视线则黏在了媳妇儿身上。 初见他觉得阿宁笑容灿烂,身上有一种吸引人的光芒。 婚后他觉得已经拥有了最美的她。 现在他觉得她比以往更美。 虽然日子清贫,活儿很累,可她却依然笑得温润灿烂。 仿佛有光,自内而外的流淌。 让他心神激荡,沉迷不已。 她怎么能这么好。 再看看俩孩子,嗯,他们也很好,古代娘也很好。 他也要努力,要给这么好的他们更好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存稿没了。 后面日更,写多少更多少啦。 第34章 不许教! 你算老几? 正吃饭的时候裴大柱来送第一车稻子。 一家子又跑过去帮忙把稻子卸下来,摊在院子里晾晒。 沈宁拿来三个小米煎饼给他垫吧一下。 裴大柱不肯要,“你嫂子给送了饭的。” 沈宁硬塞给他了。 裴大柱顶不好意思,说好了不管饭给21文的,要是管饭就20文了。 可看二郎媳妇儿这样就是白给他吃的。 以后还要教他们点豆腐。 他实在是不好意思。 原本还想晌午歇歇,算了,继续拉稻子过来。 上午下午割稻子,晌午傍晚往家拉。 一天半就能收拾完一亩地。 他转身拉车去地里了。 裴长青把裴父送来的打谷桶拖到院子里,清扫干净晾着。 他又拿了镰刀出来。 沈宁:“吃饭呢,干嘛去?” 裴长青:“再去割点香蒲,回来编个席子。” 打谷桶虽然够大,但是不够深,摔稻谷的时候谷粒容易飞溅出去。 地面没有硬化全是泥地,谷粒掉进去就捡不起来了。 他编个蒲苇席子把打谷桶围起来,尽可能防止谷粒飞溅。 沈宁又赶紧给他拿了两个小米煎饼。 农忙的时候经常顾不上吃饭,但是也不能饿着肚子以免得肠胃病。 裴母也拿了柴刀去帮忙。 她做饭的时候就边做边尝小豆腐,又吃了一个小米煎饼也饱了。 小珍珠见状也闲不住,叼着自己的小米煎饼就往外跑,“奶,我……” 沈宁:“珍珠,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跑。” 要是说嘴里有东西不要跑,那孩子保不齐跑得更快,让她先咽下去,她反而会执行。 当然小珍珠也不是那么听话的,她把煎饼拿在手里跑,追上奶以后再边走边吃。 沈宁摇头,这小丫头。 小鹤年站在她旁边,叹口气,哎,真是不省心。 他俩也吃完了,沈宁就带着小鹤年收拾粮食。 把晒干的谷子堆到一边去,空地方晒稻子。 等他们扒拉完,裴长青和裴母也扛着一捆捆菖蒲回来。 河边长满了这东西,谁家用就去砍,砍了老的长新的,常年不断。 他们也不用晾晒,直接扔在地上开始编菖蒲席子。 沈宁也拿了小板凳过去帮忙。 用菖蒲编的席子就是临时对付一下,所以也不需要破篾子,直接一根根编起来。 裴母编这个手更巧,编得又快又密。 没一会儿他们编出三张碧绿的菖蒲席子。 裴长青把席子放在打谷桶里面,围上大半圈,拿起一小捆稻谷摔打试试,再调整一下角度,直到顺手不碍事为止。 “一会儿就给你们摔几斤焖大米饭吃。” 当然不是摔出来就能吃,还得用砻谷车把颖壳磨掉,然后再舂米把麸皮磨掉,这才是大米。 稻子不能用石磨和石碾子去壳,会压碎的,要用木制的砻谷车来磨。 裴母听见儿子要吃大米,又开始心疼,这小米饼、大豆腐就够好吃的了,还要吃大米饭呢? 沈宁小声道:“第一顿大米饭一定要配红烧肉,先摔出来过两天再焖,到时候我去镇上买两斤五花肉回来炖。” 大米饭配红烧肉? 裴母直接惊了。 二郎媳妇儿现在真是……不一般。 俩崽儿又激动了,小珍珠是馋的,“娘,红烧肉是啥味儿?宝珠姐姐说是甜的,是吗?油汪汪的抿到嘴里就化了,是不是?” 裴端给闺女带回来两块红烧肉,裴宝珠特意跑到小珍珠和小鹤年跟前吃,就想馋哭他俩。 他俩当时没哭,后来跟裴母睡觉的时候悄悄哭了。 裴母也跟着哭了一场。 想起来裴母就心酸。 原本还想劝二郎媳妇儿别那么铺张,免得让人眼红说闲话,回头再嫉妒使坏啥的。 可想起俩孩子七岁了还没吃过红烧肉,裴母就不想劝了。 吃吧。 分家了,二郎和媳妇儿高兴,俩孩子也快活。 那就再快活一点呗。 小鹤年却有点犹豫了,“娘,要不……还是先盖房子吧。” 现在家里处处要花钱,收庄稼要花钱请人,盖房子要花钱买材料,而且赚钱多不容易啊。 小珍珠是乐天派,虽然等好半天才赚了14文,还是没去本钱的,可她觉得赚钱就开心,一文都开心。 小鹤年却觉得不够,要是赚再多点就好了。 沈宁摸摸俩孩子的脑袋,笑道:“我们不只是活着还要好好生活,赚钱是为了在不饿肚子的情况下适当改善生活,享受生活。” 小珍珠:“对,娘,咱要享受红烧肉配大米饭!” 小鹤年扶额,好吧,他也想享受。 红烧肉啊,加糖焖的呀,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又香又甜。 谁能不爱! 如此想着小鹤年又浑身来劲,“走,我们继续去摆摊儿。”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62节 没卖掉的豆浆重新加热一下,一直在堂屋放着也不会坏,豆腐脑不需要加热,白天吃凉的也没关系。 他们又让裴母帮忙端上一笸箩小米煎饼。 争取天黑前再卖上一波。 裴母给他们送过去就回来搓小米。 现在没机械脱粒,很多人家都是当天吃当天搓的。 分家得的那点陈小米都做了煎饼,已经没了,得搓新小米吃。 下午沈宁和裴长青正摔稻谷呢,一群妇女得信儿跑来,七嘴八舌地要报名。 “二郎媳妇儿,里正说你家教人做豆腐换劳力和盖房子的材料啊?” 这个说家里有土坯砖,那个说愿意给拉土。 有的给杂木,也有说拿麦草加能做门窗的木板换的。 大部分人更愿意干活儿,尤其家里缺东西还有多余劳力的。 沈宁笑道:“当然行啊,我说说要换多少东西和多少活儿,你们看看划算不。” 人多的话每个人每天来干两个半时辰就行,差不多是五个小时。 早上干个时辰,傍晚再干个时辰,并不会耽误他们秋收。 换东西就是200文的价值。 沈宁和裴长青商量过,众筹的关键是人多基数大,个体提供的价值要尽量低一些,让他们能轻松承受。 最好本村的来干活儿,外村的用东西换。 只要土坯砖足够多,不买青砖也可以。 大家听了沈宁的条件,纷纷说合适。 “两百文学做豆腐,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啊。” “可不咋滴,二郎和媳妇儿真是大方啊。” 沈宁可不想立大方人设,免得有人回头还想占便宜,她笑道:“大娘婶子们,不是我大方,是你们大方。大家伙儿愿意帮衬我们盖房子,多谢啦。” 那些婆娘们有的日常小心眼儿,有的抠抠搜搜,这会儿被沈宁恭维大方都哈哈笑起来,心里很是受用。 “还是你吃亏。人家老柳家开豆腐坊可没想过教谁做豆腐。以后有活儿你只管喊俺们,俺们保管没二话。” 沈宁就道谢,让众人只管回去忙,有里正作证她指定会教的。 当然也有那些大聪明不想出物出力,就想占便宜,打算等别人学会了再跟别人学。 二蔫巴媳妇儿就是其中一个,她跟关系好的妇女嘀咕道:“毛蛋儿娘,你去学,学会了教我哈。就冲咱俩的关系,你也得教我。” 毛蛋儿娘看看她,“你没去报名?” 二蔫巴媳妇儿:“嗨,那不是傻吗,你都学了,我还学啥啊?叫我说那么多人报名就是傻,咱应该全村就一个人去报名,学完了全村都会。” 毛蛋儿娘不认识一样看着她,以前咋不知道她这么…… 若是对方愿意承担一半的费用,毛蛋儿娘还会不好意思拒绝,寻思以后偷偷教教,就假装二蔫巴媳妇儿从外村学的。 可对方这么理直气壮让自己教,她就有些不舒服了。 她道:“人家二郎媳妇儿说了,得地基打好能盖屋子才会教,去的人不够,干不完活儿,人家不教的。” 而且二郎媳妇儿说了,裴庄的人必须得从她手里学,当然她们教别人她也不干涉,就是以后她有好东西就不教了。 二蔫巴媳妇儿撇嘴,“她心眼子咋那么坏呢?不想教就拉倒。这是想让全村人帮她家白盖房子呢。” 毛蛋儿娘抿嘴,“不呀,人家教咱做豆腐呢。谁家舍得随便把自己的手艺拿出来教人?柳家开了那么多年的豆腐坊,咱们也没吃上一块便宜豆腐不是?现在二郎媳妇儿诚心教咱,别说二百文,二吊钱都值当的。” 人家也没要钱,只是让帮忙干活儿,换不值钱的土坯砖。 二蔫巴见她替沈宁说话,心里很是不爽。 她跟毛蛋儿娘告辞,打算出去找看不惯沈宁的人聊聊,找找共同话题。 这一找就溜达到吴秀娥家门口了。 吴秀娥正踩着门槛子嚼芝麻生气呢。 自打分家以后她处处不顺。 家里没了银钱,她去娘家借没借着,还被大哥要裴二郎的药钱。 男人好不容易发了工钱,又要去县里应酬,还得买礼物走人情。 儿子长高了,还得做一件新外袍。 现在秋收,家里新粮还没入库,之前的存粮也不多了。 眼瞅着就要挨饿,公爹不好好收自家粮食还整天去给二房忙活。 她真是上不起火,生不起气! 烦心事真是一件接一件。 冷不丁又有人来问她“童生媳妇儿,你弟妹打哪儿学的做豆腐啊?你弟妹真的要教大家伙儿做豆腐?” 吴秀娥气得不行,我哪儿知道她打哪儿学的? 之前赵氏来跟她抱怨沈宁送馅儿饼不一人一个,她就气得够呛。 给你们家送六个,我们家她一个都没送呢! 改天赵氏又来抱怨沈宁显摆会做豆腐,还问她是不是童生堂哥教的。这不是说她男人是小偷儿,偷柳家洼的豆腐方子呢? 你个蠢货! 她当然要好好澄清一番,她男人不会做豆腐! 如果会做早就教她了。 再说了,即便他会做,他们家也不会开豆腐坊和柳家抢生意的,男人可在柳家学堂教书呢。 好说歹说赵氏信了,毕竟吴秀娥真的不像会教沈宁做豆腐的。 这顿气吴秀娥还没顺过来呢,结果赵氏又急三火四地跑来说“童生嫂子,沈氏要教大家伙儿做豆腐。” 吴秀娥当场就眼前一黑,好歹扶着门框子没晕过去。 泼妇啥时候学会的做豆腐? 做了豆腐也不给她这个大嫂送一份! 都不教她这个大嫂做豆腐,就要教外人? 真他娘的大显摆,和裴二郎一路货色! 一家子大显摆!大显摆!臭显摆! 她本来想看沈宁和裴二郎的笑话,看他们住谭家漏风的破屋子,看他们冬天冻得抖成抱窝鸡。 结果裴长青和沈宁这就要靠教人做豆腐盖新屋子了。 怎么能不气? 真是一顿气没生完,一顿气又排着队来了。 这不,二蔫巴媳妇儿来给她安排新一顿气了。 二蔫巴媳妇儿嘚吧嘚吧地把沈宁要换什么什么跟吴秀娥说得清清楚楚,“可不老少人换呢,我看照她这样新屋子自家一文钱不用出就盖起来了。” 这纯粹是她说气话,但是说人家坏话不就是这样么,尽可能抹杀人家的功劳,只提她自己的。 她说这话是为了发泄怨气,却正正好给吴秀娥添堵,给吴秀娥本来就气得憋屈的胸口堵得满满的,一丝风不透。 二蔫巴媳妇儿一边瞅着童生娘子头上的银簪子,一边眼馋对方嘴里嚼的香芝麻,继续道:“也不知道他们两口子怎么巴结上里正了,里正给他们打包票说她会做豆腐,也指定会跟人换,啧啧……” “嘎嘣”,吴秀娥嚼到一块小砂子,差点蹦了牙,气得“呸呸”两声。 二蔫巴媳妇儿被她吐出来的芝麻渣滓溅到,慌忙往后退了退。 刚要再奉承吴秀娥两句,打眼瞅着裴父挑着一担子稻谷从胡同口过来,便赶紧转身走了。 裴父累得腰弯背驼,好不容易到家,赶紧把稻谷小心翼翼地卸在院子里。 放在家里晒晒,晚上能搓谷粒,还有些放在地里晒晒,回头拖着打谷桶去地里摔。 稻谷要交秋粮,得早点收拾出来。 吴秀娥拉着脸,“他爷,他爹说了让你只把粮食收回来就成,别把庄稼秸秆挑回来,弄得家里乱糟糟跟猪窝一样,不像样子。” 自打分家以后她也不叫爹了,直接叫他爷。 裴父一愣,下意识道:“不挑回来,家里烧啥?” 吴秀娥撇嘴,“他爹挣银钱呢,一个月将近二两银,啥柴火买不来用得着烧这点儿?” 说是这样说,可如果裴父真的把庄稼秸秆丢了不收回来,那她照样不干的。 裴父也拉了脸,闷哼一声,没再说话。 他不说话,吴秀娥也不痛快。 她用簪子剔着牙花子上的芝麻,“爹,咱可分家了,是你愿意跟着我们大房过的,你咋还身在曹营心在汉呢?你一天到晚儿地去给老二家干活儿,多偏心呐。” 裴父:“我没帮他干,是你娘叫我去白吃饭来着。” 吴秀娥更不爽了,咋滴,骂我不舍得给你吃饱呢?哪天不是给你一碗豆子?还不够你吃的? 在她眼里,给一个碗底那也是一碗,反正给出去就要往多里说的。 她不能直接说这个,就问打谷桶,“那个可分给咱家的,怎么不见了?” 裴父:“干活儿的家什儿就一份儿,分不开,都是谁用谁拿,等我摔稻谷就扛回来。老二家的水桶扁担可是我一直在用呢。” 吴秀娥竖眉瞪眼的,“那你还给他们挑水了呢。” 裴父想说我就给他们挑了两回,后面人家自己挑的。 可他又没力气分辩,也觉得没意思,他分辨了她还有更多话要说。 再者他现在干重体力活儿,一天到晚吃不饱,得亏在老二家吃了小豆腐和小米煎饼,否则早晕地里了。 老大媳妇儿不给他吃饱,他还得忙秋收,他还不能跟人说。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63节 说出去那都是自己丢丑。 他头晕,就坐下歇歇。 吴秀娥越发不满。 本来麦收秋收以及播种的时候她也要帮忙的,不下地也得在家做饭,帮着晾晒粮食、脱粒等。 否则那么多粮食,还得急着交税粮,要是遇上连雨天更麻烦,家里不好她也好不了。 可分家给她分伤了。 她一直钻牛角尖想那二十吊钱几亩地,想那都是自己的,想公婆偏心二房,想这想那。 她性子就开始偏激扭曲。 加上她觉得公爹总去帮二房干活,又不能盯着他,就越发不满,寻思你帮老二干活儿,那我看家里的活儿没人干你还有功夫去帮老二的。 秋收下地你还那么空能帮老二干活儿,那你就把家里的也干着吧。 她去西厢把闺女的被褥抱出来晒晒,发现西厢太潮,闺女的被褥湿漉漉的。 她出来对坐在灶房门口喝豆子汤的裴父道:“爹,成业大了,也别让他住东厢了。” 裴父下意识要问不住东厢难道住西厢,随即意识到什么,瞪大了眼睛。 一阵风吹过来,刺得他眼珠子疼。 他低头揉眼睛,闷声道:“那就住我西屋,我住……” “爹,宝珠还小,小姑娘身子骨弱,还是让她住东厢吧。” 东厢宽敞,干爽,西厢太小了,还晒不到光。 裴父重重地点头,“成呀。” 都是自己孩子,他愿意把最好的给孩子。 他喝了豆子汤还是饿,又想去锅里捞点豆子吃,结果清汤寡水的连豆子都没几粒。 “哎……” 他叹口气,放下木勺子。 吴秀娥晒完被子,又道:“爹,老二媳妇儿会点豆腐,你知道吧?” 裴父嗯了一声。 吴秀娥:“她给大伯他们三家送豆腐,咋不给咱家送?” 裴父没吭声,因为他吃了。 吴秀娥:“她要教满村人做豆腐,却没说教你这个爹我这个大嫂,可真是胳膊肘子往外拐,不分亲疏的东西。” 裴父原本不想和她搭腔,可她这样骂老二媳妇儿他就不乐意。 “老大家的,你弟妹这样做也是为了盖房子,他们总不能一直住人家透风漏雨的屋子。你们不帮衬就算了,不要说难听话。” 看他带气,吴秀娥倒是不敢继续骂,只摔摔打打地收拾东西去了。 她把闺女的被褥衣物等收拾出来,再让裴父把他的褥子、草垫子、衣物等搬到西厢去。 裴父自己收拾了,还拿笤帚把西屋边角打扫一遍,免得大孙女嫌埋汰。 裴宝珠听见娘和爷拌嘴,一直躲在东屋没露头,这会儿看爷爷佝偻着背又有些不忍心。 虽然她生气奶被二婶儿挑唆得只偏心二房不疼她了,可爷爷却一直疼她的。 等裴父要出门继续下地的时候她趁娘不注意追出去,往裴父手里塞了一个掺了细面的豆面饼子,“爷,给你吃。” 这是吴秀娥背着爷偷摸给她做的。 自打分家以后,只要爷下地,娘就做两样饭。 她觉得这样不好,二婶他们又不在,就她俩和爷爷,都是自己人,何必做两样饭? 可娘不许她说。 今儿爷没咋吃饭,锅里也没一把豆子,爷肯定吃不饱,还得下地干活儿,她就不忍心。 裴父一怔,差点没忍住,急忙道:“孙女,爷不饿,你吃。” 裴宝珠硬塞给他,“我吃了。” 说完就转身跑回家。 娘最近逼着她做针线,要学着给哥哥和爹缝衣裳了。 望着大孙女的身影,再看看手里的饼子,裴父终归没忍住,豆大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他忙擦了一把眼泪,吸吸鼻子,赶紧下地去了。 裴端今儿爽歪歪的,有一种志得意满的感觉。 别看二弟分家占了他便宜,可自己是童生,和泥腿子终归云泥之别。 分家后他照样当先生,一年三十两银的赚着,而且因为分家受气心性沉淀,他于学问一道有更深的感悟,就觉得好像顿悟突破了什么瓶颈一般,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前儿好友从县城给他们发了帖子,邀请过去聚会。 昨儿他和赵先生一起去的,住了一宿。 这两日聚会,他们少不得还要以文会友,作诗写文,他自觉心境、意境、文才更上一层。 果然好友们纷纷抚掌称赞,夸他于学问大有进益。 甚至还有人夸他不但做学问有一手,教书育人也独树一帜。 当场就有一位谢家公子说要推荐叔父家的子弟去他任教的柳家洼学堂借读。 谢家啊,那是一门三进士的谢家,当朝左相的家人。 成阳县谢家虽然是旁支子弟,却也是他们县第一豪门乡绅之家。 谢家的聚文书院、聚文学馆、聚文书肆,那都是天下有名的。 更让他得意的是谢家在各地开着书院书肆学堂,却还让子弟来他的学堂读书,这是多么大的脸面,这是对他多么高的肯定! 他的同僚赵先生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呢。 扬眉吐气! 分家以后的郁闷都一扫而空! 他近来也很不爽,自打分家以后心情不好,家庭气氛也压抑,媳妇儿脾气变大,儿子也打蔫儿不爱读书。 他自己脾气也越发燥性,总觉得憋着一股子火儿。 现在,他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蝼蚁怎可比大雁! 夏虫不可语冰! 一到家他就想跟吴秀娥显摆,他一撩衣摆跨过门槛,进屋对歪在床上的吴秀娥笑道:“哈哈,怎的?我说什么来着? 我堂堂读书人会在乎那么十几两银子? 他们目光短浅,以为从我这里要二十两银子就占大便宜了,就没想过我这个人才是最大的财富? 就没想过我以后会赚更多的钱?” 吴秀娥原本歪在床上不痛快,想等裴端回来跟他说裴父的坏话,让裴端知道他爹帮二房干活儿,也让他知道沈宁竟然会做豆腐,还要教给全村人,却单单不教给自家。 她当然不屑于做豆腐,可是她可以教给大哥呀。 现在见男人如此得意开心,好像发了大财一样,她立刻翻身而起,问道:“怎的,发财了?” 裴端一甩衣摆,坐在床边凳子上,笑道:“那算什么?今儿这事儿不只能让我多赚银钱,还会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和好名声。” 吴秀娥越发着急,追着问怎么回事。 裴端就把谢家子弟要跟他读书的事儿说了,“说是一入学就送我五两银钱的束脩,以后每年单独给二两,逢年过节的节礼也是双份的。 哈哈,单他家就能一年给十多两的物事呢。 谢家这样,其他几家还能不有样学样? 回头陈家、霍家都要送孩子来我学里念书的。 一家一年多给五六两,那我一年就多二三十两的进项!哈哈,哈哈哈!” 他捋着还没养起来的胡子得意大笑。 吴秀娥也喜不自禁,“那可太好了,一年就赚双倍的,看不眼气死那些小人的。” 她把沈宁会做豆腐,两口子要教全村人做豆腐换劳力和盖房材料的事儿说了,自然也没忘记给裴父下绊子。 她气道:“过两年,咱们要翻盖砖瓦房,再不住这破屋子,气死他们!” 裴端原本兴奋得意的情绪仿佛要燃起来,突然就被吴秀娥浇了一碗凉水的感觉。 不那么明显,甚至因为原本火烧得旺,骤然加入量不多的凉水还激得火势更旺。 可那碗凉水却冰凉刺骨,非常霸道地往下钻。 分家了,他爹撇着大房的活儿不干,先给二房干! 分家了,那个泼妇弟妹突然就会做豆腐了,还要教全村人做! 先不说他爹偏心这事儿,单说泼妇会做豆腐,这事儿怎么那么诡异? 她跟谁学的? 做豆腐岂是那么简单的? 他在柳家洼教书,天天吃豆腐,却从来不知道豆腐怎么做。 她做豆腐,开豆腐坊,会不会得罪柳家? 柳家一来气,会不会迁怒他? 原本的春风得意一下子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不行!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64节 他霍然起身,“不能让她开豆腐坊,不能让她教别人做豆腐。” 要是大家都会做豆腐,那岂不是要影响柳家生意? 柳家迁怒他是一方面,即便不迁怒,那影响柳家生意不是也影响他赚钱? “走,去跟老二两口子说,让他们就此打住,别一天到晚的穷显摆!” 走了两步,他又道:“还有爹,让他好好跟老二说清楚。” 傍晚,落日红彤彤的挂在西天,胭脂色的晚霞锦缎一样铺满半边天空。 瑰丽耀眼。 正帮裴长青刨地的几个汉子不约而同地被吸引了,直起腰来擦擦脸上的汗水。 他们很多人家没有水稻,这会儿还没正式开始秋收,所以当天就跑来抢着干活儿了。 给人干活儿算时间,他们不但不好意思偷懒,连正常的歇息都不好意思,就怕人家说不卖力。 这会儿也是弯腰太久,听见裴长青说好美的夕阳他们才直起腰来看看的。 沈宁和裴母正帮着裴大柱卸车。 裴大柱是真能干,有给地主家干活儿的经验,他相当自觉,真是一点都不偷懒。 一天将近收了一亩稻子。 就在这时候裴端夫妻俩气冲冲地大步走来。 “老二,老二!”裴端声音很冲。 众人纷纷扭头看过去,“二郎的童生大哥来了,气呼呼的,咋回事?” 裴大柱瞅着气势汹汹的裴端两口子,心道:兄弟分家不离心,你可好,分家以后一个照面不打,也不关心你二弟住得咋样,过得好不好,现在你二弟要盖新房子了你跑来发脾气。 不过庄户人都敬畏读书人,即便再无赖凶狠的混子见到读书人也得规规矩矩的。 哪怕童生不是秀才,也比没下场过的读书人更高一等,他们连刚识字的读书人都不敢得罪,更何况童生呢? 所以裴大柱也没敢上前直接挡住裴端。 裴端向来目中无人惯了,看都不看大堂哥,直接往裴长青跟前走过去,“老二,你们不能教别人做豆腐!” 他向来颐指气使惯了,根本没有和弟弟商量的概念,开口就是命令。 裴长青冷笑,你当我真是你舔狗二弟呢? 不等裴长青说话,其他人纷纷不干了。 日常他们是非常尊重读书人的,尤其下场考过试的书生,可以说到了敬畏的地步,见面退避,更不敢吵吵。 可这一切不代表利益被侵犯也不吭声。 “裴童生,你几个意思呢?你们都分家了,你凭啥管二郎媳妇儿教我们做豆腐?” 裴端脸色阴沉,冷冷道:“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众人七嘴八舌的,“凭啥,二郎媳妇的手艺,人家自己说了算。” 原本就觉得学做豆腐赚便宜,第一天就抢着来干活儿的人们见状更急了。 还有没想好学不学的,寻思满村都学会了,即便他不学,回头大家都做豆腐,带他一份儿也行。 甚至寻思满村都学会了,回头他想学随便就能跟左邻右舍学,也没必要非得来干活儿。 现在看裴端不让沈宁教了,他们比报名的还上火。 裴端懒得和他们吵吵,掉价儿。 他一把拉住裴长青往旁边去,结果拉一下没拉动,再拉还没拉动。 裴端的脸就黑透了,“二郎!” 你要当着满村泥腿子的面儿下你大哥的脸吗? 【作者有话说】 吴秀娥:跟他们生不完的气! 裴端:都见不得我高兴! ———— 【宝子们,咱还是恢复日更,早晨八点更哈。】 第35章 不涨价 裴·阴险狡诈·忍辱负重·心狠手辣·善于偷学·二郎 裴长青微微侧首,瞥了他一眼,抬手朝吵嚷的众人示意,“大家不要急,你们先干活儿,我说几句话。” 裴大柱、沈宁和裴母也赶紧过来。 裴长青表示没事儿,让他们不用管。 他大手铁钳子一般攒住裴端的手腕子,“走吧,那边儿说话。” 吴秀娥一双眼睛恨不得变成竖瞳,瞪着裴母和沈宁,你们俩! 沈宁没搭理她,只看着裴长青的方向。 裴母怕得浑身哆嗦,小声道:“老二媳妇?” 沈宁拍拍她的手臂,“娘,你别担心,你去南边看看孩子们摆摊儿咋样。” 裴母哪有心思摆摊儿啊,就怕大儿子不让教做豆腐,那老二家的房子可咋整? 沈宁示意她没事儿,让她只管去。 裴母心神不宁决定去找老头子,虽然老头子也管不住大儿子,可她也没有别人可找。 裴大柱却给另外一个汉子使眼色,让他去找里正。 有人会意,立刻叫嚷起来,“找里正,我才刚看到里正在村口了。” “对,找里正,里正给俺们打包票二郎媳妇会做豆腐,愿意用豆腐手艺和俺们换的。” 说实话单纯沈宁说做豆腐换劳力和材料,十家二十家的也会来,但是不可能一下子发动全村。 庄户人最是小心谨慎,豆腐虽然好,可保险最重要。 尤其裴端的左邻右舍,原本就知道裴家事儿,对此有些不放心,特意找里正问过。 里正说行,他们才百分百放心呼呼啦啦过来报名的。 果然,看吧,还不等开始呢就出事儿了。 要是没有里正,那裴二郎不得听他大哥的? 现在有里正打包票,里正说能教就能教,别人说了不好使。 裴二郎说了都不好使,你别想再像以前那样管着你媳妇儿,你媳妇儿不听话你就打她了。 裴端家左邻右舍跑得最溜,要找里正主持公道。 生怕裴二郎听裴端的。 裴长青把裴端拉到一边儿,淡淡道:“分家了,各过各的,你有这个觉悟吧?” 裴端气得胡子抖动,“你难道不知道我在柳家洼教书吗?你不知道柳家开豆腐坊吗?你教别人做豆腐,你让我在柳家怎么立足?” 他是真的生气,老二竟然不主动为他考虑,还有爹娘,竟然不为他考虑不劝阻老二。 拿他当什么? 让他丢了差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裴长青:“裴端,你满脑子只有你自己,是不是从来没考虑过别人?那你说说,我怎么盖房子,谭家的屋子腐朽了,住不了几个月,你真让我们睡地窝子呢?” 裴端气结:“我没这么想,是你们非要搬出来的。反正你不能教别人做豆腐。” 裴长青:“那是我媳妇儿的手艺,我说了不好使。” “你是她男人,她就得听你的。” 裴长青:“不然呢?” 就挑唆弟弟揍媳妇儿? 裴长青浓眉挑了挑,眼神变得冷冽起来。 裴端被他吓得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二弟好陌生,跟不认识一样,眼神、神情、话语、态度尤其是气势,都全然陌生。 如果不是裴二郎耳后的痣,脑袋上的疤还在,他都怀疑弟弟是不是换人了。 裴长青:“裴端,小时候你对我的打压就不提了,你对我儿子的打压我也不再提,现在咱们分家了各负其责,我没与你割席,是因为父母健在,可你别再想打压我家任何人,更别再对我颐指气使。” 裴端彻底被裴长青给激怒了。 之前无论沈宁怎么闹,无论他怎么猜测都是二弟默许纵容的,可总归二弟没当面指责就让他留有一点幻想,觉得二弟还是听自己的。 所以在知道沈宁要教村里人磨豆腐的时候他第一反应还是直接命令二弟打住。 他潜意识里依然觉得二弟会听他的。 现在裴长青的话直接打破他的幻想,让他彻底惊醒。 “老二,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原来你是这样的弟弟,这么记仇,你真是忍辱负重啊!”裴端先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满脸愤怒。 裴长青却无意为裴二郎主持公道,也不想跟他争辩过去的事儿。 那是裴端的手段,在他心里资源比兄弟重要,他赢了,没什么可谴责的。 自己要和阿宁带着家人过好日子,不是为了跟裴端两口子无休止掐架的。 他并不怕自己表现得和裴二郎不同会被裴端怀疑什么,裴端算不了什么。 前世他自己就是典型的遭遇事故改变性情的例子。 他讥诮道:“裴端,你醒醒,别再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大家长。 你能读书,不是你真的优秀,是你会狐假虎威而已。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65节 你嫁接了祖父大家长的权威于自身,延续他老人家的威严。 你所有的骄傲都没有足够的底气,是无根之木,无水之源。 现在祖父不在,你岳丈也不能帮你更进一步。 如果你不改变,你的心性、气度、格局、眼界,会让你止步于此,再难寸进。” 这是他给裴端的断语。 只要裴端不改性子,就不会再有进步。 前世他童年不幸,少年叛逆,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十五岁经历一场作死之后幡然醒悟,开始认真学习,规划人生。 高中他帮舅舅开公司,并且考上985大学建筑系,大学开办自己的公司,一直和各种人合作打交道。 工作能力他不敢自吹多强,可他看人的直觉却一直很准。 他对沈宁一见钟情,觉得她是自己想要的爱人。 他没有看错。 他选中的生意伙伴,公司下属,也都没有看错。 他看裴端,也不会看错。 说完他不再理睬裴端,转身继续干活儿去了。 裴端如坠冰窖。 浑身冰凉。 他心底潜藏的恐惧彻底爆发。 如果说之前沈宁不肯再逆来顺受为他贡献,他觉得被背叛,有一种你们不识抬举的感觉。 那么小鹤年识字指出他弄虚作假,他就有一种坚持的信念被颠覆的恐惧,不敢承认小鹤年比自己和儿子更聪慧,生怕自己被比下去从此一文不名。 愤怒下掩藏着他的恐惧和自卑。 害怕失去这一切。 自卑于久考不中。 他不想失去从小到大在这个家里积累起来的特权,他一直觉得这个特权是自己挣来的,是自己靠着读书天分积累来的,是他人品贵重,有威信,爹娘和弟弟才这样爱戴敬重他的。 他提前享受到了大家长的成就感,毕竟就算读书比他好的人有几个能凌驾于自己的父亲之上? 他爹就听他的! 可现在裴长青彻底撕碎了他的自尊和赖以骄傲的资本。 你没有多少本事,你只是假借了祖父的权威来压迫父亲和兄弟罢了。 他们也不是真心尊重你以你为荣,他们只是不得已。 祖父的余威终将消散,你自己没本事,也终将被抛弃。 他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他不承认。 他语无伦次地反驳裴长青,拒绝接受这样的说辞,他甚至失智一样大骂二弟不恭。 他甚至都没怀疑不识字的二弟怎么突然伶牙俐齿,他只觉得二弟这人太有心机,太阴险。 小时候自己打压他,他隐忍不发,表面顺从恭敬,实际却怀恨在心,偷偷学识字。 这些年他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大的坑,让自己习惯家人的崇拜和尊重,让自己习惯弟弟的顺从和奉献,然后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时候遽然出击,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小侄子那么小,怎么可能懂得蛰伏隐忍,怎么可能懂得表面装傻背后学习? 沈氏个泼妇怎么可能突然变得明事理还会做豆腐?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不,这一切都是裴二郎的阴谋! 沈氏原本就落落大方,会做豆腐,是裴二郎让她藏着掖着,是裴二郎让她做泼妇,就为了麻痹他! 就为了给他致命一击。 自己那么信赖二弟,以致于毫无还手之力。 他不但要击碎自己自小到大的骄傲,还想夺走他赖以养家的营生! 好你个裴二郎,真是心黑啊。 “哈哈哈……”裴端怒极大笑,“你以为我就止步于此了吗?焉知我来年不会中秀才,不会中举?不会家财万贯! 我告诉你,我现在声名鹊起,连谢家都找我教导子弟读书! 你现在眼皮子浅盯着那仨瓜俩枣,我告诉你,你不会得逞的,休想用做豆腐来搞垮我! 以后、也别想我拉拔你一点!” 说完他拂袖而去,单方面和裴长青兄弟恩断义绝了。 裴长青更懒得理他,招呼大家继续干活儿。 旁边匆忙赶来的高里正看得目瞪口呆,差点忍不住鼓掌叫好。 裴二郎真的没读过书? 他居然能说出这样深刻的话,这……就他这个读过几年书的也说不出啊。 裴二郎,真是胸有丘壑、忍辱负重啊。 哎呀,小鹤年呢?小鹤年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他未来的孙女婿啊,他的孙儿啊。 听说裴端不许裴二郎教大家做豆腐,高里正也急了。 他尊重读书人,可损害自己利益的读书人也是障碍,他当即就跑来要主持公道。 没想到就听见裴二郎兄弟的这番对话。 高里正见裴端怒极拂袖而去,想必不会再横加干涉,也就没打扰裴二郎,而是去南边找小鹤年了。 裴大柱也目瞪口呆,二郎……嘴皮子也太溜了吧? 这话是怎么想的,他听都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是怎么说的,狐家什么?什么权威? 他拍拍脑袋,这破脑袋,真不怪爹说是榆木疙瘩。 村里人又奔走相告,“没事了没事儿了,童生没掰过裴二郎,干活儿换豆腐方子还有用,赶紧去报名。” 童生再贵重,平时也没为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反而是裴二郎两口子要教他们做豆腐,那他们当然站裴二郎。 二蔫巴媳妇儿隐约觉得和自己嚼舌头有关,怕裴二郎打上门来赶紧借着最后天光下地去了。 她虽然喜欢暗搓搓搞事儿,却不敢当面锣对面鼓地闹,没那个魄力。 张氏听说以后拍拍胸口,对婆婆道:“娘,二郎真是立起来了!” 大伯娘:“凡事要占理,不占理咋说都没用。” 张氏知道婆婆点她不等人家沈氏开口就想合伙儿做豆腐的事儿,脸一热,笑道:“娘,我知道的。” 赵氏却稀奇得不行,童生怕裴二郎?咋那么怪呢? 她却半点不心虚,并不觉得裴端兄弟吵架跟自己有关。 可甭管怎么说,被裴端这么一闹,众人被吓得不轻。 还好有惊无险。 结果就是原本没那么积极的,现在刷拉拉地都跑来报名了。 那些家里还没开始忙秋收的,打算明儿开始先紧着晌午热乎的功夫摔土坯砖,晒个七八天就能交货。 家里能挤出劳力的这会儿也跑来裴长青家宅基地上帮忙刨土。 太阳落山到彻底黢黑还能干个时辰呢。 吭哧吭哧,特别卖力,只要裴长青不说,他们能给掘地三尺,保管到位。 有这些人帮忙刨地,宅基地肉眼可见的大变样。 刨地、松土、捡石头、拉土、垫高、夯土。 这是彻底打好地基之前的主要流程。 宅基地这边的事儿小鹤年和小珍珠全然不晓得,因为他们下午也可忙了。 真让高里正说着了。 过几天桃源县有个什么山会还是商会的,这几日过去的商贩就多,他们车拉驴驮的,甚至还有挑担子推车的,都要去赶那盛会额外赚点钱。 有个爱侃大山的行脚商喝了一碗豆浆却说了一大车的话,半真半假地跟俩孩子吹牛他这一趟干好了冬天可以歇着,再赚就是纯攒。 可给俩崽儿羡慕得不轻。 等他走后,小珍珠还意犹未尽呢,“那个伯伯真厉害。” 小鹤年举起小拇指用拇指掐了一小节,又比了比整个巴掌,“实际这么点,吹牛这么大。” 说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就喝一碗豆浆。 摆明就是没啥钱的。 小珍珠就咯咯笑。 也有大方的,有个骑驴的商贩喝了一大碗豆腐花,还买了三个小米煎饼,甚至问他们有没有鸡蛋、细面饼子啥的。 也有舍不得花钱却着实饿了要吃喝的,挺能计较。 其中一个货郎不要豆浆,吃一碗豆腐脑和三个小米煎饼当饭,最后还喝了一碗豆腐脑里的水解渴。 他和俩孩子掰扯,“你俩太黑了,豆腐脑三文一碗太贵,小米煎饼才两文一个呢。豆腐脑也得两文一碗才行。” 小珍珠当即就后悔了,呀,为什么不三文一个小米煎饼? 他们没经验,亏了! 之前两文卖了好几个煎饼呢。 小鹤年:“好吧,你可以给我八文,但是你得给我两根针。”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66节 货郎不同意,“那不行,针是铁的,可贵呢,我这一根针都要两文钱呢。” 一根针当然不需要两文钱,一般妇女们会用鸡毛或者鸡蛋换,反正不会花钱买。 在城里三文钱可以买两根大一些的缝衣针。 但是乡下孩子又不会懂。 小鹤年:“那你给我七文,再给我两根大一些的针,一根缝被子的一根缝衣服的。” 缝被子的针要长一些,缝普通衣服的短一些就成。 家里原本有几根针的,分家的时候一个没看住不见了。 肯定是被大伯娘偷偷拿走了。 搬家以后娘和奶要缝点东西都不方便了。 现在正好换两根。 货郎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会划价,成吧。” 小鹤年看到货郎的匣子里还有红绿色的绳子和线,就想给小珍珠买根红头绳。 平时他俩都是用奶拧的棉绳扎头发,棉绳用采来的槐米或者草叶子染色,他戴还行,珍珠戴着不鲜亮。 小珍珠想要,想了想又不想要,还是攒钱买肉肉吧! 想享受红烧肉就焖米饭! 抠门儿小气的货郎看俩孩子在那里精打细算的样子破天荒大方了一回,“算了,你们给我装一碗豆浆,我送你三尺红头绳。” 三尺可是三文呢。 小鹤年笑道:“谢谢你,你肯定会生意兴隆的。” 说完他让小珍珠赶紧帮忙装豆浆。 待那货郎挑着担子离去以后,俩孩子发现旁边停了两辆马车。 马车很宽大,还带着围了青布的车厢。 讲究! 这是有钱人。 小鹤年立刻眼睛一亮。 以前碰到的马车都是木框子车厢,没有围布,这布看着比他们家穿的衣服还好很多,像小姑父和小姑的衣服。 后车传来慈祥的老奶奶声音,“哎,可怜见儿的,这般小的孩子就要在路边叫卖。” 随着她这一声叹息,一个穿着青布夹袄盘头插银簪子的嬷嬷从车上下来,腿脚轻快地上前递给小鹤年一串钱。 小鹤年认真地瞅着她,“老奶奶,您要买什么?” 嬷嬷眼神里混着怜悯和鄙视,声音有些冷淡,“我们老太太可怜你,让你不要卖了,拿了钱家去吧。” 小鹤年微微蹙眉。 小珍珠用胳膊拐他,催他接钱。 小鹤年:“您要是不买东西就算了。” 嬷嬷有些不耐,“你这个孩子,怎么不识好歹呢?那行吧,我把你这些吃食都包圆儿了。” 小珍珠:“你们在这里吃吗?” 她拿干净的碗要给对方盛豆浆和豆腐脑。 下午他们特意拎了一瓦罐清水过来洗碗。 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嫌弃,实际老太太就是心善,最喜欢怜贫惜弱,看不得老迈之人和小孩子受苦。 这家大人也真是狡猾,竟然让小孩子在路边摆摊儿,这和乞讨有什么区别? 要是只给钱不买东西,只怕他们拿了钱会继续卖,那就伤了老太太的心。 不如把他们的吃食连同瓦罐瓦盆的都买了,走一段直接丢沟里就是。 小珍珠看她神情也感觉不对了,她虽然略有点迟钝,但是又不傻。 这人不是诚心买。 小鹤年:“贵人看不上我们乡下粗陋简单的吃食,还是尽快赶路吧。” 这时候车里老太太掀开帘子悄悄看过来,清了清嗓子,“我确实有些饿,你且买些吃食来。” 那嬷嬷脸上有些挂不住,招手让随车的仆从送来俩竹筒和一个水囊,又掏出一块帕子,“我买八个饼子,两碗豆浆,两碗豆花。” 小珍珠笑道:“好嘞。” 她小手非常利索,用勺子往水囊里装豆浆都不会洒出来,这看得马车上的老太太很是惊讶。 这丫头,倒是个利索的。 再细看模样,虽然穿得寒酸,长得瘦弱,可眼神清亮,衣服干净,手指甲也整齐干净得很。 如此聪明伶俐,倒是可以给孙女当个贴身丫头,教导几年跟小姐贴心,以后可以当陪嫁大丫鬟。 那小子也顶好,瞅着就早慧,眉眼清朗,脑瓜子灵活,是个读书的料。 可以给孙儿当个书童,以后随着孙儿去赶考,也能跟着出去做官。 老太太招手让跟车的婆子上前,耳语两句。 那婆子上前跟那嬷嬷耳语两句。 嬷嬷眼中闪过惊讶和厌恶之色,小小姐和小少爷的随从怎么能从这些泥腿子中间选? 要选也是选他们这些家生子啊。 她自然要阳奉阴违的了。 小鹤年算好账,一口报出来,“一共26文。” 嬷嬷自己还没算清楚呢,她没文化,但是在老太太身边也学了眉眼高低,会算日常账目。 她在心里一个个掰指头还没掰完呢。 车里的老太太越发惊异,这孩子居然会算数,真是了不得。 她更看好了。 小鹤年原本算数没这么快,这些天不是跟着“冥府”一游被判官改造过的爹娘么,爹娘时常私下里嘀嘀咕咕算账,盖房子需要什么材料多少钱,卖豆腐、买棉花等等。 小珍珠听了就算了,小鹤年却是暗暗留意。 不经意就学了一些。 他觉得有用,自己就用上了。 那嬷嬷给的那串钱一共是五十文,一小串,系着红绳子。 嬷嬷轻蔑道:“多的赏你了。” 小珍珠没感觉,还高兴呢,哇,多赚好多钱吧? 具体多少她不知道,她不负责算账,但是反正这么大一串呢,她一把攒不过来。 哈哈,发了发了! 娘肯定高兴! 谁知小鹤年却不要,他打开绳子,认真数出26枚放在旁边麦草编的小笸箩里,将剩下的系好还给嬷嬷。 那嬷嬷面色不悦,“说了,赏你了。” 小鹤年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却清正得很,“我们是庄户,不是奴籍,除了我家长辈和县太爷,别人没资格赏我们。我们虽然穷,可我娘说了,我们不受嗟来之食!” 小小孩子,清脆的话语却掷地有声。 嬷嬷不懂什么是嗟来之食,却被小鹤年气到了。 果然是没出息的穷人家,有钱都不要。 “走吧。”马车里的老太太挥了挥手,放下帘子,不再看了。 这么好的孩子,哎,没缘分呐。 不签卖身契,她不放心外姓孩子跟在孙子孙女身边儿。 人家是庄户良家子,她自然不能将人家变成奴籍。 即便他父母愿意,她也不愿意。 如此有骨气和血性的男孩子,少了。 小鹤年冲着马车拱手,“多谢老太太善心。” 如果不是怜惜他们孩子卖东西,这样的人家是不需要停车吃东西的。 车里的老太太越发惋惜了,真是没缘分呐。 那嬷嬷拎着吃食上了车,对老太太笑道:“老太太,这东西粗得很,拉嗓子,给他们吃吧。” 老太太伸手,“给我尝尝。” 她每样都尝了尝,点点头,“是粗粮,但是手艺好,豆浆浓郁可口,用料扎实,不黑心。豆花细腻滑口,酱汁也不错,有手艺。这小米……煎饼?尝着微甜,应该是发酵过的,粗粮细作,是个心思玲珑的。” 这样一家人即便现在清苦,想必以后也会有好日子过吧。 她将吃食递给那嬷嬷,“送给前面孙少爷和小姐尝尝。” 嬷嬷心里不以为然,老太太真是作,咱是啥家庭?父兄拼命科举做官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封妻荫子,让家里人过好日子? 老太太却是没苦硬吃,何必呢? 有那些穷庄户替你们吃苦不好吗? 待马车走远了,小珍珠好奇地问小鹤年:“哎,什么是借来指使?” 小鹤年无语地看她一眼,“是嗟来之食,就是别人丢地上,指着让你舔。” 小珍珠撇嘴,“你太作了,人家老太太也没让你舔啊,人家多好心多给咱那么一大捧钱呢。你知道大伯帮咱们收稻子,一天累得吭哧瘪肚的才赚21文呢。” 哎呀,那一捧钱是白得的啊,鹤年竟然不要。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67节 真是跟钱有仇。 小鹤年:“娘之前就说过的,咱过来摆摊儿是卖东西的,如果碰上可怜咱们是小孩子就多给的,不能要。咱是靠吃食赚钱,不是靠卖惨赚可怜。外人的同情心是有限的,咱们的欲望是无限的,万一有了依赖性,那以后都不想正经干了。” 小珍珠想了想,要是有个人可怜她,每天都要给她钱花,那好像也没啥? 不对,关键是没人天天给,偶尔给一次罢了。 算了,还是她自己卖吃食赚钱吧。 想了想她就丢到脑后去,开心地冲着东边儿吆喝起来,“瞧一瞧看一看啊,新鲜好吃的豆浆、豆花、小米煎饼唻!” 早上那会儿她还不会吆喝,下午见多了商贩加上货郎的指点,她就无师自通学会卖货了。 豆浆豆花肯定不新鲜了,但是也不会吃坏肚子就是。 小米煎饼是新鲜的啊,她觉得自己没骗人。 “这位大叔,这两天往龙庙镇去的人可多呢,龙庙镇的吃食住宿肯定涨价,你不如在我这里吃饱了再去呀,省了晚饭钱。” 他们家晚饭要吃的小米煎饼可都被她给搬来了呢。 天色将晚,路人行色匆匆,原本要埋头赶路直接抵达龙庙镇客栈的都被这脆生生的吆喝给吸引了。 有人带了饼子,水喝完了,正好喝碗豆浆。 也不耽误功夫,反正还有五六里路到客栈,两刻钟而已,不怕。 而有水没带干粮的这会儿饥肠辘辘,正好吃俩煎饼。 眼瞅着煎饼要没了,家里也没了,小珍珠给小鹤年叽咕眼睛。 示意他要不要涨价啊,不剩两个了,天要黑了,三文呗。 小鹤年摇头。 他们和龙庙镇一样的价格,别人不会觉得贵,小东西也不会还价,如果他们比镇上还贵,那些人精一下子就反感了。 实在不行可能吃一次,只要能熬一熬就不会吃。 毕竟真正不差钱的路人不会吃他们的,人家会带足吃的,像那个马车老太太。 他想在这里摆久一点的摊儿,多赚点钱。 他听爹娘商量说做生意要靠口碑,让大家伙儿信任不能唯利是图,为了一点利益把口碑做坏了不值当。 就因为爹娘不唯利是图,豆腐换得便宜,豆腐方子卖的便宜,才有那么多人来帮忙打地基换东西呢。 他们卖煎饼也是这个道理。 要是把名声做坏了,人家就会说裴庄那里有俩小滑头,乡下吃食比城里卖的还贵,纯靠卖惨装可怜骗钱呢。 那可就不好了。 再说了豆浆和豆花赚头已经很大了。 豆浆两文一碗,是因为一般人喝一碗就可以。 小米煎饼若是三文一个,他们第一印象就是贵,舍不得吃。 两文一个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和城里一样,不贵,吃的时候觉得好吃又会寻思两文真划算,再吃俩。 下午人多,他们卖得好,差不多就要卖光了。 这时候高里正又溜达过来,“下午生意咋样?” 小鹤年规规矩矩给里正爷行礼问好,小珍珠不耐烦这些,却也学着小鹤年行礼问好了。 她即便迟钝也知道高里正重男轻女,看鹤年眼睛冒光,对她就很平常,她才不上杆子讨好他呢。 小鹤年如实跟里正说了,并不藏着。 里正挺惊讶的,这俩孩子一下午竟然卖了四十文。 真是……了不起! 说起来他咋就没想过可以在路边摆摊儿卖吃食呢? 他好像压根儿就没想过,就觉得龙庙镇有客栈饭馆儿,离这里也不远,人家不需要在这里歇脚吃饭。 主要是他家养猪养鸡,还有地,平时也要去看长工佃户干活儿,也没时间弄这个。 小钱而已,他不眼红。 他就是越发稀罕阿年这孩子。 要是他孙儿,哎,咋不是他孙儿呢? 很快他们真的把吃食都卖完了,一共回钱45文。 小鹤年也有些不敢置信,“明儿是不是可以卖更多?” 高里正:“明儿上午人还会这么多,下午就会变少,后儿人还少。” 小珍珠:“那他们回来呢?吃不吃?” 高里正笑道:“回来路过龙庙镇,多半不吃。” 小珍珠遗憾道:“要是我家住在龙庙镇就好了,就能天天摆摊儿。” 高里正:“……” 你想的怪好的,我还想住在龙庙镇呢。 【作者有话说】 裴二郎:我会阴谋?阴谋是什么?我是老黄牛! ———— 第36章 买木材 遭贼,但无损失 龙庙镇人要么是户籍土生土长在那里的,要么是下面大户去买了宅子铺子的。 别看只是一个镇,可地理位置实在是重要。 关键是就算你有钱也没地儿买,一个萝卜一个坑,只要人家不出败家子儿,不卖铺子宅子,你就买不着。 这么说吧,龙庙镇主街上的铺子宅子,比县城的还难买。 天色已晚,沈宁和裴母过来接俩崽儿,看到高里正在又聊几句。 高里正对着沈宁把小鹤年夸了又夸,叮嘱一定要让小鹤年读书。 沈宁笑着应了,谢里正伯欣赏孩子。 到了家里,沈宁先领着俩孩子把该洗刷的洗刷了,该归位的归位,这是养成习惯的一环,不能用过的瓦罐和瓦盆丢在一边不管。 裴母则去准备晚饭,小米煎饼都被俩孩子卖光了,晚饭他们就吃小豆腐和小米粥。 金黄色的小米熬出米油,散发着自然的米香,是极美味的。 裴母又改良了小豆腐的做法,加野花椒、大酱炖,然后加上葱调味儿,她尝着挺好吃的,小鹤年和小珍珠也说好吃。 沈宁依然不爱吃。 她爱喝新小米粥,喝了两碗还想喝。 小珍珠:“娘,今晚上的小豆腐可好吃了。”她还跟裴母说:“奶,给我爷留一碗。” 裴母笑道:“留了呢,还有好些。” 今儿做豆腐多,豆渣就多,根本吃不完。 原本她改良了做法,见俩崽儿吃的欢快还挺有成就感,瞅着沈宁不爱吃她心里又暗暗鼓劲要做得更好吃。 小鹤年和小珍珠给家人讲摆摊儿的事儿。 每一文钱怎么赚的,每一个客人什么样、做什么的,甚至跟他们说了什么,俩人都如数家珍。 当然小珍珠只记她感兴趣的,不感兴趣的不记,小鹤年则是当信息一样记下来。 家里人听故事一样津津有味。 裴母会捧哏,时不时问为啥,怎么回事? 沈宁则化身夸夸队长,夸闺女能干手稳,胆大心细有主见,夸儿子心细如发会揣摩人心,做生意有原则,不唯利是图。 还得拉着裴长青一起夸,“咱俩崽儿随你。” 她说的是裴长青不是裴二郎,裴长青做生意也有这样的坚持,重口碑信誉。 她除了夸夸孩子和婆婆,也见缝插针地培养裴长青的主人翁意识,随时随地唤醒他的父爱之光。 穿越后她非常非常快乐,虽然生活清苦,但是有爱人,有孩子,有真心疼他们的长辈,多好啊。 她真的是干劲十足,每天都觉得此生是偷来的,一定要加倍幸福。 她希望裴长青也能享受这种快乐,这种家庭美满的快乐。 裴长青悄悄捏捏她的手,朝她笑笑,表示自己体会到了,很开心,也很骄傲。 沈宁差点下意识凑上去亲他的脸颊,手扶着他的肩膀,嘴唇都要碰到他耳朵了突然意识到这是古代,不能太得意忘形。 她顺势起来,进屋拿出谭婆子给的那一卷麻皮纸,又把做饭时候学着烧的柳条炭笔拿出来。 裴长青前世学过自制炭笔,不管烧柳条炭笔还是磨炭粉和胶自己压制,他都熟门熟路。 他们没有牛皮胶用,所以只能烧柳条。 烧柳条的细节要求高,需要全部烧黑内部完全炭化但是又不至于烧成灰烬,这就需要掌握很好的火候。 裴长青要忙着整地基,可没空管这个,都是沈宁和裴母做饭的时候顺便烧的。 反正柳条多的是,烧火的时候填一大把进去,总能烧出那么一两根。 烧多了裴母也有经验,就能烧出合用的柳条炭笔。 沈宁夸她手巧,裴母却觉得儿媳妇现在嘴太甜,就一个烧柴火还手巧上了? 一共六张纸,小鹤年两张,小珍珠两张,她和裴长青两张。 小珍珠不要,直接给了小鹤年。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68节 她要写什么会让弟弟写的。 小鹤年看着麻皮纸,眼睛都亮了。 这是纸! 曾经他摸摸裴成业的描红本都要挨骂呢。 沈宁:“我问过了,写毛笔字是有要求的不能自己瞎写,要是学错了养成坏习惯以后不好改,等你们去学堂拜了正经先生再写毛笔字,现在咱们先用自己烧的炭棍儿。” 小鹤年点点头,满脸都是笑,“娘,我知道。” 沈宁想让裴长青教小鹤年练毛笔字。 前世他为了拿下一个政府工程,要投某领导所好,特意去学软笔书法。 因为脑子活络,动手能力强,又拜书法协会主席当老师苦学了一阵子,最后写得像模像样交好了某领导也拿下工程。 说实话沈宁可佩服他了,学什么像什么。 但是裴长青拒绝了,他自认是功利性学习,就类似平时不学习考试抱佛脚,熬几个大夜也能考得很好。 但是,考完就忘了。 书法也是,后来不坚持练笔,手早就生了。 写书法这事儿吧,也是唯手熟尔,得保持手感,没有手感就写不好。 他怕给裴鹤年教歪了,回头去学堂要被先生说。 沈宁对书法不在行,下意识觉得炭笔比毛笔好写,不需要特意学,只要认真写就行。 等他们盖好房子就有余力了,到时候给小鹤年送去学堂拜师。 明儿他们可以自己把麻皮纸剪裁装订起来,不管记账还是做什么都可以。 炭笔就要用粗麻布缠紧,方便写字,不脏手也能保护炭笔心。 裴母也只下意识心疼了一下纸贵,随即又觉得小孙子比大孙子委屈太多,又恨自己没本事,不能给小孙子更多。 沈宁当场就从墙缝里摸出铁匠送的刀片,把属于他们的那两大张剪裁成适用的大小。 要给裴长青一份,让他画新家的施工图、装修效果图。 还要留一份当家里的记账本。 虽然没几个钱,但是每赚一文钱,每花一文钱,以及来往的人情,学做豆腐的人各用什么交换,都要一一记下来。 好脑子不如个烂笔头嘛,万一忘了可不行。 现代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在几乎没离开过村子的当地人来说,身边的人情往来就是他们的全部社交。 你不还礼,可能忘了,在他们看来就是你眼里没他们,是要结仇绝交的。 同样他们不还你,也绝对不是忘了,因为他们把这看得和脸面一样重要,就是故意的。 小鹤年认真规划几张纸的用途,“爹,娘,我先把三字经写出来吧,这个我基本都会写。” 沈宁笑道:“那可太好了,这样咱们全家就能学识字了。” 最近甭管再忙,她和裴长青每天也学俩字。 小珍珠和裴母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沈宁戳戳闺女,“你俩啥表情呢?” 裴母:“啊,还有我的事儿呢?” 沈宁:“对呀,娘你想想,阿年以后要读书科举,他肯定会考上秀才和举人的,还会一路中进士、做官。以后你就是老夫人,不识字咋帮他管家,咋应酬那些前来拜访的人,咋帮他筛选别有用心的人……” 小鹤年脸唰的红了,娘也太能吹了,他都不好意思了。 他虽然聪慧,但是自小被打压也没有太多参照人选,并不觉得自己非常聪明。 娘说他考秀才就行了,他发誓要考个秀才的。 举人也……可以使使劲? 进士是不是就别想了?进士非常非常非常难考的。 柳家好像都没进士? 裴母则直接被儿媳妇一筐话给灌醉了似的,满脸通红。 就她?还老夫人呢? 哎呀,儿媳妇可真敢想啊。 再说了,就算孙儿做官,家里也有爹娘管着,哪里用她一个笨吧咔嚓的老婆子啊? 沈宁非常自信,有两个现代人跨越千年的学识打底,怎么可能不给本就聪慧好学的儿子托举成进士? “肯定可以的,等家里没那么紧张了你们爹也得读书的。” 裴长青:“……” 我宁愿喝药呢。 虽然他前世被很多人追捧,说他浪子回头,一举高中,可其实他并不是很爱学习好吧。 小珍珠叉腰哈哈大笑,“爹,你可别偷懒哟。” 沈宁:“闺女,没你什么事儿?” 小珍珠:“娘,我是女孩子,女孩子不用读书,我大伯娘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 沈宁嗤笑:“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要没才就行了,那天下女子都有好德行,怎么不让天下女子都由官府养着吃香的喝辣的别逼着干活受苦?” 除了裴长青其他人均是一愣。 沈宁继续道:“你大伯娘那是哄你,她自己还为认识几个字洋洋自得呢,还偷偷教宝珠识字呢。大户人家娶媳妇儿,都不要睁眼瞎,都要能写会算的儿媳妇,要是不识字,那不是要被别人糊弄?家里有多少钱都管不好。” 虽然大户人家和他们很遥远,裴母却立刻附和:“你们娘说得对。” 我一个老婆子都要学,孙女咋能不学? 小珍珠想了想,“好吧,那我学学看,反正不能当睁眼瞎。” 她不想被人家笑话了。 裴宝珠总笑话她,对她的伤害还是很大的。 她扭头看小鹤年,“免得你写字说我坏话。” 小鹤年惊讶地看着她,“我何曾说你坏话了?” 小珍珠哼了一声,“里正爷总跟你说悄悄话,他当我是小孩子,虽然你们没说我的坏话,可你们当我面说悄悄话,我不要面子的嘛?” 要是以前她断然不敢如此理直气壮地表达自我。 但是现在爹疼娘,也疼他们,娘更爱他们。 她就很敢。 小鹤年一怔,立刻给她道歉,“对不起,我就是跟里正爷请教摆摊儿的事儿,他年长见多识广,懂很多的。” 小珍珠立刻笑了,“我本来就没生气,我就是唬你呢,要拿捏你,让你听话。” 两小只又立刻和好了,吵架不会超过两秒钟。 沈宁和裴长青相视一笑。 裴母则摸摸俩孩子的头,“你们是亲姊弟,有话就要这样说开,可别闷在心里。” 她这话是对小鹤年说的。 小珍珠从来不藏话,即便以前她有委屈也会对奶说。 小鹤年却是小小年纪藏一肚子心事。 裴成业说他压力大,那只是能力不配待遇的压力,小鹤年却是把爹娘的婚姻、家庭前途的渺茫等等都藏在心里。 即便现在也没全部释放,时不时也要担心一下爹娘会不会哪天突然变回去。 别人不知道,裴母却知道他晚上睡觉会时不时抽动一下,好像要跑又好像要挥手做什么。 那时候她就抱住他,让他安静下来。 吃过饭还不困,需要消消食。 庄户人消食不需要散步,干农活就成了。 搓谷子、摔稻子,一边干活儿还要集体跟着小鹤年背三字经。 直到俩崽儿打哈欠一家子才洗漱上床。 裴长青照例要举着烧火棍儿巡逻一圈。 院子里堆满了谷子稻子,灶房还有两口铁锅,还有泡发的豆子,这是他们家里最重要的家当,可不能被偷了。 这几天裴长青和裴母睡觉都是警醒的。 裴母年纪大睡眠浅,上半夜她警醒着,下半夜睡着以后裴长青就会起来看看。 虽然本县治安好,村里也没发生过大型盗窃,但那是村里,他们现在等于住在村外。 自己村碍于里正以及沈宁要教做豆腐,可能不会生歪心思,外村可难说。 外村人当然不会凭空知道他们家的情况,那肯定是有本村的当眼线。 满村将近两百多户人家,难说没有坏心的。 所以买大鹅是必须的,狗以后也是要养的。 凌晨一两点左右是人最困的时候,裴长青却在这个时间警醒了。 他轻轻起身下地,穿着短裤直接披上上衣,也没套裤子,就那么赤着脚摸黑儿慢慢走出去。 轻轻打开门扇,凉津津的夜风扑面而来,他却不怕冷,只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风声飒飒,拂过树梢、草棚子、粮食垛。 不知道是自小对危险的敏感还是裴二郎自己的天赋,裴长青感觉自己的耳力和视力格外好。 古人很多夜盲的,他却没有,甚至在没有月光的夜晚,仅凭星光也能把外面的轮廓看清楚。 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69节 “唰唰……” 裴长青身体瞬间紧绷,他将门扇后面的柴刀捏在手上,故意用力开门扇,发出吱呀一声。 瞬间,外面粮食垛处好像有人影动了一下。 裴长青拎着柴刀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故意从另一边开始巡逻,还去新宅基地那边看看。 待回来时再往粮食垛那边去,果然原本整理好的粮食垛被弄乱,还有一大捆散在地上。 这是有人想偷,却没来得及偷走? 这人是单纯想偷稻子还是别的? 裴长青心里有数,溜达一圈便回了屋。 裴母也醒了,小声问:“二郎?” 裴长青低声道:“娘,没事,睡吧。” 他自己没睡,而是在堂屋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启明星闪烁再也没有贼来他才进屋轻手轻脚上床再迷瞪一会儿。 睡得酣沉的沈宁睡梦中摸不到他,还有些不爽,这会儿一翻身正好钻进他怀里,又睡得心满意足。 裴长青抱着爱人,也是心满意足。 第二日一早,裴长青照旧醒来,先去院子里检查一番,灶房一切完好,就粮食垛那里散了一抱,他出现得及时,并没有被偷走。 看来贼人也是等他们睡熟才下手,没想到他会警醒。 他暂时没说什么,而是去宅基地那边。 很快就有男人们扛着大镢头和铁锨过来帮忙。 他们介绍自己身份,免得裴长青忘了。 裴长青笑道:“我都记得呢,咱一个村的,不会忘的。” 虽然是一个村的,但是平时大家各忙各的,很多人是不走动的。 有些人一在村里出生在村里死,到死都没去过某些人的家里,也不熟悉。 裴长青看来了十几个汉子,不让他们扎堆磨洋工,而是单独给安排活儿,这样各干各的还有竞争力。 照这个速度,他觉得不几天就能刨完。 没一会儿沈宁和裴母也起来磨豆浆。 沈宁一开始不习惯如此早睡早起,渐渐地现在也适应了。 主要是秋收农忙加上盖房子、做豆腐,她也不可能心安理得地睡大觉。 尽管裴长青和婆婆无所谓,更乐意她多睡,可他心疼她,难道她就不心疼他和家人了吗? 只要心里想着要做什么,晚上早睡,早上也就起来了。 两人一边推磨,沈宁顺势抽查裴母昨晚背的三字经忘了没。 裴母一开始张不开嘴,害臊,不好意思说文绉绉的词儿。 被沈宁带了几句也敢张嘴说了。 婆媳俩正一边干活儿一边学习,就见黑壮妇女跑过来。 “二郎媳妇儿,给我留两斤豆腐啊,豆子给你搁这儿。” 沈宁笑道:“嫂子,咋这么急呢。” 黑壮妇女笑道:“我家孩伢子多,等他们起来我就没功夫,现在跑一趟也不费事,免得到时候人多我抢不着。” 沈宁便拿了炭笔在一块石板上记下。 宅基地那边挖出来不少石头,其中也有石板。 裴长青就冲洗干净拿过来给沈宁和孩子们写写画画。 其中有一块形状不错,石头材质也不错,裴长青还说等有工具自己雕刻砚台呢。 黑壮媳妇儿见沈宁会写字,惊讶得不行,探头看:“你写的啥?” 虽然对方不识字,沈宁还是尴尬了一下。 村里妇女多,她不是都认识,而且一时间乱糟糟也记不住,她就只记叫嫂子还是婶子,然后记个特点。 比如这位就是黑壮嫂子。 黑壮媳妇儿也不认识,却毫不吝啬地一通夸,“二郎媳妇你真能耐。” 说完就跑了,怕家里孩子尿床。 就这么着,等太阳升起来豆腐压好的时候已经全订出去了。 后面跑来的没换着,又是一阵懊悔,直接把豆子放下,“二郎媳妇儿,我预订明儿的,豆子我先放这里。” 有位温温柔柔的荷花嫂子,做事却利索,她原本就多带了两碗黄豆,见状直接都放下,连后面两天的也预订上。 反正直到自己学会做豆腐前,她是要每天来换豆腐的。 沈宁也没拒绝,都给记好了。 看到大家对学做豆腐热情高涨,她越发有信心可以早点把房子盖起来。 裴长青那边也没声张昨晚来贼的事儿,他连裴大伯几人也没告诉,只暗暗观察琢磨。 要散场的时候还没等到沈宁分豆腐,裴四叔胃里好像有手在挠,一直往灶房看。 裴三叔扯了他一把,让他别太明显。 裴四叔笑道:“我就是吃上瘾了,一天不吃就馋。” 这时候沈宁喊他们过去吃豆花儿。 她一喊,裴四叔和裴二柱就管不住脚,蹬蹬往那边去,裴大伯倒是也没说他们,和裴三叔笑了笑,一起往那边走。 只要是能还的人情,他们并不怕。 他们现在吃了二郎家的豆腐,回头自家做豆腐也会送的。 沈宁已经用小铁锅调好了酱汁,又用槲叶包豆渣团给他们。 裴母还挺舍不得呢,觉得她现在做小豆腐挺好吃,她和老头子吃这个可以省粮食。 而且她都想好了今儿再磨小米浆子和豆渣一起发酵,做小米豆渣煎饼试试好不好吃。 沈宁一人分了一个豆渣团子,“要是伯娘婶子做得好吃,也教教我们。” 男人们纷纷笑着答应,呼噜呼噜喝着可口的豆花,赞不绝口。 裴三叔:“二郎媳妇,你这做豆腐还能做豆花,还有别的不?” 沈宁笑道:“那可多了,可以压豆干,还可以揭油豆皮,还能做千张。” “啊?这都是啥?”男人们很好奇,没听过没见过啊。 沈宁就简单说一下。 她没有说全部,比如油豆腐、腐乳、豆豉、腐竹、素鸡这些。 豆腐豆花这些是各家做了吃的,有些就是用来做生意的。 她要给自己留几手。 裴三叔当即道:“二郎媳妇,这个揭油皮做千张啥的,能不能别教他们?” 说着笑起来,这样他们几家能多学几样,回头说不定真能靠这个赚点小钱呢? 他还想拿这个跟大舅兄帮二郎砍砍木材的价儿。 沈宁:“当然啊,我说了只教他们做豆腐,那就是做豆腐。” 多教自家长辈揭油皮、做千张,也是感谢他们,而且以后还要互相帮助呢。 当然有那聪明手巧的,做豆腐多了保不齐就琢磨出怎么做豆干、豆皮、揭油皮了。 这下连裴大伯都高兴得合不拢嘴,也不说二郎媳妇儿不过日子了。 这摆明二郎媳妇还会其他的啊。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会的,也不耽误他佩服啊。 他们回去一说,家里人自然又是好一个激动。 裴三叔跟老妻商量今儿就去一趟舅兄家。 舅兄家前年砍了一些树,有高达十丈的松木和杉木,好像一直没卖掉。 本身舅兄啥也不给,他也是要教的,这么多年他有什么好事儿都没瞒过舅兄,但是二郎需要木头,那能便宜就便宜些呗。 裴三叔临走前找裴长青商量一下。 裴长青笑道:“三叔,给别人什么价儿给我什么价儿就行,要是愿意分次付钱更好。” 他们现在没钱,买什么都恨不得分期付款。 实在是好木头难买,像做房梁的好松木杉木只能从木材商手里买,一般人家没有。 偶尔有那么几棵长成就没了,不是自用就是被人买走,轮不到他。 恰好三叔亲戚家有,就挺好。 裴三叔:“那行,我跟他说好,要是做豆腐赚钱了,第一年也得给你分红抵那个木头钱。” 裴长青:“千万别,三叔,谁靠豆腐赚了钱那是自己的本事,我和媳妇儿不眼馋的。” 他和阿宁毕竟是现代穿越者,觉得现代都吃够的东西这里明明也有,怎么还藏着掖着不给老百姓吃? 豆腐又不是什么高科技,不给老百姓吃就太过分了。 所以他们要教大家做豆腐,还能顺便盖自家的房子。 一举两得。 裴三叔见他如此也松口气,二郎是敞亮人,拍拍裴长青的肩膀,“二郎,你仁义,我这就去问。” 他丈人家距离裴庄差不多九里路,他小跑去用不了太长时间。 裴长青干活儿累了就进堂屋歇歇脚,免得把伤腿累复发。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70节 不干体力活他也不闲着,就开始设计房子。 标出尺寸,计算石头、青砖、土坯砖、房梁、檩木、椽子以及麦草等的数量。 甚至还算了瓦片的数目,预备以后有钱了好换。 为了以后能换瓦片,这房梁和檩木就得粗一点,檩木排列也得密一点,免得经不住。 虽然早就心中有数,可越算他眉头越紧缩。 15檩那样十来米的大进深他就不想了。 九檩六米开间七米进深在他看来房屋大小正好,既能盘大炕还能靠墙添置家具,也有足够的空间活动。 可惜,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盖不起。 于是房梁檩木不断缩短,减少数量,改为7檩,调整间距变成五米开间六米进深。 可即便如此,依然盖不起。 因为好木头太贵,长出一尺,可能就贵上两百文,而粗上一寸可能就得贵一两银。 沈宁和裴母刚帮裴大柱又卸下一车稻子摆在院子里晒着,她回屋喝口水,就见裴长青坐在堂屋桌前眉头紧缩,一副我穷我真穷的表情。 她噗嗤笑起来,凑过去,“裴总为钱犯难呢?” 裴长青飞快地亲了她一下,叹气,“打脸了。我算了算,即便减少到7檩,三间就得21根,一尺出头胸径的房梁得三根,共10.2两,另外18根可以细一些,2.1两一根,总共也需要……48两。” 这是之前跟高里正询问的。 他这都省略了所有柱子,地面承重全用墙壁。 沈宁:“⊙▽⊙” 恐怖如斯! 怪不得即便泥草屋子,很多人家也要攒十年之久! 木头不易得啊。 裴家之前住的屋子,正屋三间算不错的,房梁檩木也没那么齐整。 其他人家就更别说了,檩木都用自家攒的榆木、槐木、榉木之类的,檩木甚至都不直,根本没条件讲究风水美观。 沈宁抬头瞅瞅谭家这屋子,为了防止夯土墙开裂不能一直承重,他们做了三角形屋架,用的木头多,但是好木头、长木头少。 为什么房梁被虫蛀了,自然是本身木头就不好,容易招虫子,又没舍得用够桐油大漆这些。 像高里正家盖房子用的松木和杉木、樟木、香椿木这些,不但有香味,还防虫,又刷够了桐油大漆等防腐防水防虫的材料,那自然扛用。 别说一百年,五百年都不待坏的。 城里那些好房子,一个小院子动辄数百两,这么一算也合理。 当地木头贵,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没有山林,不产大量做檩木的松木和杉木。 大户人家可以从木材商手里买,普通人家就是有什么用什么。 他们家……不想那么将就凑合,又没有人家的经济实力。 这就不上不下的难受了。 难道真要先盖两间? 可他们要盘火炕的,那外间的灶台直接连着炕? 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行? 西北很多窑洞式民居不就是锅灶砌在炕头么? 只要不爆炒激起油烟,单纯蒸煮炖的话应该没关系。 想炒菜的话可以在外面草棚子那里起锅。 不不,还是不行,不管多注意卫生,烧柴火还是烟熏火燎,没有隔墙直接连着炕的话不两年屋子就黑乎乎的。 沈宁看他眉头紧锁就帮他减压,“你刚开始是不是想盖15檩像宫殿那么宽敞来着?” 裴长青:“媳妇儿,别笑话人,咱还是好朋友。” 沈宁笑得更大声,15檩变成11檩,又变成9檩,现在成了7檩,结果还是不行? 她认真道:“我觉得开间不用五米,进深也不需要六米那么大。开间四米……连墙四米,实际三米三左右就行,进深五米足够了。” 一个房间15平方,似乎也能接受? 两米宽三米长的炕足够睡的,房间还有三米的余地呢,放一米的柜子桌椅,还有两米的动线以供活动。 裴长青伸手环住她的腰,她总是这样体谅人,从来不主动加码提要求,反而想办法减轻他的负担。 沈宁笑道:“这就跟我小时候和奶住的屋子差不多大了,挺好的。” 裴长青想了想,“进深缩小,这样还是7檩,但是两个檐檩可以用细一些的,胸径10公分足够,能便宜不少。” 因为小鹤年不在,他俩尽情说现代尺寸单位,等落在纸上再换算成现在的丈、尺即可。 被沈宁这么一说,房檩变短变细,就省了不少钱。 三根脊檩也就是最顶上的房梁,这个不能省,因为它们责任最重。 四根精檩因为缩短了尺寸,受力要求就降低,可以适当缩减胸径尺寸,檐檩就更好说。 当然裴长青还是考虑以后改泥草为瓦片,瓦片重量大得多,房檩承重就大,所以木头不能太细。 但是开间改小,房檩变短,一根大木头也能多锯一根檩木出来,单独买檩木也便宜。 “如此三根房梁一共8.4两,12根精檩就是15.2,再有6根檐檩5.4一共29两。”裴长青写出这个数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咱们只需要赊账十五两就够。” 虽然家里有二十两左右,但是不能花光,手上一文钱都没有于他来说比裸奔还不安全。 过些天还要交朝廷的秋粮呢,虽然正税地租不多,但是杂税不少,有些要兑钱,有些还得加损耗。 七七八八的也不轻省。 沈宁:“希望三叔给力点,能帮咱们买两根大木头。” 裴长青:“三叔这里两棵树就能解决一半问题,另外再跟里正家买几根。” 里正家的就得看尺寸了,长度若是太大就浪费了。 他们去里正家的时候裴长青观察过了,里正家正屋进深有六米,开间有四米多不到五米的样子。 不过正房一般更高大宽敞,厢房和耳房会小一些,那木头估计就是他们需要的长度。 如果里正家能帮忙凑几根,那缺口就很小了,裴长青瞬间看不上自家那些杂木了。 他分的几棵都是杨树槐树柳树,这些木头容易被虫蛀,不适合当房檩。 其他人家用杂木是不得已,他这不是能凑凑么。 如果还不够再跟村里人买香椿木,最次也要用榆木。 香椿木虽然容易开裂,但是他有防开裂的法子,就是得花点钱。 而且香椿木防腐防虫防潮,也是挺好的檩木选择。 榆木则软硬适中,又韧性又能承重,是普通人家喜欢用的檩木。 榆树全身是宝,除了用木材,春天可以吃榆钱,饥荒年月可以吃榆树叶、皮,所以家家户户都会种上棵。 至于自己家的树,可以和别人家换同等木材做门窗桌椅什么的。 这种能更换的家具,材料凑合一下无所谓,有钱了再换更好的。 定好了开间和进深,他便继续画设计图。 窗户不要那种只有窗棂没有窗扇的,太死板,他要设计推拉方便还美观大方的。 沈宁情不自禁地坐在旁边看他画图,裴工徒手画图的本事真不错,横平竖直,连圆柱体都画那么到位。 看着设计图又看看他修长的手指,虽然裴二郎皮肤没裴长青本来的白,但是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一双刚劲有力的大手,手型也漂亮。 “嘎、嘎!” 外面大鹅的叫声打断了沈宁的注意力,她欢喜道:“高里正送大鹅了。” 还不到中午呢高里正就送大鹅来了,效率真高! 这样的里正放现代也是非常高效的村官。 沈宁让裴长青继续忙,他已经站起来,跟她一起迎出去。 院子里正摔稻谷的裴母见里正过来,下意识就要缩起来,却被沈宁拉住。 沈宁:“娘,里正伯送大鹅来了,看看给养在哪里。” 裴母:“先给它们围起来,认认家,记住了再放出去就行。” 高里正是骑着骡子过来的,骡屁股上驮着一个藤编篓子,里面放着一大一小两只鹅。 大鹅雪白的羽毛,那只小鹅还呈灰褐色,估计正在换毛中。 大鹅嘎嘎嘎,小鹅呱呱呱,瞬间热闹起来。 裴长青上前帮忙把高里正扶下来,又把篓子解下来。 沈宁笑道:“里正伯辛苦啦,一大早就去给我们换大鹅。” 高里正笑道:“我舅兄家的,我正好也有事往他家去呢,顺手的事儿。” 这年代姻亲是很重要的资源,小时候是姥娘家,等母亲和舅舅等人去世以后,和外家渐渐就会疏远起来,然后又会跟自己的岳家亲近起来。 关系好的时常资源互换。 高里正说他舅兄是南边荷花沟儿的,水源多,所以养了一些鸭子大鹅啥的。 “咱们龙庙镇这一片,或者说咱们成阳县地界,就他们家养这种水禽。” 潜台词就是他们有关系能把蛋肉卖掉,其他人养多了没用。 沈宁和裴长青自然听懂了。 沈宁和裴母去量豆子。 家里有木斗,是根据官府核定的容积做的,大家一致。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71节 大鹅两斗豆子,小鹅半斗。 沈宁把豆子装得高高的,然后用木板刮平,再将豆子倒进高里正带的麻布袋里。 高里正都看在眼里,这夫妻俩就是公道公平,一点便宜不占。 裴长青把大鹅小鹅拎出来。 高里正想起什么,忙提醒:“二郎,小——心。” 不等他说完,就见大鹅“嘎”一口就朝裴长青手腕叨去。 裴长青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它的嘴巴,抬手给它俩嘴巴子,眼神凶狠地瞪着它。 “嘎。”大鹅的叫声弱了两度。 裴长青松开它,大鹅“咄”迅速叨过来。 结果自然没逃过裴长青的铁拳,几拳下去,大鹅彻底老实了。 旁边的小鹅小豆眼瞪得溜圆,盯着裴长青,缩了缩脖子都没乱跑,乖乖站在原地。 第37章 防人心 木头有着落 高里正惊讶道:“二郎好身手啊,这大鹅虽然能看门,但是蠢笨蠢笨的,自家人也叨。” 他舅兄每次抓鹅都是一场战争,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冲进鹅群,还得拿着棍子驱赶呢,否则就容易被群起而攻之。 大鹅的嘴里有小牙齿,叨着你的皮肉会转圈拧,那个疼啊,绝对让你终身难忘。 暂时没地方圈养他们,裴长青直接让裴母拿了几根麻绳过来,给大鹅拴着腿脚直接系在一根木头上,又丢了一些豆渣给它们。 “咄咄”一大一小两只鹅迅速抢食起来。 高里正心道没想到人家养鹅也有一手呢。 栓好大鹅,裴长青和沈宁请高里正屋里坐,说说买木头的事儿。 肯定得赊账一段时间。 因为高里正之前抛出了橄榄枝,说过可以借二十两银钱,所以他们也敢大方开口。 如果人家没主动露口风,他们是不会借的。 高里正原本想去路边看小鹤年摆摊儿呢。 刚才看见俩孩子在那里忙得不亦乐乎,他忍不住勒住缰绳看了一会儿。 哎呀,真好看,比看戏有意思。 这会儿看裴长青夫妻俩有话说,他便按捺住心思,进堂屋落座。 裴长青就说起买木头的事儿,询问高里正家有多少闲置房檩,他愿意以市价买。 高里正笑道:“说什么买不买的话,你们先用,等以后宽裕了再说。” 他家里还有一根能做房梁的松木,长一丈四尺,还有五根檩材。 这都是他盖厢房剩下的。 裴长青快速计算一下,大松木是2.8两,其他的是1.3两一根,一共9.3两。 对方愿意赊账,这就帮了自家大忙。 裴三叔舅兄那边最好也可以先付一半,争取分三四次付完。 端看三叔谈得如何。 买现成的木头还有一个好处,这些木头都是阴干了一两年以上的,可以直接用,不怕含水率以及热胀冷缩变化。 高里正原本还想说家里还有些板子,也可以先给你使着,刚要说又想起大儿媳说她爹想做台木板车,要跟家里借些板子使,他就把话咽回去。 他又问:“木头可凑齐了?” 裴长青:“三叔那边顺利地话能买来九根十根的样子,里正伯这里有六根,再凑个五六根就行。” 这几根可能没那么容易凑到松木杉木了,他考虑榆木、香椿木。 高里正略沉吟道:“要不我帮你联系一下县里的木材商?” 他听木材商说过读书人最好不用榆木槐木椿木这些,因为榆=愚,槐带着鬼,椿木=蠢。 以前他不觉得木头的名称会影响孩子的成绩,毕竟他儿孙普通,都不是读书的料,也没妄想科举中什么功名。 可小鹤年不一样啊。 如此聪慧有前途的孩子,万一……那万一会影响呢? 他就上心了。 若是沈宁知道这说法,指定要笑木材商为了赚钱忽悠人。 商家为了卖货,总是生造出诸多吉凶说法,什么吃这个壮阳,吃那个生子,又什么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说什么女人对自己好点就要巴拉巴拉。 普通人家用不起松木,他们就用榆木,人家还说榆树做梁,家有余粮呢。 椿树还是长寿之树呢。 老百姓说“榆木梁枣木柱,没有椿木不盖房”。 裴长青婉拒了,“木材商离咱远,脚力也贵,还是罢了。我跟村里凑点榆木、香椿木也好。” 高里正笑起来,“你们要是不介意,我知道哪几家有阴干好的木头,帮你凑凑?” 这有什么介意的? 夫妻俩高兴地道谢。 高里正又觉得这夫妻俩实在,没有那些龌龊心思。 有些人家盖房子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处处都要提防的,防着别人给自己房梁使坏下咒,防着别人往自家地基、墙壁里使坏下咒啥的。 主要这些事儿是真实存在的,也不得不防。 高里正就见过好几起。 村里人嫉妒眼红,帮人盖房子的时候给人地基里埋穿心箭,结果那家人果真接连出横祸。 甭管碰巧了还是真的有因果,反正高里正也觉得不可不防。 他还是隐晦提点一下裴长青,“那些人干活儿,你要盯着,尤其是外人,人心隔肚皮,对吧。” 裴长青立刻明白了。 说起盖房子装修给人家使坏这事儿,别说,他在现代也常见。 比如有些装修工小肚鸡肠,对工钱或者什么不满,也可能心生嫉妒信了邪想借运什么的就会使坏,往水泥里撒尿、往门槛石下埋符、往瓷砖底下抹臭鸡蛋等等。 曾经就因为有装修公司的工人这么干,被业主逮了正着,生生把一个高档小区的业务送到他手里。 这就是公司不舍得花钱培养工人的坏处了。 裴长青笑道:“谢里正伯提点,我以后留意着。” 高里正见他领情心里也高兴,他起身告辞。 裴长青和沈宁送他出去,却见他把骡子一拍,自己往另外方向去了。 里正在自己村,那就是说一不二的,没人敢偷他东西。 他借人粮食或者什么,也从来不怕人赖账。 毕竟这年头户籍制度严格,人不能随便走动,进个城都得找他开进城文书,能跑到哪里去? 别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是连和尚也跑不了的。 所以在县令不下乡的地方,里正就是村里的土皇帝,待遇高,受尊重,且乐呵着呢。 高里正背着手往官道那边去,他心里还有一个好事儿要告诉裴二郎夫妻俩。 不过刚才已经给他们买了大鹅,还答应借木头给他们,今儿的人情到位了。 另外的好事儿就过几天成了再说,保管让裴二郎夫妻俩越发感激他。 这会儿已经快晌天了,高里正晃晃悠悠到了路边儿,就见俩崽儿在收拾东西了。 这就……卖完了? 看到高里正,小鹤年原本要问好,犹豫了一下,又拍拍小珍珠,“里正爷来了。” 小珍珠立刻站起身,甜甜笑着打招呼,“里正爷爷好,我们今儿卖完了。哈哈,托您的福,一上午就把一天的卖光啦!” 今儿他们带来的还多呢,一共卖了63文! 高里正也很惊讶,“这么快呢?今天过路的人很多?都很大方?” 小珍珠:“那没有的。大部分还是很抠搜的,但是有一群特别大方。” 小鹤年说那是一个商队,还有镖局跟镖的呢。 他们大队货物前头走了,后面几个骑马的年轻人就溜溜达达玩耍,看秋收的风景,然后就看到他们俩卖吃食。 那些大哥哥们好能吃啊,一个人喝一大碗豆花还能吃好几个小米煎饼。 一下子就给他们吃完啦。 哈哈。 以后多来几个长得又俊,又有钱,又大方,胃口还大的哥哥就好啦。 小珍珠今儿扎着新买的红头绳,鲜艳夺目,把她最近被沈宁养得气色粉/嫩白净的小脸都更红润几分。 也因为这红头绳格外衬她白净的皮肤,清亮的大眼,所以才更吸引人驻足歇脚吃点什么。 高里正都不由得心里夸了一句这丫头变俊俏了呢,之前干干瘦瘦的,脸色发黄,这会儿变得越来越白了。 他心里说裴二郎夫妻俩大变样都说腻歪了。 他又看见小鹤年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本子,捏着一块粗麻布在那里比比划划。 他好奇道:“阿年,你作甚?” 小鹤年笑道:“我记账啊,我娘说好脑子不如个烂笔头。”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72节 高里正:怪有道理的。 他忍不住弯腰去看小鹤年写啥了。 年纪大了还有点老花眼,又不能凑太近。 他发现小鹤年的粗麻布里竟然缠着一块黑炭?细细的,还能在纸上写字。 写字? 高里正惊呆了。 阿年这是用炭写字? 他、他、他,这也太另类了。 他突然想起年轻时候看过的一本闲书,上面好像提到老祖宗有用这玩意儿写字的记录? 好像叫什么铅……铅什么来着? 铅椠,对是这个! 高里正又暗暗夸自己记性好。 他好奇问道:“阿年,这个铅椠是从哪里买的呀?” 小鹤年眨眨大眼,“里正爷,什么是铅椠?” 高里正简单解释一下,就是一种用铅做的笔,是硬笔,不是毛笔那种软笔,古人也用过的。 只是因为硬笔书写器物要求更高,不像毛笔蘸墨能在竹简、布帛、纸张以及石碑等材料上写字那么容易,慢慢地大家就不用了。 小鹤年又学到了一个词。 小珍珠却笑起来,“里正爷,我们这不是铅笔,铅椠,这是炭笔,我娘和我奶用柳条烧的。” 小鹤年心里叹息,他没打算直接告诉里正爷什么做的呢,万一能卖钱呢? 小珍珠不存事,之前还抱怨里正爷爷和小鹤年嘀嘀咕咕,现在看高里正对她更和气,她又不介意了,对他也热情起来。 高里正忍不住借用一下,可惜没用过硬笔,习惯了毛笔一时间不会拿,就像拿筷子一样捏着写了个字。 炭笔落纸发出沙沙的声音,不习惯,但是感觉也不赖? 说实话他上了年纪,加上常年干活儿,手腕也有伤,类似腱鞘炎之类的。 定期要敷膏药的。 写字要悬空肘腕,他这个年纪就更累,所以现在不爱写字,都是让别人代笔。 用这个炭笔写字的话手可以接触纸张,倒是省力。 就是……竖着写下来,写第二列会弄脏手吧。 这年代读书人讲究端正清雅,要整洁,卷面必须干净,哪怕穿着大袖写字也不能将袖子拖上墨迹。 高里正虽然读书不行,但是也受了十来年的写字规矩训导,第一反应自然是整洁。 他对小鹤年道:“阿年啊,你以后要读书吧?” 小鹤年点头:“要的。” 高里正:“那还是要学毛笔字,不能用这个。” 小鹤年笑道:“没关系的,这个画画很好用。” 高里正忍不住借了他的本子看,发现小鹤年还画了几副简单的画。 他画的是商队和镖局,画了骑着高头大马的帅小伙儿。 虽然只有寥寥几笔,连轮廓都没画全,可那神情却栩栩如生,有一种写意的潇洒韵味。 这孩子,真是有灵气。 小孩子真是出奇迹呢,也没人教。 高里正越发心痒痒了。 这要是自己的崽儿,自己必定给他送聚文书院去! 说了几句,高里正就帮忙收拾东西,又帮忙搬运回去。 今儿他们带的东西多一些,其中一半是以清洁、挡灰为主的。 沈宁说了宁愿少卖些,也要让客人形成一个他们干净讲究的印象,这样无形中会提高他们的可信度,以后卖别的人家也会买。 小鹤年觉得有道理的就会执行,而且执行得很到位。 他甚至还让奶帮忙打了一桶水,准备了一个水瓢,专门给客人洗手呢。 不等晌天他们就回家了。 裴母正在做饭,沈宁和裴长青在帮裴大柱卸稻谷。 听高里正夸俩孩子,沈宁也很惊讶,“这就卖完了?” 小鹤年微微笑着,一副深藏功与名的谦虚内敛。 小珍珠却笑得很是开怀,跟沈宁分享看到可俊的大哥哥的事儿,“娘,可俊可俊啦。” 沈宁眼睛也亮了,“真的?哎呀,你们咋不喊我去看看呢?” 高里正:“!!!” 裴母:“……”老二家的真是能耐,现在可敢说了,嘴上也没个插销,这要是二郎又生气咋整? 高里正是惊恐,这二郎媳妇儿现在咋这般、这般……他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儿。 毕竟她就是说看看,也没别的。 可这年头哪个大闺女小媳妇儿能明目张胆地说去看俊小伙儿? 尤其还当着别的男人的面? 别把他老头子不当男人好吧? 他还是里正呢! 里正的职责之一就是教化,纠正不良风气。 他看向裴长青,就见裴长青正拿眼瞅他媳妇儿呢,脸上神情不是生气反而是……委屈? 裴二郎,你委屈什么? 你还不训她! 他忍不住开口了,得暗搓搓提醒二郎媳妇儿,要注意影响。 “珍珠啊,那大哥哥俊还是你爹俊?” 小珍珠一怔,仰头看看爹,对上爹清冷冷的眼神她眨巴眨巴眼睛,求生欲爆棚地道:“当然是我爹俊啦。我爹是天底下最俊的!” 小珍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吴秀娥和爹。 现在她有点不怕吴秀娥了,但是还怕爹呢。 她都不拍里正爷的马屁,却要拍爹的。 这样爹才会摔稻子给他们焖大米饭啦,她要享受大米饭配红烧肉的幸福感觉。 嘿嘿。 小珍珠这不够真诚的马屁的确取悦了裴长青,他清了清嗓子,压下勾起的唇角,轻声道:“小孩子不要乱说,女孩子要注意,不能在外面说看男人的话。” 裴长青不是爱说教的人,但是当着高里正的面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再说这是古代,女孩子还是得注意,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扣上一个不检点的帽子,那是要命的事儿。 小珍珠用力点头,“恩恩,我知道啦。以后我就悄悄说。” 不说是不可能的。 她还朝沈宁挤叽咕眼睛。 沈宁也朝她挤咕。 娘俩哈哈大笑。 高里正也被感染了,原本寻思要严肃,要好好说说她们的心思也没了。 晌天了,人家要吃饭,他也不好意思蹭饭,就先告辞溜达回家了。 下午他还得去看秋收呢。 这时候小鹤年发现了大鹅,惊喜地跑过去,小珍珠也跑过去开始捅咕大鹅。 她一把抱起小鹅,“小鹅小鹅,你乖乖。” 小鹅不知道是被裴长青吓破胆还是怎的了,就在她怀里乖乖的。 沈宁:“闺女,快放下,小心它拉你身上。” 闻言小珍珠没有一丝犹豫,瞬间放手,给小鹅丢回去了。 小鹅立刻跑去大鹅身边,把它当成妈妈一样往翅膀底下钻。 这家人太可怕了! 小鹤年从旁边撸了一把野草种子喂大鹅,“大鹅大鹅,你要好好给我们看家啊。” 大鹅一边吃一边嘎嘎。 小鹤年就当它答应了,“真乖。” 他跑去洗手,然后去灶房帮奶端饭去堂屋。 结果堂屋房梁也往下飘木屑灰尘,他们又忙着清理了一会儿才踏实坐下吃饭。 裴母现在心情愉悦,也难得开玩笑道:“木屑不要紧的,饥荒时候都吃这个。” 木屑能消化,可比土好。 俩孩子以前即便没吃过好东西,但是也没饿到吃木屑和土的程度,少不得又进行了一番“我们当年如何如何,你们现在好时候巴拉巴拉”的流程。 俩崽儿喜欢听奶讲古,所以一点都不烦,听得津津有味。 吃过饭沈宁和裴长青继续摔稻子,裴母泡上明天做豆腐的豆子又去做小米豆渣煎饼。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73节 不能再做纯小米面煎饼了,俩孩子太能卖,万一把家里小米都卖光怎么办? 裴母还是那种思维,除非实在困难不能粜粮食,粮食得留着自家吃。 就算外面能买,花钱买的哪有自家这些好? 还是多卖豆子吧,家里豆子多。 沈宁对小珍珠和小鹤年道:“怪累的,你俩在家歇歇吧。” 豆浆豆花煎饼都被他俩卖完了,也没什么好卖的了。 小鹤年却还是招呼小珍珠往瓦罐里装水。 小珍珠惊呆了:“咱卖水?一文一碗吗?” 小鹤年笑道:“不卖。咱可以免费给口渴的路人喝水,还能趁他们歇脚的功夫聊天呢。” 聊天不是闲聊,可以打听消息,可以长见识。 书上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见识多其实和读书多是一个道理的。 小珍珠不懂这些,但是她觉得好玩儿,就拎着瓦罐,让小鹤年拿勺子碗一起去路边儿。 知道俩孩子不去远处,就在家门口也没危险,沈宁就不多管。 当地都是平原没有山,即便拍花子的都不容易抢孩子。 这会儿秋收呢,到处都是人,随便喊一嗓子他也插翅难逃。 村里人可能会跟邻居计较一根葱一把柴的,但是遇到这种事儿却正义感爆棚,是绝对会管的。 正忙着,就见裴三叔一路小跑着回来,跑得一头一脸的汗,衣服都湿了。 裴长青跟三叔说话,沈宁去灶房端水给三叔解渴。 她往水里捏了一丢丢盐。 裴三叔咕咚几口喝光了,又拿起地上裴母用来扇谷糠的蒲扇呼啦呼啦扇风。 裴长青心微微一沉,“三叔,你头午就去了,咋这会儿才回?” 是木材没谈拢? 裴三叔笑道:“舅兄留我吃饭呢,抹不开脸就留下了。” 当然吃饭前一直在地里帮忙收稻子来着,饭也是在地里吃的。 他大舅兄这人勤快,闲不住,连带着也看不得别人闲一会儿。 每回他去丈人家,大舅兄说不两句话就拉着他干活儿。 他的名言就是“说话不用手,咱边做活儿边说话,一点不耽误。”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甚至每次去了都主动找活儿干。 这一次也不例外,说着话割着稻子,可手里有镰刀呢又不能太分心,聊得话题呢又牵扯钱、豆腐方子、木头等,也得费脑子。 结果就是说话忘了割稻子,割稻子不知道怎么说话,费了很多功夫才说清楚。 不过舅兄和嫂子对他不抠搜,给他炖的虾皮鸡蛋,舅兄端起碗来直接将多半碗鸡蛋都倒他碗里,让他多吃。 舅兄对他从来都不抠门儿的。 裴长青适时恭维了舅伯的大方,能用合理价位买到木头就好。 裴三叔高兴道:“我舅兄答应了,本来木材商给15两一根的大松木,他愿意13两给咱。 我又说了豆腐的事儿他又给降到12两,另外一根杉木也是。 那根大松木你起码可以锯三根房梁和两根檩木。 他让你有空过去看看,给他个房子的尺寸,他早晚的就给你把木头锯了,争取早点送过来让你找木匠干活儿。 至于钱吗,拉过来的时候你给一半,剩下的等过了年再说。” 裴三叔觉得这个可操作,过了年如果二郎不凑手,他会帮着说和的。 舅兄学了做豆腐的本事,若是开了豆腐坊赚钱,那还计较啥? 再过年给也成的。 裴长青挺满意的,毕竟那么大的松木可以锯五段,剩下的可以做椽子、锯板子做家具什么的。 沈宁和裴母也高兴,直夸三叔舅兄厚道人。 木头有着落,裴长青一块石头落地。 还有那五根檩木好说,自己凑凑都差不多。 傍晚时候裴大伯几个过来,听闻买到木头都很高兴,当然少不得又是一阵感慨贵。 不过想想那树长了几十年,似乎又不贵,只是咱没钱罢了。 裴四叔:“二郎,我家里有根榆木,得有四丈多长,正好当檩木,多的锯板子打家具。” 大伯家也有根榆木,原本想把自家一根坏掉的檩木换掉,就是自己没那技术,找木匠瓦匠又太贵,没舍得,就先对付用,顶多就是容易漏雨,倒是不会塌房。 自家人不急用钱就先赊账,先还完外人的再还自己的。 很快另外几根也有了着落。 高里正下午去监督秋收,傍晚就溜达回村跟有木头的几家说了。 他做了二十年里正,对村里的人和事儿,谁家有什么家什儿那是门清的。 他给裴长青寻摸到两根榆木两根香椿木。 这种木头也根据粗细、长度算价格。 四根木头又欠了三吊零着五百钱,不过木头也很大,裴长青觉得很划算。 木头除了截房檩,还能做椽子、锯板子做家具等。 尤其是香椿木,防腐防潮防虫,做饭橱、食盒是极好的。 即便夏天饭菜放一夜都不会坏,大户人家都用这个,高里正家都有。 香椿木常年给他养猪的那户人家的,男人留着给自己和老婆子做寿材用。 高里正说他比自己还年轻呢,这么早置办寿材干啥?放着白瞎了,拿去给裴二郎家盖房子用。 那男人日常就给里正家干活儿、养猪,并没有学做豆腐的念头,所以一直跟裴家没什么交集。 但是高里正发话,他就愿意把木头让出来。 这基本就是村里符合裴长青要求的木头了,其他的不是阴干时间不够就是品相不好。 虽然多了一根,裴长青也都要了,家里还得打门窗呢。 主要是村里人不急着要钱。 反正里正打包票呢,再说裴二郎又跑不了,人家还那么有能耐,哪会差他们这几百钱? 他们今儿给裴二郎个人情,以后裴二郎能耐了都得高看他们一眼呐。 庄户人虽然穷,没文化,却又最好面子,喜欢有本事的人夸他们。 傍晚时候男人们继续垫高夯平基地,沈宁这边帮裴大柱卸车。 院子里现在一垛垛的稻子,都要没地下脚了。 裴大柱:“弟妹,这么堆着可不成,别捂坏了,万一下雨啥的该发芽了。” 沈宁:“那我给站起来吧。” 她招呼裴母一起把稻捆三五一群互相靠着站起来,只要没人碰就不会倒。 农民经常这样把麦捆稻捆插在地里晾晒。 等把稻捆都站起来天也黑透了,点着火盆吃过饭也没摔谷子他们就洗漱上床。 今夜沈宁都没力气跟裴长青夜聊,躺下就睡了。 裴长青闻着她身上浓浓的稻子秸秆的清香,从她头发上摸索出好几根稻杆儿。 他忍不住笑了笑,搂着媳妇儿也睡了。 晚上睡得早,第二日天不亮沈宁就憋醒了。 她迷迷瞪瞪趿拉着草鞋出去上厕所,一开门给自己吓一跳。 “哎妈呀!” 她拍拍胸口。 天光未亮,黑乎乎的却又能看清点轮廓,一打眼好像院子里站满了人。 她侧身穿过稻捆,上完茅房赶紧回屋再睡一会儿。 早上沈宁打着哈欠出门,对同样站在门前失声的裴长青小声道:“人家撒豆成兵,咱家插稻捆站岗,没人敢来偷稻子了吧?” 还有那两只笨鹅,小的钻进去就出不来了,急得嘎嘎叫唤,大的就横冲直撞,咄咄地撞来撞去,跟走迷宫一样。 反正有它俩嘎嘎叫着,晚上没人敢来偷稻子。 裴长青也是忘记了,昨晚上满脑子都是木头、地基、青砖啥的,根本没留意院子里的稻捆。 这会儿一出门可不就吓一跳? 裴母倒是没吓一跳,但是也觉得这样不行,“大柱还要送稻子过来呢,放不下了。要不让他放地里晒,咱们去地里摔谷子。” 以往他们也去地里摔,今年这是二郎受伤不便才拉回来的。 裴长青:“太多了,咱先搭个晒禾架,把稻捆摆上去。” 现代农村不少这种粮食架子,甭管晒稻捆还是高粱穗、编起来的玉米串,不占地方。 原本家里没木头,可搭不了这种架子。 现在不是有外村人换的杂木么? 选粗的最好带树杈的四根埋在地下当立柱,将次等粗的用麻绳牢牢绑在立柱上,做出一个个梯子。 绑完就可以把稻子一捆捆交错搭在上面,稻穗朝外方便晾晒。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74节 若是阴天下雨,就在上面搭上麦草苫子。 即便稻穗被雨打湿也没关系,只要不是长时间连阴天,稻穗的水滴答下来,太阳出来很快就会晒干。 很快跑来帮忙整地基的男人们看到,就问要不要帮忙。 裴长青让裴二柱他们帮忙,其他人继续去夯地基,绝不浪费劳力。 裴三叔也拉着四叔过来帮忙。 一早上裴长青领着他们搭了两个晒禾架子。 裴四叔看得很是惊奇,“这个好哎,不着急的庄稼先这样挂着,回头空了慢慢收拾。” 二郎现在可真聪明啊,干啥都和他们不一样,处处透着股子机灵劲儿。 裴三叔也说不错,回头家里也搭上一个,农忙晒粮食,农闲晒被子衣服都行,再也不怕娘们儿吵吵院子小没地方晒被褥衣服了。 起床的小鹤年和小珍珠也跑过来瞅。 小鹤年转圈观察。 小珍珠则抓着两根横梁打悠悠,“荡秋千咯。” 裴长青忙制止她,柱子埋在地下不深,而且也没有攀线辅助,挂挂粮食没问题,要是这样一直晃悠可就不安全了。 什么东西都怕反复横跳不是? 小珍珠立刻乖乖地下来,“爹,我以后都不会晃了。” 裴长青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寻思自己可能有点严肃?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小揪揪,“新家那边回头给你们做个秋千架。” 阿宁可喜欢荡秋千呢,散步的时候经常拉着他去玩小区的秋千架,还喜欢带他去游乐园玩海盗船。 小珍珠立刻星星眼,“爹,真的?” 裴长青神情温柔,“嗯。” 小珍珠就拉着小鹤年在院子里跑,最后跳到稻谷堆上打滚儿。 裴大伯等人见状,纷纷觉得二郎现在真是大变样,以前对孩子不咋搭理,现在又太惯。 闺女可不能惯。 闺女以后要出门子,你给她惯坏了,去婆家那不是遭嫌弃,遭罪么? 【作者有话说】 大伯们:不能惯女孩子,会惯坏的,婆家嫌弃。 沈宁:没事,到时候找个不敢嫌弃的。 第38章 高粱红 我们都有简单快乐的权利 他们帮着把稻谷捆搭上去,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家吃饭下地了。 沈宁和裴母也已经把豆腐压上,照样把豆渣分给几人。 宅基地那边儿干活儿的男人们见状越发心头火热。 这豆腐真好啊,不但能吃豆腐,还有豆渣吃,一点都不浪费。 量大管饱! 今儿跟昨天一样,要吃豆腐的妇女们一起床就跑来定豆腐,有的让男人干完活儿拿回家,有的打发孩子来取。 毕竟便宜,几乎不赚钱,自然不需要费劲卖。 小鹤年拿出小账本翻翻,对沈宁道:“娘,昨儿下午客流少了很多,今儿上午会更少,就不用带那么多了。我们带半罐豆浆,一小盆豆花,另外带几个小米豆渣煎饼。” 昨天喝水的远路客人只有三个,其他都是附近干活儿的。 沈宁夸他,“阿年你真细心,想赚钱就是得了解市场和客流量,不能脱离市场。” 小鹤年:“娘,这个市场不是赶集那个市场吧?” 沈宁笑道:“差不多吧,就是代指咱们的目标客户,会买东西的人。” 小鹤年暗暗琢磨一下,点点头,记住了。 他俩吃完饭就去路边儿,就跟玩儿一样。 沈宁对裴长青道:“家里没柴火了,我去割谷秸回来烧火,娘去摘摘那点绿豆。” 裴长青立刻道:“你在家,我去割谷秸。” 沈宁:“割谷秸又不累,俩孩子在路边儿呢,还有这两大摊子,你得在家看着。” 裴长青现在真离不开,因为他们和村民的交易,这两天时不时有人来报名。 有些人报名顺便就把东西带来了,可能扛着几根做椽子的木头,可能挑着一担土坯砖,也可能拉着一车土什么的。 这些都需要裴长青记下交付多少还欠多少,也筛选一下可不可用,免得被人糊弄。 裴长青同意了,让她不要累着,太阳太晒就回家,别中暑。 虽然已经七月底,但是白天日头还是热辣辣的。 吃过饭沈宁和裴母出发,裴母也带了镰刀,摘完绿豆再去帮忙割谷秸。 绿豆和其他庄稼不一样,绿豆不是同时成熟的,熟了不摘遇到雨天会烂掉,遇到大太阳会炸掉,所以隔两天就得去摘一摘,等都成熟直接拔掉绿豆藤就好。 摘绿豆要全程弯腰,很辛苦,农人们喜欢让个矮的小孩子去摘。 沈宁家就种了一分地的绿豆,也不交税粮,就是自家吃的。 量少摘摘也快。 沈宁让裴母去摘绿豆,她先去割谷秸。 分家那点柴火已经烧光了,附近也没大的树林子能随便砍柴,只能指望庄稼杆儿。 这年代还没有玉米,农民就少了很好的柴火。 玉米秸上半截是很好的草饲料,下半截就是很好的柴火,玉米芯也是生炉子的好材料。 现在只能烧谷秸、豆秸以及棉花柴。 高粱秸也很好,但是高粱秸用处非常大,既可以劈篾子编席,又可以绑成把子代替椽子盖房子,还能夹障子、钉晒粮食的箔、围粮食囤子,所以很少人舍得直接烧火。 沈宁去割谷秸的时候正好碰到裴二柱去割自己家的谷秸。 知道沈宁要割谷秸,他道:“二郎媳妇,你只管割,割了捆在地里,一会儿我用木板车给你送家去。” 甭管背驮还是肩挑,那都不如木板车。 一车顶她背两天的。 沈宁也没拒绝,因为她的确干不了大力气活儿,就笑着道谢。 落后的农耕时代和现代社会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这时候的单个家庭是没有办法平安存活的,必须和其他人互帮互助才行。 甭管是盖房子、准备材料还是种地收庄稼,亦或者伐木,就连出个远门都得有人作伴照应,遇到事儿也得族里人一起出头。 个人的力量在这里是非常渺小的。 裴二柱帮她,她也心安理得,不会觉得是占便宜,因为回头她和裴长青就能还回去。 不用往家背谷秸,沈宁就没了心理负担,唰唰割得很快。 等裴母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割了一大片。 裴母:“二媳妇,你今儿咋割得这么快?” 沈宁笑道:“二柱哥说一会儿他帮忙用木板车拉回去,我就想着多割点。” 裴母也笑起来,“我带了镰刀,和你一起割。” 沈宁:“娘,你去看看高粱地吧。” 那块高粱种在洼地里,光照少,比正常熟得慢一些。 但是那块洼地种别的不行,只能种高粱,因为它存水,不足以种水稻,种别的又容易烂根。 裴母寻思也行,她把绿豆放在谷地里,直接去高粱地割高粱穗了。 高粱穗带着挺杆儿,割多少她直接扯根苘麻皮捆捆背回家就成。 家里没有正经笤帚,分家就得了个笤帚疙瘩,今儿把高粱穗背回去,脱粒完了就能扎几个笤帚用。 高粱米也是很多人家的主食,不管熬米粥、捞干饭还是磨面做窝头、发糕都行,就是单吃高粱面不好吃,酸涩发苦,最主要吃了便秘。 所以他们家多种粟米和豆子,只有需求的时候才种高粱。 沈宁割了半天,裴二柱就拉着木板车来了,因为晌午大哥要给二郎家拉稻子呢。 两人装车快,装差不多高度,直接用麻绳拦腰一系。 沈宁把装绿豆的口袋也放到车上让他帮忙捎回去。 裴二柱帮忙往家送谷秸,沈宁就继续割。 这块地离家不远,路上不费多少功夫,裴二柱两趟儿就把她割的都拉走了。 沈宁没继续割谷秸,而是去高粱地和裴母一起割高粱穗。 火红的高粱沉甸甸地挂在秫秸稍儿头,看得人心里也喜洋洋的,对生活都格外有奔头儿。 等晌天她俩才背着高粱捆回家。 小鹤年和小珍珠已经回来了,裴长青给做上粥,让俩崽儿坐在灶前看火。 每次添两三根谷秸,小火慢熬不会糊锅底。 沈宁舀水和裴母洗手洗脸,随口问崽儿今儿生意如何。 她从不轻视俩孩子,即便是很小的路边摊儿她也当正儿八经的生意尊重。 小珍珠笑道:“娘,今儿生意惨淡!” 惨淡是小鹤年说的,她没感觉,因为她照旧玩得很开心呀。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75节 沈宁笑道:“昨儿阿年就预料到了,没什么。” 他们这么远还能沾光隔壁县的商会赚到一百多文,已经够幸运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小鹤年还是很失落。 赚过40、60多文,他感觉很难再接受12文了。 上午他们居然只卖了12文,还是没刨除本钱的。 还是小米豆渣煎饼便宜,他们只卖一文一个。 今儿没有怜贫惜弱的老太太,也没有又俊又大方的大哥哥,只有一毛不拔的过路人。 沈宁笑道:“怎的了,怎么还垂头丧气的? 阿年,我不允许你这样贬低自己,你知道你俩有多厉害吗? 满村的大人要想赚几文钱可不容易呢。 你看你大伯,给咱割稻子,那么累呢一天才21文,还有很多人想赚这个钱都赚不到,只能去卖鸡蛋和粜粮食。 你赚的可比他们多多了!” 沈宁说得真心实意,让人感觉到她的真诚,并不是单纯安慰人。 小鹤年感受到了,低落的心情立刻回升。 他自己不满意,也怕爹娘对他失望,嫌弃他没用,如果爹娘不嫌少,他也就没那么失落。 笑容重新爬回小俊脸上,“娘,这就是由奢入俭难吧?” 沈宁:“诶,你啥时候奢过了?” 小鹤年:“就是打比方,赚过更多的钱,就不能忍受再赚那么一点点。” 要是每天比昨天更多更好,那该多好啊? 这样日子就会蒸蒸日上,越来越红火。 沈宁:“阿年,不管做生意还是啥,都是有淡旺季的。 夏天草帽卖得好,雨天斗笠卖得多,过年时候小商贩也多赚点呢。 你看这天地万物也是,花开花谢,秋去冬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那都是不断改变的。咱们不能因为外物变就内心跟着难受,咱们要以不变应万变,随他们怎么变,咱们就过简单快乐的日子。” 院子里小珍珠追着小鹅嘎嘎乐,又被大鹅追着嗷嗷逃窜。 简单又快乐。 沈宁笑着对小鹤年道:“你看珍珠,就是简单快乐,阿年,你还是小孩子,你也应该这样简单快乐。赚钱啊,盖房子啊,那是爹娘的责任,不是你的。每个小孩子都有简单快乐的权利,你们去摆路边摊儿,也应该是奔着好玩儿去的,而不是为了赚更多更多的钱。” 即便长大了,她也不想俩孩子因为生活、婚姻、钱财等等去犯愁。 她和裴长青多活了一世,就会看破很多东西,放下很多东西。 比如他们现在执着于盖房子,是因为他们急需,等他们有了温暖安全的屋子,目标也不会是盖更大更华丽的宅子,而是其他改善生活的东西。 是让他们活得更加真实、扎实的东西。 对自己要求太高,太苛刻,就会不断地用一些物质的东西来衡量自己的成败得失,就会被外物拿捏住,终身不得自由。 这是她前世磕磕绊绊中自己总结出来的,希望对小鹤年有用。 旁边裴母听得眼泪汪汪的。 她就从小没得过简单快乐的机会。 自打开始学话记事,奶和娘教的就是乖、听话、干活儿、嫁个好男人、讨好婆婆等等。 看着二儿媳不同以往的神情,裴母想,或许现在她已经开始了简单快乐的日子? 每天磨豆腐、做饭、干活儿,一家子说说笑笑,不会再有压在头顶上的黑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雷下雨。 被沈宁这么一开导,小鹤年果然轻松起来,放下那些失落吃过饭就和小珍珠开开心心地玩耍了。 等两人玩累了,躺在谷秸草垛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翘着二郎腿看天上云卷云舒。 小鹤年:“云彩也有简单快乐的权力,所以它们随便往哪里飘。” 小珍珠:“才不是!云彩没有权力,云彩是风指使的,风让它去哪儿它就去哪儿!” 小鹤年:“……嗯,很有道理。” 小珍珠:“哎,啥时候让我发笔财啊,这样咱都不用那么累,还能住大房子,穿新棉衣,盖厚棉被,天天吃红烧肉配大米饭!” 小鹤年:“……” 说好的小珍珠简单快乐呢? 小珍珠笑起来,“我想过怎么发财,可能明儿走路就捡个金元宝,也可能哪天跑来个贼人被咱们抓住,正好是县太爷要抓的大盗,赏咱几个大元宝!” 小鹤年:“……” 嗯,的确是简单的快乐。 他出溜从草垛上滑下来,“走啊,继续摆摊儿去,说不定下午能卖15文呢。” 小珍珠:“走走走,坐在路边儿可好玩儿了,能看不一样的人。有人走路像大鹅,栽歪栽歪的,有人走路像猫,蹑手蹑脚没动静,还有人像狗子,闯哒闯哒的。” 她可喜欢观察这些好玩的了。 两人又快快乐乐地去收拾东西,自己拿不了就让裴母帮忙送过去。 实际下午他们只卖了8文,小米豆渣煎饼赚大头。 虽然比上午更少,小鹤年没有再失落。 他和小珍珠坐在路边,小珍珠观察行人的姿势,他也把感兴趣的画下来,还写了两页三字经。 他学着娘的样子画日记。 沈宁晌午吃完饭还写了一点手账,纯粹是一时兴起,画了简笔画加简单介绍,内容就是两小只摆路边摊儿,她和婆婆割谷秸,裴长青在家整地基,还有一个画外小裴父吭哧吭哧收稻子。 小鹤年觉得好玩,自己也画了自己的心情。 写上:简单快乐一家人。 下午沈宁和裴母继续去割高粱穗了,裴三叔见着,拉完谷秸帮她们一趟拉了回来。 裴母做饭。 沈宁把高粱穗挂在晒禾架上,剩下的晚上脱粒,明儿扎笤帚用。 傍晚时分裴长青那边收获颇丰,来了一群外村人,有用木板车拉着土坯砖的,有抬着木棍子或者木板子来的,还有人拉了一车可以打墙基的石头。 麦草虽然需要,但是裴长青说过暂时不收,要等上梁的时候才收。 麦草轻快占地方,自家没地方放,要是堆在外面很容易下雨烂掉,还是化整为零放在各家存着吧。 他只需要说多少数量即可。 裴长青拿了炭笔和小本本给他们记下,为了节省纸张他记得很简单,主要记叫什么,介绍人是谁。 介绍人就是裴庄村民或者裴庄村民已经来报过名的亲戚,一户介绍一户这样来报名。 这是沈宁和裴长青商量出来防止那些大聪明的办法。 这时代不管做什么都流行具保、引荐,科举要秀才具保、买房子买地要村人、里正具保,去大户人家做工更需要引荐,进城都得有村里正作保呢。 主打一个出事就能查人,一查就一个准儿。 他们照葫芦画瓢。 这些天沈宁换豆腐可没少给村民们洗脑,给他们灌输一种我这豆腐亏本换、亏本教你们,就是想让你们改善生活、节省粮食,自然收获了村民的感激。 然后她就进一步引导村民们发散:人家二郎夫妻差不多是白教咱做豆腐,咱就出那么点力气或者东西,已经占人家大便宜,要是这样都舍不得那得多抠门儿? 谁要是耍小聪明几家凑一点材料,只想占便宜不想给人家换材料,那是欺负老实人,也是占咱们的便宜。 那样可耻!不要脸! 咱们大家一起唾弃他! 于是他们告诉亲戚也这个态度,要求亲戚必须出东西,不能白占便宜。 亲戚再引荐亲戚,也是这个路数。 今儿就来了两户陌生人,说不出引荐人,只说是南边某村的。 裴长青就不肯收,“没有引荐人,我不收的。” 那俩男人急了,瞪眼嚷嚷:“这是干啥啊,你自己说的送材料教做豆腐,怎么又不收?” 裴长青:“谁跟你说的你找谁去。” 那俩男人不干了,缠着他要说法。 这时候旁边送材料的几个男人也不干了,直接怼那俩男人,“你俩哪个村的?有引荐人不?我们都是裴庄亲戚介绍来的,没人介绍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个村就凑这么点东西?” “可不咋的,咋恁不要脸呢?我们和实在亲戚都是一家出一份,你们一村出一份就想学?” “又不是真让你拿二百文来,几根做椽子的木头总有吧?” “没有就赶紧晒土坯,一天晒个几十块,三天也够了,就是懒,想占便宜吃白食!” “这不只占二郎家便宜,还想占俺们便宜呢。” “不行不行!” 都不用裴长青怼,送材料的、干活儿的男人们就直接怼上了。 那俩男人登时气焰矮了半截,不敢再吵吵。 一个男人闷声道:“俺、俺亲戚是二蔫巴媳妇儿。” 裴长青冷淡道:“不好意思,你这个亲戚自己都没报名呢。” “噫~” “亲戚都没报名,咋能引荐你?别是合伙儿来占俺们便宜的吧。” 大家七嘴八舌群起攻之,直接把那俩男人臊得灰溜溜地拉着木板车又走了。 而躲在远处瞅这边儿的二蔫巴媳妇儿见状也赶紧跑了,生怕被裴二郎找上门。 男人们纷纷道:“二郎,你别怕,咱们定好的规矩就得这样,绝对不让人占你便宜。”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76节 “就是,这么点东西都舍不得,二郎家房子猴年马月才能盖起来?” 人家要凑材料盖房子,你们耍这个心眼子让人家凑不齐盖房子的材料,那人家就不能开工,不能开工就不教点豆腐呀。 这不是连累他们不能尽早学做豆腐吗? 沈宁闻讯也赶过来,连声跟大家伙儿致谢,“多亏了你们,要不是你们俺夫妻俩保管让人骗成傻驴子。” 众人的情绪越发高涨了,感觉他们团结一致保护了自己的利益。 就,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呢。 手里的大镢头挥舞得更有力气了。 沈宁继续回去搭搞两捆,裴长青给其他人记录完,又打听一下石灰的事儿。 “几位大哥大叔,你们可有生石灰?或者其他人家有没有?可以拿石灰来换。” 地基刨得差不多了,他得开始准备三七土。 三七土就是三分石灰七分土,混合夯实,地面会非常坚硬,而且能防潮,防止地下水渗上来。 古代宫殿庙宇、城墙、陵寝、防御工事以及大户人家的宅子都用这个。 如果石灰不够,院子可以不要,三间正房却必须用。 有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抹抹刚才甩膀子跟俩人理论出来的汗珠子,他平时也给村里人盖房子,略懂一些,“裴二郎,你要石灰干啥?你又不盖砖瓦房,不用石灰和泥抹墙的。” 普通人家都是夯土、土坯砖、黄泥,哪里需要石灰? 只有大户人家才用那玩意儿。 裴长青笑了笑,“要的,有石灰砌墙更结实。” 众人纷纷道:“那俺们回去给你说说,就是估摸着够呛,你要买石灰不如去镇上杂货铺子问问。” 裴长青见他们也不知道更多信息,也只得回头去镇上杂货铺问问,高里正那里也可以打听打听。 等众人走后,他略盘算一下,目前需要大量石灰,这个普通农户家没有,没法用豆腐方子换,必须花钱买。 石灰应该不贵,但是石灰重,这年代运输脚力就是很大的费用。 想到要预备好几两银子裴长青原本微扬的嘴角瞬间压下去。 多少年不曾为钱发过愁的裴总又双叒叕品尝到了穷的滋味儿。 另外木头也得提前备好。 木头不是锯开就能用,还得根据需要进行处理,比如两头要搁在山墙上就不能圆溜溜的,要把圆面修平。 椽子不是直接搭在檩木上,还得做椽花,搭头等。 他需要童家早一些帮忙把木头锯好送过来。 童家有牛车,送木头方便,他可以付脚力……嗯,最好先赊着。 木头到位就得请木匠,先请专门盖房子的大木匠,这是粗作木匠,乡下一天三十文左右。 回头再请专做门窗、家具的小木匠,这是细作木匠,乡下一天得四五十文。 实际他也能干粗作木匠的活儿,但是他没有工具。 去借木匠工具是不可能的,木匠轻易不外借自己的工具,尤其趁手的斧头、锯子、刨子。 租也不现实,便宜了人家不肯,贵了和请木匠差不多,他可舍不得。 等他有钱了,一定要置办全套木匠工具,到时候给阿宁做炕寝、衣柜、梳妆台。 很快裴大伯、三叔几个过来帮忙。 裴长青跟三叔说明儿一早去一趟小童庄,他亲自看看木头,没问题的话就先付一半银钱,然后告诉童舅兄尺寸。 童家愿意帮忙锯木头,裴长青挺感激的,毕竟请锯匠也要花钱呢。 裴三叔犹豫了一下,“二郎,你自己能去不?我得过来帮你夯地基,咱不能耽误活儿。” 他也怕去了大舅兄又留他干活儿,他家里的活儿还没干完呢。 裴长青笑道:“可以的。” 三叔打过招呼,他不算贸然上门,没什么。 请大伯他们帮忙盯着干活儿,裴长青去找高里正咨询买生石灰的事儿。 高里正这会儿正在家训孙子们,“你瞅瞅你们一个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柳家、霍家、陈家的公子哥儿呢。咱啥家庭呀,啥条件儿啊,你们没个数儿是怎的?一天到晚不知道好好读书,整天给我弄幺蛾子。有这么好的读书条件不珍惜,你们瞅瞅人家裴鹤年,没机会读书人家偷偷跟着大伯学,学得也比你们强百倍!” 几个孙子从高到站成排箫,低头耷脑却很不服气。 裴鹤年那个傻子怎们能跟我们比! 这时候外面传来裴长青的声音。 众孙子们就见他们严肃冷酷的爷爷瞬间笑开花,竟然颠颠地亲自出去应门。 众孙子:“!!!” 就夸张。 他们互相挤咕挤咕眼睛,趁机散了。 裴长青见高里正亲自应门,还挺意外呢,寒暄两句就说明来意。 高里正:“二郎,屋里坐。” 裴长青婉拒了,“里正伯,时候不早了,我就不进去打扰大伯娘歇息。就想问问哪里能买生石灰。” 高里正一怔,他就说裴二郎胸有丘壑,不同凡响。 他还知道盖房子要用石灰。 满村泥腿子,没有一个自家盖房子想用石灰的。 即便他时常跟人家说打地基和泥砌墙啥的加点石灰,更结实,没人听。 裴二郎真是有见识有想法啊。 不愧是裴童生盖章的深沉有城府! 他笑道:“咱们成阳县东边的连庄就有石灰矿,他们全村以烧石灰为生,去那里买最便宜,一车也就二三十文吧。” 裴长青问了问连庄距离裴庄多远,竟然要小一百里路! 比去沈宁娘家那边都远了。 一来回雇车顾牛加上人牛的嚼用都得一两半银子。 买不起! 高里正立刻明白,即便自己肯借牛车给裴二郎,只怕对方也不好意思。 他道:“要不就去镇上杂货铺看看。杂货铺卖石灰一斗差不多9文钱,买得多8文也是可以的。” 裴长青:“……” 单位从一车二三十文,到了一斗九文,这落差忒大。 无奈只有这俩地方可以,另外就是药铺可以买,但是药铺人家卖药,那石灰也只是少量的,价格更贵,一斗得划12文。 不但砖瓦买不起,木头买不起,甚至……最便宜的石灰他都买不起呀。 高里正瞅着裴二郎挺拔的身影,都心生怜爱了,多好的后生啊。 咋不是他儿呢? 这要是他儿子,倾家荡产他也得扶持啊。 哎。 这时候躲在影壁墙那边探头探脑的田氏撇着嘴直啧啧,本身她就看不上裴二郎和沈宁,现在公爹还拿裴鹤年那个小傻子贬低她儿子,她焉能不气? 她用自以为别人听不见地小声嘲讽,“穷得叮当响还想盖石灰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趁几个钱儿,穷鬼!” 高里正年纪大略有点耳背,没听见儿媳妇嘟囔什么,裴长青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面色如常地跟高里正告辞。 离开高家的时候他心绪有点浮动。 多年不曾为钱犯愁,再度陷入贫困让他有些难受。 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到西河边,看看静水流深,卷着落叶载浮载沉。 生活如这深水,凡人如落叶。 外公从小就跟他说:生命如过关,关关难过关关过。 小时候他每天都为钱犯愁,早饭炒面要三块钱,他只有两块。 外公说他妈就是吃饱了撑的作妖,所以人不能吃饱,饿着才没空想有的没的。 于是他从小挨饿,一直缺钱。 是的,生命如过关,从出生起,他就在过关。 亲爸是个游戏人间的渣滓,尚未成年的妈妈把他生在公厕,扔进垃圾桶,能活下来纯属他命大。 七岁那年她彻底跟渣男分开,不敢跟渣男决裂的她把所有怨恨发泄在他身上,骂他:“你为什么不去死”。 那时候他不懂大道理,只有深深地自我怀疑和厌弃。 十五岁那年没死透他就找到了答案:那么多人渣都活的好好的,我凭什么去死? 从此他再也不软弱。 一年又一年,他越来越坚硬,如山石如厚土。 再大的困难也打不倒他。 其实他也想要简单快乐的权利,所以当初他对单纯美好的阿宁一见钟情。 眼下不过是缺钱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他没和阿宁分开,也没有穿成老头子,更没有变成生活不能自理的残疾。 不过是缺钱而已。 这只是暂时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77节 他有信心赚钱,更有信心会给阿宁和家人更好的生活。 坚定了心里的想法,他不再低落,转身回家。 一路上他大步流星,要早一点看到阿宁灿烂的笑脸,看看娘和孩子们开心的模样。 在这个世界,他是完整的。 有爹娘,有爱人,有孩子。 虽贫犹安。 院子里燃着火堆,裴母慈祥的面容格外恬静。 小珍珠的笑声飘出老远,夹杂着大鹅嘎嘎小鹅呱呱的声音,还有小鹤年提醒她小心的惊呼声。 阿宁甜美的声音穿过晚风送入耳中,说不出的熨帖,“去看看你们爹回来了没,要开饭啦——” 俩孩子就赶着大鹅小鹅嘎嘎地往外跑,小珍珠还喊着:“爹,爹,你回来了没?” 小鹤年:“爹要是没回来,你喊有什么用?” 小珍珠:“我这么一路喊着,爹不就听见了吗?” 裴长青心里暖暖的,扬声回答:“回来了。” 小珍珠立刻欢呼起来,得意道:“瞧,爹听见了!” 两小只就飞快地朝高大的身影跑过去,“爹!” 裴长青伸出大手,一手一个牵住了一双儿女,“走,回家吃饭。” 男人领着孩子回家。 大鹅领着小鹅回家。 孩子哈哈笑。 大鹅嘎嘎叫。 【作者有话说】 那天和朋友聊天,说莫欺少年穷。 小说里,男主:莫欺少年穷。 转身就发家致富。 现实里,我们:莫欺少年穷,莫欺青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然后活到老穷到老。 哈哈哈哈哈哈。 没事,我们只要简单快乐就够了。 【宝子们求一下订阅,编编排榜单看订阅。么么哒。】 第39章 扎笤帚 找个好手艺的老木匠 第二天沈宁醒晚了,外面传来婆婆和俩崽儿一边背书一边吱呀吱呀磨豆浆的声音,西边传来男人们喊着号子刨地、夯土的声音。 她一骨碌爬起来,要亲命了。 昨晚上裴长青抽风了,跟蜜月期那么腻歪,让她招架不住。 昨儿他从高里正家回来就有点不对劲,也是她对他非常熟悉才能觉察出来,他表面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对孩子们和婆婆比以往更亲近两分。 吃过晚饭她和婆婆给高粱脱粒,想收集笤帚苗明儿扎笤帚,结果他说头痒,要烧水洗头。 他虽然勤洗澡,但是头上有伤,她怕伤口没好利索再感染了,每次只给他洗垂下来的发丝以及后脑勺,不肯碰他伤口的地方。 现在伤口结痂的确没问题了,她也就没拦着。 洗头这个事儿就是自己原本不痒,可看人家洗便也觉得痒。 白天她和婆婆会晒上两瓦盆水,再掺点温水,晌午她俩能擦洗身体,俩孩子也能洗洗澡,男人都是晚上去河边洗澡,所以他们身上不脏的。 头发就不行了。 本身头发就长,又没有吹风机和洗护用品,白天干力气活儿出大汗,她都只能三四天洗一次。 不痒才怪呢。 于是她也说洗,孩子们有样学样,也要洗头。 沈宁就把婆婆也拉上,一家子集体洗头。 七月底的夜晚凉飕飕的,洗了头又怕感冒,裴长青又点了火盆烧了两块木头给他们烤头发。 等头发烤差不多他也不让婆婆干活儿了,催着回屋睡觉。 睡啥啊。 他可能折腾了! 沈宁穿衣下地,还寻思找个什么借口跟婆婆解释自己起来晚了,结果裴母压根儿没有异样。 裴母笑道:“二郎媳妇,豆腐都订出去啦,阿年记得账。” 沈宁凑过去看看石板,小鹤年写字还怪好看的呢,“我宣布以后阿年是咱家的小账房,这些账归你管。” 小鹤年笑着点头。 小珍珠帮忙拍拍小鹤年的胸脯:“娘,放心吧!” 小鹤年:“……你轻点,给我骨头拍碎了。” 小珍珠:“你可真娇气。” 吃过早饭,小珍珠催着小鹤年赶紧地去摆路边摊儿。 裴母要去割高粱,顺路帮他们把东西搬过去。 裴长青帮沈宁把豆腐切成块,等会儿他去小童庄,村里人要来拿豆腐。 他的视线追着沈宁的身影,冷不丁对上她嗔怪的眼神,不禁笑了笑。 沈宁朝他做了个鬼脸,笑什么笑! 裴长青哈哈笑出声,“阿宁,上午好好休息,别摔稻子了,等我回来做。” 沈宁:“我上午要扎笤帚呢。对了,大民哥说他舅喜欢拉人干活儿,你去了板着点,别太上赶着。” 童大舅见不得人闲着,但凡去他家做客都会被安排活儿这事儿,可给几个外甥留下不小的阴影。 谁去姥娘家不想歇歇? 在家里干不完的活儿,走亲戚还干活儿,谁愿意去啊。 关键家里一堆活儿,裴长青可没时间在童家干活儿。 裴长青点头,“我晓得呢。走了呀。” 沈宁摆摆手,“快走吧,突然黏黏糊糊的。” 她觉得裴长青这人后反劲儿,谈恋爱时候端着板着,不那么黏黏糊糊的,结婚之后反而黏糊得厉害。 关键她俩在一起都十年了,现在还黏糊啥啊。 晚上睡觉还得搂着,都影响她睡相发挥。 她继续给高粱脱粒。 高粱穗尺长,还带着二尺多长的挺杆儿,这是扎笤帚的好材料,不能直接摔或者敲,怕弄坏。 农人针对不同的庄稼有不同的脱粒办法。 将铁锨放倒用两只脚夹着,然后一手攒着梃杆儿,一手摁着高粱穗,“嗤啦”一拽,就把高粱粒给刮下来。 攒够了做笤帚的苗苗就开始扎笤帚。 腰上捆着尺长的棍子,脚上再蹬一根棍子,两根棍子中间有结实的麻绳,一把把的笤帚苗顺着绳子勒进去,卷几圈就用脚蹬着,直到笤帚头扎出来,然后把梃杆儿归拢在一把,一圈圈扎起来。 用手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就得脚蹬腰挺,这样才能扎得足够结实,不散架。 沈宁不会扎笤帚,但是原主很擅长,她靠肌肉记忆就能做这活儿。 沈宁在家忙的时候裴大伯家的门也被人敲响了。 大伯娘朱氏正在家搓谷子呢,闻声去应门,就见来人是娘家村里的王木匠。 她惊讶道:“木匠老哥,你咋来了?” 王木匠笑道:“我找大柱呢,他在家不?” 大伯娘笑道:“大柱给他堂弟割稻子去了,得晌午回来,你要是有急事我打发小子去喊他。” 王木匠忙摆手说不用,“我去南边儿干活儿,路过看看你们。” 大伯娘请他进屋坐坐。 这王木匠是她娘家村里的,虽然两家交情不深,但是有一年服徭役他和大柱在一个地方,他就选了大柱当助手,大柱也跟着学了点皮毛。 原本大伯娘想让大柱拜师的,但是木匠收徒要免费干三年,大柱不肯。 再者大柱觉得王木匠也挺抠搜,一点儿东西都不肯点拨。 实际他一个人领着自家两个儿子,一年不间断也就做那些活儿,别人学也不会影响他的活儿。 甭管拜没拜师,是娘家村的,还照顾过儿子,大伯娘自然要招待。 王木匠也没拒绝,进屋在院子里坐坐,喝碗水。 然后就聊到了二郎媳妇要教人做豆腐的事儿。 “大柱娘,是真事儿?” 大伯娘笑道:“对啊,我们这几天呀天天吃豆腐。” 王木匠:“他们家还要盖房子,没找好木匠吧?我干这行几十年了,甭管盖房子的大木头粗作还是做家具的细作都手拿把攒,这个大柱都知道。县里老爷们还总请我去家里干活儿,我说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腿脚也不大好,不想走远路就拒了,只想在家门口给乡亲们干干木工活儿。” 大伯娘明白他是来找活儿干顺便学做豆腐的。 她笑道:“我侄子去小童庄买木头了,晌午等他回来我去帮你问问。”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78节 王木匠点头,起身,“那我晌午再来听信儿。” 大伯娘客气地挽留两句,就给他送出门去。 她让大丫二丫看着弟弟,也打着鸡,别让啄谷子,她去沈宁家说一声。 看到沈宁在房门前扎笤帚,大伯娘夸道:“二郎媳妇儿,好齐整的活计。” 一般人扎笤帚,不是笤帚头歪扭不齐,就是笤帚把儿绑不紧。 她家的笤帚就一般,不如人家外面卖的好。 沈宁笑道:“做多了就好了,大娘要是喜欢就拿一个去,我这些笤帚苗能扎三个呢。” 大伯娘不占这个便宜,“你大伯也扎呢,原想给你们带几个。” 问问裴母和俩孩子大伯娘就说了木匠的事儿。 沈宁:“二哥正好要找木匠呢,他要是活儿好人品好,那咱就用他。” 甭管什么时候找人干活儿人品和手艺一样重要。 有些人品不行的,干到一半给你磨洋工,让你涨价,要么挑剔吃喝,让你给做好饭。 这都很膈应人。 大伯娘:“这人丁是丁卯是卯,些微有点抠搜,倒也不多占人便宜,给人干活儿也没半截要涨价要吃喝什么的。” 沈宁笑道:“那就挺好的。等二哥回来我跟他说,到时候让他和木匠聊聊。” 家里吃什么她说了算,盖房子是裴长青的主场,她不越俎代庖。 大伯娘又说了两句,家里还有活儿就先走了。 等沈宁扎完三个笤帚,正扫地的时候裴长青从小童庄回来。 看她正握着一把半人高的笤帚扫地,他笑道:“这么快就扎好了?” 普通笤帚不够高,大人扫地得弯腰。 沈宁就给绑上一根儿臂粗的棍子,这样可以站着扫地。 她转身看向他,笑道:“多亏娘以前得空就搓麻绳,分家她都给带过来了,要不还得先搓绳子呢。” 说笑两句,沈宁告诉他木匠的事儿。 裴长青:“行啊,只要手艺好,不事事儿的就行。” 时间差不多了,沈宁做午饭,裴长青拿着小账本再去宅基地那边清算一下材料。 三间正房的宅基地已经垫高夯平,就等着开墙基沟,再将地面和墙基沟铺三七土夯实了。 院子还差得远,不过院子不着急,今早他先让人挖了一个大坑,回头烧石灰筛石灰用。 其他材料都堆在宅基地旁边的空地上,石头是石头,土坯砖是土坯砖,木头也归类放好,井然有序。 如今已经有一座小山似的石头。 这些大石头都是南边几个村的人送来的。 南边荷花沟儿那儿有一条自西向东的大河,叫地龙河,河底以及两岸遍布碎石。 有人说那边原先有一条山脉,不知道什么年代大地震山塌地陷,山脉夷为平地,巨石散落,出现了一条大河。 荷花沟儿石匠多,很多村民喜欢拿石头盖房。 经过多少年的开采,简单易开采规整好用的石头已经少了。 再要开采就得消耗极大的人力物力,不划算,开采的也就少了。 现在主要是石匠开采青石做磨盘,普通人就没法挖石头了。 当然周边还散落着一些形状不规则,不能直接盖房子的石头。 他们听闻裴庄二郎愿意用豆腐方子换盖房的材料,立刻跟着亲戚跑来打听,问那样的石头要不要。 裴二郎说要,他们就乐颠颠地往这边拉。 对他们来说纯粹白捡,毕竟石头不要钱,还是他们不稀罕用的石头,顶多帮忙拉过去而已,真是占大便宜。 他们以为占便宜,裴长青也觉得自己占大便宜。 这里面有打墙基上好的大理岩、花岗岩,大部分是青石、泥岩。 个头有大有小,受限于村里人的力气,大的菠萝蜜那么大,还有西瓜、榴莲大小,小的也有不规整的椭圆体,南瓜头那么大。 石头很重,他们能给拉过来真是帮大忙。 不过数量有限,石头墙基的高度就有限,达不到他的预期。 希望这几天那几个村子给力点,多拉些石头过来。 晚上有人送材料的时候他会再说一下。 另一边码放着好些土坯砖。 各家做的土坯砖大小不一,不过基本都有一尺长半尺宽半尺厚,用来砌墙刚好。 除了土坯砖还有一些大的土坯,要薄一半,但是长一倍,宽一倍,这种是用来挂山墙的。 为了保护山墙不被风吹日晒雨淋过快老化,会在土坯砖外面挂一层大土坯,再用黄泥抹平保护一层。 这层坏了方便修,承重的土坯砖坏了可就麻烦。 这种大土坯需要的数量少,已经够数,甚至超了不少。 多出来的正好用来盘炕,不会浪费。 火炕的框架用土坯砖,但是炕面需要用大块薄一些的土坯板,类似现代的预制件水泥板。 但是水泥板不能用来盘炕,导热太快,又不保温,烧点火就烫屁股,一会儿又拔凉。 这种黄泥土坯板就很合适,导热均匀,保温性极好。 土坯砖已经凑了不少,堆了两大方堆,但是还不够,总数需要上万块。 因为还得起围墙,加上盘炕、砌锅灶,一万可能都不够。 杂木椽子也有一大堆了,但是不用数也不够。 椽子要密密地排在屋顶上,需要很多很多。 清点完材料,他转回院子,对做饭的沈宁道:“阿宁,明儿多做一锅豆腐,我去远处一点村子换。” 沈宁立刻明白怎么回事,“材料还不够?” 裴长青:“要是时间久一些,肯定就够了,我想速度再快点。” 争取地基夯实就开工,不耽误太多功夫。 沈宁:“行,我现在就去淘洗豆子。” 她做东西干净,豆子一定要洗过再泡。 裴长青看缸里水不多了,就把剩下的水都倒在大瓦盆里,用炊帚把缸底和缸沿刷刷干净,然后去挑水。 原本扁担在裴父那里,他往家挑稻谷,现在吴秀娥不让往家挑他就在地里晒,回头去地里摔谷子。 因为裴端是童生,他家的地倒是没人敢偷。 这也是上层对读书人的维护,谁敢欺负读书人官府一定追究到底,维护读书群体的利益,不让百姓看到读书的优待,怎么能安文人的心呢? 普通庄户死了人可能一年半载都破不了案,但是士人圈里谁家庄稼被偷那绝对三天破案,而且要对盗窃者游街、鞭笞,绝对是严惩。 当然他们自己圈子里作案又当别论了。 毕竟一般百姓是不敢得罪读书人群体的。 裴长青挑完水沈宁让他去高粱地接一接裴母。 裴长青特意绕到东南边去看看俩崽儿,结果发现一群人围在那里,瞅着有些神情激动的样子。 裴长青立刻大步走过去。 短短几步路,他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念头。 路人欺负俩孩子,抢吃食? 看俩孩子摆摊儿眼红? 快步到了跟前儿,却听围着的人们七嘴八舌地道:“真的吗?真的吗?” 然后就是小珍珠脆生生的回复:“对啊,拿盖房子的土坯砖、木头、大石头就能换做豆腐的方子。要换请早啊,晚了我爹可能就不收了。” 很快又响起小鹤年的声音,“这豆腐泡一斤豆子就能做三斤多豆腐,还有一斤多豆渣呢,吃豆腐省粮食。你们要是学会了,不管自己做豆腐吃还是跟村里人换点豆子,那都是很好的。” “是挺好,我要学!” 小鹤年:“不过我有要求啊,咱们说好你们就不能骗人,找我爹报名的都得有村里人引荐,陌生人送东西我们不收的,就怕他们好几家凑一点东西糊弄人。我引荐你们,你们可不能坑我,否则你们要倒霉的。” “放心吧,俺们说话算话,绝对自己家凑材料,不教给别人,别人要是学就得让他们自己凑材料来。” 有人说着就开始发誓,然后往地上吐唾沫。 这时候的人朴实,约好了吐三口唾沫在地上,就表示一口唾沫一个钉,老天爷在头顶上看着,说话要是不算数就被无形的钉子扎脚扎舌头,会舌头生疮脚底流脓的。 越是牵扯的利益小,越是没什么文化见识的人,越是遵守约定。 因为他们信这个。 小鹤年便开始记录他们的名字、哪个村、里正叫什么,回头让他们直接报名字送东西,他会给他们报名的。 “除了土坯砖、做椽子的木头,那些不要钱的大石头也可以送,盖屋子的不能太小,你们肯定比我懂。” 众人纷纷笑道:“懂的懂的,俺们知道。” 很快李铁牛、赵东山、王麻子等名字就报出来被记下,然后他们就兴高采烈回去筹措材料了。 材料不够的可以借,只要不免费教别人做豆腐就不算糊弄人。 这些村子离裴庄远,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没传到他们那里去,今儿正好路过就被俩孩子给宣传了。 裴长青忍不住笑起来,这俩孩子的确很能干,比他小时候都能干。 小珍珠看见他,立刻喊道:“呶,我爹来了,我们说话算话的,你们也要算话。我爹可厉害了,你们谁骗人他一下子就知道。” 裴长青:“……”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79节 我又不是测谎仪,我怎可能知道? 但是不耽误俩崽儿吹他很厉害。 而庄户人也敬畏有本事的人。 人家会做豆腐啊! 他们这么些人都不会! 他们里正都不会! 有些人村里就里正家会做豆腐,但是人家也是一斤豆子换一斤豆腐,根本不给多换,他们可舍不得。 以后自己能做豆腐,一斤豆子出三斤多豆腐,爽死了! 小鹤年还怕裴长青责怪他自作主张,着急给爹解释他给人报名的事儿。 裴长青:“挺好。” 小鹤年仰头看他,爹夸他? 裴长青再次肯定,“你们做的很好,帮了家里大忙,原本材料还差一大截,我挺着急的。” 小鹤年立刻笑起来,“爹,那我下午继续招呼人报名。” 小珍珠的高兴更加外放,又跟裴长青嘀咕他们卖了多少钱,碰到什么抠门儿事儿。 俩崽儿今上午没卖多少豆花和豆浆,可能商会带来的大客流已经结束,现在的路人就是平常的路人,舍不得随便花钱在路上吃东西。 尤其豆浆他们自家可以磨,豆花虽然不会做,但是三文一碗太贵。 倒是小米豆渣煎饼,一文一个,他们觉得划算。 一笸箩豆渣煎饼都卖光了。 好吃不好吃的,便宜管饱啊。 裴长青帮他们收拾东西,给他们送回家,他去接裴母。 等他和裴母一人背了一捆高粱穗回家,裴大伯也领着王木匠来了。 正好裴大柱拉稻子回来。 几人就在院子里聊聊。 王木匠又把他那套磕儿说了一遍,“我这人喜欢老实干活儿,不喜欢吹那些虚的,甭管盖房子的大木匠还是做家具门窗的小木匠那套活儿,我都手拿把攒,你请我就不用再另外请旁人。我以往去县里做工人家一天给我七八十文,咱是实在亲戚,我只要你七十文。” 裴长青还没说话,裴大伯先不乐意了,“王老弟,你也说那是县里,县里卖力气的小子一天还三十呢,在咱们乡下就只有二十。” 王木匠:“那我给便宜十文,六十一天。” 裴长青笑了,城里三十,乡下二十,这个差价是直接减十文算的? 不知道的还真能被忽悠。 他道:“王大叔,乡下木匠活一天就是四五十文的价儿。您是老手艺人,活儿做的不错,我给五十文。” 五十文是公道价儿,以往村里人找也是这样的。 王木匠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他觉得自己老手艺人,咋也得一天六十。 裴二郎居然只给五十。 虽然大家都是五十的价儿,但是有点手艺的人都自信,都觉得自己比周围的同行更厉害。 如果人家五十,他六十,那也是面子,能出去吹。 裴长青却不肯松口。 他家这点钱来之不易,每一文都必须花在刀刃上。 你是五十的价儿就是五十,一文不待多给的。 王木匠:“那,一天管三顿饭?” 要是管三顿饭,五十文也凑合。 裴长青:“王伯,我是喜欢把话说开了的,好听不好听现在说透,回头干活儿的时候不疙疙瘩瘩。大家请木匠,都是管一顿晌饭的,如果加急,木匠留宿,早晚也起来干活儿的话,那是必须管三顿饭的。” 即便管三顿一般也是随主人家吃,顶多隔两天给打二两散酒,炖个鸡蛋或者煮个咸鸡蛋下酒啥的。 毕竟不是那些大户人家,要想天天喝酒吃肉是不可能的。 王木匠眉头紧皱,觉得裴二郎这人不好说话。 但是他想学做豆腐。 虽然他以后可以想办法从别人那里学,但如果没经过裴家的同意,会被周边人指指点点,笑话他占人便宜,会丢人。 他是附近村里大家都知晓的木匠,是有身份的人,要脸面。 他看向裴大柱希望能帮自己说好话。 裴大柱咋可能帮他说话,谁远谁近还搞不清楚? 见裴大柱不肯帮忙,王木匠心里有气,觉得这小子不厚道,幸亏自己当初没点拨他,只也让他偷学了一些粗浅手艺。 “行吧,你这个后生厉害,我服了。”王木匠低头同意。 裴长青笑道:“那王伯看看哪天开始?我这里攒了不少椽子,这两天能拉回来十几根檩木,过几天再拉十根回来。” 王木匠也想早点开工赚钱。 他和老婆子最宝贝的小闺女要相亲了,基本就是这冬天的事儿,来年就会出嫁。 他想多赚点钱给小闺女当压箱底。 原本家里不至于这么缺钱,主要是前年小儿子刚成了家,去年他和老婆子接连生了病,看病花钱,他病好了以后身体也大不如前,有些精细活儿做不了了。 都说木匠动动手,养活七八口”,以他以前的手艺别说七八口,再多几口也养得活。 可惜现在年纪大了,又病了两场,眼花手抖,大户人家那种雕花的细作家具做不成了。 儿孙又不成器,手艺学得不到家,也做不了特别精细的,只能和其他木匠一样。 一样就赚不到大钱。 所以他急着接活儿,急着磨炼儿孙。 他道:“明儿我把南边儿的活儿结了,后儿一早吧,好算天数。” 裴长青自然同意。 他之所以愿意请王木匠就是冲着对方既能粗作,也能细作。 在乡下没有什么手艺纯粹卖力气的一天顶多二十文,能收庄稼、种地的有23文左右,大木匠粗作就是三十文,而做门窗家具的细木作,工钱就是四五十文。 像王木匠这种手艺好的一天就是五十文。 裴长青没给他说粗作三十细作五十,而是全都五十,因为他也存在偷师的心思。 裴大柱偷学不会,不代表他不会。 这种偷师纯粹就是个人悟性,看别人怎么做,自己有样学样。 当然普通人不知道原理,偷学是学不会的,尤其一些绝户活。 而裴长青在现代本身就是干这个的,之前也跟着舅舅跑工地,不管是建筑工地还是装修工地,都跑了很多。 现代大工种,水电工、泥瓦工、油漆工、木工他都很熟。 而他大学读的又是建筑系,还利用课余时间修了第二学位土木工程,可以说从设计到施工到装修,他可以一手包的。 他知道搞建筑工程最重要的是安全性,他不相信别人,他必须自己懂,这样别人休想糊弄他。 有些建筑设计师设计了五花八门的建筑外观,压根儿不考虑安全性以及实用性,甚至只是为了建起来冲个奖而已,之后就闲置甚至毁掉,在他看来纯粹浪费。 关于古建筑的卯榫结构他也研究过,因为公司承办过政府的古建筑修复、仿造项目,所以他恶补了两年,专门训练了一支这样的队伍。 不过现代工具齐全,即便是古建筑的卯榫结构和纯古代人的做法也不同了。 更别说古代家具的细作,尤其那些压箱底的绝活儿了,很多都失传了。 现代他做古典家具少,毕竟只是装修公司不是家具公司,即便有所涉猎研究,也纯粹是出于工作需要,并不精通。 他请王木匠做家具,自己从旁观察,就能补足一些实践的缺陷,将实践和自己学到的理论对照起来。 根本不需要对方教,也不算偷师,纯粹知识积累到一定程度,看到施工过程就能学会。 这些自然不需要告诉他们。 要是裴大柱能帮他问问“二郎,那盖房子的木匠和做家具的木匠工钱不一样,你都给五十?”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告诉王木匠自己尊重他,所以都给他五十,这是很大的人情了。 一天多给二十文呢。 别不当回事。 也不看看他现在多穷呢。 裴大柱压根没想到这个。 倒是沈宁在一边听得忍不住小声问他这个问题。 裴二郎瞅着媳妇儿,不愧是他心有灵犀的亲媳妇儿! 他用稍微大点能让别人听见的声音给沈宁解释,“一般盖房子的木匠一天三十就够,可王伯不是手艺好嘛,我寻思与其找俩木匠不如就请王伯一人儿干了。” 得让王木匠知道,自己不是不懂木匠有别的门道儿。 果然,王木匠闻言耳朵动了动,神色倒是缓和了。 他道:“既这么着,我也不占你便宜,椽子太多了,一个人干费功夫,我前两天带儿子过来帮忙,让他们帮忙把椽子处理一下。” 椽子有长短,不是所有椽子都从脊檩直接通到檐檩下面的,而是分段,有上面的脑椽,中间的长椽子,底下的檐椽。 这样可以防止打滑,也能分散压力。 像讲究的人家会在檐下搭立柱,立柱间再搭檐檩,这样檐椽就能探出一米左右,既能挡雨又能保护墙壁。 可对于裴长青来说木头更难得,而且立柱要用枣木等硬木,但是枣树又难成材,价格很贵。 还是算了。 他打算采用现代硬山屋顶的方式,不只是东西山墙承重,前后墙也承重,这样椽子一头搁在脊檩上一头搁在南北墙上。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80节 这就需要墙壁够厚足够坚固。 普通人家的房子大风大雨乃至大雪都容易压塌,就是墙壁不够承重,木头又不够牢固,经不起大风大浪。 他不能对付,他必须都考虑到。 所以他必须得买石灰。 王木匠也没留下吃饭,谈完又赶着回南边儿雇主家干活儿了。 下午裴长青吃过饭以后去镇上杂货铺问问买石灰的事儿,又拜托裴大伯三叔他们傍晚帮忙把村里的木头拖过来。 大伯四叔家两根,村里有四根。 高里正家的明儿再去也行。 裴长青:“大伯,必须注意安全啊,宁愿不干,干就安全第一。” 这是他一直以来跟员工强调的基本原则。 裴大伯:“二郎,你只管放心,俺们不会马虎的。” 裴长青就放心去了镇上。 结果不等到镇子呢,正好遇到赶车送媳妇儿回娘家的小妹夫。 宋福瑞瞅着裴长青,远远地就挥手喊:“二舅兄!” 又忙不迭回头对车厢里的裴云欢喜道:“阿云,是二哥!” 裴云眼圈儿还红着,为了能回趟儿娘家,她可太不容易了。 跟婆婆哭了好几次,婆婆都不松口。 然后她就病了,男人就替她去求婆母。 婆母好不容易答应了,却不许她带孩子,不许早上去,只让下午去傍晚回,更不许在娘家过夜。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嫁了好人家就不要爹娘了呢,明明就五六里路,却几个月回不了一趟娘家。 二哥被打破头,差点没命,她都是现在才知道。 宋福瑞见她又抹泪儿,忙安慰道:“阿云,娘这不是让咱来了嘛,你别哭,伤了身子自己个儿遭罪。” 裴长青瞅着不远处的马车,大步上前,看看这便宜小妹夫和妹妹,“你们过去吧,我要去镇上买石灰。” 这宋家真有意思,又不让儿媳妇住娘家,还不让早早回,非得这会儿才回,待不一会儿又得赶回去。 宋福瑞忙跳下马车拉着他,“二哥,别呀,我和阿云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你咋能不招待我们呢?” 裴长青面无表情:“我急着呢。” 下午这会儿瞅着阴天呢,风里也冷津津的夹着雨气,说不定这两天要下雨。 地基还刨在那里呢,要是被雨泡了又得晒好几天才能继续干活儿。 宋福瑞:“买石灰呀?二哥,你甭急,明儿我和你一起去,我认识杂货铺禚家二小子,他娘和我娘关系也好,我让他给你便宜。” 闻言裴长青的冷脸才缓和几分,“那倒不用,你们管自己去吧。” 让你帮忙,回头你娘不定得怎么讲咕我们打秋风呢。 车里的裴云也顾不得哭得眼睛肿丢人害臊了,撩起帘子,“二哥,你就听他的吧,他真能帮上忙。” 【作者有话说】 写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小舅子了,检查错字也没觉得有问题,就一点没觉察到!谢谢宝子们提醒,改了。 第40章 小姑回门 二哥二嫂现在变化也太大了吧? 裴长青犹豫了一瞬,便和他们一同回村。 如果宋福瑞肯帮忙,当然是好事,不只是便宜的问题,还有送货。 自己去卖,人家不会送货的,熟人帮忙讲讲,对方应该会送货上门。 宋福瑞让他上车他也不肯。 宋福瑞就牵着马和他并行。 裴云坐在马车里,撩着车帘子和裴长青说话,问他伤势可好了,爹娘二嫂孩子如何,大哥大嫂等人如何。 裴长青不是喜欢与人闲聊的,尤其和便宜妹妹不熟,所以只是简单回答了两句。 裴云眼泪汪汪的,二哥这是怪她了,都不爱搭理她了。 小时候她和二哥感情最好。 宋福瑞瞅着媳妇儿伤心的样子,心疼了,赶紧多问几句,好让二哥多说说。 要拐进村的时候裴长青站定回头对车里的裴云道:“你想去大哥家还是去我家?” 裴云一怔,对呀,大哥二哥分家了,不在一块儿了。 她喃喃道:“我去看看爹娘。” 裴长青:“你想看爹还是娘?” 宋福瑞忍不住了,“二哥,你咋这样问呀,我们肯定爹娘都想看啊。” 裴长青:“娘跟着我,爹跟着大哥。这会儿娘在家搓谷子,爹应该在帮大哥家收稻子。” 裴云忍不住啜泣起来。 宋福瑞忙道:“阿云,你别难过,咱、咱去二哥家,把爹叫来成不?” 说实话他不爱去大舅兄家,不喜欢看大舅兄摆活。 裴云:“好。” 裴长青帮着把马车牵进自家那边的路,忍不住摸了摸马鬃毛。 古代甭管什么朝代马匹都贵,能做战马的就得七八十两,甚至几百两,大户人家拉车的马自然也不差,也算战马那一级别的,只是战马中的下等马,一匹也得六七十两,这是门面,大户人家少不了。 次等马就是驽马,可以用来驮运长途跋涉,也可以耕地,不过乡下用马耕地的极少,即便大户人家也不多。 毕竟耕地还是牛更好用。 可甭管什么马,这年头有马就是有钱人的象征。 可能比现代的大奔还珍贵,得用宾利、保时捷来类比。 虽然早就做好二哥搬家没地儿住的准备,可看到眼前院子没院子,大门没大门,正房都是破破烂烂的样子,裴云还是掩口失声哭起来。 宋福瑞也很是唏嘘,不敢说话。 他娘强势,他却一向性子和气,从也不曾瞧不起岳家过。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二舅兄,毕竟他想支援几两银钱也拿不出。 别看他家有钱,可那都不是他的,他想要钱,超过二十文都得跟爹娘要。 他还不如侄子们有钱呢。 沈宁正在院子里和裴母摔稻子。 瞅着裴长青和一辆马车过来,两人还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什么。 裴母停了手里的活儿,眼巴巴地瞅着,“阿云,是阿云回来了?” 沈宁:“对,肯定是小妹回来了。” 这里人习惯叫小姑子为小姑、他小姑,用身份来称呼,沈宁觉得有点别扭,就叫小妹阿妹。 裴母见二儿媳对闺女态度不一样了,心里高兴,也感激,她是真的怕二儿媳还和闺女掐架,那样她这个当娘的难做。 以前原主不敢跟大哥大嫂吵,又吵不过裴二郎,就朝裴云发泄,结果搞得裴云也和她崩了。 姑嫂俩上一次还闹了个不欢而散。 原主更是不提裴云,提就是她、他小姑,是断然不叫妹妹的。 裴母迎着闺女走了几步,抓着闺女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怎么又瘦了呢?” 裴云笑道:“娘,看你说的,每次见我都说瘦,那我不得瘦成骨头了?” 裴母忙对宋福瑞道:“女婿别跟我一般见识哈。” 宋福瑞:“娘,说啥呢,我知道你是记挂阿云。”他又跟沈宁打招呼。 沈宁笑道:“外面阴天风大,快,屋里坐。” 裴云看向沈宁的时候略有点不自在,却也主动叫了嫂子。 裴母急着问女儿好不好,孩子好不好,虽然总共也没见外孙两面,却就是记挂。 裴云都说好,又让宋福瑞和二哥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拎下来。 宋母虽然瞧不上裴家,可只要让儿媳妇回门,就会把礼数做到位,给爹娘的四样点心,给孩子们的糖,另外还要拿上六斤细面。 当然布啊棉花啊是不能让儿媳妇带的,她不能让裴家养成指望她家给布做衣服给棉花絮被子的胃口。 点心么,好看,上档次,但是吃完就拉倒。 有时候还会给裴父带两小坛子酒。 反正都是消耗品,不会让人养成依赖性。 东西满满当当堆了一桌子。 裴云瞅着破旧的绑着麻绳的桌子,有条腿修了,不知道哪里换来的烂木头,桌子腿做的别别扭扭的,瞅着就不顺眼。 她坐这里都怕冷不丁塌了。 心里又酸得很。 大哥也太过分,咋就给二哥赶到这里住? 就算分家,等二哥起了屋子再分不成? 她又偷眼瞧沈宁,发现二嫂真和以前不一样。 夫君回家给她说在街上看见二嫂,还说二嫂现在顶厉害,自己去铺子买棉花,还会背三字经云云。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81节 她很是惊讶,有些不信,但是男人信誓旦旦的,还说书肆谢掌柜作证,由不得她不信。 这会儿和二嫂说了两句话,虽然就两句,可二嫂的态度、神情、气度,还真是不一样。 虽然衣着还是以前那般寒酸,洗得褪色发白的麻布衣服,没有裙子,只在裤子腰臀上围了一块自己用槐米还是艾蒿染得颜色不均匀的麻布。 可头发,脸颊都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很整齐,没有发簪就在脑后随意绾了个垂髻,用头发缠几圈再用布带系紧。 朴素得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可她面色白净透亮,还泛着一点红润,双眼清澈明净,透着智慧。 智慧? 她一直觉得这词跟二嫂不搭界的。 现在却觉得很衬眼前的二嫂。 眼前的二嫂,仿佛年轻了十岁似的,说她十八/九都行,上一次见面还邋里邋遢,瞅着有三十的样子呢。 沈宁:“小妹,妹夫,你们和娘聊着,我去喊爹过来。”顿了顿,她又道:“是喊大嫂过来,还是你们一会儿过去?” 裴云犹豫了一下,回娘家不去大哥家看看也不对。 她道:“就去看看吧。” 沈宁点点头,“那你们把带来的礼物分一半过去,说说话再回来吃饭。” 裴云答应了,却又明确对沈宁道:“点心分两份,我带来的面就不用了,二嫂你晚上做这个就行。” 她婆母知道娘家穷,没有细粮,不想自己儿子来岳家受委屈,所以每次都大方地带上几斤面。 足够他们吃一顿的。 当然这个面也得当天做了吃掉,否则婆母回头要发作的。 相公是个实心眼,哪怕她跟他商量好,他也答应好的,回去也能给他娘糊弄过去,但是过几天,冷不丁什么时候他娘还会抽查,那他忘记了就肯定会露馅儿。 与其为这点事儿让婆婆发作,不如不耍那心眼子。 沈宁笑了笑,就出去了。 裴长青要和她一起去,沈宁让他在几家陪妹夫。 古代讲究男女之别,即便是岳母也不好陪女婿,得等岳父或者兄弟过来。 有时候为了以示尊重,还会请族老过来吃饭陪客。 沈宁先拐去路边儿给卖力宣传让人吐唾沫发誓用材料换豆腐方子的俩崽儿喊回来,告诉他们小姑和小姑父来了。 俩孩子挺喜欢小姑的,闻言立刻收拾摊子准备回家。 沈宁帮他们把家什儿搬回家,然后去喊裴父。 大房现在七亩地,都是裴父自己在管。 先割了两亩谷子,又收两亩稻子,还有三亩豆子。 这几天他天不亮就下地,带饭在地里吃,天黢黑才回家,累得回家倒头就睡。 这样儿子媳妇埋怨他和老二的话也就听不见。 他今儿已经把两亩稻子割完,打算明儿开始摔稻子。 就是瞅着天有点不大好,又祈祷千万别下雨。 他把稻子一捆捆扎起来,然后三五成群靠在地里。 稻子站起来,即便下雨也没事,大太阳出来一晒就好了。 要是躺在地上,晒不透的那些会烂掉、发芽。 他感觉有点晕,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幸亏一双手扶住了他。 “爹,你没事儿吧?”沈宁担心地看着他。 裴父之前就瘦,现在瞅着真是干巴瘦。 裴父稳了稳,见是二儿媳,顿时臊得慌。 这男女授受不亲,尤其公爹和儿媳妇,他忙走远几步拉开距离说话。 “二郎媳妇儿,你和你娘还割高粱呐?你们割了放地里,一会儿我帮你们挑一担。” 沈宁:“爹,小妹和妹夫回来了,请你过去说说话了。” 裴父一听小闺女回来,忙点头要过去,随即又看着地里的稻子犯愁。 这么多稻子还没站起来呢,要是下雨可咋整。 他看看沈宁,说不出让二郎媳妇帮忙的话,便道:“你先过去,我这就去。” 他先站一些,等晚上再来把剩下的站起来。 沈宁:“爹,要黑天了,他们一会儿还要回去呢。” 裴父立刻道:“哎,那走吧,我这就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还忍不住站几捆稻子。 走出地头了,又恋恋不舍地回头往地里躺着的稻子。 家里裴云和娘、二哥说话,中间借机解手儿,让男人陪着说话,她出去溜达一圈。 瞅着这满院子的稻谷、高粱,连个围墙都没,不知道有没有人偷。 还有灶房只是个草棚子,没有墙和门,刮风下雨咋做饭? 这灶房也没个桌子台子,盆里泡满了豆子,就那么堆在地上,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 这要是外人进来,都容易绊倒扎盆里去。 旁边好像是新的宅基地,挖得乱七八糟的,有的地方垫高夯平了,有的地方还是一个大坑,里面还有水。 倒是便宜了两只大鹅,在里面凫水。 这杂七杂八的材料,瞅着都不一样,这些支楞巴翘的石头能盖房子吗? 还有这些土坯砖,大小不一样,能用吗? 这些烂木头。 哎,她二哥真不容易啊。 想想宋家甭管是宋庄老家的大院子,还是县城的两处小院子,还是镇上的宅子,那都是青砖灰瓦,地面都铺着青砖,下雨脚上都不沾泥儿的。 再看看二哥家,满地都是泥土,一下雨还不得拔脚啊。 她心情沉重地回到屋里,洗了洗手,进裴母屋里用娘的手巾擦手。 视线落在床上,只有一条被子,没有褥子,只铺着草垫子。 她眼泪刷就下来了。 她可怜的娘啊,真是遭不完的罪啊。 她记得男人说二嫂买了五斤棉花,可没奢望二嫂舍得给娘絮被子,却还是上手摸了摸。 想试试被子的厚度,住在这透风的屋子里,冬天能不能扛过去。 一摸之下,她愣了,被子软和和的,是新棉花的手感。 难道二嫂把新棉花给娘了? 再一想,娘和俩孩子睡这屋,不给娘孩子也没被子盖。 她抿了抿唇,到了堂屋,又说借嫂子的梳子拢拢头。 裴母:“我屋里不是有嘛。” 裴云故意道:“我不用你老婆子的,我要用二嫂的。” 裴母也不生气,笑道:“珍珠和阿年都乐意用我的呢。” 小珍珠和小鹤年乖乖坐在桌前吃小姑带来的点心,都美滋滋的。 大伯也会带点心回家,但是只给宝珠姐姐吃,即便给他们爹也不让他们吃。 只有小姑回来,会主动分点心给他们,不管大伯娘和爹说啥都不好使。 小姑说这是她带的点心,就是给侄子侄女吃的,珍珠和阿年难道不是她的侄子侄女? 大伯娘就黑着脸不好说啥了。 嘿嘿。 小珍珠笑道:“小姑用我娘的吧,我娘香香的。” 裴云笑道:“好,等小姑下次回来,也送你一把梳子,你是大姑娘了得有自己的梳子。” 她抬脚进了二哥二嫂屋里,顺手摸了摸床上的被子。 不摸还好,这一摸是真真心酸透底了。 这被子里絮了啥啊,厚薄不匀不说,还沙沙作响,这里面估计蒲绒、芦苇、鸡毛、稻草都有。 果然,为了验证她的猜测似的,有根鸡毛钻出来。 她收回手,拢了拢头发出去。 裴母嗔道:“就你事儿多。” 裴云笑起来,“嫂子屋里真香香的。” 小珍珠立刻邀功,“小姑,是我给娘采的花。” 她和小鹤年采了很多野菊花、还有其他五颜六色的野花,路边有啥就采啥,回来插在一个破罐子里。 那个破罐子本来是她和小鹤年小时候的尿罐,现在他俩不尿了,就洗干净给爹娘当花盆。 哈哈哈哈哈。 过了一会儿沈宁和裴父一前一后回来。 裴云和宋福瑞忙迎出去,一起叫爹。 裴父一叠声应着,“女婿,坐,坐。”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82节 叫他来,其实他也没话说,就是个礼节,也看看闺女。 看一眼知道闺女好就行了。 裴云让他吃点心,瞅着他黑瘦的脸,再瞅瞅娘,气色倒是比以前好,身上也见长肉。 咋一分家,娘变好了,爹变差了? 这……代表什么,她不用猜也知道。 “爹,你吃点心,这个是红枣糕,这个是鸡蛋糕,这个是麻饼,这个是……” 她一个接一个往爹手里塞。 裴父舍不得吃,“哎呀,行啦,我吃不了这么多。我牙不好,不爱吃甜的。” 裴云就不知道怎么着了。 女儿和父亲总是隔一层的,就是害臊,不好意思,而且父亲甭管是不是忠厚善良的,对女儿总是没什么话的。 她想对爹好,却总觉得隔着什么,说话都费劲。 好像力道和感情都被什么隔着,传不过去。 小珍珠和小鹤年才不管那一套呢,上手就往爷爷嘴里塞。 娘说了,没人不爱吃甜的点心,说不爱吃那就是舍不得,你只管往他嘴里塞。 果然,裴父一边笑一边躲,也没辙儿,只得拿着吃起来。 裴母也笑,嗔怪老头子,“就你能拿捏,闺女给你你就吃,再这样,以后不给你。” 裴父就笑,朝裴云道:“闺女自小就孝顺,你多管自己和孩子,还有女婿。” 裴云心里舒服一些,又把点心盒子都推给沈宁,“二嫂,你吃。” 若是从前,原主要生气,觉得小姑子多事,怕她把点心藏着不给爹娘吃,非得当他们面儿吃掉。 沈宁自然不会,她笑着捏起一块桃酥,先喂给一边的裴长青,“好吃的,你尝尝。” 家里有好东西,大人孩子都尝尝。 这年头人人都缺营养,好东西也不能只给孩子吃。 裴长青原本还想说不吃的,但是被塞进嘴里也只得接了。 沈宁又让裴云夫妻也吃,“一起吃得更香。” 她自己捏了块桃酥慢慢品。 桃酥重油重糖,在现代是保持身材的大忌,在这里却是穷人家的热量圣品。 这一块的油和糖,顶他们吃几天的。 不过这点心师傅的手艺一般,桃酥有点糊,略带一点焦糖苦味儿,不如她做的好吃。 这肯定是点心铺子里最普通的那种,反正打发儿媳妇的穷娘家么,不必用心。 当然,对于咱们来说,人家不入眼的东西也是好东西,咱得了实惠自然高兴的。 也感激,以后记得回礼。 这不是给宋家回礼,是给孩子小姑做脸。 吃着吃着小珍珠就说起了豌豆黄,“娘做的,可好吃呢。” 小鹤年补了一句,“可惜太少了,娘要送人情,就没给小姑送。” 宋福瑞挺好奇,“豌豆黄?二嫂会做?咱这里的师傅都不会做呢,要北边的师傅才会。” 沈宁笑道:“我也不记得哪回听人说的了,回家试了试,不麻烦,你们要是想学……” “不。”宋福瑞摆手,“二嫂,我们不学,我们家也不做点心,想吃就去街上买。我就是觉得二嫂厉害。” 裴云看了二嫂一眼,眼中有惊异。 吃了两块点心,时候不早了。 沈宁:“我去做饭,你们去大哥大嫂家说说话,一会儿回来吃饭,我给你们做炸酱面吧。” 宋福瑞不挑,连声道谢,扶着裴云起身,一起去大房那边儿。 已经傍晚,裴端和儿子也该回家了。 裴父看向裴母,示意她去不去。 裴母想到要回大儿媳那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我……就不去了吧,你们说说话,早点回来吃饭。” 裴父就没再说什么,就陪着闺女和女婿过去。 裴长青也没去。 宅基地那边一会儿还有人来干活儿呢。 裴父带着闺女和女婿回家,路上遇到村里人都纷纷打招呼。 “哎呀,阿云带着男人回来了。” “是镇上宋家的少爷,长得真气派啊!” “真是有钱人呀,瞅瞅人家穿的衣服,滑溜溜的发光呢。” “他腰上还戴着个环环,是玉佩?” 裴父骄傲得很,裴云略有点尴尬,宋福瑞却坦然处之,还示意娘子不用难受,他一点都不生气。 裴云朝他笑了笑。 到了大房,裴端正在家里生气,训儿子,“这篇文章先生给你讲过吗?” 裴成业低着头,讲过,可他就是听不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裴鹤年比他聪明,比他出息,他本来读书就吃力,现在不想学,就瞬间大滑坡儿。 裴端还火上浇油,“你瞅瞅你什么样子?我辛辛苦苦地供你读书,从小亲自给你启蒙,你就学成这个样子?人家裴鹤年就在你窗外玩耍,都比你学的好!” 裴成业头低得厉害,眼中却是愤怒的火焰。 裴宝珠在东厢听见,也不敢出声。 吴月娥在灶房做饭,摔摔打打,也没个开心样子。 就在这时候裴父领着女儿女婿进来。 吴月娥没看到后面的小妹和妹夫,就看到裴父,不满道:“爹,你今儿咋空手回来的?家里柴火没了,你没往家挑谷秸啊?没柴火明儿我们要嚼生豆子了。” 裴父:“他小姑和小姑父来了。” 吴月娥啊了一声,这才看到后面俩人,如果只有裴云她无所谓,可还有宋福瑞呢,她瞬间满脸通红,又把公爹怨上了,这是故意带着妹婿回来下她脸的吧? 过来也不先说一声,让她出丑丢人! 她立刻笑起来,“他小姑父来了呀,快屋里请,你大哥正领着成业读书呢。” 她扬声喊道:“他爹,成业,宝珠,看谁来了。” 说着她就往裴云和宋福瑞手里看。 见他们拎着两匣子点心,那点心一看就是镇上点心铺子买的,可贵了呢。 她立刻高兴了,随口问道:“你们咋才来呢?都黑天了,留下吃饭吧,我焖了豆饭。”她又朝外看,“爹,马车卸了吗?马栓哪里了?快给喂上草料,我给抓把豆子。” 裴云听着撇撇嘴,如果只有自己,大嫂就摆架子,如果夫君也来,她就格外亲切热情。 她道:“大嫂,不用忙活,我们进村拐去二哥家坐了坐,马车放那边儿了。” 闻言,吴秀娥的笑容立刻僵硬了。 好呀,合着回娘家不先回大房,先去了二房,那带来的好东西是不是也都给了二房? 就带两盒子破点心来糊弄她? 如果只有裴云,她立刻就会掉脸子质问,但是有妹夫,她不敢。 怕给男人和娘家丢人,怕宋家说吴家没教养。 她不冷不热地往屋里请。 裴端已经收了教训儿子的嘴脸,但是也没脸上堆笑,反而有点高冷的样子。 这是他一贯的做派,觉得小妹夫是商户,没有他童生高贵。 士农工商,他现在是半个士,一脚踏进去了! 看他这熟悉的样子宋福瑞都有点萎了,笑容也不真诚了,裴云也没了回娘家的喜悦。 有点后悔过来了。 算了,走个过场,就是一个礼数。 要是不来,会被人说礼数不周到,回头传到婆婆耳朵里又要发作她。 裴端拿着架子,吴秀娥满怀怨念,裴父本来就没话,宋福瑞是典型的随环境发挥,环境舒服他就温和无害,环境不舒服他就缩成个海胆。 他从来不会逆境而上的。 因为大哥大嫂的表现,裴云也不像在二哥家那么轻松热情,只是看侄女眼巴巴地瞅着,还是主动打开点心匣子拿给她吃。 吴秀娥:“哎——” 她阻止的晚了点,眼瞅着小姑子把点心给了闺女。 原本她寻思这两匣子点心瞅着挺高档的,留着她中秋节带回娘家走礼,或者给男人中秋走礼用也行。 就这么直接吃了,多浪费呢。 随即她又想小姑子是不是送二房的礼物更多,点心更高档。 一旦心里有了这么一个怀疑,她就越发不高兴,不满意,看这点心也越来越差。 这肯定是镇上最差的点心,小姑子不会给自己送好点心的。 几人尬聊了几句,裴端拿着架子,吴秀娥带着怨气,裴云没忍住就说了二哥家的窘状。 “那屋子四面漏风的,哎。” 吴秀娥顿时翻了个白眼,“那是他们应得的。你二嫂作天作地非要分家,拿着刀去我娘家威胁,还要去柳家洼你大哥的学堂闹腾,我们不分家怎么办?看她抹脖子呢?我和你说他小姑,你二嫂二哥吃再多苦,那都是他们自己找的,别人同情不来。”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83节 还有婆婆也是,自找的。 裴云见状就没说什么。 以前她也知道二哥二嫂过得什么日子。 二嫂不乐意那也是应该的,问题不全在大哥大哥,是二哥自己主动的。 现在二哥不那样了,二嫂倒是也和气起来。 所以当初二嫂找她闹,她就说自己做不了主,主要在二哥。 那时候二嫂以为自己不肯帮她,现在应该想通了吧。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的苦谁知道,谁的日子谁自己熬。 等孩子吃完一块点心她就起身告辞了。 裴端和吴秀娥只送到院子就不再往外走,没送出院门。 沾不上光的亲戚,有没有、穷富什么的对他们没区别。 他们才不上赶着巴结呢。 裴父给闺女和女婿送出去。 裴云:“爹,走,去二哥家吃饭。” 裴父忙道:“不了,你大嫂做好了。” 裴云:“爹,分家了,你怕我二嫂不给你吃呢?” 裴父忙道:“可别乱说,你二嫂现在可好呢,整天让我去吃饭,不去就让你娘给留着。她做豆腐、做煎饼,就是那个可甜的豌豆糕,我也吃了的,啥好吃的都落不下我。” 裴云听得心里舒服,“爹,我二哥和以前不一样了,二嫂也变好了。” 宋福瑞:“真真的,二嫂和二哥现在说话文绉绉的,像读书人。” 裴云也惊讶,问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学识字了。 这事儿裴端视为奇耻大辱,提都不提,所以也没跟小妹两口子抱怨。 裴父也不详细说,就说小鹤年小时候学的东西都想起来了,没忘,两口子现在也跟着学。 裴云很惊讶,“真的?阿年这么厉害呢。” 宋福瑞:“我以前就觉得阿年不像说的那样,瞅着挺精神的。” 裴云让宋福瑞拉着裴父一起去二哥家吃饭。 路上碰到带着小珍珠和小鹤年来接他们的裴母。 裴母:“怎么这半天呢?你二嫂让我来喊你们吃饭了。怕面坨了。” 她看老头子一起来的,挺高兴,就道:“以后这种时候你要主动跟着来,二郎媳妇儿没单独叫你,是觉得你本身就应该一起来,不用单独叫。” 裴父笑道:“哎,我晓得呢,二郎媳妇心善,一点都不疼我吃喝。” 每次他去吃饭,都是和孩子们吃一样的,二郎媳妇不给二样饭。 裴母想问是不是大儿媳做二样饭给他吃,又不想当着闺女和女婿的面,就咽下去了。 这时候裴云和宋福瑞突然回过神来,想起刚才爹说的二嫂做豆腐。 做豆腐? 夫妻俩对视一眼,看向裴母,“娘,我二嫂会做豆腐?啥时候的事儿?跟谁学的?” 他们家都不会做豆腐呢,都是从柳家豆腐坊买着吃。 裴母不由自主地带上了骄傲,“前几天呀,你二嫂小时候在娘家跟人学的,我现在也会了。” 裴云和宋福瑞真是惊讶得不行。 二嫂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以前大嫂总骂她泼妇,现在却彬彬有礼,还会做豆腐! 宋福瑞都觉得与有荣焉了。 小珍珠和小鹤年就更骄傲了。 他们快步回家,太阳落山,天色都要黑了。 沈宁做的手擀面,六斤面粉全做了,一点不留,让大家伙儿都沾光吃顿好的。 她没给裴大伯等人分,毕竟这是小姑子带回来孝敬爹娘的,也不多,就不分了。 人家也懂,不会有意见。 没有肉,原本她想跟大伯娘家借几个鸡蛋的,回头用鹅蛋还。 原本大白鹅是会下蛋的,可能水土不服,也可能被裴长青吓得,这两天没下蛋。 小珍珠和小鹤年听见娘要去大伯娘家借鸡蛋,就围着大白使劲。 小鹤年鼓励它下蛋,小珍珠用拳头威胁它不下蛋就挨揍。 结果大白也是争气,真就咕噜下了一个大鹅蛋。 可能憋了两天,这鹅蛋比其他鹅蛋都大。 可给沈宁高兴坏了,直接让俩崽儿洗干净磕在大碗里,做了一碗鹅蛋炸酱。 因为鹅蛋比鸡蛋腥味大,所以她多放了葱调味儿,有油爆香的葱油炸酱,所以鹅蛋那点腥味也就变成了独特的美味。 满屋满院子的香气。 香气随风一个劲儿地往外飘,又给村里几个得空就挤在路边闻沈宁家豆腐香的孩子馋哭了。 裴母小声对裴云道:“你二嫂对你可上心呢,分家就得那么一点油,自己就吃了两回,还有一点罐子底儿,今儿都给你炸酱了。” 虽然知道娘肯定是给二嫂说好话,裴云也熨帖,又盘算怎么从家里给二嫂弄点油来。 以后让夫君晚上吃宵夜,每次多要点香油? 这样一次次也能攒半瓶吧? 夫君肯定配合。 第41章 走亲戚 宋家愿意亲戚走动起来 可若是让婆婆知道少不得又埋汰她娘家。 裴长青已经摆好桌子,把家里完好的凳子给小妹两口子坐。 他搬了个树墩儿过来坐。 回头还得用稻草再编几个高点的草墩子坐。 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炸酱面,还有一盆小豆腐。 豆腐是没的,因为上午就被拿光了。 他们觉得面条劲道还带着股子甜味儿。 鹅蛋酱更是油汪汪的,喷香扑鼻,让人胃口大开。 宋福瑞笑道:“我感觉我能吃一盆呢。” 裴母笑道:“那就给你吃一盆,你二嫂把你们带来的面都做了,一点没剩,你敞开了吃,别怕不好意思吃不饱。” 面是女儿带来的,当然得让女婿吃饱。 他吃不饱,亲家母心疼,那还是闺女遭罪。 宋福瑞吃着沈宁做的炸酱面,赞不绝口,一个劲儿地夸,“阿云,二嫂这面比县里面馆的还好吃,是吧?” 裴云去县里也吃过那边的面,点头,由衷赞道:“真的,一点不假。” 沈宁笑道:“那你们多吃些,等以后咱家条件好了,你们就常回来。” 等我们条件儿好了,你婆婆也就不用担心我们打秋风,也就不拦着你回门了。 小珍珠和小鹤年吃得不吭声。 就连平时最喜欢“食必言”的小珍珠都埋头大吃。 好吃,好吃,真好吃! 鹅蛋酱往面条里一拌,往嘴里逮一筷子。 哇,好享受!好香啊! 看他们吃得香,沈宁有成就感,裴长青也骄傲。 他的阿宁不管在哪里都会大放光彩! 宋福瑞还尝了小豆腐,第一次吃,新奇,又有鹅蛋酱打底,就觉得很不错。 他吃了一大碗面条,还吃了一大碗小豆腐。 最后抹抹嘴,打个饱嗝,“真好吃!” 裴云也吃得很开心,应该说出嫁这么些年,第一次回娘家吃得这么开心舒服。 以前没分家,大嫂管着,二嫂置气,虽然没吵吵,但是女人都敏感,能看出眉眼官司。 今儿不一样。 今儿大家都开心。 她把自己碗里的面条拨了大半给裴父,自己吃小豆腐。 婆母虽然不让她回娘家,但是不疼她吃喝,米面管够,还能拌麻油呢,她回家吃一样的。 裴父想掰给裴长青,知道儿子肯定吃不饱,裴长青拒绝了。 “爹,你只管吃,吃饱。” 裴父:“诶,我吃着呢,吃得饱饱的。” 看着老二一家这样,他心里也舒坦。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84节 宋福瑞吃饱了,开始关心二嫂的豆腐事业,侄子的读书事业,二舅兄的盖房大计。 说实话,他跟个好奇宝宝一样,哪样儿都好奇。 恨不得今晚住下,好好听他们细讲。 小鹤年也不胆怯害羞,直接给他背了几段千字文和几首诗词,都是宋福瑞不会的。 宋福瑞那个佩服啊。 “阿年,不一般啊,二哥,你要送阿年读书,以后我的零花钱给阿年用。” 虽然他零花钱一个月不到五十文,但是不要瞧不起五十文。 攒着也可以买书买纸笔了。 裴长青和沈宁当然不会当真,如果供儿子读书要靠宋福瑞的零花钱,那他们好一头撞在豆腐上了。 他还对沈宁做豆腐好奇。 沈宁却不多说,只道:“回头我要教给村里人,你们感兴趣就让小妹回来学,到时候你们也能自己做豆腐吃。” 宋家家口大,一天做上一锅就吃掉了,比起买自然也省钱的。 宋福瑞根本不多想,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好呀,我回去跟我娘说。” 他又跟裴云夸二嫂。 裴长青:“时候不早了,你们该回去了,免得宋大娘担心。” 宋福瑞还意犹未尽呢,裴云却知道婆婆的脾气,也起身要走。 宋福瑞:“二哥,明儿一早去镇上找我啊,我指定帮你买便宜石灰。” 裴长青和裴父去帮他们套车。 沈宁让裴母给装两升新搓的小米,回去给孩子熬米油喝。 裴母:“不用吧,他们家不缺。” 沈宁知道宋家有地,不缺粮食,但这是给小姑子的回礼,不能让人空手回去。 不好看,也让宋母反感。 她亲自装了,拎过去放在马车上,“咱娘新搓的小米,一点心意,等以后咱家条件好了,也给你回厚礼。” 让你在你婆婆跟前也抬起头来。 裴云喉头一下子哽住了。 以前娘家人就是不懂这个,只说她婆家啥都不缺,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什么也不给回,她大嫂二嫂整天就为鸡毛蒜皮算计也根本不为她考虑。 现在二嫂终于为她考虑了,她心里就热乎乎的。 “二嫂,不用,他家好多地呢,啥粮食都有。” 他们带了灯笼来的,裴长青给点上挂在车前杠上。 今儿两人没带伙计过来,裴长青和裴父就去送送他们。 走了一里路,裴云让他们回去,让宋福瑞把马跑起来,一会儿就到家。 路上宋福瑞还意犹未尽,“阿云,二舅兄和二嫂真不一样了。” 裴云也欢喜,爹娘不一样了。 娘不像以前那么愁苦胆怯,爹虽然瘦了但是精神更好。 侄子侄女也是,不像以前那么胆小笨傻,反而机灵漂亮了。 夫妻俩都下意识地把大房给忘脑后去。 宋福瑞赶着车,一路回了家。 管家早就在路口等候多时,帮忙牵着马,急切道:“少爷咋才回来?老太太问好多遍了。” 宋福瑞难得硬气一回,“走得晚,回来的可不就晚吗?都怪你给我套车太晚了!” 管家忙赔笑。 进了家里,婆子跟裴云说小少爷已经送回院儿,老太太让她直接回房看孩子不用去请安。 裴云也没异议,婆婆怎么说怎么做。 她知道这是婆婆不高兴了,嫌弃他们回来太晚。 这些让宋福瑞去应付。 果然宋福瑞得去请安,他直接拎着那袋子小米去了正院儿正房。 “娘,你吃了没?”他大步进了屋里。 宋母正和大儿媳说铺子的事儿,见状嗔怪道:“还跟小时候似的没个整形,你嫂子在呢,你横冲直撞?” 宋福瑞立刻给嫂子行礼问好。 宋大娘子笑道:“小叔去岳家刚回来,就好好跟娘说说话吧,我先回去理账了。” 宋母摆摆手让她去了。 大儿媳一走,宋母把脸一板,“你还知道回来呀?” 宋福瑞:“娘,我们走得那么晚,路上得要时间,到了那边要跟二舅兄说说话,再去大舅兄家说说话,一人说两句也得半天呢,还得吃饭,可不就晚了?” 他把小米很硬气地放在桌上,“我岳母和二舅嫂给的,新小米,让熬小米油喝。” 宋母挑眉,“哟,头一次见着回头礼啊。” 宋福瑞理直气壮道:“可不么,以前大哥当家,见不着,现在分家了二哥二嫂自己当家,就见着了。娘,以后你见的回头礼可多了。我二舅嫂会点豆腐,做的比柳家的还好吃,你不知道吧?” 宋母惊讶地看着他,“那事儿是真的?” 宋福瑞:“娘,你知道?” 宋母:“之前约莫听人家说裴庄有个媳妇会点豆腐,好像是你二舅嫂,我没听真亮,没想到是真的。” 宋福瑞:“当然啦,我二舅嫂要教给全村人,换人家帮忙打地基,还换土坯砖啥的盖房子,我二舅兄和嫂子现在真能耐,真是有脑子。” 宋母越发惊讶,都顾不得质问儿子回来晚,在岳家说什么,吃什么,儿媳妇是不是又作妖,大舅嫂有没有又要东西啥的。 之前柳家管事过来跟她打听,知不知道亲家儿媳妇点豆腐的事儿,她说自己和裴家没什么来往不清楚,把柳家打发了。 她甚至都没跟儿子和儿媳说,但是却允了儿媳妇回娘家。 寻思如果真的点豆腐,那儿子和儿媳肯定就知道,回来一问便知。 没想到是真的啊。 看来这裴家一分家就不一样了啊。 她倒没眼热裴家的豆腐方子,毕竟她家有自己的买卖,不少挣钱,吃豆腐随便买,只有吃够的没有吃不起的。 她就是觉得裴家会做豆腐,说明有本事,能立起来,以后说不定还会别的。 说实话她是真看不上裴家。 她最心疼小儿子,原本想着他文不成武不就,做生意也不行,以后就当个富家翁就行。 为了让他后顾无忧,她想给他娶个厉害会管家的媳妇儿。 主要是给他找个有本事的岳家,能保他以后有钱花,饿不着累不着。 谁知道他能气死她,就被个小村姑给勾了魂儿。 别人都说她苛待儿媳,却没想过她的失望和愤怒。 她没有棒打鸳鸯,也没有把儿子媳妇分出去,更没有整天打骂儿媳,真是足够仁慈的。 主要是心疼自己儿子,即便被气得死去活来,捶着胸口说寒心了不管他死活,可哪能真不管? 到了还是要给他打算。 即便再膈应儿媳妇娘家,却也不能做得太过,毕竟儿媳妇拿捏着儿子呢。 宋福瑞看娘神色变幻,凑上前嘻嘻笑道:“娘,我二舅兄自己盖房子呢,想买石灰,我和禚家二小子是好哥们儿,我想让他帮忙给便宜点。娘你和他娘也关系很好,你帮我也说说呗。你不知道,我二舅兄太不容易了,太能干了。分家住个破草屋子,四面漏风,一会儿给我吹得嘴要歪了。” 宋母被他气笑了,捶他一下子,“你大舅嫂不作妖,你二舅嫂又作妖了,让你帮忙呢?” 宋福瑞:“娘,你小看人了不是?我二舅兄人家啥也不提,是我自己主动的。那你说,他买石灰,买到禚家去,我明明熟,一句话的事儿,能不帮忙吗?” 宋母笑了笑,“按理说很该帮的。” 如果是正经岳家,能互相帮衬,谁会不主动帮? 原本就算裴家是这个条件,冲着裴端两家也该亲近走动的。 可宋母对裴端不喜,尤其知道他当初削尖了脑袋要把妹子送到大户人家去,估计做妾、做填房都愿意,她就很看不上。 后来也证明裴端气性大肚量小,她自然就防着。 宋福瑞就继续缠磨,让宋母答应。 宋母哼了一声,“你以为那么容易,就一句话的事儿?这是人情,我和你说多少次你怎么就记不住?人家给你便宜,这是人情,以后人家来我们这里买布,你也得给便宜,知道不?” 对宋母来说,与其用人情让禚家便宜,还不如索性帮衬裴二郎几两银子呢。 不过这是小儿子和禚二郎的交情,她也维护。 宋福瑞啊了一声,“这样啊。” 宋母白了他一眼,“行啦,明儿我会让管事去说一声的。” 宋福瑞立刻高兴地抱着宋母的胳膊摇了摇,“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婆婆。” 宋母呸了一声,“甭给我灌迷魂汤,我不吃这一套。得亏我心里有数,要不还不定被你们忽悠成瘸子呢。” 宋福瑞清了清嗓子,“娘,我二舅兄分家,家里真的要啥没啥,你说我是不是该随两吊钱的礼?这个不能从我零花钱出吧?” 用零花钱攒,他猴年马月攒不够。 宋母蹙眉:“你媳妇儿还是谁提的?” 宋福瑞:“可没,阿云是啥样人娘你还不知道?她从来不要这些,生怕你们说她娘家占便宜。” 宋母:“下回你们去裴家再说吧。” 宋福瑞看她同意,就高兴得蹦起来,“娘,你休息吧,我回去看宝儿。”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85节 他连蹦带跳地跑出去,气得宋母又拿手边的孝顺儿丢他。 宋福瑞刚回到小院儿,就听见媳妇儿在哭,还在训孩子,“说了让你乖乖的,你非乱蹬歪,现在把水盆也蹬洒了,油灯也蹬倒了,被子还烧个窟窿,你说怎么办吧。” 宝儿光着屁屁坐在罗汉床上,围着被子,一脸无辜和茫然,看着他娘忙前忙后的。 宋福瑞冲进屋,“媳妇儿,咋了?咋还骂儿子呢?” 宝儿扭头瞅他,“爹,抱。” 宋福瑞一个箭步上前,给儿子抱起来,又凑过去看床上。 “怎的了?” 裴云:“被子给我烧个窟窿,还撒了灯油上去。” 宋福瑞探头看看,嫌弃道:“哎呀,扔了吧。” 他假装拍了儿子屁股一下,“让你调皮捣蛋。” 宝儿以为爹和他玩儿,哈哈笑起来,小腿直蹬歪。 看到娘端着油灯,又要去踢。 裴云照他小腿拍了一巴掌,“不能玩火,要是起火给咱烧死了。” 宋福瑞让媳妇儿去柜子里抱新被褥,把烧坏的扔了。 所谓扔了就是丢给下人,白给他们了。 裴云看了看,“丢了可惜,要不给我二哥吧。” 宋福瑞看怪物一样看她,“阿云,这咋能给二哥呢,这都不能盖了。” 裴云避开他的视线,拿布擦了擦,“我二哥不嫌弃,要不就给我娘盖。” 宋福瑞:“岳母和舅兄需要被子?那咱得给新的啊,咋给坏的?” 他是真心实意觉得要扔的东西不能给亲戚,那不是丢垃圾给人吗? 裴云却坚持,让他明儿拿给二哥,甭管他们怎么弄。 宋福瑞还有些惴惴不安,“阿云,我这一次觉得二哥、二哥他不一样了,我瞧着他有点犯怵,我觉得他、他现在有点厉害,就……” 他文化水平低,不会说,不是像裴端那么端着让人怕,不想凑前,而是有一种好像能看穿你似的感觉。 你在他跟前,他看你一眼,你就会心虚,觉得自己是个蠢蛋,不好意思。 二嫂也不一样,人家那么厉害,爱干净,咱给人家要扔的被子? 裴云一副我不管我不管,你明儿就给我二哥带回去的模样。 裴云虽然怕婆婆,见了婆婆跟见了老鼠一样,但是对宋福瑞却又不客气,该作就作,而宋福瑞也吃她这一套。 “好好好,明儿我给二哥,就说这本来要送给他们的,结果被宝儿……” 宝儿大声道:“不是我!” 裴云又拍他一下,“就是你,你不老实。” 宝儿嘟嘴,生气了。 宋福瑞:“就是你,你刚才还踹灯呢。”他继续那个理由,“就说之前是好的,被宝儿弄坏了。” 说完还是不好意思,“要不把那床新的给二哥,这床咱……” 麻蛋,他也不想盖啊! 闹心,就应该扔了。 无奈他……不当家呀,除了公中分给他的被褥,他自己没有额外的。 做不了主。 他气短了。 好吧,就把这个坏的送给二舅兄,希望二舅兄能接受本来这是好的,但是被宝儿弄坏的理由。 裴云把被子摊到一边儿晾着,还拿湿布擦拭一下,再把烧红的木炭装在熨斗里给烫干。 裴云这边的事儿很快就传到宋母那里。 裴家除了大儿媳和二儿媳有自己的丫头婆子,裴云自然是没的,都是宋母安排的公中下人。 甭管来给他们送水还是送饭,都会知道他们屋里的事儿。 宋母闻言冷哼一声,“这老三媳妇儿啊永远都是那么小家子气。” 你就说要送你娘一床新棉被,我会不给? 啊,那啥,还真不给。 这话她就说给自己听。 反正儿媳妇进门这么久,裴母都没穿上她家一件衣裳呢。 要搁以前,裴云这么暗搓搓地搞小动作,她会将其喊来训一顿,非得训得裴云抬不起头来,哭着回去三天不敢出屋不可。 这一次…… 宋母没发作。 宋福瑞和裴云不知道裴家兄弟决裂分家的事儿,她却是知道的。 毕竟是小儿子岳家,她可以不交往,但是不能不知道。 当然,她也只是知道裴二郎受伤,沈宁大闹吴庄,兄弟分家的事儿,其他的诸如住什么房子、有没有饭吃、爹娘跟谁、沈宁做豆腐、裴长青要盖房子之类的她不清楚。 她每日忙铺子家里的事儿都忙不过来,哪可能一直关注裴家。 她对裴家兄弟分家,裴二郎夫妻俩的所作所为是有些欣赏的。 但是这也不代表她就看得起裴家。 在她眼里裴家依然不配跟自家做亲家。 她只是不想儿子难过,哄着儿子玩罢了。 夜里天阴沉得厉害,沈宁他们急着把粮食用草苫子遮盖起来,虽然不能百分百遮雨,但是总比不遮强。 上半夜刮风丢了几个雨点,半夜时分却云开雾散,天朗气清起来。 人们舒口气放心睡去。 第二日沈宁和裴母天不亮就起来磨豆腐。 沈宁打算今儿让裴长青带一板豆腐去镇上送给宋家。 原本裴长青想去远一点村里换豆腐,顺便宣传豆腐方子换材料。 现在小鹤年和小珍珠接了那个活儿,裴长青又要去镇上买石灰,这多的一板豆腐就给宋家好了。 宋福瑞帮忙买石灰,自己没好东西,送板豆腐也是一个信号,表明他们感激的,愿意表示心意。 现在有什么给什么,以后有好东西自然也会给。 当然,可能宋母觉得他们家没有好的一天,给不出好东西呢。 反正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其实不给宋家也不会浪费,村里人也能消化掉,毕竟换得便宜。 等第一锅煮上,小鹤年和小珍珠也起来了,他们帮忙推第二锅的浆子。 早饭用昨晚上的面条汤就着小豆腐。 小豆腐借了昨晚鹅蛋酱的味儿,连沈宁都觉得不错。 裴母笑道:“可见这东西也可以做好吃,就是咱没油没肉。” 有肉啥能不好吃?炖草鞋只怕都香! 吃过早饭,天高云淡,又是一个好天气,村里人高高兴兴去收庄稼。 裴长青则去大伯家借了一个笸箩,两个笸箩把豆腐扣在中间,用包袱系紧背在背上。 另外他也在腰间的小包袱里系了几两银子和两串钱,系得紧紧的不会丢也不会被人拽掉。 昨晚上他和宋福瑞约好的,不等到镇上就看到过来接他的宋福瑞。 “二哥!”宋福瑞高兴地跳脚打招呼。 裴长青大步上前,寒暄两句,就说娘和媳妇儿给亲家母做的豆腐。 宋福瑞闻言很是高兴,“走,先家去,为了接二哥我没吃饭就出来了,咱哥俩再吃顿儿。” 阿云特意叮嘱他一定要带二哥吃早饭。 裴长青想说自己吃过了,但是,行吧,这身体真的很能吃也很容易饿,再吃顿也不是不行。 宋福瑞领着裴长青回了家,立刻就有人飞奔去告诉老太太。 若是以前宋母不会见裴长青,只会躲着,这会儿却动了要见见的念头。 以前小儿媳再记挂娘家,也没敢烧了被子赖孩子,趁机把换下来的被子送娘家的举动。 难道她以前不知道娘家没被子? 以前咋不敢? 现在为什么? 难道是怕二嫂对亲娘不好,拿被子讨好二嫂? 瞅着又不像。 那变故应该就出在裴二郎夫妻俩身上。 原本的泼妇会背书,还会点豆腐,又勤快又聪慧。 这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儿。 原本一心为大哥当老黄牛的二弟突然不干了,原本打老婆不管孩子,现在却疼媳妇儿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这更不对劲儿。 宋福瑞一到家就让人给送饭,“我二舅兄来了,给多送些吃食,要大米粥,要油饼,要包子,肉包子啊。”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86节 他一连串点了一堆吃的,让人赶紧给送。 裴长青:“妹夫,不用这么多,随便吃两口就成。” 宋福瑞:“二哥这两年第一次来我家吃饭,咋能对付两口呢?” 结婚给阿云送嫁来过一次,后来阿云生宝儿来过一次,再就没来了。 很快厨房的婆子就给宋福瑞送来他点的吃食,另外还有烫青菜,各种咸菜、腐乳、醋和酱油。 裴长青喝了一碗大米粥,吃了俩肉包子,还吃了俩油饼。 裴云抱着宝儿,怕二哥害臊不好意思吃,一个劲儿地让宝儿劝二舅吃这个吃那个。 宝儿这两天原本不爱吃饭,现在也拿着一块饼就着二舅下饭。 二舅长得俊,吃饭也香甜。 宋福瑞原本没这么大饭量,看裴长青吃得香,他也多吃了些。 吃完三人说了几句话,就听婆子说老太太回来了,让少爷领着舅爷去说话。 裴云有些紧张,还劝裴长青别害怕。 裴长青才不怕呢,前世什么阵仗没见过? 现在只要皇帝不滥杀无辜,即便见皇帝他也不待怕的。 阎罗王他都见了两次好吧。 宋母正在正房看裴长青带来的豆腐,新鲜出锅的,刚压好就背过来了。 为了路上不散架,压得更结实一些,适合炖煮。 宋母尝了尝,点头道:“味道不孬,尝着比柳家豆腐坊的还地道呢。” 她老头子不在家,而是去县里铺子坐镇了。 身边的老嬷嬷笑道:“老太太,那豆腐坊靠这个做生意,久了用料就没那么扎实,这生意人有几个跟老太太和老爷子那样实诚的?咱布庄的料子,那可扎实,大家都说好。” 宋母笑起来,“是这个理儿。” 这时候宋福瑞陪着裴长青过来,裴云也抱着宝儿过来,说给祖母请安,要找祖母玩儿。 宋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怕自己这个恶婆婆刁难她二哥。 见面先行礼问好,再寒暄两句,宋母问问亲家母亲家公可好,问问家里的事儿等等,最后来一句,“咱们是亲戚,合该多走动,你看我这里成天瞎忙,都抽不开身,你们年轻人体力好,以后多走动着。” 她愿意见裴家人,就意味着愿意恢复亲戚走动,不像以前避而不见。 裴长青自然也不会把她的话当真,他和阿宁有自己的节奏,不会被人打乱。 又说到点豆腐,裴长青把沈宁小时候那套拿出来说说,至于其他的,他也不多说。 宋母却暗暗点头,觉得裴二郎真的大不一样,现在瞅着很有气派,明明是一个穷小子,却好像见过大世面,为人处世波澜不惊,这种气度可不是随便就能有的。 要么有些人与生俱来强势,而大部分都是家族培养的。 裴家……可没这个实力。 难道遭遇事故,真的会让人大彻大悟不成? 宋母以前瞧不起裴家,懒得和裴家走动应酬,不为亲戚考虑,可一旦她对裴二郎夫妻好奇,愿意恢复走动,她又无比善解人意。 她虽然怀疑却并不会多问,更不会越界没分寸。 她只是旁敲侧击,然后从旁揣测观察,不会没礼貌没分寸地直接问:你发生什么了?怎么瞅着变样了? 像她这种自诩有身份的人,是不会说那种唐突话的,除非对方不值一提,她压根儿不在意,那自然直来直去。 她让婆子把豆腐端下去,说晌午要多做几道豆腐菜,白菜豆腐汆肉、豆腐粉条萝卜肉末包子、香煎豆腐等等,都让做一遍。 她对裴长青道:“去买完石灰还回来,晌午在这里吃过饭再家去。” 裴长青婉拒了,“不是不想陪大娘说话,实在是家里活儿太多,地里要秋收,还得摔谷子交税粮,盖屋子那里也要夯地基,还要请木匠……” 宋母:“这样呀,隔行如隔山,我对这些不太懂,有什么需要的你只管开口,咱们亲戚就该帮衬。” 裴长青道谢,“其他的好说,石灰难买,大娘帮忙说项那自然是最好的。” 不是石灰难买,是当地没有石灰矿,最近的石灰矿也远,运费自然就贵。 宋母:“那是自然。那今儿你不方便,以后再来。以后你要带着你爹娘和媳妇儿孩子常来家里耍,让宝儿也和表哥表姐亲近。” 裴长青都答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宋母这就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儿。 从前她可没对裴二郎这么和颜悦色,每次见面宋母都一副高高在上、冷眼审判的姿态,哪像今儿呀,整一个慈祥老太太,好像她对他们一直都这么和气似的。 告辞宋母,裴长青就和宋福瑞去了禚家杂货铺。 有宋母让人说项,那自然是成功的。 原本一标准木板车石灰要三百文,现在人家给两百文。 即便他自己来批量买,人家顶多一车便宜十文二十文的。 熟人一句话,一车便宜了一百。 有钱人不在乎这一百文,对裴长青来说那可真是帮大忙了。 现在他是一文钱恨不得掰成八瓣儿花呢。 他买了五车石灰,这就节省了五百文! 半两银子! 关键人家还给送家去,这又节省两百多文。 高里正买石灰,可是自己赶车去拉的呢,虽然便宜,但是路上花费也不小。 现在人家给送到家,真是帮自己省钱省力。 这,都是宋家的人情。 这个人情裴长青自然会记着。 人家可能不在乎这一两二两的银子,但是对他来说这时候的几两却是大钱。 裴长青点出这其中的好处,又跟禚家道谢。 倒是让禚家掌柜高看他一眼,原本以为是宋家的穷亲戚,应该是个没见识就会打秋风的,不曾想人家居然很会为人处世。 他的态度自然就更好和气,不再只看宋家的面子。 裴长青付了定钱,又留下地址,请对方尽快给送到。 宋福瑞不让他走,非要拉着回家说话。 裴长青拒绝了,把笸箩背起来,“妹夫,现在实在脱不开身,等我新房盖起来,请你们家去玩。” 宋福瑞只得答应,又让他等等,他回家拿被子,顺便看看厨房做好豆腐饭了没,也让岳母岳父他们尝尝豆腐的其他吃法。 裴长青抓住他的手腕,认真道:“妹夫,我知道你心善,不必如此的。你只需要好好待我妹子就行,我们家甭管吃什么盖什么,那都是我们自己的事儿,让我爹娘妻儿过上好日子是我的责任,不是你们的,你们不必为难。” 说完他放开宋福瑞,又让宋福瑞帮忙给宋母说一声便告辞走了。 宋福瑞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恍惚的感觉二舅兄换了个人。 以前的裴二郎绝对不是这样的,既说不出这么好听有道理的话,也……不会拒绝他给东西。 以前裴二郎是想要宋家帮衬的,因为可以更好地供他大哥读书。 裴长青不管宋福瑞想什么,他脚步轻快地回家。 买到石灰,解决了一大难题。 新房,也指日可待! 第42章 柳家试探 下雨铺甬路 此时沈宁正在家中接待两位不速之客。 裴长青去了镇上以后,俩孩子继续去路边摆摊儿,裴母则去割高粱,沈宁在家摔稻子顺便接待来送材料的村民。 因为要记录,还得甄别筛选,所以这活儿只能她和裴长青做,裴母做不了。 她接待了几波来送东西的村民之后就回来继续摔稻子,然后就有两个中年男女上门拜访。 沈宁不认识他们,他们也说不出和村里谁家是亲戚,只说听闻她会做豆腐想来聊聊。 沈宁也不请他们进屋,只在院子里说话。 男人看着不到四十的样子,也可能保养得好显年轻,留着打理得很好看的胡须,模样没多出挑,但是气质沉稳,看着不像一般人。 这年代但凡读过书、有点身份的人都很好辨认,衣着、谈吐、气度、卫生情况都不一样。 那妇女瞅着小五十的样子,脑后盘着发髻,头上包着一块豆面印花的蓝布,插着铜簪子,即便身份不高但也不是普通庄户。 关键她穿着正儿八经的布鞋,鞋头还做了花样。 她那双手也不是劳苦大众的手,而那中年男人的手就更不是了,手背反而细腻洁白,比脸干净好看,一看就是有钱人养尊处优的手。 她心里有了猜测,八成是柳家来人了。 她和裴长青早就做好柳家会上门的准备,但是人家不表明身份她也装作不知。 对方说是龙庙镇过去某个村的,原主没听过,沈宁有怀疑自然也不上心记。 男女不便私聊,所以男人基本不说话,就坐在板凳上不动声色地,让婆子和沈宁交谈。 婆子表明来意,“沈娘子,我家愿意出十两银买断你的豆腐方子,你不要教给旁人。” 沈宁心道:果然,不是买方子,而是买断不让教人,八成就是柳家人。 她歉然道:“两位真是对不住啊,我们早就跟村里人说好了,他们用劳动和材料换豆腐方子。” 男人眉头微动,这是看不上十两银,还是嫌少? 婆子余光觑了大爷的脸色一眼,又道;“沈娘子,他们能给你换几个钱啊,我们……” 沈宁打断她,“这位大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庄户人也是说话算话的,我说出去了,还换得这么多材料,不可能不教他们做豆腐。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87节 再者你们花十两银买豆腐方子,指定是想开豆腐坊。 可在乡下卖豆腐没什么赚头,顶多一天换两斤豆子,就换点辛苦费,人柳家都看不上这点儿。你要赚钱就得去镇上,可镇上有柳家豆腐坊,你肯定开不起来。 再说人柳家也不靠豆腐赚钱,还有酱油、腐乳、油皮什么的好些吃食呢。 我教村里人做豆腐真的只是为了让他们也能吃上豆腐而已。” 男人听得微微颔首,不曾想一个村妇竟然有如此见识,他忍不住凝眸悄悄打量她。 婆子被沈宁说服,觉得有道理,这些庄户人学会点豆腐也不可能去镇上抢生意。 她又看男人。 男人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他本意的确不是过来阻止沈宁教别人做豆腐的,毕竟这天底下会做豆腐的人不少。 府城、县城以及其他村镇都有豆腐坊,即便乡下也有里正家做豆腐。 他纯粹是好奇。 裴端那天满怀歉意地找他聊天,说二弟媳不知道哪里学来的点豆腐方子,还要教全村庄户人做豆腐换盖房子的材料。 他劝过二弟,可二弟不听,依然要教人做豆腐。 他也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影响柳家的豆腐坊生意,所以给柳大爷知会一声。 柳大爷当时洒然一笑,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说的是“豆腐坊只是我柳家一门小生意,而且龙庙镇也只能有我一家豆腐坊,至于乡下怎么吃豆腐,柳家不欲多管。” 他看不上乡下庄户人的那点钱,或者说大部分大户都看不上,他们看上的是庄户人的田地、粮食以及劳力和干净机灵的孩子。 如此打发了裴端,他也不当回事,可回到镇上掌柜的又说起来。 他就让掌柜的去宋家探探口风。 宋家老太太却说和裴家不熟,不清楚这个,又打发儿子陪媳妇回娘家了。 之后宋母似乎就对裴家态度有所改变,和气很多,且还主动帮忙买石灰。 这些事儿也不是机密,宋家也没让下人保密,柳家自然一打听就知道。 柳大爷就越发好奇。 所有消息都说豆腐是沈氏自己琢磨的,不是裴二郎做的。 居然这么厉害,能自己琢磨点豆腐。 他让掌柜的去药铺打听过,裴家人没去买过石膏。 而当地点老豆腐的盐卤都被他家掌控了,并没有散卖的。 那她用什么点的豆腐? 偷他豆腐坊的卤水? 不、不可能! 柳大爷对自己掌控豆腐坊的能力非常自信,他的手下不可能有这等吃里扒外的人。 关键豆腐坊做工的都是签过卖身契的家奴,不敢吃里扒外,再者也只有几个大师傅才知道卤水的秘密,其他家奴根本不知道,自然也不晓得偷点豆腐剩下的水。 他也排除了宋家从外地买豆腐方子给沈氏。 宋老太太压根儿看不上裴家,不可能是她扶持沈氏做豆腐,只能是沈氏会做豆腐得她高看一眼。 太过好奇,所以他趁着裴二郎不在家的时候带着婆子来探探情况,看看沈氏是何方神圣。 现在亲眼看到沈宁,他就有一种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农妇,这指定是哪个大户人家流落在外的千金小姐或者太太的感觉。 虽然她手里拿着稻捆,头上包着破布,手上都是干活儿磨出来的茧子,可没有哪个庄户人有她这等沉凝优雅的气度。 对,是优雅,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气度。 还有她说的那些话,都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见识。 另外他从没在哪个村妇脸上看到过她这样自信又稳重的神态。 还有那双眼睛。 她有一双会说话、会笑、会发光的眼睛! 这个女人不一般。 沈宁将该说的都说了,也解释了豆腐方子的来源,就是她小时候在娘家无意中看人点过豆腐,分家以后自己琢磨几次就会了。 她也不想开豆腐坊,就想换点材料盖房子,也让乡亲们除了豆饭高粱饭还能吃点别的改善伙食。 至于柳家人信不信?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柳大爷信了,所以对方不要十两银子他也没有加码。 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自然不会高价封口,没必要。 不过他想知道沈宁是不是有他没见过的豆腐方子,又不能直接问,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怕,但是尴尬,影响他的脸面。 毕竟他们假装过来学做豆腐,就不该晓得石膏和盐卤点豆腐的方子。 脑子里转了转,他亲自问道:“沈娘子的意思给两百块土坯砖就可以学做豆腐吗?包括点豆腐的卤水方子?” 沈宁笑道:“当然不是,普通关系的我只教怎么做豆腐,分卤水给他们,只要他们一直做卤水就不断。关系亲近的,给我家帮了大忙的,我会把点卤的方子告诉他们。” 这些基本都是有意在乡下开豆腐坊的,知道点卤方子更方便。 至于宋家,他们不会开豆腐坊的,没必要。 柳大爷听出来了,示意婆子告辞。 沈宁笑着送两人出去。 她目送两人远去,果然,等两人到了官道上就有接应的人。 男人骑上马,带着两个随从打马离去。 婆子则骑着驴和一个老苍头不紧不慢地走了。 沈宁:“噫,这些有钱人心眼子真多啊。” 她垫着脚往西南边望了望,隐约能看到俩崽儿在大树下的摊子,便回院儿继续摔稻子了。 且说柳大爷骑马回镇上,路上掌柜的还问呢,“大爷,那裴家娘子?” 柳大爷摆了摆马鞭,“不打紧,对咱没威胁。” 他们跑马正好和对面的裴长青迎头对上,柳大爷瞥了一眼,心道:这裴二郎倒是生得一表人才,和那沈娘子也般配,不像裴先生的形容那般愚夫愚妇。 裴长青站在路边,侧身让过打马而去的一行人。 这朝代普通人见到路过的官人、举人乃至乡绅、里正等,都得驻足垂首,静候贵人们路过再走动。 否则贵人们可能不当回事,他们的随从若是心情不好或者较真,很可能抽他们一顿鞭子。 裴长青自然不是尊重对方,而是官道也是土路,对方跑马过去会卷起一阵尘土,再被秋天干燥的风一吹,那叫一个酸爽。 不想迷眼,就得避其锋芒。 他多走几步路去俩孩子那边看看情况。 就见小鹤年正和一个男人比比划,那男人是个哑巴。 裴长青:“……” 小鹤年连说带比划,“你们真的有很多石头?对,要,我们要的。石头多大?” 哑巴:“啊啊啊。”一通比划。 小鹤年继续比划,“不是很大?也没关系,那你可以多送一些,我们可以拿来铺路。” 哑巴:“啊啊啊啊。”比比划划。 小鹤年:“放心吧,不会骗你的,肯定教你做豆腐,你也要实在,别骗我们。” 哑巴:“呸呸呸。啊啊啊啊啊。” 小鹤年:“相信你了。” 哑巴笑着欢喜地比划两下拉着木板车跑了。 哑巴生得敦实,拉着木板车跑得飞快。 裴长青:“……” “爹!”小珍珠看见爹,立刻跑过去,主动去牵裴长青的大手。 裴长青牵着她的小手,问问生意怎么样。 小珍珠笑道:“可惨淡啦。不过我们跟好多人宣传做豆腐的事儿了,还碰到一个县城的呢。” 裴长青:“县城?对方说什么了?” 小珍珠:“他可信了,喝了一碗豆花,不过他不想学做豆腐,他说县里好几家豆腐坊,他学了也没用。” 裴长青看看儿子,好奇他是怎么学会和聋哑人交流的,“你能看懂那人的手势?” 小珍珠骄傲道:“爹,咱村有个哑巴,阿年可以跟他说话。” 小鹤年有点害羞,“也不能全看懂,哑巴和哑巴打的手势不一样,这个人他说自己小时候会说点话的,后来生病烧了好几天烧哑巴了。” 裴长青便没再多问,“累不累?累了就回家,不是非得待到晌午。” 俩孩子都说不累,要继续摆摊儿。 裴长青叮嘱两声便转身回家。 见他回来,沈宁先给他倒水喝,又把柳家来人的事儿告诉他。 裴长青把笸箩挂在灶房柱子上,“我路上碰见的就是了。他们说什么?” 沈宁:“他们没说是柳家,我猜的。” 她详细说了一下经过,“态度挺好,估摸着不会嫉恨咱们。” 裴长青:“那就没事。”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88节 只要他们不去镇上抢生意,对方不会在意的。 而镇上的人也不会为了便宜一文两文跑到乡下买豆腐。 沈宁又问他宋家和石灰的事儿,知道一切顺利也很高兴。 听裴长青说宋母对他很和气,还主动要求两家走动起来,沈宁道:“咱就不咸不淡地走,可千万别太近了,免得惹人烦。” 裴长青点头,“所以她留我吃晌饭,我没同意,妹夫要送东西我也没要。” 他把宋福瑞说给一床被子还有吃食的事儿告诉沈宁。 他不需要和沈宁商量也知道她和自己一样的态度,不会额外要宋记的东西。 果然,沈宁很赞同,“对,咱可不要,那被子说不定是裴云怎么求来的,怪难为情的。咱给不了助力,也不拖她后腿儿,就各自过日子。” 夫妻俩又商量一会儿,就怎么和宋家交往、需要拿捏什么分寸达成一致,然后便一起摔稻谷了。 忙了一会儿,沈宁让裴长青去高粱地接婆婆,她开始做饭。 正忙着三婶儿又送来一碗酱,四婶儿送来一篮子菜。 这个季节只有扁豆萝卜白菜青菜,而这里的白菜要留着抱团结球,得等立冬再砍,萝卜也还没长成一般舍不得拔,现在就只能吃秋扁豆和青菜。 沈宁笑道:“分家以后我们别说菜,咸菜和酱也没的,可多亏婶子们了。” 俩人说得敞亮,让她想吃只管找她们要,“大鱼大肉俺们没的,几根菜还是有的,冬天没得吃就跟俺们捞咸菜。” 沈宁道了谢,又把留的几块点心一家分两块。 “阿云昨儿回来带的,一家两块尝尝,婶子们别嫌少。” 两人笑道:“俺们见见世面就行,不要尝的,你留着给孩子吃吧。” 沈宁硬塞给她们,“他们昨儿吃完了,这是特意给你们留的。昨晚上阴天要下雨也没得空去送,今儿二哥去镇上我走不开,原想着傍晚儿大伯他们来干活儿的时候捎回去,婶子们来了就拿着吧。” 又让她们给大伯娘把笸箩捎回去,两块点心也放里面。 两人说笑几句就告辞走了。 路上还说呢,“二郎媳妇儿现在真是敞亮人,有啥好东西都惦记着咱们。” “对呀,甭管多少,都是心意。有些人呀,穿金戴银,那也想不着咱一点不是?” 她们一起给大伯娘送,少不得又感慨一番。 大伯娘道:“二郎媳妇儿送,是她大方,有时候不送咱也别多想。” 她也怕大家养成习惯,别哪天二郎媳妇不送便不高兴。 她家就有个赵氏,咋说都不改。 昨儿阿云带着男人回来,肯定带了礼物,二郎媳妇儿没给他们送,赵氏就比着孩子说风凉话。 什么阿云回来肯定带了镇上的点心,说不定还有肉,二郎媳妇平时看着大方,怎么这会儿不分了?可见是个假大方,不稀罕的东西分,好东西就舍不得。 气得她捶了两下赵氏才闭嘴。 两人道:“大嫂,我们晓得呢,不会贪心,觉得二郎的东西都该分咱们的。” 大伯娘:“这样才好。” 原本裴长青想傍晚去高里正家把六根檩木运过来,结果高里正打发人套牛车给拉了过来。 就是卖裴长青两根椿木的汉子,沉默少言,一天说不了几句话。 人送外号高木头。 高木头不爱说话,力气却大,和裴长青一人一根檩木往下拖。 等把檩木放在指定的位置,裴长青跟他道谢,请他屋里坐,喝碗水。 高木头摆摆手,直接赶着牛车走了。 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今儿跟小鹤年打交道的哑巴人家还啊啊啊地一边说一边比划呢。 他比哑巴话还少。 裴长青也没在意,寻思下次见面跟高里正道个谢。 白日天清气爽的,傍晚却阴上来,等吃过晚饭摔稻子的时候雨点啪啦啪啦地打下来。 裴长青和沈宁赶紧把打谷桶抬到堂屋放着,裴母紧着把明儿要烧的谷秸抱到灶房草棚子底下。 小鹤年和小珍珠也倒腾着小腿儿帮忙收拾怕雨淋的家什儿。 幸亏之前搭了两个晒禾架,摔不完的稻谷、高粱穗都挂上晾晒着。 而之前的谷子搓不完的也先堆在屋里。 这下东间西间加上堂屋都摆满了粮食,人进来都没下脚地儿,还得挪开才能走动。 小珍珠得了乐趣,当稻谷迷宫一样玩,趴在地上钻来钻去,让小鹤年找她。 小鹤年搬家什儿累得气喘吁吁的,只想坐下休息,根本不想动,“哎呀,你怎么不累啊。” 小珍珠:“我现在每顿都吃得饱饱的,有啥累的?你怎么这么不顶用啊!” 小鹤年:“……” 一般人也没你那么能蹦跶。 雨越下越大,裴母知道自己也帮不上别的什么忙,就继续搓谷子。 沈宁瞅瞅这大雨,“傍晚儿不能干活儿了,那地基被水泡了,没事儿吧?” 裴长青:“没事儿,泡泡更好呢,积了水正好再往下挖一挖,直接挖到硬土层,等天晴了晒干就可以夯灰土了。” 沈宁笑道:“那挺好。” 老天爷下雨还是干旱,不受人控制,他们只能下雨喜欢,天晴也快乐。 下了个把时辰大雨,后来虽然转小却也哩哩啦啦下了一晚上。 第二日一早起来,落叶枯草被风吹了满地,秋风卷着水汽冷得人直打哆嗦。 早晚的就得把薄棉衣穿上了。 裴母:“二郎媳妇,咱们照旧做豆腐呗。” 沈宁:“做,大家都预订好了,做完留不下。” 就是宅基地那边得停工了。 不过裴长青也不懊恼,因为今儿王木匠会来,他们开始木匠活儿。 被雨泡了一夜,宅基地那边无所谓拔不拔脚,租房这边的院子却是拔脚的。 一踩一个大泥脚。 沈宁和裴母只好脱了草鞋赤着脚推磨做豆腐。 裴母:“二郎媳妇,你可别赤脚,小心寒气从脚入,你穿上草鞋去灶房等着煮浆子,我推磨就成。” 她一个老婆子无所谓,二郎媳妇还年轻,回头还得怀娃娃呢,这要是坐下病以后遭罪。 裴长青也赤着脚挽着裤管在院子里观察,回来看到沈宁和裴母赤脚推磨就让她们进屋。 沈宁还想说什么,就被他一把给抱了起来。 沈宁:“!!!” 裴长青力气大,抱沈宁跟玩儿一样,加上裴母都不待吃力的,只不过怕裴母不好意思没拎她而已。 他把沈宁放在堂屋凳子上,严肃道:“咱们说过什么来着?” 甭管要赚钱还是什么,身体第一,他们不只是为自己活着,也要为对方活着。 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可不会独活,别想用孩子老娘绑架他。 别不当回事,古代医术不发达,一个风寒感冒、细菌病毒感染什么的就可能要人命。 沈宁知道他担心自己,眨眨眼,心软软的,小声道:“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裴长青看了她一眼,这才起身去打水,给她洗脚,又把草鞋拿来给她穿上。 一转身,对上裴母惊愕的眼神,他俊脸微红,有点不自在。 不是伺候媳妇儿被抓包的不好意思,而是把老娘晾一边只管媳妇儿好像有点……不孝顺? 裴母却笑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儿子伺候媳妇不管自己有什么不对,反而欢喜得很。 哪个婆婆不想看儿子媳妇恩爱? 不想的那是有病! 裴长青:“你们先歇会儿,我去拿些石头把这边院子垫一垫。” 正好院子被雨水泡得湿软,他拿铁锨稍微一铲,就可以把石头嵌进去。 他不让沈宁和裴母动手,自己去挑石头一趟趟用扁担和筐子挑过来。 然后拿铁锨先把堂屋门口到灶房的位置铺出来,石磨周围也都要铺上石头。 这会儿时间紧,不可能直接铺路,而是铺踏脚,能稳稳把脚踏住就好,两块石头就够。 铺完这边,沈宁和裴母就可以去推磨了。 裴长青又把院子到路上铺一铺。 下了雨,路上泥泞,没特别事儿大家伙儿也不会出门,都要等日头出来晒晒再说。 即便急着下地收庄稼的现在也会停了,等日头出来把庄稼上的水晒干再去。 否则湿漉漉的庄稼收割下来很容易发霉发芽。 原本寻思大伯等人不会来的,结果裴长青正铺踏脚呢,裴大伯、裴三叔和四叔几个一起过来。 裴长青挺意外,招呼一声,“下了雨地上泥泞着,今儿没法干活儿了。” 裴大伯:“俺们知道,地里也下不去脚,没法儿干活儿。寻思你这里没铺甬路,过来看看,正好有石头帮你铺铺。” 他们习惯早起,这会儿也不吃早饭,也不能下地,顶多就是编草鞋、草墩子啥的。 编那东西也不差这一早上。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89节 他们一起过来给二郎家把租房这里的甬路铺铺,免得一下雨就拔脚。 裴长青心里感激,也没多说什么,大家就一起动手。 原本铺甬路也得好天气,刨出基坑,夯实后把石头摆进去,再用干土填充缝隙,踩实了,这样才结实。 可之前没空弄,现在下雨临时抱佛脚,就讲究不了那么多。 直接铁锨铲开,把石头摆进去,尽量铺铺平,别一踩陷下去、歪出去什么的。 裴长青尽量选择那种粗糙石头,而不是鹅卵石类型,防止打滑。 等小珍珠和小鹤年起来,上过茅房也赶紧跑来帮忙。 对小珍珠来说,这就是有趣的游戏,“爹,赶紧的,茅房这里先垫起来,我来刨坑。” 她找了自己挖野菜的铲子,指挥着小鹤年刨坑铲泥,她去搬石头。 裴大伯几个见状,“嚯,珍珠这丫头劲儿挺大啊。” 小珍珠得意道:“那当然啊,我现在可能吃啦,比我娘和我奶吃得都多。” 小胸脯挺起来,就很骄傲。 大白鹅也领着小鹅从水坑里飞上来,嘎嘎叫着过来凑热闹。 小珍珠一脚给它踹一边儿去,“别来碍事,不许拉屎!拉屎我让你坐牢!” 大白:嘎嘎。 昨儿还说我下蛋有功,是好鹅,以后都要爱我呢。 小白:嘎嘎。 真凶!怕怕。 一早上几个大男人就把院子里的甬路铺好了,还帮着把茅房修整一下。 之前的茅房很简陋,就挖一个蹲坑,底下垫土,攒多了直接铲出去沤肥。 茅坑周围也没有墙壁,埋了几根棍子,捆了几面不要钱的简易菖蒲席子和芦苇席子,顶上也盖了盖子。 视觉上挺安全的。 他们也给铺上踏脚,以后踩着石头蹲坑,更干净,也方便冲洗。 收拾完差不多吃早饭了,裴大伯几个就告辞。 裴大柱则留下和裴长青聊聊后续秋收。 “二郎,上午歇歇,下午等稻穗干了,我差不多就能给收回来。” 今儿就干半天,他不好意思要一天的工钱。 裴大柱真的很能干,三亩稻子,五天不到就收回来了。 虽然中间裴大伯和裴二柱帮忙拉过稻子,但是割稻子却是他一个人做的。 不佩服不行。 裴长青瞅着他都黑了瘦了。 裴长青:“大哥,今儿也算一天的工钱,你别和我犟,就这样。” 裴大柱之前还有点犯嘀咕,舍不得这半天,怨贼老天下雨,可是见裴长青主动给他算一天的,他又不好意思,“二郎,别价,半天就是半天,这都是有规矩的。” 裴长青:“大哥要是不踏实,回头帮我割一车谷秸回来就成,不要再说别的。” 裴大柱笑起来,“那成。” 我指定给你割两车三车! 裴长青:“大哥,我家谷子稻子要收完了,另外还有点秫秸和几亩豆子,要不咱们继续。” 跟买石灰买啥的相比,雇人干农活真是便宜得让人不好意思。 这肯定是地主们联合搞的阴谋! 就为了压榨贫苦庄户人。 裴大柱帮他割豆子,他就可以专心盖房子。 等出太阳把地皮晒两天,石灰到位就可以开墙基沟、夯灰土地基。 灰土地基需要一层层反复夯实,需要一定的技术和耐心,即便没人敢使坏他也信不过他们的技术。 他这房子没有立柱承重,地基和墙壁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 所以必须自己把关。 那他就没精力收庄稼,既然雇人收庄稼这么便宜,他就昧着良心继续了。 裴大柱却高兴得眉飞色舞,要知道裴长青觉得雇他收庄稼是昧着良心,他真是要哭了。 二郎啊,你这是帮哥啊,这是给哥攒钱啊。 你是大好人有木有啊! “二郎,你放心,我今年秋收就卖给你了,你指哪儿我打哪儿,拔豆子、刨秫秸、耕地刨地,那都没二话的。” 不同庄稼的收割方式也不同,稻子谷子麦子是割的,因为根茬儿多,而高粱这种一棵棵的根茬儿大而硬,是用小镢头直接刨断的,力气大的熟手一手扶着秫秸,一手轮小镢头,“乓乓”,一小镢头一棵,比镰刀好用。 至于豆子棉花这种单独一棵又根茎细细的,那就是直接拔。 豆秸是喂牲口的好饲料,花柴则是烧火的好材料,浸泡一下外皮也能剥下来当日常捆扎的小绳子用。 兄弟俩聊完秋收,两人皆大欢喜。 沈宁听得直笑。 最好的合作就是这样,谁都觉得占了便宜。 第43章 磨得容易 来自老木匠的认可 吃过早饭,王木匠带着俩儿子如约而至。 王木匠个子中等,他俩儿子一个和他一般高,一个还没他高。 大儿子瞅着老相,看不出实际年纪,二儿子二十四五,一副精明外露的轻浮样子。 大儿子木讷,有点笨拙,二儿子嘴皮子利索,手上活儿却不利索和嘴皮子一样飘。 王木匠显然很清楚这点,所以指派俩儿子固定的活儿,大儿子跟着他修檩木,小儿子负责修椽木。 他知道俩儿子不中用,又想让他们吃这碗饭,就让兄弟俩配合。 把大木匠的活儿学好了,养家糊口也不愁的。 乡下人不舍的雇人收庄稼,可以自己盖房子,但是他们自己修不了檩木椽子,必须得找大木匠。 虽然都说打铁的、木匠、石匠苦,可其实只要会一样手艺,那就比普通庄户人过得好。 再苦还能苦过庄户人么? 裴长青陪他们过去,说清楚哪些需要处理,就在一旁收拾。 王木匠领着俩儿子干活儿。 他们带了全套工具,大小斧子、大小锯子、刨子、锛子等等都有。 做木匠活儿第一件事是先做木马,几块木头钉起来,支在空地上,甭管锯木头还是刨木头都得用这个。 王大得了父亲的吩咐闷头就是一个干,不吭声。 王二却一边干活儿一边东张西望,神情随着所思所想不断变换,一会儿惊讶,一会儿鄙视,一会儿羡慕,一会儿嫉妒的。 他看裴长青一直在他旁边,忍不住提醒道:“裴二郎,我要干活儿,你且一边儿去?” 裴长青:“我挑选一下这些木头,有些被虫蛀了不适合上房顶。” 收货的时候不是早上就是傍晚,他看不仔细,时间也不允许,所以里面有烂木头。 不可能指望每个人都有良心给好木头的。 王二:“放心吧,我会把关的。” 你搁这儿,不是想偷学我的手艺吧? 裴长青没搭理他,房主没资格在这里谁有资格? 这么没眼色离了你老子你能找到活儿吗? 也就你这种学点皮毛怕人家偷师,真正有手艺的根本不怕,因为好手艺偷不走。 王二因为裴长青在一边,忍不住就有些拿乔,跟雄性动物要跟同类雄竞一样,修木头都忍不住端着架子,做出一副帅气的样子。 裴长青压根儿没瞅他,而是暗中观察王木匠,这真是老手艺人,技术过硬,干活利索。 王木匠却也注意着这边儿呢,趁裴长青不注意给了老二一脚。 王二这才老实干活儿。 王木匠又问裴长青,“后生,你请哪里的瓦匠大师傅?” 他得了解房子开间进深的尺寸、墙壁厚度、窗户门洞预留大小等等。 他要根据这些来确定檩木的长短。 行话说的是“铁匠不怕短,木匠不怕长”,木匠活儿要留余头,尤其做榫卯以及搭头的时候,长不怕,就怕短。 短一分,这根木头也不能用。 裴长青:“没,我自己就会做瓦工活儿。” 王木匠惊讶地看着他,“你没请瓦匠大工?你自己干?” 他知道乡下人经常自己攒人盖房子,都觉得瓦工没什么难的,帮别人家砌过几次墙盖过两次房子就会了。 殊不知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熟手瓦工对盖房子心中有数,知道哪里开门哪里开窗,檩木间距多少,椽子如何安置,今儿干什么明儿干什么等,他都要指挥。 没有这种大工,一群人自己盖,盖房子的过程就会问题不断,不是少了木头就是门窗开歪了,要么檩木对不齐等等。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90节 房子盖好以后也不是万事大吉,过段时间就会出问题,三五年不出,六七年也会出。 墙裂缝、漏雨、椽子断掉,大梁歪斜、檩木滚动、窗户掉下来,门扇关不上等等,这都跟瓦工有关。 那些巴掌大的三檩屋子自然无所谓,就跟个草棚子似的,也没什么好规划的,但是只要上五檩就得请人掌眼。 更何况裴二郎家是七檩。 裴长青笑道:“对,我自己带人干,到时候我会安排各处的,还请王伯也配合。” 王木匠张了张嘴,瞪着裴二郎说不出话来。 这后生怎的如此自大? 你安排各处? 你能安排啥? 你又不是专门的瓦工,你就是一个后生啊。 裴长青却胸有成竹,“王伯放心吧,我已经设计好房子的各处尺寸。” 房屋的各处尺寸他已经心中有数,也画了简单的施工图,自然不会出错。 他当即就请王木匠去三间正房地基上,仔细将房屋结构讲给他听。 正门在那里,三间房子分别从哪里分界,门窗各在什么位置,山墙多高、檩木多长、多粗等等,说得分毫不差。 王木匠听得目瞪口呆。 这后生……有两把刷子呀。 他顿时不大敢小看裴长青了。 他们这些手艺人靠手艺吃饭,觉得自己有手艺了不起,自然也高看会手艺的。 尤其木匠、石匠、瓦匠、铁匠这些,会互相推崇。 他感觉裴长青有瓦匠本领,就高看一眼。 这时候高里正也溜溜达达过来看热闹,下了雨地里泥泞,他也不能去监督秋收,就想来看看裴二郎家。 老婆子说他中了裴二郎的邪,跟听书看戏似的,一天不去裴二郎家周围转转就难受。 不是看裴二郎准备盖屋子就是看小鹤年和小珍珠摆摊儿,要不是男女有别他保不齐还去看二郎媳妇和老娘做豆腐。 他原本想介绍瓦匠石匠给裴长青的,不过听裴长青给王木匠说自己当瓦匠带人砌墙,他惊讶之余又觉得裴二郎不是吹牛,是真的胸有丘壑,从他带人夯地基、凑墙基石头、买石灰就看得出来。 裴二郎是真的会瓦工。 至于石匠,因为没有特别大的石头,不需要石匠给加工,自然也就不需要请。 看到高里正过来,裴长青谢他让高木头帮忙把檩木拉过来。 高里正笑道:“不当什么。” 他也认识王木匠,自家盖房子的时候请了好几个木匠,其中就有王木匠。 他朝王木匠点点头,并没有对裴二郎的亲切随和,反而端着点架子。 王木匠也没有对裴二郎的那一点小骄傲,见了高里正就躬身行礼问好,又让俩儿子见过里正。 高里正摆摆手,“没啥,你们忙,我就是来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看他对裴二郎如此亲切,王木匠心里也犯嘀咕,悄悄叮嘱俩儿子对裴二郎客气些。 高里正和裴长青就房子地基和结构聊了聊,越聊越觉得裴二郎胸有丘壑。 瞅瞅啊,人家连阴沟阳沟排水道都提前设计好了,这一般人哪里会啊? 裴长青的构思其实很简单,小雨小水流,到时候就直接流进自家的圈里,沤肥用。 大雨就得往外面排,排到河沟子里去。 高里正连连点头:“二郎,你有才啊,我听着跟我府城请的官家工匠差不多呢。” 甚至更好。 毕竟官家工匠傲得很,有些东西不会给你讲透,就让你迷魂着,半懂不懂。 裴长青笑了笑,谦虚道:“我和媳妇儿成天价聊这个呢,聊多了就有想法儿。” 高里正又仔细询问他盖房子的门道,裴长青都说得头头是道,让他着实佩服。 正好老友年后计划盖几间屋子,依他看别请那些端着架子的工匠,不如直接请裴二郎。 工钱便宜,活儿也……等等,等裴二郎家房子起来,如果真的不错,回头他、他大舅兄以及老友家盖房子,他就举荐裴二郎做工匠! 高里正又问他石灰买着了。 昨儿裴云和夫婿回来他也知道了,寻思既然宋家上门,那肯定会帮衬吧。 今儿一问,果然。 裴长青简单说了下,宋家帮忙他自然不会藏着掖着,也捧一捧宋家,让人瞧瞧宋家不是瞧不起穷亲戚,关键时刻是会帮忙的,这对宋家名声也有好处。 高里正还就是那么认为的。 正说得热络,村里人又来拿预订的豆腐了。 二蔫巴媳妇儿来晚了没买着,很不乐意。 其他妇女也说沈宁怎么不多做些,她们保管都换光,绝对不让她留着亏本。 “二郎媳妇儿,你一天多做锅呗,俺们都换。” 沈宁歉然道:“嫂子们,我大伯家这个石磨小,磨起来费劲,一天就只能做这些,等你们自己学会就好了哈。” 荷花嫂子笑道:“我一订就是好几天的,可不怕买不着。” 另外几个妇女都和她说笑,等学会了去她家磨浆子,她家有个大石磨。 荷花嫂子原本因为生得俏丽,温温柔柔,说话嗲嗲的,不少妇女对她有意见,不和她交好。 她们这些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村的,只能和村里人打交道,人缘不好就会很难过。 不是现代人能想象的,现代不喜欢了可以远离,不高兴就绝交,这会儿不行。 所以大家都很重口碑、人缘等,名声坏了这辈子就完了。 原主从前就没什么人和她打交道,被欺负也没个人倾诉,所以越来越憋屈。 荷花嫂子自然很在意这个。 最近因为沈宁要教做豆腐,她家有石磨,不少妇女都主动和她交好,她心里高兴之余更感激沈宁。 要不是沈宁,那些婆娘哪可能对她那么和善? 她就回娘家村里好一通宣传,让大家伙儿拿足足的材料去换豆腐方子。 还让爹娘、兄嫂、姊妹再跟各自亲戚宣传,务必让拿足足的材料去换。 只她这边就带来好些家亲戚,给沈宁家凑了好些个材料呢。 沈宁和裴长青都有记录,来人频频提起荷花嫂子,他们自然心里有数。 每次沈宁都多给荷花嫂子二两豆腐,别人问就说豆子给的多。 等换豆腐的妇女们离去以后,高里正瞅瞅那小石磨,啧啧,太小了,真难为二郎媳妇儿和她婆婆这么有耐心。 他道:“二郎媳妇儿啊,我舅兄有个堂弟就是石匠,他做石磨是远近闻名的好手,家里有现成多余的石磨,带底盘的,甭管磨粉面子和浆子都顶好,你要是要,我明儿让高木头去拉回来。” 高木头就跟他家长工一样,比儿子好使。 沈宁和裴长青早就商量买石磨的,总不能一直用大伯家的。 她笑道:“多谢里正伯,我们很需要呢,就是这会儿拿不出现钱。” 高里正笑道:“说什么外道话,他自己家的存货,是徒弟出师之作,可也一点不差,我跟他说说就给你们使了。” 沈宁和裴长青忙婉拒。 沈宁:“里正伯,你都帮我们多少忙了,可不敢白拿。” 这石磨肯定不小,最低一吊半,加上脚力不知道两吊够不够。 高里正:“不白给,他家也要学做豆腐,跟我说想在荷花沟儿开个豆腐坊,我寻思除了做豆腐你再教他点别的?” 高里正琢磨着就裴长青和沈宁这能干劲儿,绝对不会只有点豆腐一个绝活儿,肯定跟柳家一样还会别的。 不用多,只需要多学那么两样,就够舅兄在村里开豆腐坊的。 虽然舅兄家有石匠,还养鸭子大鹅,但是谁家怕生意多呢? 儿子多,分家也能一个儿子一份家业不是? 他舅兄抠门儿起来比他抠门儿,大方起来又比他舍得,人家不在乎那两吊钱的石磨,说给就给。 主要是舅兄觉得划算,他们荷花沟儿比裴庄可富裕得多。 裴庄大部分都是穷庄户,自家地不够大部分还得佃外村的地种呢。 人家荷花沟儿靠着大河,水多,基本都是稻田,几家合买牲口,就有余力耕地,稻田就能一年两熟,或者两年三熟,收入就高,回头自家买牲口那就更富裕。 而且人家靠河,可以养鱼、养鸭子和大鹅,赚的自然更多。 舅兄开个豆腐坊,豆渣还能喂大鹅呢! 他是真羡慕大舅兄家的日子啊,人家那才叫日子。 哪像他家,还得精打细算呢。 他还说呢,那村里人都会做豆腐,你开豆腐坊卖谁去? 大舅兄却说我七两多豆子换一斤豆腐,比他们自己做顶多多出二两豆子,他们还有啥不满足的? 自己做豆腐,不得洗磨、推磨、煮浆子、点豆腐,费柴火?麻不麻烦? 家里穷的舍不得那点豆渣,我们村又没那么穷,谁会在乎那点? 空出那功夫来干点啥不好? 歇歇都能多生俩娃娃呢。 咳咳。 总之大舅兄愿意用石磨换豆腐方子,也没不让二郎媳妇儿教荷花沟儿其他人做豆腐。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91节 沈宁闻言自然乐意啊,要是所有人都这么大方,那他们家房子一点都不犯愁好么。 可惜,几百个换东西的也就这么两三个大方的,高里正、童大舅、陶石匠。 见沈宁乐意,高里正笑道:“一盘围一丈出头,一盘七尺半,都是七寸厚,你要大的还是小的?” 沈宁看裴长青。 他对这些尺寸敏感,心算一下把直径大约的数据告诉沈宁,又拿根烧火棍儿在泥地上画圈儿给她看大小。 古代人不说直径,都说周长。 围一丈出头,直径一米左右。 围七尺半的差不多80厘米。 七寸厚,差不多就是20厘米。 沈宁瞅着眼前的小石磨比划一下大小,大伯家这个也就不到40。 这种小磨只能磨浆子,但是可以坐着摇,80厘米的只能站起来转圈推吧?小孩子肯定推不动。 要是有60厘米的更合适,这样珍珠和小鹤年也能帮忙推呢。 高里正都看呆了,“二郎,你这……” 这圈圈画得也忒圆了点吧? 裴长青笑道:“画多了。” 高里正更好奇了,他就想问一个庄户汉子有什么需要天天画圈圈?还能画这么圆溜? 沈宁:“里正伯,有没有稍微小点的,比如……”她双手画圈比划着大小,对裴长青道:“60的。” 裴长青烧火棍儿在地上略一划拉,对高里正道:“六尺出头的就够。” 高里正看看沈宁,看看裴长青,你们夫妻俩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计数方式? 他摇头:“木有了,要么只有这种小小的,要么就是一丈两三尺那种更大的,这俩是比较合适的。” 小的没有现成的,想要得订做,大舅兄指定又舍不得。 主要是订做六尺的少。 六尺虽然小一圈,却也和七尺一样需要一个大人转圈推,关键价钱差不多。 那……庄户人实在,自然要大的。 知道没的选,沈宁自然要七尺那个。 直径一米的太大了,推着累。 高里正:“行,你们等着吧。” 裴母望着高里正的背影,还有些不敢相信呢,里正现在对她家太和善了,跟以前大不一样呀。 以前里正顶多对大儿说笑,对二郎……可能都没正眼瞅过吧? 沈宁:“咱可欠里正伯大人情了,这石磨加起来怕不是得一千斤?得三五百文的脚力钱吧?” 普通人家没有牲口,买石磨都是劳烦自家兄弟们去帮忙抬或者拖的。 裴长青安慰她:“没事,这些人情咱还得起。” 只要不是救命的人情,其他的都好说。 沈宁笑道:“对,大不了我就把做油皮、腐乳、豆渣酱油的方子都教给他们。” 裴母提醒道:“二郎,明儿拉石磨回来,今儿得做磨架子,还得做拐棍儿啥的。” 虽然高里正说带着凹槽底盘,但是石磨不能直接放地上,得架起来。 裴长青:“吃完饭就做。” 小珍珠和小鹤年从路边儿回来,昨儿下雨今儿路上泥泞,没什么远行人,他们没带吃食,过去看看就回来了。 不过俩孩子向来不空手回家的,哪怕捡把柴火都能帮家里忙呢。 小珍珠原本想去给娘采野花的,结果发现草地上不少秋雨后发出来的蘑菇。 蘑菇一棵棵独立着,像鸡腿。 他俩知道这种蘑菇能吃,就一通狂采,把那边儿所有冒出来的大蘑菇都采光了才用小鹤年的衣服兜回来。 “看我们采了什么!”小珍珠骄傲地跟大家显摆小鹤年衣摆兜着的蘑菇。 沈宁夸道:“哟,都是鸡腿菇,好蘑菇,晌午加菜!” 西边干活儿的木匠父子三人听见说加菜耳朵都动了动。 王二已经在偷懒了,等着吃饭,王大还是吭哧吭哧修木头。 王木匠一会儿指点指点大儿子,一会儿又催促小儿子,一上午累得不轻,这会儿也又累又饿。 这时候沈宁喊他们开饭了。 王二丢下小斧头蹭就往东边院儿里跑。 地上泥泞,他一跑一个大泥脚印子,又嫌弃得很。 因为家里多了三个木匠吃饭,晌午沈宁特意多留了两斤豆腐。 家里没油了,沈宁没舍得去买,反正日常吃豆子呢也不缺油。 就是没油不能炒菜,不过有豆子呢。 沈宁的办法是炒黄豆,炒熟以后再用石头蒜臼子捣碎,这样炖豆腐里加上一把炒黄豆碎,吃起来和炒芝麻差不多,也香喷喷的。 午饭做了小米豆渣煎饼,没用油煎所以一面是炕的硬嘎渣,硬脆喷香。 菜肴就是青菜豆腐,加了炒黄豆碎和豆瓣酱,还有一小盆豆瓣酱炒豆渣,另外加了一盆蘑菇汤。 豆渣干炒,因为豆渣有油份,所以炒炒也会出香味儿,再加上葱碎,出奇的好看。 虽然没有肉和细面,但是有豆腐和蘑菇,这对王木匠来说也算好饭。 去大户人家做活儿,人家可能会给准备二合面馒头、饼子什么的,再就是日常给吃炖菜,最后要收工了会给吃一顿好的,有一碗肉,有炒蛋炖蛋、豆腐啥的。 也不会天天给吃肉、蛋和细面。 其他农户那就是豆饭、高粱饭、小米饭,咸菜、酱、盐水炖随季菜,好的给炖碗蛋,豆腐都少见。 裴二郎家第一顿饭,算是不错的。 王木匠很满意,他大儿虽然不吭声,却也眼里放光,有豆腐! 王二却嘀咕这菜要是加油炒炒就更香了。 王木匠瞪了他一眼。 他们父子三人由裴长青陪着吃饭,沈宁和裴母带着俩孩子另外吃。 裴长青请三位吃饭,说了几句寒暄客气话,大意就是粗茶淡饭,等过几日咱们再整顿好吃的云云。 说完就吃饭,他不再废话。 就是一个帮忙做工的木匠,工钱给到位,其他的没必要太捧着,该如何就如何。 他说客气话,王二却当真的,忍不住就要挑剔,比如夹菜的时候撇撇嘴,手得了帕金森一般抖抖,夹起来又丢下。 嘴里还说呢,“这么好的豆腐真应该加两勺油煎一煎,再加点肥肉片子炖,咕嘟半个时辰,那才香呢。我们上一次做活儿的那家,人家也没多富裕,就是普通人家吧,房子也一般,可就是舍得给干活儿的人吃……” 王木匠:“吃饭!”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真想拿筷子敲他,在雇主家里又不好意思,就瞪他。 王大赶紧把弟弟丢下的菜夹起来吃掉。 王二也猛吃豆腐,不敢说什么了。 吃完饭,裴长青让他们休息一下,他去垒磨架子。 王大是个闲不住的,继续去修檩木。 王二却在院子里闲溜达,东张西望,又翘着脚看裴长青干活儿。 他并不懂,却喜欢指手画脚,“裴二郎,这种磨架子要用木头搭,不能用石头,你外行不懂。” 他在一边哔哔赖赖给裴长青烦够呛。 这盘石磨很重,需要更粗更结实的架子。 如果没有底下的托盘,这架子的要求就高,因为得把硕大的木盆放在底下接浆子,现在有石匠给凿的随磨托盘,就可以做实心磨架子。 木头的没有石头的结实稳当,而且在室外木头日晒雨淋容易烂,所以裴长青要垒石头的磨架子。 小珍珠跟小鹤年吃完饭也跑来帮忙,等会儿再去采蘑菇。 裴长青先用大石头铺出底座,要比石磨更大一圈,这样才稳固。 垒石头的时候也要注意形状,要求大小错落有致,这样受力均匀,不会坍塌。 王二还想发表意见,却听王木匠重重咳嗽,一双老眼跟刀子一眼剜着他,吓得他赶紧去干活儿了。 小鹤年偷笑,小珍珠却笑出声,还用口型无声地比划:“咱可不能这样,给爹娘丢人!” 裴长青笑了笑,他也越发喜欢这俩崽儿了。 一下午的时间,裴长青带着俩崽儿把磨架子垒起来。 小珍珠围着磨架子跑,“推呀推呀推磨盘,推着一个大磨盘,五更起三更眠,磨盘呀它转呀转。” 检查石头之间咬合情况的裴长青也被她转得头晕。 “这要是天天转圈推磨,人不得晕了?”他又心疼推磨的媳妇儿了。 嗯,还有老娘。 尤其老人身体弱,这么转上一两个时辰,保管晕。 不行,他得给做个辅助工具,推磨不用转圈。 他去找木头。 小鹤年:“爹,还要干啥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92节 裴长青笑道:“我给你们做个磨得容易。” 俩崽儿很好奇,“爹,什么叫磨得容易?” 裴长青就给他们比划一下,俩崽儿听得很是新奇,尤其小鹤年迫不及待地就要帮裴长青做。 这个“磨得容易”就是木制品了,那可是木工活儿。 听裴长青在那里说,王二就撇嘴,小声哔哔,“真能装,你以为木匠活儿那么好干呢?要是谁都能做木匠活儿,还要俺们干啥?” 瞅瞅裴大柱给你家修的那桌子,磕碜死了。 这一次王木匠没顾得上骂儿子,因为他也被裴长青吸引了注意力。 乡下人经常互相帮忙盖房子,要说裴二郎会瓦工活儿,他信,可说他会木匠活儿? 王木匠也摇头笑,要是木工活儿这么好做,谁还免费当三年学徒? 裴长青从椽木堆里挑出四根人高的圆木,大臂粗即可。 他又跟王木匠借工具用。 在现场当着木匠的面儿,借用他的工具还是可以的,只要不给弄坏即可。 王二嗤了一声,他爹从不外借木匠工具,除了他和大哥别人休想用自家的工具。 他爹在这方面可抠门儿了。 他刚要开口说裴二郎你甭忙活,等着我给你做吧,虽然他也不会做,但他是正经木匠啊! 却见他爹竟然点头了,“你使。” 王二惊呆了,他爹是怎么了?竟然让外人碰自己的工具? 裴长青道了谢,便开始处理木头,先锯成自己需要的长度,有树皮的还需要剥皮处理。 王大只看了一眼,又心无旁骛做自己的活儿去了。 王木匠和王二却一直一心二用,时不时就看看裴长青。 倒是要看看他能做出个什么来。 王二瞅着裴二郎放下小斧头,又开始掏出一截黑乎乎的……烧火棍儿?在木头上画画。 画完又开始用手锯吭哧吭哧锯木头,锯了一个缺口然后……没锯断,而是把那块木头抠掉了。 四根木头都这样处理完,然后他把木头两两相扣……相扣? 王二瞅瞅自己跟前的木马架。 卧槽! 我说裴二郎上午怎么一直在这里盯着我瞅,合着偷学我做木马架! 他咬咬牙,又去看裴二郎,发现对方又用斧头敲着平凿在那里抠方眼儿了。 干啥,你干啥? 你做木马架干啥? 显摆你做的比我做得好,做得快是怎的! 王二要怒了。 裴长青的确做了俩木马架,只是高一些,两根木头一边去掉一半,两两相扣的木头合二为一,就和一根那么粗,那么圆融和谐紧密咬合。 然后为了固定,他将两根木头掏了眼儿,又用手斧修了一根儿臂粗的木棍,一头修成木楔子塞进去。 如此三根棍子立在地上,互为支撑,居然极其稳当。 全程不需要铁丝绑,也不需要一颗钉子。 那根木楔子比钉子结实、牢固。 王木匠看得微微颔首,心里夸道:好漂亮利索的木工活儿! 他可不像儿子那么自大,以为裴长青是偷学自己的。 毕竟你可以学怎么做,你能学熟练吗? 看裴二郎这手木匠活儿,绝对是个熟练工。 没有三五年可练不出来。 再瞅瞅大儿子就木呆呆地干活儿,二儿子一脸不屑地在那里撇嘴。 哎,人生不幸啊。 小时候以为生在贫苦家,有个刻薄抠门的师父是最大的不幸。 长大了以为爹娘生病早逝是不幸。 老了老了才知道,儿子没出息才是最大的不幸啊。 瞅瞅人家这个后生,咋生得那么好呢? 他儿子加起来也没人家一点机灵劲儿。 他儿子要是这么能干多好呀? 哪里还用他一把年纪犯愁? 裴长青将两个人高的木马架立起来。 木马架第三条起固定作用的棍子都朝着石磨方向,这样就不会绊倒人。 而木马架另外两根棍子是对立的,在一个面上,也不会挡道儿。 他又找了一根粗棍子修掉树皮,直接架在木马架上,一样牢固稳当。 如此再从上面垂下两根粗麻绳系住石磨的推杆儿即可。 这样人不需要时刻扶着推杆儿,还能保持平衡,不至于消耗更大的力气来维持推杆儿平衡,总体自然省力。 最关键的好处是人可以站在某处不动,只需要做肩周运动即可,不需要像以前那样来来回回驴拉磨,头晕且累。 当然,家里有驴推磨的就另当别论,不需要这种装置。 不,高里正表示他需要! 下午他去养猪场待了一会儿,傍晚又转悠到裴长青家来。 还有几个平时做活儿的汉子,也过来瞅瞅。 看到院子里的木马架,众人很好奇,纷纷问是什么。 裴长青就简单解释了一下。 高里正:“推磨不用转圈?还有这等省地方省力气的家什儿呢?” 裴长青笑道:“里正伯,你家有磨坊不缺地方,还有驴推磨也不用人,不需要这东西。” 高里正:“不不不,二郎,我需要,我特别需要!” 他家是有磨坊不假,是有驴没差,但是—— 如果能用人推磨,那驴不就可以空出来干别的活儿了吗? 他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呢! 整天闲着不干活儿就弄幺蛾子! 以后谁再犯错让他去推磨岂不好? 当然他三个儿子并没有天天闲着不干活儿,毕竟他家还没富裕到那个程度。他儿子们也得带着长工下地,还得管养猪场和养鸡场呢。 三个儿媳除了在家做家务、做饭,也得关注养鸡场和养猪场,所以并不能闲着啥也不干。 倒是他最闲。 可他神烦大儿媳田氏时不时闹幺蛾子,就想找个法子治治她。 毕竟是连襟家的闺女,打不得骂不得,还是推磨好。 以后她再犯蠢,就让她推磨! 这会儿已经傍晚,外面要黑了,也不能再干什么活儿,他就邀请裴长青去家里做“磨得容易”。 裴长青自然不会拒绝。 他看看天色让王木匠三人也收工。 王木匠犹豫一下,以他的骄傲本不屑做这点小活儿,可现在俩儿子不是不成器么,大活儿干不了,他只能挖门盗洞地给儿子攒点小活儿。 这个磨得容易很简单,他儿子也行。 他道:“裴二郎,你没木匠工具吧?我把家什儿放这里,你随便用,省得我来回背着沉。” 王二都惊呆了,爹,你怎么了爹,裴二郎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裴长青立刻明白他的心思,笑道:“王伯正好顺路,不如过去一起看看。” 王木匠眼睛一亮,裴二郎仁义啊,一下子就知道他的心思,不但没反感,反而主动邀请。 哎,他咋没个这么好的儿子呢? 王木匠指挥着俩儿子背着家什儿跟上。 王大不懂为什么,但是听话,爹让干啥就干啥。 王二却不懂就问,“爹,咱不回家,去他家干啥啊?” 王木匠:“去给裴二郎帮忙。” 王二惊了,“爹,你给他打下手?这……” 王木匠:“是你和你哥。” 王二:“我?” 我才不干呢! 可惜不好使。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93节 第44章 省钱妙招 想跟着裴二郎混 裴长青和高里正几个去高家磨坊,其他没急活儿又好热闹的男人也下意识跟着去了。 若是平时他们可不敢去里正家看热闹,可这些天不是和裴二郎干活儿混熟了吗? 裴二郎为人随和,从来不对他们摆架子,他们就有一种自己人的感觉。 自己人有事儿能不帮忙么? 他们是去帮忙的,可不是去里正家凑热闹的! 就理直气壮。 尤其家里有石磨的,像荷花嫂子她男人,那是必定要去看的,看完回家跟媳妇儿说。 看看他家是不是也这么弄。 到了高里正家,田氏正在做饭,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过来,给她吓一跳,“怎的了这是?” 她立刻去屋里喊陶氏,“娘!” 陶氏皱眉:“稳当点,慌里慌张的像什么话。” 高里正简单和老妻说一声,就领着裴长青等人去磨坊。 他家几个院子连着,也带着后院儿,磨坊就在二儿子家后院儿呢。 瞅着高里正家磨坊都是砖瓦房,裴长青深深地……好吧,没嫉妒,只是羡慕了。 磨坊是西厢房,房子不高,也不算宽敞,但是里面有一盘直径一米的大石磨,石磨周围也有不小的空间,地上有明显的人和驴踩出来的圈儿。 高里正笑道:“二郎,你看看如何给我家改造一下,这样驴不得空就用人推。” 他家里虽然有两头牛一头骡子和一头驴,但是地也多,活儿也多,牲口还是不够用。 要是改成不转圈就能推磨,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解放驴子去干其他活儿,让别人来推磨。 三个儿子和儿媳妇儿呢,谁闲着谁来推! 裴长青笑道:“当然行的,里正伯家石磨在屋里,都不用搭架子,直接吊在房梁上就行。” 跟着过来凑热闹的田氏不同意,“啥就吊房梁上,要是把房梁给拽塌了可怎么办?” 高里正皱眉,想训斥儿媳妇又碍于公公和儿媳妇不好直接攀扯,扭头看老妻结果她没跟来,大儿子也不在跟前。 他只得道:“男人干活儿,女人边儿去。” 裴长青却也给解释了,毕竟高里正和其他人都有疑惑。 王木匠还抬头瞅瞅房梁,评估这房梁能受多少力呢。 裴长青笑道:“绳子吊在房梁上,只是为了拉着推磨的杆子,并不是为了把石磨吊起来,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 农家经常把粮食、肉蛋什么的装在篮子里挂在房梁上。 他给高里正和王木匠演示了一下,“推杆儿要改造一下,不能直接一根棍子,要带拐弯。” 王木匠:“像坐着摇的手磨那样有个拐上来的把手?” 裴长青:“差不多,不是磨棍儿有拐子,是上面的推杆儿带个拐子推着磨棍儿转。这样本身推磨会费力,但是房梁上吊下两根绳子拴在推杆儿两头,帮忙吊着推杆儿保持平衡,使用起来反而省劲儿。” 上面那扇可以转动的磨盘上有耳朵,磨棍儿穿过去就能推着它转动。 做一截竖短棍立在磨棍儿末梢,再做一个t型木架连接那根短棍儿。 人站在一边双手推动t字的两边把手,就能带动磨盘转动。 荷花嫂子的男人大声叫好,“裴二郎真有办法,这样不但省劲儿,俺娘推磨也不会头晕了,俺娘之前推磨就晕倒一次呢。” 可给他和媳妇儿吓坏了。 真的,别说人推磨推得头晕,驴都晕,要不咋给它蒙眼呢。 王木匠点头:“裴二郎说的有道理,这活儿不难,不用你动手,里正要是有木头,小老儿俩儿子就帮着做了。” 高里正家当然有木头呀,反正又不用什么高档木头。 他去找了几段榆木来。 正好有一根带着一截树杈。 王木匠笑道:“这截生得好,不用额外钉短棍了,直接给它定个横梁把手就能用。” 这活儿简单,甭管把把手掏空把榆木顶端修尖楔进去,还是把榆木顶端掏空把把手穿过去都成。 再把榆木树杈那一头用斧头修修,把磨棍儿掏个合适的眼儿,然后将树杈修的楔子楔进去。 再拿小木头塞紧。 父子三人齐动手,前后不用半个时辰就好了。 高里正也找了绳子从房梁上吊下来,绑在推杆儿上,他亲自推磨,让赶过来的老婆子往里喂高粱米。 他们家的高粱米是饲料,喂猪喂牲口的。 高里正站在一边,双脚前后岔开,前脚蹲后脚蹬,腰臀发力,后背带动肩周,大臂带动推杆儿,一股力道推出去, “轰隆、轰隆。” 石磨就转动起来。 高里正笑道:“别说,这样推磨是省力,就算手上力道没省多少,可不用跟着磨转圈走,脚上功夫省了。” 几个村民大着胆子道:“里正爷,俺们替你推呗。” 荷花嫂的男人第一个上去,握住推杆儿就“轰隆轰隆”推起来。 “真的不错!” 他家石磨比这个略小点,做上这个架子肯定更省力,他媳妇儿和老娘就不用那么累了。 大家纷纷让裴长青帮自家也做个。 王二急了,想说我爹这个老木匠在呢,你们怎么能找裴二郎? 王木匠却瞪了他一眼,不许他开腔。 他转身跟高里正和裴长青告辞,“俺们要回了,明儿一早还得给东家做活儿呢。” 裴长青和高里正自然不留他住宿,反正王庄离裴庄不远,也就北边几里路。 这边儿没山,自然也没什么响马土匪的,三个大老爷们儿结伴儿也没什么怕的。 要说怕什么,这年头人们只怕鬼,怕鬼打墙啥的。 等王木匠父子三人离去,高里正还想帮裴长青定个价位,总不能白给村里人做这家什儿。 若是从前他顶多说十文,这会儿对裴长青有工匠滤镜了,翻了两倍,觉得值当三十文。 他暗示裴长青,“二郎呀,我不能让你白忙活,这么着,我给你半斗豆子……” 裴长青打断他,“里正伯,这不当什么,大家自己就能做,找木匠做也可以。” 他觉得有些钱要赚,有些钱就不需要赚。 改进生产工具提高生产效率这种事儿,他和沈宁都愿意无偿普及。 “这点活儿,其实两升顶多三升豆子就够了。”毕竟木头要主家自己出,木匠就出点手工,一会儿的功夫。 如果本村关系好的,免费做做都可以。 众人纷纷道:“二郎仁义。” “又帮咱大忙!” “俺们不给豆子,俺们就多给二郎家干两天活儿。” “对,我也多干两天。” 高里正捋着胡子十分高兴,裴二郎是头一个让这么多汉子心甘情愿白干活儿的。 因为裴二郎和沈氏,裴庄人比从前更加团结、大方了呢。 回头报到县里,县令大人都得表彰他这个里正善教化。 就美滋滋。 裴长青回家,沈宁和裴母正领着俩崽儿在搓谷子呢,外面泥泞不方便摔稻子。 见他回来,沈宁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二哥可太棒了,又帮大家伙儿解决了一个难题。以后我和娘推大磨也不怕头晕啦,还能锻炼结实的肱二头肌呢!” 她弯曲手臂捏了捏自己的肌肉。 原主一直下地干活儿,身上是有肌肉的。 小珍珠也忙着比自己的,笑话小鹤年,“我比你有劲儿。” 小鹤年忍了忍,没忍住:“昨儿学的那几个字你还能记住几个?” 小珍珠:“爹,你回来啦,一会儿不见,我好想你啊!” 裴母:“你俩早点睡,明儿不是要去抢蘑菇吗?” 当地没有山,但是有不大的一片片树林子,河边地头也有荒草地,夏秋雨后草地上树林子里会长出一些鸡腿菇、草菇等。 蘑菇可采摘时间短,等伞盖打开很快就腐败流黑水,一般谁碰上就摘了。 蘑菇和野果子一样,是村里小孩子们争抢的重点,起晚了手慢的就抢不到。 厉害的小孩子对村周边的地势了若指掌,哪里有一颗野枣树,哪里有一片酸枣,哪里有灯笼果,他们都门清,掐着点儿去抢的。 蘑菇就没那么好掐点儿,所以只能早早出去寻摸。 第二日一家子起得都很早,沈宁和婆婆磨豆腐,俩崽儿在家附近寻摸蘑菇,裴长青拎着王木匠的工具去做自家的石磨推杆儿。 今儿没法夯地基,依然只做木工活儿, 家里有裴大柱收庄稼,裴长青就不让沈宁和裴母去背粮食或者挑担子回家,只让她们收割,回头让裴大柱往家拉就行。 刚吃过早饭,时间还早,王木匠就领着俩儿子急匆匆来了。 一到裴家他就去干活儿,裴长青让歇歇脚都不肯。 等干一气儿活儿,裴长青拎着豆浆过去,让他们喝口水歇歇,王木匠这才停了手里的活儿招呼俩儿子歇一会儿。 “裴二郎呀,昨儿大伯跟你学了那个推杆儿,你有没有啥想学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94节 裴长青笑道:“王伯,那不当什么,不需要交换。” 简单的他都会,复杂的不对等。 王木匠:“那你想起来再提也行。那个推杆儿吧,我是这么寻思的,我呢只做我们村和北边的,不和你抢活儿。” 这也是他们手艺人约定俗成的规矩。 昨晚上他领着俩儿子给自家石磨做了一个推杆儿,老婆子直说比以前好用。 今儿晚上再给里正家也做个。 裴长青根本不在意这个,“王伯,不必在意,有人找你都可以做,不必顾虑我。” 王木匠见他说得真诚,不像虚伪说假话,心下佩服,“也对,你们家连豆腐都能教人做,也不在乎这点。” 不过终归是跟裴二郎学的,要做就得跟人家打声招呼,人家不介意是人家大度,自己不说就是自己不对。 一上午王木匠和大儿子特别卖力,即便小儿子得空偷懒,但是有王木匠时不时催一催,倒是也不会耽误活儿。 以往木匠干活儿都是不紧不慢的,能多做两天就多赚两天的工钱。 现在王木匠不这样想了,他要给裴长青留个好印象。 他看出来了,裴二郎这后生不是一般人。 手艺,大家都能学,但是有人死学,有人带脑子学。 死学的,照搬师父那套,也能糊口,但是手艺不能搭配脑子就是死的,也仅能糊口。 而裴二郎不但有手艺,还有脑子,能根据大家伙儿的需求做新的家什儿,这才是厉害之处。 王木匠十分佩服。 他不仅会木匠活,还会瓦匠活儿,还能自己盖房子,连里正都一个劲儿地夸他。 他和高里正打过一段时间的交道,对方是个很傲的人,轻易不服谁,却对裴二郎夸个不住,显然是动了心,极为欣赏,回头肯定会推荐裴二郎给别人盖房子。 这年头手艺人的名声都是口口相传的,活儿也都靠熟人介绍。 高里正给裴二郎介绍一个,盖好了对方再介绍一个。 那裴二郎还愁房子盖? 这盖房子就需要木匠! 老大只要把大木作学好了,不就能跟着裴二郎了吗? 以前他贪心,以为自己有工匠天分,能大木作小木作一手抓,寻思龙生龙他儿子肯定也行。 也是他想差了,总想把所有本事都教给俩儿子,他们学不会他就着急上火,不肯接受他们就是笨的,学不了那么多。 现在他想通了,就让大儿子专门练盖房子的手艺。 练好了,自己舍下老脸求一求,裴二郎还能不带他? 只要活儿干的好,裴二郎满意,以后自然会带着他。 一天三十文也够儿子养家糊口的。 这么想着,王木匠对裴长青家的木工活儿就十二分上心,做得那叫一个板正漂亮。 “裴二郎,石磨!”高木头的声音在南边儿响起。 裴长青快步迎出去,沈宁和裴母也跑出去想帮忙一起抬。 裴长青笑道:“你们添什么乱呐,不用你们。” 王木匠立刻对大儿子道:“老大,快去帮忙。” 王大听话,放下斧头就飞奔过去帮忙抬石磨,王二却嗤嗤笑,爹竟然开始讨好裴二郎,真是好笑。 那边儿村里下地回来的村民看到也纷纷跑来帮忙。 昨儿裴长青已经垒好石磨底座,直接把石磨对准放上即可。 这石磨下面那扇中间是磨盘,底下还有同块大石头凿的托盘,如此浆子就能顺着凹槽流出去。 沈宁欢喜道:“这块石头生得真欢喜人,恰好中间凸起做磨盘,四周单薄做托盘,这位石匠也手巧,有设计感。” 高木头瞅了她一眼,他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又不傻,也觉得裴二郎媳妇儿现在真会说话,这要是让陶石匠听见,指定乐歪嘴儿。 石磨安装上,裴长青上午做的推杆儿也派上用场。 裴母笑道:“那我磨点小米面和高粱面。” 二郎媳妇之前说要磨小米面做另外一种煎饼。 说水浆子在铁锅里摊煎饼容易淌,摊不薄,得用平底鏊子才行。 没有鏊子就只能在面上做文章,不用水浆子,改用面团。 但是小米面缺少筋性,和面不黏容易散,要加入面粉或者米粉。 家里没有小麦粉,也舍不得拿大米磨粉,毕竟还没交税粮呢。 沈宁就说用高粱米。 高粱米单吃韧性大,但是硬而松,并不好吃,和小米面混合以后会好一些。 沈宁之前炒了一些小米和黄豆,现在也可以一起磨成粉面子。 炒过的小米粉和面比生小米粉粘性也略大一些。 清扫过石磨之后,裴母试着推磨,感觉没有想象的那么沉,“真挺方便的。” 沈宁往磨眼里喂粮食,然后看看磨膛飘出来的面粉,“比小石磨磨得细多了。” 大石磨沉重,磨擦力自然更大。 不过要想得到细腻的粉面子,还是要过筛然后重新磨,一般过筛三次就差不多。 磨一次够吃两三天的。 正推磨呢,小鹤年和小珍珠拎着小篮子回来,他们捡了满满一小篮子蘑菇。 不满是坚决不肯回家的。 小珍珠:“奶,我来推。” 裴母笑道:“你都够不着呢,等过两年的。” 小珍珠:“我踩着……”她四下看看指挥小鹤年给她搬木墩子,“我踩着木墩子推。” 木墩子当然不行啦,一运力就撅出去了。 “嘎嘎。”大鹅从水坑边嘎嘎叫着扑棱上来。 小鹤年提醒她:“下蛋了。” 小珍珠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走,飞奔着去捡鹅蛋了。 捡鹅蛋这么有成就感的事儿,必须得她……和小鹤年来做。 他俩分工,一人捡一天,都过瘾。 鹅蛋刚从大白温暖的身体里出来,还热乎乎的呢。 小珍珠捧着热乎乎的带着血丝的大鹅蛋,可感动了,“要是我会下蛋就好了,我指定努力下蛋,天天都让咱家有蛋吃。” 小鹤年:“呃……” 并不想吃。 大白适应了新家的生活,每天会带着小白去西边河里花式游泳觅食,吃河里的鱼虾螺丝什么的,吃得饱饱的就能下一个大鹅蛋。 所以今儿晌午有一小盆大葱鹅蛋酱,蒸的。 没有油,大酱就是普通农家的万能调料,甭管炖菜、蒸菜、煮汤还是干炒,都可以加。 有大酱,味道就不赖。 白菜大酱炖豆腐、鹅蛋酱、韭菜蘑菇汤。 主食就是小米高粱烫面煎饼。 沈宁用开水烫面,整成面团,然后小火烧铁锅,等锅热了就把面团在铁锅里滚一圈。 很快就能揭下来一张薄薄的煎饼。 这个煎饼加了高粱面,所以韧劲十足,单吃费牙,但是卷豆腐、小豆腐什么的绝对味道口感都很好。 吃饭时候裴长青示范了一下,先把两张煎饼放在干净的盖垫上,夹一些鹅蛋酱打底,再把豆腐、小豆腐夹上,卷起来开吃。 咬一口,既有煎饼的韧劲,又有馅儿料的软嫩,还有鹅蛋酱的鲜、香、咸,既有口感又有味道。 王木匠父子三人不曾吃过。 王木匠夸道:“二郎媳妇儿好手艺,饭菜看着就香。” 裴长青最爱听人家夸他媳妇儿,除了年轻英俊别有所图的男人,他笑道:“王伯多吃些。” 王大依然吃得不抬头,一大口一大口地往嘴里炫,可见多爱吃,向来不爱说话的他突然来了句,“裴二郎,来棵葱呗。” 他家其实很少吃炖菜炒菜这些,一般都是就咸菜、大酱,以及葱、蒜、韭菜这些自家菜园里有的菜。 王二也赶紧咽下嘴里一大口食物,“蒜,我要蒜,要是再来盆子燎韭菜就好了。” 裴长青听得味觉都不好了,甚至胃里火辣辣的感觉,这又吃葱又吃蒜还吃韭菜,王木匠家的饮食习惯真可怕。 不怕得胃溃疡吗? 王木匠听见大儿要了葱,小儿又要蒜,立刻瞪小儿子。 他们那边儿有个老话儿叫“吃葱又吃蒜,爷娘死了不相见”,虽然是纯纯的愚弄人的迷信,可老头子老太太坚信不疑,但凡儿女想这样吃,就是不想给老爹老娘送终。 王二:“大哥,你别吃葱了。” 裴长青:“没事,各吃各的。” 他可不知道那么愚昧的迷信说法。 反正他不吃。 王木匠瞪了俩儿子一眼,王大赶紧说不要了。 他们在堂屋吃,沈宁和裴母带着俩崽儿在西间吃,听着外面的动静都觉得好笑。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95节 小鹤年好奇地问:“什么是燎韭菜?我怎么没吃过?” 小珍珠:“就是烧一烧呀。火燎毛么。” 沈宁也不知道,没吃过。 裴母笑道:“就是开水烫一下啊。” 俩崽儿好奇,也想尝尝。 裴母:“现在韭菜都老了,跟草似的,也就借个味儿,咱可不吃。” 饭后王木匠歇一歇跟裴长青聊聊后续的活儿,主要是聊他俩儿子的去留。 说带着俩儿子免费干两天就是给雇主看的,如果雇主满意就留下,不满意他就自己干。 其实他自己干赚钱更多,但是不能不带儿子,他得尽快给儿子教出师,让儿子能独立当大木匠。 要不他再病倒了可怎么办? 王大依然勤勤恳恳去修檩木。 王二却吹着口哨在院子里晃悠,东瞅西看的。 看到沈宁自己在灶房那边忙活,就晃悠过去,笑道:“大妹子。” 沈宁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小木匠,你可小心脚下,地还没干,滑着呢,别摔了。” 王二瞅着她长得俊,心里痒痒的,刚要说什么,就见一大一小两只鹅栽歪栽歪地过来。 沈宁往他脚下丢了一团豆渣,那大鹅立刻撅着屁股,扑扇着大翅膀,探着脖子,伸着嘴巴,出溜出溜地飞奔而至,“咄!” 一嘴巴子差点叨在王二的脚面子上,吓得他脸色一变,登时后退两步。 沈宁笑道:“小心啊。” 王二心道晦气,嘴里骂着你这个扁毛畜生。 大鹅立刻嘎嘎地叫着,小豆眼咕噜咕噜看着他。 王二见状立刻走开了。 沈宁又奖励了两只大鹅一团豆渣,真是好鹅,能看家能护主。 小珍珠和小鹤年下午不采蘑菇了,附近都被他们抢光了。 路面儿晒得差不多,他们要去摆摊儿,但是不拎豆浆和豆花了。 没有大方有钱的路人,这两样不吃香,即便豆腐脑降到两文也不行,还是小米豆渣煎饼好卖,另外配上一罐凉白开就好。 小米豆渣煎饼,哦,现在应该叫干炒豆渣,连小米浆子都舍不得多加了,只加葱韭菜之类的调味儿。 差不多半碗一份,一份一文,能吃饱。 豆渣是做豆腐额外得的,可以不算钱。 两份就能赚一文多,小鹤年觉得划算。 现在还有高粱小米煎饼,他们想拿去卷小豆腐试试,这个更大更管饱,肯定受某些干力气活儿的人欢迎。 一份卖两文钱,或者拿一碗豆子、高粱换也行。 虽然赚的不多,但是积少成多嘛。 而且家里的豆渣吃不完,正好卖钱。 王二瞅着俩孩子拎着水罐端着饭笸箩还挺好奇的,这家人真搞笑,让恁小的孩子去摆摊儿,能卖几个钱啊? 不够丢人的呢。 王木匠从堂屋出来,就见二儿子跟个混子一样翘着脚站在甬路上傻笑,登时来气,“干活儿!” 王二忙屁颠屁颠跑过去,结果脚下一滑差点摔了。 他讪讪地追着王木匠,“爹。” 王木匠:“在雇主家里你给我稳重点,孩子都俩了还不着四六。看看你大哥,赶紧去干活儿!” 傍晚等王木匠父子三人走后,一家人围在堂屋桌前吃饭顺便开会。 沈宁:“你跟王木匠说不让老二来了吗?老大还行,老二一看就不务正业,手艺不行,人品也不行。” 以后指定不能子承父业。 关键他还喜欢拿以前某个雇主来贬低眼前的雇主,这是服务业大忌。 前世有些家政最喜欢拿某个雇主踩眼前的雇主,你家住别墅,他上一个上上个雇主就住更贵地段装修更豪华的别墅。 你家买他季度套餐,他就吹另外某个雇主买他年卡。 巴拉巴拉,说的那些好像是他的一样。 裴母现在也敢对家里的事儿发表意见,“我瞅着也是,眼珠子咕噜咕噜的,不稳重。” 做木匠活儿不稳重能行吗? 小珍珠意见更大:“他偷摸撇嘴!敢嫌弃我娘做的饭,多好吃呢!” 王二倒不是嫌弃饭不好吃,而是嫌弃不能给他尽善尽美,明明可以做得更好吃,比如加点油啊,加点肉啊,燎个韭菜啊。 结果总是不能完全满足他。 小鹤年:“他还想踹大白来着。” 一家子集体声讨王二。 裴长青:“我暗示王木匠了,他是个聪明人,应该懂。” 如果不懂,就不是去很多大户人家做过活儿的老木匠了。 此时王木匠正在路上踹二儿子,“你个败家玩意儿!我哈腰撅腚地给你们找活儿干,你给我拖后腿!” 王二儿委屈得要命,“爹,我啥都没干呀。” 王木匠哼了一声,你啥都没干人家裴二郎能暗示我不要你? 大儿笨拙,嘴也不会说,人家裴二郎都没嫌弃。 你个油嘴滑舌挑三拣四的,正事儿干不了一点,拖后腿一等一的厉害。 原本他觉得老二虽然懒点,馋点,但是活儿干得还行,有他监督不至于耽误功夫。 裴二郎不要他,肯定是他干啥了。 晌午那会儿裴长青跟他说:“王伯,大哥挺实在,活儿干得也不错,要不你以后还带着他吧,后面我一天给二十五。” 王木匠当场就听懂了,人家对二儿子不满意,他老脸臊得通红。 裴二郎够意思,他也不好占便宜,直接把大儿的工钱降到二十。 他原想着老大出师的话,以后也能带着弟弟一起挣钱。 兄弟俩合起来能挣自己一个的也行啊。 结果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整天拖后腿,要气死他才算完。 算了,他以后带着老大去裴家干活儿,让老二在家给人做那个新式石磨推杆儿,一家要两升豆子就成。 王二立刻就明白是裴二郎嫌弃自己,不要他去干活儿了。 他虽然也不想干活儿,可如果裴二郎嫌弃他,他就不乐意。 “凭啥啊,他有啥资格嫌弃我,他……” 王木匠:“你给老子闭嘴!回家一边翻地一边做小木工去。” 也就配给大娘嫂子的做个板凳、推磨拐棍儿啥的。 果然,第二天王木匠只带着大儿子过来,裴长青也没说什么,只笑着打招呼,然后就一起干活儿。 王大知道裴长青留下他,还给一天二十五文的工钱,虽然他爹减了五文,他也挺高兴。 他自己当然猜不出这事儿,是弟弟在家跟娘和弟妹抱怨他听见的。 他想学着说感谢来着,结果吭哧瘪肚半天,脸都红了也没憋出来,就来了句,“裴二郎,仁义!” 爹夸裴二郎仁义,他学会了。 裴二郎拍拍他肩膀,“大哥活儿做得不孬。” 王大憨厚地笑笑,继续更卖力地干活儿去了。 在裴长青看来,王大的确有些笨。 学艺得十几年了吧,给别人早就是手艺老道的老师傅了,可他三十多了还没出师,依然离不开老父亲。 就恨不得像铁匠那样师父小锤子叮叮徒弟大铁锤当当,树皮怎么剥、树疤修成什么形状、第一斧子劈在哪里都得老父亲定基调。 估计这辈子出不了徒了,必须得跟着师父才行。 让裴长青说王大之所以这样,王木匠要主要责任。 王木匠属于自己有货却教不好学生的那种老师。 对亲儿子寄予厚望,总觉得儿子耳濡目染以及“龙生龙”的遗传论调,认为儿子应该比其他人学的更好才行,否则就是对不起自己,就丢人。 这和有些老师不能接受自己孩子学习平庸是一种心态,就觉得自己的孩子应该在班上名列前茅才行,自己才有面子。 尤其小学老师。 王木匠对儿子要求更高,也更严厉,发现儿子学不会进步慢就会呵斥贬低。 而王大老实,自然会害怕父亲,被吓得事事不敢拿主意。 王二圆滑,就摆烂耍赖。 这还有个学好? 学艺就是这样,不开窍的话,你学三五十年也浑浑噩噩跟三五天似的。 开窍了,一天一个样,只要练好基本功一年顶人家十年还强。 好在王大有很多人没有的优点,力气大、勤快肯干、听话,王木匠交代他的就能干得一丝不苟。 干技术活儿,如果没有创新天赋,那么遵从固有模式就是最大的优点。 可能二儿子被嫌弃,王木匠越发心急,在那里教王大一些上梁的窍门和要点,什么抬梁式要如何、三角梁架要如何。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96节 王大那笨拙的脑子,单线程,一次只能干一样。 他正修檩木呢,哪里顾得上梁架? 这不是还没做到那一步吗? “老大,你这斧子劈歪了,你想啥呢?” 王大吓得立刻不敢下斧子了,要等老父亲发话。 裴长青看得有些无语,就修个檩木,只要学过基本功,按照套路修就是,能出什么错? 当然他不会对别人教学指手画脚,一个父亲甭管多平庸,如果别人对他教育孩子指手画脚他也会不满,因为各家有各家的相处模式。 裴长青只是把王木匠请到另一边,“王伯,我看大哥修檩木和椽木都挺熟练的,要不你来做榫头吧,有几处还要用椽花。” 王木匠听裴长青夸老大,心里高兴,嘴上却道:“不行,还得练呢。” 又让裴长青放心,椽花这些他来弄。 等王木匠被分散了注意力,裴长青就去看王大干活儿,时不时夸两句下斧子稳当,劈得准,会巧劲儿,干活儿带劲等等。 给王大夸得嘴角咧到耳根又赶紧扯回来,谦虚地说还不行,还得多练。 心里却开心到飞起。 裴二郎夸他呢! 高里正和爹都说裴二郎厉害! 厉害的裴二郎夸他呢! 他心脏扑通扑通地好像要开花儿。 从小到大,他听得最多的就是你真笨,你太笨了,真是笨得很啊。 没有夸的话。 有也是小时候夸他真能吃!饭量大!长得结实! 可惜后来都被“这孩子……笨卡卡的”给取代了。 再也没听过一句夸他的话。 他被裴长青夸得激动得都要哭了,赶紧趁人不备偷偷抹掉眼泪儿。 心情飞扬,活儿做得也越发顺溜。 毕竟练了十几年的基本功,还有啥不会的? 闭着眼他都不带劈错的! 等裴长青离开去做别的以后,王大一边抡斧子,心里一边欢快地喊,“裴~二郎,厉~害!裴~二郎,夸~我!嘿~咻!嘿~咻!抡起斧~头!嘿~咻!” 随着他心里喊号子,抡斧头的动作就带上了一种韵律感的节奏,瞅着挺有力量和熟练的美感。 王木匠是个稳重人,见不得别人轻浮,一会儿没盯着大儿子发现他居然和老二似的不稳重了,登时想过去踹他,但是从旁观察活儿干得比以前更板正,又默默地转身回去干自己的活儿了。 裴二郎说老大做的不错,那就是看上了吧? 算了,别总去说他,反正木头也修不坏。 没有王木匠的干扰,王大檩木修得又好又快,进度提升了一倍不止。 裴长青大喜,夸两句省钱了有木有! 【作者有话说】 裴长青:独家省钱秘方√ 第45章 小孩子的友情 建筑队雏形 今儿裴长青有另外的事儿。 一早他就和来换豆腐、送材料的人说了,这几天要麻袋、草席子、草帘子、树墩子、短的粗木头等,都可以拿来换豆腐方子。 这些东西不值钱,原本没人要的,顶多自家用或者劈柴烧火。 现在裴长青要,附近村里的人也挺高兴的。 原本攒土坯砖的都轻松起来,直接把家里的东西搜刮一下送过来顶账。 自己村的听说裴二郎需要这个,即便已经送够材料的也回家划拉划拉送过来。 裴长青和沈宁商量着要搭四个草棚子,专门用来放石灰。 石灰怕水,尤其泼水粉碎筛好的石灰不能乱放,但是又不能一天筛完,就需要专门防雨的地方存放。 草棚子用茅草、菖蒲、芦苇等不花钱的材料覆盖,上面可以压上黄泥,四周挂上草帘子、草席。 地下放木墩子,或者矮木头钉的木马架,搭起台子,把装生石灰的筐子和熟石灰的麻袋放上。 简单的菖蒲席子、草帘子等,老人孩子就能编。 麻袋则是用苘麻、蓖麻、苎麻等的纤维简单纺线以后粗粗编制缝起来的。 一连几天,裴长青和沈宁都忙着凑材料搭棚子。 家里太忙,也有些乱,沈宁就不让小珍珠和小鹤年去摆摊儿了,而是在家帮奶奶烧烧火,看看东西。 尤其小鹤年,记性好,有些东西放在哪里他看见就会记住。 这几天都是大晴天,白天日头火辣辣的,风也不小,吹得庄稼都熟了,地面也干透了。 沈宁家四个草棚子也搭起来。 裴大伯、裴三叔和四叔几个是全程帮忙的,瞅着二郎家东西多而不乱,一样样摆放有序,看着都顺心。 高里正更是佩服,这几天他上瘾一样,真跟看戏似的得空就来瞅瞅。 时不时也会搭把手干点活儿。 今儿早上裴长青带着裴大伯几个用草木灰洒出三间屋子的轮廓,然后让人刨了基沟。 基沟要刨到硬土层,这样再填灰土反复夯实才能越来越坚硬,还能防潮防水,否则会发生沉降现象。 高里正瞅着裴长青他们挖了齐腰深的基沟,看着比自家的还深呢,“二郎,不用如此深吧?” 裴长青:“要的,这样不但防潮而且防震,一般的地震也能应付。” 高里正听着越发看好裴长青,等房子起来以后必须请老友和大舅兄几个来看看,回头就把裴长青介绍给他们盖房子。 别人正挖基沟的时候童大久赶着牛车送檩木来了。 十根檩木,还带了几截树梢,他全给拉过来了。 同来的还有大童庄和小童庄其他想换豆腐方子的农户,有的人力拉着一木板车的土坯砖,有的拉着一些杂木,还有的拉了一些石头。 石头重,所以拉不了多少,但是石头不用花钱。 裴长青现在并不会全部记录下来,怕浪费纸,改为用一块滑石在石板上记录。 材料送够的就擦掉,只记录没送够的。 甚至这只是做给他们看的,毕竟即便没送的跟别人学做豆腐他们也不管,都是村里人自发监督的。 裴三叔接着自己大舅兄,又给众人引荐。 高里正也笑呵呵地打招呼,这让裴三叔觉得脸上有光,毕竟以前里正对他可没这么随和。 这都是二郎的功劳啊。 他转头招呼童大久,“大哥,去家里坐坐。” 童大久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看看二郎家就回,地里还有活儿呢。” 裴长青邀请他们去堂屋坐,童大久也不肯,他想瞅瞅做豆腐。 他闻到煮豆浆的味道了。 裴三叔有点为难,拿眼看裴长青。 裴长青表示没关系的,反正也不调配卤水,没什么怕人的。 他就是觉得今儿童大久有点……眼神躲闪,是有啥事儿? 难道是不想赊账了? 还是想要锯木头和脚力钱? 要是这样,他就先给锯木头和脚力钱,另外一半的木头钱还是先欠着。 想到这里,裴长青对童大久笑得也越发真诚,“大舅,你们天不亮就出发了吧,辛苦,外面风大咱屋里坐,喝口热乎豆浆暖暖身子。” 沈宁正领着小鹤年在煮浆子点豆腐,小鹤年帮忙烧火。 裴母领着小珍珠在那边磨高粱面和小米面,小珍珠帮忙喂高粱。 童大久跟个好奇宝宝一样,看看石磨,怎么跟自家推磨的姿势不一样? 裴长青:“大舅家用驴拉磨还是人自己推?” 童大久:“空里用驴,这忙的时候驴要拉庄稼,就得你大舅母推呗。” 裴长青:“大舅要是喜欢这样的,那我帮你……” “不用不用!”童大久摆摆手,笑道:“你怪忙的不好耽误你功夫,回头儿让村里木匠做一个。” 裴长青就仔细告诉他做法儿,冬天冷还可以把石磨搬进屋里,绳子直接上梁。 童大久听得连连点头,“这个好!在屋里推磨不占地方,冬天推磨也不冷。” 豆子、高粱、小米这些也不能顿顿捞干饭、煮稀饭,也会磨面捏窝头贴饼子啥的。 两三天就要磨一次。 冬天一大早就要起来推磨,外面很冷,大家都想把石磨搬进屋里。 无奈房间不大,放个石磨转不开人。 要是这样推磨就好了,人不要转来转去,自然就省地方了。 裴三叔见大舅兄很中意,裴长青对大舅兄也很尊重,倍感有面子,骄傲道:“大哥,二郎厉害吧?”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97节 童大久连连点头,“确实厉害!” 看完石磨裴长青又主动陪他去看沈宁点豆腐。 童大久看得很是惊奇,感觉跟看戏法大变活人一样,往里倒了一下子水,搅和搅和,就出豆腐了? “二郎媳妇儿,豆腐就这么……出来?” 沈宁笑道:“对呀,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嘛,大舅可以早点过来学,早点做豆腐吃。” 这些有心在村里换豆腐的都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他们是最想保密的,压根儿不会主动教人。 童大久见二郎夫妻俩对自己如此热情、敬重,甚至要第一个先教自己做豆腐,他是既高兴又惶恐。 心虚得厉害。 裴长青趁着童大久看豆腐的时间悄悄拉着三叔去边上说话,小声问要不要把木头钱都给了。 裴三叔小声道:“咋?你发财了?不是说好先给一半?” 裴长青:“那锯木头和送木头的脚力呢,咱不给?” 裴三叔:“咱都是实在亲戚,那是我大舅兄,也是你大舅,帮外甥做点活儿咋了,哪好意思要钱?他要是买咱的木头,咱便是没牲口也要用人给他拉过去。” 裴长青便放心了,进屋拿钱。 他给了一半银子一半铜钱。 虽然有兑换比例问题,但乡下人基本不管那个,有啥给啥,凑齐算数。 他给的银子都是整装二两一两的那种,没给剪开的。 裴长青观察童大久,对方接钱的时候很高兴,没因为给铜钱不乐意,也没拿起银子咬咬就直接塞进褡裢里。 看来之前是自己敏感了。 “大舅,褡裢挂在肩膀上不安全,我给你麻绳走的时候捆在背上。” 银子没什么重量,可还有几吊钱呢,一吊钱七八斤重,够老头儿背的。 童大久笑道:“可不咋滴,压得我肩膀沉,还是背着好。” 裴长青找了根小拇指粗的麻绳,帮童大久把褡裢两头扎住口,又分别打了几个绳结,可以像现代双肩包那么朝前背着。 “嘿!”童大久乐了,“二郎这脑瓜子真好使哈!” 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样背褡裢的呢。 裴长青看他那么高兴,也就不多想了。 童大久看了石磨和点豆腐,心头越发火热,自己家一天可以做这么三锅,绝对能换掉。 这夫妻俩真老实、真实在呀。 人家会点东西都想办法藏着捂着,他可好,说教人就教人。 真是好人呐。 这么一想他越发心虚,待不住了,想回家。 他卖给裴二郎的木头吧,之前几年总卖不掉有些闹心,前阵子就允诺11两卖给一个外村人。 结果那人几天没上门,他还以为被放鸽子呢,正好妹夫给侄子买木头,也不很还价,12两就接受,他当然乐不得卖给他们。 可前两天他正在家里给裴二郎锯木头的时候那人找上门来了,非让他给木头。 其实呢,这木头就是值12两,要裴二郎这些他也不亏心,可……那不是之前给外人11两么。 当然,给外人11两他是肉疼的,感觉很亏,但那不是闹心卖不掉怕砸手里吗? 现在被人找,他就不得劲了。 倒不怕裴二郎不教自己做豆腐,毕竟说好的,但是怕伤了亲戚情分。 虽然他喜欢使唤妹夫干活儿,但感情还是挺好的,怕妹夫心里疙瘩,觉得自己拿他当冤大头。 别看他平时在妹夫面前挺能摆活,时不时拿捏妹夫给自己家干活儿,可真要是伤和气不来往,那他也受不了。 但是他想不好怎么跟妹夫说才不会让裴二郎心里不舒服。 已经是吃早饭的时间,沈宁和裴长青哪肯让他空着肚子回家? 非要留他吃饭,等会儿豆腐好了让他带一半回去。 至于村里人的,下午再做一锅就是。 赶过来喊大哥家去吃饭的三婶儿不好意思,“二郎,咋能在你家吃呢,我都做好了。” 沈宁笑道:“三婶儿,今儿就在我家吃,反正都是差不多的饭。” 三婶儿:“那我给你拿俩咸鸡蛋来,上个月腌的,现在正好吃,你大舅好这口儿。” 沈宁没推辞。 童大久看裴二郎夫妻俩对他如此热情,心里更不得劲了。 正吃饭呢,官道下来一列车队,是禚家杂货铺的。 他们去拉石灰回来,顺道给裴长青卸下五车。 裴长青把提货小木牌交给对方,过两天去镇上再跟铺子结款。 “请问这位管事,铺子可有筛石灰的竹筛卖?” 这几天裴长青一直忙着搭棚子,还没去镇上买竹筛。 这时候冶铁业不发达,铁钉铁丝甚至缝衣针都要手工制作,铁矿又是重要的军备资源,乡下除了必须的炊具农具以外,基本没什么铁器。 自然也没有那个精力技术以及资源来拧铁丝网了。 石灰拉回来是一块块的生石灰,泼水粉碎过筛以后才能调配三七土。 即便是和泥挂浆也得加水烧成熟石灰才行。 没有铁丝网,通用的筛子就是竹制的,取材方便,主要是便宜。 为了延长竹筛的使用寿命,篾匠会用桐油或者生漆涂抹,否则很容易被石灰腐蚀掉。 不等禚管事说话,正大口炫煎饼卷小豆腐的童大久欢喜至极地喊:“这东西花啥钱啊,我那里有俩小眼儿的大竹筛,之前筛沙子的,你等着,我这就回家给你拿。” 裴长青哪好意思啊,“大舅,等我用完可能就坏了。” 童大久:“那有啥啊,这东西不当钱儿,我们那边有竹子,砍了随便做。” 他三两口把煎饼炫嘴里,“走了。” 死活不肯要豆腐,让沈宁赶紧换给预订的人家,“等我学会做豆腐,那不是天天吃?不差这几斤啊。” 沈宁只得作罢。 裴长青却不好让他再跑一趟,亲自跟着去拿筛子。 结果就是裴长青扛着俩齐腰高的竹制大筛子回来。 沈宁见状笑道:“大舅可真实在人,咱可不能白要人家的,得记账,以后有钱了还。” 干活儿的王木匠笑道:“这么大的竹筛子,一个得七十文吧。” 沈宁就朝堂屋那边喊:“阿年,帮娘记账,童家大舅俩竹筛,70文一个。” 现在石灰和竹筛都有了,裴长青看天气一直不错,就想筛石灰。 八月的天气和六月不一样,六月天可能早上大太阳晌午就雷暴雨,八月的天气比较稳定,阴雨天也有征兆,不会突如其来,但是也容易连雨天,所以裴长青需要挑秋高气爽的几天筛石灰、调灰土、夯正房的基沟。 筛石灰不是直接筛,而是先把生石灰丢在挖好的坑里,不断地淋水,让生石灰遇水迸裂,慢慢地由大块变成小块,再用耙子翻一翻,使之变得更碎,直到粉碎成细小的颗粒。 然后反复过筛。 筛石灰是苦差事,因为有扬尘,如果不做好防护可能会腐蚀皮肤,鼻腔口腔乃至眼睛里都会进入石灰粉尘,不只是杀眼睛,还可能引发尘肺。 虽然自家就这么点石灰,不至于尘肺那么严重,沈宁还是要求他们做好防护。 她和裴母缝了几个麻布面罩,口鼻处五层,其他地方两层,眼睛处将经纬拨松不妨碍视线。 这就不得不夸小鹤年和小珍珠的功劳啊。 这两枚铁针可是他俩跟货郎换来的呢。 沈宁可是给俩崽儿好一顿夸,给小珍珠夸得嘎嘎乐,给小鹤年夸得脸红到脖子。 娘也太夸张了,就两根针而已啊。 裴长青又用木头搭了框架,围上草帘子和破草席挡风。 一下午裴长青都在给生石灰淋水、粉碎、翻动,不断重复。 小鹤年和小珍珠也没去路边儿卖煎饼,而是忙前忙后地给爹打下手呢。 一会儿递个水瓢,一会儿递个耙子的。 泼石灰的时候没什么粉尘,不需要防护,只小心别掉坑里即可。 那边干活儿的王木匠心里夸了又夸,裴二郎真能耐啊。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年轻轻就学这一身本事。 再看看自己笨卡卡的大儿子……噫,老大这几天不对劲儿啊。 怎的越来越不稳重了? 你修檩木呢,你扭什么腚! 给我把腚收回去! 不过,干活儿倒是更利索了。 看这檩木修得,树皮剥得又光溜又齐整,两头修得也是又快又好。 王木匠又偷着乐了,有点满意,又怕被人看着笑话,赶紧把嘴角收回来。 这几日,每回收工路上他都问问老大在裴家干活儿咋样,裴二郎跟他说什么了。 以往老大都闷不吭声的,现在会咧嘴跟他说“爹,裴二郎今儿夸我木头修得漂亮”,“爹,裴二郎今儿夸我树皮剥得整装不零碎”,“爹,裴二郎今儿夸我斧头使得如臂还是手指的”,“爹……” 噫,烦死了啊,聒噪。 人裴二郎咋这么有办法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98节 他忍不住扭头去看正在石灰坑边儿上泼石灰的裴长青,看出点星星眼的意思。 不但会做木匠,还会做瓦工,还能把他愚笨的大儿子调/教得干活儿更利索,这是有当师父的天分啊。 不知道把小儿子给他……打住打住,那狗东西只会讨人嫌。 王木匠拽住自己野马的缰绳。 裴长青觉察到王木匠的眼神儿,打了个寒噤。 老王这眼神儿是啥意思? 不会是想弄幺蛾子涨工钱吧? 幸好,王木匠没有跟他说话的意思,又低头继续干活儿了,好像就是累了直腰抬头歇歇。 裴长青松口气,他可太怕人家跟他提涨价了。 傍晚裴大伯、裴三叔和裴四叔等人过来得早点,一是地里活儿没那么多了,二是好奇裴二郎弄的石灰。 他们几家的水稻、春谷子、春高粱都收完了,眼下还剩两亩不怎么熟的麦茬豆子。 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整谷地和高粱地,等寒露时种小麦。 时间还早他们并不着急,就提前回来帮裴长青干活儿。 而沈宁家的几亩地,三亩水稻已经收完,两亩谷秸和那点秫秸也刨回来,豆子割了一亩,另外的没熟。 这些都是裴大柱干的,现在他也开始翻地,预备到时候种麦子。 “二郎,你教我们,我们帮你筛石灰。”裴大伯几个也想学学。 学会了他们也多一个手艺,以后大户人家招工他们也更有竞争力。 裴长青自然乐不得,他手把手教他们怎么淋石灰,破碎成什么样才行,要如何过筛等等。 自然也没忘记做防护,一人发一个面罩戴上。 裴四叔:“哎呀,天都要黑了,戴上看不清。” 裴大伯:“二郎让戴肯定有道理,你就戴着吧。” 大筛子用木棍斜架起来,一锨锨石灰抛上去,细小的从筛眼里漏下去,大颗粒的则滑落下来。 他们戴着筛了一会儿,天色暗下来,风小了不怕迷眼,便把脸罩放下只罩着嘴即可。 裴四叔:“都给我捂冒汗了。” 裴三叔也笑道:“二郎两口子是真有招儿。” 等天色彻底看不清的时候他们把石灰装起来放在棚子底下也收工。 裴长青送他们出去的时候道:“大伯三叔四叔,这两天我想请俩哥哥白天也来帮忙,得趁着太阳好赶紧把石灰筛出来,土最好也过筛把坷垃筛出去,这个咱按外面小工的钱,一天二十怎么样?” 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卖力气。 裴大伯家已经出了大柱,他和二柱要继续翻地,就不赚这个钱,他也知道是二郎照顾老三和老四家。 所以他没说还给什么钱的客气话。 裴三叔和裴四叔对视一眼,都觉得挺好,现在想一天赚20文现钱多不容易呢。 今年他们都没在外面找到秋收的活儿。 但是这钱赚的是自己家的,又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二郎也不富裕呀。 裴三叔犹豫一下,道:“二郎,要不让你大民哥和大根哥下午就过来帮你干活儿,别给钱了,你这房子八字还没一撇呢,那点钱得省着花。” 裴四叔也点头,大根是他的大儿子,前妻生的,比裴长青还大一岁。 裴长青笑道:“就这么说定了,20文已经够帮我省钱的了,我还不管饭呐。” 现在家里没什么好吃的,管饭也是豆子高粱小米的,多俩大男人吃饭阿宁和娘受累,还是算了,等以后有钱了买面吃,那时候随便请。 两人又看裴大伯,想让他劝劝二郎。 裴大伯:“二郎这样说,就这么办吧。” 他们都发现裴长青现在比过去说话有分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越来越听他的。 他说话,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就要遵从的力量。 那边裴大民和裴大根也松口气。 他们当然也想赚钱啊。 两人一左一右轻轻捶了捶裴长青的肩膀,“二郎,你放心吧,俺们指定给你好好干。” 裴长青花钱雇人筛石灰的消息当天晚上就传开了。 二蔫巴媳妇儿忍不住跟男人嘀咕,“真是分家发财了哈,抖擞起来了。” 二蔫巴不爱说话,心里却九曲十八弯的,“人家有个好大哥。” 他媳妇儿道:“他找人干活儿呢,要不你去问问?咱家地少,剩下也没多少活儿,我和爹娘差不多就干了。” 二蔫巴意动却知道人家不会找他,“他和谭家好,我才不给他干活儿。” 他媳妇儿立刻跟借此提升了身份地位一样,骄傲得意,“对,咱还瞧不起他呢,有俩臭钱儿就了不起呀,我看他跟姓谭的一路货色。当初还说把那房子给咱们呢,结果翻脸不认人。” 越说她越不爽,就想去找人嚼舌头。 如今村里人绝大多数都想跟沈宁学做豆腐,大部分都跟沈宁换豆腐吃,自然没人跟她说裴家坏话。 她下意识就去找吴秀娥,觉得吴秀娥肯定是最眼气的,因为那钱是分家分来的啊。 吴秀娥表示不用她来给自己添堵,赵氏已经屁颠屁颠来了。 赵氏撇着嘴,很是不满,“嫂子你说哈,让我大伯子去收庄稼,那筛石灰轮到我男人了吧?他放着自己人不用,去用出五服的,真是笑死人。” 越说越不满意,你要用人你说啊,自家人不够,那不是还有她娘家兄弟嘛。 她兄弟还想找活儿干呢。 吴秀娥最近睡眠不好,脾气也更坏,因为裴端在学堂受气,回来就忍不住抱怨。 之前裴端以为捡了大便宜,收下谢家一个学生,得了好几两银子的束脩,结果哪曾想啊,那竟然是个熊孩子。 简直熊得没边儿了! 这还不算,另外几家发现谢家把皮小子送到他这里来,也纷纷把熊孩子往他这送。 他婉拒,他们却不当回事,柳大爷也让他能者多劳。 最近他真是身心俱疲! 关键那些皮猴子打不得骂不得,犯错也只能教育,顶多打几下手心,还不能打疼。 他这头发呀整天一把一把地掉,原本还想蓄须的,结果一觉起来胡子掉一枕头! 他脾气不好,就朝着吴秀娥发,吴秀娥还有个好? 沈宁和裴长青可不管他们,毕竟自家忙得跟陀螺一样呢。 村里人知道裴二郎家房子开始筛石灰开基沟了,都激动得不行,早早地天不亮就过来帮忙,下午也太阳老高的就从地里回来帮忙。 恨不得一天就帮裴长青把地基夯实。 等裴大民和裴大根学会筛石灰以后,裴长青就不让他们弄了,早上晚上的让这些劳力帮忙,他们人多车轮战,等于一直不停的。 裴长青教两人调配三七土。 石灰和土的颗粒大小都有要求,土要尽量敲碎,像墙基沟这种重要地方,前两层土都要筛过。 调配好了就往基沟里撒,要求至少六十公分厚。 差不多两尺吧。 当然,这两尺不是一次性铺进去的,要一层层分批铺分批夯实,反复夯打。 裴大伯几个跟着干两次也学会了。 于是早晚的裴大伯带人帮忙筛石灰、配三七土,裴长青带着几个壮劳力夯基沟里的第一层灰土。 筛石灰可以交给其他汉子,配三七土他不放心,只能交给裴大伯几个。 裴大伯几个都很认真负责,是那种给自己干活儿可以糊弄一下,给别人干活儿必须得干好。 要脸。 而且自己长辈为自己着想,绝对不会存心使坏。 若是让别人给弄,万一比例不对,回头这地基就白打。 夯实基沟这个活儿在裴长青带着几人打样之后就可以交给裴大伯他们。 三四人一组,一组一个夯杵。 裴大伯带着一组,三叔四叔大民大根几个各带一组。 人多力量大,干活儿进度也肉眼可见。 这场面在高里正和王木匠看来,太特娘的壮观了! 就高里正家盖房子也没这么热闹好不好? 全村乃至隔壁村的夯杵子,都被村里人借来帮裴二郎家夯打地基了。 要不是基沟就那么大,站不下太多人,他们能把那几条沟儿给站满。 尤其裴长青说灰土地基怕雨淋,必须在好天的时候夯完重要位置,这些汉子们就又开始车轮战——换人不换杵子。 三四人一组喊着号子“嘿咻嘿咻”,提起木柄再将下面的石制杵头狠狠地砸下去,“乓乓”,力道大得地面都在晃动。 一早上他们就能把第一层灰土给夯个差不多。 等他们走了,裴长青再领着俩人查漏补缺,看哪里不到位继续加固。 饶是如此,裴长青还是想再请个人。 教会裴大民和裴大根的活儿就由他俩带头,他还有其他事儿。 吃晚饭的时候他跟沈宁说起来。 沈宁笑道:“我给你推荐一个人呀。”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99节 裴长青意外地看着她,要笑不笑的,“咱村的男人还有你比我更了解的?” 谁呀,这么优秀,能入他媳妇儿青眼! 沈宁咯咯笑起来。 裴母也没像以前那么紧张,也笑起来,二郎这语气有点酸溜溜呀。 小珍珠和小鹤年还小,听不出这语气的意思,他俩也纷纷举荐人选。 小珍珠介绍高木头,小鹤年介绍二蛋他爹。 沈宁对高木头不意外,他能干,高里正之前也说让他来帮忙。 可二蛋他爹什么鬼? 不过她没有直接否决,她知道俩崽儿在村里伙伴儿不多,二蛋是其中一个。 这是属于孩子的人际关系,需要维护的。 其实小鹤年和小珍珠跟二蛋的友谊是早就结下的。 小珍珠和小鹤年以前因为不受爹待见,时常被裴成业羞辱,村里其他孩子自然会有样学样,也想欺负他们。 二蛋从来不会,他亲娘还在的时候他会拿吃的给俩崽儿,亲娘没了他会用比惨的方式安慰小鹤年,“你不惨,起码还有亲娘亲奶呢,她们会护着你的,我啥也没有了”。 现在村里人要跟沈宁学做豆腐,若是听见孩子说俩崽儿不好,自然会加以纠正,更不许他们欺负俩崽儿,免得得罪沈宁不教他们做豆腐,更要着意叮嘱自己孩子和俩崽儿搞好关系什么的。 但是孩子的意志不会随着大人的喜好转移。 他们有自己的判断和喜好。 他们以前跟风骂小可怜、小傻子什么的,现在反而嫉妒,因为爹娘和身边人总夸以前的小傻子聪明。 他们可不服气了。 小珍珠和小鹤年在路边摆摊儿的时候,有些孩子会跑过去嘲笑,有些要跟他们好,但是怕别的小伙伴儿不乐意或者孤立,也跟风嘲笑。 但是受大人影响不敢欺负就是了。 只有二蛋不但不嘲笑,反而帮着怼嘲笑的孩子,说他们眼气,还帮俩崽儿收拾东西什么的。 小珍珠和小鹤年跟二蛋的关系一直很好,尤其小鹤年,毕竟都是敏感的孩子。 小鹤年读懂娘的疑惑,解释道:“天冷了,二蛋还没有棉衣呢。他说等爹找到活儿赚了钱就给他买棉花,后娘就给他絮上。” 小珍珠:“二蛋后娘可坏呢,就算有钱也不会给他买的。她自己的儿子这会儿就穿上小棉袄了,二蛋还穿着夏天短半截的裤子和上衣呢。” 小鹤年:“兴许二蛋爹有活儿干,赚到钱,就能给买呢。” 沈宁瞅着俩孩子,小声道:“二蛋很可怜,但是他爹肯定没时间出来干活儿,因为庄稼也得有人收。” 二蛋的爷奶早就过世,他爹自然也早就和兄弟分家。 后娘带来一个小子,又生了一个闺女,她要在家里照顾孩子,只有二蛋爹一个人下地,他哪有功夫出来帮工? 二蛋后娘她也知道,早就报名换方子,而且每天都来换豆腐吃。 她总说二蛋和弟弟喜欢吃豆腐,所以她每天都换半斤给他们吃。 小鹤年露出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忧伤,小声嘟哝:“二蛋爹咋不被换换脑子呢?” 沈宁见不得崽儿忧伤,赶紧安慰道:“哎呀,二蛋没棉衣这事儿好办啊,你们可以教他弄些蒲绒,还可以……”她铺垫一下,清了清嗓子,用别有深意的语气道:“让他找里正帮忙嘛。” 这年代的乡下人但凡想过日子的都要脸,都不想被村里人排挤。 二蛋爹和后娘也不例外。 而里正的职责先是教化百姓,规范和约束他们的行为,表彰好人好事,检举违法乱纪,后来才是监督税收等。 二蛋后娘要是虐待继子,闹大了里正第一个不饶她。 甭管这人多厉害,只要有怕的人和事儿就能拿捏他们。 小鹤年眼睛倏然一亮,忧郁一扫而空,瞬间晴空万里的感觉,“娘,你真有办法!我怎么没想到!”他还挠了挠脑瓜子,似是希望它更聪明些,多帮他想点好办法。 他吃饱了,放下筷子拉着小珍珠就往外跑,“快走,我有办法帮二蛋了。” 今儿月亮明晃晃的,他们一点都不怕。 裴母不放心,她也吃饱了,抬脚跟出去。 沈宁提醒:“悄悄的,保密啊,别让人晓得是咱撺掇的。” 虽然她不怕二蛋后娘,可万一人家不找大人,背后给小鹤年和小珍珠打了呢? 那她和裴长青就算找补也心疼不是? 老娘和孩子走了,裴长青就跟媳妇儿继续探讨哪个男人如此优秀,能得她主动推荐。 沈宁笑着躲他的大手,现在他干体力活儿,劲儿可大了,手也粗糙,摸一下她的腰她就痒得不行。 “哎呀,不是我看上的,啊,别吃醋啦,我就看上你一个,从来没看上别的男人。荷花嫂子今儿和我说做豆腐,说到她男人现在没什么活儿了。”她赶紧澄清,不逗他了。 裴长青也不是真吃醋,就喜欢逗媳妇儿呢。 第46章 打掉牙 学点豆腐,谁学得快? 今天晌午荷花嫂子过来找沈宁,希望她每天多做几锅豆腐。 “妹子,要还是那盘小石磨,别说让你多做几锅,就是一锅多做点俺们都不落忍呐。 这不是你家有大石磨了嘛,磨六七斤是磨,磨二十斤也就那样,咱家里都有磨,磨浆子比磨粉面子省事儿多了。” 沈宁当时眨巴眨巴眼睛,想说六七斤怎么能跟二十斤一样呢? 荷花嫂子却冲她嫣然一笑。 这人长得俊,男人爱看,女人她也爱看啊。 沈宁就被她给迷了眼,一时间没来得及反驳。 尤其荷花嫂子声音柔柔的,嗲嗲的,带着一点夹子音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太做作,就……媚声媚气的。 荷花嫂子看沈宁没反驳,就当她答应了,继续笑道:“我问过外村人了,他们说比咱村略高点,七两到七两半他们愿意换的。 这不是秋收么,新豆子下来了,家里的陈豆子还有一些,他们想赶紧吃掉。 再说也不会换很久,回头妹子你不就教大家伙儿做豆腐了么,他们就不差这几两豆子。” 因为沈宁不排斥自己,而且对自己很友好,荷花嫂子在她面前也不用像跟别人说话那样努力收敛,笑得很开怀,声音跟银铃一样。 “妹子,你要是同意,我就给他们送信儿,让他们明上午就来换豆腐,你要是嫌磨浆子累,俺们可以帮你磨好送过来,你就管着做豆腐。” 实在是外村也有很多人想换便宜豆腐,秋收累,他们也想吃豆腐补力气呢。 沈宁想想也行,一天做上三锅豆腐,一锅一斤能赚一两左右的豆子,差不多二十斤豆腐,赚一斤零着四两豆子。 有两锅豆腐七两换一斤,一斤赚差不多二两豆子,四十斤豆腐就能赚……5斤豆子! 一斤豆子差不多3.7文,那她一天就能赚22文。 还有白得的豆渣呢。 男人干一天才20文现钱呢。 沈宁一盘算,在找到下一个赚钱的营生之前,这个可以临时干干。 听沈宁说完,裴长青考虑的不是赚钱,而是先心疼上了。 “一天磨那么多豆子,吃得消吗?” 沈宁笑道:“我和娘轮班儿呢。再说了,你不也从早到晚都在干力气活儿么?” 裴长青握住她的手,亲了亲,“那能一样么。” 他是男人,力气大,干重活儿也不累。 沈宁安慰他:“也就做这段时间吧,明儿一早开始教大伯娘她们,让她们也给人换豆腐。” 附近村里的人都想换豆腐,她和婆婆做那三锅可应付不过来。 让大伯娘她们也换点豆子。 这真是赚辛苦钱的。 裴长青:“那我明早把里正伯也叫来?” 沈宁笑道:“不用吧,上午还做呢,他要是不来,到时候再叫也不迟。” 大早上就算了。 夫妻俩把碗筷收拾了,没有油水简单冲洗一下就干净,然后两人挽着手去大伯娘家坐坐。 等两人回家,裴母也领着俩崽儿回来了。 裴母一副还没回神的样子,小珍珠却两眼放光,在期待什么,小鹤年虽然表面平淡,可毕竟是小孩子还没那么好的涵养,眉梢眼角忍不住流露出得意和期待。 看来这是挑唆成了啊。 时间不早了,沈宁也没仔细问,回头有空再问。 可能俩孩子使太大劲儿了,半夜沈宁在裴长青怀里睡得正热乎呢,外面隐约传来嗷嗷声。 她迷迷糊糊地翻个身,“怎么了?” 裴长青也醒了,虽然家里有大鹅,可他睡觉还是警醒。 “……估计是二蛋。” 这么远都能听见二蛋嗷嗷的,这孩子是满村串游还是把嗓子喊破了? 二蛋家住在村后头,离着里正家不远。 想到高里正大半夜黑着脸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出来,气呼呼地去处理这事儿,她就觉得好笑。 想看热闹。 但是,八月的深夜,外面冷。 沈宁不想起床,往裴长青怀里钻了钻,继续睡。 第二日一早沈宁和裴母起来推磨,裴长青早就起来和裴大民、裴大根夯地基去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00节 裴母打了个哈欠,笑道:“这俩孩子,晚上给自己整激动了睡不着,非等着听二蛋嗷嗷叫唤,结果也没听着。” 用现在时间说,俩崽儿平时差不多八点半躺下,不用两分钟就能睡着,昨晚上估计躺到九点吧。 沈宁想问问俩崽儿是怎么撺掇二蛋的,结果没说两句张氏和大伯娘来了,忙打住话题。 张氏:“二婶儿,弟妹,今儿我替你们打下手。” 她上前就抢裴母的推磨杆儿。 裴母不好意思,却被她硬抢过去,只得松手。 大伯娘也笑:“弟妹,大柱媳妇力气大,你让她干,咱说说话儿。” 张氏一边推磨,一边笑:“阿宁,你们住前面,昨晚听没听到二蛋家嗷嗷闹?” “啧啧,闹得那叫一个邪乎,给孩子打得光着屁股满村跑,半村人都出来看热闹了,哈哈。” 沈宁:“……” 那么晚你还起来看热闹?不怕冷? 张氏:“你们说二蛋爹是不是有毛病啊?后娘让带来的儿子跟他姓,他就把人家当亲儿子,可人家后娘可不把二蛋当亲儿子。也不知道图啥。” 大伯娘:“快别说了,阿宁可不像你那么好凑热闹。” 阿宁这里四敞大亮的连个围墙也没,万一让人听见不好。 沈宁想说,不,大娘,我想听。 总不能只让人听我的,不让我听别人的吧。 张氏朝她挤咕眼睛,表示回头再说。 大伯娘对沈宁道:“阿宁啊,二郎那里土坯砖换够了吗?依我说你先别急着教俺们,等你那边土坯砖换够再说。” 土坯砖可不怕多,要盖房子、砌围墙、再盖个猪圈鸡窝、柴房仓房啥的。 沈宁笑道:“大娘,差不多了呢。” 大伯娘就点点头,“那就好。一切可着你们这边儿来。” 这时候荷花嫂子也跑过来,对沈宁道:“妹子,我昨儿就通知到了,今儿他们就来换豆腐,你可多做呀。” 沈宁笑道:“放心吧,泡儿一缸豆子。” 有点夸张,但是的确有二十来斤。 得亏平时用豆子换豆腐,家里的豆子越来越多,否则都不够。 荷花嫂子说完就要走,沈宁喊住她,“嫂子,你家大哥现在不忙吧?” 荷花嫂子随口道:“还行呀,不算很忙,有事儿找他?你只管说,他指定能腾出空儿来。” 沈宁也是知道她家情况才说的。 张本力独子,但是荷花嫂子娘家兄弟多,每次收庄稼种地啥的都会来帮忙。 所以张本力收庄稼并不很忙。 他们家的农活儿都比别人早干完好几天,剩下的他爹也就收尾儿了。 沈宁就说裴长青那边还缺俩人,20一天,问张大哥来不来。 荷花嫂子娇笑道:“妹子,你真好,你有好事儿想着我呢。当然来呀,我这就家去跟他说,让他现在就来。” 张本力虽然是独子,但是并不娇气,干活儿卖力。 他就是第一批抢着过来刨地的。 果然张本力一听很高兴,麻溜地先来干活儿,等会儿回家吃饭,吃完再来。 裴长青感动得不行,才20文呀,人家早晚的自动加班儿。 真赚大发了。 沈宁这边也忙中有序。 张氏推磨沈宁喂磨眼,浆子差不多推好的时候三婶儿和四婶儿也来了。 张氏又主动烧火。 她早就急得挠心挠肺了,真是好奇啊。 她当姑娘时也琢磨过点豆腐的方子,可惜一直没成功,还祸害不少豆浆,没少挨她娘的小荆条,还被大嫂翻白眼。 今儿!她!张桂花!就要学会做豆腐啦! 十几年困扰她的技术难题终于要被攻破啦! 怎么能不激动? 她恨不得跳起来鼓掌。 沈宁手把手教她们点豆腐,细节也都教到位,从泡豆子开始水和豆子的比例关系浆子的浓淡、豆腐等成品的口感。 煮豆浆的要点细节以及注意事项也告诉她们,譬如要勤搅拌免得糊锅底,豆浆上层的浮沫要撇掉,否则影响点豆腐的成色。 “在熬豆浆这一步,最关键的是火候温度的把握,温度把握不好,点豆腐就失败了。” 豆浆煮开以后要放凉一会儿,差不多80-85°左右,太热或者太凉都影响效果。 至于这个温度怎么掌握,现在没有温度计,而且老手艺人也不靠温度计,都是凭经验。 等待的时间里,沈宁叮嘱了不少事项。 她约莫一下时间,伸手在浆子上方感受一下,差不多了。 “来,咱们都舀一点小口尝尝,记住这个烫嘴的温度,下一次就照这个来。” 这时候肯定烫嘴,但是可以吸溜吸溜地喝一点点。 张氏是第一个动手的,吸溜一口,烫得差点跳起来,伸着舌头呜噜呜噜。 大伯娘:“……” 快别给我丢人了。 沈宁把卤水轻轻倒下去,轻轻搅拌,“咱别动了,十……一刻钟差不多就行。” 乡下没有更漏,说一刻钟大家也不知道是多久,就约莫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智慧,也有自己独特的计时方法。 过了一会儿,豆浆里析出絮状豆花,越来越多。 张氏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娘哎,是真的,是真的!我可太了不起了,我学会做豆腐了!” 大伯娘悄悄戳她一指头,让她稳重点。 张氏稳重不起来,她都要飘了好吧? “二郎媳妇,弟妹,阿宁,你真能耐!我活这么大年纪,你是我见过最能耐的女人!不,你比那么多男人更能耐!” 大家都笑起来,大伯娘也顾不得大儿媳不稳重了,也点头说是,都夸沈宁。 沈宁被夸乐滋滋的,并没有不好意思。 虽然这不是她发明的,但是会做豆腐也很了不起好吧,她动手能力可是杠杠滴。 沈宁:“你们回去先一点点试,慢慢地熟能生巧,就能回回成功了。” 她又教着几个妇女压豆腐。 裴母按照她的要求拿来另外一块长方形的粗麻布,放在做食盒的木匣子里,一层包袱倒两勺子豆花,叠起来再倒,如此反复,最后压起来。 沈宁:“这就是千张,你想做多薄就做多薄,只要不碎就行,厚一些就是豆干了。” 豆腐就是整个压起来,这个没多少技术含量,要注意压平整,别凹凸不平的。 不过沈宁家没做豆腐模子,直接用笸箩,所以豆腐底部都带着笸箩的花纹,很独特。 自家吃不讲究这些,要是以后做豆腐生意还是要注意,做那种底下带格子的豆腐盒子,出来的豆腐一块块有纹路,切的时候就很方便。 “二郎媳妇儿,是多少豆子多少水来着?”四婶儿又忘了。 沈宁看向另外几人,“你们谁告诉四婶儿?” 张氏抢着道:“要是想做老一点的豆腐,就3到4斤水一斤豆子,要是做嫩的就6到8斤水。” 各家虽然没有秤,但是他们有自己的办法。 比如借人家的秤称几块大小不等的石头,一两的、半斤的、一斤的,这样自己家要称东西就可以用棍子两头栓布袋比划比划。 不用很精确,大差不差就可以。 然后量出一瓢水是几斤,以后也就有数。 四婶儿:“8斤水,柳家那豆腐坊真黑啊。” 大家都笑起来,“可不咋滴,幸亏没买过他们的豆腐。” 大伯娘几个年纪大学东西慢,记住这里忘了那里,都想赶紧回家磨浆子试试。 张氏忍不住:“弟妹啊,那、那揭油皮呢,咋揭啊?” 大伯娘几个都忘了,因为豆花豆腐豆腐皮豆干就够她们忙活的,根本记不住。 大伯娘拽拽张氏,让她别那么贪心。 沈宁笑道:“没事儿,早就说要教你们的。大嫂,做豆腐的步骤你都记住了吗?” 张氏立刻说了一遍,分毫不差。 沈宁夸道:“大嫂好记性,说得很对,回头就照这个做。” 张氏被夸了,得意,又被婆婆瞪了,赶紧老实点。 沈宁就把留出来自己喝的一砂锅豆浆端过来,让裴母帮忙生起小铁锅。 等锅热她就用大勺子一勺一勺地往锅里倒浆子,“不要直接哗啦倒进去,要让它挂壁,贴锅边轻轻泼过去。” 张氏连连点头,手上比划着,“弟妹,我试试呗。” 沈宁便交给她。 张氏学着沈宁的样子,一勺勺泼得很到位,得了沈宁的夸奖又笑得合不拢嘴。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01节 大伯娘都没眼看了,见别人不笑话反而夸张氏学得快也就不说啥了。 沈宁让裴母小火慢烧,两根谷秸即可。 如今天凉,不需要蒲扇扇风,等豆浆凉到了一定温度表面就会慢慢凝结形成一层油皮。 张氏惊呼起来,“哇,真的,真的!” 三婶儿四婶儿本来也要惊呼的,见她这样都笑起来,“俺们真是开眼了啊,镇上这油皮卖可贵呢,今儿咱也会了。” 沈宁拿了两根洗干净的细梃杆儿,就是高粱穗上那截光溜溜的杆子。 她用两根梃杆挑着油皮,拎起来,另外一根顺势刮下来刮掉多余的豆浆,然后将其搭在草棚子顶端的木棍儿上。 过了一会儿,另外一张油皮形成。 她将梃杆儿交给张氏,“大嫂,你试试。” 张氏激动得手都在发抖,接过去,屏住呼吸,弯腰趴在锅上,小心翼翼地探出梃杆儿,有点不敢。 沈宁鼓励她,“不怕的,你从底下挑进去,直接捅到对面再挑起来就好。” 张氏将梃杆儿插/进去,手一抖,不小心将油皮捅破了,“哎呀。” 沈宁笑道:“没事儿的,你做的很好,退回来重新插。” 张氏憋着一口气,脸都憋红了,也可能是被豆浆的热气熏的。 第二次好歹成功了,豆皮却黏连了。 沈宁:“很好,直接挂起来。” 三婶儿:“要晒干不?我给放外面一会儿太阳晒晒。” 沈宁:“三婶儿,不能晒,要挂在屋子里阴干,这东西很薄,一晒就坏。” 三婶儿吓得忙放回去。 这时候小珍珠和小鹤年也打着哈欠起来了。 小珍珠兴奋地跑过来,“我也要玩儿!” 张氏吁了口气,差点憋死她,让她喘口气。 她顺势递给小珍珠。 小鹤年帮忙搬了板凳过来踩着。 小珍珠听沈宁说了要点,小手捏着梃杆儿,快准狠地插/进去,一下子就把豆皮提起来,手稳得很,一点都不抖。 众人都惊呆了,“这孩子……也太会干活儿了吧?” 这手,这是天生的揭豆皮的手啊。 沈宁却觉得闺女这手真是天生的手术刀手啊,小小年纪就这么稳。 张氏忍不住跟小珍珠请教怎么才能揭这么好。 小珍珠打个哈欠,“首先你不能慌,更不能怕它,你得趁它不注意,唰就给它逮起来。” 大家又笑,这孩子,真有趣。 小珍珠为了跟小鹤年显摆,叫他也来挑。 小鹤年也稳稳地挑起来,压根儿没有难度。 大伯娘等人看看自己的手,这是人手吗?还不如一个七岁孩子? 不行不行,都得试试。 大伯娘有长嫂包袱,倒是一下子就挑起来了。 张氏下一个也挑起来了。 裴母也挑起来了。 三婶儿把豆皮挑成卷了,她都没明白自己怎么挑的。 沈宁笑道:“三婶儿手艺独到,再好好卷卷瞅着像笋,到时候切开炒着吃、炖汤,都可香呢。” 三婶儿又得意了。 四婶儿挑了好几次才挑成功。 终归都是劳动妇女,平时做饭做家务下地一把好手,一开始紧张,后面放松下来便都成功了。 沈宁:“咱自家吃无所谓大小,要是卖的话最好大小一样,这就得用平底锅,不能用咱这样的,到最后油皮越来越小。” 大家伙儿发现还真是这样。 可买口新的平底锅多少钱呢? 再说真要做这个生意,一口锅哪够? 指定得好几口锅呀,钱!! 几个妇女相视一笑,大伯娘道:“先别想那些,把该做的做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能学会做豆腐、豆花、揭油皮这就是多大的本事呢。 三婶儿四婶儿也纷纷说是这样。 张氏又好奇一锅豆浆能揭多少油皮。 沈宁笑道:“这跟锅大小、浆子厚薄有关系,大嫂回头试试看,到时候告诉我们。” 揭油皮的豆浆不能太厚也不能太稀,否则油皮就会过厚或者过薄,都不算好。 张氏笑道:“成,以后我每天磨浆子琢磨,等我琢磨明白一准儿告诉你们。” 等她们把一锅豆浆揭完,那边豆腐和豆腐皮也都压好了。 看着自己亲手做出来的成品,众妇女们激动得很。 沈宁拿刀切了让她们尝尝味道。 每个人尝一块,“香!” 沈宁笑,生豆腐有啥好吃的,这是劳动的香味儿罢了。 学会了,张氏就迫不及待回去刷熟练度,等点成功了要送给阿宁品品。 俩婶子没有石磨,凑豆子一起学。 各人把小砂锅搬去,一人守着一个就点呗。 反正阿宁给了那么多卤水呢,随便用。 吃过早饭,沈宁和裴母继续磨浆子,要做后面两锅等外村人来换。 早上大家来拿豆腐的时候沈宁告诉她们大伯娘三家会了,接下来她还会教几家,到时候可以就近换豆腐,不是非得来她家。 高里正一直没来,估计是去监督秋收了。 沈宁就让俩孩子跑一趟儿,去给陶氏送信儿,问她现在要不要学做豆腐。 两小只蹬蹬跑去高家。 正好在门口碰到今儿休学在家的高进禄,田氏的小儿子。 秋天昼夜温差大,高进禄又好动调皮,跟着哥哥们爬树掏鸟窝,天热把薄棉袄脱掉又被风呲结果就重感冒。 这几天不去读书,他挺高兴的,但是大夫不让吃肉,整天让他喝狗屁苦药,还不给他加糖。 哥哥们又因为被他连累挨骂都不带他玩儿,他心情越发不好。 昨晚上他们都去看热闹,就不许他去!!! 他真要气死的。 恰好看到小珍珠和小鹤年,想到爷爷总拿他俩批评他,他登时来了斗志,“喂,小哭包和小傻子干啥来呢?” 小珍珠已经学会小鹤年那个反击逻辑了,大声喝问:“小傻子骂谁?” 高进禄:“骂你!” 小珍珠就叉腰笑。 小鹤年也低头笑。 高进禄回过味儿来,“混蛋,我揍你!” 他握着拳头比划了两下,又觉得这样没有气势,便佯装朝着两人冲过来。 他本意就是吓唬一下,并非要真打人,无奈小珍珠是真想揍他。 这人总骂他们,她早就想打他了! 以前她不敢,现在爹说了,谁要是欺负他们就打回去,对方家长找上门他会理论回去的。 只见她迎面跑过去,快接近的时候迅速蹲下,出腿,“乓铛”一声,就把高进禄给绊了个狗啃屎。 高进禄还懵呢,怕丢人,一咕噜爬起来,发现嘴巴很疼,抬手一摸,妈呀,一手血。 他原本寻思就摔一跤,不想哭的,毕竟他都启蒙了,先生日日强调读书人的气度,他也不好意思哭闹不是? 可这都一手血了,不哭能对得起他吗? 他哇就哭上了。 这一哭不要紧,感觉嘴里有石头,他嚼了嚼吐出来,竟然是他的大门牙! “哇——” 这下哭得撕心裂肺,“你赔,你赔,你赔!” 嘴巴还漏风,呜噜呜噜说不清,说得像一飞一飞一飞。 小珍珠也吓一跳,寻思完蛋,闯祸了,爹娘不会揍她吧? 小鹤年捂脸,珍珠最近真的有点得意忘形,尤其自打爹牵她小手以后,她每天臭屁说这就是爹疼娘爱的感觉。 由于小珍珠还没换牙,不懂这颗牙的使命,高进禄一直怕疼舍不得碰,所以一直不掉,现在正好磕下去了。 小鹤年虽然也没掉,他知道得多,所以并不怕。 但是他想逗小珍珠,吓唬她,谁让她总吓唬他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02节 高进禄还在喊你赔。 小珍珠嫌弃,“你的牙也太不抗造了,我磕了好多回一次也没掉。” 高进禄屈辱,“我的牙大!你的那么点儿,都磕不着!” 他吓坏了,都忘记自己是正儿八经的学生,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小珍珠被他吵得头大,就拐拐小鹤年,让他解决。 小鹤年清了清嗓子,“赔就赔,过几天吧,到时候买新的给你装上。” 他都好奇高进禄比他们大一岁,按说应该掉牙了吧,怎么还吓成这样? 难不成是新换好的磕掉了? 不能吧,地上也没石头,摔倒的力道也不大。 这时候高进禄也想起他这颗牙齿本来就要掉的,不哭了。 田氏听见声音跑出来,“怎么了?”她看到儿子手上衣服上都是血,登时尖叫起来,“怎么回事?” 小珍珠舔了舔嘴唇,看看小鹤年,寻思要不要勇敢地承担责任呢? 小鹤年牵住她的手,示意她等等,看高进禄怎么说。 如果高进禄赖她,他们再讲理,不赖她更好说。 田氏瞪着俩孩子,凶道:“你俩打的?” 小珍珠不会撒谎,刚要点头,却听高进禄喊道:“不是,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废话,要说被他一向看不起的小丫头绊倒磕掉牙,他以后还有脸见人吗? 他舔舔豁牙子,给田氏看,“那颗牙掉了。” 田氏见没人可怪,这才心疼地抱起儿子,“走,娘给你蒸鸡蛋吃。” 高进禄脸都红了,干嘛干嘛,都多大了还抱他。 尤其当着那俩的面儿,多丢人啊。 正好小珍珠用手指扯着嘴角朝他做鬼脸:羞羞! “田伯娘,我娘说现在可以学做豆腐,让我告诉里正爷和奶。” 田氏:“知道啦,这就去。” 小珍珠拉着小鹤年就跑。 小鹤年:“咱得把信儿送到位。” 小珍珠:“他们不是一家人吗?” 小鹤年想想也是,就手拉手愉快地走了。 他们打算悄悄去瞅瞅二蛋,看他后娘有没有偷偷打他,会不会给他做棉衣。 现在小鹤年深刻体会到二蛋当初说“起码你还有亲娘亲奶”这句话的分量了。 即便他以前被亲爹嫌弃,可亲娘和奶也没冻着他啊。 奶和娘会把她们自己棉衣里的棉花拆出来给他和珍珠絮上,所以他俩并不会挨冻。 而二蛋自打亲娘没了以后可能就没添过衣服。 现在他的衣服裤子短了一大截,裤脚吊在小腿上,早晚脚踝冻得发青,衣服袖子和下摆也短,小臂和半截肚子都露着。 他还没有棉衣,要是冬天也这样,那不是要冻死么? 还好二蛋听劝。 昨晚听了他和珍珠的主意以后,二蛋含着泪答应了。 二蛋哭着说每次后娘掐他打他,他都不敢声张,怕丢人,怕人家骂他不懂事给爹娘丢人。 他说最怕没人懂自己,最怕人家以为他不要脸,不顾爹娘的脸面瞎闹腾。 他还怕小珍珠和小鹤年嫌弃他,再也不理他了。 那样他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小鹤年和小珍珠保证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会和他玩,他们爹娘爷奶也会懂二蛋不会嫌弃他的,二蛋才说那他就不怕。 二蛋说他们爹娘是村里除了里正外最厉害的人,他们爹娘都懂他,他还怕什么? 所以昨晚上二蛋很豁得出去,据说里正爷管了,二蛋爹和后娘可怕丢人了,答应以后会对二蛋好。 可惜,他和小珍珠没看到,遗憾啊。 两小只悄悄去二蛋家墙外学完猫叫便躲在一边,很快二蛋就啪嗒啪嗒跑出来跟他们会合。 这一次二蛋身上没穿短半截的衣服,而是穿了一套肥肥大大补丁摞补丁的衣服,一看就是他爹的旧衣服改的。 小珍珠哈哈笑道:“二蛋,你穿得像麻袋。” 小鹤年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根麻绳,上前帮二蛋唰唰一通系,手腕脚踝都扎起来,这样就暖和啦。 二蛋嘿嘿笑道:“珍珠、阿年,你们真好,多亏你们。我爹警告后娘不许再打我,也不许吃两样饭,还把他的旧衣服改改给我,早上我和弟弟一样吃的小米干饭。” 小珍珠拍拍他的肩膀,“这就满足啦?回头你跟我们去摆摊儿,给我们干活儿,我们一天给你吃一个大煎饼卷小豆腐,香麻你!” 二蛋就嘿嘿傻笑。 小鹤年也挺高兴,问他棉衣的事儿可有着落。 二蛋猛点头,“爹说拿大米给我换两斤棉花就够了。我后娘没敢说不。” 小鹤年也为他高兴,嘱咐他,“你也勤快点,多帮你爹娘干点活儿,嘴巴也甜点,这样她也不好意思天天骂你。” 二蛋就问他们怎么才算勤快,嘴巴甜,因为他平时也帮家里捡柴火、扫地、喂鸡、挖野菜,可后娘还是骂他打他。 小珍珠:“哎呀,你真笨,你干活儿得让你爹知道,最好让他看见你又卖力又累,你嘴甜也要让你爹知道,每天多问问‘爹你累不累,爹我给你捶背,爹我给打洗脚水’,对你后娘也要嘴甜,尤其当着你爹的面,你得‘娘,我挖野菜了,娘我捡柴火了,娘我……’” 二蛋瞪圆他的小眼,仿佛受到了什么洗礼。 小珍珠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声,“我才没这么溜须拍马呢,都是阿年的办法。” 阿年以前总教他怎么讨好爹,实际她发现了,爹可真难讨好,以前讨好没用,现在不用讨好。 现在爹对他们可好呢。 小鹤年从怀里掏出一个叠起来的煎饼,“那你还饿不?” 二蛋摇头,用黑瘦的小手拍拍肚子,“阿年,我不饿,今早我吃饱了的。” 看他确实不饿,小鹤年就把煎饼又揣回去,“行啦,你快回去吧,我们也要回家啦。” 二蛋不大的眼睛瞅着小鹤年,目光满是崇拜。 阿年真了不起! 翻翻手就把他爹和后娘拿捏住了。 他学着他们的样子说谢谢,取完经就哒哒跑回家理论联系实践去了。 回家的路上,小珍珠学着大人的样子叹气,“怪不得奶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呢。” 小鹤年:“所以你要多读书,书里有怎么念经的法子。” 一说读书小珍珠就不爱听,“小先生,回家喽!” 第47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老登就得有人怼 且说田氏给儿子送回家,给他擦洗然后换衣裳。 高进禄:“娘,他俩不是让赶紧去学做豆腐吗?” 田氏撇嘴:“让她等着。” 高进禄:“娘,你这样不对!咱有求于人,咋还让人等?” 他毕竟启蒙读书了,虽然会因为嫉妒欺负一下同龄小孩子,却不会怠慢大人。 毕竟这时候的教育就是仁义礼智信。 田氏:“我这就去,给她脸。” 高进禄:“他们说叫我爷和奶,没叫娘。” 田氏怒了,“咋滴,我不是高家人咋滴?她敢不教我的!” 她给儿子收拾好,换上一件新衣裳插上银簪子就出门了。 看不晃花沈氏的穷眼! 等田氏过来的时候沈宁和裴母正在磨豆浆。 这是第三锅的浆子。 田氏不乐意了,“还没好就急吼吼地叫人,害我怕晚了跑得心都扑通扑通的。” 沈宁看了她一眼,学点豆腐你穿这么好衣服干嘛?不怕弄脏污了洗不出来啊? 她道:“早就好了,等你也不来,我们就继续磨浆子了。” 她也是怼田氏,毕竟她也没想过田氏会来。 她把泡豆子的要诀教给田氏。 田氏却没心思听,只顾着左顾右盼,打量这寒酸的灶房棚子,再看看那边的宅基地。 比她第一次来倒是大变样。 甭管怎么变,还是那么寒酸! 看她那没心思的样子,沈宁就知道这人压根儿不想学,懒得再教她,还是等高里正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她扭头就见高里正疾步走过来。 高里正今儿可不大爽。 昨天睡到半夜就被吵醒,不起还不行,起来吧被窝外面冰冰凉,把他身上那点热乎气都给冻没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03节 他最近一直在裴二郎那里说说笑笑的,就让村里人以为他好说话了是吧? 他穿着小棉袄披着大袄儿,袖着手,黑着脸,撅哒撅哒就去了街上。 看热闹的人多,平时舍不得点灯熬油,这会儿……也舍不得,但是有那好信儿的竟然端着个火盆。 你咋那么现呢? 他拉着脸没好气,也不听二蛋爹和后娘诉委骂孩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再让他知道虐待孩子,给你俩游街! 什么叫不虐待? 也不用特别好,就跟你自己孩子一样就行。 二蛋是他爹的亲儿子,也是男孩子,咋就不能吃一样穿一样的? 再让他看到二蛋和弟弟吃穿两样,他就上报县衙给后娘扣个毒妇的恶名,全县通报! 到时候不止你两口子丢人,儿子闺女以后说亲困难,你娘家也跟着被人戳脊梁骨。 瞅你还能嘚瑟的。 这招儿果然好使,二蛋爹和后娘一个劲儿地说没虐待孩子,收完粮食就去给二蛋买棉花絮棉袄棉裤。 高里正还黑着脸,“要是再让我大晚上听见你家嗷嗷的。” “不会了不会了。” 二蛋爹和后娘保证得可顺溜了。 高里正这才放过他们。 虽然轻松解决了问题,可高里正还是不爽,觉得屁大点儿事儿不值当他大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 他夜里没睡好,早上却照旧起了,睡眠不足,能不暴脾气么。 这两天田氏又作妖,他从地里回来原本想去一趟连襟家,暗示他们管管田氏。 正好碰到裴大伯,听说二郎媳妇教点豆腐他原本暴躁的脾气瞬间和风细雨,哪儿也不去了,一路小跑着往沈宁家灶房来。 不等到跟前,就看到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妇女颠着脚抱着胳膊正站在那里啧啧有声呢。 这谁啊,如此没教养! 哟,是我大儿媳啊! 高里正也是眼前一黑,想把大儿子揪过来打一顿。 当初就说不能和亲戚联姻,有事儿不好解决,儿媳妇打不得骂不得,混蛋却说表妹如何如何好,就认定表妹了。 结果怎么的,混蛋玩意儿现在自己想纳妾了。 也不撒泼泡尿照照你家世趁不趁个妾! 这还是老妻的外甥女,他都不好意思说重话。 正好今儿学会怎么点豆腐,回去就让她推磨! 做不出来不许吃饭! 沈宁看到高里正忙要打招呼,高里正却摆摆手,绕到儿媳妇身后一丈的位置,听她啧啧。 就在田氏啧啧得起劲儿的时候他重重咳嗽一声,吓得田氏一个激灵。 她回身看到公爹,吓得脚也不颠了,脖子也不梗着了,端着的胳膊也乖乖放下了,柔声细语,“爹,您怎么来了?” 高里正哼了一声,“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来了?” 想沈宁也不会叫她的。 田氏陪着笑,“爹,你和娘不在家,我听着信儿就过来了。” 沈宁笑道:“里正伯,正好要教呢,您来了就一起学。” 她并不想给田氏赶走,而是让她学,必须学会,学会才能在家磨豆腐。 高里正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男女有别,他和三个女人凑一堆做豆腐有些不伦不类。 裴母也不大好意思,田氏也紧张又别扭。 沈宁却毫无异样,该怎么教就怎么教。 之前教张氏等人的步骤又走了一遍。 高里正以前自己琢磨过很多遍,比张氏还能琢磨,所以他学起来最快。 当看到沈宁那个卤水的时候他瞬间眼冒精光,“二郎媳妇儿,这个就是秘方卤水?” 沈宁笑道:“也……不算什么秘方吧。只要做了豆腐,这个卤水就取之不尽了。” 高里正很是好奇,“那最初的母水是怎么来的?第一个做豆腐的人可没有做豆腐生成的卤水吧?” 沈宁和裴长青早就商量过的,一般村民就教点豆腐做豆腐花,卤水给现成的,主要是自家做豆腐肯定有现成卤水方便,自己调配终归麻烦,当然如果他们问她也会说。 而大伯以及里正几家想做豆腐生意的,她会教卤水方子。 她道:“其实有好几种方法,比如可以用……” “那个!”高里正突然打断她,笑道:“二郎媳妇儿,你先教做豆腐,回头咱们细聊。” 好几种方法,那他可不能随便听,这指定是大人情,得好好记下来。 沈宁:“行,那咱们继续点豆腐。” 教完点豆腐,剩下的就是等待。 差不多二十分钟以后,开始挤水压豆腐。 沈宁:“这就成了。” 高里正看了大儿媳一眼,“老大家的,可学会了?” 田氏眨眨眼,那个一斤豆子几斤水来着?豆浆煮开以后放凉到啥程度来着?还有这个卤水一锅要倒多少来着? 重点她是一个没记住,全程就暗搓搓观察沈宁说话的神态,做事情的手势,以及沈宁那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你对着个老头子笑得那么好看是几个意思? 高里正的神情就冷了,这个大儿媳,不会点豆腐就先推磨吧! 他沉着脸,对田氏道:“老大家的,你先回去推磨吧,我早上泡了六斤豆子。” 田氏:“爹,推磨不是有驴吗?” 高里正:“驴去拉谷秸了,哪有空推磨。” 你整天闲着吃屁,你去推! 田氏不乐意,却不敢跟公公顶嘴,满村就没个敢跟里正顶嘴的好吧? 她委委屈屈地走了,临走还得瞪沈宁一眼,哼,教得马马虎虎,诚心不让她学会。 沈宁嫣然一笑,“嫂子,有不明白的随时来问我啊。” 田氏心里老大不乐意,嘴上还得笑着道谢,“可麻烦你了。” 她气呼呼地走了。 高里正立刻跟沈宁请教豆腐卤水配方的事儿,他比张氏还求知若渴,毕竟困扰他几十年了都。 “二郎媳妇儿呀,这么着,我不能占你们大便宜,我把家里那两车青砖给你们盖房子。” 沈宁忙道:“里正伯,真不用,你已经帮我们大忙了。” 要不是里正背书,他们哪里能这么快就宣传材料换豆腐方子? 即便有人换,也不会来这么多人。 外村人敢来换,也是冲着里正发话。 再者至今没人捣乱也是里正的面子,他天天过来溜达,大家都知道他看重裴二郎,别人就不敢来生事儿。 就这份庇护,都值当点豆腐的方子了。 高里正却不管,非要给,如果说一开始他压根儿就不想给,后来聊过盖房想给还有点舍不得,大舅兄送裴家石磨他就心思动摇舍得给了,那么现在他是诚心诚意要给。 一点都没舍不得。 心都不疼。 可见豆腐方子对他多重要。 不是单纯点豆腐自己吃、卖的问题,是“朝闻道夕可死矣”的那种感觉。 这个事儿困扰他太久了,又不足让他舍得花大价钱去买的程度。 就是自己在心里拧巴,却不可为外人道。 沈宁算是帮他解决了一个心病。 其实昨晚上他还跟老婆子说这事儿呢,觉得那些青砖对裴二郎的用处更大,不如送给他使。 老婆子倒是没抠搜,还怕他后反劲儿肉疼反而开导他,说“你不是早就欣赏小鹤年吗?现在看这裴二郎和沈氏也极好,值当结交,那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高里正:“主要是咱家也不富裕,看着这么多青砖瓦房那么多地,其实也没多少存项。” 老婆子忍不住又笑他,“别的你舍不得我理解,这青砖不是咱自己借人家的窑厂烧的嘛,一块顶多二文的本钱,不多啦。” 高里正被老婆子点破还有点挂不住脸呢,说得他多抠门儿似的。 沈宁不要高里正非给,甚至拿架子压她,说她是晚辈,是村民,他是长辈是里正。 “就这么定了,别再跟我犟,不好看。” 我堂堂里正不要面子的吗? 裴母一直坐在那里烧火来着,这会儿也看得目瞪口呆。 满村也就她二儿媳敢跟里正这么你来我往地犟嘴吧? 她一时胆子也跟着膨胀,就道:“二郎媳妇,你里正伯这么说,你就收着吧。” 高里正:“对,咱们继续说卤水方子。” 沈宁见他实在诚心给,不是一时冲动事后肉疼跳脚会影响两家交情的那种,便同意了,将盐卤、石膏焙烧以及盐醋卤水的方子告诉他。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04节 听完高里正久久无语。 从前他绞尽脑汁,各种琢磨,结果怎么都不成功。 没想到真相并不麻烦,盐卤、石膏还算了,那盐醋有什么稀奇的,这多常见啊,为什么他不会? 等等,他想到过的,他用酱油、醋、盐等很多东西试过的,都没成功。 随即他又一想便明白了。 二郎媳妇儿说了好几个要点,不只是盐卤,还有时间。 黄豆泡水的时间不能太久,否则黄豆就失去了浆子,点不成。 豆浆煮开的时间,放凉的时间都有限制。 即便自己误打误撞用过盐和醋也是不行的。 想通关键以后他心悦诚服,“二郎媳妇,你真厉害!” 谁说女子不如男? 做豆腐上面他就没二郎媳妇儿厉害。 沈宁笑道:“里正伯夸我了,我也是小时候见过,要不怎么琢磨也不成的。” 历史上很多反应都是无意中撞见然后又多方试验才总结的理论,比如红糖脱色变白糖,酿酒无意中发现酿醋,点豆腐无意中做成了霉豆腐,下大酱做出了酱油等。 学会了点豆腐的高里正熏陶陶的,跟喝醉一样,一会儿笑,一会儿抹眼泪儿,一会儿还手舞足蹈,“好,好,真好!” 宅基地那边儿裴长青等人也看到高里正的反应了。 裴大民:“二郎,没事儿吧?” 裴长青:“没事。” 裴大根:“这是学会点豆腐乐的。” 张本力心里火热,没事儿,等二郎家地基打好,他们家也能学做豆腐啦。 让他更感动的是人家二郎媳妇儿根本没等地基打好就教她媳妇儿了! 沈宁今儿一共做了三锅豆腐,每一锅都在教人。 第二锅单独教了高里正,第三锅就教荷花嫂子。 教会这几家,等他们熟练了就可以教各自的亲戚、邻居,这样传帮带下去她就省事了。 荷花嫂子拉着婆婆一起来的。 事实证明平时就喜欢琢磨的人也心灵手巧,干活儿多喜欢动脑子,学东西自然快。 荷花嫂子跟着沈宁从煮浆子到压豆腐做了一遍,就能把过程一点不差地说下来了。 张母记住前面忘了后面,要么就把要点记混了。 她满脑子都是老头子嘲笑她笨不让她来丢人,儿媳妇非要拉她来,还说等学会了回去教他,她压力挺大。 怕丢人。 越怕就越紧张就越学不好。 高里正没舍得走,为了巩固自己学的知识,他又留下看了第三锅。 他全程跟着做判断,下一步该干啥,火候到不到位,时间够不够,温度行不行,他都跟着沈宁做。 除了判断豆浆温度还有点不到位,其他已经没有问题。 压完豆腐、豆腐皮,沈宁也用预留的浆子教她们揭油皮。 揭油皮这个活儿荷花嫂子做得很好。 可能因为她本身就心灵手巧,又常做针线活儿,平时也不胆小咋呼,站在锅前并不害怕,所以能一次就把油皮揭起来。 虽然没有那么完美,但是多练几次肯定就行了。 她也高兴得像孩子一样欢呼起来,她捂着嘴不敢置信,因为高里正说揭油皮很难,没想到她一次成功,怎么能不激动? 她拉着婆婆的手,高兴道:“娘,我做到了,你也可以的!不要怕他们说什么,妹子不也是女子吗?里正都夸我们学得快,你别怕,你也可以的!” 沈宁也鼓励她,“大娘,做豆腐可比针线活儿容易得多,只要针线活儿做得好,点豆腐那都不是事儿。你这是才接触,不会是正常的,你若是一看就会,那满龙庙镇就不会只有柳家豆腐坊了,对吧?” 张母点点头,“倒也是……这个理儿。” 高里正原本对这些老婆子老头子无感的,在他眼里都是愚夫愚妇。 这会儿却主动道:“豆腐娘子说得对。” 现在不少人喜欢叫沈宁为豆腐娘子,亲近的则喜欢叫她闺名阿宁,高里正不是自己人自然不好随便叫闺名,虽然他挺想叫的。 张母被鼓励着也伸出手去揭油皮,一次两次第三次揭出形状完好的油皮来。 荷花嫂子比自己还高兴,撺掇道:“娘,你要是不信,下午咱自己点豆腐,学会了晚上教我爹和大力都揭油皮,他们肯定没你学得快。看他还说什么风凉话。” 张母原本无神的眼睛亮了亮。 她……挺期待是怎么回事? 她十七岁嫁人,三十才生了张本力一个独苗,被公婆和男人嫌弃了一辈子,说她笨,连生孩子都不会,害得老张家人丁单薄。 男人虽然不打她,却处处打压她,嘲笑她,做饭嫌东嫌西,穿衣挑三拣四,吃饭喝水都嫌她姿势不对才不会生孩子。 后来她就使出浑身解数给儿子找个兄弟多的媳妇儿。 老天有眼,这媳妇儿她算是挑对了。 比爹给她挑男人眼光好,儿媳妇处处护着她,起码现在老头子不敢明着骂她了。 儿媳妇儿是真怼回去,老头子还没招儿。 她笑起来,“可多谢二郎媳妇。” 沈宁:“大娘,你们已经学会了,快回家练起来吧,大胆练,很快就会了。” 她又对高里正道:“里正伯已经可以自己点豆腐了,多做几次熟能生巧就好了。” 高里正谦虚道:“还差得远。二郎媳妇儿,你今儿就做三锅?” 他还没看够。 他发现这夫妻俩真好看,男人干活儿有一种力量爆发的美感,女人干活儿有一种力量绵长释放的美感。 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沈宁:“对呀,三锅足够,多了吃不消的。” 荷花嫂子立刻道:“妹子,俺们可以帮你推浆子啊,要不下午我再给你送两桶浆子来啊?” 她觉得七两豆子的话沈宁有的赚,那做得多就赚得多嘛。 自己帮忙磨浆子,沈宁只需要煮浆子点豆腐就好,能轻快很多。 她愿意帮沈宁做这个活儿。 沈宁却不肯,人这辈子赚不完的钱,只要不是处于饥饿边缘就不该一天到晚都在忙赚钱。 她还要玩崽崽呢,还要和裴长青带着婆婆闺女一起跟阿年学识字呢,还要和他们天马行空地胡侃呢。 可多乐趣了呢。 她笑道:“不用啦,你们小锅练会了就用大锅做,做出来就和别人换吧。” 荷花嫂子道:“妹子,我这就回家练,下午指定点出豆腐来,以后你那锅六两的我帮你换,你这三锅都换七两。” 沈宁也没跟她争,反正换不几天嘛。 见她答应,荷花嫂子喜滋滋地拉着婆婆走了。 高里正也不好再赖着,跟裴长青几个招呼一声也飞奔回家刷熟练度去了。 今儿下午裴庄村民就发现满村都是煮豆浆的香气,那个香气缭绕,那个惹人羡慕。 得催催男人们,早晚地多帮二郎家出点力啊。 这样,很快她们也能学点豆腐啦! 高里正带着老妻陶氏和大儿媳田氏点豆腐。 他们家锅多,小铁锅两口,砂锅好几口,都装上浆子,然后他教老妻点,还顺便考考田氏。 田氏推磨磨豆浆就累得半死,这会儿胳膊酸得都抬不起来,哪里还能点豆腐? 可惜,不能也得能。 她点了三口砂锅,全都没成功。 高里正点了两口砂锅,一口没成功,第二口成了,再点第三第四口都成了。 他教陶氏,陶氏比他还厉害,一次就成了。 他夸道:“谁说女子不如男,阿陶比我还厉害。” 旁边的田氏低头找自己的眼珠子。 公婆一把年纪也太……不顾忌她的命了。 陶氏谦虚道:“我自小给我奶和娘烧火,从七八岁开始学做饭,围着灶台转了一辈子,这火候自然掌握得容易些。” 这都是练出来的。 几十年的经验了嘛。 高里正:“阿陶就是厉害。” 田氏受不了了,假装低头添柴,把脑袋躲在灶膛边上用力撇嘴。 高里正已经教老婆子揭油皮了。 陶氏也是一次成功。 高里正又猛夸。 陶氏笑道:“像俺们擀饼习惯的,一块面团擀出锅盖大的饼,不粘不破,就得会用巧劲儿。还有这炸油果子油饼也得看火候,手稳不怕,练出来了这揭油皮就容易。” 更何况揭油皮的浆子又不烫。 田氏晦涩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四口锅,豆腐豆腐没点成,油皮油皮没揭成。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05节 肯定是沈氏奸猾,不肯好好教自己! 她实在是不想看年过半百的老两口秀恩爱,嘴角都撇得她要抽筋了,趁着公爹不备她悄悄溜了。 大伯娘朱氏、张氏、裴三婶儿、裴四婶儿都聚集在裴大伯家练习点豆腐,一人守着一口小铁锅两口砂锅。 她们没有高里正的文化,也没法直接形容浆子到底要多烫才能点卤水,就根据自己的记忆来。 失败了继续,失败了继续,如此反复,很快张氏成功,大伯娘成功。 三婶儿和四婶儿慢一些。 张氏找到窍门儿就开始教她们,“我感觉稍微凉一点,稍微烫一点都没事儿,太凉太烫不行。我看阿宁是真厉害,伸手在浆子上面试试,差不多就能感受温度呢。” 四婶儿舌头都烫红了,牙龈也烫起皮,结果还是没点对。 “咋就我最笨?不行,我得再去问问阿宁!” 大伯娘一把拉住她,“阿宁太熟练了,估计不知道咱这种初学的情况,你还是问我们更对劲儿呢。” 她们开始帮四婶儿总结经验教训,直到点成功为止。 反正她们磨了两桶浆子呢,足够学的。 灶房外赵氏探头探脑,气得不行,咋滴啊,她不是裴家儿媳妇是吧? 学点豆腐还避着她! 她娘家又不是没交材料,以后也是要学点豆腐的,让她看看怎么了? 再说了她才懒得学做豆腐呢,学会了不得天天做呀? 当谁傻呢? 灶房里,张氏道:“娘,泡的豆子还有呢,我这就去推磨,咱今晚上再做一锅,明儿一早我和弟妹回趟娘家?” 眼瞅着就中秋节了,闺女都要回一趟娘家,送点节礼。 一斤豆子出三斤多豆腐呢,那她们一人带个六斤豆腐回去,也就两斤豆子。 有面儿,还出数儿,可比带两斤豆子能看到东西。 关键她要回去显摆! 她要让她娘和嫂子弟妹们瞅瞅,她是最早学会做豆腐的! 这么一想,张氏乐不可支,扬眉吐气了,嘿! 荷花嫂子家和高里正家差不多,她学得快,只失败一次就都成功了。 荷花嫂子又手把手耐心教张母,试过好几次张母也成功了,之后张母自己点也基本都成功了。 张母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 会点豆腐对她而言意义太重大了。 豆腐是啥? 以前别说她,就是老头子、公婆也不会。 是满村男人女人都不会。 是满龙庙镇只有柳家豆腐坊会做,他们高里正挖门盗洞都没学会的手艺。 而她,一个被男人骂了一辈子笨女人,连生孩子都不会的笨婆娘。 今儿,学会点豆腐了。 你敢信! 荷花嫂子笑道:“娘,你看到了吧,甭管什么就是一个学。不学谁能会啊?要是学,谁敢说咱女的不如他们男的?反正你比我爹厉害。” 小儿子约莫看到爷爷的身影,喊道:“爷爷。” 荷花嫂子立刻喊:“爹,快来!我和娘学会点豆腐了,现在就教你,你肯定一学就会!” 会啥啊。 张父躲在影壁墙那里往灶房瞅半天了,虽然张母学的时候他心里骂笨蛋,要是我上手一下就会,可真让他去做了,他直接麻爪儿。 以前他可没少听别人说高里正四处找人学点豆腐,咋都学不会,可见点豆腐有多难。 他可以随意嘲笑自己婆娘,他敢嘲笑里正? 嘴给打烂。 他不但不嘲笑,还非常崇拜里正呢,村里几个老头子不崇拜里正能耐? 不能耐人家能当里正呀? 他虽然嘴上吹,我这个会那个会,可实际婆娘不在家,他自己做顿饭都手忙脚乱,不是豆子焖糊就是煮粥夹生。 点豆腐? 他直接溜了,继续下地干活儿去,假装没回来过。 儿媳妇娇娇软软但催命的声音自后面传来,“爹,爹,快来,我娘教你点豆腐呢。” 他甩开老膀子老腿儿赶紧跑出巷子了。 能躲一时是一时,晚上再说晚上滴。 荷花嫂子站在院门口笑得咯咯的,扭身回家继续带着婆婆点豆腐了。 这一次她们煮大锅浆子。 又成功了! 张母笑道:“荷花呀,你手就是巧。” 她瞅瞅灶房外,日头西斜,但是还没落山,离天黑还有个时辰。 她催着荷花嫂子给娘家送豆腐。 她们做了一大锅也吃不完,给亲家一半,剩下的给左邻右舍和本家的分分,让他们也为荷花儿高兴高兴。 果然,她在门口一吆喝,附近的邻居们都纷纷过来瞅。 毛蛋儿娘、黑壮嫂子、二蔫巴媳妇儿都跑过来看。 “哎呀,荷花儿真的做成啦?” “不孬,尝着和二郎媳妇儿做的差不多味儿。” “荷花儿,难学不?你学了多久啊?” 阮荷花急着给娘家送豆腐,就让她婆婆招待邻居们。 张母先把沈宁好一个夸,又夸她儿媳妇学得快,“儿媳妇说了,明儿你们来俺家换六两的豆腐,给二郎媳妇留着换七两的,行不?” 邻居们笑道:“行呀,豆腐娘子也说过了,今儿学会了几家,大家可以就近换豆腐。” 众人又纷纷夸沈宁大方,“一点都不小气,教咱做豆腐,也不怕咱抢她生意。” 毛蛋儿娘对二蔫巴媳妇儿道:“对吧,嫂子?” 二蔫巴媳妇儿尴尬地笑笑。 她心道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吴秀娥送块豆腐吃。 以前沈宁做豆腐,吴秀娥是坚决不买的,现在这么多人会做,那她也能吃豆腐了吧? 她破天荒大方一回,换两斤豆腐,打算给吴秀娥送一斤。 顺便吐槽一下沈宁。 做个豆腐就全村最大方的人了? 那么大方咋还要东西呢? 她男人没时间,也没人给晒土坯,家里也没不好的自家不需要的木头,她只能得空去捡点不要钱的石头。 可石头多难捡啊,村里村外的都被人捡光送给裴二郎了,哪里还轮到她? 地下的那么大,她也挖不动呀。 所以她至今也没凑齐那二百文的材料! 沈宁和裴母一天做了三锅豆腐,不等下午就被换光了。 只有不够的,没有剩下的。 大家伙儿纷纷说二郎媳妇儿你行行好,再多做点豆腐,一天做五锅也不会剩下的。 沈宁自然婉拒啊,让他们去另外几家换也是一样的。 盘盘账,除开多换了几斤豆子,还收获了二十多斤豆渣。 第二天一早又是三锅浆子磨出来,自然又有二十多斤豆渣。 一下子家里豆渣泛滥。 裴母拿豆渣喂鹅,结果一丢过去,大白小白看见豆渣就嘎嘎叫着往外跑。 裴母跟沈宁笑道:“这鹅跟儿媳妇你似的,看见豆渣就躲。哈哈。” 沈宁:“可不么,我真吃够了,再吃要吃伤了。” 在沈宁看来,这东西本身就不好吃,毕竟精华都被拿走了呀。 小豆腐,它毕竟不是豆腐,但凡一个xx,再出一个小xx,那这个小xx基本就不够味儿。 现代就是当饲料和肥料的东西。 每天当调剂吃吃还行,顿顿吃谁能受得了? 反正她和裴长青本来不爱吃,珍珠也不咋喜欢,阿年是出于过去的饥饿才说好吃的,现在也不爱吃了。 也就裴母和裴父这种任劳任怨从不挑剔吃喝的老黄牛能一直吃。 裴母:“那我给你大伯母他们送些?” 沈宁:“他们三家现在也做豆腐呢,不缺豆渣,送过去就是喂鸡喂猪。” 送给人家吃还行,送给人家喂猪裴母就舍不得了,毕竟自家还穷着呢,干啥不好啊。 可人家能喂鸡喂猪,她家就两只鹅,还每天去河里觅食,压根儿不稀罕豆渣。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06节 沈宁:“娘,像哑巴他们家那些困难户,粮食都比较紧张,送给他们吃吧。” 裴母又舍不得,“刚秋收,家家户户不缺粮食,送啥啊。没事儿,我给晒干,回头我和你爹吃。” 沈宁不肯,“不要吃了,攒攒我教你们做酱油吧。” 裴母惊讶道:“还能做酱油?这东西……哎,是不是可以下大酱?” 平时用黄豆下大酱,不知道豆渣行不行。 她想试试。 沈宁:“娘,豆渣下大酱没有豆瓣好吃,咱们就做酱油。酱油用来拌菜、炖菜、炖汤提味儿很好。” 裴母想了想,二郎媳妇儿能耐,她说做酱油就做酱油。 “二郎媳妇儿,那豆渣吃不完,我给你爹……” 沈宁有些无奈:“娘,你给我爹送几个煎饼吃,豆渣不能当饭。” 即便分家裴父跟着大房,沈宁也不会拒绝给裴父吃饭。 俩崽儿对爷爷有感情,婆婆自然更不一样,就她和裴长青对裴父也好感大于恶感。 裴父分家以后也时不常地帮她家干活儿,尤其裴母下地他指定过去帮忙。 就阴天下雨那几天,公爹可是悄悄先去帮婆婆收庄稼的。 【作者有话说】 高里正:骂谁老登呢。肯定不是我。 张父:满村男人皆老登,别想让我扛大旗。 第48章 豆渣酱油【姐弟吵架小剧场】 红烧肉:猪肉饺子,你选哪一个! 裴母见儿媳妇没意见也大方起来,不用从自己嘴里省,直接拿高粱小米煎饼卷小豆腐,卷了两个,又用槲叶包了一包小豆腐,趁着晌午去地里给裴父送。 裴父自己收完了谷子、稻子、杂豆,这两天又开始摔稻子。 见裴母又给他送吃的,他不但不高兴,反而担心得很,“他娘,你这是干啥?老大老二都分家了,我跟着老大,你偷拿老二的粮食给我吃,你让老二两口子咋看你?” 裴母:“就你知道,我不知道?这是二郎媳妇儿让的。别当我们不知道,你压根儿吃不饱饭,老大媳妇儿是不是整天给你吃二样饭?老大就不知道?” 他们老夫妻是习惯性不跟儿子告状的,因为要是儿子不管,他们寒心,要是儿子和媳妇儿吵架,他们也于心不忍,好像搅和儿子夫妻不过好日子似的。 他们最怕搅家精,自己也怕被冠上搅家精的名声。 他们就等,等儿子自己良心发现。 裴父:“我说多少回了,我吃得饱,宝珠还悄悄给我吃饼子呢。” 当然就那一回,因为丫头偷给他吃的被大儿媳发现了,丫头还挨了打,自然也不敢再给他留吃的。 他看出来了,老大媳妇这是拦着孙子孙女跟他亲近呢。 哎。 得亏老婆子跟着老二两口子。 裴母看他大口炫煎饼,也心疼心酸得慌,开始抹泪儿,“老大个没良心的……” 终归只敢骂自己儿子。 又想可能儿子看不见,看见就好了。 裴父安慰她,“你哭啥呢,我没饿着,真的,我饿了我就在这里吃大米。” 大米能生吃,黄豆不行,但是他也有办法的,他在地里生个火堆,把豆荚丢进去烧熟,吃起来嘎嘣脆香呢。 他还从兜里掏几个剩下的烧黄豆给裴母吃,笑道:“你尝尝。” 帮老婆子擦擦眼泪儿,他道:“你们真不用给我操心,真的,我一点都不委屈,那儿子不是咱自己赚的吗?也赖不着旁人。再说了,我一个大活人守着七亩地我还能给自己饿着?我哪里不能刨点儿吃的?” 他又让老婆子别跟二郎两口子说。 让二郎知道有啥用? 二郎但凡心里有他这个爹就不能不管。 不管他又犯寒心。 管,怎么管?能打他哥还是骂他哥?那都不占理儿。这不是让二郎为难吗? 骂老大两口子不孝顺? 让里正上报县衙处置他? 那不是伤自己吗? 处置了老大,老大没了教书的差事,那谁养老大一家,不还是他? 再者坏了老大的名声,那老大家的孩子,连着老二、老二家的孩子,那不也得受连累? 甚至连叔伯、连其他姓裴的兄弟孩子都得坏名声。 他也知道老大是心里憋气,分家没占着便宜,感觉被兄弟背叛了吃了亏。 分家后他原本寻思着老二两口子肯定过不好,肯定得回头跟他服软低头,可老二两口子过得越来越好,不但不给他低头还名声越来越好,全村都夸,里正更是和他们走得近,老大自然是更憋火。 他知道,老大八成还盼着他去劝老二,让二郎跟大哥服软低头呢。 甚至让他去骂老二,让老二别大显摆,别做那出头的椽子,别教全村人做豆腐搞这么好的名声都盖过大哥了等等。 可他不会去的。 他干啥要骂二郎? 他夸二郎还来不及呢。 他高兴,他为二郎两口子,为俩孩子为老婆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所以父子俩也在暗中置气较劲,只不过很微妙,因为都没挑明,但是彼此心知肚明。 亦或者就是都摆烂。 裴端只当自己忙教书,对别的不闻不问,知道也假装不知道。 裴父就每天下地,埋头干活儿。 当然,这种微妙的心理他们不会明说,裴父甚至都不清楚这种心理。 他只是觉得大儿子是他和爹养出来的,赖不着别人。 他教裴母回去要好好的,别在二郎两口子面前臊眉耷眼地丧气样儿,“你想想以前的二郎媳妇儿,谁爱看?就现在和她很亲的大伯娘不是也不爱看?” 咱都不爱看,那谁爱看咱臊眉耷眼? 裴母点头,“我晓得呢,不会触他俩霉头的。你不知道,我现在每天可简单快乐,躺下就着,做梦都笑。” 裴父笑道:“这不就挺好?” 他觉得这样就挺好,该享福的享福,该受罪的受罪。 他身体受累,却不觉得是受罪,老大整天看着拽得不行,实际整天受罪。 想不通,放不下,就得一直受罪。 沈宁发现高里正忒不经念叨。 上午念叨完,下午又来了。 沈宁正让裴长青帮忙清洗石磨呢。 虽然家里每天都磨浆子,但是石磨还是要每天清洗,免得藏在里面的豆渣发霉生菌,影响豆腐的品质和口感。 石磨太重,不好搬起来清洗。 不过这难不倒裴长青,他给沈宁做了个撬棍,利用杠杆的原理,将撬棍插进磨盘中间,掰动另外一根棍子,撬棍就把石磨翘起来,直接舀水进去冲洗即可。 高里正就是这时候带着他的豆腐来的。 沈宁看到他手里的豆腐脸色微变。 不好意思,她不但小豆腐吃够了,大豆腐也吃够了。 从昨天晚上开始,荷花嫂子、张氏、高里正就轮番往她这里送豆腐,让她尝尝她们点的如何。 原本她们送完就走也算了,却眨巴着眼睛盯着她现场吃。 沈宁就很为难。 别看她做豆腐,实际她并不爱吃豆腐。 天天喝豆浆、吃豆花还行,天天吃豆腐她不行,更何况是生豆腐! 她吃了两口,大夸特夸他们点的好,以后别送了。 荷花嫂子和张氏几个听话,没有再送。 只有高里正还在兴头儿上,又来送。 高里正兴奋得很:“二郎媳妇,快,尝尝我新点的豆腐口味如何。” 沈宁先跟他招呼一声,扭头喊:“珍珠、阿年,里正爷给你们送吃食来了,快来吃啊——” 没有回应,今儿也没摆摊儿啊,难道是去找二蛋了? 裴长青跟高里正打了一声招呼,继续回地基那边忙碌了。 高里正咦了一声,“二郎咋走得那么急呢?” 沈宁没好意思告诉他,俺们吃够生豆腐了,别让俺们尝了。 她笑道:“里正伯,我只会做豆腐,尝豆腐的本事实在是一般,还是您这种老饕会品。” 高里正被她恭维得暗爽,非让她尝尝,今儿除了豆腐他还压了豆干、豆腐皮,还揭了油皮。 除了鲜豆腐,他还带了熟食。 用猪油加酱油醋凉拌的豆干、豆腐皮加豆皮,炸了豆腐丸子。 看着炸得金黄的豆腐丸子,沈宁眼睛一亮:这个有食欲,指定好吃!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07节 她夹起一个撒尿牛丸大小的豆腐丸子,估计刚出锅就被高里正端过来了,又用厚包袱盖着,所以还有余温。 外面裹了鸡蛋面糊,炸得酥脆,里面咸香带甜,鲜嫩多汁。 “好吃!”沈宁点头,如果稍微加点辣椒粉就更完美了。 可惜,木有啊。 茱萸就算了,这东西并不咋好吃,否则也不会被辣椒取代了。 哎,什么时候才能有辣椒啊。 想想无辣不欢的日子,没有辣椒饭桌就少了一半灵魂。 高里正得了她的赞美,得意得很,“我家虽然条件一般,可吃还是有点门道的。二郎媳妇儿,我可以把这几个方子给你,你回头自己炸来吃。” 沈宁:我缺你几个方子吗?我缺的是油好吧。 她笑道:“多谢里正伯,回头我带两斤豆子去镇上油坊榨油,回来也炸着吃。” 说说而已,多费油呢,可舍不得。 凉拌菜沈宁尝着就一般了,是对她的味觉来说比现代的凉拌菜差,不是食材差,是调味料少。 高里正加了酱油醋香油,但是这个酱油一般,味道寡淡,醋也一般。 她怀疑柳家卖的酱油和醋兑水了。 但是她不会说。 她就提议让高里正做酱油。 不必跟柳家抢生意,你自己吃、当节礼送亲朋也好啊。 起码比豆腐上档次。 沈宁想过要自己做酱油的,不过家里没有麦麸,也没有坛子。 大点的坛子也不便宜,一个二十几文呢。 做酱油起码得买五六个。 她寻思反正她也不想靠做酱油赚钱,不如就教给高里正,连豆渣一并送给他,等他做好了送她两坛子酱油吃吃就行。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还有看到人家墙根下摆着大大小小好些个坛子羡慕流口水的一天。 说出去谁信啊。 她觉得高里正肯定愿意学。 高里正正滔滔不绝地跟沈宁说凉拌菜的方子呢,突然听沈宁说教他做酱油,他愣了一下。 他没听错吧? 二郎媳妇儿要教他做酱油? 她这个都会? 他就说呢,他说对了吧? 她不可能只会那一两样! 真是奇女子啊,奇女子啊,她怎么会这么多东西! “二郎媳妇儿,你、你还会做酱油呐?不简单,不简单呐。” 他原本还想正正衣袍、发冠,然后净手,来个十足的仪式感,结果沈宁就那么随便地说出来了。 “把豆渣和麦麸三比一的比例混合,当然,用小麦粉更好,出来的酱油更鲜美,更有层次感。” 她目前是舍不得的。 她只会用喂猪喂鸡的麦麸。 高里正像高进禄被检查功课时候一样,束手直立,端端正正,认真听讲。 沈宁被他搞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忙让了让,不让他正面对自己,这跟受长辈的礼没差了。 她继续讲:“把豆渣麦麸活成面团子,一个个攒成拳头大的球,放在盖垫上在阳光里晒半天,然后端到阴凉处放几天。 等开始长出霉菌的时候放入干净的坛子里,加入四倍的凉白开,加适量盐,装大约三分之二坛子,要留发酵的余地,就跟酿酒一样免得炸坛子。 充分搅拌,再用麻布和黄泥将坛口密封,将坛子放在墙根下晒着即可。 这么晒上一年,出来就是鲜美的酱油,当然三四个月也是可以吃的,只是时间满一年口感会更有层次,更鲜美。 不过,这个酱油是白色的,想吃深红色酱油就拿红糖干炒,然后加入酱油烧滚即可,以后就可以当酱油正常食用。 这样做出来的酱油鲜甜咸,用来拌凉菜、给汤、炖菜提味都不错。当然,豆渣换成豆瓣出来的酱油更鲜,但咱这不是为了消耗豆渣嘛。” 那么多豆渣直接喂猪也浪费。 高里正又开始晕陶陶的,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就是学点豆腐时候的感觉。 这是他学到思慕已久的知识的反应。 犹如醍醐灌顶,如闻仙界。 这感觉,太充实,太幸福了! “好,好!”高里正又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实在是妙!” 原来酱油是这样做的呀。 他不但要做豆渣的,他还要做一批黄豆的。 “二郎媳妇儿,你等着,我这就家去做,等酱油好了我送你一半。”他重复了几个关键数据,打算回家默写出来。 这是可以传家的秘方! 沈宁忙道:“里正伯,我家好多豆渣一并送你吧,到时候分我两坛子就行啦,剩下的你留着走礼吧。” 她家的豆渣早就收拾整齐,都在笆斗里放着呢。 高里正自己拿不了,沈宁又喊裴长青帮忙挑过去。 高里正兴冲冲回家做酱油去了。 下午他和老婆子带着空闲的儿媳妇们一起团豆渣,团好了放在盖垫上端到太阳底下去晒。 第二日一早,吃过早饭,他亲自赶驴车拉着老婆子去荷花沟儿。 他要找大舅兄商量合作的事儿。 陶大舅兄刚吃完饭,正骑着驴满村溜达。 他虽然不是荷花沟儿的里正,却是陶家的族长。 这是他每日的行程。 先去地里看看秋收、耕地情况,再去石匠那边看看石磨石碓等的售卖情况,再去磨坊看看,然后再去大鹅鸭子养殖地瞅瞅。 看完时间差不多了,他就骑着驴不紧不慢地回家。 喝喝茶,吃块点心,然后上榻迷瞪个回笼觉。 今儿不等到家就听见人说裴庄大妹子和妹婿回来了,他立刻赶着毛驴驾驾地小跑回家。 高里正见他回来,立刻迎上前,“大哥,猜猜我今儿来作甚?” 陶族长瞅瞅他,满面春风,得意洋洋,要不是知道他的为人,他会觉得这老小子第二春了。 他想了想,眼睛一亮,“二郎家的教你点豆腐了?” 高里正一拍手,“可不么,我就是来教大哥的。” 陶族长立刻挽着他的手臂,“哎呀呀,大喜啊,快来,咱哥俩好好喝两盅儿。” 高里正:“大哥,咱今儿是得好好喝两盅,不过得学完点豆腐的,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儿与你商量。” 陶族长立刻就明白了。 高里正想的事儿他也琢磨过很久的。 既然柳家看不上乡下这一亩三分地,那他们是不是可以捡起来? 不求多,能换个饲料也是赚头啊。 听高里正说除了点豆腐、豆花以后,沈宁还教了压豆干、豆腐皮、揭油皮,还教了豆渣做酱油! 陶族长听得头发根儿都立起来了,不是吓得,是激动的。 “恁大方呢?就恁大方?没跟你要啥?” 高里正嗨嗨笑道:“没有,我把那两车青砖送给她,她还不肯要呢。” 陶族长:“啥?你没舍得?” 高里正:“咋我没舍得?我给了,他们家现在没地方,过几天砌墙了我再让高木头给拉过去。” 陶族长:“这还差不多。妹夫,我和你说,你是要大方些。” 高里正心里翻个白眼,啧啧,这又逮着机会教育我大方了,你又大方到哪里去? 陶族长沉吟一瞬,点头道:“人家这么大方,咱也不能只占便宜。我寻摸着再送她一盘放在笸箩里手摇的小磨,回头她磨个花椒面儿细盐啥的都成。” 高里正:“……” 大哥,你是大方,比我大方的。 陶族长:“大鹅不行,大鹅贵,再送她两只小鹅吧,她家现在豆渣多,用豆渣养小鹅也现成。” 高里正:“……” 大哥,你是抠门儿里的大方人儿。 “妹夫,你说的不错,咱们要合伙儿,单打独斗不行,容易被人各个击破。咱们合伙儿,到时候半个成阳县乡下地界都得是咱的生意。” “大哥,我就是这个意思。咱们日常做豆腐,上门的七两就换,咱赶驴车去外村走街串巷送上门的就八两换。咱再做些现成的五香豆干、豆腐皮、油炸豆皮啥的,比豆腐略贵点,寻常人家要是想请客啥的也能换。” 高里正说的就是大舅兄之前的意思。 即便豆腐娘子教大家伙儿做豆腐,却不是人人都乐意麻烦的。 豆子泡几个时辰,中途得换水,不能泡馊了泡过劲儿了,早上天不亮就起来推磨,费柴火煮豆浆,再压豆腐,还得清洗磨盘。 这一套下来好人都累够呛。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08节 保管有人宁愿多花二两豆子换着吃。 更何况这不是还有五香豆干、豆腐皮和油皮啥的么。 “妹夫说得有道理,咱不贪心,就这么细水长流的也是儿孙们的一个进项。” 一户换的少,一村、十村呢,一日、一年呢? 这样天长日久,自然积少成多。 高里正:“大哥,我有个提议。” 陶族长:“你说。” 高里正:“我之前提过,说要是开豆腐坊分二郎媳妇一成,人家不肯要,说教就是教,甭管咱干啥赚多少钱人家不眼气。” 陶族长:“仁义!” 高里正:“我寻思着,要不以后咱管她家吃酱油?就她家一年估计也吃不了几坛子。” 陶族长:“要的。再说了,这媳妇子保不齐还有什么手段呢,我瞅着她来历不简单,不像普通人。你要好好和她维护关系,以后她有什么好东西,说不得厚着脸皮再让她教教。” 高里正:“不只呢,她男人也不简单,我和你说。” 高里正就把裴长青盖房子那套说了一遍,“大哥你来年不是想盖屋子么,我看别请府里那个工匠了,就我的经验,裴二郎比他强,工钱还低呢。” 陶族长:“果真?” 高里正:“那肯定的。” 陶族长:“那成,来年一化冻我就找他。” “走,大哥,我先去教你点豆腐。” “哎呀妹夫,还没泡豆子呢。” “没事,我带了八斤泡好的豆子,够你们学一天的。” 伴随着陶族长家“轰隆轰隆”推磨的声音,张氏、三婶儿、四婶儿几人也挑着担子在村里穿梭换豆腐。 前儿下午练好点豆腐,昨儿一早张氏就撺掇俩婶儿一起挑担子出去换豆腐,“阿宁不是说了么,三里之外的村咱换七两半,远点的八两说不定也行。现在各家新收了豆子,手里没那么紧,他们指定乐意换。” 三婶儿:“你不是要回娘家么,还有时间?” 张氏:“我快去快回,送下豆腐说几句话就回,还留着吃早饭讨人嫌啊?” 她背上豆腐,又跟大伯娘道:“娘,我快去快回,你继续磨浆子呀。” 她娘家不是很远,一路小跑着去,到了娘家放下豆腐坐下喝碗水。 主要是为了显摆她学点豆腐的过程以及阿宁的本事,否则她都不坐下直接回去继续做豆腐了。 没瞅她大嫂拉着个驴脸,一副嫌弃她这个时间回来,是想留下吃早饭的模样么? 她噼里啪啦说完,下巴一抬,瞅瞅大嫂,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大声道:“我们阿宁夸我呢,说我记性好,学东西快,豆腐点得味儿特别正!你们好好尝尝,回头阿宁发话可以教亲戚的时候我再来教你们。” 老娘还好,今儿对她格外热情,拉着她的手闺女长闺女短的,要留她吃饭。 弟媳们也还行,独大嫂的脸跟要打雷下雨似的。 当初她琢磨点豆腐的时候,就这个大嫂,一点不支持不鼓励,净说风凉话,挑唆娘别给她吃饭,省得她祸祸豆子。 她祸祸啥了,没点出来的浆子不是也能喝? “娘,我走了啊,我得回去挑担子换豆腐呢。这一天换下来,起码换两斤豆子呢。” 说完她摆摆手背着笸箩小跑着去了。 张氏大嫂酸溜溜的,“哎,可下让她抖起来了。” 想起大嫂那酸溜溜的眼神,张氏就觉得痛快,我分明是老张家的闺女,你一个大嫂却处处把我往外人上推,生怕我回娘家多吃一口饭。 爹娘也是,娶进儿媳妇闺女就成了外人。 罢了,她好好换豆腐,多换两斤豆子,自家过得就轻松些,再不用一家子十四五口人吃那两斤豆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路上三人心里有点没底,也不知道谁先提起来的,说要不咱先七两换一斤,试试水? 毕竟阿宁厉害,大家都信服,别说七两半,八两也有人愿意换,可她还七两呢。 最后三人一起拍板甭管多远,她们就和阿宁一个价儿。 反正远近的她们一天就这些豆腐,最多下午再出来一趟儿,那也没有这些豆腐了。 等过了三里路三人分开,一人找一个村子进去换豆腐,谁早换完谁先来分开地等,集合以后再回家。 张氏还建议她们为了安全,也为了尽快把豆腐换完,一进村就喊:“送豆腐上门啦,豆腐娘子家换豆腐啦,七两换一斤,和去家里一个价儿啦。” 张氏是最敢张口的,毕竟她从小就羡慕那些挑担子的小商贩儿。 虽然走街串巷挺累,但是他们比庄户人赚钱多。 而且再累也没有庄户人累,有些累是喊给外人听的,让人别只眼热他赚钱也看看他多累。 庄户人不喊累,因为没人跟他们抢这活儿,自然也没人听。 张氏自打跟一个小商贩儿搞好关系,知道对方赚钱以后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脑补过无数次自己也挑担子卖东西的场面。 要挑着担子昂首挺胸,有精气神儿,不能让人觉得有气无力很疲惫。 要头发衣服脸手指都整洁干净,不能让人觉得埋汰。 要面带微笑,不发怵,见人就打招呼,陌生人也能变熟人。 再者她们进村先喊豆腐娘子,可以拉近跟村里人的关系,他们都去阿宁家换过材料。 果然,一听张氏喊豆腐娘子,没下地的村里人就出来看怎么回事。 很快一群人围上来,“真的是豆腐娘子家的豆腐,我要换!” 张氏:“我是她本家嫂子,还有俩婶子一起出来的。我家弟妹说了,近处的去她家换,远一点的不方便过去俺们就给送过来。” 闻言立刻就有长辈发话:“都听见了啊,这是豆腐娘子的家人,谁也不许添乱,要换豆腐的赶紧,换完让人家回去吃饭。” 也有人围着问豆腐娘子家房子盖如何了,啥时候教俺们做豆腐啊。 张氏都笑呵呵地说快了,大家伙儿别急,这几天俺们先送过来,过几天你们就自己学。 有豆腐娘子的名头加上长辈们发话,张氏三人的豆腐就换得非常顺利。 不要小看这个,有了这个,村里的混混就不敢随便调戏欺负她们。 若是她们挑担子去一个陌生的村子试试? 那些心怀恶意的不给抢了也得围着威胁恐吓说风凉话,非给吓得落荒而逃不可。 不到晌午,她们就在分开地集合了。 三人都很激动,换得太顺利了。 虽然只有七两,但是一斤也能赚二两呢。 大伯娘带着丫头小子们在家里不停地推磨点豆腐,一天差不多能做60斤。 这是极限,毕竟石磨太小,除非借别人家的石磨。 大伯娘说60斤就很多了,去借石磨让人觉得多大的买卖呢。 她们三个人挑着豆腐出来卖,回家将豆子凑一起平分,差不多一人分两斤半。 别瞧不起两斤半的豆子。 一天能得两斤半豆子是多了不起的事儿啊。 得多大一块地才能收两斤半豆子呢! 这么一说,张氏越发上瘾,“咱们赶紧的,下午还能换一拨,一天60斤豆腐轻松。” 如果能早上就把六十斤豆腐做完,那她们一上午就可以换完的。 可惜豆腐做不那么快。 就这么着,张氏打了鸡血一样非常上瘾, 今儿刚吃过早饭,她们便又挑着担子出发了。 不到晌午她们又把一笸箩豆腐换完。 辛苦当然辛苦的,一天不停地走路,磨得脚底板起水泡,站得膝盖肿胀。 可只要能换来更多豆子,再辛苦也值得。 有了这些豆子,家里人就不用挨饿,丫头子就不用为了给小子省口吃的半夜饿得直哭。 阿宁是好人啊,这样赚钱的营生都教给她们了。 这以后再让她们听见谁说阿宁和二郎的坏话,甭管是童生娘子还是啥的,都拿鞋底抽她! 荷花嫂子那边更省事,她和婆婆在家做豆腐,让她娘家一个哥哥来取豆腐去另外村里换。 张氏几个往北走,他就往东走却不到童庄那边儿。 张家石磨大,推磨快,做的豆腐就多。 男人力气大,挑得多,脚程快,卖得自然也多。 但是荷花嫂子还帮沈宁换本村六两的,所以算起来也和张氏几个持平。 不过大家都很满意,毕竟在乡下想赚点钱和粮食那真是太难了。 当然王木匠赚钱从来都不难的,难的是怎么把俩儿子支棱起来。 傍晚收工的时候接过裴长青递过来的一大串钱,他自己赚的多却感觉不大,看着儿子那串钱反而更开心。 “檩木处理完了,先停几天,过几日你开始砌墙了我们再来做门窗。” 裴长青把工期算得很清楚,王木匠自然不会拖时间,多混人家两天工钱,留下恶感反而不美。 裴长青:“到时候还要劳烦王伯和王大哥。” 王大背着叮叮当当的工具包,恋恋不舍地看了裴长青一眼,很想说点什么,表达谢意也好,预祝房子快点盖起来也好,可惜嘴笨,什么也说不出。 那热切的眼神反而让裴长青赶紧给他们送走。 送走王木匠父子二人,裴长青转身回去跟裴大民几个干活儿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09节 等会儿裴大伯以及新一波过来帮忙的汉子就到了。 裴长青从来不会让人等活儿,都是活儿在那里,人来了直接干。 绝不浪费时间。 等裴大伯等人也离去后,天儿也黑了,小珍珠咚咚跑来,站定,背着手,仰着头,突然捏着嗓子用夹子音喊他:“爹,吃饭啦。” 裴长青打了个寒战,咳嗽两声,“你和弟弟闹崩了?” 往常俩崽儿都同出同入,喊他吃饭也一起。 今儿她自己来了,就不对劲儿。 小丫头还忽闪着大眼睛,捏着嗓子,保不齐就是和弟弟吵架,找他理论呢。 小珍珠嘿嘿一笑,“才木有呢,我和阿年从来不打架,他打不过我。嘿嘿。” 裴长青身上手上都脏,也不牵她小手,让她搁前面走,“小心脚下。” 小珍珠蹦蹦跳跳,非常稳当。 裴长青回到租房那边先洗手,然后喊沈宁帮他拿衣服。 他衣服上每天都是一层土,不换衣服不好进屋。 小鹤年抱着他的衣服哒哒跑出来,“爹,衣服。” 裴长青又是一个寒噤,神色就严肃起来。 你小子夹什么? 小鹤年也仰头嘿嘿,站在一边服务周到。 裴长青并不想要俩小孩儿伺候自己换衣服,他要媳妇儿。 沈宁从屋里探头催他,“别磨叽,快点进屋吃饭了。” 裴长青火速换了外衣,进屋就见一家子围着饭菜不吃,正眼巴巴盯着他呢。 裴长青:“不用等我,你们饿了就先吃。” 沈宁拉着他赶紧坐下,“等你开会呢。” 裴长青:“哦。” 怪不得俩崽子夹里夹气的,这是盼着他投票呢。 沈宁:“后天中秋节,明儿我要去镇上采购,咱们是吃红烧肉配大米饭,还是猪肉豆角馅儿饺子啊?” 小珍珠迫不及待站起来大声道:“红烧肉配大米饭!” 小鹤年举手:“我投饺子一票。” 两小只意见相左,怪不得呢。 他们盯着裴母,“奶,快选!” 裴母看看孙女看看孙子,叫她说煎饼就很好吃,没必要破费。 再说俩崽儿意见不一样的时候她不站队,她保命。 她选了煎饼。 小珍珠目瞪口呆,红烧肉和饺子,有人选了煎饼!!! 小鹤年捂脸。 裴母坦然自若。 两小只立刻看沈宁,希望娘站自己。 沈宁知道裴长青喜欢吃饺子,她笑道:“前腿肉肉质鲜嫩紧实,包饺子特别好,放点肥油进去还流汤儿呢。” 她试图诱惑小珍珠。 小鹤年神色一松。 小珍珠跳起来大声反驳:“娘,虽然我可喜欢可喜欢你啦,但是红烧肉颤颤悠悠,更有油儿!汤汁儿还能浇豆腐!” 沈宁哈哈大笑。 裴长青看她一眼,他媳妇儿喜欢吃红烧肉,他便投了闺女一票,“我选红烧肉。” 小珍珠立刻高兴地跳过去抱住裴长青的脖子,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爹,你真是好爹,你真是我的亲爹!” 给裴长青闹的下意识就把她从自己身上撕吧下来。 这小丫头喜欢往人脸上糊口水,被阿宁教成个现代小姑娘。 回头指定被这时代的人嫌弃。 小珍珠也不介意,只高兴地拍小手。 小鹤年眼神幽怨地看了裴长青一眼,难道我不是你的好儿子吗? 裴长青眼神回复,不,你的确是我的好大儿,但是我媳妇儿爱吃红烧肉。 裴母看得乐呵呵的,甭管吃红烧肉还是吃饺子,都是她做梦也不敢想的哇。 最后沈宁拍拍手,“小孩子才要选择,大人选择都要。我宣布,明天吃红烧肉,后天吃饺子!” “嗷嗷嗷!”小珍珠跳起来,先抱着沈宁一通糊口水,“我就知道你是最好最好的娘亲啦。” 然后拉着小鹤年围着饭桌转圈,“好啦,咱们和好吧。” 裴长青:呵,就知道俩崽子吵架了。 看着小珍珠和小鹤年那开心的样子,沈宁和裴长青相视一笑。 感觉一切的辛苦都在孩子天真的笑脸中得到回报了呢。 【作者有话说】 小珍珠:我选红烧肉,你是弟弟,听我的。 小鹤年:你写出红烧肉配大米饭,我就听你的。 小珍珠【红烧肉我都不会,还配大米饭】:不听话以后我不在梦里救你了!昨天我梦见你掉河里,我给你捞上来,前天我梦见你被恶狗追,我给你打跑了,大前天我梦见你…… 小鹤年:停! 小珍珠:我去找爹,爹要选红烧肉你就得吃红烧肉! 小鹤年:爹爱吃饺子。 小珍珠:是吗?我不信! 第49章 萧先生 他们面上带笑,眼中有光 第二日早上收工的时候裴长青给裴大民三人结算了几日的工钱。 明儿是中秋节么,甭管买斤猪肉还是买两斤细面,那也是一份快乐,即便什么都不买,吃自家鸡蛋也不会那么心疼。 裴大民和裴大根堂兄弟俩还挺不好意思的,二郎家正经房子还没一间呢,这么困难的条件,他们做为兄弟还赚他钱着实有点过意不去。 以前裴二郎夫妻俩过得也不好,他们并不同情。 可能因为裴长青和沈宁现在有本事又大方不计较,不是给他们送吃的就是教他们家里人做豆腐,他们各家这两天也换了豆子,他们就觉得夫妻俩亏了,被人占了便宜,就忍不住怜爱他俩。 裴大柱已经习惯了,毕竟二郎三天给他一算工钱呢。 吃过早饭,高里正把高木头也打发过来帮裴长青干活儿。 不管裴长青怎么推辞,高木头都不理睬,脱了外面的衣服上去就和张本力几个抡木杵子夯地。 今儿又迎来一波换材料高峰。 有二十几里外的人在小鹤年那里报名的,有受张氏三人、荷花四哥影响跑来换的。 其中一个哑巴带了一串儿拉石头的村人。 为首的坦言他们村石头多,不花钱,村民宁愿多花点力气送石头也舍不得拿木头和土坯砖换,因为土坯砖和木头他们也有用。 而庄户人一向不把自己的力气当回事儿,多花点力气就能省钱的事儿他们一定干。 裴长青却高兴得很,让他们回去宣传一下,他家需要石头。 除了打地基,还要铺门前的路呢。 沈宁一早和婆婆起来推磨点了一锅豆腐,剩下两锅让婆婆带着俩崽儿煮浆子点豆腐。 她今儿要去镇上采购过节的食物。 沈宁背上背篓,里面放了八斤豆腐,打算送谭家四斤徐大夫四斤,她拎上柴刀告别家人出发去镇上。 以前拎着柴刀没觉出多大用处,顶多就是砍点花椒枝子,挖点野菜,今儿可派上用场了。 她和之前追原主的那条恶狗遭遇了! 嘿! 沈宁来劲儿了,看我惯着你的? 那恶狗朝她汪汪,龇牙咧嘴,弓背蹬腿,“汪”一声就扑过来。 沈宁手起刀落,“唰”一柴刀朝恶狗劈过去。 “嗷嗷嗷——”恶狗被柴刀砍伤了嘴巴,夹着尾巴滴着血惨叫着逃跑了。 沈宁哼了一声,大声道:“甭管谁家的狗,不拴住了跑出来咬人活该打死!” 原主就是这么被它追得跌进沟里害死的! 柳大爷正好带着随从骑马从柳家洼回来,一进镇子就看到这一幕。 没想到那个优雅文静的沈氏还有如此泼辣的一面? 他笑了笑,要是这沈氏未婚,他保管纳了她,让她帮忙管铺子。 他心里如此调侃着,面上却假装没看见,骑马哒哒回了作坊。 沈宁把柴刀收好,先去徐家医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10节 临近过节,城里人扎堆容易生病,医馆很忙。 沈宁只和药童说两句,留下豆腐却收到一把八角当回礼。 推辞不过她就收了。 转身她又去了谭家。 她主要是还人情,让谭家随时派人去家里学点豆腐。 这一次谭婆子对她越发热情,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问爹娘、孩子等等,又说得空她去学,找裴母说话。 最后沈宁收获一包油炸果子。 嗯,还收获了隔壁富态女人的一声“呸”加“马屁精”。 沈宁:“……” 你说你大大方方出来骂多好,却又不敢,只敢扒在门缝里发狠。 她直接去了曾家肉铺。 看出来明儿中秋过节了,肉铺子都格外喜庆。 卖肉的汉子竟然打赤膊光膀子真空围着长围裙,那肌肉高高隆起的臂膀和胸膛,妈呀,一颤一颤的。 沈宁借着看猪肉的空档多看了几眼,发现旁边挑肉的妇女们眼神也不在猪肉上,都在屠户颤巍巍的肌肉上呢。 汉子脸上是一本正经的表情,但是眉梢眼角、嘴角都是压不住的小得意。 为了过节多杀了几头猪,必须得卖完! 外面有个长衫长须的老书生路过,“呸!世风日下,伤风败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沈宁听着觉得好笑,老人们总是觉得眼前的年轻人不如他们年轻时候淳朴勤劳,估计就是嫉妒人家年轻,恐惧时光飞逝,青春不再罢了。 “店家,帮我来……呃,五花肉现在什么价钱?” 果然,秋收叠加中秋节,乡下庄户人也有奢侈一把过来割肉的,肉铺就趁机涨价了。 也没多涨,一斤贵了一文。 原本沈宁想买两斤红烧肉切半斤下来剁碎拌肉馅儿,做红烧肉的时候再干煸出油脂倒在馅儿里,那饺子也喷香流油儿的。 但是吧,肉铺的竞争氛围很激烈,几个妇女在那里抢肥多瘦肉少的五花肉,还有几个妇女缠着汉子半斤算十文,不涨价,汉子却不吭声。 沈宁瞅着最好的五花三层竟然没人抢? 好嘞,知道肉铺为了过节多杀了几头猪。 她果断拎起一条差不多两斤的五花三层,瞥眼瞅着旁边的前腿肉也不错,咬咬牙多买了11文的前腿。 前腿肉质鲜嫩,口感好,适合打馅儿包饺子。 汉子虽然没给她便宜,但是他心里有数,手一撇,刀就轻轻地打斜给她多切一疙瘩肥肉。 这可比一文买的多。 他给沈宁肉的时候还看了她一眼,用眼神打招呼我还记着你呢,送过你猪皮,今儿也多给一块肥肉。 沈宁就笑了笑,表示感谢。 汉子估计被人烦得要命,乍来一个不还价的他就手松一点。 嗯,也就一点,但是比那一文的价值高就是了。 买完肉,沈宁又去买面。 粮店那个小二还记着她呢,看她过来就笑着招呼。 沈宁总觉得这小二对自己笑得别有深意,大有一种我要看你好戏的感觉。 可自己明明不认识他。 沈宁笑了笑,“给我来八斤细面。” 好在细面没涨价,瞧着品质更好一点呢。 嗯,赚了。 小二目送沈宁出店,到底也没好意思问“嫂子,你偷摸卖了家里的麦子,你婆婆和男人没打你呀?” 瞅着嫂子那乐呵呵的样儿,估计是没挨打,要不还能来买细面么? 啧啧,人家真是好命啊。 他瞅着好命的沈宁没直接离去,反而走到聚文书肆门前张望。 这嫂子真能耐哈,这是要买书? 乡下女人买书,这可是和尚头上长虱子——忒显眼。 沈宁不是要买书,想鼓起勇气问问笔墨纸砚的价格。 她和裴长青夜聊的时候盘算过,砚台可以自己找块差不多的石头慢慢凿磨,纸呢,甚至都能自己花时间试试。 笔和墨却不行。 笔头一般是从黄鼠狼、兔子、羊等的毛发里万里挑一选的,自己可没这个资源。 墨锭是搜集油烟、松烟阴干存放一年以后再加牛胶、鹿角、阿胶等反复揉捏按压成的,自己也做不了。 她和裴长青可以一直用炭笔,阿年不行呀。 咋也得买支毛笔,买块墨锭才行。 砚台呢,她记得看过一些资料,好像陶瓷也可以。 家里有那种大陶碗,扣过来用碗底磨墨也是可以的。 纸也很贵,尤其孩子练字,需要的纸张不知凡几。 很多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是用笔蘸水在桌面上写字,或者用木棍在沙地上写字。 木棍没有毛笔的手感,所以还是蘸水练字的更多。 沈宁壮了壮胆子走进书肆,不是怕掌柜的,而是怕太贵。 就跟没钱时进奢侈品店一样的心态。 今儿还是谢掌柜在,他躲在一边儿瞅着沈宁站在书肆门口犹豫半天也不进来,急得不行。 你倒是进来啊! 你进来你才知道我今儿心情好,不会再挤兑你的。 我还会给你便宜! 终于,他瞅着沈宁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迈步走了进来,立刻笑着上前,“这位嫂子,买书呀?” 沈宁今儿却板着脸,一副我虽然买不起,但是我偏要端着架子的模样。 她微微颔首,慢条斯理道:“我来看看文房四宝。” 谢掌柜立刻请她入内,至文房四宝柜台细看。 沈宁直接背着背篓进去,不敢放下来,怕丢东西。 她背篓收拾得很干净,不怕弄脏人家什么。 沈宁瞅着这掌柜今儿笑得很和气,如果说上一次他好像被人戴绿帽子,今儿就是偷腥得手的表情。 这服务素质,不及格,差评。 沈宁打眼先瞧了瞧柜台上的笔墨纸砚,看得出来贵得包装好,便宜的包装也廉价。 瞅瞅,有的笔就那么一捆一捆摆放着,有的却悬挂起来,有的用精美的锦盒装着。 沈宁故意报复谢掌柜上次的轻慢,清了清嗓子,“掌柜的,你们这里端砚什么价儿啊?” 谢掌柜原本还想给她拿个当地二百文的瞅瞅,没想到她开口就是端砚。 妈呀,品相好的端砚,不只是砚台本身贵,运到咱这地界,这脚力就比砚台还贵了好吗。 这裴家娘子是真敢看! 你要个近一点的歙砚我也不说什么。 别说,裴先生教得怪好的,连弟媳妇都懂这么多。 一般别说乡下妇人,就是男人他也不知道端砚啊。 他刚要说,沈宁又问:“澄泥砚有吗?” 谢掌柜:“……” 沈宁看了他一眼,故意气他道:“洮河砚呢?红丝砚听说也很好,比端砚还好,温润如玉,色彩艳丽,纹理玄妙,造型又古朴自然,贮水不干,呵气就能研墨、发墨还快,啧啧,真好!对了,瓦头砚呢,听说也很好,‘应念研磨苦,无为瓦砾看’,做砚台虽然苦,但是比做瓦片有用?其实瓦片也很有用啦,对吧?” 就冲着你上次的服务态度,我这叫让你晓得消费者是有脾气的。 当然她知道聚文书肆是正经书店,不会随便欺负顾客,顶多瞧不起乡下女人来买书呗,所以她是审时度势才来出上一口气的。 谢掌柜:“……” 你懂真多,要不你来卖? 沈宁看他脸色精彩,却没有要鄙视自己的样子,想必已经反思过开店做生意要和气生财的道理了。 她是个大方的,不会和人斤斤计较的啦。 她这才笑道:“掌柜的,你们这里有没有次品,啊,就是略带瑕疵的笔墨纸砚,比如砚台磕了个角啊,裂纹了什么的,长途运输,磕碰是在所难免的对吧?墨锭也是,有没有这样的?” 这样的便宜啊! 自古以来店家处理次品多便宜。 运气好碰上就赚了,碰不上白问一嘴也不吃亏。 谢掌柜已经被她整无语,不知道要接什么话,定了定神,才道:“无。” 对不起,还真没有。 他们谢家有自己的运输队,每一样物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要么不运,要么就安全抵达。 沈宁不信,“不可能,长途运输怎么可能没有损耗?你们不会都扔了吧?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谢掌柜:“……”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11节 实际当然有损耗,但那不是有中转站么? 大部分货物在大运河沿岸分装发往各地铺子,坏了在那里处置掉。 从大运河那边过来,如果路上又有损耗,那就在府城或者县城处理,也不会千里迢迢把坏的货物运到龙庙镇来不是? 当然,从府城或者县城到龙庙镇肯定也有损耗,但是,他就不能有点福利吗? 他就不能送送人,或者底价卖掉吗? 他也姓谢,虽然是旁支子弟,可他也是谢家人好吧! 赚这点钱不过分吧? 这个妇人怎么回事,非要刨根问题! 烦人! 沈宁看谢掌柜脸色越来越黑,怕他暴起骂人,便看向毛笔,那些成捆的竹杆儿毛笔肯定便宜,当然寿命短,手感也差。 哎,可怜的阿年,爹娘现在无能,供不起你用高档笔,只能将就啦。 她指着粗细差不多的一支,“请问,这支价钱几何?” 谢掌柜都要忍不住翻白眼了,知道你识字了,别卖弄了。 他道:“18文。” 沈宁:“噫,一斤猪肉呢。这一支呢?” 谢掌柜看她竟然能精准指出低一档的,也是厉害,感觉她很有卖货天赋,“15文。” 沈宁:“哎,不便宜。这一支呢。” 谢掌柜:“……” 说不便宜,你又问贵的? “21文。” 沈宁:“竹管都一样,那就是笔头不同,狼毫的贵点,但是耐用,软硬适中,适合小孩子练字,羊毫太硬兔毫太软,就狼毫吧。” 说完她还嘟囔,也不知道多少黄鼠狼遭难了,是杀了还是养着专门拔毛? 都说黄鼠狼邪性,会记仇,也不知道真假。 21文也太贵了,要不还是买15或者12文的吧。 小学生初学钢笔字买什么20多的钢笔?三五块钱就好了嘛。 但是阿年也太惨了,算了,还是奢侈一下,给阿年买一支好笔,让孩子高兴高兴。 谢掌柜:“……” 他都想给沈宁道歉了,大嫂,我错了,您甭消遣我了行吗? 沈宁:“虽然我们穷,可也不想给孩子用最差的,那种几文一根的,工人选毛制笔的工钱够开的吗?哎,工人不易啊,我还是买根贵点的,让大家都赚点。” 谢掌柜:“……” 说的好像你多大方一样,21文已经很便宜了好吧。 沈宁又问墨,她先过嘴瘾问问那种贵的,现代有些明清留下来的古董墨锭拍出天价,几万十几万那么一盒。 啧啧,有钱人的爱好。 徽墨自然是市面上最好的一批,但是也贵。 一块墨锭也就一两? 这可是十六两的那个一两,也就30克出头,要30多文! 这是便宜的,好一些的四五十文,八/九十都有。 据说有些有价无市,买不到,一出来就被贵人们给收了。 沈宁问了一通贵的,最后买了便宜的油烟墨锭,30文一锭,但是人家有二两。 量大管饱还便宜,凑合用呗。 最后轮到纸。 沈宁打听了一下,这时候纸张种类很多,从原料来说常用的主要有三种,麻纸、皮纸、竹纸。 麻纸历史悠久,但是质量差强人意,逐渐被皮纸取代,只有贫寒人家还会买麻纸。 皮纸就是檀树等树皮加上其他材料制作的,即便材料一样,纸的高低档次也分好几种。 还有一种就是竹纸,用嫩竹纤维制成,是一种新兴工艺,因为还没大量流通,所以价格没降下来。 想到这种竹纸以后价格便宜很多,沈宁现在就不想买。 她宁愿买没跌价的皮纸。 纸一般论刀批发,一刀一百张。 不过像这种书肆、文具店、杂货铺都可以零售。 毛边纸60文,中夹纸40文。 尺寸差不多2.6尺x1.9尺左右。 差不多一文买两张,沈宁觉得挺实惠的。 不过单买几张可没那么便宜,基本都卖一文一张。 如果是常光顾的书生,掌柜的可能会给便宜,像她这种偶尔买一次的一般都贵。 沈宁试着讨价还价,“掌柜的,我毛边买三十张,中夹买二十张,你也给我一刀的价儿呗?” 说着她还露出一个讨好老板给优惠的笑来。 谢掌柜:“……” 这沈氏莫测高深,她一会儿对我冷冷的,一会儿冷嘲热讽的,这会儿又笑得如此和善甚至带着讨好,不会是酝酿什么吧? 他下意识板了板面孔。 沈宁看得心头一紧,老板挂脸了挂脸了,这是不想便宜了?那就多给几文?不,两文,一文! 却听谢掌柜嗯了一声,然后唰唰给她点纸,嘶啦抽出来,唰唰卷起来,又从旁边抽了一根细麻线给她捆起来递给她。 沈宁:“!!” 老板好身手! 接过纸卷,又付了26文。 哎,肉疼啊。 谢掌柜看她付26文跟付26两一样心疼的样子,真是没眼看。 要不说穷人家就别读书了,读得心肝脾肺都抽抽,读得倾家荡产的,万一连个童生考不上,图啥? 沈宁捏了捏手里那支21文的高档笔,想了想,有那么便宜的不买好像吃亏了? 她又要了一支6文的。 谢掌柜看她秀眉紧蹙的样子,好心指点,“初学练笔,12文的也够。” 6文实在太差了吧! 21文的确有些高……高什么高,他们家的孩子启蒙至少都是上百文甚至更贵的,21文的就没摸过。 沈宁摇摇头,坚定道:“我和二郎用6文的,我们阿年要用好的。” 谢掌柜心里吐槽:你们阿年连个砚台都不配用,只能用碗底子。 此时二楼一位不算熟人的熟人正跪坐在软垫上,眼睛看着手里的书信,耳朵却全神贯注听着楼下的买卖。 若是沈宁看一眼,也会认出这把漂亮的胡须,嘿,那不是第一个买她家豆花的萧先生吗? 殊不知她买个东西却引起了萧先生的注意。 来书肆的女人太少,即便有那么两个也是带着丫头柔声细语,这般自信大声说话的,她是第一个。 这给了萧先生一种久违的鲜活感觉。 这种感觉已经多年不曾体会过了。 他的记忆力极好的,方才沈宁在楼下跟谢掌柜说话的时候他就听出来了。 起初他只是微微惊讶,觉得好巧,进而发现她要买笔墨纸砚,还笑着挤兑谢掌柜,又觉得这人促狭得可爱。 这乡下妇人居然知书达理,博学强记,这就很让人好奇。 他忍不住听了全场。 她对有名的文房四宝如数家珍,说明她懂很多,信手拈来而已。 明明是个乡下妇人,却好像读书万卷,行路万里的男子一样博学多知。 她锱铢必较,却又幽默风趣。 一个砚台舍不得买,却又舍得给孩子买21文的笔。 那些贫寒学子别说21文12文也舍不得,基本都用三五文的。 她住着那样的屋子,却舍得花钱买笔墨纸。 这就越发让他好奇。 很想多接触一下这家人,了解多一些。 因为走遍大江南北,他也就看到这么一家。 他所见的人。 普通庄户,大多为了糊口挣命,别说读书,能有力气说笑两句都不容易。 那些贫寒学子,本身也不是出自普通庄户人家。 商人们汲汲营营,驾驶着利益的船追求更多利益,却又不知道哪里是港湾。 读书人十年寒窗,只求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然后一代代投入官场的大染缸,失去自我,成为泱泱皇朝的一块砖。 要么在尔虞我诈中失去初心。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12节 友人屡次邀请他出仕,说皇帝不肖先帝,求贤若渴,乃中兴之明君,望他不计前嫌,放下家族恩怨,重振家族。 本朝立国之初,为了立威,太祖皇帝曾经杀得血流成河,萧家数百年世家,自然不可幸免。 曾经不可一世的家族,也如腐朽的大树轰然倒塌。 一鲸落而万物生。 曾经视世家为仇寇的新王朝,一如他鄙视的前朝、前前朝,不可避免地也滋生了更多权贵之家。 只可惜底子薄,力有不逮,所以皇帝要想寻求中兴,还要广纳贤才。 所以想起了他。 他没想好去不去。 不是怕重蹈覆辙,也不是对皇家有怨,而是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 出仕为甚? 求高官厚禄?他萧家曾经位列九卿,他也无可能再在官阶上有所建树。 求手握权柄?他并非好弄权之人。 求重振家族?可哪个家族没有腐烂肮脏的东西?倒了更好,腐朽的死去,新鲜的有力量的血肉会自己长出来,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觉得就不该有什么百年家族。 为知音不弃,为皇帝赏识? 不,这些都不能打动他。 像他这种从大家族腐朽的枯木上长出来的新枝丫,都明白那些是什么。 他宁愿陪着阿恒读读书,给他布置多多的功课,没收他藏起来的话本,亦或者像眼前这般让他跪坐姿态看话本,看他蹙眉咬牙却舍不得放下的模样。 楼下这乡野妇人却给了他很大的触动。 慢慢地他又回忆起那日的情形,想起那家人的模样。 男人俊朗宽厚,女人娟美聪慧,俩孩子也是干净知礼,还有一名老妇人,记不起模样但是似乎也干净温柔不带刻薄愁苦。 想想他曾经走遍大江南北、关内关外,看到的民生多艰,饥民褴褛。 他们麻木地活着,眼里死气沉沉。 即便有些富裕之地,却也因为苛捐杂税过重,生活负担重,人人惶惶。 现在想起来,明明很普通的一家子,却又极其不普通。 他们清贫却干净、快乐,面上有笑,眼里有光。 他们日子贫苦,住着破草屋子,四面漏风,没有院墙。 可他感觉他们的精神不贫瘠,有信知礼,主动读书向往文明。 就仿佛他们住的不是破屋子,而是一座宫殿,自得其乐,安贫乐道。 他想再去看看。 楼下沈宁可不知道人家对她家贫家如此之高,她只是感慨穷啊穷啊穷。她转身再看看书肆,周边都是好东西,她却只能买最便宜的。 哎,忧伤啊。 等她有钱了,都买下来,不,她也开个书铺! 她是个文具控,前世小时候不富裕,她也竭尽所能地买各种本子、笔,好像把本子写满把笔写空,能给她很大的成就感,让她很爽。 后来想想,那可能是小小孩童最容易达成的成就吧。 看看这里几百文的墨锭,几百文的毛笔,几两银子的砚台。 她的眼泪差点从嘴角流出来。 恋恋不舍地狠狠看了几眼,沈宁才跟掌柜的告辞,背着东西离去。 另一边的书籍区域,有几个书生在那边借阅、抄书,不约而同地对她行了个注目礼。 虽然他们和这妇人一样没钱,可他们也和她一样对那些名贵的笔墨纸砚如数家珍啊。 他日我若上青云,必将四宝收囊中! 沈宁背着东西又去了杂货铺,她还得买点糖,再买个棉线轱辘,这个分家没得着,家里没的用了。 从杂货铺出来,沈宁的肩膀都要垮了,棉线居然那么贵,一个大线轱辘要45文,快一斤棉花了!!! 过分! 糖倒是让她捡漏了,有品质不那么好的,不是坏了,是杂质有点多,原本45的给她40,她又硬挑刺砍了2文下来,给禚掌柜脸都砍绿了。 她还买了三斤菜籽油,家里一点油都没也不行啊,这做饭要想好吃,还是得拿葱花炝锅的。 就是普普通通的菜籽油,竟然一斤要她40文,简直让人害怕。 香油要60文!!! 算了,香油也不是必须吃,回头跟谁家换点芝麻自己碾碎做芝麻酱一样香。 至于手纸。 抱歉,她没舍得买。 饱暖思淫欲,仓廪实而知礼节。 他们家没有保暖,没有仓廪实,所以还不到知礼节的阶段。 而手纸是文明高度发达才有的产物。 他们家现在上厕所是这样式儿的,一人准备几根厕筹,这是好听的名字,其实就是木片片,用来刮屁股。 用完各人自己洗干净。 她拆了一件实在不能穿的破衣服,一人分了两块布用来擦屁股。 两块布,实现干湿分离。 所以都别来她家上厕所,没纸! 瞧不起她? 她已经很舒服了好吧,村里人都是用土坷垃、石头、木棍儿、树叶子,小孩子甚至直接在猪圈的墙角上蹭。 噫…… 至于来月经。 嗯,这个有点惨,没有卫生巾,这个时代的女性都惨。 有钱人来月经也就是月事带加厚厚的棉布,不能用手纸,这时候的手纸沾水就碎。 没钱的就是布袋子装草木灰,高温消毒反而健康干净,比长长的棉布还好洗呢,就是……不怎么方便,感觉很奇怪。 所以那几天她基本不出门,在家也勤换点,大太阳就把口袋洗洗暴晒杀菌消毒。 酱油她也没买。 柳家豆腐坊的酱油可不便宜,那么一瓶就几十文。 啧啧,黑心商家,算了,不花这个钱。 就是委屈了她的红烧肉。 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怎么能没有酱油? 嗯,其实用豆瓣酱代替更好吃呢。 沈宁一边嘀咕着东西贵,一边快步往前走,总觉得龙庙镇生出了两双眼,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随时都要扑上来抢她的钱似的。 聚文书肆二楼,萧先生和他的小少爷阿恒正四目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小少爷:“噫,跟只小蜜蜂似的,瞎忙活。” 萧先生瞥了他一眼,“那阿恒觉得如何才不算瞎忙?” 小少爷:“要……”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如何才不算瞎忙? 读书、做文章、科举、入仕? 这是他这种人的忙。 不是那些小蜜蜂的忙。 萧先生看他答不上来,宽厚地笑了笑,“阿恒心善,看得见百姓多艰。” 小少爷心道:我才没看见! 萧先生笑道:“你没说她像无头苍蝇。” 调侃而不是挖苦,有时候也是一种善良。 调侃是因为他看得出她的清贫艰苦。 第50章 红烧肉 为母的心思 沈宁背着背篓一路回家,老远就看到来接她的裴长青。 她背着东西跑不动,就原地把背篓放下,跳着挥挥手,“你咋来了?” 裴长青一路疾走,人高腿长的很快就到了跟前,顺手把背篓接过去,又牵住她的手。 他笑道:“裴云夫妻俩来了,说中秋节回娘家。” 沈宁:“呀,那宋家老太太肯定给带肉了吧?” 这种大节日宋母不会失礼的,肯定给带肉。 裴长青点头,笑了笑。 “哎呀,我失算啦。我寻思他们之前回来过,中秋节宋母肯定不让回的,要早知道他们回我就不买肉了啊。” 裴长青用力攒了攒她的手,“没事,做成咸肉慢慢吃。”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13节 沈宁:“咸肉不好吃,我不爱吃咸肉。” 单纯用盐抹的咸肉就是暴殄天物,这么好的原生态黑猪肉。 裴长青寻思媳妇儿可能有什么更好的保存肉的法子呢,结果听她笑道:“要不咱今儿炖一大锅红烧肉,明儿再包一大锅饺子,敞开吃撑个肚溜圆怎么样?” 裴长青:“哈哈哈哈。” 这就是他媳妇儿想的比咸肉更好的法子? 快到村口的时候他们又看到小珍珠和小鹤年带着宝儿在路边玩儿呢。 沈宁拿油炸果子给他们吃,“谭奶奶给的,你们不带宝儿在家吃点心,怎么出来了?” 小珍珠大声道:“娘,我们接你呢。” 小鹤年:“小姑小姑父先去大伯家坐坐,说看着你回来就立刻去喊他们。” 宝儿咯咯笑,“我去,我去!” 沈宁:“快晌天了,咱们赶紧回家做饭,你们舂米了吗?” 小珍珠忙喊道:“娘,舂了,我和爹舂的,爷爷送了舂臼和木杵过来。” 回到家,裴母正在用砂锅熬豌豆沙,另一个小锅里还晾着红豆,是俩崽儿之前煮出来的。 凉了以后就可以洗红豆沙。 昨晚上沈宁说中秋节要给孩子们做点心,打算做豆沙月饼,豆沙月饼最简单,不需要做特别的馅儿,主要洗豆沙。 小珍珠又说还想吃豌豆黄,趁着过节赶紧要好东西,还说她会帮忙泡豆子、搓皮。 没想到宝儿来了,俩崽儿也不抠搜,愿意把豌豆黄贡献出来给宝儿带回去。 沈宁:“今儿做豌豆黄,那豆沙月饼咱明儿再做吧,明儿才是中秋节。” 宝儿立刻一脸期待地看着她,“二舅母,你做的豆沙月饼和外面的一个味道吗?” 沈宁刚想说一样的,俩崽儿已经异口同声回答:“当然不一样!我娘做的更好吃!” 沈宁:大显摆! 果然,宝儿立刻抱着沈宁的大腿,“二舅母,我要吃你做的,外面的不好吃。” 怎么可能不好吃! 人家的月饼是烤的,糖放的足足的,也是纯手工制作。 咱家可没烤炉,只能……烙,或者蒸。 当然也不是没办法,其实可以放在灶膛里烤。 把锅底下的灰都掏出去,然后填上几根木头,烧成木炭,再把月饼放在旁边烘烤即可。 但是! 她不会做的! 两样都做太麻烦了! 又不是玩游戏,一键完成一分钟做百八十个不在话下。 她立刻想到折中办法,“咱们做个外面没有的如何?” 三小只立刻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小嘴微动。 沈宁被萌一脸,挨个捏捏小脸,笑道:“我们做豌豆黄豆沙糕吧。” 她以前做过绿豆沙包红豆沙的糕点,现在豌豆沙有了,红豆沙也差不多,凑一起也很好吃的。 糖是万人迷嘛。 果然孩子们立刻兴奋起来,“要的要的。” 宝儿也很激动:“二舅母二舅母,能不能给我奶带一盒?” 奶对他好,他对奶也可好呢。 沈宁捏捏他的小鼻子,笑道:“你这么懂事,这么俊,这么乖,当然好啦。” 宝儿被她夸得小脸红扑扑的。 抱着沈宁的大腿就蹭蹭,“二舅母真好。” 小珍珠吃醋了,一把将他扯开,大声道:“你醒醒,我娘夸谁都这样的。” 宝儿现在还理解不了“我娘夸谁都这样”意味着“她没有真的夸你好”这层意思,所以并没有不开心,反而笑嘻嘻地。 小鹤年立刻拉他和小珍珠去一边儿看红豆了,别给娘裹乱。 沈宁忙松口气,要不她还得给宝儿发誓自己真的夸他好了。 裴母一边搅拌豌豆沙,一边跟沈宁说裴云带来的节礼。 “还是以前那些点心,另外带了十斤面粉,还有两条肉,一条有两斤,还……”她犹豫一下,道:“说是给我带了一床大褥子,我瞅着就是床被子。你们那被子不行,给你们盖。” 她怕二儿媳嫌弃别人的旧被子。 沈宁笑道:“娘,那是阿云孝敬你的,你垫着吧,要是太大你拆开给我爹把被子絮一絮。” 为了不让吴秀娥偷裴父的被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裴母棉被的旧棉絮都给裴父絮上。 她相信婆婆能想到这层。 至于她和裴长青,自然不会要裴云的被子,不是旧不旧的问题,而是裴云有孝敬爹娘的义务,没有帮衬他们的责任。 她已经跟张氏和荷花嫂子几个说了,让他们帮忙问问附近有没有种棉花的,帮她凑几斤皮棉,她出和外面一样的价格。 在铺子里她舍不得那一文,从老乡手里买却又不计较那一文。 可能她知道老乡和自己一样苦吧,就那么点东西都不容易。 这就和社畜店里买东西货比三家,路边看到摆摊儿的不问价钱一样。 裴母见儿媳妇不是因为嫌弃才不要,笑道:“别买了,我把之前你买的几斤新棉花拆出来给你们絮上。” 沈宁:“那多麻烦,我让她们帮我寻摸棉花呢,过几天就有信儿了。” 裴母:“那钱上不宽裕了,人家愿意要豆子不?” 以前裴母不当家,家里有没有钱不归她管,现在她和沈宁裴长青过日子,沈宁又喜欢大事小事和裴长青商量,她和孩子们也听了,自然就上心,也为家里盘算盘算。 沈宁宽她的心,“这点小钱不当什么,里正伯和童大舅那边给咱赊账呢,现在家里没那么紧张。” 至于做什么她和裴长青也有了计划。 她去看看裴云和宋福瑞带来的肉,最好的五花,那就意味着肥多瘦少,不适合做红烧肉。 她决定今儿用小姑子带的这条肉加上自己买的一半炖红烧肉,焖一锅大米饭,再烙几张葱油饼。 这么多人,单纯大米饭不够吃的。 葱油饼有油酥,而且酥脆喷香,招待宋福瑞绝对不掉价儿。 今儿先不包饺子了,明儿中秋节再包。 人家宋家也不差这顿饺子。 沈宁把肉清洗一下,切肉的时候发现切不动。 家里这把破刀平时也就切切豆腐和菜,现在切肉就不行了。 她又去缸沿上擦擦一顿磨刀,虽然能切肉却切不断肉皮,她又把剪刀洗干净用来剪肉皮。 幸亏这剪刀是原主的陪嫁,否则家里连剪刀都没。 在破菜刀和剪刀的帮助下,她把五花肉切得比拇指粗点,这样块数多,夹得次数多,吃起来幸福指数大。 冷水下锅烧开煮四五分钟去去血水和腥气,用笊篱捞出来控水。 裴母把豌豆沙加糖加油捏出油性放在一边醒着,又要给沈宁帮忙。 沈宁:“娘,你和一瓢面吧,我来洗豆沙。今儿我买了三斤菜籽油,咱们做葱油饼吃。” 今儿面多就大方一回。 菜籽油的瓶子是可以回收的,瓷瓶,五文钱一个,当然,自己留着用也行。 沈宁不想留,家里有油罐,直接倒进去用油提就行,瓶子回头还是还回去。 裴母只听过葱油饼,还没吃过呢,见二儿媳要做,她就留意跟着学。 沈宁跟她讲葱油饼和面的要点,她教着裴母用开水一点点烫面,用筷子搅拌,差不多了就放一放,不烫手再捏起来。 裴母一把年纪了,碰细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学得很认真,把面团捏得软软的,面盆也擦得干干净净。 沈宁:“给它盖上盖垫醒发一会儿,咱们把红烧肉炖上。” 今儿小姑子除了肉,还带了小半瓶酱油,两根大葱,一大块姜,几粒八角,几片香叶,这是考虑到他们家里没有调料,给备齐了。 真是贴心。 菜籽油味重,沈宁没用它炒调料,而是切了块肥肉,切小块丢进大铁锅里煸出油脂,再把八角炒香。 她没有把饴糖放进去炒糖色,毕竟不是冰糖和白砂糖,不扛炒,而且红烧肉不炒糖色是一样红亮的。 她把三斤肉一堆倒进去翻炒。 裴母看得心直抽抽。 老天爷啊!三斤肉啊!!! 啥家庭啊,啥人啊,一顿吃三斤肉! 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谁这么吃的。 如此想着,嘴巴就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口水了。 儿媳妇炒个八角都这么香! 沈宁把五花肉干煸出油,舀出一些油脂来,回头凝固了拌在饺子馅儿里就是汤汁儿的来源。 再把宋福瑞带来的那瓶酒打开倒了一些进去,这时候普通人喝的酒大部分是烧酒、黄酒,正好拿来炖肉。 翻炒两下再倒酱油进去,这酱油绝对掺水了,她还是加了两大勺豆瓣酱提鲜。 农家晒大队豆瓣酱鲜美味浓,实际比酱油好吃。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14节 翻炒到酱料和酱油均匀地挂在肉块上,把之前烧好的开水舀进去。 再把葱姜香叶饴糖什么的都放进去,然后大火烧开,转中小火焖。 裴母有点熏熏然,感觉醉了,被儿媳妇炒肉的香气熏麻了。 不只是她,村头那几个原本就馋的孩子这会儿馋得哇哇哭。 他们家快一年没吃肉了! 闻到点味儿他们就自发往这边集结,闻着那肉味儿越来越香越来越浓,最后到达顶点,结果突然没了,变小了。 肯定是他们把锅盖盖上了,呜呜。 味儿都不给闻,真抠门儿! 孩子们哭,大人可不好意思。 这会儿裴大民、裴大根、张本力三个还跟着裴长青干活儿呢。 他们三个一个劲儿地吞咽口水,感觉魂儿都被勾走了。 裴长青也发现了,他示意停下休息,“收工,下午可以晚点过来。” 现在早晚的还有大伯等劳力过来帮忙,进度快,不差这一会儿。 几人赶紧披上自己的衣服告辞回家了。 再待一会儿,他们也要把持不住了。 太他祖宗的香了啊! 而裴云和宋福瑞夫妻俩还在干着急呢。 他们叮嘱俩崽儿等沈宁回来就去喊他们,结果小珍珠和小鹤年喊了他们却脱不开身——被裴端拖住了。 裴端前几天先去走了以前先生的礼,又和同窗、好友走动一下,吃喝玩乐样样花钱。 原本今儿要去岳父家的,但是想起去岳父家就被大舅兄催债,他的心情就很丧。 不想去! 这几天他走礼,发的工钱早花得七七八八了,哪有钱还岳父? 再说了,二郎就是去吴家干活儿摔的,吴家给治伤也是天经地义的,怎么还让他给钱? 岳父家不厚道。 他最近和吴秀娥也频频闹脾气,虽然没明着吵架,却也极其不爽。 她一个劲儿地催他一起回娘家,他却一拖再拖,实在没法拖就让儿子领着妹妹先过去,他随后就到。 结果儿子带着妹妹走了,自己妹妹和妹夫回门了。 那他做大哥的不得陪陪啊? 他就把人家给他走礼送的一瓶酒拿出来又把柳家灶房带回来的茴香豆、五香豆干、酱猪蹄等原本要带去走岳家的礼拿出来跟妹夫一起喝两盅。 宋福瑞也是不会拒绝的,被大舅兄拉着碍于礼数情面只得陪两杯。 这一陪裴端就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诉苦,把清醒时候不好意思说的话也说了,不好抱怨的也抱怨了。 “真是都想毁我,都想毁我。” 当初要不是宋母仗势欺人,他早就把妹子嫁给县尉了好吧,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是六房中的一员书吏了呢。 书吏不是胥吏,也是下场过的科举学生,所以并不会像三班衙役那等胥吏被禁止子孙科举。 “爹啊,我娘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烦我呢?怎么一次都不来看我?” 裴云和宋福瑞没法说什么,他们是妹妹和妹夫,不能说兄长的是非。 吴秀娥嫌丢人,嫌裴端故意拖延不陪她回娘家,气裴端明明从谢家领了五六两银子却不交给她,不还她娘家钱让她受夹板气。 她一来气直接扯过裴云带来的两盒点心走了。 老婆不在跟前,裴端喝多了,又开始抱怨岳父和老婆。 “喂不饱啊,真喂不饱啊,这么多年送了多少银钱,结果还管我要二郎的药钱。我哪有钱啊?钱都给二郎两口子了。爹,爹,二郎呢,他咋一次也不来看我这个大哥?” 裴父:“你喝醉了,快躺下吧,你妹妹和妹夫要走了。” 清醒的时候你端着架子,一副兄弟是仇人的样子,谁到你跟前儿来? 二郎整天忙着干活儿,你闲着天天游荡你咋不说去看看他? 但是裴父了解自己儿子,说了没用。 清醒的时候都没有用,他现在喝醉了还会听你什么道理? 裴父让闺女和女婿赶紧去二哥家。 裴端却一把拉住宋福瑞的手,“二弟,二弟,你听我说,我是你大哥,我还能害你不成?我……” 宋福瑞吓得赶紧把手扯回来,他又没有龙阳之好,除了媳妇儿的小手,谁的手他也不想牵。 裴父让他们赶紧走。 裴云:“爹,你和我们一起。” 裴父:“你们去,我一会儿去,我得看着你大哥。” 喝醉的人谁知道他能干啥丢人的事儿? 万一去大街上骂街呢? 就算不干丢人的事儿,万一吐了给自己呛死呢? 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好歹供成个童生,一年三十两银呢。 回头阿年读书,还是得让大伯出钱帮衬的。 裴父自然舍不得大儿出事儿。 裴云瞅着裴端那样儿也难受,不是厌烦,反而有些心酸。 毕竟从记事起,大哥就一直清高端着,板板正正,从来不会像其他男人那样大喊大叫,做失控丢人的事儿。 现在他却跟他瞧不起的醉汉一样哭哭啼啼,骂骂咧咧,让她感觉很……她也不会形容。 要是她跟沈宁说,沈宁会说很玄幻。 宋福瑞拉着她往外走,宝儿和小鹤年小珍珠探头探脑,急死了都。 “小姑,小姑父,你们干嘛呢,再磨蹭,我娘红烧肉都要炖好了。” 裴云笑道:“快走,我好像闻着香味儿了。” 宋福瑞把宝儿扛起来,追着小鹤年和小珍珠就跑。 裴云还回头看了一眼大哥家。 宋福瑞停下等她,“哎呀,别可怜你大哥了,他哪里轮到咱们可怜啊,等他酒醒了,怕是还得嫌弃咱们碍事儿呢。” 裴云:“我也不是可怜他,就是觉得……我也不会说,有一种原来人这么没法子的感觉,不只是我这种女人自己做不了主,一向眼里没人儿的大哥也有做不了主的事儿。” 宋福瑞笑道:“那肯定啊,戏文里不是唱了吗,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哪能让人事事如意呢,要这样,皇帝就得长生不老,太子就得没败家子,没有一个昏君,我都得随我爹娘可会做生意赚钱了。” 裴云笑起来,“快走快走,我闻到红烧肉的香味儿了。” 家里沈宁已经和裴母开始做葱油饼了。 大铁锅里炖着红烧肉,肉的上面架着箅梁,上面坐着一个瓦盆,里面是淘洗好的大米。 这会儿肉香味儿混着新米的味道,那叫一个销魂,真真的勾魂儿呢! 这边沈宁和裴母还在小铁锅里烙葱油饼。 沈宁先熬了一点菜籽油,浇在面粉里,搅拌成油酥,然后就揪面团擀饼。 家里没有大的面板,只能分多次擀饼。 面团擀饼,抹上油酥,撒上葱花,然后卷起来捏紧切成一个个剂子。 再把剂子收口卷起来,然后擀成饼,这样饼就有了层次感,下锅小火烙熟。 很快那葱油的香味儿就激发出来,甚至没有被红烧肉的味儿盖住,像浓油赤酱里的小清新,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锅里沈宁没舍得加太多油,拿油刷布耍一圈拉倒,翻面的时候再刷一圈。 省油。 很快,一个个葱油饼出锅儿了。 小珍珠和小鹤年已经等在灶台边儿,眼神儿跟嗷嗷待哺的雏鸟一样热切,尤其是小珍珠,能让人直观地感受到她的期待。 沈宁笑着撕下一块饼,吹了吹,又撕开,分别投喂到俩崽儿的嘴里。 “啊呜,好好吃啊!”小珍珠大眼里都蓄满水汽了,“娘,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葱油饼!好吃得我都哭了。” 之前吃馅儿饼你也是这样说的。 小鹤年却顾不得和她打嘴架,也啊呜啊呜嚼。 葱油饼和馅儿饼不一样,馅儿饼外酥里软,这个葱油饼鲜香酥脆,外酥内劲! 内里有嚼劲! 真好吃啊! 他一定要好好读书,赚钱给爹娘买吃不完的米面肉油,让他们天天吃好吃的! 宋福瑞和裴云因为在外面说了几句话,所以落在俩崽儿的后面,可给宝儿急坏了。 “爹,快点啊。” “娘,快点!” “哎呀,你们……驾,驾驾驾!”他急了,直接拿出骑大马的口令来,赶着他爹酷酷跑。 裴云急得赶紧喊:“慢点,慢点!” 一家三口紧赶慢赶,正好赶上新一轮葱油饼出锅。 之前的已经被沈宁分给俩崽儿、裴母和裴长青啦。 裴长青直接卷了三个饼吃,他现在干大体力活儿,饿得快,吃得也多。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15节 宋福瑞抢了一个递给宝儿,给宝儿烫得嗷嗷叫还舍不得丢,就把饼放在他爹的脸上。 烫得宋福瑞也嗷嗷叫唤,一口叼着饼,嘴巴比脸扛烫。 裴云都要笑岔气了,还是裴长青干活儿手糙皮厚,给宋福瑞把饼拿下来才解救了他。 有点烫红了,但是没坏,一会儿就好了。 宋福瑞看他媳妇儿笑得都没力气了,嚷嚷道:“你还笑,你儿子祸祸我你还笑,还不打他屁股!” 裴云作势拍儿子,宋福瑞继续狐假虎威,“你最调皮,之前还把娘要给姥娘的被子弄坏了。” 宝儿大声喊:“不是我,胡赖人,不和你们好了。” 他和哥哥姐姐凑堆去了,自己的饼太烫不能吃,就眼馋哥哥姐姐的。 小珍珠抬头吃,装看不见。 小鹤年低头看弟弟,撕了一半给他。 宝儿立刻接过来大口炫,还不忘礼貌地道谢:“谢谢哥哥,我的也分你一半。” 他把自己的饼塞给小鹤年。 幸亏不那么烫了,要不又得烫一个。 宋福瑞一个劲儿地夸:“二嫂,你做的葱油饼真好吃,比红烧肉还好吃!” 小珍珠哈哈大笑,“这题我会,一会儿我娘的红烧肉出锅,小姑父你要怎么夸?” 宋福瑞毫不脸红,“那肯定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红烧肉啦。” 果然,等红烧肉出锅,那股子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深吸一口气真的能勾掉人的魂魄。 肉块油汪汪的,色泽红亮,大米饭白生生的,粒粒分明。 即便宋福贵日常不缺大米饭红烧肉,也觉得这顿饭还没吃就香麻嘴了。 他也说不上来二嫂的饭到底哪里好吃,味道肯定好,但是他也吃过名厨做的菜肴,也很好吃,吃的时候惊为天人,但是回头再想又觉得不过如此。 可二嫂做的饭,他吃过一次,回头想就觉得真好吃,还想再吃。 今儿这葱油饼、红烧肉、大米饭,亦是如此。 让他吃出一种满足的感觉,从嘴巴到心里的满足。 看着三个孩子在那里叽叽呱呱,没人呵斥他们食不言,也没人让他们要如何如何懂事,他就觉得……嗯,挺好。 沈宁吃了一块裴长青夹到嘴边的红烧肉,问裴云:“爹呢?” 裴云:“大哥醉了,一会儿会来吧。” 沈宁:“没事,我给他留锅里了。” 裴母虽然气老大两口子饿着老头子,可说到底也担心他,问闺女:“你大哥咋没去他老丈人家?” 裴云:“那谁知道呢?可能闹不愉快了呗。” 想大哥以前言必称我岳丈如何,舔得要命,现在两家闹矛盾她还挺乐意的。 当然不敢表露出来,就跟宋福瑞偷偷幸灾乐祸一下。 裴母就没多问。 吃过饭,大家围着饭桌闲聊消食儿。 裴云帮裴母洗碗。 裴母瞅她那手比出嫁前可细嫩得多,心里挺满意,这女人啊嫁个好人家是一辈子不遭罪的。 当初老大也是用这话说服她和老头子的,说给妹妹找个有钱人家,妹妹后半生不用像她那么遭罪,她是同意的。 后来闺女嫁给宋福瑞,她也是同意的。 虽然亲家母对闺女不是很好,但是也没怎么苛待,顶多不让回娘家,多让干活儿呗。 裴母觉得不回就不回呗,她也没回过几次娘家,二郎媳妇嫁过来就没回过娘家,村里有些闺女嫁出去也是几年才回一次,有些一辈子就不回了。 干活儿更不怕,阿云是乡下姑娘,最不怕干活儿了。 只要女婿对她好,比什么都强,当娘的并不指望沾什么光。 现在看女婿确实是个好男人,一直护着媳妇儿,起码没让她真受苛待。 若是总受苛待,闺女脸上不会有这样真心的笑容。 闺女这样,她就挺放心。 她忍不住看看二郎和二郎媳妇儿,这女人要是只能指望男人过日子,可不就得哄住男人? 她小时候奶和娘是这样教她的,她也是这样做的,虽然婆婆对她不好,可男人对她不错。 二郎媳妇以前没哄住二郎吃苦受罪,现在哄住了日子就好起来。 只有老大两口子不让人省心。 老大媳妇儿以前拿捏住他,现在拿捏不住了,两口子就开始闹矛盾。 哎,真是拿捏住了不好,拿捏不住也不好,说到底都是老大混账。 洗完碗,她对沈宁道:“阿宁,我去给你爹送饭,那红烧肉凉了没那么香,他好些年没吃过了。” 沈宁自然不反对,还让她多拿碗饭再多拿俩葱油饼。 她知道裴母放心不下裴端,她并不反对。 这个时代就是宗族模式,没有兄弟能彻底断亲,无论谁对谁错,断亲对双方子女都有不良影响,所以很多人宁愿“失去”不愿意断亲,更何况爹娘还在呢。 她和裴长青的诉求就是分家,各过各的日子,裴端再管不到他们头上。 至于给点吃喝,那根本没问题,毕竟也不是裴端穷困潦倒来打秋风。 再说她这不是给裴端吃喝,这是给裴母和裴父的孝心。 她和裴长青对他们的好,都会化作他们对小珍珠和小鹤年的加倍疼爱。 当然,也有对她和裴长青的。 但凡天色不对裴父就偷摸先给她家收庄稼,因为他觉得大儿子有工钱,庄稼收不上来可以买着吃,二郎不行,二郎没钱买。 这就是父母劫富济贫的心理吧。 裴母用笸箩端着饭菜,上面盖上一个盖垫,路上还是肉香味儿四溢,惹得几个馋孩子跟在后面儿吞了一路的口水。 一进门她就听见裴端在屋里鬼哭狼嚎的,诉苦、抱怨,吐得满屋子味道,老头子正在给他擦洗。 看见她进来,裴父忙道:“你先别进来,熏着你。” 裴母:“行啦,别擦了,先出来吃饭吧。二郎媳妇儿做的红烧肉,喷香的,一会儿凉了该不香了。”怕裴父又怪她送饭,接着道:“我和二郎媳妇说过的,二郎媳妇真不是小气人,不计较这点。” 裴父叹口气,给大儿子脸和胸口擦干净,其他地方来不及,他累得慌。 弄个喝醉酒的大男人,真跟弄头牛差不多,比犁三亩地还累。 裴端翻身睡着了,呼噜震天响,全然不知自己带来的麻烦。 裴父去堂屋坐下吃饭,裴母:“洗手。” 裴父嘟囔:“你现在净事儿。” 在地里吃饭还得让他擦手呢。 裴母小声笑道:“阿宁可爱干净啦,你也得讲究点。” 裴父:“以前也没见她那么爱干净啊。” 裴母不乐意:“以前咋没?以前是二郎不听话,她说了也不听,她没辙儿才不管的。” 裴父笑道:“好,我也讲究点,我以后吃饭前也洗手。” 裴母这才高兴,笑道:“阿宁说了,‘饭前便后洗洗手,保你活到九十九’,你信我的吧。” 裴父心道,活到99干啥?皇帝官老爷想要活到九十九,庄户头子活到九十九那不是遭罪吗? 不过他没说扫兴的话,而是先夹红烧肉给裴母吃。 裴母:“我都吃到顶脖儿了。” 裴父还是给她塞了一块,然后才开始吃,“好吃!一咬噗嗤一下油,真香啊!” 裴母得意道:“比你舅姥爷家的红烧肉如何?” 裴父小时候跟着爹娘去舅姥爷家吃过一次红烧肉,他记了大半辈子,说真香,这辈子吃过最香的肉。 裴父点头,“原以为要记一辈子,今儿被二郎媳妇儿这碗红烧肉给顶替了,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香的。” 裴母:“那不保准儿,兴许回头二郎媳妇又做更好吃的了。” 裴父笑道:“老婆子你有口福,我跟你沾光也有口福。” 吃完饭,裴母让他去和女婿儿子们说说话,她搁这儿看着大儿子。 裴父犹豫,“大郎醉了,万一抡胳膊打拳的。” 裴母难得硬气一回,“咋,他还敢打亲娘呀?” 裴父:“那指定不敢。” 他寻思裴母也想大儿子,就让她留下看看,他端着笸箩过去。 裴母瞅着灶台上的二斤肉,立刻拎起来放在笸箩里用包袱盖好,“给阿宁。” 狗东西不配吃! 裴父也没说啥,从善如流地端着走了。 裴父一走,裴母就去灶房抽了一根柴火棍儿。 【作者有话说】 裴母:儿啊,娘来疼你啦。【知道你们急,今天加更后面一章。求一下订阅,么么哒。】 第51章 揍儿子 你敢醉断片,就得小心屁股疼!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16节 裴母快步回房把屋门掩上,走进东间闭眼朝着裴端的屁股就抽过去,一如他四岁那年她第一次打他。 那是他故意把弟弟推到水坑里。 “啪——”木棍儿抽皮肉,又响又脆。 “嗷——”裴端发出短促的叫声,努力睁了睁眼,无奈喝得烂醉,实在睁不开。 裴母抽了儿子一棍子,却好像抽了自己十棍子般又心疼又浑身哆嗦,“你、你好饿你爹呀?他一天天干体力活儿,要是晕死了怎么办?你给你爹赶去睡西厢,啊,你咋那么丧良心呢?” “啪——”又是一棍子。 “嗷——”裴端这一次叫得声音更大。 裴母抹了一把眼泪儿,小时候她很想管教大儿子,可这小子狡猾啊,转身就去找爷奶告状,说娘打他,让奶训她这个亲娘。 为此她没少被婆婆磋磨,大儿子小小年纪却在一边笑。 后来他读书,家里把他当祖宗供着,她更没资格管他。 再后来,婆婆公公没了他当家,她这个娘反而仰仗他活着,像下人一样大气不敢喘,更不敢管他。 现在,分家了,她跟着老二两口子过。 老二两口子把她当娘,不把她当老妈子,她腰杆子硬挺了。 她不靠他活命,还怕他个球? 她是娘,他是儿子,他不对她就应该教训! “怎么有你这么自私的大哥、儿子、大伯!啊?你说,你怎么这么自私!为了你自己读书,就欺负弟弟妹妹,为了你自己读书,连小侄子也坑。你这个丧良心的! 兄弟姊妹侄子侄女不欠你的不该你的! 你欠他们的没还,还一副人家欠你的样子,你怎么这么会倒打一耙?” 东边邻居就听着裴端屋里传来“啪”“嗷”然后是说话的声音,具体说什么听不清。 越听不清他们就越好奇。 而裴端喝得烂醉,被打得屁股开花儿也只会嗷嗷叫,睁开眼睛看一眼,约莫看见娘的样子。 下意识想端架子,冷哼一声说上句“哟,二郎对你不好呀,你这是想回来啦?回来也不是不行,就是……”,又想说“娘,你可算回来看看我了,你是不要你大儿了吗?” 却又隐隐约约感觉亲娘满脸怒气,似在呵斥他。 可惜他醉得厉害,脑子越发不清楚。 裴母抽了他几棍子,“你爹一把年纪了,你得拿钱雇人秋收翻地,你弟弟那么艰难都能雇人你一年三十两银钱有啥不能的?” 裴母丢掉棍子,顾自翻裴端的衣服袖袋、腰袋,翻出几钱碎银子来。 看着这几块碎银子,裴母又心酸得哭。 庄户人赚钱多难啊,一把豆子一把豆子的赚,二郎家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数着过日子,老大随随便便就揣这些银钱在身上。 家里供他读书,他赚钱却不帮衬家里,还让年过半百的老父亲整天哈腰撅腚地在地里出大力气。 他都看不见,只管自己四处快活。 她想着二儿媳教阿年帮二蛋的法子,这法子对老大也有用。 可独独不能用。 因为他们要顾大局,要顾念孙子孙女的脸面。 要是她那么闹了,老大就算被逼着拿钱雇人干活儿,可宝珠成业的脸也没了,连带着阿年和珍珠也没脸。 老大个狗东西,这是吃准了她和老头子不会撕破脸,就假装看不见他爹遭罪啊。 以她对大儿子的了解,老大指不定还得意呢,他拿捏着老头子,二郎想接爹过去他都不会松口的。 她不能撕破脸告老大,老二也不能打他大哥,但是也不能任由老大欺负老头子。 裴母想的很简单,你仗着我们不敢和你撕破脸,那我也仗着你不敢和我撕破脸,儿的钱财就是爹娘的。 我今儿就拿你银钱了,你怎么滴吧。 她把那七钱多银子揣了,回头专门雇人帮老头子干活儿。 裴母看他睡得昏天暗地,也懒得再搭理他。 小时候的大儿子白皙可爱,就算作怪也干净漂亮,这喝醉的男人胡子拉碴,臭气熏天,油乎乎的,只有膈应人。 她收拾一下也出门儿了。 一离开大儿子家,她双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哎呀娘呀,她拍拍自己胸口,自己方才是被儿媳妇上身了吧? 咋滴那么能耐?那么陌生呢? 她赶紧站直,扯了扯衣襟下摆。 今儿这事儿不能告诉老二两口子,这钱也不能让他俩知道,这样老大就赖不着他俩。 老大想发脾气只能找她这个亲娘。 以前没分家,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他给亲娘说甩脸子就甩脸子。 现在分家了,不在一个屋檐下,他要跟她发脾气就得去老二家。 那他的臭脸就非常显眼,转圈丢人,他不敢。 这么一想,裴母登时乐不可支。 哈哈哈,咋那么爽呢? 你说二郎媳妇儿咋就那么厉害,那么有招儿呢? 她对付二蛋后娘这招儿可让自己学会了。 以后,老大两口子再敢欺负老头子,她就上门摆婆婆和亲娘的架子。 分家咋了?分家你就不是我儿子了? 你和你兄弟分家,又不是和老娘分家。 你趁早给老娘上菜、上茶! 如此想着裴母就忍不住嘎嘎乐,惹得路上人看到都好奇,纷纷关心她怎么了。 裴母笑着打招呼,“我高兴呀,高兴的,今儿闺女和女婿带着孩子回来,老二媳妇儿给我们做了红烧肉,喷香噗嗤一包油儿啊。我给老大送了一碗肉来,老大吃得眼泪汪汪的,给了我几钱银子,让我赶紧雇人帮他爹翻地种麦子。我高兴的。” 裴母从来不知道自己撒谎如此顺溜。 她以前明明是不会也不敢撒谎的。 她寻思呀这都是阿宁的功劳。 因为她不会撒谎,所以老头子挨饿的事儿不许她回家说,她虽然没说,却还是被阿宁看出不对劲儿了。 昨下午和晚上阿宁几次试探,她都支支吾吾搪塞过去,阿宁就不问了,却又主动让她每天去地里给公爹送饭。 阿宁说“你是娘,是长辈,有时候就是可以给小辈儿做主的。” 她不太懂什么意思,晚上睡觉时候悄悄问阿年。 阿年聪明啊。 阿年说“奶,我娘的意思是让你先斩后奏,去找人帮我爷干活儿,回头让人去找我大伯算钱。我大伯要是不认账,人家出去嚷嚷他就丢人,他必须得付钱。” 她就想先斩什么斩? 万一老大就是不认账,让人家去找老二算钱呢? 她原本想用红烧肉和大儿子打打感情牌,让他多关心老父亲,花钱雇人种地。 结果大儿子喝那死样儿,裴母就不管了,直接上手。 她去找陶氏帮忙,满村只有陶氏有铜钱给她换,还能帮她雇人。 陶氏很乐意帮忙,先给她换三百来文,雇俩人种完今年的麦子,余下的碎银子让裴母收好等来年春天继续雇人。 陶氏笑道:“大妹子,你信得过我,那我肯定不辜负你,你放心吧,我保管给你安排妥妥的。” 裴母笑道:“咱们一个村儿多少年的交情了,谁不知道谁呀,还有啥信不过?只别告诉二郎两口子就成,他们忙,就别管大房的事儿了。” 这样雇了人,吴秀娥问起来,她就咬定大儿干的。 大儿问,她就说他自己拿钱让的。 反正他喝醉了,啥也不知道。 陶氏满口答应,“我现在就给你安排人儿,今年好些人没找着活儿干,23文不管饭就肯。” 裴母道了谢,告辞回家。 解决了一桩心事,她腿脚轻快,心情愉悦。 回到家,沈宁正带着崽儿们和阿云一起洗豆沙包豌豆红枣糕呢。 见裴母喜滋滋的回来,沈宁看了她一眼,直觉婆婆搞事儿了。 毕竟之前让公爹把那两斤肉给带回来就有点意外操作。 不过婆婆想保密,她自然装不知道。 水洗豆沙也简单了,就是过程需要耐心。 泡一夜的红豆加等量水小火煮开花儿,用粗眼纱布在干净水里将红豆皮挤出来,然后把带水的豆沙放在细眼纱布里挤出水分,再将豆沙放在砂锅里小火炒干。 沈宁又后悔买菜籽油没买香油了,菜籽油一炒味儿可大了,炒在豆沙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怪味儿。 她教裴云:“糖可以一次加足,油一定要少量多次,最好加香油,一定要小火,不断翻搅让油彻底融入豆沙里,这样做出的馅儿才不会流油。” 一直翻炒,直到豆沙不粘木铲子就算好了。 裴云笑道:“二嫂,你懂得真多,我也会了。” 沈宁:“回去有空可以做给家里人尝尝。” 做好豆沙,她们又一起拿豌豆沙把红豆沙包起来。 这一局,小鹤年胜出,他性子安静,小手灵活,能很耐心地将红豆沙团一点点地摁进豌豆沙里。 小珍珠和宝儿都不行。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17节 小珍珠性子急,手劲儿大,一摁一个窟窿,直接摁透,要么把豌豆沙摁碎。 宝儿是一边摁一边尝,“真好吃啊,再尝尝。” 然后就进了他肚里。 他在宋家也是个宝儿,日常不缺肉吃,所以即便沈宁的红烧肉好吃,对他来说也不是最独特的,吃饱就拉倒,不会像没吃过的小孩子那样吃撑。 反而是好吃的点心,他就有点管不住自己。 沈宁知道有钱人家养孩子都要控制小孩子吃零食的数量和时间,就故意板着脸对宝儿道:“二舅母这个点心是跟一个神仙老爷爷学的,老爷爷有个规矩,需要小孩子遵守。” 宝儿和小珍珠立刻上钩,眼巴巴望着沈宁:“什么什么?” 小鹤年抬手挠了挠额头,让珍珠多读书,她就是不肯。 沈宁大声道:“老爷爷说,这个点心每个人只有上午日头在那儿还有下午日头在那儿的时候可以吃,其他时间尤其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可以吃,否则他就会悄悄钻进屋里吃掉小孩子的牙齿。” 她指了指太阳的位置,大约就是上午十点和下午三四点钟,正是有钱人吃点心的时间。 裴云原本还怕宝儿今儿点心吃得太多,回去婆婆要骂,不是怕被婆婆骂,而是怕婆婆说“小门小户就是不会养孩子,孩子跟着你去一天回来就闹腾好些日子,以后别去了”。 爹娘可稀罕宝儿了,她看得出来。 第一次宝儿来家里,穿着绸缎衣服,爹娘都不敢碰,怕给衣服刮了丝。 后来只要婆婆让宝儿来,她就给换棉布衣服。 可惜加上这次也才来过三次而已。 她希望以后婆婆能多让她带宝儿回娘家看看。 她想让宝儿和侄子侄女亲近亲近。 当姑的和侄子侄女天生亲近,尤其和兄弟关系亲近的,没有不亲侄子侄女的,若是自己孩子出息大,希望能拉拔一下侄子侄女,若是侄子侄女出息好,希望能拉拔一下自己孩子。 她就想让宝儿多记着点姥娘家,以后也能帮衬一下哥哥姐姐。 哪怕给他们在镇上找个活儿干也比天天撅腚下地强啊。 没看谭家那儿子现在也是粮店管事儿么? 但是她不会直白地说嫂子别给宝儿吃太多点心,毕竟宝儿才来这么一次,她就这样跟嫂子说不好。 而且就这么一次,他能吃多少? 主要是以后,能不能常来。 现在看沈宁如此教育宝儿,她一下子放心了。 二嫂现在真厉害啊。 宝儿和小珍珠果然上钩了,猛点头。 小珍珠大声揭发:“高进禄肯定吃太多点心了,所以牙齿被老爷爷偷走了!” 豁牙子,难看。 小鹤年不忍心告诉她,过些日子你也要变豁牙子的。 宝儿还小,他没有辨别能力,就猛点头,“老爷爷,别偷我牙。我这会儿吃,晚上就不吃了。” 一边说,一边抓起沈宁做好的一个豆沙糕塞进了嘴里,啊呜啊呜,“真甜啊!” 沈宁:“……” 裴云:“……” 小鹤年:“……” 小珍珠&宋福瑞:“哈哈哈哈哈。对,现在还不到时间,咱们赶紧吃。” 裴长青大手一伸就给罩住了,不许欺负他媳妇儿! 他温声道:“这是给宋大娘走礼的。” 宋福瑞也很馋,感觉之前说出的话要被自己消化了,应该是葱油饼是最好吃的葱油饼,红烧肉是最好吃的红烧肉,现在这个豆沙糕也是最好吃的。 他想吃。 宝儿见不得他爹那馋样儿,从嘴里抠出一块塞进爹的嘴里,自己嘴里还塞着一块呢,含糊不清地说:“爹,你吃。” 宋福瑞也不嫌弃,就吧唧吧唧地吃了,“真细腻、香甜!” 裴母笑着把宝儿抱起来,“走,咱去跟大姥姥借花模子去。” 乡下人不做月饼,没有月饼模子,但是他们有花饽饽的模子,有大有小,有各种形状,什么寿桃、鲤鱼、梅花等。 宝儿一听高兴了,立刻搂着姥娘的脖子跟着去。 小珍珠不耐烦包点心,她爱吃不爱包,也跑了。 小珍珠摁碎的那些也不浪费,大不了就做两色的呗,揉揉一起摁进模子里,磕出来就是一个花样儿,黄红相间顶好看呢。 裴云和宋福瑞也没留下吃晚饭,太阳还没落山就回了。 若是上午来就得下午回去,就在娘家吃一顿饭,如果吃了晚饭回去,那婆婆是一定要不高兴的。 太阳高高的回去,婆婆就没话说。 小珍珠虽然舍不得,很肉疼,却还是大大方方地把点心都给宝儿带上了。 满满的两匣子啊。 他们搓豆沙都搓好久呢。 小鹤年小声道:“小姑带来好多点心呢,都留下了。” 小珍珠抹抹眼泪儿,“我知道,我就是有点心口疼。” 小鹤年:“我给你揉揉。” 小珍珠:“心口在前面,你干嘛揉我后背。” 小鹤年:“心脏离后面更近。” 小珍珠将信将疑,“好吧,你使劲点揉,我好像没那么疼了。” 裴云把二两银子给沈宁。 沈宁不肯要,“你们回就回,带点吃食就行了,钱不必。” 裴云:“这是我婆婆发话给的,说你们乔迁就该给。” 沈宁:“阿云,我觉得还是以前那样好,咱家和他家不远不近的,咱们呢亲咱们的。他今儿给二两银子,回头我们没那么多回礼,多失礼啊。你拿回去呀,以后都不要说给钱的事儿。” 就随礼,乡下给个几文钱十几文钱顶多了。 等她真的盖好房子暖房,别人也顶多随鸡蛋、粮食,不会给钱的。 裴云:“那就当借给你们的,你们盖房子紧张先使着,以后再还他不就成了?” 她转身出去了,宝儿在喊她呢。 沈宁也只得如此。 等宋福瑞夫妻俩走了,沈宁就拿银子跟裴长青和公婆几个讲。 看到银子裴母眼皮跳了一下,发现不是自己的事情败露就不管了。 裴父:“兄弟姊妹按理是该互相帮衬的,你妹子家条件好,她婆婆能给这钱就是愿意的,你们收着。” 裴长青:“按阿宁说的来吧,就当我们借的,以后再还。” 他们以后有钱了,不差这点,没钱的话这点也没用。 但是就眼下来说,这二两银子却能顶大用。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喊裴父,他就先走了。 俩汉子扛着铁锹和大镢头,“二伯,你家童生花钱雇俺们帮你翻地种麦子,说是从明天开始,不过俺们这会子没事儿,咱先去干一气呗。” 裴父愣住,“啥雇人?” 他跟老大说过好几回,让拿点钱出来雇人种地,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 老大只说你别偷偷去给老二干活儿不就忙过来了?压根儿不肯花钱雇人,今儿怎么? 他回头去看裴母。 裴母扬手:“老大心疼你,你就赶紧去吧,别耽误功夫。” 裴父一脸纳闷,老婆子现在也忒能耐了吧? 竟然能拿捏住老大? 那俩汉子催他,他也没空多问,只好先跟着走了。 裴母就当啥事也没发生般在院子里忙自己的了。 小鹤年跑到她跟前,悄悄问道:“奶,咱俩好不?” 裴母稀罕得不行,丢下谷穗,搂着孙子,“当然好啦。” 小鹤年:“那你去大伯家干啥了,给我说说呗?” 裴母小声道:“没啥,别声张。” 小鹤年却想知道,因为他觉得自己是男子汉,以后要顶门立户的。 主要是万一爹娘的脑子再被换回去呢? 那以后家里的事儿得他做主。 小珍珠哒哒跑来,“你们说啥呢?我也要听。” 她知道就等于爹娘知道,小鹤年果断示意奶晚上再说。 他道:“我问问小姑啥时候再回来。” 小珍珠也盼上了。 屋里沈宁和裴长青聊了几句,“你去干活儿吧,我把剩下的红烧肉汤加豆腐咕嘟咕嘟,晚上给大伯娘他们分分。” 他们吃肉,给大家喝点汤。 红烧肉没都吃完。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18节 宋福瑞和宝儿本身肚子里不缺油水,裴云又是懂事的,回娘家从来不多吃。 再者葱油饼很香,大人孩子都爱吃。 每人先几个葱油饼打底,那红烧肉可不就剩下一点? 葱油饼真的立大功。 她之前也故意没有把汤汁都收干,就为了加豆腐和豆腐皮呢。 她之前压了几张豆腐皮,现在和豆腐一起切切加进去,咕嘟一会儿,让豆腐吸饱了肉汁的香味儿就好了。 如果有鸡蛋就好了,炖红烧肉的时候加几个鸡蛋,这会儿吃鸡蛋也很香。 大鹅蛋就算了。 今儿沈宁没去送菜,去镇上采购加上做饭她有点累,让裴母带着俩崽儿去交际的。 除了菜,一家分了三颗点心。 大伯娘三家自然又感激又不好意思,拉着裴母的手,“咋又给送菜呢,豆腐都教俺们了。” 裴母:“大嫂,说啥外道话啊,豆腐是额外的,菜是咱自己人的心意。” 裴母以前没这么会说话,分家后从旁看沈宁和换豆腐换材料的人打交道,主要是看她和高里正说话渐渐学到点。 学了以后她就在肚子里反复练习,睡不着觉的时候就学着说,这一路上她也在肚子里反复练习来着。 就这句话,她想了一路,最后才敲定说啥的。 送完菜以后回家的路上,小珍珠唱着歌儿,欢快得很。 小鹤年:“奶,你现在真会说话,跟我娘似的。” 裴母笑道:“你娘厉害,你也多跟着学。” 小鹤年骄傲道:“那是,奶你放心,我都学了呢,我爹的我也学。” 只要他把他们的本事学会了,等他长大了,哪怕他们的脑子又被换回去他也不怕的。 那时候他就能当家了。 大伯娘也和裴大伯、张氏几个感慨,“自打二郎摔破头,二郎媳妇儿就变了个人,后来二郎也变了个人,现在你们二婶也变了个人。真好。” 赵氏撇嘴,“娘,你就说二郎摔得好呗,那二郎媳妇儿咋还去吴家闹?我看得倒给吴家一笔钱才……” “闭嘴!”大伯娘瞪了她一眼,真是个扫兴精,就怕一家子高兴高兴。 裴二柱也拽拽媳妇儿的衣服,让她别乱说话,得罪娘没好果子吃。 赵氏不乐意,我说什么我?就这么不让我说话? 我现在也是有儿子的人! 看她劲儿劲儿的那样儿,大伯娘把那一大碗豆腐烧肉汤端到自己跟前,对裴二柱道:“你两口子对二郎两口子有意见,你俩别吃人家送的菜,以后也不许在家里吃豆腐!” 裴二柱吓懵了,下意识发誓:“娘,我对二郎两口子一点意见都没有,我和他们可亲呢,和亲兄弟一样,不信你问我哥。我哥给他们收庄稼,我还总去帮忙拉庄稼呢。” 裴大柱自然是心疼兄弟,点头帮腔。 赵氏也想吃豆腐烧肉,也想吃豆腐,只得违心发誓,“娘,我对二郎两口子没意见,我也可亲呢。” 大伯娘:“那你记住了,你再说二郎两口子一句不好,你娘家兄弟的好运就借二郎一分。” 这下赵氏也吓蒙了,她才知道她婆婆是真歹毒啊! 她吓得尖叫一声,指天赌咒发誓,绝对没有对二郎两口子不好的意思,发得情真意切。 张氏看待了,说厉害还是婆婆厉害呀。 她娘和嫂子算啥厉害啊。 大伯娘看赵氏这般才饶过她。 狗东西,这种把娘家兄弟看得比自己男人和孩子还重的人,就得拿她兄弟发誓。 赵氏脸色萎靡,对着豆腐烧肉都没胃口了。 她觉得有点肚子疼,好像闹肚子呢,难不成真的赌咒发誓应验了? 她说人家坏话,吃人家的饭菜拉肚子了? 实际是她晌午做饭偷尝,吃了没煮熟的豆角,可不就中毒拉肚子了? 这一下子,赵氏又拉又吐,半条命差点折腾没了,折腾得一家子半晚上没消停。 后来把那点豆角排干净才终于消停了。 而裴云和宋福瑞这一次回家,照例要去宋母那里请安的,实际就是销假,顺便接受盘问。 只不过宋福瑞和宝儿感觉是娘和奶的关心,裴云感觉是盘问罢了。 “奶,奶,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豆沙糕糕。”宝儿一下子扑进宋母怀里,让爹赶紧拿豆沙糕给奶吃。 宋福瑞把他们带去的盒子打开一匣子,给宋母看,“二舅嫂做的,漂亮吧,比点心铺子的一点不差,味道更好呢。” 宋母看了一眼,捏起一个转圈看看,“确实,好手艺。” 她尝了尝,“嗯,味道的确不错,甜而不腻,滋润不干,又不会很油腻。” 裴云第一次大着胆子在婆婆跟前道:“娘,我二嫂说这是因为糖加的少,另外加了油,一次加一点,慢慢炒进去,吃起来就油润不腻。” 宋母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二嫂教你了?” 这么好的点心方子,她就随便教人了? 裴云:“对啊。” 宝儿:“我也会!二舅母说今儿时间不够,下一次她教我们点豆腐呢。我要学,我点豆花给奶吃。” 宋母立刻笑得慈眉善目,心肝儿肉的稀罕。 老人家便是如此,对长子次子,总是满怀期待,要严加管教,生怕行差踏错,可又想享受小儿女承欢膝下,就会无原则地宠老幺。 想着反正也不指望他们撑门户,只要他们不学坏,长大了有家里的钱养着,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她对宝儿又是这样的心思。 不指望他文成武就,只要活泼健康可爱就行。 一个家族的兴旺有时候就是如此,孩子不能没出息,孩子又不能个个都出息。 若是大出息就罢了,若是出息不够,不能出去打拼只会窝里横,抢夺家里那点有限的家产,倒不如做个吃喝悠闲又不太顽劣的公子哥儿。 所以她的宠爱也有限,不会让被溺爱的孩子出去惹祸。 但是这种心思她从不对外人说。 而她也是真心实意喜欢小儿子和宝儿。 宝儿不喜欢读书,如此小总拘着也不好,她笑道:“既是如此,那回头你们哪天方便就还去呗,只是别失了礼数。” 裴云惊讶地看着婆婆,不明白婆婆怎么突然这么大方,是因为二嫂会做豆腐和点心吗? 她又想婆家开布庄,要这些方子没用吧。 又多想婆婆是不是对二哥二嫂别有心思啊? 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就没敢想婆婆可能是真心要和她娘家结交,毕竟在她看来婆婆一直瞧不起娘家,真心结交是不可能的。 一定是别有所图! 不过,能常回娘家当然好,她巴不得呢。 反正宋福瑞在家里也没有正经差事,一把年纪还整天拿零花钱,大房的孩子都比他钱多。 半夜。 裴端醒了酒,口渴得厉害。 他伸手扒拉,“水。” 没人搭理,他提高声音:“秀娥,喝水。” 还没人搭理,他只好坐起来。 这才发现床铺冷冷清清,就他一个人。 他一动,一阵阵剧痛从屁股上传来,吓得他一瞬间失智。 为什么他屁股如此剧痛! 他也喝过花酒,自然知道淸倌儿、小倌儿这些。 如今自己屁股剧痛,是谁丧心病狂居然敢欺负他堂堂童生! 很快他发现自己误会了,是屁股上的肉疼。 他伸手摸过去,竟然摸到手指粗的檩子,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他居然被人打了! 谁打他?吴秀娥? 不可能,她不敢。 爹?爹那么疼他,更不可能。 二郎竟然敢打大哥,他刚咬牙切齿又松了力气。 不,不是二郎。 他约莫记起一点什么,好像听到娘叫他吃红烧肉的声音。 是……娘打的他? 他登时一阵恼羞成怒。 他就说,他就知道,她一直在怪他,一直不盼着他好! 长这么大,只有她打过他。 这是她第三次打他了!!! 他都一把年纪了,他都是童生了,她竟然还打他!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19节 趁着他喝醉没知觉的时候打他,他都不能辩解反抗! 裴端感觉能怄死。 接着他发现自己兜里的钱也没了,明明还有七八钱碎银子的。 很快他就不纠结谁打他了,因为一早就有俩汉子上门大喊,“二伯,俺们早饭前先去地里忙一气呀,你吃了饭再去就行。” 裴端:“什么意思?” 从东厢出来的吴秀娥对着他横眉怒目,“裴端,你花钱雇人秋收种地,怎么不和我商量!” 裴端:“我花钱?” 吴秀娥恨恨道:“你甭跟我装!” 之前公爹说雇人,你一直不肯,我以为你和我一心呢。 裴端一脸懵逼。 这时候裴父从西厢出来,扛起墙根儿的铁锨就要去下地。 他日常不在家里呆着的,宁愿待在地里。 “爹!”裴端喊住他。 裴父咳嗽一声,“昨儿你小妹和妹婿回来,二郎媳妇做了红烧肉让你娘过来给你送,你吃得高兴就拿了几块碎银子让去雇人收豆子种麦子。我就知道老大你是个有成算的,不会真丢着地里的活儿不管。我一把年纪,一个人可种不完那些地,再拖下去,翻不完地就种不上麦子了。” 他一走,吴秀娥就朝着裴端哭上了。 裴端一个头两个大,关键他嘴里也没个红烧肉的味儿啊? 这银子到底咋掏出去的? 他屁股又是咋回事? 他提了提臀,不敢问自己挨打的事儿了。 吴秀娥显然不知道这茬儿。 【作者有话说】 醉断片的后果很严重。【加更了,宝子们,求个订阅吧。】 第52章 猪肉饺子 压场,打豆子,交税粮 第二日中秋节,沈宁和裴母多磨了几斤豆子,预留二十斤豆腐做腐乳。 腐乳从开始到食用起码得十七八天,急不来,不过比酱油至少四个月到一年可好多了。 腐乳也比酱油更适合推广。 酱油只能卖给酒楼、饭馆和大户人家,普通人家基本不吃酱油。 腐乳却没有那么大的贫富差异,基本各个阶层都需要。 没见现代人一边大鱼大肉还得来碟腐乳或者小咸菜么,这时候吃腻大鱼大肉的富贵人家也一样如此。 而普通人家即便不吃肉,顿顿高粱小米豆饭也难以下咽,需要咸菜大酱之类的下饭。 腐乳和咸菜、大酱又不同,腐乳自己就是咸菜,每顿饭不用多,来那么一两块就可以。 吃小豆腐的时候配两块腐乳都能更好下咽。 只要价格不高,依然用豆子换,乡下人也消费得起。 试成了以后她打算跟高里正合作。 前天高里正从荷花沟儿回来的时候又给她捎来一个小手磨,还送了两只小鹅,说是陶族长给的。 那天沈宁跟他聊了聊,听了高里正的一些想法。 主要是关于“大家以后都会点豆腐,你还开豆腐坊,准备好低价换了呗?”、“城镇各大酒楼、饭馆以及大户人家、收入高吃得起酱油的百姓买的基本都是柳家酱油,乡下庄户人一般不吃酱油,你还想卖酱油吗?”。 高里正却很乐观,“二郎媳妇,六两七两换豆腐的话我就不说了,关于酱油我也不瞒你。我闺女婆家是县城霍家,开酒坊的,家里养着几十号帮工。他们也要吃饭,能买柳家的酱油和酱为啥不能买我家的?平时我和大舅兄家的鸡鸭鹅猪可没少卖给他家呢。他们也给我介绍了咱成阳县好几家酒楼饭馆和其他大户的生意,我们定期给人家送鸡鸭鹅猪的,那再送些酱油尝尝也正常,对吧?” 沈宁要的就是他的销售渠道。 她和裴长青算过家里那十一亩地玩不出花样,什么稻田养鱼、稻田养鸭的,重要的不是你会不会养,是你有没有地方卖,养了卖不掉就纯赔钱。 更何况现在他们连买牛、买鱼苗、鸭苗的钱也没有,更没有联系好的销售渠道,所以不用想。 至于其他地那就更没花头了,没有足够的肥料,没有足够的牲口和人力深耕细作,种什么产量也不高。 种高价草药没有种子,也没有能联系好的采购商。 所以家里的地只能种庄稼,交税、自己吃,能让自家吃饱不饿肚子就算完成了土地的使命。 另外他们还得赚钱供阿年和裴长青读书、科举,走礼,还得管家里四季衣裳、被褥,还要添置家具、农具等等。 裴长青对自己的专业有信心,他自己盖房子就展示了才能,之后可以靠这个找相关活儿干。 甭管盖房子还是做木工、瓦工,他都可以稳定赚钱。 但是沈宁不能让他把大部分时间放在赚钱上,因为家里长期阶级升迁靠阿年,短期就得靠他。 裴长青必须从零开始学四书五经,想要考中秀才,必须花费海量时间背书。 十年寒窗,说的基本就是这个阶段了。 他们没有十年给他,自然是越快越好。 但是甭管他多聪明,记性多好,考秀才这一步都没有捷径,不能靠思想、策论等来博眼球,只能扎扎实实地考基础知识。 古代不少名人都卡在秀才这一关上,死活过不去,花钱捐了,后来却一路举人进士官运亨通。 没看裴端久考不中人都变态了么? 所以沈宁要给裴长青腾出时间来读书。 那么赚钱的重任就落在她身上。 她没想过靠豆腐赚钱,来钱太慢,付出劳动力太大,干脆共享给乡亲改善伙食,节约粮食。 她也没想过用酱油赚钱,酿造时间太久,而且销路也是问题。 至于做点心,以后搬到城里可以,现在甭想。做了卖给谁?运到城里得多少时间成本?划不划算?所以现在就只是自家哄孩子走礼的用途。 进城租铺子就更别想了,没有点背景根本租不到铺子,这时候甭管干啥都得找保人,她进城找谁当保人租铺子? 这年代没有一个靠山,真的很难很难赚钱,你有本事你都保不住。 经商、开铺子不是你有产品就行。 古往今来,多少昙花一现的品牌? 不说别的,就说做豆腐,如果她不是拿出来跟乡亲们共享,单纯自己开个豆腐坊和人换豆子,甭管六两七两,都赚不久。 高里正得不到好处,他不会上凑帮忙,她也就享受不到庇护,那村里外村的混子就会沆瀣一气来捣乱。 柳家也绝对不会说什么“我们看不上乡下那点生意”之类的话,随便找个人给她使坏都够受的。 总之她家会被村里人排斥、嫉妒,绝对落不着好儿。 即便她拉着本家大伯他们一起也没用。 力量还是太弱。 而她现在把豆腐教给大家,不管本村还是外村都受了恩惠,对她和裴长青就会多有维护。 不需要人人如此,只要遇事有人维护,就有大用。 古代,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名声真的是能救命、换财的东西。 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好处,所以才绞尽脑汁沽名钓誉。 就类似现代的流量吧,瞅瞅有些人为了博流量都变态到什么程度了? 她就用一个豆腐方子便换到这个名声,可以说相当划算了。 这样她家再干啥就不会那么打眼,别人不会那么嫉妒,嫉妒的时候都会想想,那可是豆腐娘子啊,她会做这个很正常吧?她赚这个钱很正常吧? 现代一个普通邻居突然开豪车,周围邻居就会蛐蛐人家,可如果知道人家是名人,就会觉得很正常,反而会羡慕捧着。 这就是人性。 这也是她赚钱的一个基石。 等新房盖好,她会跟谭婶子商量继续租借这边房子,开个临时农家客栈,管饭加住宿。 冬天绝对有生意。 试想大雪纷飞、冰天雪地,旅人冻得哆哆嗦嗦,一看还有六里才到龙庙镇。 正常两刻钟不到的路,现在至少半个时辰,越想越冷,越冷越饿。 突然,看到前面炊烟袅袅,饭香扑鼻,还有热乎乎的大火炕,热乎乎的泡脚水,就问谁能走得动道儿? 这些旅人大部分不差钱儿,或者没那么差钱儿,有住宿预算。 更何况她肯定比镇上便宜啊。 而自己家离村里有点距离,不会影响村里人生活。 日常柴火、牛马骡子嚼用的草料、豆腐、粮食等,她多半也得跟村里人买。 如此村里人自然更盼着她好,即便个别嫉妒她的也不敢使坏,使坏就被其他村民摁住了啊。 当然,民宿也赚不到大钱,她还想有一份不用花太多精力就能收钱的稳定进项。 这个就得靠和高里正合作,她出技术,高里正出人、销售。 合作的内容也不能是太高端的产品,就是腐乳、泡菜这些不起眼的。 一开始腐乳就够了,腐乳反应好再上泡菜。 另外如果高里正能稳定进货鸡爪鸭脚鸡翅鸭翅,她还能给做无骨鸡爪、糟鸭掌、卤鸡翅鸭翅啥的,味道绝对一流。 这些钱虽然小,细水长流,够他们过日子的。 她现在就准备样品。 高里正自己没研究出腐乳来沈宁还觉得挺奇怪呢,毕竟他那么热衷研究点豆腐,买了现成豆腐竟然没做出腐乳来?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20节 人们无意中做出腐乳的概率比点豆腐大,毕竟大户人家买了豆腐吃不完很容易长毛,若是有那肠胃厉害又不怕腌臜的真吃了,保不齐也能吃出滋味儿来,加以改进,腐乳自然就有了。 高里正没研究出腐乳来,大概率是他节俭,舍不得浪费,从镇上买斤豆腐必然吃到肚里,不可能留着发霉。 即便刚刚发霉,可能洗洗煮煮继续吃了,也不会加点调料让它继续发霉成腐乳或者霉豆腐。 沈宁先切豆腐,为了做腐乳这一锅豆腐压得格外紧实些,切方块就方方正正,一点不散碎。 “二郎媳妇儿,豆渣都弄好了,还有啥需要我做的。”俩崽儿帮忙给人换豆腐,裴母把豆渣装在笆斗里,晌午让高木头给高里正挑回去继续做酱油。 沈宁看了看,“娘,你把家里的空坛子都找出来洗洗,放太阳下面晒晒。” 家里也没几个咸菜坛子,大中小各有一个。 裴母都给洗刷干净放院子里晒着,怕落灰落鸟屎就拿草帘子遮盖一下。 沈宁又让她找一把稻草来剪短,也放在一边晒晒,等明儿装坛子用。 她的豆腐切好了,堆在盖垫上,底下垫上一块小木头制造倾斜度方便控水。 装坛子得等明天,时间还早沈宁和裴母又去摔稻子,让俩崽儿出去找小伙伴儿玩一会儿。 虽然小鹤年和小珍珠懂事,喜欢帮家里干活儿,沈宁却不爱让他们在家里干活儿,宁愿他们出去玩儿。 一个人如果没有童年四处疯的记忆,那他的人生会少了很多乐趣和回忆点。 她希望小珍珠和小鹤年拥有这份完整的童年记忆,所以鼓励他们出去玩儿。 晌饭正常吃,下午沈宁和裴母就张罗着准备晚上的饺子了。 原本沈宁买的就剩下一斤半,裴母还让裴父从大房拿回来两斤。 三斤半肉啊,啧啧,真奢侈。 沈宁当然没都做,只剁了将近两斤肉馅儿,另外还剁了不少蔬菜。 蔬菜都是本村以及外村来换豆腐的妇女们送的。 这个送棵白菜,那个送俩萝卜的,还有人送菠菜、韭菜,也有人送大蒜头。 萝卜多她还做了一大海碗酸甜口的萝卜条,晒了两条荆棘的萝卜皮 沈宁就地取材,也不怕麻烦,包了几样馅儿。 白菜韭菜肉馅儿,菠菜豆腐素馅儿,萝卜肉馅儿。 为此小珍珠还不乐意呢,“娘,咱们为什么要欺负菠菜豆腐,不给它们配肉?” 她带入一下,就仿佛全家都能吃肉,就她不能吃一样难受。 沈宁笑道:“没事儿,我们搁肥肉炝锅,煸出来的油脂都给菠菜豆腐馅儿。” 菠菜有草酸,不能跟含钙多的食物同食,不过焯下水就解决了。 菠菜焯水,然后剁碎,豆腐剁碎,再把豆腐用猪油脂翻炒至没有水分,若是能掌控火候炒上金黄的嘎渣就更好了。 可惜没有粉条,有粉条更香。 等开始包饺子的时候小珍珠和小鹤年从外面跑回来,一人手里拿着一串炸豆腐丸子,一看就高里正家出品。 你家油真多。 沈宁逗他们,“诶呀,这几个丸子油挺多,咱捣碎放饺子馅儿里吧。” 俩崽儿一点不抠搜,都递给她。 他们吃过一支啦,这个就是拿回来给爹娘奶奶尝尝的。 为了提香,他们果真就把十个豆腐丸子捣碎放在馅儿里,果然油汪汪的。 “哈哈,娘你可真有办法,咱自己省油了。” 沈宁:“洗手,开始擀皮包饺子喽。” 大伯娘和三婶儿四婶儿三家也在商量吃什么。 往年都是随便对付一下,就中秋节又不是过年,有啥好过的? 他们往往都是给先人祭祀自己才跟着吃点,如果不需要祭祀那活人也不需要过节。 中秋节是唯一一个给活人过,毕竟中秋节团圆节,谁也不想跟先人团圆不是? 那既然不需要管先人,没人指责不孝顺,活人还过什么中秋节? 又不是那有钱的大户人家。 可今年不是二郎家过么,昨儿还给他们送了豆腐烧肉。 所以今天他们也决定每家去镇上买斤猪肉,再炖一盆子大酱鸡蛋。 于是张氏上午送完豆腐,晌午又拿着三家的钱跑一趟儿镇上肉铺买了三斤多肉回来。 今儿正日子,好肉反而没了,她只买到后鞧。 不过她们反正也不包饺子,没有五花和前腿,后鞧就后鞧了。 三家破天荒奢侈一次,一顿把一斤肉都做了!!! 大伯娘、三婶儿、四婶儿那都是咬着牙打着哆嗦切肉啊。 这切的是猪肉吗?这切的是她们的肉啊。 小孩子们却合不拢嘴,怕挨骂就躲着互相握拳跺脚“啊啊啊,要吃肉,开心!” 四婶儿做了肉末炖萝卜豆角,炖上以后她才后悔,为啥不先把肥肉丁干煸出油再炖? 三婶儿做了肉末鸡蛋酱,用肉末煸出油脂,再把鸡蛋炒炒搅碎,然后加上大酱,再加上豆腐碎出数。 大伯娘买了一斤半肉,没剁肉末,而是切了薄薄的肉片,煸出油脂就把泡发的干蘑菇、白菜、豆角放进去炖熟。 搁过去,他们是绝对不允许这么做的。 因为在他们看来,甭管多好吃的饭,都是为了吃饱、长力气,所以只需要主食吃好就行,为了贪图嘴巴馋吃得香,那是罪恶的。 甚至,有时候为了节省粮食,都不允许吃好吃香,所以什么下饭菜都是有罪的。 吃咸菜就不错了,还讲究色香味,讲究肉菜? 他们觉得豆腐就是美味,而且是主食,绝对不会吃够,也不敢说吃够。 但是现在因为沈宁给他们送了好几次饭,次次不重样,他们不好意思就回几个豆面窝头、焖豆饭吧? 这才绞尽脑汁也过了个节。 孩子们是最高兴的,因为他们家也吃肉了。 他们家的锅里也飘出了香喷喷的油脂味儿,也惹得附近的孩子躲在他家门外一个劲儿地闻。 就着那些小馋猫的馋样儿,他们吃得格外香。 能回忆到过年的那种香! 沈宁自然也给他们回礼了,送的饺子。 裴母带着俩崽儿去送的,她现在也会说好听的话,“阿云带来一条肉,阿宁不知道又买了一条,昨儿没舍得吃完,今儿就包饺子。还多亏你们给的豆角白菜。” 其实也没分多少,顶多一家十二个。 这也足够孩子们开心的了。 因为这饺子肚大溜圆,馅儿十足,喷香流油! 裴大柱二柱、裴大民裴大根等几家的小孩子扎堆回味哪个更好吃,二丫突然小声道:“豆腐娘子真好,她过节咱也跟着过节,求她以后啥节都过,也给咱家送菜,咱家再给她送。” 这样他们就有好吃的了。 其他孩子纷纷附和。 晚上小孩子扎堆显摆的时候他们就跟村里其他小孩子显摆吃肉吃饺子,就成了“想吃肉?你得拜,不拜哪有肉吃?俺们就是拜的。” “拜啥了?灶王爷吗?” “灶王爷黢黑的有啥用?你得拜豆腐娘子,豆腐娘子会让你娘做好吃的。” 小孩子最天真易信,大孩子说什么他们信什么。 有那实在馋很了的,扑通就跪下,学着自家奶奶求神拜佛的样子,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豆腐娘娘,求求你,让我娘做顿好吃的吧!最好是红烧肉配肉馅儿饺子,没有的话炒鸡蛋也行,蒸鸡蛋我也不嫌弃……” “阿嚏——”沈宁一早起来舀了一勺子豆渣加点米糠搅拌搅拌喂大鹅。 五更的小风嗖嗖的,激得她打了个打喷嚏,“谁说我坏话呢。” 裴长青很怕她受凉感冒,紧张地看她。 沈宁笑道:“没事儿,估计是冷空气过敏。” 此时东方未明,头顶的启明星异常明亮。 裴大伯、裴大民等人已经在西边儿忙活上了,裴长青赶紧过去。 沈宁和裴母也先推磨点豆腐。 现在她们轮流一气儿把浆子磨好,然后分三锅把豆腐点出来,这样下午可以轻松些,干点别的活儿。 天光亮起来的时候小珍珠和小鹤年也起了。 小珍珠永远那么活力四射,起来先在院子里跑一圈,跟娘奶奶爹大爷爷等人打招呼,还要跟大白小白们招呼一声。 尤其要关照一下新来的两只小鹅,“大白,你不要拉帮结派哟,你是老大,把你新小弟带上!” 大白嘎嘎叫着回头,轻蔑地瞅着地上那俩毛茸茸的鹅崽子,探出嘴巴出溜就给它们铲到自己背上了。 “嘎嘎”它大叫着,和小白一起欢快地往西边河里跑去。 小珍珠便和小鹤年跑去帮娘推磨了。 别看磨盘大,他俩合力也是可以推动的。 小珍珠觉得再多吃点饭,多长点力气,使使劲儿她自己也能推动呢。 沈宁空出手来就把浆子过滤出来倒进大锅里,把豆渣倒在笆斗里。 她去看了看昨天的豆腐,已经晾得干干的,没有一点水分,便把稻草铺在坛子里,将豆腐一块块地码放进去。 再拿几层粗麻布罩起来,外面糊上一层黄泥密封,让豆腐在里面发酵。 做完这些她直起腰甩甩胳膊踢踢腿,活动活动筋骨,顺便看看西边儿进度。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21节 有裴长青带着三四个壮劳力不断地夯打,加上早晚大量劳力帮忙,这边的进度肉眼可见,不像之前每天就是刨地、敲土坷垃、捡石头、垫高、夯土,乱七八糟看不见进度。 也是天公作美一直没下雨,他们的基沟夯土就很顺利。 一层层不断地夯实,地基也越来越硬。 他们已经夯完基沟,这会儿还在夯三间正房内的灰土地基。 沈宁听裴长青说过,墙基是最重要的,比房梁更重要。 毕竟墙基承担着整个房子的重量,如果发生沉降房子肯定会裂,严重的会坍塌,而房梁有问题及时发现还能更换,地基的缺陷却无法弥补。 室内地基的作用就简单些,不承重,主要防潮、防止老鼠打洞。 所以室内地基也不需要两尺多厚的灰土层,一尺就够,有条件上面还可以铺砖石。 地基要完工了,可以兑现教人点豆腐的承诺。 她寻思先让大伯娘他们多换两天豆腐,过两天她再说,到时候让大伯娘他们帮忙教本村人点豆腐。 早饭时间,高里正拎着锣,铛铛铛敲三声,然后宣讲朝廷政令,什么皇恩浩荡那一套。 最后一句话概括重点:要交秋粮了。 老百姓夏税秋粮,服徭役,这都是必须的。 这年头赋税种类也复杂,地税、丁赋、徭役等,一般人根本搞不清楚,都是里正这边儿说多少他们就准备多少,回头一总交过去。 说到交税众人心头就是一紧。 沈宁早就做好准备,她和裴长青根据记忆盘算过自家的税,那是真不少。 大大小小五口人,两间草屋子、十一亩地,乱七八糟的税加起来差不多就是他们家他们家两亩稻子的收成。 沈宁他们这些天白天晚上见缝插针摔的稻谷差不多都要交上去。 幸好朝廷收的是稻谷而不是大米,不需要他们给脱壳。 男人们那边,裴大民和裴大根、张本力几个越发感激裴长青找他们来干活儿了。 有了这钱,他们就能补贴家用。 而那些麦稻不够抵税的就得交钱,可庄户人哪有钱? 本身用钱就得去粜粮食,现在没粮食自然也没钱。 但是税不能不交。 那就卖地或者卖闺女。 还有一个办法,徭役不花钱顶,而是自己背上干粮去干活儿。 可朝廷的力役都是修城墙、铺路架桥等重活儿,好人去了都得脱层皮,回来半条命没了。 所以左右为难。 裴庄的百姓虽然不至于卖儿卖女卖地交税,但是也有那困难户不甚宽裕的,好不容易用小米跟人家换稻谷把税粮交上,家里口粮就紧张了。 哑巴娘抹着眼泪儿跟邻里哭:“豆子要留着,等俺们学会了点豆腐,一斤豆子吃三斤豆腐一斤豆渣,咋也能顶到来年去。” 其他不宽裕的人家也采取这样的办法,把豆子留着,学会了点豆腐就天天吃豆腐,那不还有豆渣吗? 那可是救命的粮食啊。 沈宁和裴母正忙着在晒席上处理稻谷,要把空壳、草棍儿等清理出来,处理干净才能交税呢。 裴母用簸箕扇,沈宁用木锨扬,小珍珠和小鹤年捡里面的石子。 有风,扬起来一吹还是挺干净的。 沈宁:“娘,谁家有风车啊?” 南方人种稻子不是都有风车,把稻子放进去摇摇,稻谷和杂物就分开了。 裴母:“啥是风车啊?” 沈宁解释了一下。 裴母:“没见过,咱自来就是扬场,拿簸箕颠。” 沈宁想去问问高里正家有没有,借用一下,结果裴大柱来了。 他之前一直翻地来着,这两天豆子都熟了他要开始割豆子。 “二郎媳妇儿,你们这几亩豆子要放哪里脱粒?” 沈宁看看院子,“这里行不?” 裴大柱:“不行的,豆子晒干了噼里啪啦爆粒子,最好压块场。” 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有场,主要用来晒庄稼,方便就地脱粒。 把一块空地刨松软,清理掉石头草根硬土坷垃,然后泼水,撒草木灰,压平,再泼水再撒草木灰,直到压得镜面一样平,没有一丝泥土,晒干也梆硬,这样压粮食就不会沾土了。 沈宁家自然没有场。 这会儿家家户户都割豆子呢,她也没法儿借别人的场用,而豆子现在基本都熟了,她也没法儿等别人收完再收。 这么一算,还是自己压块场院儿更快捷方便呢。 沈宁想刨地也不行,没有工具,她就去跟裴长青说一声。 裴长青:“这事儿交给我,现在就弄。” 他让张本力几个先来这边儿帮忙,把租屋东边那块空地清理一下,大约一分地就够用的。 杂草、石头处理掉,再把地刨一刨。 压场和夯地基不是一个标准,没那么费事,只需要刨松一层土即可。 家里草木灰也积攒了不少,埋在旁边的坑里积肥呢,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裴大柱也留下来一起帮忙,人多力量大。 恰好裴父从地里回来,也过来帮忙。 他已经让那俩汉子帮着收拾了稻谷交上去,至于豆子,直接在地头压场,豆子割了直接丢在那里晒,晒干直接脱粒装袋运回家装缸就行。 裴父现在觉得花钱雇人干活儿就是爽。 到晌午他们就清理得差不多,吃过晌饭就可以压场了。 裴长青去高里正家借磙子,压场。 磙子就是一块圆柱体的大石头,很沉,光面,专门用来压场。 高里正今儿忙着带人挨家挨户下达税收通知,不在家,陶氏负责接待裴长青。 她现在对裴长青越发热情,可怕田氏得罪人呢,所以都不让大儿媳照面儿。 老头子说了今年可能因为裴二郎和沈宁的缘故,村里人交税比往年痛快些。 往年都得喊破喉咙催缴税粮,尤其那几家困难户,都得骂好几次,最后再不交税粮县衙粮差要下来锁人才不得不将税粮凑齐。 有时候也凑不齐,老头子不忍心他们家男人被抓走就替他们补上,说是借,可到现在也没还呢。 要是年年这样,自家多倒霉啊。 今年就好很多,因为豆腐娘子要教大家点豆腐,一斤豆子当四斤粮食吃,即便小米拿去换了稻谷,剩下的豆子高粱也够吃到来年的。 大家算清楚账,也就不再拖欠税粮,痛快收拾粮食等着交税呢。 几家困难户都主动筹措换粮了。 甭管对方多热情,裴长青一如既往,彬彬有礼又不过于热络,道了谢就给磙子套上木框,系上绳子拖走了。 陶氏瞅着裴长青那干练利索的样子,真是个好男人,能干! 吃过晌饭裴长青就让裴大民几个继续去新房那里干活儿,他们要挑选可以做墙基的石头,还要筛石灰、准备黄土、麦糠等等。 压场这活儿他一个人就干了。 他赤着脚拉着磙子在场里转圈,一圈圈用磙子描摹场院的形状,慢慢地地面就平整起来。 小珍珠和小鹤年也赤着脚啪嗒啪嗒跑,这个帮爹泼水,那个帮爹撒草木灰。 随着父子三人的转动,场院就压平了。 刚压平的场院是灰色的,湿润润的特别有弹性,赤脚走非常舒服。 小珍珠在上面打滚儿,“真软和!” 小鹤年提醒她:“衣服把地面弄上印子了,不平整了。” 小珍珠立刻跳起来,用两只小脚踩踩,把印子踩平,“干了就好啦!” 一下午干不了,明儿还得继续晒,但是明儿下午就可以压豆子了。 下午裴父又赶过来,“二郎,你只管忙去,我帮她们弄稻谷。” 裴长青约莫他们弄得完,就先去那边儿忙了。 每个村、每个县的税粮收缴日期是有限制的,过了那个时间就要自己押送,那可麻烦。 裴父说二十年前税粮还是里正和村里后生负责押送的,大老远送去指定的粮仓、军需库等地方。 路上可艰难了。 后来朝廷改了规定,各村集中收缴,统一送至县衙粮仓,再由衙门和当地军队负责押运,但是又多了一部分脚力和损耗。 反正就这么着,税粮越交越多了。 裴母也感慨:“今儿来换豆腐的人说他们村有些税涨了,有那交不起税粮的,又凑不上钱的必须卖地呢。 咱村哑巴家也是,自己那一亩水田不够交的,就得拿别的粮食跟人换。 都说幸亏你要教他们点豆腐呢,帮他们省了粮食,就不犯愁吃不到来年了。” 这是救命呢。 沈宁也听来换豆腐的人说了。 能来换豆腐的,都是条件还过得去至少自己交得起税粮不饿肚子的。 那些交不起税粮的,也不可能换豆腐吃。 这么一想她心里也酸溜溜的不得劲起来。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22节 原本还想过几天再教其他人点豆腐,让大伯娘他们也换点豆子,现在寻思还是早点教吧。 她毕竟是根红苗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就忍不住想:大家都绞尽脑汁想实现阶级跃升,以后都可以免徭役不用交税,可那些税粮徭役不会消失,只是平摊在其他百姓头上而已。 而免税收徭役的人更有钱,他们买更多地,又不用交税,然后更有钱,买更多地…… 如此循环,直到百姓不堪重负,开始新一轮王朝更迭。 想到此处,沈宁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所以赚得多交税多才是良性循环啊。 第53章 上供 地基完成,上供纪念 晚饭时候沈宁和裴长青商量,“地基差不多好了,该砌墙了吧?” 裴长青:“嗯,我想搞个地基完工仪式,咱们搁豆腐什么的供一供,让来帮忙的人分食掉。” 沈宁好奇地看着他,以前你们不都是开工仪式、奠基仪式么和完工仪式么,怎么还地基完成仪式? 裴长青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解释道:“对咱来说这房子最重要的就是地基,地基完工事半功倍,等于房子完成了一半,和上梁一样值得郑重对待。” 这地基打得多不容易呢,而且也得感谢老天爷成全,没下雨泡他的地基。 要是泡了,那只能挖掉晒干重新铺,那就是钱、力、时间的重复损失了。 再者这里人不管干啥都讲究查日子,奠基要算算,开工要算算,上梁、乔迁等都要仪式。 他们一直也没举行仪式,显得有些另类,虽然他们不在意,但是太另类容易打眼。 沈宁:“行,那我和娘也准备准备,你打算哪天供?” 裴长青:“后天吧。里正说后天是好日子。” 沈宁记下了,“那我让大伯娘他们开始教村里人点豆腐了。” 先教会自己村的,再由自己村的去教各自的亲戚。 这就是介绍人的又一个作用了。 至于她家明儿早上的豆腐还要换,外人人过来换,她就顺便说了,让她们以后不用再来换豆腐,等着自家亲戚去教就好了。 小鹤年听着爹娘谈话就捏着自己的炭笔写写画画,他跟沈宁学的做手账。 虽然娘给他买了毛笔和墨锭,但是他没舍得开笔,每次只拿着练姿势,还是用炭笔。 他要把家里的赋税什么的都记下来,提醒长大后的自己爹娘可不容易呢,一定要好好读书,考秀才、举人,给爹娘过好日子! 小珍珠却专注地听爹娘说上供的事儿,哎呀听着好深奥、好神奇啊。 裴母想了想,“要不那些豆渣咱别都给里正家做酱油了,给哑巴家送一些。” 之前她舍不得送人,后来沈宁给里正家做酱油了,她又觉得给哑巴家吃更好。 沈宁自然不反对,她很维护裴母主动提的每一个建议,只要能答应的她都会答应,更何况只是送豆渣而已。 再说给里正家是因为自家吃不了那么多豆渣,做酱油耗时太久她也懒得弄。 “行啊,最好送得人家也不难为情。” 裴母就琢磨咋才能送得不让人难为情。 自己挑着笆斗去送,别人肯定会看见,看见就要问,问了就要说。 甭管是说好听的还是酸话,总归哑巴娘都会觉得丢人。 有时候越是家贫的越是敏感怕人说自己穷,怕人说自己占便宜,宁愿饿肚子也不想接受别人的好意。 小鹤年给裴母出主意,“奶,咱晚上悄悄给送过去呗。就放他们门口,他们也不知道谁给的。” 只要不是傻子也知道是好心人而不是想羞辱他们的。 裴母笑道:“阿年想的办法好,对,悄悄的。吃两天豆渣他们就能省下几斤豆子。”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哑巴娘那么慌,就是算着手里粮食不够吃,吃不到来年新粮续上。 要是让她知道有人时不常地接济她豆渣,那她就没那么怕了。 小珍珠对小鹤年道:“家里的槲叶今儿用完就没了,那我们明儿一早再去采吧。” 小鹤年:“好,叫上二蛋,他上一次说也想采来着。” 哑巴叫裴铁牛,今年十九岁,都说他脑袋也是傻的,自然娶不上媳妇儿。 他娘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儿,他下面还有俩弟弟一个妹妹。 家里负担很重,但是地就那么两亩,大部分要佃别人家的田。 佃别人家的田租税很重,因为要替地主把朝廷的税交出来还得给地主交一部分。 所以他们家的粮食常年不够吃。 前阵子听说裴二郎媳妇儿要教大家点豆腐,一斤豆子能顶五斤吃,他娘瞬间心动,立刻就让他和爹张罗家里的东西。 人家也没要什么好东西,都是不值钱的土坯,木头椽子,麦草啥的。 东西不够就去挖石头,就去摔土坯砖。 他们一边干活儿,一边凑够土坯,早早就交过去了。 现在铁牛娘就盼着学点豆腐了。 家里人口多,税就多,稻谷不够交的,就拿小米和别人换稻谷交税粮。 小米两斤才能换一斤稻谷。 现在家里就剩下豆子和高粱米。 她身体虚,睡眠不好,身边的男人白天干活儿太累,这会儿鼾声如牛,她就更睡不着。 她一点点盘算,咋才能给儿子娶个媳妇儿,咋才能给小的吃饱。 都是她这破身体拖累的。 要是她像别家女人那样能帮衬下地,家里指定就不会这么穷。 幸亏人家二郎媳妇儿心善啊,肯教大家点豆腐。 突然她听见院门好像被人敲了几声,这么晚了是邻居有事儿? 正好她也要起夜,就披衣下地看看。 刚过了十五,月亮还明晃晃的呢。 外面没人。 铁牛娘有点纳闷,自己不可能听错,刚要退回去却发现地上堆着几个黑乎乎的圆疙瘩。 这是啥脑袋? 她汗毛竖起,瞬间脑补了一大篇精灵鬼怪的东西。 她有点腿软,想喊孩儿他爹,却又发不出声音。 里正家那边儿传来一声狗叫,她瞬间回魂,哎呀,村里有里正呢,怕啥。 里正家大黑狗可厉害了。 铁牛娘瞬间不怕了,还蹲下伸手摸了摸那几个大圆疙瘩。 软乎乎的。 用树叶子包着。 一捏黏糊糊、麻咕咕,哎呀,怎么一股子豆腥味儿呢? 哦,豆渣! 这是谁给的豆渣? 铁牛娘忙出门左右两边瞅瞅,月亮在天上,却也照不见巷子黑暗处。 她只得回转,这是……豆腐娘子送她的? 她想了想,她男人虽然也姓裴,但是和裴二郎家出了五服的,日常很少走动。 这一次报名换材料,她男人也是交过去就算,并没有多套近乎。 要说她家有啥特别能让人记住的,那就是穷、有个哑巴儿子。 她还有啥不明白的? 她往年凑不齐税粮,今年咬牙凑齐了又怕粮食吃不到来年,没忍住就在外面哭了。 她太害怕,都忘记丢人,只管哭得伤心。 这是好心人提醒自己不要怕饿肚子,真到没粮食的时候村里做豆腐的人家会接济自家豆渣呢。 突然的她那颗漂泊不定的心一下子安定了。 世上还是好人多。 她不怕了,她家也会学点豆腐,以后也有豆渣补贴口粮。 她双手合十朝外面拜了拜,然后回家端了个笸箩把那一堆豆渣球分次运回屋。 她寻思八成是豆腐娘子家送的,她也没有东西还,回头就让铁牛去给二郎家干活儿吧。 第二日上午,裴父帮沈宁和裴母把稻谷收拾利索,送到高里正指定的地方抽查晒得干不干,再称重够不够,达标就装麻袋打钩,用黑笔写上户名,以便后面出问题时查验到户。 税粮集中收缴,再由里正带人押运送到县衙粮仓。 如果里正收不起来,县衙的粮差就会拎着鞭子下乡催缴,严重的会锁人。 今年裴庄税粮收得顺利,高里正也松口气。 下午沈宁他们的场院儿就晒干了,光滑平整,虽然有些地方有裂纹,但是影响不大,卡不住豆粒。 裴长青又去里正家还了磙子借了碌碡,回来压豆子。 碌碡也是圆柱体,但是有一条条瓜棱纹,不会碾碎庄稼适合给庄稼脱粒。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23节 碌碡轻很多,沈宁和裴母、俩崽儿都能拖着跑得飞起,不需要男人,裴父就又去地里看看。 他现在除了看看大儿子家的地,也去二儿子家的地看看。 沈宁拖着转几圈,裴母拖着转几圈,大部分时间都是两小只一起拖的。 可惜压豆子不能赤脚,因为豆荚很硬,会戳破脚出血的。 沈宁:“你们压豆子,我去和大奶奶说说话。” 小珍珠:“娘,你只管去吧。” 沈宁要和大伯娘几个说说教村里人点豆腐的事儿。 靠她自己教到猴年马月去,肯定要第一批带第二批,批批相传,这样会点豆腐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全部学会。 大伯娘这会儿也不磨浆子了,带着媳妇和孩子们在场院里压豆子呢,他们已经交完税粮,收拾完豆子就只有种麦子了。 见沈宁过来大伯娘笑道:“阿宁,有啥事不?你看我这脏兮兮的。” 沈宁指指自己头上的豆秸,“咱都一样。” 两人笑了笑,就去一边坐着小板凳说话。 沈宁把地基好了要教大家伙儿点豆腐的事儿说了,“大娘,可能会影响嫂子她们换豆腐。” 大伯娘笑道:“那本来就是说好的,俺们想着换一天赚一天呢。” 沈宁又问她们忙不忙,能不能让张氏三个明儿挑豆腐出去顺便教人点豆腐,大伯娘几个就教本村的。 她让张氏几个去教外村的,也是为张氏考虑。 去教村里人点豆腐,村里人就会感激她们,跟她们交情深厚。 以后即便大家伙儿学会点豆腐,也不见得愿意天天做,她们依然有机会挑担子换豆腐。 毕竟好几个村子呢。 大伯娘:“方便,可方便了呢,反正我家也要天天做豆腐,就让村里人来学呗。” 现在不只是她,大民大根几个的媳妇也都会了,回头可以教她们娘家。 甚至因为她说阿宁没时间教,到时候都是各人回去教娘家人,赵氏和大丫二丫都会了。 学得还挺快。 说完沈宁又绕去荷花嫂子家说一声。 荷花嫂子笑道:“妹子,我早预备着呢,这一片儿的都来跟我学就成。” 沈宁家里有活儿,也没多聊就先走了。 路上碰到人就说一声开始教点豆腐了,明儿早上就可以就近选会做豆腐的人家去学点豆腐。” 这无异于给原本因为收税粮而低迷的裴庄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大家瞬间又活跃起来。 没下地的老人孩子奔走相告:豆腐娘子说大家伙儿可以学点豆腐啦! 实际现在不是学点豆腐的好时机,因为大家都忙,要收豆子压场、要翻地种麦子、要交税粮,但是那又如何! 俺们需要! 俺们得吃饭。 学会了每天都能做豆腐当饭吃。 家里大人没空的还可以让半大孩子或者老人去学。 半大孩子脑瓜儿好使,记性好,老人活了几十年,做饭经验多。 第二日一早,沈宁和裴母起来推磨的时候发现院子外面影影绰绰站了一下子人。 两人皆吓一跳。 梦回稻捆站岗的景象。 “豆腐娘子,俺们来帮你推磨,俺们来学点豆腐啦!” 这是附近村比较空的媳妇儿们。 派来的必然是全家最聪慧的年轻媳妇儿,务必一天学会。 谁学会得快,谁给家里长脸,要是慢,那好了,以后笨婆娘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男人都得被人打趣婆娘笨。 沈宁赶紧招呼她们,认出来都是换过豆腐的妇女,“你们这么快就得信儿了?原本想今儿你们换豆腐再告诉你们呢。” “俺们昨晚儿就得信儿啦。” “咱俩村这么近,你们打哈欠俺们都跟着犯困呢。” 大家笑起来。 手脚勤快的已经开始帮裴母磨浆子了。 家里现在有两盘磨,大石磨和小石磨。 小石磨也被用上了。 一时间沈宁都没活儿干,有点不习惯。 有个粗壮妇女道:“豆腐娘子,要不俺们去帮你男人那边干活儿。” 沈宁忙道:“不用不用,我教你们摊煎饼吧。” 家里高粱面小米煎饼没了,她正好要再做一些。 今儿裴长青还要供地基呢,得多做一些,她也使唤一下免费劳力。 先让一个媳妇帮忙点火烧水,她拿了两个瓦盆出来,兑面烫面,然后把另外一口锅烧热,用油墩布一擦,就把面团捧着上去滚。 滚一圈拿出来,片刻那张煎饼就翘起来,沈宁就将起揭下来。 “你们都尝尝。” 众妇女们看呆了,“豆腐娘子还会做煎饼,这煎饼是哪里的吃法儿?俺们从来没见过。” “俺们就会烀高粱饼子,原来还能这样做啊?” “尝着比单纯高粱饼子好吃哎。” 她们纷纷揪一块煎饼送进嘴里尝味道。 单纯用高粱面烀饼子,手掌厚,手掌大,硬邦邦,吃起来涩苦还劲道费牙,人家这个煎饼比布薄,虽然咬着也很劲道但是能卷豆腐、菜啥的啊,那咬起来就不费劲了。 有个妇女感慨道:“俺哥总说高粱面饼子跟老爹的手似的,又厚又糙打人又疼,这煎饼我感觉就跟俺娘的肚皮似的,又软又大又能包。” 大家伙儿笑起来,“可像呢。” 沈宁也被逗笑了。 她把面团给妇女们让她们都试试,“要是有鏊子饼铛啥的最好用那个,我家没鏊子才用铁锅的。” 不少妇女家里都有鏊子,毕竟鏊子比铁锅扛用,代代相传,得一个惜乎些就能用好些年。 妇女们轮流接过面团,都是心灵手巧的媳妇儿们,一学就会,一个个在铁锅里滚过,都成功了。 一阵阵欢呼声响起,“你也摊成了。” “这以后咱用煎饼卷豆腐,下地带着都方便。” “卷咸菜卷大酱大葱也成呀。” 要是用小麦粉擀饼卷菜自然最好吃,可大家伙儿不是没那条件儿么。 无论豆面、小米面、高粱面都不能擀饼,只能做窝头、贴厚饼子,那真的难吃,又硬,费牙口。 学会的又去换推磨的来,推个磨的功夫大家学会了摊煎饼,一个个高兴得很。 来的妇女多,一人滚几个就帮沈宁把两大盆烫面给滚完了。 煎饼存放时间久,做饭的时候稍微喷点水,放在锅里热热就能吃,所以沈宁看时间够又烫了一盆。 等她们把煎饼滚完,浆子也好了,又开始煮浆子点豆腐。 教点豆腐就和之前一样,告诉她们要领,然后舀了豆花儿给她们尝尝,又领着她们压豆腐。 至于揭油皮和压豆腐皮、豆干这些沈宁就没教了。 有些人足够聪明,自己有心也能摸索出来,但是如果不专门开豆腐坊,一般人也懒得做这个。 沈宁:“学会的就家去练习吧。” 别都堵在她这里啦。 她家灶房草棚子这么小,都要被她们挤垮了。 “俺们换了豆腐再走。”她们都是带着豆子来的,这第一锅不是再过会儿就压好了嘛。 她们要是不换,那不给人家剩下了嘛。 沈宁再三表示没事儿的,不会剩下,她们还是要换。 “俺们拿回去,照着看看自己点出来的对不对。” “就是呀,要换的。” 由于来的妇女多,第一锅不够换的,她们也不计较这点,让沈宁给她们切小点,一人一块就行了。 沈宁又给她们分卤水。 也不知道她们咋就准备那么齐全,竟然都带着瓶瓶罐罐。 妇女们都笑:“俺们早就打听了,豆腐娘子教人点豆腐还送卤水,不用俺们花钱买。” “就是大方,俺们就占这个便宜了。” 沈宁让她们自己装,反正天天做豆腐,卤水管够儿。 第二锅沈宁没急着点,寻思要是有妇女过来,凑堆儿教她们。 她先和裴母准备早饭,还要跟裴长青商量一下他要用什么供品。 当地老百姓一般奠基、上梁的时候会烧纸上供拜神,供品也根据家庭条件准备。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24节 好的会准备一碗方肉,一碗蛋卷,一碗炸丸子。 沈宁舍不得油炸丸子,就问裴长青:“咱准备的家常点,神仙不会怪吧?” 裴长青就笑,“反正都是咱们自己吃,肯定是家常点合适。” 昨儿他跟帮工的汉子们说了,地基已经完工,今儿打算供一供,让他们晌午从地里回来的时候过来看看,一起分吃供品。 要是人多,那自然要家常。 沈宁:“这样,我把肉剁碎,煸出油脂,把花椒八角炸出香味儿,再把豆腐也剁碎放进去炒,准备个一大盆,到时候让人拿碗来分。” 想想就热闹。 裴长青:“你说的我都馋了,听着就好吃。” 沈宁:“蛋咱也有,大鹅蛋摊个蛋饼,卷起来不就是金卷卷了么。” 另外再供上几十张煎饼好了,让神仙们也尝尝煎饼卷豆腐,实惠又美味。 裴长青:“那么多,累不累?” 沈宁嘿嘿笑,小声道:“我学你呢,教妇女们摊煎饼,她们帮我摊好了。” 她们动作可利索了。 裴长青被她得意的小表情勾得心痒痒,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后颈,勾着她的脖子往自己肩上靠了靠。 沈宁:“干啥干啥,让人看见说三道四。” 裴长青放开她,“这会儿我没事儿,我去帮你剁肉和大豆腐。” 小鹤年和小珍珠正好起了,两人站在房门口用石头搭的水台上。 小珍珠嘶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问小鹤年,“爹为啥要勾娘的脖子呀?” 小鹤年:“娘脖子痒。” 小珍珠:“又靠肩上了。” 小鹤年:“娘累了。” 小珍珠跳下水台,“勾肩搭背,干活儿不累。” 小鹤年:“……” 至于爹为啥,他哪儿知道啊,他就知道爹现在可稀罕娘了,喜欢对娘动手动脚,吃饭还要捏捏娘的手呢,还喜欢帮娘洗脚。 早饭一家子也简单对付一下,煎饼卷鹅蛋酱,就着腌萝卜条。 萝卜是来换豆腐的妇女们随手给沈宁捎的。 沈宁不喜欢吃熟萝卜,尤其没肉的话更没吃头儿,但是腌酸萝卜条,晒萝卜皮,那又相当好吃。 就那么两三个萝卜,沈宁做豆腐、干活儿的空档随手就给处理了。 腌的酸萝卜条几天就可以吃,萝卜皮只要晒得蔫蔫的吃起来脆生生的也就好了。 即便没好,一家子这个去夹一根那个夹一根的也就吃起来了。 尤其小珍珠把萝卜条当零嘴吃,而萝卜不是什么金贵物,即便裴母这个节俭的,也和小珍珠一样时常去摸根萝卜条吃。 实在是沈宁腌的萝卜条酸酸甜甜脆脆,吃起来相当爽口,一吃就刹不住。 所以三个萝卜原本挺大一碗的,这会儿也没多少了。 看他们这么爱吃,沈宁笑道:“回头咱们去买一些萝卜,多腌几坛子。” 哎呀,又要买坛子,难道就逃不开买坛子吗? 酱油要半年才吃上,沈宁不想为它买坛子,而且酱油也不是必吃的,毕竟还有大酱呢。 可是萝卜条几天就可以吃了呢。 好吧,回头去买几个坛子来。 一家子囫囵着吃了早饭,裴母带着俩崽儿点另外两锅豆腐,等外村人来换的时候就顺便教她们点豆腐、送卤水。 裴长青给裴大民几个安排好活儿,他过来帮沈宁剁肉和豆腐。 家里的菜刀剁肉真的…… 裴长青想起王木匠有把小手斧放这里了,说反正过两天还来干活儿,放这里给他用。 他把小手斧洗刷干净,又放小铁锅里煮煮消毒,然后用这个剁肉。 沈宁看得目瞪口呆,“哥,咱就那么一斤半肉,不至于呀。” 裴长青:“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阿宁你还是先花钱买把菜刀吧,否则你和娘做饭太累了。” 沈宁笑道:“不至于。” 主要是一个月也吃不上两回肉,那刀很少有机会切肉,平时切菜切豆腐快得很。 不过这小斧头剁肉怪带劲的。 而大伯娘、荷花嫂子、陶氏三家也是一早天不亮就喊左邻右舍过来学点豆腐。 陶氏家现在不换豆腐,她直接用小锅一波波教,教会让她们回家自己练。 早饭后张氏和三婶儿四婶儿也照旧挑担子去北边。 她们想的简单,要是人家不换,再挑回来自家吃呗,反正也不会坏,要是换掉更好。 沈宁委托她们几个出来教,她们有一种比换豆腐还兴奋的感觉。 就……脸上有光。 非常骄傲自豪。 “大娘婶子姐妹们,豆腐娘子说了呀,知道交了秋粮大家伙儿手头紧,所以早点教大家做豆腐,今儿就开始。” 村里人一听都激动了,“这么快就教俺们了?” 之前还有人着急,怎么还不教他们呢。 现在说教了,他们又觉得还挺快的哈。 “今儿学今儿也吃不上自己家的豆腐,先跟豆腐娘子们换。”有老婆子老头子又拿了黄豆出来换豆腐。 没多久就把张氏的豆腐换空了。 张氏还拎着一罐儿卤水呢,问:“咱们第一锅去哪里教啊?大娘们给指个地儿。” “去孙大娘家。” 这村小,和别的村共用一个里正,所以自己没有里正。 孙老爷子是村里比较有威望的,平时村里人有啥事儿都喜欢找他拿主意。 也是他第一个发话让照顾豆腐娘子家人的。 “快,快请豆腐娘子去家里喝碗水润润嗓子。”一群老婆子半大孩子簇拥着张氏。 张氏哈哈笑,连连摆手,“俺可不是豆腐娘子,俺弟妹才是。” 大家都道:“你们都是,你们村豆腐娘子说会做豆腐的女人都是豆腐娘子。娘子们掌管着家里的灶台石磨,都是好样儿的。” 张氏一想,还真是,一开始有人奉承阿宁说“阿宁是豆腐西施”,阿宁说“我才不是豆腐西施,西施忍辱负重,命苦。我既不用忍辱负重也不命苦,我就是做豆腐的娘子,咱们会做豆腐的女人都是豆腐娘子,会做豆腐的人都不命苦,都会幸福”。 阿宁可谦虚呢,一点都不喜欢吹牛。 张氏庆幸自己早晨和婆婆一起点豆腐,没因为换豆腐就生疏点豆腐,否则今儿怕不是得丢丑呢。 要是点不出豆腐来可笑死人了。 她留了心眼儿,不给人大锅点,而是用教学的小砂锅。 一次成功! 张氏松口气。 围观的女人们欢呼起来,“真跟变戏法儿似的。” 张氏:“你们拿自己小砂锅,挨个试试吧。” 她讲了豆腐花和豆腐的区别,“这早饭喝碗豆腐花配饼子窝头也行,晌午吃块豆腐垫垫,晚上吃煎饼卷豆渣。” 大家又问煎饼是啥。 沈宁家吃煎饼的事儿大伯娘她们也知道,还特意学了学。 都觉得煎饼,不管厚点的还是薄点的都比窝头和硬邦邦的饼子好吃。 所以他们几家也开始吃煎饼,左邻右舍看到也跟着学。 张氏自然也会。 张氏就教给她们,“都是俺弟妹教的。 “哎呀,豆腐娘子真是灵巧人,咋啥都会呢。” 张氏:“俺弟妹是外县来的,许是娘家的吃食。” 正好快到晌午,孙婆子就按照张氏说的调了高粱面和小米面,加开水烫了,然后用贴鏊子滚煎饼。 滚好了大家尝尝,“真不孬。卷豆腐试试。” 也不等做熟豆腐,有人直接拿煎饼卷张氏点出来的豆腐吃,没压实,正好卷着吃呢。 “饼有咬头,单吃饼挺费牙,卷上豆腐就软和多了。” “真是绝配。” 她们热情挽留张氏吃饭。 张氏盛情难却,就答应了。 她发现和沈宁说的一样,她教大家伙儿点豆腐,这些人对她就比往常亲近了很多,好像一下子成了自己人。 毕竟以前就是在街上打招呼,换豆腐,现在却进了家里,站在最私密的灶台前亲亲热热地说话,真就和一家人似的,自然不同以往。 吃过晌饭,张氏又去下一个常换豆腐的村里教点豆腐、摊煎饼。 此类情况也在另外村里上演,三婶儿和四婶儿也教别人呢。 裴庄,快晌午时分裴长青也把供桌搭好了,摆上供品。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25节 裴大伯原本还想劝劝,人家都是上梁上供,你刚打个地基有啥好上供的? 别再让人说显摆。 裴长青却说得在理,“大伯,我家这个地基比房梁还重要呢,这也关系着大家学点豆腐,日子不一般,咱必须得供一供做个纪念。” 裴大伯一想也是,为了这地基可费了老鼻子劲呢,真得供一供。 沈宁和裴母也把供品准备好了。 满满三大盆! 从地里回来的村民,在家里没下地的老人孩子,都纷纷跑来参观。 “什么供品!” “怎么这么香!” “肯定有肉。” 村里那些拜豆腐娘娘的馋孩子们都跟上了弦的箭一样蓄势待发,只等裴二郎说分供品的时候就抢过去递碗。 一大盆,豆腐碎炒肉末,翻炒得金黄,跟鸡蛋碎似的。 虽然看不见肉末,但是油汪汪的啊,被晌午的日头一照,这个油润光亮啊。 一大盆,就是煎饼啦,烙得金黄泛红的煎饼,看着就特别喜庆。 一大盆,半指头宽的细条条,是面条?有金黄色的,呀,是蛋卷啊!虽然大部分都是豆腐皮和油皮切条,但是里面混着蛋卷! 大伯娘一眼就认出来了,笑眯眯地和陶氏说呢。 因为高里正这几天押送秋粮去了,所以陶氏代替他过来瞅裴二郎家房子 原本想随礼的,结果裴长青不要,说只是和大家一起庆祝,不为了收礼,随礼等暖房正式请客再说吧。 想着老头子得懊恼没看到这一幕,陶氏就笑得欢畅。 这裴二郎真会弄景儿呀。 裴长青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都盯着他,实在是太好奇了,还从来没人地基这天上供品的呢。 裴长青学着人家奠基上梁仪式,也像模像样说一套吉祥话儿。 这种话一般需要有身份有文化的人讲,村里以前都是请高里正或者裴端的。 请他们是体面,他们还不一定愿意呢。 像裴端就不屑。 今儿的是裴长青和沈宁自己编的,他哪里还用请别人? 说完吉祥话,裴长青朗声道:“我们家这房子盖得着实不容易,材料是乡亲们凑的,地基也是乡亲们帮忙夯的,今儿地基终于完工,值得一起庆贺!” 大家就噼里啪啦鼓掌。 裴长青:“今儿就是感谢大家,以后还请大家伙儿继续团结互助。” “裴二郎,你放心吧,你家有事儿只管朝村里喊一声,俺们都愿意帮忙儿。” “对!” 裴长青:“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今儿供品是豆腐,大家都有福气,还有圆饼,大家都圆圆满满,还有福气三卷,大家都多福多财。现在咱们把供品分着吃掉,一起热闹热闹。” 众人纷纷叫好。 馋孩子们嗷嗷地拍手跺脚,“香……好香好福气,我要吃!” 有自家大人看到,赶紧伸手去拍皮孩子,别给自己丢人。 此时南边官道上停着一马三驴。 几人显然已经在此有一会儿了。 萧先生翻身下马,对小少爷道:“阿恒,走吧,先生再请你吃一次农家饭。” 小少爷瞪圆了他漂亮的眸子,今儿先生说要请他外面吃饭,他寻思不去府城也是去县城酒楼吧,谁知道是路上……如此简陋之地? 他以为先生单纯好奇乡下人扎堆干什么才停下看热闹的呢。 他已经忘记上次在这里吃煎饼的事儿了。 萧先生朝他伸手,“阿恒。” 小少爷委委屈屈地下了驴,明明他可以骑马,先生非让他骑驴,还让高高大大的阿鹏也骑驴。 可怜的驴子。 他们把缰绳交给随从,由他去附近放马喂驴,萧先生则领着小少爷往裴家去。 护卫阿鹏就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作者有话说】 存文都造光了。 后面继续日更。 造作一时爽。 第54章 互相影响 见个文化人不容易,使劲薅羊毛 来晚了没挤到前面只在后面看热闹的村里人发现了过来的三个人。 这三人一看就非同一般。 他们穿着有颜色的布料做的非常柔滑的长袍,头上束着发冠,脚上穿着皂靴,腰上还系着腰带,腰带上挂着一些他们不认识的物件。 这是贵人啊! 根本不敢看他们的神情气势如何,众人便吓得纷纷后退,让开道路,躬身束手低头侧立道边儿。 萧先生知道乡下就是这样,也不需要勉强他们不需多礼。 因为你今儿让他们不需多礼,回头他们可能就因为没多礼被小肚鸡肠的贵人鞭打了。 裴长青和沈宁正领着家里人给大家伙儿分供品吃呢,主要是来干活儿的汉子们。 裴母和裴父招呼那些老人家,小珍珠和小鹤年帮忙招呼馋孩子们,二蛋也跑来给他们帮忙。 虽然一大盆一大盆看着多,可真要是全村都来分,那自然不够一人一碗的。 就是意思一下,主要老人孩子过来分吃的。 关系熟的只来道喜并不吃供品,毕竟他们要等房子盖起来随礼暖房,那是正儿八经地请客。 小珍珠把一个叫蒜头的馋孩子推开,“你刚才来过了,我记得。” 蒜头:“好珍珠,你行行好,太香了,再给我吃一口。” 小珍珠挥了挥拳头,“再给你吃一拳要不要?” 蒜头:“你给我吃一口肉豆腐,给我两拳也行。” 就主打一个耍赖,反正他爹娘下地去了。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漂亮得跟从画里走出来似的小少爷,吓得扑通就跪下了,“贵、贵人。” 小珍珠哈哈大笑,“你这点出息吧。” 小鹤年也看到了萧先生三人,拽拽小珍珠的衣袖。 萧先生笑容温煦,声音也非常亲和,“路过贵宝地,特来叨扰,买份粗茶淡饭吃。” 小珍珠认出来,主要是萧先生太特别,看过就不会忘记,再者乡下来来回回都是灰突突的人,看过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也不会忘掉。 没看村里老头子老太太还能说清楚小时候见过的某个贵人样子么。 “萧先生,你要吃煎饼还是什么,今儿我们没有豆浆和豆花儿。” 萧先生笑道:“能果腹就行。” 小珍珠不知道果腹是啥意思,小鹤年忙道:“几位这边请。” 去租房那边。 小珍珠立刻跑去告诉爹娘。 裴长青正和大伯几个说话呢,一会儿大伯他们还要去下地,打算傍晚早点回来帮二郎搬石头。 见有贵人来,其他看热闹的立刻躲远远的,下地的赶紧去下地,要么就回家练习点豆腐。 村里人喜欢看左邻右舍的热闹,喜欢看邻村谁偷人谁偷东西被打的热闹,可不敢随便往贵人跟前凑。 就俩书生在那里说话,他们也不会凑过去听热闹的。 很快沈宁家就安静下来。 裴长青和裴父裴母端着大瓦盆过来。 裴父和裴母当即就躲一边儿刷盆子忙活去,让二郎和媳妇儿招待贵客。 沈宁和裴长青上前跟萧先生打招呼。 萧先生并不拿架子,跟他们招呼过,又介绍自己的学生谢恒,护卫阿鹏。 裴长青原本以为他们就是路过看热闹的,不曾想对方正儿八经介绍学生和护卫,他便也将家人介绍给对方。 沈宁笑道:“几位想吃什么?你们若是早点来,我们家还有块肉的,这会儿却没了。” 因为家里刚吃过红烧肉和饺子,所以把那一斤多肉当供品给大家分了,他们也没很心疼。 小少爷嘴角微微抿着,谁稀罕吃肉。 我要吃煎饼。 小珍珠跑到屋里端了一碗豆腐碎炒肉末和一碗黄金三卷出来,又抱了一笸箩煎饼,累得气喘吁吁,“吃吧!” 沈宁都惊呆了,她以为都拿去那边儿了,这丫头怎么还藏私呢? 小鹤年也惊讶地看着小珍珠,这是她背着爹娘偷偷留的,不舍的给别人吃掉,这会儿倒是大方。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26节 小珍珠朝他挤咕眼睛,他们有钱!你瞅那小少爷脑门上还勒着一块石头,嗯,玉,腰上也有,肯定有钱。 上一次萧先生就多给他们几文的,今儿不得更多给几文呀。 小鹤年一想也是,又去捞仅剩的萝卜条以及晒的萝卜皮来。 心里盘算着收他们多少文合适呢。 那边裴长青和沈宁跟萧先生简单聊几句,打水给人净手,就让人自己吃。 讲究人都是食不言寝不语的,所以咱不打扰。 他们之前吃过的,毕竟做饭的时候就开始尝,尝着不错就直接当饭吃一顿了。 两人去场里看看裴父裴母。 他俩在这里处理豆子呢。 豆子非常好脱粒,晒干一压就掉出来。 直接划拉划拉,再扬扬场就行。 裴父是干活儿一把好手,木锨往上一撇,豆荚什么的就被吹出去,豆粒直接掉下来。 裴母就拿笤帚扫出来,把豆粒装起来。 回头再晒晒,就可以收到缸里了。 小珍珠小鹤年反而成了陪客的主人。 因为萧先生邀请他俩坐下,还问他俩一些事儿。 譬如几岁啦,双胞胎吗?谁大谁小? 然后问小鹤年读书没等等。 听闻小鹤年识字,读过三字经千字文一些儿童启蒙诗,以后爹娘会让他继续读书什么的,小少爷眉头微动,这才睁眼瞅他,神情也正经两分。 只要是读书人就是同类人。 萧先生聊天间不动声色地就摸清了小鹤年的文化水平。 说是熟读三字经千字文,实际懂的远比这两本书多。 这孩子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小小年纪却老成持重,比许多大人都稳重、懂事。 有些人可能会批评他小小孩童,心机深沉等等,萧先生却觉得这孩子心性天生坚韧,是做事情的好苗子,可以说有这份心性他做什么都不会差。 而一个孩子有耐心又有绝佳的悟性和记性,便是读书的好苗子。 若是再遇名师指点,他日定然青云直上,金榜题名。 萧先生非常意外,没想到乡野之间竟然有如此特殊人才,便试探裴家是不是有了不起的亲戚。 男孩子心眼儿多,女孩子却简单得很,所以很好试探。 他们只有一个童生大伯有点身份,没有其他读书的亲戚。 萧先生微笑着,轻声道:“童生大伯不想你读书,对吧。” 小珍珠瞳孔一张,“哇,萧先生,你会算卦吗?” 说得太准了! 萧先生哈哈笑起来。 小鹤年已经不想说什么了,方才萧先生问话,珍珠就差把对大伯的不满骂出来了,谁能不知道呀。 萧先生看向旁边神色淡淡的小少爷,“阿恒,你说呢?” 小少爷下意识挺了挺脊背,想当然认为是先生出考题。 他道:“小子这般聪慧,若大伯真心疼爱,定然大力培养,那他如今不当只读这两本书,也该开始秒描大字才对。” 小珍珠:“哇,还会说呀。” 萧先生:“阿恒,你觉得这大伯和兄弟孰是孰非?” 小少爷瞥了唇角紧抿的小鹤年和满脸惊叹的小珍珠一眼,缓缓道:“清官难断家务事,难说孰是孰非,”看小珍珠好看的眉毛拧出不满了,他继续道:“然弟弟盖房无钱,合村来助,父母也真心帮衬,想必弟弟品行高洁,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小珍珠露出大大的笑脸,“你们好会猜啊!” 萧先生:“万一弟弟沽名钓誉,善弄人心。” 小少爷:“那分家出来住破屋子的就该是哥哥。” 小珍珠拿了新木杯殷勤地给小少爷倒上水,这个人真聪明,没见过大伯就知道是大伯坏! 萧先生笑了笑,虽然有些人的确能伪装骗人,可这家人确实如阿恒所说。 “阿恒,小子如此聪慧,若加以培养也能为家族挣得荣光,为何大伯不想培养?” 小少爷很少接触贫贱之家,努力回忆跟着先生一路看过的景象。 一个四面漏风的破屋子,一个罹患重病的母亲,两个瘦得眼突肚鼓的小子,为了争夺半个饼子大打出手。 是贫穷让他们如此吗? 一座屋宇连绵的大宅子,吃不完的米肉,穿不完的布帛,老父亲尸骨未寒,亲兄弟为了分家产大打出手。 是财富让他们如此吗? 小少爷不太想得明白。 他道:“可能这位大伯更想培养自己的孩子,毕竟钱财有限,但是他亲自教读也不花费钱财,却没有,只能说明他是个心胸狭隘、妒贤嫉能的人,此人不可交。” 小珍珠“啪啪啪”用力给小少爷鼓掌。 冲着你帮忙骂我大伯,我就觉得你是个大好人! 萧先生看看小鹤年,又看看小珍珠,笑了笑,男孩子稳重内敛,不轻易对陌生人表露好恶,喜怒不形于色,小姑娘却天真烂漫。 阿恒说的不错,现实就是普通庄户人想读书非常难。 要供一个读书人,就好比从家人的骨头里往外榨油。 要榨干多少家人,才能供出一个,更多的根本供不出。 所以读书的庄户人寥寥无几。 这户人家能把这小子供出来吗? 他很好奇。 小少爷见先生不在出考题,朝对面的小鹤年和小珍珠微微颔首,然后开始专心扒饭了。 先生说请他吃饭,那他就吃。 他吃相斯文好看,绝对不会被指摘礼仪问题,而且吃得并不少。 他跟着萧先生从京城南下这些时日,并不总是住客栈的,有时候也会风餐露宿。 吃的有时候也马马虎虎。 但是小少爷并不抱怨,只要先生说能吃,再拉嗓子他也会吃饱的。 因为先生早就让他知道,有饭不吃饱,回头可能会饿肚子。 真饿肚子可不好受。 而且这农家饭怪好吃的呢。 豆腐炒得干而不柴,吃起来有弹性,油润润的,若是吃到金黄的嘎渣还会发出细微的脆响,伴随而来的就是那股香气。 那些卷卷要蘸酱吃,还可以就着葱碎吃。 他出门在外,不吃口味儿重的食材,就蘸着大酱吃了。 嗯,也不错! 小珍珠看他吃得专心,偷笑,也也很得意,我娘做的饭就是好吃,连这些有钱人都喜欢。 她指了指煎饼,“你用煎饼卷豆腐,半个就够了,我娘做的煎饼大。” 小少爷向她道谢,也没等人伺候,自己拿了半个煎饼放在专门的盖垫上开始卷豆腐。 阿鹏也没帮忙,管自己吃煎饼卷萝卜条。 嘎吱,嘎吱。 真好吃! 小少爷被他吃馋了,卷饼的时候也夹了一条萝卜条。 口感爽脆,味道清甜。 不错! 没想到乡下人竟然有这好手艺,跟城里酒楼大厨也不差了。 他好心地给先生留了几根萝卜条,免得被阿鹏吃光。 阿鹏胃口可大呢。 萧先生其实并不饿,主要是带着小弟子来瞧瞧这家人,他让阿鹏陪着阿恒留在屋里,他去外面看看。 第一次路过这里,院子里杂草横生,好像刚搬来不久,也没什么家什儿。 现在,石磨架起来了,晒禾架也搭起来了,旁边还有好几个棚子。 看起来多而不乱,井然有序,竟然透着一种独有的美感。 他往东边晒场走去。 裴长青和沈宁见状,起身朝他打招呼。 裴母也拉着裴父行了礼,不知道应该行什么礼,就半跪不跪呗。 萧先生示意他们不必多礼,只管忙自己的,他就和他们随便聊聊。 这时候有几个妇女结伴儿跑到西边儿,一起跟沈宁喊:“豆腐娘子,俺们也学会点豆腐啦,多谢你!” 沈宁忙朝她们挥挥手,“学这么快,真了不起呀!” 几个妇女挥挥手又走了。 黑壮嫂子几个实在是高兴,高兴得不知道怎么表达,蹦跶几下都不够,非要和沈宁说说才觉得圆满。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27节 但是人家家里来了贵客,她们不敢过去,就远远地喊一嗓子。 反正隔得远,贵人也不知道她们是谁,嘿嘿。 萧先生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豆腐娘子?” 沈宁笑道:“先生别介意,都是乡亲们起哄的。” 她简单解释了一下。 萧先生方才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估计是兄弟分家,弟弟没钱,但是会做豆腐,所以就拿这个换房子。 这样有想法的乡下人,很少见。 “据我所知豆腐坊都藏着方子的,你如此教出去,不怕得罪人?” 他第一次在这里喝豆腐花没多想,毕竟在城里也能在街边儿喝到豆腐花儿,以为这家也是去豆腐坊挑来卖的。 现在看并不是。 沈宁笑道:“怎么会呢?我们这里柳家豆腐坊人家可仁义大度了,根本不会那么小心眼。他们从来不做乡下生意,都不下乡卖豆腐的。我寻思乡亲们整天吃豆饭也腻烦,换换口味也挺好,正好我们也需要盖房子,就大家互相帮助啦。” 萧先生听得连连颔首,这夫妻俩不但通透且有勇有谋,胆子大还有手段,怎么会只是俩普通乡野夫妇呢? 越发好奇,忍不住一再试探。 诸如为什么不自己靠这个赚钱,有了钱自然也好盖房子,怕人家嫉妒使坏,那为什么不靠这些本事投靠一大户,有了靠山也好发展等等。 沈宁和裴长青也给了自己的答案。 他们不要寄人篱下,他们要自己的家。 裴长青笑道:“萧先生,别小看这些庄户人,若是拧成一股绳,除非朝廷之力不可抗衡,再霸道的乡绅也要忌惮三分的。” 现代高利贷可怕吧? 可高利贷不掌握武器的时候那也没用,他们只靠几个打手对手个别人,一个村一起借贷不还他们只能自认倒霉,还得靠法律给他们撑腰呢。 这时候也一样,恶霸乡绅也只是打手多,能轻松对付一户几户人。 如果上百户几百户,他们也是对付不了的,弄大了惊动官府就可能定性为民乱。 朝廷需要劳动力,不会随意屠杀百姓,但是激起民乱的那个要枭首示众,甚至为了杀一儆百可能抄家呢。 裴长青没说得那么直白,但是话里的意思很清楚,萧先生听懂了,他听懂裴长青懂这里面的道道了。 于是萧先生越发惊异。 这不该只是俩乡野村夫村妇! 他们是不是哪家子弟在此隐居? 他搜寻一下从前那些世家,有没有裴姓子弟,随即又觉得若是隐居避祸怕是会改姓,再一想这夫妻俩言笑晏晏,不像是避祸的样子。 他不动声色地在谈话间试探,断定夫妻俩应该读过很多书,亦或者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大世面。 这人见过世面和没见过世面,读过书和没读过书,是不一样的。 没见过的装不了见过。 见过的也装不了没见过。 没出过家门的庄户人,在路上看到一个穿崭新布鞋的都要避让三分,若是看到穿长袍的更是避之不及。 这夫妻俩给他一种即便见到官老爷也能坦然处之的感觉。 那俩孩子是受夫妻俩影响么? 裴长青说这里风大,想邀请萧先生进屋,他却说场院很好,就跟他们一起在露天风地里坐着小板凳聊天。 萧先生听着西边路上靠近村子的地方不断传来欢呼声,不由得望过去,“这村子和我见过的大部分村子不一样。” 应该说是现在不一样,可能过去也是一样的。 至少他以前路过很多次,这村子和别的村子没有任何不同。 只有上一次遇到了这家人,这对夫妇。 沈宁解释道:“我们和乡亲们约定好的,打好地基就教他们点豆腐,今儿正好地基完工就让先学的教他们了,估计谁又学会了正在那里高兴呢。” 第一天大家新鲜,也卯着劲儿,肯定是日常聪明伶俐的先去学,自觉笨拙的怕羞的怕丢丑的会往后稍稍,等大家不那么关注再学。 瞅瞅她们那疯劲儿吧,那些主动往后稍的就知道自己选对了。 黑壮嫂子点出豆腐来,端着砂锅跑出来满大街给人看,让人尝尝咋样。 还有几个老婆子也是笑得露出掉牙的牙花子,“哈哈,不曾想我老婆子还有点豆腐天分呢?一下子就成了。个死老头子,整天骂我笨手笨脚,你不笨你点豆腐呀。” 有那促狭的婆娘,本身就不怕男人的就撺掇妇女们,“晚上的,等他们回来,吃过晚饭拉着他们一起点豆腐,看看他们点多少次才能学会。” 日常被尿戒子、灶台、饿肚子的娃娃、干活累心情烦躁的男人缠身的妇女们,鲜少能找到成就感。 今儿,或者以后的某日,她们学会了点豆腐。 这就意味着她们不笨,她们也很厉害。 这,给了她们很大的成就感! 豆腐娘子都说了,点豆腐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活儿,要考验人的耐性、眼力劲儿、手上的巧劲儿、记性等等。 她们学会了,那岂不是很了不起? 这以后家里顿顿都能吃上豆腐了。 去镇上买就得一斤三文钱呢! 有那胆大的就敢冲到村口对着沈宁家喊:“豆腐娘子,我们感谢你。” 沈宁都有点冒汗了,大家都收着点吧,别太得意忘形了。 就点个豆腐而已,只能节流又不能开源。 要其他时候也没啥,今儿这不是萧先生在么,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万一是什么隐藏大佬体察民情…… 沈宁心下一动,不动声色地和裴长青对视了一眼,他也想到了。 寻思可能是上头什么衙门的官员下来视察民生。 两人也尽量注意自己言行又多展示一下庄户人的艰苦,希望官老爷们体察民情。 比如税收有点多,有点重呀。 正税不多,但是附加税多,还说不清楚,当然这不是里正的锅,里正不敢贪污自己加税,是各地方自己的事儿。 他们并不怕官老爷找自己麻烦,毕竟敢下来体察民情的就不是小肚鸡肠的官儿。 萧先生对历朝历代的税收都有研究,闻言微微颔首,心里却越发肯定这俩不是普通人。 普通庄户人你就看吧,他想找个人说说话都不容易,一个照面他们就躲了。 要想找他们说话都得让里正或者村老领着,哪像这夫妻俩,口齿伶俐、条理清楚、落落大方,这谈话架势就不是一般人。 但他几经试探发现这俩人又的确是普通人,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世家大族出来隐居的弟子,就是土生土长的裴庄人。 这俩人不会写字! 仅会的几个还是跟小儿子学的。 瞅着他们拿小棍棍儿在地上给费劲划拉的样子,萧先生都不忍直视。 他心里默默地把世外高人、大家子弟、隐居等形象抹掉,重新把原汁原味乡野夫妇、天生聪慧、乐观、勤奋等形象给扶起来。 看来这娘子在书院里说的那句诗,也是提前做功课请人教的了。 八成是那个叫阿年的孩子,那孩子安静中透着一股子大人才有的隐忍,会暗中观察人,又聪慧无比。 想来娘之前受人轻视,他出个反击的主意再借本书查查也不难。 可即便如此,这娘子能背诵得十分流畅也不简单。 毕竟不是读书人。 裴长青歉然一笑,“先生见笑,我们跟儿子学了几个字,会写的实在不多。” 萧先生摆手,“无妨,知道名字我回头让人打听打听。” 刚才不是说到税收么,沈宁和裴长青就趁机拐到了农作物上。 沈宁说以前住在桃源县的时候经常去码头卖煮鸡蛋,听南来北往的客商说好些特别的庄稼他们这里没有。 什么能驱寒的辣椒啊,像秫秫的玉米但是结个大棒槌啊,能榨好多油的花生啊,像小冬瓜但是更能管饱的南瓜啊,像山芋却能种在高寒之地也高产的土豆啊,一窝结七八个亩产三四千的地瓜等等。 萧先生让她写下来。 沈宁最近一直忙,学的繁体字基本是名字、三字经那些,像这些舶来品还真不知道怎么写。 不知道就不敢随便下笔。 她笑道:“人真是奇怪,小时候记性就是好,五岁上我娘第一次骂我的话我都记得清楚,现在学个字转身就忘了。” 给自己打打补丁。 萧先生闻言失笑,“确实如此。” 他拿过地上的棍棍儿,把沈宁说的几个农作物名字试着写了一遍。 古代文盲沈宁和裴长青惊讶地看着,合着她说的辣椒那一串农作物的繁体字和简体字一样啊。 现在当然也没有这些称呼,是萧先生根据沈宁的发音和解释写的。 什么南边的瓜啊,地里的瓜啊,长在土里的豆啊,葵花因为有个现成的葵菜,青青园中葵嘛,花生和玉米就是萧先生自己理解的。 也可能本朝已经有了这些东西,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可能是富贵人家的花园可能是某寺庙的墙角,也可能是南边某片野地里。 人家不叫这个名字,她也不知道它们现在叫啥名字。 萧先生听得也是心潮澎湃,却并不怀疑什么,毕竟他走遍大江南北也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像这个玉米,他就见过类似的,那是在某王爷的别庄里,和一片芍药种在一起,结一个小棒槌,上面的果粒如老太太的牙齿稀稀拉拉,叫什么名字不知。 难道这个小棒槌可以变成大棒槌? 若是如此,那产量可就高了。 他用小棍棍儿在地上给两人画出来。 沈宁:“哇,萧先生见过!原来真有呀,我还以为是他们吹牛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28节 她和裴长青对视一眼,萧先生见过就最好不过了,这样也没人怀疑他们。 沈宁:“这个小棒槌估计可以培育成大棒槌,不知道朝廷有没有负责培育粮食种子的官员啊?戏文里不是有大司农吗,还有什么神农氏,萧先生,现在朝廷有吗?” 萧先生笑起来,“有的。” 如果真的有此类庄稼,他会跟皇帝进言号令各府各县各村寻找此类作物进贡朝廷,由皇庄加以培育再交有民间推广。 沈宁心里已经对萧先生拜上了,求他是隐藏大佬,求他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儿,小说里不都这么写么,主角遇到的肯定是金大腿。 本朝老百姓以后能不能吃上辣椒玉米,能不能扛过一次次饥荒就靠您啦。 说实在的,别看她家有11亩地,但是每亩地都要收税,要是遇到饥荒年那税也多半不免不减的。 玉米和地瓜的产量毕竟高,关键玉米对土地的要求低一些,抗旱且生长周期短,能完美地在某些地区进行两年三熟的循环。 玉米细作和小米一样好吃,某些年代算细粮,比豆子还是好吃的。 有玉米她绝对不吃豆子。 沈宁和裴长青也不只是被萧先生套话,他们也套他的,问问外面的情况,打听打听本朝总体环境如何啊,比如打仗多不多,疆域大不大,北到哪里啊南到哪里啊,还有话本里的奸臣有没有,朝廷对经商什么态度啊等等吧。 夫妻俩也是逮着萧先生薅羊毛了。 毕竟以前只认识一个高里正,而高里正也只知道本地这点事儿。 要想了解外界,还得出去或者问外面的人。 萧先生并不吝啬,也是有问必答的,给两人很详细地解释。 他又反问俩人住在裴庄,为何会关心那么遥远的事儿。 沈宁:“我们阿年要读书呢,可不得替他多打听打听?” 萧先生哈哈大笑,“然也。” 便详细给两人解答,然后看着夫妻俩听得聚精会神,跟听课的弟子一样,他不知不觉就说了很多。 裴长青一边听一边在脑子里根据大公鸡画个本朝疆域轮廓图。 这么瞅他们成阳县东边离海不很远啊,还有一个四海府? 现在朝廷没有大的战事,都是一些零星局部战,关键北边游牧民族被打散弱化,新一代霸主还没出现。再就是海上贸易兴起滋生了大批海盗,另有南边獠子各部。 如此看来这个大庆朝实力不俗,他们应该能过平安日子。 可下一刻萧先生就说到了“本朝立国百年,如今元丰帝……” 裴长青对历史没那么敏感,沈宁却听得一咯噔。 学过历史的都知道一个正经王朝寿命差不多也就三百年左右 ,最兴盛的也就立国后的几十年,之后便走下坡路,中间可能挣扎一次什么中兴之治,后面就会势不可挡地衰落下去,最后五十年民不聊生、战乱频起,百姓水深火热。 大多时候不是外敌强大,更多的是内部过于腐朽。 只要内部不改革,结局就是注定灭亡,被新的王朝取代。 而内部改革从未有彻底者,也不能治本。 这么一想,沈宁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他们还能有多少平安日子过? 三十年,五十年? 运气好,她跟裴长青安稳到老,那崽儿呢? 难不成小珍珠和小鹤年六七十还得拖家带口逃荒躲避战乱? 可当地连个大山也没有,他们往哪里躲呢? 第55章 小人物大目标 立大志,立长志,然后脚踏实地 裴长青和沈宁心有默契,看她脸色一变也意识到什么。 沈宁用力掐住了裴长青的胳膊,读书,早点读书! 早读书早科举,早提升社会地位。 能影响朝局就影响,影响不了就准备退路,搬到靠近大山的地方住,探索大山准备安全屋。 一旦战乱,就让小珍珠和小鹤年带着子孙躲进山里。 萧先生看出他俩异样,“怎么了?” 沈宁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暗笑自己担心得太早,她笑道:“先生,外面风大有点冷,咱们进屋继续聊?” 她说着便站起来,也不知道萧先生这样端方雅正的人是如何接受和他们一起坐在小板凳上蜷缩着身子聊天的。 时间却已不早,夕阳西照,余晖漫漫。 他们不知不觉竟然聊了一个下午? 萧先生缓缓起身,温声笑道:“不了,萧某该告辞了。” 看着夫妻俩面有遗憾之色,心道你俩居然舍不得在下?说起来他对两人也生出几分难舍,总觉得和这俩人特别投缘。 真是抱着探究的心思来的,探究之后反而越发好奇。 这俩人给他很大的矛盾感,透彻中还透着一股子神秘。 裴长青:“那先生有空再来,届时我家新房盖起来,也能邀请先生小坐。” 萧先生笑道:“一定。” 小少爷已经不耐烦要先走一步了,因为这家人太过分了! 那小子让他指点写字,还巴巴地捧了好像是宝贝的纸笔墨锭出来,然后连个砚台都没有。 他堂堂京城谢家小少爷,不配个砚台吗? 就拿一个大碗吧唧一扣,在碗底子的圈圈里磨墨? 当他是啥! 他是叫饭花子吗? 小少爷脸都黑透了,阿鹏不忍心看,默默地数自己手上的茧子去了。 没有砚台也就罢了。 还有这纸,什么破烂也给他用? 一写字还有点洇墨,这是哪家书铺卖的破烂儿?这是谁家造纸坊造的烂纸!!! 奇耻大辱! 小鹤年请小少爷帮自己写了描字功课的第一篇。 他看过裴成业的描字本,上面有十来个大字,书写简单、朗朗上口。 什么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之类的。 小少爷倒是没轻视小鹤年这么大了不会拿笔写字,全部的怨念都是笔墨纸太烂。 这墨燥性也太大了,指定没阴干满一年,还有那胶,火性那么大,写出来的字都浮。 影响他的书法! 他自打提笔之后可是练笔不辍,每天都被先生规定写十张大字的! 他自己还偷偷练十张呢。 他的字可是不错的。 可是这破烂笔墨纸写出来,影响他字迹的美感。 小珍珠:“哇,阿恒你写得真好看!比我大堂哥写得好看多多多了。” 小少爷瞥了她一眼,阿恒是你叫的吗?你要叫我谢公子! 他淡淡道:“我也只是初学,写得不够规整,你们勉强看吧。” 小鹤年:“谢公子初学就有大家书法的风骨了,真了不起。我看过大伯的一本字帖,他非常宝贝,经常照着练,可他练了好多年,字也没有书法的风骨,他只是写多手熟而已。” 小少爷很惊讶,抬眼看他,“你还懂书法?” 能在书法里说出风骨这词,这小子就有点东西。 小鹤年笑了笑,“我娘说的。” 小少爷:“……” 你娘,懂真多。 谢掌柜都一个劲儿地奉承她。 这时候裴长青进来说萧先生要走了。 小少爷立刻起身,示意阿鹏咱们走! 可不能待下去了,再待下去这小子保不齐要让他帮忙默写几本书。 被看穿心思的小鹤年颇为遗憾,哎呀,薅羊毛不彻底呀。 阿鹏拿出一串钱放在桌上。 小鹤年眼疾手快抄起来还回去,“谢公子帮我写书法了。” 小少爷:“一码归一码,写书法是指点你读书,不要钱。” 什么价儿也请不动少爷我! 小鹤年:“一点吃食是萍水相逢应该的招待,不要钱。” 外面萧先生哈哈笑起来,“既如此,阿恒你把钱收了,回头再送小友一块砚台就是。” 小少爷:没必要,他家碗底子挺好用,至少很配他娘买的笔墨纸。 小少爷给的钱咋可能收回去? 绝对不行。 小鹤年就开始认真算了,一大碗豆腐炒肉末13文,一大摞煎饼15文,一大碗蛋卷啥的12文,小咸菜3文,一共43文。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29节 阿鹏给的那一串估计有百来文。 他认真数了,把剩下的还给对方。 阿鹏便接了,要尊重人家的执着。 小少爷也没再坚持。 小珍珠却在瞅阿鹏,比对小少爷感兴趣。 这个哥哥好高啊,好能吃啊,他看起来好矫健啊。 阿鹏敏锐地觉察她在打量自己,垂眸瞥了她一眼。 小珍珠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大哥哥你好能吃。” 吃了好大一摞煎饼,吃光了她家的萝卜条! 阿鹏:“……” 裴长青和沈宁领着一家人送贵客出门,这时候裴母和裴父也出来。 主打一个不给儿子媳妇添乱,也不给丢脸,迎客送客都在场。 萧先生还特意看了他们一眼,发现老者依然不敢和自己对视,但是老妇人却不一样。 老两口虽然衣服带着补丁,却干净整洁,并不蓬头垢面,关键两位老人家眼神并不浑浊,都有一种慈和之气,不见刻薄悲苦。 离开之时,萧先生对裴长青道:“读书什么年纪都不晚,所谓有志者事竟成,望二郎也能勤读书,他日下场科举。” 小孩子固然聪慧,可这夫妻俩的独特更珍贵。 若是裴长青能读书,或许十年之内可入仕,定然会有更大作为。 他很期待。 裴长青没想到萧先生竟然对自己有此期待,抱拳拱手,“不怕先生见笑,在下也正有此意。” 萧先生满意颔首,视线又看向沈宁几人。 沈宁:“萧先生,有时间一定再来啊。” 你不来,我们咋薅羊毛啊。 萧先生:“一定。” 沈宁和裴长青送了他们几步,目送他们去了官道,骑马骑驴离去。 小珍珠:“爹,那个大哥哥肯定会功夫。我看他腰里有刀,腿上还有刀。那刀肯定很快,切肉唰唰的。” 裴长青:“他是那位小谢公子的护卫,肯定会功夫。” 小鹤年却急匆匆地往家跑,迫不及待地回家看字帖去了。 虽然只有一首小诗,却足够他临摹的! 裴长青和沈宁招呼裴父一起回家。 大家先回屋看看小鹤年宝贝的字帖,裴父裴母不懂,看一眼就夸好东西,贵人大方。 这年头庄户人见个字可不容易呢。 没见朝廷发什么政令都是费里正的嘴么。 大家伙儿不识字,贴了没用,再有纸贵字也贵,没人给写。 沈宁也探头去看,“嚯,好漂亮的字!” 她抱着裴长青的胳膊,“是不是呀?” 裴长青点头:“确实,一看就是名师指点。” 小少爷的字清隽漂亮,却又不失端庄,一看就是苦练的。 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成绩,想必平时极为勤学苦练。 沈宁手痒痒,很想划拉俩字试试,小鹤年却舍不得笔墨,假装没听懂娘的意思,残忍地拒绝了。 裴长青笑了笑,搂着沈宁,“豆子还没收拾完,走吧。” 夫妻俩要说悄悄话,好好消化萧先生说的那些信息。 再制定一个后续可持续发展计划。 是自家赚钱读书,科举获取功名,然后想尽办法搬家。 还是带领周边的百姓一起变强,以后裴长青和阿年在外读书、做官,他们在老家守成铁桶? 比如带着村里的孩子和年轻人一起读书,教他们识字,学算术,想办法让他们进入县衙班子,担任胥吏、书吏。 用他们来影响整个成阳县,再由成阳县影响附近县、府,由点成面,最后影响整个朝廷? 从基层开始悄悄的、缓慢地、稳定地给他们换血,以基层力量包围上层,影响上层,这样裴长青和阿年以后在朝廷提出主张,就更容易通过。 与其让子孙丧家犬一样躲在深山里,不如拼尽一生搏一搏? 这条路最难也最费功夫和心力,可能得十年初见火苗,二十年初具雏形,三十年崭露头角,四十年发挥作用。 也许会失败,可万一成功呢? 等五十年上,焉知他们不是一股强大力量? 不能左右朝廷发展的方向? 伟大领袖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们要敢立志,立长志,然后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从眼前每一件小事儿开始做起。 最后哪怕不能实现这个伟大的目标,却也不会太差吧。 独善其身还是可以保证的嘛,要真的影响失败,再说搬家的事儿呗。 当然这事儿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只能夫妻俩琢磨。 否则他们对别人的帮助和提携就是别有用心,就是摆布他人命运,到时候别人不但不感激,说不定还要埋怨他们呢。 所以他们要让别人信服,主动追随,主动走上他们安排的路子。 就从眼下学做豆腐开始,让他们以会做豆腐为荣,让他们以豆腐村为荣。 沈宁目光灼灼,“裴哥,咱干嘛?” 她心跳加速,身体也微微发抖。 这可是一个伟大的目标。 裴长青抱住她,用力抱住,“干了。” 为了不让阿年和珍珠的子孙被屠戮,他们就搏一搏。 此时萧先生一行四人也回了龙庙镇。 萧先生让随从去帮自己收拾行李,他则要和阿恒再聊聊。 小少爷进了萧先生的房间,瞅着没有桌椅只有软垫和矮几矮桌的木榻,他就头大。 他觉得先生是没苦硬吃! 明明坐椅子比跪坐舒服一万倍。 心里吐槽,他却还是规规矩矩地跪坐好。 萧先生笑了笑,示意他可以盘腿坐,“阿恒,我想和你聊聊。” 小少爷神情一凛,先生如此严肃,他脊背下意识挺了挺。 萧先生示意他放松,“阿恒,今日那户农家,你可有所感?” 小少爷点点头:“有。” 萧先生微笑示意他说下去。 小少爷以为就是先生布置的功课,想了想,缓缓道:“他们家虽然破,但是很干净,物事都井井有条。 家人脸上也没有愁苦刻薄的模样,那对夫妻脾气好,男人虽然话不多但是都在点子上,女人一直温声细语,笑起来很感染人,那俩孩子也懂事,感情好,不打架,他们家不轻视女孩子,他们很勤奋一直在忙碌,人缘看起来也很好。嗯……” 他顿了顿,继续道:“他们看起来很开心,脸上带笑,眼中有光,就那位老妇人都慈眉善目的感觉,像这边府里的七奶奶。” 萧先生微微摇头,“阿恒,那位乡间老妇是真的慈眉善目,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单纯善良。” 以后如果儿子真的发迹,她是否还如今日单纯良善不一定。 毕竟富贵迷人眼。 小少爷一愣,先生什么意思?是说七奶奶没表面那么慈祥吗? 他知道先生从来不和他打哑谜,这样说就是提醒他了。 他点点头,也不多说,只记住就好,以后在七奶奶跟前也不能太随意。 随着阿恒讲述那一家人的样子,萧先生也在慢慢回顾。 他想的更多的是裴长青和沈宁说的那些话,以及他们话里隐含的意思。 一对普通的乡野夫妇,却有那般见识着实让他动容。 这就是圣人说的小民安居乐业的样子吧。 虽然辛苦,却又笑容灿烂,像努力的蜜蜂,勤奋地筑巢。 他们懂宁为太平狗不做乱世人的道理,所以希望这位中兴之主能长命百岁,能将这些好的政策贯彻下去,能坚持改革,能强盛国力,能威压周边。 他们求一个太平盛世。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他们学孔孟之道的文人从小就挂在嘴边的话。 真正记住的,放在心上的,不忘初心的贯彻始终的有几个? 他想,他找回了初心。 这是他出仕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哪怕过程有困难曲折,也不会觉得委屈。 他心潮波动,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对小少爷都:“阿恒,你有什么志向?”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30节 小少爷扬着精致的面孔,“嗯……” 他没想过! 他才八岁,想什么志向? 他的志向就是不要天天读书,能天天玩儿,不用跪坐,能想怎么歪就怎么歪,可以吗? 萧先生看他眉眼间遮掩不住的情绪,笑了笑,缓慢道:“我辈读书人当志高存远。多赚几两银子,多置几亩田,这是小庄户人的志向。求一族长盛不衰,制霸一方,那是你家大伯的志向。而你,一个正在成长的,聪慧绝伦又颇有读书天赋的少年郎,应该有什么志向?” 小少爷想了想,敷衍道:“我要让今儿那些小庄户人都能多赚几两银子,多置几亩田!” “好!”萧先生鼓掌,“阿恒志向远大,为师甚慰。那你就好好读书,从秀才、举人一路考到进士,届时就能为一方父母官。你既为父母官,就得管名下子民的教化,不使他们过于愚昧,不让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要让他们吃饱穿暖,家有余粮,面有笑容。” 他与其说教导弟子,不如说明确自己的志向。 他萧家曾经也是制霸一方的大族,可那又如何? 朝代更迭,望族跌宕。 如今,曾经的名门望族,也次第凋零。 今日的谢家比之当初的那些望族,又算什么? 或许下一个皇帝,下下个皇帝,甚至下一个王朝,这些风光无两的家族,又殒没了。 而历史中那些奋勇向前,跨越激流的勇士,却名流千古。 甭管他是黔首还是士人,是帝王还是小吏,是贵族还是草莽,凡啼鸣者,必有回音。 他不要做功名富贵的应声虫,他要做一个啼鸣者。 他要在青史中留下自己的声音。 他起身行至窗口,视线似乎直达远方能看见乡野那家人。 乡间一农户,却有这般见识,生活贫苦却又快乐,充满希望,勤奋好学。 假以时日,必然一飞冲天。 他期待早日与夫妻俩通信,他期待探究更全面的他们。 “阿恒,我要上京了,以后你去学堂和大家一起读书。” 小少爷顿时欢喜得眉毛都要飞了,太好了!!! 啊啦啦,先生要回京了,我要自由啦! 在学堂谁能管我? 学堂的功课可太简单了,少爷我闭眼都能做! 他非常努力地把飞扬的唇角压下去。 萧先生缓缓道:“我想你在龙庙镇逗留两年。我已为你安排妥当,阿鹏留在这里保护你,淮州谢家也能提供你生活所需。” 小少爷瞳孔地震:“两年?先生要撇下我自己离开?” 萧先生心下一痛,差点说那你随我一起回京,却又理智刹车。 不,这里对阿恒来说更合适。 京城的人和事,还是不要让阿恒目睹。 不等萧先生说什么,小少爷眼圈红红,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道:“先生,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勤勉的,每日功课绝不偷懒。” 萧先生微微颔首,“阿恒是个好学生,以后每十天的功课让成家镖局送到京城,我会亲自为你批改点评,布置新的功课。学堂那里,我会安排好。” 小少爷:不,先生,我没那么爱写功课。 “好的。先生。” 萧先生笑起来,伸手摸了摸阿恒的发顶,温柔道:“阿恒,这天下很大,很大,不只有谢家,不止有京城,你不要去想家里那些事儿,只管在这里读书、玩耍。别怕无聊,多让阿鹏陪你出去溜达溜达,多和裴二郎家接触接触。” 小少爷乖巧点头。 萧先生俯身,看着他清澈的眸子,坚定道:“阿恒,记住,阿鹏是你在这里最值得信任的人,他说不可的事儿,你就绝对不要做,他说不可的人,你就不要深交。” 小少爷:“嗯,先生!” 萧先生起身,笑起来,“阿恒会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你是小孩子,就要像小孩子那样快乐。” 小少爷想说自己很快乐,但是想到先生要走了,又生出浓浓的不舍。 他以为先生顶多走俩月呢。 但是先生中间一定会回来看他的,他坚信。 萧先生想的却是要让阿恒远离京城谢家的旋涡,不去参与那些腌臜的争夺,而他即将出仕,也不好带一个年幼小弟子在身边,不只是软肋,还会分心,多有疏忽。不如留在这里,有可靠的人保护照顾,也能让阿恒享受快乐的孩提时光,有助于他独立思考。 至于功课,萧先生一点都不担心。 他的弟子是万里挑一的,不需要跟别人那般十年寒窗。 缩在窗牖里死读书只能考个秀才,连举人的边儿都摸不着。 两日后,萧先生带着随从骑马离开,小少爷和阿鹏带着随从骑驴送行。 小少爷一脸怨念,先生为什么执着于让他骑驴? 他明明可以骑马,也会骑好的。 先生却笑着说什么“骑在高头大马上,阿恒容易骄矜而过,骑着矮慢驴子更方便体察民生多艰,长大后做个好官”。 啊咧咧,他就算骑大马也能看见好吧。 送着送着,不知不觉又要到裴庄那边儿了。 远远看着他们家好像在砌墙,还有两个小豆丁在当中穿梭,跟着一起忙忙碌碌,给人端茶递水。 哦,只有水或者豆浆,他们家没茶叶。 萧先生也策马往那边看,一脸地温柔向往。 小少爷:“先生,要不……我那里还有一千两银子,送他们五百可好?给他们盖个大砖瓦房,也全了……” “阿恒!”萧先生收回视线,目光清正严肃,“为师最初教你读书人立身清正,首先要如何?” 小少爷:“仁义?” 萧先生:“不,是天上不会掉馅饼。若是现在皇帝跟你说不需要你读书科举,直接点你头名状元,你当如何?” 小少爷:“不可能!” 他有病! 萧先生笑,小少爷也笑起来。 萧先生:“立身清正的人,靠自己,因为他们知道别人靠不住。尤其他们这些庄户人,连老天爷都靠不住,今年风调雨顺可能就得忙着屯粮食,生怕来年不是干旱就是水灾。” 于他也是。 虽然谢相爷待他为友,屡次举荐他入朝为官,不算天上掉馅饼,是他先有其能才有屡次举荐。 可话说回来,如果他不是出自曾经的百年大族,即便再有才能也未必会被举荐。 如今他们召他入京,只怕也不单单是为官,而是要用他平衡一些新势力。 新兴的那些家族,想吹嘘家族底蕴,在他面前就不够看的, 只要他出现,他们就不攻自破,不好意思吹身份和底蕴。 他这个曾经的旧势力,旧皮新骨血,而现在的新权贵,新皮旧骨血。 所谓新兴家族,不过是重蹈覆辙,依然是曾经萧家那些百年望族一样的调子罢了。 无休止地霸占土地、聚敛财富、弄权掌控帝王,妄图打造新的“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这是有骨气的皇帝不可容忍的。 只不过现在的世家不叫世家了,人家叫结党。 骨子里一样的东西罢了。 都是贪婪成性沽名钓誉的玩意儿。 以他的经验,但凡那些吹嘘大家族、代代相传,什么阀的基本都是腐朽糜烂需要打烂的了,再下去只会重蹈覆辙。 所以此去京城,他不带阿恒。 “阿恒,你看这乡野间,虽然没有精致华美的园林,却有妙趣横生的自然,你会发现很多乐趣。不要怕无聊,多下乡走走,结识几位淳朴的小友,你也能收获诸多真诚的友谊。” 小少爷的不舍越来越浓,翻身下了驴子,跑过去抱住先生的脚,“先生,我舍不得你,我会想你的。” 萧先生没有下马,他俯身亲吻阿恒的发顶,他此生无意婚配,这是他视若己出的孩子。 “阿恒,以后不管你听到什么,都不要难过。你记住,先生永远是你先生,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弟子,为师不会再收第二个学生。” 小少爷哭得稀里哗啦,“先生,你也是我唯一的先生,呜呜,我不要别的先生。” 阿鹏抬起大长腿下了矮驴,伸出手臂揽住了小少爷。 萧先生笑了笑,挥挥马鞭,“阿恒,为师去了,别忘记交功课。” 随着骏马飞驰,他青色的长衫在风里飞舞。 小少爷挥手:“先生,一路保重!” 两年而已,我可以的! 等看不见先生和随从的背影了,小少爷神情郁郁。 阿鹏:“阿恒,要不我们去那户人家走走?” 小少爷:“他们喜欢我吗?那个裴鹤年很欣赏我的字,他连个先生都没有,我可以给他当先生。” 阿鹏:“自然,他们都喜欢你。” 他听力绝佳,无意中听到这么一段对话。 起初他听见小姑娘和小小子在门外小声嘀咕。 小姑娘:“阿年,他好俊呀。” 小小子:“没你俊。” 小姑娘捂嘴笑:“嘿嘿,娘说咱俩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孩子。”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31节 小小子:“你最好看,男孩子不用多好看。” 小姑娘:“那除了咱俩,他也挺俊就是了。” 小小子:“还行吧。” 之后俩孩子再进来,小姑娘还想套近乎,小小子就开始请教阿恒字帖了。 所以小小子请教阿恒字帖的初衷是不想他姐姐和小少爷套近乎。 不过小孩子嘛,这也没啥,所以阿鹏觉得不需要让小少爷知道。 小少爷却又傲娇了,“还是算了,刚去过再去很招人烦的。谁要是接连来我这里做客,我就可烦他了。” 他骑上矮脚驴慢慢地回镇上了。 的确,今儿沈宁家也没空招待他,因为他们这两天忙着砌墙盖房子呢。 他们是从前天早上开始砌墙的。 原本裴长青以为已经开始教大家伙儿点豆腐,他也说了地基完工不用再来帮忙,也不需要再换材料,大家伙儿必然不会再来。 不曾想早上他忙着准备石灰粉的时候依然有好几个汉子来帮忙。 裴大伯几个是本家亲戚,本身是人情往来,互相有帮扶义务。 张本力几个是他花钱雇的,要干一天。 高木头是高里正的人情,自十四那天一直过来干活儿,到现在也坚持六天了,依然不肯停止,看样子要帮他把房子盖起来。 可除了这些人,竟然还有十个汉子,他们有些早就超过了换方子的规定时间。 有的早就交了材料。 比如黑壮嫂子的男人、毛蛋儿爹、富贵叔、二猛子。 当中还夹着个哑巴。 未明的天色里,他们黝黑的脸庞更加黑,一笑露出白牙,“二郎,地里都是露水,我们这会儿没事儿,过来给你帮忙。” 咋会没事儿?现在庄稼收完了,正好翻地,翻地怕什么露水? 裴长青笑了笑,“那多谢了。” 他记下这些人情。 他和阿宁的第一批人手先从这些人家选。 第56章 豆腐村 谁不会点豆腐谁丢人 他们一早就把标准线给扯好,之前烧的石灰也差不多了,再把当天要和泥的黄土也给挑过来,主要把用来砌墙基的大石头挑选出来,搬到相应的位置去。 这些人可以帮他们搬石头。 如果没有他们帮忙,裴长青他们起码要多忙活两天。 现在裴大伯带人用黄泥加烧过的石灰粉和泥,裴长青就可以带人专心砌墙。 裴长青之前就把烧石灰、配砌墙灰泥浆的比例教给大伯他们了。 以前打地基的时候没有什么进度,整天就是刨啊刨、夯啊夯,现在砌墙可好,进度肉眼可见。 一日一个样儿。 除了张本力、高木头、裴大民、裴大根几个固定帮工,裴长青还把王大给请来了。 这小伙子不要做精细活儿,就做这些机械简单的工作最好。 让他和泥,他活得可细发了。 让他砌墙,跟他说好标准,他做得就不带差的。 不创新,不变动,就死板地执行。 这就够了。 他不需要自作主张的基础员工。 现代施工中,那些基础的东西就按照死标准来即可,千万别随便动脑子。 大聪明稍微偷懒,稍微偷工减料,建筑寿命减少五十年。 王木匠这两天又来了,他开始做门窗。 虽然裴二郎没让他儿子做门窗,但是让他砌墙了啊,一天也给二十五文呢,等熟练了肯定涨到三十文。 裴二郎这是拿自家屋子练手啦,真是个仁义的好青年啊。 现在张本力那些人也涨到二十五文,这是砌墙小瓦工的工钱,当然他们砌墙裴长青也跟着检查。 一层层检查,检查完才能进行下一层,不合格就敲掉重新来。 前面六块免费,后面再敲掉一块就扣一文,扣到20文就去和泥搬砖了,没资格上墙。 他拿自家墙体给他们练手,可不得严格些? 可即便如此,进度也并不慢的。 毕竟早上睁开眼就干,除了三顿饭上厕所,其他时间都在工地泡着呢。 又过两天,那门洞窗洞都成型了,看着就让人激动。 村里人对裴长青家盖房子特别好奇,因为大家都是夯土墙,他却是石头、土坯和青砖混合。 他盖房子的工地还好看呢。 材料一堆堆摆放整齐,和泥的泥堆儿也收拾得利利索索,盖好的墙壁也横平竖直,底下的墙基还有对缝的花纹呢,瞅着特别好看。 于是除了下地的劳力们,一些老人孩子就跑来工地上参观当看戏。 原谅他们,一年到头也没个娱乐项目,村里人打孩子、两口打架都够他们说好些天的。 之前一直说二蛋后娘打他,现在说学点豆腐、二郎盖房子。 尤其这些还不能下地只能帮家里捡个柴火扫个院子的小孩儿们就可幸福了。 他们白天看盖房子,傍晚去看学点豆腐人的笑话。 沈宁那种一教五,五教五十,再教几百大队模式相当给力。 如今村里常做饭的妇女已经都学会点豆腐,十来岁的女孩子也都会了。 全村的石磨天天转不停,不是自家磨浆子就是左邻右舍来借用。 有的几家轮流,今儿我给大家一起带着推浆子,明儿轮到你,后儿是她。 如此一来村里的氛围越发和气。 原本互看不顺眼的现在也因为做豆腐重新交好,原本有嫌隙的现在因为磨浆子也趁机修复关系。 大家见面的寒暄语都不是吃了,而是“会了吗?” “今天点豆腐了吗?” “今天怎么做的小豆腐?” 妇女们少不得要互相夸,这个说“你学得快”,那个说“你做小豆腐好吃”。 女人们会了点豆腐,自然而然的腰杆子就直起来,男人若是骂,她就来一句“我就是了不起,我会点豆腐,我给家里省粮食。” 一个两个这样就算了,越来越多婆娘这样还了得? 有几个平时能摆活,能拿捏婆娘的老爷们儿就不乐意了。 这样下去他们岂不是要被婆娘骑头上来了? 于是几个男人扎堆商量,要团结,要继续拿捏女人们,不能让她们翻天。 女人们也不示弱,就仗着自己会点豆腐了不起,男人若是骂她,她对骂,男人若是打她,她以前可能不好意思,怕家丑外扬什么的,现在不是有豆腐娘子撑腰吗?不是姐妹嫂子们连接紧密了吗? 就不那么怕人家看笑话,就敢找人诉苦帮衬。 于是就有妇女结伴儿挤兑那个打媳妇儿的汉子,“张老三,种地不见你比人家厉害,打媳妇儿你第一,用不用请豆腐娘子夸夸你啊?” “可不咋滴,人家裴二郎对豆腐娘子都可护着疼着了,咋你比裴二郎厉害啊?你咋不上天呢?” “你连个点豆腐都不会,你瞪什么眼?” 这么一挤兑,张老三,高石头,裴椅子的就不服气了,扯着脖子和女人们喊:“不就点豆腐,看一眼就会!” “今儿傍晚,地里回来学点豆腐,学不会是小狗!”女人们也下战书。 拉倒吧,谁不知道谁呢? 这些汉子一个个的种地都丢三落四,什么时候要浸种,什么时候要育苗,什么时候整地,有的都丢三落四还得婆娘提醒。 他能学会点豆腐? 于是傍晚男人们从地里回来以后就各自回家跟媳妇或者老娘学点豆腐。 不去别人家,怕……万一学不会丢人。 搁自家不怕。 结果村里有孩子们呀,孩子们最好热闹最好传八卦,且看得似懂非懂,嘲笑人却非常给力。 没见他们惯会抱团追瘸子骂哑巴? 结果就是几个男人一学就会,一点就废! 不等女人们露出讥讽的表情,男人自己先急了,“啥呀,你没教好,没教对。” 女人们原本还想安慰他们,说没事儿的,谁也不是一次学会的,再多练练,结果他们反而倒打一耙? 她们当场重新把豆浆加温,然后约莫到合适温度,一点就成。 男人们依然不承认,只说是女人教得不对。 “我不可能学错,我不可能做不好,就是你教的不对。” 女人也气了,“那咱们去找大娘学。” 大娘就是长辈,更有权威。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32节 结果几个男人依然是大娘一讲他们立刻就会,一副自己比大娘还能讲的架势,然后一点一个不对。 这下他们连大娘也赖上了,咬死自己不可能不对,就算他不对,那其他人咋也这样? 就是她们教的不好! “得让豆腐娘子教!”男人们理直气壮,“你们教不好。” 他们看不上自己婆娘、老娘、左邻右舍的婆娘们,觉得指定没有自己厉害。 只有第一个教点豆腐的二郎媳妇才能让人信服! 沈宁家盖房子呢,她有自己的事儿要忙,没空搭理他们。 但是看男人们倒打一耙,女人们义愤填膺的样子,沈宁觉得可以做文章。 她就让裴母带着俩崽儿去。 裴母是她婆母,有辈分在,可以压人。 小鹤年是男孩子,且读书识字,以后还要去学堂,也有身份。 她想让阿年从小就在村里树立权威,让村里男人们信服他、服从他。 这样以后说话才好使。 结果这一去不要紧,给小鹤年气到了。 这几个男人可真……又笨、又蠢、又犟,还自以为是。 而且他们摆明听不懂人话的,你跟他说这样,他非说那样,回头错了又赖你说的就是那样。 他们居然连裴母都不信,质疑裴母故意帮女人们让他们丢丑。 小鹤年觉得不能忍。 他挤进去,一跺脚,喝道:“都闭嘴!” 原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各执一词的男人女人瞬间闭嘴,都惊讶地低头看着他。 小鹤年个子并不高,但是他显然和村里其他孩子不一样。 他的衣服非常合身,不像麻袋,他的头发梳得整洁板正,不披头散发,他腰板儿挺直,目光凛然,让他们不敢对视。 眼前的小鹤年仿佛那些读书人,对,那日去裴二郎家的三个人,里面有个小少爷。 小鹤年虽然不是小少爷,可他的气势不输给人家。 小珍珠哼了一声,给小鹤年助阵,“你们识字吗?那天来的萧先生都夸阿年识字多,说他以后肯定是秀才公!” 众人瞬间神情恭恭敬敬。 那天的贵人,显然比高里正还有身份呢。 男人们原本还扯脖子抡胳膊跟自家婆娘理论,这会儿也规规矩矩地站好,缩脖塌肩,不敢顶嘴了。 他们只能对家里的女人耍横,跟左邻右舍耍横,面对里正以及读书识字的男人立刻就蔫了。 哪怕那个识字的男人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小鹤年爬到一旁的粮食缸上站定,挤过来看热闹的二蛋立刻把一块薄石板和能画出白印子的石头递给他。 小鹤年冷冷道:“都看过来,把耳朵竖起来,我只说一遍,你们都给我记住了!” 他用简笔画的方式把点豆腐的步骤重新过了一遍。 最后他板着小俊脸,声音冷酷道:“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一个个回答贼拉响亮。 小鹤年:“就按这个来,没点好就是你时间或者温度不对,重来!都给我回去用小砂锅练,必须练会!别一天到晚的转圈丢人!” 别一出错就推卸责任,叽歪人家教的不好。 人家教的不好人家点出来了? 还人家故意教你错的,你当你什么不世天才啊,打压你人家能飞升? 这下,几个犟头都老实了,乖乖回家琢磨点豆腐去。 围观的老人孩子们哈哈大笑,精彩。 比看戏精彩! “阿年阿年,我也教会我娘了。”二蛋等小鹤年从缸上爬下来,立刻体贴地帮他拍打衣服上的尘土,摘上面的蜘蛛丝。 小鹤年笑道:“二蛋你顶聪明,一学就会!回头我教你识字!” 二蛋眼睛亮亮的,“阿年,真的吗?我配识字吗?” 小鹤年:“为嘛不配?识字得眼睛上镶金子吗?” 二蛋就哈哈大笑,“阿年你真好,等你考上秀才我就给你当随从。” 那天来的贵人就带了随从,里正爷出门都得带个随从呢,虽然有时候就是他儿子。 小鹤年勾着二蛋的肩膀,“咱俩是兄弟,你不能给我当随从。” 二蛋被小鹤年一声兄弟感动得眼泪都稀里哗啦的。 小珍珠嫌弃得很,“噫,大鼻涕都出来了,脏不脏啊!” 二蛋本来没鼻涕,结果一笑,“噗嗤”,好大一个鼻涕泡出现在鼻子上。 “哈哈哈哈哈。”大家狂笑。 有小鹤年现场画画教学,自然更助长了裴庄人学点豆腐的决心。 包括全部男人。 原本大家觉得只要女人学会点豆腐就行,反正他们不做豆腐生意,只是为了自己家吃,女人做饭女人点豆腐呗。 可是,到了今儿这一步,已经不仅仅是点豆腐,而是为了自己的尊严。 不蒸馒头争口气! 会点豆腐是裴庄人的体面,是标配,不会就拿不出手。 你可以不做,但是你不能不会! 因为外村都说裴庄是豆腐庄,说你们裴庄是不是人人都会点豆腐? 你要是不会,丢不丢人? 给不给俺们全村拖后腿? 所以必须会,不容许有一个不会的。 无论男女老少! 裴庄立庄之初从未如此团结过,现在为了这份豆腐庄的荣誉,必须得团结。 最高兴的是高里正。 他送税粮回来听闻此事,高兴得手足舞蹈。 团结好呀,以后好收税,宣传新政令也容易, 团结了,村里人就不容易吵嘴打架,不容易盗窃犯事儿,大家和和气气多好。 团结了,外村也不敢随便欺负他们。 他是里正,除了想自家好,也想裴庄好,希望本村也像人家荷花沟儿一样富裕啊。 这一次去县衙交税粮,他还出了大风头呢。 户房负责收税粮的几个书吏打赌,猜今年哪几个村垫底儿,龙庙镇这里就有人说是裴庄。 结果他押送税粮过去,一家不差,一斤不少,给书吏们惊呆了。 他们很是不信,特意仔仔细细地抽查了一遍,发现是实打实的足额税粮,他们才不得不服。 他们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这个拉着他问自己出了多少血帮人补税粮,那个问是不是直接卖了人家闺女凑的税粮。 高里正回答得理直气壮:“回各位爷,没用我小老儿出血,也没卖谁家闺女,就是大家伙儿拥护朝廷和县老爷的指令,主动交税粮。” 他要说这是因为俺们村都会做豆腐了,以后家家户户能吃豆腐、豆渣熬过青黄不接的日子,他们指定不信。 说起来,这都是豆腐娘子的功劳。 豆腐娘子仁义啊,虽然是女子,却比很多男人都厉害! 他得去看看豆腐娘子家的房子盖如何了,正好带俩儿子把青砖给送过去。 裴长青这边房子盖得很顺利,已经开始搭脚手架了。 高里正惊讶道:“二郎,你这进度好快啊,比我家当初可快多了。” 不说那些几天盖一栋土坯房子的,毕竟人家不需要什么地基,直接夯土起屋子,自然快。 但凡需要这样填地基的,没有三个月根本盖不起来。 可看裴二郎家这个进度一个半月就好了吧? 刨去地基部分,单说砌墙,看这样子七八天就行,再加上上梁、结顶也不用半月。 裴长青起身跟高里正说话,引着把青砖卸到一边去码好。 “里正伯,我家进度快多亏帮忙的人多,地基没费多少时间,你家那地基当初就得花费一个月吧?” 高里正点头,“谁说不是呢?足足耗费了一个半月,中间又是下雨又是干啥的,给我愁得呀,都觉得这屋子盖不起来了。” 聊了几句,高里正问道:“二郎,这青砖你是要砌上面?” 裴长青笑道:“对,做挑檐儿。” 青砖做挑檐儿,一是好看,二是整洁,三最重要是结实。 高里正听他说了说规划,频频点头,“真是不错。二郎呀,回头等你房子盖好了,我大舅兄来年也要盖瓦房,你去给他当大工匠啊。” 大工匠就是总工,纵览全局,安排全部的活儿。 这是裴长青的本职啊,当然行。 但是裴长青没立刻答应,因为这时候的人流行谦逊,否则会给人留下孟浪轻浮不稳重的感觉。 没看那些被推上位的皇帝都得来个三辞么。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33节 他不需要三辞,谦虚一下还是要的。 “里正伯,我就给自己家盖房子,没有给别家盖砖瓦房的经验,虽然也会盖,但是怕人家觉得我没经验。” 高里正笑道:“无妨无妨,万事都有个第一次,你连这种……石头土坯砖头混合的房子都能盖好,砖瓦房只会盖得更好。到时候工钱一天至少给你七十!” 这可是高工钱啊。 是个人都会乐歪嘴的。 但是高里正发现裴二郎就没有,人家依然稳得住,第一反应不是得意,而是—— “里正伯,等我房子盖好,请陶族长来看看成品吧。” 高里正:“那是自然,不用盖完,这两天我就请他来瞅瞅。” 过了两日,他果然请陶族长过来看,得意地炫耀:“大哥,如何?给你盖房子不差啥吧?” 陶族长连连点头,“一天七八十文他干不干?” 要是请府城的工匠,人家不是要八十文,人家是盖房子总共要多少银子。 当然七十文就是乡下最贵的工种了,是技术种。 如果是木匠、瓦匠石匠这些最多五十文,顶天六十文。 七十文就是最高的。 陶族长还给留了十文的余地,想着最好能抹掉,70就最好。 高里正笑道:“回头再说呗,他要是给你把房子盖得利利索索的,啥毛病没有,八十文不是都赚?” 陶族长觉得也是,不说大工匠,就有些泥瓦匠都耍鬼心眼子呢,给人修屋顶,只管你一年不漏,第二年准漏还得找他。 你还谢他修得好呢。 屁嘞,一个学徒上去看看,都给你修得五年不漏。 师父要怒,五年不漏老子吃啥? 所以有时候不怪他们表面捧着这些匠人,心里骂得要死,纯粹是这些人不老实。 裴长青很忙,自然没有时间招待陶族长,只等房子盖好后再给他们这些目标客户展示样品。 陶族长自然也不打扰他,而是和高里正一起站在旁边看。 他俩也都算懂行的,所以一边看也能你来我往的讨论,就跟俩追剧的老大爷似的讨论得格外有意思,既能说眼前,还能展望下一集剧情。 陶族长:“这么看卧房不小呀,除了床还能用屏风隔一块小憩处来,反正有板子有木匠,做张罗汉床绰绰有余。” 高里正一看就知道大舅兄是根据自家情况猜测人家裴二郎了。 以他对裴二郎的了解,保不齐会安置一套书桌椅,跟儿子一起读书。 裴长青听他们讨论也不言语,他才不要那些花里胡哨的呢,直接一盘火炕搞定一切。 火炕宽敞平整,无论睡觉、休息、看书、写字都便宜。 高里正瞅瞅天色,过会儿要晌天了,他想请舅兄回家吃饭,结果就闻到沈宁家灶房那边传来一阵霸道的香气。 这也忒香了吧? 他也不看裴长青盖房子了,拉着陶族长就往东边去。 沈宁今儿正领着裴母做发酵腐乳的调料呢。 之前密封在稻草坛子里的豆腐块已经出霉菌了,发得特别好。 今儿做好调料倒进去再发酵七天就好了。 调料她要做两种,加茱萸的和不加茱萸的,看看能不能融入明显的辣味儿。 茱萸作为高价药材和香辛料,沈宁自然没有。 这是三婶儿前几天回娘家教点豆腐捎回来的。 当时三婶儿说大舅给她一大袋野花椒,让她看着用,结果她打开袋子一看竟然是吴茱萸。 她吓一跳,因为吴茱萸纯野生,采摘困难,比野花椒更难得,而童家居然给了她……差不多得有十斤。 这也太大方了吧!!! 她自然不敢要,先告诉三婶儿这是茱萸,去药铺买很贵,再问哪来怎么多,毕竟她在裴庄周围只见过野花椒,没见过茱萸这些东西。 三婶儿就告诉她,童大久二儿媳从娘家带来走礼的,让她只管收着。 沈宁寻思这么贵重,还是让三婶儿拿出卖掉吧。 三婶儿却说卖不掉呢,童大久去县城药铺问过的,人家不要。 药铺都有专门的药商和采药人,不随便收散药,集中供药以免有人使坏,也能保证药材品质。 有个酒楼掌柜可以收,但是人家只给8文,童大久舍不得卖,毕竟买的话要五十文一斤呢,他就给说三婶儿和二郎家走礼了。 三婶儿寻思正好拿来炖豆腐、炖小豆腐吃。 不过她用不了这些,自己抓了几把,剩下的全给沈宁。 沈宁让她拿回去留着慢慢吃,三婶儿不要,主要是这东西又辣又苦,她也……不爱吃,要不是能炖小豆腐和大豆腐,她一粒都不想要,但是不能说不稀罕,就非给沈宁。 沈宁推辞不过就收了,寻思正好用来实验腐乳方子。 实际情况她俩都不知道,童大久当然不会自曝。 他二儿媳是南边儿人,娘家村里有一片不算高的山坡子,上面长了些臭辣子,叶子闻着臭臭的,果实像花椒,有村民摘回去做调料,结果又辣又苦,就没人要了。 有见识的人告诉他们那叫茱萸,青色摘下来可入药。 村民摘了去县城卖,人家不收,让他们自己拿回家煮水喝。 煮水又辣又苦,村民才不稀罕呢就没人摘了。 二儿媳爹娘特别抠门儿的,不想拿粮食给闺女走礼,就让家里人摘了好些这个。 二儿媳也是实心眼儿,全给背回来了。 童大久蛮不高兴的,他要这玩意儿有啥用? 卖又卖不掉,吃又不好吃。 还不好骂儿媳妇。 他原想扔掉算了,省得看着闹心,可转念一想,虽然他卖不掉却也是贵价调料啊,不如给妹子和裴二郎家走礼? 反正他们也不知道这是自己不稀罕要的东西,外面买可是要钱的呢。 这样即便以后他们知道木头的事儿也不好意思对自己摆脸色不是? 沈宁也用这个炖过小豆腐,结果连裴母都不想吃了。 沈宁就只能用来试验腐乳配方了,万一发酵能把这苦辣味儿给中和了呢? 说不定就能找到那狂热爱好者呢。 臭豆腐、鱼腥草、霉豆腐、臭苋菜、臭冬瓜都有爱好者,苦辣底色的腐乳凭啥没人爱? 今儿她让裴母把茱萸颗粒处理了一下,用擀面杖搓搓,把果实的外壳和里面的黑籽分开,就像花椒那样,吃外面的壳。 然后用小石磨将八角、花椒、茱萸、香叶磨碎,再用炸辣椒油的方式,将滚油直接冲在盛香料粉末的大碗里,激出丰富有层次的香味来。 可不就给会吃的高里正和陶族长给勾引来了? 另外做一坛子不辣的,不用茱萸油,而是用花椒油。 还要做两小坛不放油的,而是蘸过白酒以后直接滚调料。 调料是细盐、八角面、花椒面,还有一种调料是姜泥、蒜泥、细盐。 花椒是真野花椒,姜是黑壮嫂子帮忙联系的。 沈宁之前跟人打听谁家种姜,她想换一些囤着。 冬天甭管自己吃还是开客栈给客人驱寒,都需要姜。 黑壮嫂子娘家村里正好种了姜,她帮沈宁联系了。 农户的鲜姜可比杂货铺卖的便宜多了。 据说上面菜贩子下来收是6文半一斤,而杂货铺就卖12文一斤。 五斤左右鲜姜晒一斤干姜,药铺干姜就60文一斤了。 原本姜农零卖是10文一斤,本村人9文,可以用粮食换。 听说豆腐娘子要买他的生姜,他一口价给了8文,说她是豆腐娘子,理应给便宜。 主要是家里也没多少,大部分都卖给菜贩子了,毕竟是人家前一年预订的,只能卖给他们,否则以后人家就换人订了。 就这么着,沈宁也用豆子、小米换了五十来斤鲜姜。 她拿回来以后用沙土埋着,免得干巴或者坏了。 想到自己豆腐娘子的名头果然能换钱,沈宁就得意地笑起来。 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正笑呢,就看到过来的高里正和陶族长,她忙收敛笑容,起身迎接,“里正伯,陶大伯。” 高里正原本还以为沈宁跟自己亲近,所以笑得跟见到亲爹一样,便也笑得跟见到亲闺女似的毫不矜持,结果—— 人家撤回了笑容。 现在他算知道沈娘子对待亲近之人是怎么笑的了。 合着以前跟他客气着呢。 他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他得努力和二郎沈宁拉近关系才行呀。 寒暄两句,他当即从袖袋里摸出预备好的两本书,笑着试探道:“阿宁,阿年和珍珠不在家啊?我给他们带了两本书随便翻翻。” 他以前叫沈宁为二郎媳妇儿、沈娘子、豆腐娘子,今儿故意用自家人亲近的称呼,想看她反应。 沈宁看到书管什么称呼? 现代人才不在乎这个,她一点都不敏感。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34节 叫她沈娘子、豆腐娘子她才麻酥酥的。 叫她沈宁、阿宁,她最自在。 甚至叫老沈也行。 “千字文解析?里正伯,多谢呀,我让阿年尽快抄下来。” 高里正心里美滋滋的,“抄啥呀,送阿年了,那么好的孩子,没有书看咋行?” 陶族长都看呆了,不是,我说妹夫,你什么时候学得如此……,咱俩出来的时候你也没说给豆腐娘子送书啊,你是什么时候把两本书揣在袖子里的? 咱俩搁西边儿聊了半天你也没漏半点口风。 合着就你会讨好人呢? 心里吐槽,陶族长却也不拆妹夫的台,毕竟他们亲戚一体嘛,都要和豆腐娘子搞好关系。 他很想把话题引到沈宁做什么这么香上面,结果看妹夫和人家聊学堂去了,殷勤地关心人家儿子去不去学堂念书。 沈宁笑道:“我们正给阿年物色学堂呢。” 说啥物色啊,能去的只有柳家学堂和龙庙镇的聚文学堂。 她和裴长青商量之后,还是选择聚文。 大品牌,有保障。 主要是裴端在柳家,她不看好这人。 她觉得裴端小肚鸡肠,会暗中报复。 高里正:“聚文有点远,关键聚文学堂非常难进,不是孩子聪慧家里有钱就行的,还得能托到关系。到时候让阿年和我们阿禄一起去柳家学堂可好?我提前跟柳大爷说一声,再跟柳家学堂知会一声,哈哈,你看我,唠唠叨叨,你家大伯在柳家学堂当先生呢,何须我多事儿?” 沈宁却心怀感激,“里正伯热心肠,一点都不多事儿,正好雪中送炭呢。我们回头先去聚文那边碰碰运气,如果不行就再去柳家那边问问。届时可能需要里正伯帮忙做个保。” 这年头干啥都得有保人。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保人就是那个拖家带口的庙。 第57章 先生提携 做腐乳,谈合作 高里正满口答应,这才顺理成章地把话题拐到沈宁做什么如此香上去。 沈宁一点都不藏着掖着,笑道:“我在试制腐乳,若是成功了回头请里正伯和陶大伯一起品鉴。” “腐乳?”高里正和陶族长又震惊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疯狂的神色。 果然,果然! 她果然还会别的! 一个酱油生意终归是太单薄,若是加上腐乳,就好很多! 两人心有默契,陶族长微微颔首,高里正道:“阿宁啊,以后咱们一起合伙儿吧,酱油和腐乳都合伙儿。你帮我们做这些好吃的,我们负责卖,卖完咱们三家分红。” 陶族长立刻点头,“我也有此意。” 沈宁笑道:“酱油就算了,大家都会下酱,上层的油就是最好的酱油,豆渣酱油就当我送大家消耗豆渣的。咱们从腐乳开始算,腐乳能卖掉再加其他的。” 这年代只要有背景和靠山,能平等进入城镇市场,能在那里平安做买卖,就等于有销售渠道,沈宁就有把握做出畅销品。 现在她很需要这份销售渠道,因为靠自己进不去。 其他的! 果然还有其他的! 高里正和陶族长也兴奋,他们需要沈宁的吃食! 高里正立刻打了鸡血,保证道:“放心,肯定能卖掉,我已经开始给霍家送豆干、千张和油皮了呢,他们非常喜欢。” 之前他觉得豆干、豆皮、豆腐皮名字过于相近,不够高档,记得沈宁说豆腐皮也叫千张百叶,因为一次压很多张得名的,他觉得千张这名字更拉风,就叫千张,而油皮因为带个油显得高档,他就叫油豆皮。 这一趟去县衙送税粮,他顺便带了一些豆制品。 天凉不容易坏,赶一天路也没事儿。 他也没给对方便宜,毕竟人家家大业大不差这点钱,买谁的不是买?买自家亲戚的也能帮衬一下亲戚不是? 当然,他也打点了酒坊负责采买的管事,又让女婿帮着说句话,这事儿就成了。 他是很大方地说给女婿分红的,女婿压根看不上这点小钱。 就做个豆腐而已,能有多少赚头? 他虽然只是庶子,却也不是被养废的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那种,也是帮家里管着事儿的自有进项,否则也不能做主便宜给岳父家一些酒糟喂猪了。 高里正就算着这点呢,所以进霍家就很顺利。 之前送肉的那些酒楼饭馆却还没信儿,主要是人家一直吃柳家或者别家的豆制品,如果自家的没有比别人的更好吃或者更便宜,那人家就会觉得没必要得罪老朋友。 当然他也不急,慢慢来嘛。 连乡下仨瓜俩枣他都看在眼里,城里的生意又怎么不眼热? 有阿宁亲自做的吃食,保不齐就能掰回一局! 沈宁不知道高里正这曲折的心理路程,她想的是这年代吃素的贵人也不少,尤其庙里不是要吃素斋么? 如果有办法打通寺庙后勤采购,给他们送油豆腐、素鸡、素烧鹅、油皮、千张、香干、腐竹、腐乳、酱油等产品,那就相当可观了。 关键怎么打通这个门路。 她也不急。 想法常有,事情要一步步做,一口吃不成胖子的。 高里正和陶族长很热情,主动问沈宁有没有什么短缺的食材,他们可以帮忙送过来。 沈宁笑道:“我买了五十斤生姜,家里还有十斤茱萸,这些够用的,如果再采买些八角、花椒以及高度白酒、坛子什么的就好了。这些材料咱们一起记账,以后都算在成本里。” 他们是小生意,是人情生意,需要明算账,但是又不能过于斤斤计较,需要各方积极出力。 沈宁清楚,他们更清楚。 “这个你别操心,交给我们来办。” 陶族长也扒拉一下瞅瞅周边哪里有什么野生调料的,花椒这个完全可以弄野生的。 高里正:“酒这个只管交给我,咱守着霍家酒坊,可不差酒呢。” 说定了,他们也不打扰沈宁做腐乳,就先告辞回去准备材料了。 沈宁就带着裴母继续做腐乳。 把发霉的豆腐块先在烧酒里蘸过,然后放在细盐里滚一圈,再放进干净小坛子里,最后把炸好的茱萸油倒进去即可。 这样出来的腐乳味道会更加绵软细腻。 花椒油也如法炮制。 其他不加油的,就蘸完白酒蘸调料,再装坛密封发酵。 晚上收工的时候沈宁喊裴父留下吃饭。 现在裴端那里雇了人,裴父不用下地辛苦,他就每天理直气壮泡在工地帮裴长青干活儿,丝毫不管吴秀娥阴阳怪气。 沈宁自然要留他在这里吃饭。 晚上是煎饼、白菜豆腐、炒豆腐碎、大酱拌葱碎、油豆皮。 这都不是沈宁自己做的,是人家送的。 村里人刚学会点豆腐这阵子,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儿,非得送来给她尝尝,让她品评一下手艺好坏。 黑壮嫂子不愧是个利索的,自己摩挲着压了豆干、千张,做出一样给她送一样。 沈宁说了,不许他们送,送多了他吃不完,浪费。 他们就自己商量了顺序,今儿谁送,明儿谁送。 沈宁不同意都不好使,人家就往门口一放,你也不知道谁送的。 好在他们现在也有数,不送多了,就是刚学会时候兴奋自发给她送一些表达心意。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你若规定让她送,哪怕不多她也不乐意。 可如果没人规定一定要送,甚至明确说不要送,她们反而要主动送,还会找理由送,诸如:豆腐娘子那么忙,都没时间做豆腐了,咱们应该给她送点。 自愿让人有一种自己付出、做好事儿、帮了“名人”的成就感。 沈宁想通这种心理以后也就不强求了,随便他们送吧,送过这阵儿就好了。 吃完饭,沈宁和裴长青商量明儿她带着小鹤年去镇上聚文书肆问问学堂怎么进,要多少束脩等。 若是以前人家指定不收,现在不是认识萧先生和谢小公子了么? 那日聊得相当投机,可能算是有交情了吧? 这种关系只有用在求学上,如果人家愿意给个顺口人情,咱就赚了,如果不给,咱也没损失。 为了孩子有个更好的前途,这种“无用功”每对父母都要做上一些的。 万一成了呢? 萧先生三人来的那天她和裴长青没提,是因为才认识不好贸然提请求,但是再见面就是第三次了,算小有交情呢,可以跟学堂说一声“我们认识萧先生”,然后顺势请萧先生帮个小忙。 另外她还有个私心,就是早点和人家套套关系,那等他家暖房那天也可以以相识为由请人家赴宴不是? 那萧先生和小谢公子瞅着还挺爱吃农家饭的。 裴长青很怕她带着儿子去求学遭人白眼,“明儿我陪你们去。” 小珍珠:“我也去!” 沈宁笑道:“不用,咱都这么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儿呢。”她朝裴长青笑了笑,“孩儿他爹~你好好盖房子,珍珠你要帮奶做饭。” 裴母也道:“对珍珠,你还得帮我缝被子呢。这两天你娘买的棉花送到了,咱得帮忙絮进被子里。现在天儿冷了,再不絮进去你爹娘晚上该挨冻了。” 沈宁之前托张氏、荷花嫂子一起寻摸棉花,在本村和外村找到几家种棉花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35节 棉花产量低,一家种那一亩两亩也是因为自家短缺,需要絮被子和棉衣,还要给娘家或者闺女匀两斤,自然也没多少可以匀出来。 不过这家一斤,那家两斤的也能凑个七八斤。 依照沈宁和裴长青的记忆,当地冬天有一个月很冷的时候,有半个月跟北方没差,也能零下十来度的样子,反正三四年的就有一次大雪可以没过脚踝。 七八斤不那么够,加上两人的棉衣,还有火炕、封窗,主要是裴长青是热源,也能对付的。 小珍珠舍不得爹娘挨冻,自然同意,让小鹤年争气点,一定要进个好学堂。 小鹤年:“这不是咱能决定的,得人家愿不愿意。” 小珍珠:“你尽力!” 小鹤年:“好的。” 吃过饭,小鹤年不肯睡,迫不及待地拿了高里正送的两本书凑在火盆边认真研读。 看他勤奋好学的样子,裴父自是十分欣慰,越发觉得小孙子比大孙子爱读书,更应该读书。 他决定回家跟老大好好说说,劝劝老大不要那么计较,要多帮帮阿年。 阿年是他亲侄子,以后如果考中秀才就和他亲儿子差不多,他不该再打压。 听高里正说聚文学堂很难进,他家高进禄都进不去只能去柳家,所以阿年只能去柳家学堂。 裴父怕大儿子会刁难阿年,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裴端又在家里头疼了,因为裴父这几天从早到晚往老二家跑,不是帮忙打场就是交税粮要么就盖房,心里都没了他这个大儿子。 这几天老头子竟然没挑水,水缸都见底了吴秀娥才发现。 吴秀娥气毁了,跟裴端闹,“他是不是不过了?” 裴端:“那你和他说。” 吴秀娥又不敢。 裴父毕竟是公爹,她可以呵斥婆婆却不敢呵斥公爹,即便公爹不和她一般见识。 吴秀娥就气鼓鼓、骂咧咧、哭啼啼,跟裴端闹,“你能给他雇人下地,不如也给我雇个使唤婆子,让她帮着推推磨、烧烧饭,洗洗涮涮。” 自打婆婆走了,家里洗涮的活儿就落她身上。 现在还好,冬天冰天雪地的,洗衣服多冻手? 裴端一个头两个大。 他屁股上被抽出来的印子倒是消了,却在比较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几处深色的痕迹,特别扎眼。 所以这些日子他都没和吴秀娥过于亲热,怕她瞧见。 现在看她这没事儿找茬儿的样儿,就想着,算了,今晚上哄哄她。 他道:“也不用请人住家里,就让她给舂米、挑水、洗衣服、洒扫罢,一天顶多15文。” 是不贵。 但是想着一天要给人十五文,还有雇人下地的23文,她又肉疼。 她不闹腾了,摔摔打打去做饭。 裴端就知道她顶多闹腾一下,真要花钱她比谁都舍不得呢。 没想到这边摁下媳妇儿,那边浮起老爹。 裴父回来就直接进了堂屋,落座,“老大,爹从来没吩咐过你啥,现在阿年要读书了,你给柳家说说让他去学堂读书。去了以后你要看顾他,别让人欺负他。他小时候有些笨,可这会儿开窍了,是个勤快爱学的,你带着他,爷俩儿有了感情,他以后也会孝顺你。” 裴父还维护大儿子的尊严呢,没说以前有打压偷学的过节,毕竟小鹤年说自己以前忘记现在突然想起来,是一下子开窍了,也没说大伯打压他。 可这话还是直接给裴端、吴秀娥和裴成业一起得罪了。 咋,我们自己有儿子呢,稀罕他孝顺? 你的意思他裴鹤年就一定比我们儿子有出息呗? 你咋那么戳人心口窝呢? 还让我照顾他?我不拒绝他入学就是给你面子了。 裴端脸色阴沉,“咋,二郎盖了房子还有钱进学呢?爹知道一年束脩要多少吗?” 裴父理直气壮道:“你是他亲大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大伯,你要帮衬他。” 裴端从来没发现自己爹竟然如此胡搅蛮缠,都分家了,还让他照顾侄子?给侄子出束脩? 一年三两银子!他凭啥出! 裴父也不说家里以前给你出,你现在就应该给侄子出,那样是打架。 他道:“阿年那么聪明,肯定有出息,你现在借他,让他以后双份还你,你也不吃亏。你是他大伯,总不能逼着他去别人家借束脩吧?人家倒是愿意借,可人家怎么看你这个大伯?会不会说你没人情味儿?这对你不好。爹是为你好。” 裴端竟然被说动了。 可他没钱。 不过这个难不倒他,他可以跟柳家预支。 可,他凭啥呀。 他恨死裴二郎和裴鹤年了! 这时候裴成业也从西间出来,目光阴沉地盯着裴父,“爷爷,你为什么如此偏心?” 裴父:“成业,爷爷不是偏心,是阿年现在开窍了,读书肯定有出息,以后你们兄弟……” “我才不要!”裴成业怒目而视,“我才不要和他兄弟守望相助!” 这个兄弟要来抢他的束脩、抢他的学堂,他才不要和他做兄弟! 裴端没说行,也没一口回绝,他想给裴二郎两口子希望,然后在他们被聚文学堂拒绝以后他再暗中操作让柳家拒绝裴鹤年入学。 给他们狠狠一击。 就跟裴二郎隐忍多年毫不留情伏击他这个大哥一样。 柳家有的是理由拒绝裴鹤年,就冲着你爹娘大显摆教所有人点豆腐这点就够了。 柳大爷可不是什么菩萨。 第二日裴母还是习惯早起,虽然现在不和人换豆腐了,但是她还要磨小米高粱豆面什么的,另外还要给剩下的稻子谷子高粱脱粒。 早起就感觉一天长出很多时间,能做更多活儿,所以她一点功夫都舍不得耽误。 沈宁起来翻了翻自己的衣柜,却也没找到一件拿得出手的衣服,全都带补丁。 算了,那谢掌柜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啥人,萧先生也知道自己家情况,不会笑话她的。 她这两天没洗头,虽然没味儿但是乡下风沙大,肯定有土,所以她把头发好好通了通,绾起发髻又包上一块浅色的头巾。 其实就是自己家用野草染的麻布,包着头保暖也挡灰。 这年代人捞不着吃大鱼大肉,身上也没什么油灰,所以三天不洗头真的没什么。 裴母也给小鹤年梳洗得板板正正,给他换上干净合身的衣服,没带补丁。 为了给学堂留个好印象,裴母没给小鹤年梳俩揪揪,而是改成大人那样梳一个头顶发髻,缠紧了插上一根硬实的枣木簪子。 裴长青一直想给家里人做几支木簪子,可惜太忙没时间。 这簪子是裴母的陪嫁,拿来给小鹤年用。 早饭蒸了鹅蛋羹,如今裴母跟沈宁学的打蛋液就用粗眼麻布过滤,所以出来的鹅蛋羹细腻嫩滑q弹,比鸡蛋羹还好吃。 小珍珠用木勺子舀着鹅蛋跟小鹤年碰一碰,“祝你鹅蛋成功!” 小鹤年嘴角抽了抽,“好。” 沈宁对裴长青道:“四书五经,你想先背哪一本?” 他们虽然不会写,但是基本都认识,可以让裴长青背起来了。 裴长青虽然现在满脑子都是盖房子,却也没拒绝,有些责任就得他担起来,逃避害怕是没用的。 不就是背书么? 要想避免阿年和珍珠七老八十还带着儿孙们逃荒躲避战乱的惨状,就得他从现在开始背书! 他想了想,“论语吧。论语比较有意思。” 沈宁小声道:“论语挺好,好像只有一万五六千字。” 现在是竖版毛笔字,一万五六千字,就算没有释义至少也得上下两册,甚至三册四册,若是有释义那就没法说了,可能十几二十几册。 想想一本书人家卖上一两半到二两银子,这一套书怕不是…… 沈宁刹住吓死人的念头,这些古代书商是真黑啊。 没有点家底的,买书也能买破产。 所以她只买原文,不买释义。 释义就让裴长青有空去书肆里看、背、抄! 等有机会,她也要写书,赚这黑心钱! 沈宁背着背篓拎着柴刀,领着小鹤年出门了。 这以后小鹤年读书了,家长肯定得接送,冬天冰天雪地的孩子得多遭罪啊? 可家里没有木板车,竟然连一辆独轮鸡公车也没。 裴端实在是可恶,他不下地就不给置办农具。 路上沈宁估计了一下小鹤年步行需要的时间,看来为了节省时间以及保存崽儿的体力,要么裴长青背着送,要么就用小车推着送,不能让他自己走。 沈宁舍不得崽儿遭罪受累。 她喜欢孩子,但是对“自己生”没有执念。 不需要自己生还是自己的崽儿那更好啊,无痛有崽儿。 所以她对阿年和珍珠并没有任何隔阂,这就是她和裴长青的崽儿,她打心眼儿里疼爱他们。 为了孩子她和裴长青会更加勤奋,也会考虑更多,把曾经的地主婆小富即安的理想升级为做官,做大官,进入统治阶层,影响国家决策的高度。 这么一想,好远大的理想,她都热血沸腾起来,步伐也铿锵有力。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36节 小鹤年觉察出娘的异样了,牵着她的手,“娘?” 沈宁垂眸朝他笑,“阿年,累不累啊?” 小鹤年摇头,“不累。娘,我读书不想给家里添太多负担,咱们能省的钱就要省,好不好?” 沈宁笑道:“放心吧,你娘可是个省钱小能手,不会乱花的。” 小鹤年:“娘,你放心,即便我读书,以后有了弟弟、侄子,我也会教他们读书的。” 沈宁笑容微顿,该死的裴端,这是给阿年多大阴影啊。 她顿住脚步,蹲下,扶着小鹤年的肩膀,笑道:“乖乖阿年,你不要把自己和别人比,他们不配和你比,在娘和爹的眼里,你和珍珠是天底下最好看最乖最懂事的崽崽,你们是爹娘最宝贵的宝贝。无论到什么时候,无论有没有别的弟弟妹妹,你们都是。” 小鹤年也笑起来,张开手臂抱住沈宁的脖子,和她贴了贴脸,“娘,我记住了。” 沈宁起身,领着小鹤年开开心心地去镇上了。 这一次他们哪里都没去,直奔聚文书肆。 进门之前,沈宁和小鹤年在外面蹭了蹭脚底板,又用柴刀拍了拍,虽然没有泥,但是也有土啊什么的。 一进门,沈宁就看到身穿长衫,正和人说笑的谢掌柜。 她笑出两个酒窝,声音清亮地打招呼,“谢掌柜,早呀,我带我们阿年来给你问好啦。” 谢掌柜正和一个抄书的书生讲事情,听见沈宁的声音立刻扭头看过来,当即迎上来,“沈娘子有礼。” 不等沈宁介绍,谢掌柜立刻热情又主动地跟小鹤年打招呼,“阿年小公子。” 若是过去,普通人家的孩子是不能叫公子的,但是如今称呼泛滥,民间为了表示对读书人的尊重,哪怕没有功名也称呼他们公子、相公。 谢掌柜平时对其他书生也没这般殷勤的,可谁让人家得萧先生夸了呢? 萧先生从乡下回来就跟他夸了裴二郎夫妻和俩孩子,还特意叮嘱若是裴二郎家里来借书,只管借给他们。 萧先生甚至给裴鹤年做保,只要裴家愿意就可以进聚文学堂读书,束脩减半。 谢掌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可是萧先生啊,从京城到江南,多少名门世家、青年才俊请他做先生他都没兴趣,只把一个小少爷看入眼。 现在却对一个乡野小孩子照拂有加,怎能不让他好奇万分? 那个连块砚台都不配用的阿年小郎君,今儿算是见着本尊了。 若是其他小孩子难免要害羞胆怯,小鹤年却没有,他大大方方地跟谢掌柜行礼问好,又感谢对方的抬举以及对娘亲的照顾。 “那日我娘回家,说谢掌柜给了便宜,我们都铭记于心的。” 谢掌柜忙摆手,“哎呀,说什么外道话,没什么没什么,快,屋里请。” 他亲自给两人请到里面隔间,是谢掌柜休息处,又喊小书童给上茶。 沈宁也不害臊,“谢掌柜,我们喝不惯茶,两杯水就好,劳烦了。” 谢掌柜就让人上了蜜水。 沈宁先问书,想买一套论语原文。 谢掌柜诧异道:“小公子读书进度如此快么?” 沈宁没好意思说是给裴长青背的,便道:“买回去备着,让阿年有时间多看看,早点看早点背会嘛。” 谢掌柜又无语了,你们可别揠苗助长啊。 他启蒙时期,连个启蒙先生都没,却开始看四书五经,可不是好事儿。 读书是要和阅历结合的。 他好心劝道:“还是买带释义的吧,咱家书肆有五六版名家释义,最盛名的是萧氏释义,眼下卖得最好的是谢氏释义。” 有释义看得有意思,也能给孩子解读,不至于枯燥乏味,死记硬背。 本身如果有先生,先生还会根据现实讲一些有趣的故事,不至于让孩子死读书。 他们这样让孩子死读书,很容易读成书呆子的。 但是他不能说,他知道沈宁小心眼儿。 他亲自去拿了几套论语过来。 沈宁倒是也没拒绝,翻了翻几版释义,看看和自己当初学的有什么不同。 大差不差的,她就可以教裴长青啦。 把省钱刻入骨髓! 她又看了看原文,和她背诵的差不多,可能个别字句有出入。 毕竟古今版本不同。 当然她也不可能全背下来,主要是学过的基本都没忘。 她没选印刷体,而是选了一套上中下三册的手抄本。 估计是穷书生们抄的,可以补贴家用。 虽然印刷体便宜一丢丢,但是沈宁依然选手写体,一是可以让书生赚点家用,二是手写体比印刷体字漂亮好看,有助于裴长青练书法,更有助于保持背书兴趣,不会打瞌睡。 印刷体呆板无趣,看得人很想打瞌睡。 三本书,一共一两半。 沈宁很意外,她以为至少三两,还可能五两呢! 没想到才一两半? 她都不好意思划价了。 要是五两,她即便有求于人也会厚着脸皮划划价,要是三两,她就小刀一下。 一两半……她可能是被高物价虐习惯了,竟然觉得好便宜。 原本吧,她是没预算买书的,这不是高里正和陶族长主动谈合作了么,材料他们负责,她只出技术,那就省钱了呗。 她看了谢掌柜一眼,怀疑他给自己便宜了。 谢掌柜神情如常,看不出端倪,心里却道:我就是给你便宜了,但是我不承认,我要让你家阿年和我们小少爷熟识以后再知道欠他的。 这是人情。 沈宁便没问,她想的是我现在钱不多,我假装不知道就占你这个便宜,等我有钱我再从别处还你这个人情。 买了书,她开始请教学堂的事儿,表示阿年想进学,希望谢掌柜给引荐,裴庄里正可以作保。 谢掌柜笑道:“自然可以的,我们萧先生之前与我说过,若是沈娘子来问,就让阿年只管去进学。” 沈宁很是意外,惊喜地和小鹤年对视一眼,“萧先生和谢小公子真仁义啊,只是一面之缘就为我们说话,万分感谢。不知道萧先生和谢小公子可在镇上?我们去拜访一下。” 谢掌柜道:“不成的,萧先生几日前已经启程回京了,我们阿恒这几日去了学堂,要过两日才会来镇上。” 萧先生回京了,不在镇上,那他们就没法拜访了。 但是人家居然帮忙进学,实在是大好人啊。 这真的出乎沈宁意料,原以为怎么也要拜托一番,谁知道人家提前给打了招呼。 既然不能去拜访萧先生,沈宁就不急了,多叨扰谢掌柜,问问学堂事项。 这才知道聚文学堂不在龙庙镇里面,而是在西边两三里处的小谢庄。 那离家要七八里了。 沈宁给换算了一下时间,早上差不多7点进校舍,晌午在学堂吃饭,下午四点放学,也可以吃过饭再回家。 早上有点赶啊,晚上时间倒是宽裕。 其他时候好说,冬天寒风呼呼的,到处冰天雪地,一早就要起来赶路阿年多遭罪啊。 小鹤年小声道:“娘,没关系的。” 谢掌柜看出沈宁的纠结,帮出主意,“我们学堂提供学舍的,学子们可以住在学舍。” 沈宁眼睛都瞪大了,小学生就住校? 太残忍了! 古人可以,她家阿年不可以,她舍不得。 虽然天天和俩崽儿在一起也没非要怎么亲热,可一旦想到孩子要读书了,不能天天回家,沈宁就有点分离焦虑了。 看不到崽儿她会想他,吃饭会担心他吃不好,会担心他在学校被人欺负,会担心这那的。 最关键的是他们家没有多余的被子给阿年住宿。 学堂是肯定不会提供被褥的喽。 严格说起来,他们家现在的条件,真的不适合读书。 进学束脩贵,还要交伙食费,主食可以交粮食,菜肉就得一天五文钱,好像柳家三文钱就够? 住宿的话也要交宿舍钱,还得准备被褥、脸盆等物品。 所以暂时还是走读吧。 小鹤年小声对沈宁道:“娘,冬天我可以借住在小姑家的,小姑父肯定乐意。” 小姑父对他的亲切不是装的,他能感觉得出来。 沈宁眼睛一亮,哎,她怎么没想到? 可以的,她小时候就借住在亲戚家。 可她初中高中才借住,小学也没呀。 哎呀,她家阿年好可怜。 再说她借住过,知道借住亲戚家的不易,不想阿年受这份委屈。 即便小姑小姑父好,不会嫌弃阿年,宋母出于利益考虑也不会,但是宋家其他人呢? 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都会说阿年打秋风什么的。 阿年才这么点,就要承受别人的白眼。 沈宁想想就心疼,她眼圈都红了,“阿年,娘舍不得你。” 小鹤年也心酸酸的,他也舍不得爹娘珍珠和奶奶,但是他要读书,必须读书!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37节 他强装笑颜,却比哭还难看,“娘,没事的,谢掌柜不是说了么,五天一休沐的。” 谢掌柜已经无语死了,为什么要让他看到如此真实的母子情深画面? 这些乡下人如此不讲究不知道遮掩的。 如此感情外露,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吗? 他都要哭了好吧? 不,他的书肆也不能借给人住。 沈宁吸了吸鼻子,朝谢掌柜笑道:“让您见笑了喂。” 谢掌柜看她上一刻还眼泪汪汪,这会儿立刻笑靥如花的,都有点手足无措了。 对不住,他没想到这小心眼儿的沈娘子居然生了这样一副好样貌,之前没觉得,这会儿近距离多看了几眼,发现这媳妇看顺眼以后越看越俊俏,他都不敢盯着看了。 沈宁起身,带着阿年跟谢掌柜告辞。 没想到今儿事情如此顺利,也没想到进学会生出这多事情来。 她得回去和裴长青商量一下,看看让孩子走读还是住校亦或者借住小姑家。 商量妥了以后,再拜访宋家正式托付。 告辞的时候沈宁没忘了跟谢掌柜套近乎,“俺们家正盖房子呢,萧先生和小谢公子也去玩过,回头等暖房请谢掌柜也去坐坐,喝杯水酒。” 谢掌柜现在半点架子也无,“谢沈娘子邀请,谢某人一定去。” 沈宁告辞,就领着小鹤年回家。 没买其他东西,舍不得花钱,也没去宋家。 回家的路上沈宁并没有丧气,依然笑微微的,“阿年,咱身边还是好人多,对吧?” 小鹤年点头:“对呀,没想到萧先生和谢小公子如此好人,帮咱跟学堂说了。” 沈宁:“所以啊,这就叫天时地利人和,该阿年你进学了。进学以后,肯定有人嫉妒你,给你白眼,找你茬儿,但是也会有好人帮你,有贵人扶持你,你的前路肯定是越走越宽的。所以,咱们不能遇到一点困难就退缩,就想走容易的路,更要昂首挺胸,大踏步冲过去!” 小鹤年原本有点丧呢,现在被沈宁激励得小胸脯一起一伏的。 他小手拉住沈宁的手,“娘,咱们冲过去!” 娘俩就手拉着手跑起来,“哈哈哈,快跑呀!” 恰好每日往返的柳大爷从柳家洼回来,瞅着这欢快的母子俩,“噫,豆腐娘子竟是这般疯癫的女子。” 随从:“大爷,她自是个疯女人,不疯咋可能跟童生大伯子交恶,还把豆腐方子教给那么多人?” 柳大爷:“如此看,她可配不上爷。” 随从:“大爷,她给您提鞋都不配。” 柳大爷哈哈大笑,“走!” 【作者有话说】 柳老登就是自恋,看到一个比自己家庭条件差,但是有本事的女的,就下意识觉得她要是跟着我,保管巴拉巴拉。 同理,有些窝囊废看到女强人、女名人,第一个念头也是,她还不错,我可以娶她。[白眼][药丸] 第58章 鸡公车 阿年正式读书了 沈宁和小鹤年回家,中间没耽误功夫,到家也没晌天。 裴母和小珍珠正在堂屋地上给他们缝被子呢。 屋里有床,空间不够大,就把堂屋的桌子搬出去,铺上一张晒席,把被子和棉花放在这里絮好,然后开始缝。 裴母觉得棉花不够,而且新棉花太轻,不够压风,所以她就把裴云给的那床被子拆开,拆下一层加在沈宁的被子里。 她还想单独给阿年缝一床被子。 阿年要读书了,就是大孩子了,需要有自己的被窝。 以后搬新家,二郎说睡大火炕,把她那屋的火炕从上面隔成两间,让阿年睡外面炕,她和珍珠睡里面。 孩子大了嘛,是要分被窝的。 裴母想的是火炕热乎,肯定比老头子睡的西厢好,冬天西厢阴冷潮湿的,她想让老头子也来新屋睡火炕。 二郎和阿宁肯定没意见,但是她得把被子归置好。 这么看她得把纺织机要回来,冬天就开始纺线织布。 多少的一冬天也能赚出一床被子的里面儿吧? 另外,她还得去找老大要东西! 他爹的被子那么薄,冬天怎么过? 你个当儿子的要给老父亲冻死是怎么着? 没钱? 你别四处浪就行了,有什么必要一年好多次的出去聚会吗? 你聚会有个屁用?到现在也没考上个秀才! 裴母一边儿缝被子,一边恨恨地想,然后就看到沈宁和小鹤年一起回来。 小珍珠一跃而起,“娘,阿年,怎么样了?” 沈宁笑道:“咱阿年这么优秀,人家学堂肯定抢着要。” 小鹤年谦虚道:“是萧先生帮忙说的。” 高里正都办不到的事儿,萧先生一句话就可以。 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或者说是身份地位的差距。 小鹤年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 小珍珠:“哈哈,我就知道萧先生是好人,咱好好招待他肯定有好处的。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还来玩儿呀?” 小鹤年:“他回京城了,小公子还在。” 小珍珠:“谢小公子来玩也可以的,咱也会好好招待的。” 沈宁洗手和裴母一起缝被子。 裴长青看到媳妇儿儿子回来,也跟几人说一声,喊着裴父一起过来看看。 沈宁和小鹤年就把学堂的情况说了一下。 相比之下裴母还是选择住小闺女家,她知道闺女肯定乐意,女婿也是心善之人,亲家母对她不待见,但是对阿年这个读书人不会排斥。 当然,阿年不在家,她肯定会想得厉害,可孩子前途更重要。 要读书呢。 阿年真是了不起。 沈宁就跟裴长青说做个鸡公车,到时候接送阿年上学,顺便家里也能推重物。 裴长青前世没见过木制独轮车,到了这里见到了,来换材料的有些就推着独轮车。 鸡公车的形状也多种多样,南北方也有不同,但是本质一样,就是一个大大的独轮,两个支脚,两根长手柄,车轮两边是木条搭起来的平台,可以放东西,而为了多装东西,独轮前后上面也可以装平台放东西。 只要木头能承重,只要推车的人胳膊够长,力气够大。 力气小的就做小独轮车,轮子小、车小、把手开间也小,女人孩子都能推。 裴长青一看就知道原理,“关键就是车轮,这个车轮得有专门手艺和工具才能做,我问问王木匠。” 很快王木匠跟着裴长青过来,因为堂屋在缝被子,他也不进去,就在门前檐下坐了。 沈宁给他倒碗水。 王木匠喝了一碗水,表示不要了,“作为一个全能木匠,我做大车也是一把好手,这种独轮车自然木得问题。关键就是轮子,你要结实耐用,轻便不笨重,就得輮木做轮,要是不那么讲究,就直接用板子卯榫拼接成轮子。” 做大车也是木匠一个相当重要的手艺,关键是车轮,他俩儿子都做不好。 做一辆木板车,常用大小,即便主家自己提供木料,都得给二两半到三两银的手工费,一个轮子就得将近一两,其他看你包不包铁,砸不砸铁钉等。 而独轮车一辆也得给差不多二两银的手工费,贵就贵在轮子上。 木板车比独轮车大,拉货多,而工价相比却更划算,所以老百姓宁愿做木板车不想做独轮车。 当然实际就是木匠们为了多赚钱,提高独轮车的工价,宁愿大家都来做木板车。 若是有人做独轮车,那也能多赚一些。 做车轮损耗也大,如果技术不过关,有时候费不少板子呢。 所以现在有木匠偷懒,不輮木,直接拼接,做起来是简单不少,可轮子比輮木的笨重很多。 有钱人家是不用这种的。 听完王木匠说的工价,沈宁和裴长青又沉默了。 所以……他们似乎做不起。 不买书还行,买了书就……算了? 冬天就让阿年住小姑家吧,有时候感情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不是? 王木匠一眼看穿夫妻俩的难处,他道:“裴二郎,我给你做个独轮车,不另外算工价,就按照咱现在的工钱来。” 裴长青:“王伯,那怎么使得。” 王木匠:“你先听我说,我有个要求。” 裴长青洗耳恭听。 王木匠:“我希望你以后给人干活儿能带上老大,甭管让他砌墙还是修木头,都好,只要按照正常给工钱就好,不用特殊照顾。” 这……裴长青心道,你不给我做独轮车我也会带着王大的,无他,哥们儿好使啊。 要不要占这个便宜? 最后裴长青果断向现实屈服,“那就麻烦王伯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38节 王木匠笑起来,他也觉得占了裴长青的便宜,因为什么呢? 他家里有这样现成的轮子啊。 他可是全能木匠,甭管给人盖房子,还是给人做家具、农具、水车风车,乃至圆木作的箍桶他都能试试。 无他,活久了,见识多,活儿做得多。 朝廷总让他们去服役,只要是木匠活儿就让他们做,并不会一直只做一样,有时候他也要做圆木匠的活儿,做多了可不就会了? 就是平时在家里他不做圆木匠这类活儿,不和人抢生意,而且也没人家做的圆润轻松,不划算。 但是大车这种活儿却是他的范围,所以平时没活儿的时候他就做一些木轮备着。 他那个木轮还包了铁皮打了铁钉呢,真是便宜裴二郎了。 王木匠本身也挺抠门儿的,现在为了给儿子铺路不得不大方,也是肉疼得很。 当天下午王木匠就开始做独轮车其他部件。 第二日把木轮带来,继续做其他部件。 第三日上午,他就把独轮车给做好了。 木轮有点大,但是裴二郎家木头多,所以他给用木条钉了两扇密实的小窗,这样坐在两边也不至于不小心伸手进车轮伤着。 木轮是輮弯的,用木头少,所以轻便,但是因为有结实的辐条木,所以一样耐用。 上午做好的时候沈宁当场推了推,她可以,一点都不重! 裴母也可以。 小珍珠也想推,无奈人小胳膊短,撑不开。 裴长青和裴父也过来看,都试了试,纷纷觉得好用。 裴长青:“正好工地需要一辆车推砖坯。” 他心道王木匠八成早就看出他缺一辆这个,却不主动点破,就等他什么时候开口呢。 为这三两银的人情,他都得好好待王大。 他朝王木匠笑道:“王伯放心吧,如果令二郎也能像大哥这样肯干,有活儿我都带上他们。” 他缺木匠。 虽然他能做,但是他没时间专门做木匠。 王木匠笑呵呵的,“成,我先把老大交给你,他老实听话,又服你。” 沈宁几个推独轮车回来,跟王木匠道谢,她对裴长青道:“王伯真是帮你大忙,要不你以后要背着儿子上学放学的。” 七八里路背下来,多累呢。 小鹤年想了想趴在爹的背上,还挺期待呢。 “爹,快来推我们啊。” 小珍珠不肯坐车轮两边,反而爬到车轮上面骑大马,那里也钉了木条,很安全。 小鹤年原本坐在下面,见状也爬上去。 坐得高,的确看得远。 他们又招呼沈宁坐在前面。 沈宁笑道:“让奶去坐,我做饭了。今儿我给王伯做鹅蛋饼吃。” 家里有给力的大鹅,最近隔天就能吃顿鹅蛋,给家里人补得气色都红润起来。 王木匠父子在这里吃得嘴巴都叼了,都觉得沈宁家的饭好吃,虽然也没做什么特别的。 一个大鹅蛋,搅和搅和,加水,加小米面和一点高粱面,再少加点细面增加筋性,否则很容易破。 如果有鏊子,她可以摊煎饼果子,可惜没有啊,只能用铁锅做巴掌大的厚鹅蛋饼了。 鹅蛋饼烙出来色泽金黄,特别有食欲。 小珍珠悄悄藏了两个,等晚上自家人吃。 结果注定藏不住的东西,下午裴长青他们继续去盖房子,沈宁和裴母把棉被收尾儿。 家里来贵客了。 马蹄声脆响,嘚嘚地小跑过来,到了附近才缓行。 高头大马,马上的小人儿却很有存在感。 阿鹏这一路有点提心吊胆,生怕小少爷摔下来。 你才多大啊你就想自己骑大马,真是先生不在你称王。 你不骑驴就不骑驴,你骑匹矮小的小母马也行啊。 小少爷却不管,只管自己骑马疯跑,爽! 其实沈宁带着小鹤年去书肆那天傍晚他就知道了,但是他这两天要忙功课,要把功课一气儿做完,这样后续两天就可以随便玩儿。 这是他给自己制定的计划,他跟阿鹏商量,阿鹏同意了。 今儿功课做完,而且非常认真,阿鹏自然不会阻拦他。 他就骑上大马出镇子了。 这匹马是萧先生的一个亲戚成家三爷送的,很温顺,很善跑。 小少爷和阿鹏骑马而来,可给裴庄人惊得不轻,虽然官道上过往的贵人不少,骑马的人不少,但是以往可没人骑马进村。 粮差都只是骑骡子而已。 里正那女婿可从没来过裴庄呢。 大马停在裴二郎家,大家舒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果然如此,就他家有贵人到访,进而还生出一种就他家配有贵人到访的念头。 宋家和霍家虽然也不差,但他们只是商户,显然不能和那天的贵人相比。 庄户人虽然没见过多少世面,但是庄户人也都有双火眼金睛,最会分辨这些贵人孰高孰低了。 小少爷到了无形的院门前,翻身跳下马,把马缰绳往马颈上一挂,让它自去旁边找野草吃。 阿鹏对少爷寸步不离,也如法炮制,再多马也没少爷一根头发珍贵。 家里人见到他们,裴长青、沈宁、小珍珠和小鹤年都一起迎出来。 小少爷虽然是特意来的,却不能如此说,而是道:“我出来遛马,一眨眼就到贵村口了。听说阿年要去学堂,我过来瞧瞧。” 他姐姐都叫自己阿恒了,他叫他阿年也没什么不对吧。 这样亲切一些。 先生说交朋友贵在真诚。 小珍珠送上大大的笑脸,“阿恒小少爷,欢迎你来玩儿。” 小鹤年原本还想叫对方谢小公子的,见小珍珠如此热情,都有点不好意思,人家未必喜欢咱如此亲近啊。 裴长青也没把谢恒当小孩子,而是如同和大人交际一样招呼,也没落下阿鹏,请两人入内。 西边儿王木匠瞅着骑大马来的贵公子,心头一片火热。 他果然没看错裴二郎。 裴二郎是有本事的,以后肯定差不了,老大跟着他算是稳了。 他扭头去看大儿子,见儿子正蹲在脚手架上,高木头则站在地上往上扔土坯砖。 高木头扔,儿子就接,两人衔接无缝,一块砖都不落空。 王木匠不禁感慨,裴二郎真是厉害啊,竟然发现他大儿比起做木匠活儿更适合盖房子? 堂屋里,裴母已经把棉被缝起来,卷起来放回沈宁和裴长青的床上,看到小少爷进来就笑着招呼他,“小公子,吃了没?” 小少爷想说这都下午点心时间了,肯定吃过晌饭了啊。 小珍珠笑道:“我娘做了鹅蛋饼,你要不要尝尝?” 小少爷婉拒的话就咽回去,微微颔首,“有劳。” 小珍珠就哒哒跑屋里端出俩私藏的鹅蛋饼。 沈宁:“……”什么时候藏的,我怎么没见着? 俩饼可不够吃的,沈宁说再帮阿鹏做点。 阿鹏却不肯劳烦她,笑道:“原本吃过饭的,就是跑马饿了,沈娘子帮我来几个煎饼就好。” 煎饼就萝卜条,他觉得很爽口开胃。 这一次珍珠留心眼了,只给他装一点萝卜条,因为娘新做的,他们自己还没吃两回呢。 萝卜也可贵呢,要是人家不送,他们就得自己用粮食换。 这吃的是萝卜吗?这吃的是豆子! 都吃煎饼了,还吃什么豆子? 浪费! 小珍珠瞬间“裴庄主食不配菜”的节约精神上头。 小少爷很快把鹅蛋饼吃完,又吃了半个煎饼就萝卜条,然后喝水漱口,开始和小鹤年聊天。 “你要住学舍吗?” 小鹤年:“不住,平时回家,冬天太冷就住我小姑家。我小姑就是宋记布庄家。” 小少爷点点头,“那还行,不算远。” 他摸了摸下巴,这是思考的动作,“你这两日练字了吗?” 学着先生检查作业的派头,感觉很过瘾,有种做先生压榨学生的爽感。 小鹤年:“我用木棍在盒子上写了,没有动笔。” 小少爷:“你得大胆动笔。不要怕写坏。” 小鹤年心道,那不行,写坏了浪费笔墨纸。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39节 反正我还小,手腕还软,力气不够,写太早容易伤手腕,娘说得什么腱鞘炎。 小少爷便示意他写几个字看看。 小鹤年对大人不害臊,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同龄人有点害羞。 如果是村里的小孩子,即便裴成业和高进禄他也不要紧,可面对谢恒他就有点,怎么说呢,可能自愧不如? 人家比自己强太多。 但是他没让这种情绪影响自己太久,立刻就恢复正常,端了裴长青用木板给他做的小沙盘。 里面铺满细沙,用木棍写字,写完一个就得刮平再写一个。 他接连写了几个,见谢恒没说停便把对方教的几个都写了。 他记性好,不只是模仿字,而且也模仿谢恒写字时候的气势、笔顺、笔势等等,睡觉之前都要模拟三遍。 所以他现在写得很熟练。 旁边的阿鹏看得有些惊讶,这孩子……若不是亲近之人,单说身形姿态动作,让他给小少爷当替身都可以。 小少爷也发现了,却没介意,反而点头夸他,“你学得很好,比我最初学写字学得还好。” 字写得也很不错。 甚至连风骨都模拟在里面,虽然很幼稚,但是假以时日会更好的。 小珍珠比小鹤年还高兴,“阿年,我就知道你可棒啦,你还总不自信,怕写不好。” 小鹤年心道:那的确是不好的,在沙盘上写和纸上不一样,一落纸就会变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不敢人前落笔。 他很羡慕小少爷能有萧先生那样的先生手把手地教。 他去学堂,一个先生管很多学生,可能都没时间单独指点自己吧。 人家那些学堂本来就是专门教自家子弟的,只是为了多赚点钱才让外姓子弟去的。 这时候小少爷搓了半天下巴,终于把话组织顺利了,道:“阿年,还有数月便春节,你这时候去学堂不划算。” 他特意跟学堂打听了一下,上半年很多活动,下半年就很少,冬天尤其少。 但是束脩却是固定的。 而且他这时候去,人家也收半年束脩,不会说我就收三之一。 小鹤年听他说这个,“啊?那要如何?来年春天才能去吗?” 小少爷点头,“最好这样。” 小鹤年很想早一点读书,但是如果晚一点可以给家里省钱,或者说不亏钱,那他当然乐意。 小少爷咳嗽一声,“这样,我平时不天天呆在学堂,每三天会在书肆待两三天,看书做功课,要是你不嫌弃……” 谁敢嫌弃我!我可从来没这么好心!没主动帮过人! 他狠狠地瞪了阿鹏一眼,都怪你,非要说对敏感的乡下人说话就要谦逊一些,否则他们会受惊拒绝的。 阿鹏露出一个无辜的眼神,笑了笑,替自家少爷说下去,“是这样的,我们少爷觉得你刚启蒙,主要是背书,可以每隔两三天去书肆跟着他一起读书,他可以给你解惑。” 小鹤年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恒,真的?他为什么如此可爱,如此善良? 小珍珠已经高兴地跳起来,“阿年,太好了,阿恒愿意教你读书,这样你既有好先生又不用花钱啦。” 嗯,咱薅羊毛,不给钱成不? 她没有太多心机,心机都在脸上嘴上,不想给钱就说出来。 若是一个缺钱的,怕是要翻白眼,但是小少爷不差钱,本来就不想要钱,他只关注好先生这个说法。 让他也过过先生的瘾,挺好。 回头他让阿年和他一起跪坐,这也是先生交代的功课,嘿嘿。 小鹤年跑去找爹娘和爷奶。 之前小少爷吃饭,他们就出去忙了。 听闻小少爷要教阿年读书,裴长青第一反应是他行不行?八岁的孩子教七岁的孩子启蒙? 他敢教,自家敢学吗? 沈宁却很乐观,“我看谢小公子举止不凡,萧先生也很喜欢他,定然是学习能力很强的。” 估摸是个天才。 对于天才这种异类,不是咱普通人能揣测的,年龄对人家没有意义。 裴母和裴父不懂,就觉得贵人提携,阿年遇到贵人了。 甭管人家教的咋样,有小少爷这样提携,其他人以后就不敢欺负阿年。 裴父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小少爷大好人。” 一个外人都能看到阿年的好,如此提携阿年,老大个狗东西咋就不肯呢? 沈宁和裴长青回屋,去感谢小少爷。 人家既然提,那就是想好可以这样做,而不是单纯说说,无可无不可那种。 那他们就接着这好处。 这偌大的人情,不知道以后要用什么还。 沈宁想大不了回头她多给小少爷做些外面没有点心吃。 随即她又平和了,贵人这样做,说明他需要这样做。 那就是他能从她家获得情绪价值。 情绪价值可是无价的! 所以他们得稳住,要跟谢小公子平等交往,不能过于谦卑,那样就失去人家需要的情绪价值了。 对,她立刻小声跟裴长青沟通了。 裴长青的想法也是如此,他毕竟是现代男性,从发达的环境穿过来,那优越感强着呢,并不会见到封建贵人就觉得低人一等。 主要是阿年,沈宁觉得有必要给阿年做心理疏导,免得阿年心理压力太大,失去了平衡,在交际中沦为别人的陪衬和随从,那就不妙了。 等小少爷走后,沈宁决定立刻给阿年心理辅导。 沈宁和裴长青洗手进屋,跟小少爷几个坐在桌前说话。 首先感谢小少爷的帮助,其次要关心这样会不会给人家添麻烦。 并不担心小少爷学识不够给阿年启蒙的,毕竟只是一起读书几个月,来年还是要去学堂正式上课的。 小少爷神态温和,“不麻烦,即便我不在书肆你们也可以去,在我的屋子看书也一样。”顿了顿,他加了句,“明儿就可以来。” 沈宁有点不淡定了,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省钱啊! 她陪阿年去读书,阿年读书她在一边抄书,那还不把四书五经给抄完? 虽然纸笔墨都不便宜,但是比买书便宜多了。 待小少爷和阿鹏走后,一家人还有点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读书贵,最初主要是束脩、笔墨纸、书本,哪一样都能让人破产。 而后续要请名师讲解、讲策论、朝廷政令、考官喜好等,那就是无底洞,多少钱都不够,除非你考中或者再也不考。 而现在萧先生和小谢公子直接给他们解决了书本问题。 不需要买,默认他们可以抄。 不知道谢掌柜得心疼成啥样,沈宁乐不可支地倒在裴长青肩头。 小少爷和阿鹏离开裴庄,路上没有打马快走,而是缓步骑行。 “阿鹏,今儿算不算天上掉馅饼?” 阿鹏笑道:“今儿不是,今儿是少爷周济困难学子,交好同窗,缔结友谊,他日阿年读书有成,就是你的助力。” 这是提前培养人才。 而对方需要这个,他们送到对方心坎上,对方无法拒绝,肯定会承这个人情,这份交情就结下了。 萧先生说这家人非池中物,非平凡人,不管种地还是经商、读书科举,都会出人头地。 所以阿鹏觉得今日给再多都不打紧,但是不能太过,要以对方能承受为要。 太多对方承受不起,就会拒绝。 今儿他们没给银钱,没给物事,只是愿意让阿年一同读书,表面看没什么,实际又帮了他们大忙。 这就是送礼送到对方心坎里。 小少爷想到可以有个玩伴儿也很开心,“回头把我的驴给阿年骑。” 以后阿年骑驴他骑马,就和先生骑马他骑驴一样,嘿嘿。 解决了阿年年前读书的问题,一家子都松了口气。 裴母又说泡豌豆和红豆给小少爷做点心吃吃。 谁也没说人家少爷有钱啥也不缺,不馋咱这点东西,毕竟人家有是人家的,咱表达心意是咱的。 再说了,少爷连粗糙的煎饼都吃,这点心肯定也会吃的。 沈宁则连夜缝一副手套,这样谁推车送阿年谁戴。 冬天冷了就做棉手套,这样不冻手。 豆子泡半下午带一晚上,第二日裴母和沈宁天不亮又起来忙活,做点心加早饭。 忙得甘之如饴。 沈宁:“回头咱去换点糯米回来,家里也能打糍耙、做驴打滚、红豆糕啥的。” 好多点心都和糯米有关,所以家里得备点这个。 裴母:“咱大米得留着给学堂,用豆子人家换不?”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40节 那估计人家不换。 要么就用钱买。 吃过早饭,沈宁原本想去送阿年,顺便抄一会儿书,裴长青却说他去。 “现在家里忙,你一会儿不在家就有不少人找你。” 主要是孩子第一天正式出门读书,即便是谢小公子帮忙启蒙,裴长青觉得也得正式一些。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瞧不起女人,如果每次都是阿宁去,别人表面碍于小公子不会如何,但是背地里指定会对阿年翻白眼。 这时候当爹的作用就凸显了。 他得去送儿子,以示尊重。 麻蛋,谁说阿宁去就不尊重,为了不让人嚼舌头只能注意。 他把一个木框子结结实实地捆在车前面两个手柄中间的位置,把点心匣子放进去,这样不会翻掉。 再把给阿年带的饭包也固定住,午饭要在书肆吃。 小鹤年见裴长青送他,先是高兴,随即就是懂事,担心耽误爹盖房子。 裴长青笑道:“盖房子不差这一天。” 小鹤年心想如果是娘她会笑弯了眼睛说:阿年和珍珠是爹娘最珍贵的宝贝啊,房子算什么,房子是为了给你们住的,当然阿年最重要啊。 爹虽然不这样嘴甜,但是爹的心意肯定也是这样的。 阿年感受到了,就很高兴。 小鹤年把书包系在车上。 书包是沈宁设计的,裴母用麻布给缝的,款式和现代单肩书包差不多。 主要用来装书和本子的。 装笔墨砚台的匣子家里没有,裴长青计划自己给儿子做一个。 现在他去书肆借读暂时用不上,进学堂之前做好就行。 小鹤年坐上独轮车上。 小珍珠也跑上来,反正不用走路,她也要去送。 裴长青也不拒绝,只让她多穿点衣服,免得风吹冷。 裴母拿了自己的罩衣给他们盖着。 独轮车的确比挑担子轻松。 裴长青大长腿走起,没多久就到了镇上,直奔书肆。 小少爷吃过早饭一直站在二楼窗口往外看呢,见到高大俊朗的裴长青推着俩崽儿过来,他嘴角扬起又迅速压下去,飞快跑去萧先生的位子上坐好。 角落的阿鹏无声地扯了扯唇角,却不敢笑出声。 很快楼下传来裴长青清朗磁性的声音,跟谢掌柜打招呼。 谢掌柜很热情,亲自引着三人往楼上来。 楼上面积很大,分了数个房间,小少爷的房间最大最安静。 裴长青目不斜视,迈着大长腿捧着食盒跟着谢掌柜和俩崽儿上楼。 小少爷听见他们上楼,便施施然起身,笑了笑,“来得倒是早。” 小鹤年拱手,“见过小公子。” 小少爷:“你以后叫我师兄。” 虽然他要过先生的瘾,但是也不会真的让阿年叫他先生,毕竟以后同在学堂上课,就是同窗同学。 小鹤年从善如流,改口叫师兄。 【作者有话说】 看美剧,那些富家公子哥儿和千金,身边都跟着一群无脑小弟小妹。 阿宁坚决不许儿子沦落成附庸,要做就做投缘的好朋友,要是没那么投缘就做正经同学,或者敬而远之。 当然小少爷是个好孩子,和阿年会成为好兄弟哒。 第59章 自省 嫉妒乃人之常情,善自省,方豁达 小珍珠笑呵呵地看着,“那我呢我也叫师兄吗?” 小少爷矜持地微微颔首,“可以,但是你要读书才行。” 不读书不能叫。 小珍珠:“我还是叫你阿恒吧。” 小少爷:“……” 裴长青跟谢恒寒暄两句,将点心匣子放下。 小珍珠立刻打开,“路上风凉,点心正好定型啦,阿恒你尝尝,我娘和我奶天还黑着就起来给你做点心呢。” 她可得让人家知道娘和奶多辛苦。 小少爷颇为动容。 家里下人甭管多早多晚,那都不算什么,他们只是初初相交的人却能为他做这个。 小少爷的心漫上一片潮湿,正好早饭没胃口,就吃块尝尝。 他原本怕点心会很甜,就尝一块拉倒,结果发现这豌豆红豆糕一点都不甜腻,而是清甜可口,口感却又细腻爽滑,吃起来给人很强烈的满足感。 他接连吃了四块才停下来,“很好吃!” 小珍珠立刻觉得娘和奶的辛苦有了回报,“你喜欢就好,这样我娘以后还会给你做好吃的呢。我和你说,我娘做点心可好吃啦,还会做很多外面没有的。我娘可厉害呢。” 小少爷点头,“是很厉害。” 小珍珠朝小鹤年挤咕挤咕眼睛,“那阿年,你好好跟着师兄读书,我和爹先回去啦。” 就很有长姐范儿。 裴长青全程没需要说什么话,闺女都替他说了。 真是好闺女。 裴长青跟小少爷告辞,“阿年,我下午再来接你。” 小鹤年第一次这样离开家,心里是酸酸的,舍不得,但是想到晚上就能回家又没事儿了。 他笑着挥挥手,“好的,让我娘和爷奶也放心,我会好好读书的。” 在这里不会受委屈的。 冲着师兄大口吃娘做的点心,一点都不嫌弃他就知道阿恒是个好人。 裴长青领着闺女下楼,又跟阿鹏、谢掌柜道谢,劳烦他们照顾阿年。 小珍珠特意跑到阿鹏跟前道谢,羡慕地看着他腰间的短刀。 路上小珍珠小声对裴长青道:“爹,阿恒好可怜啊。” 裴长青:“怎么了?” 小珍珠:“他这么小就自己住在这么远的地方,爹娘不在身边,现在先生也不在身边了。哎,要是我,我可不乐意。” 裴长青微怔,有钱人或者说权贵之家的育儿观可能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更重视孩子成材,可以接班,无所谓母慈子孝、天伦之乐。 毕竟就算宋家那么一个商户,都能做出大儿子二儿子好好培养继承家业,小儿子小闺女养着玩玩的事儿呢。 谁知道名满天下的谢家又会如何养娃? 等裴长青和小珍珠走后,小少爷看看小鹤年,“你要休息一会儿吗?” 小鹤年摇头,“不用,我好了,咱们现在就读书吧。” 小少爷:关键是我想玩一会儿,师弟,你为何如此勤奋! 师弟勤奋,他也不好意思偷懒,学着自己先生的流程示意小鹤年把会的书都背一遍听听。 小鹤年昨儿还有点受宠若惊,或者觉得人情太大自己受不住的感觉,但是晚上娘和他谈心,告诉他不要有压力,更不要觉得欠谢小公子的,在人家面前矮一头。 “阿年,有时候父母供孩子读书,也是一种投资。投资就和花钱做生意一样,肯定有赚有亏。 你大伯就算你爷亏了,但是也不算亏,因为你爷在乎你大伯,想让他过好日子,你大伯有文化能过好日子,这就行了。 而爹娘让你读书,是爱你,也是投资,因为咱们家需要读书人,所以你爹也要读书。 为了读书咱们会借钱,会欠人情,那些都是爹娘的责任,不是你的包袱,你不要揽到身上。 你只需要快快乐乐地读书,长大了下场考秀才,考中了那咱家就赚了。 考不中呢,咱也不亏,因为你有文化,以后也能赚钱,对吧? 阿年跟大伯可不一样,不会以后不管爹娘兄弟姊妹。 所以爹娘呀对你最大的期待就是你过得快乐,现在快乐,以后也快乐。 你和谢小公子交往,如果快乐就继续来往,如果觉得有压力受不住,那咱就不来往。 阿年,人和人不一样,因为他们的祖上、爹娘不一样,所以孩子也就不一样。 这个不一样,不是孩子的错,无论羡慕也好,嫉妒也好,自卑也好,这都不是孩子的错。 小谢公子因为是谢家人,才是小谢公子,如果当初送子娘娘把你和他弄混了,那可能你就是小谢公子,他是小阿年。” “不,娘,我不要当小谢公子,我要做阿年,我要做爹娘的孩子。”被娘一开导,他立刻什么都想通了,别的都不重要,做爹娘的孩子最重要。 他愿意吃苦受累,他愿意从一无所有开始,只要有爹娘爷奶和珍珠。 这些是他最珍贵的。 想通了,他就不觉得自己矮人一头了。 他和小谢公子只是出身不同,而不是“人”本身内在的不同。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41节 他记住了,也调整了心态,今儿再见到小少爷就没什么了。 他把小少爷当师兄,他会好好读书,以后考取功名,让师兄知道自己衬得起那份帮助,自己也会回报的。 娘说得对,只要还得起的,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怕还不起,而还不起的有情、有命,所以要少碰。 小鹤年口齿清晰地背了一遍,非常流利,可以说倒背如流。 毕竟他会很久了,得空就反复吟诵。 小少爷一开始只是随意地听,慢慢地就神情认真起来,坐正身体。 等小鹤年背完,他道:“你这个版本有几处句子、读音的出入,你要继续坚持这个还是听我的?” 小鹤年不假思索,“当然听师兄的。” 小少爷便把自己学的版本教给他,又纠正几处发音让记住。 完事儿便道:“小憩片刻,你可以在屋子里看书,也可以去楼下逛逛,去后院瞅瞅也行。” 小鹤年:“我想看书。” 小少爷抬了抬手,“随便看,有不会的字可以问我。” 你师兄我认识可多字了! 就很骄傲! 裴长青和小珍珠回家,沈宁和裴母正在家里清洗一大堆萝卜。 不用裴长青费劲,小珍珠就把过程都说了,沈宁也就放了心,“小少爷真是好人,回头咱常请人家来吃饭。” 看得出来,小少爷不挑,粗茶淡饭也吃得很多。 小珍珠也很大方道:“那明天我们多给他带点萝卜条。” 今天家里好多萝卜呀,小珍珠更加高兴了,问沈宁哪里买来的萝卜。 沈宁笑道:“你里正爷爷送来的,让咱们腌萝卜条回头卖。” 酸甜口的萝卜条时间短,六七天就好了,而且这种东西便宜,下得快,回头又可以反复腌制。 限制就是萝卜来源,没有萝卜就不能再卖了。 沈宁之前给高里正尝过萝卜条,高里正说好吃爽口,让她多做些回头往县城送。 他亲自联系了一大车萝卜送过来,又送来大小不等的几十个坛子,预备腌萝卜条加做腐乳的。 如今那几十个坛子在沈宁家应该是院墙的地方堆了几排,给沈宁勾得眼神止不住地往那里飘。 妈呀,大大小小几十个坛子,壮观! 她想做几种萝卜小菜,蓑衣萝卜、晒萝卜皮和萝卜头、腌萝卜条。 各有各的优点,全都好吃。 而且顶点都不能浪费,萝卜徐徐都给晒进去。 萝卜缨子当然也不能浪费,清洗干净挂起来晒半干,然后切碎装进坛子里,撒上盐,拌上葱碎姜末,密封七八天就是酸菜了。 回头炒肉末啊,卷煎饼啊,做下粥小菜啊,那都是很好吃的。 沈宁现在没钱,物资也不富裕,吃食基本都是就地取材的,地里有什么就做什么,人家给什么就做什么。 反正甭管什么都不待浪费的。 这一上午她就领着裴母和小珍珠洗萝卜、切萝卜、洗坛子、晾晒坛子。 一边干活儿,思绪也忍不住往小鹤年那里飘,猜猜阿年在书肆和小谢公子说什么、干什么。 到了晌饭时间,沈宁和裴母一边做饭,又忍不住聊聊阿年在书肆和小谢公子吃得咋样? 小谢公子伙食肯定很好,阿年带的就是家常饭,估计俩人会一起吃。 沈宁:“明儿是不是给阿年做大米饭带着呢?” 她给阿年做心理疏导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又怕午饭太寒酸,会不会导致阿年自卑。 小时候她读书带饭,有些同学就喜欢攀比,笑话别人穿的差,吃得差。 小少爷看起来人很好,不会这样,那来年阿年去学堂呢? 学堂那些捧高踩低的就一定会。 裴母笑道:“我看小谢公子挺喜欢吃你做的煎饼,大米饭估计反而吃腻了。” 沈宁:“萧先生和小谢公子真是……好人啊。” 她原本想说是这个时代的异类,竟然不嫌贫爱富,愿意提携穷孩子。 裴母和小珍珠也很赞同这个观点。 下午她们继续和萝卜开会,看看日头沈宁想去接儿子,裴父却比她还积极。 他把自己手脚洗刷干净,特意换了干净衣服。 他在这里干活儿,裴母就帮他洗衣服、缝缝补补。 他觉得阿年读书他这个爷爷当然要出力。 当年老大读书,爷爷就全程照顾。 沈宁就没和公爹抢,她知道他疼孩子的心意。 下午四点多,日头还老高呢,小鹤年就跟小少爷告辞。 他这是遵循学堂放学时间,裴端就这个时间下学,所以阿年知道。 小少爷虽然有些依依不舍,却也没露出异样,起身看了看旁边的更漏,“的确到下学时间了。” 他走到窗口往外看了一眼,就见阿年的爷爷正推着独轮车等在外面呢。 那个车子很好玩儿,小少爷也想推推、坐坐,但是不好意思。 小鹤年跟小少爷再见,小少爷下意识就要送他。 小鹤年:“师兄,留步吧,我自己下去就好了。” 小少爷就顿住脚步,他是不能上赶着的,虽然一会儿他也要下去溜达溜达,跑跑马。 原本其实他想让阿年骑驴,他和阿鹏骑马送回去的。 不过刚开始,这样可能会让阿年觉得他过于热情,不大好。 小鹤年下楼也没直接走,先跟谢掌柜道谢。 他晌饭带了娘准备的煎饼卷鹅蛋酱炒豆腐碎,还带了萝卜条。 谢掌柜帮他热了饭,给小少爷准备饭菜的时候也多准备了一些,所以午饭他和师兄一起吃的。 师兄吃了他一多半煎饼,他吃了师兄大半碗米饭和一些菜肉。 谢掌柜望着眼前一本正经的小男孩子,虽然个子小小的,却神情坚定,心思更是玲珑透彻。 哎如此小就懂人情世故呢,这咋看也不像贫寒农家孩子该懂的礼数啊。 谢掌柜越发相信萧先生的判断,那对夫妻非平凡人。 他笑道:“阿年,明天见。” 小鹤年跟谢掌柜告辞,出了书肆。 裴父立刻上前,他自忖不会说话就不乱说,免得给人留下坏印象影响阿年,就站在门口给谢掌柜躬身行礼,感谢对孙子的照顾。 他也不知道见什么人应该行什么礼,反正最大的礼就是跪下,然后半跪,不用跪的就鞠个躬,或者作个揖啥的。 谢掌柜忙还礼,“老丈,不敢当。” 小鹤年坐上鸡公车,又朝谢掌柜和楼上摆手,“师兄,我回家喽,明儿见。” 裴父就笑眯眯地推着他往家走,“阿年,今天读书累不累啊?” 小鹤年摇头,“爷爷,读书一点都不累,读书比你下地轻快多了。我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个秀才让你当秀才公的爷爷。” 唉吆喂。 裴父那颗常年被大儿和大孙子虐的老父亲心脏,瞬间就化了。 他高兴地连连点头,“欸,爷爷等着,爷爷高兴着呐。” 他顿觉老胳膊老腿儿都轻快起来,推着孙子走得又稳当又快。 路上又遇到了柳大爷。 他们不知道柳大爷,自然只管走自己的。 柳大爷却认出来那是豆腐娘子的儿子,诧异地问随从:“这小子去聚文学堂读书了?” 随从:“大爷,不可能,聚文不随便收的,他指定得来咱们学堂。” 到时候指定好好给豆腐娘子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知道,柳家不是能随便得罪的。 柳大爷点点头,“等他来咱们学堂,你跟先生说说,好好教他,这小子瞅着挺灵巧的。对了,看在豆腐娘子的面儿上,束脩可以从三两减到二两。” 豆腐娘子那名头,值点钱。 随从有些不敢置信,随即又想通了,大爷肯定是想慢慢收拾他们呢。 阿年坐着独轮车一到家就受到了热烈欢迎。 那边张本力、裴大民和裴大根几个站在脚手架上,看得高,跟他打招呼,“阿年读书回来啦!” 小鹤年也坐在鸡公车的最高处,朝他们挥手,“我回来啦!” 小珍珠哒哒跑出来迎接,也跳上车,坐在车头上欢快地挥手。 回到家,院子里和堂屋地上摆满萝卜,房檐下也挂满荆棘,上面挂满萝卜条。 小鹤年看得眼睛亮亮的,“娘,怎么这么多萝卜?” 沈宁张开手臂拥抱了放学的阿年,笑道:“高里正送来的,让我做了回头送去县里,他说咱家可以随便吃。” 随便吃的结果就是吃腻歪吃不动。 而且高里正也的确不心疼豆腐娘子家吃萝卜。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42节 萝卜才几个钱啊,豆腐娘子一开心再做几样吃食,又赚钱了。 小鹤年也高兴,也跟裴母抱一下,又跑出去跟从西边儿过来的裴长青抱。 裴长青:“爹身上都是泥和灰,别弄脏你的衣服。” 小鹤年也知道,弄脏了还得累奶奶洗,他就用小脸蹭了蹭爹的脸颊,胡茬出来了,刺刺的,痒痒的。 裴长青的心就软软的。 小珍珠吃醋,立刻也去另一边蹭,蹭完还亲一下,亲完又嫌弃,“呸呸!爹脸上都是沙子。” 沈宁给裴长青打水,笑着帮他把头巾揭下来,又让他好好洗洗脸,闺女都嫌弃了。 为了保护头发,不至于每天那么多泥土沙子的,沈宁给裴长青缝了一个盖房戴的帽子。 麻布缝的,上面一个专门装发髻的包包,反正裴长青也不用发簪,这样直接用布帽子包住头,带子一抽收紧,系在下颌上。 如此头发不至于每天都是灰土,自然不需要天天洗。 毕竟古代这头发太长,裴长青肾气足发量又多洗呀晾呀的真不方便。 一家子也不急着吃饭,都坐在桌前听小鹤年讲讲在书肆干啥了。 小公子怎么给上课的呀? 小鹤年看他们一脸期待的样子,笑起来,“我今儿先给师兄背了书,他帮我纠正了。” 他把改动的地方跟爹娘也说了,让他们也改过来。 他之前炭笔写的那本得重新改过。 小珍珠心直口快,“是不是大伯以前故意教错的?” 裴父和裴母当场就来气了,合着还教错的! 小鹅年忙道:“不是的,是不一样的版本。” “师兄人很好,给我推荐书,也让我自己找书看,不认识的字也会给我讲,我今儿又学了十几个新字。” 他从书包里掏出小本本,学沈宁的样子自己装订的,用炭笔条写。 上面写了他新学的生字,还有书名、作者以及内容提炼,还有偶尔的灵感火花,以及重要事件。 这是他的手账,他看沈宁一直这样记,他也让奶给自己弄了一个。 今儿他趁着上茅房的时候悄悄记录,怕师兄看到笑话,毕竟用炭笔写的,字迹也潦草。 他把新学的生字和爹娘等人分享,还给爹娘看写法,让他们也记住。 沈宁和裴长青认识,写法嘛就真得记住。 沈宁也拿了自己的手账本过来抄下。 在这时代,无论从哪里看到几个生字都值当认真写下来记住。 因为你没有什么接触知识媒介的机会,在乡下有些人一辈子都看不到一个字。 小鹤年又给他们讲自己背诵的两首五言古诗,还有两篇文章。 他没有贪多,上午就只看一篇,下午又只看一篇,然后都背下来。 他要默写出来,这样积少成多,自家也就有书了。 除此之外,就是师兄给他讲三字经,不是单纯讲意思,而是讲其中的典故。 这也是写文章引经据典的出处。 但凡启蒙,就开始这方面的训练,以后作文都能说出典故来。 甚至以后的很多文章,也和启蒙书里的典故、人物有关系,所以这是基础。 萧先生很重视这个,给谢恒讲了很多。 谢恒自然不藏私,也过先生的瘾,学着自己先生给小鹤年讲。 小鹤年虽然见识少,除了裴端也没见过别人怎么学习读书,可他却感觉受益匪浅,好像师兄给他推开了两扇大门,让他看到一片广袤无垠的新世界。 以前他只会背诵人之初性本善,以后他会知道每一句来自于哪里,什么意思,牵扯什么人什么事儿。 而这些人又有什么名气,来自什么家族,做过什么有名的事儿。 这就和听故事一样,特别特别有意思。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就这么四句,师兄给他讲了好多故事,孟母为了儿子好好读书遂三迁,还讲了孟子的生平,让他知道原来他们说的孔孟之道就是这个孟子。 当时小鹤年听得入了迷,听得他头皮发麻,浑身微微颤抖,有一种灵魂共振的感觉。 原来读书可以更有趣啊。 先生讲课,比自己看书,有趣一千倍啊! 师兄都讲得这么好,那先生又该如何有意思呢? 啊,自己真幸运啊,师兄讲课比大伯有趣多……多了! 给家里人讲的时候他又回忆一遍,仿佛沉浸在师兄讲课的现场中,情不自禁地笑道:“师兄,真的很会教书,我学得可好了。” 他就跟一块高密度的海绵一样,疯狂地从知识的海洋里吸收水分。 全家人都为他高兴。 纷纷夸他,阿年真会读书,真适合读书,真是天生读书的料啊。 裴母高兴得都抹泪儿了,“我们阿年,我们阿年怎么这么好呢。” 她一把搂住小珍珠,“珍珠啊,你看阿年读书多好啊,你也读。你爹娘说了,咱家没有男孩子女孩子的分别,都读,你娘都读呢,奶也跟着读,咱们一起读。” 她又拉拔一把老头子,“你也读!” 裴父温顺得很,“读,我读!” 小珍珠咯咯笑着,“奶,我也读呢,晚上就让阿年给我们上课!” 沈宁:“咱开饭,吃完饭一边干活儿一边读书。” 小珍珠立刻把鹅蛋酱推到小鹤年跟前,“犒劳你,阿年,你读书辛苦啦。” 小鹤年:“谢谢,我读书很轻松,不辛苦,你们在家里做活儿辛苦啦。” 沈宁看着两小只,笑得不行,这俩孩子自打阿年去读书,一下子长大了似的,小珍珠都跟着长大了呢。 吃完饭天色基本也就暗下来,裴长青过去跟几人再忙活一会儿差不多就好了。 沈宁和裴母又关心小鹤年在那边吃饭问题。 沈宁和裴长青原本商量是不是像学堂一样,给书肆送一些大米,再每天交几文菜钱,让阿年在那边和小公子一起吃。 又担心人家小公子伙食标准高,自己交那点不够。 最后夫妻俩觉得不要想太多,对人家来说这顿饭可能是最不在意的。 他们家也没有那么多大米给人送,不如就轻松些,按照自己家的习惯来。 所以沈宁就决定给阿年带饭,反正谢小公子也不嫌弃她家的饭菜,那就多准备一些,俩孩子可以分享。 所以她今儿早饭就做了大酱炒鹅蛋豆腐碎,卷在煎饼里可香呢。 煎饼也不是单纯的高粱小米面,而是减少了高粱的分量加了一点细面。 口感那就相当好,比单纯吃细面煎饼更香,口味也更丰富。 果然小谢公子很喜欢。 小鹤年笑道:“师兄吃了我一多半煎饼,他说好吃,吃得比我还大口,我吃了他大半碗米饭,还吃了一块炖肉和一块鱼,还有清炒芹菜和白菜。” 谢掌柜那里厨艺不如娘好,明明有肉有鱼,却不知道为什么芹菜和白菜没什么滋味儿。 他觉得师兄的饭菜挺好吃,单单大米饭他都能空口吃一大碗,但是师兄说没胃口,不喜欢吃,反而要和他换了吃。 小珍珠得意道:“我就说他爱吃娘做的饭,娘做的饭比外面的好吃。” 下一次她和村里孩子出去捡柴火就带个煎饼卷。 保管馋哭他们。 第二天沈宁把家里还剩下的几张油豆皮做了一个素烧鹅。 家里调料有限,她只用豆瓣酱加姜丝煮一碗水,把油豆皮简单浸一下叠放卷起来,早饭时候上锅蒸了。 蒸好以后切块,用小铁锅加一点油煎至两面金黄,再把那碗水倒进去咕嘟一会儿。 收汁铲出来,给阿年用煎饼包几块,让他和小少爷一起吃。 剩下的晌午给木匠加菜。 沈宁觉得自打阿宁去读书,她也变得更勤奋,会想着怎么把饭菜做更好吃,而不是简单的调味儿就行了。 主要是以往村里没竞争者,大家都是“主食不配菜”习惯,所以她配菜就很了不起了。 现在多了个小少爷,人家玉粒金莼养大的,虽然不嫌弃粗茶淡饭,但是自家也得稍微讲究点味道。 家常饭的水准还是要的。 就是这油…… 沈宁心有点抽抽。 为了鹅子读书,为了一家子的前途! 油什么油,该吃就得吃! 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 吃过早饭,高里正拎着一本皇历兴冲冲地来找裴长青和沈宁。 “二郎,阿宁,我帮你们查了日子,后日是上梁吉日,这两天咱大家伙儿赶一赶,争取后日上梁!” 这些日子早晚依然有人来帮忙,所以裴长青他们盖房一切顺利,眼瞅着就要上梁了。 裴长青根本没想过查日子,他就顺其自然,到了哪步走哪步,原本他计划着还得过几天才能上梁呢。 别看现代他们公司也给客户查日子,还特意请风水大师这样那样,但那都是为了安客户的心,他自己是不信的。 他只信人要做好该做的,该守的规矩必须守,如果你做到了,还出意外那就是天意,如果你不尊重规则出了事儿,那就是作死,拜什么神仙都没用。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43节 不过这时代的人显然非常信。 高里正非常热情,裴大伯、三叔四叔以及裴父裴母也是很信的。 自打盖房子开始他们见面就要说说房子的事儿、以及应该烧什么纸,拜什么神,找哪个神汉神婆请姜太公等等。 虽然不信,可入乡随俗,这些无害习俗还是要守一守的。 裴长青就同意了,今儿赶一赶进度,明儿是可以上梁的。 王木匠那边檩木也都备好,椽木该处理的也都处理完毕,不需要处理的他也挨根检查过,都没问题。 沈宁也通知之前换材料登记给麦草的几家,让他们傍晚把麦草送过来。 这两天没下雨,直接堆在空地上用草苫子盖着即可。 家里忙得有条不紊,而今日小鹤年和小少爷在书肆相处得就更加融洽了。 昨天小少爷还怕小鹤年拘谨,处处关照,小鹤年也怕自己会影响师兄读书有点小心翼翼。 今儿小少爷就自然很多,小鹤年也随意一些。 早晨照例是检查背诵时间。 小少爷:“咱们昨天讲了几个典故,你说来听听?” 小鹤年从容不迫,清清楚楚地讲了一遍。 小少爷面露赞赏,很慷慨地拍了拍手,“好!” 居然一字不差,可见回去又用功了。 先生就喜欢这样的学生! 小少爷体会到先生们的趣味了。 再想想,来年要是带着阿年去学堂,让阿年碾压一众大孩子,小少爷就忍不住唇角上扬。 有一种养成师弟的快乐。 他将唇角压下去,又问:“昨儿你看的什么文章?能不能给我讲讲?” 小鹤年也不忸怩,又朗朗地把自己看的书背了一遍,两首古诗,一篇小品文,一篇短游记。 小少爷频频颔首,“有趣儿,不错。” 听完了,他道:“你还小,一日不可负担过重,背一篇文章便罢了。” 小鹤年从善如流,“谢师兄指点,我记住了。” 他只是忍不住而已,因为书贵,家里买不起这么多书,他就很想多背诵一些写出来。 若是只为了好看浏览文章,却不背诵一篇,他就觉得……亏了? 不过师兄说得肯定有高深的道理,那他听着就是了。 于是他改为一天背诵三到四首诗词,一篇小短文。 背会了还趁着上厕所的时间把关键字写在小本本上,回家默写下来。 如此每天记录,他家慢慢也就有很多书了呢。 小鹤年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阿鹏,不过他没有声张。 他知道萧先生欣赏阿年,小少爷也喜欢这个玩伴儿,他不需要多事,什么时候小少爷自己发现再说吧。 因为小鹤年的陪伴,阿鹏发现小少爷也比从前读书更认真。 从前在萧先生的眼皮子底下,小少爷还会千方百计地偷偷懒,总想跟先生斗智斗勇。 先生逗着他玩儿,五次让他得逞一次。 现在小少爷当“先生”,却很有先生的架子,自律又守规矩,给阿年做了一个好榜样。 瞧小少爷跪坐在那里写字的模样,很有萧先生的风骨了,脊背笔挺,双肩却很放松,悬腕练字,内收外松,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这确实引起了阿年的好奇。 等小少爷练完字,闭目吐息,一刻钟之后,收势,盘腿放松。 小鹤年趁机问道:“师兄,你练功吗?” 小少爷内心窃喜,表面淡然,就等你问呢,师弟,你怎么才问! 他道:“这是萧先生教我的,要我每日跪坐两到三次,可以清醒明目,收心养性,师弟要学吗?” 小鹤年点头,眼睛清亮,“师兄,我要!” 小少爷微微颔首,真是个勤学的好学生。 他就给小鹤年指点要领。 小鹤年啪叽跪坐在矮榻上,连软垫都不需要。 小少爷:“呃,你……不用个垫子吗?” 小鹤年坐得笔直,“不需要啊。” 小少爷:“若是脚疼腿疼,可以先坐一刻钟。” 小鹤年笑道:“好的。” 他跪坐看书,一刻钟很快过去,又一刻钟很快过去。 小少爷时不时分心看他双腿双脚和臀部,姿势标准,没有撅臀、哈腰、塌肩。 小少爷嘴角抿了抿,师弟真是个好学生,若是萧先生在肯定要夸他了。 不知道萧先生会不会说阿年很优秀,比阿恒还要优秀呢? 阿恒跪坐一会儿就不耐烦,喊累,阿年却没有呢。 阿年真是个天生的读书人,天生的好学生。 如此想着,小少爷心绪微微浮动,有一点点酸了。 若是先生在,他把这心思告诉先生,先生会如何劝他? “阿恒,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为师出门游历遇到过很多大能者,即便读书也有不同的能者,有善书者,有善画者,有善文者,即便善文者又有不同。人的喜好不同,性情不同,习惯阅历不同,善者便不同。你不要随便轻视别人,因为你以为自己比他强的地方,可能只是因为你们环境不同,他若是在你的环境,可能比你学得好。同样,你也不要随便贬低自己,因为别人比你强的,也只是他和你环境不同。” 如此一想,小少爷心道:我读书多,比阿年强,阿年若是也一直读书,未必不如我。阿年生在乡野间,比我认识多花花草草,身体也比我结实柔韧,我多跑马锻炼,也不逊于他。 他笑了笑,便不酸了。 即便阿年很优秀,即便天下优秀的学生很多,可先生最爱他。 他遏制不住地开始思念萧先生了。 先生离开整十天了,是不是已经到了京城? 因为想到先生,小少爷对阿年就格外好。 傍晚下学的时间,小少爷对小鹤年道:“师弟,我明天和后天要去学堂,这两天你可以来书肆看书、抄书,也可以借书回家看,大后天再来读书。” 小鹤年虽然年纪小,却很有成算,他想的是这是第一个师兄不在的时间,我不能立刻就厚着脸皮自己过来看书、抄书,当然也不要借书回家。 还是再过些日子,我和谢掌柜越来越熟了才好。 他笑道:“师兄,我家房子这两天要上梁了,我明天后天在家给爹娘帮忙,不来看书抄书。而且这两日师兄给我讲了很多功课,我还背诵了几篇小文章和诗词,我要趁机写下来,也没空看新书,就不借了。师兄,我这样安排,不算懒学吧?” 小少爷看他又成熟稳重又天真烂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不懒,已经很勤奋。” 等大后日见面,吃过晌饭,他再带师弟出去骑驴遛弯。 【作者有话说】 驴:咱就是说,是非骑我不可吗? 昨晚上又忘记设定发布时间。。。。。 第60章 茱萸腐乳 上梁,姜太公在此,诸神退散 上梁这日,高里正一早就拎着一只血红冠子的大公鸡和一条肉过来,“阿宁,公鸡是我的贺礼,这条肉是我大舅兄的贺礼,你不要推辞。” 沈宁:“里正伯,只是上梁而已,不当这么重礼。” 公鸡比母鸡贵,这只公鸡也有个三斤重了,买的话至少得60文。 这条肉估计有两斤重。 乡下就算暖房,大家也顶多送个七文八文的贺礼。 高里正:“谢啥呀,过两年你有钱了,我过寿,你还能不送只鸡给我吃吃?” 沈宁笑起来,“那自然要送的。” 她领了这个人情,让高里正一会儿留下吃晌饭。 高里正笑道:“那肯定的,我就为了吃饭来的。”他现在着意跟沈宁拉近关系呢,又提醒沈宁,“公鸡血要供的啊,这是咱们的习俗。” 当地有个习俗,如果家里太穷,上梁那天可以不供猪头、不供豆腐、不供白面大饽饽,但是一定要供一碗公鸡血。 据说可以辟邪镇宅。 除此之外再找乡下神汉神婆请一个姜太公归位图,上书姜太公在此诸神退散,然后用红布拴五枚铜钱,绑一双筷子挂在顶梁当中。 说的是有吃有住有钱花,姜太公今天到我家。 实际大家伙儿口口相传的是:快捞钱! 老百姓的愿望就是这么直白。 沈宁道了谢,又跟裴长青商量。 夫妻俩原本觉得地基夯成那天他们隆重上供了,上梁就简单供一供好了。 现在高里正送了鸡和肉,又显得挺隆重的,那就供一只鸡,一碗方肉,一大盘煎豆腐和煎饼就好了。 豆腐是大伯娘给的。 鸡先简单清炖一下,肉则煮个七八分熟,然后切成方块。 供品不用做多好吃,熟了就行。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44节 小珍珠看着白花花的大肥肉,咧咧嘴,“神仙都喜欢大口吃肥肉吗?” 十四那顿红烧肉给小珍珠也吃出滋味儿了,还是五花三层的更好吃,大肥肉片子太腻歪了,享得她直打哆嗦,有些享受不了的感觉。 现在看见这么肥的大肉,她就觉得应该往外煸油脂。 小鹤年:“其实有钱人也不喜欢吃大肥肉,神仙肯定也不喜欢。” 师兄就不喜欢吃大肥肉。 小珍珠就捂着嘴偷偷笑,不让大人听见。 小孩子总是喜欢偷摸说大人不喜欢听的话。 裴长青带着裴父几个男人搭供桌。 裴大伯和裴三叔、四叔也过来帮忙。 裴大伯:“姜太公请了吗?” 这种可有可无还花钱的事儿裴长青和沈宁是绝对不干的。 昨晚上裴父和裴母就找谁画这个姜太公符的时候发生了分歧,裴父说柳家洼那个最好,裴母说她娘家庄那个神汉才厉害。 沈宁直接说让阿年写。 除了裴长青其他人都是一愣,阿年都惊呆了。 “娘,我写?” 沈宁:“对呀,你是未来的进士老爷,你不写谁写?那些没文化的神汉神婆哪有你厉害?” 要不是她和裴长青现在应该不会写字,他俩就自己写了。 裴父裴母已经被沈宁洗脑洗脑得接受良好,也都觉得阿年这么聪明,学习这么好,萧先生和小谢公子都那么喜欢他,他指定是未来的进士老爷。 不出去说,但是心里是这样认定的。 对,就让阿年写。 还不用花钱请人呢。 更有用! 裴父裴母俩封建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安排。 这会儿就主动给裴大伯大伯娘等人说呢,“阿年读书,贵人都夸,二郎媳妇说他比别人写得好使。” 若是过去,裴大伯只会说“她女人家家的懂什么”,现在却“二郎媳妇儿能干有见识,她说得对。” 阿宁现在是豆腐娘子,不管本村还是外村提起来都要竖大拇指都要感谢她,她说的他们下意识就觉得有道理,是对的。 这已经逐渐形成一种认知习惯。 再不合理的事儿,只要豆腐娘子说行,似乎也就行。 所以贴了姜太公再烧纸上供的时候,裴长青让沈宁点纸说吉祥话,裴大伯和高里正等人也没觉得不对。 他们已经默认沈宁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传统不让女人干的事儿她干就没啥。 她是豆腐娘子啊,是教他们这么老些人点豆腐的豆腐娘子啊。 她不是一般女人,祖宗都会感谢她的。 虽然上梁这日沈宁和裴长青没宣传,可村里还是有不少人来围观。 他们听着沈宁像里正、裴端等读书人那样说话儿,虽然听不懂,却觉得非常好听。 尤其喜欢看沈宁说吉祥话,有人模仿,“敬告四方,今日屋成,上梁大吉,太公驾到,诸神退让。” 然后就是“钱来钱来,钱从四面八方来!福来福来,福从天上地下来!” 还有:“此屋坚固非凡,出入平安,风雨不侵,水火不起。” 还有他们听不懂记不住的,反正都是吉祥话。 这些就够他们学的,不管是说给别人听还是回自家屋里念念,那都是很好的呀。 尤其馋孩子们,瞬间学会了四面八方来的梗,嘴里嘟囔着:“肉来,肉来,肉从四面八方来!糖来,糖来,糖从天上地下来!” 家里老娘听着,挥了挥巴掌,“巴掌来不来?” 一天到晚就惦记吃! 馋孩子们瞬间溜了,赶紧捡柴火去。 村里不少妇女也给送了贺礼,不用多,就是一个心意。 荷花嫂子送了一卷油皮笋,油豆皮卷成笋状,切着炒、炖汤都好。 黑壮嫂子送的是腐竹,她听沈宁说了一嘴,回去就琢磨出来。 毛蛋儿娘送的秋天晒的茄子干儿。 还有人送秋天晒的豆角丝、干菜。 沈宁都收了,一一道谢。 她们既然来送,就是真心想送,如果她不收她们反而会失落。 上完供也晌天了,沈宁依然管不起这么些汉子吃饭,所以就把上供的这一碗肉切开分给几个汉子们。 裴大根、裴大民、张本力、高木头,又加了一个裴铁牛(哑巴)。 裴长青发现这小伙子虽然哑巴,学活儿却很快,双手灵巧且心细。 这几天给檩木刷桐油就是王木匠带着哑巴做的,王木匠夸他做的细致,而且动作灵巧,一点都没浪费桐油。 有些人笨手笨脚,刷桐油都能浪费不少呢,一斤桐油五十文,滴到地上那都是东家的血汗啊。 虽然裴铁牛是因聋而哑,不会说也听不见,带着他干活儿多有不便,可裴长青还是留下他。 裴长青打算带着他继续培养看看。 哑巴不识字,哑巴穷,这样的条件儿会成就他的忠心。 裴长青需要一个可靠的助手。 他给裴铁牛一天20文,让他当小工,负责给大家伙儿和泥、给脚手架上的人丢土坯砖、检查脚手架安全问题。 为了工作还给他配了个梆子挂身上,有事儿就敲一下吸引大家注意力。 裴铁牛全家都感激得不行,除了吃饭睡觉,他就长在工地上了。 这会儿一人分了二两肉,众人高兴得很,纷纷说占二郎便宜了。 裴铁牛高兴地敲了三下梆子,表示感谢东家。 裴二郎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赶紧拿回去和家人一起吃吧。 晌午沈宁也给王木匠父子做了好吃的,毕竟还有高里正呢。 之前简单炖的鸡再拆肉拆骨重新回锅加工一下。 把肥肉煸出猪油,加葱姜,再把鸡肉放进去翻炒,把之前炸过几次的八角磨碎撒进去,加盐炒入味儿撒上蒜末即可。 高里正家的鸡都是原生态放养鸡,公鸡基本都是当年的小嫩鸡,肉质紧实而不柴。 还有一个小炒肉,没有辣子放的花椒,还加了豆皮笋和自制酸菜,又香又麻又酸,也是很丰富的味道。 她没加茱萸,怕有苦味人家不爱吃。 高里正吃得很享受,鸡肉又香又滑又嫩,小炒肉肥而不腻,吃起来弹牙,酸菜解腻的同时还吸油变得很好吃,豆皮笋本身就好吃现在又借了肉味儿更加香浓。 他心里非常认真地和县城饭馆、酒楼的菜肴对比了一下,觉得沈宁的饭菜有独特的味道。 只是简单的家常小炒,没有什么丰富的调料,却能做出如此好的味道来。 高里正越发觉得沈宁和裴二郎是有真本事的人,这俩人以前藏得真深啊,连他都骗过去了。 幸好,他有一双火眼金睛,早早和两人搞好关系。 那边王木匠和王大吃得根本不说话。 太好吃了!! 王大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了这碗饭,也会好好跟着裴二郎的! 我管裴二郎叫哥! 王木匠也觉得自己没那么老,身体没那么不好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也可以跟着裴二郎干几年呢。 大儿子做泥瓦工,他做木匠,这不是正好? 就在他们吃得正欢儿的时候沈宁揭开几个小坛子。 高里正鼻子灵,瞬间闻到了。 他吸吸鼻子,“阿宁,腐乳好了?” 沈宁笑道:“是呢,给大家伙儿品品,看看比外头的如何。” 高里正:“快拿来我瞧瞧。” 王木匠也是老眼一亮,这豆腐娘子也好本事,会点豆腐,会做这好菜肴,竟然连腐乳都会做? 这样下去的话那裴庄不就是第二个柳家洼了? 想想柳大爷曾经捻着胡须说“龙庙镇只有我柳家能做得这美味豆腐和腐乳”的得意模样,王木匠就忍不住笑。 快给我老头子也尝尝,比柳家的如何。 沈宁拍开小坛子,小鹤年和小珍珠一人捧着一个碗帮忙端腐乳。 沈宁一个碗里夹了四块,“腐乳咸,先稍微尝尝味道。” 这些可是给高里正拿去县城试吃的样品,自家少吃点,回头要大批量做了。 四种味道:花椒油的,茱萸油的,不加油没茱萸有葱姜蒜的,不加油有茱萸碎末的。 高里正一尝就发出嗯嗯好吃的赞叹声,“这是四个味道?都好吃!这两个口感更加细腻绵软油润,你是浸了油的。” 沈宁笑道:“里正伯好舌头。” 高里正又尝茱萸的,初尝有点苦味儿,但是再一品又觉得正好。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45节 他道:“烫一小壶酒就更好了,我感觉这个放在茶馆儿、酒馆儿,一碟子茴香豆,一碟子腐乳、一碟子香干、一碟子油豆皮笋,啧啧,再听听书、小曲儿的,神仙日子了。” 沈宁心道要是有辣椒和花生、瓜子,那才叫神仙呢。 王木匠和王大舌头没那么灵敏,就知道好吃。 哪个味道都好吃,不挑! 王大本身就吃了四个煎饼,又怒干俩,惹得王木匠直瞪他,让他少吃点。 你吃这么多,给裴二郎吓着不要你了怎么办? 沈宁尝了尝,没茱萸的味道都很好吃,因为是成熟的方子,肯定不少人喜欢。 加茱萸的怎么说呢,因为这个味又辣还泛着一点苦,而这个苦呢是茱萸苦,倒是没有让腐乳也很苦,只是有一点点。 然后就越吃越有味道了。 裴母喜欢吃茱萸的,“炒小豆腐不行,做腐乳倒是很不错。” 裴父也喜欢这个。 年纪大了嘴巴没味道,喜欢重口味一点。 老两口吃了一辈子苦,太明显太冲的苦也排斥,但是这种泛着苦却又回甘的味道却很受他们喜欢。 他笑道:“这是茱萸?还是第一次吃。” 小鹤年:“对呀,唐代大诗人王维说‘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众人又夸阿年会读书。 因为小鹤年背诵了这句诗,众人顿觉茱萸味儿的腐乳更香了呢? 王木匠很想要一罐儿,但是听沈宁和高里正的意思人家这是做出来卖的,而且要带去县里试吃,他立刻把话咽下去。 等人家卖的时候他再买,反正老大要跟着裴二郎干活儿的,不怕买不着。 裴长青知道沈宁要和高里正商量腐乳的事儿,就先领着王木匠和王大去干活儿了。 裴父也不多歇息,跟着去了。 今儿把檩木全都铺上,再摆椽木,把椽子用椽花固定在檩木上,有些是直接修出卯榫扣上。 为了省钱,裴长青没用一根铁钉子。 铁贵啊,用不起! 王木匠手艺好,三间屋子上面的椽子不是一个处理办法,而是根据不同的部位、不同的受力需求有所变化的。 椽子之前王二处理了一点,后来他带着王大处理一些,还有一些是他和裴长青一起处理的。 看裴长青处理椽子,他越发坚信让儿子跟着裴长青干活儿了。 这裴二郎能耐,真的是瓦工木工一把抓的,人家是真的会木匠活儿,比他俩儿子强太多。 这时候有人来送麦草,裴母就领着俩崽儿去接收。 收完麦草他们再去院子里检查晒的萝卜皮和萝卜条,晒六成干就好。 摘下来把上面的灰冲洗一下,然后放在匾箩里端进屋里晾干,之后再放进沈宁调配好的腌料汁里。 有酸甜口的,有咸口的,还新配了一种茱萸口味的。 数日后就可以食用。 收拾完,裴母继续切萝卜。 一大车呢,一时半会儿可处理不完,得慢慢来。 屋里高里正一边品一边夸,“阿宁,我说实话啊,你这个腐乳味道比柳家的好,比县城另外两家的略胜一筹。尤其这个茱萸味道,独一无二!我没吃过,好吃 !” 为了品味道他没就主食,空口吃腐乳,结果发现茱萸味道的越吃越好吃呢。 沈宁笑道:“有里正伯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高里正喜欢,那他送豆制品的那几家就会接受。 初期他们没有什么本钱,沈宁更倾向于给这种固定渠道批发,等积累了一定的资金再去搞零售。 做生意本身就没既定标准,都是根据实际情况来调整的。 她跟高里正商量腐乳定价。 高里正回顾了一下柳家的包装,一个小坛子,说有三斤,卖三十文,实际他打开数过的,里面就三十块,加起来能有一斤豆腐,还有一斤汤,罐子也得一斤多。 即便加上物料费、人工所得、利润、运费,这价格也算很高了。 想想庄户人,三文的豆腐都舍不得吃呢。 三十文的腐乳就更不碰了。 沈宁也觉得相当暴利。 但是零售的话他们也不能低于三十文,毕竟城里也有豆腐坊,人家都卖三十文左右,说明市场需要这个价儿。 如果他们定价过低就是破坏行规,会引发别人同仇敌忾。 他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比如三十文里多给一些腐乳,少给一些汤。 老顾客可以拿着吃空的坛子去买腐乳,这样更便宜些。 这是零售模式,大宗批发就不受此限制,那是另外价格。 沈宁说出自己的意思以后,高里正连连点头,“没想到阿宁连生意都会做。” 这不是高里正夸张,毕竟这年头小庄户人谁会做生意啊,连东西怎么卖都不知道,沈宁却连怎么和柳家竞争都想到了。 现在高里正都有些怀疑沈宁娘家不是普通农户,而是破落的大户人家了。 沈宁笑道:“我也没做过生意,就将心比心,觉得谁家实惠就买谁家的。” 高里正喜滋滋道:“咱这腐乳又好吃又实惠,肯定差不了,回头说不定那些外地商人都得来进货呢。” 有人来订货,那就是他们躺着数钱了,都不用出去跑单子。 高里正向往上了。 “阿宁,我明儿要去县里送豆腐,你给我些腐乳和腌萝卜,我带去给他们尝尝,顺便定一些小坛子回来。” 向霍家、酒楼、饭馆发货,直接给大坛子。 但是他也不想放过零售,卖给县城住户就得要小坛子。 他们在县城没有铺子,要想零售就得考虑跟杂货铺、粮店、酱菜铺子合作。 这个可以让女婿给介绍两家可靠的。 另外自己没功夫挑担子叫卖,可以发给货郎,他们走街串巷的正适合卖腐乳、小酱菜呢。 沈宁原本想建议他先抓住老主顾,等他们稳定进货以后再考虑零售,毕竟人手有限,还是应该稳打稳扎,先做好一样。 另外她觉得腌萝卜估计不好卖,毕竟城里乡下酱菜腌菜都不少,人家有专门的腌菜作坊,咱就一个萝卜条,也就低价给老主顾做做。 不过高里正在销售上有独特的手段和门道,沈宁就没多说。 刚合作嘛,大家要多多磨合,彼此适应一下,没必要非让别人按自己的想法来。 反正有霍家兜底,他们做的这些也不会砸手里就是,没什么风险。 高里正还在那里吃腐乳呢,撕了一块煎饼,把腐乳抹在上面卷着吃,真是越尝越喜欢,也越发看到希望。 他早前已经把豆腐、豆干、千张、油豆皮送去霍家,因为用料扎实,霍家很满意,让持续供货。 送去几个酒楼饭馆的,一开始人家没回信,这两天老二老三去送鸡蛋和活鸡,人家也给反馈了。 人家对他们的味道挺满意,说他们的油豆皮比别家更好,先要几斤试试,总共有个二十来斤的样子。 不过其他豆制品人家没要,说有别的合作豆腐坊,不好全换掉。 当然,如果高里正能提供别家没有的吃食,那他们愿意试试。 高里正也不藏着掖着,就把这些销售情况告诉沈宁。 “霍家让四五天给送一次,豆腐、豆干、千张各差不多三十斤,油豆皮……这个我家现在锅不够,只能用大锅揭,大小不一样。我寻思回头再买几口小锅,这样就能揭大小一样的油豆皮。” 豆腐批量价两文一斤。 豆干和千张四文一斤,油豆皮五文。 豆干、千张、油皮这些不出数,一斤豆子能出一斤四两到一斤十两左右吧,正常来说是一斤半。 沈宁之前说过豆腐这些产品,他们卖多少是自己的,她不分。 豆渣酱油也不要。 她只分自己参与的部分,腐乳以及后续做的新产品。 “里正伯,我有一个建议。” 高里正笑道:“你别和我客气,只管说。” 沈宁道:“像豆腐、豆干、千张、油豆皮这些,我觉得里正伯不需要亲自做,可以从手艺好的那几家拿货,虽然赚头会少一些,但是也能节省时间和精力。” 她之前给村里人换豆腐,一斤豆子差不多能赚二两。 十六两赚二两,利润不高,但是有的赚且顾客不嫌贵。 她觉得其他产品也可以照这个价格来。 即便豆干豆皮千张花费的功夫多一点,可这东西不出数,在乡下很少有人换,如果能卖给高里正赚豆子,那自然是极好的。 甚至只有一两的赚头他们也会同意的,毕竟平时想赚一粒豆子都难呢。 比如她做腐乳的老豆腐,需要一斤豆子出三斤豆腐,不能出四斤五斤那种。 不用六两豆子换一斤豆腐,而是改为一斤一两豆子换三斤老豆腐,村民们也是乐意的。 毕竟需要的量很大呢。 只不过沈宁觉得应该从一起头就保障好基层职工的权益,一斤豆子赚二两,差不多是12.5%的收益,乡下人自己做活儿是不算人工成本的,毕竟是固定劳力额外赚钱,只看付出的本钱即可。 这个收益能够保证自己和高里正赚钱的基础上,让村民们也跟着改善生活。 如果赚太少,时间久了他们也会不平衡。 利润还是要向市场求的,低端产品低端价位,保本,靠高端产品赚更多钱来。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46节 高里正愣了一下,随即就心头猛跳,阿宁这是还要做新吃食啊。 他以后更没时间自己做豆腐,不如就从别人家买? 果然沈宁笑道:“我后续想做些素鸡、素烧鹅、豆腐泡,回头给里正伯尝尝,你若觉得好便拿去推给老主顾。” 成阳县就这些酒楼和饭馆,没必要和其他家抢豆腐、千张这些生意,不如直接增加新品种。 柳家豆腐坊没有素鸡、素烧鹅、豆腐泡这些产品。 这年代的素鸡、素鸭、素肉什么的都是面筋制品,把小麦面团洗掉淀粉留下面筋制作的。 至于做法都不用沈宁多管,人家都是多年大厨,只有比她更会吃的。 沈宁给高里正一解释,高里正的眼睛都亮了。 柳家豆腐坊没有! 那他们就是独一份,价格就能高一些,出货量也大。 可比豆腐赚钱! 高里正激动得直搓手,他道:“阿宁,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不能随便就给他们送过去。” 要隆重介绍。 沈宁就是这样想的,但是她没钱没资源,也没资格隆重介绍,想给人家试吃人家都没机会的。 你一个普通人跑去五星级酒店说我有一道菜,给你们大厨尝尝,人家会搭理么? 所以高里正很关键。 高里正脑袋里的小灯泡连电了,有了主意,“不如就定在你们暖房那天。阿宁先做几样吃食,我送去给女婿尝尝,他是霍家少爷么,嘴巴也叼的,喜欢吃点好东西。他若尝着好,到时候让他邀请几家酒楼掌柜或者二掌柜来你家吃酒。” 酒楼东家就算了,霍三也未必邀请得动,二掌柜还是可以的。 沈宁笑道:“不用非得那时候,这几日我做出来里正伯就带去城里请客。” 这些是高里正的客户,她不需要刻意接触。 她不怕高里正学会制作方法就撇开她,因为她本身就想利用高里正的销售渠道赚钱,或者说是目前需要高里正,等裴长青和阿年读书小有所成之后,她要赚钱就没太大阻力,甚至不需要高里正了。 有功名的男人就是香饽饽,第一次去酒楼吃饭,酒楼掌柜和东家都会主动陪酒交好。 压根儿不用她绞尽脑汁去结交。 最难的就是素人。 她感激高里正也信任他,甚至以后把这些都给他也行,作为对他的回馈。 当然,如果高里正一直对得起她的信任,那她也会一直合作,以后也不会撇开他。 高里正一副豆腐娘子就是大气、仁义的眼神看她。 人家真是相信自己啊,压根儿不想结交那些掌柜,也不怕自己糊弄她,那自己必须得对得起这份信任啊。 他笑道:“我有点办宴席的经验,那就我来张罗,回头咱们一起去县里请他们试吃。” 沈宁还是婉拒了。 高里正他们接受了自己的异样,觉得她厉害,干啥都理所当然。 县城的男人,尤其自诩有点身份的可不一样,他们还不认识她,没了解过她,也没接受她,贸然跟他们吃饭不大好。 现场用吃食征服他们? 他们都是大酒楼的掌柜,什么好吃的没吃过? 她哪有那个金手指? 再说了,大家自小饮食习惯不同,喜欢的味道不同,五里不通风十里不同俗的,否则哪里来的咸甜豆浆咸甜粽子汤圆元宵等等的争议? 不可能有人做个什么吃的就风靡全城,让人欲罢不能,追着喊着要吃。 就现代网红奶茶,多少年轻人跨城背货,可有些人也敬谢不敏的。 古代就更别说了。 她的策略是让高里正去推销,讲豆腐娘子和豆腐村的故事,吊他们的好奇心。 有了好奇心就成功了一半,以后再见她的新品,他们就会自动产生想尝尝的意思。 而且她作为乡下豆腐娘子,淳朴善良、勤劳能干、大方啥啥的,也需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 想看她,你来啊。 来,你不得花钱啊。 豆腐娘子爱财嘛。 对,沈宁就是这样想的,她要把豆腐娘子和豆腐村打造成一个古代网红ip。 毕竟搁现代她也算一网红嘛,懂流量变现、ip孵化这些手段。 高里正虽然人老成精,却也没见过这么多套路啊,自然是感动得很,连夸沈宁大气。 一般人合作,可没这么多信任,都要互派人手盯着的。 即便亲父子、亲兄弟合伙人做生意,那都没有百分百地信任呢。 老子怕儿子学坏,藏私房钱,儿子怕老子偏心其他兄弟,更要藏私房钱。 人家阿宁不屑于此,那他自然也会拿出全部的诚意来合作。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二更。 第61章 带全村 豆腐娘子选豆腐 沈宁见高里正领会自己的意思,就开始列单子,需要很多老豆腐、做素鸡的千张、做素烧鹅的油豆皮等。 她懒得自己磨豆腐,既然村里有现成的直接换最好,节省时间和体力还提携其他几家赚豆子。 这也是她和裴长青的计划。 情意是一点点建立起来的,你有好事儿想着他们,哪怕利益微小,但是积少成多,他们也会很感激。 这是人心,懂人心才能成大事。 这是裴长青前世老早就总结的经验教训。 他们前期考察了大家的性格和人品,第一批自然挑选对他们真心实意的人家。 后续也会有第二批第三批,因为随着生意越做越大,需要的人手和原料也越多,需要全村乃至附近村一起提供。 另外她还需要一些配料,做菜的各色香料、白酒黄酒烧酒、菜籽油、猪油、香油等。 高里正都记下,他怕自己有疏漏沈宁不好意思开口,就道:“阿宁,我要是不在家,缺什么你只管置办,回头我们对账就好。” 沈宁自然答应,她把自己装订的账本拿出来唰唰一顿写,然后请高里正签字。 之前高里正送的萝卜、坛子她也有记账的。 中夹纸,炭笔记录,横版。 高里正眨眨眼,接过本子凑近看又拉远看,翻过来看横过去看,“哎呀,阿宁,真有你的啊,这是怎么个说法?” 他看不懂,但是感觉比他的账本子清楚多了。 就是这些基里拐弯像字又不是字的东西是什么? 沈宁面不改色地撒谎,“里正伯,我和二郎现在识字不多,记账更费劲,我瞅着有几个字翻来覆去的用,那不如找个简单图画代替?珍珠和阿年就帮我们想了这些简单好写还好记的,你看1对着一和壹,2对着二和贰,这样下去,看起来一目了然,写起来省事还省纸呢。” 壹贰弎这些实在不方便记账,更不适合算术。 她和裴长青就耍心眼儿,晚上小鹤年教大家读书的时候就故意引导小珍珠“发明”123。 小珍珠学习不认真,平时手可有劲儿,一些子就软,小棍棍儿横不平竖不直,沈宁故意给她扭曲一下,就变成2,引起了小珍珠的兴趣,乱写乱画,沈宁加以引导,7、8什么的也就出来了。 再加上小鹤年聪明,就那么几个符号么,很自然地就写出来了。 沈宁再和裴长青夸张地表示一下“二哥,咱们崽儿真会呀,这些符号写起来省事,咱们拿来记账吧”。 然后1代表壹,也念壹好了。 再说竖版眼睛都看瞎了,不如横着一目了然,反正他们没文化,没有固定的阅读习惯么,横着竖着无所谓。 再拿板子比着画出格子,一行行记账,那真的比竖着清晰。 小鹤年也接受良好,毕竟他也才开始读书。 数字还无所谓,横版对高里正这个古人就很不方便,但是,他也接受良好。 豆腐娘子就意味着能耐,她做的就是有意义的,错不了。 高里正自动给沈宁找了理由——为了账本保密。 这样写谁能认出来这是他们的账本? 谁又能看懂? 沈宁笑道:“里正伯,这是小孩子瞎玩,我们也没文化,就瞎闹。你看你重新设计几个符号咱记账呗?反正就把难写的数字替换一下就成。” 高里正:“不用不用,我瞅着这个挺好,看顺眼很方便,比如这个0,你要是○就不得劲了。” 沈宁暗笑,最好不换,要不她和裴长青还得重新适应,这样他俩最方便。 高里正:“阿宁,以后你记总账,我每过几天跟你报账。” 沈宁自然没意见,就算高里正有账目,她自己也要有一本账的。 她和裴长青的习惯,必须记账,没有账目不踏实。 她又写了几行字和数字。 高里正感慨道:“别说,真当是省纸。” 用这个符号记账,半行字顶以前一页纸了。 沈宁又请他保密,免得传出去让读书人不满,再以为他们不学无术,影响阿年读书。 高里正原本还寻思收税粮也这样记账就好了,听沈宁这样说他又清醒了,祖祖辈辈的习惯不好改,贸然说出去怕是容易引人非议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47节 也罢,就当他们自己的秘密记账方式好了。 沈宁之前做了二十来斤腐乳,给高里正带走十五斤,自留五斤。 接下来商量做大批量的腐乳。 需要的老豆腐数量很大,也不能只从大伯娘几家订,她打算发动全村优中选优,六两换一斤,既能提升村里人点豆腐的水平也让他们跟着赚点豆子。 至于腐乳沈宁也不打算全部自己做,数量太大,自己做累死个人。 她愿意教给高里正,让他家做一部分,她这里做一部分。 高里正摆手,“阿宁,不同的人做出来的东西味道不一样。我家做了豆渣酱油,腐乳还是你把关吧。需要人手你只管喊人,甭管我家你大娘嫂子的,还是你家大娘嫂子还是其他人,你只管喊,工钱就按雇人的标准,你谈好了,回头让他们找我老婆子支钱。” 沈宁现在没钱,都由他统一支付。 两人都不怕帮工会把配方偷出去告诉人。 首先沈宁选的是人品可靠的。 其次客观上也不可能。 村里人世世代代都住在村里,去不到别处,即便有机遇能举家搬迁也没用,他是里正,他卡着户籍这关呢。 他不点头,谁也搬不走。 更何况,这年代除非你考取功名去外地做官,否则普通农户、匠户一辈子没可能去外地。 离不开村里,谁会谁又敢随便把里正的买卖透漏给外人? 看看柳家洼就知道了。 柳大爷都不给村里人钱,白指使他们做活儿呢,也没人往外透露柳家的生意。 这年代宗族、村落约束力是很强的。 而他们有需要找帮工,也得先从村里找,村里人干不了才能找外人,自己吃肉得让村里人跟着喝汤。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自然没人随便破坏。 沈宁就同意了。 高里正不管她找谁,他相信豆腐娘子的本事,他让沈宁给找了个筐子,把腐乳坛子、腌萝卜坛子都装上,拎着回家。 他要去订明儿去县里的豆制品,等从县里回来,估计沈宁那边的素鸡素烧鹅就好了。 回到家,他先让老婆子带人给沈宁送需要的材料,除了沈宁点名要的,另外还让送一些葱姜蒜啥的。 陶氏也不多问,只管让田氏一起收拾,另外俩儿媳妇在养猪场养鸡场忙活呢。 田氏的那个嘴啊,歪得不行不行了。 嫉妒,疯狂地嫉妒。 公爹这是被沈宁给下蛊了吧,言听计从的。 高里正则出去订货了。 别看他以前没上门儿,实际他对和沈宁关系好的那几家擅长做什么都门清儿。 这就是里正的本事。 他又佩服豆腐娘子的本事了,村里这几家没一股脑做一样的东西,各有特色。 现在他进货也能分开,还避免他们恶性竞争。 他知道大伯娘三家一直合伙儿,主要做豆腐、豆干、千张,少量油豆皮。 阮荷花擅长揭油豆皮,做成豆皮笋。 黑壮嫂子会做腐竹,也是油豆皮做的,拎起来挂成枝条状晾干。 毛蛋儿娘老嫩豆腐点得都不错,她的豆腐得沈宁夸过的,味儿正,豆腐压得实诚,不少人喜欢和她合伙儿做。 他先去荷花嫂子家订油豆皮。 荷花嫂子天天揭油豆皮,她四哥得空还挑担子去外村换豆腐啥的。 他一个男人人脉广,认识几个家境颇不错的,人家舍得吃千张、豆干、油皮这些。 油豆皮保存时间久,所以她多做些攒着。 高里正直接给买空了,一共五十斤,自家二十斤,给沈宁那边三十斤。 他又给沈宁订了二十斤千张,做素鸡用。 荷花嫂子和她婆婆都惊呆了。 荷花嫂子:“里正叔,你要恁些呢?” 高里正笑道:“对,我往霍家送,自己做太费劲,阿宁说不如直接从你家拿。” 他想得很清楚,自己不图这些人感激,不如集中经营豆腐娘子的名声,让这些人感激阿宁,跟着阿宁好好干活儿。 本身也是阿宁提议他买这些人家的。 他自然要卖沈宁这个好儿。 荷花嫂子和张母果然感激得不行,豆腐娘子咋恁实在呢,不但教她们点豆腐,还帮她们赚豆子呢。 今儿这七十斤的油豆皮和二十斤千张,她们就能赚八斤11两豆子!!! 哪敢想啊? 就在家里做,不用出去四处跑就能换到豆子! 她四哥认识几个家境不错的,人家愿意吃豆皮千张豆干这个,好几天去一次,也就能赚到一斤豆子呢。 人高里正隔几天还要呢。 高里正让她去找陶氏结算豆子,又去黑壮嫂子家进腐竹。 现成的40斤都被他换走了。 听说是沈宁让里正来买自家腐竹的,黑壮嫂子不肯要那么多豆子,“里正叔,一斤豆子给我一两赚头就行,那一两给豆腐娘子。” 高里正:“一斤赚二两,都是这个价儿,你好好做,我以后隔几天就来买。” 他没时间多啰嗦,又预订二十斤千张明儿早上交货。 正好毛蛋儿娘在家刚做了豆腐,高里正直接去订了十五斤让给沈宁送去。 毛蛋儿娘一直做豆腐自己吃,和邻里合伙人轮流做,没曾想今儿里正来定她的豆腐。 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 高里正:“我给县城送呢,阿宁怕我受累,让我从你们几家轮流买豆腐。” 说好了,不是固定从你家,下一次换别人的时候你也甭不乐意。 毛蛋儿娘当然没意见啊,高兴道:“之前我送阿宁尝豆腐,她夸我做的味儿正,今儿就给里正推荐我了,阿宁真是大好人。” 高里正心道,可不么,豆腐娘子说的这几家,都是做豆腐最好的几家。 村里还有一些虽然学会了做豆腐,但是做的吧,也就他们自己吃,换都不一定有人换。 手艺还是差别很大的。 他又去了裴大伯家。 订上二十斤豆腐,二十斤豆干,明早上要。 他订这些,又一下子要,大伯娘他们明儿一早得做两锅。 这会儿就赶紧泡豆子。 就是自家小石磨不够用的,明儿天不亮起来推磨也磨不完这些豆子。 她便去找沈宁,看看沈宁明早用不用石磨,不用的话她让张氏一早过来推磨。 沈宁不在家,裴母说不用,让她只管来推磨。 她家现在只磨煎饼的浆子和面粉,不做豆腐,村里人送的吃不完。 大伯娘拉着裴母感激道:“让我说啥好呢,里正说他家不做豆腐了,以后从俺们几家拿,让俺们一直做。这都是阿宁给说的呀。” 裴母心里骄傲,表面谦逊道:“那孩子是实在人,你们帮她和二郎那么些,她两口子可记着呢,整天说多亏大伯和大伯娘帮衬。” 大伯娘笑得露出小舌头,“俺们以后呀就跟着阿宁干了。我得日夜跟灶王爷求求,让阿宁和里正的生意做大些,这样俺们就能一直跟着做豆腐。” 裴母:“放心吧,肯定大的,阿宁说要做不少腐乳,需要恁老些豆腐呢。” 大伯娘眼睛一亮,她并没有想学做腐乳,能给做豆腐就很好。 “弟妹,这一天能要多少豆腐?” 裴母:“那我不清楚,要是高里正去城里卖得好,估计就很多。这东西差不多得二十多天才好呢,得多做了备着。” 小鹤年和小珍珠正在檐下挂新萝卜条呢。 小珍珠:“大奶奶,我娘说要择优录取,鼓励村里人做更好的豆腐,明儿一早让大家伙儿送豆腐来比一比。你家豆腐好吃,肯定可以选上。” 大伯娘:“哎呀,明儿不行,我给里正家做豆腐呢。” 小珍珠:“为什么不行?你和三婶儿四婶儿家一起做,好几口锅呢,只要能推出浆子就能做呗,我们家石磨这两天不用,大奶奶你就来推吧。” 大伯娘乐了,“还是珍珠聪明,那大奶奶就这么干。” 她不会跟沈宁走后门的,但是她豆腐做得好,公平竞争一点都不怕。 沈宁正在街上和妇女们说呢,“我要老豆腐给县里做腐乳,一斤豆子三斤豆腐那种,不要太嫩呀。明儿一早你们先把豆腐拿来我瞧瞧。为了公平公开,你们就把豆腐放那里,我不知道是谁的也不会偏心谁,合用的就留下,不合用的就拿回去自己吃。” “豆腐娘子,俺们信你,俺们这就回家泡豆子!” 妇女们纷纷兴奋地跑回家准备去了。 废话,当然要积极啊,尤其那些自信豆腐做得好的,要是能被豆腐娘子选上,那是多大荣誉啊。 不只是荣誉,还是豆子啊。 这要是一直做,那就一直可以赚豆子啊。 里正和豆腐娘子带全村赚豆子呢! 第二日天还黑着呢,整个裴庄就苏醒了,很快石磨轰隆转动,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笑声随着炊烟在上空飘荡。 大家伙儿忙得热火朝天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48节 今儿张氏不挑担子出去换豆腐了,而是跑到沈宁家来推磨。 以前张氏她们三个一天能换六斤豆子回来,现在一斤都换不到,因为绝大多数村民都自己做豆腐,毕竟还多豆渣吃呢,所以三婶儿四婶儿不去了,只有张氏不放弃,每天还挑担子出去。 她嘴皮子利索,为人又热情,之前教人点豆腐积累了人情。 现在她六两换一斤豆腐,另外也带了千张豆干豆皮随卖。 两三天也能换斤豆子回来。 在没有多少活儿的时候能额外赚点豆子回来,甭管多少那都是收入。 反正张氏依然干劲十足,毕竟不出去一粒豆子都得不来呢。 她朝沈宁笑道:“阿宁,你真厉害,把咱整个村都给带动了。” 沈宁笑道:“咱这是互相成全,我负责教你们做,你们负责做,里正伯负责卖。” 张氏也笑,“就是你厉害,带着俺们都赚豆子。” 今儿是小鹤年的读书日,沈宁早起先和裴母做饭。 把茄子干泡发,然后加上上梁那天肥肉煸的猪油炒炒加大酱焖熟,又把韭菜洗洗切碎末,然后把鹅蛋搅和搅和,摊个薄薄的大蛋饼,卷成蛋卷拿出来切段,再添上半瓢水,烧开,把韭菜丢进去,再把留下的一点蛋液倒进去,把碗也用汤冲冲。 鹅蛋卷和酱茄子给阿年带一半,都用煎饼卷着,去了书肆让谢掌柜的后厨帮忙热热就好。 韭菜蛋花汤就当早饭配汤。 拿槲叶给包几块腐乳,让阿年拿去和谢掌柜他们尝尝。 早饭因为有腐乳和韭菜蛋花汤,裴长青都多吃了一个煎饼。 小珍珠更是胃口大开,比小鹤年多吃了一个煎饼! 小鹤年看看她,知道的你比我大一会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一年呢! 小珍珠抚摸着小肚子,“心满意足!娘,这几个腐乳都好吃,每个我都很享受!” 待裴父推着专车送阿年上学以后,沈宁又开始挑选豆腐了。 荷花嫂子几个被高里正订货的人家没送豆腐,主动把机会让给其他人家了。 大伯娘因为是三家合伙儿,所以也做了十斤豆腐参选,没做多。 村里不少妇女早起推磨点豆腐的,她们也没做很多,一家做三斤豆子的。 选不上自己也能吃。 妇女们为了公平,都用干净笸箩、茶盘盛着豆腐,上面盖着干净的包袱,依次放在沈宁家堂屋、灶房,让她选。 沈宁打开一个,轻轻按了按,看看含水量,再掰一点尝尝味道。 “嗯,这个不错,要了。” 人群中一个妇女瞬间欢呼起来,“是我的,多谢豆腐娘子。” 沈宁一连留了四份,第五份水分有点多大。 她都说了一斤对三斤,这人怕是得有四斤,当然可能是没学好黄豆和水的比例怎么调,不小心就倒多了。 平时自家吃很多人做一斤黄豆五斤水呢。 她没要,人群中有个妇女神情失落,嘴角瘪了瘪,眼圈就红了。 张氏笑道:“这是怎的了?学点豆腐的时候没学好啊?要是哪里不会,趁着大家伙儿都在,赶紧问问。” 那妇女觉得丢人,擦擦眼泪儿,道:“可不赖我,我本来兑得很准的。” 是她婆婆喜欢占便宜,说人家要三斤的,那你多来点,弄个三斤半也没啥。 怎么没啥? 人家豆腐娘子丁是丁卯是卯,哪里会没啥? 别人的都要了,单单不要她的,多丢人啊。 沈宁多半都留了,没留的有的水分大,有的味道不行,有的压得有些散,里面都有蜂窝眼了。 选完以后,沈宁笑道:“没选上的也甭觉得丢人,做腐乳的豆腐要求就是很高的。大家伙儿再接再厉,明儿早再送一波,够数就先不要,过阵子再要。” 有她这句话,那些没选上的妇女这才转阴为晴,纷纷跟沈宁道谢道歉。 “俺不是故意做这样的。” 有的没学好,有的就是笨,有的是家里人拖后腿。 沈宁鼓励她们回去多练练,熟能生巧。 等妇女们走后,沈宁就去找三婶儿和四婶儿。 她要找裴大民的媳妇儿顾氏和四婶儿一起做腐乳,她们负责切豆腐块、晾干、装坛,回头她带着裴母做配料,她们负责蘸料、装坛。 干活儿的时候一天给十五文。 人选是裴大民的媳妇儿顾氏。 顾氏好像有点社恐,不大往人前钻,整天窝在家里做活儿。 另外一个就是四婶儿。 四婶儿虽然学东西慢,也不那么爱懂脑子,但是干这些简单活儿却干脆利索,力气也大,正适合搬坛子呢。 “三婶儿,四婶儿,这是我和高里正商量的价钱,你们看看……” “看啥呀看,好滴很!”俩人异口同声,又笑起来。 顾氏也表示乐意的。 切豆腐而已,又不累。 沈宁提了一下要求,要尽量切得大小一致,有碎的要挑出来。 两人表示绝对没问题。 沈宁就领着她们回去切豆腐。 她们自带干净砧板和菜刀,沈宁……不提供。 顾氏和四婶儿俩在堂屋切豆腐,切好了摆在大匾箩里晾着,然后继续切,等晾干到没有一点水分便收进码放了稻草的坛子里。 沈宁则带着裴母和小珍珠去做新产品了。 素烧鹅好做,就是把多张油豆皮刷酱汁叠起来即可。 豆腐泡也好做,先低温慢炸把豆腐里面的水分炸膨胀,让豆腐鼓起来,第二遍则高温快炸,让豆腐泡外皮变得金黄,外酥里嫩。 主要得耐心,费功夫。 做汤、炒制、豆泡酿肉,吃法多样,香浓美味。 沈宁一边做一边给裴母说要点。 她用菜籽油炸的,菜籽油独有的香气和烟气反而能给豆腐泡增加风味儿。 那香气,真是香飘十里地。 沈宁没让小珍珠碰这个,怕烫着她,而是给她一个试吃员的工作,让她负责坐在一边尝味道。 结果小珍珠尝油炸豆腐都尝了个肚圆。 她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打了个饱嗝,“这个豆腐泡真好吃,外面酥酥的里面一包水,外酥里嫩。呀,好幸福啊,吃油炸豆腐吃到顶脖儿,说出去谁信啊。不行,我得跟二蛋他们显摆显摆,馋馋他们。” 小鹤年不在家,小珍珠少了个玩伴儿,如果不给奶和娘帮忙,她出去就找二蛋儿玩儿。 沈宁就让她带几颗去显摆,你跟人显摆得给人尝尝,不给人甜头单纯显摆的那不是欠揍呢? 你让人尝尝,你显摆的时候人家都会真心实意捧哏。 小珍珠又舍不得了,“我就拿两颗吧,给二蛋儿尝尝,其他人就算了。” 这么看显摆得代价挺大,算了,她就给二蛋显摆得了。 毕竟二蛋心里都是阿年,是自己人。 沈宁没炸太多豆腐泡,她觉得这个可以让高里正免费教给酒楼和霍家大厨,让他们自己做,现炸的更好吃。 她主要做素鸡。 素鸡可以用豆腐皮做,但是要刷碱水,可以帮助定型、改善口味,之后要水煮浸泡去除碱水味儿,帮助更好定型。 草木灰碱水还没做好,她决定先试试老豆腐款的。 她剪了一个大的麻布包袱,剪成豆腐皮大小。 然后把老豆腐切块再过一遍开水,拿出来装在包袱皮里,卷成粗火腿状,用筷子旋转顶端的包袱角,一直绞,最后筷子抽出来,绞成棍儿的包袱角自己锁定,另一头也如此处理。 裴母看得很是新奇,阿宁可真有办法啊,这都行! “阿宁,下一个我试试?” 沈宁交给她,手把手教一下,裴母基本就会了。 另一边裴母慢慢地绞紧,也做成了,笑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绞呀绞的,怪好玩儿的。” 有一种成就感。 沈宁夸她学得快,因为绞这个要一边转一边摁住包袱角的,配合不好就失败了。 做了几个老豆腐的,沈宁就开始做草木灰碱水。 草木灰碱水沈宁前世做过,用来做粽子和一些点心。 用豆腐皮做素鸡就要用碱水,否则豆腐皮不抱团,定型不好,口感也差一些。 草木灰最好用庄稼秸秆,正好家里天天烧,平时都攒着倒在东边一个挖好的土坑里,用来沤肥或者撒地里杀菌杀虫。 这会儿刚好拿来用。 沈宁让裴母找了好几个麻布袋,之前用来装石灰的,有些破了,有些还完好的。 裴母给它们清洗干净晾干收在棚子底下,这会儿正好拿来用。 几个麻布袋套在一起,底下装上麦糠谷糠,然后把草木灰装进去。 另外烧一锅水。 等水开了把草木灰袋子放在蒸屉上,用勺子舀开水往草木灰上淋。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49节 草木灰非常吸水,慢慢地就会一滴滴地从蒸屉下面流出来,这个就是草木灰碱水了。 至于豆腐皮素鸡,做法也简单,把豆腐皮放在碱水里浸泡一下,然后拿出来叠放在小包袱上,再卷起来,重复之前的步骤,用筷子把包袱角绞紧即可。 等做好了将素鸡包都放在锅里煮几分钟,然后浸泡两刻钟,等凉了就可以拿出来拆掉包袱皮。 沈宁自家包袱不够,还让小珍珠去管陶氏要了几个大包袱,回来剪开都做了素鸡。 到了放学时间,裴父不用人说就自己洗手洗脚洗脸、换衣服,推着鸡公车去接孙子放学了。 聚文书肆。 小少爷瞅了一眼更漏,到下学时间了,他没动。 小鹤年起身过去看了一眼,他以前没见过沙漏,这几日跟着师兄学会了看沙漏的时辰。 他笑道:“师兄,现在是申时正,对吗?” 申时正对应着现代时间四点。 小鹤年是根据看日头的位置估计时间的,乡下人都有看日头、月亮、星星分辨时辰的本领。 毕竟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阴天下雨就没法看了。 小少爷笑道:“你学得很好,一点没错。” 他起身,“走吧,今儿我送你。” 小鹤年:“师兄,不耽误你功夫吗?” 小少爷:“耽误什么功夫?难道我就得时时刻刻读书吗?” 小鹤年笑道:“那倒不是。” 他就是不好意思让师兄送,总觉得耽误对方的时间。 小少爷:“我每天早晚都要遛马的,送你那点时间都不够跑一圈的呢。” 小鹤年就不拒绝了。 小少爷:“你还骑驴。” 晌午他特意带着小鹤年去骑驴了,还让阿鹏负责保护小鹤年。 小鹤年可是第一次骑驴,一开始着实有点害怕,好在师兄耐心,阿鹏也很给人安全感,驴子也非常温顺,所以第一次骑驴体验不错。 小鹤年没有拒绝,“好的。” 他也不说谢谢了,因为师兄说自己人总说谢谢很奇怪,见外。 小少爷骑着先生的高头大马,小鹤年骑着他的矮脚驴。 小少爷眉飞色舞。 阿鹏没眼看,少爷,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骑马的样子? 并没有你想象的帅气,反而……小孩子骑大马,夹不到马腹,抱不住马头,能骑纯粹因为这匹马格外温顺,加上特制马鞍的功劳。 谢掌柜从前铺追到后院儿,又追上后街,“阿年,带上银子,明儿给我带一坛子腐乳过来。” 今儿中午他们吃了阿年带的腐乳,他很中意茱萸味儿的,可惜沈宁就给带了四块,说太咸,小孩子不能多吃。 结果小少爷很爱吃,就分了他一角。 谢掌柜觉得这个腐乳比柳家的好吃,柳家的腐乳不知道为什么没发透,里面还有硬块。 沈宁做的这个细腻绵软,滋味儿悠长,好吃! 小鹤年眉眼弯弯,“谢掌柜,你别着急啊,我娘正大量做呢,等好了我给你捎一坛子,不要钱。” 虽然没有和爹娘商量,但是他肯定爹娘乐意给谢掌柜一大坛子豆腐乳的,不要钱。 谢掌柜心道:我差这点钱么,我就是要吃腐乳。 他笑道:“那阿年明儿单独给我带两块呀。” 不想被少爷施舍那么一角了,不过瘾! 小鹤年笑道:“好!” 【作者有话说】 朋友圈经济√ 第62章 人情变感情 启发珠算 小鹤年骑驴也没比小少爷骑马好到哪里去,但是这驴子也是极温顺的。 他牵着驴的缰绳,按照师兄和阿鹏教的要领,轻轻一磕驴腹,“驾!” 黑驴就慢悠悠地走起来。 小少爷骑马小跑一会儿,还要回来迎一迎他,却也不嫌烦。 阿鹏则策马缓行,不疾不徐。 他们在路上就碰到过来接阿年放学的裴父。 裴父瞅着骑在驴上的小孙子,笑着跟小少爷道谢。 小少爷:“裴爷爷,没什么的。” 小鹤年:“师兄,都到半路了,晚上去我家吃饭吧。虽然我家只有粗茶淡饭,但是师兄也不嫌弃,对吧。” 小少爷:“自然,你家饭挺好吃。” 无所谓吃的什么,阿年家有一种他家没有温馨,没有那么多规矩,也没有那么多算计,不像他在京城的时候吃顿饭有些人八百个心眼子,小算计都能崩他脸上,让他吃得倒胃口。 萧先生说人吃饭,一饭一菜一汤就足矣,吃饱为上,十天半个月吃一次好的即可。 关键是吃饭的氛围要舒服,若是吃饭的氛围不舒服,就要闹病。 所以他在京城那几年总是体弱生病,先生就说带他出来游学,吃几年民间饭就好了。 果然,离开京城以后先生带着他在外面吃饭,哪怕吃得不算精细,可他的身体却结实很多。 现在他也有一个民间胃,可以吃粗茶淡饭,吃下去还挺舒服的那种。 他蛮喜欢吃阿年娘做的粗茶淡饭。 中途小少爷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下了马,跟裴父要了鸡公车推推。 可他终归还小,只有八岁么,那鸡公车又算大号的,他推不太顺当。 最后裴父牵着马,阿鹏负责推车,小少爷又喊阿年一起坐车。 小少爷骑在车头上,也感觉很惬意。 “阿年真会享受呀!” 他也想天天坐这个车。 小鹤年笑道:“师兄要是喜欢,可以让王爷爷帮你坐一个小点的,以后你坐车去学堂。” 小少爷很心动,“阿鹏,我要!” 阿鹏笑道:“好的少爷,回头我就找木匠做。” 小鹤年:“我家那个王木匠手艺很好,价钱也公道,阿鹏找他做。” 虽然师兄不差钱,可小鹤年这种贫寒农家的孩子,见不得身边人多花钱。 小少爷却又很体谅人,“王木匠还帮你家做家具呢,没时间做。这样吧,等过些天你家屋子盖好了,家具做好我再做。” 阿鹏却很意外,少爷从前可是要什么就得立刻得到,不肯等待的……这是在意阿年师弟呢,想用阿年介绍的木匠,这样木匠赚钱就知道是阿年介绍的主顾,自然要感激阿年爹娘。 他不禁越发佩服萧先生了。 少爷以前也是个被宠坏的、骄纵任性不体贴人的孩子,自打跟着萧先生,就变得越来越善良、懂事、体贴人了。 可见以前在府里,是有人故意宠坏少爷,说他骄纵任性不懂事了。 把少爷养废,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少爷明明这么聪明、善解人意的。 小鹤年不知道这些往事,自然也不懂师兄肯等待意味着什么。 他只觉得师兄有马,不缺代步工具,所以这个鸡公车晚点也没什么,因为可以省钱还能做得更好嘛。 等待是值得的。 还不等到村口呢,就闻到一股子炸什么的香气。 几人鼻子都很灵敏,瞬间闻到了。 小少爷:“阿年,你娘亲又在做好吃的。” 小鹤年也觉得肯定是娘做的,立刻眉开眼笑,“师兄,你有口福,我娘可不知道你会来。” 小少爷:“昨儿那个素烧鹅还是什么的,就很好吃,今儿是什么?我猜猜。” 结果猜半天猜不着。 裴父一路都没插言,这会儿道:“你奶说是外面没有的,你娘新做的。” 小鹤年:“我娘忒厉害了!” 小少爷也瞬间被吊起胃口,非常期待,“阿鹏!” 阿鹏:“是的少爷。”立刻迈开大步,加快速度往阿年家去。 沈宁盘算着儿子要放学了,正准备晚饭呢。 素鸡好了,老豆腐做的没有那么多层次,但是口感更嫩一点,适合凉拌。 豆腐皮做的素鸡分层次压得格外紧实,很有嚼劲,适合炒制、炖煮,还可以油炸红烧。 沈宁两种都做了一些,直接用之前炸豆腐泡的油炸素鸡,炸得外酥里嫩一包水,炸完捞出来再用豆瓣酱和酱油红烧一下。 之前裴云带的酱油没用完,陶氏又送来一瓶。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50节 这也是试验新菜色,自然要用调料啦。 另外她用豆腐泡做了一个汤,菜是自己腌的萝卜缨酸菜,虽然没有额外加油,但是这个汤也又酸又香,清爽开胃。 “娘,阿年带阿恒来了!”小珍珠站在院外瞅见,朝沈宁喊一声,转身跑出去迎接了。 她狗腿地蹭到阿鹏身边,连他大长腿高都没有呢,仰头甜甜地笑:“阿鹏哥哥。” 阿鹏想说你和少爷平辈论交,那就不能叫我哥哥啦。 不过少爷所谓,他也就不去纠正这些,毕竟少爷和萧先生从来没把他当下人。 就是他觉得以自己的年纪小姑娘应该叫他叔? 可除了他似乎没人觉得不对,小姑娘的爹娘、爷奶也不帮忙纠正,害他平白矮了一辈儿呢。 小珍珠:“阿鹏哥哥,你好高啊。” 他腰上的短刀瞅着好气派啊,不知道能不能摸摸。 他推着鸡公车,走路都没声音的,像老虎、豹子……这些都没见过,像猫一样轻巧呢。 爹走路就很轻快,他比爹还厉害。 因为爹不会功夫,他会功夫吧? 小珍珠脑袋瓜里纠结,要是我说跟阿鹏哥哥学功夫,他会怎么说呢? 拒绝我,还是不好意思拒绝? 阿鹏余光瞄了她一眼,总觉得小丫头有点奇奇怪怪。 他没想到小珍珠是对他的功夫感兴趣。 小少爷莅临,裴长青为了表示尊重,再忙都会过来打个招呼的。 小少爷很自然地和裴家人招呼一圈,“阿年,你可以领我参观一下新房子吗?” 小鹤年点点头,“好呀。” 小珍珠:“阿鹏哥哥,一起来看啊。” 阿鹏:“……” 小姑娘是不是对我过于热情了些? 他看看沈宁和裴长青,这夫妻俩笑吟吟的没有任何异样。 阿鹏虽然心理活动丰富,可神情却是典型的职业脸,喜怒不形于色,场合轻松他就面带微笑,场合严肃他就扑克脸。 这会儿自然是温和青年。 其实现在工地上没啥好看的,刚铺完椽木,还没全部固定好。 要明儿开始铺黄泥麦草。 可小少爷看得津津有味儿,不断地问阿年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他想先生说得对,术业有专攻,盖房子有瓦匠、木匠、石匠,大工、小工等等,所以人也都有擅长和不擅长,只需要做好自己喜欢的擅长的,不要去强行涉及自己不擅长的。 我不擅长的,自有别人擅长,我请别人做就好。 先生临走给他留了作业,让他想自己擅长什么,喜欢什么,将来要做什么。 即便是科举入仕,不同的官员也有不同的擅长之处呢。 他发现墙壁上画着一些符号,是用石头画的,他没见过。 他好奇地问阿年:“这是什么?” 小鹤年:“啊,那是我们家自己拿来记账的。我爹娘嫌字太复杂,记账不方便,就用简单的符号代替。” 小少爷很好奇,“说来听听?” 小鹤年就把123那些数字符号的产生过程简单讲了一遍,他对爹娘的心机是有觉察的,但是装不知道,小珍珠则毫无所觉,坚定地认为是她画出来的。 她笑道:“这是我不小心画出来的,阿年完善的。” 小鹤年有点心虚,朝师兄笑了笑。 小少爷听得很认真,“珍珠果然是珍珠。” 随便画画,竟然就画出这样好用的算术符号。 他跟着萧先生接触过很多东西,镖局的密信、钱庄的银票密码,甚至有些大家族内部都有自己的秘密符文,专门用来写密信的。 有些也是简单的符号,一个符号代表一个意思。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用在记账上。 小少爷以前接触不到账本,但是跟着萧先生以后接触的东西就多了,包括账目。 现在的账目顺着记录,而且都是文字,的确看得人头晕。 只有那些格外聪敏的才能学得好,大部分都马马虎虎。 小鹤年见小少爷如此感兴趣,就领着他去看沈宁的账册。 横版,数字。 甚至还有很奇怪的符号,像x,÷,+,-这种。 小少爷不懂,“这是什么?” 小鹤年略一犹豫,便道:“这是我和爹娘根据珍珠画的符号编的运算符号,这样加减乘除就会更方便,不用算筹那么麻烦。” 算筹是用棍棍儿表示的,有横式和竖式两种,竖式里面从一到五就是对应的棍棍儿,六就是上面一横条表示五,下面一竖条表示一,七则上面一条下面两条,如此类推。 要算术就需要很多棍棍儿,而且一不小心还容易混乱。 毕竟生活中的算术不是理想型的个位十位,比如称重经常用到两甚至钱。 一斤十六两,可一两又是十钱了。 这些数字加加减减的,用算筹就挺麻烦。 但是如果用这个符号表示就很简单啊。 1是一根棍儿,2就代替了两根,3代替三根,如此类推。 当然沈宁和裴长青只引导他们简单的加减乘除,毕竟孩子还小,而且他们俩也应该不会,只“无意中”孩子们发现的。 孩子们现在的水平不行,还发现不了更多,他们自然也不着急。 如果有算盘的话,沈宁和裴长青也不会这么费劲,主要是现在还没有算盘。 高里正都不会呢,那指定就是没有。 所以沈宁和裴长青才绞尽脑汁搞数字符号、简单的加减乘除。 小少爷听小鹤年讲得津津有味,连沈宁喊他们吃饭都没听见。 沈宁走到院子里,“太阳落山了,别看了,费眼睛,一会儿给你们点……灯。” 说得挺大气,心肝儿颤悠悠,点火盆就行,油贵,还是算了。 小少爷还在琢磨算术,“阿婶儿,你们想的这个,真的非常好用。” 沈宁:多想让你叫我阿姨啊,什么阿婶儿…… 她笑道:“就是俺们既没有那么多棍棍儿,也算不明白,才出此下策的。你说发明算筹的人也真是的,就不能想得简单点。你说一个数字一堆棍棍儿,要是算个几百的加减法,就得摆一大堆棍棍儿,一不小心就乱套。” 她手里正好有块萝卜皮,就扯了一点,道:“比方说用块小石头表示五,用个鸡蛋表示十,用……” 小少爷脑子里灵感一闪,脑海中的算筹就好像活了一样动起来。 对啊,如果固定住,那算筹就不会乱套了。 棍棍儿固定的话不方便,不能根据需要捻动。 他看着旁边的小珍珠正和阿鹏说什么,仿佛受到了启发,对,珍珠! 珍珠太贵,普通的珠子就好,玉石的、金银的、木头的、石头的、泥坯的…… 珠子可以固定在棍子上啊。 小鹤年也想到了,他抓了几根筷子摆在饭桌上,“这是个位,这是十位、百位、千位……嗯……” 他想找珠子,家里没有。 沈宁顺手给他摸了几个钱出来,她“随手”一扔,差不多是算盘的样式。 小少爷和小鹤年就趴在饭桌上开始摆弄,“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六颗……” “像算筹那样,下面1颗上面一颗,这样就代表六?” “不不不,一二三四都摆上,上面一颗可以表示五。” “这样少一颗,五加五呢,所以下面还是五颗的好,满十往前进位。” 小鹤年和小少爷你一句我一句,小珍珠也扑过去出谋划策,主打一个添乱中还能给出一丝灵感。 沈宁就在一旁把控方向,在俩孩子走入死胡同的时候“不小心”给引导出来。 裴长青送走王木匠父子以及裴大伯等人,过来吃饭,就看一家子趴在饭桌上讨论得热火朝天的。 裴母都在出主意呢。 裴长青悄悄拍拍沈宁,让她给自己找衣服换上。 沈宁拿了衣服出去给裴长青解释,小声道:“很快咱就有算盘用了。” 裴长青面有骄傲,“我媳妇儿怎么这么厉害呢?” 这自然不是俩孩子发明的,而是沈宁这个会家子引导的,如果没有她会,那俩孩子再聪明,即便加上萧先生等人,没有个一年半载他们也琢磨不出来的。 即便琢磨出来,一开始肯定也相当繁琐笨重,慢慢简化进化才会变成好用的算盘。 沈宁笑了笑,“推动社会进步是每个穿越者义不容辞的责任!” 胸前无形的红领巾更鲜艳了呢。 也不知道是知识提升了饭菜的香气,还是饭菜的香气启发了知识的开关。 反正孩子们这顿饭吃得无比欢快。 小少爷中间都悄悄松了一次腰带。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51节 “阿婶儿,这个油豆腐、红烧素鸡、还有那天吃的素烧鹅,酒楼都没有。你做的味道相当好,可以把方子卖给酒楼。” 沈宁:“真的吗?谢谢阿恒的赞誉。” 小少爷和小鹤年现在已经称兄道弟了,家里人也不再见外地称呼他小谢公子,而是直接叫他阿恒。 他虽然出身尊贵,但是衣着并没有太出格,身上也没有佩戴太多饰品,说话办事也很随和,亦没有带很多随从,所以也没有给人压力。 大家把他当成有钱亲戚家的孩子就行。 被小少爷这么一夸,沈宁更有信心了。 明儿高里正一尝,指定会喜欢。 小少爷:“阿婶儿,如果你愿意,可以让阿鹏帮你把方子卖掉。” 沈宁笑道:“不用,我们主要卖这个素鸡、油豆皮和腐乳,做法就算了。酒楼的大厨们见多识广,拿到新食材都会用各种方法试吃的。” 除了一些特殊做法的菜肴,配方没什么用。 有天赋的人都会摸索出来的。 小少爷就觉得沈宁很大度、大气,一点都不斤斤计较,也没那么贪财。 因为有这样温柔、大度的母亲,才能养出阿年和珍珠那么聪慧又单纯的孩子吧。 他心下黯然,无端生出几分羡慕。 可惜,他没有这样疼爱自己的母亲。 母亲即便有好几个孩子,在她心里谢家也只是联姻的势力,她所有的孩子加起来也没有娘家的亲侄子来得重要。 她对大哥二哥好一些,他这个小儿子就是多余的了。 吃过饭,时辰不早了,虽然意犹未尽,小少爷还是很克制地告辞。 沈宁给他装了一小坛腐乳,还拿小坛子装了一些素鸡、素烧鹅、油豆腐,告诉阿鹏做法,让他教给书肆后厨。 小少爷没有拒绝,阿鹏接过的同时在桌上放了一小块碎银子。 他根据外面的行情自己估算这些东西值七八十文,只多不少,所以他给了一钱碎银子。 不等沈宁反应,小鹤年一把抓起碎银子,塞回阿鹏手里。 “师兄,你来我家怎么还算钱?我去你那里读书都没给钱的。” 小少爷想说我最不需要钱,而你家目前最需要钱。 他还想说我教你读书,同时你也陪我读书了,互不相欠。 你中午吃我的饭我也吃你的了,也不欠。 我来你家做客,我没给钱,但是带走你娘要卖的东西,那就要给钱,这是很正常的啊。 但是看小鹤年气鼓鼓的脸,气鼓鼓的眼,他就不想辩解了。 他想这就是先生说的来往多了有感情,人情就不需要你来我往算得清清楚楚了吧。 他笑道:“我拿走的不给钱,那书肆和学堂要的可得给钱。” 小鹤年也笑起来,“嗯哪,咱俩是交情,他们是生意,不一样。” 小少爷也笑得眉眼弯弯,“好的,我走了。” 他跟裴父裴母、沈宁裴长青告辞,想了想又加上小珍珠,不能落下她,虽然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子。 果然,他这样取悦了小珍珠。 她就等着看呢,看阿恒是不是无视她! 要是敢无视她,以后来家里不给他吃萝卜条! 她热切地盯着阿鹏。 阿鹏被她盯得想忽略都难,他本来没特意和谁告辞,这会儿都特意跟她说一声,“珍珠,我们走了。” 小珍珠立刻送他一个大大的笑脸,“阿鹏哥哥,你常来啊!” 最好下次教我一招半式的。 嘿哈。 送走小少爷和阿鹏,沈宁揪了揪小珍珠的发辫,对裴长青道:“你闺女的算盘珠子都要崩天上去了。” 裴长青笑着揽上她的腰,“走吧,溜达溜达。” 好久没和媳妇儿散步了。 沈宁还想说说闺女呢,却被他揽着走了。 小珍珠立刻朝裴长青挤咕挤咕眼睛,谢谢爹,转身拉着小鹤年往家跑,继续摆弄筷子和铜钱去了。 小鹤年知道师兄回去肯定也会继续摆弄,他也想多思考思考,看谁想出更好的办法。 裴母:“铜钱不方便,都搁不住,让你爷爷给掏几个珠子。” 用筷子串珠子,就好放多了。 裴父一点不嫌烦,也很爱配合孩子们。 他道:“我看新房那边有些香椿木、榆木啥的下脚料,我去给搜寻一些,得空给孩子们掏掏。” 盘算珠子可没那么好做,而且他也没有现成的样子,就自己琢磨。 而小少爷和阿鹏回去书肆,也是抱着坛子就往楼上跑。 “阿鹏,帮我找些细木棍儿和带眼儿的珠子来。” 没有珠子,棋子也行,想办法凿上眼儿。 阿鹏许久没见小少爷如此风风火火了,也很配合,“少爷,坛子给我,我送去后厨。” 小少爷犹豫了一下,“只把素鸡这些放下,腐乳要放我们这里。” 搁后厨,保管被谢掌柜他们偷吃掉。 别忘了,这里除了谢掌柜,还住着几个抄书的书生呢。 见向来对金钱不甚在意的少爷竟然如此宝贝一罐腐乳,阿鹏也感受到阿年一家在少爷心目中的分量了。 小少爷一边让阿鹏准备珠子,一边又自己磨墨,他要给先生写信。 他要告诉先生自己的想法,今天去阿年家收获巨大。 他要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先生,还要告诉他自己和阿年正在研究新式算筹,就叫算珠好了。 他们要改进繁琐复杂不方便的算筹。 以后先生出门就不用带一大袋子算筹啦。 嗯,他还要给先生出个谜语,看先生能不能猜到,嘿嘿。 而裴家,沈宁也没有再额外引导小鹤年,就让他和小少爷一起研究吧。 小少爷肯定会跟很多有学问的人请教,到时候算盘的出现就顺理成章了。 至于到底谁发明算盘这个虚名,并不重要。 一般人谁知道历史上谁发明的珠算呢? 第二日一早沈宁又选了一波豆腐。 今儿来的都是合格的,沈宁全给留下了。 众妇女一起欢呼起来,对于她们来说让沈宁选中比赚豆子更重要,更开心,因为这是来自豆腐娘子的肯定。 沈宁把她们一个个记下来,哪天,谁家,几斤。 这些豆子是赊账的,要等腐乳交货结账以后再付款。 早饭后送走阿年,沈宁继续安排顾氏和四婶儿切豆腐、晾豆腐,再把昨日晾的豆腐装进干净的装有稻草的坛子里发酵。 沈宁和裴母再做一些素鸡和素烧鹅。 傍晚裴父去接小鹤年的时候沈宁让他再邀请小少爷和阿鹏过来吃饭。 对方来就来,不来也没关系。 以前不随便邀请,是觉得自家寒酸,招待不起贵客,既然小少爷不在意这些,那自家还有什么介意的? 就把他当阿年的好同窗走动呗。 这位好同窗还是个孩子呢,远离父母先生,独自在异乡求学,作为好朋友的母亲,她当然要关心啊。 果然小少爷又领着阿鹏来了,不过今儿他们是带了礼物来的。 一条肉,一袋糯米,差不多有个十六七斤的样子。 之所以带糯米,是因为小少爷在沈宁的账本上发现有一页待买物品,其中糯米被重点圈起来。 这礼物送得也太可心了,沈宁都怀疑是不是阿年暗示过人家。 那多不好意思啊。 而且人家带的这礼物也太贵重了一些,这袋糯米差不多得90文了,一条肉也两斤多。 今儿小少爷带来的礼物得有140多文了。 这在乡下属实有些贵重了。 毕竟在乡下给孩子过百日、新婚、给老人贺大寿、送葬仪这些比较隆重的人情,也不会送这么多。 葬仪是最重的,五十文都顶天了。 其他的十文二十文的就够了。 还不是钱,而是送等价物。 不过对于小少爷来说,可能这不算什么,保不齐人家还得挑挑拣拣怎么送才符合乡下人的习惯呢。 所以沈宁只是心里惊讶一下,也没说出来,只是把这个人情账目记下。 小少爷今儿是来跟小鹤年继续讨论怎么改良算筹的,他带了一兜子打眼儿的木珠子。 用棋子改做的。 阿鹏的手这两天都磨出血泡来了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52节 裴父也给小鹤年磨木珠子,今儿还跟王木匠请教过。 王木匠让他不用急,回头他帮忙做。 别看木珠子不大,需要的手艺却很高,比做板凳、修农具可复杂得多。 一般人还真做不来,至少做不了大小一致、造型圆润匀称的珠子。 小鹤年和小少爷、小珍珠在那里热烈地讨论,他们觉得这个不能叫算筹了。 因为现在不是筹,而是珠,所以应该叫算珠。 裴母帮忙倒水润喉,裴父则在地上编草鞋。 阿鹏一边围观一边继续打磨手里的木棋子,免得有遗留毛刺扎手。 沈宁和裴长青没干涉,也没参与。 他们逐渐感受到了养孩子的乐趣,养孩子就是给与爱,给与关怀,然后静等花开。 【作者有话说】 萧先生:学生静悄悄,指定在作妖。 ———— 第63章 大宗订货 高里正试菜宴 傍晚高里正来了。 高里正昨儿去给霍家送货,今儿又跑一天往回赶。 这一路给他跑的呀,差点把骡子跑出千里马的速度来。 得亏现在有了马蹄铁,否则骡子肯定得举着蹄子嚎给他看。 “阿宁,霍家上下都很喜欢你的腐乳!他们说你的腐乳独居风味,用料厚道。”高里正欢快得跟小孩子一样,还紧跑了几步,“我还把其他家的腐乳带过来给你尝尝。” 他带去的好吃,霍家就把不好吃的送他了。 沈宁和裴长青请他进屋。 孩子们正在堂屋就着旁边的火盆讨论呢。 高里正看得心酸,“阿宁啊,你点灯,油从咱账上走。这干活儿咋能不点灯呢?” 沈宁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点了一盏灯请高里正在卧室坐了,“里正伯,晚饭就在这里吃吧,我给你上几个菜。” 高里正洗过手脸,“有劳。” 沈宁晚上又做的素烧鹅、凉拌大葱鹅蛋素鸡、红烧素鸡、油豆腐酿肉。 高里正瞅着这几道普通又不普通的菜,眼睛都亮了。 他挨道尝尝,一边尝一边问沈宁做法。 沈宁一一讲给他听。 凉拌素鸡是用老豆腐做的,鹅蛋炒得嫩嫩的,切一些大葱白,然后用生抽加一点陈醋凉拌。 爽口解腻。 沈宁笑道:“凉拌菜么,大厨都有自己的秘方,用黄瓜、绿豆芽、木耳、芹菜、千张、油豆皮什么的,都可以凉拌。另外这道红烧素鸡也可以加点木耳、萝卜、冬瓜什么的,配着味道相合的菜更好。” 至于怎么配,相信大厨们比她会。 油豆腐酿肉就是肉馅塞进油豆腐里,炒炖蒸做汤都可以。 高里正欢喜道:“明儿晚上我要去县里请他们吃饭,先给他们吃几样普通的菜色,然后拿咱这几道菜压轴,不怕他们不订货。” 这两天他时间赶,只给霍家吃了腐乳没给其他人尝,就预备着一起招待他们呢。 至于没有竞争力的豆腐、千张和香干,他不打算想什么新菜色,对方不订自己的货,自己还给他们想新菜,那不是便宜他们? 就做素烧鹅、凉拌素鸡、红烧素鸡、油焖素鸡、油豆腐汤、豆腐酿肉、凉拌腐竹等等,当然要添加不同的配菜来制作不一样的菜肴。 沈宁给他写了几个菜单,让他明儿随机应变。 他们又尝了尝高里正带回来的几份腐乳。 沈宁:“柳家这个没发透,太着急了。另外这几家豆腐不行,过于嫩,还有这家腌豆腐的调料做得不行。” 其实不是做不好,大部分都是态度问题,或者想尽量压缩成本提高利润。 尤其商家垄断的时候。 沈宁跟高里正说透这个问题,“里正伯,很多时候赚钱不是方子问题,是态度问题。若是顾客们能觉察到咱们的诚意,他们就愿意支持咱们的生意,若是能一直觉察到就一直支持。最难的就是这个坚持了,咱们能不能坚持。” 很多不错的品牌,创立之初大家很喜欢,慢慢地就开始偷工减料、换材料。 消费者一天两天发现不了,可久而久之,顾客群就流失了。 有些是创业者逝世以后,接班的第二代没有服务精神,也没有吃过苦,对消费者无比傲慢,消费者自然会抛弃他们。 有些是时代进步,品牌故步自封,跟不上社会的进步,自然也会被淘汰。 听沈宁说这些,高里正的灵魂都被触动的感觉。 这些说法和他心里想的不谋而合! 可他说不出这番话来,也没人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毕竟现在没人教如何经商,大家都是父子、师徒口口相传,不会随便跟外人讲。 阿宁能跟他讲这番话,就是肺腑之言。 可为授业先生了。 他虽然年长,却自知并不聪明,无非就是读了几本书,活得久一些见识多一些,并不敢在沈宁面前托大。 而沈宁也正是喜欢他的自知之明和分寸感。 有时候人不需要多聪明,有分寸、有自知之明,就足够行走世间了。 她和裴长青就是如此的。 高里正吃饱喝足,虽然没喝酒,却因为沈宁的一番话醉醺醺的。 临走时他叮嘱沈宁,“阿宁,你做的腐乳大家都很喜欢,我女婿说我那个挑嘴的亲家都一连吃了三四块,可见好吃。还有这个素鸡,也要多做。” 等小少爷告辞的时候外面已经微黑,不过他和阿鹏骑马,一会儿功夫就能到镇上,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阿年,明儿我不去学堂,你来书肆,咱们接着琢磨算珠。” 小鹤年也意犹未尽,自然答应。 第二日一早,天不亮呢,高里正就领着俩儿子赶着骡车过来,他要把沈宁这两天做的素鸡、素烧鹅、油豆腐带走。 沈宁又把能吃的几坛子萝卜泡菜让他带上,酸甜口和咸口的都有,“里正伯,这个酸甜口的萝卜泡好了,其他的萝卜干和蓑衣萝卜得过阵子的。” 之前高里正从附近村里收了一车萝卜送来,白的青的都有。 沈宁跟高里正了解过,城里酱菜铺子有腌萝卜、萝卜干卖,味道不错,价钱也不贵。 她当即就觉得自家腌萝卜竞争力不大,就没必要往外卖,主要给霍家送以及自家吃。 霍家食堂冬天就靠萝卜白菜豆腐咸菜以及一些干菜之类的顶着,对萝卜的需求量还是挺大的。 而萝卜无论炒着还是炖着,只要没肉都不算好吃,所以大家更愿意吃腌制的。 霍家酒坊虽然有食堂,却没有请大厨,只让酒坊的婆娘们做饭。 她们没什么厨艺,只能做家常饭,腌腌普通咸菜什么的,要想做好吃的小菜那没可能。 干活儿的汉子们时间久了自然要抱怨,嫌弃她们做饭难吃,连咸菜都只能齁死人,没有其他味儿。 别家腌酱黄瓜、泡萝卜啥的,她们都只有咸。 工人闹情绪了。 掌柜的为了安抚工人们也会从外面买菜,以前豆腐、豆干、千张、油皮、腐乳、萝卜干什么的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 人多消耗大,买着吃还是贵。 高里正不是给他们送豆腐么,顺便带了一些腌萝卜,趁机说村里豆腐娘子会做好吃的腌萝卜。 掌柜的尝了尝确实不错,酸甜可口,开胃解腻,吃完心情都好,工人们肯定喜欢,就跟高里正订了几百斤腌萝卜。 沈宁现在交付的这种就是现代大家常做的酸甜口腌萝卜,可惜没有小米辣,否则可以做酸辣微甜口,更好吃一些。 萝卜里放了糖和醋,成本就增加了,但是沈宁也严格控制数量了,毕竟是给工人吃的不是给食不厌精的顾客吃的,差不多就行。 而对方请高里正做这个也是为了省钱,不想从酱菜铺买,所以沈宁也就要了个本钱加人工费。 高里正给女婿家帮忙,脚力都不算对方的。 想必对方会知道他们的诚意。 回头五香萝卜干可以多赚点。 毕竟萝卜干十斤才晒一斤干呢,还得用各种调料来腌制装坛焖二三十天。 沈宁做的萝卜干吃起来又脆又有韧劲,还有浓郁的香味儿,不管当小菜直接吃还是炒肉、炒菜、炖菜都很香。 另外家里还有一堆萝卜没切完,沈宁打算请三婶儿来帮两天工,一天十五文。 切萝卜委实是累手,沈宁切够了。 腌萝卜虽然赚头少,但是自己不还落了几坛子萝卜吃么? 不愧。 高里正将坛子装车,捆好,“阿宁,腐乳和素鸡继续做啊,从村里多雇几个人,别累着自己个儿。” 沈宁笑着点头,挥挥手,“里正伯路上也多加小心。” 从裴庄去县里,这也四五十里路呢,赶着骡车得跑一天。 等里正伯走后,沈宁又去村里说今儿继续收老豆腐,让妇女们往这里送。 今儿继续做腐乳和素鸡,素烧鹅和油豆腐就算了,沈宁已经建议高里正当人情送给主顾们了。 、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53节 、 成阳县城一共有四座城门,东南西北各一,连通这四座城门的就是城内南北大街。 而两条大街的十字交汇处便是县城最繁华之地,商铺林立,旗幌招展,商贩忙碌,行人如织。 每日除了城内百姓会来这里购买所需物品,城外附近百姓也会花钱进城购买外面没有的物品。 另外东来西往的客商,也会在这里歇脚,放货或者进货。 这些有钱客商每到下午、傍晚都喜欢在此地大酒楼宴请宾朋。 而最有名的四家酒楼分别把守十字路口的一个角,既能迎八方宾客,又能观察同行动静。 八方来财酒楼的东家靳老板最近有些不爽,斜对角的好运来酒楼不知道从哪里进了高档食材,这几天出尽风头,把原本几家分摊的有钱主顾都吸引过去,着实让人恼火。 这时候掌柜的送来一封请帖,“东家,霍三少要宴请宾朋试新酒,给咱递了帖子。” 靳老板:“哎呀,那酒我前儿尝过,不行,没比以前的好多少。” 他心里烦,想盯着好运来,不想去赴宴,但是他和霍三少关系不错,这些年霍三少经常来他酒楼请客花销,那也是老主顾了。 不去不行,得给面子。 “刘掌柜,你去看看。” 刘掌柜:“好嘞。” 靳老板:“算了,还是我自己去看看吧。霍三少也不容易,我得去给他撑撑场子。” 宴席在常家饭馆儿,那是一家中档菜馆子,主打家常儿,三五好友聚餐小酌,大多选在这里。 靳老板和常老板没有生意冲突,相反还能互相介绍主顾,所以交情也是不错的。 “常老板的醉虾、糟螃蟹不错,我去吃吃。” 中档菜馆子就不会开在这南北大街上了,而是在进去的次一等街面上。 路不远,靳老板也不坐车,腿儿着就去了。 进去一瞅,嚯,咋都是同行呢? 还有另外一家全福楼的二掌柜。 靳老板瞬间觉得自己有点掉价儿,跟次一等的饭馆子打交道没问题,跟同档次酒楼的二掌柜打交道就有点自降身份。 好在人全福楼二掌柜非常懂礼数,见面主动行礼,给他捧起来。 靳老板还礼,笑哈哈地就过去了。 霍三少正和来宾寒暄,见靳老板过来立刻迎上前。 都是熟人,大家见面就聊起来,问问霍三少又有什么好酒。 霍三少和他们寒暄一会儿,又非常自然地引荐岳父高里正给他们认识。 高里正给他们后厨送鸡鸭猪鹅,早就认识他们的管事儿,靳老板虽然不算熟却也认识。 这些多半都是商户,最懂和气生财,所以甭管心里怎么想,表面绝对一团和气。 更何况里正也是有身份的,不是平头百姓,所以大家气氛融洽。 高里正自己和常家饭馆老板也熟识的,来吃过饭,也定期送活鸡活鸭猪肉过来。 这里的家常菜味道很不错。 他很中意这里,女婿和闺女也选这里,手艺不错价钱合适。 很快冷菜上桌,糟鸭掌、五香豆、火腿片,另外一盘豆腐?瞅着又不太像。 霍三少说了几句开场白,就请大家先垫垫肚子。 靳老板提筷子直接冲着自己不认识的那道菜夹过去,结果其他人也是如此想的 大家都是开餐饮的,谁也不是为了吃饭来的,啥菜自家没有? 众人相视一笑,把那凉拌素鸡夹进嘴里,嚼了嚼,劲道却又不柴不硬,有点嚼劲,而且越嚼越香。 像老豆腐,比老豆腐更紧实,像香干,不像香干那么干巴,像千张,比千张有吃头。 几人纷纷问:“三少,这是何物?” 霍三少笑着指了指高里正,“这是我岳丈带来的,他们村人称豆腐村,有个豆腐娘子,善烹调,善豆腐。” 高里正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紧张着呢,生意好坏就在今晚了啊。 女婿可以给他兜底,但是也只能保他不亏本,赚头很小。 比如送霍家的老豆腐、豆干、豆皮和千张,他自己做还是赚的,现在从村里拿货,一斤豆子让他们赚二两豆子,那他就没多少赚头。 一斤豆子出一斤半千张,他给霍家一斤千张4文,自己做二十斤能赚29文。 从村里拿,二十斤他只能赚22文8厘。 油豆皮五分一斤,略多赚点,但是也没太多,毕竟就霍家的话吃得有限。 好在从别家拿他自家不用忙活了,也省了功夫和麻烦。 蚊子腿也是肉,自己干的话,送一趟也能赚九十一百文的。 可现在不是和豆腐娘子合伙儿么? 要是还这样蚊子腿的赚,那真是辛苦钱。 能卖给酒楼饭馆的话价钱肯定比给霍家要高。 素鸡给霍家五文一斤,给酒楼饭馆六文才行。 沈宁说了素鸡比豆干和千张还更出数一点呢。 一斤豆子出一斤半左右的豆干千张,却能出一斤十一二两的素鸡。 多出,还多卖一文,那赚头不就大了么? 沈宁和他商量的还是薄利,因为利润太高的话,酒楼他们也会嫌贵,一旦嫌贵他们就会想别的招儿。 素鸡也没有多高的技术含量,有心人好好研究,很快也就仿出来。 毕竟他们的食材没有什么金手指加成,就是和大家一样的豆子,别人仿出来那味道多半就差不多。 如果他们价钱不高,别人即便仿造出来也懒得麻烦。 毕竟对他们来说时间也是很宝贵的啊。 只有乡下劳力过剩,用多余的劳力做这个,赚微薄的利润才算赚。 你一个月二三两银子的大厨请着,让他做素鸡? 那不是浪费么? 豆腐村发货,可比你大厨做便宜多了。 再有一个沈宁建议把素烧鹅和油豆腐的做法教给酒楼饭馆,送个人情,让他们当场订素鸡。 合作以后,即便柳家等豆腐坊仿作出素鸡,酒楼饭馆也不会舍弃他们去就柳家。 说到底人也是感情动物,有交情和没交情不一样。 尤其这种朋友圈经济,就和现代微商喜欢发展朋友圈一样,熟人一个带一个,销量也很可观。 前提是东西好,价格也不会很高。 这个道理沈宁是给高里正掰碎了讲的,让他不要因为别家没有就定高价,也不要舍不得将素烧鹅和油豆腐的做法教给别人。 这才哪到哪儿呢? 咱以后还有源源不断的新品呢。 想到沈宁的话高里正心口窝就滚烫。 待靳老板等人问他的时候,他就起身,笑道:“这叫素鸡,咱们往常去寺庙里吃的斋饭也有素鸡,不过那个是面筋做的。” 靳老板点头,带头道:“那还是这个好吃。” 高里正矜持着,笑了笑,“这素鸡有好些做法儿,咱上一道热菜尝尝。” 他话音一落,那边伙计就上菜了,单手举着盘子,里面是一道热气腾腾的油焖素鸡。 素鸡搁油炸过,外酥里嫩,再红烧,那就格外入味儿。 为了不抢素鸡的味道,他也没让人放肉。 靳老板带头尝了尝,眼睛一亮,“嗯,不错!我老父亲会喜欢。” 他老父亲一把年纪突然成了虔诚的信徒,不肯吃荤了。 每日里吃素斋,却嫌弃老豆没滋味儿,红烧口感不好,他牙口不好嫌弃香干千张太费牙像嚼木屑,干巴巴的没滋味,偏又重口,喜欢吃有滋味儿的。 每日里嫌弃儿子的大酒楼没啥好吃的,怪不得干不过好运来。 高里正:“这道菜爱吃肉的可以加肉焖,红烧也行,加上笋烧肉一起焖更香。” 孙二掌柜和另外几个饭馆掌柜也纷纷开发脑洞,要如何如何吃,配什么吃。 木耳香菇是可以的,胡萝卜、萝卜也是可以试试的。 下一道是素烧鹅。 素烧鹅看起来橙红油亮,跟烧大鹅有些像。 众人尝过以后又是赞不绝口。 “简直是茹素者的福气呐。” “虽然没有肉,却有肉的香气。” 再吃油豆腐、油豆腐酿肉、芹菜炒腐竹、油豆皮笋众人就坐不住了。 靳老板已经拉住高里正的手,“高里正,咱可是老朋友了,这素鸡素烧鹅油豆腐你没送别的酒楼吧?” 那边孙二掌柜也眼睛放光,反正没送我们。 他们怕霍三少是不是另外给岳丈举行过试菜宴了。 到现在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试酒就幌子,毕竟都是大家喝过的酒,试菜才是本意吧。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54节 高里正笑道:“你们都是我女婿的好友,小老儿家的鸡鸭鹅也往诸位后厨送,这好东西咋可能绕过诸位先给别人?肯定是先想着诸位啦。” 靳老板几个高兴了。 霍三少:“这又是红烧又是油焖的,大家吃点泡萝卜解解腻清清口。” 他打开了腐乳罐子和腌萝卜罐子,让小伙计帮忙盛到白瓷盘里给大家尝尝。 白萝卜青萝卜搭配着,里面还有点缀颜色的胡萝卜,颜色清爽煞是好看。 尝一尝,酸酸甜甜,的确不错! 尤其吃席的时候吃一口肉配一口腌萝卜,确实解腻开胃。 不过这种腌萝卜各酒楼都有,倒是不稀奇。 倒是那腐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常老板:“这个腐乳我没吃过,味儿够特别,再给我尝尝。” 靳老板听见,立刻放开高里正又去尝菜了。 “这个腐乳口感绵软细腻,滋味儿足,确实不错。” “这个是茱萸发的吧?能吃出茱萸味儿来。” “这个是花椒,还有……” 都是开饭馆酒楼的,甭管掌不掌勺,却都有一条好舌头。 “用料简单,滋味儿却丰富绵长,手艺不错,火候到位。” “这做窖藏的吃食呀,最重要一个就是耐心,不能着急。”另外一家饭馆张老板开始点评,他对高里正道:“高里正,这腐乳不如放到我另外的酱菜铺子去卖,咱们合伙儿,我抽三成。” 腌萝卜他也有,味道差不多。 高里正心下暗笑,又让阿宁说中了不是? 他笑道:“张老板乃~,这多麻烦呀,合伙儿的话还得看卖多少,隔三差五地对账盘账,又要算人工房租的,着实麻烦。你直接进了去摆在铺子里卖,卖不掉还退给我,绝对让你无后顾之忧,这多省事呐。” 阿宁说了,俺们没有账房,缺会算账有文化的人手。 所以尽可能一次结账,不哩哩啦啦尿不尽。 请个账房一个月至少一两银子呢,俺们没钱,俺们自己当账房。 其他人也纷纷说这样好,让张老板直接进。 靳老板:“这几样腐乳我都要,一样的给我来……先一样来两坛子,一坛子二十斤有吧?” 高里正想想自己运回家那些大坛子,有的能装二十斤,有的能赚三五十斤呢,十斤的也有。 他笑道:“靳老板,咱们这腐乳要发足二十多天的,天气冷的时候还得延长呢,这会儿还没,得过二十来天的。” 家里坛子不够了,他之前做了不少酱油,哎呀,早知道少做酱油了。 酱油要放一年,没意思。 没事儿,女婿介绍了烧窑的给他,他回头直接去订豆腐村·豆腐娘子专门的坛子,大中小来上四五个型号的。 阿宁说了,现在他们不做精品,所以不需要做太独特高档的罐子,就正常……尽量便宜就好。 等以后做出名气,再开发高档品,再定高档坛子。 即便如此,高里正也想好了坛子可以普通,但是坛子上要烧制豆腐娘子、豆腐村的字样。 这是他们的名号。 靳老板几个又凑堆分析那个素烧鹅油豆腐酿肉以及素鸡,没分析怎么加工的,而是分析怎么做更好吃。 他们是开酒楼的,不是开作坊的,所以不需要研究人家的技术,他们需要豆腐也不会自己做豆腐,需要肉也不会自己养猪不是? 自然也不会自己做素鸡了。 待他们兴趣越发浓厚的时候,高里正掌握火候,便将素烧鹅和豆腐泡的制作方式告诉他们。 靳老板等人一愣,都没来得及阻拦他。 “高里正,这就告诉我等了?” 霍三少也挺惊讶的,因为岳父没跟他商量。 高里正笑道:“俺们豆腐娘子说了,素烧鹅和豆腐泡就是菜,大家买了油豆皮和老豆腐自己做,但是素鸡需要在作坊里完成,让村民们也赚点豆子糊口,就不告诉大家伙儿了,希望大家能从俺们豆腐村多定素鸡、油豆皮、腐乳这些。” 他说得云淡风轻,并没有絮絮叨叨说什么“我教你们这俩菜,你们必须买我的吃食,以后哪怕别人仿造出来,也不能买别人的不买我的”。 这话说了没用,别人答应也没用。 人是会变的,会随着形势变。 阿宁说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咱们也随着形势变,跟上形势,一直吸引他们,让他们一直选择咱们。 至于教他们做素烧鹅和油豆腐,只需要现在打动他们,让他们把第一批货定下就很好了。 他们给了咱机会,咱们把货给做好,让他们赚到钱,那以后他们自然就会和咱们保持生意往来了。 下面就是商量价钱时间了。 大酒楼其实不是很在乎价格,只要不是高得让他们皱眉,一般,一般贵点他们都可以接受。 他们觉得这腐乳比外面的好吃,贵点也合理。 柳家腐乳一小坛子三十文,给他们这些大主顾就是15文,那高里正给他们15文也可以。 坛子另算钱,因为可以回收、可以重复使用。 高里正也挺高兴的,跟柳家他们沾光了,腐乳多赚点,依着他们自己,批发价10文一斤都干的。 毕竟豆腐才几个钱啊,加上人工、调料……嗯,调料贵,所以还是贵点好。 素鸡和油豆皮批发价7文一斤。 靳老板除开腐乳,素鸡、油豆皮、腐竹都要了,甚至豆腐泡都定了一些。 虽然高里正教了做法,可他宁愿买现成的。 他觉得素烧鹅要现做更好吃,油豆腐应该差不多。 没看高里正带来这个也不错么? 除了酒楼家里也要吃,再送亲朋一些。 天凉了,这些可以放的。 其他饭馆老板每样也都订了,大头是腐乳和素鸡,油豆皮和腐竹买的也不少。 油豆皮虽然外面也有,但是高里正家这个味儿正,厚薄适中,放在大酒楼更好看,放在普通饭馆子味道也更好。 油豆腐定的少点。 大家会了,后厨可以三四天炸一次。 孙二掌柜也给自家订了一些试试水,腐乳各要两坛子,素鸡要五十斤,其他也都订了。 毕竟味道不错,肯定可以消耗掉的。 腌萝卜因为大家都会做,都没订,这个高里正也有预料。 这种腌萝卜几天就能吃,酒楼会用米醋和白糖腌制红白绿三色萝卜,精致又好吃。 饭馆子也会腌制一些小菜给客人们搭配,自然也不缺。 张老板家酱菜铺子也有,味道差不多,自然也不会定。 但是他订了一百来斤腐乳,尤其那个茱萸味儿的,自家没有。 高里正相当满意! 赚钱还是得赚外人的啊。 女婿家买他的豆制品,他真不赚啥钱,也就素鸡也油豆皮五文一斤,他能赚点。 一斤多赚两文,真不少了。 现在给靳老板这些人的发货价格,他那点进货价就不值一提了。 老豆腐、豆干、千张这些他就只给霍家带带,其他人不卖,利润太低,还是再加工的素鸡、腐乳赚钱。 “老板们,俺们豆腐娘子极其聪慧,后面还会试做新吃食的,届时再拿给大家伙儿品尝。”高里正预告下一波。 他有信心,沈宁肯定还会做别的。 靳老板心道你先别管后面的,你早点把这些给我发过来。 他让高里正明儿或者后日就先给他发一批,他也正好推新菜出来。 这不天冷了么,酒楼要开始上暖锅子了,到时候牛羊肉、粉皮粉条、千张加上油炸素鸡、油豆腐、豆腐酿肉……嘶哈。 那些茹素的也有口福了,这素鸡比面筋更像肉,吃起来口感味道更丰富。 吃肉的也有福,那豆腐酿肉感觉别有风味,比单纯吃肉来的温婉含蓄,味道却更丰富,口感也更幸福。 霍三少又适时给大家倒酒,劝菜。 吃着新菜喝着小酒儿,有人就对豆腐娘子感兴趣,比如靳老板,不时地问问什么情况。 高里正便拿出自己最好的口才,把沈宁怜惜村里人贫寒,粮食不够吃的,苦心钻研点豆腐,点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烟熏火燎、手烫破、头发燎着等等,最后终于点成功了。 主打一个千锤百炼。 “她不为赚钱,琢磨出点豆腐就教给大家活儿,让穷苦人有豆腐和豆渣吃,大家伙儿也知恩图报,主动帮她家盖房子,送土坯的送木头的,可感人呢。” 霍三少看了岳父一眼,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 高里正喝得微醺,才不管女婿想啥呢,就给豆腐娘子好一通夸,但是又不会给架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相反豆腐娘子非常接地气。 她节俭、抠门儿,家里从来不肯点油灯,天一黑就生个火盆子,呛得一家子灰头土脸的。 记账为了省纸,她不用毛笔,她用烧火棍儿。 她抠门儿,但是又相当大方,教大家伙儿点豆腐、做豆腐花、豆腐皮、豆腐干、腌萝卜、煎饼、磨拐子…… “就这,她家新房子还都是土坯的呢,哎,仁义啊,巾帼不让须眉的仁义!” 众人被他吊起了胃口,就有人邀请她下次一见。 高里正借着酒劲儿,摆摆手,“不成的,豆腐娘子忙得很,一刻不得闲。这要领着大家伙儿做腐乳、素鸡,还得指点她们做豆腐,她立志让村里每个女人都变成豆腐娘子,以后甭管嫁到哪里去都是香饽饽。哎,仁义啊!”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55节 大家伙儿眼前就出现一个灰头土脸、勤劳节俭、大方还抠门儿的农村妇女形象。 她像自己的奶、老母亲,慈眉善目,粗声大气。 “有机会,倒是要拜访这位豆腐娘子。”靳老板道。 高里正:“豆腐娘子家房子要好了,到时候肯定要暖房请客的,老板们要是得闲,愿意来乡下溜达溜达,可以来喝杯水酒,吃吃豆腐娘家自己的粗粮煎饼。” 张老板:“我要去。” 他要去认识一下这位豆腐娘子,交流一下做酱菜的经验。 这位豆腐娘子如此大方,肯定不吝啬传授经验的。 一顿饭吃了一个半时辰大家才相继散去,叮嘱高里正后日要来送素鸡。 高里正陪着霍三少将人送走,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终于可以回去跟豆腐娘子交代了。 心里越发佩服豆腐娘子,也越发感激女婿和闺女。 喝点小酒,醉意微醺,又忍不住夸自己的眼光好。 我小老儿这辈子没啥本事,就是会看人,养了个好闺女,给闺女找了个好女婿。 可沾上光了。 回到住处,瞅着大儿子缩头缩脑一副想出门又不敢的样子,他又来气,呵斥道:“鬼鬼祟祟做什么,敢去寻花问柳打断你狗腿!” 【作者有话说】 封建老父亲联盟: 裴父、高里正、王木匠:家有不省心的儿子,老父亲操碎心呐。 第64章 集福 豆腐村,百福村 沈宁今儿一大早又收老豆腐。 她也不去村里喊了,就把裴铁牛那个梆子拿起来梆梆一顿敲,清晨声音传得远,村前头的人家立刻就能听见,出门就开喊:“豆腐娘子今儿收老豆腐嘞——” 其他妇女就立刻呼应:“豆腐娘子今儿收老豆腐嘞——” 家家户户就欢欢喜喜地推磨点豆腐了。 自己吃和做了赚豆子,那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嘛。 早饭时候妇女们就把豆腐送过来了,个个点得敦敦实实的,说一斤出三斤就是三斤,绝对不多出一点。 这样的老豆腐做腐乳才有回味儿。 一斤豆子她们能赚二两呢,上哪儿找这好事儿去? 来年高粱啥的不种了,反正又不盖房子,多种豆子。 今儿除了请顾氏和四婶儿继续切豆腐、装坛子以外,沈宁还请了三婶儿来切萝卜。 她也不指望萝卜赚钱了,自己落几坛子吃就赚不少。 今儿裴长青他们的屋顶差不多结顶了。 上梁之后是摆放椽木,如果是江南温暖地区,这就直接盖瓦片了,如果是寒冷的东北地区,那还得铺席子,再铺芦苇杆、秫秸之类的保暖物,再糊三层厚厚的麦秸泥才行。 当地没那么冷,所以裴长青没做那么厚的屋顶,却也没有像其他村民家的房子那样直接盖麦草糊黄泥。 他也铺了一层晒干的芦苇杆、香蒲杆子,将其在椽木上铺平,然后糊厚厚的黄泥。 有这层密实的杆子承托,黄泥才不会漏下去,干了就能融为一体,保暖挡风挡雨。 做完这步才开始铺麦草。 厚厚的麦草梳得光溜溜的,没有碍事的叶子,只有麦秸管,平整地铺在第一层黄泥上。 麦草不是平铺的,而是一层层挂下来。 房檐处是最下面一层,厚约十公分,上面一层压到下一层一半的位置。再上面一层照此规格铺下来,直到最后一层从屋脊出铺下来。 这一层黄泥不是单纯的黄泥,而是加了石灰的麦草黄泥。 生石灰面加水烧沸,拌在黄土里和泥,然后加铡断的麦秸草进去,反复和泥搅拌。 这样的石灰麦秸泥用来抹墙,光滑得很,不掉墙皮不开裂,还防水,能用很多年。 放在屋顶也有助于防水。 当然最好的办法是把麦草也浸过桐油,这样能绝对防水。 咱不是买不起么? 先这样吧,以后有钱了把麦草换成瓦片才是最稳妥的呢。 这屋顶也挺费劲的,如果他们自己弄,估计半个月都不能完工,可这不是早晚有村里人来帮忙吗? 还有老人孩子过来帮忙梳麦草。 麦草上不能有叶子,否则容易烂,必须摘光溜溜的。 这活儿就适合干不了体力活儿的老人孩子。 这个来帮两天,那个来帮两天,也给沈宁家把麦草梳光溜溜的了。 新鲜的麦草是淡黄色的干净透亮的麦管,糊在屋顶上被阳光一照,崭新放光的。 甭提多好看啦。 晌午这会儿大家伙儿从地里回来,都忍不住驻足观看一会儿。 自打沈宁教他们家点豆腐,他们就心怀感激,这会儿豆腐娘子又带着他们家赚豆子,那心就更说不出的热乎。 这会儿他们都把沈宁家当成一种寄托了,每天看两眼,啥也不干都觉得心里暖呼呼的。 因为呀,不定什么时候那边又传话要豆腐啊要啥的,那他们就跟着赚豆子了呗。 下午沈宁正带人把晾干的豆腐块装坛子呢,就听见西边儿传来裴大民等人的吆喝声,好像让铁牛别干啥? 铁牛他聋哑呀,听不见。 沈宁让四婶儿带人做,她跑过去看看。 就见裴铁牛正在那里抠土坯砖呢,抠着不解气,还举起来使劲往地下砸,把那些土坯砖砸碎才甘心。 沈宁一愣,裴铁牛这是怎么了? 他是哑巴,但是没听说有疯病啊? 屋顶上的裴长青几个也看到了,有人朝着裴铁牛喊,可他根本听不见。 裴长青直接扒着脚手架跳下地,下面指挥铺椽木的王木匠也拎起一根棍子朝着裴铁牛走过去,如果发病就直接敲晕他。 裴长青跑到裴铁牛对面,打手势吸引他注意。 裴铁牛看他过来,神情激动地比比划划,示意他看。 刚才他来搬土坯砖,发现有块砖头露出一截黄纸,不像普通烧纸,更像符纸。 他娘生病,他爹请过黄符,所以他知道。 正经人谁往土坯里放符纸? 所以他就开始砸土坯砖,要看个究竟。 沈宁蹲下一顿扒拉,扯出一些碎符纸,展开几块大点的,依稀能看到闪电的符号,还有刀啊,箭啊什么的。 沈宁:“妈个巴子!” 裴长青倒是情绪稳定,并没生气,听沈宁爆粗口他“噗嗤”笑起来。 他没管手上都是灰土,摸了摸沈宁的脸蛋,笑道:“媳妇儿,你真可爱!” 沈宁骂出来瞬间不气了,也哈哈笑,小声对裴长青道:“那小人指不定躲暗处看咱们呢,你且听我骂他。” 她清了清嗓子,叉腰大声道:“不知道谁这么恨咱,急着给咱送福气呢。 这蠢货根本不懂咒术,但凡诅咒人,都是用自己和子孙的寿数福气为代价的。 如果咱福泽深厚,他的诅咒不但不能生效,还会抽他们的气运给咱送福气呢。 咱俩上辈子都是有福气的人,这辈子有这么多父老乡亲帮衬咱们,摆明也是有福气的。 这人要用他一家之力,跟咱这么多人拼? 啧啧,真是狗胆包天啊! 不知道全家拉肚子没啊,吐血没啊,脑溢血没啊,偏瘫没啊,是不是要中风了啊!” 她站在原地,叉腰朝四面八方喊了一通,务必让躲在暗处的小人听见,然后破防、心虚、气吐血! 裴长青瞧着媳妇儿跟演讲一样,又带劲又提气,“媳妇儿,说得好。” 裴父裴母还有三婶儿四婶儿等人也跑来,知道这事儿气得不行,三婶儿四婶儿直接开骂。 裴父裴母也气得不轻。 裴母浑身打哆嗦,“二郎和阿宁这么好,谁这么坏呀,看不得他们好。” 是谁? 是吴家? 除了吴家,老二没得罪任何人。 张本力、裴大民和裴大根也帮着分析,可惜他们智慧有限,连这是什么时候、可能是谁送的也分析不出。 裴长青情绪稳定,半点不见气性,“咱不需要知道是谁送的,也不用怀疑任何人,肯定不是咱自己村的。” 王木匠也是见多识广了,这种事儿见过不少,盖房子给人使坏,打坟给人使坏,啥事儿都有。 但是裴二郎和沈宁的反应,让他越发佩服,真是厉害人啊。 竟然一点不害怕,不被人牵着鼻子走,不受影响,也没捶胸顿足破口大骂。 还有这豆腐娘子,真是了不起,竟然能说出那么一番话来。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56节 之前他就在一个秀才家见过这种事儿,秀才的被褥里被人缝了诅咒符箓,诅咒他生病、家败,好阻止他继续考举人。 秀才气得上不来气,最后还吓病了,一个游方道士给破了才好起来。 小鹤年今儿没去书肆,在家里摆弄珠算呢,小珍珠在那里给萝卜大刑伺候,一片片挂到荆棘的长刺上。 听见动静俩孩子也一起跑过来。 小珍珠跟着几个奶奶激情开麦,跺脚开骂。 平时娘不让说脏话,可下逮着机会骂人了! 小鹤年:“……” 沈宁趁机引导孩子,“阿年,你觉得诅咒有用吗?” 小鹤年:“娘,我虽然是孩子,却不是傻子呀。诅咒有用的话……” 裴端和裴成业早掉沟里八百回了好吧。 小珍珠却激情怒骂,跟着三奶奶学,“对,诅咒他生不出儿子,生儿子就没屁眼儿!嗯,没屁眼好像不够狠?那就没小鸟儿!” “对,他生儿子没小鸟儿!” 这下子裴母三婶儿四婶儿几个也笑了,都骂不下去了。 沈宁赶紧给珍珠拉过来,不许她跟着学骂人的话,又给裴长青使眼色,让他赶紧安抚爹娘婶子们。 小珍珠还郁闷呢,哎呀,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光明正大骂人的机会。 裴长青:“爹、娘,三婶儿四婶儿,你们别生气了。这东西没用,就和咱和泥掺点麦草差不多。 阿年说的对,诅咒有用的话,这世上没活人了。 叫我说,这诅咒就一个作用,专门用来反噬惩罚那些心术不正的人。他们心里不平衡,整天心怀怨恨,诅咒这个诅咒那个,能有好才怪呢。 这破诅咒呢,也很简单,不用找人做法也不用花钱,咱就好好过日子,让躲在暗处的小人干着急。” 诅咒说白了就是心理战,搞心态的,你心态崩了就是被诅咒成功,你心态稳如老狗,那诅咒就破了,对方的心态反而要崩。 躲在暗处的臭虫以为诅咒有用,肯定会每天躲在暗处观察,盼着他家倒霉,结果被自家识破,还发动全村骂他,那臭虫还有好? 臭虫肯定心虚、破防、胆战心惊,时间一久没病也得病。 他让高木头去请陶氏以及村里有辈分的老人们过来。 很快陶氏、裴大伯大伯娘、裴三叔四叔以及村里一些老人们都赶过来。 这都是些活久见的老人,在村里颇有辈分和威望,里正不在他们说话就好使。 陶氏一看就知道咋回事,让老头子说中了! 真有这起子恶毒之人呢! 可这事儿还真没儿法查。 这么多土坯砖呢,那么多送砖坯的人呢,上哪儿查? 裴大伯几个脸色也又黑又沉,看看裴二郎家的新房子,关键是上墙的有没有? 沈宁道:“大伯,上墙的都是好的。” 大家伙儿也想明白关窍,对呀,甭管上墙的有没有,都当没有,不能乱想,否则越想越膈应。 陶氏:“你里正伯晚上就能赶回来,我让他明儿去白云观请个道长过来给你们破破,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随便有点道行的道长就破了。” 裴长青笑道:“大娘,不必的,我们不信这个。这东西根本没用,有用的话他也不藏符纸了,直接勾魂得了。” 大家被他逗笑了,气氛也轻松下来。 纷纷道:“是这样。” 陶氏:“你两口子豁达。” 裴长青有事儿拜托陶氏和老人们,请他们去带一下节奏。 要让村里人知道豆腐娘子被诅咒了,但是她没怀疑任何人,更没怀疑自己村的人。要让村里人自己想,有人见不得豆腐娘子好,说不定是冲着大家伙儿来的呢。 她不好了,谁带着大家伙儿点豆腐啊? 裴长青觉得这件事太适合做文章了,卖惨、博人心、团结更多力量,然后狠狠搞对方心态。 对方给他们送来这么大一波流量,不接着就太不应该了。 踩着小人夯实自家的名声,多好。 等陶氏几个老人走后,裴长青对裴大民几个道:“去调配白灰浆子来。” 几人立刻拎着小木桶去准备了。 等白灰水调配好以后,裴长青又跟沈宁商量了一会儿,就领着男人们继续去收尾了。 什么也不能耽误他干活儿。 三婶儿四婶儿几个见二郎阿宁不在意,她们也不好继续激情怒骂,赶紧去干活儿了。 一天十五文呢,不能给阿宁耽误活儿。 裴大伯等人也不回地里了,直接去给裴长青帮忙,今儿就把屋顶弄好。 沈宁和小鹤年拿了笤帚苗扎的小刷子蘸着石灰水在多余的土坯砖上写字。 小珍珠:“娘,你们写的是什么?” 沈宁逗她,“你来念念。” 小珍珠一本正经,“王八蛋没好下场!” 沈宁和小鹤年笑起来,原本一直挺生气的裴母也笑了。 裴母:“珍珠,你娘肯定不会让阿年写这个。” 小珍珠:“阿年,你给我们说说。” 小鹤年:“我负责写,你负责念吧。” 小珍珠:“诅咒我的都是王八蛋,反诅咒! 他诅咒我家什么,就反诅咒十倍,一百倍! 哼,让他生儿子没屁眼,娶媳妇儿是个带把儿的,老头子得痨病,壮小子得肾虚,小小子是笨猪!” 裴母听得很带劲,还说骂得好。 沈宁和小鹤年:“……” 沈宁:“肾虚是怎么会的?” 小鹤年:“那次小徐大夫上门出诊,说过。” 沈宁:“你爹又不肾虚。” 小鹤年:“他教小药童灯笼果利尿有助于治疗肾虚。” 沈宁:“……” 你俩记性真好。我都没注意。 娘俩完全不把那个当回事了,就只管往土坯砖上刷字,纯粹当游戏了。 小珍珠抓耳挠腮也念不全。 小鹤年:“识字还是很好的。” 小珍珠每次答应要好好识字,但是转身又抛脑后去。 傍晚时分,村里男人女人们从地里回来,最近都在忙翻地,翻完到时候种麦子。 陶氏引导的老婆子就跑去说裴二郎家被人使坏了,不知道谁送的土坯砖里包了符箓,真是坏透腔子了。 “也不知道哪里的坏种儿,保不齐眼红豆腐娘子对咱们好,想嫁祸咱们呢。” “得亏二郎和豆腐娘子是明眼人儿,一看就不信是咱村里人干的。” “豆腐娘子对咱们可是有大恩的,教会咱们点豆腐爱领着咱们赚豆子,现在家家户户吃得饱饱的,这人竟然咒么豆腐娘子家,真是太坏了!” “可不咋滴,一看就是个黑心烂肺的,一家子都得不着好。” “他咒么豆腐娘子,咱就给豆腐娘子祈福,让她家屋宅平安,有福气,老人长寿没病,孩子聪明读书好,裴二郎和豆腐娘子赚大钱!” “对,咱帮豆腐娘子祈福,帮她骂回去!” 很快全村都动了。 纷纷跑来安慰裴二郎和沈宁,老婆子老头子们也来安慰裴父裴母。 二蛋儿等孩子也来安慰小珍珠和小鹤年。 馋孩子们都跑来表达愤怒了,“帮你们骂回去!” “豆腐娘子,你可千万别生气,这种小人不敢见光,见光就死了。” “就是,不生气,俺们替你骂他。” 他们都怀疑是吴家。 裴长青和沈宁却不贸然怀疑谁,即便和吴家有过节,但是没证据也不怀疑,反而表现得很大度。 沈宁笑道:“大家伙儿就是心善,不过不用骂了,咱也不知道是谁,大家要是愿意,每个人给咱屋子加持个祝福就行了。” 小鹤年:“我来教你们写福字吧,写在墙上,以后这个房子就是集福屋子,百无禁忌什么坏人的诅咒都不怕。” “快教俺们,俺们写!” 村民们纷纷表示乐意,尤其是小孩子,学会写字,哪怕写一个字也是很厉害的好吧。 小孩子学得快,大人慢一点,不过他们都学得很认真,先在地上写得顺手了才往墙壁上写。 没有笔,他们用小石头或者小棍棍儿,只需要画出痕迹即可。 人人都很虔诚、真心,默念着这是有福的屋子,是百福之屋,百无禁忌什么的。 小珍珠大声道:“我爹娘说了,那些诅咒因为大家伙儿的善良都被反弹了!” 村里人更积极了,感觉自己做了非常了不起的大事儿。 小鹤年也给大家伙儿念他和娘在土坯砖上写的字: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57节 一切祝福皆如愿,一切诅咒皆反弹。 诅咒者,求功名功名不至,求钱财钱财不来,求健康更虚弱,求聪慧更愚笨。 然后这些刷了白灰字的土坯砖就被村里人搬到村口,务必让躲在暗处的小人看个清楚。 他们听沈宁说那小人肯定得意地盯着他们家暗中偷乐呢,现在看到被他们识破,他们还集福,肯定要气破防。 虽然不懂破防是啥意思,但是觉得很对。 馋孩子们喊道:“俺们就盯着这些土坯砖了,看谁来偷!” 他们把土坯砖搬到土地庙那边儿,那里可以挡雨,若是下雨就搬进去避雨,免得淋坏了。 很快吴秀娥就知道了。 她第一反应是二弟干的。 随即就非常恼火,气沈宁和裴长青把事儿做绝,在家里骂就算了,还召集全村一起骂,还反诅咒,还……还供到土地庙那里去。 这是几个意思? 她暗搓搓地跟着其他妇女出去看,不看不知道,一看气得差点脑溢血。 这是诅咒她爹早死,诅咒她侄子愚笨呢? 还诅咒她大哥二弟穷困。 太过分了! 她当即就想去找裴二郎和沈宁理论,结果却对上周围怀疑又鄙夷的目光。 显然大家也怀疑她……娘家了? 吴秀娥瞬间冷静下来,她一向如此,自己在家能气疯,一旦有外人在场就瞬间清醒,童生娘子的身份上身,让她不会失智。 她哼笑一声,“真有意思哈,谁这么无聊。” 说着转身回家了。 等没人的时候她撒腿狂奔,一口气跑回家,收拾东西就要回娘家。 裴端和裴成业下学以后就在家温书,并不出去溜达,不稀罕,看不上,尤其现在村里人都夸豆腐娘子,犄角旮旯都弥漫着豆腐的气息,更让他们不爽。 吴秀娥就将事情给裴端说了一下。 裴端愕然,“你大哥二弟?” 吴秀娥咬牙切齿:“不可能!我爹是童生,我们家咋可能做这种事儿!” 裴端随即皱眉,觉得这事儿有些严重,也有些恼火,虽然他和二郎闹翻,可那也是他弟弟,诅咒他弟弟一家几个意思? 随即又生裴二郎和沈宁的气,要不是你俩大显摆,会这样吗? 早就告诉你俩,别显摆,别显摆! 待吴秀娥鬼鬼祟祟走了以后,裴端也抬脚去了二郎家。 本身这个节骨眼他不适合去,太打眼了。 原本大家伙儿也没明确怀疑吴家,更不会怀疑他,毕竟是亲大哥,还是童生,有身份呢。 他可以悄悄去,或者跟裴父讲,可他压根儿没有我得为他们着想的意思,我问心无愧,我凭啥不能光明正大去? 我就是要去教训你! 我是你大哥,你再不乐意也得给我憋着! 没错,他是去教训裴二郎的,让裴二郎夫妻俩不要再大显摆。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柳家做的。 结果自然是……自讨没趣,闹个灰头土脸。 裴长青忙着结顶呢,哪有时间听他叽歪呀,在屋顶上糊黄泥都没下来搭理他。 沈宁也做饭呢,更不搭理他。 裴父和裴母本身就怀疑吴家呢,这会儿看着老大也没好脸色。 其他村里人就仗义执言了。 尤其裴大伯大伯娘三婶儿四婶儿等人,纷纷质问裴端。 荷花嫂子、黑壮嫂子、毛蛋儿娘几个也都跑来了,找不到始作俑者正闹心呢,看到裴端跳出来,直接集火了。 愤怒和对豆腐娘子的维护让他们忽略了对裴端的畏惧。 管你是不是读书人,管你是不是童生,你没理! “二郎和豆腐娘子是被人欺负的,你不骂欺负他的人,咋还来教训二郎呢?” “可不咋滴,我们这些没读书的都知道二郎和豆腐娘子被人欺负了。你是童生,你咋不心疼弟弟呢?你该去找县老爷给弟弟做主才对!” “哪有这样的大哥啊,弟弟被人欺负了,赖弟弟显摆?弟弟显摆啥了?没屋子睡大街不显摆?” “豆腐娘子教俺们带豆腐,是大好人,怎么说她显摆呢?要是这样有错,那是我们不好,我们不该学呗?” 裴端气得拂袖而去,发誓再也不登裴二郎家门。 二蔫巴媳妇儿知道此事也是一个激灵,虽然没做却心惊,怕人家怀疑自己。 她立刻跑去地里找男人,“他爹,可咋整啊?” 二蔫巴:“咋,你干的?” 他媳妇儿急了,“我哪会干这个啊。” 要会的话当初不就对谭家使了么? 二蔫巴:“不是你你怕啥。” 他媳妇儿:“我这不是怕他们疑心咱嘛。” 她说过豆腐娘子家风凉话,万一有人嘴贱跟豆腐娘子说了,豆腐娘子怀疑她呢? 现在毛蛋儿娘可会贴呼豆腐娘家了,不知道会不会出卖自己。 还有黑壮儿,说不定也会说自己坏话。 二蔫巴媳妇儿越想越闹心,越想越心惊。 她虽然喜欢背后嚼舌头,却不是个胆大的,还容易内耗心惊,这会儿就给自己吓不行。 她寻思要么自己去给豆腐娘子赔个不是?就说自己以前嘴贱,说了几句酸话?但是自己真的没有做这种下三滥的事儿啊。 又寻思可能人家没怀疑自己? 豆腐娘子不是说了么,不知道谁做的,不乱怀疑。 裴二郎不是也说了么,肯定不是自己村的。 可、万一是他们假装这样说,实际怀疑她呢? 再想想二蛋给大家伙儿背的那几句话,裴鹤年已经开始读书了,会写字,他写得还怪漂亮的,跟画儿一样。 二蔫巴媳妇儿整个人更不好了,觉得自己被反诅咒病了。 此时吴家也闹上了,吴秀娥回家气呼呼地抱怨二弟,二弟还没说什么,二弟妹当场跟她撕吧了。 然后大嫂拉偏架,说她不问青红皂白就污蔑自家兄弟。 吴秀娥又哭又喊道:“他们说的是‘一切祝福皆如愿,一切诅咒皆反弹’,我能不急吗?” 后面那句“诅咒者求功名功名不至,求钱财钱财不来,求健康更虚弱,求聪慧更愚笨”,简直要命好吧? 他娘的,这个裴二郎和沈宁怎么那么贱啊。 平时谁不骂个人,诅咒两句? 就他们大张旗鼓地公开说出来,还发动全村集福,一起反诅咒。 咋这么坏啊! 吴童生原本身体就不大好,主要是考不上秀才以后闹心,少不得要去青楼寻寻开心,年老体衰不爱惜的,自然会越发虚弱。 之前沈宁来闹事让他没脸,他就险些昏死过去,后来中秋节女婿没过来,他又气了一场。 这会儿闺女回来闹事,一说这话,再想想老二在家骂的那些话,甭管这事儿是不是老二干的,就冲着老二骂那些话,人家今儿这个反诅咒也能冲他家啊。 冲他啊! 他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气,越想越怕。 自己家哪里顶得过整个裴庄啊? 只有整个吴庄跟他们对抗,一起骂回去才行。 可吴庄怎么可能跟他一心? 他一着急,真的就两眼一黑不知道事儿了。 “老头砸!”邱氏急了,赶紧扑上来掐人中,结果吴童生醒了也是口眼歪斜,不停流口涎,又着急又想说话,越发说不出来,“嗬嗬嗬嗬……” 他急得浑身哆嗦。 “爹!” 儿子媳妇闺女的都扑上来。 “都怪你,你不去骂裴二郎和他混蛋婆娘,跑来娘家发疯,你什么毛病!”吴二直接怒了,对吴秀娥开火。 吴秀娥也又委屈又恨,她哪里没有? “爹,爹,你好好的啊。” 吴大嫂一把将她扯开,冷着脸道:“秀娥啊,爹被你们害成这样,你们可高兴了。你快回去吧,别给我们裹乱了啊。” 吴秀娥算是被扫地出门了。 这会儿外面黑乎乎的,她一个女人,哭哭啼啼地往家走。 也得亏吴庄离裴庄近,而且当地治安还不错,她一路平安到家。 她心里又委屈又难受又气愤,裴端竟然没去接她! 她回家就要对裴端抱怨,结果裴端反而先朝她发火,“以后没事儿不要回娘家,这事儿甭管是不是你二弟做的,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58节 裴端也想趁机和岳家冷一冷了,不能再被他们拿捏了。 这么些年,他也受够了。 吴秀娥一听,虽然原本就被娘家弄得寒心,这会儿却又被裴端弄得更寒心,“裴端,你说这话,你有没有良心?” 夫妻俩吵了起来。 吴秀娥气得脑子发蒙,哭着把她爹中风的事儿说了。 左右邻居一听,哎呀,吴家有情况呀。 肯定是吴家做的吧? 不是你做的你心惊什么? 好嘞,赶紧去告诉豆腐娘子。 东边邻居脚大,跑得飞快,比西边邻居先找到裴长青和沈宁说情况。 裴长青自然情真意切地感谢了大脚哥的消息,然后叹口气说算了,不再提此事,免得伤和气。 “这事儿给我们的伤害没什么,反而是大家伙儿对我们的关心和帮助更让我们感激呢。” 大脚哥既佩服裴二郎大度又怜爱裴二郎不易,“兄弟,你是好的,俺们都知道,你们家肯定越来越好。俺们都会写福字了,以后天天给你家写一个福字。” 虽然现在有春联贴福字了,但是满村也就里正和读书的人家贴,一般人家是不贴的。 现在他们会写了,也想给自己家墙上写福字。 高里正和俩儿子是半夜时分点着灯笼赶着骡车到家的。 他们晌午时候顺路拐去窑厂了,定了后面要用的大小坛子、大小缸,顺便又买了一些人家现成的坛子、瓦罐啥的回来。 主要是便宜。 有些别家订货不要了的,成本价卖,十文钱就买个大坛子,二十文买个小缸。 咋能不要呢? 送给阿宁也好啊。 阿宁家没什么坛子,要做东西都不方便。 这以后阿宁家坛子多了,她一高兴,肯定会做各种吃食的。 说起来多亏昨儿订货的几家还给了定钱,今儿走的时候闺女又悄悄塞给他十几两银子应急。 虽然才九月上旬,可半夜还是挺凉的。 幸亏高里正有经验,带了羊皮大袄和羊皮褥子,一路上也不冷,还靠着俩儿子舒服睡了一觉。 一到家,发现老婆子竟然还点着灯,他进屋道:“老婆子,你咋还没睡呢?” 他本来想去厢房对付一下呢,不吵醒老婆子。 陶氏睡了一会儿又醒了,老头子不在,她有点冷。 她就把裴二郎家被人送了诅咒砖的事儿说了。 高里正闻言,怒道:“我艹他猴儿,别让老子抓着他,要抓着他,非让他连服三年的徭役不可!” 他刚搭上豆腐娘子,就有人诅咒她,这是怕他跟着发达是怎的? 陶氏示意他小声,又把吴家的事儿说了。 高里正:“吴二愣子啊,还真有可能。” 他当即又把回家的三儿子喊回来,嘱咐一通,如此如此。 高三郎目瞪口呆:“爹,你……够狠的。”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65章 再发威 眼珠子都不要了,还要啥眼眶子? 沈宁和裴长青根本没把诅咒当回事儿,也懒得去查是谁做的。 他们已经将此事扭亏为盈,利益最大化了,自己照常过日子就足够躲在暗处的小人破防的。 村里人却很当回事。 一早上就有人抱着小孩子来摸福了。 “我小孙孙有点闹觉,我给他来摸摸这个百福屋,兴许他就不哭了呢。” 摸完,她也学着写个福字上去,然后乐颠颠地抱着孙子走了。 还有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婆子拄着棍儿颤颤巍巍地过来摸,“我病了有日子了,过来摸摸,兴许能熬过这个冬天去。” 沈宁悄悄拿了小珍珠一块海螺糖塞老人家嘴里,“老太,外面凉,快家去歇着吧,家里做豆腐没啊?” 老婆子含着糖,味觉迟钝,一时半会儿还没觉察出来呢,“做、做了。” 沈宁:“那你每天早上多喝点豆浆。” 豆浆有营养,比豆子豆腐的好消化,对老太太尤其好。 这些老人家多半都是缺营养,一辈子劳累消耗太过,老了就断崖式衰老。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老婆子得了沈宁的鼓励,咧着没牙的嘴笑,“托、托娘子、的福,我、多活。” 然后又拄着棍儿颤颤巍巍地走了,走半截才发现自己嘴里含了一块糖,又呵呵地笑:“豆腐娘子真是善心人。” 吃过早饭,沈宁继续带人干活儿,裴长青则带人准备盘炕了。 原本他还想自己做家具,后来觉得攒木匠工具就是一笔巨款,还是算了,让王木匠帮忙做吧。 王木匠手艺很好,人也勤快,不磨洋工。 这会儿王木匠还在做门窗,等他们盘好炕,门窗差不多也就齐活了。 然后王木匠再给做几样家具。 钱肯定不够,但是王木匠大气,说可以先赊账的。 反正大儿子跟定裴长青了,王木匠一点都不怕裴长青赖账。 沈宁正忙呢,高里正揣着他的账本来了,原本喜欢板着的面孔这会儿满是笑容。 “阿宁!” 沈宁看高里正春风得意的样子,笑道:“里正伯,凯旋啊。” 高里正:“托你的福气呐,试菜宴很顺利,订货也很顺利。” 他拿出本子和沈宁报账。 靳老板靳老板除开八十斤腐乳,还要了八十斤素鸡,八十斤油豆皮,三十斤腐竹,另外他也要了二十斤油豆腐。 其他人也各有账目。 汇总起来这一次素鸡订了320斤,因为保质期短一点,几天送一次货。 腐乳差不多800斤。 油豆皮530斤。 腐竹300斤。 油豆腐都有30斤。 另外霍家也有,但是霍家的油豆皮、素鸡和腐乳价格低两文。 高里正:“阿宁,霍家这个价格低的,我来补。” 沈宁笑道:“里正伯说什么傻话呢,霍家是咱的贵人,没有霍家哪有什么靳老板张老板呀?咱给便宜是应该的,以后的吃食咱都给便宜,而且以后霍家的腌菜咱也帮忙腌。” 今年时间不赶趟儿,只能腌萝卜,冬天再腌一波酸白菜。 来年有准备的话她早早的就个晒干菜腌各种酸菜、泡菜,什么酸豆角、酸萝卜的,早腌早吃嘛。 高里正是真折服了,阿宁就是大气啊。 沈宁大气,他也不小气,主动表态道:“阿宁啊,你一直在家忙活儿,没空出去卖货,要是你出去卖,指定也卖不老少。以后要是你这边卖出去的,你只自己付本钱就好,我不分。” 他知道沈宁和二郎有本事,以后宋家会刮目相看,肯定也会订货的。 小鹤年还和谢家一位小公子交好,即便现在谢家没动静,可难保以后不会订货。 这些关系他就不分了。 沈宁笑道;“里正伯,才刚你还抱歉给霍家素鸡腐乳啥的便宜两文呢,怎么到我家亲戚又不肯分了?我家亲戚肯定也会便宜两文,和霍家一样。但是卖出去的货,咱都算在总账里的。” 要是自家亲戚自己算,那将来耍心眼,外面发展的客户也说自己亲戚呗。 这样的话还不如自己做呢。 她不和高里正分这么清,大家目前合作愉快,就算在一起。 等以后真的有了分歧再分开也不晚。 她有准备,那么以后不管什么样,她也不会难受。 而且以她和裴长青的警觉,也不会让事情发展到不好收场才散伙儿。 真要是不舒服,会早早好聚好散的。 而她也相信,随着她家社会地位的提高,赚钱会越来越容易,所以不至于出现沉没成本太大,舍不得、或者怨恨高里正的情况。 怨恨一般是因为承受不起或者太意外,她自认承受得起,也有准备,所以不论以后如何都不会无法接受的。 既然如此,现在就不需要斤斤计较。 高里正见她如此真诚,也就不多说了,笑道:“那我就占你便宜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晚上也时常和老婆子说这事儿,觉得他和沈宁合作就是因为有霍家这个便利,能给阿宁提供最初的扶持。 一旦阿宁走出去,人家就不需要他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59节 如果不需要他还带着他,那就是人家厚道。 他却不能贪婪,所以也要时刻提醒自己,做好准备的。 沈宁也跟他报账,“这边聚文书肆订了五十斤腐乳,还有零零散散的素鸡、油豆皮、油豆腐这些,两三天送一次,数量不大,我都记下了。另外谢掌柜说他会跟学堂那边说一下,回头他们也会来订货。” 高里正拍手,佩服道:“阿宁,能耐呀。” 还能做上谢家的生意呢,这可是独一份儿的。 沈宁笑道:“这有啥能耐啊,他们家不也得吃饭吗?不买咱的也得买别的。腐乳能赚钱,都靠柳大爷高抬贵手呢。” 要不是竞争对手太敷衍,消费者不满意,也不至于让他们的腐乳这么顺利。 所以说啥都不能垄断,一旦垄断就麻木、傲慢。 最后就是失去。 报完账,沈宁又让高里正去买香料。 之前那点不够,还得腌萝卜干呢,还要腌大批腐乳,都得需要香料。 香料真的贵。 高里正:“来年咱也种一些姜,花椒茱萸啥的也弄一些回来栽着。” 沈宁笑道:“里正伯,大部分香料都长在南边儿,主要是南边高温湿热,咱这里不够那么高温,冬天又冷,很容易冻死的。与其栽这些,不如想办法认识几个香料商,到时候人家稍微便宜点咱就省不少。” 自己家炖肉,种棵花椒茱萸的就算了,要开作坊那就不够了。 而且温度湿度不够的话,你种的香料树要么不结果,要么味道发酸,不正宗。 高里正一想也是。 他决定扒拉一下所有的关系,看看哪里买香料便宜些。 药铺不行,药铺是药材品质,要求高,价格就贵。 禚家杂货铺也有,但是吧,禚家杂货铺主要侧重日用品那种杂货,买个乌货、石灰、青砖、篾货还行,香料这种贵重物品他们就没有优势了,即便有价格也不便宜。 还是得去城里问。 聊完生意上的事儿,高里正又关心土坯砖的事儿。 沈宁笑道:“没啥的,俺们根本没在意,大家伙儿还特意来安慰,俺们呀只感受到了温暖,没有难受。” 高里正见她如此豁达,也真是难得了。 他也就没再特意安慰裴母,人家不在意,他再提好像故意似的。 “我先去买香料了。”这几天一直跑生意,他都顾不上去看二郎盖房子了,站着打着招呼就匆匆走了。 沈宁则继续领着人干活儿,这时候有外村人跑来安慰她。 “豆腐娘子,俺也给你集福。”有妇女放下几块刻了福字的土坯砖,也不安慰也不再骂小人,笑着打个招呼就走了。 毕竟家里也有活儿呢。 沈宁挥挥手,“嫂子,谢谢呀。” 没一会儿又有人来,知道大家都忙,他们也不打听也不多说话,就祝福一声,送下福字砖或者石头就走了。 有的没有土坯砖和石头,就在这边地上或者土坯砖上写一写。 这些外村人是特意学的,也可能是本村亲戚回娘家教的 沈宁感动得很,就喊小鹤年帮忙写几个字挂到路边树上去。 舍不得用毛笔墨锭和纸,就用笤帚苗蘸着白灰水刷在一块木板上:豆腐娘子感谢你。 裴母也是无比感慨,想自家以前和村里哪有多少交情呀? 和里正顶多就是老大的童生身份,其他人交往也不多。 有事儿都没多少人帮衬。 现在可好,二郎家有点事儿,全村都动弹。 这是二郎和阿宁的福报,是他们的付出,得到了大家的回报。 即便有个别嫉妒的,那也没啥。 她和裴父现在对那个诅咒也没感觉了,反而更感动于收获了那么多祝福。 很快还有吴庄的村民过来。 送下福字他们又赶紧回家了。 这会儿吴庄可热闹呢。 高三郎受高里正指使,也找了几个人,有的假装道士,有的假装路人,就在吴庄附近表演。 也不正经演,就喊:“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豆腐娘子福绵长,诅咒小人心慌慌。” 然后那个道士就烧黄纸,一把破木剑呼呼啦啦地挥舞着,“行啦,豆腐娘子家的诅咒已经破了,诅咒反噬回去了。” 村里大人孩子有来看热闹的,就有人告诉他们给豆腐娘子集福,帮忙破诅咒。 “也不用特意去豆腐娘子家,就各自在家里喊喊豆腐娘子有福,俺们跟着有福,诅咒小人倒霉就行啦。” 大家伙儿一听自己还跟着有福呢,怪好的,就很乐意喊。 尤其学会做豆腐的人家,那是自发集福的,更乐意喊。 这下好了,吴童生本来就偏瘫,口眼歪斜留涎水,现在直接翻白眼死过去,再醒来直接含糊地说话都不能了。 吴二气得骂街,“都瞎咧咧什么呢?人家和你有关系吗,你就瞎喊?人家给你啥好处你喊个不停?” 有人笑道:“吴二郎,咋还生气呢?俺也没骂你,俺就骂那起子想害豆腐娘子的小人呀。豆腐娘子教俺们点豆腐,现在俺们吃得饱饱的,有人诅咒她,俺们当然得帮她骂回去啊。” 甚至老吴家都有人喊。 村里孩子更了不得,直接把高里正编的那几句话当童谣了。 见天唱啊。 一时间吴家孩子都不敢出门了,嫌丢人。 吴大埋怨吴二,“二弟,你干啥能不能和我商量?” 吴二:“大哥,你也冤枉我,我没干!” 吴大:“你干没干的,人家现在都怀疑你了。” 吴二怒极:“我没干!他娘的凭啥都怀疑我啊!” 原本感情很好的兄弟俩也吵得不欢而散,一家子阴云密布的。 柳家也听闻了此事儿。 上午柳大爷在柳家洼处理家族事务,听闻裴端说了此事,他有些惊异。 对这样的事儿不惊讶,对裴二郎和豆腐娘子的处理方式很惊奇。 这夫妻俩还真是……总让人出乎意料啊。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儿,只会哭天抢地,最后骂骂咧咧自认倒霉。 若是他遇到这种事儿,他会暗中调查,把所有怀疑对象一一排查,直到抓住始作俑者,然后狠狠报复,非得让对方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不可。 毕竟对方敢诅咒自己,也是抱着不费一两银子就让自己家破人亡的恶毒心思,那自己为何不能让对方家破人亡? 龙庙镇为何只有他一家豆腐坊,难道是别人不想开吗? 可裴二郎夫妻俩没有他家的实力,自然不可能用他的办法报复。 然而他们有自己的办法,且非常有效。 这不直接把吴童生给气偏瘫了。 哈哈哈,真真的有意思。 “裴先生不要担心,令弟兴许并没有怀疑你岳家,你不必替人担忧。”即便是吴家做的,也与你无关嘛。 柳大爷心里竟然有点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心思。 裴端长吁短叹,掩面作揖,“惭愧,惭愧,让大爷见笑。” 他本着我自曝家丑,你知道了也别再嘲笑的心思,然后回去继续教书了。 几个混世魔王还在他班上呢! 至于是不是吴家,裴长青和沈宁也倾向于是吴二愣子干的。 柳家没必要这样做,其他也没这么大的仇怨。 二蔫巴媳妇儿顶多因为房子说几句酸话,而且那夫妻俩也没本事做这样的事儿。 更何况那么多黄符,也得有点家底的才买得到,一般人哪里舍得啊。 这么一排除,也就剩下吴二了。 其实要查也不难,这人的黄符不是自己做的,肯定得去道观里买,自己不会画肯定得找人画,去本县的道观里查查就能找到蛛丝马迹。 另外,这人买了黄符,也不是自己晒的土坯砖,肯定得买通别人配合。 重金求举报,也会得到线索。 但是吧,裴长青觉得没必要,这又花钱又花功夫的事儿,他才不干呢。 问就是没钱,没功夫。 而且查出来有什么好处? 顶多两家闹一场绝交,根本拿不到实质好处。 没好处的事儿他才不做呢。 主要是背后那人只敢暗搓搓地诅咒,不敢搞实质的东西,压根儿没什么好忌惮的。 日常自家只需要小心谨慎一些就是。 他甚至觉得抓到始作俑者没有不抓的好处大。 抓不到,大家伙儿的怒气没有发泄,会转化为对他们的怜爱和维护。 以后也会更团结。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60节 这就是最大的好处。 晚上吃饭时候沈宁也这样教小鹤年和小珍珠。 遇到事情要冷静,不要发脾气乱了分寸,那样反而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小鹤年的性子也如此,所以他很容易接受。 小珍珠有些接受不能,她小小年纪就坚持快意恩仇。 有人来找麻烦干嘛要等? 要直接打回去! “我不和他们讲道理,他们有时候讲不通道理,我直接打他们满地找牙!” 沈宁笑起来,“你一个七岁小丫头,就说打别人满地找牙,是不是吹牛呀?” 小珍珠噘嘴,“爹,娘,我要学功夫,我要跟阿年一起去书肆,阿年跟师兄读书,我跟阿鹏哥哥学功夫!” 沈宁笑,这小丫头还惦记阿鹏呢。 裴长青对沈宁道:“咱闺女随你,适合习武。” 沈宁:“呵呵。” 我那是被你逼的好吧。 大学时候她和裴长青确立恋爱关系没多久,附近就发生了两起女大学生被强暴的事件。 裴长青吓坏了,立刻给她报了好几个班儿,什么跆拳道、散打、女子防身术等,弄得她比上课还忙。 他不只让她去上课,还百忙中抽空过来陪她上课,亲自陪她练习。 结果沈宁上了一堆课,实战直接撩阴腿,把一个暴露狂给踹医院去了。 最后还得裴长青去派出所捞她,帮忙赔付医药费。 裴长青不但不怪她给人打坏赔钱什么的,反而夸她厉害,还说以后遇到坏人先跑,跑不了再打,打就下死手。 又夸她没死学老师教的东西,男女打架女孩子就得狠,什么扣眼珠子、撩阴腿一起上,还说男人最怕踹裆,一脚就能失去战斗力什么的。 沈宁当时还笑,“你教我这个,就不怕咱俩打架我踹你啊。” 裴长青却说咱俩不会打架,你要是生气你就打我出气。 后面陪她上课还专门跟她讲哪里怕疼,让她打打试试,给教练都看不下去,怕他给女学员教坏。 想起这些往事,沈宁的眉眼就越发温柔。 裴长青的眼神也越发深邃。 裴父裴母习惯儿子媳妇时不时就眼神拉丝,只当看不见。 小鹤年虽然奇怪爹娘怎么经常说着说着话就气氛黏腻起来,可他暂时搞不懂,就不纠结了。 反正只要爹娘的脑子没被换回去就行。 小珍珠就更喜欢爹娘这种氛围啦,她会参与其中,抱着沈宁蹭蹭。 沈宁看孩子撒娇,跟猫儿一样蹭你,哪有抵抗力呀? 哪有母亲能抵抗得了小闺女的撒娇? 她笑道:“娘当然乐意,可闺女呀,有些事儿不是咱说了算的。人家阿鹏有没有时间?愿不愿意?能不能教?有些人是不随便收徒的。这样吧,先让阿年帮你问问看,如果阿鹏乐意,你再去拜师如何?如果人家有为难之处,咱以后另寻师父,可好?” 小珍珠立刻搂着她的脖子高兴道:“娘,好的!就这么办!” 沈宁:“闺女,我得告诉你,习武是很苦很累很疼的。你想呀,练拳头是不是得练硬度?你对着一个沙袋胖胖胖地打,那手能不疼吗?” 小珍珠:“疼,但是没啥!” 沈宁:“……” 这孩子,到底随谁,不会隔空随了裴长青吧,据说他小时候就这性子。 小珍珠:“阿年,别忘了帮我问问阿鹏哥哥啊。” 小鹤年摆小手:“记得呢。” 第二日一早沈宁列了一个表格,估计一下生产进度和发货量。 油豆皮、腐竹、老豆腐不用她操心,荷花嫂子、黑壮嫂子和村里妇女就做了。 那点油豆腐裴母就炸了。 她主要抓腐乳和素鸡这块。 腐乳有二十天的发酵时间,所以需要提前做,后面慢慢卖,不能让客人等货。 她就继续收老豆腐,让顾氏和四婶儿天天来。 另外素鸡也得有人做,她不想自己和裴母一直忙活。 她去跟大伯娘商量,不让张氏挑担子换豆腐了,过来做素鸡。 大伯娘则领着赵氏做豆腐、千张和豆干那些,主要是供霍家那边儿的,高里正几天要一次。 大伯娘当然乐意啊,“阿宁啊,别人我不敢保证,你大嫂子你只管放心,她嘴严实,你不让说,她连我也不会说的。” 娘家就更不会了。 沈宁笑道:“大娘,没那么严格,你想学过来瞧瞧就行。回头发货多了,这几个人做不过来,你也得来帮忙呢。” 大伯娘笑道:“你需要人儿,那我肯定去。” 张氏想想一天十五文,那指定比挑担子换豆腐赚得多啊。 最近外面都会点豆腐,换的人少,她费劲巴拉好几天换斤豆子呢。 婆母早就不让她去了,她却舍不得,当然她也不好意思说她喜欢往外面跑。 在外面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自由和畅快,她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沈宁回来跟张氏讲一下做素鸡的要领,手把手教两个,张氏慢慢就上手了。 “阿宁呀,你可真行,俺们还没琢磨明白油皮那些呢,你又做出素鸡了。” 沈宁笑道:“嫂子,你也很厉害,只有你一个女人敢挑着担子进村叫卖。” 三婶儿和四婶儿也是她壮胆,而且一旦没啥利润,她俩就不去了。 也是害臊,怕丢人。 张氏就笑,“我就觉得货郎那样挺带劲的。” 小珍珠跑过来,猛点头,“大伯娘,我也觉得很带劲,等我大了和你一起挑担子。” 俩人笑起来,小珍珠还和张氏击掌。 沈宁:“……” 她对张氏道:“嫂子,回头要给镇上送货,你去。” 镇上这边的订单主要是谢掌柜延伸出来的,说白了是阿恒的人情。 书肆的让裴父送阿年上学的时候带过去,如果学堂那边还有就得专门送一趟。 沈宁想让张氏跑跑。 在本镇内跑,女人也没什么的,安全有保障。 毕竟现在提起豆腐村也是小有名气的。 张氏一听顿时高兴了,“阿宁,你放心,我保管指哪打哪儿,给你跑得明明白白的。” 她一边说也不耽误手上卷素鸡。 现在量大,小包袱皮不够,沈宁又跟村里妇女们换了一些。 用豆子换的,当然也要记账。 她换完包袱,又去了一趟哑巴家,想让他娘过来做素鸡。 做素鸡不用多少力气,哑巴娘虽然身体虚弱,但是没传染病且挺爱干净的,没看哑巴身上的衣服虽然补丁摞补丁,却干净整齐么。 裴母炸了油豆腐,又要帮着卷素鸡,还惦记着怎么给阿年做两双布鞋,做两身长袍,缝一床棉被。 咋算都缺布。 既然儿媳妇这里有人干活儿,她又想织布了。 这时候二蛋跑来,示意小珍珠过去。 然后俩孩子嘀嘀咕咕半天,小珍珠跑回来,对裴母道:“奶,娘,我大娘在家骂人呢。” 骂别人至于跑来说? 那肯定是骂二房了呗。 吴童生瘫了,吴大吴二也闹崩了,吴大嫂和吴二嫂也掐了一架,回头一合计又把吴秀娥恨上了。 今早没吃饭呢,吴大嫂吴二嫂过来堵着裴端和吴秀娥一顿数落。 话里话外都是你靠岳丈考上童生,现在用不着岳丈了翻脸不认人? 你弟弟弟妹发动全村甚至吴庄的百姓欺负俺们老吴家,你们好狠的心啊。 然后也不给裴端和吴秀娥辩解的机会,气呼呼地撂下两句狠话又走了。 裴端吃一肚子气,又给吴秀娥说一顿,然后领着儿子去学堂了。 吴秀娥在家里又哭又骂,不骂大哥二弟,也不骂大嫂弟妹,把裴二郎和沈宁骂上了。 裴母也是越听越气,咋滴,你娘家二愣子兄弟诅咒我二儿一家,你不但不骂你弟弟,反过来骂我家? 裴母也忍不了了,或者说过往被压抑的怒火终于翻起了冲天火海,直接火燎原了。 她趁着沈宁去叫哑巴娘来干活儿的功夫,叫上三婶儿四婶儿,又去叫上大伯娘,再叫几个辈份大的婆娘,一起去找吴秀娥了。 谁做婆婆像她这么窝囊? 老大个狗东西都不算啥了,大儿媳又算啥? 眼珠子都不要了,眼眶子还要她干啥? 大伯娘等人也知道裴母这些年憋屈狠了,原本分家也就没事儿了,谁知道又发生诅咒这事儿。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61节 二郎和阿宁不在意,裴母也觉得自己不在意,可咋能不在意? 尤其这个人可能是大儿媳娘家兄弟。 裴母那是越想越憋屈的。 但是二郎和阿宁说没证据,咱不能当众说怀疑吴二郎,更不能去质问。 所以今儿她也不问诅咒的事儿,她就要自己的织布机! 裴母和几个妇女直接去了老屋,吴秀娥正在家里面试婆子呢。 早上那会儿她骂完又恨裴端,觉得我凭啥为你老裴家累死累活? 我也不干了! 她这几天正选帮工呢,要选上又心疼钱,舍不得,觉得不就挑水洗衣做饭推磨? 她自己做了就省钱。 现在被裴端气得觉得不值当,必须花钱。 她又开始选婆子了。 她舍不得买专门的婆子,一个要十几两呢,也舍不得雇贵的,就想从本村或者附近村找个勤快能干的。 可她要求太多,生怕委屈了自己任何一个铜板,要求人家模样周正,眼神端正,腰板儿还得不弯,腿脚也要好,还得勤快有力气,爱干净,眼里有活儿,挑水、洒扫、洗衣服、做饭、舂米等,都要干。 一天十五文。 女人的活儿和男人不一样,太琐碎,所以给少了人家也不乐意。 但是有些妇女家里实在困难,也愿意受累受委屈赚这个钱。 之前吴秀娥试用了好几个,就让人给洗衣服、舂米、推磨啥的,完了说不行,让人家走了。 今儿又在试,让人给舂米。 她发狠,自己也要吃米! 再也不吃豆饭! 让裴端个王八蛋气她! 正好裴母几个过来。 吴秀娥心里憋着气呢,二郎两口子不念亲戚情分,事儿做得那么绝,公婆不但不劝,还助纣为孽。 她竖眉瞪眼,“哟,老太太有何贵干呐?” 大伯娘皱眉,“秀娥啊,你咋能对婆婆阴阳怪气呢?” 吴秀娥不乐意了,我哪样了?我堂堂童生娘子,有你们教训的份儿吗?你们算老几啊? 看她要拿身份压人,大伯娘几个可不怕了。 别忘了分家她们看全场呢,可看到吴秀娥的丑态了,那都是把柄啊,可以拿捏一辈子的。 三婶儿:“大侄子媳妇儿,俺们都是长辈,你心里有点数,别吵吵得不好听。” 吴秀娥见她们来者不善,立刻觉得不好,就让那妇女先走了。 妇女看她们家情况不大对,也不真走,就躲在门口偷听。 见外人走了,吴秀娥尖声道:“你们想干啥?” 裴母以前仰大儿子鼻息,所以被儿媳妇拿捏,现在不靠大儿子了,大儿媳算啥? 她很想质问大儿媳,你二弟干那事儿你就没话说? 她冷冷道:“我来搬织布机,那是我婆婆留给我的,你不会织布,放着白瞎,我抬走了。” 吴秀娥的确不会织布,也懒得织布,男人赚工钱呢,她织什么布? 但是她也不允许婆婆给沈宁织布! “那不行,分家给我了就是我的。” 裴母见她如此,“分家地三份,家什儿也得三份。织布机是我和你爹的。” 吴秀娥就不许,要耍赖。 裴母见状,也不怕,就往堂屋一坐,“那好,我还是在这边儿养老吧。大嫂,弟妹,你们帮我做顿饭吃吧,这不是刚好舂米么。” 大伯娘要拿米,吴秀娥又急了,顾不得保护织布机又跑出来护着大米。 她喊道:“宝珠,宝珠,你出来,你奶这是想逼死咱们呢。” 裴宝珠自打分家以后也不好过,以前娘对她好,对奶、二婶和珍珠不好,可现在没有她们娘就朝她发脾气了。 尤其这几天二叔家被诅咒,娘就不停发疯,被爹骂了就转头骂她。 她以前受宠,现在居然也会挨骂挨打,就让她觉得以前的好都是假的。 她现在每天也要做活儿,娘让她学绣花儿,她手指头扎得都是窟窿眼儿,娘也不心疼。 现在奶来了,娘又喊自己,自己有啥用? 她不吭声,吴秀娥就骂她。 裴母见不得大孙女被欺负,“你骂孩子干啥?你以前欺负我,是打量孩子不会照着学是咋滴?你难道就不会老?等你老了,你儿子媳妇怎么对你?” 吴秀娥气得直跺脚,“你们欺人太甚!” 裴母:“之前家里种了一亩棉花,说好给二郎絮床被子,你姊妹家借钱你又给拿走了。现在天冷了,这被子我得拿走。” 吴秀娥尖叫,“你敢,你敢!” 她护了这样护不住那样,而左右墙头的邻居又探头探脑。 他们现在跟着豆腐娘子学了点豆腐,还每天早上去送老豆腐,自然不会帮吴秀娥,顶多就是看热闹不外传罢了。 给豆腐娘子面子。 裴母又亲自去了东间,打开吴秀娥的大衣柜。 现在家里没有外人,吴秀娥除了钱箱子其他箱子不锁。 毕竟那个大木柜平时就是放棉被和大衣服的。 只见里面叠着三床白里花面儿的新棉被,一床豆面印花的,白底蓝花,一床蓝底红花的,还有一床红底黄花的,格外喜庆。 裴母寻思阿年是男孩子,还是沉稳点好,就拿了那床豆面印花的。 阿云给的那床就给珍珠用。 吴秀娥哭喊着,撕心裂肺,“抢劫,偷东西,抢东西,来人啊——” 可惜这是他们的家务事,外人怎么好干涉? 以前她欺负沈宁、裴母的时候,不也是仗着家务事,不许大伯娘等外人干涉吗? 所以今儿裴母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吴秀娥这会儿体会到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这时候躲在门外那个婆子冲进来,作势拦裴母几个,却又不真拦,毕竟她也不想和人打架不是? 她只是想给吴秀娥卖好,好留下做工罢了。 她作势努力阻拦,一副幸亏我拦住,否则她们要抢走三床棉被的架势。 裴母几个拆了织布机带走,将纺线车子扛走,还扛着一床新棉被,雄赳赳掐昂昂地走了。 她感觉打了胜仗一样,就好像多年的委屈污垢都被冲掉般痛快。 小珍珠是小孩子不能去看长辈吵架,一直在外面望风。 见奶她们出来,她也胜利会师,一起班师回朝了。 身后是吴秀娥撕心裂肺的哭声,哭天抢地,真真的惨啊。 但是,谁管呢? 【作者有话说】 裴母:我jiao得这会儿我婆婆活过来,我都敢给她俩大必兜。 第66章 菊花糕 用漂亮的菊花糕拜师,成不? 到了家里,裴母让大伯娘几个帮忙把织布机装在她睡觉那屋,即便现在不能织布,看着也开心。 小珍珠则趴在床上稀罕那床新棉被。 新花新面新里,全新的,好软,还有熏香的味儿呢。 她在新被子上滚来滚去,不亦乐乎。 沈宁领着哑巴娘过来,见状还纳闷呢,“娘,你们干什么了?” 大伯娘三婶儿和四婶儿几个就笑。 裴母已经收敛了笑,大声道:“二郎媳妇啊,你大嫂还是个好的,我说阿年没被子盖,阿年和珍珠也没鞋子穿,得织布做衣服鞋子,她就把织布机给我了,还送咱一床棉被。这下,阿年来年去学堂有被子了。哈哈……” 她到底是没忍住又哈哈笑起来。 小珍珠也哈哈大笑,她扒门缝都瞅见了呢,奶她们可厉害了,大娘都没招儿没招儿的。 大伯娘几个也跟着笑,这都是受过吴秀娥气的。 现场一片欢快的气氛。 沈宁都惊呆了,我婆婆也忒厉害了吧? 不是,你这进步也忒大了吧? 让你别胆小,没让你上天呀。 你不是也被穿了吧?咋就脱胎换骨了? 裴母怕沈宁不让织布,还说呢,“这是我婆婆留给我的,她磋磨我这么多年,就给我留这么个家什儿,我得天天看着有个念想儿。” 大伯娘:“可不么,得好好看看。”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62节 三婶儿四婶儿也帮着说话。 沈宁:“……” 怎么的?是怕我抢?我才不要呢!给我我都不要! 裴母见沈宁对织布机没意见,心里美了,等送走大伯娘,回来对沈宁喜滋滋道:“儿媳妇呀,我想好了,冬天不少妇女织布呢,我也跟着她们沾个光,到时候一起走趟儿布经纬刷浆子,你说行不?” 冬天地里没活儿,庄户人能稍微轻快点。 男人们用竹篾、苇篾、高粱篾编席,用荆条等编筐子,割柳条子编笆斗,要么就编草鞋、草墩子、草垫子、草帘子等等,女人们就织布、用梃杆儿钉盖垫、钉箅子、用麦草打苫子、编小盒子、小笸箩。 反正能自己做就自己做,尽量不花钱买。 其中织布、编席、编不漏水的笆斗箢子是最厉害最繁琐的。 而又以织布为最。 沈宁:“娘,屋里黑乎乎的,织布费眼,坐那里也费腰。” 裴母不同意,“干啥不费眼不费腰啊?就啥也不干,干瞪眼喘气儿她也费眼啊。” 沈宁:“……” 嘿,你个老太太,厉害了是吧? 她点点头,“行吧,你要是有人一起你就织,我可不会。” 这个她真不会,帮不上忙。 裴母高兴了,“不用你,我和你大伯娘她们就弄了。” 她都想好了,不用儿媳妇帮忙买棉花,她让闺女帮忙。 她也没打闺女的秋风,也不让闺女给便宜,就正常价格赊棉花,等她织了棉布就能继续换。 她只赚差价,也不让布庄吃亏,顶多就是看闺女的面子赊给她第一批棉花而已。 她先织小匹布,一匹两丈出头,两斤棉花就够。 从纺线到成布一个来月,一冬天她至少能织两匹布。 咋也得给阿年攒两身来年去学堂穿的衣服出来。 读书人要穿长衫、长袍,可不能一身短打,被同学嗤笑下人不说,只怕学堂还不收呢。 小珍珠趴在新棉被上舒服够了,又跑下来帮三奶奶扎萝卜条了。 沈宁则手把手教哑巴娘做素鸡,让她以后跟张氏一起做。 张氏是沈宁看好的销售人才,做活儿只是为了了解工艺,学会以后就得去忙别的。 哑巴娘身体弱一些,但是不耽误做素鸡,而且家务活儿有闺女干,不用非得她做饭磨豆腐,也能腾出手来赚点钱。 当然沈宁也不是烂好人,如果哑巴娘做活儿达不到正常速度,要么减钱要么换人,毕竟她也没说一定用谁,说的是来试试,合适就留下继续做。 哑巴娘做活儿却不慢,手上动作灵巧,一点都不磨洋工。 她心里感激着呢,不管是学点豆腐,还是半夜送的豆渣,儿子被裴二郎雇来当小工,现在早上送选老豆腐,都让她感激涕零。 她也发现了,豆腐娘子找来干活儿的,都是老实肯干话不多的。 瞅瞅顾氏就知道了。 张氏虽然话多,但是人家不耽误干活儿啊。 哑巴娘自然也埋头苦干,非必要不闲聊。 沈宁见她们有条不紊地忙着,自己也就腾出手来。 明儿是重阳节,小少爷说要带阿年去龙庙镇那边的娘娘庙骑驴呢,沈宁打算给他们做点点心。 之前小少爷送的糯米,就做个老首都的点心驴打滚儿吧。 “珍珠,过来给娘推磨啦。”磨点糯米粉,用小石磨就好。 小珍珠便放过那些萝卜条,跑来给沈宁磨糯米粉。 一边推磨一边嘶哈,“娘,做什么好吃的呀?” 最近一直忙,娘都没时间给他们做点心呢。 沈宁笑道:“之前说过的,我来炒点黄豆面儿。” 小珍珠立刻就知道啦,“豆面糕驴打滚儿!” 裴母听见也过来帮忙,她的油豆腐也控好油放凉装笆斗里了。 沈宁用砂锅最小火炒黄豆面儿,一点点火苗,慢慢炒,很快那香味儿就飘出来。 她让裴母煮红豆洗红豆沙。 这也是裴母做熟的。 小珍珠瞅瞅那些糯米,“娘,是不是多磨点啊?给不给宝儿啊?” 沈宁逗她,“你想不想给啊。” 小珍珠:“我说了算吗?” 沈宁点头,“那当然,你说不给,娘绝对谁都不给,就咱自己吃。” 小珍珠:“阿恒要给的,阿鹏哥哥也要尝尝,宝儿也给吧。” 不给,要是他知道的话肯定会哇哇哭。 小孩子哭起来好烦啊。 裴母稀罕道:“咱珍珠都会安排走人情了呢。” 之前她夸孩子就会“真聪明,真乖,真懂事”,后来发现沈宁和裴长青从不这样夸,而是夸得相当具体,什么“阿年咋这么会动脑筋呢,一想就一个解决问题的主意”,什么“珍珠嫉恶如仇,有正义感,像个女将军”,什么“阿年读书认真,喜欢举一反三,喜欢思考,读一本书顶人家读五本,读一个时辰顶人家读一天”。 裴母现在也学着改了,懂事算啥好事儿啊?聪明算啥好事儿啊?有那些大聪明,专门坑爹呢。 你瞅瞅吴老二个大聪明! 小珍珠就很得意,“宝儿也舍得给咱吃嘛,咱也不能对他抠搜。” 还是挺舍不得,毕竟宝儿吃点心就和她家吃煎饼一样。 宝儿吃煎饼她很舍得,吃驴打滚儿她着实有点肉疼啊。 下一次宝儿过来,她必须得让他发誓,以后有稀罕的好东西也不能忘了她。 “阿嚏——”宋家,宝儿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爹,咱明儿去姥儿家啊。” 奶说明儿过节,那二舅妈是不是做好吃的哇? 宋福瑞:“明儿不去,明儿咱去娘娘庙吃斋饭。” 龙庙镇西北边有座不高的小山坡,有座娘娘庙,当地有钱有闲的人重阳节会去那里爬爬山吃吃斋饭啥的。 应个景儿。 真有钱有闲的人家会去县城东北边,那里有座真正的山,叫捉云山,虽然没有五岳那么出名吧,也是当地最有名的山了。 对于小孩子来说可以出去玩儿就挺好,去姥儿家和去娘娘庙差不多,宝儿就无所谓了。 傍晚时分,沈宁的驴打滚儿就做好了。 为了颜色好看,而且小少爷也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所以沈宁没在糯米粉里加糖,只把糖炒进豆沙馅儿里。 糯米粉搅和成糊糊上锅蒸熟,放凉就可以摁饼子卷红豆沙了。 卷好了再在炒熟加了芝麻和糖的豆面里滚滚。 小珍珠一边滚一边尝尝,被豆面儿呛了又一边咳嗽一边噗噗,“真是驴打滚儿,起烟尘!” 沈宁惊讶道:“珍珠,你还会作诗呢?” 裴母赶紧给小珍珠喝水,“别急,小心呛着。你这会儿多吃,一会儿阿年回来你不就吃不动了么?” 小珍珠:“我这是尝尝味道,看看用不用改进。” 挺好,她再尝尝的。 外面天色暗下来,裴父和小鹤年还没回来,沈宁先让干活儿的妇女们回去吃饭,明儿再来。 这时候陶氏带着高进禄过来送菊花酒和菊花糕。 高里正去买调料还没回来,陶氏自己送了。 沈宁心道真是讲究人,过节随着习俗来,村里人都不过这种节日的,她家也是有啥做啥,不会特意准备。 看来高里正还是有点家底的啊。 陶氏笑道:“他姑打发人来送的菊花酒和菊花糕,明儿登高节么,应个景儿,特意嘱咐让给豆腐娘子送一份儿呢。” 沈宁感谢霍家高氏,又忙请陶氏和高进禄进屋落座。 旁边的小珍珠眨巴眨巴眼睛,呜呜,驴打滚儿又要损失一部分了。 幸亏她多磨了糯米粉,要不就没她的份儿了! 果然,沈宁要给回礼,正好有驴打滚就给包一包放在人家装菊花糕的匣子里。 高进禄看得眼睛都亮了,这个糕看着就好吃。 他没忍住,吞了口唾沫,想从匣子里拿一块吃吃。 小珍珠以为他想多要一块,用手挡着脸不让大人看见,瞪了高进禄一眼。 你个豁牙子,别贪心! 高进禄就没敢伸手。 陶氏和沈宁、裴母说了一番亲亲热热的话就告辞,带着孙子走了。 路上她问孙子:“你咋不和珍珠说说话呢?” 高进禄:“她那么凶!” 我才不和她说。 陶氏笑道:“珍珠多好呀,你多和她说说话,一起玩玩。” 老头子以前想把孙女嫁给小鹤年,现在看没戏。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63节 小鹤年太过优秀,能被谢家瞧上,以后至少是秀才,说不定还是举人啥的,指定被很多人盯着选婿。 人家怕是瞧不上自家孙女。 若是阿禄和珍珠好,倒是也挺好。 看二郎两口子疼闺女的样子,怕是舍不得闺女外嫁,嫁给自己村知根知底也挺好。 关键阿禄是个宽厚老实的孩子,和珍珠也般配。 这年代爷奶爹娘都在孩子七八岁上就开始考虑亲事了,十岁出头下定,十五六就成亲了。 沈宁自然想不到陶氏的心思,待他们走后她就和裴母摆饭,又喊裴长青去迎迎爷爷和阿年。 裴长青洗了手脚脸,换了衣服,不等走呢裴父推着小鹤年和一个小坛子、一个木盒子回来了。 想必是谢掌柜替小少爷准备的菊花酒和菊花糕了。 小鹤年脸上的笑容一直没下去过,“我和师兄今儿除了看书就是讨论那个珠算,就像娘说的,道理真是越辩越明呢,我们从一开始全无头绪,慢慢地有点感觉了呢。因为讨论得太入迷,就错过了回家的时间。” 实际阿鹏提醒过几次的,但是小鹤年和小少爷讨论得兴起,只说好的,知道了,然后继续沉迷。 裴父去了,他俩还在那里讨论,谢掌柜就请裴父进去坐着喝茶吃点心。 直到天黑下来,灯光显得特别明显,俩孩子才惊呼一声,好晚了! 小珍珠:“那你们明儿不去娘娘庙了吧?” 小鹤年笑道:“去的,师兄要去跑马,我也要去骑驴。” 骑驴还挺好玩儿呢。 他问珍珠:“你去不去?” 珍珠不答反问:“你帮我问阿鹏哥哥了吗?” 小鹤年哎呀一声。 小珍珠生气了,一跺脚,“裴鹤年,你居然忘了我!” 小鹤年忙赔礼道歉,“不是的,我到了书肆本来要和阿鹏说的,结果一见面师兄就拉我去讨论,他说自己有重大进步,比我的方法更好,我不服气就和他辩论起来,就……” 忘了呗。 小珍珠哼哼一声,“就废什么忘什么呗?算了,明儿我自己去问。” 这就是一起去的意思。 看在阿鹏的份儿上把驴打滚儿分你们一份,否则就不给了! 惦记着陶氏和小鹤年带回来的点心,小珍珠晚饭都无心吃了。 怒吃一个大煎饼以后她就把点心盒子抱出来。 她没有影响吃晚饭,沈宁自然不约束她。 再说这时候的点心也没有科技与狠活儿,都是粮食,顶多加糖和油,对身体也无害,就让她吃呗。 小珍珠打开两份点心,陶氏给的菊花糕是米糕,里面点缀着菊花瓣儿,谢掌柜给的却是有点透明的里面点缀着菊花瓣儿。 小珍珠哇了一声,拿起一块略有点透明的菊花糕,“谢掌柜好厉害,会做这样的点心。” 往常小姑回来没带过这种,她就以为镇上点心铺子没有,是谢掌柜自己做的。 小鹤年:“这个好像是谢家给师兄送的。” 小珍珠不知道怎么做的,很好奇,就问裴长青。 裴长青笑了笑,这丫头,故意的,他道:“问问你娘。” 小珍珠这才问沈宁:“娘,这是怎么做的?” 沈宁笑道:“谢家给的应该是用白凉粉做的,这种白凉粉可以用石花子和凉粉草做,看这个估计是石花子的,应该是谢家的秘方。霍家那个就是普通的粳米粉加糯米粉混合了菊花瓣直接蒸的发糕。” 那些大家族有祖上传下来的食谱秘方,轻易不教人。 闺女出嫁带几个方子都倍有面子。 不过这种方子现代网上都是,没什么神奇的。 小珍珠又用很夸张的语气哇了一声,“娘,你好厉害!这都知道!” 主打一个情绪价值足足的。 沈宁知道小丫头的心思,这丫头八百个心眼子都在脸上,这是问她会不会,也想做呢。 沈宁点头:“这个好做,咱没有白凉粉但是有别的,绿豆粉和豌豆粉都行。” 小珍珠:“咱家正好有豌豆粉,奶,是不是?” 裴母今儿高兴着呢,孙女说什么都好。 她就帮孙女问了:“儿媳妇啊,要不我也给孩子们做点菊花糕,应应景儿。” 沈宁却不想太麻烦,做一样点心就好了,不需要做太多。 她道:“咱没有菊花。” 小珍珠蹬蹬跑沈宁的卧室,把她采的野菊花抓出来,“娘!” 沈宁:“这个野菊花有味儿,做糕吃起来发苦发涩,人家那个菊花是长丝丝的那种。要不回头你跟小姑还是谢掌柜的问问,能不能给咱扦插一棵,来年养着九月做菊花糕。” 主打一个拖字诀。 小珍珠答应了,因为她目前对来年九月九和今日的距离有多久没太大概念。 以为过几天那样的感觉呢。 小鹤年就笑。 他吃完饭和小珍珠一边吃菊花糕,一边给沈宁和裴长青说他跟师兄的进展。 两人安静地听着,不时对视一眼,这俩孩子又拐弯路了,越走越远了。 两人相视一笑,却也没提点,就想看他们啥时候拐回来,或者是不是去了新大陆。 沈宁:“哇,听着很有意思,那以后是不是拿着一个木框子就好了?” 小少爷和小鹤年做了一个木框子,不是算盘,更像小孩子学珠心算的那个东西。 一个底座,上面几根棍子,然后装着一些木珠子。 为了区分上下珠,他们还用木条隔开了。 沈宁觉得很有意思,就很夸俩孩子,“娘好期待呀,以后有了这个,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算筹,直接噼里啪啦打算珠就行?” 小鹤年眼睛亮亮的,“理论上是的。” 小珍珠好奇道:“那,是不是也得有娘说的那个口诀?没有口诀我怎么打?” 小鹤年:“这个,我们正在研究呢。” 这个最难了,比算筹还难。 他们的知识有点不够用,所以最近他和师兄又在翻书,又写信给萧先生,但是萧先生远在京城,收到信得二十天,回信又二十天,太慢了。 所以师兄打算跟他再总结一下,回头领他去学堂找别的先生问问看。 正因如此,师兄才领他明儿去娘娘庙那里骑驴呢。 因为聚文学堂的先生也会领学生们过去写文作诗。 各吃了一块糕,他洗洗手又去琢磨自己的算珠了。 小珍珠则热衷于点评两种糕点的优劣,“霍家给的太能掉渣了,谢家的又太甜,知道他们有糖了。” 就……挺嫉妒的。 关键人家放的是白糖,不是那种黑褐色的饴糖。 她家的驴打滚只能把糖放豆沙里,糯米粉里都没放,因为没有白糖。 沈宁被裴长青多喂了两杯菊花酒,喝得微醺,央不住闺女撒娇就答应给做菊花糕了。 因为这丫头有点焦虑,怕阿鹏不教她功夫,又商量奶做豌豆黄。 之前磨过一点豌豆粉,是泡水去皮磨了又晒干的。 裴母原本预备过节给孩子们做豌豆黄的。 现在直接拿来洗淀粉了。 主要是浸泡沉淀,上层含有蛋白质的水倒掉,留下沉淀的粉面,多做几次就取得淀粉。 虽然没有那么纯,但是应付孩子足够了 见娘给做菊花糕,小珍珠哒哒跑到爹娘的房间,大眼睛朝着裴长青猛忽闪,小小声,“谢谢爹。” 为了让娘帮她做菊花糕,爹可努力呢,她都看在眼里。 裴长青胡撸两下闺女毛茸茸的脑袋,对不起闺女,我只是想跟媳妇儿喝小酒而已。 第二日一早沈宁和裴母起来给小珍珠做野菊花糕。 豌豆粉加凉水搅和成糊糊,上锅跟打浆糊一样搅和,最后倒出来放凉,就是黄色的布丁状豌豆凉粉了。 可以切条拌酱油醋辣子当凉粉吃,也可以加糖当甜品。 她加了野菊花瓣和糖。 浅黄色的豌豆布丁,一碰颤悠悠的,里面是金黄色的野菊花,倒是非常漂亮。 比谢家给的菊花糕还漂亮。 适合送女孩子。 送五大三粗的阿鹏哥哥,呃……好吧,闺女高兴就好。 沈宁发现珍珠这孩子属于非常主动型,想要什么就说,就要,不会像这时代大部分女孩子那样不敢说,不好意思。 这也是好事。 所以沈宁愿意维护她的主动性。 一早还收了一波老豆腐,吃过早饭切豆腐块和做素鸡的妇女们也都来了,不用沈宁说就麻溜地忙活起来。 都是乡下勤快妇女,有活儿自己干,压根不用催。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64节 对她们来说,如果让人说着,那就是丢人的事儿,会臊得慌。 沈宁把小珍珠的菊花糕用一个大海碗装着,好像盛开的菊花布丁,的确很漂亮。 就是大海碗是粗瓷陶碗,不精致。 驴打滚则用槲叶包着,再装在木匣子里。 家里就俩木盒子,一个给小鹤年用,一个给宝儿送。 另外还有给书肆的素鸡、油豆皮、油豆腐。 照例是裴父去送。 裴母悄悄叮嘱他,送点心的时候顺便跟闺女说一声,给弄三斤棉花回来,做好棉布再还。 这事儿不能让二郎和阿宁做,他俩宁愿花钱买也不会赊的。 但是她和老头子是闺女的爹娘,赊三斤棉花还是没问题的。 要搁以前打死裴母她也不会问闺女要一点东西,哪怕赊账也不要。 现在不一样,现在她觉得自家腰杆子挺起来了,二郎和阿宁能干,有买卖,她也只是赊账织布,不是直接要,不占亲家便宜。 所以也不觉得是给闺女添乱。 裴父答应了。 裴父推着孙子孙女去镇上,先给送到书肆去,把素鸡什么的交给谢掌柜,然后拎着食盒去宋家。 宋家的铺子在街面儿上,铺子后面的小院子却是给伙计和掌柜们住的。 宋家宅子在后面街上。 裴父敲半天门,有个小子出来开门,笑嘻嘻地问谁呀。 小子看裴父衣着寒酸,脚上竟然穿着一双草鞋,笑脸立刻垮了,露出鄙夷的神色。 “你找谁啊?要饭去后门啊。” 裴父皱眉,却也没发作,他本身就是温和自卑的性子,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人家不祸祸自家东西,哪怕骂他两句他都无所谓。 他陪着笑,“我找宋福瑞,宋家三爷。” 小子撇嘴,“找我们三爷?你和三爷什么关系啊?” 他是大房的人,对宋福瑞自然不感冒,总觉得宋三就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浪荡子。 裴父:“我是他岳父,明儿不是重阳节么,给宝儿送点吃食。” 小子干笑两声,笑死了,泥腿子给大户送吃食?人家缺你那一口吗? 他伸手,“行,你拿来吧。” 裴父:“麻烦你说一声,让我女婿过来接我,我去跟闺女和外孙说说话。” 小子不耐烦了,“哎呀,老丈,你也知道今儿过节的,大家忙着呢。” 不给通传。 裴父无奈,他不是性子强硬的人,自然不知道摆架子骂一通,这小子就怕了,就得老老实实给通传。 即便知道,他也不好意思这样做,怕人说闺女有这么个麻烦爹,给闺女丢人。 他就把食盒打开,把槲叶包的驴打滚递过去。 小子接过去,捏了捏,“行了,我给送过去。” 说着就把大门又给关了。 裴父站了站,踮脚伸脖子的也没见院儿里有人出来,估计这时辰有些早,人家才起呢。 街面儿上的店铺都没开门呢。 裴父只好先回去了。 他跟谢掌柜道谢,又叮嘱一下珍珠,让她别乱跑,好好跟着阿年和小少爷。 珍珠:“爷爷,你放心吧,我可比阿年乖多了。” 裴父这才放心地推着鸡公车回家了。 一早,小珍珠和小鹤年带着礼物到书肆,先给小少爷、谢掌柜以及阿鹏尝尝驴打滚。 大家都说好吃,小少爷都吃了四块。 谢掌柜不好意思,因为小少爷喜欢吃,他就不能多吃,顶多尝一块。 他就看另外一个大碗,小珍珠一路抱过来的,可珍贵呢。 “珍珠,这是什么?” 小珍珠:“这是我给阿鹏哥哥的。” 谢掌柜有点想不通,你个小丫头为什么要单独给阿鹏送吃的? 他也不多问,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小珍珠示意阿鹏跟她去角落说话。 阿鹏犹豫一下,过去了。 小珍珠示意他坐下,他太高了,站着跟她说话还得弯腰低头的,他累得慌,她也累得慌。 小珍珠跪坐在榻上,阿鹏就坐在旁边的矮凳上。 小珍珠小声道:“阿鹏哥哥,你娶媳妇儿了吗?” 阿鹏有些诧异,“为何有此一问?” 小珍珠:“没有?哎呀,我知道娶媳妇儿可艰难了,我们乡下就是的,要娶个媳妇儿费老劲了。” 阿鹏:…… 我只是暂时不想娶媳妇而已。 他道:“我不想娶妻。” 小珍珠眼睛一亮,不娶妻好啊。 阿鹏看她这眼神,都有点懵,生怕自己误会了。 小珍珠:“阿鹏哥哥,你没媳妇儿那就没孩子,哎呀,老了没老伴儿还没孩子,太可怜了。不过你放心。” 她小手放在阿鹏的膝盖上,拍了拍,安慰道:“我会给你养老送终的。” 原本怕小丫头是不是早熟,对自己有什么想法的阿鹏:“???” 珍珠姑娘,我才21岁! 不是七十一,八十一! 小珍珠仰头,自以为非常体贴慷慨地看着阿鹏,“阿鹏哥哥,要不我以后叫你干爹……” “不!”阿鹏脸颊红红的,虽然他之前觉得小珍珠应该叫自己叔,但是干爹、养老送终什么的。 他、拒、绝! 小珍珠看他那么拒绝,又无师自通了,“阿鹏哥哥,那我叫你师父吧,好不好?你教我功夫,我叫你师父,你要是觉得师父有点老,我叫你师兄?我这么漂亮可爱乖巧懂事,你替师父收了我,我给他老人家接过来养老送终,我可孝顺了呢。我爷爷奶奶爹娘都说我孝顺,不信你问问阿年。” 阿鹏:“……” 原谅他不是那么健谈。 原谅他语言体系不是那么发达。 原谅他见多识广却对女孩子不了解,接触太少。 这位珍珠小姑娘,她为什么如此……能说会道。 她以前看着憨憨的啊,天真烂漫咋咋呼呼的,一瞅就没心眼子。 为什么这会儿他感觉她有一万个心眼子? 小珍珠说完,自以为打动了对方,揭开大海碗上面扣的小盖垫,“你看我娘也同意的,还给你做了正宗的菊花糕,比谢家的还好吃,不会很甜腻,口感味道都一级棒。你尝尝。” 她费力的捧着大海碗,朝阿鹏举了举。 拜师的心无比虔诚。 就差把她的心脏也放在大海碗里一并捧出去了。 阿鹏挺感动的。 但是,他不能。 他不能收徒,也不能为师父收徒。 因为他根本没有师父。 他的功夫是从死人堆里练出来的,不适合小姑娘学。 他道:“珍珠,你想学功夫?” 说实话他非常非常惊讶珍珠这么小的女孩子居然如此有主意。 她竟然想学功夫。 这是他遇到第一个主动要学功夫的女孩子。 小珍珠用力点头,“先,比珍珠还真!” 阿鹏被她逗笑了,“那我回头给你介绍个师父,他是成阳县成家镖局的镖头,功夫很厉害。” 小珍珠:“他比你厉害吗?” 阿鹏温和地笑着,“我比他会杀人,他比我会打架。” 哼哼,怕了吧? 小珍珠却全然不怕,对于小孩子来说,打死你啊,杀了你啊,我死了,你把我打死了什么的,是口头禅,也没有实质联想,所以并不怕。 那些细思极恐的童谣,小孩子全然无感,只是顺口念而已。 小珍珠歪头瞅瞅,认真道:“可是我喜欢阿鹏哥哥呀,我觉得和你最合眼缘。” 阿鹏也被眼前的小姑娘给感染了,是呀合眼缘。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65节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66节 穷书生就是穷酸。 穷农户就是泥腿子。 穷商户就是小商贩儿。 郑氏几个就很瞧不起裴云,因为裴云娘家穷,是泥腿子,即便她有个童生大哥又如何? 不照样是泥腿子? 什么时候考上举人再说喽。 “三弟妹啊,我听说你娘家侄子也要进学?去哪里读呀?柳家洼吗?你娘家大哥在柳家洼教书吧,让侄子去柳家学堂读书也正常。” “柳家洼不行,那学堂图钱,给钱就进,还不如咱镇上学堂呢。咱们这些人家,总归有点家底,还知道请几个好先生,起码有秀才定期来讲课呢。” 裴云不懂这些,她懒得和她们说什么,只是今儿婆婆发话,让她也多出来走走,跟大家说说话,别整天自己闷着不合群儿。 以前那不是不让她参加这些聚会呢,倒成了她不合群儿。 宋福瑞领着宝儿和一群男人孩子去河边捞鱼,拿着笊篱、网兜的,搞得声势浩大,也不知道能捞着几条。 裴云的心思都在男人孩子身上,根本没听她们说什么。 见她不搭腔,郑氏笑了笑,又和李氏几个说镇上的八卦。 “谢家好像来了一位京城的小公子?说是神仙一样的人儿呢。” 李氏小声道:“慎言,咱们不说他们的事儿。” 谢家是乡绅官宦人家,和他们这些商户是俩世界俩圈子,互相不通婚不来往的。 她们今儿说了什么,若是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扭曲一下,说她们非议人家,那人家就能派个奴仆上门呵斥。 他们还不敢反驳,只能受着。 郑氏:“哎呀,也没什么好怕人的啦,他们自己都在说呢。说是京城来的,那可是了不起的人物呢。” 这边谢家是旁支,是和人家联宗才拽起来的。 以前哪有她们拽的份儿啊。 就在这时候一行人骑马骑驴过来,一映入眼帘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不说娘娘庙立刻就有一行人跑出去接着,单说那几个人就不是一般人物。 那个骑马的青年高大俊朗,有一股生人勿进的迫人气势,让她们都不敢多看。 旁边高头骏马上一位小公子,衣着不见多华贵,但是那通身的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那么洁白细腻的皮肤就不像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瞅着比小姑娘还娇嫩呢。 可他皎如月光,连个眼神也欠奉,更别说正眼看她们了。 他正和旁边一个骑驴的小孩子聊得开心,时不时会露出温柔的笑意。 嗯? 骑驴的小孩子? 骑驴的小丫头? 那是他的丫头小厮吗? 可谁家丫头小厮和少爷并行,且聊得那么肆无忌惮? 而且这俩土孩子竟然穿着粗棉布衣服,脚上还是……草鞋!!! 郑氏和李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会儿裴云也看见了,她满心诧异,阿年和珍珠怎么和谢家小少爷一起? 她整天在宋家呆着,不能随便出门,外面的事儿也没人跟她讲,而她这阵子没回娘家自然不会知道。 宋福瑞虽然出门,但是谢家尤其聚文书肆的事儿,又不会和他们这些铺子的人讲。 聚文书肆虽然也在街面儿上,但人家是读书人的世界,和他们是俩圈子。 他们也不读书,日常都不会去书肆逛。 自然也不好意思,也不敢随便打听人家的事儿。 即便知道有个小少爷在书肆,他们也不会也不敢派人随便打听或者尾随的。 一是没必要,二是不能得罪谢家。 除非有利益关系,谁整天派人尾随别人呢? 所以大家并不知道谢家小少爷带着一个农家小子读书,那小子还穿着草鞋啥的。 裴云立刻低头,怕阿年看见自己。 郑氏这些人瞧不起她,嫌弃她娘家穷,可阿年和谢家小少爷在一起,说不定人家还嫌弃她们这些商户呢。 万一给阿年丢人就不好了。 谁知道阿年眼尖却看见她了。 小珍珠贪玩,也看到河边儿的宋福瑞和宝儿了。 两人跟小少爷说一声。 小珍珠就翻身下了驴,往宋福瑞和宝儿那边儿跑去。 小鹤年则骑着驴子往裴云这边来。 快到跟前,他下了驴子,朝着裴云走几步,上前行礼,“姑母。” 在家里都叫小姑,出来就正式些。 裴云有点手足无措,这孩子,咋就这么大喇喇地来了。 她忙起身,扶着小鹤年,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没过来的小少爷和俊朗青年,小声关心道:“阿年,你怎么和贵人一起呢?” 小鹤年笑道:“那是阿恒,我师兄。我给姑母引荐。” 他领着裴云过去,给双方介绍了一下。 小少爷半点架子也无,执了晚辈礼,叫姑母。 裴云受宠若惊,掏摸身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见面礼。 她哪懂这些啊,不过是看宋母大嫂等人学的而已。 小鹤年笑道:“姑母,你不要介意,我师兄很好相处的,不讲究那些。” 他又简单说自己跟着师兄读书,让姑母不必担心,又说去跟姑父和宝儿打招呼。 他让小少爷和阿鹏先去找先生们,他跟小姑父打个招呼就来。 小少爷微微颔首,又和裴云告辞,然后领着阿鹏去了。 裴云回到自家棚子这里,有些头晕目眩,脚步虚浮,做梦一样。 那位阿恒小少爷长得可真俊,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那皮肤细腻的啊,瓷白透亮的感觉。 阿年竟然得人家青眼,可以跟着读书。 裴云欢喜得都要哭了,不受控制地眼圈泛红。 真好啊。 郑氏和李氏等人都惊呆了,扯着裴云一叠声地问她,“老三家的,怎么回事呢?” “对呀,宝儿娘,你和那位贵人说什么了?” 裴云不想多说,“贵人哪里认识我呀,是我侄子跟着读书呢。” 李氏:“是给谢公子当书童吗?” 不卖身的书童,那就是陪读啊,跟陪太子读书差不多。 以后谢家都会给个好前程,至少是秀才,说不定还是举人,以后做个主簿、县丞、县令什么妥妥的。 裴云:“不是书童,我侄子叫人家师兄。” “师兄?”李氏和郑氏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师兄师弟,那……那是一起读书,是同窗啊。 不,比同窗更亲近。 学堂那么多学子,谁师兄师弟的叫了? 李氏又开始说了,“阿云啊,你侄子咋还穿草鞋呢?你这个当姑的可得上点心啊。” 另外一个媳妇道:“对呀,娘家困难点,咱当姑的该帮衬就得帮衬。” 郑氏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心里酸得要命,她娘家侄子,她儿子,废了老鼻子劲都进不去聚文学堂。 裴氏娘家侄子竟然能跟着京城来的谢家小公子读书,还称兄道弟,那以后宝儿是不是…… 她推了裴云一把,“弟妹啊,你娘家有这好关系,你咋从来不说呀。你藏得够深的啊,怕我们沾光还是咋的啊。我们不沾光,那宝儿到时候肯定能去聚文学堂吧?” 启蒙能进聚文学堂,以后就可以进聚文书院! 裴云皱眉,“我也才知道呢。” 郑氏压根儿不信,前阵子老三两口子见天儿往娘家跑,咋可能不知道? 就是怕她要人情,让帮忙把儿子送去学堂呗。 这下子郑氏都没心思聚会吃斋饭了,越看越觉得裴云藏得深。 李氏几个却突然对裴云无比热情,拉着说动说西。 裴云招架不住,就找借口去看孩子了。 小鹤年过来跟小姑父和宝儿打个招呼就去和师兄会合了,小珍珠不耐烦去见什么先生,反而喜欢和他们捞鱼。 她也不怕冷,挽了裤管就站在水边用宝儿的网兜子捞鱼。 宋福瑞半天没捞着一条,小珍珠倒是捞了好几条指头长的鱼,装在宝儿的小木桶里。 裴云脸色一变,赶紧让宋福瑞给小珍珠拎出来,又拿了帕子给她擦脚,把鞋子穿上。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67节 “珍珠,这么冷的天儿你咋能脱鞋子下水呢?冻出毛病来怎么办?” 小珍珠:“他们也下水。” 裴云:“他们是男的,不怕冷。” 小珍珠:“我也不冷。” 裴云好说歹说给她哄住,又让宝儿和姐姐一起去吃点心。 小珍珠:“没事儿的,冷的话起来跑跑就好了,我早上跟着阿鹏哥哥跑了半个时辰,浑身热乎乎的。” 她还不饿,吃过娘做的驴打滚儿和菊花糕暂时不馋别的点心,领着宝儿跑步去了。 裴云则把小鹤年和谢家小公子读书的事儿告诉宋福瑞。 宋福瑞第一反应是:“哇,阿年这么厉害的!阿年就是优秀,我没说错吧?连谢家小公子都高看他。” 他看看和宝儿跑步的小珍珠,又道:“以后我的零花钱,给你十文,给宝儿五文,给阿年十文。” 他自己就二十五文了。 “给珍珠也五文吧。” 免得珍珠小丫头说他重男轻女,只给阿年不给她。 裴云笑道:“拉倒吧,指望你这十文,阿年猴年马月读书。” 再说二哥和嫂子也不会要。 “我寻思要不咱给阿年做两身衣裳,做两双新鞋子,天冷了,得给他做双棉鞋。” 宋福瑞不管这个,只要夫妻俩有,裴云想给就给,又心疼媳妇儿做鞋累,硬气道:“就跟公中说,让给现成的鞋底和鞋面来,你直接缝起来就行。这是走礼的,咋让咱自己出?” 咱也没钱不是? 大嫂二嫂娘家得了宋家多少布料? 他岳丈和岳母还没穿过一件他家的衣裳呢。 他道:“你甭管,我和大嫂说。” 他们两房孩子的零花钱比他都多,但是提起来就说老太太偏心三爷,最疼三爷啥的,好像他占多大便宜似的。 裴云又不好意思,还是不习惯,“要不还是别要了,咱也该做冬衣了,我把我的拆拆给珍珠做,把你的给阿年做。” 宋福瑞不同意,他也想穿新衣服啊,而且做好的衣服拆不出多少布料,浪费。 “没事,有我呢。” 裴云不让他们捞鱼了,让去坐在棚子里暖和暖和,喝甜汤吃点心。 尽管会被嫂子们围攻,也没办法了。 珍珠却嫌弃郑氏那些女人不像自家伯娘婶子那么和气,不耐烦听她们呱呱,领着宝儿去找阿年和小少爷了。 郑氏便逮着宋福瑞阴阳怪气。 宋福瑞笑道:“二嫂,我媳妇儿侄子就是聪慧,那没办法呀,要是个笨的,人家哪能看上呢?” 你儿子笨就认了吧,还想跟着人家小公子是咋滴? 郑氏被他气得不轻,冷笑:“老三,你们两口子不厚道啊,我们谁不是为家里使劲?谁有几分力就出几分力,啥人情的都得给家里知道,你们藏着掖着的。” 宋福瑞:“二嫂,看你说的,这关系给你你敢要啊?那现在人家小少爷在呢,我去跟我内侄说你是我二嫂,你想把孩子送小少爷身边当个陪读?” 郑氏气得脸色都变了,一跺脚,“老三,你说什么混账话呢?我说那意思了吗?” 就算读书,也是跟谢家人说,跟一个小孩子说得着吗? 谁知道裴云娘家咋挖门盗洞地认识了谢家人,把孩子塞过去给小公子当书童呢? 谢家那位七奶奶最是心软和善,保不齐怎么求她的呢。 李氏几个赶紧打圆场,让别闹脾气,赶紧去吃斋饭了。 娘娘庙有几个比丘尼,她们会给前来上香的善男信女烧斋饭,换取一些香火钱 今儿聚文学堂带了厨子,小少爷不但带了厨子,还自带食材,倒是不用她们帮忙。 主持慧心去厨房看看,她和学堂的厨子认识,好奇道:“这是什么?” 厨子:“素鸡,小少爷那边新得的食材。” 慧心惊讶,“我吃过的素鸡不这样。” 厨子:“这是豆子做的,肯定不一样。” 慧心忍不住仔细端详,想了想豆子做的和豆腐一样,那倒是斋饭的好食材。 她忍不住管厨子要了一点尝尝味道,红烧素鸡,确实别有风味。 她虽然是出家人,不能吃肉等荤腥,可也不想天天吃粗粮饼子,自然想办法把素斋做好吃些。 她便问哪里能买得。 厨子想了想,“这是我们书肆掌柜给寻摸的,说豆腐村豆腐娘子做的。” 谢掌柜当初去学堂跟管事儿说的时候自然也介绍了豆腐娘子的事迹,什么自学成才点豆腐,又琢磨不少菜式,还教很多村民点豆腐,大家知恩图报帮她家盖房子等等。 厨子把有意思的关键处也说了。 慧心听得心潮起伏,念了个佛号,“大慈大悲,这是有慧根的人,与我佛有缘。” 厨子心道拉倒吧,谁跟你佛有缘,是肉不好吃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睡? 他笑道:“主持有意,去瞅瞅呗,顺便买些素鸡素烧鹅油豆腐的回来烧烧。她们用素油炸的,不是猪油。” 慧心:“有空倒是要和娘子讲讲经了。” 小少爷和小鹤年正和聚文学堂三位先生说得兴起,给几位先生说得一愣一愣的,跟不上他们的思路。 这是俩孩子? 这是俩妖孽吧? 他们都是三四十的读书人,浸淫四书五经多年。 那算术也是有涉猎的,不说多精通吧,但是不至于跟傻子一样听不懂吧? 什么一上一,二上二的,又什么加法得一下五去四的,这是什么? 瞅着俩孩子失望的眼神儿,当中一位谢先生脸都黑了。 这是来羞辱他们的吗? 为了不丢面子,谢炽拉着脸教训道:“阿恒,我等读书人要以四书五经为要,这些算术终是小道,难不成你以后要当个账房?” 小少爷却不惧他,直接回击,“先生,若你中了进士,为一县父母官,难道能不懂税赋钱粮,只等主簿来算?那岂不是被人牵着鼻子糊弄?” 谢炽心中恼火,“等你中了进士,当上一县父母官再学也不晚,现在不需要为此浪费光阴。” 另外两位先生赶紧打圆场,让谢炽不要如此激动。 谢恒不只是谢恒,他还代表着萧先生呢,你这般说,这孩子又是个目下无尘的,直接给萧先生去一封信,你待如何? 谢炽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当初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就说明了儒家的重要,就奠定了四书五经的地位。 其他算学、农学、工学等都是细枝末节。 你若功名在手,再去学别的,自然没问题。 现在却是玩物丧志。 另外两位先生却没那么恼怒,反而暗自钦佩。 不愧是萧先生的弟子啊,如此年幼居然就有这般学识和胆识,竟然要改进大家用了几百年的算筹。 若是一个普通弟子,他们会说你别玩物丧志,你没那个金刚钻别揽这个瓷器活儿。 可谢恒不一样,人家是谢相爷的孙子,是萧先生的弟子。 萧先生是有着几百年底蕴的望族遗留至今最优秀的一位子弟。 章先生给谢炽劝去吃斋饭了,对小少爷道:“阿恒,倒不如找几位账房,跟他们商讨一番,再如县学的程先生,也精通算学,可以一试。” 小少爷端正施礼,“多谢章先生指教。” 章先生对小鹤年也很好奇,又问他是哪家的孩子,可启蒙了。 他见谢恒和这孩子在一起,就想当然以为是哪家的孩子,必然也会来聚文启蒙。 小少爷高兴地给章先生引荐小鹤年,“章先生,这是我师弟。” 大家以后一个学堂读书,就是同窗,是师兄弟。 章先生却误会了,惊讶道:“是萧先生新收的弟子?” 小少爷知道他误会了,却也没解释,这会儿澄清那不是让阿年难堪么? 再说了虽然萧先生说他是唯一的弟子,但是又没不让他收师弟。 跟阿年接触下来,他特别喜欢这个师弟。 其实如果阿年做萧先生的学生,他也不吃醋不难过的,反而高兴 他知道先生心里有他,最看重他就好啦。 虽然被谢炽教训了,小少爷并没生气,也没影响好心情。 这也让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跟自己和阿年一样求知欲旺盛的。 他们宁愿用很繁琐的算筹,也不想改变。 怪不得师父说,这天底下绝大部分人都是庸人,哪怕他读书识字、哪怕他中进士做官,也不耽误他是庸人。 只有不服输、不故步自封、不傲慢、不自贬,愿意为了心中的理想而坚持的人,才不是庸人。 庸人也没什么不好,人如落叶,随波逐流,天生地养,遇到困难就放弃,身陷绝境就躺平。 都是人生态度。 可小少爷觉得自己不要这样。 先生也不这样。 阿年、珍珠、阿年的爹娘也不这样。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68节 他和先生不是另类,不孤独,有很多一样的人。 “阿年,咱们吃素斋去,看看庖厨做的红烧素鸡如何。” 两人便疾步往禅房去。 阿鹏默默地跟上。 小珍珠原本带着宝儿来找阿年和小少爷,听他们跟先生争辩就机智地没进屋,在这边转悠一圈,不但认识了主持还吃了一些点心。 吃了一肚子点心,这会儿素斋也不要吃了。 宝儿被裴云灌了一通见到小少爷要礼貌,要规矩,要如何如何。 原本还怕怕的呢,以为小少爷是什么吓人的东西,结果发现就是个好好看的哥哥。 宝儿立刻不怕了,像对阿年哥哥一样对阿恒哥哥。 他把藏在口袋里的点心拿出来给俩哥哥吃。 不等阿年和阿恒嫌弃,小珍珠一把抢过去,“说好的一人三块,你怎么还偷藏?” 说着塞自己嘴里去了。 她嘴巴塞得像仓鼠,然后看着宝儿震惊的双眸,想笑又怕呛着,就捂着嘴嚼。 小少爷给她倒了一杯山楂水,“小心噎着。” 小珍珠一饮而尽,“这点心不好吃,没有我家的好吃,我替你们吃了。” 小少爷:“多谢珍珠。” 小珍珠颇为讲义气地道:“没事儿啦,毕竟我现在是阿鹏哥哥的挂单弟子嘛。” 几人颇为惊讶地看着她,“什么挂单弟子?” 没听过这个说法啊。 阿鹏肩头抖动。 小鹤年扶额,“珍珠,你哪里学来的新词儿?” 不爱读书,偏爱学新词儿。 小珍珠指了指另一边禅房,“住持教的,她说这里有挂单弟子,还有钱拿呢,我也想来当个挂单弟子赚钱。” 几人忍不住笑起来,宝儿好奇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快告诉他哪里好笑啊。 要不他都不知道该不该笑,要笑多大声。 小少爷好心给珍珠解释,“寺庙的挂单弟子,是给那些云游的僧道准备的,他们在这里挂单,就可以出去化缘、讲经、做法事。” “哇,阿恒,你懂好多啊!你不像八岁,你像十八岁!” 小少爷:“看你表情,我差点以为你要说八十岁。” 小鹤年:“放心吧,她就是说你八十岁,只是给你面子而已。” 小珍珠用肩膀拐拐小鹤年,还是你懂我啦,但是别说出来嘛。 娘娘庙委实没什么好逛的,他们也不求什么,游玩一下没意思就回了。 裴云却还得陪着郑氏等人上香祈福,求这个拜那个的。 路上小珍珠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平安福,得意道:“我跟慧心主持求的,给了她两块驴打滚儿,她就免费给我啦。” 然后她就开始坐在驴背上歪着身子分平安福,小少爷一个,阿年一个,阿鹏哥哥一个。 谢掌柜、爹娘爷奶也没落下,回去再分。 宝儿都有呢,之前给了的。 小姑父小姑自己会求,她就没管了。 小鹤年:“……” 小少爷:“……” 阿鹏也难得地开玩笑:“珍珠真贴心,真不愧是好挂单弟子。” 小珍珠得意大笑,“当然。” 【作者有话说】 珍珠:我干啥都得争上游,求平安福也得最多,还得省钱免费! ———— 第68章 后悔 温暖的火炕,不来一发? 宋福瑞和裴云回到宋家,正想要水给宝儿洗澡就被宋母请去了。 才九月,宋母已经生上小火炉了,屋里热乎乎的。 宋大嫂陈氏、二嫂郑氏也在。 宝儿见大伯娘和二伯娘在,就没去宋母怀里撒娇,因为他知道这俩人不喜欢他和奶奶太腻歪。 宋母呷了口茶,笑道:“宝儿,过来,今儿玩得开心啊?” 宝儿这才到奶奶怀里,“开心,可惜哥哥姐姐们没去,只看到我二舅家姐姐哥哥了。” 宋母笑道:“你悟哥哥他们要读书,所以不能去玩儿,你还小,开心玩就好了。” 陈氏则小声和俩弟妹说话,问问玩的如何,“咱这里没山,以后你们去捉云山玩。” 裴云没说什么。 以前她没资格参加这种场合,现在让她来她也不觉得有啥好的。 郑氏就活泼很多,叽叽呱呱跟大嫂说东说西,顺便阴阳一下裴云。 她对裴云侄子跟在小谢公子身边耿耿于怀。 陈氏自然也知道,家里的下人都是她和婆婆安排的,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们。 她一听说就过来找婆母了。 老三家的娘家有这等关系,家里自然要重视。 不是说立刻拿来做文章,要好处,而是要看看有没有前途,值不值得投入。 商人之家就是如此的,重利轻义,有利可图就扶持,无利可图就冷落。 若是能搭上谢家,那自然是大好事儿,即便多花钱,也能从其他方面得回报。 身份、地位、孩子读书、名望、联姻等,都是一连串的,是无形却利益巨大的。 宋母和宝儿腻歪一会儿,这才让他吃橘子,她则跟几个儿媳妇聊聊家常儿。 今儿特意问裴云,“老三媳妇,你二哥家房子盖得如何了?” 裴云有点受宠若惊,婆婆先问自己这种事儿还是第一次呢,“差不多了。估计这会儿结顶了,正盖围墙吧。” 宋母:“哎哟,那……得粉刷墙壁,肯定需要不少石灰。” 她对宋福瑞道:“老三,你这两天赶紧给你二舅兄送两车石灰过去,他忙,估计没空来买呢。” 宋福瑞:“成呀。我前几日刚去看过,现在确实好刷墙了。” 宋母笑道:“都是自家实在亲戚,要多走动才好。你们也常去走动着,要不亲戚家有什么事儿咱也不知道,都帮不上忙。” 宋福瑞:“娘,我二舅兄家阿年要进学了,咱是不是得送启蒙礼呀?” 宋母颔首,“那是自然。”她看向老大媳妇陈氏,“你按惯例置办,要厚两成。” 宋福瑞不客气地道:“娘,大嫂,别的还算了,两大匹布要的,天冷了布料要厚实些,一匹宝蓝色一匹草绿色就行。” 郑氏忍不住撇嘴,咋滴,你岳丈家没钱买布,以后要咱家供他们全家穿衣服了呗? 还大匹,恁不要脸呢? 陈氏微笑着,没表现出态度来,只看婆母。 宋母笑道:“应该的,都是实在亲戚,合该多帮衬。” 裴云以前没机会也没资格参与这种家庭话题,现在却觉得不对味儿了。 听婆母的意思,好像她娘家以后要靠宋家穿衣服似的。 你以前没给一尺布,人家不也过到现在吗? 只是她不敢跟婆婆叫板,低着头不吭声。 郑氏撇嘴笑道,“娘,咱是该多帮衬一下弟妹娘家,今儿我们碰到那位小侄子,还穿着草鞋呐。这要是明白人,都知道是弟妹娘家要强,不喜欢找亲戚帮衬,可有那起子不辨是非喜欢嚼舌头的,可不管真相是啥,只会说咱家开着布庄,怎么还让亲戚家孩子穿草鞋?这不是抠门儿不管亲戚么?” 裴云低着头,也撇嘴,就你喜欢嚼舌头! 宋母眉头皱了皱,不悦地看了二儿媳一眼。 “各家有各家的事儿,谁会手那么长管到咱家来?” 陈氏见状,笑了笑,就起身说还要回去理账先告辞,“娘放心,我保管给置办得妥妥的。” 这时候宝儿突然喊道:“奶,我姥爷给我送了那个驴打滚儿豆面糕,你给我收着了吗?拿给我吃吧。” 宋母一怔,“什么驴打滚儿?” 宝儿:“今儿姐姐说她没舍得吃,让姥爷给我送了一盒子,早上就送了,我咋没见着呢?” 他以为奶不让娘给他吃点心,给收起来了。 今儿在娘娘庙看到哥哥姐姐们吃,他馋,珍珠姐姐却说你自己吃了一盒子,不要再吃我们的,不肯给他。 他可委屈呢,说自己没捞着吃,姐姐才给他一块。 他没吃够。 宋母抬头看正要离开的陈氏。 陈氏脸色微微一沉,柔声道:“是吗?我叫人来问问看,是不是送到后门被小子们弄混了。” 说着她就出去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69节 裴云看了宋福瑞一眼,眼里有委屈和怒气,然后眼圈慢慢红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宋家不把她当回事,没给她娘家送重阳节礼,自然也没想着她娘家会来送,就没嘱咐下人们留意。 她爹送过来,保不齐还被下人翻白眼奚落,那点心也没送到她手里,估计是下人们自己吃了。 她倒是没想过大嫂故意轻视她娘家,故意不让人通传,故意扣留她的点心,人家没那个必要。 以后这家都是人家的,自然不会跟她耍这点手段。 无非就是不在意,没特意嘱咐下人,下人捧高踩低罢了。 可这也够她难受的。 以前婆婆无视她教训她也就罢了,今儿宋家的下人都欺负她爹了。 她起身,“宝儿,时辰不早了,回去睡觉。” 宝儿打个哈欠,今儿真累了,珍珠姐姐太会玩儿了,给他这一通遛。 他跟宋母辞别,“奶奶,我去睡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裴云便抱着宝儿走了。 宋福瑞的视线就黏在媳妇儿背影上。 郑氏噗嗤一声,半是揶揄半是嘲讽道:“老三,都多少年了,还这么迷恋呢?” 原本她这样说,宋福瑞就会没脸没皮地说自己媳妇儿好,自己选的自己爱,总比别人硬拉郎配强。 说的就是郑氏,她先看上宋二的。 郑氏就越发膈应他和裴云。 今儿宋福瑞却冷着脸,哼了一声,“二嫂,你嘱咐门子不许替我岳丈传话的?” 郑氏的脸唰得红了,霍然起身,气道:“老三,你说什么浑话呢?我是那样人吗?你别自己心虚有个穷岳父,就怀疑我们都看不起人。” 宋母:“都住嘴!当我这里菜市场呢?” 郑氏委屈扒拉地给宋母道歉,“娘,你看老三他。” 宋福瑞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往椅子上一瘫,耍赖道:“我不管,你们瞧不起我行,骂我也行,不能骂我媳妇儿,更不能骂我岳丈。他老人家把好好的闺女嫁给我,可没沾一点光儿,怎么就碍你们眼了,让你们整天当笑话挖苦?” 他说着说着也委屈起来,“我不就小时候不爱读书吗?我不就小时候不爱学算账不爱管生意吗?我犯什么王法了?至于防我跟防贼一样?” 小时候娘总说你不爱读书就不读,不爱管生意就不管,有你大哥二哥就行。 可实际呢,他小时候只是贪玩,也没说一定不学,也没说一点不学,但是娘就放弃他了。 然后又嫌弃他,防着他和媳妇儿。 看他满腹怨言的样子,宋母如遭雷击,有点不知所措。 这孩子,这孩子,这是怨恨她了呀。 小时候她不是一视同仁培养的吗? 可福瑞不爱读书,调皮贪玩,让读书还哭唧唧,她也就不生气不费那个心思,索性让他玩好了。 她为了他操碎心,要给他置办家业,给他攒钱,等她和老头子百年后让他也有个安稳的余生。 可他呢,自己娶个乡下穷丫头,现在又来怪她。 她敢把家业交给他吗? 谁知道卅年五年的那家业还姓不姓宋? 这么想着,她对裴云又有意见起来。 怎么的,娘家二哥二嫂才有点起色,就抖索起来? 娘家侄子攀上高枝儿,就开始不把婆家放眼里了? 不过宋母终归是年过半百的人,又是生意场上混的,没那么意气用事。 她笑道:“你呀,还是小孩子耍娇发脾气那一套。时候不早了,回去哄哄你媳妇儿,歇着吧。” 宋福瑞:“那这事儿怎么说,不能就这么算了。” 宋母:“不过是下人小子贪玩调皮,能有什么?让你大嫂训一顿下不为例就是了。” 她想的无非是多给裴云娘家一些东西罢了。 难不成还让老大媳妇给老三媳妇道歉?让宋家给裴家道歉? 那不可能的。 真要算起来,以前宋家就是瞧不上裴家,是她授意不怎么走动的。 也是她授意三儿媳娘家人上门假装不在的。 宋福瑞知道他娘和稀泥,不会说大嫂,更不会说二嫂。 可他也没办法,谁让他无能呢? 他只会跟娘耍赖撒娇,要是他娘真不管他,他也没辙儿。 他能搬出去还是咋滴? 他也不能吃自己不是? 撒娇耍赖的孩子,最知道爹娘的底线,爹娘无底线溺爱他,他就无底线作妖,爹娘有底线的纵容,他就有分寸地闹一闹。 他回了自己小院儿。 他的院子只有三间小正房,院子也小小的,没有专门伺候的下人,这会儿正屋没动静就静悄悄的。 对比大房二房院子宽敞,下人多,他好像不是宋家爷们儿似的。 他能怪谁? 怪不得谁。 因为的确是他不上进才导致了今日的结果。 要是小时候他也跟着爹和大哥出去跑,不怕累不怕苦,那现在他们想撇下他也撇不开。 一步错步步错,如今他被撇下,他的媳妇儿被数落,他的宝儿也会被撇下。 他浑浑噩噩、舒舒坦坦了二十来年的心,突然疼了起来。 他摸黑儿进屋,屋里没点灯。 宝儿已经呼呼大睡,裴云和衣歪在床上。 他摸索着火镰,凿了几下没凿起火星子,遂扔桌上,心里暗骂,就这破玩意儿也来嘲笑我,欺负我! 别屋都能用火捻子,一吹就着,点灯方便,偏生说阿云会用火镰,就给他们屋用火镰。 往常都是阿云点灯,他很少管这个,都没多留意。 他也摸黑儿上床,摸了摸裴云,却从她脸上摸到一把水渍。 他心疼,就把裴云抱怀里,小声道:“阿云,对不住,是我的错。我明儿去给爹赔不是。” 裴云咬着手指,哽咽着,“我爹都没当回事,有啥好说的。” 她爹那性子,即便宋家下人骂他脸上,他想的也是自己多事儿,不该来,给闺女添乱了。 她就是自己难受,说不出的难受,就好像当年对自己的婚事无能为力一样。 她觉得憋屈委屈愤怒,却又没人可以发火。 她一无所有,一无所长,对什么都无能为力。 她想让宝儿读书,婆婆说“咱宝儿不用读书,读书多累人啊,咱宝儿就吃吃喝喝耍耍就行”。 她想织布、裁衣缝衣赚点钱,婆婆又训她小家子气眼皮子浅,堂堂宋家三奶奶做什么下人活儿?却又安排她给公婆做鞋做衣服,给家里孩子做鞋做衣服,让她不停地在屋里做活儿,不要出去,不要回娘家。 她感觉这辈子看到头儿了,可这煎熬又看不到头儿。 公婆百年以后她和宋福瑞怎么办? 没有本事,回头人家大房二房瞧不起,随便耍点手段,公婆给的铺子也就被收回去了。 那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宝儿怎么办? 宝儿就是他爹的翻版,却没有能干的爹娘给他置办家业。 可宋福瑞又是个没成算的,她说了也不好使。 她就焦心,却无能为力。 她哭得无声无息,抽抽噎噎,却又肝肠寸断。 宋福瑞咋哄不好,急了,“阿云,你到底怎的了?你打我两下消消气,别给自己气坏了。” 他拿着裴云的手就捶自己。 裴云哭得直打嗝,“我、我打你、打你有啥、啥用。” 宋福瑞:“那你说,你说咋办,你说咋办我就咋办。” 裴云:“我、我也不知道。” 我要知道哪里还用这么废物,没着没落? 宋福瑞:“那,要不、明儿我们去问问二哥二嫂?” 裴云:“行。” 不知不觉的,二哥二嫂的形象在他们心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翌日,天蒙蒙亮。 沈宁被裴长青热一身汗。 他身体壮,本身就火力旺,裴母拿到吴秀娥的被子以后又紧着给他们的被子加了一层。 现在有八斤多重了。 还不到十月呢,就盖上腊月的被子,不热才怪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70节 裴长青又喜欢搂着她,可不就给她热一身汗? 沈宁一醒,裴长青也醒了,他习惯早起。 沈宁:“今儿干啥?” 裴长青:“火炕盘好了,今儿刷墙,外面刷石灰麦秸泥,内墙刷麦糠黄泥。” 外墙得防潮防水防晒,用石灰麦秸泥,不开裂不掉皮,最后再抹一层石灰浆子,干了就是白色的,亮堂干净。 内墙主要是防掉墙灰,麦糠黄泥也能抹得光滑如镜,不开裂不掉皮不掉渣。 免得像现在一样躺床上被墙灰迷眼。 他让沈宁再睡会儿,沈宁却也起来。 隔壁裴母已经起来,而且哑巴娘她们来得也早,她哪里好意思睡大觉呢。 裴母穿衣下地,就见小珍珠蹭坐起来,吓她一跳。 “珍珠,你干什么呢?” 小珍珠闭着眼,还半迷糊着,嘟囔道:“我要练功。” 她开始打坐吐纳了。 这是阿鹏昨天傍晚教她的,让她睡前打坐,如此可以睡得很香。 她寻思习武要勤奋,晚上练早上练,效果更好,所以就爬起来练功。 早上这会儿是一边睡一边练的。 裴母也不知道说啥好,这丫头,就随她吧。 裴母给睡得四平八稳的阿年掖掖被角,轻手轻脚下地干活儿去了。 今儿阿年不去书肆,吃过早饭就和小珍珠去新房那里给爹帮忙。 抹墙最好玩儿了,可以光明正大玩泥巴。 抓起一团泥巴,“啪”摔到墙上,好玩又解压。 小鹤年:“应该邀请师兄来摔泥巴玩儿。” 小珍珠:“一天抹不完,要不明儿邀请他来。” 小鹤年摇头,“师兄去县里了。” 去请教那位程先生了。 小珍珠就不管了,摔一会儿泥巴,她就拉着小鹤年去跑步。 小鹤年:“我不想学功夫,不需要跑。” 他一个农家小子,见天干活儿,跑什么步? 有这功夫帮爹娘干点活儿多好。 小珍珠:“这不是跑步,这是练功,要配合呼吸和步伐动作的。” 小鹤年:“那我也没兴趣。” 小珍珠:“你冥顽不化。” 小鹤年:“你学艺不精,是冥顽不灵,顽固不化。” 小珍珠不管他了,自己去跑步练功。 上午,高里正赶着骡子过来找沈宁,给她送各种香料。 一次买不全,他又跑了几个地方。 沈宁跟他一起看看,分门别类装起来,有的装布袋就行,有的要用坛子密封。 高里正擦擦汗,“以前不觉得,这东西恁贵。” 沈宁笑道:“对呀,所以腐乳也贵呀。” 收了香料,沈宁又让高里正等等,“里正伯,我打算熏点素鸡,你一并拿去给老主顾尝尝。” 熏素鸡其实和熏腊肉一个方子,锅里倒调配好的盐糖以及调料,再把食材放在箅子上,盖上盖子小火干烧。 一开始冒白烟,后面开始冒黄烟就撤掉柴火,干熏。 出来的素鸡黄褐色,自有一股风味儿。 有些人就爱吃这个味儿,也有人不爱吃。 高里正都看呆了,豆腐娘子,你就说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吧? 沈宁切了给他尝尝。 高里正年纪大,喜欢吃点重口,连连点头,“这个空口都好吃,不用红烧,直接当下酒菜正正好儿” 沈宁笑道:“豆干也可以这么熏,熏好的豆干素鸡一起放在卤料汁里泡着,做凉菜、小菜方便又可口,很适合茶馆酒馆儿。” 高里正也觉得合适,当即就跟沈宁商量多做些,靳老板他们肯定要。 就是这锅。 沈宁这个铁锅是四婶儿家的一口破锅,破洞太大没法补了。 沈宁就要来废物利用,用厚厚的黄泥堵了,拿来熏素鸡香干。 就是每次都得检查一下,如果那个洞漏了就会冒黑烟,不行。 高里正觉得太寒酸了,让大儿子把家里那口锔了十几个锔钉却还不漏的锅给拉来做熏味儿。 等高老大走后,沈宁又和高里正商量,她打算做点咸鸭蛋、松花蛋和麻酱鸡蛋。 她没尝过别家的咸鸭蛋,但是她自己腌的咸鸭蛋很好吃,酒楼饭馆儿肯定也会要。 她还会腌制独特风味儿的麻酱鸡蛋。 现在庄户人为了保存鸡蛋会腌咸鸡蛋,但是手艺不行,腌出来的咸鸡蛋硬邦邦的,蛋黄没有了香味儿,只有咸味儿。 她的麻酱鸡蛋,蛋清比茶叶蛋的蛋清浅一些,不会很咸,也没有怪味儿,而蛋黄却像麻酱一样又香又鲜又淌油。 前世裴长青那几位非常注意养生的大客户都很喜欢她的麻酱鸡蛋。 另外她发现市面上好像没有松花蛋,她想做点试试。 松花蛋鲜滑爽口,香味独特,有人吃不惯,但是好这一口的又非常死忠。 以前没钱没销售渠道,她不方便开发新食材,现在高里正打开了县城餐饮界的销路,源源不断地出货、回款,她也就有条件试制了。 高里正真是要为自己的好眼神鼓掌欢呼,看吧,他说什么来着? 豆腐娘子肯定还有其他好东西! 果然,果然! 哈哈哈。 他笑道:“阿宁,需要什么?你说,我去买。” 沈宁:“石灰家里有,花椒八角白酒这些里正伯也送来了,另外需要芝麻做麻酱,再来几斤最差的茶叶沫子,鸡蛋、鸭蛋各两百个吧,先做做试试,销量好再大批做。” 高里正:“别呀,两百个哪够?鸡蛋鸭蛋都是咱自家的,先一样做一千个吧。” 沈宁脸色有点白,那就是两千个,她要不停地给蛋滚灰泥和草糠。 不行,还是得招人做。 跟沈宁聊完高里正美滋滋的,他打算吃过晌饭下午去荷花沟儿找舅兄要鸭蛋。 他养鸡,陶族长养鸭鹅,他负责出货,两家一直配合默契。 顺便再把舅兄家的碎茶叶给要来。 陶族长爱喝茶,家里常年备着茶,北方的茉莉茶,南方的绿茶,皖南的红茶,那都是要喝喝的。 这会儿时候还早,高里正决定先去看看裴二郎。 最近忙,他都有日子没捞着静下心来看裴二郎盖房子了呢。 三间高大宽敞的新房,屋顶是崭新的麦草,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墙壁正在抹泥,几个汉子也不怕冷,穿着短打在那里呼呼啦啦地抹墙。 瓦刀都是自制的,要么是做饭的铁铲子,要么是木匠给钉的木瓦刀。 连哑巴活完泥也开始学着抹墙了,他学得快,做得细致,很得裴长青夸。 见到高里正,大家都招呼一声便继续专心干活儿。 高里正从门洞钻进去,惊呼一声,“二郎,锅灶怎么砌屋里了?” 然后他往东间看看,又呆住,“二郎,这是什么?” 裴长青抹完最后一下泥,把瓦刀放在小木桶里,进屋给高里正解惑。 “里正伯,我寻思冬天太冷了,阿宁和阿娘都怕冷,就不做床,直接盘火炕。” 高里正虽然也算见多识广了,但是他出远门就是南下扬州和金陵,并不曾往北去过。 他还真不知道北方火炕火墙什么样。 去府城、扬州等地,人家也都是炭盆火炉取暖的,并不睡炕的。 他很好奇! 他在文字记载中见过炕这个字的,但是吧这就和现代七八十年代农村小孩子抄作文把阳台抄上一样,并不知道阳台是什么,什么样儿。 裴长青就给他解释了一番,“我把锅灶放在屋里就是为了省柴火,平日也要做饭做豆腐,在外面烧那么多柴火都白瞎了,要是连着火炕不就可以取暖了么? 有钱不缺炭火的,可以把锅灶放在外面灶房,屋里的火炕只烧木炭煤炭,如此便没有烟灰,干净得很。”他说到兴致处,没忍住,道:“皇宫里都有地龙的,下面中空,烧炭,一点烟气都没有。” 说着说着他看高里正眼珠子都瞪大了,顿时意识到什么立刻改口道:“听、听我大哥说的,书里看的。” 这年头妄议皇家事儿是死罪,尤其还是皇宫里面啥样。 不过高里正显然不在乎那个,而是惊讶于裴二郎竟然懂如此多! 现在进九月了,晚上冷,他和老婆子都换厚被褥了,冬天更得生火炉抱汤婆子。 可火炉终归不方便,不能关门闭窗,否则容易把人熏死。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71节 汤婆子又会凉。 这火炕,听着就暖和呀。 高里正兴致勃勃,想到自家的养猪场。 冬天要给它们煮猪食,那浪费了多少热乎气呢。 回头搭上火炕,那夜里看猪喂猪的人不就暖和了吗? 以后再雇长工直接住到那里去。 王木匠也竖着耳朵在一边听,越听越高兴。 这个裴二郎,真是厉害呀。 这又把高里正给迷住了,他敢打赌,高里正肯定想要这个火炕。 那回头炕上的家什儿就得用木工做,他就跟着捡活儿了。 裴二郎说了这个火炕要做木炕沿,要铺炕席,还得做炕柜,把被褥杂物都收起来,如此便整洁不凌乱。 哎哟,你个乡下后生还怪讲究的。 高里正已经听进去了,被裴长青朴素却真实的描述给代入进一个宽敞、整洁、温暖的环境里。 想着冬天外面大雪纷纷,别人家的屋里寒如冰窖,可他家有火炕,多多地烧柴火,屋里暖烘烘的,还没有烟火气,一点都不呛人,更不会熏死人。 而他盘腿坐在炕头上,面前是红木小炕桌,炕桌上放着一盘大葱拌卤猪头肉,一壶烫烫的小酒儿,还有一碟子五香茴香豆,对面坐着他几十年的老友。 这个老友和他交情深厚,但是又一辈子暗暗较劲,小时候比零花钱,比读书,后来比媳妇儿比孩子,老了比谁儿子多,家产多,谁败家子少,谁身体棒牙口好。 这个老友啊从大老远过来做客,冻得哆哆嗦嗦像只鹌鹑,一边搓手一边夸:“老高呀,你这屋子咋盖的,真暖和呀。” 而他却穿着薄棉袄,舒舒坦坦地招待老友,云淡风轻地来一句,“哈哈,不当什么,就是盘了一个火炕而已。” 老友老眼一亮,“什么火炕?快给我瞅瞅,给我家也来一个。” 啧啧,那画面,甭提多得意了! 带劲! 高里正一拳砸在自己掌心里,“二郎,我家也要这样的炕,能做不?” 裴长青笑道:“自然是能的。不过里正伯还是等我家这个晒干了,烧火暖炕,到时候里正伯来感受一下,要是觉得好……” “好,指定好!”高里正打断他,“感受啥?不用感受,我已经感受到了。你说需要啥材料,我这就让老二准备,你刷完墙就去给我家也盘一个。” 看他如此着急,裴长青笑起来,他家的活儿虽然没完工,但是现在有好几个帮工呢,他带着哑巴和王大去就成。 这边儿裴父给和泥送泥,其他人抹墙。 一点不耽误。 高里正家盘炕,唯一的难点就是在原本没有留烟道的墙壁上加烟道,在屋顶开烟囱口。 这自然难不住他。 高里正急不可耐,“二郎,你不知道啊,我现在睡觉就冻脚冻脸,需要生火炉抱汤婆子,很需要这个火炕啊。几天能盘好?” 他和老婆子屋里必须要这个温暖的火炕。 裴长青:“开烟道一天,盘炕一天,如果里正伯不在屋里做饭只需要砌个火炉不用锅灶,两天、顶多两天半就能完工,然后晾两天,小火慢慢地烘干也行,四五天就能睡了。” 高里正一听只需要两天多,他半点都不抠搜,“二郎,我给你一天八十文,其他人按你这里的算,成不?” 给裴长青八十文肯定是很高的,毕竟盖房子请一个多年好手艺的泥瓦匠也就五十文,再请几个普通泥瓦匠也就25-30文。 他给裴长青八十,直接就是城里大工匠的价格。 裴长青没拒绝,因为改烟道可比盘火炕复杂多了,要安全不引火,密封不漏烟,烟囱不漏水,烧炉子不能倒烟,这都需要很高的技术。 现在的乡下泥瓦匠根本做不了。 还真非他不可。 如果是别人,八十文他都不干,可高里正嘛,那自然行的。 就当他给自己人的友情价,外人可不是这个价位。 他也不需要跟高里正言明这个,以后他给别人做了,高里正自然会知道的。 高里正催他赶紧说材料,好让人准备。 裴长青就详细说了一下,主要是土坯砖、大土坯板,想要更整洁好看自然需要不少青砖,另外还需一些石灰。 高里正:“我这就家去准备。” 他得让二儿子赶紧赶着骡车去东边儿砖窑厂买砖,他也在附近收一批土坯砖和大土坯板。 大舅兄那里,傍晚去就行,住一宿明儿早回。 裴长青:“里正伯,你只买青砖即可,我家还有些土坯,给你家盘炕够用的。” 高里正:“你还得砌墙呢,我自己寻摸一些也不费什么。” 几个帮工听见也很高兴,二郎给里正家盘炕,无形中也延长了这边的工期,那大家不也能多赚钱么? 里正和陶族长关系那么好,里正家要火炕,陶族长家不也得要? 唉吆喂,这又能跟着赚钱。 抹墙的动作更有力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王木匠。 看看,看看,裴二郎第一次出外活儿就带着他家老大! 这是多大的信任和脸面呐。 上午裴长青带人抹灰泥外墙,下午就分了两个人去抹黄泥内墙。 如今哑巴也上手了,能跟着一起抹墙,人多干活儿快。 裴长青叮嘱他们,“不要贪快,要一层层往上抹,这样才能挂住。” 要是一下子抹很厚,反而容易开裂脱落。 几人笑道:“二郎你放心,我们指定按你说的来。” 裴长青看他们干得到位,也不用一直盯着,就去检查草棚子里的材料。 石灰又不够了。 第一次五车石灰夯地基加砌墙还不够,又买了五车砌墙加盖屋顶,也就够抹完外墙的。 抹完外墙还得砌院墙呢,差不多还需要两车石灰。 他和沈宁商量再去镇上买两车,结果不等出发呢,就见宋福瑞赶着马车过来,后面还跟着两辆装满生石灰的牛车。 裴长青帮忙牵住马,“你咋知道我家石灰不够了?” 宋福瑞笑道:“二哥,我不知道,我娘让送的。” 裴长青寻思宋母是跟禚家问的,盖房子需要多少石灰,禚家门清的,除非他不用,否则之前那些指定不够。 这宋母也是有意思,不想和你走动,你死活她不管,想和你走动,你盖房子缺石灰她都能算到。 【作者有话说】 宋福瑞:小时候的舒坦,是长大的眼泪。现在后悔来得及不,在线等,挺急。 —— 第69章 宣传火炕 盘火炕,五百文一天 不愧是生意人,真精明到家了。 但人家能为自家着想,这人情是要领的。 宋福瑞转身把宝儿抱下来,又给裴云扶下来,再把车上的礼物搬下来。 小珍珠和小鹤年也过来帮忙。 看到两大匹布,裴长青:“你们这是做什么?” 宋福瑞笑道:“二哥,这是我娘给阿年的进学礼。” 裴长青不是那种为了自己面子和自尊心就委屈孩子的人,阿年要去学堂读书,新衣服和鞋子是必须要准备的,但是他也没预备着要妹夫的。 他道:“你们日常来,不要带礼物,这布算我们买的。” 宋福瑞:“二哥,那怎么行,这是走礼的,我俩嫂子都……” 裴长青:“你嫂子是你嫂子,跟我们没关系。” 裴云看裴长青的神色,就知道他说认真的。 二哥和以前不一样,现在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来虚的。 若是他们坚持,只怕二哥会让他们少来。 她对宋福瑞道:“就听二哥的吧。” 宋福瑞还有些不乐意,咋能不给呢?那大嫂二嫂给娘家那些东西呢,阿云娘家咋能没有? 裴云却让他别争了,二嫂给钱,回头他们再换成米面肉的送来也是一样的。 宋福瑞看明白媳妇儿的眼神就闭嘴了,又嚷嚷着找岳父赔罪。 “家里有个不长眼的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咱爹去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给他好一顿踹。” 裴父在新房那边儿和泥呢,看到女儿女婿回来也就洗手洗脚过来看看。 听见宋福瑞说这话,他道:“你咋恁大脾气,那小子也没说啥,是我去得早点,你们估计还没起呢。” 正跟珍珠和小鹤年告状的宝儿扭头道:“就该踹,我的驴打滚儿被他们吃了!” 小珍珠:“打他满地找牙没?” 宝儿:“大伯娘给他打板子了!” 裴父是典型的多一事不如小一事,在别人看来很严重的事儿,在他这里就没什么。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72节 他让闺女和女婿不要计较,“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别当回事,搞得妯娌不睦就不好了。” 在他看来自家穷是现实,人家瞧不起也正常,他顶多不上门碍人眼就是了。 等自家好了,人家自然就瞧得起,就不会这样对他。 裴父回家没说,裴长青沈宁和裴母都不知道。 宝儿跟哥哥姐姐说他没吃到驴打滚儿,小珍珠只以为小姑不给他吃那么多点心,还安慰他收着回去吃呢。 沈宁和裴长青也没生气,这事儿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家境不对等就是会惹人白眼。 古代像萧先生和小公子那样的人少见,就算现代也少见。 沈宁的室友谈了个公务员男朋友,哪怕她工资是男朋友的几倍,男朋友的爸妈都觉得她高攀了,处处拿捏贬低她,说能嫁给自己儿子是她烧高香呢。 这样的事儿多得很,生气不值当,除非你和对方绝交。 可他们能和宋家绝交吗? 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后也不和宋家交心。 等自家发达了,除小妹一家,跟宋家其他两房就是面子情,不会如对方所愿是实在亲戚。 若自己真的变成官宦人家,那宋家到时候就要仰头巴结,得主动道歉。 前提是裴长青和阿年给力。 而裴长青和阿年都是那种心机深沉闷头做大事的,记仇,藏得住事儿,估计裴父受辱这事儿是记在心里的。 但是人家不说。 面上却没什么异常,裴长青还安慰宋福瑞和裴云让他们不必在意。 小鹤年也安慰宝儿,以后家里有点心让他来吃。 不可能再送了,想吃就来吧。 宝儿自然听不出哥哥的心思啊,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裴母也不管闺女赊棉花了,宁愿像沈宁那样四外村买,大不了赊人家的呗。 裴长青带人烧石灰配石灰浆子,宋福瑞也去围观。 三个孩子也去凑热闹。 高大郎已经把铁锅送来,沈宁教张氏几个熏素鸡,去灶房那边忙。 裴云纠结着怎么起话头跟二嫂取经。 她跟亲娘说话没那么顾忌,“就算二哥二嫂不乐意沾光,可我是裴家闺女吧?我是宋家儿媳妇吧?那两房娘家都有的,我都没有。以前就算了,现在看我二哥二嫂好了,又要开始走动。就拿嘴皮子走动呀?该是我的,我自然得要。” 她让裴母只管用这布给阿年和珍珠做衣裳,“回头我二嫂给钱,我就拿着,再买更好的给她。” 裴母心疼闺女,“气坏了吧?” 裴云噗嗤笑起来,“当时可生气,也是想借机耍耍性子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别以为我没脾气。你不知道,他二嫂看到阿年和谢家小公子在一起,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恨不得吃了我,怪我有关系藏着不给家里使。” 裴母冷笑,“这人情她想使也使不着。人家是自己来的,不是咱求来的。你二哥二嫂也不会求小公子任何事儿的,但凡求了,只怕这情分也就到头了。” 当初去求萧先生帮忙说句话,结果人家早就跟学堂打了招呼。 裴母觉得除了阿年读书、珍珠习武,其他的事儿二郎和阿宁都不会求人的。 至于亲戚家孩子要去学堂读书? 关他们屁事儿! 裴云看到织布机也好奇,“二嫂帮你要回来的?” 裴母得意道:“这么点小事儿还用麻烦你二嫂?我自己带你大伯娘几个扛回来的。” 裴云惊讶地看着她,“老太太你行呀?” 裴母也笑起来,“这不是有你二哥二嫂给撑腰嘛,要不我哪敢啊。” 裴云深以为然,她昨儿晚上敢当着婆婆的面儿耍性子,不也是仗着二哥二嫂给撑腰么。 要不说女人得有个好兄弟好侄子呢,在男人和儿子还靠不着的时候就得靠娘家兄弟。 她越发坚定了要跟二嫂取经的心思。 她在婆家这几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干,总是给宋母干活儿让她练了一手裁衣缝衣做鞋的本事。 “娘,我有功夫,这两天我给阿年做鞋子。” 裴母:“阿云呐,你给阿年什么,也得带珍珠一份。咱家不偏心,珍珠和阿年都是你二哥二嫂的心头宝儿。” 要是裴云偏心,二郎和阿宁不会说什么,珍珠是一定会叫的。 到时候反而是裴云这个给东西的不落好。 裴云笑道:“放心吧,我指定不偏心。我先给阿年做一双,让他穿着上学,再给珍珠做一双。后面再给他们做棉鞋。” 裴母:“你也甭做多,表个心意就行,他们的衣服鞋子有我呢。” 裴云:“你的手艺好,可你的样子没我时兴,小孩子穿点新样子才好呢。” 她从针线笸箩里拿了剪刀,拿小磨刀石磨了磨,帮着把布料裁剪一下,先给阿年和珍珠各裁一身。 这时候的宝蓝色是蓝中带点紫的颜色,有点俏丽,草绿色则是有点黄的绿色,都是时下城里人流行的颜色。 乡下人虽然没钱却也想赶时髦,喜欢采草叶子、槐米、花朵啥的捣碎染土布,一般能染出灰灰的绿色、黄绿色,发灰的紫红色,但是没有蓼蓝染不出蓝色。 所以宝蓝色还是稀罕的。 但是人家这个草绿色也不是自家染的那种不均匀的颜色,而是非常柔和的绿色,且布料还带花纹呢,迎着光或者侧着就能看出来。 裴母惊讶道:“了不得,人家咋织出来的?这一匹得顶咱好几匹的价儿吧?” 颜色好,花纹巧,布料厚,布匹大,那价格肯定不便宜。 裴云:“不知道,她给我就拿着。” 她熟悉阿年和小珍珠的尺寸,先给小鹤年裁了一件宝蓝色的长袍,再裁一条同色的裤子。 然后给小珍珠裁一件草绿色的袄子,再裁一条…… 裴母赶紧道:“珍珠不穿裙子,你给她裁裤子。” 要穿裙子就像大人那样在腰上围一块布。 文化人叫合欢裙,乡下人就叫围布、围裙。 裴云:“娘,我还带了一些红色粉色黄色的布条,你到时候给他们掐个边儿,好看还有垂感,不至于衣角乱飘。” 有时候布料不够厚,袍子又是分片的,就很容易乱晃。 所以有钱人穿织锦,织锦厚实,绝对不会乱飞乱晃。 即便薄衫,有些讲究的贵人都在衣角、衣边里缝金丝银线,就为了增加垂感。 裴云也是听宋母讲的。 裴母还让她给裁大点,这样来年长高了也能穿。 裴云:“不要大的,合身才好。” 小孩子穿大人衣服,也是招人白眼的点。 以后阿年去学堂读书,少不得要被人说三道四,自家能避免的就避免。 裴母想想沈宁也是这样要求的,也就没多说什么。 反正肥一点吗,短了可接的。 沈宁进来看到,夸道:“阿云好裁缝呢。” 裴云:“我也就学会个裁衣缝衣了。” 沈宁:“这就是了不起的手艺呢,裁缝可难呢。” 反正她觉得挺难,前世拍视频她也更擅长美食化妆这些,另外俩室友更擅长华服、首饰、化妆品这些,还创立了知名汉服品牌。 裴云见沈宁夸得真诚,也笑起来,“我整天呆在后院儿,不像二嫂这么能干。” 沈宁笑道:“我要是能呆在后院儿衣食无忧,我也不想干啥,谁愿意受累呢?” 裴云听得一愣,二嫂也想过这样日子? “那……要是有忧呢?” 沈宁笑容收敛,“咋,宋家要分家?不打算养你们了?” 裴云忙摇头,“不是的。” 她就把自己的担心顺势说了出来。 这些话以前不知道跟谁说,说了没用,还会被骂吃饱了撑的瞎想。 现在她觉得二哥二嫂有能耐,兴许跟他们说说有用。 沈宁:“你公婆身体还好吧?” 裴云:“我婆婆好着呢,我瞅着比我强。” 沈宁:“那你们就还有时间,让妹夫平时多跟着老太太学学,学不到八成学个三四成也够你们以后吃喝的。” 小时候应该学的东西当初没学,现在总归是要补上的。 人该学的东西是必须要学的。 以后老太太指定能给宋福瑞留俩铺子吧。 宋福瑞只要自己管好这俩铺子,一辈子吃喝也够了。 一般人打拼一辈子也赚不下俩铺子。 裴云:“我婆婆那样子根本不想……教他。有老大老二就够用了。” 沈宁:“那就培养宝儿吧。你婆婆还年轻,估计再活二十年不成问题。让宝儿读书学习,大一点也跟着学做生意,以后你们也不愁。” 裴云:“我婆婆那样子,也不想……宝儿读书。” 沈宁眉头拧紧了,“是亲生的吧?养废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随即她想明白了,这是家业不够大,怕儿子孙子多了抢家产?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73节 啧啧。 真是学废了。 这老太太哪里学的歪理学说啊? 不过宝儿还小,启蒙也没这么早,等六七岁也不晚。 阿年爱读书,平时多用阿年刺激刺激,兴许宝儿也会形成我要读书的概念。 沈宁建议裴云不要急,有些事情急不来。 “叫我说你也别去想争抢宋家家产,就好好培养宝儿,让他读几年书,能考个功名就翻身了,考不上功名也读书识字,以后甭管自己管铺子还是当教书先生、账房,也都有活路。” 没有大富贵,小富即安还是可以的。 要是跟那两房抢家产,裴云和宋福瑞又不是有心机手段的,回头被人害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如现在就用宋家的资源,供宝儿读书好了。 裴云:“我也没想过要他们的家产,就是公婆以后给我们的,只怕我们都留不住。” 沈宁:“所以让宝儿读书,你和妹夫也要跟着读书,人从书里乖,书里有很多道理和人情世故,够咱们学的。” 裴云点头,“那我试试。” 沈宁:“你也借机多学布料的相关知识,要尽可能地学会辨认布料,知道各种布料怎么织出来、染出来,各自的优缺点、价格、行情,能学多少是多少,这些也是以后你们自己管铺子的根基。” 管铺子不是等着收钱就好。 裴云:“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学。我婆婆只让我做活儿,也不讲这些。” 沈宁:“要学总有门路的,你婆婆让你做活儿,你就趁机多问,除非她明确不让你问。平时让妹夫也多了解家里的管事、伙计,最好能交好一个人品不错的管事,跟着他学。最好的办法呢,是他去铺子里当伙计,做个半年就门儿清了。” 很多大学生学了一肚子课堂知识,一入职就两眼抓瞎,什么都不会,还得从零学。 但是只要肯学,聪明的两周就上手了,一般的一个月也差不多了。 毕竟能考上本科的,本身就是学习能力够强的。 宋福瑞没那么聪明,半年也足够了。 要是半年还学不到什么,那就……啃完老再啃小吧。 或者多生几个孩子,多分几份家业? 沈宁看她给珍珠和阿年裁的衣裳,又想想宝儿身上穿的衣服,虽然面料不扎眼,做工却很精致。 可见裴云的手艺。 她道:“阿云,你这裁缝的手艺别丢,以后说不得有机会自己开个裁缝铺子呢。” 城里那些女眷,互相攀比首饰衣服,裴云有这个手艺,再稍微设计一下样子,也不是没出路。 利用宋家的资源,开个专门给有钱太太小姐们服务的裁缝铺子,不和大房二房抢家产,遇到的阻力也会小。 保不齐为了甩开三房这个包袱,大房二房也乐意推一把呢。 当然,首先得取得宋母的认可,她点头基本就行了。 所以裴云得跟宋母证明自己,还得……适当讨好一下老太太。 跟人伸手要钱就是这样的。 她掰开揉碎了给裴云讲 裴云听得连连点头,眼睛亮亮的。 她听进去了。 “二嫂,你真有办法,我不慌了。” 她之前惶惶不安,是因为没有头绪,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改变处境。 现在沈宁给她出了主意,她心就稍稍定下来。 有目标,有盼头,就不慌。 西边儿宋福瑞看到火炕,一开始以为是裴长青舍不得做木床,就砌了个大土床,听裴长青解释是火炕这才明白过来。 他越听越喜欢,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惊呼,他也爱上了。 想他屋子一到冬天就阴冷潮湿,点火盆也不行,要是有火炕那可舒服得很。 他对裴长青道:“二哥,等你房子盖好,我家也要盘炕,我爹娘那屋也要。” 裴长青笑道:“我带着人去干活儿,可不给你免费啊。” 要养工人的。 宋福瑞笑道:“那肯定啊,这又不是我院子里种个菜畦让二哥去给帮帮忙。” 裴长青给他两种方案,自己准备材料,或者多出钱他给准备材料。 让他回去问问宋母选哪个。 宋福瑞还想自己拿主意,裴长青让他回去问问,别自作主张。 你个不能当家做主的还总想一口应承,没点数儿。 宋福瑞摸摸鼻子,笑得有点尴尬。 裴长青:“如果你家确定要盘火炕,准备好材料,过两天就能去。如果是泥地有隔墙,盘炕加上改烟道和墙壁掏洞砌火炉,两天,不用管饭,一天五百钱就成,超出两天不多收钱,甭管几个人干活也这些钱。如果有地砖,没有隔墙那得撬砖砌墙,就要三天。” 宋福瑞不懂这些,裴长青说啥就是啥,他回去跟娘汇报就好。 沈宁留一家三口吃饭,晚上做了红烧素鸡、素烧鹅、油豆腐鹅蛋酸菜汤,外加酸甜口的萝卜条。 宋福瑞又说要订素鸡这些东西回去。 沈宁给他们收拾一些做好的,回去热热就能吃,让他先问过宋母或者宋大嫂再说。 “要是家里同意,你到时候来拿。” 临走的时候沈宁给了宋福瑞石灰钱,布料钱以后再说,等高里正这边回款分钱的。 石灰一车二百文,这是宋家的人情,她也记着呢。 所以素鸡她也给便宜两文,积少成多,也是人情。 晚上宋福瑞赶着马车拉着裴云和宝儿回去。 小鹤年给宝儿写了一个福字,用毛笔蘸着墨汁在自己裁的纸片上写的。 阿年才开始写字,写得很慢,但是很认真,而且小字好控制,他写得很漂亮。 连小少爷都夸的。 他心里也暗暗得意,越发要强,要练得更好,所以现在小珍珠多了练功的内容,他多了练字的功课。 在沙子上练半天,他奖励自己在纸上写一个字过过瘾。 今儿给宝儿这个超水平发挥,特别好看。 小珍珠都舍不得送,要不是宝儿抗议,她就留下了。 宝儿宝贝得很。 裴云:“宝儿,阿年哥哥读书呢,你要不要读书?” 宝儿:“好啊,阿年哥哥还给我讲故事,说都是书里的。” 裴云没想到宝儿这么轻易就答应读书了,欢喜地亲了他一口,“宝儿好好读书,以后可以和阿年哥哥一起读。” 宝儿:“好呀,那二舅妈给我做点心吗?” 裴云:“做,你好好读书,二舅妈给你做可多好吃的。” 宝儿:“那我读。” 读书么,有啥了不起的。 小孩子现在还不知道功课的魔性。 到了家里,一家三口先去给宋母请安,又让小厨房热热带回来的菜,给宋母等人尝尝。 今儿宋母发话把那小子打了板子,虽然没说大儿媳,可陈氏也倍感没面子,深恐自己威严受损,好好训诫了下人们,这会儿下人自然不敢再怠慢。 很快热好了,宋福瑞就欢喜地给宋母献宝,“娘,这就是我二嫂做出来的吃食,外面没有的。” 宋母来了兴趣,生意人对能创新的人才总是刮目相看的。 她看看那盘红烧素鸡,虽然是回锅的,但是也没破坏品相,看着不错,提筷子尝了一口,香中带甜,很合她的口味,“不错。” 宋福瑞笑道:“我二嫂舍不得加糖,刚才我让小厨房给娘加了糖回锅的。” 沈宁说了素鸡适合一切肉的做法,和肉一起做更好吃,自己单吃也不赖。 确实如此。 宋母又尝了素烧鹅,确实好吃,再尝尝油豆腐,立刻就想出几个新菜式。 她对宋福瑞道:“以后咱家不从柳家买豆腐了,直接从你二舅兄家买,买多少让你大嫂和采买说。” 宋福瑞拿乔了,“娘,我二舅兄家远,管事每天跑多累啊。豆腐还是从柳家买,就这个素鸡、油豆皮、油豆腐、腐乳还有腐竹从我二舅兄家买就好。” 他掰着手指头一样样数,生怕数漏了。 宋母:“豆腐不好吃,也不是非得天天吃,买这些的时候顺便捎几斤就行。” 儿子说远,每天跑累,不过是撒娇耍性子罢了。 怪她以前说远,不让他总陪媳妇儿回娘家。 其实就那么几里路,管事儿每天赶着驴车,一会儿功夫就买回来。 几天买一次也行,这些东西也不是非得现做现吃。 宋母尝了那个腐乳,确实比柳家的好吃,这豆腐娘子真有两把刷子。 她道:“这个腐乳要多订些,回头往其他铺子里发一些给他们佐饭,宋家庄那边也送几坛子去。” 这差不多就得订个五六百斤的样子。 宋福瑞高兴得很,有一种亲戚这么多年,他终于能在岳父家抬起头来的感觉。 他娘和大嫂这些人以前瞧不起他岳家,可实际他在岳家面前抬不起头好吧?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74节 她们那是瞧不起他岳家?那是不给他做脸! 让他觉得自己没用。 那怎么滴,他自己看中的媳妇儿,就是比娘选的好,他不稀罕谁稀罕? 别人稀罕他还不干呢。 说完吃的,他又开始说火炕。 “我二舅兄能耐呢,新屋子盘了火炕,说是北方冷地方才会盘,咱这里都不会。” 他站起来在宋母的屋子里比划,“娘,你看啊,你三间屋子连个隔间也没有,一到冬天穿堂风嗖嗖灌,你装了暖阁烧着炭盆都不好使。” 那炭盆熏笼的还得小心,关门闭窗会熏死人。 火炕就没这个问题了。 他描述的跟高里正脑补的差不多,大炕那么一通,人躺上面甭提多舒服了。 白天热乎,晚上还能烙腰腿呢。 “娘,你和我爹腰和腿不好,冬天怕冷酸疼,要是有火炕睡着,保管舒服很多。” 被他说的,宋母很心动。 年纪大了,腿脚就会不好,畏寒怕冷,腰酸腿疼。 火盆、炭盆、熏笼就是有安全隐患。 冬天她顶多用木板子把床四周围出一个隔间,里面放熏笼。 也热乎不到哪里去。 宋母虽然跑生意,却也没去过北方。 主要是布匹生意南方更好做。 就说这会儿,北方几个省份虽然种棉花,可他们都不会用棉花织布,还在织麻布,所以他们种的棉花只能低价卖到南边来。 宋母自然也没往北方跑过。 没去过,她就没见过火炕实物。 人对没见过的东西,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美化,不断加滤镜。 越想越觉得这个火炕好。 人家北方冰天雪地的,有些地方八月就飞雪,要是没火炕真扛不住。 这么一想,宋母也当机立断要盘火炕。 宋福瑞就开始讲了。 裴长青给他讲的时候特意让他好好听,回来传话别传差了。 他跟小学生一样乖乖听着,还复述给二舅兄听了呢。 当然有错误,小鹤年帮他纠正了三次。 “那些贫寒人家,可以把锅灶放屋里,这样连着火炕,省柴火。咱们家不缺柴火,娘屋里就不用砌锅灶,就在外间那里砌个炉子,到时候放木炭煤炭什么的就行,装上炉箅子晚上饿了还能烤个芋头馒头啥的。 我看这边可以砌一堵薄墙,把炉子和火炕隔开,这样生炉子爹娘也不用怕呛。” 宋母被他描述得已经能感受到那融融的暖意了,回到现实又觉得屋里冻手冻脚。 更想要了。 “福瑞,你二舅兄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给咱盘个火炕?” 宋福瑞:“那我得求求他。他自家现在抹墙,还要砌围墙,我可以求他把围墙放一放,先来给娘盘火炕,不过他们里正也要盘炕,比我定得早,得等等。” 他指了指山墙那里,“二舅兄说咱家正房没有烟道烟囱,得改,一般人做不了,得他亲自带人弄,所以咱稍微等两天吧。” 宋母看看山墙,看看屋内空间,又看看需要砌墙隔断的位置,再想想火炕的样子。 她突然意识到三儿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他说得头头是道,能让她对这个火炕从怎么做到什么好处到有什么难点都有准备。 她想了想,道:“福瑞,娘屋里这个火炕就由你来安排,需要什么材料你跟管事儿说,让他负责采买。另外工钱怎么算,你二舅兄说过没?” 宋福瑞道:“二舅兄说三天,不管他带几个帮工,一天就五百文,超出时间不算钱。” 宋母笑道:“人家来干活儿咋能不管饭?一顿晌饭是要的。” 她倒是没觉得贵,毕竟城镇盖房子本身也贵,再者大家都知道改比新做麻烦,对手艺的要求也更高。 至于裴二郎会不会,能不能做好,她也没担心。 裴二郎既然敢应承,那就是会做,也能做好,否则他们村的里正不会那么信任他。 宋母把大儿媳叫来,告诉她自己要在屋里盘个火炕,由老三负责。 陈氏第一反应是宋福瑞不靠谱,伙同二舅兄骗钱,再细思量又怀疑裴云娘家给老三支招,让他讨好婆母争家产? 她面上却如常,笑道:“娘,什么火炕?怎么个盘法儿?让儿媳也见识见识。” 宋母对大儿媳还是很满意的,精心培养儿子,自然也精心挑选儿媳。 她就让宋福瑞再给大嫂讲讲。 宋福瑞之前给宋母讲过,这会儿越发娴熟。 陈氏听得微微蹙眉,“娘,这改火道开烟囱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漏烟引火漏雨什么的,那可麻烦。” 他们家这么好的砖瓦房,可不能被老三和二舅兄给弄坏了。 宋福瑞:“大嫂,我二舅兄人家自己盖了屋子,还是麦草顶呢都不漏,怎么咱家砖瓦的就会漏?” 今儿下午裴长青还让人在灶膛那边点了把火,宋福瑞在外面看着,烟不往外倒扑,而是顺着烟道从屋顶烟囱出去了。 非常顺畅。 陈氏:“娘,我觉得还是小心……” 宋福瑞急了,“大嫂要是不放心,先在我和阿云的屋里盘好了。只要给足我说的青砖土坯和石灰,我二舅兄保管给弄得不漏烟不漏雨,到时候你们也好放心。” 看他说话夹枪带棒,陈氏笑道:“老三,我是说实话,你别生气。为了娘着想,我是想先在我屋里试试呢。” 宋母道:“这又不是试毒,还谁先试试。就在我这里盘,我想早点睡那个火炕。” 陈氏怕婆母真以为她想占便宜抢火炕呢,便也不阻拦了。 刚才老三还点她呢,让她别阻拦买材料。 她微微挑眉,老三能耐了呀,这是坐不住了? 宋母又让她也尝尝红烧素鸡,“明儿让管事去豆腐村采买一些豆制品回来,柳家豆腐坊的就先停了。” 陈氏:“娘,按理说亲戚家开了豆腐坊,咱们是得帮衬,就是柳家这里合作很久,突然停了是不是不大好?” 宋母:“只是不买豆腐这些,又没不吃他家的酱油和大酱,有什么不好的?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去跟他们太太打个招呼,说咱们关照一下亲戚生意,让他们理解。” 陈氏便没再说什么,只去吩咐负责采买的管事。 家里这些人,铺子里也不少人,需要采买的数量不少。 见大嫂走了,宋福瑞对宋母道:“娘,你放心吧,别的我不敢说,我二舅嫂做吃的,我二舅兄盖房子,那是没的说。他们里正都猛夸呢,还推荐他给亲戚盖房子。都是自己村的,要是不好人家敢用么?” 宋母笑了笑,“是这个理儿。那这事儿就交给你,明儿一早你领着管事去采买吃食,火炕的材料也别忘了。” 宋福瑞得意得很,“娘,你放心吧。” 他一路跑回自己小院儿,“阿云,娘把盘火炕的事儿交给我负责,还让我明儿一早带管事去二哥家采买豆制品。” 裴云正整理鞋底鞋面儿呢,打算明儿就开始给阿年和珍珠做鞋子。 宝儿洗了澡,正裹着自己的小被子,抱着自己的枕头哄自己睡觉。 裴云闻言也是高兴得很,婆婆肯让福瑞做事情就好,只要做好了,让婆婆看到他不是一无是处,以后也会让他做更多事儿的。 最怕的是啥也不让他做,连个上进的机会都没有。 “你可得好好负责呀,让娘看看你的本事。” 宋福瑞踌躇满志,“放心吧,我指定不偷懒,这几天我多往二哥家跑跑,他给高里正盘火炕的时候我去打打下手,多了解了解。” 裴云也为他高兴,感觉宋福瑞也开始变样子了。 宋福瑞往她腿上一躺,歪头,“肩膀酸。” 裴云就给他捏肩膀,一边捏一边笑。 宋福瑞在她看来相当幼稚,以前不会这样理直气壮让她捏肩膀,这是觉得能帮她娘家赚钱了,想让她夸呢。 这若是性子犟的,瞧不上自己男人窝囊,就得说“那还不是我娘家二哥二嫂长本事了,要不你娘能这样?早先她怎么没呢”。 裴云却俯身亲亲他,“三郎,你真棒,我娘家都能跟你沾光了。” 即便她的婚姻自己不能做主,不是被大哥嫁给别人做小就是被宋母耍心机嫁给宋福瑞,可她这些年和宋福瑞的感情是真的。 她也是真心稀罕他,感激他待自己好的。 果然,宋福瑞比吃了蜜还甜,搂着媳妇儿就给她按摩。 宝儿原本都要给自己哄睡了,被他爹娘吵醒,“爹,尿尿!” 宋福瑞赶紧给儿子拿夜壶,求他秒睡。 【作者有话说】 宋福瑞:废柴的崛起,从二舅兄的火炕开始! 第70章 拓展市场 红烧素鸡硬控县城 第二日吃过早饭,宋福瑞就带着宋家采买管事儿到了二舅兄家。 宋管事儿态度出奇得恭顺有礼,见了裴母裴父就称呼亲家老爷。 现在没有过去那么严格,不允许民间称呼老爷、老太爷的,现在为了表示对人的尊重,什么员外爷、老太爷、老爷少爷的都混叫。 有些是花钱捐了的,有些什么都没,乡下人混叫的。 裴父裴母却不自在,不让叫,还是叫老丈他更踏实些。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75节 宋管事第一次订了五百斤腐乳,其他的各二十斤,说回去看看家里人吃的如何,若是吃得快过几天再来订。 市面上油豆皮零售价9文,批发是7文,沈宁他们的人情价儿是5文,给靳老板等是七文。 腐乳批发价是15文一斤,付三成定金。 这两天沈宁一直让人做,所以家里有现货,就给他们拿了。 另外油豆皮、腐竹就找荷花嫂子和黑壮嫂子拿了。 油豆腐是裴母炸的。 宋管事恭恭敬敬地付了二两银子外带650文钱,又跟宋福瑞说一声,先赶着驴车回了。 沈宁不是很懂银子,但是想宋家开着布庄,常年和银子打交道,不至于给假银子或者成色太差的。 这种整两的银子也有印记,她悄悄分辨一下便收了。 宋福瑞又跑去西边儿找裴长青:“二哥,我娘说要火炕,让我负责准备材料。” 他肯定从禚家买,方便省事,还有人情关系。 裴长青:“你们老太太屋子开间和进深多大?” 宋福瑞:“啊?我不知道啊。” 裴长青:“头顶上几根檩木?” 宋福瑞:“九根。” 裴长青预估了一下房间尺寸,又找沈宁要了一片巴掌大的纸头,拿炭笔唰唰列了个单子。 他给估算了青砖、土坯砖、土坯板、石灰等的用量,当然要加两成,避免不够。 宋福瑞看裴长青提笔就写,佩服得五体投地,“二哥,你……咋知道需要多少材料呢?” 裴长青:“做多自然就知道了。” 宋福瑞点点头,若有所思,“就和我娘知道做衣服需要多少布,织布需要多少棉花多少纱线一样。” 裴长青淡淡道:“也没什么神奇的,唯手熟尔,你做多了你也会。” 宋福瑞备受鼓舞,只是看二舅兄捏着根木条包裹的炭棍儿又有些无语。 “二哥,我送你一套文房四宝吧。” 裴长青:“我还没启蒙,不会用。” 宋福瑞:“……” 他低头看看手上的纸头,怀疑二舅兄写了一堆错别字。 但是他没证据,因为他也……很多字不会写。 宋福瑞也没留下吃晌饭,他要回去陪媳妇儿吃饭,再去禚家采买盘火炕的材料。 下午沈宁正用小手磨磨香料粉呢,镇上杂货铺的禚掌柜带着管事来了。 他是来买素鸡等豆制品的,顺便也学学素烧鹅的做法。 看到沈宁的时候禚掌柜还眼疼呢,那日沈宁去买东西,那个能砍价啊,可给他砍伤了。 沈宁也认出他,笑得很是亲切,“禚掌柜,稀客啊。” 禚掌柜笑道:“一点都不稀,你家石灰还是我卖的呢。” 宁笑着请他进屋,又喊裴长青过来。 裴长青没穿外衣,正抹墙呢,跟禚掌柜道了声歉意。 禚掌柜笑道:“我是来买素鸡的,你只管忙,不耽误你干活儿。” 裴长青见没自己什么事儿,打个招呼就又去干活儿了。 沈宁和裴母陪着禚掌柜聊几句,教了他素烧鹅的做法,还把怎么炸油豆腐也教给他。 禚掌柜:“素烧鹅学学就行,油豆腐还是买现成的。” 炸炸也半天,不如直接买。 就好像油炸果子一样,自己也能炸,但是买现成的更方便。 不差钱的人家都想花钱买省事儿。 禚掌柜也订了八百斤腐乳,他们杂货铺还养了工人,都是出大力气的,平时外出要带干粮,总也得配点咸菜什么的。 腐乳比一般咸菜更好,好吃下饭还补充盐分。 之前都是从柳家订,味道马马虎虎,家里人不爱吃,给工人就无所谓。 可既然豆腐村的更好吃,价格也一样,那还犹豫什么? 他家是宋家介绍的。 晌午宋母请他们去吃饭了,尝着确实好。 禚掌柜当即就表示要买。 他除了腐乳,其他也要了二三十斤。 过几日继续来买。 等家里吃习惯了,采买的数量差不多能稳定下来,他需要沈宁这边送货。 沈宁自然没问题。 张氏和三婶儿早就准备好了,她俩挑担子挑出来的感情,以后继续搭伙儿。 傍晚时分陶族长就亲自赶着牛车来送鸭蛋了。 除了鸭蛋,他还给沈宁带了礼物,还是石匠自己做的,大小两个石臼子,可以捣蒜泥、捣少量香料、盐巴等,还有一个药房用的小药碾子,也是石头的。 石匠日常做这些东西,也要让徒弟练手。 稍微有一点点瑕疵,但是不妨碍用,丢了可惜,陶族长也拿来走人情。 沈宁当然不嫌弃啊,感谢得很呢。 现在陶族长家里也吃上素鸡、素烧鹅和油豆腐了,自然是高里正送的。 有高里正这边出货,他也懒得赚蚊子腿了,不在乡下换豆腐了,主要做油豆皮、腐竹这些给高里正。 拿货价也是一斤豆子赚二两,但是他在高里正那里还有分红呢,赚头自然比其他村民多。 沈宁和高里正合伙,为了合作顺利、简单且快速,秉持着双方互相理解、互相成全、有问题立刻沟通的原则,他们对半分。 高里正主要负责销售,沈宁主要负责开发产品。 各自都在自己领域内尽力就好。 至于陶族长,就从高里正那里分成,他们怎么合作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沈宁如果愿意拉拔谁,给分成,也从她这里出。 但是目前雇人干活,是从总账里出本钱的。 高里正要是需要雇人帮忙跑销售,也是这样操作。 只不过现在他几个儿子要往城里送鸡和鸡蛋,所以也顺带送豆制品,不需要雇人。 高里正觉得裴母不是也免费做工么?所以他儿子也不需要拿工钱,都算在他的分成里了。 陶族长现在看沈宁也是越看越顺眼,见面嘘寒问暖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需要碾子、石磨的,你只管开口,多大的多小的我都给你置办。 腌咸鸭蛋做那个什么花蛋,做了你们只管吃,鸭蛋从我这里出。 咱家别的没有,鸭子大鹅多。 豆腐娘子,还要不要小鸭子小鹅呀,我再给你抓几只啊? 沈宁都一一婉拒了,家里有四只大鹅就够了,能看门能下蛋。 至于鸡蛋,自家不缺钱了从高里正家买着吃一样。 反正高里正给她也很便宜,都是喂谷糠吃虫子的原生态无污染鸡蛋,吃着喷香,没必要非得自己养。 陶族长自觉跟沈宁拉家常套足了关系,这才兴冲冲地去看火炕。 他被高里正勾搭得心痒痒,一把年纪的老头子,谁不怕冷?谁没个老寒腿? 谁不想有个安全有效的取暖方式? 炭盆啥的真的不安全,睡着了很容易迷瞪过去。 门窗开着缝又着实冷,也不知道是取暖还是受冻了。 这火炕,他相当需要! 他去屋里看了看,“裴二郎啊,我家也要,你给我妹夫家盘完就去我家呗?” 裴长青:“陶伯,给里正伯家盘完得去镇上宋家,他们家估计两盘炕吧,顶多六七天就能完工。” 陶族长都有点等不及,“你这些人呢,去镇上仨,去我家仨。” 裴长青笑道:“陶伯,你家山墙没有烟道,得现改,他们做不了。” 这活儿找那些老瓦匠都干不了,有技术难度。 陶族长这才耐下性子,“那成,我等等。来年还得找你盖房子呢。” 裴长青自然说好。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裴大伯几个照旧来帮裴长青干活儿。 他们帮忙砌院墙。 院墙这边儿也挖了墙基沟,之前也用三七灰土夯实过的。 现在把盖在上面的虚土铲出来,直接砌墙即可。 拉上基准绳儿,活好灰浆泥,这个灰浆泥里是不加麦糠麦草那些的,因为主要取其黏性,不需要增加筋性。 这些活儿裴大伯几个也是做熟的,自然能干。 自打高里正让裴长青给陶族长盖房以后,裴大伯、三叔四叔等人更热衷给裴长青帮忙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76节 练好手艺,回头二郎干活儿不就能带着他们了吗? 自打裴大柱、裴大民和裴大根几个给裴长青干活儿以后,家里多少的都赚点现钱呢。 他们心里感激裴长青也更愿意帮他干活儿。 高里正今儿一早要领着大儿子和三儿子去县里送货,把这两天的熏素鸡一并带上,另外他二儿子这两天又是买青砖又是筹措土坯石灰的,明儿就能请裴长青去给盘炕了。 裴长青满口答应。 沈宁带着张氏、三婶儿把今儿发的货帮高里正装好,素鸡这些不怕渗油的直接装在干净的布袋里,再装在藤条篓子里。 油豆腐这些会渗油的就装在油篓子里。 油篓子是用细篾片编的小口篓子,里面糊了几层油纸,可以用来装油,轻快不漏。 高里正走后,沈宁就领着裴母三婶儿处理鸭蛋。 不管咸鸭蛋还是松花蛋,所有的鸭蛋要洗干净、晾干。 鸭蛋皮厚,不像鸡蛋那么容易破,所以清洗起来容易些。 这两天小少爷去了县里,阿年和珍珠都不去书肆,所以裴父就没给书肆捎豆制品。 沈宁寻思着得给谢掌柜送些去。 这么一算,素鸡的供应就有些紧张。 油豆皮因为有另外几家帮衬,倒是没那么紧张,不过以后量大起来这几家也供不上。 素鸡需求量更大,对老豆腐和千张的需求也大,老豆腐没问题,但是千张的供应就跟不上了。 考虑了一下,沈宁便把压千张和豆干的手艺在全村公开。 如今村里妇女们压老豆腐的手艺已经相当不错,可以继续练习其他手艺了。 先学压千张,之后再练揭豆皮。 慢慢地素鸡、油豆腐这些基础工作都可以交给她们,这样她们跟着赚豆子,沈宁也轻松。 并不怕她们会教出去,教了别人,万一豆腐娘子生气,以后不教她别的了呢? 即便不怕这个,那豆腐娘子不选她家豆腐和千张呢? 再不怕这个,要是别人知道了,全村一起鄙视她,里正还得处分她家,怕不怕? 当然怕。 而大部分人是不会把自己赚钱的营生教给别人的,没看沈宁没发话,村里大部分人家不会压千张么。 即便自己琢磨出来也顶多就是琢磨出来,不会做出来跟人换豆子,因为这东西没比老豆腐管饱,不合适,除非卖给城里人换钱。 而他们哪有本事卖给城里人啊,人家也不要他们的呀。 要想赚豆子,只能指望豆腐娘子和高里正。 沈宁跟聚拢来的妇女们道: “大家做老豆腐的手艺已经练得不错,现在多练练压千张的手艺,要练到厚薄自如,想厚就厚,想薄就薄。明儿早上除了老豆腐还收千张,要俩铜钱摞起来那么厚,每家送两斤来试试。” 之前沈宁主要从大伯娘、毛蛋儿娘、黑壮嫂子和荷花嫂子等几家进千张,可荷花嫂子还做油豆皮,黑壮嫂子还做腐竹,进货量大她们也吃力。 沈宁就索性公开,这样素鸡的原材料就没压力。 不过张氏和三婶儿以后要送货,镇上书肆、学堂、禚家、宋家,以后还会发展医馆等几家,整天让人家下乡来取货也麻烦,不如自家直接送过去。 服务上门,生意多三成嘛。 这样就哑巴娘自己做素鸡可忙不过来,沈宁就把大伯娘和三房裴大根媳妇找来一起做。 这下大伯娘家做豆腐的重任就压到了赵氏和大丫二丫身上,小子不做家务,都是跟着下地的。 大丫二丫挺乐意,赵氏却不乐意了。 她委屈死了,她要累死了好吧? 原本她一点都不想学点豆腐,因为学会了就得干活儿啊,她不想干。 可婆婆最有办法治她,说阿宁没时间教,各人去教各人娘家,赵氏不得不学。 学会以后就完蛋了,每天都得推磨! 这给她累的呀,最近都瘦了,而且再也没时间去跟吴秀娥嚼舌头了。 现在婆母还要去做素鸡,把活儿都压她身上,她彻底萎了。 “娘,你去做素鸡,我咋能干那些活儿呢?” 大伯娘面色一沉,“你嫂子能干,你有啥不能干的?” 赵氏不乐意,嘟嘴,“那……那要不我去做素鸡。” 做素鸡肯定轻快啊,就做一样活儿,不用推磨,不用做饭的。 大伯娘:“那你说阿宁为啥不让你去做素鸡?” 赵氏更委屈了,“咋还嫌弃我?我学了也不会偷摸教给我娘家。” 大伯娘没好气道:“是别人做三个,你可能做不出一个,让你去磨洋工啊?” 赵氏那个气啊,她就磨洋工咋了,那么累还不许她歇歇? 以前有大嫂和婆婆,还有三婶儿四婶儿两家轮换,现在就她一个,她不得累死啊。 大伯娘:“那就让二民媳妇儿和你一起干。” 赵氏抗议:“她、她比我还不行呢。” 裴二民媳妇儿个子娇小,人也娇里娇气,还容易生病,三婶儿都不让她下地,就让她在家里做饭看孩子。 赵氏日常可看不上她,还让她和自己一起推磨,怕不是还得让自己伺候她呢? 大伯娘就不管她了,一天十五文,不赚不是傻子吗? 她也撂下狠话,“反正这事儿交给你,你要是耽误了里正交货,耽误选老豆腐,你以后就别吃饭!” 现在村里人都会做千张和豆干了,里正哪里还非得从她家进? 不就是看在阿宁面上? 赵氏要是敢拖后腿,那就饿着! 赵氏没法儿,就跟裴二柱抱怨。 裴二柱还累得要命呢。 大哥一直给二郎家翻地,每天吭哧吭哧比给自己家干活儿还卖力。 爹还领着三叔四叔加上他早晚的给二郎家帮忙,白天还得忙活自家田地,裴二柱感觉自己都累得又黑又瘦了。 得亏现在吃得饱,除了累也没别的毛病。 赵氏推个磨而已,还跟他抱怨。 他再好的性子都有些脾气,“那要不你去翻地,我在家推磨?” 赵氏被他气哭了,“裴二柱,你跟我这样?” 裴二柱:“我咋样了?那你啥意思,娘和大嫂也没闲着,家里除了咱儿子都撅着腚干活儿呢,那我不下地了,回来给你推磨?” 他一翻身睡得呼呼的。 赵氏气一夜,没辙儿,第二天早上还得认命地起来吭哧吭哧推磨。 好在大丫二丫也能帮衬干活儿,推磨烧火煮浆子点豆腐啥的都能干。 这么着,赵氏更羡慕吴秀娥了,因为吴秀娥不用下地,现在洗衣推磨舂米做饭都不用了。 人家雇了个婆子! 赵氏羡慕嫉妒恨,梦想着哪天自己也能过上使奴唤婢的神仙日子,再也不用推磨点豆腐。 她恨死沈宁了,要不是沈宁多事,教大家伙儿点豆腐,她哪用这么辛苦啊。 沈宁真是天下第一狡猾啊,用个破豆腐方子哄着大家给她家盖房子,哄着大家给她家做豆腐。 钱都让狡猾的沈宁赚去了啊! 她什么都没落着。 人类的悲喜不能共通,赵氏憎恨豆腐的时候满村妇女却在欢腾。 她们练习压千张、豆干,一早就送去给豆腐娘子选。 选上的欢天喜地,落选的继续努力。 “我现在回娘家,我姊妹和嫂子弟妹的都可羡慕我呢,说咱们村的人命好,有个豆腐娘子,大家都跟着赚钱。哈哈,我能说啥,感谢豆腐娘子呗。” “也感谢里正爷。” “对,感谢豆腐娘子和里正爷,带着咱们赚豆子,吃饱饭,现在十天半个月的也能买四两肉改善改善呐。” 村里人高兴,县城的靳老板等人也高兴呢。 高里正昨儿来城里送货,今儿也没急着回去,背着手在这边儿溜达呢。 主要是转转进货的这几家酒楼和饭馆,看看他们素鸡、素烧鹅、油豆腐的销量如何。 结果每家都说顾客甚爱点,比起扣肉素鸡,反而更喜欢不加肉的香菇木耳素鸡、红烧素鸡、油焖素鸡等等。 人家说吃的就是那个不是肉却胜似肉的味道和口感。 有人觉得素鸡比肉口感更好。 肥肉腻歪,咬着让人牙根儿痒,瘦肉怎么说也有点柴。 素鸡就不会了,又香又嫩不费牙。 还有人喜欢素鸡和真鸡一起做,那味道真一绝。 而豆腐酿肉虽是荤菜却不油腻,红烧做汤都受欢迎。 素烧鹅鲜甜可口,更是男女老少的心头好。 有些食客自己吃了还要给家里点两份送过去,让家里也尝尝。 尤其靳老板的老爹,尤其喜欢红烧素鸡,夸儿子终于做了道像样的菜。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77节 这两年不爱吃饭的他,再也不说没滋味、嚼木头了,就着红烧素鸡怒扒两大碗饭,吃完又满街溜达消食儿,逢人就说这素斋好,还特特跑去寺庙给相好的大法师送。 这样每天吃吃溜达的,身体都变结实了,再也不说自己没胃口、活着没意思的丧气话,反而说还能再活五十年。 只要他老爷子说好吃,那就是真好吃,扛得住食客挑嘴。 果然,酒楼这几天都因为新菜客流回升,热闹起来。 靳老板那是相当高兴,再三跟高里正说要加大进货量。 哦,因为老爷子的关系,他现在每天还得给大法师那边送素鸡呢。 人大法师自己做素斋就是一绝,比酒楼的厨子手艺好强些。 常老板几个的饭馆儿生意更见好。 他们是中低档馆子,薄利多销,酒楼五十文一份,他店里就卖十五文,来吃的人就更多。 附近一些从来不下馆子的人家都每天来买一份回去佐饭呢。 他还想了个招儿,用店里的肉汤汁焖卤素鸡,送去码头、货栈那些劳力多的地方,八文一份,卖得相当火爆。 那些苦力甭管泡饼子还是怎么吃,连汤汁都舔得干干净净。 他们说这个好吃,吃了有力气。 常老板拉着高里正要求加货,下一次给他多加二十斤素鸡,尤其这个熏素鸡,别有风味儿,他喜欢,更要多订。 晚上,几个老板又碰头主动把高里正请到常老板的饭馆儿里。 他们纷纷表示这个熏素鸡风味儿独特,都要。 其他豆制品也要加大进货量。 原本他们从高里正这里进的油豆皮也从其他豆腐坊进,现在打算全部从高里正这里进。 就连全福楼二掌柜也增加了进货量,大掌柜还埋怨他为什么不多订一些,那两天都不够卖的。 宁愿剩下,不要不够卖的。 剩下还能自己吃,还能给伙计带回家吃,不够就只能看别人赚钱。 大家尝到甜头,纷纷跟高里正道:“高兄,县城就这么大,酒楼饭馆生意就这么多,其他几家要不就别卖了吧。要想赚钱,咱可以零卖,可以看看茶楼青楼戏楼啥的。” 他们几家一推出新菜单,对面好运来等酒楼饭馆就有动静,立刻过来试吃,判断菜品如何。 等看着这几道菜大受欢迎以后,他们就坐不住了,赶紧召集大厨研究呢。 别以为他们不知道,都是开酒楼饭馆儿的,谁还没几个眼线呢? 可惜靳老板、张老板和常老板等人一开始就商量好了,谁也不给好运来那几家酒楼饭馆透露消息。 即便对方以后也会卖素鸡,但是这一开始的钱得自己赚呐。 谁嫌赚钱多? 谁嫌自己好东西多? 知道好运来一时研究不出红烧素鸡的菜式,给靳老板爽得比赚钱还爽。 高里正暗笑,又让豆腐娘子算着了不是? 沈宁的意思咱没必要把生意做尽,抓住能抓住的就好。 市场就这么大,要给别人留份额。 柳家和另外的豆腐坊,看了他们的素鸡以后很快就会跟风仿造。 咱家价格不贵,靳老板这些就不会舍弃自家去买别家的货。 而柳家他们就可以去竞争另外几家饭馆酒楼,甚至他们路子多,往其他县、府城销售会获利更多。 毕竟市场也讲究先来后到,柳家他们盘踞已久,若是自家贪心,想把全县城酒楼饭馆一网打尽也不现实,还容易结仇。 留给他们一部分市场,让他们互相竞争,自家就安全一些。 当然,自己这样想,却不能跟靳老板他们说,还得送靳老板他们一个人情呢。 高里正笑道:“诸位老板放心,豆腐娘子也说了,诸位老板都是讲信誉重合作和顾客的老板,都会生意兴隆的,俺们和诸位老板合作就很畅快。其他酒楼,俺们不去主动接触了。如果他们喜欢要么去乡下进货,要么等其他家仿造出来,诸位觉得如何?” 要是人家跑到乡下主动进货,那他们也不能拒之门外不是? 同样,高里正的潜台词是:如果那几家仿造出来,也希望诸位老板讲仁义,不要不记情分了。 众人纷纷道:“豆腐娘子确实重情义,高里正放心,咱们都是有口碑的。” 你家又不贵,我干啥去买别家仿造的? 不正宗,吃得都不是那个劲儿。 见大家都表态了,高里正笑道:“诸位放心,豆腐娘子勤劳不辍,还在家里研究新菜式呢,到时候一定会和诸位分享的。” 众人纷纷好奇,问什么新食材新菜式。 高里正却又玩了一把神秘感,只说他也不知。 即便不知道什么菜式,但是有素鸡和素烧鹅打底,众人也纷纷期待。 他们便更好奇豆腐娘子这个人。 大家的胃口被吊得高高的。 高里正见火候差不多,又开始放料。 “豆腐娘子你们以后见着就知道了,真豁达人,真聪慧女子。” 他就开始讲诅咒事件。 重点讲豆腐娘子和丈夫不慌、不怕、不气,反而先开口安抚村里人,说肯定不是自己村的,又说既然是外村的也不敢干啥,咱不需要知道是谁,也不需要管他。 就这么大度地过去了。 然后村里人、周边村里的百姓,都感念豆腐娘子,纷纷主动为她家祈福,给她家房子写福字。 “现在她家的房子被百姓称为百福千福万福屋子,还有老人抱着孩子去摸福呢。咱就是说大不大气吧,在座的谁遇到这种事儿能坦然处之?”高里正适当地狂傲了一点,反正不是自己狂,是为豆腐娘子狂的,他就很敢。 靳老板听得若有所思,他就被人诅咒过!!! 当初他的八方来财酒楼气势如虹,是县城第一大酒楼,有人往他家包厢地板里埋破财破家的诅咒符,恰好有个客人吃蕈子中毒,让他赔了好大一笔钱,可给他气毁了。 气得他直跳脚,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硬是病了一场。 虽然找道行高深的道长给破了,可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后来非得找到那小人,也搞得对方生意败落,酒楼关门转手才顺了这口气。 可他自己也元气大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今儿这么一听,人家一对乡下夫妻竟然不怕这个诅咒,不被诅咒左右,反而……还得全村乃至周围村民的祝福。 娘哎,这是什么定力,这是什么人品? 当初别说全城,就是这条街上三之一的人来给他祈福,他都不至于气成那样。 可惜的是,就算自己酒楼的伙计们,也不全向着他。 否则客人怎么会蕈子中毒? 他堂堂大酒楼的东家,连自己身边几个伙计都没搞定,失败。 后来他小心谨慎许多,注意培养厨子和伙计,再也没被算计过。 可心气儿却矮了许多。 八方来财酒楼就从县城最好的第一大酒楼变成了并列,甚至还要往后稍稍了。 他要去拜拜这位豆腐娘子,取取经,如何有恁豁达心性的。 好奇,非常好奇。 张老板也好奇,因为今儿高里正带的熏素鸡很对他的味儿。 没的说了,他必须要会会豆腐娘子。 为了弥补高里正不去发展好运来那几家酒楼的损失,靳老板们又开始给他介绍茶馆青楼戏楼的生意。 说回头请那些老板吃饭,帮高里正推广素鸡这些菜。 茶馆、青楼、戏楼跟他们的生意不冲突,他们乐得介绍给高里正做这个人情。 只让高里正以后豆腐娘子做出新菜色,一定要先告诉他们。 高里正眉开眼笑,满口应承。 茶馆一天正经消耗不少小菜呢,什么香干、茴香豆、卤素鸡、素烧鹅、豆腐酿肉都可以。 青楼都是有钱的主顾,外面十五文一盘的素鸡里面能卖五十文。 戏楼和茶楼差不多。 不过这生意不能让儿子做,他……他一个里正似乎也不大合适。 回去跟豆腐娘子商量一下。 第二日他紧赶慢赶,傍晚到家。 一到家裴长青就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他房间的火炕差不多盘好了,正在收尾儿呢。 裴长青是昨儿一早领着王大和哑巴过来给他家开工的。 他家正房三间是隔开的,东间和堂屋中间有砖墙,易于保暖,也方便砌火炕。 当然也有难点,需要在搁墙上掏洞砌火炉。 火炕盘在南窗下,连接了两道墙壁,土坯盘火道,大土坯板做炕面,然后抹上光滑细细的麦糠泥。 炕沿是木板的,干净整洁。 火炕的外观是青砖,白灰抹缝,清爽漂亮。 外间的炉口也砌得漂亮整洁,装了炉箅子,能燎水、烤吃食啥的,还能罩上罩子烘衣服。 甭提多带劲了! 最大的难点就是开烟囱。 山墙自然是不能动的,只能再砌一个烟道出来,掀开房顶的瓦片,掏开干泥巴,锯掉几段椽木,然后连接烟道,装上烟囱。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78节 烟囱是裴长青用青砖砌的,迷你瞭望塔的样子,两尺多高,下部分的四周和顶端封闭,从上部分的四面出烟。 烟囱和屋顶、烟道的连接处要注意密封,这样才能不漏雨。 下面烟道也要密封好,不能漏烟。 为了美观,裴长青在盘好火炕以后,还用木板给高里正家烟道两边装了隔板和挂衣钩。 既防止磕碰,还能烘干衣服。 而烟道离炉膛火源有三四米,炉膛的火也烧不到这里,即便因为其他原因这个烟道会漏烟却也不会失火。 也没用木匠另做,直接从家里拆了现成的,稍微加工一下就成。 主打一个省钱省事儿。 此时哑巴正往火炉里填软和草,再添劈好的小木柴,然后梆梆地敲梆子。 外面裴长青和王大就仰头看烟囱。 白烟袅袅,在夕阳下格外清晰,透着股子热乎气。 高里正看得浑身都暖呼呼的,他拉着裴长青的手,一点不嫌弃裴长青手上的泥灰,夸道:“二郎啊,你可给我家送温暖啦,以后冬天不用挨冻都得感激你。” 裴长青谦逊地笑道:“里正伯,是你会赚钱,能买足足的木柴煤炭。” 没钱你还想不挨冻,那不可能。 高里正被他夸得心里舒坦,拉着他就往屋里走,“阿宁的新菜大火,二郎的火炕也极好,双喜临门,今晚咱们好好喝两盅。” 【作者有话说】 裴长青:不是,双喜临门是这么用的? 第71章 道歉 裴长青是个记仇的人 裴长青给高里正盘两天炕赚了160文。 他觉得有点少,配不起自己的技术难度和劳动强度,可对于现在普遍的工钱来说,已经是高收入了。 晚上裴长青和沈宁躺在被窝里总结,“人工不费什么,比盖房子轻快,但是这技术有难度,得加钱。” 他都后悔跟宋家要五百文了,应该要一吊。 除了发工钱,剩下的是他的知识附加值。 沈宁窝在他怀里,笑得肩头一颤一颤的。 “你说要是宋家知道你给高里正那么便宜,会不会背后骂你?” 裴长青搂着她,“高里正和咱自家一个价儿,那能一样么?以后别家问,我就一天一吊钱,三天包完工,还负责售后。” 沈宁好奇,“火炕怎么售后?” 裴长青:“孩子调皮蹦塌了,时间久了需要重新盘炕,烧火久了烟道堵塞需要通烟囱,家里屋顶漏雨等等,特价,五十文搞定。” 如果不改烟道不开屋顶砌烟囱,单纯盘火炕的话,他手下随便一个三十文的熟练工一天就能搞定。 没什么难度。 一天一吊钱看着贵,但是加上这无限售后就很便宜,也变相为手下工人揽活儿。 现代很多商品的售后不就是源源不断收钱么? 沈宁:“裴总不愧是裴总,生意经就是好。” 裴长青就笑:“我这不是跟媳妇儿学的吗?你的素鸡定价低,即便以后有仿品也不怕流失客户。” 沈宁:“那不一样,我是不敢定高价,你还是很敢的。” 裴长青:“那是你心善,总想让普通人也吃点好的。我这个火炕普通人家是盘不起的,青砖一块四五文钱呢,还有改烟道,开屋顶,这都得钱。咱就不说技术附加值,单说柴火木炭和煤炭,一般人家他也烧不起。” 冬天连个炭盆子都烧不起的人家,哪有那么多柴火烧炕? 沈宁不管别人家烧不烧得起,反正她已经向往上了,“咱家的火炕啥时候干啊,想睡了。” 等火炕晒干了,铺上厚厚的麦草,喧软干燥,上面再铺席子,睡觉的时候再铺一层褥子,躺上去那感觉,甭提多美了。 裴长青咬着她耳朵低声笑,“咱家的炕又宽敞又结实,门窗也结实,门板子还厚实呢。” 沈宁假装听不懂,哎呀一声,“好困,快睡吧,明儿我得接着做松花蛋呢。” 早饭后沈宁就领着人做松花蛋。 做松花蛋得先调配灰泥糊糊。 没有纯碱,她就用自制碱水了。 碱水加食盐倒入开水中,融化开以后加入石灰面儿,再加入草木灰,搅拌将石灰化开就是灰泥糊糊。 将洗净晾干的鸭蛋滚上泥糊糊,再滚一层麦糠稻壳什么的,然后密封在缸里让其悄悄变蛋。 一个多月就能变完。 这些具有独特风味的食品,有人不喜欢,但是喜欢的又会死忠,销量会稳定增长,沈宁并不愁卖。 张氏:“阿宁,你真厉害我都说腻歪了,你说你这脑袋瓜咋长的啊,怎么就知道这么多好东西?” 沈宁故作神秘道:“这是别人告诉我的。” 刚穿来的时候她不好乱说,怕人家怀疑,现在她是豆腐娘子,阿年还得谢小公子青睐隔三差五就去书肆读书。 那她营造个小谢公子告诉阿年的暗示不要紧吧。 果然张氏很上道儿,立刻接受了这个暗示,还示意三婶儿四婶儿等人也别多说呢,免得被有心人盯上回头生事儿。 村里这些人吧,喜欢说闲话,但是嘴巴又矛盾地很严实。 但凡跟他们自己赚钱、全村名声利益相关的事儿,大家嘴巴都很严实。 说出去万一被人使坏怎么办? 往自私里说,她们甚至不想外人知道阿宁这么厉害,免得别人把阿宁抢走。 比如柳家、县城那些老板们,万一给很多工钱给阿宁请去呢? 那阿宁岂不是不能带她们赚钱了? 沈宁让张氏和三婶儿在这边儿滚松花蛋,她又去带着顾氏和四婶儿把咸鸭蛋装坛。 这两天她领着几个妇女把所有鸭蛋都清洗了,先腌两缸咸鸭蛋。 咸鸭蛋她腌了两种,一种用水加上盐巴、油把黄泥沙子活成泥,把咸鸭蛋用泥糊糊裹住放入缸里腌制。 另外一种就是熬八角胡椒桂皮水,加上盐,再倒入高度白酒,把混合水倒入缸里,再把洗净晾干的鸭蛋泡进去。 基本一个月就出油。 但是这时候的白酒度数不是很高,可能达不到要求,到时候看看效果如何。 实在不行,她打算把现有的白酒给蒸馏一下。 如果够用,那就继续用霍家的白酒便好。 她们先把洗净晾干的鸭蛋泡进料缸里,再来装裹着黄泥糊糊的鸭蛋。 四婶儿:“阿宁,你别沾手了,我和大民媳妇儿做就行。” 现在他们男人跟着二郎赚钱,女人跟着阿宁赚钱,四婶儿那是恨不得过来给沈宁当保姆,把家里洗衣做饭切菜的活儿都包了。 生怕累着、磕着碰着她。 这可是豆腐娘子,是他们村的财神娘! 财神娘的手是搂钱的手,那能用来洗衣服切菜吗? 磨坏了怎么办? 顾氏虽然话不多,但是眼里有活儿,朝着沈宁笑笑就把活儿都揽过去。 沈宁便去研究麻酱鸡蛋的配料了。 麻酱鸡蛋比咸鸭蛋和松花蛋的配料更要讲究一些,得用芝麻酱拌黄泥谷糠啥的,也得加少量石灰。 主要是现代有一些现成的化学品,古代没有,那就得找替代品,自然要调试。 正忙着呢,高里正满面春风地过来了。 大老远儿的他就打招呼:“阿宁,二郎干啥呢?” 沈宁起身迎了两步,请他堂屋落座,“里正伯,找二哥呢?他一早被妹夫接去宋家盘火炕了。” 刚吃完早饭,宋福瑞就赶着拉货的木板马车过来把裴长青几个接走了,顺便把小珍珠和小鹤年也给捎去书肆。 高里正美滋滋的,走路脚上带风,“我不找他,我找你呢,跟你说说县城的情形。” 素鸡、素烧鹅以及油豆腐塞肉在县城酒楼饭馆有多受欢迎,他绘声绘色说给沈宁听。 旁边儿大伯娘、大根媳妇儿以及张氏三婶儿等人也竖着耳朵听,心里那个高兴啊。 受欢迎就说明赚钱啊。 阿宁和里正赚钱,她们也能长长久久地有活儿干呐。 高里正说了一通受欢迎、大家好奇豆腐娘子的话,沈宁的重点却不在此,她诧异道:“好运来的大厨和另外几家豆腐坊还没做出素鸡仿品呢?” 原本她寻思不几天就能出仿品呢。 毕竟模仿是灵长类的天性嘛。 高里正得意道:“对,靳老板说他们紧锣密鼓地研究呢,可惜还没研究出来。” 沈宁:“那咱们能多垄断几天。” 在他们仿造出来之前,大家只能买他们的。 高里正就说老板们给介绍新客户的事儿,让沈宁这边有个准备,以后出货量可能更大。 “茶楼戏楼的我就跑了,那个青楼嘛……” 他有些犹豫。 不是不能跑,只是那地方特殊。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79节 他不放心自己儿子去,怕他们败家。 他自己不方便去,因为是里正怕被人非议,他很爱惜羽毛的。 但是他看沈宁这里忙得热火朝天的,直觉她根本走不开。 沈宁确实走不开。 这每天选老豆腐、千张啥的,都得她,还得安排大家干活儿,都马虎不得。 沈宁笑道:“里正伯,这个事儿好办,让我三婶儿和大嫂去。” 青楼有什么好怕的? 张氏能说会道,有三婶儿陪着也不怕人家说闲话。 高里正眼睛一亮:“她们肯么?” 主要是敢吗? 一般乡下妇人别说去青楼,就是县城她都不敢去,甚至镇上铺子她们都没胆子迈进去。 还让她们去青楼,那腿肚子都得打转。 沈宁就把张氏和三婶儿请过来,将需要她们跟着高里正去县里联络客户的事儿说了。 三婶儿还在琢磨这个青楼是啥楼呢,张氏爽快道:“行,这有啥不行的?只要县太爷不打人,县衙我也敢去!” 她挑担子走街串巷换豆腐,她娘家姊妹和嫂子还笑话她,嫌她丢人。 要是她们知道她去县城卖货,还不得吓掉她们的下巴? 想想她就觉得带劲! 见她答应,三婶儿也猛点头。 有人做伴儿,有里正护着,怕啥? 高里正笑道:“那行,等下一次去送货,你们和我一起去县里。阿宁,熏素鸡要多做,他们都喜欢,说做成卤素鸡特别好卖。” 沈宁:“有里正伯给的大铁锅,现在熏素鸡可带劲啦,不会缺货的。” 正说着那边儿就传来熏素鸡的独特味道,大伯娘这一锅熏素鸡又出锅啦。 哑巴娘和大根媳妇儿又紧着帮忙装锅,倒料,继续做素鸡。 又聊了一会儿县城以及镇上豆腐坊的事儿,高里正就要去看沈宁家的火炕。 “干了吧?能睡人吧?” 沈宁:“炕差不多干了,墙还没干利索呢,潮气太大,不能住人。” 高里正不管,“我去看看,放心,我不会上炕的。” 他也不用沈宁陪,自己小跑过去参观了。 今儿裴长青领着裴父、王大和高木头去宋家盘炕了,裴大民、裴大根和张本力、哑巴几个还在这里砌院墙呢。 裴长青规划了后院儿,所以院墙挺长的。 砌完墙他们还得平整院子,给院子铺甬路啥的。 高里正越瞅越佩服,越瞅越期待自家的火炕,“裴二郎无师自通,真天才呀!” 裴长青要听见这个指定得吐槽,什么天才?他前世从十五岁就跟着舅舅搞建筑了好吧? 他去宋家带的人是有考量的,裴父不必说,王大是重点培养对象。 王大太好用了,关键他还懂木匠活儿,这两天带他去高里正家盘炕,开屋顶啥的配合默契,其他人不行,锯子用不顺。 王大的木匠基本功相当扎实,裴长青怎么要求,他就能怎么做。 所以裴长青打算培养他独立开屋顶砌烟囱,做到不漏烟不漏雨。 这东西在裴长青看来没有很高的技术含量,只要对方听话,严格执行他制定的步骤,每一步都做到位那就没问题。 最关键人都有脾气,不会严格遵守规定,不会严格执行别人制定的标准。 所以王大才尤其可贵。 高木头为人低调话不多,因为是高里正家的长工,也善于听指令。 他泥瓦工的活儿已经非常熟练,盘炕砌墙都没问题,就是没有木工基础。 裴长青打算带着练练。 他们先把珍珠和阿年送去书肆,然后直奔宋家。 宋福瑞领着他们从大门进去,直奔宋母的正院儿。 宋母和宋父都不在家,宋父常年在县城,宋母今儿去了布庄。 陈氏一早去铺子忙活,派了宋管事儿跟着宋福瑞,支钱、买材料、拿什么东西的,都由他经手。 这是去采买素鸡的管事儿,对裴父和裴二郎恭恭敬敬。 见面先问亲家老爷和舅爷好,又解释主母都忙由他负责招待,又请屋里喝茶歇脚的。 裴长青道:“不了,我们是来干活儿的。” 宋管事儿就请裴父五喝茶吃点心。 裴父哪里闲得住啊,咕咚把茶水喝完就去和泥了。 很快裴云领着宝儿过来,拉着裴父去他们院儿里看看。 裴父:“我先给他们和泥的。” 宋管事儿忙道:“亲家老爷只管去,哪里能让您老和泥啊。” 他喊人过来帮忙。 很快那个怠慢裴父又被打了板子的小子就臊哒臊哒地跑来,先给裴父下跪磕头,自己扇俩嘴巴子,“亲家老爷,小子有眼不识泰山,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裴父却不是那种记仇非要人难堪的,他赶紧给小子扶起来,“你这是干啥啊,又没啥事儿,快起来,看弄脏了衣裳。” 他有替人尴尬的毛病,尤其看到别人朝自己跪下,他浑身难受。 小子没想到他这般大方。 原本挨了打就忐忑不安的,今儿听说亲家老爷来了,老太太去了布庄大娘子去了铺子,他就觉得自己要完。 这摆明是大娘子不想和裴父对上,拿他试试亲家的态度呢。 若是亲家还生气,那他就是出气筒了。 同屋的小子同情他,觉得裴父肯定不会放过他。 听宋管事儿说要人帮忙和泥,他一咬牙索性过来磕头赔罪。 不给三爷和亲家出了气,以后保不齐怎么发落自己呢。 大娘子又不肯护着自己,那自己不是完蛋? 他内心慌得很,没想到亲家老爷如此和善,连个脸色都没给他瞧,还和和气气地安慰他呢。 他登时感激,又羞愧得无地自容,一把抢过裴父的铁锨,“亲家老爷,您去喝茶,小子和泥,小子可会干这活儿呢。” 他也不介意自己干净的裤子鞋子踩上泥,麻溜地干起活儿来。 裴长青看他态度诚恳干活儿利索,便没说什么,算是原谅了这小子。 他之前的轻慢只是狗仗人势罢了。 裴长青要的是宋家当家人的态度。 宋福瑞也不是记仇的,之前看小子被打板子,他也踹过两脚,这会儿见小子给岳父磕头认错,也就消气儿了。 他让小子替裴父干活儿,又让裴父跟着去他们院儿瞧瞧。 裴云嫁过来以后,裴父裴母都没来过呢。 这还是第一次上门。 裴父拗不过,就抱着宝儿去看看。 那小子麻溜地干活儿,凑到裴长青跟前讨好道:“二舅爷,小子给您赔礼了。” 裴长青也不看他,“俺们乡下人没那么大气性,不讲究这个,早点给你们老太太把火炕盘起来是正经。” 小子:“二舅爷放心,小子干活儿麻利着呢。” 宋管事儿在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总觉得裴二郎不像他表面那么和善不计较。 他今儿带裴父来,是……故意的吧。 他眉心不禁一跳,得去告诉大娘子,让她过来跟裴父问声好,表个态,好把那事儿彻底揭过去。 宋管事是人精,很懂捧高踩低最后倒霉的是自己这规律,所以甭管对三房还是亲家,他向来恭敬。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三爷还年轻,宝儿也得老太太欢心,谁就保证三房一直是烂泥呢? 他出去找了一个婆子,让去铺子给陈氏送信,自己则回来观察裴二郎等人干活儿。 倒不是为了偷学,术业有专攻,他偷学这个干啥? 就是看看这火炕是怎么回事,裴二郎干了啥,回头他能跟陈氏讲明白。 裴长青让王大领着高木头先检查屋顶,确定烟道、烟囱位置,他则带着宋福瑞进屋量尺寸。 宋福瑞见二舅兄干啥都带着他,越发勤快。 裴长青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其实挺机灵的,不像他以前表现得那么憨憨浪荡子。 这两天他去高里正家盘炕的时候宋福瑞全程跟着,还脱了衣服帮忙和泥拎泥、搬砖,虽然动作笨拙,却很卖力。 裴长青不怕笨人、新人,就怕又蠢又笨还自以为聪明的,像宋福瑞这样他也愿意指点一二。 宋母的屋子非常高大宽敞,虽然只有三间,可人家进深至少七米,堂屋开间将近五米,东西间也有四米出头。 为了透亮,三间大屋没有砌墙隔断,只有柱子加花隔,制造出视觉的延伸感。 嗯,好看,就是冬天冷,穿堂风嗖嗖的。 夏天倒是凉快,但是多雨的季节会潮湿。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80节 他们前檐加了檐柱,有一米半的回廊,这样可以保护墙壁,不会日晒雨淋,但是也阻挡了阳光。 夏天尤其潮湿,冬天尤其阴冷 如果盘了火炕就会好很多,阴冷潮湿就生火炕,去去潮气。 夏天都可以定期烧一烧。 没有隔墙,那就不用费劲掏洞砌火炉,但是需要给东间和堂屋中间砌一道墙壁。 因为有承重柱,这墙壁就没有承重要求,只做分隔空间用。 不过因为梁架部分没有山墙,是单纯的抬梁式结构,所以隔墙要砌到顶,这样才能保证冬天不漏风。 裴长青就设计墙壁下半部分宽一些,梁架部分薄一些,既能减轻墙体重量,也能满足密封的需求。 当然,为了墙壁稳固需要在室内凿墙基沟,墙壁需要埋入地下的地基。 裴长青拿羊镐撬开几块地砖,往下凿了凿,发现室内并没有做灰土地基,所以刨起来不算费劲。 如果像他家那样做了厚厚的灰土地基,根本刨不动。 他先带着王大把木制花隔给拆了。 王大还没接触过这类精致的花隔呢,有点无从下手。 裴长青给他讲了其中关窍,哪里哪里卡了榫卯,直接拨开就好。 王大一试,果然。 裴长青也满意王大的手,若是没有木工基础的人,会拆得七零八落。 拆了花隔,交给宋管事儿拿走保管好。 接下来撬砖、刨地,同时开屋顶、砌烟囱。 宋福瑞也脱了外衣上前帮忙。 裴长青随口说了句,“老太太这屋夏天返潮厉害吧。” 尤其梅雨季、回南天的时候。 虽然当地不算江南,没有正经的梅雨季和回南天,但是那些日子也会受影响。 宋福瑞:“二哥,你真厉害,确实,我娘总嫌弃夏天返潮,还有霉气呢,总让人拿香炉熏屋子。” 裴长青心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刨地三尺,加夯灰土地基,然后做地炕。 不过那样更麻烦,得多花两天时间,多花钱。 他改口说地炕,保不齐宋家还以为他想干啥呢。 他对宋福瑞道:“也就看在你和阿云的面子上我才要五百一天,要是别家我就喊一吊,有关系也至少八百。” 他顺势把售后那套模式灌输给宋福瑞。 宋福瑞顿觉自己很有面子,给娘省钱了,但是也不能不让二舅兄赚钱。 那就……赚外人的? “二哥,你放心,我出去吆喝吆喝能拉来十几盘炕。就是禚家咱给便宜点,七百成不?” 好哥们儿呀,当然得比“至少八百”便宜一些。 裴长青:“行。” 他太自信,而且活儿干得麻利漂亮,宋福瑞压根儿没生出“你怎么敢开这么高价”的念头。 裴长青让高木头领着宋福瑞和小子撬地砖、修平地面,他则领着王大开屋顶,准备砌烟囱。 今儿天气清朗,没有雨,开了烟囱也不怕。 晌午宋管事让厨房给准备了饭菜,白菜素鸡炖肉片子,腐竹萝卜汤,主食是杂粮饼子。 陈氏却没过来,打发人跟宋管事儿说铺子有事儿要忙抽不开身,明儿再说也成。 宋福瑞:“二哥,咱去我那院儿吃饭呗?” 裴父被裴云和宝儿拉着,一直没过来干活儿,也在那边吃饭。 裴长青:“不用,我和他们吃,吃完赶紧干活儿。” 做将军领导的和士兵员工同吃,是收买人心的好手段。 包工头也一样。 宋管事儿见状,心里倒是暗暗佩服。 宋福瑞见裴长青不去,他道:“那我和二哥在这里吃。” 他让宋管事儿去跟裴云和裴父说一声。 宋管事倒是一怔,二舅兄不去吃两样饭他还能理解,宋福瑞倒是出乎他意料。 三爷往常多娇气呢。 宋福瑞夹肥肉片子给裴长青,“二哥,你吃肉。” 如果是沈宁给他夹肥肉,裴长青不爱吃也会替媳妇儿吃掉,宋福瑞没这待遇。 他给夹回去,“自己吃。” 宋福瑞:“二哥,肥肉香。” 裴长青:“自己吃!” 宋福瑞见二哥真不吃,只好自己吃掉了。 他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觉得二哥真好,不但舍得教他怎么盘火炕,还舍不得吃肥肉,非要给他吃。 他又想跟裴长青闲聊两句,结果裴长青闷头吃饭,不想搭理他。 他转身想跟高木头和王大说话,但是这里人比裴长青话还少呢。 高木头是生性木讷不善言辞,不爱说话。 王大是自觉愚笨,他爹让他少说话,免得说错惹人嘲笑,出门在外那更轻易不开口。 来的路上因为有小珍珠和他叽叽呱呱,所以宋福瑞没觉得冷清,这会儿就有点不得劲儿。 二舅兄可真有意思,自己不爱说话,就带一帮子不爱说话的汉子,也不嫌闷得慌。 他不行,他可受不了冷场,受不了明明有一群人却安安静静没人说话。 他难受,觉得尴尬,总想说点啥活跃气氛。 高木头和王大已经放下碗筷起身去干活儿了。 王大觉得这菜虽然有肉,但是没有东家娘子做的好吃。 所以他就做个没有灵魂的干饭机器。 宋福瑞见状也不好意思磨蹭,赶紧扒拉完也去干活儿。 下午裴长青就带着王大把屋顶开好,烟囱砌好。 傍晚五点半左右,一直没见着宋母和宋大嫂,裴长青便说收工明儿再来。 宋管事又留吃晚饭,裴长青拒绝了。 宋福瑞要套车送他们,裴长青也拒绝了,让他明儿也不用去接。 他们绕路去接珍珠和阿年一起回家。 宋家这边儿裴长青等人一走,郑氏就带人过来参观。 她没去铺子忙,一直都躲在家里呢,故意不来跟裴父问好,不想给裴云做脸。 现在自然没什么好看的,院子里摞了不少青砖和土坯,另外还有一处和泥的痕迹。 再看屋里,“唉吆喂!” 郑氏急了,“怎么给造成这样呀?地砖都撬乱了,这要干什么呀?不是盘炕吗?怎么还挖地呀?” 她急得直喊:“宋管事儿,宋管事儿,你来,这怎么回事啊?” 宋管事送走裴长青等人,正打算去铺子跟陈氏汇报呢,结果就听郑氏大呼小叫,只好先过来应付。 他简单解释一下。 郑氏:“别是被糊弄了吧?我看老三不靠谱。” 宋管事不顶嘴,但是也不说宋福瑞的坏话,只安静地等着。 片刻,陈氏从铺子回来,派人来叫宋管事,他趁机走了。 宋福瑞送走裴长青几人后,就一路跑回自己小院儿,一边驮着宝儿跑来跑去骑大马,一边兴奋地跟裴云讲裴长青说的那些东西。 “二哥现在真了不得,懂那么多。” 裴云也高兴,“三郎,二哥以前可不会,这是后来才学的,可见什么时候学东西都不晚。” 裴长青对外说的是以前跟着泥瓦匠给人干活儿,悄悄观察从旁琢磨,慢慢地自己就懂了。 宋福瑞受到了鼓励,笑道:“我晓得,我也多学点东西。” 现在他跟着二哥盘炕,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他自觉比禚元杰厉害。 吃过晚饭他就去找禚元杰显摆,打算给二舅兄扩展业务。 禚元杰不信他的眼光,却信宋母的。 “真的?你二舅兄恁厉害?” 宋福瑞:“对,就是这么厉害,我和你说,那个火炕……” 他一通摆龙门阵。 现在他对火炕的相关知识了解可全面了,言之有物,绝对不会让人觉得他不懂装懂。 禚元杰:“这么好,那我们家也盘几个屋,我奶,我爹娘,我指定都得要。” 宋福瑞立刻道:“我家五百文是不赚钱的人情价儿,外人要一吊,其他亲朋至少八百。你是我好兄弟,还给我舅兄便宜石灰,你家七百文。我二舅兄说了,后续甭管多少年,只要不改烟道不开烟囱,只盘炕的话五十文到一百文就给做好。” 禚元杰比宋福瑞还纨绔,宋福瑞是不务正业,但是也不花天酒地。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81节 禚元杰却还有点烧钱的小爱好呢。 人但凡有花钱如流水的时候,那他对物价就更无感。 七百一天,顶多三天干完,那一个屋的火炕也就二两多银子呗。 他去县里吃顿饭就没了。 再说后续人家还管修缮呢。 50至100一天与700一天差距太大,瞬间让他觉得太划算了! 宋福瑞又跟他吹一番火炕的好处,叮嘱他对外一吊最低八百,出去别说漏嘴,得到禚元杰的保证才心满意足地回家。 宋母刚从宋庄儿回来一会儿,正和陈氏说话。 正屋东间在修整,西间也容易有潮气,她暂时住到隔壁老大院儿去。 宋福瑞飞奔来找她,“娘,我二舅兄一看你那屋子就知道问题,他说这屋子夏天肯定返潮,指不定还有霉味儿,准吧?我可没悄悄告诉他,是他自己说的。” 宋母笑了笑,“我听你大嫂说了,亲家舅爷确实有本事。” 宋福瑞很得意,“那是了,屋顶瓦片揭开,锯子哧啦哧啦锯开,掏洞砌烟囱。里正家婶子都说了,往常找人修个屋顶,修了漏的,我二舅兄给装烟囱都不漏。” 郑氏恰好过来听见这一句,不服气,“还没下雨,怎知道不漏?” 宋福瑞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我们倒水试了。” 宋母听得倒是佩服,“确实厉害了。” 有点常识也知道,那泥没干透,泼水容易渗的。 竟然没漏,自然是有点本事的。 宋福瑞又对宋母几个道:“我全程跟着看了,这手艺是真难做。我二舅兄带着仨帮工,爬上爬下,撬砖挖地,开屋顶砌烟囱,盘炕砌火炉砌墙的,一天一吊钱都不过分。给咱五百文,真是实在亲戚,就发发工钱,根本不赚钱。我给禚元杰说七百文,其他亲戚最少八百,你们也别给说差了。” 自然没落下售后的说辞。 宋福瑞跟着看得越多,就越觉得这活儿难。 他是真心觉得五百文太便宜。 他一说以后无限期售后,一天才50-100文,包好,宋母和陈氏都觉得顶便宜,顶厚道。 见婆母和大嫂都面露满意之色,郑氏不爽了。 “哟,这么说,咱们还沾亲家的光了呗?” 宋福瑞理直气壮:“那是自然,别家至少八百一天。” 包括你们娘家、姊妹家! 郑氏撇嘴,还别家呢,就是点她呗? 放心,她才不要裴二郎给盘火炕呢。 没有火炕也活这么大了,能冻死是怎的? 陈氏却心动,婆母最是无利不起早,她都要这火炕,说明真的不错。 她也想要。 郑氏:“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手艺吧,那些大工匠指定会做。不说是北方传来的手艺吗?那请个北方来的工匠不就好了?” 宋福瑞:“火炕好盘,烟道难改,这就是手艺。” 不信你自己做啊,你最好找别人做。 我二舅兄不稀罕赚你这钱! 郑氏还真就不服气。 她决定找镇上最有名的张瓦匠试试。 待宋福瑞回去以后,宋母把郑氏也打发了,继续跟陈氏说话儿。 陈氏道:“娘,裴叔是个和善人,并没怪咱没约束好下人给他没脸,这事儿就过去了。明儿我替娘招待一下裴叔,给他赔个礼。” 本来今儿就该当面跟裴父赔礼表示的,但是陈氏怕裴父是没见识的乡下人,说不定会趁机闹脾气,万一裴云再借机生事儿,有损自己大娘子的脸面和威严,被他们这么一闹以后还如何管家? 之前婆婆打小子板子,她就够没脸的了。 所以婆婆一去布庄,她也去铺子呆着,只让宋管事儿招待,又授意宋管事儿,如果裴家有脾气就拿小子给亲家出气。 后来听下人汇报裴父很宽厚,并没有刁难那小子,她也就放了心。 原本想晌午回来表个态的,结果铺子里有点事儿,她一忙就忘了。 实际也是对裴云和裴父颇为轻视,觉得裴父既然老实巴交,不闹事,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头再说吧。 结果她想第二日轻松跟裴父打个招呼彻底把这事儿揭过去的心思没能如愿,因为第二日裴长青没让裴父来。 他只带了高木头和王大。 陈氏有些意外,笑着跟裴长青打招呼,“亲家公今儿没来?” 裴长青见了礼,解释道:“家里正忙着种麦子,我爹要盯着田地,就不来了。” 反正那小子和泥挺利索,让他和宋福瑞当小工就行。 陈氏没多想,笑道:“那有劳亲家舅爷,我先去忙了。” 裴长青微微颔首,并不说别的,只很顺口地吩咐那小子赶紧和泥。 那小子二话不说,听话得很。 宋管事儿送陈氏出了宋母的院门,欲言又止。 陈氏:“宋管事儿,你这是有话说?” 宋管事儿:“大娘子,二舅爷怕是不会让亲家老爷再来了。” 陈氏纳闷,“为何?”随即意识到什么,笑起来,“不能吧?” 裴二郎一个乡下泥腿子,有这心机? 昨儿故意让裴父来,今儿又故意不让裴父来? 陈氏不信。 宋管事儿却相信自己的判断,裴二郎就是这样的人,不信你往后看。 陈氏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头再说吧。” 她却不知,裴长青就是这么心机。 裴长青昨儿让裴父来,一是让小子给裴父道歉,二是看看宋家当家人的态度。 若是宋家除宋福瑞以外的人,甭管宋母、宋大嫂还是大哥二哥的,肯当面正儿八经地跟裴父说一声,那他就把那事儿揭过,不会跟宋家存着疙瘩,甚至会把过去的疙瘩解开一部分,以后两家就是亲戚。 若他们依然心存傲慢,不把裴父和裴家当回事,那这疙瘩就继续存着。 他只和宋福瑞是亲戚,另外两房不是。 因为他们不配他的真心。 而宋家果然没让他失望,一如既往地……傲慢。 即便今儿裴父没来,陈氏见面也只是问一声,并没有提及小子怠慢亲家公是打主人脸,主人要说声抱歉什么的。 说白了,就是内心依然没把裴家当正经亲戚,之所以恢复走动也只是宋母的意思,觉得裴家比以前有起色,值得走动,配和宋家走动。 这种人前世裴长青可见识太多了。 不说远的,说他那个渣爹。 十七年没见他。 等他十八岁帮舅舅成立建筑队以后,那个渣爹突然抱着一个婴儿找上他。 说他是哥哥,有钱,有抚养弟弟的责任和义务。 裴长青都被气笑了,直接给渣爹一顿胖揍,把渣爹和孩子丢出去,爱死哪儿死哪儿,跟他没关系。 所以陈氏以为他好脾气,老实巴交没见识泥腿子一个。 殊不知,他才见多识广呢。 【作者有话说】 裴·外表大度·内心记仇·二郎·青:男人没有不记仇的,男人就是小气。 第72章 他急了 去,给我约谈豆腐娘子! 今儿裴长青发现多了不少围观者。 主要是宋福瑞跟禚元杰显摆,禚元杰又跟家里说,就有不少人过来围观。 这当中就有郑氏和她找来的围观者。 她打着我来看看,回头也搁屋里盘个的借口逼逼赖赖,给裴长青烦得不行。 禚元杰比宋福瑞还话痨,跟在裴长青身边儿跟好奇宝宝一样问东问西。 昨天开屋顶砌烟囱、撬地砖平地,今儿他们要砌烟道、盘炕、砌火炉,忙得很,裴长青没空闲聊,让宋福瑞负责解答众人问题。 包括那群“肯定派”。 什么“他这样不行,肯定漏烟”,什么“他这样不对,肯定漏雨”…… 他特别讨厌那些一知半解、自以为是,还热衷指点江山的。 那么喜欢啃腚,你们是马桶垫成精啊? 他自始至终没搭理,等宋家的火炕完工,他们自然能看到效果如何。 吃过晌饭,裴长青几个简单上个茅厕便回来继续开工。 正忙着,有下人说柳家大爷来了。 众人回头,就见柳大爷施施然走过来,宽袍大袖,须髯飘飘,一派富家悠闲员外郎的架势。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82节 宋福瑞第一反应:柳大爷也想要火炕! “二哥!”宋福瑞朝裴长青邀功,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裴长青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 今儿宋福瑞一见着他就邀功禚家预订火炕了。 裴长青就顺势夸他有想法有行动力,很不错,给宋福瑞高兴得得跟小学生得了夸奖一样。 这会儿看到柳大爷,宋福瑞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自己宣传起效。 柳大爷一手扶着腰,一手捋着胡须,笑道:“裴二郎砌的这烟囱倒是别致。” 像个瞭望塔,要是大点估计可以躲在里面射箭。 裴长青看了他一眼,这厮暗搓搓去试探他媳妇儿,现在又来试探他? 他觉得柳大爷是冲着素鸡来的。 阿宁说最近素鸡在县城火爆,没进货的酒楼饭馆都急了,几家豆腐坊肯定也急。 估摸着都在暗搓搓地仿造呢。 哟,这是没仿出来,过来试探他? 如果仿出来,估计就急着去县城卖素鸡了,不会有闲心来看他盘火炕。 不过,瞅着柳大爷眼底的青黑,勉强的笑容,可不像真闲情逸致,怕是……急了? 要不说裴长青是人精儿呢,还真让他猜着了。 柳大爷这几天可不正废寝忘食地仿造素鸡么? 自打靳老板等人推出新菜红烧素鸡以后,好运来等酒楼饭馆自然立刻知晓,火速派人去试吃、带菜回来研究。 素烧鹅和油豆腐好说,毕竟沈宁公开了制作方法,即便没说,他们看着成品也能仿造出来。 可这个素鸡,他们一时半会儿琢磨不出来。 自己琢磨不出来,自然就要打听这是谁家做的,靳老板他们多少钱进的等等。 靳老板那些人嘴巴严实得很,短时间内也没打探出来。 只知道是外面进的,不是县城豆腐坊做的。 不是县城豆腐坊,难道是柳家? 他们就去柳家在县城的酱油铺子打听,结果柳家也没有。 这就怪了。 柳家一听急了,火速汇报给柳大爷。 柳大爷一听有点蒙,他原本没把沈宁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会做豆腐的、漂亮的乡下女人,他顶多时不时跟随从调侃一下她,却没真觉得她多厉害。 可自打见识过沈宁的素鸡以后他就坐不住了。 因为他一眼没看出是怎么做的,两眼三眼……研究了两天也没研究出来。 很快,不只是县城就连龙庙镇大户家也开始流行红烧素鸡了。 虽然沈宁没在龙庙镇零售素鸡,也没去不相熟的店铺、人家兜售,但是龙庙镇说大不大,大户人家不是亲戚就是朋友,一家吃家家跟风。 聚文书肆、学堂、宋家、禚家开始吃以后,他们的亲朋家自然也火速跟上。 柳大爷感觉到了危机,便从禚家要了一些素鸡,闷在豆腐坊里研究。 这个素鸡一种么看着像老豆腐,不,不是老豆腐,口感更像豆干,也不是,比豆干口感更嫩更香。 可这个圆柱形怎么压出来的就让他头大。 豆腐是把豆花倒在包袱里,放在豆腐箱里用重物压出水分。 这个素鸡是放在哪里呀的? 他把豆花倒进竹筒里,然后用重物压,可惜做不出人家那口感。 他还试了方形的容器,虽然有点接近,但是口感依然有出入。 他骄傲自负,若是仿造不出一样的,就觉得丢人没面子,输给一个女人不能忍。 还有一种素鸡是一层一层的,像千张卷着压起来。 他也把千张给卷起来压制,可不管用什么压都不抱团,打开就散了。 柳大爷很气闷。 事情就是这样,哪怕看似简单的东西,如果没人捅破那层窗户纸也很难。 比如点豆腐用盐卤水或者烘焙的石膏粉就可以,但是不说透,绝大部分人想不到也研究不出来。 越研究不出来,他就越想研究出来,越想就越不行,然后就废寝忘食地仿制。 他一会儿气恼,一会儿又佩服豆腐娘子,一会儿生气她跟自己抢生意,一会儿又替她开脱人家很厚道没抢生意。 她虽然教村民做豆腐,却并没有抢镇上的生意。 她给镇上熟人送素鸡,却没在镇上零卖,都是各家互相推荐的。 可越是如此想,他就越发难受。 如果说素鸡是豆腐娘子一个女人做出来的,他却不会,让他挫败,那豆腐娘子的腐乳比他的更好吃,就让他不能忍。 虽然宋家大酱和酱油还从他家买,可豆制品已经不进他家的了,即便是帮衬亲戚生意,这也不是好苗头。 宋家如此,禚家以及其他家也会如此的。 长此以往,柳家的豆腐坊将不复存在! 柳大爷就有一种被人当众扇巴掌的感觉。 所以他一定要研究出素鸡,一定要做出更好吃的腐乳超过豆腐娘子。 这已经不仅仅是生意的较量,还是人格、尊严的维护。 如果他输给一个女人,他将颜面扫地。 他自己都抬不起头来! 他这几天废寝忘食地研究素鸡,头发不梳胡子不修的,整个人颓废又邋遢。 掌柜的看着都吓一跳,这是那个要脸面、好打扮的柳大爷吗? 掌柜的劝他睡一觉,好好吃顿饭,一切会好起来的。 柳大爷却脚步虚浮,黑眼圈铁青,嘴里喃喃着,“难道我比不上一个女人?不可能!” 掌柜的都无语了,只得囫囵着安慰他,“大爷,咱不较这个真呀,兴许她本身是个男人,只是不小心托生成了女人呢?” 怎么的就非得和女人较劲? 合着如果是男人做的你就不难受? 这说法不能安慰到柳大爷,他又说了句让掌柜的更无语的话,“她咋不是我柳家的媳妇儿呢?她咋不是我媳妇儿呢?” 如果是柳家的人,那柳家豆腐坊将如虎添翼啊,现在就不必犯愁被人抢生意,而是可以直接把县城那两家豆腐坊给挤开。 那裴二郎咋恁福气,恁好命? 他何德何能呀,娶到这样的媳妇儿。 柳大爷深深地嫉妒了。 恨不能把豆腐娘子挖过来,给他豆腐坊做新品,给他做媳妇儿。 掌柜的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劝他了。 大爷这是魔怔了吧,你嫉妒人家也不必如此。 还是随从懂他,打听一圈回来汇报,“大爷,那个豆腐娘子的男人又给宋家做什么火炕,把宋家老太太屋里挖得乱七八糟,搞得宋家人一个劲儿地埋怨。” 柳大爷几日全神贯注地研究素鸡,脑子有些不转,“火炕?什么火炕?裴二郎能砌火炕?不可能!” 随从了解不多,半天也没说明白。 柳大爷却想了想,让人备水沐浴更衣。 他要去会会裴长青,借着聊火炕的机会看能不能从裴长青嘴里套出素鸡的消息。 就这么着,吃过晌饭他也没休息就来套裴长青的话了。 结果他没想到人裴长青防着他呢,压根儿不给他套话的机会。 宋福瑞上前招呼柳大爷:“柳叔,对火炕感兴趣呀?我给你介绍介绍?” 柳大爷微微颔首:“愿闻其详。” 宋福瑞现在介绍火炕那叫一个顺溜,还特意请小鹤年帮忙抄了几个高大上的词儿,说给有点文化的人听更有感觉。 什么京城流行的取暖方式,皇宫、达官贵人都用,这么好,咱为什么不用? 人家江南不用,那是人家不冷,咱冬天那么冷,大雪没脚踝的,就生扛啊? 那多遭罪啊。 有了这个暖炕,你风里雪里的归来,回家把大氅一脱,往火炉上一搭,你往火炕上那么一坐,小被子一盖,热乎乎的茶汤那么一喝。 诶呀,你就说暖和不暖和吧。 宋福瑞嘴皮子叭叭的,给柳大爷说得冷飕飕的,恨不得立刻有个火炕坐上才好。 柳大爷是奔着素鸡来的,却被宋福瑞给忽悠上了。 实际他是知道火炕的,毕竟去过京城嘛。 当年从京城回来他也曾想过在家里砌火炕的,还找泥瓦匠回来商量。 但是泥瓦匠的意思你要火炕行,你得额外盖屋子,不能在原有的屋子里改。 没有烟道的屋子要想通烟道,太难,肯定会漏雨漏烟的。 他从府城请工匠也不好使,后来还给京城那边写信,人家的意思也是难度大,麻烦。 后来虽然家里也新盖了屋子,他却懒得弄什么火炕了。 反正他睡着蚕丝褥子,盖着蚕丝被,还有年轻貌美的丫头给暖被窝,再冷的天儿也热乎乎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83节 哪里还需要火炕啊。 不过他被宋福瑞勾起了兴致,从没发现这小子嘴皮子这么利索,叭叭地很会忽悠人。 裴二郎真的有办法让烟囱不漏雨、还让烟道不漏烟? 他不信。 不过他没像郑氏那样直白,毕竟是生意人,圆滑着呐,话不能说死。 “等完工一定要来感受感受。若是当真不漏雨不漏烟,我家也要请裴二郎帮忙盘火炕。” 他想从裴二郎嘴里试探素鸡,结果裴二郎忙得连火炕都没空和他聊。 他参观一会儿只能悻悻离去,决定还是从豆腐村的人入手。 他觉得与其自己研究,不如收买一个裴庄村民,让人打听谁帮沈宁做素鸡,再收买那个做素鸡的人来得更快。 郑氏和几个相熟的在那里嘀咕,“我看够呛,一下雨肯定漏。” “找个老瓦匠来看看,人家经验多,肯定懂行。” 非得让宋三和他二舅兄出丑,不能让他们讨好婆母,否则二房岂不是被威胁? 虽然火炕不是什么大事儿,可婆母竟然让宋三负责,郑氏就感觉到了危机。 尤其婆母现在对裴云越发和气,郑氏就更加嫉妒。 当父母的都是偏心的,喜欢宋三,就会多给宋三好处,那她二房不就少了? 这不能忍。 、 、 县城,好运来大酒楼。 杨老板面沉如水,扫视着面前站着的一干大掌柜二掌柜以及大厨二厨等人,“做出来了吗?” 众人不约而同低头。 麦大掌柜拱手,“东家,这素鸡做法简单,咱们都会,就是如何做出来的却不得而知。咱们跟县城所有豆腐作坊都知会过,让他们一起琢磨。” 杨老板:“琢磨出来了?” 麦掌柜摇头,“依然未曾。” 杨老板鼻子里哼了一声,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麦掌柜声音依然平稳,“东家,咱们是酒楼,最擅长开发各种菜式,却并不需要会做每种食材。” 酒楼直接从粮店买米面,不需要自己种麦子大米,甚至不需要自己磨面。 酒楼直接从豆腐坊买豆制品,也不需要自己会做。 做素鸡是豆腐坊的事儿。 杨老板微微颔首,“确实,那你们可打探到他们从哪家进的这素鸡?” 只要能进到素鸡,他就无所谓素鸡怎么做出来的,只需要知道怎么把素鸡做得更好吃即可。 麦掌柜看向大厨。 大厨这才上前拱手,“东家,我跟一个要好的兄弟打听着,他们是从豆腐村进的,好像有个什么豆腐娘子非常聪明,会琢磨各种新菜式。” 杨老板眉头微挑,“豆腐娘子?一个女人?” 麦掌柜:“确实。” 他想说东家你莫要瞧不起女人,很多点心师傅都是女人,人家心灵手巧,做得可好了呢。 咱酒楼还从人家点心铺子进货呢。 杨老板蹭得站起来,“立刻安排人去进货!必须做出比其他家更好吃的素鸡!” 麦掌柜:“东家,我打听着豆腐村那位里正隔几天就来县里送货,今儿正是他来县城的日子,咱们不妨去拜访。” 麦掌柜是个稳重人,没有把握的消息不说,没有把握的事儿不做。 他自然是打探好了才跟东家说的。 他可是花了重金从另外几家收买了一些零碎信息,自己拼凑出来的这份情报。 豆腐村、豆腐娘子很聪明会研究吃食、高姓里正送货,高里正和霍家是姻亲,高里正还给另外几家送鸡鸭鹅鸡蛋鸭蛋之类的吃食。 “姓高的里正?” 杨老板顿住脚步,他想起来了,几年前霍家三少摆酒,也邀请他去赴宴,席间主要引荐他的岳父,想让各家从他岳父家进鸡蛋鸭蛋以及鸡鸭鹅猪肉等食材。 他那个岳父好像姓高来着? 当初他和靳老板别苗头,因为靳老板跟霍三少儿关系更好,他便不大感兴趣。 霍三少岳家的蛋肉也没比别家更美味,也没便宜多少,他为什么要舍弃之前的货源去就高家? 再者他酒楼的酒大部分也不是霍家的,而是从邱家酒坊进的。 这两家酒坊别苗头也三十多年了,谁也没吞掉谁,现在各做各的生意。 反正因为种种原因他并没有从高里正家进蛋肉。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竟然又要跟高里正进素鸡? 不进真鸡却来进素鸡。 杨老板觉得有点滑稽,不大爽。 他道:“不是还有个豆腐娘子么,我们索性直接从她家进。” 他很快就判断出这个素鸡是豆腐娘子做的,高里正也只是跟她合作而已。 既然如此,他何必跟姓高的打交道,直接找豆腐娘子不是更省事? 保不齐还能破坏他们的合作关系呢。 他决定出高价跟豆腐娘子独家合作,让她不要卖给别人。 不就是钱么,他除了在县城开酒楼,在府城和另外县城也有几家酒楼,足够她分红的。 他很快就想好合作计划,不需要去豆腐村进货,那样麻烦,直接把豆腐娘子请来县里,给她一处院子住着,让她在县里做新食材,做出来他给分红,保管比她跟高里正合作赚得多。 想明白以后他直接让麦掌柜去豆腐村接豆腐娘子过来。 麦掌柜:“东家,咱们还是先去打探一下这豆腐娘子的来历和性情,再决定后续如何跟她打交道。” 直接去跟人家说你要跟我合作不要再和别人合作,我把你弄到县里来什么的太过傲慢,只怕会激怒别人。 麦掌柜直觉这位豆腐娘子是有脾性的女子,需要慎重对待。 杨老板:“可。” 已经傍晚,麦掌柜决定趁着城门未关的时辰出城。 他请杨老板坐镇酒楼,又简单安排好大厨二厨以及二掌柜的活儿,这才带着一个小厮一个婆子匆忙坐马车下乡了。 带婆子是为了方便跟豆腐娘子说亲近话儿,他一个男子不好跟人说得太过。 等麦掌柜走后,杨老板又吩咐贴身随从去街面上找几个帮闲过来,让去跟踪打探高里正的消息。 很快,随从回来禀报:“老爷,那姓高的带着一个婆子一个媳妇跟姓靳的去了茶楼。” 杨老板很快明白,这是靳老板给高里正介绍顾客呢。 他点头,沉着脸,“给我盯着他们,看他们还去哪里。” 这会儿高里正可开心得很。 昨晚上他就去沈宁家一起把豆制品装包装车,今儿四更天还黑着他就带着大儿子和张氏、三婶儿一起出发了。 走得早到得就早,先给霍家把豆制品送下,又火速赶往县城。 傍晚这会儿正好给各家交了货。 靳老板又领着他们来见见几位茶馆戏楼的老板。 众人见面相谈甚欢。 高里正把沈宁给的卤味儿方子告诉了几人,“我替诸位试过了,用这个方子熬的卤料汁,腌鞋底子都好吃,所以甭管素鸡、香干、肉、豆子、鸡脚鸭脚猪脚啥的,都可以往里丢,一直卤着,直接吃就很香。” 实际沈宁说的是虽然可以卤肉,但是她有更好的卤肉、卤鸡爪、鸭脚鸭头的方子。 专门的无骨鸡爪,酸甜辣口味儿,还有糟鸭掌、鸭头,那叫一个吃得停不下来呢。 猪脚卤着好吃,用腐乳炖着更好吃,用腐乳、海鲜酱炖猪蹄,那叫一个香彻骨,香麻嘴哟。 虽然各酒楼饭馆茶楼都有自己的卤味儿方子,沈宁却不怵,自己的方子是多少年岁月沉淀多少老饕认证过的,自然更好。 她给高里正带了试吃品的。 用一个坛子装着,直接捞出来给诸老板品尝。 几位老板尝了尝,纷纷赞不绝口。 虽然自家有卤味儿,可这个味道显然层次更丰富,而且有余味,越吃越上瘾呢? “豆腐娘子若是来县城开饭馆儿,怕是没我们活路了。”靳老板半开玩笑道。 他倒不是嫉妒,只满满的佩服和庆幸自己搭上这位能干的娘子。 真是好奇啊,想去看看她,可惜一直忙加上没有什么好的由头,贸然去就太唐突了。 几位山珍海味吃腻的老板空口就把半坛子卤味儿给吃光了。 高里正:幸亏我没都带来。 茶楼和戏楼的老板当场就各定了几十斤素鸡,另外也定了油豆腐、油豆皮。 他们可以自己做油豆腐塞肉、素烧鹅。 按照规矩,高里正收了三成定金,买家毁约不退款的那种。 卖家? 卖家不会毁约,只是发货时间得看天气,三四天发一次,不说死。 谈完正事儿,他们也不耽误别人做生意,就先告辞回女婿家小院儿去。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84节 晚上正是青楼繁忙的时间,靳老板不带他们过去,而是约好明儿中午。 青楼上午基本不营业,下午陆续开始,所以中午适合谈生意。 张氏和三婶儿第一次来县城,第一次住砖瓦房,即便高里正跟她们说不必紧张,就和在家里一样,她们也紧张得不行。 张氏还好点,三婶儿直接紧张得腿肚子打转,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嗡嗡作响。 两人躲在房间里,三婶儿颤颤巍巍道:“侄媳妇,我、我是不是干不来这活儿啊?” 挑担子走街串巷,没觉得害臊,她还寻思自己挺能耐呢。 结果一进城就露馅儿了。 尤其刚才在茶楼,她好像进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一样,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有东西在压迫她,让她不敢抬头。 全程脑瓜子嗡嗡的,都没听见高里正和人说什么。 张氏也紧张害怕,但是她时刻记着沈宁给她们做的培训。 沈宁说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俩眼睛,你怕他们作甚? 你之所以怕他们,是因为他们有钱,你没钱你自卑。 你就想你今儿大大方方地卖出去了,赚到第一笔钱,就会赚到第二笔,以后赚源源不断的钱。 一年半载的,你也有钱了,穿有颜色的衣服,穿带绣花的布鞋,甚至进县城买铺子,你和他们还有什么不同吗? 你还怕吗? 你怕发达了的自己吗? 张氏被沈宁描述的那个美好未来狠狠给抓住了,一紧张她就想想,一想她就打鸡血,登时不怕了。 她笑道:“三婶儿,阿宁说的对,没什么好怕的。咱跟着阿宁和里正好好干,咱也会变成有钱人。” 三婶儿:“我就是第一次来,我缓缓就好。” 她不知道,其实她还有点晕车,所以一直晕乎乎的。 虽然只是骡车,可这人吧,没坐过车,乍一享受她就不服帖。 俗话说糙肠子吃不得大鱼大肉,享受不住会闹肚子。 三婶儿要是知道自己坐骡车还晕车了,指定得说自己山猪吃不了细糠。 晚上裴长青和沈宁也在说柳大爷看他盘炕的事儿。 “估摸着是想找我试探素鸡,我没空搭理他。” 沈宁笑:“他在龙庙镇垄断多年,乍被打破一家垄断的局面确实受不了,可以理解。” 其实她都没跟他抢零售市场,他根本不必着急。 谁又能一个人把市场霸占完呢? 那样就太霸道了,也不符合市场规律。 小鹤年吃过饭一直在摆弄他的珠算,闻言道:“娘,这几天也有人到书肆这边打听素鸡,不过谢掌柜说他们只会吃,不会做,把人打发了。” 小鹤年发现了谢掌柜把聚文书肆经营得很好,从厨子到小厮到粗使婆子,都规规矩矩不乱说话,不乱动别人的东西,甚至眼珠子都不会乱转。 可能这就是士人家族和商人家族的不同。 书肆的厨子也被人收买过,他却不屑一顾,因为自己有困难跟掌柜的说,掌柜的就会帮他解决,根本不需要背主赚钱。 小珍珠诧异道:“有吗?我怎么没听见?” 她一直在后院儿练功,离着厨房很近,咋什么都没听见? 阿年和小少爷一直在楼上,偶尔下来溜达溜达,怎么就听见了? 小鹤年:“你练功的时候人家在你耳边大声说你也不会听见的。” 除非说一些能刺激她注意力的关键词,否则她不会有反应的。 小珍珠笑道:“我那叫专心忘我。我师兄说了,站桩也是练功,要进入忘我的境界,这样才能有所顿悟。” 小鹤年:“那你……顿悟了吗?” 小珍珠:“什么是顿悟?我不知道啊。” 现在除了跑步、扎马步、睡前打坐以外,阿鹏还教她站桩。 先在地上单腿站立,能坚持一刻钟之后慢慢练习闭眼站立,习惯以后再练习站木桩。 一开始木桩是粗木棍,后面就越来越细。 据说站桩的最高境界就是倒立,先一只手,最后一根手指头,俗称一指禅。 小珍珠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她又很向往,也想做到那样。 只是阿鹏跟她说不管练什么都要循序渐进,必须达到他说的那个程度才能进行下一步,否则不但事倍功半,反而会伤身体,让她必须记住。 她若是违反约定,他就不会教她后续。 小珍珠当然选择遵守约定啦,她可是好学生呢。 她现在还在单脚站立阶段,但是已经可以闭眼了哟。 阿年就不能闭眼,睁眼可以金鸡独立很久,闭眼就晃。 阿鹏悄悄说因为阿年心不静。 藏了很多事儿的人心都不静,都没法闭眼站桩进入忘我境界。 小珍珠可臭屁啦,觉得自己好厉害,终于比阿年厉害了呢。 美得她现在回家都要再站至少两刻钟,有时候半个时辰。 小鹤年却一点不嫉妒她练功比自己厉害,因为他自懂事起就知道人与人不同,后来读书了知道这叫术业有专攻。 比如爹盖房子厉害,娘做吃食厉害,你若是让爹做饭让娘盖房子,那就完蛋。 所以他为什么要和珍珠比练功? 他更擅长读书算术呀。 沈宁看他摆弄珠算像模像样的,也拉着裴长青凑过去看,“阿年,程先生教你们什么了?” 小鹤年抬头看了他俩一眼,一副很随意的样子道:“师兄跟程先生请教来的那些,过于复杂。” 不如爹娘的法子省事儿。 裴长青和沈宁要盘账,要做预算,夫妻俩经常讨论得兴起,说着说着就忘记环境了。 裴母和小珍珠听了就是听了,并没什么想法,小鹤年听了就瞳孔地震,再地震,然后悄悄观察,看到了竖式运算! 竖式加减乘除运算对小鹤年这个还没接触太多知识的孩子来说那简直太震撼了。 他悄悄琢磨好久呢,打算琢磨明白以后找个机会和师兄分享。 得学爹娘那一套,“不小心”,大家一起琢磨出来了。 沈宁总怀疑这孩子七岁的身子七十岁的灵魂,比她和裴长青还老成的感觉。 她咳嗽一声,也随手扒拉小鹤年的珠算,“阿年,你们研究出几句口诀了?” 小鹤年就把目前研究出来的告诉她,都是最基础的,最简单的加减法。 虽然程先生答应帮忙研究,但是程先生好像暂时也没突破,所以他们进入了停滞期。 沈宁拨弄着珠算,就和裴长青瞎聊,主打一个胡乱出主意里夹杂那么两句有用的。 果然小鹤年对有用的信息非常敏感。 沈宁抱了抱小鹤年,“阿年,加油啊,咱能不能用上珠算,就靠你们啦。” 她赶紧拉着裴长青回屋了。 夫妻俩每天晚上都要夜聊,交换信息,商量后续的工作安排等等。 【作者有话说】 杨老板:去给我约谈豆腐娘子。 沈宁【白眼】:还好只是谈合作,不是想捕捞我。 —— 第73章 白玉翡翠汤 裴长青气人不眨眼 翌日一早,沈宁照旧选老豆腐、千张,安排妇女们做活儿。 裴长青则吃过早饭带着高木头、王大去宋家继续盘炕。 裴长青不让裴父去盘火炕了,他在家里也闲不着,不是去地里看看那俩帮工干得如何,就是去看看裴大柱干得咋样,还得回来看看裴大民等人给二郎家砌院墙进度如何,有没有需要他帮衬的。 现在各家正忙着整地下基肥种麦子。 当然,家里不养猪不养牲口的也没什么基肥好下,纯靠休耕轮耕恢复地力。 麦种是夏天交税粮就留出来的,这个各家看得比命根子还重要,是坚决不给动的。 当初分家的时候两家就把麦种分了,这会儿拿出来用簸箕扇扇,去除秕子,再泡水浸种。 一天后麦种出芽就可以下种。 裴父看沈宁家有不少秫秸,因为盖房子凑了木椽子,所以就没用这些秫秸绑椽子。 他跟裴母商量,“那俩火炕不能直接睡草垫子吧?” 裴母:“咱现在不是有褥子吗?” 裴父:“那褥子底下直接铺草?” 裴母:“阿宁说铺草,再铺席子,再铺褥子,睡着喧腾软乎。” 裴父:“那得编两领新席子,不能直接用晒席。” 二房有两领晒席,一领高粱篾的,一领竹席。 因为是晒席,所以都很厚实、粗糙,不适合铺炕上睡觉,会扎人。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85节 乡下路面没有硬化,除了打场时候会压场,其他时间都是泥地。 平时要晒粮食不能直接摊在地上,要用晒席。 这个晒席有苇席、竹席、高粱席。 如果自己会编席,家里有什么材料就用什么编,没有手艺就只能跟人换,什么便宜换什么。 当地竹子挺少的,毕竟冬天冷,现在也没有培育出耐寒的竹子,竹子没法露地越冬,会冻死。 大家用的竹制品都是从南边运过来的,有些则是运了竹子、竹篾等原材料过来加工的。 至于芦苇,虽然也可以用来编苇席,但是当地的芦苇杆子比较细,没有人家白洋淀的白芦苇好揭苇,大家都割来烧火、编草帘子和粗糙的短期应付的草席子。 这种铺在床上、炕上就不行了。 而高粱秸就不同,粗的有铜钱粗,细的也有指头粗,一根秫秸能破成五瓣儿,刮掉瓤就是编席的篾子。 裴父想给编两领篾片窄细、光滑、不扎人的高粱席,最好呢是红席,比单纯黄色的篾片看着细发喜庆,更适合当炕席。 两百多根秫秸差不多可以编一领适合他们火炕的席子。 两领就得预备五百根,那就好几捆了。 二郎家差不多有八分地的高粱呢,足够编席的。 他十几岁跟姥爷学的手艺,每年都给家里编几领晒席,还给亲戚家帮忙,早就是熟手。 编席的准备工作也不少。 先挑选一般粗细的秫秸,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因为粗细不一破出来的篾子就不一般宽,编出来的席子就难看。 挑选完之后还得用小刀把秫秸骨节上的高粱叶转圈刮下来。 之后再用专门的破篾子锉刀给破成五瓣儿或者三瓣儿,粗的破五瓣儿,细的破三瓣儿,尽量让篾子一般宽窄。 破完之后要放到河里去浸泡一天一夜,扛回来再用碾子来回碾压,将篾子压地光溜溜的。 还要把瓤子用刀子刮干净,这样才是能编席的篾子。 编席的地方要湿润,因为太干的话篾子会变硬变脆,更容易断裂,也更容易伤手。 所以好的篾匠都挖专门的半地下式地窨子,上面搭木架子,盖上草帘子稻草,人去里面蹲着编席。 一蹲一天,也是腰酸背痛的,还容易被篾子划破手。 裴父编席子是熟手了,常年干活儿手上有厚厚的茧子,倒没那么容易划破手,而且他拿到篾子以后五六天就能编一领,速度比其他人都快。 他盘算着从备料到编出来也得半个月,所以要早点下手。 裴母:“我做完松花蛋和素鸡就给你帮忙。” 裴父:“不用你,我去找几个老人儿帮忙刮秫秸叶子,刮完我自己就撸桩子了。” 撸桩子就是给秫秸破成几瓣儿。 村里那些不能下地也干不了啥活儿的老人,平时就在街上闲做。 村里人有不费劲儿的活儿也会让他们帮忙,完事儿给斤豆子就行。 之前沈宁家梳麦草这些老人儿和小孩子没少来帮忙呢。 这些人一听是豆腐娘家自己的活儿,根本不用谈给什么东西,一招呼就来了。 沈宁知道了就对裴父道:“爹,编席那么麻烦,不要弄了,回头花点钱去买两张。” 裴父不乐意,“咱自己有秫秸,我有手艺,花啥钱呢?” 二郎和媳妇儿就是这点儿不好,现在动不动就要花钱买。 他也不是不满,知道沈宁心疼自己和老婆子才不让他们织布、编席的。 可现在不让他下地,他一去干活儿那俩帮工就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好像他抢他们的钱一样。 二郎又不让他跟着盘火炕,围墙那边儿好几个汉子呢,也基本不用他。 他没活儿干,闲着难受,有罪恶感。 沈宁看他一副不让干活儿就是虐待他的样子,只得道:“爹,你能不能编福字和花样?” 前世她爷爷就会编席,还会编福字、双喜字,很多人都找他买。 沈宁不是为了让裴父编席卖,而是打算给他搞复杂点,顶多编两领炕席就得了,别再上瘾编太多。 一整天蹲那里编席可累呢。 裴父一听来了兴致,“还能编花样呢?二郎媳妇儿你见过?” 沈宁:“小时候看人用双喜字红席围马车娶媳妇儿来着。” 她简单解释了一下原理,“回头让阿年帮你写俩字,你琢磨琢磨,无非就是用红色和黄色的篾子组花样。” 裴父:“福字我会写,我去琢磨琢磨。” 他让那些老人儿帮忙刮叶子,他去石板上描福字研究怎么编在炕席上了。 、 、 裴长青今儿盘炕的时候发现围观众人里多了一位老瓦匠。 宋福瑞悄悄告诉他这是张瓦匠,他们家的房子就是他参与建造的,到现在还时不时来家里坐坐。 裴长青表示知道了,却也没理睬。 张木匠六十出头,从十三岁开始学艺,十五岁出徒,从事这行业已经将近五十年。 可谓经验非常丰富。 如今他都不给普通人家盖屋子,只给有钱人家盖宅子,一天拿七八十的工钱,非常体面。 现在突然有人跟他说宋家来了个后生,年轻轻地就大放厥词,说能改烟道砌火炕,烟囱不漏雨,烟道不漏烟。 他不信! 他背着手,撅哒撅哒过来观看。 当年柳大爷找他商量过,他果断说不能干,谁要说能干就是纯忽悠人,不懂行! 裴长青他们第一天撬砖平地加开屋顶砌烟囱,第二天砌烟道、盘火炕,今儿砌火炉、砌墙,补铺地砖,收尾儿。 他安排得井井有条,大家也都各司其职,所以时间很充裕。 他正忙呢,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冷哼,回头见一个老头儿背着手阴沉着脸,正气鼓鼓地瞪着他。 裴长青瞥了一眼,没搭理。 张瓦匠被无视了,越发来气,“哼,现在的后生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吹牛!” 裴长青沉得住气,继续干活儿。 若是张本力和裴大民几个可能忍不住怼回去,高木头、王大却不是喜欢和人吵架的,都闷头干活儿。 这种事儿自有二郎处理,跟他们没关系。 张瓦匠见自己挑衅没人理睬,更觉被小年轻鄙视了,心里越发不爽。 “后生,你这二把刀不行,这样一下雨那烟囱肯定漏,花里胡哨的,不实用。” 宋福瑞忍不住了,“张大伯,过两天干了我们烧火你再来瞅瞅。” 张瓦匠斩钉截铁,“我不用瞅,就是不行。” 郑氏也拿着帕子踮着脚过来瞅,这张瓦匠可不就是她让人招来的么,自然要来看热闹。 张瓦匠倚老卖老:“你娘多能干的女人呀,要眼光有眼光,要魄力有魄力,咋突然变得这么轻信?一个后生说他能改烟道就相信?好好的屋子硬是给毁了!” 这是他当初参与建造的屋子。 宋福瑞不乐意了,“张大伯,怎么就毁了?这不还没收拾完吗?等盘好了,收拾利索,那才漂亮呢。我二舅兄又不是第一次做这个,在……” “你甭说没用的,你们就是不懂瓦工活儿,瞎折腾。”张瓦匠直接否定一切,又开始说他当初盖这屋子如何如何。 裴长青看了宋福瑞一眼,“不要和老人家争执。” 他一把年纪,万一有个基础病什么的,你给他气晕气中风啥的,赖上怎么办? 宋福瑞也气鼓鼓的,却不吭声了。 裴长青看了张瓦匠一眼,淡淡道:“当初起这屋子为什么不打灰土地基?室内不用墙基那么深,却也需要,否则这屋子返潮得厉害,盖房子的人想不到?” 张瓦匠仿佛受到一记重击,又仿佛受到了极大的质疑和侮辱,他脸红脖子粗地道:“怎么的,怎么的,后生这是想翻后账踩着我搏名气呢?我告诉你,这事儿赖不着我,当初是那谁监工的,夯地基的时候又下雨……” 巴拉巴拉,激情输出。 裴长青:“甭管怎么说,这屋子返潮。下雨可以等结顶以后再夯,夯完再铺地砖也一样。” 张瓦匠被他气得呼呼喘粗气,“年轻后生,不要口出狂言,我老张干这行已经五十年了,休想踩着我老工匠博你的名气。” 裴长青就不搭理他了,怕给他气吐血。 因为有些人甭管工作干多少年,他只动手不动脑子,顶多机械重复,量变没有质变。 干一百年和干一年也没区别。 他不搭理,张瓦匠却更生气,再三出言挑衅。 裴长青就更不搭理他。 张瓦匠气得浑身哆嗦,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宋福瑞小声道:“二哥,我咋瞅着你给他气不轻呢?” 不让我和老人家争执,结果你给老人家气得浑身哆嗦?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呢。 负责和泥的小子越发麻利地干活儿,一声不敢吭。 三爷这位二舅兄,感觉很……凶,是那种不动声色安安静静地凶。 吃过晌饭,下午裴长青就带人收尾儿了。 砌墙,尤其是砖墙,对熟练工来说没有难度,只需要按部就班完成即可。 唯一费时间的可能是搭脚手架。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86节 宋福瑞和小子负责和泥,高木头和王大砌墙,裴长青亲自把炕面的土坯板给铺好,又把麦糠黄泥一层层地抹上。 他抹得非常细致认真,就跟现代化妆师给明星修容一般。 为了抹炕面,屋里是搭了矮脚手架的,避免把炕面踩上印子。 抹平以后就要自然晾三天,再小火烘两天。 五天差不多就可以睡人。 宋福瑞:“二哥,这炕能睡多少年?” 裴长青:“就一层土坯板,你还想睡多少年?如果有孩子那至少一年一盘,如果没有孩子祸祸,三年肯定扛得住。” 土坯炕最怕孩子们在上面蹦跶,会把土坯板蹦断,那就得重新盘炕。 北方地区,天天做饭,正常一年一盘也要的,因为烟道会被黑烟堵塞,天长日久不通畅,会倒烟。 不过宋母这种也就冬天烧炉子,不烧稻草啥的,其他时间几天烧一次,烟道没那么容易堵,三年也使得。 宋福瑞:“那我屋得一年一盘。” 宝儿可能蹦跶呢。 裴长青:“没事,不有售后么?你练练自己也能盘。” 完工以后,他又领着人把脚手架拆下来归置好,让宋管事派人搬去三爷院子里。 多余的青砖土坯黄土等建材也运过去,然后收拾屋子和院子里的卫生。 傍晚时分,宋母听闻完工了也从铺子里特意回来看看。 宋母领着陈氏和郑氏几个过来参观,见院子里已经收拾干净,地面都冲洗得干干净净。 宋福瑞正指挥着家里小厮和婆子们收拾房内卫生。 将墙面擦干净,地面也要擦干净。 宋母等人一进屋,就见右边一堵青砖白缝的墙壁,墙面干净清爽。 中间一个门洞,两扇对开的木板门。 宋母一看就知道是从其他地方拆下来的。 宋福瑞给他们当解说,“娘,我二舅兄说室内墙壁不要抹石灰浆子,容易吸潮气掉灰尘,也不要抹麦糠黄泥,没有这个青砖白缝好看。娘要是嫌弃这个墙颜色深沉,咱可以糊墙纸,还可以挂好看的挂毯呢。另外这个门,是我从别的门洞拆下来的,等夏天娘嫌热就给它拆了,直接挂门帘子。” 宋母看他口齿清楚,说得头头是道,点头,“不错,暂时不要墙纸,这个墙壁瞅着稳重,等看腻歪再说。” 宋福瑞:“那回头挑几副长条画挂上。” 宋母点头,又看了看通着炕的火炉,青砖砌成的,造型古朴清爽,没有花里胡哨,但是安全稳重。 这青砖火炉和青砖墙壁倒是很搭。 火炉口有小铁门可以插上,很安全。 宋福瑞得意道:“娘,这里有铁箅子,可以燎水,这样你整晚就有热水喝。闲着还能烤栗子、芋头什么的,烤饽饽片都可以呢。这个青砖上还可以烘衣服,比熏笼好用。” 冬天下雨下雪天,外面进来潮气大,把衣服架在这里烘干,多方便! 宋母伸手做了个烤火的姿势,确实很方便。 她进屋看看,嚯,这平整宽阔的大炕。 这以后她就不用坐在木榻上抱着火炉看账本了,直接坐在炕上盖着小毯子就行。 不等上炕,她就期待上了。 宋福瑞给她展示烟道那边的设计,“二舅兄说娘的屋子宽阔,炕不用那么大,所以烟道砌得宽,这样走烟顺,炕热得也快。烟道这边可以靠墙放俩矮柜子,不至于磕着碰着……” 他指了指西间木榻旁那俩矮柜,“就它俩,直接搬上来,到时候被褥、炕上的小物件、笔墨纸砚啥的都能收进去,这样炕上干净利索,一点不乱。” 宋母频频点头,“是不错。” 宋福瑞又把裴长青的售后模式强调了一遍,“娘,你随便睡,塌了我二舅兄管修缮,一天就好,100文就够。” 宋母嗔道:“我又不是宝儿,哪里会把炕睡塌?” 宋福瑞就挎着她的胳膊笑,“那肯定是宝儿给你蹦塌的呀。” 宋母也笑起来,心里感觉老三有点不一样了。 从前总觉得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能做。 现在看细心很多,能把盘火炕这事儿安排得明明白白,倒像个能干正经事儿的人。 再观察观察,若是真的心细负责,倒是可以让他参与铺子的生意。 郑氏见婆母笑得若有所思,登时急了,朝大嫂努努嘴,暗示她注意老三,怕不是起了歪心思,可劲儿地讨好婆母呢。 陈氏却不动声色。 这时候外面传来张瓦匠的声音,“我不信,我倒是要来看看,他到底漏不漏烟,漏不漏水。” 宋母转身,就见张瓦匠带了好几个人一起过来。 她微微皱眉,“怎么回事?” 郑氏眼神躲闪,假装和她无关。 陈氏看向宋管事。 宋管事道:“张瓦匠仗着是老瓦匠,不看好二舅爷的活儿,非要质疑。” 宋母:“我看着挺好,不用他来多事。” 她是不和你走动的时候,你摔她脚面子上她也不会看你一眼,她觉得你有用,要和你走动了,那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裴长青这时候才出声道:“烟囱那边风吹得也差不多定型了,生炉子试试烟道。” 他示意那小子去抱柴火,开炉子。 小子终于忍不住小声道:“二舅爷,小子叫旺财。” 裴长青咬了咬牙才忍住没笑出来,前世他和阿宁有条狗就叫旺财。 阿宁说旺财招财,正好他俩都做生意呢,需要。 裴长青:“旺财,你去生炉子。” 旺财响亮地答应一声,“好嘞。” 裴长青也没说大话,对宋母道:“开炉子试试烟道,若是漏烟可以及时修整。” 张瓦匠到了跟前,跟宋母打招呼,也是老熟人了,他平时也常来宋家走动。 宋母笑了笑,“张大哥,今儿有空走动走动啊。” 张瓦匠又开始义愤填膺地说宋母被后生骗了。 宋母心里不爽人家质疑她,面上笑道:“这不是正要生炉火试试么,且看看吧。” 她也想看看裴长青是不是真有这个本事,别人做不了的事儿他能做到。 若真如此,那他和豆腐娘子倒真天生一对,裴家也会在他们的经营下越来越好。 过个十年八载的,估计也能成为龙庙镇一大户。 这样的人家,自然有资格和宋家做亲家的。 很快旺财把火炉生起来,先用软和草引火,烧起来再往里加木柴。 红色的火焰熊熊烧起,虽然没有风箱送风,黑色烟气却不往外跑,而是往烟道里跑。 宋母目不转睛地看着,“不错。” 宋管事让人送来一只锡燎壶,装了水架在铁箅子上燎水。 宋母几个又去院子里看屋顶的烟囱。 果然,白色的炊烟袅袅升起,被风一吹就往更高处飘散了。 宋福瑞和旺财在屋里盯着,大声道:“烟道很密封,一点都没漏烟!” 旺财大声摇旗呐喊,“二舅爷真厉害!” 喊完讨好地看看宋福瑞。 宋福瑞瞪他一眼,他立刻讨好地笑。 宋母朝张瓦匠笑道:“张大哥,你可放心了?” 张瓦匠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的,“关键的不是烟道,是烟囱,下雨漏水怎么办?这么好的屋子。” 宋母看裴长青。 裴长青道:“这和灶房装烟囱一个道理。” 灶房屋顶不是也要开洞装烟囱? 烟囱底下不是也要密封? 只要密封好,就不会漏。 那边怎么装这边就怎么装呗? 只不过灶房的烟囱难看些,他砌得漂亮些罢了。 至于你们以前为什么不行,那肯定不是真的不行,是懒,懒得试,懒得研究,懒得改进。 不做不错么。 张瓦匠的脸色越发难看,瞪着裴长青,“泼水试试。” 裴长青道:“前儿才装的烟囱,还没干透,先别泼水。我后面两天给福瑞盘炕,也不会跑,过两天再泼也一样。” 郑氏突然道:“老三不是说你在村里给里正家盘炕,第二天就泼水试了吗?” 哼,肯定是老三吹牛。 裴长青淡淡道:“就因为泼水试了才发现不能立刻试,得过两天干了再试,张瓦匠不会不懂这个吧?” 还让他试,真是不厚道。 这张瓦匠倚老卖老,比王木匠可差多了。 这就是傲慢,以为自己有点成绩就想打压后进者。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87节 张瓦匠哼了一声,“过两天咱再看。” 说完他和宋母告辞,先走了。 宋家的门子又赶紧给他送出去。 宋母看了陈氏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 陈氏领会婆母的意思,这是怀疑她故意放张瓦匠过来找茬儿的? 她转身对宋管事儿道:“以后来人要通传,不要不经通传就往里送。” 实际是通传了的,郑氏立刻扭头假意不知道了。 宋母对裴长青的火炕很满意,留他们晚上一起吃饭。 裴长青婉拒了,说要去接孩子回家。 宋母可能觉得跟谁吃饭就是给谁脸面,抬举谁,他却没兴趣。 裴长青告辞,说明儿来给宋福瑞屋里盘炕。 出门的时候裴云等着呢,塞给他一个小包袱,“二哥,我给珍珠和阿年做的鞋子。” 裴长青也没拒绝,接过去,“做这些就行了,不必再做。你没事儿就去陪娘说说话儿。” 裴云笑着应了。 裴长青几个到了书肆后院儿门口,因为身上都是泥灰也不进院儿,就在外面吆喝一声。 小少爷和阿鹏一起送珍珠和阿年出来。 小少爷:“裴叔叔,来了先进屋喝口茶再走。” 裴长青笑道:“以后时间宽裕再说,今儿时辰不早了。” 小少爷知道他们急着回家,也没多聊,只对小鹤年道:“阿年,明儿我去学堂,你可以来抄书。” 小鹤年笑道:“好的师兄。” 这几日因为算筹珠算的缘故,他们一边学启蒙书籍,一边共同研读九章算术。 小鹤年虽然启蒙晚,但是有裴长青和沈宁的小灶加持,加之他爱思考好钻研,算术进度倒是和小少爷差不多。 最近两人为了研究珠算,翻阅不少书籍,搜罗了不少题目研究。 快到家的时候小珍珠吸着鼻子,“猜,娘今儿做什么好吃的?” 虽然家里就那么几样食材,但是自打有高里正帮衬,家里食材也多起来,娘总能想办法做点不一样的、别家没吃过的吃食给他们。 小珍珠每天都盼着回家吃饭呢。 猜不出来,她就蹬蹬往家跑,“娘,奶,爷,我们回来了!” 然后就闻到了香甜的气息,又炒鹅蛋的味道,还有什么?香喷喷的。 她冲进灶房,“娘,做什么好吃的呢?” 沈宁笑道:“白菜面糊汤。” 听着简单,做起来却很漂亮,吃起来很香甜的一种吃食。 先把一大碗面粉小火炒熟,然后加温水搅和开,烧开以后加白菜,愿意吃酸的加点泡萝卜,再加点油豆皮笋。 沈宁用油摊了一个大大的鹅蛋饼,然后切条倒进去。 这样一锅奶白汤里混着绿色的白菜、黄色的蛋卷、浅黄色的油豆皮的面糊白菜汤就好了。 沈宁做了一大盆,让在这里干活儿的几人一人喝一碗再回去。 王大几天没吃到沈宁做的饭,想得不行,也不怕烫,端着碗呼噜呼噜就是一顿喝。 喝完就走,他就在灶房这里喝,也不用进屋上桌。 王木匠偷偷瞪他,让他斯文点。 王大却转个身躲着喝。 面粉炒得香喷喷的泛着甜味儿,煎蛋饼也香,白菜带着脆甜,还有酸萝卜的微酸。 这一碗深秋的白菜面糊汤,好吃得汉子们都不吭声,一口气喝掉,然后悄悄擦一把额头渗出来的汗珠,再去西边儿收拾一下就回家了。 沈宁他们也进堂屋吃饭。 只有面糊白菜汤可不管饱,所以沈宁又把卤好的素鸡、香干、熏素鸡给端上来。 用一个釉面小坛子装着,沈宁还削了一些柳条插着,反复使用,跟吃麻辣烫似的。 小珍珠一边喝面糊汤,一边笑,“娘,你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你用面粉做面糊,还以为是疙瘩汤呢。我还寻思‘哎呀,这不是浪费面粉吗,干嘛不包饺子或者包包子呢,擀面条也比面疙瘩更像好饭啊’,结果一吃,我滴个老天奶奶啊,真香,又香又甜!比面条可好吃呢!” 沈宁就笑,闺女这小甜嘴哎,早晚要给她灌迷糊了。 小鹤年也喝得额头冒汗,“娘,这个可以叫白玉翡翠汤。” 大家笑起来。 小珍珠:“你们读书人就是会糊弄人,白菜面糊汤成了白玉翡翠汤。” 小鹤年:“那你说是不是吧?” 小珍珠猛点头:“白面很珍贵,白菜也挺好,但是鹅蛋呢?鹅蛋没有排面儿吗?应该叫白玉黄金翡翠汤。” 小鹤年:“读书人觉得黄金是俗物。” 小珍珠:“你觉得是吗?” 小鹤年:“我觉得我是俗人。” 小珍珠就哈哈大笑,“我喜欢黄金,虽然我没见过!” 沈宁:“等爹娘赚钱了,就给你买金子。” 前世她就喜欢金子和金饰品,还想给自己孩子攒可多金子。 结果没孩子,裴长青倒是给她买了不少金子和金饰品。 吃完饭,裴长青拿出裴云给的包袱,交给沈宁,“阿云给孩子做的鞋子。” 沈宁拿出去大家一起看,打开包袱里面一共四双鞋子。 两双草绿色,两双宝蓝色。 草绿色的掐着黄边儿,鞋头还缝了两朵黄色的小绒花,宝蓝色掐着墨绿边儿,没有装饰,但是鞋头微微翘起,正是那日娘娘庙看到的学堂学子们穿的样子。 不是单布鞋,而是多层夹鞋,正是秋天到初冬穿的。 小孩子脚热,没那么怕冷,所以不到冬天不肯穿棉鞋。 沈宁夸赞道:“阿云的针线活儿可真漂亮呀!” 正在洗碗的裴母也点头,笑道:“甭管她婆婆对她好不好,可给她练出一手好针线活儿。” 鞋子、衣服,都是去了宋家练的。 沈宁喊小鹤年和小珍珠过来试试。 因为小孩子脚长得快,鞋子需要略大一圈,否则很快就挤脚了。 不过裴云也花了巧思的,鞋底大一些,鞋面收口紧一点,回头脚大了可以放一放,这样能穿到来年天热乎起来换单鞋。 俩孩子把鞋子穿上,很合脚。 小珍珠用力蹦了蹦,发现黄色的绒花会散开收拢,“哇,好好看,我好喜欢!” 她穿着布鞋跑几步,又来个金鸡独立,“哇,原来穿布鞋是这样的感觉呀,好舒服呢。” 小鹤年虽然没说那么多,但是眉梢眼角也有散不去的笑意。 他也很喜欢。 沈宁也连夸漂亮,“穿上新鞋子,我咋觉得你俩更俊了呢?以前就是最靓的崽,现在是最最靓的崽了。” 这下不只是珍珠和阿年,裴母和裴父都笑起来。 二郎媳妇儿呀,现在是真会说话。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见靓这个说法呢,她说是南边儿的说法,小时候有人夸她靓女。 小珍珠和小鹤年高兴了一阵儿就把布鞋脱下来换上自己的草鞋,“明儿去书肆再穿。” 沈宁:“没关系啦,随便穿,爹娘也赚钱了,以后咱做一堆布鞋,让你们月月穿新鞋。” 这时候裴父抓了一把两色草过来,让阿年帮他设计一下福字怎么弄,他想先编编试试,练顺手了回头直接编席。 小珍珠好奇,却听得云里雾里,觉得根本不可能。 她才没这个耐心呢。 小鹤年却感兴趣,过去帮爷爷一起研究。 裴母会织布,也是懂经纬的,编席其实也是经纬压来压去,共通的。 最后沈宁和裴长青也参与进来,一起出谋划策,才帮裴父研究明白。 裴母笑道:“还得是阿宁啊。” 裴长青一把给媳妇儿抱起来,“可不么,我媳妇儿可厉害呢。” 沈宁请捶他,“裴长青,你注意影响” 小珍珠和小鹤年已经习以为常。 影响是什么? 影响是谁? 他们家没人叫影响 而傍晚时分麦掌柜也带着小厮和婆子到了龙庙镇。 他们没有入住客栈,而是去了柳家豆腐坊。 麦掌柜跟豆腐坊的门子亮明身份,说好运来大掌柜找柳大爷。 门子立刻跑去通报。 很快柳大爷便快步迎了出来,亲自挽着麦掌柜的手臂,热情道:“大掌柜,杨老板可好呀?”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88节 麦掌柜也笑得很是亲近,“托柳大爷的福,我们东家很好,就是最近正犯愁那个素鸡呢,不知道柳大爷可有眉目了呀?” 柳大爷神情微紧,“屋内说话。” 他打了个眼色,掌柜的立刻安顿麦掌柜带来的小厮和婆子,顺便也套套他们的话。 柳大爷又让随从去吩咐厨下摆酒菜,他要陪麦大掌柜用饭。 入室落座,麦掌柜寒暄两句便询问豆腐娘子的情况。 第74章 分红 见着回头钱儿啦 麦掌柜今儿一早就出发了,路上也在官道旁边的村里歇脚了。 原本寻思距离裴庄还挺远,别人可能不知道豆腐娘子的情况,他就试探性地提了提,结果那户人家竟然知道! 那婆娘欢喜地说他们村跟着哑巴去豆腐村送了不少石头,见着豆腐娘子和她男人了,顶和善的娘子,顶能干的男人,可般配啦。 麦掌柜对豆腐娘子的男人不感兴趣,他只问豆腐娘子的事儿。 可那些庄户人却只对男女之事儿有兴趣,说个没完。 什么“豆腐娘子和裴二郎可恩爱啦”,什么“裴二郎为了让妻儿过好日子连童生大哥都分家了”,什么“豆腐娘子心疼男人盖房子辛苦,就琢磨出了豆腐……” 五花八门。 最后麦掌柜换了问法儿,才渐渐打听到一些事儿。 豆腐方子换盖房的材料和劳力。 豆腐娘子顶聪明,做了豆腐又做别的。 豆腐娘子被诅咒,如何如何,本村和附近村的人都去帮他们写福字,传到他们村以后他们也有样学样帮着写了。 麦掌柜越听越心惊,这豆腐娘子绝非一般人呀。 不说她做豆腐的本事,单单她这聚拢人心的本事就不可小觑。 她明明换了材料,让人帮了忙,可大家都说她好,都感激她。 麦掌柜故意引导,试探着说豆腐娘子可能不是心善才教大家做豆腐,就是为了换材料,那些农户都不乐意,说他不了解,人家豆腐娘子就是心善,就是为他们好。 “一斤豆子做三斤多豆腐,还落一斤豆渣,我们吃起来可比一斤豆子管饱,这么好的事儿也就豆腐娘子教,咋不见别人教我们?” “就是啊,我们就出两百文的东西和力气,能有啥的?谁出不起呢?” “豆腐娘子还教俺们做煎饼了呢,再难吃的粗粮做煎饼卷着豆渣豆腐的也好吃。” 麦掌柜就不敢说啥了,告辞以后抓紧赶路。 他也没敢直接去豆腐村以及附近村打听,而是直奔龙庙镇来找柳大爷。 他寻思柳家和豆腐村那么近,都开豆腐坊,柳大爷不能不介意,肯定会打听豆腐娘子的事儿。 柳大爷的确打听了,给麦掌柜说得更详细,包括她因为裴二郎摔破头去大闹吴家要赔偿、回来逼着大哥大嫂分家、之后交好里正和族里长辈、做豆腐等等。 他还告诉麦掌柜关于诅咒事件更多的细节,比如那几行白灰字,大家都去给他们祈福,吴老童生气中风,豆腐村有婆娘吓生病。 现在她男人又给人做火炕,一天五百文、七百文甚至八百文,感兴趣者众。 包括他们的儿子闺女在聚文书肆读书,很受京城来的谢家小公子青睐,以师兄弟相称,来年儿子还要去聚文学堂读书,等等。 柳大爷越说越心酸,越说越不甘心。 “这豆腐娘子,你乍看是一个俊俏的乡下小娘子,你再看就发现她相当有魄力,有办法,有本事。哎,也不知道那裴二郎咋就那么好福气,竟然能娶到这样一个媳妇儿。” 麦掌柜:“然后呢?” 柳大爷:“什么然后?” 麦掌柜:“柳大爷离豆腐娘子那么近,就打听这些?” 你摆明已经收买了豆腐村的人,否则也打听不到这么多消息。 素鸡呢? 你不会就打听一些八卦吧? 我咋听着你对豆腐娘子有想法呢? 你这是做生意的态度吗? 柳大爷道:“我刚接触了吴家人,打听了一些事儿,通过他们知道豆腐村有几个对豆腐娘子不服气的人家。” 吴家也没少通过吴秀娥打听裴二郎家的事儿。 他说了吴秀娥、二蔫巴媳妇儿、田氏、赵氏以及另外几户眼红的人家。 不过这些人都不知道素鸡怎么做的,因为吴秀娥都没打听出来。 他们和裴二郎、豆腐娘子根本不亲近,或者即便他们想亲近人家也不给机会亲近。 柳大爷叹了口气,“了解越多,我发现这豆腐娘子越神秘,她好像对人心洞若观火。” 他已经肯定自己第一次去乡下试探的时候,她就猜到自己了。 而即便那些人嫉妒豆腐娘子的人也不得不感激她,学会做豆腐、千张,现在跟着赚豆子呢。 所以单纯靠别人对豆腐娘子的憎恨和嫉妒就想拿到素鸡方子不可能,还是得重金收买。 他打听到做素鸡的几个人都是裴家的,但是有一个婆子出了五服,关系疏远。 他觉得可以从这个婆子下手。 除了她,其他人都不好接触。 裴大伯、三叔、四婶儿家的人,趁着她们回娘家的时候收买?可她们估计得过年才回去。 或者收买她们娘家人再收买她们? 这里面有个问题,她们是裴家的媳妇儿,如果做了损害裴家利益的事儿,裴家肯定狠心给赶回娘家去,否则没法给豆腐娘子交代,不能交代那就等于绝交,以后都没法跟着赚钱。 这么一想他们也会狠心的。 那这些精明的婆婆不会如此敲打儿媳妇? 儿媳妇回娘家可有活路? 娘家拿的钱可会给她们? 行不通。 再者就是裴家三婶儿和张氏,她俩现在负责送货,经常来龙庙镇。 威胁恐吓没用,人家有一个村做靠山呢。 收买,还是那个道理,她们肯定不会为了一笔钱损害自己的长期利益。 自己又不可能给一大笔钱把她们全家送走。 柳大爷思来想去只有收买哑巴娘。 哑巴娘偷卖方子,即便被沈宁查出来最多就是绝交,也没婆婆休她,而且她家那么穷肯定需要这笔钱。 至于跟豆腐娘子绝交以后哑巴家会不会被针对、被欺负,那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你拿钱你自负后果不是? 麦掌柜听完以后心里就有了计较。 他是来跟豆腐娘子谈合作的,不是偷方子的,所以了解豆腐娘子的情况就行。 至于素鸡怎么做? 还是柳大爷比较着急,毕竟他们豆腐坊靠卖豆制品赚钱呢。 他也没瞒着,表明此行来意,要去豆腐村订货。 柳大爷表示理解。 麦掌柜:“柳大爷放心,只要贵坊做出素鸡,我们肯定也从贵坊进。” 至于进多少就另说了。 他处事向来留余地,自然不会跟柳家交恶,甭管跟豆腐娘子谈拢谈不拢,也会和柳家保持合作的。 毕竟东家只是开酒楼的,也没有豆腐作坊,若是豆腐娘子愿意去县城,那开发出来的豆制品不也得找豆腐坊做吗? 麦掌柜倾向于找柳家。 这些盘算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第二日麦掌柜没有直接去豆腐村,而是带着小厮和婆子坐马车去裴庄北边儿的孙庄儿。 虽然跟柳大爷打听了豆腐娘子的事儿,可麦掌柜也没大意。 他想跟附近的村民多打听一些豆腐娘子的性情。 知己知彼,才能谈判胜利么。 了解她,知道她的喜好、弱点,他才能开出她无法拒绝的条件,笼络住她啊。 进村就打听豆腐村,说自己是县里慕名来进货的,结果在前头儿走错道儿了咋也找不到。 孙庄儿的村民一听他们要找豆腐娘子,那可热情了,纷纷给指路。 麦掌柜就提出想讨碗水喝,歇歇脚。 因为豆腐娘子和张氏教点豆腐的交情,孙婆子主动邀请他家去喝水歇脚。 麦掌柜是人精儿,态度又诚恳,又非常推崇豆腐娘子,那自然是想打听啥就打听啥。 而孙婆子等人听说他是找豆腐娘子进货的,也纷纷帮豆腐娘子说话。 张氏教完点豆腐还来他们村换过豆腐,会去孙婆子家歇脚,听她说了不少豆腐娘子的事儿。 “豆腐娘子人可厚道呢,卖东西便宜,一点不贪心。” “对呀,对俺们可大方了,就是她自家挺节约的。” “哎,不容易呢,家里盖的房子和俺们一样,都是土坯砖的。” “可不咋滴,连间灶房都没,就搁草棚子做饭呢,这眼瞅着要冬天了,那草棚子多冷啊?饭菜不等吃都凉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89节 “还有呢,她给俺们换豆腐便宜,不赚钱,儿子读书都没砚台,搁大碗底子磨墨呢。” “这位掌柜你是不知道呀,豆腐娘子家还穿麻布衣服和草鞋呐。你可多进他们的货,不要往狠里砍价。豆腐娘子心善,可不好意思多要钱了,当初换豆腐,六两豆子换一斤豆腐呢,搁别家哪有这样的?” 麦掌柜对豆腐娘子就越发好奇,这到底是一个真善良、真厚道的女人,还是一个善于玩弄人心的女人? 善就是大善人,恶就是大恶人。 “多谢大家伙儿,知道了豆腐村在哪里我们就不慌了。先去镇上客栈开间房,明儿一早去豆腐娘子家买豆腐。” 麦掌柜乍打听到这么多关于豆腐娘子的消息,得回去好好整合计划一下,不能这样急哄哄上门。 没准备,到时候容易说错话,于计划不利。 他得想想自己能给什么诱人的条件,用什么节奏抛出来,才能吸引住她。 务必让她感受到自己和东家的诚意,痛快答应,跟他一起去县里。 、 、 傍晚沈宁正在检查素鸡和熏素鸡的质量,把略有问题的挑出来自家吃。 这时候高里正几个赶着骡车从县里回来。 回来第一件事儿先把一个木箱抬进沈宁家里去,又把自己的账本递给沈宁,“阿宁,今儿咱俩分一次红。” 沈宁心下大喜,哎呀,终于见着回头钱儿了啊。 她把账本放在箱子里,先出去给高里正帮忙。 这一趟高里正他们不是空车回来的,还拉了一车黄豆。 虽然沈宁每天选的老豆腐和千张是跟村里人赊账的,但是隔几天也得结算一部分。 不能一直赊账,但是也不能一次结清。 让他们看到回头钱儿,这样可以聚拢人心。 另外他从大伯娘、荷花嫂子以及黑壮嫂子等人家进豆制品是当天结账的。 他们几家天天做那么多,不结账家里豆子根本不够。 所以高里正家黄豆也不够换的。 霍家常年从粮店进酿酒的高粱、糯米等,有最优惠价,他也跟着沾沾光,比自己单买更划算些。 他和陈家粮店谈妥了,以后需要粮食就让镇上粮店给送过来。 今儿这车黄豆就先给村里人结算一部分。 赊豆腐和千张的账本在沈宁这里,她直接拿一个测量好的容器,装一下刮平是五斤,给村里每家先兑五斤。 小鹤年和小珍珠也过来帮忙。 小鹤年算账快,帮忙看账本勾账本,小珍珠帮忙舀黄豆装黄豆。 等兑完黄豆也黑天了。 虽然高里正要买豆子,但是给村民兑豆子也是有必要的。 村里人做豆腐需要豆子,没有了就得出去买,与其让他们一家家去粮店买,费功夫费钱,不如高里正一起买好结算给他们。 只要保证他们赚豆子,村里人家的豆子就一直够用的。 沈宁觉得高里正这里需要买豆子,倒也不必非得去粮店买,完全可以先从附近村里收购。 从粮店零买豆子是58-60文一斗,高里正靠着霍家拿到的批发价是52一斗。 这些粮商下乡收粮却只给庄户人42文一斗。 那他们给50文一斗,既比粮店的便宜,还能让庄户人多赚点。 如此他们和农户皆大欢喜。 沈宁就对高里正说了自己的想法。 高里正犹豫了一下,“就怕有些麻烦。” 从附近收豆子,有些庄户人事儿事儿的,很麻烦,他宁愿跟粮商打交道。 再者散收庄户人的,得一直盯着收,费功夫,买粮商的一句话人家就给送过来。 沈宁笑道:“肯定有点麻烦,不过里正伯,咱这样做也能造福乡里,对他们好,对咱们也好。” 她和裴长青不止要发展本村的势力,也要拉拢周边村子的支持。 他们的名声与支持者的好生活,缺一不可。 他们没有名声,别人不会支持,别人太穷太愚昧,支持的力量就很有限。 先富带后富,有助于团结,也有助于提升当地百姓的生活水平和素质。 仓廪实而知礼节。 百姓吃饱了,自然就好面子,讲礼仪了。 到时候他们也会想着送孩子读两年书,不求考功名,但求不当睁眼瞎。 要知道这年头识字不容易,识字的人就非常吃香。 如果你识字,进城找活儿干非常容易。 不需要去做苦力,人家会主动让你当个小头目或者记录员啥的,一天工钱至少四十,甚至五十。 识字的去应聘伙计,只要不是有人品缺陷,那百分百录用,东家还会往二掌柜上培养。 所以如果百姓们手里有余钱,是肯定会让孩子们读书的。 现在他们有心无力,手里根本没钱。 他们一年到头也就那点粮食,卖给粮商根本赚不到什么钱,吃吃药、买买布针头线脑的也就没了。 那他们豆腐村去买,一斗多给些钱,他们就能多攒点。 她对高里正道:“里正伯,钱是赚不完的,咱如果衣食无忧,不缺孩子读书的钱,再多的钱也就是买更多地,换更多元宝藏箱子里。而钱,如果不流通,还不如块石头有用呢。” 还有一句诛心的话她没说——如果没有政治势力,你积累越多的财富就会招致越大的灾祸。 可能是子孙为夺家产自相残杀,可能是外人眼红灭你满门。 高里正被她这番话震得很是动容。 钱,不流通,不如石头?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儿。 他微微颔首,阿宁说得有道理,村里庄户能吃饱穿暖和挨饿受冻不一样 吃饱穿暖的村子,没有那么多盗窃、打闹,而挨饿受冻的村子,盗窃、抢劫、卖儿卖女、男女乱搞等事儿层出不穷。 “就听阿宁的,从附近村里收黄豆。就是让谁盯着收呢?” 沈宁笑道:“你家田嫂子不是没啥事儿么,让她负责这事儿,我再推荐个小子给她帮忙。” 高里正听了直摇头,“不行不行,她不行。” 沈宁:“怎么不行?田嫂子会算基本的账目,做事儿也细心精明,很合适的。” 高里正:“她……” 阿宁为什么对田氏评价如此高? 田氏又懒又馋不说,还容易嚼舌头、嫉妒人,整天跟陶氏抱怨“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氏是公爹的亲闺女呢”,听听她说什么混账话。 他倒乐意阿宁是他亲闺女呢。 现在家里不用做豆腐,田氏又不推磨了。 他想让她去养猪场和养鸡场帮忙,可老二老三媳妇儿把持得紧,反而不肯让她去插手。 她正好懒,乐得撒手不管。 蠢货一个,哪里能负责收豆子? 沈宁道:“她负责,那大娘肯定也会帮着把把关。另外,二蛋这孩子不错,别看他小办事却认真,又跟着阿年识了几个字,再学学简单的加减法,监督收个豆子还是可以的。” 二蛋这孩子真的很招人疼,小小年纪却很听话。 阿年让他干啥他就干啥,恨不得给阿年当小跟班儿。 阿年教他认字,还教他在地上写,如今也认识附近村常见的姓氏,知道大郎二郎三郎这些称呼,会简单的加减法。 再者他们收豆子一家收个半斗一斗的,也没什么难算的。 里正家有秤、斗,陶氏田氏也识几个字,陶氏也很会算账,正合适收豆子呢。 二蛋是她派去监督田氏的,顺便跟着历练学习。 高里正想了想,点头同意了,“试试吧,她要是不行,就换人。” 他都不知道自己和老婆子是精明人,怎么就把大儿子和大儿媳养得这么……只图自己眼前舒坦,不管后面如何。 真真的鼠目寸光,短视。 这话他也就自己恨恨地想想,并不好意思说给别人听。 老二老三倒是精明,十成十地随他和老婆子,兄弟俩就能联手把大哥大嫂排挤出养猪场和养鸡场。 也是老大两口子懒,不出力只拿好处,兄弟自然容不得他们。 高里正和陶氏倒也没非得逼着老二老三包容老大两口子,毕竟老二老三更像他们,更能干、能守家业。 要是交给老大两口子,保不齐家业两年就吃空了呢。 他能做的就是领着老大出去送货,锻炼老大,让他以后负责豆制品这摊子事儿。 见沈宁都开始培养小子了,高里正寻思也得给大儿子培养个,但是又觉得老大那蠢样儿,保不齐培养的小子都能耍弄他。 还是算了,自己再多带带。 当爹的,真是欠他的。 算了,不想那么多,先分钱。 要分钱,高里正又开心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90节 他初八送了第一批货,一共有货款7240文,不包括腐乳货款。 十二送了第二批,这一次货量更大,一共有9680文。 这一趟十六去送的第三批货,有十二多两的货款。 他以前给霍家的价钱很低,豆干、油豆皮、千张的成本一斤差不多2.6文,他给霍家是4文,只有油豆皮高点是5文。 现在给靳老板等人却是7文,赚头更大。 不过因为腐乳、鸭蛋什么的还没出货,且需要香料、酒、油等材料,成本更大,所以之前两批货的利润没分,全都投进去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次要分的。 沈宁家盖房子要陆续还赊账,欠他的不急,但是还有童家和村里人的木头,还有帮工的工钱呢。 他和沈宁一人能分三两二钱银子。 靳老板等城里人习惯银子结账,高里正这一次拿到了十两银子和一些零散铜钱。 昨儿张氏他们去青楼的时候他就带着儿子去钱庄把十两银子换成铜钱,一两可以换1100文呢。 这样阿宁给人发工钱也更宽裕。 乡下人日常花销习惯用铜钱,他们不认识银子,不能辨别真假,甚至不爱要银子,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银子的。 十二多吊铜钱,可不得用箱子装么? 将近一百斤呢。 这一路上可给高里正紧张得不行,生怕遇到抢劫的呢。 好在本县治安好,没有发生意外,平安到家。 他把属于沈宁的3500文给搬出来,一吊用结实的布带串着,老大一盘。 沈宁也不数,笑道:“里正伯,再过几天腐乳就陆续交货了,咱回款就更多啦。” 到时候每人分得更多! 高里正虽然赚过不少钱,毕竟靠着霍家开了养猪场和养鸡场呢,每次送鸡和蛋也不少钱。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竟是格外高兴。 大有一种自己老当益壮,还能再干五十年的豪情! 这可能是因为养猪场和养鸡场就那样儿了,以后只会缩减无法再扩展多赚钱。 甚至碰上鸡瘟还会亏本。 可豆腐坊不一样。 阿宁不断研究新菜式,干活儿有一村的劳力,货是源源不断做出来的 只要他能卖掉,那就能源源不断地赚钱! 他如何不欢喜? 自然体会到了巨大的成就感! 虽然是未来的成绩,但是未来可期! 分了钱天都黑透了,高里正赶紧赶着骡车回家,明儿晚上他还要来装货,后日一早又要去送。 路上他顺便吆喝一声,“明儿开始,跟附近村里的亲朋知会一声,豆腐娘子要收黄豆,50文一斗,送到我家去算钱。” 正吃饭的村里人闻声迅速动了,纷纷出来问清楚,火速去附近亲朋家通知。 很快三里以内的村民就知道了。 纷纷道: “幸亏俺们留了个心眼儿,没把多余的豆子卖给粮商,就预备着豆腐娘子家需要豆子呢。” “还多给五文钱,真仁义呀。” 之前有见识的老人都会提醒年轻人,“如今豆腐娘子和高里正往城里送豆制品,豆腐村的豆子肯定不够用,你们都留着,回头他们需要就送过去。” 感恩的村民都答应留着,哪怕豆腐娘子少给两文他们也愿意。 有那些小心眼儿的就盘算,低价给豆腐娘子自己不是亏了? 那可不行,他们就早早卖给了粮商。 这下倒是亏了,人家豆腐娘子多出五文呢。 别小看这五文,哪怕一文亏了也肉疼啊。 这顿捶胸顿足的,发誓来年要多种豆子留给豆腐娘子。 沈宁则跟小鹤年说一下,让他去给二蛋派任务。 “阿年,你可给二蛋培训好呀,别让他出岔子让你田大娘笑话。” 小鹤年郑重点头,“娘,你放心。” 他就拉着小珍珠找二蛋给突击培训去了。 裴长青从西边儿回来,洗手洗脚进屋,沈宁递给他一碗小米汤。 他一口气喝干,“你放心让田氏收豆子?” 沈宁:“你看她多精明啊,就是心眼儿没用正道儿上。我瞅着里正伯挺担心那两口子的,不如给田氏找点事儿干,训练训练,不至于什么都不会。” 裴长青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你就是心善。” 沈宁抬手勾着他的脖子,笑道:“对呀,我就希望我身边儿的人都好,越来越好,这样我就会加倍快乐。” 裴长青不禁再次为她的好心悸,前世他曾经嫉妒得她关心的那些人,不想她对别人那么好。 他只想独占她的美好。 当然,只是想想,他知道她像一颗小太阳,因为温暖了别人而更快乐。 沈宁靠在他肩头,“裴哥,你知道嘛,别人的真心祝福,其实是非常非常珍贵的。” 在这个世上,除了真心对你好的亲人,谁还会真心祝福你呢? 这些村民,还有附近的村民,她不敢说占比多少,但是很多人都是真心的。 那天她在路边的石头上都看到密密麻麻的福字,他们只会写福字,她也不知道是谁写的,这就是他们的真心。 她领情的。 她要让高里正无后顾之忧地出去跑业务,卖多多的产品,赚多多的钱。 说不定,到时候还得从周边村里选老豆腐和千张呢。 第二日一早,田氏还睡着呢,就被梆梆的敲门声惊醒了。 高老大翻个身,蒙头大睡,“谁呀,一大早敲门。” 半夜和一大早敲门都没好事儿,就怕亲戚报丧啥的,因为其他事儿都可以等天亮,就丧事儿不等。 田氏嘟囔,“管他呢……”突然一个激灵,哎呀,昨晚公爹跟她说早上收豆子。 他娘的啊,为什么要让她收?为什么要早上收? 白天不行吗? 她骂骂咧咧地起床穿衣,一大早的深秋的风凉飕飕的,冻死她了。 她一出门就看到院子里黑乎乎的身影,是公爹,吓得立刻清醒了,“爹,这么早呢,我让他们以后吃过早饭再来送。” 高里正:“人家怕咱村缺豆子才一大早来送的,收了豆子正好给村里人结算。” 田氏苦逼哈哈地去开门,就见珍珠和二蛋领着好几个挑担子的村民,一张张黑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田娘子,俺们来送豆子。” 田氏心里没好气,拉着脸,“挑进来吧。” 二蛋有点害羞退缩,不敢进去。 小珍珠推了他一把,“昨晚上怎么培训的来着?” 二蛋想到阿年的脸,立刻挺直腰板儿,脆声道:“各位大伯大叔们,大家排队、进去,不要抢、也不要乱跑、乱看,更别大声嚷嚷,想解手的跟我讲呀,我带你去茅房。” 这是昨晚上小鹤年和小珍珠给他的紧急培训。 他都记住了,就是有些害臊、发憷。 一开口有点磕绊,说顺嘴就好多了。 这会儿有珍珠给他壮胆子,再看这些大人到了里正家门口比他还怕呢,他就不怕了。 几个汉子随他有序进入,果然很守规矩,不敢乱说乱看,生怕惹恼人家以后不收他家的。 二蛋给田氏问好,请她拿秤和斗出来。 田氏不乐意,“拿斗不就好了?干嘛那么麻烦?” 小珍珠笑道:“田大娘,阿年说一官斗豆子差不多是十五斤五两到八两之间,咱们要给大家伙儿看看咱们的斗和官斗一样,不是黑心的大斗,豆腐村不骗人!” 田氏觉得他多事儿,但是公爹在旁边盯着呢她赶紧去拿了,又把公爹给新式账目和炭笔拿出来。 他们家也用炭笔,对于非专业读书人来说,毛笔不那么方便。 也不用她动手,二蛋就指挥几个汉子,“排队,自己拿里正家的斗装豆子,先装一斗咱称一下重量,大家伙儿就记住是这个斗,以后就用它装。” 豆子装在斗里,刮平,然后倒在已经称过重量的笆斗里,重新称一下。 这样一斗豆子的重量就出来了。 二蛋看向田氏。 田氏有点不情愿地往两个架着秤的男人跟前探头瞅一眼,“十五斤六两。” 二蛋:“这一斗是十五斤六两,这些就给你50文,都记住了。” 汉子们纷纷夸他,“这小子怪机灵的。” 二蛋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都是阿年和珍珠教的,阿年和珍珠都是豆腐娘子的孩子!” 众人又纷纷夸小珍珠和小鹤年厉害,“真不愧是豆腐娘子的孩子。” 小珍珠:“我娘说感激大家伙儿帮忙祈福,除了豆子,以后还要跟大家伙儿买柴火呢。她让你们种完麦子多去砍一些黄荆条,来年多在沟沿荒地种一些黄荆条和梧桐,这两样长得快,都可以砍来当柴火。”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91节 煮浆子是需要柴火的,裴庄的肯定不够用,那就得跟附近村里买或者换。 当地没有什么山,自然没处打柴,就得烧庄稼杆儿或者根,另外就是尽可能在荒地河边儿栽种菖蒲芦苇以及荆条等植物。 汉子们听得很是欢喜,“豆腐娘子大善,俺们也感激她。” 等田氏把这几个人的账目记好,珍珠又示意二蛋要来看看。 二蛋略有点不敢,但是鼓起勇气要了。 田氏不耐烦,“你看得懂嘛?” 珍珠笑道:“田大娘,我娘明说了,让二蛋来监督你,他得认真负责,错了要罚他的。” 虽然豆腐娘子没给他工钱,但是阿年说了,以后家里做好吃的就给他一份儿。 即便不给他,他也愿意帮忙,因为阿年还免费教他识字算术呢。 要是不能识字算术,他有啥资格给阿年当跟班儿? 在小珍珠和小鹤年的培训下,二蛋现在深谙高分贝的好处,只要田氏不佩服,他就提高声音。 田氏无奈,只得配合。 二蛋检查出两处错误,“这个李三郎是两斗零着五斤六两哦,不是三斤,这个零头咱不给钱,让他下一次凑整,这样好算钱。” 田氏撇嘴,却老实改过来。 二蛋又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然后拿炭笔给他自己指尖涂黑,把修改过的地方摁了记号。 田氏尖声道:“你干嘛?” 二蛋笑道:“阿年跟我说,修改的地方要盖章,这样再有其他乱涂抹的我不认账,大娘你得负责。” 田氏要气死了! 这沈宁一家子天生来刻她的吧? 高里正却看得心旷神怡。 豆腐娘子,就是高! 【作者有话说】 废物放在合适的位置,也会发光发热的。 ——【今天二更,新来的宝子们收藏一下作者,预收也点点,以后开文看得见。预收文案什么的可能会变动,因为作者的灵感会变嘛。么么哒。】 第75章 大客户 麦掌柜下乡拜会豆腐娘子 早饭后,裴长青几个带着阿年去镇上。 珍珠因为阿鹏不在,她在家练功也一样,所以不去书肆。 反正阿年去了书肆就跟老鼠钻进米缸一样,根本没空搭理她。 而谢掌柜不好玩,她也没人玩,还不如在村里呢。 今儿沈宁又选了荷花嫂子和毛蛋儿娘过来做素鸡。 出货量越来越大,大伯娘她们几个也忙不过来,得添人。 沈宁自然选手艺好且人品可靠的。 黑壮嫂子虽然手艺好,但是还有个奶孩子,就不喊她。 阮荷花和毛蛋儿娘过来做素鸡,也不耽误家里做豆腐、压千张和揭油皮啥的,毕竟现在豆腐无论男女老少,人均压豆腐、千张的好手。 而阮荷花和毛蛋儿他们家,全家也都是揭油豆皮好手了,自然不会耽误干活儿。 叫她们来做素鸡,等于又多赚一份工资,咋不乐意呢? 她们都欢喜得很。 沈宁鼓励道:“我都记着呢,等你们干满俩月以后,工钱每天提到二十文。” 现代试用期三个月,她只用俩月就好。 妇女们做这个耗费体力比男人少,就拿男人小工的工钱,以后让她们做技术含量高的,自然也会给技术附加值的。 来干活儿的人多了,原本的灶间草棚子和堂屋不够用的,沈宁就让人把另外四个棚子归置一下,在那边儿干活儿。 四周挂了简易草帘子和草席子,既能挡风也能阻挡外人的视线。 不过本村人都有数,绝对不会过来探头探脑的,万一被抓着自家损失太大,不划算。 “阿宁,我们忙活就好了,你去做别的吧。” 大伯娘几个见缝插针就让沈宁去歇着,生怕累着她。 沈宁也闲不着,她得看看腐乳、咸鸭蛋、松花蛋、麻酱鸡蛋啥的。 没有仪器,都靠经验把握呢。 正忙着,小珍珠领着二蛋带着几人过来。 来人正是麦掌柜,带着婆子小厮,还带了不少礼物。 小珍珠提前跑回家,“娘,县城酒楼来人了!” 她大喊一声,提醒阿伯娘等人小心些,别让外人瞅了啥去。 大伯娘等人瞬间领会小珍珠的意思,把草帘子压压好,不会被风吹起来。 沈宁盖好腐乳坛子,起身出了草棚子。 麦掌柜三人在院外下了车,大眼一瞧,嚯,甭管豆腐娘子家穷不穷的,这地界倒是不小。 西边儿一座大院子,三间正房起来了,外墙刷着白灰,屋顶是发黄的麦草,几个汉子正在砌院墙,还有一个木匠正埋头做门。 虽然看着寒酸,但的确是新院子,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打听多了豆腐娘子的缘故,先入为主觉得她是个能耐人,所以看着这寒酸的土坯屋子竟然也觉得……挺好看?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比别家的土坯屋子美貌。 至于哪里更美貌,一时间又说不出,就是感觉,你一眼看的感觉。 东边儿那三间草屋子就相当寒酸了,屋顶的麦草有新有旧,有地方还盖着草帘子。 墙壁更是寒碜,那边是裂纹了吗? 不怕塌掉吗? 还有那窗户,哎呀,真丑啊,窗棂都歪七扭八的。 上面那草帘子倒是挺有美感。 没有院墙的院子里更是堵得慌,盖了好几处草棚子,还有俩粮食架子,还有那一排排的大缸坛子的。 这就是人人好奇的、自己琢磨出老豆腐和素鸡的豆腐娘子家? 这也忒……贫穷了些。 不过看到这里他却多了三分把握。 穷好呀,穷才能感受到金钱的魅力。 随着走近,他又看到院子里影影绰绰的人影,这是不少人在干活儿呢,竟然一点不嘈杂。 出于避嫌,他只飞快地往草棚子里瞥了一眼,自然是什么都瞅不见。 他心头又浮现一个念头,别看豆腐娘子家穷困,可这人手……却都不错。 不愧是善于弄人心的豆腐娘子,用这寒酸的环境就把人给笼络住了。 昨天晚上他又和柳大爷对了对消息,柳大爷收买人失败了。 应该说压根儿没到收买那一步呢。 这豆腐村的人可太精了,要是来个面生的人他们立刻就会警惕。 没看村头村尾那些不下地的老头老太太以及小孩子吗? 你以为他们没用? 那就错了,他们虽然不能下地,但是他们一点不傻,盯着你就问找谁啊,哪里来的? 要是说不出找谁,那不好意思,他们就要跟着你。 说出来找谁,如果他们觉得眼生,还得问你哪里来的。 然后尾随你去那家,跟那家确认你确实是他们家亲朋。 你就说吧,你怎么张口收买? 只能找哑巴娘的娘家以及姊妹来说项,可这样……变故又多。 柳大爷也没想到高里正和豆腐娘子能把豆腐村经营得如此……铁桶一般。 就他的柳家洼,他都不敢这么自信啊。 要是沈宁和高里正听说还得喊冤呢,他们并没有刻意安排什么。 这其实是裴长青的有意为之,他从村民最初来换材料开始就有意引导,说多了总有人往心里去,下意识就照着办。 一个照着办,其他人也跟着学样。 小鹤年见爹这样,他也跟二蛋儿等孩子如此说。 小孩子学东西最快了,又较真儿,还没那么怕人的年纪最喜欢盯梢儿陌生人。 有些约束不好的,追瘸子骂哑巴的也是他们,邪恶着,天真着,没有好坏,直到开始懂事。 被小鹤年那么一引导,就有点童子军放哨的味儿了。 回头小鹤年奖励他们吃块卤素鸡,甭提多美了。 今儿麦掌柜等人过来也是,一到路口就被孩子问了,听说找豆腐娘子,他们火速告诉小珍珠。 麦掌柜都看在眼里,说实话越发不敢轻视豆腐娘子。 他笑着上前行礼,“在下县城好运来酒楼的掌柜,姓麦,今日特来拜会豆腐娘子,我们东家杨老板也让在下跟娘子问好。” 人家礼数周到,沈宁自然不会失礼。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92节 她和高里正早预备着好运来会来人,生意上门自不会往外推的。 她笑着见礼,请麦掌柜三人进堂屋聊,“麦掌柜是来进素鸡的?” 麦掌柜笑着颔首,“早就想来的,可惜生意繁忙一直脱不开身。这两日东家从府城酒楼过来,在下终于能得空出来一趟儿。” 寒暄几句,沈宁请他落座,又抱了卤味儿坛子过来给他品尝。 卤味儿坛子一直温乎着,家里人以及做活儿的妇女谁饿了就来吃两串。 不过大家都不好意思占沈宁的便宜,都拿工钱了嘛,每次都是沈宁或者裴母分发她们才吃。 小珍珠哒哒把装腐乳的小坛子也捧过来,还很贴心地端来一摞煎饼。 煎饼虽然有点凉,但是卷上素鸡就热乎啦,就着腐乳就更香啦。 麦掌柜虽然不算大厨,但是在酒楼做得年头久了,自然养出一副好鼻子和一条好舌头。 他轻轻一嗅,就觉得这味道又香又提神呢? 原本赶路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沈宁请小厮和婆子也一起尝。 麦掌柜不像杨老板那么等级森严,招呼他们落座,一起品尝。 这一尝就有点停不下来。 明明早饭吃得很饱啊,这也没到午饭时间呢。 小厮恭维道:“娘子做的这卤味儿,不比酒楼大厨差,这素鸡又软嫩又有嚼劲,越吃越香,还有回甘,带着一点点辣,真是绝了。” 麦掌柜微微颔首,“娘子是如何去除了茱萸的苦味儿?” 他也吃出来里面加了茱萸。 沈宁笑道:“不需要的,用油炸过再浸泡,这卤料汁一直不干,汤少了就回锅再加高汤和卤料,就不需要再加茱萸,慢慢地就只有那淡淡的辣味儿没有苦味儿了。” 麦掌柜瞳孔张了张,豆腐娘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方啊,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方子说了? 这年头哪个大厨不把自己的手艺死死捂着? 教个徒弟都得三年出徒呢。 还搞什么传男不传女,传媳不传女的。 人家豆腐娘子就……这么说了。 是真大方,还是攻心计? 沈宁:“香干也不错,就是别放豆腐,会酸。腐竹、油豆皮这些也别进去卤,那个做汤或者油煎清炒更好吃。” 就豆干素鸡这种像肉的才扛卤。 麦掌柜当即就表示要订货,希望今儿能带走一些,回头让高里正再给正常发货。 “沈娘子,我们东家在府城和其他县城也有酒楼,进货量会很大。” 沈宁笑道:“请麦掌柜和杨老板放心,我们有一村劳力呢,不缺做活儿的人手。” 当地豆子也多,不会缺豆子。 “不过,”她顿了顿,又道:“我们的价格不高,若是想要送货上门,那贵酒楼就得承担一部分脚力费,若是自己下乡来拉就不需要。” 这是她之前就计划好的,一开始为了铺货,肯定要送货上门拉客,等铺开市场,就得涨价,不涨价就让商家承担运费。 龙庙镇近便,还可以不算这个,县城可不一样。 送一次货得一天,回来又是一天。 人吃骡子嚼的,那也是花销。 不能总让他们自己承担。 一车补贴一百文,额外的自家承担。 麦掌柜同意了,因为这也是惯例,若是别人求着卖给他,别人自己承担脚力费,若是自己需要人家的产品,就得帮人分担脚力费,甚至自家承担。 豆腐娘子厚道,只需要一车补贴一百。 他订的货量不小,第一单素鸡就要两百斤,油豆腐五十斤,油豆皮一百斤,甚至豆干和千张都定。 沈宁真诚道:“麦掌柜,你只需要在我这里买素鸡即可,油豆腐我公开过方子的,酒楼可以自己炸。豆干、千张、油豆皮这些,贵酒楼还是从县城豆腐坊定就好。” 她不想直接抢了县城豆腐坊的生意,那会隔空打架,交恶,不值当。 她先示好,对方如果有脑子就会接收到她的善意,大家踏实做生意,不必进行恶性竞争。 当然她也不怕对方,如果对方罔顾她的善意,要耍手段,她也奉陪就是。 这叫先礼后兵。 麦掌柜也觉察到了,都有点掩饰不住自己的惊异。 这位豆腐娘子还真是……独特。 比县城那些商家的男当家人还要大气。 “沈娘子真是大度人,敞亮。” 他已经倾向于沈宁是真大方,而不是针对自己的攻心计。 沈宁笑道:“您抬举我了。我是觉得钱是赚不完的,要循序渐进,赚得舒坦、安心,大家最好找到一个最佳合作方式,互相尊重着把钱赚了,而不是斗成乌眼鸡。” 她卖素鸡,不卖豆腐和豆干、千张这些县城本来有的产品,本身就是给他们留的市场。 除了霍家,她和高里正也没给另外几家酒楼饭馆发这些货。 麦掌柜要划掉这是个“善弄人心大恶人”的猜测了,他开始佩服她。 城里那些生意人,哪个不是一双势利眼儿? 表面跟你笑嘻嘻,背地跟你捅刀子。 人家豆腐娘子虽然和那几家素未谋面,却留了余地,表示出善意。 这正符合他稳妥、留余地的处事原则。 若是杨老板有豆腐娘子这胸襟,该多好呀。 那好运来就不会和其他几家酒楼交恶。 他便划掉了豆干千张这些,但是油豆皮还是保留了五十斤。 一边聊一边试吃,不知不觉麦掌柜都吃了一个煎饼。 旁边的婆子和小厮更没少吃。 “沈娘子,这煎饼是粗粮做的,怎么吃起来比细粮还香甜?”小厮是真的好奇 沈宁笑道:“那是因为你们在酒楼吃大鱼大肉腻歪了,换个口味自然新鲜。” 现代酒楼给客人上主食,除了米饭,其他的基本是粗粮馒头、荞麦窝头、玉米饼子之类的。 中和一下大鱼大肉带来的腻歪。 麦掌柜瞬间学到了,微微颔首,“谢娘子指教。” 回去就给好运来上小巧的煎饼。 煎饼卷美味菜肴,本身的粗粮味道会把佳肴衬托得越发美味。 沈宁:“麦掌柜敬业,全心全意都是酒楼的生意,杨老板有福气。” 麦掌柜不懂敬业是什么,但是能感觉沈宁是在夸他,便笑起来,“职责所在。” 相谈甚欢,沈宁留他们吃午饭。 “我们没有大鱼大肉,都是粗茶淡饭,想必麦掌柜不会嫌弃。” 麦掌柜自然不会,反而要说叨扰。 他这才起身给沈宁介绍带来的礼物,“匆忙前来也没有什么准备,只略备几样薄礼,沈娘子千万别推辞。” 小厮和婆子帮忙打开他们刚才抱过来的盒子,都堆在旁边的缸上面呢。 主要是常用的文房四宝。 麦掌柜考虑得很周到,太贵,豆腐娘子肯定拒绝,就这样一般略好点,对方反而会要。 比如砚台不是二百最低的,但也只需要260文而已。 一盒笔一共大中小六枝,也只需要120文。 纸有一刀,不贵,就是多。 另外就是四盒点心,几样孩子的小玩具,九连环、双陆棋什么的。 还有两盒现成的药丸,都是徐家医馆出的保和丸。 保和丸是有钱家庭常备药物,大人孩子积食或者消化不良都可以吃,这个值钱。 麦掌柜很会送礼,不送贵的,专送对方需要的,而且是孩子和老人常用的。 他没送夫妻俩用的东西,更不送布匹首饰这种贵重物。 即便这样,沈宁也不收,“麦掌柜,您来进货,我们理应管便饭的,哪里还能收礼物?” 麦掌柜:“沈娘子客气啦,即便不进货,在下只是慕名前来也是要送上见面礼的。” 他越发感觉沈宁厉害,自己做的计划,准备的说辞都用不上。 因为沈宁根本不按他的节奏来,他反而只能跟她的节奏。 他甚至隐约怀疑,沈宁不会答应那种合作方式。 这摆明是一个聪慧、有主意且重情义的女人,能把村里安排得这么紧密,她就不像是愿意离开的。 考虑到麦掌柜他们常年在大酒楼吃饭,不缺油水,也不缺山珍海味,所以沈宁也没额外花心思,就做了自家的家常饭。 煎饼、蒸鹅蛋酱、腐乳、腌萝卜、卤素鸡,这些都是为了省油,只有素烧鹅用油煎了。 即便现在开始赚钱,沈宁也没放开吃油,古代油太贵了,植物油尤其贵,动物油又不可多得,只能省。 她安慰自己这样饮食健康,没什么不好。 另外她还腌了改良版的白菜。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93节 家里没有苹果梨这些,古代水果更贵了,一般人家除非自己有棵果树,否则绝对不会买的。 她也没有辣椒,茱萸也不好用,所以她就用葱姜蒜末加萝卜碎,再调配上虾酱,简单地腌制出咸鲜口的腌白菜。 白菜这种菜吧,不管炒着吃炖着吃,那水济济的梆子大部分人都不爱吃,除非做辣炒白菜块。 尤其现在没肉没油的,盐水煮白菜那真是相当难吃的,沈宁愿称之为毒菜。 但是白菜和萝卜一样,腌着就很美味。 不论是只撒盐的酸菜,还是加辣椒虾酱的辣白菜,都是美味。 可能把多余的水分杀出去,口感更加爽脆,又保留了本身的鲜甜味道,再加上腌制的咸,以及发酵的微酸,就是口感和味道层次分明的美味了。 这白菜是沈宁十来天前心血来潮试制的,虾酱自然是高里正贡献的。 成阳县东边儿是四海府,靠着海,海货不少,只是现在运输条件不行,加上脚力费贵,再便宜的海货到了这边也贵,乡下人自然不吃。 县城和镇上自然有,不过平常也多是虾皮、干海米、海带、紫菜、虾酱、干乌贼等常见货,要想吃鱼就得等冬天冷的时候,那时候带鱼、鲅鱼之类的会比较便宜。 不过乡下也不吃就是了。 再便宜也得花钱,吃不起。 这时候的虾酱又腥又咸,做工其实一般。 不过因为加了葱姜蒜萝卜以及糖来中和,再经过发酵,被白菜吸收稀释的,已经没有腥味儿只有鲜味儿了。 如果她不说,别人都不知道里面加了虾酱。 在沈宁看来火候还不够,再发酵两天就更美味了。 不过麦掌柜闻到又鲜又清爽还带着别样香气的味道登时精神一振,“沈娘子,这是新菜式?” 沈宁笑道:“是我们普通老百姓的家常菜,可能配不上大酒楼的档次。” 麦掌柜摇头,“很配,酒楼也需要各种别致的小菜。” 试想一桌大鱼大肉来上这么一碟子腐乳,一碟子腌白菜、腌萝卜,解腻开胃,再合适不过。 沈宁见他一个大酒楼的大掌柜并不嫌弃这种寒酸小菜,笑道:“这个腌白菜加上面糊糊,打个鸡蛋,上锅烙煎饼也非常好吃。” 鲜甜微酸的味道,开胃还好吃。 麦掌柜已经想到了,恨不得立刻回去给酒楼上菜。 “沈娘子,这个腌白菜,我们要定上几百斤,放在缸里吃一冬天可以吧?” 他也懂餐饮,知道这种发酵菜冷天最好吃,若是热天只怕一天就酸倒牙,还会坏掉,除非冰镇或者放在地窖里能多存几天。 沈宁:“不用不用,这东西可简单了,我说给你……” “不不不。”麦掌柜拒绝了,“沈娘子,我们定货。” 沈宁:“我是说腌白菜很简单,又压秤,用大缸不好发货。不如你们回去自己腌两坛子,随吃随腌,这样不会断顿儿。一下子腌太多也不行,时间一长就会越来越酸,那就只能炒肉片或者涮锅子炖汤,不能单吃了。” 她对麦掌柜印象很好,可能就是所谓的合眼缘吧,并不介意把这个方子教给他。 应该说沈宁觉得从现代网络或者别的大厨那里学来的菜谱、食物制作方法,她都愿意无偿分享给古人。 只有她参与制作,付出劳动的,她才会想卖钱。 即便教给别人,她也不怕自己的卖不出去,因为她相信市场够大,也相信自己的手艺属于中上,能笼络住合作的大部分批发商。 靠垄断走不长久,还容易把自己孤立起来。 人心难测,高处不胜寒。 她宁愿跟一部分人共享,也不想独占。 独占的结果可能是招致更大的祸患,最后被围剿被迫害。 她教给这些人,他们跟她共享菜谱,也更担风险。 有了他们,她就没危险了。 就好比一个人知道秘密,她可能活不过一夜。 可如果大家都知道,那大家都安全。 麦掌柜见状,便道:“那我们花钱买这个方子。” 沈宁依然不肯,“麦掌柜,其实不管酒楼还是饭馆,卖的都不是独家菜谱,而是你会我会他也会,但是我做的是这个味道,他做的是那个味道,是百花齐放,百味争鸣。 同一道菜,有人就爱吃母亲做的,因为吃的是情怀。 同样的,他在你的酒楼有独特的感受,那么那道菜即便不是第一美味,对他来说却是最难忘怀的。 人的口味不同,没人可以统一,也没人能吸引所有顾客不去别家。 餐饮人唯一要做的就是做出自己的风格,然后吸引同好。 这是我的一点拙见,与麦掌柜共勉。” 之前听高里正说八卦,靳老板等人没少抱怨好运来霸道。 沈宁跟麦掌柜接触下来,发现对方并不是那种霸道之人。 麦掌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被震撼到了,这种说法是从前不曾听过的。 杨老板的口头禅是别人有的我一定要有,还要比别人更好,我有的最好别人都不会,我要垄断,独一无二。 实际他不赞同东家的想法,因为他也觉得不同的厨师有不同的天赋和灵感,同样的食材,同样的菜谱,不同的厨师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加以改进,做出不同味道的菜肴来。 这种求同存异,也会造就美食独特的魅力。 但是东家最大,东家说得对。 可现在他却深深地被豆腐娘子给折服了。 如此年轻,如此有见底,又如此有天分的女子,实在是罕见。 至少他第一次见。 至此,他已经彻底忘掉自己之前制定的诱惑套路,他可以肯定东家和豆腐娘子理念不符,合不来,肯定会……吵架。 别说合作,可能一起论道都难。 本来他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加适当物质诱惑打动豆腐娘子,现在彻底放下这心思。 他觉得说服豆腐娘子去县城估计比说服东家更难。 人家豆腐娘子不是贪财之人。 不过他还是尽职尽责地转述东家的意思,“不知道沈娘子有没有意愿去县城,我们东家可以提供一套二进小院儿,娘子一家可以无限期居住,还会帮令公子进县城最好的学堂。我们东家也不限制娘子的买卖,只是请娘子以后做出什么好东西,能先跟我们东家合作……” 沈宁温柔地打断他,“麦掌柜,我就在这里呀,只要你们诚信合作,随时来,随时找高里正发货。” 去县城什么的,就算了。 只要她想,以后肯定会去的。 不过得等裴总和阿年读书有成之后,譬如中了秀才,要为举人努力。 住在城里方便以文会友,方便学习。 现在,为时过早。 听了沈宁的答案,麦掌柜没有一点意外,也并不是失望。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如此,活得通透、明白,知道自己要什么,不会因为别人的诱惑就改变初衷,不会被人影响自己的判断。 他们有自己的节奏和选择。 金钱、权势都不能打动收买他们。 以前他以为只有萧先生这样,现在他觉得沈娘子亦是。 最后麦掌柜还是定了十坛子腌白菜,还得往临县发货呢。 白菜不贵,但是本地白菜不够以后就得买外面的,那加上脚力费就有点钱。 另外葱姜蒜萝卜、虾酱也要花点钱。 想了想,沈宁就让小珍珠去喊高里正来。 高里正这人可有边界感了,即便知道县城大酒楼来人了,只要沈宁不喊他,他也不会主动过来问的。 很快高里正拎着一只断腿鸡一只断脖子鸡过来,“天儿冷了,它们喜欢挤来挤去,这两只傻大胆跳到猪圈去啄食,被猪给踩了。” 受伤的鸡基本没活路,早点吃掉免得它掉秤。 沈宁笑道:“里正伯自己留着吃呀,这还两只呢。” 高里正:“我吃不老少了,这两只给你们打牙祭,这不还得招待麦掌柜嘛。” 自打知道裴二郎给宋家盘炕一天要500文,而他家合计一天只有140文,他就激动得蹦高高儿。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在二郎和豆腐娘子心里,自己比宋家更是自己人! 人家拿自己当自己人,他能把自己当外人? 当然得替他们张罗啊。 麦掌柜起身,主动施礼。 沈宁给双方引荐了,即便两人早就认识,这一次也重新见礼,态度和和气气。 沈宁就说腌白菜的事儿,让高里正估算一下价钱。 高里正瞪圆了眼睛,“阿宁,你做新菜竟然不给我吃?我都没尝着,快端上来我品品。” 沈宁感觉高里正跟自家越发亲近了,说话也更自己人,笑着给他剪了一碟子。 水啦叭叉的,用刀切沾砧板,她直接用剪刀剪。 现在家里有把专门剪食材的剪刀,省事方便。 高里正尝了尝,嘴里不断发出嗯嗯的声音,“爽口好吃,和酸萝卜是俩口味儿。有这个腌白菜,我不用荤腥都能吃两大碗饭。” 小珍珠嘿嘿直笑,“里正爷爷,只要给我大米饭,不用就什么我空口就能吃两大碗!” 高里正慈和地看着她,“珍珠饭量真好,以后来爷爷家吃大米饭。” 麦掌柜借口去茅房,领着婆子和小厮出去溜达一下,也不往草棚子那里去,而是去西边儿看看新屋子。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94节 裴大民、裴大根和张本力几个在砌墙,王木匠在做门。 裴父也在,他之前请人帮忙刮了秫秸叶子,又撸桩子破篾子,在河里泡了一夜之后捞起来,今儿开始拉着碾子碾压呢。 他先碾一领席的,另外一领的老人们还在帮忙刮叶子呢。 麦掌柜跟他打招呼,“老哥,这是……作甚呢?” 裴父有点拘谨,见着城里来的衣着考究的人就束手束脚,仿佛见到亲家公亲家母一样,浑身不自在。 他告诉麦掌柜自己要编席,“我老二盘了火炕,我瞅着不能像床那样铺草垫子,就给编炕席。” 麦掌柜又请他领着自己参观一下。 裴父虽然拘谨,却也没拒绝,学着裴长青的样子给介绍介绍。 火炕现在晒得差不多干了,只是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而且是土坯屋子、土坯炕、麦糠泥墙,比起宋母的屋子可差老远了。 麦掌柜却看出了几分野趣儿,那些腻歪了花天酒地的老爷们指定会喜欢这一口,偶尔住上几天能满足他们矫情的心思。 裴父给介绍火炕的优点,又说了炕席如何如何。 他说火炕干巴巴的,说编席倒是有内容。 “我寻思着用红色和黄色的编,把红色的放上头,出来就是红席,喜庆好看。我儿媳妇说黄色的放硫磺里熏熏,那篾子就变白,更好看,散了味儿也不耽误铺。” 他比划着炕和炕边的位置,“有钱人家糊墙纸,钉墙布的,俺们家舍不得,我寻思这边儿墙也用炕席围起来,编上几个花样,一样新鲜好看。” 福字,双喜字,四个花瓣的简单花样,他觉得自己都可以。 麦掌柜听得颇为感兴趣。 酒楼主要是木质结构,少不了用花隔、挂席、屏风之类的做隔断。 目前用的席子主要是竹席,还有大南边运来的蔺草席子,再就是苇席,说实话还没有裴父说的这个红席。 他觉得可以布置这么一间包房,指定有人喜欢。 他负责酒楼生意,非常有想法和执行力,所以酒楼生意蒸蒸日上。 他跟裴父了解一下红席的细节,编这么一张要多少天等等。 裴父一一回答了。 麦掌柜道:“老哥,那我酒楼定个十领……” “啊?”裴父傻眼了,“酒楼也铺这个?你们有火炕吗?”他又觉得自己这样说不好,忙解释道:“这个红席是秫秸编的,它不贵重,还得小心,要是折断篾子容易扎人。” 麦掌柜笑道:“筷子折断也扎人呢,放心吧,我们不会折断的。” 酒楼很多摆设都是放一阵子就撤掉换新的,要保持新鲜感。 裴父:“那、我得先给二郎家编,你要不问问我儿媳妇。” 裴父现在有事儿都是儿媳妇做主,都不问儿子。 麦掌柜笑道:“那是自然,另外裴二郎什么时候回来?我也想聊聊这个火炕,想让他去县城帮我们也盘几个。” 麦掌柜有个老友在客栈做掌柜,他看到这火炕当即就觉得客栈完全可以弄几间这样的屋子,甭管是给贵客睡的精致小炕,还是给普通人睡的大通炕,肯定受欢迎。 另外他和几位亲朋家里,也需要这样的火炕。 无他,冬天实在是冷,年纪大了不抗冻。 往年大毛衣服加火炉,扛扛就过去了,现在瞅着人家有这样的火炕,他也想要。 他就纳闷儿了,为什么往年他们不盘炕? 也没泥瓦匠提这茬儿。 也没哪位老爷张罗这事儿。 倒是让一个乡下裴二郎给做成了。 第76章 建筑队 人人都有事业 屋里沈宁和高里正商量腌白菜的价格呢。 依着沈宁不想卖,宁愿分享方子让顾客们自己做,毕竟白菜不是什么高档菜,卖不上价儿。 现在吃的是夏天种的大白菜,没有秋天的甜,但是长得快,价格相对便宜,批发一文三斤。 秋初种小雪收的大白菜在乡下一文两斤,城里一文一斤,缺的时候要两文一斤。 不过也就这样了,三文一斤的话普通人就宁愿不吃。 菜贩子来乡下收一文三斤,急用钱的庄户人会卖,温饱之家也舍不得。 一文两斤,还是可以的。 虾酱是四海府运过来的,当地渔民自制,买也不过两三文一斤,到这边就是六文一斤,再远一些地方就要八文。 当然这是最普通的品质,有些好品质十几文,二三十文也要的,只不过不会在铺子售卖,都是直接送到大户家去的。 其他蒜头、姜这会儿批发价也得8文、10文一斤,大葱也得7文。 萝卜不好贮藏,容易糠心,冬天比白菜贵一点,白萝卜一文能批发两斤,青萝卜和红萝卜就要贵一些,可能得两文三斤,也可能一文一斤。 至于糖,可以适当加点,嫌贵不加也行。 不过配料用得少。 腌三棵大白菜,能用一斤三两的配料,半个犁和苹果就够。 现在没有苹果,可以用林萘,就是土苹果。 加水果可以提味儿,能促进发酵,还能让白菜既有甜味儿又突出微微的酸味儿,吃起来酸甜可口。 萝卜和胡萝卜也有这个作用,同时也为了配色好看。 现代有辣椒粉,可以不管配料颜色,橙红色的辣椒汁就鲜艳又添食欲。 沈宁自己吃,随便加点萝卜就行,如果卖给酒楼饭馆,当然要加胡萝卜或者红萝卜、青萝卜,配色更好看。 两人一合计,一斤腌白菜成本1.15文左右,定价3文,包送到镇上,如果要送到县里得对方补贴一车百文的脚力费。 其他货也照这个办法来。 毕竟以后一辆车拉不过来,得两辆车,牛骡嚼用加人遭罪,当然得补贴。 想必靳老板等人也能理解。 做生意本身就这样,宣发初期咱求着人家买,就得送货上门,免费品尝,等对方愿意长期合作,自然得加运费。 毕竟俺们定价便宜啊。 还是那个道理,便宜一些,即便酒楼饭馆会做,也会嫌麻烦,宁愿从她家进。 至于人家嫌脚力费贵,要在县城就近进货那也没问题。 做生意本身就该在竞争中不断提高产品质量,巩固自己的客户群。 她相信自己的产品好,可以拢住一定量的客户。 当然这生意也不会像现代那样无限期做,做完冬天那波便宜白菜就拉倒。 后续鲜白菜都要两文、三文一斤的话,那腌白菜就得六文七文,不划算。 腌白菜再好吃,它也就是白菜。 这么一算,她现在就得收一波白菜,等立冬以后再大收一波。 还得买够配料,然后安排人做腌白菜。 这样的话她得调整人工。 沈宁和高里正商量好,把价格告诉麦掌柜。 麦掌柜眨眨眼,有些惊讶又不太意外,“这么便宜?” 若是别家做出一个旁人没有的新品,定价起码在十文。 豆腐娘子居然只要三文,白菜也就贵那么一文多点。 沈宁笑道:“麦掌柜,俺们豆腐村做生意贵在实诚,只要你们货款及时结算就行,压的话俺们就不和你们做了。” 麦掌柜连连点头:“沈娘子放心,绝对没问题。” 他又问裴父炕席以及裴二郎火炕的事儿。 沈宁:“炕席,我公爹年纪大了,身体又不算好,整天编席吃不消。” 麦掌柜笑道:“不妨事,找几个手艺好的,让令尊带带就成。” 谁家做生意是东家自己做的?不都是雇人么? 沈宁其实是怕裴父和裴母受累,她看裴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也笑道:“爹,你要是觉得行,那就应承了。” 裴父:“行,我觉得行。” 看到自己也能赚钱,他眼睛都亮了。 裴父自己不知道一领席要多少钱,全凭沈宁做主。 一般的晒席一张宽两米,长三米,非常粗糙,价格四五十文不等。 不过很少有人买,都是自己编或者请人编,或者跟村里人换。 炕席不卖给庄户人,而是卖给城里人。 如果用精挑细选的篾子,加上好看的花型,一领能用三五年甚至更久。 那一领80-100文也可以。 有钱人觉得便宜,普通市民也能负担得起。 不过沈宁不打算卖给普通人。 即便城里普通人他也没钱烧火炕吧? 城里人没有庄稼秸秆,做饭的柴火都得花钱买,冬天顶多两顿饭,做熟拉倒,想多烧柴火也舍不得。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95节 所以他们不可能盘炕。 能花三吊钱盘炕的就不是普通人,那他们买好看的炕席也不会嫌贵。 另外古代庄稼产量低,秫秸有限,编席也费时间。 这决定根本没法薄利多销,所以宁愿卖高价、卖精品。 她觉得一平价格定在40左右,根据尺寸、花型复杂程度算钱。 这样一领常规火炕的席子,差不多200文。 如果客人有特殊尺寸要求,还能另外加定制费。 有钱人么,又不在乎这点。 当然说米是她记着方便,卖的时候要换成尺、丈。 她把价格报给麦掌柜。 麦掌柜果然不觉得贵,只根据自己的需求提了几个订制要求,尺寸大小、花样、形状等。 他对酒楼大堂、走廊、包间乃至房前屋后等位置了如指掌,什么装潢、尺寸大小、是否活动板子等,都在他脑子里。 另外自己和亲朋住房的开间进深尺寸他也都心中有数。 他本身就是做掌柜的,心细,又会算账,对数字尺寸等敏感,所以很多数据都是随口就来的。 比如大部分是长方形的,也有方形的,花样则主要是福字、海棠花纹,另外双喜字也要了两张小一些的,可以给有情趣的小夫妻铺陈。 他预付了十张炕席的定金,一共是540文。 裴父有些发愣,刚才儿媳妇说什么? 十领大小不一样的席子,一共1800文? 老天爷呀,这没多少钱的秫秸,编成席就值当这些钱? 儿媳妇可真会卖钱! 麦掌柜大好人啊。 裴父对麦掌柜肉眼可见的亲切起来。 他学着沈宁的样子招待麦掌柜。 高里正笑道:“麦掌柜,不是要找二郎商量火炕的事儿嘛,我看留下再吃顿晚饭,回头我和二郎送你们回镇上。” 沈宁也挽留,“二郎去孩子小姑家盘炕了,傍晚就回来。” 麦掌柜原本想去镇上会会裴二郎的,不过想了想还是在裴家等更好,便答应了,“那多有叨扰。” 沈宁:“正好里正伯送了鸡来,晚上咱们就炖鸡吃。” 高里正:“那你们先聊着,我再去吆喝一圈收白菜、蒜头啥的。” 明儿还得让老二去镇上买几坛子虾酱。 这东西不贵,也能下饭做菜,他决定多给沈宁备一些。 就让她吃,备不住哪天灵感来了又发明新菜呢。 他怕沈宁家没细面了,又打发田氏过来送,都不称几斤就给她吃,说招待麦掌柜的。 田氏嫉妒得不行不行的,越发觉得沈宁是她的威胁,少不得阴阳怪气两句。 偏生又占不着便宜,最后自己气鼓鼓地回家。 一回家,高里正又让她带着二蛋收白菜。 田氏急了,“爹,咋还是我的活儿呢?我不都收豆子了吗?” 高里正:“咋,你不干让谁干?让你俩弟媳妇?人家在养猪场养鸡场忙呢,你去帮忙了吗?” 想到养猪场臭烘烘的,田氏又哑巴了。 于是不得不认命地继续收白菜。 庄户人肚饱最重要,所以种菜也主要种白菜萝卜瓜菜这种出数儿的,那些叶子菜也就种种速生青菜,其他芹菜芫荽菠菜这种一大锅出不来一盘的统统不种。 所以深秋初冬的收白菜也方便。 二蛋却高兴得很,早上他收完豆子,珍珠就送他两大串卤素鸡,还允许他吃一串,拿回家一串。 如今他爹和后娘被里正骂过,也不敢再对他太明显,见他拿东西回家给弟弟妹妹吃,后娘也高兴。 虽然觉得给串素鸡不如两文钱,可她知道二蛋说了不算,顶多自己嘀咕一句沈宁精明。 这会儿田氏蔫头耷脑地跟二蛋一起收白菜,二蛋借了哑巴的梆子在村里梆梆敲,“里正爷爷和豆腐娘子又收白菜啦,一文两斤,每家限卖五棵,多的可以卖七棵,不能再多了。” 庄户人不重吃菜,恨不得把所有土地都种庄稼填肚子。 能种白菜的都是家境略好点,劳力也宽裕的。 沈宁也怕村里人把白菜都卖了,冬天不吃菜就吃盐巴煮豆腐也受不住。 还是要发动四外村的力量。 很快就有豆腐村的百姓往四面村里去通知,“豆腐娘子收白菜啊,一文两斤,每家限卖七棵。不要都卖了,冬天没菜吃孩子要哭的。” 一棵大白菜抱团结实的能有七八斤,这会儿的小点也有五六斤,七棵也有三四十斤了。 附近的村民又沸腾了,虽然只能卖十几二十文,可这也是钱啊。 菜贩子来收白菜,一文三斤,甚至还想四斤,黑着呢。 得亏他们没卖给菜贩子,没想到豆腐娘子连这个也收。 之前卖了黄豆懊恼不已的,这会儿赶紧去收拾大白菜。 种秋白菜的现在还没抱结实,不过也不急,因为豆腐娘子冬天还收呢。 那边儿忙白菜,沈宁这边儿也开始烧水秃噜鸡。 不等傍晚裴长青几个带着小鹤年回来。 小鹤年今儿穿着新鞋子,走路都格外带劲。 进村他就听见小珍珠和二蛋的吆喝声,“交白菜的往这边儿来,都别急,明儿再交也一样,一会儿看不清了,给你们称错斤两就不好啦。” 小鹤年唇角微勾,昨晚上二蛋还胆怯怯地不敢开口,怎么这会儿说话又流利胆儿又大呢? 这是被珍珠训出来了? 他蹬蹬跑回家,先跟娘和奶等人打招呼,然后把书包放在卧室固定的地方,又换上厚草鞋这才跑出去找珍珠和二蛋。 跑到门外他注意到家里来人了,又退回来看看,“娘?” 沈宁笑道:“县城大酒楼的麦掌柜过来进货,看到你爹的火炕又要请他们去盘炕,在新屋那里等你爹呢。” 小鹤年哦了一声,不跑了,迈着读书人的稳重步伐,一步步地去新房那边儿。 他和小少爷在一起,耳濡目染也学了大家公子的风度,很有礼数地跟麦掌柜见礼。 麦掌柜却不因为他是孩子就轻视他,也郑重见礼,“小公子。” 小鹤年笑道:“我还没正式启蒙呢,只是跟着师兄读书,麦掌柜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阿年就好。” 麦掌柜从善如流。 瞅着小鹤年,他又觉得豆腐娘子真不简单,瞅瞅养的这孩子,又俊俏又干净还懂礼数。 小小年纪,一点不比大家公子差。 他暗暗断言,豆腐娘子和成阳县这些商户是不一样的。 虽然表面没有底蕴,但是豆腐娘子家给人一种书香门第的感觉。 还不像没落大户的感觉,反而像贫穷贵公子脚踏实地,一步步登上高处的意思。 那么将来,豆腐娘子家的成就绝对不是成阳县这些商户能比的。 麦掌柜突然很期待,很想看到那一天,看看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他和小鹤年聊几句,又说到了裴父的红席。 方才他们几个正看裴父处理篾子呢,这会儿拿刀刮瓤子了。 小厮觉得新奇,还上手帮忙,结果刚上手差点被篾子划个口子。 “看老丈做的轻轻松松,我还以为很简单,不曾想这么危险。” 裴父笑道:“你没做惯,做惯就好了。” 虽然是小厮,可也细皮嫩肉的,哪里是做粗活儿的? 那婆子倒是能上手,还觉得怪好玩儿的,也不闲着,就动手帮忙。 大掌柜带她来跟豆腐娘子套近乎的,结果压根儿没用上她。 她都不好意思,正好干点活儿。 小鹤年给麦掌柜介绍了不少炕席的好处,平整、美观、低调、有田园风等等,可以用来装潢酒楼客栈,给客人营造别样韵味。 给麦掌柜说得连连点头。 小小年纪,口齿如此好。 裴长青一行人过来,先跟裴父打招呼,待裴父介绍麦掌柜又认识一下。 寒暄两句,裴长青道:“麦掌柜屋里聊,我回去洗个手换件衣服。” 麦掌柜笑道:“二郎你先收拾,我看看令尊做活儿。” 裴长青先回屋跟沈宁说几句话,洗手洗脚换衣裳。 沈宁特意在砂锅里给他温了水,免得他回来直接凉水洗脚。 外面天光还亮着,裴长青就去跟麦掌柜商量火炕的事儿。 高木头和王大回来也没走,而是去帮王木匠他们干活儿。 王木匠现在干活儿那叫一个带劲。 一天天的他虽然不咋吱声,可他都看在眼里。 县城大酒楼的大掌柜!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96节 他在县城做过那么多活儿,也没资格去大酒楼吃顿饭,那里开销太大,吃不起。 做活儿的东家也不会请他去那里吃,所以他只无数次路过,却没进去过。 但是他早就见过麦掌柜好几次了,在酒楼的麦掌柜穿着绸缎衣裳,甭提多气派了。 今儿穿着棉布的,瞅着很朴素,但是手上的玉戒指、帽子上的玉一看也不是便宜货。 他都跑来豆腐娘子家进货,还要火炕,你就说豆腐娘子和裴二郎厉不厉害吧! 他在县城也给人做过活儿,可没这本事呢。 啧啧,好在他老了老了眼神儿好,傍上裴二郎这么个能耐人。 裴长青陪着麦掌柜进屋看了看,聊了聊火炕的构思,告诉对方没烟囱的屋子改烟道有哪些隐患,让对方心中有数。 虽然他确保认真仔细,尽量不会漏烟漏雨,但是手工做活儿不是精密仪器,偶尔的还是会有问题。 不过都能补救,不是大问题。 怕的就是城里有些人傲慢,脾气大,看到一点问题就跳脚,不好沟通。 麦掌柜不存在这个问题,他完全理解。 裴长青就没问题了,他道:“明儿我先给妹夫把炕盘好,安排一下,过三四天就能去县里瞧瞧。” 麦掌柜笑道:“二郎只管放心,绝对不让你白跑。我麦某介绍的活儿起码够你忙活一阵子的。” 裴长青一听却犹豫了,忙活一阵子? 那他岂不是不能天天回家抱媳妇儿了? 当然裴总还是理智的,他需要赚钱,多攒点钱,这样才能放心脱产读书。 否则他媳妇儿觉得这也贵那也贵,到现在还没舍得买新菜刀、鏊子、植物油,新房那里也得安两口新铁锅呢。 他多接点活儿,冬天赚一笔,就能缓缓。 “麦掌柜,我们去县城盘炕一天一吊钱,一两银子也可以。甭管我们带几个人,保证连撬砖、平地、砌墙、改烟道、开屋顶、砌烟囱、盘炕、砌火炉或者锅灶在内,三天完工,超出的时间不用算钱。当然,需要你们提供住处、柴火以及清水,粮食我们可以自带。” 他说的是规则的屋子,如果是造型奇特的那得另算。 售后自然也说了,不过是一百到120文。 城里住宿贵,自然要对方提供。 伙食他们可以自带,背上两袋子磨好的粮食,再带上一坛子腐乳腌白菜的,要补充营养还可以带一小坛子腌鸡蛋。 麦掌柜笑道:“咱们开着酒楼饭馆,哪里能让你们自己带粮食?我们自然要管饭的。” 他要和豆腐娘子长期合作,自然不差这点粮食。 酒楼每日里浪费的饭菜都不知凡几呢。 他和柳大爷聊过,知道裴长青给宋家是五百文一天,但是给别家就是八百文了。 那么去县城一吊钱也合理,况且人家限制了三天时间,后续还每年给修缮呢。 晚上沈宁做了红烧鸡块,里面也加了素鸡,主要是人多,加上素鸡更出数,大家多吃几块。 小厮和婆子就不肯上桌了,坐着小板凳在旁边吃的。 这是人家的习惯,沈宁也没说什么。 虽然沈宁做的红烧鸡块很香,不过麦掌柜也没多吃,他更爱吃红烧素鸡加腌白菜、腐乳以及酸萝卜。 他吃得脆生生的,有一种回到年轻好牙口的时候,吃得身心愉悦。 高里正张罗着和麦掌柜、裴长青以及裴父喝了几杯酒,都是黄酒,也没多少度数,沈宁和裴母也跟着喝了。 小珍珠也好奇地尝了尝,最后觉得酸溜溜的不好喝,就拉倒了。 沈宁是不拘着孩子尝东西的,尝过才会知道不好吃呀。 若是不让她尝,她指定觉得那是好东西,否则为什么大人都喝,偏偏不给她喝? 尝了就死心了呗。 麦掌柜瞧得很是服气,这位豆腐娘子不只会做生意,会把控人心,连教导孩子都有独到之处呀。 说实在的他真想多逗留几日,多跟豆腐娘子和裴二郎交流交流心得,可惜酒楼很忙,不给他那么多时间。 他依依不舍地告辞,“沈娘子,改日一定和裴二郎去酒楼坐坐。” 沈宁笑着应了,“有机会的。” 明儿高里正就去县里送货,所以麦掌柜也没带什么货,就带了几斤素鸡、油豆皮、油豆腐,一小坛腌白菜、一小坛腐乳外加几张煎饼。 这是沈宁给的回礼。 小厮把马车里挂的灯笼拿出来点上,扶着麦掌柜上车。 麦掌柜婉拒了裴长青送去镇上的提议,坐着马车走了。 送走麦掌柜以后,天早黑透了,沈宁和裴长青却还要忙。 高里正也闲不着,明儿要去送货,今晚上就得装车。 很快张氏、三婶儿以及高里正大儿子三儿子就过来帮忙。 高里正大手笔,点着几盏灯笼,里面是猪油做的蜡烛。 这一趟加上好运来的货,一车拉不下,他们得去两辆车。 以前都是赶骡车,现在得加一辆牛车。 牛虽然负重大,但是脚程慢,所以他们得早点出发。 大不了带着被子,躺车上睡呗。 高里正依旧叮嘱大家带好柴刀长棍啥的,以防万一。 他有里正身份保护,而且本县治安不错,一般没问题,但是保不齐遇到个疯子、疯狗啥的呢。 出门在外,必须保护自己。 小鹤年拿着沈宁的账本,去帮高里正他们装车记账,小珍珠帮忙牵着牲口。 现在没人敢小瞧小鹤年,因为他记账比高里正还快呢,算得又对又快,识字还多。 晚上裴长青让裴大民和裴大根把哑巴、高木头和张本力也叫来,他们要开个小会。 另外他把裴大伯、三叔、四叔和裴大柱也叫上。 等人来的间歇,裴长青问裴大柱:“大哥,麦子种啥样了?” 现在当地家家户户忙种麦,因为没有牲口所以都靠人力翻地,这是很大的工作量。 没有牲口大部分人家没那个条件精耕细作,只侍弄力所能及的,剩下的直接开沟撒种。 今年翻这亩,明年翻那亩,家里土地有限,三四年也就轮一遍。 如此冬天也能把害虫冻死。 平时雨后勤锄地也能碎土坷垃、细化土地。 没有多少农家肥,靠的是轮作、休耕来恢复地力,顶多撒草木灰和自家攒的那点粪肥。 裴大柱估摸了一下,“再翻两天就浸种了。” 他也没有把田地都翻一遍,也是遵循裴二郎以前翻地的规律轮流的。 他也着急,因为种地一天21文,跟着二郎盘炕一天和泥的20文,砌墙盘炕的至少25,像王大现在有30。 听二郎的意思还会给他们涨呢。 他也想跟着盘炕。 但是爹娘说了,答应给二郎种地就得好好种,不能糊弄,更不能挑三拣四,瞅着盘炕好就要盘炕。 现在她和张氏都在阿宁那里干活赚钱,大柱帮忙种地,大伯和二柱带着俩小子负责自家的田地,张氏带着几个丫头负责推磨做豆制品。 一家子除了最小的孙子还不能干活儿,可以说都在干活儿赚钱了。 他们要知足。 以前别说十天半个月去割二两肉吃,就是鸡蛋都不舍的吃俩。 现在他们赚钱,每天都有五十来文的进项! 这……就那些老手艺人他也没得这个赚法儿啊。 毕竟手艺能学,活儿却不是天天有的。 他们却能跟着阿宁和二郎天天干。 天天干活儿,天天赚钱,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发家致富的节奏啊。 还挑啥? 赚了钱,他们家也换了一盘大点的石磨,如今三婶儿四婶儿家也都跟着二郎阿宁赚钱,不再分大房给里正家做豆制品的豆子了。 裴大伯和大娘都觉得以前做梦不敢想的日子,现在让他们给过上了。 真是阿宁和二郎有能耐有良心啊,愿意带着他们赚钱。 人家二郎和阿宁有良心,他们能没有吗? 处处尽量替人考虑到才行。 所以即便裴大柱有想法,却也没说过想盘火炕,依然老老实实种地。 裴长青:“这样,我另外从村里找俩人帮几天工,你先跟着我练练盘火炕。不过一开始要从和泥开始,一天二十文。” 其实裴大柱会和泥,也会砌墙,但是手艺总归没现在的裴大民他们好。 他有点木匠基础,练一练上手很快,加上勤快爱琢磨,上限肯定比裴大民和裴大根他们高。 裴大柱都愣了,好一会儿才惊喜道:“二郎,让我也跟着盘火炕?” 裴长青:“对,大哥你会点木匠活儿,以后咱需要。” 裴大柱高兴傻了一样,哈哈笑起来。 裴大伯不悦地瞪他一眼,让他稳重些,还有你是不是太高兴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97节 你这么高兴,是不是说明你之前不乐意种地呀啦? 二郎就是厚道,都不多想的,要给别人都得不乐意。 裴大柱也意识到,又赶紧给裴长青解释。 裴长青笑道:“没什么,这是正常的,你们要是不想多赚钱我才奇怪呢。” 哑巴听不见,但是他会察言观色,而且略略会看点口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裴长青的嘴巴。 虽然哑巴听不见,但是裴长青从来没轻视或者忽略他,开会都叫他在场。 听不懂没关系,现在大家和他相处久了,也能理解他的意思,会打几个手势。 另外不是还有小鹤年这个翻译么? 虽然不能丝滑沟通,但是比别人强一些。 能理解三四成吧。 裴长青:“今儿县城大酒楼的麦掌柜来了,要我们去县城帮忙盘炕。” 众人激动了。 裴长青等他们激动两分钟,才抬手虚压了压,示意他们不要太激动。 “我寻思着咱龙庙镇才开始,也不能丢下,那边本家带亲戚的也能盘上百来个炕呢。” 众人纷纷说是的。 裴长青:“这几天我带着王大,他已经学会开屋顶砌烟囱了,能组建一支分队。” 众人又激动了。 那就能同时给两家干活儿赚钱了啊,速度更快。 裴长青笑道:“不止,我和王大负责开屋顶砌烟囱,你们也可以撬砖平地盘炕砌墙,咱们可以同时给几家做活儿。” “啊!对呀对啊!还是二郎好算计。” “咱们就是脑子不够数。” 裴长青:“但是,几家同时开工赚钱快,压力也大。一忙会不会急?一急会不会乱?一乱就出错。给人干活儿出错还好说,总能补救,万一咱自己手忙脚乱摔着磕着呢?” 他面色严肃起来。 原本喜笑颜开的众人立刻鸦雀无声,也认真想了想,点头,“二郎说得对。” 裴长青:“我要求咱们不管同时给几家干活儿,你们只专注当下手头的活儿。比如我今儿让你盘炕,你就把炕盘好,其他的不管。干好手头的活儿,才能去干另外的活儿。” 众人纷纷保证,“二郎放心,我们肯定听你的。” 当初二郎从吴家屋顶掉下来,那惨状他们记忆犹新呢。 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裴长青:“无论什么时候我最大的要求就是安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把质量做好。” 强调完安全,裴长青又开始安排后续。 “明儿我带着王大几个把福瑞屋里的炕盘好,后天王大就带着铁牛、高叔加上福瑞去禚家盘炕,我带着大哥、二哥和三哥去荷花沟儿给陶族长家盘炕。” 他对裴大民和裴大根道:“二哥四哥,你们多带带大哥,尽快让他把瓦工活儿熟练起来。” 让别人带,裴大柱可能不好意思怕耽误人家功夫,别人也未必没想法。 自家兄弟就好一些。 而且裴大柱能自己琢磨学点木工活儿,瓦工活儿自然也快的。 裴大民和裴大根当然乐意。 裴大根十岁的时候娘没了,四叔带着一儿一女俩拖油瓶,也不容易再娶。 那两年都靠大伯娘和三婶儿帮衬。 后来大伯娘和三婶儿又帮四叔张罗了续弦,也就是现在的四婶儿,裴大根兄妹俩才能过上顿顿热乎饭的日子。 所以他和裴大柱二柱裴大民几个感情非常好。 裴长青又对有点发呆的张本力笑道:“张哥,我家院墙还没完工,但是活儿也不多了,白天你多受累,早晚的我大伯三叔四叔会来帮忙,再有两天也就完工了,回头儿你跟我去县城。” 张本力原本还担心自己不是裴家人,会被裴二郎冷落呢,没想到要带他去县里。 他立刻精神一振,响亮道:“好!二郎,你放心,我保管干得齐整的。” 裴大伯和三叔四叔也表态,“二郎你放心吧,这两天就能给你家把院墙围起来。” 因为是土坯院墙,围起来不算结束,还得结顶,也用黄泥麦草、茅草之类的给盖上,这样可以保护墙壁,延缓雨水渗透,延长寿命。 说起来土坯砖砌墙不如夯土结实,但是家里有换来的那么多土坯砖不用就浪费了。 而且夯土需要略干的黄土,他们这里的泥土含水分比较大,需要晒过才能夯土,也麻烦的。 裴长青:“回头我还得给后院挖个地窖,也顺便带着你们练练手,都学一学,以后咱们去给人家盘炕、盖房啥的,地窖八成也要的。” 大家伙儿更激动了。 二郎要带他们盖房! 这可是大活儿! 几个月的工钱有了! 裴长青又强调一下各人的工钱。 大家之前的工钱是30、25,现在越来越熟练,王大涨到35,因为他能开屋顶砌烟囱,其他人也涨到30。 包括张本力和裴铁牛。 裴大柱因为新入职,先二十文,盘完陶族长家的争取涨到25文。 裴长青带人是很快的。 这也和他会挑人有关,一开始就挑听话、踏实肯干、有耐心、不浮躁的人。 可以手不巧,但是一定要服从指挥,不能耍小聪明,更不能满腹牢骚。 因为他只需要他们做基础的夯地基、砌墙、抹墙、上梁等工作,没有高深的技术, 那种眼珠子咕噜乱转,精明外露的,裴长青从来不要。 这就从根子上保证了队伍的纯洁性,杜绝了惹祸根源。 要是有个大聪明,不服从指挥,去了大户人家乱转乱看乱说的,那就不是赔钱了事,很可能连累所有人。 裴长青接外面火炕的活儿,一天五百、七百、八百文的也没有瞒着高木头和王大他们。 高木头几个并没有眼红,只觉得裴二郎那么聪明能干,赚钱理所当然。 他们以前找活儿干都费劲,一天20都乐意,24就烧高香,跟着二郎一天25就很满足,现在又涨到三十,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儿呢。 眼红? 眼红啥? 你是比二郎聪明,还是比二郎能干? 地主请短工收庄稼,一天顶多给24文,难道还要把粮食分给你? 老板开铺子,一天赚一笸箩钱,难道还分给伙计? 他们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定位成裴二郎的帮工,拿工钱,而不是分红。 拿分红的是合伙人,比如高里正和阿宁。 他们自认不配,打开头儿就没那个想法。 当然,除了他们有自知之明,也有裴长青主动筛选以及有意引导的结果。 这些人别说没有分红的想法,连“我跟着裴二郎学会了手艺,我出去单干”的想法也没有。 自己有手艺就能出去单干? 并不能! 人家就认二郎,不会随便用你。 不信去镇上问问,如果没有二郎在前面顶着,他们去给人家盘炕人家要不? 别说一天五百文,一天一百文也不会用。 是压根儿就不会让你盘,谁知道你行不行? 万一给我们把房子弄坏了呢?你个泥腿子家无二两银,赔都赔不起。 即便有泥瓦工的活儿找你,一天也就25文拉倒。 可人家镇上也有泥瓦工,又不可能找你,你只能在乡下帮人盖房子砌墙,根本找不到外面的活儿。 有手艺不算本事,能把手艺变成钱才叫厉害。 他们只有跟着二郎才有活儿干,有钱赚。 他们想得很明白,所以压根儿不会生二心。 而裴长青待他们也真诚,给工钱爽快,教手艺毫无保留,主打一个我要你们快速上手。 即便裴铁牛是哑巴,不好沟通,裴长青教他手艺也是手把手的,做错了就领着一遍遍练,直到练会练熟为止。 这些人回忆起来都是跟着裴长青一起学手艺、干活儿的美好时光,压根儿没龃龉,自然就不会生二心。 他们只会越发崇拜和依赖。 裴长青:“我要求你们尽快都能开屋顶砌烟囱,到时候都能带分队。” 他以后要给人盖房子,就这几个人可不好使。 豆腐村这么多汉子呢,把听话还肯干的拉出来培训培训,都能上岗。 “二郎,你放心,我们会快点学会的。”汉子们热情高涨。 【作者有话说】 加更一下子。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98节 没存文,所以加更只能随缘,看情况。(づ ̄ 3 ̄)づ 第77章 裴总赚钱 竞争对手就是最强的宣传 第二日一早,沈宁又去村头敲梆子。 很快村头几个妇女就聚拢来。 沈宁:“今儿开始送老豆腐要切成小方块,做腐乳用的,大小你们都知道。” 妇女们道:“豆腐娘子你放心,我们晓得呢。” 沈宁又道:“我还需要俩妇女来帮忙劈白菜,一天15文,谁家有空闲劳力的过来帮工。” 腌白菜得把老帮子劈掉,老根砍掉,还得砍成两半清洗干净,然后晾一晾加盐杀水,杀个一两天再腌制,这样更加脆甜。 若是直接腌,杀水不够,到时候全是杀出来的水,口感差很多。 妇女们没有争抢,而是一起思考商量,“让来顺娘去吧,她家地少,种完麦子了。” 来顺娘守寡多年,辛辛苦苦拉扯俩儿子和一个闺女。 如今大儿子十六岁,闺女13岁,小儿子10岁,都是能帮衬干活儿的年纪了。 几个孩子也孝顺,大儿子是下地主力,闺女和小儿子也去帮忙,让他们娘在家做饭。 现在小儿子帮忙推磨点豆腐。 眼瞅着大儿子该说亲了,可家里这么穷也没人愿意跟。 闺女就想早点给自己定门亲事,赚了彩礼给大哥娶媳妇儿。 来顺娘不乐意,说这样急火火的找不到好人家,净是些占便宜的。 来顺也不想这样,说他已经长大了,现在豆腐娘子又教了手艺,他们慢慢地能攒出彩礼的。 如今他家闺女和小子就能在家压豆腐,来顺娘就可以去砍白菜。 来顺自己去侍弄那几亩地就行。 除了来顺娘,她们又推荐刘大脚。 她公婆生病,为了治病卖了两亩地还拖欠不少饥荒,现在佃高里正家的地。 刘大脚生了一副大脚板,整天赤脚连草鞋都不穿,据说蒺藜都扎不透她脚上的厚茧子。 也就天冷了她才会穿草鞋。 这两户离沈宁家有点远,她不了解,但是她相信村头这几个妇女。 毕竟合作久了,彼此了解脾性。 她笑道:“你们介绍的人我顶信得过,指定勤快又干净。” 妇女们得了沈宁夸,那叫一个高兴。 “那可不么,我们必须得给豆腐娘子介绍好人儿啊,但凡不合格的我们都不介绍。” “反正自打豆腐娘子教俺们做豆腐以来,咱村男女老少的可爱干净了。每天洗脸洗手洗脚,隔几天洗一次头,点豆腐都得用布包着头发。” 手指甲得剪短,用热水泡得干干净净,断然不能黑黢黢的给豆腐娘子送豆腐。 那她不要! 那些不爱讲卫生的老爷们儿,以前甭管女人怎么喊都不爱洗脚洗手。 现在女人们有豆腐娘子撑腰,理直气壮要求他们讲卫生,不讲卫生就大声斥责,“别连累我们丢人受穷!” 男人们为了赚钱,为了面子,为了不被全村笑话脏汉子,乖乖地去洗,还得用草木灰泡泡搓搓,冲得干干净净才行。 现在别说个人卫生,村卫生都好得很,再也没人随地大小便了。 憋不住随便去谁家茅厕解决一下也行,这是攒粪呢,没人不乐意。 安排完,沈宁就先回家忙活。 很快张寡妇和刘大脚就一起过来。 见了沈宁她们俩还有点拘束,以前送豆腐都是跟着大家伙儿,今儿还是第一次单独和豆腐娘子说话呢。 你说都是庄户人儿,人家豆腐娘子咋这么白净呢? 当然细看手上还是有茧子的,可人家生得就是俊俏。 在她们眼里沈宁就跟发光似的。 明明天才蒙蒙亮,日头还没出来呢。 沈宁也没说什么训诫的话,只叮嘱:“小心刀,砍慢点不怕,一定注意安全。” 这活儿不累,砍砍也快,依然是15文一天。 俩妇女瞬间更感动了。 豆腐娘子就是厚道呀,只关心她们安全呢。 “豆腐娘子你放心,俺们指定小心呢。” 必须做得又快又好。 沈宁就让她们跟着四婶儿和顾氏去忙了。 今儿不等傍晚,下午日头老高呢裴长青他们就给宋福瑞把炕盘好了。 宋福瑞的房间比宋母的房间小很多,一间房的开间盘炕就太小,裴长青给换了个方向。 不像宋母屋里那样把炕盘在南窗下占据一整个开间,而是放在山墙那里,占据整个进深。 那炕就是山墙那么长,两米宽。 宋福瑞不到一米八,两米宽的炕足够他睡的。 这个造型依然可以把卧室的南窗囊括进来,就在炕的一侧,白天照样能晒到阳光的。 只是原本的小三间现在就要变成大两间的布局。 炕前面贴着房门砌墙,然后按一个门洞,装两扇门。 卧室出去就是另外空间,不需要再隔断,直接把其他家具摆到对面山墙就好。 如此布局更宽敞也更方便。 宋福瑞和裴云甚是喜欢。 之前三个小房间,虽然没有墙壁隔断,但是那些木格子也憋憋屈屈的。 现在这么一改就敞亮多了! 禚元杰过来参观,连声赞叹,“福瑞,你二舅兄有几把刷子啊。” 宋福瑞:“如何,我没骗你吧?” 禚元杰连连点头,对裴长青拱手,“二舅兄,明儿去我家?” 裴长青点头,“明天我王大哥带人先去你家,我带人去荷花沟儿亲戚家帮忙开屋顶砌烟囱,后日来镇上。” 虽然不是裴长青亲力亲为,禚元杰却不觉得有何问题。 很多人带了徒弟,就是徒弟出力,师父只需把关即可。 禚元杰笑道:“那我给岳丈家也排个队。” 宋福瑞:“元杰,你岳丈排在我大嫂后面。” 宋福瑞对大哥大嫂还是很敬重的。 既然大嫂说想要火炕,那自然得先给她盘。 至于二嫂? 你找张瓦匠去! 禚元杰表示理解。 外面又传来张瓦匠的声音,催着裴二郎泼水试试烟囱漏不漏雨。 宋福瑞翻了个白眼,“烦人!” 禚元杰小声道:“你二嫂打发人去给他通风报信的,我小厮瞅见了。” 若是别人家的这种事儿,禚元杰才不嚼舌头呢,但是宋福瑞的事儿他就要说。 不说不是好兄弟。 宋福瑞:“我猜到了。别人都夸我二舅兄厉害,就她阴阳怪气,接着张老头儿就来了。” 不是她找来的才怪呢。 裴长青一行人就去了宋母的正院儿,进行烟囱泼水实验。 为了表示自己没作弊,裴长青也懒得再爬高,直接让宋家人自己上去泼水。 张瓦匠:“我来!” 宋母也在呢,知道张瓦匠今儿要来泼水验证,她也好奇,特意早点回来观看。 她忙拦着,“让个小子上去就成,你一把年纪的再抻着腰。” 张瓦匠就吩咐自己徒弟踩着梯子上墙,也不用上房顶,免得给踩秃了。 直接踩着院墙用长柄勺子就能往烟囱根部泼水。 裴长青提醒他:“泼水别敲密封处的泥呀。” 那徒弟对裴长青怒目而视,嫌弃裴长青质疑自己的人品。 他接连泼了半桶水。 张瓦匠站在屋内烟道处,死死瞪着屋顶的位置,就想看有没有水渗下来。 窗外檐下,水哗哗地往下淌,那架势起码是个瓢泼大雨。 张瓦匠:“急雨不漏,最怕密雨,那么两三天一直下一直泡着,保不齐就漏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99节 宋福瑞不服气了,“那样的大雨,不漏的人家少吧?就没有烟囱的地方也得漏呢。” 屋脊处最容易漏,还有瓦片滑动处也漏。 张瓦匠倒是没再坚持,“够了,目前看确实没漏,不知道下大雨时间久了如何。” 反正就是不承认裴长青的能力。 但是即便他没明确承认,结果却也证明了一件事——裴二郎可以改烟道、盘火炕、不漏雨不漏烟! 成了! 镇上其他来看热闹的人家纷纷道:“宋三郎,跟你二舅兄说说,我们家也要盘火炕。” “咱们虽然不是亲戚,却也是朋友,都是一个镇上的给俺们便宜些。” 宋福瑞:“最便宜就是八百,三天包完工,以后每年帮忙修缮,顶多一百。你们就看这成果,值不值?” 众人纷纷道:“那确实值当。” 这都是镇上开铺子的商户,有钱,并不在乎一天多那三百文。 冬天冻得哆哆嗦嗦和这点钱相比,那自然还是花钱买舒服好。 有钱不为了自己舒服,那他们赚钱是为啥的? 张瓦匠看自己没让裴二郎没脸,反而给他长了名气,让有钱人都找他盘火炕,又气得不轻。 他跟宋母招呼一声,撅哒撅哒走了。 郑氏也挺郁闷的,原本想让老三二舅兄丢丑,结果却成全了人家的名声。 这下好了,她反而免费帮人宣传,真是……亏大了。 见婆婆对火炕的成果满意,她也对宋福瑞道:“老三,我排大嫂后面。” 宋福瑞压着得意,“哟,二嫂不好意思呀,你排晚了,后面还有好多家呢。” 就不给你屋里盘炕! 你想排队? 年后都轮不到你! 郑氏气得脸色都变了,她才不信这么两天能排好多家,肯定是故意不给她盘。 宋福瑞:“二哥,天色还早,要不我们去街上逛逛?” 给岳父岳母买点东西啥的。 裴长青:“没空,咱先给后续盘炕的排排队,收收定钱,要这几日就把料备好的。” 宋福瑞:“二哥,还是你有成算,我这就去招呼他们。” 郑氏听见他叫裴长青二哥,越发来气,自己有亲二哥,你管别人叫二哥? 那是你哪门子二哥? 裴长青和宋福瑞根本没空搭理她。 宋福瑞已经在前院儿给人登记了,“一个个来,先交三成定钱,这几天必须备好料呀。” 傍晚禚元杰跑来感谢他和裴长青,长揖到地,“二舅兄,真是感激万分呀。” 因为裴长青给人盘炕,大家伙儿争相排队,去他家买建材,一下子给他家带来好多生意。 而他最近一直对火炕感兴趣,盯着裴长青盘火炕,没出去花天酒地。 他爹娘都大感意外,给他好一个夸,夸他有正事儿,结识有用的朋友,还给家里带生意等等。 以往他爹娘对他一副又爱又恨又无奈的样子,他习惯了也就那样儿,可今儿看到他们老泪纵横,一副他果然不是烂泥、果然是大器晚成的欣喜若狂的样子,可给他惊呆得不行。 原来他们对他期待这么高的吗? 他抱着宋福瑞,“兄弟,咱们都感谢二舅兄呀。” 宋福瑞用力挣出来,“哎呀,你别这么肉麻,快回去准备材料,木板、桐油、生漆也别落下,都要准备足了。” 青砖土坯石灰是肯定不会少的,最近他们禚家车队源源不断地往镇上运。 宋母又去宋福瑞的房间欣赏了一遍,越看越满意,对裴云夸道:“你二哥是个喜欢动脑子的,不死板,有想法,是干大事儿的。” 裴云现在已经习惯婆母时不时就夸二哥二嫂了。 只要能入她的眼,她就特别和气亲切,真真的自己人。 裴云适时拿出一双新鞋子,“娘,你整天往铺子布庄跑,鞋子磨得快,我特意给你做了一双新鞋。” 宋母以往为了不让裴云回娘家,可让她做了不少针线活儿。 肉眼可见的,裴云的针线活儿从粗糙难看到越来越精致。 最初宋母是绝对不会穿她做的鞋子,难看还不舒服,后来还让好的绣娘过来教了几天,没想到裴云学得倒快 现在都能当师傅了。 这双鞋子也是花了心思的,并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也没有绣花,而是石青色的鞋面,掐了大红色的一圈边儿,沉稳庄重又不会过于压抑,反而透着一股朝气和力量。 鞋面和其他鞋子差不多,但是鞋底却见巧思。 这时候大部分都是麻鞋、棉布鞋、绸缎鞋、皮革靴/鞋,再就是木屐、草鞋。 除了军人的鞋子和战靴为了固定皮子会用铆钉,普通人的鞋子基本就是正常材料。 不管什么材料,鞋底最不耐磨。 有钱人骑马骑驴坐车坐轿还好点,走路多了就费鞋。 宋母要跑铺子和布庄,远距离坐马车,但是在镇上或者庄子里基本都是走路的,顶多坐软轿。 她的鞋子比较费,尤其鞋底不抗磨损。 以往试过往鞋底包软木,虽然结实点,但是脚感不好,走路多了磨脚。 三儿媳做的这双鞋不一样,鞋底不是包软木,也不是普通绣花鞋那样薄薄的两层鞋底,而是用包了白边儿的袼褙纳的千层底,厚墩墩的,为了结实耐磨,最下那层不是布袼褙而是牛皮底。 一层袼褙有两枚铜钱厚,这鞋底瞅着有六层厚,还加了皮革底。 要想扎透可得费老鼻子劲了。 再看这密密麻麻的针脚,看得出费了很大的功夫。 宋母不由得看裴云也真顺眼一点,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软了两分,“你费心了,做很长时间吧?” 裴云:“主要是攒碎布头打袼褙费时间,攒够了我就裁好糊边儿纳鞋底了。” 因为要纳鞋底,自然费了不少功夫,她从好些天前就开始准备的。 宋母摩挲着厚实的鞋底,“这扎得很费劲吧?” 估计手上都得不少窟窿。 裴云:“娘,没有的,我用锥子攮的呢,用大粗针穿着苘麻捻的麻绳纳鞋底。” 宋母:“苘麻?” 她开布庄自然知道,即便织麻布,大家也是用苎麻,可没人用苘麻。 苘麻是野生麻,顶多庄户人割了劈麻搓绳子用。 裴云自小生长在乡下,知道不同麻的特性,“娘,织布用苎麻,纳鞋底用这个苘麻最好,这个麻结实耐磨,又纳得密密麻麻的,鞋子就扛穿。” 宋母微微颔首,“有道理,看得出你花了心思。这样吧,拨几个针线婆子给你,多领一些现成的袼褙,你领着她们做一些这种鞋底,回头做成各色鞋子年底送大主顾。” 裴云惊喜不已,声音都有点颤抖,“娘,让我领着?” 宋母:“怎么,你领不了?” 裴云用力点头,“我能领。” 宋母:“你没读过书,也不懂算账管账,是该学点手艺。” 她想的是大儿媳管账管人行,以后布庄、铺子什么的肯定大半传给大房,而老二负责棉花那块儿,也能跟大房和布庄配合。 以前就老三不务正业,两口子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现在看老三帮他二舅兄宣传火炕,嘴皮子倒是利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练出来的,或许是天生的? 随她? 老三媳妇儿学个手艺,以后管个铺子也行,和老大老二也不冲突。 这样老大老二也照顾照顾。 宋母欣赏完火炕,当场换上裴云做的鞋子,穿着走了走确实舒服。 脚跟好像还比脚掌略厚点呢,走路就得劲儿,不会总觉得往后栽似的。 她脸上笑意更深,“确实好,你有心了,好好干。” 裴云猛点头,“谢娘夸奖,我会好好干的。” 宋母出去,又看到宋福瑞跑过来。 宋福瑞:“娘,咱给二舅兄先结账呗,他家也等着使钱呢。” 宋母如今对老三两口子满意,自然不会回绝。 “去跟你大嫂说吧。” 原本像他们这种人家,找人干活儿不是干完立刻结账的,因为要走账所以得等四五日,先付七成,剩下三成过个月再来领。 不过裴长青是亲家,宋母愿意破例,大不了先从她的私账上扣。 毕竟裴二郎家里也盖房子,肯定急用钱嘛。 她可是非常体贴的人。 她又去见了裴长青,夸他火炕盘得好,烟囱既漂亮又不漏,确实好活计。 “孩子二舅只管放心,镇上这些都是熟人,我让人挨家打个招呼,他们盘火炕给钱也会痛快的。” 虽然不用她打招呼,裴长青已经通过实物证明了自己,还有张瓦匠给加成,别人已经抢着排队盘火炕了。 不过裴长青还是感谢她,且让宋母感觉他是真心实意感激的。 宋母留饭,裴长青照旧婉拒,只说家里活儿多,得回去收拾院墙。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00节 宋母自然不强求。 宋福瑞给裴长青领了钱。 整整干了六天,裴长青拿到三吊钱。 他直接数了140文用麻绳穿着递给旺财。 使唤旺财干了六天小工,旺财表现很积极,没有不乐意,也没有抱怨。 裴长青觉得值20一天,多的20文是奖金。 顺利完工,没出事故,没出岔子,应该奖励。 旺财没想到自己还有钱,都愣住了,“二舅爷、我、我还有钱?” 裴长青:“你干活儿了,干得不赖,自然要发工钱。” 旺财冷落裴父有错,但是他已经受到惩罚,也道了歉。 裴长青并不会揪着不放,赏罚分明也是做包工头的原则嘛。 旺财扑通就跪下了,“给二舅爷磕头。” 裴长青也没不让他磕,这些小厮就是当奴才培养的,他们习惯下跪。 你不让他下跪,他就无所适从。 他让旺财起来,他们收拾东西要去接阿年回家了。 旺财泪汪汪的,二舅爷真是好人,三爷真是好人。 这几天他给二舅爷干活儿,宋家的事儿就得让人帮忙。 人家当然不无偿帮,是要他给工钱抵的。 而他这几天给二舅爷帮忙,没管宋家的活儿,大娘子只怕要扣他工钱呢。 他知道大娘子不高兴他在三爷跟前献殷勤。 他也没抱怨,因为他通过这事儿知道捧高踩低的下场了,就当花钱买教训,以后再不这样。 如今二舅爷给了工钱,比他的工钱还多呢。 他不但没亏,还赚了。 裴长青没给宋福瑞,一是宋福瑞不差这点钱,或者说这点钱对他没用,他需要从其他方面收获。 宋福瑞的收获当然不小。 不过裴长青心里也有一本账,给宋福瑞算着介绍费呢,以后宋福瑞需要钱,他就会拿出来。 现在不需要告诉他,免得他飘。 王大和高木头瞧着裴长青给旺财发工钱不但不嫉妒,反而越发佩服,跟着二郎只管出力干活儿,不需要操心别的,更不用拍马屁。 只要你用心干活儿,二郎都看在眼里。 对一个外人都如此,对他们自己人更不会差的。 裴长青跟宋母和宋福瑞一家告辞。 裴云知道他们新房已经晾干了,“二哥,你们哪天搬家啊,我们去帮忙。” 裴长青:“先搬过去睡觉,家什儿都没好呢。” 宋母闻言,问了一句,“宝儿二舅,你们何时暖房请客?” 裴长青:“估计得过阵子,看我媳妇儿的意思。” 沈宁之前想推广素鸡等新菜,所以想着暖房请客,没想到高里正那么给力,直接打开县城的餐饮界销路,而龙庙镇这边受小少爷的帮衬,也轻松打开局面。 龙庙镇的销路她归功于小少爷,并没记在宋母头上,尽管是她介绍了禚家。 可没有小少爷,宋母也不会这么积极。 因为这些她的暖房宴就不重要了,自然也就没那么着急。 她甚至不想办,请自家亲朋吃顿饭拉倒。 不过高里正的意思还是要办,要当成客户见面会来办,毕竟靳老板、张老板等人对豆腐娘子可好奇了,可想一见呢。 沈宁就说那等等吧,至于具体时间再说,现在没准备好呢。 宋母笑道:“届时记得通知一声,我肯定要去的。” 陈氏和郑氏惊讶地看着宋母,婆母竟然要去裴家参加暖房宴? 真是给裴家脸面啊。 陈氏突然有点后悔没第一天给裴父道歉,同时心里有些不舒服。 婆母让给裴二郎结工钱,一天都不压,甚至说可以走她私账。 真是给大面子。 她娘家给棉花都要压几天货款呢。 再者婆婆竟然让拨几个婆子去给裴云打下手,怎么的,这是要培养裴云以后管铺子? 她越发不舒服,几个婆子,2-9个都算几个。 她决定给裴云拨俩过去拉倒。 问就是天冷了,要做棉鞋,抽不出人手。 郑氏更是嫉妒得不行,老三家的……要抖起来了啊。 她急得一直给大嫂使眼色,大嫂,你想想办法,不能让老三家的抖起来。 裴长青答应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受宠若惊的。 倒是裴云有点受宠若惊,不习惯婆母对她娘家那么亲切。 宝儿见舅舅要走,立刻抓住裴长青的衣摆,“二舅二舅,姥爷这几天怎么不来陪我玩儿了?我要去找哥哥姐姐玩儿。” 他听说二舅家的火炕能睡人,而他家的火炕刚盘好,不能碰,他非常想碰,爹娘又偏不让他碰。 他就非常着急! 他要去二舅家和哥哥姐姐睡火炕! 裴云:“宝儿,明儿娘和你去。” 宝儿嘟嘴,不乐意。 宋母笑道:“宝儿想去找哥哥姐姐玩儿,那就去吧。”她对裴云前所未有的慈和,“老三媳妇这么些日子也没回娘家住过,也该多回去住住,亲戚离得近就是方便。” 这下裴云真的受宠若惊了。 这是头一回。 不过她暂时不去住,她刚领了带人做鞋子的活儿,当然得集中精力做这个。 明儿大嫂拨人给她,还得准备材料,怎么也得一天,她正好回娘家看看。 主要是跟爹娘和二嫂报喜,让他们也为自己高兴高兴。 宋福瑞也舍不得媳妇儿自己住娘家,那他岂不是要独守空房? 不行不行。 裴长青倒是不拒绝带外甥回去,正好阿年过于成熟,让他和弟弟多玩玩。 他给宝儿抱起来,“走吧。” 裴云要给宝儿收拾东西。 裴长青:“你不是明儿过去么,一晚上也不用收拾什么。” 说完就扛着宝儿走了。 宝儿趴在裴长青宽阔的背上,学着珍珠姐姐的样子对着宋母和爹娘就飞吻,“么么、么么……奶,爹娘,我去姥儿家,别想我啊。” 宋福瑞摆手,快走吧,不待想的。 裴云:“乖宝儿,明儿娘就去找你。” 回到村里,天也擦黑了。 裴长青让几人先来家里,他把工钱给分一下。 给宋母盘炕高木头还是25文一天,王大30一天,给宋福瑞盘炕各涨了5文,暂时就这样定下。 另外顺利完工没出事故没出差错,高木头奖励25文,王大30文。 昨晚上裴长青就说过王大会是队长,所以高木头没有任何意见。 人家开屋顶、砌烟囱,要爬高,技术要求也高,没什么好攀比的。 高木头拿了190文,王大拿了225文。 才六天就拿到这些钱,两人说不高兴是假的。 高木头虽然不爱说话,却不代表不会来事儿,该感谢的时候他一点不含糊。 他跟裴长青道谢,让以后有活儿只管喊他。 王大原本就崇拜裴长青,这会儿越发崇拜了 他不爱说话是怕说错惹麻烦、被人笑话,这会儿就自己人,他一点不怕说错,一叠声地跟裴长青道谢。 “嘿嘿,二郎,谢谢你呀,你能耐还仁义,俺要跟你一辈子。” 王木匠瞅着自己傻乎乎的大儿子有些没眼看,你明儿又不是不来,在这里黏黏糊糊干嘛? 没看裴二郎都要烦你了吗? 裴长青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明儿开始你就是第一分队的队长。” 早上虽然说过让王大负责开屋顶砌烟囱,给涨五文工钱,却没说队长的事儿。 现在一说,王大瞬间晕陶陶得路都不会走了。 队长? 他?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01节 他还能当队长? 不是做梦吧? 他凭啥啊? 王木匠实在看不过眼,抬手往儿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给我醒醒。” 王大这才傻笑着挠挠头,“二郎,没别的,俺这辈子就跟着你好好干,你让俺干啥就干啥!” 王木匠赶紧打断他的话,跟裴长青汇报木匠活儿的进度。 新屋两个房门、一个屋门,一个大门,一个小后院门,都已经做好。 明儿开始刷桐油。 家里还有一点桐油,但是不够了,得多买些回来。 生漆会让皮肤过敏,发痒溃烂,所以一般木匠不爱用。 裴长青自然懂这个,所以他的檩木、家具、门窗都刷熟桐油。 虽然熟桐油会形成一层硬膜,淡化掉木板的纹路,但是自家现在还不到讲究美观的时候,防水防腐防潮防晒防虫最重要。 没看那些买不起桐油的人家,那木板门四角都是烂的,门板是裂的,窗户更不用说,甚至房梁都开裂、虫蛀。 不说别人家,就说谭家这个屋子好了。 如果后续他们继续用这个屋子,他的想办法加固房梁、灌桐油除虫呢。 刷熟桐油和刷漆一样,不是一蹴而就的,要刷一遍,等干,然后再刷一遍,如此来个三四遍。 当然这是条件宽裕的人家,不宽裕的一两遍,或者不用。 如果是生漆,那干的速度非常非常慢,所以还是熟桐油好点。 刷油的空档,王木匠又要做其他家具。 裴长青根据家里的需要预订了大中小三张炕桌,甭管当饭桌、书桌还是裁缝桌,都可以。 一张高腿八仙桌,放在堂屋用的,可以做供桌,等夏天热起来不在炕上吃饭,在堂屋或者搬到院子里都行。 还需要做三个炕柜,他和阿宁一个,阿年暂时和珍珠一个,爹娘一个。 等孩子大点,要再添置一个。 王木匠觉得裴二郎真奢侈。 除了这些,他还要做一个放堂屋的饭橱,样子是裴二郎自己画的,款式简洁大方又……有点奇怪,没有花里胡哨不实用的东西,一点都不浪费人工和木板,但是有一些从未见过的设计在里面。 王木匠感觉裴二郎给他打开了饭橱的新思路。 除此之外,裴二郎还要两个大衣柜,立式的,要求宽敞,可以把衣服挂起来的那种。 王木匠忍不住吐槽,你统共就那么两件粗布衣裳,有啥好挂的? 不过东家要,那他就做。 木头肯定不够,还得裴二郎去买阴干好的木头,最好买锯匠解好的板子。 他虽然也能做锯匠的活儿,但是吧,把木头锯解成木板是相当累的,他一把年纪有点吃力,需要人搭把手。 可大儿子要跟着裴二郎去盘火炕呢,没功夫帮他解木板。 那要不就让老二过来免费帮几天工,帮他锯木板? 他跟裴长青说了缺木头的事儿。 裴长青:“这两天就把木头送过来,阴干好的。” 他也不去禚家买板子,而是让高木头帮忙从附近买陈年木头,他之前帮高里正家买过,了解行情。 主要是禚家卖的基本是贵的好板子,他做普通家具不用那么讲究,用榆木、榉木、杨木再搭配些香椿木、香樟木就行。 香椿木防腐可以做橱柜,香樟木防虫可以做背板底板。 而榆木榉木做家具主体,杨木可以做辅料。 普通木头买人家锯好的板子不划算,附加的费用比自己请木匠锯板子要贵。 裴长青觉得王木匠还可以深度压榨一下,另外王二那货自小学木匠,基本功还是有的,锯个木头做个普通家具有什么不行的? 顶多一天三十文,就让他又锯又刨又凿的,很划算。 王木匠:“锯木板有点费劲,我让老二过来帮几天工,不用给他工钱,管饭就成。” 裴长青笑道:“王伯,只要正经干活儿就要给钱,咋能不给工钱呢?先一天25,看看效果,要是可以就涨到三十。” 以前他没钱不说这大话,现在找他盘火炕的都排长队了,赚不完的钱,自然不差这点儿。 王木匠高兴得眉开眼笑,“二郎大方,那我回头把老二带来锯木板。” 裴长青:“王伯如果有相熟的木匠,可以再喊两个来帮忙,争取早点做完。” 他新房现在只有光溜溜的墙壁和火炕,想快点把家具做好。 他可以自己找木匠,不过得花时间考察手艺,还容易养蛊,让王木匠和新来的斗心眼儿。 不如把人情给到王木匠,让他自己找人,这样他们也能齐心干活儿。 冬天没法和泥盘炕,却可以做木匠活儿。 那些盘了火炕的人家,炕上肯定想要炕柜、炕桌什么的。 他以后帮人盖房子,也需要木匠分队。 王木匠手艺和人品都不错,可以拉一支木匠小队。 王木匠闻言,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激动。 他是个老人精儿,怎么可能不知道裴长青的意思? 裴二郎这是让他笼络几个木匠,以后盖房子还用他呢! 诶呀,他就说裴二郎这人仁义吧! 不枉他每天全心全意给裴二郎干活儿! 他老脸笑开花儿,“好嘞,裴二郎你放心,我保管找手艺好的。” 等王木匠父子离开以后,裴长青把剩下的钱交给沈宁。 这一趟他带回来宋家给的2445文,另外还有六家交的定钱,4320文。 路上都是王大用鸡公车推着的,扛着可有点分量呢。 这六家交定钱是因为这几天就能备到料,备不到的裴长青不收,让他们不着急。 沈宁都惊呆了,果然知识就是金钱啊。 关键裴长青这个不需要什么本钱,对方自己准备材料,他就带人去干活儿。 纯赚! “哈哈,哈哈哈哈,”沈宁扑倒钱箱子上,笑成个孩子。 我要买两口大铁锅,要买大铁鏊子做煎饼果子,要做腐乳猪蹄,要买新菜刀,要…… 第78章 睡新房 这热乎乎的火炕啊,多少年没睡这么舒服了 裴母也高兴,为儿子媳妇高兴,为珍珠和阿年高兴。 有这样能干的爹娘,阿年以后读书不愁,还能给珍珠攒嫁妆。 她对没给闺女置办嫁妆耿耿于怀,要不宋家咋那么瞧不起阿云呢? 沈宁吧唧亲了裴长青一口,“二哥真能干!” 裴长青刚想跟媳妇儿腻歪一下,就见三颗乌溜溜的脑袋从门框处排上来。 底下是宝儿,第二颗是阿年,第三颗自然是珍珠了。 他咳嗽一声,“爹换了衣服就来吃饭。” 也挺晚的了。 小珍珠忽闪着越发漂亮的大眼睛,嘿嘿奸笑,“爹,你好厉害呀,赚大钱了乃~” 裴长青唇角勾了勾,这丫头真是被阿宁说得透透儿的,一万个心眼子都在脸上挂着。 沈宁给裴长青拿了衣服,让他换上赶紧出来吃饭。 她朝三个孩子道:“吃饭了。” 小珍珠:“娘,爹赚钱,那我和阿年有没有份儿啊?” 她对了对手指,“见面不分一半,也分一点点吧?” 阿年虽然克制,却也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沈宁,很期待。 沈宁想了想,“你俩不小了,的确应该有零花钱。” 小珍珠猛点头,“对呀对啊,我想请阿鹏师兄吃点零嘴啥的,感谢他。” 她跟小鹤年学,叫阿鹏师兄了。 反正都是他们自封的。 阿年也点头,他也想请师兄吃点啥,让师兄知道他有钱,别总想变着法儿的送他东西。 比如师兄想送他砚台,还想送他衣服鞋子,说什么自己穿有点小了。 阿年都婉拒了。 他时刻谨记爹娘的话“咱和人交朋友,是因为情投意合,不是因为人家有钱。咱穿着草鞋和穿皮靴的人交往也不自卑,因为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穿布鞋皮鞋的。读书更是咱自己的事儿,不能指望人家送东西。咱不能让物质熏染了咱们的友谊,要和朋友平等相交。” 他觉得这句话特别好,所以也跟师兄和谢掌柜分享了。 他们觉得娘说得对,就没非要补贴他什么了。 他也和他们处得更加坦然。 他虽然没有砚台,但是现在爹娘赚钱,他是可以买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02节 他买个180的就好,谢掌柜给他打个折扣,160就够,如果是瑕疵品,可能120就够了。 嘿嘿,现在他和谢掌柜顶熟呢,是自己人。 沈宁想了想,“你们衣食住行读书的费用,当然要家里出的,以后每周,嗯,每十天,给你们五文零花儿,随便花。” 给现代人瞅瞅,五文好干啥啊,有啥好花的。 这时候可了不得,毕竟大人也没五文的零花儿呢。 宝儿还不懂钱的重要,也不知道二舅赚了大钱,就是被姐姐撺掇着起哄而已。 但是看姐姐哥哥那么稀罕钱,他也想要。 小珍珠立刻道:“宝儿,你管你爹要零花儿,他一个月五十呢。你要十文肯定可以的。” 宝儿:“那我明儿就要。” 沈宁还是给他五文揣兜里,毕竟哥哥姐姐都有,他没有会失落的。 宝儿立刻高兴地捂着口袋,跟姥儿和姥爷显摆。 小鹤年摇头失笑,爱信不信,这钱不等半夜就会被珍珠哄走。 沈宁又给裴母一些钱,“娘,你之前雇人雇得很好,这一次还是你去办吧。” 裴母笑起来,“那不还是你跟高里正的交情么,要不人家陶氏咋可能那么上心呢?我这一次还找她,她家雇人种地有经验。” 裴父没有任何意义,他并不会嫉妒儿媳妇找老婆子不找他,毕竟老大家的地可是老婆子雇的人呢,比他可能耐多了。 他就盘算编席的事儿,寻思找谁来帮工合适,得赶紧给二郎家把两领炕席编好,然后给麦掌柜赶货。 宝儿顾不得吃饭要去看火炕。 他刚来的时候就着嘎吱嘎吱的腌白菜吃了沈宁做的卤素鸡和香干,已经饱了。 “二舅妈,我晚上可以去睡大炕吗?我想睡大炕。” 沈宁:“可以啊,晚上咱们就去睡。这边儿让大白它们看门。” 两只大鹅带着俩小鹅还是很给力的。 大人们吃完饭也赶紧收拾一下,火炕好了就等不及,都不想睡木板床了。 裴母对裴父道:“你去把被褥拿过来,以后也搁这里睡。” 裴父还不好意思。 裴母:“你怕啥?你平时不也搁这里干活儿吃饭?二郎和阿宁都习惯了,老大两口子也不敢说啥。” 裴父小声道:“我寻思着,老大两口子别不给我口粮啥的。” 裴母自信满满,“他们敢?放心吧,那地都是你管着呢,收多少庄稼还不是你说了算?他们不给,你就把粮食先扣下。” 她都想好了,来年继续让大儿子出钱雇人种地,再不让老头子下地了。 敢不听话,她照样抽他! 看他怕不怕! 裴父惊讶地看着裴母,老婆子厉害啊,以前他咋没看出她这么有心眼儿呢? 别说,兴许二郎和阿年就随她呢,反正自己没这些心眼子。 裴父就果真回家把被褥和自己那点私人物品扛过来。 裴端和吴秀娥压根儿没注意,毕竟夫妻俩现在置气呢。 粗使婆子帮他把铺盖卷收拾一下,还恭喜他呢,“大叔去二郎家住以后可享福了。” 裴父笑了笑,“辛苦你。” 他扛着铺盖卷走进茫茫夜色,却一点都不凄惶,反而充满希望。 晚上沈宁和裴长青也张罗搬去睡火炕呢。 火炕早就干了,墙皮和地面以及锅灶慢一些,现在也干透了。 今儿裴母小火烘了大半天去潮气,现在炕面热乎乎的正好睡。 新房只有光溜溜的墙壁和火炕,没有一样家具,看着空荡荡的。 沈宁笑道:“这是顶配极简风了吧?” 裴长青:“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虽然光溜溜的,沈宁却很喜欢。 普通人搬家不就是这样么? 今儿买张桌子,明儿买个柜子,后日买个锅。 随着过日子添置心仪的碗盘、可心的抱枕、温馨的摆设。 慢慢地,空荡的屋子越住越挤,家什儿却越攒越多。 最后就是破家值万贯啦。 她甚至想等有钱了就买很多刀纸,把墙都糊上墙纸,然后买颜料自己画好看的墙纸。 炕上除了炕柜,也要做几个大抱枕,软乎乎的,靠上去就想陷进去。 等糊好了窗户,还可以剪红红的窗花贴上,什么喜鹊登梅、石榴桃儿啥的。 等家具到位,要买几个造型拙朴的罐子放在窗台、桌面上,隔几天就换一把花草。 这个季节就插两支芦苇、两支高低的香蒲、两支高粱穗、野花椒、红红的野枸杞,那也是定好看的。 等春暖花开,就插各种野花野草,什么水红蓼、水芹、野百合、野菊花的。 有了花草,灰扑扑的屋子就有了亮色。 沈宁和裴长青在这里憧憬,裴母和裴父则领着孩子们往炕上铺暄软崭新的麦草。 新炕席还没编好,暂时用晒席顶替。 铺上席子再铺上被褥。 小珍珠和宝儿、小鹤年三个往炕上一滚。 “哇,二舅家的新炕好软乎,好舒服啊!” “喂,新房子,我是珍珠,是你的主人,你听见没!” “……” 新屋子没有家具,只有墙壁和火炕,光溜溜的回音特别重。 他们一说话就有颤嗡嗡的回音。 小珍珠和宝儿不懂,特别好奇,立刻哇啦唔啊地喊起来,回声就一阵阵荡漾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真好玩。” “滚来……滚去!” 裴母提醒:“滚滚就行,不要蹦啊,小心把炕蹦塌了,给你们漏下去变成三个黑泥鳅。” 宝儿原本正要蹦呢,闻言立刻乖乖躺下继续滚了。 他可不想变黑泥鳅。 珍珠趴在炕上,两只小手托着下巴,两只小脚丫翘起来晃呀晃的,“宝儿,我爹给你家盘炕都没赚钱,真是白做工。” 宝儿不懂,“是吗?没赚钱?那还分咱们零花钱?” 珍珠:“对呀,所以呢?” 宝儿想了想,“那我回去跟我奶说说,让她多给二舅工钱。” 裴父忙道:“可不兴这么说呀,你二舅以后给别家盘炕就赚钱了,没事的。” 宝儿高兴地滚了滚,“哦哦哦,二舅赚钱啦。以后还给我零花钱。” 珍珠:“宝儿,你数不清楚有几个钱,我帮你收着。” 宝儿:“我有五个,哥哥教我数了,我记住了。” 珍珠:“……” 这孩子咋这么难骗呢? 小鹤年就偷笑。 沈宁和裴长青睡西间,把东间给裴父裴母和孩子们睡。 裴母还不习惯,因为东间是主屋,是给当家的睡的,他们现在是二郎和阿宁当家。 沈宁却不管那一套,“我们习惯睡西间,你们就睡东间吧。” 原本裴长青想把东间炕上做个隔断,沈宁说不用,冬天先这样。 来年夏天的话,说不定他们还要盖两间屋子,到时候珍珠和阿年一人一间。 毕竟一盘炕,中间做了隔断,看起来怪怪的,也不方便孩子们玩耍。 裴长青向来听媳妇儿的,就这样了。 现在也确实没必要。 毕竟珍珠和阿年似乎还没有男女之别,尤其珍珠,没那么早熟。 她全部的心眼子都用在吃喝以及习武和玩上了。 东间,裴父和宝儿一个被窝,裴母搂着珍珠睡,小鹤年自己一个被窝。 宝儿脱了衣服睡下,突然爬起来,“我要和哥哥一个被窝。” 然后光着小屁屁钻进小鹤年的被窝里。 小鹤年吓得够呛,“你不尿床吧?” 宝儿嘿嘿笑,“做梦找尿壶就尿床,不做梦就不尿。” 小鹤年:“奶!” 裴母也笑,让裴父把她刷干净的一个破罐子拿过来,晚上给宝儿接尿。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03节 小珍珠嗤嗤笑,“是不是我娘的花盆?” 裴母:“当然不是,这是你四奶家的。” 隔壁裴长青和沈宁听着孩子们叽叽呱呱的声音越来越稀,越来越低,慢慢地,屋子里就一片静谧。 沈宁小声道:“真有你说的那么隔音?” 裴长青:“试试呗。” 沈宁被他粗糙的大手摩挲得痒痒,想躲,却被捞进怀里箍住。 她小声央求,“明儿还得早起收拾东西呢,你也得去荷花沟儿盘炕。” 裴长青声音低沉暗哑,“耽误不了。” 深秋的风吹在窗外挂的草帘子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屋里也响动着暧昧的声音。 夜渐渐地深了。 第二日沈宁还是起来晚了一会儿。 不过有宝儿在东间做伴儿,倒是也没啥。 主要也不是很晚,还不到早饭时间呢。 她在火炕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睡得真是舒坦啊。 火炕比木板床舒服多了,而且不会嘎吱嘎吱出响动。 沈宁起身下地,隔壁裴母正给宝儿穿衣服呢。 裴母见沈宁起来,笑道:“阿宁呀,这火炕真舒服,我和你爹从来没睡这么舒坦过。胳膊腿儿都能摊平了,老腰也能烙一烙,那叫一个熨帖呢。” 沈宁笑道:“我也是。炕席底下铺了厚厚的麦草也软乎,睡得可香了。” 练功回来的小珍珠诧异道:“怎么,就我没睡好吗?昨儿搬家又累又兴奋,我一晚上都没睡着,今早都起晚了。” 小鹤年惊讶地看着她,你躺下一会儿就呼呼了,哪里来的一晚上没睡着? 自打小珍珠跟阿鹏练功以后,晚上睡眠质量那叫一个高。 经常打坐吐纳都没结束呢,她就小身子往旁边一栽歪,睡得人事不省。 也不能说人事不省,人家还知道自己盖上被子呢。 你就说这睡眠质量多好吧。 外面裴父和裴大伯、三叔四叔商量编席的事儿。 裴大伯说把几家的秫秸都凑过来,找村里老人儿帮忙挑选合用的,再刮掉叶子。 裴三叔说不够,最好把全村不用的都归拢起来,全挑选出来放着备用,要是客人要的多四外村的也收,让他们自己挑选好送过来。 四叔:“我知道几个编活儿手艺好的,把他们叫过来试试,要是行就让他们跟着二哥干。” 他们也想跟着二郎出去盘火炕,不过儿子基本都出去了,没男劳力侍弄土地也不行,他们得留家里。 空里帮裴父编席也行。 像刮叶子、撸桩子、压篾子、刮篾子等活儿,就雇那些老人儿干儿。 编席需要找身体还成,手艺也好的。 镇上和县里有专门的篾匠,不过乡下不讲究这个。 篾匠活儿和瓦匠活儿一样,庄户人多少的都会点。 谁家不得编几个筐子、草垫子、草帘子、草苫子、晒席啥的? 笆斗要求高,编不来,普通的编活儿还是要的。 什么都请人做,那不得搭人情给东西吗? 自己能做的当然要自己做。 几个老兄弟合计一番,说出几个人名儿,都是编活儿还行的。 裴大伯:“高大嘴不行,这人年轻时候就嘴碎。现在二郎家这一摊儿那一摊儿的,都是赚钱营生,谁知道他眼不眼红,会不会给乱说?” 做编活儿不错的高大嘴不知道自己因为嘴硬生生错失了长期赚钱的活计。 他们把全村老头儿和半大老头儿都扒拉一遍,要人品手艺过得去,还要能出来做活儿的。 那还真没几个。 这年代庄户人大多不长寿,六七十还能干活儿的老头儿不多,尤其手艺不错的就更少。 最后他们定下五个。 裴大伯:“吃过早饭后,我让虎头去喊他们一声,过来给他们开个会,问问乐不乐意。” 他们现在也跟裴长青学会开会了。 裴三叔:“那还有个不乐意?” 这年头庄户人要想赚现钱多难呢。 就算他编活儿手艺好,也很难变成现钱。 出去找活儿又找不到。 就给人家种地,一天不也才20文出头儿? 你个老头子编席哪有人家出力气大? 再说找你来编席,至少忙活一冬天呢,这可是长期赚钱的活儿。 这年头能找到长期赚钱的活儿,多不容易啊。 裴父问过沈宁,怎么给编席的人算工钱。 沈宁没考虑卖价多少,只考虑村里人做编活儿的现状。 他们自己出秫秸,自己编席,顶多能卖四五十文,大部分还卖不掉。 现在不用他们出材料,只负责编席,不需要按天算工钱。 一领席从拿到篾片到完工,要求最多六天,一共给60的工钱,一个人干一个人得,俩人完成俩人得。 当然,根据席子尺寸工钱有出入,按实际情况来。 商量好,裴父就去通知那五个人早饭后过来开会。 顺便跟村里人说一声,让他们把秫秸挑一挑,适合编席的留着,到时候送到二郎家来。 裴父没沈宁那个胆子,不敢在村里张嘴喊,只敢跟相熟的老头子说,再让他们帮忙告诉村里人。 “亲戚家有的也可以送,要送品相好的,给县里编席呢,卖相不好人家不要。”裴父没经验,基本有啥说啥,给人解释得明明白白。 “二哥,你现在也能耐啦,还给县里编席呢?”老头子们纷纷围拢来,恭维裴父。 裴父老脸通红,摆手道:“别、别埋汰我了,我能耐啥啊,是我们儿媳妇,县里掌柜来订货,看到我们二郎的火炕就想盘炕,又想要炕席。” 众老头儿们纷纷捧着裴父。 自打裴端考上童生,隔着这么多年,众老头儿们又开始吹捧裴父了。 虽然裴长青和沈宁又是盖房子盘火炕又是做豆腐的,但那是他们厉害,裴父没有什么展示。 这会儿却是裴父要领着人编席,老头子们自然要奉承,说不定自己也能跟着编席呢? 裴父老实解释还得去那五户人家谈编席,就先走,“你们把秫秸送到二郎家,价钱问我们儿媳妇啊。” 秫秸有用,不过平时都是自用或者给亲朋凑,要换钱却不容易。 这还是头一次呢。 “快点快点,赶紧回家收拾,让孩子选选给豆腐娘子家送去。” “豆腐娘子家真是大好人啊,又收豆腐又收白菜的,现在连没人要的秫秸都花钱收。” “可不么,都好好挑挑啊,带虫眼的,太细的可别给人夹里面。” 家里沈宁也喊了裴长青过来商量要添置的东西,等他后日去禚家的时候顺便买就行。 裴长青:“给阿年钱,让他今儿去镇上定,有现货的让王大他们带回来,没有的回头我去取。” 早一天给新房把家什儿置办上,他媳妇儿就能早乐呵一天。 裴长青就愿意看沈宁乐呵的样子。 自打没收养孩子俩人出车祸穿越后,裴长青就觉得只要阿宁喜欢的事儿,能早点让她乐呵那就不要晚。 之前他没赚到钱,不能大采购,现在咱有钱了,必须买。 尽快! 沈宁的购买清单早就列好了。 东院儿的锅灶不动,以后还要用呢,新屋这里额外添置两口大铁锅。 一面铸铁鏊子。 两把新菜刀。 五斤猪板油。 五到八个猪蹄子。 还要给阿年买一块砚台,再买两支毛笔,两块墨锭。 买两刀中夹纸,天冷了,家里也得糊窗户。 熟桐油二十斤。 这么一算,小二两银子了。 沈宁赶紧又划掉几样。 他们要给建筑工结算盖房子的工钱,还要支付赊的木头钱。 算了,麦掌柜送的文房四宝直接拿来用好了。 裴长青看她纠结得秀眉都拧起来,揽上她的腰,“想买什么就买,这几天给陶族长和禚家盘完炕又有进项,另外桐油不用付钱,直接从尾款里扣就好。” 她和高里正的钱不能随便动,得再投资,他赚的可以随便花。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04节 沈宁想想也是,反正铁锅这些也不是一次买回来的,先付定钱,过几天再去拿。 那时候裴长青又有进项了。 哎呀她这里回款好慢,腐乳还没好,鸭蛋鸡蛋也得等个月,腌白菜都得等十几天呢。 幸亏素鸡这些回款快,但是又要付工钱又要买豆子白菜啥的,赚了又花出去。 吃过早饭很快王大父子三人过来。 这一次王二肉眼可见的稳重起来,不像之前那么轻浮。 这段日子大哥一直跟着裴二郎赚钱,爹也给裴二郎家做木匠活儿,只有他在家里给大娘婶子的做小家什儿。 他感受到了差距。 他起初挺不平衡的,明明自己做活儿比大哥好,凭啥不让他去? 他娘就叹气,他小妹不客气地怼他,“二哥,我从来没听大哥抱怨啥,只听他夸裴二郎仁义,豆腐娘子做饭好吃。” 他爹骂他,骂多了他耳朵也疲,他娘叹气劝他,可他自小受宠,总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自然也听不进去。 媳妇儿就更别说了,一个男人甭管自己多窝囊,他都想从媳妇儿孩子身上找优越感。 更何况他会木匠活儿,媳妇儿就在家做饭推磨带孩子呢。 小妹不一样。 小妹比他小八/九岁,从小跟着他长大的。 爹娘疼小妹,他和大哥也疼。 原本他以为自己和小妹关系更好,哪里知道她却刺了他。 也是他被裴二郎嫌弃,心里愤愤不平,少不得日思夜想。 想多了,总归也会往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他痛定思痛,难道真的是自己的问题? 他又回想第一次去裴二郎家干活儿,大哥吃完饭就去修檩木,他却在人家院子里溜溜达达,一副什么都懂,什么都要点评两句的轻浮样子。 猛然间,他觉得好丢人啊。 人家裴二郎和豆腐娘子还不定怎么笑话他呢。 人一旦有了羞耻心,就会时时刻刻为过去的蠢事懊恼。 越想越丢人。 就在这时,爹说裴二郎让他去帮忙锯木板、做木匠活儿。 王二真的惊呆了,裴二郎还用他呢? 不嫌弃他? 他跟爹赌咒发誓自己肯定会好好干。 “裴二郎,你放心,我指定不给你耽误活儿。”王二说这话的时候眼眶都泛酸。 裴长青拍拍他的肩膀:“跟着王伯好好学手艺。” 他并不嘱咐什么,王木匠人品过得去,肯定会督促王二的,不需要自己多说。 他带着裴大柱、裴大民和裴大根几个去陶族长家盘炕。 王大则带着高木头、裴铁牛,用鸡公车推着小鹤年和小珍珠,加上另外一大袋子铜钱。 小珍珠兴奋地眉飞色舞,小鹤年却一脸呆滞。 他娘真是……不同凡响,就敢给他这一袋子钱,让他和珍珠去镇上铺子买东西。 他爹娘看来不只是被判官换了脑子,只怕还换了个比心脏还大的胆子呢。 裴母也用小布袋拎上一袋子叮叮当当的铜钱去高里正家,请陶氏帮忙雇俩人给二郎家把麦子种完。 还是一天24文,不管饭。 陶氏正在堂屋美滋滋地往火炉里添煤炭呢。 煤炭是女婿那边帮忙买的。 这煤炭真是怪哈,烧火还得先泼水,可比柴火耐烧多了。 她把燎壶坐上,里面一直有热水,她泡茶、洗脸、洗脚都方便,还顺便放几个栗子芋头上去,一会儿给孩子们当零嘴儿。 看裴母跟着田氏进来,她高兴地挽着裴母的手,拉着她往炕上坐,“大妹子,你来。哎呀,这个火炕真真的好东西啊,睡得我呀,甭提多香了,你家盘得早,早两天就睡了吧?” 昨儿一早高里正去县里送货了,现在还没回来。 他家的火炕这几天加晾待小火烘干的,昨晚上陶氏觉着能睡了。 她也不管老头子没在家,自己先享受上了。 按照裴长青说的铺上厚厚的麦草,然后铺上席子,睡着可软和呢。 可惜她家的火炕有点大,晒席都小一大圈。 她索性铺了两张晒席,然后铺上大棉被。 给炕烧得热乎乎的,临睡前再铲上两铲子煤,都不用汤婆子和火炉,她就盖着一床被子,一晚上都热乎。 再也不冻脚冻脸了。 这一晚上给她舒服得呀,连梦都是香甜的。 自打上了年纪以后,多少年没睡这么香了。 她也是憋得慌,老头子不在家,她也不好跟儿子儿媳显摆,毕竟他们没睡上啊。 所以见着裴母这个也有炕的,难免激动得找共鸣了。 裴母笑道:“巧了,我们也是昨晚上睡的。以前那不是墙不干嘛,二郎不让睡,说潮气大伤身体。” 陶氏见裴母也睡了,就放心痛快地跟她畅聊火炕的舒服之处。 她说得眉飞色舞,给下面的田氏委屈得不行。 她也冷啊! 她也想要啊! 昨晚上她想跟婆婆一起睡,婆婆非说儿媳妇哪能睡公爹的炕? 不让她来。 呜呜呜呜。 嫉妒死她了! 她说自己屋也要盘炕,娘说人家裴二郎给镇上盘炕一天八百文,给咱家那实在是亏了的人情价儿,得大房自己出钱,公中可不管。 啊啊啊啊,委屈死她了,娘不疼她了,姨母也不疼她了。 田氏委屈嫉妒,裴母则嘴巴都合不拢了。 唉吆喂,要不说里正家家底厚呢? 瞅瞅,人家这会儿就烧煤炭了。 裴母都不知道煤炭木炭是啥,还是沈宁给科普的呢。 瞅瞅哈,这还没进十月呢,陶氏就跟过冬一样了。 哎呀,咱不嫉妒,咱二郎和阿宁多能干呀,火炕和豆腐都是他们弄的,以后咱家也烧煤啥的。 陶氏拉着她又问:“一早我听见有人说二郎他爹找人编席呢?” 裴母点点头,就把麦掌柜定炕席的事儿说了。 陶氏:“哎呀,我还想买两张炕席呢,就是不好耽误给人家交货。” 她可以不用便宜,就按照麦掌柜的价格来。 本身裴二郎给他们盘炕,老头子还觉得给他一天八十文挺高的,美滋滋地跟她显摆帮二郎提价儿。 结果人家转身去镇上就能五百甚至更多。 听高木头说了以后,老头子立马就想给二郎补钱。 她给拦住了。 不是舍不得,而是这是二郎给他们的人情。 这说明在二郎心里,咱比宋家还亲呢。 你乐不乐? 以后啥时候补不行?非得可丁可卯地补上去? 老头子乐得大牙差点笑掉。 自己人好,自己人妙,嘿嘿。 裴母笑道:“这有啥的?他爹说了先让这几个熟悉熟悉,过两天还得雇俩来呢。你把秫秸准备好了送过去,出几天工钱,他们就给你编了。” 顶多自家不赚钱。 她相信儿媳妇不会跟里正算这个。 陶氏笑道:“只出工钱哪行,咋也得让人赚点。比县城便宜个十文二十文的,我就顶乐呵的。” 说笑几句,裴母就说雇人的事儿。 陶氏满口答应,“放心吧,指定给你找勤快老实的,绝对不会偷懒更不会偷一个麦粒儿。” 她笑道:“咱村以及周围五六里内村里的汉子,谁勤快老实不偷吃,谁偷奸耍滑拿东家粮食的,我门儿清呢。” 裴母笑道:“就是知道你能耐,特意找你呐。要不像俺们家以前那条件儿,上哪里知道这些去?” 这就是阿宁和二郎说的人脉。 要不是跟高里正交好,他们家就算有点钱,想找人干活儿都得挨个试试,不打两年交道你都不知道谁好使谁不好使。 裴母直接把钱给陶氏,就让她给安排了。 陶氏:“麦种够不?不够的话跟我说,我今年可挑了好麦种呢,产量比往年高两成。”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05节 裴母一听来了兴致,“二郎家也留了,就是产量肯定不如你家高,要是大姐你家麦种有多的,那给我二郎家换几十斤?” 多了也不敢开口,毕竟麦子珍贵,人家那么多地呢。 陶氏:“有的有的,给你换八十斤。” 裴母道谢。 各家五月收麦晒干以后先留最好的当麦种,剩下的再交税,余粮才考虑吃或者卖钱换粗粮。 粮种就是农户的命根子,除非大荒之年谁也不许动。 当初沈宁卖的是额外的,麦种都收在一个大缸里呢。 分家就直接根据田地分了。 这会儿陶氏也不忙别的,先招呼田氏给裴母称麦种。 称好了直接抬到鸡公车上。 自打沈宁家有了鸡公车,高里正看着眼热,立刻找木匠也做了两辆。 别说,在养猪场和养鸡场推粪推啥的,鸡公车比木板车好用。 独轮不占地方,一点道儿就能过去。 陶氏又让田氏给裴母送过去,再把换好的麦子推回来。 田氏老大不乐意的,她一早起来收豆子,白天空里还负责收白菜。 这又给沈宁家当劳力推麦子。 她咋那么命苦呢? 路上碰到吴秀娥。 吴秀娥下意识就想扭头装没看见,裴母和田氏都没放过她。 田氏寻思你也太舒服了吧? 不用伺候婆婆,还使唤上婆子了。 我家都没下人使唤呢。 原本的同盟现在因为嫉妒破裂了。 田氏大声喊:“童生娘子,哪儿去啊?我帮你婆母把麦种送家去。” 提醒她,咋滴,你没看到你婆母吗?不问候? 老娘现在天天被你弟妹祸害,哪哪儿都找不到人撒气! 裴母也大声开口,“老大家的,你没看着我是咋滴?去哪儿?” 裴母其实心里有点发虚,但是珍珠和阿年说了,你只管大声,你大声对方就害怕。 果然吴秀娥就瑟缩一下,比她还心虚。 裴母就更硬气了,“这两天就要种麦子了,你家里麦种用簸箕扇了秕子没?赶紧拿出来扇扇,浸一晚上就能种了。” 老大家雇了俩人翻地呢,现在绝对可以种麦子了。 大街上被婆母这样喊,吴秀娥心里怨恨却不敢顶嘴,忙说知道呢,一会儿就回家弄。 裴母:“当回事儿啊,别什么都不管甩清闲。雇个婆子她能处处替你想吗?你爹娘公婆还没用上婆子呢,你倒是先享受上了。来年记得拿钱继续雇那俩人种地,你爹年纪大了,可没精神和力气种地。” 吴秀娥气个倒仰,没精神和力气种地? 我看精神和力气都用在给裴二郎家干活儿了吧? 裴父一大早就在村里找老头子编席、收秫秸,吴秀娥家左邻右舍也跟着激动,她想不知道都难。 最可气的是她都不知道老头子昨晚扛着铺盖卷去了老二家,还以为他一早下地去了呢。 还是听邻居说编席才想找老头子问,结果没见着人,听婆子说才知道。 咋滴,这以后不用大房养了呗? 有本事你别吃大房一粒粮食! 吴秀娥气得不行,就想去村里找裴父,看看他卖席赚多少钱。 卖席的钱应该给大房! 哪里知道没找到裴父先碰到婆母和田氏。 她俩怎么一起! 真是要命! 裴母不知道吴秀娥这一通打算,训完也不等吴秀娥回话就催着田氏推车赶紧走。 她那个爽啊,感觉自己浑身热血沸腾,走路都带风。 田氏却很无语。 宝儿在家等他娘过来,见姥儿领着人推车过来,他对沈宁道:“舅母,我姥儿买了个媳妇子回来。” 沈宁扭头一看,哎呀,别说,婆母不知道打了鸡血还是怎的,昂首挺胸的,把旁边的田氏衬得跟她丫鬟似的。 婆母这是捡钱了还是又去骂吴秀娥了? 第79章 蚂蚱精 雨打烟囱,经得起考验 裴母跟沈宁说一声,“你里正大娘给咱换了八十斤麦种,她家产量更高。” 沈宁笑着跟田氏道谢,没告诉裴母不是人家产量高,是人家地里有肥,还有牲口耕地,产量比咱高五成是正常的。 而且人家不用休耕那么久呢。 不过裴母这么高兴,沈宁不做扫兴精,也跟着夸。 沈宁已经把家里活儿安排好,这会儿帮着裴母给田氏装了麦子,也没称重,就把田氏的袋子装回原样即可。 这一袋子差不多就是八十斤,用习惯了都有数。 她又给田氏一大碗腌白菜,让拿回去吃。 田氏撇嘴,才不稀罕! 手却接过去放在车上,说了声推着鸡公车走了。 天杀的,她还得回去收白菜! 恰好二蛋又在街上大声喊她:“田大娘,收白菜啦!” 田氏:“烦死了!” 上午大家正忙着,裴云坐马车过来了。 宋福瑞跟着王大去禚家盘炕呢,没来。 赶车的是旺财,他眉飞色舞的,因为从今儿开始他跟着三爷和三娘子了。 宋母说老三两口子跟前也没个使唤人,就给裴云拨几个婆子过去听使唤做鞋子,又给宋福瑞拨一个小厮使唤。 裴云要回娘家,宋福瑞就让旺财赶车。 马车停下,旺财利索地从车辕上拿下板凳,让裴云踩着。 那服务意识就甭提了。 沈宁让他把马卸下来,牵到一边去喂草料喝水。 旺财忙活完,一进屋就扑通跪下,给裴母磕头,又赔罪道歉的。 裴母吓一跳,虽然有教训大儿子两口子锻炼的勇气,可对外人却没那个胆气。 甭管读书人说什么士农工商,说什么贱籍、奴籍的,普通庄户人哪里懂这个? 在他们看来,谁都比自己厉害,谁都比自己高贵。 即便那些大户人家的奴仆,也不是自己能比的。 裴母赶紧给他扯起来,“你这个后生,咋动不动就跪地磕头。” 宝儿比姥儿和娘有当主子的意识,“他是旺财,是咱家的小厮。” 裴母:“我可不管小厮不小厮的,跟着女婿和闺女那就是自家人,以后可不行这样。” 旺财又再三认错,这才觉得好受点,起身又去找裴父了。 裴大伯等人下地去了,裴父这会儿领着新召集的几个老头子在那里说编席的事儿呢。 旺财看得有些懵,这又是瘸腿又是侏儒又是大扁嘴的,凑齐这样歪瓜裂枣的人也不容易。 随即他又暗暗掐自己一把,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还以貌取人呢。 回头再打一顿板子就老实了。 他过去给裴父行礼,叫亲家老爷,说他以后跟着三爷和三娘子。 裴父也不会说什么话,比裴母现在可差远,就说好,挺好,让他以后别那样,来家就跟自己家一样,踏实点就行。 旺财就勤快地帮裴父干活儿。 裴父这活儿他哪干得了? 旺财又脱了外衣跑去帮张本力砌墙。 他小嘴叭叭儿地可给张本力唬得不轻,加上裴父说他会和泥,就让他帮忙了。 张本力:“那你仔细点儿,别弄脏了衣服。” 瞅瞅人家,一个小厮穿着棉布衣裳,可比自己这些庄户人体面多了。 屋里,裴云给沈宁和裴母说她要带婆子做鞋的事儿,“二嫂,你真厉害,不认识我婆婆却把她给看透了。我这几天点灯熬油地把鞋子给她做好,趁着她自己去我们屋看火炕的时候给她,她果然喜欢。” 得亏陈氏郑氏不在,否则肯定得给她搅和,少不得要讽刺她。 裴母也为闺女高兴,“咱庄户人就是实在,你也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以后你公婆留给你们俩铺子就是顶好的,多了你们也管不过来。” 裴云点头:“我也这么想的。二嫂说的对,我学好手艺,甭管有没有铺子都饿不着,我心就不慌。”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06节 她还带了两张大袼褙,就是用碎布头加浆糊一层层糊起来,硬戳戳的,可以做鞋底、鞋面、衣服的硬领、帽沿等。 裴母:“哎呀,你咋才领了活儿就占便宜呢?快拿回去,我们可不要。” 这年代谁家有这么张袼褙也很了不起,普通农户得攒多少年才能攒下这些碎布头呢。 有时候好几家凑凑,今年凑给你,明年凑给我的,也就打两双鞋的袼褙。 裴云一下子就带来两大张,做十双大人的鞋都够了。 打袼褙还不只是碎布头的问题,还有浆糊呢,浆糊是把小麦粉用凉水搅和开,然后倒进锅里慢慢加温,烧开放凉就是浆糊。 农家糊春联、墙纸、封窗纸,都用这个。 裴云立刻道:“娘,二嫂,你们可不能那么想我。我是那么眼皮子浅的人吗?这是我婆婆给的。我婆婆说拨几个婆子给我,陈氏就拨了俩。我婆婆知道也没再多拨人,却让多给了我几张袼褙,让我随便用,还让我给娘带两张,说冬天正好给家里人做棉鞋。” 沈宁笑道:“既如此,娘就收着吧。咱现在不是那光脚的泥腿子,走得起人情了。” 她也想提醒裴云,不是你婆婆突然良心发现对你们三房好了。 是你娘家突然有能耐,能给你当靠山了,她觉得咱配得上跟宋家走动了。 裴云听懂了,“二嫂,你们放心,我不说,但是我心里知道呢。我该孝敬孝敬,但是我知道啥才是对自己好。” 面上的事儿,说好话,多做活儿,她都没问题。 可以后要是关系三房和娘家的利益,她是不会为公婆妥协的。 她要为宝儿打算,而娘家才是她真正的靠山。 看她都懂,一点不糊涂,沈宁也不说什么,“想吃什么?咱们晌午做。” 宝儿:“腌白菜!给我奶带一坛子回去。” 沈宁笑道:“好,安排!” 现在宋母不禁止裴云回娘家,她就没以前那样来了便不想走,吃过晌饭还惦记着回家准备做鞋子呢,就跟裴母和沈宁告辞,带着宝儿坐车走了。 裴母很为闺女高兴,这都是二郎和阿宁的功劳啊。 要不是他俩变了,自家哪能这样越来越好呢? 保不齐现在她和老头子还在被吴秀娥欺负,老二两口一边被大房欺负一边打架呢。 想想以前的日子,虽然过去还不到三个月,可她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呢。 这么一想,她越发浑身都是劲儿,“阿宁,你去忙你的,我把麦种扇扇,浸上,这两天就可以下麦种了。” 沈宁:“行,娘你悠着点,别累着。也不知道阿年和珍珠买东西咋样了。” 裴母:“有阿鹏跟着呢,肯定差不了。” 确实差不了,除了阿鹏还有小少爷呢。 早上那会儿王大他们用鸡公车推着小珍珠和小鹤年加一袋子钱送到书肆,然后就去禚家盘火炕。 阿鹏帮他们把钱拎到楼上,小少爷就盯着那一袋子钱发呆。 虽然萧先生和阿鹏带着他一路南下也会用铜钱付账,但是他们日常带的是银票和银子,在城里可以直接用碎银子,要下乡才会去钱庄兑换铜钱出来用。 所以他真的没见过这么一大袋子钱,叮叮当当估计得有一千多枚。 他咽了口唾沫,“你们这是?” 小珍珠乐得恁大的眼睛见牙不见眼,“我们昨晚上搬到新房睡火炕啦,但是那边没有锅,不好烧火,我娘就让我们来镇上买铁锅。” 小少爷这才松口气,他还以为这是阿年娘给他的谢礼呢。 他道:“你们知道怎么买吗?铁锅买多大?” 小鹤年点头:“知道的,我量过,我爹娘也说过。” 小少爷矜持地点头,“那咱们先读书,晌饭吃完饭溜达消食儿的时候一起去买。” 小珍珠响亮地说好。 小少爷:“珍珠,你早上已经练功过了吧?先和我们一起读半个时辰的书。” 小珍珠面露惊讶,“我?” 小少爷面色淡定,“对。做人要文武双全,既有智慧又有体魄,否则不是书呆子就是莽夫。” 其实是阿年拜托他,让他帮忙想办法带着珍珠读书。 珍珠特别会忽悠人,而且特别会哄骗爹娘。 在家里搂着娘的脖子说“娘,我今儿读书了,识了几个字,给你说说”,阿娘就特别高兴,搂着她又亲又夸的。 结果转身来到书肆,她就变了副样子,一副我要练功谁都别来打扰我的架势。 珍珠“哎呀”一声,扭头去找自己的师兄,可惜阿鹏躲开了。 小少爷:“珍珠,即便你看话本子,看故事,也得识字才行,否则就只能听别人说,人家就会糊弄你。” 上一次小少爷给他们讲了一个笑话,是一本小册子里的,但是那里面的字小珍珠大部分都不认识。 她又想知道还有什么笑话,就央求小少爷和小鹤年给她读。 小鹤年故意给她读错,她也不知道,后来小少爷给她读,她一下子就听出来啦。 好呀,阿年竟然敢糊弄她! 不过她质问阿年的时候阿年跟她道歉,又说了缘故,她就不生气了。 然后,继续让阿年给自己读。 阿年就可无语了。 他真是拿珍珠一点招儿也没的。 她要是二蛋那么好学就好了。 现在小少爷重提旧事,小珍珠哼了一声,“好吧好吧,为了看故事书,我也得学学识字。哼,等我学会识字,我一定要写一本笑话大全、故事大全,看谁还敢糊弄我!” 阿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珍珠,那我可相当期待。” 珍珠立刻欢喜地跑下去找师兄了。 吃过晌饭,他们跟谢掌柜说一声去逛街买东西。 谢掌柜要陪他们却被拒绝了,反正有阿鹏不远不近地跟着呢。 小珍珠一身草绿色的衣衫在前面打头阵,俩发包一颤一颤的,特别精神。 小少爷和小鹤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看着三个不大点儿的孩子站在高大的柜台前,卖货的汉子沉默了。 他扶着柜台努力低头瞅了瞅,“你们大人呢?” 小珍珠:“这位大叔,你不要瞧不起人哟,我们爹娘让我们来的。” 她正儿八经地拿出一张纸头,对着上面的字念叨:“三尺广口大铁锅两口!” 语气特别豪横。 念完踮脚抬头问汉子,“大叔,有现货吗?” 汉子被她那可爱样儿逗乐了,原本面瘫脸都不由得露出笑意,“木有,得等两天。” 小珍珠又念:“两尺……这么着比划。”她用手比划了一下鏊子的直径,“大铁鏊子一个,我娘做煎饼的。” 汉子:“这个咱们叫饼铛,有俩现成的,三尺,你们要吗?” 大铁鏊子不是一块铁板,而是中间略高,四边矮一点有两指宽的这边,还有三只脚,可以支在土坯上架起来。 两尺的鏊子,因为厚重,也得110文呢。 三尺就要150文了。 小珍珠和小鹤年、小少爷嘀咕一下。 娘说两尺正好,这个比娘说的大好大一圈呢,不知道娘要不要。 小鹤年:“咱家锅框子就是三尺的,我看这个鏊子也行。” 小珍珠就说要,又问:“大叔,这现货能不能便宜点?” 汉子:“……给你便宜两文。” 买糖吃。 小珍珠压根儿不嫌弃,毕竟他们可是连摆路边摊儿赚一文半文都稀罕呢。 菜刀开好刃的,和铁铲子一样需要锻打,所以比较贵,一把50文,好一点的60文、八十文也有。 这下小珍珠不懂了,“为什么有三个价钱,是更大吗?” 她好讨厌做选择! 汉子:“不是。” 小珍珠:“更快吗?” 汉子:“更好用,耐用。” 80文的锻打多次,不但锋利,而且前薄后重,能拍蒜、能切肉皮、能剁小骨头。 小珍珠很好奇,想都看看,比较比较。 小鹤年和小少爷也互相交换意见。 这可太超出他们的知识范畴啦,谁也不懂。 小鹤年:“阿鹏那把短刀多少钱?” 小少爷:“几万钱?” 小鹤年嘴巴成了○形,这么一看菜刀相当便宜了。 他盘算一下,现在娘和爹都赚钱,爹给人盘炕回款还快,其实不差这三十文。 还是买把好的。 不等他说呢,小珍珠已经大声道:“给我来一把五十的,一把八十的,我们回家试试,看看八十的凭啥贵,五十的还有啥进步空间。” 菜刀有现成的样品。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07节 不过汉子不敢给他们碰,“回头让你们大人一起来拿。” 小珍珠坚持要先看看。 汉子拗不过她,如果是大人他可能就不耐烦地呵斥了,但是这么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他甭管怎么努力板脸都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于是三小只在汉子的监督下,认真且近距离观摩了三种价格的铁刀。 小珍珠:“60的感觉更快,50的笨笨的,80的切东西好用。” 小少爷于做饭一窍不通。 小鹤年:“我感觉可以给娘买一把切菜的,再买一把厚一点的斩骨刀。” 他看书肆后厨的墙壁上就插着好几把刀把,有片刀,有斩骨刀,有剔骨刀,还有小刀,锤子,斧子什么的。 小珍珠很认真地带入沈宁模拟了一下,“娘会先肉疼一番,好贵啊,一把刀就够了,不需要两把,然后又说确实好用哈,家里确实需要一把这样的大刀,毕竟以后咱家有钱了,也要经常切肉剁肉的嘛。行,买了!” 小少爷惊讶地看着小珍珠,“珍珠你模仿人挺厉害呀。” 不但神情模仿得惟妙惟肖,连想法都能模仿。 小珍珠得意急了。 她就是人家夸她什么,她就越要把那方面做得更好,让人家更惊讶。 特别好强一孩子。 她果断给沈宁定了一把八十文的好刀,又定了一把斩骨刀。 她先付了鏊子的钱,让阿鹏扛着。 付其他定金的时候小珍珠不死心地大声问:“大叔,我一下子买这老些呢,是不是打个折啊?” 汉子不懂:“打什么?” 小珍珠:“就是便宜点。我娘说,她在你家买过大小铁锅和铁铲子,你给她便宜,还送了小刀片。今儿我们来买更多,是不是得更便宜?” 汉子:“……” 看出来你们是母女了。 汉子还没想好有什么能送的呢,小鹤年道:“师傅,你送我们一把锥子和几根针吧。” 他其实想给爹要一把新的刮胡刀,结果人家卖三十多文呢。 现在奶要给他们做棉鞋,正好需要锥子和大针。 汉子:“……” 你们知道针和锥子多难做吗?那也是需要钱的好吧? 小珍珠被小鹤年启发了,“大叔大叔,你再送我们几个小铁片片,我爷带人编席呢,要刮秫秸皮,还要刮秫秸瓤。” 把铁片一边磨锋利,然后包上厚厚的把手,拿着刮叶子。 刮瓤好像得用小刀? 那不如再要把小刀? 这要是大人,汉子保管给对方丢出去。 可这只是三个小孩子,又俊又乖又讨喜的孩子,哪里舍得啊。 汉子向来硬邦邦的心这会儿都软了,寻思有啥能送的,能送的就都送她吧。 于是三小只从铁匠铺出来就拎了一串叮叮当当的小铁片、小刀、锥子、针什么的小物件。 小珍珠乐得合不拢嘴,“哈哈,发了发了,娘指定乐开花。” 之前娘要了一个小刀片就高兴好久呢,现在看到这么多东西,还不得乐到过年? 买完铁家什儿他们又去肉铺买两斤肥肉,再买几个大猪蹄子。 沈宁觉得猪蹄肉少,价格却不便宜,不如直接买五花儿,但是小珍珠记着她说的腐乳猪蹄,宁愿不吃红烧肉也不吃水饺。 她说“娘,我长这么大,吃了五花肉和饺子,还没吃过腐乳猪蹄呐”。 沈宁哪里扛得住闺女撒娇? 安排! 五花肉可以不吃,饺子可以不包,腐乳猪蹄必须烧! 毕竟搬到新屋睡了嘛,得做顿肉菜庆祝庆祝。 普通人家不爱买猪蹄、排骨这种肉少价高的,但是有钱人喜欢吃,所以肉铺里好的肋排、猪蹄并不常有。 他们来的不巧,猪蹄被人预订了。 小珍珠漂亮的大眼里写满了失望,“哈?没有了?这么多猪肉没卖掉呢,怎么单单猪蹄被买走了?” 小少爷看向屠户,“聚文书肆定猪蹄了吗?有的话拿出来。” 曾屠户立刻懂了,怪道这小公子瞧着顶气派,原来是谢家小公子。 他也不管书铺还是别家了,直接端了一盆出来。 小珍珠瞳孔地震:“哈,你还说没有呢!” 曾屠户笑道:“小姑娘,人家预订了。你们小公子面子大,你先挑。” 回头他跟人说一声,人家都会理解的。 小珍珠就欢喜地挑了五个最大的猪蹄子。 小少爷犹豫一下,提醒她:“珍珠,前蹄虽然略小,但是肉多骨头少,适合红烧卤煮。后蹄大,肉少骨头多,皮薄胶质多适合炖蹄花儿汤。” 小珍珠和小鹤年惊讶地看着他,你也不会做饭呀,怎么懂这么多? 小少爷微微一笑,“书上看的。” 吃多了就有经验了嘛。 曾屠户也点头,“小公子说得对。” 小珍珠想了想,他们要做腐乳猪蹄,那就是红烧,便都换成小蹄子。 她用纤细的食指戳了戳,“你这个小蹄子,怪有讲究的呢。” 众人沉默一瞬。 小珍珠又剽悍地跟人砍价了。 她跟沈宁学的,单价不高的东西不要人便宜,而是让人送点搭头。 我买这么多猪蹄,你再送我块猪皮!送块没肉的骨头! 曾屠户被小珍珠忽悠得晕头晕脑,送,统统送。 除了一斤猪皮,还送了一块筒骨外带一截猪尾巴稍儿。 毕竟五个猪蹄也不便宜嘛,要94文呢。 等看到一身草绿的小姑娘笑哈哈地跑出去,曾屠户就觉得这是一只大蚂蚱精! 专会忽悠人。 待三小只叮叮当当回书肆的时候,路边儿一行少年惊讶地看着他们。 “那是……小谢公子吗?” “是阿恒。” “他真的领着一个乡下小子读书呀?” “对呀,上次去娘娘庙就见过了。” 当中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面色愤愤,“他不和我玩,就是为了和一个泥腿子玩?过分!” 旁边少年听到他的抱怨,提醒道:“阿肃,不要如此说阿恒,他有自己的朋友,你也有自己的朋友,不是么?” 叫谢肃的孩子冷笑,“我倒是要看看他的朋友有什么好的!” 少年却约束他们,不许小孩子去捣乱,免得惹恼谢恒讨不到好。 这位小七公子现在瞅着一派云淡风轻,据说在家的时候很是跋扈,惹着他可没好果子吃。 谢肃却不以为然,他又不跟阿恒做对,他要教训那个小泥腿子! 禚家。 今儿虽然裴长青没来,但是宋福瑞带着王大、高木头、裴铁牛,外加宋福瑞,却也把活儿干得漂漂亮亮。 宋福瑞帮忙和泥,高木头和裴铁牛先配合王大开屋顶,处理干泥巴、椽子、砌烟囱。 大家配合有度,忙而不乱。 裴长青的要求是一个带一个,让他们尽快学会开屋顶砌烟囱。 王大和高木匠搭配也挺默契的。 俩男人都是话不多、踏实肯干的类型,因为专注学东西也快一些。 等高木匠学会,就可以再教裴铁牛,然后再带一个新人。 下午有点阴天,瞅着晚上可能下雨。 高木头提醒王大:“咱是不是得给盖一盖?” 王大:“对,二郎都说了,要是看到阴天,甭管下不下雨都得盖。” 他们还特意从禚家买了油布,能把烟囱整个包起来的那种。 不过禚家开着建材铺子呢,自然不需要用他们的,禚元杰一吩咐就有下人送来需要的油布。 傍晚差不多四点多他们就跟宋福瑞、禚元杰告辞。 如今他们也做熟了,又有四个人,三天时间很宽裕,自然没必要做到很晚。 禚元杰让人拎来两桶桐油,都是加工好了的。 一桶十二斤出头,两桶能有二十五斤。 他只收二十斤的钱。 零售一斤42-45文,批发卖36的,他这次给裴长青30文一斤。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08节 不赚钱,就是带带的价格。 毕竟裴长青盘火炕间接给他家带来好多生意,除了青砖土坯石灰就是桐油和木板了。 他没说这是二十五斤,但是他相信裴二郎会知道的。 因为宋福瑞夸他二舅兄手上有准星,能掂量几斤几两。 多五斤,裴二郎肯定能掂量出来。 不说裴长青了,就是王大也能感觉出来。 禚元杰陪着宋福瑞给几人送走,回头就笑开花儿,“兄弟,我家这几天材料都卖断货,不停地往这边儿运,哈哈,比县城铺子卖得都多。” 宋福瑞:“我二舅兄过几天要去县里,县里又要多卖了。” 禚元杰敏感道:“哎呀,那估计要涨价了。我得跟爹说说,让他赶紧多囤桐油啥的,别到时候不够了。” 青砖石灰土坯啥的倒是无所谓,因为窑厂全年无休一直在烧,囤积了很多青砖。 石灰矿只要不采空了,就不会缺石灰,主要是运送费时间。 宋福瑞拍拍他的肩膀,“元杰,好好干啊,跟定我二舅兄以后多的是好处呢。” 他二舅兄还要给人盖房子,就照他那套理念,以后这些大户人家估计更愿意找他盖。 这么说吧,二舅兄可以用更少的钱,让屋子里不返潮,让院子里不积水,这一点很多人家都做不到。 那些一下雨就在院子里养鱼的,每年都得头疼俩月呢。 他得意地邀请禚元杰一起去看他的火炕。 禚元杰:“你家又没干,不能睡。” 宋福瑞:“我二哥说了,可以小火烘烘,咱去点火试试。” 裴长青警告他了,不能着急贪快,大火会让炕面裂开的。 烟道以及砖缝也是,如果没有经过充分自由地收缩干透,而是靠猛火烤干,那就会让砖缝间的泥浆骤然收缩,会导致砖与砖之间拔缝,那就漏烟了。 但是小火就没问题。 可小火也就烘烘炉子,根本烘不到炕,更烘不到烟道。 禚元杰又不傻,自然能想到这么简单的道理,不去。 他要去爹和大哥跟前卖好儿,多捞点好处。 裴长青给带来这么多生意,那自己不得分两成啊? 他想开个胭脂水粉铺子,嘿嘿。 宋福瑞跑回家,“阿云,宝儿,我回来了。” 宝儿不在家,去她奶院儿里玩了,顺便在那边吃饭。 虽然宋福瑞很稀罕儿子,但是隔三差五的儿子不在跟前儿也挺好,他可以和媳妇儿腻歪。 但是这会儿家里多了俩婆子,他……没的腻歪了。 俩婆子却很有眼力见儿,“三娘子,时候不早了,看不清针脚儿做活儿伤眼,婆子先回了,明儿再来。” 裴云笑着送她们出去,回来见宋福瑞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正乐呵呢。 她笑道:“捡钱了?” 宋福瑞得意道:“今儿又有八户来排队盘火炕。我瞅着二舅兄得忙晕头,能赚不少钱。” 裴云:“娘和二嫂还说呢,多亏你介绍人盘火炕,二哥才接那么多活儿。” 宋福瑞不要二舅兄给他分红,就为这朵夸奖的小红花儿。 主要媳妇儿和二舅兄岳母他们夸他,他就觉得哎呀,这么累还挺值得。 最近他跟着盘火炕,和泥抛砖都专业了,胳膊和腿上也练出结实的肌肉。 这让他感觉非常有力量,人也挺拔自信很多。 这时候外面下起雨来。 起初淅淅沥沥的,后来渐渐传来雨打瓦片的沙沙声。 宋福瑞:“哎呀,又让二舅兄算着了,得亏给元杰把烟囱盖了,要不刚砌好的烟囱这么淋一宿肯定得漏。” 裴云也高兴,“二哥现在做事真是靠谱得很,比那些四五十的掌柜不差啥。” 郑氏和张瓦匠等人也在看这场雨,盼着下大点,如此正好检验裴二郎的烟囱漏不漏! 郑氏一会儿去宋母院儿里瞅瞅,一会儿又打发丫头去问问老太太房间漏没漏雨。 可惜她盼了一晚上人家也没漏。 王大几个走在路上,还没到家就落了雨。 幸亏他们带了雨布。 这种雨布就是用铜钱厚的粗棉布浸泡桐油,三浸三晾得来的。 防水防雨很好,也是做油布伞的材料。 这可是裴长青之前斥巨资买的呢,就怕砌烟囱半途下大雨把人家屋顶给泡坏。 阴天下雨的时候用这个罩着,边缘糊上黄泥,那就没问题了。 他们把油布交给小珍珠和小鹤年披着,汉子们自己戴上斗笠,快步往豆腐村赶。 等他们到家,正好裴长青和裴大柱几个也回来。 一见面王大就主动跟裴长青汇报:“二郎,我们给禚家盖好油布了,没问题。” 裴长青笑道:“我想到了,你们做事都稳妥,肯定没问题的。” 王大高兴得呀,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王木匠又悄悄捅咕他一下,让他稳重点。 王二瞅着大哥那得意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从小大家夸他聪明伶俐,大哥笨笨的,结果现在大哥却得意起来了,他反而灰溜溜的。 裴长青也没落下他,戴着斗笠去看了看本村和周边村子新送来的几根木头。 这是高老二帮他联系,又用驴车给拉过来的。 王木匠已经领着王二剥了树皮,修了树瘤以及枝丫,还拉好了墨线,明儿就开始锯板子了。 锯木板需要的技术很高,尤其需要扯大锯的俩人配合默契,必须把板子锯的一样厚薄。 他今儿可把老二好好叮嘱了一番。 裴长青笑道:“王伯,现在干活儿麻利很多啊。” 王木匠:“那肯定不能给二郎你拖后腿儿呀。” 裴长青看了王二一眼,“照这样,锯完板子也能一起做家具了。” 王二心里说我不稀罕他夸我,我才不像大哥那么上赶着,可听到裴长青夸他,他也笑得瞬间不值钱起来。 不枉他今儿埋头撅腚地干活儿,都没偷懒。 裴大柱看着外面的雨丝,虽然不大,但是秋雨经常下两三天不歇,“二郎,要是明儿还下雨怎么办?” 裴长青:“东家都有数,阴天就会把土坯和石灰搬到仓房去,咱们盘炕砌墙在室内,到时候在屋里撬砖空出泥地来和泥也一样。收拾完以后,再给东家处理一下,把地砖铺好就行。” 只要保证烟囱盖好,其他都是小意思。 大家就放心了。 王木匠带着俩儿子告辞。 再不告辞他怕丢人,老大老二那俩眼珠子一门儿往灶房瞅,怕不是想留下吃炖猪蹄? 虽然他也想,但是你醒醒,人家这一大家子人呢,哪有你吃的份儿? 咱家伙食也不差! 如今父子三人都赚钱,老婆子还在家里纺纱织布,小闺女也自己做嫁衣不用花钱。 他们家在乡下算有钱人好吧,会吃不起几个猪蹄? 回家就炒盘子鸡蛋吃! 果断告辞。 因为下雨天冷,沈宁让妇女们也早点下班回家。 她们从早忙到晚,个个很勤快,天气不好早点收工也是应该的。 小珍珠和小鹤年跟爹娘汇报买东西的过程,顺便报账。 带了多少钱,付了多少定钱,买了哪些东西,还要了什么赠品。 小珍珠一样样往桌上摆,可给裴母乐得不行。 一会儿一哎呀,一会儿一惊喜。 “锥子,大粗针!珍珠,阿年,你们可真能耐啊,咱家就缺这个呢!” 一会儿裴父又呀起来,还有给他们刮皮刮瓤准备的铁片和小刀呢? 这俩孩子,真是顶大用,多少大人也要不来这些东西啊。 至少裴父觉得自己就不行。 沈宁看着大鏊子笑逐颜开,“哇,鏊子,我的梦中情鏊,摊煎饼的神器!” 听说俩孩子给自己定了两把昂贵的菜刀,沈宁果然先肉疼两句,“小孩子买东西果然不看价格”,随后又高兴,“咱家可太需要两把好菜刀了,你们真会买!以后就得让你们帮忙买东西,尤其我想买又舍不得的。” 前世她如果碰到想买又舍不得花钱的就让裴长青给买,好像钱不从自己手里出去就不那么心疼一样。 她给珍珠和阿年一顿好夸,母女俩又一顿么么哒。 小鹤年虽然也想和爹娘么么哒,但是——太羞耻了啊! 还是算了! 裴长青垂眸瞅瞅儿子,大手胡撸一下儿子的头顶,“干得不错!”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09节 小鹤年立刻笑起来,“爹我原本想给你要个刮胡刀的,人家卖三十文呢,回头你自己买吧。” 既然人家不送,他就没自作主张,怕买了不合适的。 他发现裴长青的刮胡刀不快了,整天都要用磨刀石磨一磨。 要是不小心,还容易刮破出血呢。 裴长青被他说得心里一暖,笑道:“明儿爹就去订把新的。” 他又去检查桐油,质量一如既往的好,也发现禚家多给了几斤。 之前刷檩木的时候他买过两桶,一桶用完一桶还有一点,这些木桶是要回收的,他掂过重量。 王大说一斤三十文,那禚家给的相当便宜了。 这个人情,他记下了,明儿跟禚家致谢。 【作者有话说】 小珍珠今儿穿了新衣服,草绿色的袄子,草绿色的裤子,草绿色的鞋子,还掐着黄边儿,嗯,头上还有俩布包,也是草绿色掐黄边儿。 宋母:咦,泥腿子就是泥腿子,有钱也没审美,都不讲究个搭配。 第80章 腐乳炖猪蹄儿 朝廷接手珠算研究,咱们来研究拼音吧 沈宁去灶房处理猪蹄儿。 下着小雨,外面冷飕飕的,草棚子不保暖。 裴长青果断和裴父把大铁锅拆到屋里去,装在东间给老人孩子那屋烧炕。 又暂时把大铁鏊子装在西间。 回头要换铁锅的,所以不用密封。 沈宁在东间做腐乳猪蹄,裴母就在西间锅灶摊煎饼。 俩崽儿一边儿一个帮忙烧火。 因为斩骨刀还没拿到,小珍珠让曾屠户帮忙把猪蹄斩块了。 沈宁直接把猪蹄块和几块猪皮、猪尾巴冷水下锅煮开,撇掉浮沫。 这时候猪肉都吃粗粮,没有添加剂,身体里也没那么多脏东西。 把腐乳、腐乳汁以及豆瓣酱调配的料汁倒进去,加上一块饴糖,再加黄酒、葱姜。 要搁之前沈宁都舍不得加姜葱,现在自己囤了三十斤姜,做腌白菜又收了一些,用起来就没那么抠搜。 大火烧开转小火炖。 两个锅灶烧火,屋里很快就暖烘烘的,不只是炕上热乎,堂屋都暖和。 阴天下雨,屋里光线晦暗,但是灶间火光照耀,倒是也能照亮。 一家子就坐在桌前聊天,笑声不断,合着猪蹄儿的香气从门窗飘出去。 此时,不只是裴家就连合村大人都不知道的豆腐娘娘教的小教徒们正在村口一边嗅着飘来的香气一边祈祷。 这群半大孩子都戴着斗笠和草帽,一个个用力嗅着鼻子。 “这一次味道不一样!” “比红烧肉更香!” “听说是猪蹄!” “我不信,猪蹄子整天踩猪粪,怎么可能这么香?” 除非给我尝尝。 “笨啊,豆腐娘子肯定洗干净了啊,猪大肠都喷香呢。” 最馋那个叫蒜头的孩子跪到土地庙跟前,“豆腐娘子,请你保佑我娘也做顿肉吃吧!” 其他孩子见状立刻跪了一排,丝毫不管地上湿哒哒的,吃肉的心无比虔诚。 新加入的孩子还不了解,问道:“管用吗?” “当然管用,没看二丫他们拜得从几个月改善一次到十天一次,现在五六天就改善了吗?” 蒜头:“我家以前俩月吃不上一次蒸鸡蛋,现在十天吃一次!我要吃肉!” 大伯娘、三婶儿以及四婶儿家孩子是最虔诚的“拜豆腐娘子有肉吃”的崽儿。 因为沈宁总换花样做吃食,做了就往那三家送。 大伯娘几家也不好意思总白吃,十天里也改善一次,现在赚钱多五六天的就改善一次。 要给沈宁还礼嘛。 小孩子又不懂那么多,他们就觉得这是自己拜豆腐娘子的功劳。 自然越发虔诚啦。 没爹娘啥事儿,嘿。 偏生小孩子只跟小孩子分享,还叮嘱不许告诉大人和大孩子,说出去就不管用,一辈子没肉吃。 那还了得? 所以他们不但不告诉大人和大孩子,连有肉吃的孩子也不能告诉。 比如高进禄那种,够让人嫉妒的,还告诉你,好让你吃更多肉? 你做梦呢。 自然的,小珍珠和小鹤年也不知道。 而沈宁现在搁村里收豆腐、千张什么的,村里人都跟着赚点,多少的十天半个月也稍稍改善一下。 大方的买二两肉,舍不得的就蒸俩自家的鸡蛋呗。 甭管怎么说,那也是改善了。 这下好了,孩子们更觉自己是大功臣。 每天必做的事儿就是去豆腐娘子家附近写福字,给豆腐娘子祈福,顺便拜豆腐娘子保佑他家吃肉! 他们每天傍晚必做的功课就是猜豆腐娘子家吃什么。 如果没有特别的味道,就是家常饭,如果有霸道的香气冲天而来,那就是吃好饭! 趁着这个时候祈祷格外有用,豆腐娘子似乎能感应到,会让他们娘隔天也改善改善! 今儿豆腐娘子家吃了喷香的猪蹄儿,那自家也得做点好吃的吧? 嘿嘿。 期待! 沈宁家晚上这顿饭香得呀。 那油汪汪、橙红油亮的猪蹄,夹起来颤巍巍的要落不落,泛着独特的肉香,让人口水直流。 小珍珠啊呜一口,“哎呀,这个皮好好吃,又糯又弹,什么弹来着?” 小鹤年吃了一口连筋带皮的猪蹄,哇,香得他眼睛都眯起来了,“q弹,弹牙,又香又鲜!娘,真好吃!比书肆后厨做的猪蹄还好吃!” 书肆的伙食很好,基本每天都有肉鱼虾之类的,猪蹄排骨红烧肉也常吃。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鹤年觉得就是没有娘做的好吃。 可能像书里说的,母亲的味道,那是一种七老八十也难忘的情怀。 虽然他不懂什么意思,但是娘做的就是更好吃。 他分析可能因为别的大厨甭管做什么都只是做饭,而娘给他们做好吃的时候还融入了她对家人的爱。 她总是笑微微的,哼着歌儿,做出来的饭菜就格外好吃。 小珍珠把裴母新摊的煎饼展开,“哇,好大一张,比以前的还大好多!明儿我们要给师兄们显摆显摆。” 她往煎饼上放猪蹄、腌白菜、酸萝卜,再放一点葱丝、腐乳,卷起来,两只小手握不过来,裴母就帮她托着。 小珍珠啊呜一大口,又香又糯又脆,猪蹄的咸香混着腌白菜和酸萝卜的酸甜,简直太好吃了! “嗯嗯,香!” 小鹤年:“娘,我给师兄留一碗,明天带去给他尝尝吧。” 沈宁:“我留了呢,明一早给你们带的。” 小鹤年和小珍珠放学那会儿邀请过小少爷和阿鹏,说下雨夜里冷,问他们要不要来吃炖猪蹄,顺便晚上睡自家火炕。 小少爷很矜持,说不方便夜宿,就婉拒了。 小珍珠没当回事,人家说不来就是不来。 小鹤年却看出师兄眼中的挣扎和纠结,就是明明很想来,但是又要矜持,而且下雨不方便留宿之类的。 小鹤年知道师兄有点洁癖的,可能怕来乡下睡觉如厕不方便。 自然也就不强求。 明儿给师兄带一碗尝尝,他一定会吃得睁大眼睛,用一种惊艳又夸赞的语气说:“阿年,你阿娘做饭真好吃!比后厨做的好吃多了!” 嘿嘿,得意! 外面凄风冷雨,屋里热气腾腾,香气喷薄,一家子其乐融融。 冷风嗖嗖,裴长青和裴父把窗户上的草帘子挂下来,拿土坯在窗台上压实了。 还是要糊窗户的,草帘子透风。 现在能对付,冬天就不行了。 裴母把两张袼褙拿出来,正好一个窗户一张,先钉在窗户里面,可挡风呢。 封上袼褙,屋里就暖和多了。 再把灶膛填上两根木柴让其慢慢自燃,那热乎气能延续到后半夜去。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10节 吃得太饱不能立刻睡觉,一家子就聚在东间炕上说话。 裴父说说招人编席的事儿,裴母说下雨也挺好正好种麦子呢。 小鹤年又把珠算拿出来给爹娘等人说说,看看能不能启发新灵感。 小珍珠则教大家睡前打坐吐纳,可以睡得更香。 沈宁推推裴长青,“二哥,还不睡,你背两页书?” 裴长青:“……” 如此温馨甜蜜的时刻,他要学习? 沈宁笑道:“看,咱儿子闺女多勤奋好学,你也可以的。” 裴长青认命地掏出自己的论语,其实他没有偷懒,得空就看两页,几天里也背一篇。 有些不认识的字他还问阿年和沈宁。 如果阿年和沈宁都不认识,阿年就去书肆问谢掌柜和小少爷,回来再告诉裴长青。 裴长青就给标上拼音。 这会儿被小鹤年看到了。 小鹤年:“爹,这是什么?” 正一心二用一边背书一边盘算哪天去县城的裴长青:“……” 他和媳妇儿的马甲是不是穿不住了? 不慌,只要我不承认,你看到再多证据也没用。 裴长青:“嗯,这个嘛,是你娘做梦梦到的。” 沈宁震惊脸,裴总,你这样甩锅好吗? 小鹤年已经看向沈宁了。 沈宁想了想,拼音好像比算盘口诀更好“研究”? 她道:“就以前你们不是发明了蝌蚪一样的123吗?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做梦总梦到,不知道哪天晚上就梦到更像蝌蚪的符号了。” 她就把aoe这些写了几个,“有些记不清了,有些忘记念啥了。我就记得那个人说文字是可以用拼音速成的。” 她举了个例子,“论lun,语yv,孔kong,子、子是啥来着?” 小鹤年眨眨眼,“子,子一子?” 沈宁一拍巴掌,“对,不愧是阿年你呀,比娘厉害多了,娘梦到都忘记了,你没梦到都会。” 小鹤年:“……” 我哪里会了?就是根据你说的规律把这个字拆分一下呗? 他又学着用发音来拆解,“裴,扑诶配。” 小珍珠也凑过来,但是她对这种需要费脑子拆解的东西不感兴趣,只是热衷给小鹤年挑刺。 “扑,扑屋扑?” 小鹤年摇头,“不能是扑,否则那爬怎么拆?扑啊爬?批呢?扑一批?不对。” 小珍珠:“破诶裴,破屋扑,破啊爬……嗯,不会了。” 小鹤年眼睛一亮,“珍珠,你行呀。” 小珍珠哈哈大笑,“当然!我可行了!” 小鹤年就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拆。 “要是用娘梦到的蝌蚪文字代替这些发音,然后组合起来,加上不一样的调子,就很好记发音。虽然发音一样的字有很多,只知道发音也不行,不过这个发音可以帮助我们看书,如果书上标了发音,那即便不认识那个字也能读出来,这样就可以自学!对吧?” 他自言自语,自己跟自己问答,越说越激动。 “娘,你能把你记住的蝌蚪拼音都写下来吗?” 沈宁:“我、我想想啊。” 她又写了几个。 裴长青:“那什么,一下子记不住那么多,回头多睡睡,兴许又能梦见几个呢。” 小鹤年眼睛亮亮的,“娘,时候不早了,你快去睡吧。” 他把这张纸压在自己枕头边上,希望自己晚上也能梦到。 小珍珠:“我也要做梦。我梦到我坐着一个大花船,可好看了,阿年在城里给我买点心吃,哎呀,我都没吃着就醒了。” 裴母纳了一会儿鞋底,看阿年想睡,她也收拾一下准备睡觉。 没有更漏,其实这会儿还早呢,毕竟下午阴天,他们看不出真正的时间。 这会儿也就八点多。 但是黑乎乎的,又是刮风又是下雨,说十点也像。 裴长青和沈宁的生物钟在呢,回屋又奢侈地点灯看了会儿书,小声商量怎么梦见后续的字母。 秋雨打草帘,发出沙沙的白噪音,裴家人在暖烘烘的火炕上睡得格外香甜。 而龙庙镇上的小少爷,却睡不着。 听着冷雨打窗扇,他想起爷奶、爹娘、兄弟姊妹、先生、阿年和珍珠,想起很多人和很多事儿。 越想越睡不着,他便穿衣起身继续给先生写信。 萧先生走后他已经给先生写了好几封信,不过这时候山高路远书信难寄。 即便萧先生和成家有私交可以托人捎信,也并不容易。 比如他之前一直未曾收到先生的书信,前几日一下子收到六封。 大部分是先生在路上写的,写他对阿恒的挂念和关心,写他的殷殷叮咛。 最后这封格外厚,他已经反复看了好几遍。 先生给他批改了作业,夸他功课认真,做得很好,又让他不要只专注读书,也多出去走走,看看,和孩童们玩玩。 先生夸他爱思考,又让他不要想太多,小孩子想多了伤身。 先生先跟他话了好几页纸的家常儿,事无巨细地说,就和别人家的父母一样。 说尽了,才又夸阿年,说阿年是个好孩子,有天赋,只要加以培养以后定有远大前途,他们没看错他。 先生还夸了他们提的珠算,让他不要和谢炽那种鼠目寸光又故步自封、妒贤嫉能的人一般见识,只要朝廷不是这样的就行。 先生说他已经把珠算推给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很感兴趣,还亲自下令让皇家工匠赶制几副红木珠算,还召集工部、翰林院、国子监等不少人才成立了专门的珠算司研究算法,务必研究出比算筹更加简便快捷的方法来。 先生调侃这么复杂的算术,不该让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殚精竭虑,怕他们累得提前头秃,长不高。 最后先生说他很想念阿恒,希望阿恒在乡下和阿年珍珠能过得快乐。 快乐就好,不涉风雨,不惹尘埃。 最后的最后先生也给了他谜语的答案。 他给先生的信都在右下角用阿年他们发明的数字符号记录了页码,那是他给先生出的谜语。 先生的确是先生,一下子就猜到了。 还夸他们厉害,竟然能研究出前所未有的密语。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堪称小神童。 先生又提醒他们,不要骄傲自负,以免伤仲永。 但是又鼓励他们可以继续研究,只是不要过于伤神。 他给先生写了十几页,先生也给他写了十几页的回信,也用了那个符号标注页码。 这么多内容,基本都是关心他生活和心情的,很少提及阿年。 所以他没好意思给阿年看先生的信。 他有点担心阿年会不舒服,毕竟珠算是阿年带来的,先生交给朝廷,就夸了阿年两句,没有夸上好几页,也没有说给什么表彰。 他怕阿年失望或者难过。 其实他现在不怕失去先生,也愿意先生多夸阿年和珍珠两页的,这样下一次他就可以拿出来跟他们一起读信。 他在信里写了很多阿年和珍珠以及他们的家的事儿,希望先生也多夸夸阿年和珍珠,这样下一次他就可以和他们一起读信。 他也把阿年和他爹娘研究的竖式运算写给先生,希望对朝廷研究珠算有帮助。 先生的信真的好长,他回了很长很长的信。 写得手都冻僵了。 外面一直在下雨,虽然不大,却透着沁骨的凉意。 阿鹏在屋里生了火盆,但是书肆这边的墙壁比京城的薄,门窗也没那么密封,所以屋里还是冷的。 听着雨声沥沥,他有些后悔,为什么不答应阿年的邀请去他家吃猪蹄睡火炕呢? 他还找了非常拙劣的借口,说什么不方便外宿,啊,真是蠢啊。 阿年还替他找补,说“书肆伙食好的很,每天都有肉鱼虾的,师兄也不馋猪蹄。我家虽然有热乎乎的火炕,可师兄从京城来的,对火炕也不新鲜,而且我家茅厕还没修好,是不方便。” 他后悔了,想去睡热乎乎的火炕,想吃香喷喷的炖猪蹄。 这时候阿鹏提醒他,“阿恒,夜深了,该上床睡觉了。否则明儿你和阿年读书该打瞌睡了。” 小少爷:“阿鹏,你是不是可想睡火炕吃腐乳猪蹄了?我还没吃过腐乳猪蹄呢。” 阿鹏轻笑,“明儿跟阿年说,下一次咱们带上猪蹄去做客。” 小少爷这才高兴一点,“好!” 第二日一早,小鹤年兴奋地宣布,“娘,爹,我也梦到那些符号了。” 他拿了炭笔唰唰把自己梦到的几个字母写下来。 实际不是他梦到的,而是他看了沈宁写的那些字母以后,满脑子都是怎么找规律,写法、读音,是不是有规律。 肯定要简单好写、好认好区分,还要读音单一能和其他发音拼成现有的字。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11节 这么想着进入似睡非睡境地,灵感爆发,研究出几个字母来。 正洗脸的沈宁立刻拿着手巾进了东间,“我看看?” 小鹤年写的是她没写过的n,z、x、l。 沈宁惊呼,“阿年你好厉害,你写的是呢子西了!” 小鹤年:“……” 不,我并不知道读啥,我只是根据好写好认简单有效还不重复的原则设计的。 沈宁抱抱他,揉揉他的脑瓜儿,“这一晚上梦到这么多可不容易呢,别乱想了,好好歇歇。” 才七岁的孩子啊,又是想珠算又是想拼音字母的,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可别给脑袋累着。 小鹤年不但没累着,反而更兴奋,大脑活跃得很。 恨不得立刻去书肆跟师兄探讨。 先生们不能讨论珠算,这个发音总可以吧? 现在书本上也会注音,但是不用这种字母,而是用简单的字标注难字的发音。 那样虽然也可以,但是字的笔画多,写起来占地方,太乱,不如这个字母清爽简单。 而且对不识字的人来说,简单的字他也不认识啊。 如果有这个拼音,识字仿佛找到了捷径,能事半功倍。 而且,特别方便自学! 他来了兴致,早饭都一直在说这个。 小珍珠听得云里雾里,好没意思啊,还是煎饼果子好吃!!! 有了鏊子,沈宁早饭给家里做煎饼果子了。 小麦粉和小米粉混合,打入一个大鹅蛋,加上一点盐巴,搅和得没有面疙瘩。 等鏊子烧热,拿油擦子把鏊子擦一遍,舀上一勺面糊糊,拿一块薄薄的木板儿那么刮几圈,一勺面糊就变成好大一张煎饼。 再敲上一个鸡蛋,等边沿翘起来便用铲子铲一圈,趁煎饼没准备迅速翻过来,然后刷上自己调配的豆瓣酱和腐乳料汁,再放上卤素鸡、油豆皮丝、油豆腐、葱丝、腌白菜丝,腌萝卜丝,然后卷起来。 大饼,没有很多配菜,卷起来正好。 一人一个双手掐着啊呜一口,又脆又香。 小珍珠又开始提要求,“娘,什么时候也加薄脆、油炸果子、煎蛋、里脊、香肠啊?” 这都是以前沈宁随口说的,小珍珠记得可清楚呢。 沈宁笑道:“现在有鏊子,以后娘随时给你们做。过几天的,等咱交了腐乳大货又能分钱,娘就给你们炸,统统来一份!” 小珍珠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娘,再给我师兄和阿年师兄煎俩,给他们带过去。” 沈宁:“煎饼果子得现吃,凉了再热也不好了。” 小珍珠:“没关系的,师兄们不在乎。” 谁让他们昨儿不来的呢。 沈宁便又开始给他们煎。 裴母:“阿宁,我学会了,我来煎,你去吃。” 这么大的煎饼,她一个没吃完,给了老头子一半,老头子吃了一个半也饱了。 沈宁其实就是想做,自己连半个都吃不了。 刚才一边做,一边被裴长青投喂,也差不多饱了。 她给小少爷和阿鹏卷了一个腐乳猪蹄的,另外一个就是他们吃的这种。 给他们的一个饼打俩鸡蛋,奢侈一点。 她也没多做,两个铲开都尝尝就好,凉了再热也不好吃,没人尝两口拉倒。 昨夜下了一夜小雨,今早落叶枯草满地,气温更凉了。 一早竟然冻手。 小鹤年瞅瞅刚出锅的煎饼果子,到了镇上不会冷掉吧? 为了保持热度,沈宁用干净的小包袱把煎饼果子包起来,又卷了几层油布。 小鹤年想了想,直接把油布包裹揣进怀里,这样肯定不会凉的。 为了不让煎饼果子冷掉,小鹤年第一次很没眼力见儿地催正跟沈宁说话的裴长青:“爹,出发啦!” 小珍珠看见他往怀里揣煎饼果子,自己也要揣,却被小鹤年拒绝了 小珍珠:“爹!” 热乎乎的煎饼揣在怀里,就跟抱着小火炉一样,多热乎啊。 她也想揣。 裴长青:“……不行。” 小珍珠嘟嘴,“为什么阿年能揣,我就不行?” 裴长青:“你是女孩子,揣着不好看。” 小珍珠:“娘说我最好看,我不管穿什么,变成什么样子,都最好看!” 裴长青:“不行揣煎饼。” 小珍珠抱着胳膊生气了,不理睬他们,任凭小鹤年怎么逗她也不吭声 小鹤年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一枚大钱,她噘着的嘴才慢慢拉平。 小鹤年又塞一枚,她的嘴角就翘起来了。 原谅你啦! 她瞬间又灿烂起来,跟大家伙儿说说笑笑。 到了书肆门口,高木头给小鹤年抱下来,小珍珠却自己跳下来。 小珍珠拉着裴长青理论,凭啥给阿年揣煎饼不给她揣。 嘿嘿,希望爹也塞给她俩大钱。 小鹤年道别后匆匆往书肆跑。 小少爷正和阿鹏说话呢,就见小鹤年蹬蹬跑上楼来,肚子竟然鼓鼓囊囊的。 两人正诧异呢,就见小鹤年掀开衣襟一把扯出个冒热气儿的包袱,“我娘新做的煎饼果子,给你们尝尝。” 俩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小少爷瞬间眼睛酸酸的,眨眨,温声道:“你不怕烫的?” 小鹤年:“不烫,温呼呼的。” 小珍珠美滋滋地跑上来,她到底是跟爹也“讹”了两枚钱。 “哎呀,阿年,你今儿能耐了,比我跑得都快。” 等小少爷和阿鹏打开包袱,煎饼果子和腐乳猪蹄的香气瞬间四散开来。 小珍珠吞了口唾沫,她怎么又饿了呢? 楼下的谢掌柜和早起来抄书的书生们也闻到了。 谢掌柜:“珍珠,你们带什么好吃的了?” 小珍珠嘿嘿,“谢掌柜,你来尝尝。” 煎饼很大,每一个都被铲成三块,每块都挺大呢。 小少爷毫不犹豫,捧起一块煎饼啊呜一口。 里面是油亮喷香的猪蹄。 真香! 阿鹏比他厉害,一手一块,免得被谢掌柜抢了吃不到。 他还示意小鹤年给小少爷占一块卷腌白菜的。 谢掌柜也不挑,随便拿起一块就吃,“唔,真好吃!” 豆腐娘子咋这么会做好吃的? 真得把后厨送到豆腐娘子家练练手艺。 小鹤年表示你练不到的,后厨的手艺已经挺好,他只是不爱你而已,所以给你做的饭菜你吃起来就那样。 我家的饭菜是有爱的! 小珍珠和谢掌柜特别有话聊,一个自来熟,一个开铺子的舌灿莲花。 小少爷一边吃一边看着,心里又漫上一阵潮湿。 昨晚上他真的真的好后悔拒绝阿年的邀请,没吃到香喷喷的猪蹄,没睡上热乎乎的火炕,没感受到那温馨的家庭氛围。 嗯,现在吃到了。 真的很香,很香,就像他第一次跟着先生出门,路上嫌弃伙食粗糙不肯吃,闹绝食,先生就饿了他两天,那之后吃到的第一顿饭。 吃什么无所谓,吃什么都香甜。 他记住了那个感觉。 小鹤年看师兄大口吃煎饼果子,与有荣焉,他娘做饭就是香! 他提醒:“师兄,吃不完可以不吃了,你再尝尝卷菜的,里面有素鸡腌白菜萝卜,一咬可脆了。” 小少爷早饭胃口不佳,没吃两口,这会儿胃口大开,把猪蹄煎饼吃掉,再吃另外一块。 那边阿鹏已经吃完自己那份儿,又盯着谢掌柜那块。 谢掌柜赶紧拿在手里,“我下楼了,你们随意。”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12节 小珍珠笑道:“过几天,等我娘大赚一笔钱,要给我们做全家福煎饼,你们要去吃吗?” 小少爷果断答应:“去。” 小鹤年惊讶地看着师兄,怎么我邀请你不去,珍珠一说你就去? 你偏心! 小珍珠又掰着手指头讲了半天全家福有什么,明明都是小少爷以前不稀罕吃的东西,偏生被她讲的食指大动,越听越馋。 “薄脆就是用油炸的面片,和面时候加了糖和鸡蛋的,炸出来一咬,那个酥脆,啧啧,绝了!” 小鹤年:“……” 你又没吃过。 小少爷吃完煎饼果子,仔细洗了手,又抽了两张信纸,对小鹤年道:“吃撑了,咱们下去溜达溜达,正好一起看看先生的信。先生夸你了,还把珠算推给朝廷,让那些学士、翰林和国子监的学生们研究。” 小鹤年满脸向往,他跟小少爷相处这些日子,也打听了县学、府学、国子监等的结构,那叫一个憧憬。 朝廷研究珠算! 太好了! 以后算术就不用算筹了,可以噼里啪啦打算盘。 娘和高爷爷做生意就更方便。 他压根儿没想过要奖励啊,萧先生应该多夸他什么的,满脑子都是太好了! 小少爷看他高兴得小舌头都露出来了,不见一点失落和愠怒,感觉自己还是不了解阿年,居然把他想成那些沽名钓誉的人了。 他以为阿年会在意第一人这个称呼,会想让先生跟朝廷要这个称号,这样以后阿年读书科举也会轻松很多。 他自己早慧,阿年也早慧,所以他们都是以一种介于成年人和孩童之间的思维交流,并不会觉得这样想有什么不对的。 若是大人听着就会发笑,俩七八岁的孩子在这里纠结大人的事儿? 哈哈,好好笑。 他们一起看萧先生的信,阿年一直惊呼连连,夸先生的字漂亮,潇洒飘逸又不失风骨,夸先生温柔,对师兄好,对他也温和。 连一丁点儿“先生就夸我两句”、“先生对师兄夸更多”之类的意思都没。 小鹤年压根儿就没这样的念头,那是师兄的先生啊,夸师兄不是应该的吗? 而且师兄这么小就只身在外,没有爹娘亲人,多不容易啊,就这都得夸爆好吧! 娘每次说起来都有些神色复杂,虽然夸师兄独立厉害等等,但是最后又会露出怜悯的神色,说不希望他和珍珠这样。 她想让他和珍珠一直在爹娘的怀抱里,直到他们长大不需爹娘为止。 阿年安慰阿恒:“师兄,萧先生虽然远在京城,日理万机,但是他心心念念着你。” 你一点都不会孤单哒。 小少爷笑起来,“对呀,我也思念他。阿年,谢谢你。” 阿年疑惑:“谢什么?” 小少爷笑:“煎饼果子啊,真香!” 谢谢你的陪伴和理解,也谢谢你的安慰和鼓励。 别人以为你跟我读书赚了大便宜,殊不知我才是获益良多的那个。 消食儿完毕,他们要回房读书了。 照例是小少爷先检查阿年昨日的功课,然后休息,再讲新的功课。 之后是他们自由学习讨论的时间。 小鹤年忍不住跟师兄分享拼音字母,“师兄,这是我娘……我和我娘做梦梦到的。” 他相信师兄,但是也不想娘承担什么风险。 从娘故意引导他和珍珠发明数字符号就知道,她指定不想别人知道是她想出来的。 毕竟她是个没读过书的乡下女人。 他并没想过自己想出来也很惊悚——毕竟他只是个小孩子。 因为他就是个小孩子啊,没什么好怀疑的嘛。 顶多就是过于聪明了点。 小少爷:“拼音符号?” 小鹤年点头:“对,那个数字符号算术方便,这个拼音符号识字方便,事半功倍。但是我们只知道皮毛,还得请师兄和先生们继续完善。” 小少爷来了兴致,俩人暂时不研究珠算了,毕竟运算口诀太麻烦,他们俩孩子弄不出来,还是交给朝廷吧。 拼音确实比数字好琢磨,毕竟沈宁给了他们规律。 一上午他们就在这里拆分读音,罗列尽可能多的读音出来,把哪些相同那些有区别都分类列出来。 小少爷笑道:“阿年,咱研究两天,回头请学堂章先生他们帮忙完善一下,等差不多了一起给萧先生写信吧!” 小鹤年眼睛都亮了,有些激动,“好呀!”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月底了,宝贝们营养液投一下呀[亲亲] 第81章 招工 没有你裴二郎,我还睡不上火炕? 今儿没下雨,天有点阴,降温了冷飕飕的。 裴长青决定加快盘炕的速度,因为天一冷,和泥上冻就没法再干活儿了。 即便可以在屋里和泥,但是屋顶的烟囱却没法烤火。 他预计能干到小雪节气,那时候若是大降温就只能停工。 来年就没这么好赚钱了。 天气转暖火炕不刚需是一个,竞争者多是另外一个。 现在那些有经验有技术的泥瓦匠肯定都躲着悄悄苦练技术呢,来年基本也就练好了。 如果他们都一天一两银子也行,但是肯定有那种工贼,为了跟有钱人投诚表示我便宜,一天三四百文就干。 那么很快这个价格就会降下来,所以他要抓紧赚这一波钱! 每天都不能浪费。 今儿裴大民裴大根领着裴大柱继续去陶族长家,裴长青则带着王大、高木头、裴铁牛以及张本力去镇上。 剩下那点儿院墙让大伯他们几个早晚的帮帮工就行。 他感觉还是缺人手,不是缺人,是缺好手儿,能直接上手或者培训一下就变熟练工的那种。 他要求高,把村里大部分男人都筛选过滤掉了。 回头得请熟人介绍几个可用的人。 今儿裴长青还借调了旺财。 裴铁牛带着旺财继续给禚元杰屋里盘炕砌墙,还有两天,足够的。 王大带着高木头去给禚家另外房间开屋顶砌烟囱。 他则带着张本力去给陈氏屋里开顶砌烟囱,手把手教。 两人配合一天开屋顶砌烟囱绰绰有余,像他和王大熟练的还能砌一截烟道呢。 张本力性格温和脾气不急躁,平时疼媳妇儿,爱说话但是不撩骚,学东西也快。 他比王大聪明,吃亏在没有木匠基础。 “二郎,我回家晚上练练锯木头。”二郎家现在正好做家具,他晚上就去加加班,帮忙锯那些小点的板子和木条。 裴长青:“是该练练,尽快上手。” 他们这样多线开工,也是让张木匠等人开了眼。 陈氏略有些不乐意,觉得裴二郎不尊重自己。 之前你给婆母盘炕加上宋三是五个人,一天五百文。 现在你就来俩人砌烟囱,明天又来俩人盘炕砌墙的。 这里外里不就俩人?俩人一天五百文? 这么俩人,你能把活儿干好吗? 当然,她不会直接抱怨,而是问问宋管事儿,暗示宋管事在不伤和气的时候点点裴二郎或者宋三。 宋管事劝她,“大娘子,裴二郎说三天,其实就是为了让大家觉得一天八百文不贵。他这样多面开工,是想抽人去县城盘炕。听说好运来大掌柜给一两银子一天呢。” 有钱赚,人家有那个能耐赚,当然不会放过啊。 您甭管人家几个人,干几天,怎么干,人家给你把火炕盘好不漏就成。 陈氏有些惊讶,没想到真有人花三两银子找裴长青盘炕。 她叹了口气,“这些人就是不守规矩,贸然进了生意场可别坏了规矩才好,到时候肯定连累我们宋家,出了事儿怕是得让公婆帮忙善后呢。” 宋管事安慰道:“大娘子不必多虑,我看那裴二郎自己有成算,即便真出事儿也是他自己的生意,咱宋家不必掺和的。” 以老太太的习惯,无利不起早,回报不大不可能掺和。 郑氏对此意见更大,跑来跟陈氏说,“这裴二郎和老三真是打的好主意呢,就这么俩人一天五百文,我可不干。” 陈氏瞥了她一眼,“弟妹不必生气,我跟老三说让裴二郎给我屋砌完就去你屋,老三说后面排了十几家呢不给你弄,你不用亏这个钱。” 郑氏:“…………” 她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 不给我盘炕,是什么好事儿? 哼,想以此拿捏我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13节 难道你不给我盘炕,我就睡不上热乎的火炕? 离了你张屠户,我还得吃带毛猪不成? 她道:“我偏不信,我去请张瓦匠给我盘。” 张瓦匠看了这些日子,早该会了。 毕竟是盖大宅子的瓦匠,岂会拿捏不住小小的火炕? 郑氏领着婆子亲自去请张瓦匠。 确实,张瓦匠最近正召集徒弟们苦练技术呢。 他们先在自家厢房练手,争取做得比裴长青更好! 最低也不能比他差。 然后他们发现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 首先他们得请个熟练的木匠过来帮工。 其次,还得弄明白火炕的构造。 烟道和火炉、烟囱连接的窍门。 张瓦匠毕竟有着多年经验,给人盖房子自然也会盖灶屋、砌锅灶、烟囱什么的,要说开屋顶砌烟囱也不是不行。 但是他要面子,生怕做不到裴二郎那样不漏烟不漏雨,虽然也能弥补,可如果给东家干活儿不能一次成功实在是丢面儿。 再者,他发现自己的活儿没有裴二郎的漂亮。 这也让他气短。 所以他憋在家里练习,想来年一鸣惊人,压过裴二郎。 郑氏:“张大伯,你给我家盖的房子,火炕肯定也能做。我不想跟他们挤,我还是信你,你带俩徒弟帮我盘一盘呗?” 张瓦匠虽然不服气裴长青,但是他有自己的职业道德,“二娘子,不是我不帮衬,实在是丢人,我老儿还没琢磨透亮,等我琢磨透亮了保管第一个给你盘,不收钱。” 郑氏笑道:“那可多谢张伯,那你能不能早点儿啊,这眼瞅着天儿越来越冷了嘛。” 她看张瓦匠家西厢屋顶的烟囱,笑道:“张伯就是谦虚,这不是已经砌了嘛。” 张瓦匠:“丢人,这个不够好,还得再琢磨琢磨。” 这烟囱它……漏雨,烟道炕面还漏烟,而且烟囱也丑丑的不够服帖漂亮。 他大儿子兼大徒弟张大忍不住了,“爹,你就是谦虚。” 这得耽误多少活儿,少挣多少钱呢? 一天八百文啊! 他们不要那么多,都是镇上邻居,一天五百就行。 镇上谁家没请他们干过活儿? 还能抢不过裴二郎? 他对郑氏道:“二娘子我给你盘,你是第一家,我不收钱,你回头给我多说说好话就成。” 张瓦匠阻拦他,他根本不听。 郑氏想他四十出头,也是多年瓦匠,手艺不错,自然相信,“不给钱哪行呢,你一天七十的工钱还得给。” 张大笑道:“成,就这么着,我带三个师弟去,他们一天四十文就成。” 他要给裴二郎的手下看看,他们只有25,30文,自己却给师弟们40文。 趁早别跟着裴二郎了,跟着他吧。 张瓦匠看儿子那志得意满的样子,知道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儿子不愿意听话了。 本来也是,不管当儿子还是当徒弟总要出师,一直被老父亲压着谁也不舒服。 且让他去试试吧,万一……儿子手艺比自己好,就成了呢? 于是郑氏得意洋洋地领着张大几个回去大张旗鼓地开工了。 反正她也提前准备了材料的。 宋福瑞得到消息立刻跟裴长青说。 裴长青压根儿不介意,“正常,这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别的瓦匠很快就能琢磨明白。咱不管他们,只管把手头的活儿做好。” 明儿他和王大又能给两家开屋顶砌烟囱,只要他们做好,后面的活儿就又快又轻松。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要求主家把青砖土坯石灰等备好搬到院子里去,如果放得老远让他们自己搬运,那对不起,得给往后排,先给方便的人家盘。 即便你说可以多算两天工,我们也不耽误这个功夫,不能为两天钱坏了口碑。 傍晚时分裴长青他们陆续回到家里。 陶族长家的布局跟高里正家差不多,所以裴大柱三人使使劲今儿就把炕给盘好了。 明儿他们会一起去镇上。 裴长青又给他们开个小会,交换一下意见,总结一下经验,看看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 王大肯定要当队长,高木头也差不多,张本力还得再练两次。 裴铁牛身体问题,裴长青禁止他从事危险工种,不让上房。 裴大民和裴大根也得再练练开屋顶砌烟囱的手艺,这兄弟俩问题有点复杂,裴长青反而更看好裴大柱当队长。 天冷,沈宁熬了一锅姜汤,一人一碗给他们喝掉。 煮过的姜也不浪费,捞出来明儿做菜再放进去就吃掉了。 这时候高里正和高老大、高三郎也回来了。 高里正要和沈宁说事儿,就让俩儿子先回家跟陶氏说一声。 沈宁让高里正赶紧上炕热乎,又给端了一大碗姜茶,加块糖进去。 高里正先啜了几口热姜茶,暖暖身子,笑道:“阿宁,腌白菜也大受欢迎呀,大家都要。现在做一波,冬白菜收了再做一波,够他们吃到来年春天的。” 他亲身体会,腌白菜、酸萝卜、腐乳这些小菜比大鱼大肉更勾人。 这么说吧,他不是顿顿要吃大鱼大肉,但是甭管早中午只要吃饭都想就点小菜。 所以这三样小菜都很受欢迎。 他喜滋滋地告诉沈宁这一趟老顾客又给介绍了三家新客户。 靳老爹给介绍了东山寺的生意,以后给他们提供豆制品做素斋。 东山寺的进货量不小,尤其赶上什么庙会的话素斋销量暴增。 他们目前的客户都是这样老带新介绍来的,根本没用自己费劲推广。 这时候熟人经济更好用。 沈宁将这些信息都分门别类记下来,“里正伯放心,我会根据客户情况增加生产。” 看来现有人手又不够了,她得再从村里找几个勤快干净不多嘴多舌的妇女。 另外天冷起来,也不能在外面做活儿,得搬到屋里来。 谭家那三间屋子正合用。 她得再去跟人家说说,给租金也行。 另外也要裴长青给那边屋里盘上锅灶和火炕,这样冬天才能取暖。 高里正:“阿宁,这些都要的,你只管安排。我把这一次拿到的货款都放你这里,需要添置什么你只管花。” 最初投入的资金都是他出的,后来货款一笔笔回来,再投入就是这些钱。 隔两次,他和沈宁也能分一笔。 他又解释张氏和三婶儿为什么没回来。 他们前儿去的县城,昨儿张氏和三婶儿带着卤素鸡以及腐乳、腌白菜等试吃样品又跑了另外一家青楼。 她们在青楼泡了一天,不但拿下了这家青楼的订单,还从一个姑娘的恩客那里谈下邱家酒坊的单子。 另外她通过一位叫云香的姑娘认识了县城绣坊的少东家。 今儿要跟人家谈生意,她们就没回来。 张氏打算在县城多呆阵子,多开发一些客户。 “你这个堂嫂是真能耐,以前没看出来。” 以前没看出来裴二郎和阿宁这么能耐,也没看出来张氏那么能耐。 沈宁笑道:“我大嫂很厉害的,小时候就立志要当挑货娘。” 高里正好奇道:“阿宁,张氏说你给她和三婶儿做了培训,她才那么厉害的,你到底给她们培训?什么了” 他也想培训培训。 沈宁笑道:“也没做什么培训,纯粹是我大嫂有这个销售天赋。” 之前她给大嫂、三婶儿、四婶儿几个都做过培训,四婶儿毫无感觉,三婶儿听得云里雾里,只有张氏听进去了,还灵感迸发,好像受到了洗礼一样,不断跟她请教问题,发散思路。 她最初去县里只能通过靳老板接触暖香楼,但是青楼就不能带来生意吗? 县城不是还有另外一家添香楼吗? 人家都有素鸡吃,你家能没有呀? 保不齐人家为了素鸡都去那家不来你家呢? 人家楼里的姐儿都有素鸡吃,你家没有能行吗? 姐儿不得闹情绪啊? 再者青楼里那么多姐儿,得认识多少金主儿? 来青楼消费的能有穷人吗? 除了个别穷酸文人,大部分都是富家老爷和子弟吧? 她交好几个姐儿,让姐儿给介绍顾客,也是一个好思路啊。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14节 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名声。 她长得又不好看,皮肤粗糙黑黄,衣着寒酸,进了青楼一看就是粗使婆子,来这里寻欢的谁也不会眼瞎不是? 再说了,背靠里正和豆腐娘子,谁敢说她闲话? 说她闲话的,阿宁一律不收他家老豆腐,谁敢啊? 县里也有尼姑庵,那边儿善男信女也多,平时去吃素斋的也不少。 这不就是他们豆制品了吗? 城里还有那么多铺子,那么多大户人家,张氏都想跑跑。 自打跟着靳老板逛过青楼,她的思路打开,再也不害臊了。 不过她和三婶儿也忙不过来。 毕竟三婶儿年纪大,身体没那么好,思路也没那么活跃,很多时候跟不上她的思维,没法配合。 张氏让高里正告诉沈宁,她需要助手! 让沈宁物色几个合适的,培训一下跟着高里正去县里给她帮忙。 张氏这两次跟着高里正跑销售,约莫也有点感觉。 她需要年轻点的、嘴皮子利索的、身体好的、性格温和却有韧劲儿的、人品好不嚼舌头、不小心眼儿算计的。 当然,要模样周正却普通的,绝对不能漂亮。 这年头女的一漂亮,再抛头露面出入各种场合,很容易走歪。 即便自己不歪也容易惹祸,被某个老男人看上啥的也麻烦。 沈宁听得很为张氏高兴,“成,我明儿就帮她物色,多找几个给她带带。” 满村这么多妇女呢,要选几个助手还是很轻松的。 高里正:“这事儿交给你我放心。” 他老婆子虽然一把年纪有经验,会雇人干农活儿,但是也没做过生意,于妇女能力这块不是很了解。 沈宁又问张氏几个住哪里,是不是得在城里租个小院儿。 高里正:“我闺女和女婿在城里有个小院儿,他们平时不住,我去的时候才过去住两天。就让她们住那里,自己家的房子住着放心,那里平时有个婆子负责做饭洒扫,也方便。” 沈宁:“那不能白住,我们交食宿费。要是里正伯的就算了,毕竟是霍家的,也不好让高姐姐难做。” 高里正自信道:“放心吧,我还能和你客气说虚话?那是有把握的。我给了饭钱的,住宿钱就免了,等咱有了钱肯定要租个大点的院子,自己人去城里也方便。” 张氏和三婶儿没回来,沈宁这边儿去镇上送货的人选也得另外安排。 这个倒是没问题,沈宁平时收豆腐啥的也没少观察村里的妇女。 现在差不多种完麦子,找个男人也行。 冬天冷,男人更抗冻。 说话的时候裴母又给高里正端上来一盘煎饼果子,家里有什么就包什么,铲成三段,吃起来方便。 高里正和沈宁熟了也不忌讳,一边吃一边说话,吃掉一块才惊讶道:“哎呀,怪好吃的,和之前的煎饼不一个口感呢?” 沈宁笑道:“之前的煎饼是烫面儿,干煎饼,这个是面糊糊摊的,要厚一点,还打了鸡蛋吃着更软乎,这都是里正伯你家的鸡蛋。” 沈宁家没养鸡,就从高里正家买蛋吃。 高里正就给她成本价,沈宁不肯占便宜又多加一点,反正不让人亏钱。 买他家的鸡蛋比自己养鸡划算,沈宁觉得占了便宜。 高里正:“真好吃,你别说,我一早或者一晚的到了县里,又累又饿又冷又困,要是有这么个热乎乎的煎饼果子,我真买。” 他看了看,估计道:“加这些东西卖八文,指定有人买。” 沈宁:“若是在府城和京城,肯定不错,县城还是差点。” 县城打工族没那么有钱。 有钱老爷们也不太一早一晚的又累又饿又困。 关键现在整个社会的消费水平不行,小吃摊儿赚的就是辛苦钱。 即便现代人口多,推车子卖煎饼果子能赚钱,也并不能发财,还是赚辛苦钱。 古代更如此。 当然肯定比种地的庄户人强,在大城市一年赚个二十两出头还是可以的。 高里正:“饭馆儿里肯定行。回头教给常老板他们,他们卖货栈码头苦力吃食,量大管饱,不少赚。” 卖给他们甚至不用加鸡蛋,就卷着素鸡油豆腐和腌白菜就行,卖四五文。 这么一大个,足够他们吃饱的。 不知不觉高里正吃饱了,还打了个饱嗝,“阿宁,我和你商量个事儿,我这里也打算再添几个人儿。” 沈宁点头:“里正伯你说。” 高里正:“我大舅兄家的孙子,叫陶启明,小伙子有劲儿勤快,为人开朗,性情稳重,不闹事不嘴碎。我先带他几天,回头让他去邻县试试。” 原本他寻思先从熟人入手,再由熟人一波波介绍,半年差不多能把县城拿下来。 他没去想自己开铺子零售的事儿,因为县城有好几家酱菜铺子,主卖酱油、酱料、酱菜、豆制品等,他们再开没有优势,不如就发货给张老板和其他酱菜铺子。 这一次张老板也给他介绍了一家酱菜铺子,进货量不小。 他算着县城零售差不多就这样了。 现在既然张氏带人跑县城,他寻思自己去开发一下邻县。 当然不是两眼一抹黑贸然开发,还是熟人介绍。 这一次除了寺庙和酱菜铺子另外一个就是东南边成安县的曹家船帮。 跑船帮的三餐不定,基本都是窝头就咸菜。 豆腐娘子的腐乳、腌白菜、卤素鸡、油豆腐等很合他们口味,当然还要配上那个煎饼。 煎饼比砸破头的窝头好吃多了。 不过因为距离远,高里正出于安全考虑,把油豆腐剔除了。 这东西他们想吃可以自己炸或者从县城进货。 现在县城那几家豆腐坊除了素鸡还没做出来,油豆腐和腐竹、豆皮笋都有了。 因为沈宁和高里正这边定价不高,所以老主顾一个都没流失,而且还带着另外三家豆腐坊也定了合理的价格。 原本依着他们,油豆腐咋不得十五文一斤? 毕竟是油炸的呀,油多贵呢! 曹家船帮定了不少素鸡、油豆皮、腐乳和腌白菜。 从成阳县去成安县可以坐船从莲河一路南下,比去其他地方方便,所以高里正想试试。 沈宁诚恳道:“里正伯,从咱们这里往县城发货就很费时间了,如果再往成安县就太远。” 高里正:“咱走船运……” 没等说完,他自己先冷静了,对呀,冬天可以,那暖和天呢? 素鸡也是豆制品,天热会馊会发黏发霉的。 他一拍脑袋,笑道:“我被你大堂嫂刺激的只想多拉拢几个客户了,忘记这茬儿了。” 沈宁笑道:“也不是不可行,等咱们规模再大点,去县城租房子开作坊,再去成安县开分作坊就是了。” 这样可以解决运输问题。 高里正一拍大腿,“我咋没想到这茬儿,哎,年纪大了这脑子就是古板。” 沈宁:“里正伯这是恋家,故土难离嘛,麦掌柜说他们东家在府城也有酒楼,却还是更爱在成阳呆着。” 家在哪里,自然更爱在哪里呆着。 不过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去成阳县和成安县开作坊,所以沈宁又给高里正提了一个更可行的建议。 不如就把成安县那边的代理给曹家,让他们大批进货,去了成安县直接发给别家。 这钱他们和曹家一起赚就好。 一个县城的销量总归有限,一个代理商也够了。 最关键的一点儿,沈宁跟高里正强调,再过阵子应该就有人能模仿出素鸡了。 毕竟不是什么复杂的技术。 等别人也卖素鸡的时候他们只能把握住成阳县的老客户,可把握不住成安县。 人家肯定会有自己常合作的豆腐坊。 她一直有这个心理准备,也提醒高里正做好准备,免得以后人家仿造出来,自家销量下降会难受。 高里正连连颔首,“阿宁,还得是你啊。这做小本生意,人人都能试试,可要想做大做长久,还是要有脑子、远见和魄力。” 他自愧不如。 沈宁笑道:“里正伯不要灰心,咱来日方长,生意一点点地做,不贪快,不冒进,稳打稳扎,钱自然会越赚越多的。” 这样风险小,不会亏钱,也不会惹麻烦。 高里正被沈宁一点,心思立刻通透了,“那就按你说的来。我带带启明,让他以后专门和曹家对接。” 沈宁笑道:“当然可以呀。” 她相信高里正的眼光,他选人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和她一样,不可靠或者没练出来也不会单独放出去。 外面裴长青听着他们聊完正事儿,开始话家常儿了,就进来和高里正打招呼。 高里正摸着胡子在炕上晃了晃,摸摸这里,摸摸那里,欢喜道:“二郎呀,这火炕睡得舒坦不?” 他走头一天就想睡的,老婆子非说还没晒利索,再等等。 估摸着他走那天晚上老婆子就睡上了。 也不知道等等他,他还没捞着睡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15节 等二郎去县里,高低得给闺女家盘俩炕。 聊了一会儿火炕的舒服劲儿,裴长青也请高里正帮忙寻摸人手。 “里正伯,陶族长那边儿肯定有瓦工活儿不错的吧?能直接上手的,最好有点木匠或者石匠基础。” 庄户人三十左右的基本都帮亲朋和邻居家盖过房子,砌墙这种活儿差不多都会,锻炼一下就是熟手。 若是格外手巧聪慧,二十出头也可以。 不过裴长青不是很爱要二十左右的,最好超过二十五。 他需要人手,自己村挑不出更多,就想在其他村物色。 陌生村子不行,最好熟人推荐,他就想问问童大久和陶族长。 童大久他们家有树林,三十来岁的汉子都能锯木头,有些还会点木匠活儿。 陶族长他们村比较富裕,他寻思这种熟手肯定不缺。 高里正笑道:“二郎你可问着了,我跟荷花沟儿熟。我大舅兄有俩本家侄子,手艺不错,性子也好,学过两天石头活儿,木匠活儿也会点儿。当然,你觉得合用就留下,不合用别强求,不能因为我介绍的就将就。” 裴长青笑道:“多谢里正伯,我晓得了。” 话虽如此,裴长青对这种兄弟还是比较警惕的。 这种兄弟去了新单位肯定要抱团儿的。 裴大民和裴大根就是这种情况。 他俩跟着裴长青干活儿,一直都是一起来一起走,谁也不能悄悄表现,给裴长青送东西也是俩人一起送,裴长青给他们什么也是两人平分,工钱自然也一样,学的活儿也没差。 外人会说这俩人感情真好,跟亲兄弟一样。 裴长青说他们的兄弟情肯定是真的,但是也有其他的东西。 如果外人欺负他们当中一个,那另外一个肯定上去拼命。 但是如果裴长青要提拔其中一个,一个多赚钱,另外一个少赚?那不行。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情,我们是兄弟,我不能让人欺负你,但是你也不能比我过得更好。 最好咱俩都一样。 一旦谁生出我想不一样的心思,那兄弟情就会慢慢破裂。 裴长青看得很透,从来没把这俩人拆开过。 但是他俩也没跟外人起过冲突,甚至从不眼红王大赚钱多。似乎就兄弟俩自己维持心照不宣的平衡就行。 可如果把他们放到王大或者高木头的队里,裴长青也不放心。 他俩会抱团。 他们只无条件听裴长青的话,对自家长辈也会尊重,却不会真心服气外人。 古代宗族观念中,自家爷们儿有矛盾,关起门来解决,不是还有长辈讲理吗? 和外人就不行。 毕竟自己组建的只是建筑队,不是有过命交情的突击队,陌生的成年人想交心不容易。 这就是裴长青把裴大柱带上的缘故,让他和两人组一支小分队就很合适。 估计陶家这俩也差不多。 这种人好管也不好管,端看你怎么用。 用好了就是自己人,用不好就是矛盾根源。 当然裴长青也不怕。 他前世身边多的是这种人。 建筑队、装修队,到处都是师徒组合、老乡帮、兄弟啥的,那都是抱团排外的。 他都能使唤得明明白白。 他当即表示俩人有点少,让陶族长再给引荐个,最好三个,四个也行。 高里正笑道:“成,我让老二晚上跑一趟儿荷花沟儿,明早上带他们过来。” 等高里正走后,沈宁他们吃过饭,裴长青又去找裴三叔。 让他去一趟童大久家,让童大久介绍三个有点木工活儿又会砌墙的汉子过来。 一开始每天二十,刚起步都一样,合用就涨到25,然后30甚至更多。 这也是给三叔人情,让他在童大舅面前更能挺起腰杆子来。 可不是么? 裴三叔现在去大舅兄家,大舅兄都不拉着他干活儿了,而是拉着他吃卤素鸡喝小酒儿。 嘿嘿,就很有面子。 裴三叔也是着急的人,反正老婆子也没在家,他索性提根棍子趁夜去了小童庄。 【作者有话说】 郑氏:你等我睡火炕的。 第82章 受挫 没什么,只是小小滑铁卢罢了 童大久正检查儿媳妇泡的豆子呢。 沈宁让三婶儿把压豆腐、豆干、千张、揭油豆皮的手艺都教给他了,后来又把素烧鹅、油豆腐以及做红烧素鸡、卤素鸡的方子教给他。 虽然没教做素鸡的方子,但是童大久隔几天也打发小子来买一趟。 沈宁就让顾氏把那些品相差点的低价给他,四文一斤,内部价。 童大久高兴得很,每天都要吃两串素鸡,再嘬两杯小酒儿,别提多乐呵。 他家开了豆腐坊,他也不贪心,就跟豆腐娘子学,一斤豆子赚二两就好。 一斤十六两呢,他就赚二两,不贪心吧? 虽然他们村不少人也学会做豆腐,但还有人从他家换。 反正每天能换出去三四十斤。 积少成多,这他也挺满意。 毕竟以前想这好事儿还没呢。 现在他对妹婿可亲热了,以前也亲热,但是亲热里也得带点优越感、说教什么的。 现在就是夸,夸裴二郎、夸豆腐娘子、夸小珍珠和小鹤年,连沈宁家大白鹅都能夸。 这会儿见着裴三叔晚上上门,给他吓一跳,寻思家里有啥坏事儿呢。 裴三叔喘口气,先咕咚喝一碗温水,“大哥,没事儿啊,你别害怕。是这样,二郎不是带人盘炕嘛,他说想招人手,看看你能不能推荐几个中用的后生,不要太年轻的,最好25到40,会砌墙,人要勤快肯干,老实服管教不乱嚼舌头啥的。” 童大久张了张嘴吧,“啊?这好事儿呢?” 哎呀,裴二郎仁义啊,这好事儿都想着他呢! 他立刻道:“咱家你二侄子,还有他两个侄子一个叔伯兄弟,都行。” 介绍人干活儿这种事儿,他们都有经验,宁缺毋滥,必须介绍勤快本分的,但凡不本分偷懒耍滑那都不行的。 出去是丢他们的脸,是伤亲戚情分,除非以后不想处了,否则没人会介绍烂人过去。 当然,如果有合适的人,他们更乐意多介绍。 谁不盼着自家孩子有个好活儿干啊?, 童大久让孙子赶紧去把二叔还有其他人喊来。 他不直接把自己看中的几人挑出来,免得他们骄傲,得让他们觉得机会来之不易,自己不努力其他人就要顶上去。 很快七八个年龄不一的汉子就挤到童大久的屋子里,把他原本有点冷的房间挤得热气腾腾的。 童大久先摆出大家长的架子,很严肃地强调了一下童家的脸面、亲戚情分等,给小辈儿们吓得噤若寒蝉。 还以为发生啥大事,要给谁除族了呢。 结果最后童大久笑呵呵地说裴二郎要招人干活儿。 小样儿,不得镇住你们? 众人立刻激动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都快种完麦子了,大部分人还没找到活儿,一冬天除了编席啥的就是猫冬。 编席也换不成钱,顶多自家用或者送亲朋。 一冬天的力气那真是浪费啊,想想就心疼。 总琢磨着从哪里赚点钱。 正挖门盗洞找活儿干呢,突然听到裴二郎招人,那还有个不激动的? 童大久:“要三四个手艺好的,会砌墙还会点木工基础的,你们自己说谁去。” 给自家盖过房子或者给亲朋家盖房子练出手艺的立刻自信举手。 大部分没那个手艺和自信,毕竟这是去城里给人干活儿,手艺不到家是要砸锅的,丢人事小,指不定得赔钱呢。 最后出列的和童大久看好的一致。 他笑道:“妹夫,你瞅瞅,这四个都很不错。” 虽然裴二郎说三个,可干啥不得有点余头啊。 他送四个去给裴二郎选,要是都选上更好,选不上退一个回来呗。 大家伙儿也没意见。 裴三叔现在也了解裴长青的脾气,只要好用他肯定留,不好用肯定退回来,不会委屈。 他就同意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16节 选好人,童大久就留他住一宿,明儿一早吃过饭再回。 一早,沈宁一家正吃饭呢,裴三叔和高老二就带着人来了。 童家四人,陶家也来了四人。 陶启明是跟着高里正的,另外三个是跟着裴二郎的。 陶族长听高老二转述就明白怎么回事。 当初裴二郎带着裴家三兄弟,他就知道这是一支小队,现在估计想让陶家这边也组一直小队。 他倒是想多扒拉俩,可惜只扒拉出一个不错的。 给裴二郎介绍人,宁缺毋滥,坚决不选可能给他丢人的。 裴长青信任陶族长和童大舅,也没面试,就跟他们打个招呼,问问吃饭没。 几人都说吃过了。 裴长青就让他们互相认识一下,然后去那边儿跟张本力一起锯木头。 王木匠现在带着王二锯板子,还要联系两个有经验的木匠过来,今儿会晚点到。 他那些板子木头的裴长青都有数,知道要怎么处理。 既试试这几个人的木工基础,又让他们锻炼锻炼。 不需要会做木匠活儿,只需要会锯木头。 不是简单锯断就好,要互相配合,锯得又快又合用。 童家几个没问题,当初裴长青从童家买的檩木就是他们负责锯断的。 陶家几个可能略差点。 张本力昨天晚上和今儿早上也过来练习呢,看到他们过来难免有危机感,越发认真。 陶家和童家几兄弟初来乍到自然要跟老员工搞好关系,大家一团和气,简单聊聊就一起干活儿。 都是奔着能长期跟着裴二郎干活儿的,即便有点脾气也都会收起来,两好嘎一好,自然相处融洽。 待王木匠领着王大王二过来,看到裴长青家多了那么些汉子,也瞬间有了危机感。 他小声叮嘱王大:“老大,你可好好干啊。” 王大:“爹,我好好干着呢,二郎每天都夸我。” 不是夸干得漂亮,就是夸速度又快了,还让大家都跟他学如何既注意安全又能快速做活儿。 他每天都美滋滋的。 王木匠看儿子那样儿就放心了。 他跟裴长青道:“有俩木匠,都四十出头,有力气有手艺,顶不错。” 那自然比他差点儿,但是力气比他大,他能使唤拿捏他们。 裴长青笑道:“多谢王伯,这俩人就归你带着。” 王木匠:“好嘞!” 果如他所料。 裴二郎真是体贴人儿! 今儿都要去镇上,所以队伍规模很是壮观。 为了避免引起镇上巡逻人员的警惕,裴长青让他们分开走。 他先给他们分了组。 裴大柱、裴大民、裴大根一组。 王大、裴铁牛一组,陶家二兄弟跟组学习。 高木头、张本力一组,童家二兄弟跟组学习。 裴长青带着另外三人。 临走前裴长青简单讲了几句话,“大家都互相认识了吧?” 众人点头,互相看看,眼神打个招呼,笑笑。 裴长青:“我再次强调最重要的一点,注意安全,但凡蔑视安全规范的,一经发现立刻退出。” 众人回应:“知道啦!” 裴长青:“干活儿以我的要求为标准,不能随意更改,除非你先跟我证明确实有效。活儿以干好为主,没把握就不要加速,慢慢来,三天时间足够。 另外,大家注意团结,互相配合。” 众人表示知道。 小珍珠躲在一边看,冲着他们握拳,“加油哦!” 众人不懂加油什么意思,却也跟她学样握拳。 裴长青:“出发。” 到了镇上,裴长青就给每组分派了活儿。 去禚家的、宋家的、徐家医馆以及陈记粮店的。 这些都是交了定钱且备好材料的,必须先安排。 裴长青发现陶族长和童大舅都是办实事的,介绍的汉子真的不错。 他们从和泥做起,要了解黄土和石灰的配比,还得了解黄土和麦糠的配比,不同的泥浆有不同的用途,不能混淆。 和泥过关还要学盘炕,先搭炕体里面的火道。 火道不能直肠子通到底,否则热量直接从灶膛跑到烟道去了,炕里留不下什么。 也不能有死路,导致炕面受热不均匀,炕头烫人炕尾炕帮没什么感觉的情况。 要让那两米宽,三四米长的火炕每一处都能被热量光顾到。 如果在室内炕体中间开炉口生火的话,更容易将整个炕面烧热,但是这样不够安全,睡着不能添煤炭和木炭,容易中毒,同时烧柴火的时候会把炕沿甚至被子熏黑。 最好的自然还是砌在隔壁。 如此就需要精心规划火道布局。 裴长青利用数学和物理知识,自己计算最优解,这不是其他瓦匠能比的。 即便几十年经验的老瓦匠也没有这个水平。 裴长青直接把火道的布局教给队员。 “看着麻烦,只要掌握我说的口诀,盘一次就会了,下一次自己就能盘。” 外人看他炕体里面像迷宫,模仿都费劲,但是只要听他说了窍门就会发现按规律摆就行,不需要死记硬背。 裴长青一个火道就把陶家童家众兄弟给折服了。 学会了! 裴二郎能耐! 当然他们也向裴长青证明了自己不是废物,他们服从命令听指挥,学得快,勤快肯干,砌墙的活儿都做得不错。 有木匠基础的也很突出。 裴长青非常满意! 直接说第二天就给他们涨到25文。 众人也高兴得很,才一天就给涨工钱,裴二郎仁义! 裴长青他们忙碌的时候,郑氏屋里也早就开工了。 张大几个信心满满,不就是盘炕砌墙,开屋顶砌烟囱? 他可以的! 裴长青他们干活儿的时候并不拒绝别人参观,所以他和爹去看过的。 他特意仔细观察了炕体结构、里面的火道、后面的烟道等细节,他自信可以做好。 只是实操的时候有出入。 当初觉得记住裴长青他们是怎么盘炕的了,现在实际操作发现有点乱,这道墙这样,那道是放左边还是右边?是前面还是后面? 他没去过北方,没见过火炕,也没盘过火炕,只看了样子却不理解热量传递的原理,就有些麻爪。 但是没关系,咱自信! 他自信满满地指挥师弟们盘火炕,自己则带人开屋顶砌烟囱。 他会比裴长青个后生慢? 笑话! 裴长青要三天,他两天绝对完工! 为了抢在裴长青头里完工,他早来晚归,裴长青他们下午收工回家他们还在忙碌。 很奢侈地点了好几个蜡烛灯笼。 裴长青趁机教育自己的队员,“可以早一点开工,但是绝对不能夜里加班儿。光线昏暗,不是伤到自己就是做错活儿,得不偿失。” 众人纷纷答应。 裴长青的队员有小童庄和荷花沟儿的,他们离龙庙镇有点距离,自然要早点收工。 他们先拐到铁匠铺那边儿,把阿年和珍珠预订的铁锅铁刀取了。 付钱的时候裴长青感觉那汉子盯着自己的眼神有点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裴长青不是喜欢闲聊的,尤其他和铁匠铺也没什么生意往来,还得去接珍珠阿年回家了。 目送几个汉子背着锅推着车离去,铁匠铺汉子默默地把嘴边的话咽回去。 裴二郎你造吗? 曾屠户说你闺女是蚂蚱精,我瞅着像螳螂精。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17节 她那天居然想让我给打两把细长的小刀。 裴长青一行人来到书肆后院门口,敲门,跟应门的老苍头说一声就进院儿了。 早上人少且铺子里没顾客,他们直接把阿年和珍珠送到前院门口,傍晚这会儿书肆不少抄书买书的学子,他们又一身泥灰的自然不去前门妨碍人生意。 之前小少爷特意跟裴长青说过,让他们来了直接进院儿,不要在外面等。 毕竟阿年和珍珠收拾一下也得有一会儿呢。 王大等人进了院门也不乱走,就在廊下规矩地坐着,只让裴长青一个人进去。 裴长青顺着回廊往前面书肆去,快靠近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做咆哮声。 “荒唐,荒唐,这不是读书科举应有的态度!这是歪门邪道,这叫走捷径!读书是没有捷径可走的,必须跟着先生认认真真地把四书五经吃透,而不是琢磨什么算筹算珠鬼拼音的!” 裴长青皱眉,这什么牛鬼蛇神大放厥词? “五弟,不要激动,阿恒和阿年琢磨的这拼音,对于初初启蒙的学生来说,确实事半功倍……”这是谢掌柜的声音。 “雕虫小技尔,难登大雅之堂!古往今来,有几个大学士琢磨过这种歪门邪道?” “《大学》说‘师者匠心,止于至善’,我看不见五叔的善在哪里。唐昌黎先生说‘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五叔既不能解惑,还暴躁压制,有失为师的风度。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却看不见五叔的谦虚在哪里。春秋学子也讲究‘礼乐射,御书数’,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只讲做官的学问?天下几人能做官?五叔不也只是一介布衣?” 书肆二楼,小少爷的声音冷淡又犀利,连先生都不叫了。 在他看来谢炽不配为师。 “你、你——目无尊长!”谢炽气得胡子乱飞,眼珠子要瞪出,简直气疯了。 谢掌柜赶紧给他劝下去,“来来来,我这里新得了几本孤本,先给你一睹为快,你不是为这个来的吗?” 他强行把谢炽给拉走了。 待谢炽走后,小少爷撇嘴,对小鹤年道:“瞧,先生早就说过,这世上大多数都是庸人、俗人,他们不配与我等为伍!” 小鹤年都震惊了,这半天他一个字都没敢说。 他虽然聪慧,可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虽然跟着小少爷涨了见识,可毕竟只是一个农家穷小子,等待来年带着束脩去成阳县人都仰慕的聚文学堂去启蒙。 在他心目中,聚文学堂的先生是非常高大的,是他敬仰不已,要努力学习的那种人。 结果今儿师兄竟然把聚文学堂的先生骂得……嘿嘿,差点像吴童生那样脑溢血。 脑溢血是娘说的。 小鹤年对某些先生瞬间祛魅了。 他当然和师兄更亲啦! 上次娘娘庙里师兄就对这个谢先生非常不喜了,这一次师兄特意说找章先生一起研究拼音,不要谢先生参与。 没想到事情赶巧儿,他和师兄读书之余正在琢磨这个拼音呢,谢先生突然来了。 听见以后蹬蹬窜上楼,对着他们就一通说教 师兄不服气,就顶了两句,瞬间把谢先生惹恼了,开始大加训斥。 然后师兄也不尊重他了,直接骂回去。 师兄虽然只比自己大一岁,可是他好博学! 他说的昌黎先生,自己只会“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师兄却知道《师说》啦,估计别的也知道。 啊啊啊啊啊,他也要多读书,也要做博学的人! 这样以后甭管谁跳出来对他们逼逼赖赖,他也能小手一背,云淡风轻地给对方气脑溢血! 小少爷原本懊恼自己竟然被谢炽气得失去了涵养,若是先生知道该说养气功夫不到家就会容易动怒,动怒就伤身伤情,是帮敌人伤害自己,百害而无一利。 他一扭头就对上小鹤年崇拜的眼神儿,不禁莞尔,“阿年?” 小鹤年猛点头,学着小珍珠的样子握拳,“师兄,厉害!” 他很想说奥利给的。 但是感觉师兄肯定听不懂,还要追问,又要解释,麻烦。 小少爷笑起来,这才扭头看看外面,“裴叔叔该来接你们了。珍珠呢?” 小鹤年指了指隔壁楼下某个位置,“她和阿鹏在静室比赛打坐呢,看谁能耐得住性子不动。” 小珍珠虽然尊重阿鹏,也很崇拜他,觉得他好厉害,但是她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就天然畏惧不敢挑战。 她整天梦想赢过阿鹏。 打架肯定不行,就站桩,也不行,就打坐。 阿鹏知她性子跳脱,也多加引导,每天花半个时辰跟她练习打坐。 两人对坐,谁也不说话不动,看谁先耐不住。 小珍珠一开始连半刻钟都坚持不住。 她自己打坐反而没事儿,一旦和人家比试,她就想动。 她先偷偷睁眼瞧,见阿鹏微微合眸,她就开始玩轮流眨眼游戏。 她寻思后面要改比赛规则,必须睁眼,然后看谁先说话,笑也算说话。 她指定能给阿鹏逗笑。 她一会儿对眼,一会儿做鬼脸,一会儿翻白眼的,就不信谁能顶得住。 阿鹏一边跟她比赛,还一心二用听着楼上动静。 听着小少爷和谢炽吵架,给谢炽气得跳脚。 小珍珠只能约莫听见动静,但是又听不清楚,她只能听见谢炽哇哇大叫,小少爷分贝正常就听不见,她以为有人吵架,想听又听不清就着急,又怕输给阿鹏便不能动,便侧耳倾听。 最后自然还是输了。 阿鹏施施然起身,“珍珠,要再接再厉。” 小珍珠:“下一次我必须超过你!” 她蹬蹬跑去看八卦了。 一出门先看到了院子里的裴长青,惊喜道:“爹,你来啦?” 裴长青笑了笑,“嗯。” 小珍珠立刻把看热闹的事儿忘了,又跑去找小鹤年,“阿年,爹来了,可以回家啦。” 小少爷起身,和他们一起下楼。 谢掌柜已经给谢炽哄住。 谢炽原本就是听说谢掌柜又进了两本新书,特意过来一睹为快的。 谢掌柜出来安抚小少爷和阿年。 他发现俩孩子神情自若,不像生气的样子,不禁暗自佩服。 瞧这俩孩子,不愧是萧先生选中的,比谢炽更像读书人。 听见裴长青过来,他也一起出来聊几句。 他怕裴长青听见什么又没听全有所误会,便笑着解释,说是大家对学问有争论,没有吵架呢。 裴长青笑道:“我刚来,没听见什么。” 谢掌柜就放心了,对小少爷道:“阿恒,有些人古板老旧,接受新事物是很难的。” 拼音和珠算还不一样。 珠算学会以后对大家都有好处,不管做官还是操持庶务,都有大用处。 拼音呢,只对启蒙初学者有用,对于谢炽这种已经学有所成的就没用,甚至对大部分读书人都没用。 小少爷已经快速想通了,因为先生之前就写信说过这类事儿,他笑道:“我知道,暂时不会去请教先生们,我们自己琢磨就好。” 裴长青也不多问,只跟谢掌柜和小少爷告辞,领着阿年和小珍珠回家。 那两口锅是捆了十几匝麻绳的,为了不影响俩孩子坐车,王大几个已经给背起来。 望着裴长青一行人离去,小少爷对谢掌柜道:“我要给先生写信,三叔你给我作证,是谢炽先辱我的,我骂他属于盛怒之下的反击。” 谢掌柜憋着笑,“放心吧,即便你打了他,萧先生也会维护你的,萧先生是你的先生。” 小少爷暗自得意,自然! 面上却一本正经道:“那还是要解释的,免得谢炽恶人先告状!” 再说他不尊师重道,贪玩不务正业什么的,给先生告状就算,万一给爷爷他们告状就烦人了。 他果断先告状! 路上小鹤年跟裴长青聊起谢炽的事儿,“爹,我以为先生都很厉害,聚文学堂和柳家洼不一样,肯定更厉害。” 裴长青垂眸看他,知道这孩子对老师有滤镜,他道:“先生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和认知的局限。咱不能因为身份抬高美化他的德行,也不能因为身份来贬低。” 很多人对某个职业、某个身份有滤镜,不由自主地美化,就以为那个群体没坏人,都是完人,不允许别人说他们不好,更不允许他们表现出普通人的人性需求。 这本身就偏执,不承认人性的多样化和复杂性,不能辩证发展的观点看世界。 小珍珠:“大伯也是先生!” 一针见血。 小鹤年嘴角抽了抽,对呀,他以为所有先生都是萧先生那样高尚,殊不知还有大伯那样的呢? 裴长青再次启发道:“某个群体、某种身份的人给你的印象不是你自己的印象,是别人想让你有什么印象,给你做了什么宣传,你才会有那种印象。” 读书人掌握国家权柄,掌控话语权,自然宣传读书人的真善美、高贵高尚,宣传士农工商。 如果商人掌握经济命脉,扼住权力的咽喉,自然就掌握了话语权,到时候他们就是慈善家、促进世界经济大同,盘活全球经济。 小鹤年若有所思,“所以眼见为实,想了解谁,就要接近谁,自己观察研究才行。” 裴长青:“是的,有时候眼见也不为实,比如县令大人破案,案子扑朔迷离,眼见不为实,就得拨开迷雾才能知道真相。” 小珍珠又有话说,“以前别人都说大娘是好人,孝顺公婆,知书达理,说娘是泼妇!哼!这些人眼见不为实,都被骗了!” 曾经被骗的裴大柱几个默默落后两步。 小鹤年哈哈笑起来,不管多复杂的问题,在珍珠那里都特别简单。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18节 是呀,那些看似深奥的东西,深入浅出的话,不就那么回事儿么? 他甚至隐隐约约能理解谢炽为什么那么反对拼音了。 那些读书的人,无论有没有拼音都无所谓,他们本身就天天跟着先生学习。 拼音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 拼音只对初学者有用。 尤其那些既没钱拜师又没时间天天上学读书的穷孩子,如果有拼音帮助,他们就能自学识字。 当然,拼音只能教他们识字,没法教他们考功名,要想科举还得花大钱拜师才行。 但是他们学了识字,就能去城里找活儿干啊,当伙计都比不识字的多几文工钱呢。 小鹤年决定了,要把拼音研究明白,然后教给真正需要它的人! 娘不是说她需要识字的伙计,尤其是卖货的伙计吗? 他可以教给他们啊! “爹,娘今儿在家给张大娘选助手呢,咱快回去看看选了几个,我可以帮他们做培训。” 他明儿不去书肆。 小珍珠:“哎呀,爷爷和大爷爷他们的地窨子今儿也就挖好了吧,快点,我要去地窨子玩儿。” 小珍珠对张氏的助手没什么兴趣。 裴长青回家没看到媳妇儿的身影,平时她都在东院儿忙的,就问裴母,“娘,阿宁呢?” 裴母正做晚饭呢,小声道:“炕上呢。” 阿宁这会儿一般不会躺的,除非不舒服。 裴长青心下着急,大步往屋里去,“阿宁,不舒服了?” 沈宁大字型平躺在炕上,手脚摊平,像条咸鱼。 裴长青俯身趴过来,摸了摸她的脸,温声道:“怎么了?” 肯定不是婆媳矛盾。 难道是和干活儿的妇女闹意见? 应该不至于。 阿宁不会干那傻事儿。 沈宁幽幽叹息,“我跟里正伯放大话,这两天就给大嫂找助手,结果……撸了光头,一个没找着。哎,没什么,只是小小滑铁卢罢了。” 裴长青亲亲她,“让我听听是谁有钱都不要赚呢?” 【作者有话说】 哎呀,不小心又双更了呢,求个营养液吧。么么哒[红心][撒花] 第83章 女孩子【2025元旦快乐!】 姐姐妹妹站出来 其实找过来干活儿的妇女还是非常顺利的。 男人们陆续种完麦子,他们也想来找活儿干。 不过沈宁倾向于找妇女。 因为做豆制品不需要很大的力气,妇女们都能胜任。 让她们做活儿,就能提高她们在家里的地位,公婆高看,男人不敢随便打骂,儿子也更敬重。 找干活儿的妇女不难,都是操持家务的好手,农忙也跟着下地,再苦再累的活儿都能干。 一个个为了赚钱也顶勤快、干净。 再挑选嘴严不爱嚼舌头的,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些人归大伯娘和四婶儿管。 大伯娘是有威信的,毕竟辈分大,且为人公道,又愿意帮助妯娌小辈啥的,得大家尊重。 四婶儿虽然学技术不行,在管人安排活儿这方面倒有点天分。 沈宁忙,裴母又要给家里做棉鞋、棉衣,还得给裴父那边掌眼帮衬,还要留意裴端家的动静,就没太多精力关注豆腐坊,四婶儿就凸显出来了。 沈宁现在着意培养四婶儿的管理能力。 是给张氏物色常住县城的助手遇到了问题。 招工的时候沈宁都是先考虑自家人的。 大伯娘和三婶儿家的女儿早就出嫁,只四婶儿有个十六岁的女儿石榴,孙辈女孩子还小,最大的大丫才十岁。 其他几家倒是有十四五左右的女孩子,年纪正当时。 沈宁觉得古代十四五、十五六的女孩子最是手巧、思维活跃适合学东西,所以首选她们。 她就跟大伯娘、四婶儿等人商量。 四婶儿当然乐意闺女跟着张氏卖货赚钱,但是石榴却不乐意。 石榴被她养得有点娇气,正是相亲嫁人的年纪,自己不想抛头露脸。 大伯娘去和另外几家说,让他们家闺女到沈宁这里来培训,跟着张氏去县城赚钱,也遇到阻力。 要说来沈宁这里干活儿,她们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可一听说要去外地,她们都沉默了。 父母不乐意,女孩子也不想去。 大伯娘和四婶儿是地道的古代人,还是当娘的,自然懂她们的心思。 她俩也很理解,就给沈宁分析:“阿宁,你也别生她们的气,她们不是不配合你,实在是害怕。” 这年代未婚女孩子尤其十四五、十五六,正谈婚论嫁呢,只要家里有父亲兄弟顶着不饿肚子,基本都不出来抛头露面。 顶多就是在家里做饭、纺织什么的。 即便她们和父母不介意,她们未来的公婆、男人却很介意。 若是被人非议,扣上不守妇道的恶名,那就难找婆家,只能降低要求嫁给不如自家的。 可即便降低要求,男方一开始不说,待婚后就开始挑刺儿,冷言冷语是好的,甚至会打媳妇儿。 虽然不是每个男人和婆婆都这样恶毒,可谁也不敢赌自己遇到的不是,所以婚前人人都得注意。 沈宁点头:“确实。” 她理解,原主不就是背上莫须有的罪名么? 未婚夫自己不小心淹死了,回头婆家打上门骂她克夫! 害得原主找不到婆家,只能降低要求嫁给裴二郎那么个扶兄魔,最后还是被男人连累死的。 那不嫁不行吗? 那还真不行。 一是世俗的眼光容不得女孩子不嫁人。 若是谁家闺女晚嫁或者不嫁,别人就会嚼舌头她有恶疾要么她父兄不好。 现在的人都活在人情社会里,谁也脱不开别人的指指点点,自然受不了。 二是最重要的点,朝廷不允许。 本朝建国初为了休养生息增加人口颁布了一项政令:未满十五周岁女子不交丁税,年满十五周岁不嫁人者三倍丁税,嫁人者只交正常丁税。 后来人口增多,十五岁放宽到十六、十七岁,如今放宽到十八岁。 这时候的人习惯婚配,不觉得被强迫有什么不对,沈宁这个穿越者就非常不适。 迫于现实,她想找健康伶俐女孩子当销售员的计划失败。 大伯娘和四婶儿几个也帮她出主意。 “那要不就找媳妇们?” “太年轻的好像也不行,结婚十来年的,不是怀孕就是奶孩子,根本走不开。” 这年代没有避孕措施,所有妇女从嫁人就开始生,直到生不出为止。 所以她们很多人一辈子来不了几天月经,因为一直在怀孕、哺乳。 这种媳妇即便没怀孕没奶孩子,但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只怕也脱不开身去外地。 有些家庭,离了娘就停摆了。 所以只能找超过35岁的。 但是这些妇女还有一个大问题,你让她们在村里干活儿可以,要让她们做销售? 即便原本看着嘴皮子叭叭很会说、特别会搞串联八卦的也哑火了。 她们除了扎堆嚼八卦,不敢去城里张嘴卖东西,被人盯着一打量那可吓死她们,难为死她们了。 不只是她们,男人也是啊,不信你问问跟着裴二郎干活儿的那些男的,要是没有裴二郎,他们能去镇上找到活儿吗? 一个羞耻心就够她们跨几个月的,毕竟像张氏这样的少见,人家是天赋。 这还得学识字算账呢,更不可能。 除非长期培训、耳濡目染。 可沈宁这里要的急,没时间一年两年地培训。 最后沈宁撸了光头,一个也没给张氏选着。 晚饭她都没力气做,躺炕上琢磨呢。 大伯娘和四婶儿几个见没帮上忙也很抱歉,但是没辙儿,只能默默地去做活儿。 而裴长青都不用听沈宁解释,一听她选人撸光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侧身躺在沈宁旁边,把她搂进怀里安抚。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19节 他知道沈宁不是因为选不到人难受,而是因为个人理念与社会格格不入而产生的无力感。 她代入了周围那些妇女以及原主被压迫、被伤害的事实,陷入了共情的情绪里,觉得窒息。 原主本来是一个乐观能干的女孩子,先是被婆家用克夫的恶名迫害,又被世俗难嫁的恶名绑架,再被夫权胁迫,而她屡次反抗屡次失败,最后绝望至极。 那种绝望的情绪,肯定会传递给穿到她身上的阿宁。 裴二郎个混蛋造的孽,却让他的阿宁承受了。 裴长青心疼万分。 他轻声道:“要不,咱把年龄段往下往上捋捋。” 沈宁:“怎么捋?” 裴长青:“十五六的女孩子不行,八/九岁到十一二岁总可以吧?” 十三就大了。 “嗯,还有妇女,三十几不方便,那就四十几。像娘三婶儿她们这个年纪,家里有儿媳当家,已经不是非她们不可,能自由离家。虽然大部分可能腿脚不利索、脑子开始僵化,但是只要她还利索、还不僵化、还能学新东西,那肯定有天分,你一点就透。她们都很聪明,不用特别培训,而且个个精力旺盛,都是大器晚成的好料子。那……不是很多七旬老太创业成功的么?这会儿自然也有这样的老太太。” 十岁左右的女孩子肯定要培训一下,但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学东西也快。 老太太只要合格的就和张氏差不多,简单培训就能上岗。 沈宁的眼睛亮起来,“对啊。不过这些大娘会不会太精明,大嫂拿捏不住?” 但凡这样的老婆子八成都有王婆那种手段。 裴长青:“怎么会?她再精明她能飞天遁地?还不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作坊是你的,她能做什么?把咱们方子拿出去自己做?自己揽客户?贪墨银钱?只要她户籍和家人在村里她就生不出二心,反而更能认清现实,感激你给风烛残年的她一个机会。大嫂拿捏不住不要紧,只要你能拿捏住就行。” 他和沈宁的思维不太一样,沈宁是和平为主,你好我好大家好,最好大家互相尊重。 裴长青是能用的我就用,用不了我再说别的,不怕有问题,只要他能把控就好。 没人可以让员工百分百满意,也没人可以让员工都团结,他们私底下如何蛐蛐都没关系,只要做任务的时候大家互相配合就行。 如果张氏拿捏不住销售员,那很好办,让这个销售员单出来另起炉灶,业绩依然在公司内。 为了回馈张氏,她的业绩第一年可以抽成多少给张氏。 阿宁就是太善良,太人性化,太有同理心,能共情别人的情绪。 简单说就是太把这些人当人了。 这种凉薄的话他绝对不会跟阿宁说呢,才不会让阿宁觉得他没人情味儿呢。 他表现得可厚道,对员工们可真诚了,都是当兄弟处的。 他就是典型的“说话甜,手段硬,心肠狠”,别人背叛他也不会难过,只会想办法报复回去,然后解散队伍回头再来。 当然,最初他就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只是以防万一。 阿宁就不是这样,阿宁会难过,会共情,会内耗,会想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不,不是你不够好,是他们吃里扒外! 不值得你信任! 裴长青把这辈子所有的温柔和善良都给了他的爱人,温声细语地安慰她,帮她出主意。 很快,沈宁跳下炕,“我宣布,采纳裴老师的意见,发展小学生! 小学生学东西最快! 小学生最好哄! 小学生拯救世界!” 去看裴父他们挖地窨子的小鹤年和小珍珠正好进来,听见沈宁说什么小学生拯救世界的,都一脸迷糊。 “奶,我娘说什么呢?” 裴母笑道:“满村都是人,你娘却找不到合用的,眼气呢。你爹说找小孩子,你娘觉得可以,你们这个年纪叫小学生?” 小鹤年懂了,他和小珍珠往西间去。 俩孩子站在门口扒着门框往里瞅,小珍珠:“爹,娘?” 沈宁已经满血复活,对小鹤年和小珍珠道:“宝贝,来,给娘帮忙。” 俩崽儿立刻哒哒地跟上了。 于是豆腐村村头又敲响了梆子声。 妇女们纷纷出来问:“豆腐娘子,有什么吩咐?” 沈宁笑道:“我要招去县城常住的帮手,跟着我三婶儿和大嫂卖货,要八/九岁到十二的女孩子,四十来岁到五十出头的婆婆,只要身体好,能说会道胆子大的都可以。” 妇女们立刻叽叽呱呱地讨论起来。 她们约莫听说了白天豆腐娘子从本家找十五六岁女孩子没成的事儿,各人心里还有些嘀咕呢。 她们感激豆腐娘子带她们赚钱,也想回馈,但是……没想到是用这样的方式。 那些不心疼闺女的倒是无所谓,能跟着豆腐娘子赚钱,即便坏了名声也是闺女去婆家被磋磨,跟娘家没啥关系。 但是只要心疼闺女的就犯难。 这要是让自己做啥,那绝对没二话,可牵扯到闺女的亲事就难办。 这会儿她们见豆腐娘子无奈之下只能找小丫头和老婆子,又很是内疚,纷纷道:“豆腐娘子,我闺女今年十五岁,正好能干活儿,让她去呗?” 见有人带头,其他妇女也开始说自己闺女或者孙女。 沈宁笑道:“婶子嫂子们的好意我都心领了,不过她们都要相亲嫁人的年纪,还是在家帮忙吧,家里也需要继续找人干活儿呢。” 妇女们见豆腐娘子如此体谅大家,越发不好意思。 沈宁反而要宽慰她们。 “多推荐聪明伶俐的小丫头,再有能说会道不怕事儿的婆婆,都只管大胆地来。” 沈宁只让人推荐小丫头,毕竟丫头还小嘛,害羞,基本不敢毛遂自荐的。 但是四五十岁的妇女有这个意思的就得主动来,还等人推荐或者她去请? 那她可不要。 她要的是亲和力,而不是跟她摆架子。 通知完沈宁就先回家了,小鹤年和小珍珠去找二蛋。 二蛋现在在村里可有地位了,他不是帮衬田氏收黄豆和白菜么? 即便他只是帮忙的,在大人眼里他都是能耐人。 大人都觉得他能耐,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俩崽儿去找二蛋招呼小孩子们发通知,先给他们洗洗脑,勾搭勾搭,免得回头他们爹娘有意他们却胆小怕事,不敢报名。 当然,沈宁说了要以自己想去敢去为第一选人标准。 如果家长想赚钱,孩子却没那个意思,那大家都别扭,不好。 吃过饭,沈宁就暂时丢开这事儿,跟着俩崽儿去参观裴父他们编席的地窨子。 地窨子在之前晒场的位置。 裴长青太忙,裴父也不用他动手,就让他给设计一下。 裴父和裴大伯、三叔四叔加上另外几个老头子一起修的,人多力量大,裴长青那边儿剩下的材料也还够,一天半就修好了。 地窨子就是挖个深约一米多的长方形土坑,然后把底下夯平,再支起木柱,架起梁架搭上椽子,盖上草帘子草席子糊上黄泥,保暖挡风、挡雨雪等。 刚搭好,还没正式开工,只在墙根放了几捆已经压软、刮干净的篾子。 编席需要潮湿的环境,这样才能保持篾片的柔韧,所以地窨子里很潮湿,有一股湿漉漉的泥土味道。 沈宁不是很了解编席的事儿,前世小时候只记得爷爷会编带花的席,至于地窨子还是什么的,她没什么印象了 那时候关注点不在这上面。 她有点担心:“爹,会不会太潮了?” 裴父:“没事,都是这样干活儿的。” 他让沈宁别担心,“这几天俺们先试试手,几个人一起开工,三四天就能把咱家的炕席编好,后面俺们就给麦掌柜编席了。” 沈宁点点头,“行,爹你多注意,累了就歇息。” 裴父笑道:“二郎媳妇你放心吧,我现在地都不下,可闲得慌呢,半点都累不着。” 他这会儿胸腔子里都鼓动着热血呢,感觉自己也是个有用的人! 只要能帮上二郎两口子,给阿年挣读书的钱、给珍珠攒嫁妆,再累他也不觉得累。 以前他赚不来一个铜板,怕阿年没书读,还想让裴端支援银钱。 现在发现自己居然也能赚钱,靠啥裴端啊,他自己挣不是更快更香? 他们从地窨子里出来,又帮裴长青装锅。 天色黯淡,为了方便干活儿,裴长青在小锅灶里拢了一堆火,他打算把新买的一口锅暂时装在原本的锅框里。 之前的锅搬到新屋去了。 沈宁:“以后越来越冷,灶房这里主要做熏货,蒸煮的还是在屋里。” 现在做素鸡、腐乳、腌白菜啥的都在东边三间屋子里了。 沈宁一家除了把被褥衣服和日用品搬走,其他的基本留在这里,正好给妇女们干活儿用。 累了的还能去铺了草垫子的木板床上休息一下。 裴长青:“那把专门做熏货的锅装上,新买的两口锅回头装到东屋里?” 东屋里没有锅灶和火炕,还得现加。 砌锅灶容易,盘炕加砌烟道开屋顶加烟囱有点麻烦。 主要是谭家这屋子不行,未必扛得起开屋顶,即便能开屋顶,又未必扛得住烟囱。 怕把那一块压塌。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20节 他简单跟沈宁沟通一下。 沈宁想了想,“这屋这么破,也不讲究多齐整好看了,安全牢固第一。咱给把房梁加固一下,再砌俩锅灶,砌两盘炕,那烟道不用往屋顶走,就……”她指了指,“从后窗行不?” 裴长青笑起来。 沈宁有点不好意思,悄悄伸手拧他腰,笑什么笑。 裴长青哎呀一声,“媳妇儿,我高兴你帮忙出主意呢。我这叫专业灯下黑,只往屋顶考虑了,没多想。别人家的屋子不行,但是这屋子真可以。” 后窗本身就不大,直接砌烟道出去,在屋后砌一道比屋顶高点的小烟囱就行。 因为屋子开间窄,火炕也像宋福瑞屋里那样直接占据一整面山墙的跨度,这样锅灶开在南窗边儿,烟道砌在北窗根儿,整个炕面也能暖和。 当然,炕不大,窄窄的一盘,也就竖着睡俩人,可不能像其他大炕睡好几个。 不过锅灶按在炕边儿,以后要煮素鸡什么的,屋里白气缭绕,湿漉漉的,估计也没法睡人。 只能当干活儿的屋子。 要不是这屋子脆弱,裴长青不敢动墙,他就直接在墙上开个洞,然后把烟道砌在山墙外面了。 这样炕还是在南墙下,结构和他们新房一样。 可惜,不敢,怕给整塌了。 被沈宁这么一说,思路打开,他决定在东间西间各盘一条窄炕,砌一个锅灶。 这样天冷了妇女们可以在屋里干活儿。 裴父闻言,问道:“二郎,我也会盘火炕砌锅灶,你那么忙,要不还是我跟你大伯他们弄吧。” 二郎现在一天八百文呢,裴父可不想耽误儿子功夫。 这屋要求没那么高,漏点烟也不打紧,再糊泥呗。 不开屋顶也不会漏雨。 裴母也道:“对呀,让你爹和你大伯他们弄吧,别耽误二郎功夫了。” 沈宁也同意。 裴长青:“成,那爹你们试试。” 裴父自信道:“你放心吧,地窨子我们不是盖得好好的吗?你大伯他们给你和泥砌墙都好好的。” 要这样裴长青就把里正给的那口做熏货的锅装在了外面草棚子里,新锅留着装东屋了。 裴母:“二郎,不行呢,新锅得装咱屋一口,把那个大铁鏊子换下来。” 冬天要烧炕,锅里得添水,这大铁鏊子要是不烙饼可不烧它。 她打算好了,以后烙饼就在墙根支几块土坯砖就好,方便省事。 屋里锅灶还是得装锅。 裴长青看沈宁。 沈宁笑道:“娘说得对,我都忘了。” 主要是现在裴母做饭,沈宁满脑子都是招工,压根儿没往那里考虑。 裴父又去和泥,裴长青把铁鏊子拿下来,把新锅装上,用黄泥糊住。 小鹤年和小珍珠也跟进跟出地帮忙。 小鹤年一边干活儿一边随时拆解汉字读音,看到什么拆什么,黄、泥、锅、灶,但凡这会儿接触的词字都拆一拆。 他和师兄决定了,只要拆解的够多,他们就可以找出规律。 沈宁瞧着也时不时帮忙点一点,小珍珠再捣乱中激发一点灵感,小鹤年便收获颇丰。 他对沈宁道:“娘,你这几天没再做梦吗?” 沈宁:“好像做了吧?” 小鹤年:“做还是没做啊?” 沈宁:“做了,没都记住。” 小鹤年:“那记住的你告诉我呗。娘,回头你不是要给人培训么,我可以帮忙的。” 沈宁:“你等等啊,我真记得俩窍门儿呢。” 小鹤年:“……” 他娘什么时候不见兔子不撒鹰了? 入夜,豆腐村的村民都得到豆腐娘子要招女孩子和老婆子去县城给张氏帮工的消息了。 张寡妇自打在沈宁那里帮工以后,一天能赚15文,有时候她不要钱要粮食。 自然要粗粮,小米、高粱、豆子都可以。 豆子可以做豆腐,小米高粱就磨面做煎饼。 现在村里人都跟着豆腐娘子学做煎饼吃,比豆饭可好吃好消化。 有她干活儿补贴,家里的口粮就宽裕,她也舍得吃饱了。 若是不吃饱,哪里有力气给豆腐娘子干活儿? 干不动活儿,人家凭啥用你? 所以她不但要吃饱,还得过段时间也稍微改善一下,给自己和孩子们加点营养。 大儿子已经种完麦子,这几天也闲不住又去翻来年的地。 张寡妇给他钱,让他去买了二两肉。 二两真的没多少,但是熬了油,添水炖豆腐那也是美味啊。 最后汤都一滴不剩地喝掉,都是营养呢。 香蒲今年13岁,年纪不大,已经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 她问张寡妇:“娘,豆腐娘子招工去县里干活儿,说要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你咋不推荐我呢?” 张寡妇:“没,人家8岁到12的,娘听着你不合适。” 香蒲不乐意,“娘,你是不是怕我出去干活儿丢人,不好找婆家,故意不跟豆腐娘子说呢?” 她整天在家干活儿原本不知道这消息的,二蛋不是招呼小孩子开会么? 他弟弟就听说了,回来就告诉姐姐。 张寡妇:“哪能呢,豆腐娘子对咱这样好,她需要人,我咋可能捂着不说?实在是没要咱,人家一开始要十四五的,你小了,后来要12以内的,你又大了。” 香蒲这才笑起来,“那我要去,我周岁才11呢。” 当地习惯,七月往后的生日就退两岁算周岁。 张寡妇面有犹豫,比起赚钱,她当然更在意闺女。 闺女13了,这两年就要相看人家定亲的,若是出去岂不是要耽误? 再说万一被人嚼舌头……倒不是怕本村,本村碍于豆腐娘子谁也不会说的,但是闺女找婆家一般不在本村找,都要去外村的。 谁知道外村会说啥? 香蒲瞅她娘的神色就知道娘的心思,指定又担心这个呢,她道:“娘,咱可不能犯糊涂呀?你说豆腐娘子这么厉害,这么一个好人,教咱们做豆腐做煎饼,连里正伯都夸,听说县城大掌柜都特意来找她,她会故意害我们吗?” 张寡妇忙道:“可不能乱说,豆腐娘子大好人,咋会害人?俺们也没人这么想。” 香蒲:“那就不怕了,豆腐娘子肯定有盘算的,不可能让跟着她的女孩子嫁不出去。指不定,我要是跟着她,她以后给我找个更好的人家呢。” 她虽然是少女,却一点都不害羞。 张寡妇倒是害臊了,拍她一巴掌,“你个不知羞的丫头。” 香蒲:“我吃好了,我明儿就去跟豆腐娘子报名。” 张寡妇点点头,“行,去吧。” 同样的情况也在王木匠家上演。 王木匠最近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大儿子跟着裴二郎盘炕,他和二儿子帮忙做家具,裴二郎还让他另外找了俩木匠过来帮忙。 这俩人一个今儿上午过来,一个下午过来。 他学着裴二郎的样子给他们讲了几句,告诉他们裴二郎何许人,有什么能耐,再告诉他们裴二郎不但领人盘炕,还要带人盖房子,干不完的活儿。 跟着他,有钱赚! 把两人勾搭得心痒痒,越发想跟着裴二郎长期干活儿,他才说试用几日,一天四十文,过几日给裴二郎检查,如果裴二郎觉得好就留下。 工钱涨到五十文,同时以后有活儿也让他们一起干。 那俩木匠别提多感激他啦。 他也过了一把除父亲、师父之外的瘾头。 今儿裴长青回来,都没问他那俩木匠如何,也没去看他们干活儿咋样,摆明是一切交给他,这是多大的信任啊! 他岂能不骄傲? 人家裴二郎信任自己,自己当然也得对得起人家。 所以他把是否留用权交给裴二郎,让这俩木匠知道裴二郎才是老大。 他一高兴免不得要喝两盅小酒儿,再顺便说教说教俩儿子,吹吹牛、夸夸裴二郎、豆腐娘子。 他闺女杏梅对豆腐娘子特别好奇,就不断地问他们豆腐娘子如何如何。 王木匠顺着话头就说了很多,把今儿豆腐娘子招人去县城卖货的消息说了。 “哎,那不就是招伙计嘛,要是说招小子,喊一嗓子谁家不得争着抢着去?豆腐娘子非要招女伙计,那能好招吗?” 杏梅忍不住又问细节,去做什么等等。 王木匠说得兴起。 杏梅突然道:“爹,我想去试试。” 王木匠:“豆腐娘子哪哪儿都好,就是太想拉拔这些婆娘了,她要是……啥?梅子,你说啥?”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21节 杏梅:“爹,我说我想去豆腐娘子那里试试” 王木匠瞬间跳起来,“梅子,可不行呀,你是大姑娘了,要相婆家的,哪能干这个?” 王母也赶紧劝闺女,“这要是让你婆家知道了……” 杏梅:“爹、娘,我是去帮豆腐娘子卖货,又不是去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儿,我婆家知道了也该高兴才对,咋还当丢人事儿呢?” 王木匠和王母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说那些吓人的话。 杏梅是个孝顺闺女,倒是没非得叛逆得我不听我就要,而是沉默了。 老两口便以为闺女被说服了,松口气。 老婆子捶了王木匠一下,让他以后说话注意点儿。 王大对妹妹要去做伙计的事儿支持,他觉得跟着二郎或者豆腐娘子,那就是顶幸福的事儿。 王二却很抗拒,他和爹娘一个心思,另外还有一点小心思:妹妹也去赚钱,好像显得他最没用一样。 第二日一早,沈宁先去东屋开门。 大伯娘四婶儿几个陆续过来。 她们现在不负责做饭,早饭前都要过来忙一气儿再回家吃饭,之后再来。 她们先跟沈宁反馈自家女孩子的态度。 张氏俩儿子大,俩闺女还小。 赵氏俩闺女,大丫10岁,二丫八岁. 顾氏闺女8岁,胆子小,不敢出门,就算了。 大丫二丫却是大伯娘不想她们去,不是舍不得,是怕她们不听话给张氏惹麻烦。 二丫虽然小,却最冲,有主意,整天跟赵氏斗智斗勇。 大丫原本老实胆怯,也被她带的敢跟亲娘回嘴。 虽然赵氏多有不对,可毕竟是亲娘,大伯娘就觉得这俩丫头不好管教,在家还行,出去怕惹是非。 要跟人家客人呛呛起来,那还了得? 二丫咋可能被大伯娘摁住? 她必须去,怕自己分量不够就扯上大丫一起,说什么“信豆腐娘子有肉吃,我们要去县里吃肉!” 大伯娘让她们气得不轻,“让你们去干活儿,不是吃肉的。” 二丫可是信豆腐娘子有肉吃的发起人,现在满村半大孩子都跟着信。 之前赚钱轮不上她,现在好容易轮上了,还想不让她去? 没门儿! 大伯娘跟沈宁吐槽俩孙女,沈宁听得直乐,“二丫这么敢说呢?行,让她俩过来我给培训培训。” 她平时忙着干活儿,除了自己俩孩子根本没空哄孩子,所以对大丫二丫也不了解。 唯一的印象是每次她去送东西,赵氏好像都在骂二丫,她就觉得赵氏重男轻女呀,大丫二丫可怜啥的。 此时二丫拉着大丫正躲地窨子那边儿瞅呢。 平时她们是不敢来这边儿探头探脑的,今儿事关自己能否吃上肉,当然得来瞅瞅。 听见沈宁说让来,二丫生怕奶反对,立刻拉着大丫就往外冲,“豆腐娘子,我去!我姐姐去!” 到了沈宁跟前,也不知道俩丫头是冲力太大还是脚滑,“扑通”就跪下了。 沈宁:“……” 她赶紧给俩丫头拉起来,“你俩要叫我二婶,不是豆腐娘子。” 二丫紧张得手心出汗,“二婶娘子,我要去,我要去当卖货的伙计!” 大一点赚了工钱,就能自己买肉吃! 沈宁笑道:“我怎么听着你奶说,你是为了吃肉才要去的?那如果县里没有肉呢?” 二丫:“一开始没肉不要紧,我们多卖钱,有钱就有肉了呗!” 沈宁微微收敛了笑意,又问:“若是别人要给你肉吃呢,你可要跟着走?” 二丫惊讶地看着她,大声道:“二婶,我又不是傻子,我咋可能跟别人走?我是要吃咱家的肉,可不吃外人的肉。” 沈宁笑起来,点点头:“好,二婶肯定让你们吃上肉。一开始不敢保证,等以后天天吃顿顿吃,直到你们腻歪为止。” 二丫一张晒得黑红的小脸瞬间亮起来,红烧肉、腐乳猪蹄、红烧鸡块、水煮肉片、锅包肉、炸里脊、灌香肠……排着队朝她嘴巴飞过来,等着她张嘴吃呢。 这些肉当然不是她凭空知道的,是珍珠听沈宁说,又跟二蛋显摆,二蛋给别的孩子显摆。 二丫对吃的,尤其是肉,记得牢牢的。 大丫十岁,知道害臊了,小脸通红,低着头都不敢看沈宁。 在她眼里沈宁和张氏顾氏不一样,沈宁和里正爷爷一样,像个官儿。 沈宁对大伯娘几个欢喜道:“有她俩就顶好几个了。” 应急的有俩就够,其他的慢慢招,慢慢培训,不急。 【作者有话说】 没有避孕措施的年代好恐怖,女人要么在怀孕,要么在奶孩子,要么绝经了,要么难产死了……[害怕] 感谢党感谢祖国感谢科技进步[红心] 【宝子们,元旦快乐!这一章大家留言发红包哈!】 第84章 乡村学习班 真当谁都能盘火炕呢? 这时候小珍珠跑得热气腾腾的回来,小鹤年也在沙坑那边儿练完大字,揉着手腕过来。 他俩还小,不知道睡懒觉的好处,一点懒觉也不睡的。 小珍珠看看大丫二丫,叫了姐姐,大声道:“姐姐,你们要是去卖货,得跟着阿年学识字。不识字就是睁眼瞎,进城两眼一抹黑儿,要是人家骗你,你都不知道。回头人家写个条子给你,你也不认识,那就要亏钱啦。” 嘿嘿,咋可能只有她学识字? 学识字多烦人呢。 必须一起烦! 小鹤年也点点头:“对,要会看账本、记账,帮大娘记着价格和账目,记着客户的喜好嫌恶什么的。” 这些当然得识字。 大丫有点退缩,她不会呀? 二丫脑子里那一长串排队的大肉越发闪亮,她大声道:“可以的,我和姐姐都可以学识字的!” 她们俩推磨、点豆腐都会,学识字又不累,有啥不能的? 为了吃肉,那是必须的。 现在家里虽然五六天也改善一下,但是一次就买二两肉,一大家子呢一人吃不到一块肉丁。 奶都是给熬了油炖豆腐,顶多喝油汤有香味儿。 可哪有大口吃肉好? 她也想像珍珠和阿年那样大口吃肉,不用只分半碗菜汤! 豆腐娘子大方,只要她和姐姐做得好,指定给她们吃的。 识字? 小意思。 沈宁笑着对小鹤年道:“阿年,麻烦你先教姐姐们拼音和数字。学会数字就可以学简单的算术,学会拼音就可以学识字啦。回头我编一份员工手册,你帮我写下来标上拼音,她们就可以自学啦。” 任务有点艰巨,小鹤年却丝毫没有抗拒,反而很高兴可以帮娘的忙。 昨晚上娘又告诉他元音、辅音的分类,一下子解决大问题,让他瞬间思路清晰,之前和师兄纠结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今早上娘又给他一张纸,上面写着完整的26个字母。 之前他和师兄也研究出几个,现在彻底完整了! 要不是得帮娘的忙,他真想晌午跑去镇上和师兄分享呢。 没关系,奶说好饭不怕晚,后日再分享也可以的。 他当即招呼大丫二丫去新屋那边,小珍珠也跟上去看热闹。 面试过大丫二丫以后,沈宁那点惆怅瞬间烟消云散。 即便大部分适婚少女们被压迫着,但是总有小女孩子是向往自由的。 只要她们曾经走出去,就再也不会被束缚住。 即便以后会回来,也是不一样的存在了。 甭管几岁,只要合用就是人才! 她很看好大丫二丫。 想想庄户人张氏带着俩庄户孩子出去谈生意,三人口齿伶俐、思维敏捷、还读书识字,多带劲! 哑巴娘看得很是心热,她也有三个闺女,大的十四岁,小的八岁、五岁。 可惜大妹性格腼腆,见生人就紧张,二妹才八岁,别说跟珍珠比,就是比大丫二丫也差得远,连话都说不囫囵。 算了,铁牛能跟着二郎盘炕,自己跟着豆腐娘子做活儿,就够好的,不贪心。 沈宁又和大伯娘、四婶儿几个说腐乳的事儿,过几天腐乳和腌白菜就好了,今儿可以发货。 路上一天,再去客户家放两天就到最佳食用期了。 其实早两天也可以,但是她要求高,怕顾客馋嘴忍不住试吃又嫌弃味道不够好,影响口碑。 她领着她们检查、给坛子标记,能出货的就让陶启明他们装车。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22节 今儿高里正他们又要往县里去。 原本一匹骡子一头牛要早一些,现在陶族长让陶启明赶了一辆大骡车来,他们就没那么赶。 很快张寡妇和刘大脚一起过来。 她俩早饭前不过来,但是会早吃饭早过来开工。 今儿同来的还有香蒲。 她一点都不忸怩,比她娘大方。 张寡妇还纠结怎么跟沈宁开口呢,香蒲已经上前给沈宁行礼,“豆腐娘子,我想跟着婶子卖货,你看成不?” 沈宁惊讶地看向她,这姑娘个子细高挑的,瞅着得十四五岁了,不待嫁吗? 张寡妇害臊,赶紧解释道:“娘子,她、她今年十三。” 一紧张连闺女说的周岁十一也忘了,半点不敢撒谎隐瞒。 沈宁笑起来,甭管十四五、十五六,只要闺女愿意来,她自然欢迎。 十三正好。 她看香蒲说话利索,声音响亮,不是那种害羞腼腆声音含糊在嗓子眼里的就已经喜欢了。 她正色道:“卖货要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包括陌生男人,你十三岁了,过两年该嫁人,你不怕吗?” 香蒲摇头,犹豫一下,而后很坚定地道:“我更怕受穷。我更怕一家子累死累活也赚不到几文钱,吃不饱饭,娶不起媳妇儿,抓不起药。” 比起名声、婆家啥的,她更怕这些。 即便以后真的没人敢娶她,她跟着豆腐娘子赚了钱,男人就没那么重要。 到时候她嫁个娶不到媳妇儿的病秧子不就好了? 她肯定能拿捏住他。 这话她当然不会说出来,怕给她娘吓死。 沈宁听了她这话便并不多问,女孩子有自驱力比什么都强,只道:“那你回去收拾行礼,今儿就跟着高里正去县里,到了那边儿听你张婶子的。” 不识字暂时没关系,张氏也不识字,不是照旧可以谈生意么,她先给张氏做助手就好。 等大丫二丫学会拼音和基本算术,就把她俩送过去,一边当助手,一边教张氏和香蒲。 香蒲清亮的眼睛里含着泪花儿,响亮道:“好嘞!这就去!” 如果能跟着大娘卖货,那她一天至少十五文工钱,这可比家里做豆腐千张赚得多。 毕竟全村供豆腐娘子这边儿呢,并不是每天每户都能送,是要轮流的。 去干活儿就能天天赚钱! 张寡妇赶紧回家,帮着闺女收拾一下铺盖。 家里穷,铺盖有限,兄弟几个一个被窝,娘儿几个一个被窝。 她顶多给香蒲收拾一条褥子出来,让她去那边儿和张氏或者三婶儿搭伙儿睡。 等大丫二丫去了,三个女孩子一个被窝也可以,省被褥的。 可惜香蒲没有新衣服,最好的一身也是带补丁的。 香蒲却没关系,“娘,豆腐娘子知道咱家啥情况,不会在意的。你没发现么,豆腐娘子至今还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呢,她之前还穿草鞋,最近才换上了布鞋。” 沈宁的布鞋也不是新的,鞋底是旧鞋子,鞋面是裴母新给缝上的。 张寡妇摸着闺女的脸,叮嘱道:“香蒲啊,你打小性子要强,手脚勤快,娘知道你去了外面肯定会抢着干活儿,就是你要多忍让,你婶子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别顶嘴,少说话多做事。” 香蒲虽然不完全同意娘的意思,但是却不顶嘴,免得还没走娘就担心。 她笑道:“娘,你瞧好儿吧,我指定不给你丢人。” 她背上自己寒酸的行李卷儿,一床破褥子,两件单薄的衣裳,毕竟棉衣这会儿已经上身了,脚上是一双鞋头补了好几层补丁的破布鞋。 怀揣着赚钱的梦想,她告别娘和兄弟,给豆腐娘子深深地鞠躬,然后爬上高里正的骡车。 她眼眶潮湿却胸膛火热,朝着张寡妇挥手,“娘,放心吧!” 张寡妇:“诶,娘放心着呢。里正叔啊,香蒲会烧火做饭,路上你只管指使她,别客气啊。” 高里正摆摆手:“都放心吧,走啦。” 他朝着沈宁笑了笑,是只有两人知道的小眼神儿——这一次发了好多腐乳腌白菜,要回一笔巨款啦! 王木匠瞅着有些眼热,他闺女也想去,但是不行,闺女大了要嫁人不能生事儿。 今儿小鹤年没去镇上,就在家里教大丫二丫学拼音和数字。 二蛋早上帮田氏收黄豆,时不时收收白菜,只要没事儿就跑到沈宁这里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但凡小鹤年在家,他就一定会过来学识字、算术。 小珍珠也被小鹤年要求和大丫二丫一起上课。 珍珠感觉失算了,但是又不好意思逃避。 她都习武了,就觉得比大丫二丫更要有担当,不能给豆腐娘子和裴二郎丢人。 他们在村里可是非常有面子的。 所以她也打起精神好好学。 大丫二丫没学过识字,甭管现在让她们学拼音还是数字,她们没有丝毫违和。 在白纸上作画,比在画作上擦除再作画容易得多。 阿年第一节课先教她们5个字母,不是死教死学,更不用死记硬背,而是利用了沈宁说的联想学习法,给这几个字母联想好记忆的意象。 他让二蛋分享了自己的记忆方法,又让大丫二丫做独属于她们自己的联想。 大丫:“a啊——,我小弟一哭就这样。” 别的孩子是哇哇大哭,她小弟是啊啊啊大哭。 大家就笑起来。 阿年:“这是发音,形状呢?” 做这个联想,并不是非得多准确,而是为了加深她们自己的印象,有助于她们记忆深刻。 这样就能迅速记住且不会忘。 而等记住以后,这些联想就没什么实质意义。 哪个常年人会说1像铅笔2像大鹅呢? 大丫想了想,“像刚发芽的豆子。” 阿年点头:“很好。” 二丫:“这个a像小猪仔的蛋蛋。” 阿年老师、二蛋助教、珍珠班长齐齐沉默了。 二丫:“你们没见过吗?那个劁猪的来我家给小猪割蛋蛋,丢出来就这样一个,那个蛋蛋是可以吃的!劁猪匠说他都拿回家加点盐煮煮下酒喝。我都没尝过什么味儿呢。” 小鹤年和二蛋嘴角有点抽抽,他们虽然小,但是小孩子的信息是共通的。 村里来了劁猪匠,他们当然也知道是干啥的。 不知道也会问问大人,就有那促狭地故意吓唬他们,说小猪崽要被阉割,他们是小孩子也要小心被劁猪匠割了去,吓得他们见到劁猪匠就跑。 小鹤年冷酷道:“换一个!” 二丫想了想,笑道:“鸡蛋长出了小尾巴,朝着我游啊游呀,啊呜,跑到我嘴里来,真香!” 她忍不住问阿年:“阿年,你是怎么记的?” 小鹤年:“我不需要这个。” 他看娘写过读过,这个模样和发音就牢牢印在脑海里了。 二丫:“你好厉害呀。” 第二节课学数字,阿年直接教了0-10这11个数字,因为在他看来非常简单。 当然,他也没有强迫她们必须一堂课记住,第一节课就是领着她们读熟,顺口就能喊出来。 之后再联想记忆。 1,大丫说的是一根筷子,二丫说的是一根大棒骨。 前几天奶让爹买了根大棒骨,没肉,但是熬了一锅汤,煮了白菜豆腐,还是很香的,当然比不上肉。 第三节课继续学拼音,先复习第一节课的内容,看看她们记住多少,复习半堂课再学新的。 如此往复。 阿年打算两天就让她们把这些拼音记住,并且能会10以内的加减法。 在他看来这是非常非常简单的事情,毕竟他一会儿功夫就学会的。 简单的加减法他好像小时候听吴秀娥、裴端说就会了,自己举一反三,知道了加减法的规律。 知道规律以后,再大的加减法也就无师自通了。 他感觉大丫二丫不算聪明,或者说一般吧,还没二蛋学得快,但是她们有着和二蛋一样强烈的想要变好的欲望。 这使得她们很勤快、主动、听话。 几样加成下来,学得也不慢。 起码不像有些孩子教了转身就忘,你这里跟他说7-4=3,回头问他7-3=?他跟你说等于8。 当然,那种笨卡卡的孩子也不会积极主动跳出来说“我要去卖货”。 爹娘说过,勇气是人类最稀缺最美好的品德,它可以弥补不够聪明。 一个人再聪明、再会卖货,他没有勇气迈出村子,也只会跟人吹牛“我可会卖货了,我要是去保管比她卖得好”。 阿年自己是个有勇气的孩子,很小时候明知道大伯大哥不喜欢他读书识字,还是跟着偷学,自然也欣赏有勇气的人。 他对大丫二丫教得很用心,所以她俩进步也很快。 沈宁在窗外悄悄听了听,非常满意。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23节 这时候陶族长又赶着牛车来送鸭蛋了,她赶紧带人去登记 之前的咸鸭蛋和松花蛋虽然还没好,但是沈宁一直关注着,知道肯定腌得不错,所以要继续做。 、 、 裴长青计划明天带人去县里找麦掌柜,所以今天就跟镇上诸家说清楚以后由王大负责这边的工程。 免得有人带节奏,说他接了活儿又不负责。 这几天他已经带着王大等人跟镇上证明了他们的能力。 他能做的活儿有限,大部分都是他们做的,而且王大、高木头几个也都能独立开屋顶砌烟囱,没出任何问题。 交定金的几家态度相当好,“裴二郎,我们相信你和你的人。” 当然立刻就有大聪明背后蛐蛐,“既然他能把王大那些人带出来,那张瓦匠就学不会了?咱先别交定钱了,我听人说张大给郑氏盘火炕只收正常工钱,不多收。” “这样呀?那我也等等,说不定再过几天两百文就能盘火炕了。” 即便有这样的声音,裴长青也没管,更没降价。 因为这不只是工钱,还包括风险费用。 如果有安全、工程质量问题,都要从这个钱里赔付的。 他怎么可能让员工赔? 他们有几个钱赔? 当然,不出事故是最好的。 他计划留在镇上一共三组,王大和裴铁牛、高木头和张本力,裴大柱和裴大民裴大根。 旺财也涨到25文,依然是机动人员,帮忙和泥、传递消息等。 王大是分队长,负责技术问题。 宋福瑞是他的代理,负责跟雇主沟通、接订单收定金、收尾款等。 如果雇主有问题也可以找他。 童陶几个兄弟也分了组,童小枫、童小松和童树林一组。 陶家三兄弟一组。 童二狗跟着裴长青当副手。 以后基本就是这个组合。 重新分组以后工程进度翻倍。 雇主高兴,裴长青高兴,禚家也高兴,因为建材会卖得更多。 晌午裴长青在雇主家吃了饭,拿出自己这些日子画的家具图纸去找宋福瑞和禚元杰。 宋母屋里有合用的炕桌、矮柜什么的,禚元杰以及大部分人屋里没有。 回头炕上光溜溜的可不符合他们的身份和品味。 炕柜、炕桌和摆在地上的家具不同,最大的特点就是要矮,得符合炕的尺寸,家具不要有尖锐角,最好都做成圆角。 禚元杰现在见到裴长青就跟小弟见了大哥一样,恭恭敬敬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富家少爷,裴长青只是一个庄户人,可他就是不由自主地捧着裴长青。 他怀疑是被宋福瑞带的。 宋福瑞现在言必称我二舅兄、我二舅兄多厉害给你带来好多生意、咱们多幸运等等,他也不由自主地对裴长青捧起来。 关键他现在的确因为裴长青受益,不但分了钱,还有望要个铺子管管。 看到裴长青拿出来的图纸,宋福瑞和禚元杰下意识就郑重起来。 宋福瑞:“二哥,这么好的东西你咋不先给我看?” 裴长青瞥了他一眼,“就是矮一点的普通柜子,你家不是有么?看什么?” 宋福瑞就笑,“我屋没有,嘿嘿。” 裴长青根据自己前世了解的古今中外家具知识,结合当地宋家禚家等的铺陈风格,再加上自己的理解和发挥,设计了几款符合龙庙镇风格的炕柜炕桌。 虽然都是一个王朝,但是不同地区家具风格是不同的。 城市和城市、县城和乡镇之间都有流行上的细微差别。 如果掌握不好这个差别,就不容易卖货。 现代也是一样的,南北方差异、城乡差异、东西差异等,要想做一个好的设计师,就得掌握各地不同的风土民情和诉求。 裴长青就很好的掌握了这一点。 禚元杰看看裴长青的图纸,再听他描述,然后在自家那些家具上代入一下变化。 他惊讶的发现二舅兄好厉害! 二舅兄把他不喜欢的地方改了、把他觉得繁杂的装饰去除了、还增加了他想要而家具上没有的功能! 他怎么能这么善解人意? 比如这个炕柜,上面三个薄一些的抽屉,可以在炕上随手用的物件儿,如果讲究干净的愿意放文房四宝也没问题。 下面是对开门的柜子,主要放被褥,保证炕面整洁。 柜子后面用圆柱形细棍儿做成栅格,方便被褥透气。 柜子外面没有复杂的雕花、厚重大漆、繁杂的螺钿装饰等。 毕竟镇上、县城商户嘛,没有人家那些大家族那么奢侈。 需要彰显身份的同时还能节约一下,美其名曰咱喜欢简约。 奢侈的人家简约也是黄花梨,咱的简约就用便宜木头呗。 刷上桐油,那也沉稳大气。 这一屋子家具,足够彰显气派了。 不只是炕柜,还有配套的地面圆角柜,圆腿儿、圆角,看起来就温润可爱 打开柜门,里面空间布局合理,还能满足多方收纳需求。 帽子、袍子、裤子、配饰、鞋袜等都有很好的收纳。 禚元杰立刻爱上了,“二舅兄,我要这个、这一套我都要。” 裴长青:“图纸送你们,你们找木匠做……” 不等他说完,宋福瑞立刻道:“二哥,你家里不是请了好几个老木匠吗?不如帮我们做做好了。” 裴长青:“你们找木匠来,一天顶多六七十的工钱,找我贵,我还得赚钱呢。你们是自己人……” 禚元杰:“二舅兄,别呀,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自己人更得体谅自己人。我们自己找木匠,家家户户都要这么麻烦,不如就请二舅兄帮我们做好,我们愿意多出些钱。” 他家开铺子的自然知道,请个木匠来给他工钱还得管饭,若是路远还要住你家。 做张大点的桌子都得一天,这样一个炕柜估计两天做不起来。 院里住个陌生人进来,实在是不方便。 即便住下人房也诸多不便。 多出点钱买个方便、省事,合适的。 禚元杰之前虽然吊儿郎当没正事儿,但毕竟是商人之家,最懂花钱买时间、便利等的好处。 裴长青自然也懂这个道理,他做这个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养工人。 他要拉建筑队,自然得有手艺好的木匠、石匠。 没活儿的时候即便不赚钱也要给他们安排活儿,这样有活儿了他们才能以最好的状态出工。 当然,赚还是要赚的。 裴长青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从来不做亏本生意,即便不赚钱也得赚人心。 “元杰,那我就不另买木头锯板子了,直接从你家进板子,咱们互惠互利。” 互惠互利这个词很新鲜,禚元杰和宋福瑞都没听过。 这让他们更崇拜裴长青了。 瞅瞅,大家都是没读几天书的人,二舅兄听着就像饱读诗书的。 禚元杰保证道:“二舅兄只管放心,各种木头咱都有,我这就去跟大哥说给你备货。” 裴长青说了各种木板的数量,又道:“直接送去我家吧,让王木匠收货,货款回头让福瑞从盘炕的钱里付。” 宋福瑞是他的代理人,要帮他接火炕订单、收定金、尾款、负责售后等,结清以后这些钱就让他给沈宁。 他不能让阿宁付钱,看到那么一大笔钱阿宁的幸福感会↓↓↓的。 但是少往家拿点就没关系,赚得少那也赚了嘛。 哎,还是家底太薄,没钱啊。 要是像前世那样有花不完的钱,阿宁根本不会在意这点。 裴长青盘算着家里有三个木匠,先把他那套家具做完,桐油上好,拿俩炕柜来给宋福瑞和禚元杰当样品免费宣传。 现代找这样有身份和人脉的人宣传产品可贵呢,这会儿一文不出,爽。 回头把盘炕这些人家没有矮柜的全都做一遍。 基本上这个冬天那仨木匠就卖给他了。 裴长青又叮嘱禚元杰几句,引导他如何跟禚大哥说才能既承自己的人情又能主动给板子优惠,还得尽快发货,别耽误木匠干活儿。 禚元杰笑道:“二舅兄你放心,小弟保管办妥妥的。” 裴长青从他家拿板子和桐油,做越多家具他家就越赚钱啊。 当然要好好合作。 裴长青还要回去干活儿,就先走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24节 宋管事到底也没点裴长青人少还收那些钱的事儿。 这是人家裴二郎的本事。 你要是瞅瞅他干活儿就知道了,怎么会有这么干脆利索的人? 看他干活儿是一种享受,跟大画家作画一样,没有一丝迟疑,每个动作衔接恰到好处,行云流水一般。 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 就连他看你一眼,都是有目的的。 如果不是宋管事儿人精,他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因为裴长青这人,他若是对你没要求,他压根儿不会看你啊。 你看他就从来不正眼看二娘子,因为他根本不打算给二娘子盘炕。 所以宋管事默默地为大娘子叹息,本来多好的和解机会啊,你给亲家老爷道个歉就好,你偏不。 现在好了,估计二舅爷原本对老太太冷落裴家的不满转到你身上了。 他都怀疑老太太是故意的。 保不齐以后想和裴家更进一步了,就赖大儿媳以前拦着家里和老三媳妇娘家亲近呢。 哎,你瞅瞅,旺财现在那不值钱的样儿,跟着二舅爷屁颠屁颠的,心里哪还有大娘子? 他原本可是大娘子的人啊。 也是人家裴二郎会笼络人,即便对一个小厮也和颜悦色手把手教手艺,毫不藏私,更没有瞧不起人。 那还有个不对他死心塌地的? 别说旺财了,他这个管事儿都忍不住想靠近。 裴长青下午在别家手把手教童二狗开屋顶砌烟囱,傍晚就来陈氏这里验收童家三兄弟收尾儿的活儿。 主要是砌墙、盘炕、火炉。 他把火炕、墙壁、烟道、屋顶仔细检查一遍,点头夸道:“你们这活儿做得很漂亮,挺好,把屋子给人收拾一下,今儿就收工。” 裴长青看向宋管事儿。 没用他开口,宋管事儿立刻秒懂,上前表示自己验收过了,“二舅爷,一切没问题,小的这就汇报大娘子给您结款。” 陈氏已经从铺子回来,听完宋管事的汇报,道:“先不急,悟哥儿和蓉姐儿屋里都要。” 裴长青就在外面等着呢,他直截了当道:“实在是抱歉,若是其他人再要盘炕得往后稍稍,免得排队的人有意见。” 给你盘是看在福瑞的面子上,你儿子闺女关我什么事儿? 陈氏闻言胸口一窒。 她怀疑裴长青是故意的,报复她没跟裴父正儿八经道歉。 又怀疑裴长青贪财,嫌她给五百一天少,要去赚八百的。 可她自恃身份,不可能亲自质问或者挽留,只能咬牙记下。 有心不给结账,又怕闹得不好看,回头让婆婆说,那更没脸。 最后只得憋憋屈屈地给裴长青结账。 哎,她作为宋家大娘子,一直受丈夫敬重,公婆爱护,小叔子弟妹们敬重,何曾……这样憋屈过。 裴长青领了钱,这一次他要了五百钱和一两银子。 陈氏自然满足他了。 九十步都走了,不差这十步。 本来禚家也能结款,不过还要买他家的板子,到时候一起算。 这两天另外两家也能结款,到时候由宋福瑞代理。 裴长青拎着钱去跟其他小组会合。 他去看了看裴大柱那组。 这组开屋顶砌烟囱都是三人配合,干什么都是一起。 行吧。 收工集合的时候裴长青再跟众人简单聊聊。 这两日太阳时出时隐的,裴长青便问是不是都给雇主家把烟囱盖好了,得到确定答案就说回家。 宋福瑞带着旺财跑过来。 旺财这几天跟着他们干活儿,也不穿最好的衣服了,把最破的衣服拿出来穿,也是造得一身泥灰,却笑得很得意。 他现在拿两份工钱呢,二舅爷给的三爷也没收走,让他自己拿着。 宋福瑞:“二哥,你拒绝给我大嫂继续盘炕啦?” 裴长青语气轻松,“嗯,你也知道排队的人太多,让人久等不好。” 陈氏仗着是亲戚,就想直接使唤他,做梦比较快。 宋福瑞笑道:“对!” 他虽然敬重陈氏,但是多少的也有点不满。 娘都说给阿云几个婆子了,你就给俩? 你往自己手里划拉可不是这样的。 等裴长青一行人离开后,宋福瑞领着旺财回家。 路过二房的院子,就听见郑氏夸张的赞叹声,“张大哥,你就是谦虚,你看你盘的炕,多好啊,你看你砌的烟囱和火炉,多漂亮!这是我这几天见过最漂亮的烟囱和火炉。” 宋福瑞不是那种清高的,他喜欢凑热闹,尤其郑氏针对他和二舅兄,他更要过来知己知彼了。 你们能看我二舅兄盘炕,我咋不能看你们? “二嫂,完工啦?哟,这烟囱和我二舅兄砌的咋一模一样呢?哟,这火炉也一样。以前我寻思我二舅兄砌的烟囱和火炉挺别致,跟以前的不一样,现在看,一样呀。” 他拖着调子,阴阳怪气。 张大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也臊得慌。 他只顾得跟裴长青比,结果就做了一样的。 自知理亏,都不能反驳。 因为瞭望塔的烟囱,本地确实是裴长青首创。 郑氏才不管呢,“老三,怎么的,眼热啊?我两天就盘好了,你们……三天。”她撇嘴拖调子的,也阴阳怪气 宋福瑞鼓掌,“挺好的,有没有烧火试试火道火炉啊,小点火试试烟没问题的。” 郑氏:“试就试,谁怕谁!” 张大欲言又止,想说没干,还是等等。 但是他也知道,干不干的不妨碍试试烟道,就灶房砌锅灶也要试试的。 郑氏就吩咐婆子拿柴火来点火 一把软和草点着丢进火炉里,再放几根树枝子。 瞬间,火苗吞噬树枝,烧得哔啵作响。 随着火焰燃烧,火炉里的烟气越积越多。 郑氏在院子里踮脚眺望,“出来没?出来了吧?哎,出来了,是吧?” 很快一股浓郁的黑烟从火炉口猛窜而出,夹着鲜红的火舌朝灶前的婆子面门扑来。 “啊——”婆子惨叫一声,额发被火舌舔中,立刻烧焦,发出一阵烧蛋白质的焦糊味道,同时滚烫的黑烟熏进她眼睛里,疼得她捂着眼睛冲出去,“水、快、水!” 一个瓦匠赶紧倒水给她冲洗眼睛。 一丝烟也没有从烟囱里袅袅升出来,全都从火炉口倒扑出来,呛得屋里黑烟滚滚。 张大面色如土。 郑氏尖叫起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宋福瑞虽然还不能自己盘炕、开屋顶砌烟囱,但是他理论知识一堆,对火炕的结构也相当了解。 他道:“你这个……火道没盘好,把路堵死了,烟出不来,可不就倒扑回来?” 张大喃喃:“不可能。” 我是按照裴二郎的样子砌的。 宋福瑞怕被他们缠上,立刻跑了。 热闹看看就行,要是看人家出丑那就结仇啦。 郑氏声音尖锐:“张大哥,怎么回事?怎么办啊?” 张大的师弟道:“二娘子别担心,火道炕面太湿,干一干就好了。” 张大也希望如此。 然而他隐约觉得自己这是心存侥幸,因为可能真的没盘对。 宋福瑞不好当面嘲笑,但是又憋不住,他就领着旺财跑回自己院子。 “你帮我望风,有人来就喊啊。” 旺财把着院门儿,笑道:“三爷放心,小的眼神儿好使着呢。” 宋福瑞就跑回屋跟裴云幸灾乐祸郑氏找张大盘炕漏烟的事儿,他得意道:“真以为盘炕那么容易呢?” 要是容易,其他瓦匠怎么不一窝蜂涌上来? 人家是有自知之明! 【作者有话说】 该说不说的,裴长青得给郑氏封个红包。 ——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25节 第85章 老不羞 裴二郎,靠谱儿! 那俩婆子一到傍晚就主动告辞,绝对不在这里碍三爷眼。 没外人在,宝儿也去老太太院子玩儿了,宋福瑞说话就肆无忌惮。 裴云不喜欢幸灾乐祸,但是也为二哥高兴,“这是看花儿容易绣花儿难。” 她那个鞋底子不也有人说简单么,结果让她们做又做不出。 夫妻俩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外面突然传来旺财的声音,“三爷、三娘子,老爷子从县里回来了,老太太让你们过去呢。” 宋福瑞赶紧换外衣和裴云一起过去。 宋父多数时间都在县里呆着,不常回来,回来一次家里都挺重视的。 宋福瑞和裴云过去,进屋的时候看到两个打帘子的丫头挺脸生的。 一个娇羞腼腆,低着头露着一截雪白的脖子,不敢看人。 另一个俏丽大胆,抬着下巴微微歪头,一双眼睛提溜转着打量他。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丫头朝他嫣然一笑,脆声道:“老爷,老太太,三爷和三娘子来了。” 宋福瑞翻了个白眼,牵着裴云的手进去了。 宝儿兴奋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爹,娘,快来,奶屋里的火炕可太舒服了,比二舅家的还大还舒服。” 现在天凉,火炕干得慢,宋母也让人小火烘了两天。 今儿彻底干透,墙上地面的潮气也没了,她就搬过来。 屋里,宋父正坐在炕上,跟前是一张炕桌,宋母坐在下手,正在看一本账目。 宝儿在炕上滚来滚去。 宋母房间宽敞,大炕就宽敞,即便放了炕柜也不拥挤。 宋父看到宋福瑞,难得露出笑脸,“老三,你二舅兄和嫂子如今不错。” 宋福瑞对父亲没有对宋母那么随意,跟裴云给宋父行礼,这才也脱鞋上炕坐了,跟宋父说话。 裴云并不上炕,请安之后就在炕前的杌子上落座,只要公婆不问就不吱声。 这时候陈氏和婆子端了卤素鸡、素烧鹅、油豆腐塞肉等菜进来,一一摆在炕桌上。 另外还烫了一壶酒,让他和宋母对饮两杯。 宋父夸道:“自打在靳老板那里吃了这红烧素鸡和卤素鸡,就断不了,啧啧,真是不错。” 宋母主动道:“这是豆腐娘子琢磨出来的。”她看了裴云一眼,特意强调,“是三儿媳娘家二嫂。” 宋父笑道:“亲家就是老实,以前咋不把这好东西拿出来呢?早些拿出来,早些造福咱们的胃口嘛。” 他以为以前是怕柳家,不敢拿出来。 宋母又让裴云去厨下要腐乳、腌白菜和酸萝卜来,都是沈宁给的回礼。 陈氏笑道:“弟妹坐着吧,我去,我对厨下比较熟。” 裴云也没坐下,而是跟着她出去了。 你哪里不熟呢? 这家都是你的。 宋父喝了半杯酒,就开始问宋福瑞关于裴二郎以及豆腐娘子的事儿。 “现在县城都在说,连好运来麦掌柜都对夫妻俩赞不绝口。咱们是亲家,我竟然还未见过。听说裴二郎在咱家盘炕,明儿我要和他喝两盅。” 宋福瑞小声道:“爹,我二舅兄明儿去县里给麦掌柜他们盘炕。” 宋父一愣,“啊,这么不巧啊,我还想见见呢。” 这阵子可听不少豆腐娘子和裴二郎的故事,什么被吴家欺负、分家、豆腐方子换房子、被诅咒等等。 听得他都很是感兴趣,闻所未闻嘛,没见过有人这样盖房子的。 更没见过有人这样大方,好手艺竟然不藏着掖着,说教就教。 原本都是宋母去县里找他的,今儿他特意从县里回来呢。 毕竟裴二郎和豆腐娘子是自己三儿媳的二哥二嫂,他这个亲家竟然没见过人家,对人家一点都不了解,而众老板们一直在聊他们,知道他和他们是亲家少不得又跟他打听。 他哪里知道啊? 能不急么? 很快陈氏带着裴云端了腐乳等小菜过来,其中有一道糟鱼,味道略腥。 门口那腼腆的丫头闻着刺鼻,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陈氏蹙眉,看了她一眼。 她立刻低着头告罪。 炕上宋父笑道:“珍珠、翡翠,外面冷,你们也进来吧。” 宋福瑞和裴云脸色一变。 宋福瑞刚要说话,宋母瞥了他一眼,对宋父道:“这名儿不行,得立刻改了。” 宋父:“多好啊,怎么不行?” 宋母:“老三二舅兄家闺女叫珍珠,这样珠光宝气的名字,一个丫头哪里配。” 她神情冷淡,说得轻描淡写,语气却坚定,眼神透着股子厌恶。 若是过去宋父才不管,现在郑重点头,“这倒是,那叫什么……” 宋母瞥了那俩丫头一眼,一个温柔娇美,一个活泼娇俏。 她淡淡道:“她叫红花,她叫绿叶。” 温柔的叫红花,活泼的叫绿叶。 她故意的。 一直害羞腼腆的丫头身体微微轻颤。 活泼俏丽的那个也把原本抬着的下巴微微收回来,唇角撇了撇。 宋母一直没正眼瞧她们,又对宋父道:“老三现在帮他二舅兄代理火炕的事儿,做得很周到。” 宋父嗯了一声,干巴巴夸了两句,“不错。” 宋母:“我寻思着不如给老三也安排点活儿干。” 她也不问宋福瑞想干什么,直截了当道:“县城的铺子可以拨一间给他。” 宋父犹豫,看了宋福瑞一眼,“老三管得了吗?铺子一直是老大在管,他都上手了。” 宋母:“你手里不是还有俩?你年纪大了,也该多歇歇,别累着,让孩子们多跑跑。要不就把咱临街那个二进小院儿给老三,虽然不是十字大街,离着也不远,前面几间开个铺子,后面院子住人也方便。” 至于开什么。 看裴云那样可以开个裁缝铺,带几个婆子丫头做做衣服鞋子。 她看宋父还在犹豫,便道:“老三二舅兄去县里给人盘炕了,到时候也得有落脚的地方。这些年咱们忙,忽略了亲戚,如今走动起来,也得有点诚意。咱把院子给老三,他二舅兄也能去歇歇脚。我看那裴二郎和豆腐娘子都是仁义厚道的人,自然会领情记好儿的。” 宋父立刻笑道:“该当的,亲戚都是实在亲戚,是要帮衬。” 那处院子位置好,闹中取静,路程方便,原本他想…… 算了,先给老三也行,回头遇到合适的再买两个。 宋母心下冷笑,给自己亲儿子有什么犹豫的? 还不舍得! 还得听见对裴二郎有用,能送人情才同意。 她心里恼火。 她觉得老夫老妻,她巴心巴肺为家里的生意操持,为儿孙们打算,为这个家好,那老头子肯定和她一样,家里人也肯定都体谅她的苦心。 结果呢? 老头子老了老了,玩这花头。 以前睡睡丫头、睡睡窑姐儿就算了,毕竟也没提开脸抬人儿之类的话,更没弄出崽子。 临了临了,一把年纪竟然要认真,还想瞒着她给俩小贱人置私产不成? 到底是夫妻多年,年轻时候也是蜜里调油过的,也曾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后来更是一起操持家里生意,风风雨雨携手度过,感情不可谓不深。 可再深的感情也会在另一方的背叛中一点点地消磨殆尽。 随着她年纪渐长,加上不断生孩子,脸上生出了皱纹和黄斑,容貌不再秀美,皮肤不再光滑饱满,男人的爱和甜言蜜语也就火速消失了。 第一次知道他睡丫头、逛窑子,她和其他女人一样伤心难过,感觉遭遇了背叛,但是又很快被迫接受现实——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男人可以花天酒地、男人可以睡妻子以外的女人。 她一边心痛一边难过一边坚强,把精力放到培养孩子和操持家里布庄上。 这么多年她也给出自己的底线——不要抬人儿、不要弄出崽子来抢她儿子的家业膈应她。 他也默契地遵守这条心照不宣的约定 于是这么多年,他们也相安无事,这个家也和睦稳定。 现在他老了老了,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竟然敢跟她玩这一招。 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跟第一次知道他竟然背着自己睡丫头的打击差不多吧。 他老了,糊涂了,她却不再是当年那个年轻又惶恐的媳妇。 从前夫妻俩一起为孩子们打算。 让大儿子儿媳继承大部分家业,管铺子和布庄,让老二管棉花,老三贪玩管不了正经生意就分他俩铺子吃分红。 他也赞同,所以带着老大老二,逐渐把手上的生意给他们管。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26节 可这一遭老头子回来她瞬间发现不对劲儿。 他对现在这俩丫头不一样,不知道是老了老了突然又有真情还是怎么的,竟然想拿她儿子的东西给别人!!! 岂有此理! 为了这个家好,老三她都没给什么,他居然要给外人? 难不成真想生个小杂种来跟她儿子抢家产? 宋母瞬间不能忍了。 但她不是没经验没阅历遇事只会发脾气的小媳妇,她如今对老头子也没什么情情爱爱。 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当然是为儿孙打算。 她有三个成年儿子,好几个孙子孙女,哪个都比行将就木的老头子重要! 如果需要争夺家产,那她将毫不客气、快准狠地抢到手! 这时候从前觉得难当大用的老三也重要起来。 别说什么一个丫头有啥好怕的,悄悄弄死之类的。 大庆律令,即便是权贵官宦人家也不能随意杀奴婢,即便是病死、意外死亡也得去官府报备,请官府派人审核。 普通人家,尤其商户之家,更严格。 宋母虽然有魄力,却也知道不能随便杀人,更没生出要杀人的念头。 正常人、一般人他就生不出这人是我对手,阻碍我,我就要杀了她的念头。 除非她被逼到绝地,又无力反抗,才会这样困兽斗。 但凡有出路有手段,她都不会这样极端。 宋母有儿有孙,地位稳固,想的就是拿捏住家业,老头子既然那么稀罕俩丫头那就早点颐养天年稀罕个够,家业都给儿子们管好了。 就算你个朽木老狗还能下种儿,生出来也没机会分家业。 老头子都多大年纪了,等他两腿一蹬,那孩子才多大? 给他往乡下一丢,谁会管商户家一个庶子吃不吃苦?那不是应该的吗? 宋母连给丫头弄流产啊、给孩子弄死什么的念头都没。 这年代大家都信鬼神报应,尤其宋母做生意、儿孙绕膝,更讲究个福报和报应。 她不会为了这点子事儿影响自己的福报,连累儿孙的。 今儿县城这院子她必得给老三要到手。 宋父沉默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拗不过宋母。 不说她生了五六个孩子,三个儿子都成年,老大老二还管着家里生意,她年轻时候就是他贤内助,帮着把家里的布庄做大做强。 如今布庄可是她说了算,他都没她说话好使。 “行叭。”他只能同意,又对宋福瑞笑道:“老三,爹娘从来也没想亏待你,以前不给你,是想让你无忧无虑多玩两年。既然你现在愿意担当了,那爹娘自然也会给你的。” 甭管他真心不真心,宋福瑞都高兴地接着,“谢谢爹娘,我得帮二舅兄接订单,临时走不开。这样吧,明儿让宋管事送阿云和宝儿去看看呗,顺便收拾收拾,再跟我二舅兄说说,让他们去那里住,正好让我二舅兄给参详参详适合开什么铺子。” 宋父:“……” 你小子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宋母对老三抢家产不拖后腿的行为很欣慰。 她不希望老三跟老大老二抢,但是老父亲手里还没分的,尤其还想分给外人的,那当然得抢。 也必须抢。 她道:“阿云,那俩婆子学的如何?” 裴云起身,回道:“娘,两位大娘学得好着呢。” 旁边的陈氏眉头微挑,虽然她不想把县城的院子给三房,毕竟原本都是她大房的,谁怕自己房产多呢? 尤其还是县城的,一处院子也一百五六到四百多两银钱呢。 一般人家哪敢想去城里买院子,就镇上都买不着呢。 也就他们这样的人家,做了近百年的买卖才攒下一些家底,才敢说一个儿子给一套县城的院子。 即便她不乐意,也不会蠢到在婆婆和公爹较劲的时候出言阻拦,那样的话婆母会直接厌弃她。 当然,她若是那样的性子,也不会受宋母看重。 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即便她和二房都有,就三房还没,可原本已经把这些家业当成自己的囊中之物,现在又分给三房,尤其裴云又要起来,她如何甘心? 在她看来甭管红花还是绿草的都不是大房的威胁,只有二房三房才是跟大房抢家产的人。 宋母扭头问外面:“二娘子呢,怎么还不来?” 陈氏面色一囧,却也不好当着公爹的面和婆婆咬耳朵,就小声把郑氏火炕没盘好,又是倒扑烟又是漏烟的事儿给说了。 宋母:“……” 宋父听得乐呵,笑道:“不比不知道,裴二郎真挺厉害,咱这个炕就好好的,一点没漏烟。” 他感受感受屁股下的热乎劲儿,对宋福瑞道:“回头让你二舅兄给咱县城也盘上火炕。” 宋福瑞也没拒绝,“成呀。” 他拿了一座院子,正高兴呢,自然不拒绝。 此时裴长青和沈宁正在商量呢。 裴长青带人去县城,起码得结冰下雪的时候回,时间不短。 毕竟一天一两银子,他得趁着这段时间赚够钱。 不可能给麦掌柜盘完炕就回来,肯定一边干活儿一边接新单子。 直到环境限制不能再干。 而来年,他会一边读书一边带人盖房子,盘炕这活儿就让其他瓦匠去做吧,想必他们也该研究出来了。 如果研究不出来,他甚至愿意收钱办个速成班,教教他们。 又能赚一笔。 沈宁:“你们吃饭是自己做还是对方管饭?一天一两银子再管三餐不可能吧?” 人家估计没这么大方。 裴长青笑道:“放心吧,有里正伯,还有宋家在县里,还有你们那么多餐饮界的客户,我们还能饿着不成?我会让麦掌柜帮忙赁处小院儿,再让雇主管一顿晌饭,早饭我们自己做,晚饭就从常老板或者哪里订劳工餐。” 货栈和码头那些汉子们吃的饭菜,便宜量大管饱,有少量荤腥。 比他们乡下人吃得已经好太多了。 他自然不会因为去城里就铺张,给工人吃馆子餐或者天天供肉菜。 比他们自家吃得好点就行。 沈宁也懂,“要不你们把鏊子背上,到时候让三婶儿给你们摊煎饼吃。” 他们一天天都出大力气呢,早上也没心思做什么饭。 不如每天摊煎饼,卷着豆腐、腌白菜啥的吃。 隔几天买两斤肥肉,熬出猪油,不管是抹饼还是煮汤喝都能补充油水。 而三婶儿现在也跟不上张氏的步伐,看来不适合做销售,留在城里没事儿自然得回来。 现在裴长青他们过去,正好让她给做段时间的饭。 裴长青笑道:“大老远的背着多重啊,再说了,家里还得用呢,我去那里再买个或者借个也行。” 沈宁又给他收拾衣服。 说实在的原主和裴二郎也没什么衣服。 这么多年也就一人一身棉衣,再有两件套在外面换洗的衣裳。 当然这也不错了,毕竟很多庄户人就两身衣裳,夏天穿单的,冬天絮上棉花穿棉的,破了补,实在不能补才会换新的。 也是裴二郎裴父原主以前能干,裴母还织布,否则都没这衣裳呢。 裴母这段时间不断给他们做鞋子,棉衣也拆洗加絮了棉花,裴长青和沈宁也穿上布鞋了。 当然他们的鞋底没千层底那么好,顶多三层,这样省袼褙,纳得快,底下再加缝一层草鞋底。 草鞋底磨差不多了就再换一双,反正自己做的,没什么成本。 知道二郎要去县里,裴父晚上就默默地编草鞋底,多编几双,让他带着换。 裴母也拆家里的破衣服啥的,把好布收拾出来给裴长青带上,万一衣服破了有布补。 他们干力气活儿的,不定什么时候衣服刮个口子、扯破什么的,要是没布补,在外面多麻烦啊。 小珍珠把自己攒的15文钱用一根麻绳系起来,打算给爹当压箱底。 压箱底是听二丫说的,说石榴姐要弄啥啥压箱底的。 她觉得爹出去干活儿,也得有压箱底儿。 小鹤年给爹剪裁装订了一本新账本。 以前爹和娘用一个,或者今儿一片纸,明儿一块石板的,还得娘给抄下来,他也帮忙抄过。 账本不会很大,可以放在爹的大口袋里。 娘教着奶在棉袄上片衣襟上缝了一个大口袋,用结实的麻布料,可以装不少东西呢,装个账本很轻松。 他们都有这样的口袋。 娘还给爹裤子上也缝了口袋,大腿外侧各一个,方便装小工具。 另外娘还让奶用麻袋给爹改装了俩好几层很结实的背包。 一个挎包,一个双肩包。 双肩包上面一条绳子,直接一抽就把口系紧了。 想想别人出门不是背个包袱就是背个褡裢,他爹却是双肩包加挎包,瞅着都很拉风。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27节 他又把自己空里拿纸卷的炭笔也给爹装上一些。 纸当然不是好纸,而是书肆的废纸。 有些是学子们抄书抄坏扔掉的,有些是师兄扔掉的,还有师兄练字不要了的,他都给捡回来。 他一点不觉得丢人,还特意跟谢掌柜说如果有写坏的废纸别丢,都给他呢。 他拿回来糊墙、卷炭笔都是很好的。 时辰不早了,裴长青赶着俩崽儿赶紧去睡觉。 沈宁也道:“阿年,明儿一早大丫二丫姐还来找你学习呢。珍珠,你不是还得练功么?赶紧睡觉去。” 小珍珠撅着小嘴巴,对了对手指,小声嘟囔,“娘,你看哈,你和爹这屋的炕这么大。” 这么大,睡好几个人都能睡下。 她和阿年晚上想来睡。 沈宁受不得闺女撒娇,很想答应让他们来睡一宿。 裴长青冷酷地拒绝了,给俩崽儿一胳膊一个夹起来送到奶那屋去。 小珍珠皱着眉头控诉他,“爹,你无情、你冷酷!” 裴长青面无表情,淡淡道:“你无理取闹。” 小珍珠:“哼!不理你了!” 裴长青唇角微勾:“等爹回来,给你十文钱。” 小珍珠立刻笑起来,“二十!我就不生你气!” 裴长青:“成交。” 小鹤年:“……” 珍珠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财迷的? 他也想要! 俩崽儿说是舍不得爹娘,但是躺下就着,小珍珠的打坐功法都练不全。 临睡前,裴父提着棍子出去巡逻一圈。 西院儿的东院墙有道小门儿,直接去东院儿。 四只大鹅就在这边儿呢,听见他声音略躁动一下,觉察是自己人就没啊呦啊呦地叫唤。 瞅着阴天,怕下雨,裴父就把庄稼杆儿往草棚子里抱了几大抱,免得淋了明儿没的烧。 另外西院儿王木匠他们刨的木花儿他也收进棚子里,这东西烧火可好呢。 正收拾呢,小雨沙沙地落下来。 裴母在屋里小声唤他,“别折腾了,吹感冒可不是玩儿的,快回来吧。” 她早就把晒干的稻杆儿啥的用草苫子盖好了,只要不是大雨根本不怕,瞎忙叨啥呢。 裴父这才赶紧回屋,关门睡觉。 裴母小声道:“二郎明儿要去县里,得早睡,你在外面踢踢踏踏的,瞎忙叨,快睡吧。” 裴父:“我声音不大,吵不着他睡觉。” 裴母:“快睡吧,烦人。” 你年纪大了,就忘自己年轻的事儿了。 秋雨淅沥,开始很小,逐渐增大。 这样的雨夜白噪音格外催人好眠,沈宁一家睡得香甜。 郑氏就没那么舒服了。 之前火炕火道不顺,烟气倒扑就够她忙活的,张大保证一定会给她修好。 他们当即就把火炕的炕面扒了,打算重新盘里面的火道。 忙活到挺晚才收工。 郑氏胡乱吃了口饭,临睡前才猛然想起恍惚听婆子说老爷子回来了,老太太让她过去,但是她一门心思扑在火炕上,听过就忘。 她忍不住又埋怨,“你们咋不多叫两声?” 丫头婆子都不敢吭声,我们又不是没叫,是二娘子你骂人来着,说谁再叫就扇谁,我们没敢再叫。 郑氏又抱怨,“这要是大嫂屋里的人,拼着挨打也得提醒主子,一门心思为主子着想。” 算了算了,反正明儿再去也一样,就说屋里乱糟糟的自己崴了脚。 结果睡到凌晨时分,她突然听见“咣当”一声,吓得瞬间醒了。 东间盘炕,她搬到西间来睡的,虽然有隔墙,可动静太大她还是吓醒了。 听着像东间传来的,她瞬间脑补了几个恐怖故事。 她院儿里也就一个丫头两个婆子,为了避免丫头勾引男人,她一直让丫头晚上陪闺女睡,不到正屋来。 也不是什么勋贵之家,自然没那么讲究,也不会安排婆子在外面守夜值夜,晚上都是自己睡的。 她起身摸索着火折子,拔开盖子吹了吹,结果湿漉漉的受潮了,吹不着。 晚上那会儿他们拿了点灯笼来着,估计不知道哪个臭男人不惜乎,给她弄湿了。 她有心不管继续回床上睡觉,结果刚哆哆嗦嗦地躺下,东间又传来咚一声,这一次声音更大,还嗡嗡地带着回音。 郑氏立刻吓得睡意全无,大叫起来,“来人来人!” 很快她院儿里的丫头婆子以及儿子闺女都裹着棉衣跑过来,纷纷问她怎么了。 她指着东间:“有鬼!” 众人被她吓得俱是一咯噔,女儿更是扑进丫头怀里哭起来。 俩婆子终归年纪大,见识多点,平日里好好的哪里来的鬼? 她俩提着灯笼去东间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俩人也吓一跳,登时惊叫起来,“哎呀娘哎。” 就见屋顶烟囱的位置竟然开了天窗! 刚砌好的烟囱泥还软着呢,又没盖雨布,被细密的秋雨那么一泡直接软踏踏地倒了。 有些砖头堆在屋顶,有些直接坠入烟道。 郑氏听见的咚咚声就是这个。 烟道还带回音呢。 雨水顺着烟囱口落进来,把砌好的烟道都泡了,虽然没倒却也不容乐观。 而且扒开的火炕里已经积了一层水。 要多狼藉有多狼藉。 郑氏:“哎呀,这可怎么办啊!” 婆子:“二娘子,要不去叫张瓦匠来?” 他儿子惹的祸,可不得他这个老子收拾? 可这大晚上的叫他来也没法儿开工啊,只得等天亮。 看这惨样,张大这单别说赚钱,那真是亏大了。 宋福瑞一早就听旺财过来说了。 他发现院子里有个使唤婆子或者小厮真挺好,至少自己不再消息滞后了。 如今有热闹他立刻知道。 “走走走,赶紧去找禚元杰,找他蹭早饭,阿云你帮我给爹娘说一声,昨晚上下雨我怕二舅兄的工程出事,得去巡逻巡逻。”他怕郑氏赖上他,让他找二舅兄的人给收拾屋子,赶紧躲出去。 郑氏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她并不是赖宋福瑞,而是想让宋福瑞找裴长青过来给她收拾。 “都是亲戚,他咋能不管?要不是他非说什么盘炕,我能盘吗?要不是他故意不给我盘炕,我能找张大吗?都赖他,他当然得给我收拾。” 她催着婆子丫头都赶紧去找宋福瑞。 可惜宋福瑞滑溜如泥鳅,在好几户人家串游呢,过去关心一下,“大婶儿/大叔,昨晚上雨有点大,你家屋顶漏没?要是漏了也甭怕,瓦匠队一会儿就来给您修缮。啊,没漏啊?哈哈,太好了,我就说嘛,我二舅兄的瓦匠队,那是非常靠谱的。” 雇主们纷纷道:“确实,裴二郎在与不在,一个样儿,我们就信他!” 【作者有话说】 宋父:我辛辛苦苦赚钱,挣下这偌大家业,老了老了,还不能享受享受了? 我有个亲戚,在家种地,啥家业没有呢,也这么说,整天想让老婆伺候他,让儿女回来看他,哈哈哈哈哈。 第86章 城门官 宁愿多花钱,等到来年也找裴二郎他们! 裴云给公婆请了安,也是想早点带着宋管事儿和俩婆子去县里。 旺财要留下,得给王大他们帮忙呢。 她想早点出发,先去一趟儿裴庄,这样可以和二哥他们一起走,路上有个照应。 如今宋母对她特别大度,不但同意,还允许她把宝儿送去裴家跟哥哥姐姐亲近。 裴云自然乐不得。 裴庄。 四更天里雨就停了,裴长青一早就起来收拾,众人知道他要去县里今儿也早早地过来集合。 裴大伯三叔四叔几个也来了。 另外俩木匠也来了。 昨儿傍晚裴二郎已经面试过他们,夸他们活儿做得不错,让他们跟着王木匠好好干。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28节 这就是长期留用他们的意思。 裴二郎还说,他从镇上接了木工活儿,足够他们忙到来年春天的,让他们踏实干。 当然踏实啦,天天有钱赚,能不踏实吗? 东家要去县里,他们自然也得来表现表现啊。 裴长青就在墙根儿那边儿给他们开会。 他先鼓励去镇上的三只小组。 他笑道:“既然要独挑大梁,那得涨涨工资。” 镇上七人立刻面露喜色,即便裴铁牛听不懂,但是他现在会看裴长青脸色。 王大涨到五十,这是乡下老瓦匠的工钱,可以带其他大小工独立接活儿的档次。 王大把他那双不大的眼睛都瞪圆了。 五十!!! 裴二郎给他五十!和爹一样的工钱! 他立刻扭头去看王木匠,神情骄傲无比。 王木匠也是又骄傲又激动,又嫌儿子端不住。 裴二郎提拔你,你可不能太轻浮,让人看笑话。 好在王大虽然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却努力板着面孔,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稳重可靠。 高木头、张本力、裴铁牛涨到四十。 裴长青特意给裴铁牛比划了一下,裴铁牛懂了,激动得手势都混乱了。 四十?他没看错裴二郎的手势吧?是比划了四根手指头吧? 他都忍不住要跑回家跟爹娘弟妹们分享了。 高木头和张本力也非常高兴,虽然比王大少十文,可人家技术更好,担责更大,应该的。 他们对裴铁牛涨工钱也没意见。 裴铁牛因为聋哑的关系,学技术反而更专注。 每当开工的时候,他一边忙手上的活儿,还会时不时关注一下同组其他人,随时准备和别人配合。 裴长青给裴大柱涨到三十。 裴大柱意外又不好意思,“二郎,我、不用涨吧,我先25就行。” 他是大哥,不能让二郎难做,要是给他涨,那新来的陶家童家兄弟不也得要涨? 人家比自己瓦工活儿可好呢。 他不好意思拿三十,觉得自己不够。 裴长青笑了笑:“大哥,你锯子用得好,能帮二哥四哥开屋顶,值这个钱。不过暂时先这样,过段时间再涨” 裴大柱:“这样就挺好,挺好的!” 以前他给柳家、里正家或者别人家干活儿最多就是24文,从来没超过25文。 现在都三十了! 他很满意,他不和别人比。 爹娘早就叮嘱他不要和别人比,不要给二郎压力,伤情分就不好了。 裴长青也给裴大民和裴大根从30涨到35。 两人有点意外,他们本以为自己比不上王大高木头,但是不会比张本力和裴铁牛差,那俩人都涨到四十,他们应该也一样。 毕竟张本力也是才出来盘炕的,比他俩还晚呢。 结果二郎就给他们35。 虽然有点失望,但是又能接受。 反正大哥才30,他俩35,也不错了。 裴长青看两人神态,这俩人有一瞬间分明有话要说,但是竟然又对视一眼莫名平静了。 情绪控制力倒是不错。 但是如果他俩学不会跟外人配合,不肯主动拆伙儿各自带队的话,那工钱不会超过35。 陶家和童家兄弟可以自己组小队,裴家不行。 他们是他的族人,是中坚力量,他要求他们都能独当一面。 以后每个人都带一支小队,而不是永远兄弟俩在这里搞什么不宣诸于口的平衡。 还得费一个裴大柱看着他们。 裴大柱只要再练两天基本也能涨到35,以后带队也能涨到40。 不过为了这支小队的平衡,他们三个都35也挺好。 这么高的工钱,哪个兄弟也不会苦,但是哪个也别想开路虎。 除非他们认识到问题所在,主动改变。 童家陶家几个也直接涨到25,这几个人也都服从指挥,能按部就班地做下来,并且不出错。 众人都非常满意,纷纷跟裴长青道谢,表示要好好干。 裴长青点点头,“成,龙庙镇小队先出发吧。” 王大、裴大柱、高木头、张本力、裴铁牛、裴大民、裴大根几人跟众人告辞,各自带上工具出发了。 王木匠瞅着大儿子并不壮硕的背影,骄傲得胸膛热辣辣的。 五十啊,完工一家还有奖金! 我滴个乖乖,裴二郎是真大方,真大方啊! 他得赶紧把炕柜炕桌做好,让宋三爷拿到镇上当样品,回头等禚家的木板到了他就带着儿子和俩木匠疯狂赶工! 必须把木匠小队长的职位坐稳当了。 王二看着大哥的背影,也是眼神热切。 现在大哥可是香饽饽了,爹娘捧,小妹夸,村里人捧。 他,又羡慕又酸溜溜的。 他也要好好干,也要这样! 是凭本事让人羡慕、夸,而不是靠耍嘴皮子、怪模怪样让人注意。 裴长青又跟王木匠四人说了几句,鼓励他们好好干。 王木匠保证道:“二郎,你放心吧,明儿我就让老大他们把炕柜抬到镇上去,在那边给他们组装起来,好好展示展示。” 裴长青笑道:“不着急,你们慢慢来,活儿是做不完的嘛。” 东家如此说,他们却不能如此听。 王木匠四人打了鸡血一般,决心更要好好干。 裴长青也给王木匠涨了工资,涨到五十五,另外俩木匠四十,王二三十。 王木匠没想到自己还能涨工资,而且比其他人都高一大截,瞬间又高兴又意气风发,金钱和心理的双重满足让他格外爽。 林木匠和贾木匠也很是激动,纷纷表态会好好干的。 至于童家陶家几个就不需要说什么,毕竟要一起去县里呢。 裴长青让他们歇一歇,喝碗热汤上上茅厕的,他去和家里人说说话儿。 主要是和媳妇儿说话,虽然昨晚上说了很多,可就要走了,还好些天不回来么。 没走他就开始想了。 自然没时间说悄悄话,因为还有俩崽儿黏糊着呢。 小鹤年主动道:“爹,你们把鸡公车推走,我和珍珠以后走着去书肆就行。” 娘给爹收拾了不少吃的,腌白菜、腐乳、腌萝卜还有咸鸭蛋麻酱鸡蛋啥的,都用坛子装着呢,背着多重啊。 沈宁笑道:“没关系,回头再做一辆。” 小珍珠:“哎呀,我要是有个空间就好了,就能跟着爹帮爹装东西了。” 沈宁:“……” 这孩子,昨晚上她和裴长青说悄悄说,说人家穿越有空间,他们咋啥也没有呢,要是有个空间就好了。 她还好一个意淫如果自己有空间就干啥干啥。 怎么的就让她给听去了? 还好她只听了空间没听见穿越。 看来自己还得注意,以后坚决不能说穿越、前世啥的词儿。 裴长青:“珍珠,你哪里学来的空间?” 小珍珠:“我没给你们讲过吗?我在阿恒那里看的书,上面的神仙都有芥子空间,我也要有一个!” 裴长青和沈宁不约而同吁了口气,过于紧张了,咱们的空间就是学人家的呢。 裴母把那些布和草鞋底都给捆起来,装进篓子里,一会儿放到鸡公车上。 沈宁又把早起来摊的煎饼给他们包上。 虽然大家都自己背了干粮,沈宁还是多给裴长青装了一些,万一谁不够吃的也能分一分。 “媳妇儿,要是想我了,就去县里看我啊。”沈宁在那边收拾,裴长青就步步紧跟。 沈宁:“……” 裴长青:“媳妇儿,你还没去过县城呢,听说捉云山风景不错。” 前世他出差,如果超过五天,她就会去看他顺便旅个游。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29节 沈宁笑道:“你好好赚钱,我肯定去看你的。” 顺便跟客户们联络联络感情。 裴长青高兴了,握住她的手臂,“行啦,别忙活了。” 沈宁怕他拉着自己进屋腻歪,多不好意思啊。 裴长青却很有分寸,只是跟她说做好的炕柜先给宋福瑞和禚元杰当样品,又说从禚家进了板子,到时候王木匠他们会给镇上做家具。 如果有什么事儿让她看着拿主意就行。 沈宁表示知道了。 裴长青依依不舍,“那我走了。” 沈宁虽然也舍不得,但是昨晚加这一早上被他缠得巴不得他快点走了,跟小学生一样。 裴长青到底还是飞快亲了亲她,然后大步往外走,就见小鹤年和小珍珠正躲在门外呢。 这俩小兔崽子! “二郎,你瞅南边儿,是不是阿云婆家的马车?”裴母正在东院儿收拾东西,就见宋家的马车过来。 很快裴云几个到了跟前儿。 裴父帮着把马车停下。 裴长青和裴云说话,童陶几人也没闲着,一直给王木匠帮忙锯板子呢。 宝儿比裴云利索,被裴父一抱下车就蹬蹬跑着喊哥哥姐姐,“我奶把县里一个小院子给我爹娘了,我娘要去县里看看,正好跟二舅一起。我娘说她要去忙没空陪我玩儿,怕拍花子的给我拍走了,她让我和姐姐哥哥玩儿。” 爹要忙,奶也忙,旺财都忙,就他没事儿还得有人陪玩儿。 所以他就来找哥哥姐姐玩儿啦。 都没用裴云解释,大家就知道怎么回事。 裴母高兴道:“哎呀,那可挺好。是你跟福瑞的院子,那你二哥去了有地方住。” 以前她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现在儿子去县里一天赚一两银子,她底气足着呢,不觉得是占闺女婆家便宜。 裴云笑道:“我和宝儿爹也是这样想的。”又补充一句,“其实先是我婆婆这样决定的,要不也没这好事儿。” 她也不能抹杀婆婆的功劳。 裴母笑道:“她这是开始看重福瑞了,好事儿。” 裴云今儿走得早,也没给裴母带什么东西。 如今兄嫂赚钱,她也不用惦记着每次回娘家都要带米面肉的了。 裴母也不惦记她带东西,只叮嘱她去了县里多听裴长青的,“你二哥二嫂现在有主意,认识人多,他俩是诚心帮你的。” 裴云笑道:“我晓得呢。” 裴云也没多待,辞别爹娘和沈宁与孩子们就跟裴长青一行人出发了。 原本她以为宝儿看着自己坐马车走会追着哭呢,结果人家和小珍珠小鹤年一起,手拉手,朝着她挥了挥,“娘,拜拜。” 然后就开开心心去玩了。 嗯,也不是玩,去上课了。 大丫二丫二蛋还要来上课呢,今儿又多了俩六七岁不用干活儿的小孩子。 他们听二蛋说阿年珍珠给人讲故事还教人识字呢就跑来凑热闹。 宝儿也顺便被拎去学拼音和数字了。 宝儿一脸茫然,“我不是来玩儿的吗?” 珍珠:“这就是玩儿!你带钱了吗?” 宝儿摇头:“我没带大钱,但是我有三颗银豆豆。” 他勾出自己脖子上的红绳给珍珠看。 这是有钱人家给小孩子打的辟邪银豆,上面请道士刻了符咒。 珍珠嫌弃:“不当钱花,算了,让你占个便宜,白蹭课。” 宝儿高兴得直跳。 裴长青走了,沈宁惆怅了没有一秒钟就陷入忙碌中去了。 昨儿高里正发走好些腐乳腌白菜,还带走两坛子咸鸭蛋鸡蛋。 这几日她们要继续做。 今儿她还得让人给镇上发豆制品,顺便带腐乳和腌白菜过去。 去镇上送货的是裴端家东边那户,也姓裴,但是和他们出了五服的。 此人没有名字,家里兄弟几个,自家人就按排行叫,外人也只能这样叫。 但是一村子裴大裴二的,站在一起就混,所以分家立户帖的时候里正就给他们起个区分代号。 比如这人脚大,个子也就172、173的样儿,脚配190身高都行的。 高里正就给他写裴大脚,大家习惯叫他大脚板。 刘大脚是外号,他却是正儿八经的户帖名字。 只不过他不识字罢了。 另一个送货的叫高大山,黑壮嫂子的男人,实际个子小小的,男性,目测165。 当然在这个年代也不算矮,毕竟180的很少,大部分170,175就算高了。 所以裴长青和阿鹏那个头就很打眼,堪称鹤立鸡群。 沈宁选他们一是感谢大脚板家人帮忙盯着吴秀娥,有个风吹草动的就来说一声,以防吴秀娥作妖。 二是高大山家有木板车,方便送货。 俩男人一起送货,安全又快速,冬天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如果是女性,沈宁多少的还是要担心。 这俩人不识字,但是记性不错,毕竟都年轻,又是喜欢扎堆听八卦再转述的。 沈宁把一家家的货给分好,容器主要是坛子、篓子、麻袋、包袱等。 谁家的货她会写个木牌牌插上,比如宋、禚、谢、陈、徐等。 两人已经背熟谁家是谁家,到了家门口也知道找谁交接。 为了不弄错货款,沈宁没让他们收钱,而是自己隔两天去会一次账,明儿就要去了。 这几家发货的数量都是他们吃了几天后固定下来的进货数,两天送一次。 如果临时决定下次多要什么或者少要什么,就写个条子让两人带回来,沈宁这边留存,回头对账的时候用。 另外沈宁让他们顺便去谭家问一问,看看谭婆子需要什么就给什么,无论多少都按批发价。 她之前和谭婆子说可以随时来学做豆腐,但是谭秀并没有来。 不过高里正说他闺女请谭秀吃过饭,把红烧素鸡、素烧鹅、油豆腐塞肉等菜谱教给她了,这个对她来说可比做豆腐有用。 、 、 今儿虽然裴长青没和他们一起,但是王大几个一切照常,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二郎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儿,让他们只管做好手头的活儿。 所以他们按部就班,不急不躁 郑氏和张大可急躁了,因为那烟囱和火炕真的一塌糊涂。 张瓦匠知道以后两眼一黑,差点倒过去,幸亏老头儿常年干活儿,身子骨硬朗才没出事儿。 他被请来上屋顶看了看,又看看室内,气得恨不能捶儿子一顿。 就算火道没盘好,可屋顶是你疏忽大意吧? 想想儿子都四十了,也是要做爷爷的人,在外面也不好打骂。 只能想办法挽救。 哎,他不得不承认裴二郎厉害。 “还是去请裴二郎帮忙吧,我们一天给一两银子。”他出。 张大还有些不服气。 爹是几十年老瓦匠,他手艺也不错,哪里就不如裴二郎? 这是他昨天大意了,满脑子都是火道要如何盘,忘记天色时晴时阴得把烟囱盖住的事儿了。 他那三个师弟也是,都没提醒他,估计也都忘了。 他霸道惯了,习惯发号施令让人听他的,师弟们自然没有思考的习惯,事事儿都依赖他。 他觉得大不了把屋顶清理一下,重新砌烟囱,再把烟道重新砌好,火炕盘好,就没事儿了嘛。 何须找裴二郎? 他可丢不起这人。 张瓦匠让其他徒弟去找,回来说裴二郎今儿没来,人家去县里了。 张瓦匠:“他把活儿交给其他人了?” 他怎么敢放心啊? 就不怕有人给他使坏? 不怕这些人做错? 自己教徒弟,只要不出徒都不敢撒手呢。 裴二郎才教这些人几天呀就敢大撒手? 他又让人去找宋福瑞,回来说宋三爷也不知道搁哪儿呢,没找到。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30节 没辙儿,张瓦匠只得等宋福瑞。 他可没脸去盘炕的人家找王大等人,丢不起那人。 几十年的脸面一朝丢尽啊。 早知道当初就拦着老大,让他别跟裴二郎较劲。 宋福瑞到底是没能逃过,毕竟你早上跑出去,晌午不能不回来吧? 虽然他很想继续蹭饭晚上也在禚元杰家蹭觉,反正媳妇儿去了县里,宝儿去岳父家,他一个人独守空房也没意思,但是老头子不是回来了吗? 一家子得一起吃饭呐。 这老头子净整些没用的,你一年到头也住不了几天,一来就要求团圆。 宋福瑞就被逮住了。 郑氏让他负责,张瓦匠请他帮忙。 宋福瑞:“不行呀,我二舅兄去县里了,王大哥他们手上都有活儿,你们是不知道,现在排队的有二十多家啦,他们……” 实际没这么多,但是不耽误他吹牛啊。 “老三!”郑氏急了,“我不管,你必须给我弄好。” 宋福瑞翻了个白眼,“二嫂,我也不会啊。我看你不如把屋顶堵堵好,再把炕拆掉拉倒,就恢复原样呗。” 盘火炕你不行,恢复原样你总会吧? 张瓦匠忍着羞辱,“福瑞呀,你跟那位王大说说,让他抽两天时间,帮忙把火炕盘盘。” 宋福瑞:“张伯,不是我不帮忙。” 郑氏:“你就是不肯帮忙!我找娘说!” 宋福瑞刚得了县城的院子,不想娘以为他不管家里人,“算了,张伯你们把屋顶烟囱弄好,别漏水,我给你们插个队,过两天给盘盘炕吧。” 过两天是几天他也说不准儿呢。 郑氏却想立刻叫人来干活儿,一天都等不及。 为了盘炕,东间的家具都搬到西间和堂屋了,乱糟糟的,她心情都不好。 宋福瑞:“二嫂,我就是给他们传信儿的,你不会以为我能使唤他们吧?他们只听我二舅兄的。” 张大不满道:“你让他们把盘火道的方法告诉我就行,不用他们。” 宋福瑞笑道:“他们整天在那里盘炕呢,你去看呗。” 让人家告诉你,你算老几啊,人家耽误功夫告诉你? 张大却不觉得自己要求多无理,他去熟人家里扒开炕面不也就看到里面的火道了吗? 顶多就是麻烦点,那这些人直接告诉他不是简单省事儿? 至于去看王大等人盘炕,他丢不起那人。 没接郑氏这活儿的话他还无所谓,接了就有心理负担,觉得去看等于承认自己无能。 最后他派一个面生的师弟装路人去学。 反正这些天裴二郎盘炕不少人跟着看热闹,他也去过的。 结果这次没那么顺利,因为师弟去错了地方。 他去了裴铁牛那组。 裴铁牛因为聋哑,眼神、感觉之类的特别灵敏,看到师弟探头探脑立刻认出这是张瓦匠身边的人,便“啊啊啊啊——”地叫起来。 王大也认出来,“你不是张瓦匠的徒弟吗?又来干什么?” 那次起哄让二郎泼水试烟囱的就是他们。 师弟当即羞愧得无地自容,胡乱找个借口跑了。 可龙庙镇又不大,宋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权贵之家,下人自然没那么嘴严。 郑氏屋里半夜烟囱塌了,丫头婆子串门儿的时候自然会说,只半天相熟的几家都知道了。 再结合宋福瑞一早各家串游问问屋顶如何,现在又看张大的师弟跑来看盘火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时间就有人悄悄传,“裴二郎真厉害,不但自己活儿做得好,带的人也更强。张瓦匠的徒弟给郑氏盘得烟囱漏雨火炕倒烟,正四处偷师呢,哈哈。” “这下不嫌一天八百文贵了吧?” “诶~,谁嫌了?不贵不贵,一点都不贵!” 这么一宣传,宋福瑞那里更多来交定金的了。 之前说二三十家是吹牛,现在直接超过三十家。 宋福瑞急得掰着手指头算呢,“都别急别急啊,得算算时间,要是天冷上冻就不能盘炕了。” “福瑞啊,没事儿,冬天盘不完我们等来年开春儿的。” “对,我们也等来年开春儿,这火炕又不是睡一年就拉倒,明年后年他不还有冬天嘛。” 后排队的之前有所犹豫,就是嫌贵,想着不如等等看,可能张瓦匠他们很快就学会了。 到时候只需要一天出150文就好,不需要八百这么多。 结果现在被郑氏、张大一弄,他们对张瓦匠信心全无。 还等什么啊? 赶紧交定钱排队吧! 要不,说不定要排到来年夏天去了。 宋福瑞乐得合不拢嘴,他跟旺财得意道:“我二舅兄原本还担心来年大家都会盘炕了,找他的人就会减少,现在看完全不用担心。至少镇上的人更相信二舅兄的工程队,宁愿等到来年开春儿多出钱也要找他的人盘炕。嘿嘿,我二舅兄就是厉害啊,教徒弟也格外有一手。” 虽然裴长青从来不让人叫他师父,可在外人以及王大这些人眼里,裴二郎就和师父差不多。 只不过这个师父比以前那些师父厚道,不用他们做三年白工,还不断给他们涨工资。 这好事儿去哪里找啊。 被张大几个这么一“宣传”,王大、裴铁牛、高木头、张本力、裴大柱、裴大民、裴大根几个也名声传开。 因为各家一碰头,都说自家火炕和烟囱好好的,不倒烟不漏雨不漏烟的。 这些人可不就被大家记住了? 傍晚收工的时候几人一碰头就聊裴长青的厉害,才分开就想他了呢。 “二郎他们该到县城了吧?” 确实,裴二郎一行人到城门口了。 路上裴云和俩婆子坐车,裴长青几个却是腿儿着。 为了赶时间,他们只晌午停下吃了顿饭。 裴云马车里带了水囊,裴长青他们鸡公车上也推着汤罐儿,还带了一个砂锅,可以就地拿土块支简易锅灶,烧水泡饼吃。 除了烧水吃饭,他们其他时间都在赶路。 有个婆子肚子不爽利,快到县城的时候要去茅厕,裴云就让马车在路边儿等等。 裴长青他们腿儿着呢,就先去城门排队进城。 现在规定离开家去往百里外的地方要带路引,也就是里正给开的盖有县衙印章的介绍信,证明你是哪县哪村的民户还是商户匠户,去哪里干什么,约计多久。 而他们进本县县城,没有那么远,自然不需要这么麻烦。 但是守门官每天会检查进城人员的行李,如果你带了货物那就得交进城税。 比如你拎着一只鸡,说我从外面乡下买来自己吃的,可以,若是超过两只就要交税。 裴长青他们这么一群汉子进城,那又不一样,必须登记领头人的信息,避免在城内作乱,好落实到人。 他们还推着车子,车上还有好几个坛子,那更要收税了。 你说自己吃的? 我就说你是卖的! 其实税也不多,一辆鸡公车推的农产品最多收十文。 可裴长青舍不得啊。 他的钱赚得多辛苦呢,十文是他儿子闺女的零花钱呢。 他们是打工人,不是卖货人,一文冤枉钱都不能花。 童家陶家几个汉子,被手持长枪的守城士兵瞪一眼都吓得小腿肚子打转,随之尿意汹涌。 好歹憋住了没出丑。 他们就看裴二郎,没想到他竟然敢跟他们交涉,甚至问:“官爷,我们不是进城卖货的,我们是去打短工的。你看我们这咸菜一样就一小坛子,谁家只卖这点儿?这样吧,您要是不嫌弃,我把这半小坛子腌白菜送给官爷,您要是尝着好吃可以去张记酱菜铺买。” 昨儿高里正带了腌白菜,这会儿酱菜铺子应该上了。 他相信只要对方尝了就会爱上这个口感和味道。 他观察这守门官制服里面的衣服料子极好,双手洁白,手指干净,没有一丝冻疮残留的痕迹,必然家境不错,那自然不缺油水。 不缺油水的有钱老爷,最容易被这种爽口小菜硬控。 这会儿出城的人多,进城的不多,守门官也是熬时间,等着收工关城门呢。 当然如果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有人非要进城才好呢,就能收几两外快了。 守门官看了裴长青一眼。 虽然是乡下人,衣着寒酸,但是他个子高大挺拔,眉眼俊朗气度不凡,谈吐更像读书人。 站在一众进城出城的人之间,很是鹤立鸡群。 这种人一般都有点本事,或者有身份不俗的亲戚朋友,不能小觑。 守门官也不嫌弃,就把那朴素的小坛子接过去,从袖中抽出裁纸用的小刀,拔出刀鞘插了一块腌白菜塞进嘴里。 上下牙齿咀嚼,发出清脆的嘎吱声,随即清甜微酸的味道在口腔蔓延。 嗯?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31节 这乡下人带的咸菜居然不错! 不是家里用盐水泡的白菜能比的。 他又吃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越嚼越想吃。 感觉当零嘴吃也不错呢。 他点点头,笑纳了,“你这是张记酱菜铺买的?” 裴长青:“官爷,我们是裴庄的村民,应麦掌柜邀请进城给好运来酒楼盘火炕。这个腌白菜是我们村豆腐娘子做的,我们里正昨儿也才往县里发了货,各酒楼、饭馆、酱菜铺子应该都会上货。” 他这么一说,守门官忍不住又抬眼打量他,越发觉得他不是一般人。 裴长青既不畏惧也不谄媚,就那么神情自若地和他对视。 守门官这才拿出登记簿,把裴长青的信息登记下来,问问火炕是什么,又简单告知进城注意事项。 总之就是不要违法乱纪。 裴长青一一应了,然后领着众人进城。 守门官坐在那里,不知不觉吃了不少腌白菜。 旁边几个守城门的士兵忍不住了,一个劲儿地拿眼瞟他,“头儿,你倒是给我们留点儿尝尝滋味儿啊。” 明明冷飕飕的天气,吃凉东西不舒服,可他们咋瞧着头儿吃得那么爽呢? 吃出了水灵灵的感觉。 守门官笑道:“真不赖,回头去张记买两坛子尝尝,要是好的话以后给四海驻军的物资加上这个,冬天他们吃够咸鱼干儿了。” 他家负责给驻防军筹措物资。 裴长青他们被盘问了,等裴云他们马车上来,宋管事儿亮出宋家的帖子却不受盘问,士兵只粗粗往车里看一眼就放行了。 毕竟这些大户平时都要给县里孝敬银的嘛。 这些孝敬银又不是白送的。 裴长青他们跟裴云马车会合,一起往县里小院儿去。 童陶七个汉子有来过县城的,有没来过的,甭管来没来过,都低声惊呼。 “县城城门好高啊,县城的道路真宽真干净啊,县城两边的铺子真好看啊,哎呀,还有楼!两层呢!” “那边,好像还有三层?” 那是钟鼓楼。 他们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开眼界,裴长青却面带嫌弃。 这么破旧的县城,能有多少消费力? 竟然开了这么多酒楼饭馆儿,还有两家青楼。 看来掌握财富的那少数人,消费力还是挺惊人的。 裴长青微微颔首,嗯,这都是他的潜在客户! 第87章 收账 裴二郎县里盘炕,沈阿宁镇上收账 裴长青他们从县城西门入,院子在西大街往南拐两条巷子的同福巷。 宋管事儿领着他们直接去了。 宅子里有一个看门的老苍头,还有俩洒扫婆子,一个灶上的厨娘。 是宋父最近特意为这边儿配置的伺候人员。 听闻老爷把这宅子给了三爷,俩婆子和厨娘还挺意外呢。 毕竟之前俩丫头都分好东屋西屋呢,这下黄了? 哎呀呀,看来这啥人啥命啊,没那么容易的事儿。 他们都是下人,谁做主子都不耽误他们伺候人,自然也没意见。 宋管事儿让厨娘和婆子去备饭,他去大街上铺子里跟大爷说一声。 裴云则请裴长青跟她一起看看这宅子,安排一下住宿。 院子是两进的,受营造制度限制,正房只有三间,但是院子挺宽敞。 前面临街是三间两层楼的铺面,以前租给外地客商临时开铺子或者囤放货物来着。 现在宋父有了别样心思,就给收回来。 第一进院子窄长,西南边有间茅厕。 第二进院子比较宽敞,有三间正房,还有东西各三间厢房。 灶房在东厢。 房子都不贴墙,院子挺宽敞的,正房后面还有一块后院儿。 总体来说,这宅子不错,毕竟都是青砖黛瓦,石板、青砖铺地。 估计是以前买的,现在怕不是得三四百两银子。 成阳县虽然只是一个县城,但是房价却不低,就那些土坯房子都能卖个百十两呢。 裴长青帮她看了看前面铺子,给了几个建议,到时候可以用花隔做一下功能区分。 楼下前面做展示柜,展示成衣、鞋子样品以及不同的饰品、面料小样儿等,后面直接隔成工作间,让绣娘、鞋匠、裁缝们在自己的隔间里工作。 二楼一部分做她的私人工作间,一部分做女客量体、试衣间。 还有相当一处装修温馨舒服的区域给她们闲聊、喝茶吃点心。 前世他就观察过,男人们对这块地方感受不大,女人们却要求颇高。 她们不说,但是如果你没这块地方,或者这块地方让她不舒服,她就不爱来,如果这里舒服,她就爱进来呆着,时不时过来,慢慢地就会消费起来,成为黏性大的老顾客。 不过裴云现在还没什么产品,倒是也不必着急。 花隔甚至不必做新的,成本太高,去一些店里寻找现成的,拿回来重新修缮刷桐油即可,再搭配上抱枕、纱帐、草帘子、草席子等即可。 软装他是跟沈宁学的。 她在软装方面的气质更加温馨柔美,也更符合裴云的需求。 到时候可以让阿宁帮忙策划一下。 裴云高兴道:“二哥,你和二嫂现在好厉害。” 裴长青:“你二嫂一直挺厉害。” 天色黑了,婆子在一边打着灯笼,裴长青约莫听着后院说开饭了,就说下楼。 宋家虽然算有钱的,不过日常主家也不是顿顿小麦粉和大米,也要掺着吃一部分粗粮,小米、大黄米甚至高粱米也会吃。 豆制品更是天天吃。 晚饭也一样,就是杂粮窝头配豆腐汤,再有两盘子咸菜酱菜啥的,并没有特意准备待客的饭菜。 这也是裴长青叮嘱裴云的,不必把他们当客人。 以后住在这里,裴长青就说自己出钱买粮食和菜蔬,另外给厨娘和俩婆子额外工钱,请她们帮忙做一日两餐,再三天帮忙洗一下外衣,收拾一下屋子。 厨娘一日二十五文,另外俩婆子一日二十文。 三人挺乐意的。 “谢谢三娘子,谢谢二舅爷,以后有事儿您只管吩咐。” 即便裴长青不给钱她们也要伺候的,毕竟平时主家不来她们还闲着呢,来了自然要忙碌。 可不给钱肯定不舒服,背后少不得蛐蛐翻白眼,如果大房二房的人来打听,她们也会嘚吧几句。 给钱么,她们就伺候得心甘情愿,那两房的来打听她们也不会蛐蛐什么,还会帮着掩饰呢。 裴云给安排了一下住宿。 她让裴长青住正房西间,她带着俩针线婆子住东间。 童陶七人和老苍头睡西厢,厨娘和那俩婆子睡东厢灶房那边。 各人都带了铺盖卷的,被褥没问题。 床不够,先把前面铺子用不着的隔板拆下来,再寻摸几块青砖石头的,在房间垫几张矮木榻出来。 裴长青:“大家先对付一下,回头让宋家买些青砖土坯的,咱给他们把炕也盘一盘。” 崔二狗几个笑道:“二郎你甭担心我们,我们冬天出去拉活儿的时候,没地方睡,雪窝子里都能对付。”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裴二郎真的很厚道又大方,即便是本家长辈带他们出来干活儿,都不会想这么周到的。 还不到睡觉的时间,他们几个又帮着把水缸灌满。 正房和东厢中间有口水井,吃水方便,就因为多了这口甜水井,这院子就贵四十两呢。 裴长青回顾一下守门官说的宵禁时间,要三更天呢,还早。 他跟裴云说一声,去霍三少的小院儿找张氏和三婶儿他们,高里正应该也在。 裴云便让那老苍头打着灯笼带路,她又带上一个婆子。 崔二狗也主动跟上,“二郎,让俺跟着你,大晚上的万一有那地痞流氓啥的。” 人多对方怕,也不敢招惹。 裴长青也没拒绝,几人就一起过去 霍家小院儿在东大街南边,他们直接从巷子里往东走。 九月底的夜晚已经很凉了,但是这会儿外面却有不少人。 大街上竟然还有夜市儿,两边酒楼饭馆也依然在营业,不知道哪里的戏楼传来咚咚锵锵的声音,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巷子里也有那种门头精致的小院儿,门下挂着红灯笼,院内隐约传来欢笑声。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32节 崔二狗好奇地探头往里看。 裴长青低声道:“在城里最要紧的就是别东张西望。” 你东张西望,不小心就可能和谁的眼神儿对上。 一旦对上,对方可能就要拿你做文章。 你只管目空一切地往前走,甭管地痞还是啥的他都不敢随便撩你。 崔二狗忙收回视线,老老实实跟着裴长青。 到了霍家小院儿门口,老苍头去敲门,跟应门的说明来意。 很快就传来高里正的笑声,“二郎,二郎来啦,快进来!” 高里正一把挽住裴长青的手臂,比亲儿子还亲的感觉,问什么时候到的,来了几个人,行李呢? “甭管几个人,就住这里,地方宽敞,住得下。” 裴长青一一答了,“里正伯,我们来了八个人呢,暂时住在我妹妹那里。” 高里正这才看到旁边还有几个黑乎乎的人影,忙跟他们招呼。 互相招呼过,一起入内。 高里正高兴道:“二郎,接下来你可有的忙了,麦掌柜那边盘完,这边儿靳老板常老板还有我女婿他们也都排好队了。” 裴长青:“多谢里正伯。” “嗨,都是自己人,谢啥。” 很快三婶儿、张氏和香蒲也从西厢出来,都去正屋说话。 三婶儿记挂家里,问问三叔等人,又问问阿宁有没有说让她回去。 “我年纪大了,以前觉得挑担子卖豆腐挺简单,现在觉得不行,真跟不上。” 还不只是这个呢,十里不同风,五里不同俗的,大家说话都不一样。 在龙庙镇还好,来了县里她发现有人说话她听不懂,她说话人家听不懂。 张氏也不知道生了一双啥耳朵,竟然都能听懂。 也是怪了。 她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占着地方浪费工钱,还是回家给阿宁帮忙吧。 回家做素鸡啥的她可会了。 裴长青:“三婶儿,你跟着里正伯回去也好,阿宁那里缺人手,又招了好几个,你帮她看着点儿。” 三婶儿笑道:“行,我赶紧去收拾收拾。” 虽然也没什么东西,但是随身物品还是得归置一下。 张氏:“二郎,阿宁又招着人儿没啊?” 裴长青:“大丫二丫正培训呢,过几天给你送来。” 张氏惊讶道:“大丫二丫?” 裴长青点头,“嗯,阿宁说她俩不错。” 阿宁说不错,张氏就没问题了,反而有点期待,“二丫那丫头真行,别看她小,闯实,什么都不怕。” 张氏和香蒲正在准备明儿去尼姑庵听经会,会有另外尼姑庵的比丘尼和信众参与。 主持爱吃红烧素鸡,加上庵里清苦,而张氏说话热闹,主持挺喜欢她。 今儿特意让小徒过来邀请,说介绍另外人给她认识。 张氏自然要去。 简单交换一下信息,裴长青就带人告辞,明儿一早去拜访麦掌柜。 张氏和香蒲要跑生意,和高里正是一起的,所以还是住这里方便。 高里正几个送裴长青他们出来,高里正:“我明儿回家,你有口信儿捎给阿宁不?” 裴长青默然。 怎么才出来,他就有一肚子话又要和阿宁说呢? 他道:“里正伯,早上和阿宁说过了。下次里正伯帮我把工钱给阿宁捎些回去。” 高里正:“好嘞。” 第二日一早,裴云起来带着厨娘和另外俩婆子忙活早饭。 人多,她就学沈宁做煎饼。 煎饼比稀饭管饱,比窝头饼子的好吃。 她把沈宁摊煎饼的方法教给厨娘和俩婆子。 三人:“哎哟,三娘子好厨艺。” 裴云笑道:“是我娘家二嫂教的,她厨艺可好呢,自己琢磨出点豆腐教给大家伙儿,大家都叫她豆腐娘子呢。” 裴云现在是沈宁迷妹,只要说二嫂的事儿就停下来,恨不得跟所有新认识的人宣传二嫂的事迹。 三个婆子也好八卦,自然爱听。 再尝过裴长青他们带来的腐乳腌萝卜,就越发服气。 原本她们三个也不踏实,怕换了主子容不下她们,现在看裴云随和好相处,也就放下心来。 吃过早饭,裴长青他们用鸡公车推着工具去找麦掌柜。 酒楼上午基本不开业,但人是上班的,要准备下午和晚上的活儿。 他们一群人到了酒楼后门,让个小伙计给通传一下。 麦掌柜早就和前后门的伙计说了,如果有人说他叫裴长青,来盘火炕的,就火速领进去。 麦掌柜正在后厨清点今儿一早送来的菜蔬,什么韭菜、蒜黄、豆芽的,还得叮嘱需要泡发的海参等名贵菜,再看看今儿预订包房的有哪几位,还要知道各种食材存货多少需要什么时候安排进货等等。 另外他还得跟庖厨合计合计,开发几个其他酒楼饭馆没有的素鸡新菜式。 什么红烧素鸡、油焖素鸡不稀奇,要做更多好吃的菜式。 还有这个腌白菜,既能直接当小菜吃,还能炒肉、做腌白菜饼、包腌白菜包子、饺子、锅贴什么的。 最近不是天儿冷了么,大家都爱涮锅子,又是牛肉羊肉又是五花肉的,吃得腻歪,上来这么一盘子腌白菜,保管给他们吃熨帖。 腐乳是下饭神器,腌白菜就是解腻神器。 他正和庖厨合计呢,就听小伙计说那个火炕裴二郎来了。 麦掌柜还念叨一下火炕裴二郎,被小伙计气笑了,骂道:“再这么嘴贫自己扇巴掌。” 小伙计嘿嘿一笑,“大掌柜,是盘火炕的裴二郎来找您了。” 麦掌柜便快步往酒楼外面去。 小伙计:“后门,后门!” 麦掌柜:“人家裴二郎就是有规矩。” 一见面,麦掌柜也是非常热情,贴心地问什么时候到的,住哪里,怎么不来找他,他给安排住处等等,又问早饭吃了没,快进来吃饭。 裴二郎表示吃过饭,又把宋家院子地址告诉他,晚上若是有事儿可以去那里找。 麦掌柜还是邀请他们入内喝杯茶,又问豆腐娘子以及裴父裴母好,连俩孩子都没落下,又问裴父编席如何。 裴长青也都一一答了。 麦掌柜:“二郎近来风头正盛呀,龙庙镇盘火炕的事儿我们县里都听说了。” 裴长青笑道:“都是诸位老板抬爱。” 感谢张瓦匠和儿子的反向宣传。 叙了一会儿旧,麦掌柜这才跟二掌柜说一声,他亲自领着裴长青等人去第一处盘火炕的院子。 这是杨老板家。 杨老板在府城和其他县城都有酒楼,平时成阳县和府城两地跑。 这几日又去了府城。 杨家的宅子很大,为了避免逾制搞了一些小心机,比如大门朴素,但是进了院子里面却很奢华,有多处超越他身份的建筑。 比如正房的房屋开间、房屋间数,都是有规定的。 他家正厅竟然是五开间的,作为商人之家这就逾制。 但是杨家花钱捐了一个官身,马马虎虎又能够得上。 只要不是京城那种被御史们整天盯着的地方,乡下山高皇帝远的,一般也没人追究。 尤其这些商人平时打点得好,而且几乎家家户户都这样,也就习以为常。 对于他们这些人家来说,钱重要,但是脸面更重要。 否则史书上也不会那么多巨贾斗富的故事了。 麦掌柜将裴长青引荐给杨管事儿,交代这是很厉害的大工匠,能盖宅子的那种,让杨管事切不可怠慢。 麦掌柜知道仆随主人形,老板傲慢,仆从就有样学样。 而杨老板可是顶傲慢的人。 杨管事还是懂事的,把麦掌柜的话听进去,毕竟人家裴二郎干着一天一两银子的活儿呢,一般瓦匠可没这个本事。 再有龙庙镇传来的热闹,说明裴二郎有真本事,他自然不敢小觑。 他简单给裴长青说了一下,“我们一共有六盘炕,这可不少吧?” 裴长青点头,“确实,别人家一般两三盘就够了,杨老板家大业大,自然人丁旺盛,需要的火炕也多。” 杨管事很想问问裴长青是不是得便宜些。 一盘炕三天,一天一两银子,这可是18两呢。 够贵的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33节 他想砍到15两或者十四两。 这样他就能自己留下二三两银子。 但是又觉得裴二郎这人有些傲,不太上道,怕他跟麦掌柜说,到时候反而不美。 他就不明说,只暗示。 裴长青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前世和那么多客户打交道,有老公瞒着老婆多开票的,有员工瞒着老板多开票的,有给熟人做活儿多开票的,有儿子骗父母的。 五花八门。 但是他装不知道,俺是乡下人,淳朴单纯,什么都不懂。 裴长青之前就跟麦掌柜说好了条件,要提前囤好材料,否则进度会很慢,拖时间,不划算。 麦掌柜做事向来稳妥,自然都办好的。 不过人家财大气粗,不缺青砖,所以炕体里面的火道也用青砖,炕面用大土坯板,再抹黄泥就行。 虽然青砖没土坯砖那么保暖,但是人家财大气粗,有的是木炭煤炭的,不在意。 那还说什么? 开整。 依然是三组同时开工,趁着天气好先开屋顶砌烟囱。 青砖更方便干活儿,一盘炕两天轻松完工。 裴长青他们干活儿,杨家的小厮婆子们都跑来光明正大地看热闹,丫头们则假装路过或者有事儿,在侧门那里探头探脑,然后捂着嘴嗤嗤笑。 “那个裴二郎长得怪俊的呢,你瞅着他能有多大?” “二十?二十一二?” “那……成亲没?” “肯定成亲了吧?” “可惜了呀。” “可不呢,一天一两银子呢,可真会赚钱。” 龙庙镇柳大爷也在叹息豆腐娘子怎么就嫁给裴二郎了呢? 他怎么就没碰上这样能干的奇女子? 他最近心情很不好,因为他依然没有研究出素鸡,腐乳也没有做的比豆腐娘子的好吃,也没有买通豆腐村的人。 他又真佩服豆腐娘子啊,她是怎么把豆腐村经营得铁桶一般的? 竟让他拿着银子都无人可买。 他有些郁郁,输给了豆腐娘子让他觉得丢人,没面子,连门都不想出,酒楼、戏楼也不想去,年轻貌美的小妾也不想抱了。 没有快乐了。 掌柜的给他出主意,要不要打听一下看看外地是不是有素鸡方子和更好的腐乳房子。 柳大爷却觉得要花大价钱,不划算,毕竟素鸡又不贵,也不可能靠这个发财,再说还不如直接跟豆腐娘子买呢。 兴许便宜点。 掌柜的就觉得柳大爷有些矫情,你既为自己是男人输给豆腐娘子不爽,又舍不得花钱去买方子,所以你到底是更不爽还是更舍不得钱? 在心情不爽和钱包不爽之间你选择心情不爽呗? 柳大爷还有第二个不爽的事儿,他也想找裴二郎的人盘火炕。 之前明明说过他会找裴二郎盘火炕的,后来不是集中精力去打探豆腐村么,就没顾上。 结果素鸡方子没弄着,火炕排队也没赶上。 原本大家都没火炕,都靠炭盆、汤婆子过冬,他有年轻丫头和狼皮褥子,还觉得很得意。 可现在人家有暖烘烘又安全的火炕,冬天热乎乎不怕冷,他就不平衡了。 他也想要。 废物张瓦匠,居然还没研究出来。 他只能让随从去排队,结果排到来年春天了。 宋福瑞个小子居然不给他插队,说什么二舅兄说了排队要公平公正公开。 他正丧着呢,随从说堂姑娘来了。 来人是他的一个堂妹,比他小十几岁,嫁给了陈记粮店陈老爷的一位庶子。 庶子除非能力突出,一般都没那么受重视。 他能力一般,还想要个活儿干,就被派来龙庙镇历练。 龙庙镇这边儿的管事儿是谭秀的哥哥,两人少不得要掰腕子、争苗头,这庶子自然就落了下风。 柳氏很是恼火。 可她婆婆只是一个丫头,早就死了,男人虽然跟着大太太养大,可大太太自己有儿有女有孙子的哪可能管他? 那自然是随随便便养养。 而老不死的又花花,这些年不断地往家抬人,半大孩子的庶子都好几个。 那谭秀也是个风骚会争的,半老徐娘的竟然还能从十几岁的小姑娘手里把老不死的又给拉拢过去。 说起这事儿柳氏就生气。 原本谭秀有点失宠了,毕竟二十四五,老不死的也玩腻了,又迷恋一个妖妖娆娆的戏子。 结果谭秀不知道哪里学来两道新菜,什么红烧素鸡、油焖素鸡、素烧鹅、油豆腐塞肉的,给老不死的吃得心花怒放,连说她有心、手巧。 后来他在外面酒楼吃到这几道菜,品咋品咋,回家又夸谭秀秀外慧中。 再后来,家里也开始采买素鸡什么的,也做这几道菜,结果老不死的一吃就要想起谭秀第一次给他做的这几道菜,味道如何如何,夸她怎么怎么好。 就这么的,老不死的又给谭秀儿子一间府城的铺子,一处县城带院子的铺子。 真真让她眼红啊。 同样是庶子,这有娘没娘真是不一样。 这娘会不会勾搭男人,那真是天差地远。 柳氏和男人来到龙庙镇,几次交手都不是谭勇的对手,毕竟人家经营了好几年,不是他们贸然间能插进的。 男人没办法,就要发脾气,怪她没用,帮不上忙。 她也很是郁闷,就来找堂哥诉苦,希望他能给自己出出主意,帮着对付谭家。 柳大爷听了堂妹的话,别的没关注,就关注那几道菜了,“是豆腐娘子教的。她和高里正合作,高里正往城里发货试菜,他闺女是霍家三少爷的媳妇儿,那自然是她给谭秀出的主意。” 柳大爷在不牵扯自己那可怜自尊的事儿上是非常清醒的。 柳氏皱眉,怪不着高氏,倒是把豆腐娘子恨上了。 这乡下婆娘,恁爱出风头,显摆个你了? 柳大爷正经调查了不少事儿呢,“豆腐娘子分家住的是谭家的屋子,三间破草屋子。” 早知道她这么厉害,分家他送她一套宅子。 县城的! 柳氏来讨主意,柳大爷还真没好主意。 如果陈庶子或者柳氏有点本领,那他也能帮着运作,让陈老爷看到,然后从指头缝里漏点出来给他们。 可这俩人似乎没什么本领? 另外就盼着谭秀昏头背叛陈老爷?找个年轻力壮貌美的男人勾引她?毕竟老头子估计不咋中用了。 但是谭秀那么清醒精明的女人,八成不会上套。 而她没犯错的话陈老爷给她的东西也不会要回来给别人。 要么就祈祷老天爷,让她们母子得一场风寒,毕竟老头子一把年纪生的孩子,身体指定没那么结实。 可这都治标不治本,毕竟没有谭秀还有李秀王秀。 根本原因在陈庶子和柳氏没什么本事,吸引不了陈老爷的注意,又只是庶子,引不起老太太的关爱。 你像宋家,宋老太太终归心疼小儿子,知道给他要家业,陈老太太也只会给她亲儿子要,不会给庶子。 再者宋福瑞有个好舅兄…… 这么一比,柳大爷更郁闷了。 咋滴,他还没有裴二郎能耐? 裴二郎能帮他妹子,他帮不了是吧? 那人裴二郎的妹子能吃苦,能学手艺啊,自己这堂妹? “这么的,你去交好豆腐娘子,想办法跟她处朋友,通过她和谭秀结盟,让谭秀帮你,回头你们直接去帮谭秀管府城的铺子,等老头子没了,谭秀儿子都没长大呢,她孤儿寡母的,老太太也不会给她做主,那铺子不就是你们的了?” 若是柳氏想直接和谭秀合作,谭秀是不会相信她的 如果有豆腐娘子说和,大概率可以。 柳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是什么烂主意! 堂兄怕不是想利用自己接近豆腐娘子偷方子? 她也不好说堂兄瞎出骚主意,敷衍两句告辞走了。 心里憋气,看谁都不顺眼,她就去茶楼消遣。 镇上铺子里的娘子们头半晌生意少的时候会去茶楼小聚,聊聊八卦,喝喝茶,听听书。 也是巧,今儿沈宁带着账本子到镇上来会账呢。 沈宁带着大丫二丫二蛋来的,另外还带着大脚板和高大山。 带着三个孩子是锻炼他们的,带着俩男人一个是搬钱,再一个是对账,万一有出入当面对。 二蛋监督了田氏这些日子,加上跟阿年突击学习,已经把沈宁生意相关的一些名词给认下来,简单的会写,不会写的就用拼音。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34节 他已经约莫会拼了,肯定还有错误,但是自己知道是啥就行。 他帮沈宁记账划账。 大丫二丫看得眼热,她们啥时候也能这样啊? 两个女孩子也不服输,每次沈宁和人对账,她们就在下面默默地数手指头。 她们没有办法像阿年那样心算,只能数指头或者数脑子里的手指。 二丫数的是红烧肉、红烧鹅、烤鸭啥的。 经常数着数着要擦擦口水。 对完账也晌午了,沈宁打算歇歇脚去聚文书肆。 今儿珍珠和阿年来书肆,宝儿也跟着。 反正珍珠除了练功其他时间跟着小少爷和阿年读读书,主要时间还是玩以及看故事书。 宝儿跟着她也合适。 她虽然小,却有表演欲、说教欲以及掌控欲。 虽然阿年和裴母会配合她,但是她知道他们那不是发自内心,自然没成就感。 宝儿不一样! 她给宝儿哄得现在可听她的,觉得她可厉害,是侠女姐姐。 因为姐姐可以金鸡独立很久,还能闭眼,宝儿却站不了十个数儿。 原本沈宁想领着三个孩子去镇上饭馆见识见识的,但是小少爷知道她来镇上,邀请她一定去书肆吃晌饭。 因为裴云不在,沈宁也就把宋家给忽略了,压根儿没想过去宋家吃。 宋家的账目有宋福瑞给结,她都没去讨钱。 路过茶馆儿的时候里面有人说书,不知道说书先生说了什么,竟然响起哄笑和喝倒彩的声音。 沈宁驻足,听了听,说是唐演义,玄武门之变。 “天天就这一个本子,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就是,就不能从府城那边买两个好本子?” 沈宁扼腕,她忙啊,没时间,否则她写几个本子卖钱多好呀。 “那我给大家说说最近龙庙镇的风云人物裴二郎?” 说书先生也不是什么先生,读过几天书,略认识几个字,之前讲的几个本子是他听人讲自己背熟的,然后跑到乡下来混口饭吃。 “话说这裴二郎,身高八尺,生得是器宇轩昂,虎目放光,可比罗成薛仁贵,手里一把三尺长矛……三尺铁锨……” 下面众人也不骂他了,反而笑起来,纷纷让他继续。 这都是去看过裴长青盘炕的,也知道张大给郑氏把炕盘坏的,就跟听人讲八卦一样,甭管夸不夸大,反正听得津津有味儿。 柳氏和几个妇女就在茶楼一边的雅座呢,用屏风隔着,她们能看到前面的说书台子。 柳氏叹息,“裴二郎如此好的品貌,可惜了。” 李氏不同意,“如何就可惜了?” 柳氏:“娶那么一个蛮横霸道的媳妇儿呗,逼着他和童生大哥决裂,这不是傻么?傻子都知道功名重要,她居然就那样分家了。怪道说娶妻娶贤呢,娶不好毁三代。裴二郎和儿女算是被这短视的婆娘给毁了。” 李氏:“人家是豆腐娘子,怎么就毁了?好运来大掌柜都亲自拜访她,我瞧着她和裴二郎很登对。” 柳氏:“呵呵,她一个乡下婆娘有什么见识?那些东西保不齐就是裴二郎教她的呢,不过是给她造好名声罢了。” 李氏越发不服气,现在她婆家建材铺子可靠裴长青赚了不少呢。 小叔子也整天夸裴二郎厉害能干、仁义,宋福瑞还连二舅嫂一起夸。 李氏听多了也受影响。 要是豆腐娘子不行,咋可能教育出那么好的孩子? 她越发不服气,“你又知道?裴二郎告诉你的?你和人豆腐娘子无冤无仇,怎就如此恨了?” 为了捧裴二郎就一个劲儿地踩人家妻子,人裴二郎知道吗?领你情儿吗? 再说,人家裴二郎和豆腐娘子是夫妻,你算老几啊? 好像裴二郎是你男人似的,啊呸,不要脸! 等等,她是陈柳氏啊,柳家豆腐坊,豆腐娘子。 哦,明白了。 李氏为自己的迟钝上火,不由得拍了一下脑袋。 这就对了,豆腐娘子开了豆腐坊,自然抢走她娘家不少生意,憎恨也是人之常情。 怪不得另外几个女人都不吭声呢,合着都知道呢,就她大傻子一个还在这里跟柳氏争执呢。 哎呀,得罪人了。 沈宁并没有听见女人们的对话,但是这话终归会从李氏的嘴传给禚元杰,再传给宋瑞福。 宋福瑞就给陈柳氏和他男人记上了,回头要告诉二哥和嫂子! 沈宁只在茶馆外面听了听就带人去聚文书肆。 今儿小少爷对拼音着了迷。 明明他已经认识很多字,用不上拼音,可他还是沉迷于跟阿年一起研究拼音。 他和阿年翻出很多书,找出很多生僻字,分别注音。 有一种我们在写一种很神秘的、别人不认识的密语的感觉,若是别人看见,肯定要猜。 猜破脑袋也猜不出,呵呵。 他们还要给一本手抄的三字经标上拼音,这就是阿年乡村扫盲班的教材。 他已经放弃要跟聚文学堂的先生和学生们分享拼音的想法了。 他稍微试探了几个学生,如果有简单有效的办法来学识字,他们愿不愿意。 答案无一例外是不、乐、意。 他发现他们压根儿不需要,如果他分享,他们不但不感激,反而会非常排斥。 不只是他们能跟着先生学习不需要拼音,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他们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学识字,凭什么别人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学? 另外他们和谢炽持一样的观点,觉得这是旁门左道,是捷径,是可耻的。 既然如此,那算了,还是像阿年说的那样,教给更需要的人吧。 那些不考科举,没有钱和时间读书识字的穷苦人,他们需要,他们通过拼音可以更便捷地识字,于他们的人生有很大裨益。 看到沈宁过来,小少爷和阿年一起站起来:“沈姨来啦。” 沈宁窃喜,瞅瞅,谁说小学生听不懂拐弯抹角的话? 她昨儿去听阿年给大丫二丫上课,顺便也传授点经验,说如果在乡下,咱管人家叫大娘婶子,如果去了城里,你叫姨、娘子,对方会更喜欢,尤其那些看着年轻漂亮的。 果然珍珠今儿就跟小少爷说了,以后不能叫我娘婶子,要叫姨。 姨显得亲切又年轻漂亮。 小少爷从善如流,再见到沈宁就改口沈姨了。 小少爷发现沈宁的牙齿都多露出来两颗,看来叫沈姨更对。 “沈娘子来啦?沈娘子,麻烦你来指点指点我们厨艺呗。”后厨是一对夫妻,男的负责红案女的负责白案。 红案就是炒菜炖菜一类的,白案就是面点方面。 沈宁也没拒绝,跟小少爷和阿年笑了笑,“你们继续,我去后院儿逛逛。” 【作者有话说】 二更悄悄地探出了它的大脸盘子。[让我康康][猫头][三花猫头][垂耳兔头][竖耳兔头][熊猫头] 宝子们求个作收,点作者进专栏,收藏作者。 么么哒。 —— 第88章 肉签子 人人都要学习 小珍珠和阿鹏领着宝儿正进行午饭前的静坐比赛呢。 听着沈宁过来,宝儿早忍不住哒哒跑出来,“舅母,嘿嘿。” 沈宁给他抱起来。 小珍珠也忍不住了,认输跑出来,把宝儿拉下来,不让沈宁抱。 “他可沉了,娘你别抱他,给自己腰累坏了。” 宝儿说二舅母身上有一股香香的味道,他喜欢闻,喜欢二舅母抱。 小珍珠那么喜欢吃醋,才不会让别的孩子霸占自己娘的怀抱呢。 必须扯下来! 沈宁怕灶房里又是烟火又是热油的,宝儿又好动,再烫着什么的,就让珍珠领着他去找大丫几个玩儿。 她自己去后厨。 大脚板和高大山是不肯和沈宁一起吃饭的,他们给自己定位是伙计,伙计和东家娘子一起吃饭不像话。 他们这会儿就一人端着一个大碗,里面是红烧素鸡以及豆腐焖肉,再有一笸箩煎饼。 俩人就在角落坐着小板凳吃。 见到沈宁过来,他们要起身,沈宁摆摆手让他们只管吃。 后厨男人指着千张道:“沈娘子,这素鸡、油豆皮、油豆腐怎么做都好吃,就这个千张,甭管涮锅子还是炒着吃、做汤吃,我感觉都不太好吃。”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35节 小少爷、谢掌柜也都不爱吃。 就连大饭量的阿鹏也不咋喜欢。 沈宁笑道:“千张就和面皮一样,你给它卷上馅儿那咋做咋好吃了。” 她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肉签子和豆腐皮卷京酱肉丝,便说给两人听,另外豆腐皮卷绿豆芽肉丝刷上酱料烤着吃也是一绝。 厨师眼睛登时一亮,“我们这就做。” 男的只管得了好菜谱开心,女的却更心细,“沈娘子放心,这菜谱我们不会传给别人的。” 沈宁笑道:“没关系的,大家会了都有口福,我不介意的。” 即便是酒楼新开发的菜式,外面也很快就会模仿开来。 两人却不管。 他们只服务书肆,工钱不少,才不会把豆腐娘子的菜谱随便传给人呢。 烤豆腐卷、豆腐皮卷酱肉丝,这个简单,很快就能做好。 肉签子却有不同做法,核心差不多,将调配好搅拌上劲的肉馅儿均匀地涂抹在豆腐皮上,然后卷起来。 喜欢吃松花蛋或者咸鸭蛋黄的还可以在肉上面放切开的松花蛋或者咸蛋黄。 卷起来以后可以上锅蒸,然后再用熏素鸡的办法熏成焦黄色。 也可以卷起来以后下油锅炸。 这种就要卷细一点,注意豆腐皮收口,用鸡蛋面糊粘一下即可。 夫妻俩一起忙活,反正一顿饭也吃不了很多,肉馅儿是现成的,他们每天调一碗馅儿,可以包馄饨、饺子,也可以包小笼包、汆丸子等。 卷了四个肉签子,然后分别蒸、炸。 很快厨房就弥漫出香喷喷的味道。 大脚板和高大山吃完,迅速出去消食儿,不能馋得再吃第二顿。 谢掌柜去给人送书回来,他们便开饭。 大丫二丫和二蛋也不好意思上桌,想跟大脚板两人那样去灶房角落吃。 沈宁轻声道:“你们是阿年和珍珠的姊妹兄弟,坐下一起吃。” 她可从来没把他们当下人,这是以后的骨干职工呢,当然得从小培养。 小少爷神情温和,很有主人范儿,“对,不要那么多规矩,都随意些。” 谢掌柜自然听他的,虽然小少爷只是一个孩子,但是非常有主见。 大丫还有些害羞忐忑,怕丢人或者什么的,二丫却心花怒放,高兴得手指微微发抖。 幸福来的太突然啊! 竟然要跟着豆腐娘子吃大肉啦!!! 她果然没有信错。 她看了大丫一眼,使了个眼神,心里默念:信豆腐娘子有肉吃,永远不变! 大丫会意,也在心里默念。 别人看她们就是微微低头,垂眼嘴巴略微动了动,以为小孩子害羞,根本不做多想。 二蛋坐在阿年旁边,他给自己的定位是阿年的小跟班儿。 他暗中观察,那个阿鹏大哥哥是小少爷的护卫,他虽然当不了护卫,但是阿年也需要一个跟班儿。 以后阿年读书,要是没人拎书箱,多寒碜? 大丫挨着珍珠坐,二丫挨着沈宁,她坐下的时候很亲近地往沈宁身上轻轻蹭了一下,心里就分外幸福。 小少爷拿起筷子,履行主人的职责,夹了第一筷子,让大家自便。 大丫二丫还是等沈宁动了筷子,她们才跟着动筷子。 二蛋却跟着阿年。 沈宁先给宝儿和大丫二丫夹了菜,让他们别拘束,然后大家吃起来。 小少爷第一筷子夹了熏肉签子,豆皮带着微微的韧劲,有着独特的熏制风味儿,里面的肉却滑嫩鲜香,带上一点熏卤味的感觉,口感和味道越发层次丰富。 好吃! 他微微颔首,“沈姨,这道菜我第一次吃,很美味。” 他又尝了酱肉丝,首都有京酱肉丝,他吃过的。 只是这道的区别在于酱料的不同,不一样的酱料味道就不同。 北方偏咸香南方偏鲜甜,各有千秋。 烤豆腐卷有一种别样的美味。 小少爷不愿意吃单纯的肉,他嗅觉味觉格外灵敏,总觉得肉都有一种腥臭味儿。 羊肉膻,牛肉也有味儿,猪肉有股子臭味儿。 但是这样做过以后,肉的分量不多,恰到好处,那股子怪味儿也被掩盖下去,只有烤豆腐卷和香料的香味儿以及绿豆芽的爽脆。 好吃! 谢掌柜原本也想大夸特夸来着,但是小少爷夸得更具体,人家把做法、味道、口感都夸了,他就不卖弄了。 只连连赞叹:“豆腐娘子厨艺高超,以后开酒楼我愿意凑份子。” 不为赚钱,就为能随便去吃。 沈宁笑起来,“开酒楼多累啊,不开。” 现在甭管哪里酒楼饭馆林立,市场早饱和了,她要杀进去少不得“枪林箭雨”的,性价比不高。 她还是给各大酒楼饭馆提供食材更好。 以后她还会做秘制酱料,秘制火锅底料。 她尝过高里正带回去的各家酱料,没有她的好吃。 唯一的难点是好香料难得,得特意找寻。 大丫二丫一边吃一边竖着耳朵听,但是绝对不插言。 她俩幸福得要昏古去的感觉。 词汇匮乏,只会心里呐喊:太好吃啦!!! 二丫迅速把自己脑子里的一些意象替换成肉签子。 比如:1像一根肉签子,a像切开的肉签子卷,俩卷卷摞起来就是8,啊啊啊啊,怎么这么好吃啊。 她俩虽然不说话,但是小嘴咀嚼得很快,一开始还有点吧唧嘴,但是偷摸观察小少爷、阿年、珍珠甚至宝儿吃饭都不吧唧嘴。 自己不会不要紧,只要学会观察、模仿,慢慢就会了。 这是沈宁教他们的。 她俩也努力不吧唧嘴,一开始不习惯就低头慢慢吃。 这一顿饭,饭菜合胃口,人也对脾气,小少爷吃得很饱。 饭后在院子里溜达溜达,消食儿聊会儿天,沈宁就告辞。 她问宝儿:“你要回家还是跟我走?” 宝儿摇头:“二舅妈,我要跟着姐姐,晚上还去二舅妈家睡。” 沈宁笑道:“那你不想奶奶啊。” 宝儿笑道:“想呀。” 然后就欢快地跑去找珍珠玩木刀木剑了。 沈宁就觉得这孩子有天分,嘴巴出于本能地甜,但是不耽误他玩儿。 这么点儿,也不认生也不想家,很能给自己哄开心,随时让自己快乐。 行吧。 她家里还有很多活儿,不能多待,先带着二丫三个回去。 珍珠三个由裴大柱他们接送。 谢掌柜授意俩后厨把一条肉给沈宁,说小少爷晌午吃了肉晚上就不吃,明儿再吃就不新鲜了,非要沈宁拿回去晚上给裴父裴母做肉签子吃。 推辞不过,沈宁就拎上了。 回到家,沈宁让二丫大丫去给大伯娘她们帮忙。 别看丫头不大,却有两三年的干活儿经验,手脚也麻利。 那些不需要什么力气只需要巧劲的活儿,比如给腐乳装坛、滚料、洗鸭蛋什么的,她们比大人还利索呢。 大脚板和高大山也闲不着,他们不送货就听四婶儿的吩咐。 现在家里到处都是坛子、缸的,需要男人搬动。 安排完俩男人的活儿,四婶儿又过来跟沈宁汇报,“阿宁,高老二说这两天窑厂那边儿会送坛子缸啥的。” 虽然发出去的坛子和缸能回收,但是客户没吃完也不能回收。 高里正怕家里容器不够,又定了一批,多给脚力钱,窑厂那边负责送,而且包好,破了可以补或者退钱。 沈宁:“成,那咱这边儿把地方腾一腾。” 四婶儿:“我安排好地方了,让高大山他俩把那边儿腾出来就行。” 有四婶儿帮忙安排这些后勤琐事,沈宁真轻松不少。 毕竟一个人分身乏术,管不了那么多活儿。 现在大伯娘管生产,四婶儿管后勤和人工统筹,事儿也挺多挺碎的。 人少还行,再多也忙不过来。 沈宁就盼着三婶儿回来。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36节 三婶儿年纪大,做销售不行了,那就忙生产和后勤这边儿吧。 沈宁去大伯娘她们生产那边儿看了看,现在人手多了,她们各有分工又互相帮衬。 比如日常做素鸡,如果需要做腐乳和腌白菜、腌萝卜、变蛋、咸鸭蛋麻酱鸡蛋什么的,就另外分人手过去。 反正没有闲人,但是也不会忙乱得忘了哪样正经活儿。 沈宁还去地窨子那边从草帘子窗户往里看了看。 裴父领着几个半大老头子在里面编席呢。 就见他们分成两组——地窨子就那么大,顶多能平铺两领大席。 不过裴父也是有办法的,一领从中间开始编,可以两个人,最多四个人同时往外扩编。 而另外一领红席则从一角起头,然后慢慢地把窄边编出来,再往长方向扩编,编起来的席子就可以卷起来,如此便不占地方。 这样地窨子便还有余地,剩下那人就开始给麦掌柜编尺寸小一点的挂席。 因为要编花样和字样,还没有练熟,所以起初动作是慢的,编一点就要对照纸样看看有没有出错。 纸样是阿年给爷爷画的,就和缂丝、织布提花一样,对着纸样一根线一根线地织,花样就不会出错。 编席比那个简单,毕竟他们就红色和淡黄色两种篾子。 只要他们多编两次,熟悉以后就和普通席子一样快了。 沈宁看看那两领即将完工的,心里喜悦,哎呀,说不定今晚她就能铺上新席子啦。 可惜裴总没的铺,甚至火炕都没得睡。 遍身罗绮者不是那养蚕人呐。 盘火炕的睡光板床呐。 沈宁心满意足地回屋写员工手册去了。 她会尽量把常用字塞进员工手册里。 这本手册,第一章 先介绍村子来历,裴庄有什么历史、名人等。 然后介绍豆腐村和豆腐娘子的来历,这是招牌,是走出去的底气。 古人都喜欢讲资历和背景,引经据典就是这么个意思,找名人给自己背书。 现在豆腐娘子也算一个招牌,自然要用起来。 第二章 就是关于个人的自我介绍,关于这个人的方方面面,让员工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知。 她会给出几个自我介绍的模板,不同性格的人选择不同的方式加以发挥。 第三章 就是如何跟顾客交谈,从打招呼、寒暄用语以及如何一步步加深交情、维护客户关系等。 后面还有其他内容,以后慢慢完善。 这个册子既能让员工学习识字,又能学习销售知识和理念,一举双得。 不只是大丫二丫几个要学,张氏香蒲都要学,甚至大伯娘他们也要学。 现代识字不算什么特长,但是在古代识字就是很大的特长。 如果豆腐村有一半人识字,那就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如果人人都识字,那豆腐村将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即便那些进士村、宰相村的,也不敢说有半数村民识字。 而她和裴长青可以靠拼音和数字让豆腐村的村民学会识字算账。 为了亮堂,沈宁坐在堂屋桌前写,写得颈椎发木肩膀酸疼,赶紧停下来起来活动活动。 裴母见她放下炭笔起来活动,就道:“阿宁,我说要给你和二郎做衣裳,你今儿去镇上,买布没啊?” 沈宁:“啊?我忘了。” 她开始记得来着的,但是一家家收钱,后来路过茶馆听书,又听人家夸裴长青,她就听得忘了。 怪不得一直觉得有个事儿没办呢。 哎呀,真不应该。 裴母笑了笑,“你呀,对自己的事儿不上心,我要是说给阿年珍珠买,你保管就能记住。” 沈宁笑道:“给爹娘买我也记得住。” 她去屋里拿了一串钱并一块碎银子出来,“娘,你得闲也去镇上逛逛,买几匹布,你和我爹也得做衣裳。” 大匹合适,但是就一个颜色,小匹可以多买几个颜色搭配一下。 裴母:“我和你爹做啥衣裳?又不是没的穿。你和二郎要谈生意,见人儿,得穿体面儿点。” 再说了,老头子归大儿子养,做衣裳当然得大儿子出钱。 大儿子一年三十多两银钱呢,还差他爹做衣裳那五百钱? 嗯,算着大儿发工钱,她得去要。 沈宁让裴母把钱收着。 裴母见沈宁真给她,便也喜滋滋地收起来。 还是阿宁对她好啊,活这么大年纪,爹娘公婆儿子没给过她钱,只有阿宁给她这么多钱收着。 老太太疼家人,给她也不会乱花,但是手里有钱她心里也踏实,有安全感,不会像以前那样惶恐没着落。 沈宁有钱的话压根儿不抠搜。 她今儿收了不少钱回来,而且高里正那里腐乳腌白菜的货款会回一大笔。 即便一半收入要继续投入,那还有一半能分呢。 腐乳可是15文一斤! 别人一订就是大几百斤呢。 傍晚,王大、裴大柱等人带着珍珠阿年三个回来。 此时裴父那边做好一张新炕席,拿过来先给沈宁这屋铺上。 现在三个崽儿和她一炕呢。 裴长青带走一床被子,沈宁就和珍珠一个被窝。 珍珠终于能和娘一个被窝睡觉了,昨夜高兴得在沈宁怀里拱来拱去,像奶娃娃一样。 阿年也想和娘一个炕睡,但是有点矜持,就撺掇宝儿。 于是宝儿要找二舅母和姐姐,阿年就跟着过来了。 宝儿喜欢沈宁身上的味道,也想和二舅母一个被窝,被珍珠冷酷无情地驱逐了,让他和哥哥一被窝就行。 这会儿铺上新席子,主色调是高粱红,间色是象牙色,配色温馨暖和。 炕席……原本阿年设计的四角各一个福字,这样低调又能在不经意间露出档次,但是珍珠说好东西人家看不见多没意思? 那个福字必须放在中间! 还得用一个框子框起来,突出重点! 于是炕中央一个格子,中间一个很醒目的福字。 珍珠看得拍手直乐,“好看好看,这样才好看呢!” 高里正家影壁墙就这样贴一个大福字。 阿年想了想,“确实不错,这叫开光福。” 宝儿好奇道:“姥爷请大和尚来家里念经啦?” 珍珠:“什么念经?” 宝儿:“开光啊。” 阿年:“……不是那个开光,是一种装饰手法,瓷器上用的,开一个窗户式样,然后绘制图样,就叫开光。” 这是他在书上看到的。 师兄说做人不能书呆子,不能只看四书五经那些,要看点美的东西。 还给他推荐不少书看,其中就有髹饰录、瓷器玉器等。 他寻思好像和爹的工程相关,他就看看。 原本看不懂,有师兄和谢掌柜指点,他也看出点滋味儿来了。 众人纷纷夸小鹤年,“阿年真了不起,不愧是读书人。” 小鹤年谦逊道:“只是书上看的,你们识字的话你们也能看。” 王木匠笑道:“哎哟,俺们可不识字。” 二蛋:“王爷爷,没关系的,你得空跟阿年学学拼音,慢慢地就会了。我和大丫二丫就差不多学会了。” 王木匠连连摆手,忙说自己一把年纪学啥识字呢,不丢人。 学不会多丢人啊。 沈宁笑道:“王伯,说起来你还真得学点呢。要不以后二郎带你们出去干活儿,东家给个账目、营造图啥的,你一点看不懂也不行吧?” 王木匠想说不是有工匠吗?有裴二郎给俺们分配任务啊。 他不好意思说,就转身找自己俩儿子。 王二在那里赶工,没过来,但是王大几个跟着过来看炕席了。 他立刻道:“老大,你得学。你年轻,不能丢裴二郎的脸。” 王大是只要对裴二郎有利的事儿他就干,“我、我那么笨,能学识字?” 这话是问阿年。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37节 小鹤年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王伯,你现在一天多少工钱?” 王大伸出一个巴掌,骄傲道:“五十文!另外还有奖金!” 奖金是裴二郎说的词儿,以前没听过,他也会了。 小鹤年:“你要是笨,那赚不到五十文的不得笨死?” 王大腾得脸红了,连忙摆手,“木有木有,俺没有那个意思。” 大家笑起来。 裴大柱拍拍他肩膀,让他别担心,他们不会乱想的。 小鹤年:“你们收工以后,回家之前,可以来我这里学几个拼音,一天学上三四个,很快也就学会了。” 王木匠轻轻踢了大儿子一脚,“我今儿要多待一会儿,炕柜做好了,明儿你们拉到镇上去给宋三爷和禚三爷。” 这两天他也是一早就过来,晚上多做会儿,终于把两个炕柜做好了。 另外一个也差不多了,就是还没刷油。 最后裴大柱、裴大民、裴大根以及高木头、张本力几个也没逃脱去学拼音。 裴铁牛因为聋哑没法学,但是他也去凑热闹了,不能听不能说,但是他眼神儿好啊。 他可以看。 看个模样也好啊。 听说大伯他们学拼音,二丫立刻来劲头了,拉着大丫也去凑热闹(显摆)。 珍珠也促狭,让大丫二丫给叔伯们讲课,她和阿年二蛋旁听,宝儿是气氛组。 为了刺激她学习,记得快,阿年总是让她当小先生模拟讲课。 她学以致用了。 于是一帮子老爷们儿被大丫二丫领着喊:“啊——喔——鹅——” 又让他们联想。 二丫声音尖锐,“大伯、叔们,开动你们的脑袋瓜子,好好想想,记住这个模样,别它们认识你了,你还不认识它们!” 裴大柱:“……” 这丫头,怎么跟着阿年学了两天字,胆子壮得跟腰那么粗? 怪不得能给赵氏气得嗷嗷叫,以前他没感觉,这会儿感受到了,看来每一次挨揍都不冤。 大伯娘、四婶儿等人也听见了,都忍不住笑。 一直不咋说话的顾氏突然道:“咱们是不是也得学呢?” 众婆子们瞬间消音,神情渐渐惊恐,不是吧?她们老母咔嚓眼的,还学识字?学了有啥用啊? 大伯娘声音都发飘,“那啥,没什么好怕的啊,咱们听阿宁的安排,阿宁说得学咱就学。” 万一以后说不识字不给来干活儿呢? 众人莫名心头一紧,也不笑话老爷儿们了,纷纷竖着耳朵听。 过了一会儿,天色渐黑,汉子班下课了。 男人们夺门而出,一个个蹭蹭往外撩,生怕被二丫给抓回来。 二丫那丫头,太可怕了。 仗着豆腐娘子撑腰,不把他们这些叔伯放眼里。 阿年还矜持,小珍珠已经笑得小舌头都露出来了,“二丫姐,你真厉害,你适合当先生!” 二丫叉腰,骄傲道:“珍珠妹妹,我适合赚大钱!” 珍珠猛点头:“对,二丫姐,你适合赚大钱,等你赚钱,可别忘了我啊。” 二丫:“你放心,我指定给你发零花钱儿,不给我弟!” 还没赚钱呢,俩女孩子就开始盘算上怎么花了。 阿年和二蛋:“……” 别人走了,王大捞不着,还得去帮老父亲他们干木匠活儿。 他一边干活儿,满脑子都是“a的四种声调,a像鸡蛋长小辫儿……” 阿年小先生说,学了拼音,以后就能自学识字,县里镇上贴的那些告示他们就能看懂,不会再跟看花儿一样。 娘哎,不敢想不敢想。 人家拜师读书一年要交三四两银子的束脩呢,他们不交钱还赚钱。 啧,裴二郎和豆腐娘子真仁义!大方! 干活儿更有劲儿了呢。 另外俩木匠留了心眼儿,悄悄问王木匠:“王大哥,俺们能不能把家里小子带来跟着学那个什么银的?” 大小子要干活儿,但是五六岁到七八岁的还干不了啥,过来学学识字挺好的。 豆腐娘子大方,都不收钱的。 王木匠骄傲道:“是拼音!” 俩木匠猛点头,“对对,拼音。” 豆腐娘子家小公子说学了拼音就能学识字。 他们不指望孩子有多大出息,能识几个字,看懂告示不当睁眼瞎儿就行。 王木匠矜持道:“得问问豆腐娘子呢,可别耽误小公子读书。” 俩木匠:“那是那是,俺们带着孩子来,一天给他们出五文的伙食费,不白吃娘子家的饭菜。” 人家不要束脩,他们当然不好意思蹭饭,宁愿多给两文也不能抠搜。 毕竟一天有四十文的工钱呢。 王木匠就代表他们去问沈宁了。 沈宁一怔,没想到俩木匠如此上进。 这当然是好事儿,她没有拒绝,笑道:“只要孩子想学,那就来吧。” 她也没说不要伙食费,毕竟免费的最后不是变成最贵的就是变成大麻烦。 所以她和裴长青即便要带着村里人往上走,也不会免费。 俩木匠一听很是高兴,临走前又特意给沈宁和阿年几个道谢。 小鹤年:“我并不是每天都在家里教的,你们算着时间来吧。” 俩木匠却宁愿孩子天天来,待在家里跟傻子一样,过来豆腐村长能学识字长见识,即便阿年小公子不在家,那不是还有二蛋他们么? 以往扣扣搜搜一文钱的饼子舍不得吃的俩木匠,这会儿为了孙子的前途也大方起来。 王木匠几个离开的时候高里正一行人也赶着骡车回来了。 高里正那叫一个喜气洋洋,一副发财的模样。 三婶儿也背着铺盖卷儿,一副想家想得不行的样子。 “阿宁,三婶儿可想你啦。” 她又抱住大伯娘和四婶儿几个,“大嫂、四弟妹,我真想你们啊。” 和裴大伯、四叔一起过来给裴长青家新院儿铺甬路的裴三叔:“???” 我恁大一个活人搁这里,老婆子愣是没看见? 三婶儿又跟张寡妇几个道:“香蒲那丫头真不赖,给张氏当助手正正好,哎,年轻就是好啊,咱这些老婆子就得在家里坐镇,出去不中用啦。” 张寡妇一直没好意思问闺女,现在听说挺好,她就笑起来,一颗心也放回肚里。 挺好,闺女没受委屈,也得张氏中意,都挺好。 天色晚了,也不能干活儿,大家叙叙旧就把东西归置好,锁门各自回家吃饭。 高里正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让陶启明和高老大把一个钱箱子抬到沈宁屋里去。 “放地上,别往炕上放,万一把炕压塌了怎么办?” 沈宁:“……”恁夸张呢? 抬完钱,高里正就把侄孙和大儿子打发回家喂牲口,“多喂点豆渣啊。” 现在村里人跟着他们赚钱,除非特别困难的人家也不爱吃豆渣了。 于是豆渣除了留点自家喂鸡,大部分都低价或者白给高里正家喂牲口、喂猪了。 高里正才舍不得喂猪呢,大部分用来做酱油,留一些喂牲口。 沈宁家正好要吃晚饭,就留高里正一起吃。 毕竟看他这样子也不是急着回家吃饭的,那自家吃饭还能不邀请他? 高里正乐颠颠地洗手,上了裴父那屋的炕,亲热地跟裴父裴母寒暄,说热络话,跟一家人似的。 裴父裴母现在也适应了,不会像之前那样受宠若惊。 二郎和阿宁有本事,以后人家会越来越尊重他们的。 晚饭沈宁教裴母做的肉签子,舍不得油炸就熏的。 另外就是一些小菜,腐乳和腌白菜、萝卜必备。 腐乳吃得慢,一顿饭一人一块就够,但是腌白菜吃得有点多。 嘎吱嘎吱,实在是太脆了,微酸带甜,老人孩子都喜欢。 高里正也不例外,他吃一口肉签子,品品滋味,“阿宁,这个好,你新研究的菜式?” 沈宁笑道:“我从肉龙获得的灵感。” 肉龙是北方面食,用面饼裹着肉馅儿卷起来,上锅蒸熟。 死面发面都可以,面不同味道和口感也不一样,舍不得用肉也可以用葱拌点油盐,也别有味道。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38节 不过当地是没的。 沈宁的借口就是小时候桃源县来往客商多,听说的。 大家也习惯她这个借口了,如今也不去多想。 高里正想象一番:“肉龙是主食,这个却是菜,还是一道大菜,年夜饭要安排。” 沈宁:“里正伯再去县里,可以教给靳老板他们。” 高里正:“不卖几两银子?” 一个菜方卖二两银子还是可以的,他总是为沈宁惋惜。 沈宁笑道:“里正伯,咱不靠这个赚钱。食谱是一样的,但是厨师做出的味道不一样,各有千秋,是好事儿。” 高里正:“阿宁你就是大方,成,他们指定会感激的。” 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事儿,就把闺女当初请谭秀试菜,教她做那几道菜的事儿说了。 “我寻思着你住着谭家的屋子,人家不收钱你总觉得欠人家什么,就让闺女教她了,也算给个人情。好像那几道菜帮了她大忙,后来她高高兴兴地又去谢我闺女,还跟咱订了不少货,说是陈宅要的。这里外里,她又把人情还了,倒是咱又欠她一点。” 沈宁之前不知道这事儿,只知道县里和镇上陈记粮店都订了不少素鸡啥的。 她笑道:“里正伯,咱就平常心好了,咱豆制品好,很多酒楼饭馆老板都订,他们陈家早晚也会订的。” 有没有谭秀,陈家都会吃素鸡的。 当然,他们也承这份人情,“里正伯,那你再把这个肉签子教给她。” 她又把酱肉丝和烤豆腐卷教给他,再说一下原理。 豆腐皮单吃不好吃,但是它可以当皮包馅儿。 除了这三道,还有豆腐皮包的福袋也很好吃。 肉馅儿加虾仁、香菇碎、胡萝卜碎之类的,用豆腐皮包起来,再用烫软的蒜薹或者细豆腐皮丝扎起来,还可以装饰上萝卜、胡萝卜雕的小花儿,蒸熟。 这可是颜值与味道双在线的一道菜,寓意也好,老人孩子都喜欢。 她用脚指头也知道高氏教谭秀做菜是干啥了,肯定是讨好老头子,要点好处给她和孩子傍身。 若是她没有财富傍身,老头子一死,她的下场就凄惨了。 即便有孩子,但是孩子没长大,不能自立,老太太也能发卖了她。 甚至老头子成年的儿子们都能吃了她。 若是她有财富和人脉傍身,老头子死了,陈家人也不能随意发落她。 沈宁从来不在古代这种环境讨论什么三不三的。 因为在古代这种女人不自由,美貌、子宫都是男人财富的环境里,一个漂亮女人她是没有自主权的。 潘金莲也不是自己想那样的。 就原主和裴云不也是如此么? 只不过裴云命好,碰上一个品性不恶劣的纨绔,但凡宋福瑞是个标准的顽劣子弟,那她就不会好过。 谭秀生得美貌,即便谭婆子不拿她换好日子,她也没可能踏踏实实跟一个普通男人过到老。 美貌是一种藏不住的财富,早晚会招来强横的觊觎者。 只要谭秀不害人,她便不会反感,正常人情往来即可。 对她来说,谭秀和谭婆子甚至比宋家观感好一些。 不管别人说谭婆子和谭秀如何,在他们两家的交际中,人家是首先示好给出善意的。 她自然也回报善意。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二更。 第89章 福字席火爆 宋福瑞送钱来 高里正竖起大拇指,“阿宁,我现在呀就佩服你和二郎。” 沈宁笑道:“里正伯你可别夸我了,咱是自己人,实在点就行。” 珍珠给沈宁夹了一块肉签子,“娘,我可实在了吧?” 沈宁就笑,一高兴就给闺女画饼,“回头奶去镇上买布,再买袋子面粉,回来给你们蒸糖馒头吃,还可以做枣山饽饽。” 小珍珠:“还要全家福煎饼果子。” 高里正:“嗨,去什么镇上啊,咱家有面。” 沈宁笑道:“里正伯,你家麦子也有限,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现在田氏忙得够呛,又是收豆子又是收白菜的,还得负责家里磨坊呢。 如今高里正家磨坊不为赚钱,主要是自家用。 再让田氏知道还得推麦子给她家,那不得气冒烟儿啊? 现在一个田氏一个赵氏,可被沈宁给治着了。 赵氏原本做豆腐还有大丫二丫帮忙,现在大伯娘发话让大丫二丫来豆腐坊帮忙顺便学识字。 赵氏以为要自己推磨做豆腐,她不干了! 不是种完麦子了么? 大伯娘就让俩小子虎头铁头给她帮忙,小子力气还大呢。 可小子也皮啊,还粗心,点豆腐、压豆皮、揭油皮啥的都不行,还得她来。 反正这俩人都不能去跟吴秀娥嚼舌头了。 高里正也想到这茬儿,寻思现在赚钱也不差这点儿。 大家吃饱了,高里正喝水漱口,开始放大招。 “阿宁,这一次有52两的盈余。” 刨除了成本的。 沈宁还好点,毕竟现代人对两概念不深,还得换算一下52两对等多少劳动价值,跟现代比比是多少钱,然后慢慢地瞪圆眼睛。 裴父裴母却是倒抽一口气,裴母都捂住了嘴巴。 裴端一年30两就拽上天了! 阿年也不能淡定了,神情大写一个惊讶。 小珍珠第一反应是捂着宝儿的耳朵,免得他听见出去乱说。 宝儿注意力压根儿没在这上面,小孩子嘛,对钱还没概念,他还要夹腐乳吃呢。 腐乳咸,姥儿不给他多吃,就尝尝。 尝尝哪够啊,他要吃一块! 被捂住耳朵他还纳闷呢,“嘿嘿,干嘛?” 小珍珠:“宝儿,你再偷吃腐乳,我打你屁屁。” 宝儿立刻夹白菜,“我没吃腐乳,我吃白菜呢,嘎吱嘎吱,真好吃。” 珍珠就领着宝儿去一边儿玩九连环了。 高里正对沈宁道:“阿宁,上一次货款都重新投进去了,这一次咱多分点?” 二十两足够下一次再投入的。 而且隔两天他就去收款,一直这样往复的。 沈宁眼睛亮亮的,点头,“好呀。” 她把账册拿出来,让阿年帮她和高里正一起对账。 除了帮高里正对这一趟交付的账目,还要理一理新的订单多少货款,需要预先投入多少等等。 算着二十两绰绰有余,他们就把另外32两分掉。 沈宁这里还有镇上收的6两。 也送了腐乳和腌白菜以及其他豆制品,刨除了成本,还有6两。 他们每一次分钱都这样商量,如果需要投入成本多,就暂时不分,下一次不用投入那么多,那就多分点。 大家都很努力,也很辛苦,互相体谅对方,也不会不平衡。 38两,一人分了19两! 多半是银子,还有几吊钱。 在乡下铜钱方便,主要是给大家发工钱用的。 银两可以去城里花,以及结大笔账目。 沈宁:“里正伯,我家还欠你9.3两的木头钱,我先……” 高里正摆手:“不急不急,我家不急,你先管别的欠账好了。” 沈宁一算,艾玛,刚高兴没两秒钟呢,算算欠账,童大久那边还有12两呢,村里欠的各家的木头钱拉拉杂杂也有6两多呢。 这这这…… 还没焐热呢。 没事儿,咱慢慢还,不用一笔都给出去。 算完账,高里正就告辞回家,一个劲儿地叮嘱沈宁,“我家的钱不急啊,以后再说。” 送走高里正,沈宁站在夜幕下舒了口气,下一次就没这么多分红了,因为刚发了一大批腐乳,再发得过阵子了。 不过曹家这一次好像没发货? 下一次要给曹家发货,他要代理成安县,哈哈,那又不少货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39节 家里的腐乳够不够? 她得赶紧检查检查,把可以发货的缸标记出来,然后继续添置新缸。 她又有了一个主意,明儿跟里正伯说在县城附近租个院子当货物中转站,把腐乳、腌白菜以及鸭蛋鸡蛋这些需要时间酝酿的拉过去放着,按需给县里各家发货。 如此就不需要太赶,家里也能空出地方来继续做。 这一晚上除了三个崽儿,大家都有点睡不着。 裴父:“二郎媳妇可真能耐啊,真能耐啊。” 裴母:“可不咋滴,以前整天看他们忙活,见不着啥回头钱儿,这一见着就不得了啊。” 裴父也干劲儿十足,“明儿早上那领席也就好了,让大柱他们拿给福瑞。” 他跟裴长青学会了样品这个词,打算让女婿给宣传一下,继续接镇上的单子。 冬天不能盘炕,可以编席呢。 那么多火炕呢,难道他们不需要炕席? 裴母:“麦掌柜的你还没给人编好呢。” 裴父:“大哥三弟四弟他们种完麦子不是没活儿了吗?让他们一起来编,我寻思着让二郎媳妇儿帮我从附近村儿再找几个手艺好的。” 他怕自己说话不好使,让沈宁出面,大家伙儿肯定乐意来,而且也不会糊弄他。 反正二郎媳妇儿发话收秫秸,大家都挑选好的给送来,不会送那些糟烂的。 要是过去,他说收秫秸?你看吧,指定把坏的也夹里面给过来。 裴母笑道:“行,明儿我和她说。” 高里正也和陶氏说体己话儿呢。 躺在热乎乎的炕上,他故意离开褥子直接睡在炕席上,就想让炕头的热乎气烙烙自己的腰和胳膊腿儿的。 “啊,舒坦,真舒坦!” 陶氏:“裴二郎真是好本事,镇上都说呢。” 高里正:“县里也说呢,排队找他盘炕的都排到来年去了。” 他又说沈宁的厉害之处,说肉签子多好吃,明儿做给她吃,又说分了多少钱。 陶氏唬得惊呼一声,“恁多?” 他们养一年的猪,一头也就卖三四两银子,这还没刨除本钱呢,要说赚多少,一头猪顶多赚五百钱。 这还是好的呢。 高里正笑道:“对,过两天给曹家发货,他们代理咱成安县的生意,也是一大批。” 聊着聊着,他寻思和阿宁的生意越来越大,想收缩养猪场和养鸡场了。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有女婿那边给便宜酒糟喂猪喂鸡,他根本开不起这养猪场和养鸡场,喂不起。 可酒糟数量有限,再者以前霍家隔两天给送一次酒糟,自己家也去拉,现在霍家其他人也有意见,不想给送。 那他家就得天天去拉,也麻烦的。 如果家里精力不够的话,肯定收缩那俩。 他和陶氏说了说,原本寻思陶氏不支持,毕竟是以后给老二老三的产业。 谁知道陶氏也同意。 她笑道:“阿宁这边儿赚钱,咱当然多往这边投本钱啊。这么大的买卖,老二老三也独占不了,老大也能喝上汤。” 大不了让老二负责养猪场和养鸡场,老三和老大管这边儿。 裴长青不在,沈宁搂着奶呼呼软乎乎的闺女,听着孩子们均匀绵长的呼吸,第一次有一种真切地穿越到古代的感受。 以前有裴长青在身边,总给她一种cosplay的错觉,夫妻俩来变形记呢。 裴长青也想媳妇儿呢,他悄悄拿了沈宁一条发带,其实就是染色的麻布,卷起来当发带用。 他把发带放在枕边,好像能闻到阿宁的气息。 也没想多一会儿,毕竟累啊,想一想媳妇儿,他就睡得酣沉。 第二日裴长青他们继续去杨家盘炕,沈宁家里也照旧忙忙碌碌。 裴父和老头子们都打了鸡血,一早就去地窨子编席。 有人端了个破瓦盆过来,放在角落,丢些木头进去点个火盆照亮。 他们要在早饭前把另外一领炕席编好。 依然是中间开光大福字,看着就喜庆。 阿年和珍珠各自做完早课,也给大丫二丫几个孩子继续上拼音和算术课。 现在他们进行到听音标拼音以及的步骤。 阿年写一个字,他们不认识,他领着他们读,然后他们自己标注拼音。 标注完的就要记住字的读音和模样,先不要求会写,但是要求认识。 这是给大丫二丫的突击课。 先尽量多认识字,慢慢地再学写法。 今儿阿年和珍珠要去书肆,所以就早上晚上教,其他时间他们复习,或者跟着二蛋学一点。 沈宁的员工手册最初版也好了,给阿年请他白天帮忙誊抄并标注拼音和声调。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部分繁体字沈宁还不会写,她就写别字或者简体字,让阿年给润色修改。 小鹤年翻着看了看,又看沈宁,“娘,你……” 沈宁:“哪里不对吗?” 小鹤年笑道:“没有,挺好,娘想得真好,我看爹的建筑队也可以学。” 沈宁笑道:“回头村里人都可以学。” 这就是最基本的识字手册了。 珍珠跑过来,“娘,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帮阿年整理好的。” 沈宁就笑,指定是小少爷帮阿年,你就一个挂名儿的。 三婶儿刚回来也不在家收拾,一早就跟着大伯娘、四婶儿几个过来干活儿。 “阿宁,你也给我指派个活儿,我指定干好。” 三婶儿看大嫂当生产管理,四弟妹做后勤主管,她也眼热。 沈宁:“三婶儿,你专门负责收发货吧,这些坛子缸的,哪个先发哪个后发,我都做了标记的。哎呀,你们也得学学拼音和数字,要不看不懂先后,发错可麻烦。” 大伯娘几个一听瞬间紧张了,“学,俺们学!” 沈宁:“大丫二丫,你们任务艰巨,还要负责教奶她们学习啊。” 先教她们认识几个数字和字母就好,用来标记先后。 这个简单好记,比单纯写汉字容易。 等吃早饭的时候裴父和裴大伯几个把另外一领红席给抬出来。 一个人抱着就行,但是他们为了隆重的仪式感,几个汉子给抬出来的。 就……沈宁默然。 虽然赶得急,但是活儿和之前那领一样好,篾子细腻光洁,没有一丝毛刺儿。 红色抢眼,所以尽管红色的篾子和淡黄色的一般多,看起来也红红火火的。 高粱红配淡金色啊,不只是乡下人爱,生意人更爱。 红色和黄色是生意人最爱的两个颜色,一个红火,一个象征金子、财富,肯定会受欢迎的。 裴母也跟沈宁说了裴父想继续招工的事儿。 沈宁摩挲着新的红席,笑道:“爹,冬天活儿少,很多汉子都闲着呢,要不给你招几个年轻的?他们学得快。” 裴父摇头,“阿宁,年轻人来年还得耕地种庄稼,不能一直编席。我寻摸着还是找那些本身手艺好的,再就是身体有点毛病又不耽误干活儿的。” 还是半大老头子更好,诸如腿脚不那么利索的、耳朵不那么灵敏的,他们不适合下地干活儿,那就过来学编席,也当上工一样天天过来呗? 因为沈宁和裴长青总拉拔那些家境贫寒的,裴父也有意识地这样学。 他还没怜贫惜弱的想法,毕竟自家也才脱贫,而是寻思给二郎和阿宁造好名声。 二郎不是说他也要读书吗? 可一把年纪再读书终归是晚了,吃亏。 他就寻思要是二郎有个好名声,那以后读书兴许也能得先生们高看? 保不齐哪个当官儿的高抬贵手,二郎就考过了? 这想法他就和老婆子说了,可不和外人说,免得人家说他家不安好心啥的。 沈宁看裴父有自己的主见,也挺高兴的,“成,就按爹说的来,我给吆喝一声。” 她就去村头跟妇女们说一声,“谁家亲戚做编活儿好的,可以过来找我公爹试试,还有那些腿脚不利索不能下地但是手巧的,能学编活儿的,也过来试试。” 说完她叹口气,“要是咱村都识字多好,以后写个通知往土地庙上一贴,大家都能看见。” 得不断给她们洗脑,让她们知道识字的好处,让她们主动把孩子送出来学拼音数字。 这些孩子经过十来年的培养和成长,将来都是她和裴长青以及阿年珍珠的助力啊。 从娃娃抓起,根红苗正,比心思驳杂的大人好管理。 妇女们一听,都瞪圆了眼睛。 诶呀,不愧是豆腐娘子啊,真敢想啊。 还让她们都识字,可太看得起她们了吧,哈哈。 沈宁笑了笑,“都忙去吧。” 妇女们目送她离去,立刻给后头村民传消息。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40节 “豆腐娘子公爹继续招人编席呢,要手艺好的,不会编席的就要手巧学得快的。” “要年纪大些的,腿脚不那么灵便的。老爹也怜贫惜弱呢,知道这些人日子艰难特意拉拔,都帮忙传传话儿。” 现在对村民们来说豆腐娘子一家就是真善美的化身,连阿年和珍珠都被尊称为小公子、小娘子了。 裴父裴母更是受人尊重。 沈宁开豆腐坊,除了每天来帮工的,村里家家户户都能送豆制品参选,只要干净、质量到位,都能选上。 全村跟着受益。 同时,豆腐娘子家的生意也惠及周边几个村子。 他们来送豆子、白菜、秫秸、柴火、粗麻布,豆子白菜秫秸这些卖完就得,但是柴火只要能打来就可以一直送,还有粗麻布,只要能割到野生麻搓麻线织粗麻布,就能一直送。 现在裴老爹又招人编席,还专门要腿脚不好平时不能干活儿的老头子,不说这些老头子们感激涕零,就是年轻人也感激呀。 这些老头子不能下地,自家人都嫌弃,出门更找不到活儿。 现在人家裴老爹要,这是多大的仁义啊! 种完麦子,大家都没什么活儿了,又找不到赚钱的营生,多少人在家里急呢。 所以附近村子都动起来了。 那些会点编活儿、学得快的老头子,自己能走的就主动来报名,不方便走动的就让儿孙给背过来、推过来。 能赚钱的营生,只要选上就烧高香了,谁能错过啊? 要招工,自然也得有地方。 裴父又跟沈宁商量,还得挖几个地窨子,得用木头、椽子、茅草什么的。 沈宁大手一挥,挖,用什么材料管够儿! 家里换来的那些椽子挑挑拣拣已经用差不多了,剩下的不是烂了就是太细不堪大用,只能留着烧火。 再用就得跟人买,沈宁给支钱。 麦草什么的倒是没问题,甭管稻草、茅草、芦苇的都能用来盖顶,上面再糊黄泥草就行。 这活儿裴父不让会编席的人干,而是从村里找种完麦子闲在家的劳力。 他觉得不是什么大活儿,不用给太多工钱,20文他舍不得,一人15文好了。 得给儿子媳妇省钱。 即便这样,大家伙儿也乐不得。 裴父选了大伯家的裴二柱,三叔家的二民,另外从村里找了几个汉子,让他们争取一天半就把另外三个地窨子挖好盖起来。 四叔家的小儿子裴金子今年十四岁,也跟着帮忙。 四叔和四婶儿不好意思要钱,说小子没长大,不算整劳力,裴金子却不肯,说自己都下地干活儿了,必须给钱。 裴父就给他七文,他乐得很,干活儿那叫一个卖力。 而龙庙镇,今儿王大、裴大柱几个用裴大伯家的木板车拉了两个炕柜,两张炕桌,还有一领炕席。 把阿年和珍珠送到书肆之后,他们就飞奔去找宋福瑞。 宋福瑞看到成品以后哇哇赞叹了半天,也只是说什么“哇,好看!哇,真好看!” 然后又找上禚元杰显摆。 禚元杰当即就爱了,“兄弟,这是二舅兄为我的炕订做的,你看大小正好,你的炕有点长了。” 宋福瑞也猜到这是裴长青自家炕上的了,而他的炕是顺着山墙砌的,比人家的都长,自然得另外订做。 即便如此,他也得拿捏一番才让给禚元杰,“兄弟,我对你可是掏心掏肺的。” 禚元杰揽着他的肩膀,“哥哥知道呢,放心,哥哥不会亏待你的。我把炕席和炕柜放在铺子里,那些买材料的看到还能不心动?” 为了做宣传,他也忍痛割爱,不往自己炕上铺。 毕竟买材料的去铺子,又不会来他房里,再带人去看多浪费时间啊? 他当即就指挥着人摆弄一番。 虽然只有俩炕柜俩炕桌和一领席,但是也不耽误他折腾。 他让人用砖头搭了个台子,铺上一层麦草,再铺上炕席,然后把俩炕柜往两边一放。 四个柜脚底下还包上了布,免得把炕席磨坏。 中间的开光福字特别显眼。 两张小炕桌就放在炕柜旁边,等来人看中了再摆出来给人感受。 宋福瑞点头,高兴道:“元杰,还是你有生意脑子和眼光,要是放我炕上,能有几个人看见?” 他爹娘大嫂二嫂又得要。 禚元杰:“来人了!快,给他们好好说说,争取盘火炕的人家都买炕席。” 都买炕柜可能有点难,但是三百文的炕席还是可以的。 禚元杰已经自动加了小一百文。 他听宋福瑞说了炕席的来历,要从秫秸变成炕席多不容易呀。 一个人得忙活七八天呢,就给人家一天二十文,这本钱都要一百六了好吧? 咋不得卖个三百文? 这三百文能用好几年呢。 他才不考虑乡下劳动力多廉价、找不到活儿的客观因素呢。 那些晒席三四十文一张,你倒是往炕上铺啊? 不咯人吗?不扎人吗?不难看吗?不掉价儿吗? 当然得买衬得起身份的好炕席! 土坯房更便宜,你咋还花两百两盖砖瓦房呢? 所以,价钱不是那么算的,甭管人家劳动力多廉价,庄户人是不是找不到活儿干,只要你想要这个好东西,你就得多出钱。 禚元杰和宋福瑞俩唱双簧,把高粱多难种、编席多难的经过演一遍,顾客们就心动了。 再把铺上这漂亮炕席的体面和好兆头说一遍,“豆腐村福气娘子的事儿你们知道吧?被人诅咒了,好几个村的百姓去给她集福呢。这就是她公爹带着四外村上寿数的老人编的开光福气席,铺上了咱也跟着沾福气!” 豆腐村、豆腐娘子、集福的事儿,被禚元杰和宋福瑞又好一个说,给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儿。 再把裴父领着一群没下地能力的老头子美化成“一群上寿数的福气老人”,这些城镇居民还有个不感兴趣的? 这还有个不要的? 顾客们就纷纷下定金了,“我家要一张。” “我要两张!” “我要三张,送丈人挺体面的。” 宋福瑞都服了,禚元杰这张嘴比他还能吹! 他也迅速学会了。 在两人的推动下,开光福气席、红双喜席卖得火爆,定金收到手软。 普通居民定炕柜的却少,毕竟板子、木工都不少钱,从铺子定还得额外花钱。 他们不需要炕柜,被子叠起来直接堆在炕尾就好,要是怕乱直接放在地面柜子或者大衣箱里就行。 总之尽量不多开支,毕竟盘炕就1600文了呢。 再买俩炕柜比炕都贵了,舍不得。 炕桌虽然便宜,但是买的人也少,不少人家都有小桌子,放在床上、木榻上、台子上都行,旧点难看点也没关系,能用就行。 普通人家除非给女儿打嫁妆,否则平日很少添置新家具。 这年代买成品家具很贵,即便自己攒木头请木匠做也不便宜。 只有宋家、禚家以及其他商户才会那么讲究,买家具就买成套的,整齐好看还体面。 本身裴长青对炕柜客户群的定位就是禚家宋家的亲朋,和他们家境差不多的人家。 一如裴长青所料,他们接的炕柜订单够王木匠等人忙活一整个冬天甚至带着来年春天的。 养木匠足够,裴长青也有的赚。 禚元杰都跟着喝汤呢。 炕席的订货量就很大了,毕竟不算很贵,只要家里按月领工钱的攒攒都买得起。 买不起炕席的也盘不起炕,能盘炕的基本也就买炕席。 一连两天,宋福瑞一边继续接火炕订单,一边和禚元杰接炕席的订单,给自己忙成个陀螺。 他大哥也就这个忙法儿了吧? 二十九日一早,宋福瑞想媳妇儿想儿子了,虽然媳妇儿在县里见不着,但是儿子在岳父家可以见。 他把账目归拢一下,头一天晚上就把自家豆制品的货款跟陈氏支了,又把火炕的工程款和定金以及炕柜、炕席的定金一总用箱子装了,赶着马车去岳丈家。 旺财要给王大他们帮忙的,所以他自己赶车。 他来得早,正是高里正带人发货的时候。 大丫二丫背着铺盖卷儿,正跟大伯娘、沈宁以及珍珠阿年几个道别呢。 珍珠:“大丫二丫姐,你们拼音和简单的算术已经会了,要每天练习哟。” 大丫泣不成声,虽然想做事情,想赚钱,可到底才10岁的小姑娘,从没离开家,咋可能不难受? 二丫却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珍珠,放心吧,我肯定说话算话!” 俩小姑娘约定发零花钱的事儿。 小鹤年叮嘱她们,“记得教大娘和香蒲姐姐学拼音和算术。” 二丫大声道:“放心吧,我们不会教错的!” 她拍了拍怀里的员工手册以及拼音和数字表,这都是阿年和珍珠帮她们写的教材,她们一定会好好爱惜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41节 高里正看得眼热,豆腐娘子真了不起呀,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两个乡下小丫头教得能识字算账。 要这么下去,他们村那还了得? 只要来年,估计他们就不缺人用了。 现在还是很缺的,毕竟满村没俩识字的,会算账的也没几个。 没看大丫二丫这样学了几天的都去县里当先生教张氏和香蒲了么? 他看着小鹤年和珍珠的眼神就越发热切。 哎,高进禄个没用的玩意儿,估计也配不上珍珠了。 他把沈宁给裴长青的信放好,爬上骡车,再检查一下缸坛子之类的有没有捆好固定好,别在路上发生碰撞啥的。 他又叮嘱老三:“等我们走了以后,你跑一趟大舅家,再去借一辆牛车,叫上你四表哥和你一起赶着牛车往酒庄送货。我之前就在酒庄租了一个院子,正好可以存货,以后往县里发货也方便。” 昨儿一早沈宁跟他说这事儿,他想这不是正好吗? 他早就在酒坊那边儿买了一个院子,原预备着作为谢礼以后送给女儿女婿的,毕竟没他们也没自己的养猪场和养鸡场呢。 闺女说爹有这心就行了,整个庄子都是霍家的,霍三也不差庄里的一个院子,让他自己留着用。 沈宁那么一说,他当即就决定拿来做货栈,这样自己就不用每次都那么匆忙。 如此就得有第二支送货队伍了。 他决定让老三领队,带上大舅兄家的老四,再从村里找俩汉子一起押送。 运货途中辛苦,也可能发生临时状况,都需要人手。 高三郎痛快答应了。 他和二哥也看得明白,跟豆腐娘子合作生意,可比养猪场来钱快,比养鸡场也快。 而且现在大哥大嫂也偷不得懒,大哥整天跟着爹跑货,人都瘦了一大圈,大嫂每天收黄豆啥的,人也累瘦了。 他和二哥对大哥大嫂的意见也小了一些。 爹说这一趟就让大哥在酒坊那边儿负责看货。 酒坊的管事儿会盯着他,不许他随便出去。 大姐也会管着他,爹也不多给他钱,他也没的出去花花。 高三郎听得就很舒坦,心里也平衡许多,再不是以前自己和二哥累死累活大哥却出去瞎晃悠的不满了。 “爹,你放心,我和表哥会小心送货的。” 高里正点头,“你和你二哥办事我放心的,不多嘱咐你,就是路上多带点吃的、木炭和棉被啥的,别委屈着自己。” 来自老父亲的正面关心让高三郎心里热乎乎的,笑道:“爹,晓得了。” 高里正就挥鞭子启程了。 陶启明立刻跟上。 等高里正等人走后,沈宁这才有空儿去跟宋福瑞说话。 宋福瑞已经坐在裴母的炕上吃起了煎饼果子。 前儿高里正带了一大笔钱回来,沈宁就兑现给孩子们的承诺,给他们做全家福煎饼果子。 当然不需要把沈宁列举过的食材都备好,只需要有薄脆、煎蛋、肉或者猪油就好。 这两天家里没买肉,之前从书肆拎回来的肉已经吃完了。 但是还有半小罐猪油,把猪油当酱料抹在饼上一样喷香。 沈宁亲自和面炸的薄脆,用化开的饴糖水和面,炸得那叫一个酥脆喷香甘甜! 炸完的时候珍珠嘎嘣嘎嘣吃了两大片,阿年都没忍住也吃了两片。 裴母又稀罕女婿,煎饼果子打俩蛋,刷上自制酱汁,又放上两块薄脆两个煎蛋,再放上自己发的绿豆芽、腌白菜。 那还有有个不香的? 给宋福瑞这个少爷都香得直迷糊! 宝儿和珍珠明明吃得很饱,看着宋福瑞吃得那么香甜,他俩也直咽口水。 宝儿:“爹,你没吃饭吗?” 宋福瑞笑道:“家里的饭吃腻了,你姥儿家的饭更好吃。” 宝儿猛点头,他早就发现这个秘密了,自家的饭没滋味儿,别人家的饭,哪怕禚伯伯家的饭也更好吃。 在自己家吃肉不稀罕,去别人家吃个面疙瘩也觉得香甜。 看沈宁过来,宋福瑞把煎饼果子塞进嘴里,又灌了一大口豆浆。 沈宁笑道:“你慢点吃,不着急。” 她转身对小鹤年道:“阿年,你的学生们来了。” 大丫二丫走了,可乡村扫盲班现在还有好几个主动过来的小学生呢。 林木匠和贾木匠的俩孙子,一个五岁,一个六岁,正是娇气的年纪,要说启蒙都有点小。 但是小孩子也神奇,在爹娘爷奶手里娇气得不行,到了陌生地方跟着别的哥哥姐姐玩儿,一个个又乖又懂事,争先恐后表现自己多乖,生怕哥哥姐姐嫌弃自己不带自己玩儿。 毕竟在外面他们也没人可以撒娇耍赖,爷爷也得听另外一个爷爷的呢。 所以俩小豆丁竟然也能跟着好好学拼音和数字。 另外还有村里几个小孩子,是听二蛋宣跟着来的,学了几天,已经像模像样了。 他们学得特别认真。 不知道为什么,小鹤年总觉得他们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像带着什么使命感。 他问过,却又没发现什么,也就随便了。 小孩子们嘴巴却又严实,不能说,说了该没肉吃了! 以前大人总说小孩子傻、蠢、笨、毛手毛脚什么的,只有豆腐娘子总是夸“小孩子学东西快”,“小孩子聪明机灵”,给了小孩子们很多正面评价。 小孩子们听了越发感动骄傲,甚至油然升起一种使命感——不愧是他们信的豆腐娘娘,她不认识他们,就夸他们,说他们好话! 他们一定要好好表现!做乖孩子! 二蛋说豆腐娘子家的阿年教人识字,小孩子大人都可以学,他们瞬间斗志昂扬,要把大人们比下去,以此证明豆腐娘娘说得对——小孩子就是聪明,学东西比大人快! 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比裴大柱等人快……快得多。 沈宁就背着大人夸他们,“你们好会背书啊,你们好适合学识字啊,你们简直就是为读书识字算账而生的啊,小小年纪就学得如此快,大了还了得?个个都得是大掌柜,大账房!” 年纪没上两位的孩子哪里顶得住她这嘴啊,个个被夸得醉了一样,更是打了鸡血学习。 阿年在就跟着阿年学,阿年不在就跟着二蛋学,二蛋忙就自学。 总之十以内的加减法已经不需要数手指头了。 就是这么厉害。 他们上课特别积极,反正现在天冷没有青草了,也不需要他们再去割草,知道阿年在家,当然吃过早饭就要来学习呀。 阿年领着他们去一个草棚子学习,那里有石板,还有拼音挂图。 这是昨天小少爷和他一起绘制的拼音挂图,一大一小,小的给二丫带去县里,大的放在这里每天学习。 班长珍珠和她的助手宝儿自然也要一起去上课的。 很快草棚子里就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就是听着和别家学堂的读书声不一样。 人家背诵什么“天地玄黄”,他们却是“2+5=7”,什么“豆,dou,腐,fu”。 宋福瑞听得新奇,“二嫂,阿年和珍珠这是干啥呢?” 沈宁笑道:“学习呢,小少爷他们研究的简便识字方法,没文化基础的乡下孩子都可以学,很方便的,宝儿已经会了,你也要学起来,别拖后腿。” 宋福瑞:“……” 啥?我给儿子拖后腿?不可能! 他当即就掏出账册,又拖过钱箱子,里面银子和铜钱叮叮当当作响,以此证明他的能耐。 就很骄傲! 沈宁和裴母就笑。 沈宁把他的账册拿过来翻了翻,越看脸越黑,这、这…… 真是地铁老人看手机脸。 宋福瑞看沈宁面色凝重,不由得紧张起来,“二嫂,账目……有问题?” 这账是他和禚元杰加上旺财以及宋管事等人一起记的。 而家具炕席什么的有禚家记账呢,更不会错。 沈宁看得两眼发黑,“福瑞呀,你念过两年私塾吧?” 宋福瑞清了清嗓子,神情很是不自然,屁股也在炕席上蹭了蹭,“学得有点不大行,都忘差不多了。” 沈宁:“……” 什么不大行,是很不行吧? 瞅瞅你写这个账本子,满篇的○、△和抽象画不说,写下的字也没几个对的,全是错别字! 由此可见,宋福瑞会写的字不超过五十个! 【作者有话说】 二更送上,求订阅,有漏订的宝子可以补订一下,么么哒。 第90章 留宿 师兄,我领你参观我家 她随口抽查了几个,宋福瑞倒是都认识,也能说出谁家来,钱给没给也知道。 沈宁松口气,看来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儿,宋福瑞人家有两把刷子。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42节 但是,还是得学识字。 她道:“你得学学拼音和算术,以后如果朝廷普及珠算,你也要学学,算账不会珠算可不行。” 这账目上基本都是整数,一天八百文几百文的,自然好算。 像他们卖豆腐产品,都是小钱,还有很多半文几文的就麻烦了。 以前宋福瑞就是个纨绔子弟,她自然不会管,可现在他帮裴长青做事儿,做得还不错,裴云也想开铺子,那就不能不管了。 不管的话,即便手上有铺子也留不住,不几天就被人弄走了。 不说别的,你要是不会算账,掌柜的、账房和伙计,就能串通给你店铺掏空。 现代开超市的,都能被员工偷鸡蛋偷什么的偷倒闭,何况你小小铺子? 宋福瑞张张嘴巴,煎饼果子的香味儿还在舌尖萦绕呢,怎么突然就说这么沉重的问题? 他又不考功名,怎么还得读书了? 沈宁看出他的心思,“考功名的人家是正统学习路数,咱们不考功名,就是学了记账算账自用,可以用简单的路数。” 拼音、九九乘法表、运算口诀、心算等,都适合他们。 这些沈宁和裴长青计划慢慢教给自己人。 不是不教给别人,新事物的产生到普及往往需要很多年的推动和适应。 就比如松江一百多年前就织棉布了,当地才有三十来年,而北方现在也没开始。 拼音这些自然也会这样。 但是自己人得用起来。 不能暴殄天物。 沈宁快速翻阅了宋福瑞的账本子,前面的很规整,字也漂亮,那是裴长青写的。 看到裴长青的字,沈宁的神情都温柔了。 宋瑞福小心翼翼道:“二嫂,我一共收了58两600多文,还给禚家结板子钱,拿回来35两300多文。这里面有火炕的结款、定金,还有炕席、家具的定金,还没给他们结算工钱,二哥说让二嫂发。”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二嫂跟二舅兄挺像的,就是你看她温温柔柔和和气气,可她冷了脸的时候还挺吓人的。 刚才给他吓的心脏都哆嗦了。 裴母听着都麻了。 阿宁才分了19两,二郎这又分回来35两。 沈宁点点头,“成。福瑞,你二哥说了,不会让你白辛苦,他赚的钱刨除工钱本钱这些,会给你一成。” 不要看不起这一成,还是挺多的。 她怕宋福瑞不会算账,就说给他听。 “镇上一共三个组,一天就是2400文,他们的工钱加奖金一天是305文,你二舅兄可以拿到2095文,一成就有209文半。他一天给你这些钱呢,炕席和炕柜看着赚头不大,不过最后总账也不会少。” 宋福瑞确实一下子算不明白,听说一成,觉得可能没啥钱吧。 结果一天就有209文? 这么夸张的? 这么多钱? 他配吗? 宋管事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忙活,一个月才二两工钱!!! 这都是超多的了,因为很多人只有8-900文。 二舅兄一天就给他209文!!! 这是什么概念,这是“我不用语言夸你,我用钱来表扬你”! 他脑子里狂热一会儿,脸都红了,最后又冷静下来,道:“二嫂,这个钱我不能要,要不是你和二哥,我和阿云现在还憋屈呢。如今我俩都有事儿干,我爹娘对我们也不一样了,我现在一个月有三百文零用钱,我们还得了一座县城的院子。” 沈宁笑道:“你爹娘给你的是你家的,我们给你的是你劳动所得,不一样。” 劳动所得? 这还是宋福瑞第一次听说,可太新鲜。 他有一种自己原来不是废物,还是个璞玉的感觉。 裴母也为他高兴,笑道:“你要是觉得多,拿的不踏实,就拿一半儿,好好给你二哥干活儿,以后多拿就踏实了。” 沈宁:“不用拿一半,就拿二郎定好的那些。你们县城的铺子也要装修,都得用钱。” 宋福瑞:“县城的铺子装修家里出钱,不花我们的。” 没分家的时候就尽量薅羊毛。 沈宁:“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县城就一个院子哪里够?不得给宝儿也买个?” 再说盘炕就这会儿赚钱,慢慢地会越来越少,毕竟有钱人就这些,扎堆盘完后续就细水长流,不会再这么赚。 宋福瑞还是没要,让沈宁帮他攒着。 拿回去指不定会有啥事儿呢。 他现在一个月有三百文零花钱了,比以前五十文可多多了。 他都花不完,也都攒着呢。 沈宁看他真不想要的样子,也挺感慨的,宋福瑞确实不是纨绔,而且品性极好。 也是裴云运气好,能被他缠上,而不是那种坏种儿。 不过宋福瑞这种不太聪明的样子,又不是很计较,不是很会守财,如果没改变,等他爹娘没了,给他的铺子他还真守不住。 现在么,必须让他跟宝儿一起读书,读书可以让他知道很多世故。 不害人,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看看书上那些害人的手段,开开眼界,于他大有裨益。 被二舅嫂教育了一顿,发誓会跟着阿年学拼音的宋福瑞就去找岳父寻求安慰了。 裴父知道女婿来了,但是地窨子一直有事儿,他说先忙一会儿就上来,结果一忙就半天。 看到女婿下地窨子,裴父连忙道:“这里潮,你先出去,我这就上来。” 宋福瑞看他一进来,那几个老头子都缩手缩脚瞬间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不会动了,他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就赶紧缩回去。 这个地窨子都是外村新招来的老头子,一个个没见过世面,尤其有点残疾挺自卑的,看到宋福瑞这样穿着富贵的,自然不敢看。 虽然宋福瑞觉得自己衣着很朴素,就是蓝色袍子青色裤子呗。 他站在外面瞅了瞅,一共有四个地窨子了,在场院儿这里两两排开,还挺规整的。 岳丈不愧是二舅兄的亲爹,干活儿一样整齐,一点不乱。 裴大伯几个听见他的声音,也探头出来打个招呼。 宋福瑞笑道:“大伯,你们忙,不用管我。” 大伯几个就继续编席了。 知道宋三爷和禚家少爷帮忙接订单,他们可高兴呢。 多卖一张,他们就多赚钱呢。 裴父让原本的熟手教新来的老头子们,新来的即便会编活儿但是不会编花样,得手把手教一教。 不过大家都是手巧擅长做编活儿的,学学也快。 就像现代有些阿姨看看样子就能织毛衣花样一样,总有这样手巧的人,一学就会。 指点完,裴父赶紧出来跟女婿说话。 宋福瑞也为裴父高兴,分家以前岳父一点都不起眼,整天不爱说话,满脸愁容,笑起来像哭一样的干巴黑瘦老头儿。 现在却大变样了。 瞅瞅他岳父现在的样子吧。 虽然还是又黑又瘦,但是脸上笑容不断,一双眼睛也炯炯有神,整个人好像正在茁壮成长的高粱,劲头十足,一点不像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 不仅如此呢,岳父说话的腔调好像都不一样了,听着像是见过世面的老爷子一样,跟那些粗俗鲁莽的乡下人不一样,跟那些不识字的商人暴发户更不一样。 啧啧,岳父看起来更像那些员外爷呢。 不愧是二舅兄的亲爹,不愧是童生的亲爹。 宋福瑞对裴父也更加尊重起来,“爹,你们只管编,编多少外面要多少,镇上卖完还有县里呢,不会压手里的,再招几个人也使得。” 裴父眼睛亮亮的,“女婿,当真呢?” 宋福瑞笑道:“爹,我还能骗你?订单都在二嫂那里呢,你只管问她。” 裴父高兴道:“我当然信你。就是俺们现在五天就能编14张大席,我怕编多了卖不掉,都不敢招太多人呢。” 以前一个人从处理秫秸到编成福字席,起码得十天。 阿宁说这样单打独斗每个人都要做很多重复的活儿,浪费功夫,如果给他们集中起来分工合作,就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他雇几个工钱便宜的老头子老婆子和小孩子,给他们分工,有的负责刮秫秸叶子,有的负责撸桩子,还有的负责泡水碾压,再有负责刮瓤子的。 如此他们每个人只需要做一两样活儿,就会越来越熟练,闭眼都不会出错。 而地窨子里的编匠就只负责拿篾子编席,速度自然会快很多。 只编席的话,一个人最多六天可以编完一领带福字的红席。 他们现在有14人,每个人单独编席的话,六天能出14张。 两个熟手合作最多两天半就能出一张大席,五天就能出14张,比单干快。 现在有四个地窨子。 一个地窨子装五个人最合适,既不拥挤,又不会浪费空间,可以同时编两张大席和一张双喜字小席。 大的16人,小的4人。 还可以再招六个人。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43节 宋福瑞听裴父说几个人、几个地窨子、怎么搭配的数字,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嘴巴都合不拢了。 “爹,你厉害呀,算得这样明白。我……” 我都不会! 我差点没听懂! 裴父又骄傲又谦虚,笑道:“我哪会啊,这是阿年帮我算的。” 宋福瑞的嘴巴彻底张成○形,“阿年?” 那么小一个孩子,他识字就算了,他怎么还会这么复杂的算术? 他都不会! 宋福瑞深受打击,告诉裴父可以多编红席就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了。 不能耽误岳父赚钱。 他听着草棚子那边儿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过去看。 草棚子挂着草席子草帘子啥的,他凑过去就看到里面的光景了。 就见前面木头架子上靠着一块打磨得很平滑的石板,旁边放着几块有尖角的石头。 阿年用石头在石板上写字,教孩子们读。 旁边棚子顶上还挂下来一副卷轴,上面画了一些横线,横线上还画着曲里拐弯像字不是字的东西。 下面有八个孩子,大的顶多七八岁的样子,嘿嘿,他家宝儿最小。 就见几个孩子包括他家宝儿端坐在小板凳上,两只小手放在背后,仰着头,张着大嘴,“放、fang放!风、feng风!” 小鹤年并没有写出来,只是领着他们熟背,所以宋福瑞也看不懂。 很快小鹤年几个发现了外面的宋福瑞。 小珍珠和宝儿就跑过去把宋福瑞拉进去,“小姑父/爹,一起学习!” 小鹤年看了宋福瑞一眼,示意他们坐好,继续上课。 宋福瑞:“……” 阿年明明那么点一个孩子,个子也比自己矮好大一块,可为什么,他那么淡淡地瞥自己一眼,自己竟然就有一种被什么了不得的人抓住的感觉? 啊,他知道了,就好像小时候上私塾迟到被先生抓到的感觉一样。 可,那时候他才七岁,现在阿年才七岁啊!!! 不至于吧? 于是宋福瑞177的个子也憋憋屈屈地坐在小板凳上跟着孩子们一起上课。 小孩子的课程很随意,他们随时都可以退回最初,复习、抽查。 所以他们很乐意带着宋福瑞重新学。 宋福瑞觉得这简直是一场幼稚却又高效的羞辱啊! 这是对自己的公开处刑? 他不如几个小孩子学东西快? 为了不丢人,他必须认真听,认真记,一下子就学会。 否则……他不但会被珍珠笑话,还会被宝儿笑话! 小鹤年这些天教孩子大人们学习已经非常有经验,他还能分析这人承受力如何。 比如裴大柱那些一次顶多学三四个字母,早上学晚上还能记住俩就不错,晚上复习一下第二天早上能记住三个就不错,更可能就剩下一个。 那他就不会一下子教太多,而是多方联想让他们记住这两三个。 而有些人脑子灵活一些,一次学四个晚上还能记住,那他就加大剂量,学五个六个。 宋福瑞记得挺快,小鹤年就先教三个,然后再教三个,总共教了他九个。 打算后天再找机会考考小姑父,看看还记住几个。 “阿年,我……时候不早了,还有活儿……”宋福瑞结结巴巴地跟阿年小先生解释,想要放学。 小鹤年开恩般挥挥手,“小姑父,你先回去忙吧,别忘了自己复习啊,明天或者后天我会检查的。” 宋福瑞走出草棚子,擦擦额头的汗水,大冷天的,真是作孽啊。 给他后背都紧张出一身汗,可别感冒了。 小鹤年约莫时间差不多,让孩子们下课,他则去找沈宁。 他要继续跟沈宁请教面积问题。 昨儿帮爷爷计算几个人编多少席、招多少人最合适的时候用到了地窨子和席子的面积,他还没学到那里,所以不会。 原本他想着后日去书肆问师兄的,如果师兄不会就问谢掌柜或者一起翻书,然后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就去问沈宁了。 他有一种预感,娘肯定会,即便不会,做个梦啥的就会了。 这一次娘都没用做梦,直接告诉他正方形、长方形的面积计算公式,还说这个一点都不难,因为爹盖房子需要计算材料用量,所以会用到面积体积,她就跟着学了。 趁着裴长青不在,沈宁成功把拼音的“锅”绑在面积公式上甩回去了。 小鹤年果然是少年老成的代表人物,竟然一点都没惊讶,反而用一种“我就知道”的表情看了她一眼,好像彼此心照不宣似的。 沈宁装傻,反正已经证明阿年非常靠谱,既不会乱问,又不会出去乱说,那她还顾忌什么? 当然是恨不得把所有知识在忘记之前都教给他啊。 小鹤年已经研究明白了正方形长方形的面积,他又触类旁通,想知道圆形、扇形、梯形、三角形等等不规则图形的面积公式。 沈宁阿巴阿巴半天,扇形公式忘了,等裴总回来再说吧。 她没有直接满足阿年,而是说其他的她也不会,可能爹会? 毕竟三角形圆形这些又涉及角的度数、半径直径圆周率什么的。 阿年还小,先别学这么快,要慢慢来嘛。 宋福瑞赶着马车晕乎乎地回镇上,先去看看王大等人有没有需要。 他瞅着活完泥正卖力砌墙的旺财道:“旺财啊,今晚上你别乱跑,我要教你识字。” 他在岳父家被几个孩子碾压欺负了,没面子,当然要从别的地方找补,正好逮着旺财。 旺财手一抖,差点把一瓦刀泥摔自己脸上,“三爷,识……字?” 宋福瑞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对,识字,老大个人了还不识字,宝儿都开始启蒙了,你可不能给我丢人。” 说完,他就赶着马车回家了。 逼着别人学习莫名有点爽,他能体会到阿年珍珠的感觉了呢。 以后他跟阿年学什么,回来就教旺财什么。 他比不上阿年珍珠,还比不上个旺财? 宋福瑞哼着小曲儿回家,陪爹娘吃午饭。 陈氏自然也在,她瞥了宋福瑞一眼,似笑非笑,“老三,宝儿呢?整天说想奶,咋去姥儿家一住就不回来了?” 宋福瑞皱眉,笑道:“娘,宝儿想回来,不过阿年正带着他启蒙读书呢,我寻思回来也没哥哥姐姐玩儿,年纪小也不能去学堂,不如就在我二舅兄家跟着学识字,现在都能数一百个数了呢,十以内的加减法都会。” 阿年教孩子们数数,只教到11,然后告诉规律21、31等等,让他们自己数。 聪明的孩子很快就明白过来,笨点的跟着一起读、数也就会了。 宝儿自然也会。 宋母惊讶道:“这就启蒙了?” 宝儿才4岁呀。 在她这个生意人看来,算术跟识字一样重要。 宋福瑞骄傲道:“那是,宝儿可比我聪明多了,估计随他二舅吧,阿年和珍珠就顶聪明。” 听宋福瑞这么捧岳家,陈氏不爽,眉头能夹死苍蝇。 他说回家没哥哥姐姐玩儿,不就是点乎她不让大房几个孩子带宝儿玩儿么? 又说什么跟着二舅家姐姐哥哥启蒙,更是指责她的孩子不带宝儿读书。 她要说什么,宋母却笑道:“挺好的。这眼瞅着要立冬了,布庄和铺子忙,我也没时间陪他玩儿,和阿年他们多接触接触也好。” 听说那天宝儿还去书肆了,那不就跟谢家小少爷搭上了么? 只要宝儿搭上关系,那以后就是宋家的关系。 见婆婆越发器重三房,陈氏心下危机感越重。 宋福瑞没瞅着老头子,“娘,不是要开饭了么?我爹呢?” 宋母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一会儿就来了。” 那俩丫头没捞着睡厢房,住在后院儿小矮房,红花有身孕不舒服,老头子去嘘寒问暖呢。 估计闹着要回县里呢。 宋母才不跟儿子说这些烂事儿呢。 聚文学堂。 小少爷上课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他年纪小,即便课业进度再快,先生也要压着,并不会让他超前太多。 毕竟这么小的年纪,你学得再好也不可能10岁就下场。 下场早了对孩子没有好处,若是一下场就中了秀才,传出神童美名,是好事儿却也是压力。 若是乡试考举人成绩不理想,又会被人攻讦耻笑,甚至造谣说是不是靠着祖父弄虚作假考的秀才。 若是考中举人、进士,年不及弱冠,朝廷也不便授予官职,众同僚也不愿与之共事。 对普遍三十出头才能考中进士的文官群体来说,不足弱冠于他们跟孩子差不多。 章先生对小少爷也是有点又惜才又害怕的。 小孩子过于早慧,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圆滑,攻击力过强,若是听到意见相左的很容易不留情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44节 谢炽被他羞辱的事儿虽然没人外传,可谢炽自己喝醉酒找他抱怨,可给他吓得不轻。 谢炽说谢恒离经叛道,又过于聪慧,将来若是肯守规矩还好,若是不守规矩,怕是大患。 谢炽骂谢恒是叛徒,是他们儒门的叛徒,是他们这些寒窗苦读学子的叛徒。 章先生觉得谢炽言过其实,但是却也受了影响,并不敢很与谢恒讲学问。 他怕自己讲得不够好,不符合谢恒的观点,反而被攻击。 于是小少爷跟一群十岁左右的孩子一起读书,就相当难熬。 以前先生还会跟他探讨更深层次的学问,现在却很收敛,估计是谢炽挑唆的? 小少爷是骄傲的人,人家疏远他一点,他立刻就有察觉,迅速退避三舍,让两人关系恢复到咱俩不熟的状态。 可这些同窗学的东西太浅显了,而且他们……太幼稚,甚至有点愚蠢。 一群十岁左右的孩子,满嘴仁义道德、四书五经、科举仕途,他们不觉得可笑吗? 你等过了十五岁再说这个也不迟吧? 于是尽管在上课,小少爷还是收拾书箱,起身跟章先生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如果是以前,章先生会招他上前询问怎么了,不舒服还是如何,现在却只是让他自便。 小少爷就拎着书箱出门了。 坐在教舍外面廊下看书的阿鹏起身,把书塞进自己的挎包里。 现在他们跟着阿年学样,都有一个结实棉布做的挎包,是厨娘帮忙缝的。 “阿恒,怎么了?”阿鹏关切地看他。 小少爷垂下长长的鸦羽般的睫毛,“我想回书肆。” 阿鹏:“不舒服吗?” 小少爷摇头,“不想呆在这里了。” 没劲。 没意思。 无聊。 阿鹏也没勉强他,笑道:“那咱去骑马啊?” 小少爷抬头望了望天,深秋的天湛蓝幽深,比海更深邃,有失群的大雁在天空盘旋哀鸣。 他没有失群,可他为什么坐在满是同窗的教舍里,却依然觉得孤独? 他收回视线,笑了笑,“珍珠之前是不是说她娘要做全家福煎饼果子来着?咱们去蹭饭吧?” 阿鹏见他笑,心情也瞬间轻松,“咱回去从厨房带上一些肉。” 阿年家肯定不能常备肉。 小少爷也瞬间兴奋起来,“快走!” 他们穿堂过户,径直来到学堂马厩。 谢肃蹬蹬追上来,喊道:“阿恒,你们去哪里玩,我也去!” 小少爷清朗的笑容瞬间染上一丝不耐,他不喜欢谁,现在还不太会掩饰,“我们有事儿,要去拜访朋友,不方便带你。” 谢肃越发不满,“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穷小子玩?他有什么好的?他接近你就是为了利用你!他给我当小厮都不配!” 小少爷清俊的脸瞬间染上愤怒,冷冷地盯着谢肃,一字一顿地警告:“你要是再侮辱我的师弟,我就让你好看!” 哼了一声,他张开手臂,让阿鹏给他抱上马,不再理睬谢肃,立刻策马离去。 谢肃跺脚,哼,就羞辱,就骂,就是个泥腿子、乡巴佬、穷鬼! 我奶以前还想买他给我当小厮来着! 你等着,我指定让裴鹤年给我当小厮! 他转身气鼓鼓地跑了。 小少爷捏着鞭子离开学堂,但凡马儿跑慢点,他都可能直接给谢肃一鞭子。 小少爷和阿鹏进村的时候发现原本在路边儿玩耍的孩子和老人都不见了,村口静悄悄,但是阿年家隐约有声音传来。 如果他们问,阿年就会告诉他们,“那些老人都被我爷雇去刮秫秸了,孩子都来我这里上课呢。” 下课了,珍珠领着一群孩子出去做游戏。 毕竟要劳逸结合嘛,不能一直学习。 当然,做游戏是不可能做游戏的。 珍珠觉得阿年不收钱已经亏大了,她还领着做游戏? 做梦呢? 她领着他们干活儿差不多。 他们帮忙把木匠们锯下来的木花子分类,榆树的、香樟木的放一堆,回头有妇女来要就送她们。 榆木、香樟木的木花,用清水浸泡就得到免费的刨花水,妇女们可以用来梳头。 有钱人家就会用茶油、芝麻油、猪油加上酒来熬制头油,定型养护多功能合一。 其他的用簸箕抬到草垛的位置。 木花子是引火的好材料,绝对不能浪费。 草垛底下用石头垫起来,即便下雨下雪也不会浸在水里,四周用树枝木棍插起来,再把晒干的草垛进去即可。 除了帮忙收拾烧火的草,珍珠还领着他们抬白菜。 新收的白菜堆在东院儿里,怕压在一起捂坏了就摆在地上。 珍珠就领着免费小童工把白菜一棵棵抬过去给顾氏她们收拾。 顾氏她们手起刀落,咔嚓咔嚓就把白菜根给剁下来,再咔嚓劈成两半,然后倒水哗啦啦清洗干净。 再倒扣在秫秸做的晒箔上控干水分,明儿就可以用盐杀水,然后涂抹腌料装坛啦。 小少爷牵着马站在东院路边儿,看着院子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原本在学堂里积累的沮丧之气瞬间烟消云散。 他笑起来,“阿鹏,他们可真有滋味儿啊。” 阿鹏年长,阅历多,自然比小少爷感触更深,“对呀,让人觉得热气腾腾,看着他们觉得自己也浑身是劲儿,日子很有奔头。” 生无可恋什么的? 不存在的。 小少爷一撩袍摆,“走,咱也去帮忙。” 这时候阿年铛铛地敲一块破铁片子,“上课了!” 小孩子们丢下白菜嘻嘻哈哈地朝上课的草棚子跑去。 小珍珠一眼瞅到小少爷和阿鹏,高兴地跑过去,“师兄,阿恒,你们怎么来了?今儿不是去学堂吗?” 小少爷睁着眼睛说瞎话,“学堂休沐。” 小珍珠虽然不喜欢冷天洗澡,但是听着休沐感觉很高大上,羡慕道:“我们乡下都没有休沐呢。” 她喊阿年,又喊奶和娘,说阿恒和师兄来了。 沈宁和裴母过来打招呼,让他们屋里去,又要帮忙喂马。 阿鹏笑道:“哪里能拴马?我来就好。” 裴母就领着他去拴马。 之前高里正钉了一根拴骡子的木桩子,另外还抬来一块大石头,正好有个孔洞可以拴马。 阿年见师兄来了,让二蛋代课,他领着宝儿快步回到屋里,笑道:“师兄,今儿可以吃全家福煎饼果子,你要不要吃?” 小少爷矜持地微微颔首,“有劳。” 沈宁笑道:“那你们先坐着说会话,我去调面糊糊。” 幸亏家里还有半瓢面粉,再加一些小米面,味道更好。 阿鹏拎着礼物和裴母一起进来。 裴母道:“阿恒,你们咋这么客气呢,来就来,不要带东西。” 他们带了一大块肉,怕不是得有三斤,还有一些干木耳、香菇、海带、虾皮什么的,另外还有一袋面粉。 这也太客气了。 小珍珠看到那一袋子面粉,想到爹他们去县里还商量背不背粮食的话题,问道:“阿恒,你们带了口粮,是要住下吗?” 小鹤年也期待地看着小少爷,学堂休沐,明天也不上学,师兄是不是可以在自己家玩一天? 师兄总招待他,他也想招待师兄。 小少爷并没有留宿的打算,但是看着珍珠和阿年期盼的眼神儿,他没生出否认的念头,很顺从地点头,“嗯,学堂休沐,这两天不上学。” 小鹤年和珍珠立刻高兴起来。 珍珠是高兴可以和阿鹏去野外跑马,还可以在宽敞的地里比试。 在地里她保不齐就赢了师兄呢! 小鹤年是高兴可以和师兄一起给孩子们上课,一起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看书、背书。 总占师兄的便宜让他不好意思,也能招待师兄和阿鹏让他觉得很开心。 沈宁看俩孩子那么高兴,自然也乐意招待,毕竟小少爷非常知礼,又不挑剔,长得又那么俊,谁会不喜欢呢? 她让裴母切肉,先切点五花肉,用黄酒葱姜和她自己研磨的香料粉腌制一会儿,一会儿煎一煎卷在饼里吃,再切瘦肉片,用细盐抓腌一下,给孩子们做锅包肉吃。 虽然还不到晚饭的时间,但是孩子们消化快,什么时候吃都可以。 煎饼果子还要准备一会儿,小鹤年和小珍珠就领着各自师兄参观家里。 在沈宁看来新家非常简陋,就一个土坯墙围起来的大院子,中间三间土坯砖盖的屋子,房后是一片空荡荡的后院儿。 原本准备挖地窖的,但是裴长青和裴父都忙着赚钱,地窖就暂时搁浅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45节 屋前就是正院儿,还没盖厢房呢,所以非常宽敞。 东南边是影壁墙,过去是院门,西南边是厕所。 家里忙不过来就不养猪,所以没有猪圈,倒是没有臭烘烘的味道。 小鹤年和小珍珠却非常骄傲,给各自师兄一一细数盖房的经过和趣事儿,这里面承载了他们太多记忆。 四个木匠在影壁墙那边儿干活儿,又刨又锯的,忙碌而和谐。 他们只停下动作给阿年几个点头致意,就继续干活儿。 小鹤年重点给他们讲自家的厕所,之前邀请师兄来家师兄说不方便外宿,虽然没说哪里不方便,他自动理解为乡下厕所太脏。 他家新厕所是用石板铺的,方便打扫冲洗,一点不腌臜,非常干净,奶每天还熏艾草呢。 而且,他们是大小号分开的哟。 最主要的是他家厕所分男女,这是独一份儿的。 反正目前他知道的人家就一个茅厕,不分男女。 小鹤年很自豪地介绍道:“我爹设计的,他在墙基那边开了引流槽,这样粪肥就可以冲到西边儿的大粪坑里。那个粪坑会填土、草和树叶以及石灰沤肥,每隔一段时间就拉到地里当底肥,我爹说加了石灰沤肥又快又好还能杀死害虫呢。” 小少爷真诚道:“阿年,你爹懂真多。” 小鹤年骄傲道:“是的,我也会跟他学的。” 小少爷也感兴趣,他对农事一无所知,对沤肥也没什么兴趣,但是他对石灰遇水沸腾很感兴趣。 以前先生没给他讲这方便,现在听小鹤年讲盖房烧石灰的事儿就来了兴致。 他得写信跟先生聊聊。 如今只有先生会支持他学那些旁门左道,因为先生说他还小,有的是时间,完全可以一边学科举的功课一边学自己喜欢的东西。 参观过阿年家的厕所以后,小少爷真诚赞美,“真的很干净。” 他回想一下,不管是聚文学堂还是京城国子监、六部,甚至就算皇宫也没有这样规整的厕所。 再讲究的人家,主子们也是在净室马桶里解决,下人们没有马桶而是去固定的茅厕。 那……不说也罢。 这么说吧,乡下人山高皇帝远的,听着以为京城很繁华、很气派、很讲究,可其实呢? 京城除了皇帝的御道,大部分都是土路,春秋风沙迷眼,下雨下雪路面一样泥泞。 最最关键的是京城马车多,到处都是马粪马尿,还有人随地解决。 冬天略好,夏天那味道、那场景,就甭提了。 小少爷有洁癖,夏天不爱出门,出门也不下车,来去都是人抱的。 即便皇家出行,都得垫土洒水,金吾卫开道呢。 小少爷默默地下了个结论:单从这个厕所和沤肥池来说,阿年家比很多大户人家讲究又干净。 很多人家夏天容易传染病,就是因为他们茅厕太脏了。 阿年家这个就不会。 他心下一动,又忍不住要和先生分享。 他得让先生想办法改改国子监的厕所,这样等他和阿年长大了,去国子监读书也不至于那么遭罪。 他以前去过一次国子监,听着好听,其实有些地方也破破烂烂的。 聚文学堂就不用提了,提也跟珠算、拼音一样,甚至会招致更强烈的反对和失望——你堂堂谢家七公子,你为什么整天不务正业,现在还琢磨上农事、便溺之事儿了,堕落,堕落! 算了,让他们臭着吧。 第91章 皇帝和先生 皇帝喜欢听故事 屋里沈宁和裴母一个煎五花肉,一个炸锅包肉。 沈宁把锅包肉复炸一遍,控油,然后调糖醋汁儿,再起锅把锅包肉过一遍料汁,然后撒上切得细细的葱丝姜丝。 裴母也煎好五花肉,一半放在盘子里蘸椒盐料吃,一半用来包煎饼果子。 沈宁让宝儿去喊姐姐们回来吃肉肉。 屋里屋外都是又香又甜的气息,不用宝儿叫小鹤年他们就回来了。 沈宁让阿年他们上炕吃。 她又拿剪刀剪了一些锅包肉和五花肉,再拌上腌白菜、萝卜,然后让裴母煎一个大煎饼,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堆放在大木盘里。 她去草棚里给孩子们下课,让他们也来吃几口。 小孩子们在这里学识字,沈宁发现有俩孩子会捡榆木花子往嘴里塞,就拿煎饼和卤素鸡给孩子们吃。 家里做素鸡呢,每日总会有些次品,她都卤起来,干活儿的和孩子们谁饿了就吃两串。 小孩子们不肯主动吃,都说吃饱饭的,沈宁就给他们发。 这么一发,她发现有俩小孩子吃得狼吞虎咽,显然饿得很。 按理说,现在村里人家没那么穷,不至于给孩子饿成这样。 豆渣总能吃饱吧? 她问问二蛋那俩孩子是谁家的,才知道怎么回事。 二蛋跟这些孩子非常熟,谁是谁家的都清楚。 那俩孩子一个叫锁头,爹娘都是亲的,也没听他说吃不饱,就是饿得快。 沈宁就怀疑锁头肚子里有虫,特意跟锁头娘说一声,让她去镇上医馆抓包药给孩子打打。 果然,吃了药锁头饭量就正常了。 锁头娘感激得不行,逢人就说豆腐娘子厉害,还懂医术啥的,又让别家饭量大却面黄肌瘦的孩子赶紧吃药打虫。 最近村里孩子大部分都吃药了。 另外一个孩子叫蒜苗,他堂哥就是蒜头,顶馋的那个孩子,不过蒜头大点要在家推磨,捞不着脱产学习。 蒜苗家并不困难,但是他娘喜欢占小便宜,觉得不占便宜就是吃亏。 她属于那种从你家门前走,不拿点东西也得薅把草或者捡块土坷垃才甘心,否则就是吃亏了。 她听说豆腐娘子让村里人免费跟阿年学识字,就让不能干活儿的七岁蒜苗过来。 她也尊重豆腐娘子,但是豆腐娘子往常对她来说像一个符号,一旦和她发生具体联系,就算庙里的泥胎菩萨她都要抠点金粉走,何况一个豆腐娘子? 送豆腐啥的她占不到便宜,可难受呢。 她就问蒜苗:“豆腐娘子给不给你们吃东西啊?” 蒜苗还小,不会撒谎,就说给吃煎饼和素鸡。 她越发觉得占了大便宜,很爽,每天都给孩子少吃几口,让他到豆腐娘子家蹭吃的。 当然满村也没两个这样的家长,绝大部分家长都感激豆腐娘子让阿年教孩子们识字,自家不给束脩,哪里还好意思吃人家的东西? 为了不让孩子嘴馋,她们特意给孩子吃饱饱的,临走口袋里塞上煎饼和豆腐干啥的,馋了啃两口。 沈宁知道以后也没找蒜苗他娘说什么,就每天都给蒜苗吃的。 她很认同“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理念,以前自家没脱贫,她不会轻易给外人吃食,现在自家逐渐宽裕,她才不吝啬那点煎饼和素鸡呢。 当然,她现在是有功利心的。 她要培养他们成为自家的铁杆儿助力,让这些孩子以后追随阿年和珍珠。 人对自己的童年偶像是有滤镜的,感情比后来喜欢的分量也更重。 她要的就是这份更重的感情。 蒜苗娘可能想不到,她只是占个便宜而已,怎么好好的孩子后来更亲豆腐娘子和阿年,对自己这个亲娘反而恁冷淡呢? 她压根儿不知道她每天跟孩子叨咕“别吃饱,去豆腐娘子家再吃”这些话对孩子的影响力。 她想让孩子养成和她一样占便宜的习惯,殊不知,在一群觉得占便宜可耻的孩子堆里,蒜苗并没有如她所愿。 他反而羞耻,不好意思。 等孩子能独立思考以后,会为此懊恼,明明家里不饿肚子,亲娘为了省两口吃的每天让他饿着肚子去阿年家蹭吃的。 幸亏豆腐娘子和阿年是好人,不但不嫌弃他,还想法子让他吃饱又不让别的孩子笑话他。 当他发现豆腐娘子对自己比亲娘还好时,可想而知他的感情天平会怎么倾斜。 每次他吃完,豆腐娘子会温柔地问他:“吃饱没啊?你小孩子消化快,吃饱也能再吃两口的。以后饿了就过来,这里一直都有煎饼和素鸡吃的。” 那温柔的话语一直温暖到他心坎里,一辈子都忘不掉。 他就发誓,自己一辈子都忠于阿年先生。 普通人很少遇到那种爹娘为了孩子拼命的极端情况,他们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平庸生活,积累的只有更深的不满。 人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哪里让他感受到爱,他的爱就会流向哪里。 当然那是以后的事情,此时,眼下,孩子们闻着隔壁传来的肉香已经无心上课。 即便他们努力控制自己,努力回想娘的威胁,让他们不许丢人,还努力回想二丫说的信豆腐娘子有肉吃,不许说给大人听,不许去豆腐娘子家要吃的,否则就不灵了。 可馋虫它不受控制啊。 他们悄悄啃完自己口袋里塞的豆腐干和煎饼,还是忍不住,一个个坐在小板凳上眼神发直,口水直流,年纪小的直接开始嗦拉手指头了。 呜呜呜,好香,好馋! 豆腐娘子,我们要吃肉肉! 二蛋虽然跟着小鹤年吃了不少好东西,可又没吃腻歪,闻到自然也忍不住。 不过即便再馋,他们也坐在草棚子里没有去西屋要。 他们只专心祈祷:豆腐娘子,让我娘也做肉肉吃吧。 就在这时候,豆腐娘子温柔甜美的声音响起来,“孩子们,下课啦,过来吃点肉吧。”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46节 嗷嗷嗷嗷! 豆腐娘子万岁! 信豆腐娘子有肉吃,二丫蒜头不骗人! 小少爷和阿鹏跟阿年几个坐在裴母那屋的炕上,用专门的炕桌吃饭。 咬一大口煎饼果子,鸡蛋香香软软的,嘎吱,咬到了酥香脆甜的薄脆。 然后是煎五花肉,香浓q弹,一咬还爆汁呢。 再就一口腌白菜,爽脆酸甜,哇,好好吃啊。 还有这个锅包肉,小少爷以前没吃过,咬一口,炸得酥酥的外皮又甜又酥,里面的肉软嫩多汁,嗯,好吃! 饭菜好吃,吃饭的氛围也温馨融洽。 裴奶奶脸上一直挂着慈祥的笑容,是真慈祥,看他的眼神和看自家孩子一样,让他感觉到满满的怜惜。 珍珠和宝儿嗷呜嗷呜大口吃,阿年一边吃一边给他推荐这个好吃,师兄你尝尝这个,师兄你就着腐乳更香。 小少爷眉眼带笑,神态无比放松。 再有堂屋那群孩子们一边吃一边小声讨论好香好香,果然信豆腐娘子有肉吃我信一辈子之类的话,他就觉得这顿饭更香了。 他吃得心满意足,啊,原来吃饭是这么幸福的事儿呀。 阿鹏毫不客气地干掉四个大煎饼果子。 珍珠和阿年是知道阿鹏饭量的,倒是没怎么惊讶,宝儿却惊得捧着自己的煎饼都忘记吃了。 阿鹏看他跟被定住一样,拿食指悄悄点点他眉心,笑道:“锅包肉还吃不吃?” 宝儿回神,立刻往自己碗里夹,他怕阿鹏说你不吃我就包圆儿了。 锅包肉好好吃啊,外酥里嫩,酸甜可口,啊呜,好好吃啊。 他以前没吃过! 吃饱喝足,他们去院子里遛弯儿,然后一起去上课。 小少爷去旁听阿年给孩子们上课。 他们学的是拼音和算术。 为了增加小少爷对拼音的信心,阿年把那本标注拼音的三字经拿出来,随便点孩子上来拼。 这些孩子如今都不识字,但是他们把拼音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拿到拼音,他们就能拼,一开始磕磕绊绊有点慢,渐渐地就熟悉起来。 “r-en-人,zh-i-之,ch-u-初,性本善……”,如此他们慢慢地读得越来越顺溜。 小少爷即便已经接触拼音,自己也研究过,但是他毕竟早就识字,所以对拼音的效果没那么直观。 现在看到大字不识几个的孩童竟然能流利地读三字经,他真的惊呆了! 太、神、奇! 真的太神奇! 如果让普通人学会拼音,只要给他们带拼音的书籍,他们完全可以诵读。 只要他们肯用功,完全可以自学。 若是如此,那普天之下,全都识字……小少爷吓一跳。 这是一个非常大胆且叛逆的想法。 因为谢炽他们整天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而一个普通庄户人如果能读书科举,那他就会脱离普通百姓的身份,成为一名士人,就不是普通黎民。 可如果天下人都识字,不可能天下人都做官,那将是什么样的天下? 小少爷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身体微微发抖。 如果都识字,那他识字就没什么了不起的,即便八岁识字很多也不算神童。 看这些孩子,有的也就五六岁呢,不也跟着读得很流利么? 这说明神童是可以教的。 即便千里挑一,万里挑一,普天之下也有不少了。 如此想着,小少爷便越发谦虚。 先生说得对,他之所以聪明,是因为家境好,从小吃得好,又见了世面,多看了书,所以显得聪明。 同样,自己也是如此,自己的聪明是随了爷爷,是因为跟着家里见了世面,看了很多书,并非天生如此。 阿年不聪明么? 若是阿年在自己的位置上,怕是比自己更聪明,读更多书呢。 这些孩子不聪明么? 若是他们也生在富贵人家,谁又说他们不聪明了? 所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先生总说一个人如果能在学问、思想上启发世人,便可成圣。 这珠算、这拼音,皆可成圣吧? 他只是一个孩子,再聪明也是一个孩子,思想还没受禁锢,不会像大人那样受身份阶级限制,觉得只有名满天下的大儒才值得敬重。 在他看来,研究这珠算的豆腐娘子一家,值得天下人敬重。 因为他们会造福天下,造福这个国家。 有了珠算,从六部到地方衙门,到各大商户、粮仓等,人人皆受益。 有了拼音,普通人可学识字,识字是开启智慧的开端,开启了智慧他们就会懂礼仪知羞耻,整个国家就会进入一种文明有礼的状态。 小少爷越脑补越兴奋,很想立刻就给先生写信。 他觉得只有先生懂他这种想法,也只有先生支持他,可以跟他讨论,其他人只会斥责他不务正业! 晚上他要和阿年一起给先生写信! 因为学了一白天,所以等光线变暗,看不大清的时候小鹤年就给孩子们放学,让他们回家自学。 “如果家里人愿意,你们可以一边复习一边教他们。” 孩子们排队立正,给小鹤年鞠躬,“阿年小先生,辛苦啦。” 小鹤年笑起来,“明天见。” 明儿他也不去书肆。 小少爷:“阿年,你很有先生的样子。” 小鹤年这才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师兄比自己学问好嘛。 小少爷已经拉住他去商讨给萧先生写信的事儿了。 小鹤年听闻他要把茅厕都写在信里,表情惊恐起来,“师兄?” 不必,大可不必! 小少爷:“先生跟国子监熟,经常去讲课,让他把国子监的茅厕改改,方便以后咱俩去读书。” 小鹤年眼睛瞪得更大了。 国子监? 师兄? 不是,我连正经学堂还没去过一天呢! 就国子监了? 小少爷却不管,拉着他就往屋里走,“还有肉签子、锅包肉、煎饼果子,都要告诉先生,让他教给厨娘,这样先生也就有口福啦。” 之前红烧素鸡什么的他都告诉先生了,不知道京城能不能买到素鸡,希望成家镖局往京城走的时候会带一些给先生。 小珍珠和阿鹏练拳热气腾腾的回来。 小珍珠现在除了跑步、站桩、扎马步、打坐,还跟着阿鹏学一套简单的拳法。 非常简单,只有几个动作,无非就是出拳、踢腿,但是又有很多变化。 阿鹏要求她先练力量,让拳头又沉又重,达到一定力量以后再追求速度,让拳头又快又狠,最后一个境界就是拳头看似轻飘飘,却是快准狠,收放自如、举重若轻。 这就是一辈子的功夫了,欲速则不达,慢慢练,而且常练常新。 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就是练,在一天天的练习中自己发掘招式,拳头从不同的角度打出去,从不同的角度收回来,不管直拳、冲拳还是左勾拳右勾拳的,都是出拳。 你只要把拳头练好了,什么招式都是信手拈来。 这是阿鹏教给小珍珠的。 小珍珠是个好徒弟,毫不质疑地接受这样的教学方式,就是一个练,一点都不打折扣。 阿鹏告诉小珍珠,以后你会认识很多人,会有很多人想当你的师父,告诉你他有什么什么独门武功。 那些说自己飞天遁地的,无敌剑术刀法的,都是骗人的。 招式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打的。 你只要练好了自己的拳脚、眼睛、耳朵和感觉,不管敌人从哪里出招,你都能瞬间破解。 只要你找到对方的弱点,你够快、够狠,敌人再花哨的招数也不够看。 所谓一力降十会,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便是这个道理。 阿鹏说如果性命攸关,不要管任何招式,也不要管别人出什么招式,你只需要尽快杀掉对方,这比什么都强。 哪怕你没有招式,哪怕你参加不了什么比武大赛,那你也是赢家。 小珍珠还小,一下子听不懂,但是她会牢牢记住阿鹏的话。 晚上小鹤年和小少爷一起给萧先生写信。 阿鹏则回镇上取他和小少爷的被褥。 阿年家还没脱贫啊,家里都没待客的被褥,不是,是自家盖的也不够。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47节 没看珍珠还和娘一个被窝么。 阿鹏临走前小少爷给了他一个隐晦的眼神儿。 以阿鹏对小少爷的了解,这是叮嘱他别拿平时的被褥。 他们平时盖的是蚕丝被,这边儿谢家给准备的还是丝绸的。 以前他没觉得如何,就是被子么,现在看着阿年家朴素的被褥,他觉得要是阿鹏把七奶奶给他准备的奢华被褥拿过来会很奇怪。 阿鹏自己骑马回镇上速度是很快的,不多久就回来了,驮着两个铺盖卷。 小少爷看到以后松口气,还好是棉布的普通被褥,不打眼。 阿鹏朝他笑了笑,表示自己怎么会那么没眼力见儿呢? 为了招待小少爷和阿鹏,裴母晚上搬到沈宁炕上,小鹤年和宝儿则回去。 男人一炕,女人一炕。 毕竟大户人家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嘛。 信写到一半儿,宝儿困得里倒歪斜的,时候不早了他们也收拾睡觉。 小鹤年就邀请师兄一起去茅厕。 沈宁在西间听着就笑,虽然俩孩子早慧聪明,可孩子就是孩子,小学生么,结伴儿上厕所。 为了招待阿恒,小珍珠很大方地把给娘摘的野花放到东间窗台了,这样阿恒明早一醒来就能看到美丽的野花。 睡着热乎乎的暖炕,小少爷的心就被填得满满的,那个凄风冷雨的夜晚生出来的那点遗憾就被补满了。 京城,萧宅。 萧先生前儿偶感风寒,怕给宫里过了病气,便告假在家休息。 他既不出门也不待客,而是关门闭户亲自指点庖厨做红烧素鸡、油焖素鸡、素烧鹅以及油炸豆腐再塞肉。 他的习惯使然,庖厨一直用俩,多是三十大几的夫妻。 这个年纪懂事,又不爱惹事,会踏踏实实钻研厨艺。 一边指挥庖厨,他一边看看来信。 信是成家镖局来的。 他把心爱的阿恒留在乡下,自然不会全然不管,小谢庄谢家就是场面上的照顾人,实际是成阳镖局。 但是为了避嫌,成家和阿恒又没多少接触,只是从旁保护。 成家来信比阿恒快,阿恒的信走正常途径,镖局的信会加急。 他让成家帮忙关注裴二郎一家,如果有麻烦就帮一把,但是不必告知。 镖局定期给他写信,他对裴二郎和豆腐娘子的事儿自然了如指掌,也知道不少趣事儿。 既然让阿恒跟这家人接触,他自然不会不加调查。 信里说裴二郎夫妻俩挺谨慎周到的,即便做着豆腐坊的生意也没得罪什么人。 柳家大爷只是打听素鸡方子,收买不到也没出下三滥手段,县城各大酒楼和饭馆甚至茶楼戏楼青楼的都跟豆腐村做生意,因为进货价公道,所以大家合作愉快。 成家没帮上什么忙,倒是通过酒楼饭馆的拉拉杂杂下了不少单子,还学了几个新菜式。 新学的菜方还在路上,之前的素鸡素烧鹅什么的就到了。 顺便也给萧先生送了一篓子素鸡。 得亏天凉,北方都冷了,素鸡一路坐车坐船骑马的,到了萧先生手里也没变质。 闻着香喷喷的红烧素鸡,萧先生看看信纸,上面还说豆腐娘子有比别家更好吃的腐乳、腌白菜,只是还没拿到货,听说还有一种神奇的变蛋、麻酱鸡蛋。 因为各酒楼饭馆也还没见过,他们自然也不知道变蛋和麻酱鸡蛋什么样儿。 萧先生的好奇心却被勾起来了。 这些年大江南北的他什么没吃过?却没听过变蛋。 不会是腌咸鸭蛋臭掉了吧? 有人专门爱吃臭掉的咸鸭蛋,也叫变蛋,不过想必豆腐娘子不会如此。 “先生,红烧素鸡和素烧鹅好了,油炸豆腐慢一些。” 毕竟还要塞肉嘛。 萧先生也不讲究,就在厨房空地落座,面前是做熟食的面桌,摆着几盘新菜。 为了品尝素鸡的味道,他特意让庖厨做了两种,一种不加配菜,一种加上木耳香菇等。 他夹起一块红烧素鸡,因为事先炸过,外酥里嫩,再下锅红烧,又香浓又软嫩丝滑,吃到嘴里都是说不出的享受。 他慢慢咀嚼,享受唇齿间的美味,微微颔首,“确实是美味的素食。” 等炸豆腐塞肉做好以后,萧先生就让两名庖厨一起享用。 夫妻俩却不敢,忙告罪。 即便先生说他在乡下田间地头都吃得饭,可这是京城,如今先生是国子监的先生,是帝师,他们哪里敢和先生平起平坐啊。 萧先生微微叹息,罢了,让他们在旁边自用。 就在此时,门子疾步来到灶房前,小声禀告:“先生,贵人到访。” 萧先生神情一凛,其他人来访,门子会直接说某某大人老爷,贵人只有一位。 他当即起身正衣冠,快步迎出去。 皇帝已经带着四名随从进了二门。 见着萧先生快步迎出来,在对方即将跪地见礼的时候皇帝抬抬手,温声道:“先生不必多礼,先生身体可好些了?” 萧先生自是一番谢恩,感谢皇帝遣人送来的药丸补品,又表示自己基本康复,明儿便可出门。 皇帝微微颔首,“先生万望保重。” 萧先生谢恩,请贵人入会客室。 行至厨房位置,皇帝吸了吸鼻子,尽管贵为九五之尊,什么好东西都吃过,但是御膳不代表他的口味。 光禄寺尚膳监离乾清宫有些距离,甭管什么菜都要装在食盒里捧过来,夏天不新鲜,冬天不热乎。 这个季节为了让他吃上热乎的,尚膳监又开始做各种锅子、炖菜。 那一大碗一大碗的炖菜,炖久了看着就没食欲。 他也只是看看。 在宫里他日常没有食欲,想想好了,你吃什么都有人盯着,但凡多吃口少吃口,就有人不断询问,要不要请太医,要不要请脉。 烦死了。 看什么都饱了。 他转首,微微示意,“先生做甚美食?” 萧先生:“民间寻常饭菜,贵人浅尝也可。” 他看向皇帝身边儿的大太监,“有劳张公公。” 张公公自元丰帝少年起便近身伺候,是皇帝最信任的身边人,衣食皆由他检查。 皇帝心情不好想任性一下的时候也由他做恶人,所以内阁几位大臣都不喜他,背地里骂他老阉货。 萧先生却对他很正常,既不巴结谄媚,也不鄙夷轻视。 张公公留下俩人保护皇帝,自己带着另外一个带刀侍卫去厨房端菜。 俩厨子早跪地匍匐,大气不敢喘,更不敢抬头看来人。 张公公笑道:“咋家来取饭菜,二位不必惶恐。” 他自取了托盘,把几盘菜肴放上,亲自端去正堂,自己先在一边试菜,然后上桌给皇帝布菜。 皇帝已经和萧先生聊了一会儿,表示三日不见如隔三秋,两人也不聊政事儿,只闲话家常儿、见闻等。 皇帝很欣赏萧先生。 如果说之前是受谢相爷举荐为了解决朝廷日渐失衡的一些局面,不得不把萧先生请来朝堂,而跟萧先生聊过几次之后,他便生出相见恨晚的感觉。 若是幼年、童年、少年时相见,定会成为挚友,如今萧先生肯定也是国之重臣。 无人能出其右。 现在却只能委屈先生领个闲职,实在是浪费人才。 这可是他三封御笔亲书请来的先生,本想让先生在六部轮值,谁知先生竟然不愿夺人权势,反而宁愿在国子监领个闲职,平时给学生们上上课。 皇帝再三授职,先生都坚辞不受,最后他便封先生为国子监司业,同时为太子授课。 先生又委婉推辞,言太子有极好的启蒙先生,无需更改。 皇帝也清楚,不管内阁还是六部,都不是那么容易变动的。 最后就请他做自己的拾遗,采取古称以示尊重,实际就是私人秘书,当然萧先生可比秘书高级,皇帝要请他讲课。 一开始三天一次,后来两天,再后来皇帝每天都想跟萧先生聊聊。 不必讲课,而是随便聊聊,聊聊天下、百姓、各地风土人情,能让他明智见心、见天下、见百姓。 若是以往他想设置这么一个职务,大臣们就够扯皮的,但是如今萧先生没抢六部主官的位置,没抢太子授业恩师的位置,间接地给了他们大人情,自然也没人反对他进宫给皇帝讲学。 皇帝感觉先生是个好老师,能在不经意间为人解惑,却又擅长讲故事,娓娓道来,引人入胜。 往往让他听得欲罢不能。 之前那个《镖师千里走单骑,为民女伸张正义追杀五凶》的故事已经收尾。 今儿说的是成阳县一户贫寒农家,靠自己的辛勤和智慧一点点改变家徒四壁的处境,不但自己过好日子,还带着全村吃饱饭的故事。 男的叫裴二郎,女的姓沈,人称豆腐娘子、福气娘子。 第92章 皇帝的难题 县衙来人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48节 故事就从裴二郎去大哥岳家修房子摔破头讲起,一直讲到豆腐娘子开了豆腐坊,跟里正合作生意,裴二郎自己盖了房子,现在正四处为人盘火炕赚大钱。 皇帝听得津津有味。 贵为天子,表面说富有四海,可实际除了宫里,不,即便宫里,他也不是全然了解。 更何况朝廷、京城、地方? 他连国土到底多大都不知道,虽然有舆图,舆图却只是一张纸,并不能给他直观的感受。 萧先生讲的东西却有血有肉,让他知道在他的治下有这样一户有名有姓的人家,他们勤劳、勇敢、善良、正直,他们把原本穷苦的日子过得蒸蒸日上,让人听得心生向往。 皇帝年幼时受过诸多苦楚,身体不是很好,后来虽然多加调养,可总归身子有亏,时有力不从心之感。 他又不服输,被立为太子之后勤奋读书,继位后更是十分勤政。 这样的经历让他尤其爱听这样的故事。 这给他一种自己和国家也如此蒸蒸日上的感觉。 让他生出一种感觉,他吃的那些苦,读的那些书,批改的那些奏章,上的那些朝会,都不是空谈,是具体有效的。 也给他一种安慰,他这个皇帝做得还行,不是朝臣昧着良心歌功颂德。 萧先生一边讲故事,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眼前的天子。 天子正当青年,却总有不足之相,这是娘胎里带的,加之幼年吃苦过多导致的。 没人能劝一个壮年皇帝保重龙体,不要殚精竭虑。 身在这个位置,有些事情没法避免,除非他不想做个英明的好皇帝。 而他不像先皇那般昏庸,这是百姓之福。 萧先生自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自懂金钱权势以后就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 他而今要做的事情,一个户部、吏部没用,甚至整个六部、内阁也没用。 他必须借重九五至尊的权势。 可天子身处紫禁城,宫墙深深,他能接触的人有限,能看到的真相就更有限。 他看见的、知道的,都是别人想让他看见、知道的。 在萧先生看来当今天子是个合格的仁君、明君,他勤政,不像先帝那般数月不朝,他施行仁政,从不打朝臣廷杖,更约束特务机关从不监控百官,不因为多疑制造冤假错案。 他的仁慈,让文武百官爱戴他,同时也妄图掌控他。 萧先生作为旧派贵族子弟,不但熟悉历史,也熟悉一些君臣套路。 他跳出自己的家族以后,不以一家族兴衰为目标,就能更好的研究皇权和朝堂。 皇权和朝堂是此消彼长的。 皇权想世世代代传递下去,想天下百官、百姓永远臣服、忠诚,供养皇族。 而朝堂是谁的朝堂? 说穿了,并不是皇帝的,而是天下读书人的朝堂。 他们用科举交织成一张朝堂的网,兜住上面的皇帝,网住下面的芸芸百姓。 他们自然想要更多,想让皇帝让渡更多的权力给他们。 而他们之间又有自己的野心,都想不断升迁,从地方到六部,从司官到主官,从六部到内阁,从末位到首辅。 从为皇帝服务到左右皇帝。 这期间他要发展庞大的关系网,培养接班人,门生故旧遍天下。 只要没有限制,他的野心就会让他想要当皇帝之上的皇帝。 而皇权是一定要压制他们的,除了正面打压,还会扶持其他党派互相争斗攻讦,所谓帝王之术在于平衡。 如此一代代帝王和朝臣斗智斗勇,一朝朝臣子尔虞我诈,党派林立。 最后都无可避免地走向灭亡。 无一可免。 除非大家都退一步,都往一处使劲儿,如此你好我好,团结奋进。 谁都知道,但是谁都不肯让步。 因为眼前的利益是真实的,我让一步,万一对方反而进一步呢? 再者这文武百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每个人都为自己和家族的利益奋斗,怎么可能拧成一股绳,一起团结奋进? 除非眼前有座金山,取之不竭,又或者外族入侵,国将不国,在灭亡之前大家才会收起私心暂时团结。 想清楚这些,萧先生就不想踏足这权力漩涡。 因为一旦他踏入其中,结果就是被其他势力缠上,每日消耗大量精力与人缠斗,根本没有余力做什么事情。 所以他宁愿置身事外,做个旁观者,去国子监给他们讲讲课,给皇帝讲讲故事。 他讲的故事五花八门,从不针对谁,也从不映射、说教,更不会明确给皇帝任何观点,别人也无从窥探他的内心,自然也不会防着他。 他讲个豆腐娘子的故事,你可以听八卦,可以听美食,可以听小人物奋斗,也可以发掘背后深层次的寓意。 皇帝怎么想都行,他从不干预纠正。 任何一个成年人,都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更何况对方是皇帝。 吃着豆腐娘子做出来的素鸡,听着豆腐村的故事,皇帝有史以来第一次对遥远的百姓有了模糊的认知。 他微微颔首,点评道:“这个素鸡虽非肉却有肉的口感和味道,用高汤红烧了甚至比肉更加美味。” 萧先生:“陛下若是喜欢,可让成阳县进贡。” 皇帝却又摇摇头,“那倒不必。” 他知道,每一样贡品,都必然劳民伤财。 唐玄宗好荔枝,千里迢迢自岭南运至长安,这中间耗费的民脂民膏不敢想象。 若他从小锦衣玉食,不会多想,可他幼年被太监宫女藏在偏僻的宫殿里,很是过过一段苦日子。 后来做了太子,虽然接受着皇家高于一切,皇帝就该受万民供奉的教育,可幼年深刻的经历还是会让他时不时反思。 现在他知道豆腐娘子家买鸡蛋夏秋季节两文三个,后来一文一个,隆冬和初春三文两个,贵时候甚至两文一个。 他吃的鸡蛋多少钱一个? 他不知道光禄寺采购的鸡蛋多少钱一个,但是他知道皇宫账目。 皇帝饮食所费,一月差不多万两银子! 他比先皇少一些,却也高达九千两。 从前他觉得自己节俭朴素,不似先帝奢靡,毕竟父皇一个月要一万二三千两银子呢。 现在他郁闷的是即便一个月御膳花费九千两,他也没吃到什么舒心的饭菜。 这素鸡倒是不错,谁知道进了宫又是什么样儿? 六七文一斤,怕不是得变成六七两一斤? 罢了,各地贡品已经够多,不必再折腾。 每样吃了两口,皇帝夸赞其美味,虽说不要进贡,却又想着给皇后和太子也尝尝。 萧先生会意,亲自把剩余的素鸡等食材捧出来交给张公公。 皇帝随口道:“豆腐娘子兰心蕙质,做得这等美食佳肴,先生帮朕转赠福字银饼五对。” 萧先生说老百姓称呼她为福气娘子,还给她家房子集福,他听得很是动容。 即便他贵为天子,有几个真心为他祈福的? 当年不满父皇的大臣们为他祈福,可当他长大自立,有了自己的政治主张以后,他们怕是又要为太子祈福了。 萧先生并不意外,虽然君心难测,做臣子的不可妄测圣意,可有几个大臣不揣测圣心的? 满朝文武、满宫奴仆,个个都在揣测圣心。 萧先生自然不例外,他觉得皇帝……内心是矛盾的,而且有些孤独。 越是高处越不胜寒。 他没有朋友,他的世界只有君臣。 “臣替沈氏谢恩领赏。听酒楼饭馆老板们说那豆腐娘子厨艺了得,很会琢磨新菜式,这素鸡、素烧鹅、豆腐塞肉便出自她的奇思妙想。若臣不曾得陛下赏识,便会打发家里厨子常去豆腐娘子家学新菜式。” 皇帝洒然一笑,“倒是朕耽误先生品味美食了。” 萧先生:“虽然远隔千山万水,臣与陛下还是能品味到豆腐娘子的新菜式的。” 旁边的张公公揣测圣心,给皇帝当嘴替,小声进谏,“万岁爷,要不老奴派几个机灵的小子去跟豆腐娘子学学厨艺?” 萧先生笑道:“张公公好主意,再派俩懂厨艺的嬷嬷,以后回宫也方便为娘娘差遣。” 帝后感情好,群臣皆知。 他若建议派人去学厨艺,为皇帝开小御膳房做准备,皇帝未必答应,提皇后娘娘就容易些。 毕竟单开小御膳房就要另外开支,会牵扯户部、礼部、光禄寺等,到时候扯不完的皮,皇帝为了避免麻烦,估计宁愿继续没食欲地吃光禄寺和尚膳监提供的御膳。 可皇帝食欲不振,健康便不佳,若是英年早逝可是天下之大不幸。 萧先生观皇帝有不足之症,不是长寿之相,可……太子资质着实一般,且性情有些顽劣差皇帝甚远。 相比之下,萧先生希望皇帝长寿一些。 当然,派人去尚膳监学可能有点问题,但是悄悄出宫去京城大酒楼学也可以,但是萧先生却点了豆腐娘子。 他有私心,既然看中裴鹤年堪为阿恒助力,自然要拉拔豆腐娘子一家。 同时也为皇帝张一耳目,让皇帝自己的人去了解豆腐村,了解民间,证明他所言非虚,并非投其所好,故意编造。 皇帝虽然有内卫,但是牵扯了利益,总归没有心无杂念的小太监老实。 皇帝意动。 他的确吃够光禄寺筹划尚膳监做的御膳,很想开小灶,只是懒得跟大臣们扯皮。 他想在乾清宫和坤宁宫中间设小御膳房,走流程估计得扯皮三年。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49节 像萧先生说的悄悄派人出去学厨艺,老古板们一开始不知道,知道也管不着。 等他们学成回宫,就说是太子专为皇后准备的。 孝字为先,他们也不好拦着太子孝敬皇后吧? 之后他就以朕和皇后体恤万民,奉行节俭为上,让后宫膳房准备日常膳食,让光禄寺和尚膳监只负责祭祀、大宴。 如此光禄寺和尚膳监的厨役便可以缩减,争取把现在的七千人缩减为三千。 而他的御膳花费,一个月顶多两千就够。 这么一想,皇帝都有些期待了。 他微微颔首,唇角带笑,“准。” 出宫时间不短了,皇帝虽然意犹未尽却不得不起身回宫。 他不像父皇那样动不动打朝臣们的廷杖,朝臣们就胆肥得很,喜欢跟他……耍赖撒娇。 他幼年受苦,后来靠朝臣们扶持坐稳太子之位,又靠群臣们扶持顺利即位,与阁老们是有感情的,对他们也多有纵容。 可他们一边扶持他一边又妄图掌控他,也让他越来越不舒服。 他和几位重臣的关系可以说是爱恨交织的,不会撕破脸,时不时又要较较劲。 还有几个臣子仗着他仁慈就喜欢谏言,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要进谏。 他甚至怀疑他们妄图挑动他的怒火,让他打他们廷杖,然后他们就……爽了? 能青史留名是怎么的? 就好比今儿他带着侍卫和张公公出宫来萧先生家,他们若是知道就得膝行至乾清宫,涕泪横流,劝谏皇帝陛下保重龙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云云。 总之,你是皇帝,你要出宫就得大张旗鼓,前呼后拥,绝对不许轻车简从。 万一有危险呢? 您让老臣们还怎么活啊,不如现在就撞死在这里吧。 你能让他们为这点事儿撞死? 还不得好言安抚,感谢他们把你这个皇帝安危时刻放在心上吗? 你要真不管,有几个老头子是真撞,一把年纪了,估计觉得活够本儿了,要是死谏成功那可留名千古。 朕才不会让他们如意! 、 、 皇帝坐在装饰低调的马车里,微微合眸,张公公跪坐一边儿给他轻轻捏腿。 皇帝捏了捏眉心,颇有些忧虑道:“知县去了竟然凑不齐干活儿的人手,还得自己花钱从外地招募师爷?朕听来匪夷所思。” 刚才萧先生给他讲豆腐娘子和裴二郎跟着七岁的小儿子识字,说夫妻俩十分勤奋,没有灯油,常常拢着火堆学到半夜。 他们学会以后还教村里孩子识字,大家进步很快。 讲到这里又拐出去说民间识字的人极少,某些偏远地区满村找不出个识字的,即便里正都不识字。 甚至一些偏远县城,知县去了凑不齐干活儿的人手,什么县丞、主簿都是没的,勉强有个负责治安、缉捕盗贼的典史也识不得几个字。 皇帝当时听得大为震撼。 再从故事里提取一下关键词,那些地区识字的人全集中在几个大家族,他们岂不是可以长期把持一县? 流水的知县铁打的大户。 知县不过是个摆设而已,皇命更是天上的云。 总有那么一些县的主官出缺,常年没有知县到任。 山高路远,做官的不爱去,去了也是被拿捏的下场,根本无所作为。 因为整个县衙从上到下都是地方豪强的势力,知县就是个摆设。 实际不只是偏远地区,甚至中原腹地都有此类情况。 一些大族一边供本家子弟科举入仕,一边把持本县胥吏差役的职务。 知县、县丞、主簿、典史为朝廷命官,具体做事情的却是当地胥吏。 往往这些胥吏勾结弄权,再和当地家族的主簿、典史沆瀣一气,便能轻易架空知县,掌握一县命脉。 知县为了反击,往往会带幕僚和师爷们上任,与当地势力斗智斗勇。 不少知县上折子反应此类情况,而当地胥吏也会托人上折子指责知县失职等等。 他曾经无数次和众臣讨论这个问题,内阁也拟定了不少措施,然后效果都不好。 久而久之,他有一种这些新兴的庶族、寒门终于变成了老派士族的感觉。 他也跟萧先生聊过这个话题,萧先生思考片刻给出一个徐徐图之的办法——朝廷需要新的寒门学子来充盈人才库,尤其是地方县衙、府衙的胥吏队伍。 这些人要家境普通,无力科举入仕,也就不会变成新的大家族。 但是他们在朝廷的支持下,可以进入胥吏队伍,对抗那些当地家族的影响。 可是让普通人读书识字多难啊。 太/祖当初雄才大略,曾经在地方广立社学,意图为朝廷培养人才跟那些豪强大户对抗,可实际不过三五年社学就沦为地方大户的敛财工具,根本培养不出一个真正的庄户读书人。 太、祖都做不到的事儿,他要如何? 可百姓又不可能自己学会识字,非得有人教,那就要银子。 说到银子。 户部整天哭穷,说难死了,国库永远不够。 工部整天哭穷,说没钱没人工程做不完,皇宫的一角还塌在那里没钱修缮呢。 做个好皇帝真难呀,需要日日重复这些琐碎的、好似永远找不到解决办法的难题。 哎,他太难了。 、 、 第二日一早,光线从草帘子、袼褙缝隙里透进来,小少爷就醒了。 他眯了眯眼,看向那光亮处,高的芦苇花,直立的是香蒲穗,还有不知名的红果果,水草以及黄的红的白的野菊花。 半明半昧的光线给它们镶上了明暗不一的光边儿,像一副绝美的画作。 真好啊,温馨又迷人。 他笑起来。 小鹤年醒了,歪头看他,笑着道:“师兄,早安!” 早安晚安是沈宁说,他们学会的。 宝儿小少爷也学会了。 小少爷回之一笑:“阿年,早安!” 小鹤年一跃而起,“快,一会儿那些学生就来上早读课了。” 上完早读课继续给先生写信。 吃过晌饭,蒜头跑来邀请阿年他们去家里摘柿子。 他家有一棵很多年的柿子树,每年都硕果累累,最先熟的都被喜鹊麻雀给啄了,他们只能吃下面的。 之前摘过一批,过几天要入冬了,得把最后这些摘了。 蒜头这是自以为的回礼来着。 因为昨天堂弟蒜苗过来上课,下午豆腐娘子给他们吃肉了! 香煎五花肉和锅包肉,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面裹着肉,不叫面包肉要叫锅包肉,但是真他娘的香。 就算冷了也香! 豆腐娘子可能觉得蒜苗可怜,就多给他两块肉,他没舍得都吃掉,拿回来跟他分享了。 哎呀,给蒜头香的啊,感觉一切都值了。 昨晚上都悄悄给豆腐娘子磕了三个响头呢。 今儿他娘终于发话可以把柿子都摘了,他就赶紧来还人情——请阿年和尊贵的客人去摘柿子吃! 孩子们去摘柿子,沈宁和裴母在家里忙活。 正忙着,家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两人穿着官差制服,腰间挎刀,骑着高头大马,一副煊煊赫赫的架势。 可给大伯娘、四婶儿等干活儿的妇女们吓得不轻,毕竟大家都有共识,官差上门没好事。 只有交不上税粮,粮差才会拎着鞭子上门抽打,甚至会锁人。 早就是发生了命案,可能有官差上门拿人。 这平白无故的,官差来干啥? 裴父和裴大伯等人听见动静也赶紧出来。 二郎不在家,他们这些老头子得顶上呢。 大脚板和高大山送完货回来,见状也赶紧回村码人儿。 里正爷不在家,要是官差来使坏,他们就得抱团儿! 冯三和刁五是县衙陆典史的手下,平日里领着筹集军饷、军用物资的差事,油水喝得足足的。 若不是借住陆家,他们一个差役哪里有快马骑? 这都是四海驻军那边拨过来给他们用的。 前两日陆典史去陈记酱菜铺买了几坛子腌白菜、腐乳,觉得好吃,就让把这两样加入军需物资里。 四海驻军和别地卫所驻军不同,卫所有自己的军屯田,士兵们也种地,四海驻军却是脱产的,主要任务是严守海岸,以防倭寇海盗登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50节 周边三府要负责四海驻军的物资,从粮食到肉菜、被服、衣物、武器等全部包括。 而负责筹备军需的几家大户,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 跟着他们办差的差役,自然也是大户吃肉他们喝汤。 若是别家,他们会直接上门让送多少多少货,至于货款,那得压两年,最后给一半就是不错的。 但是这家不同,陆典史特意交代他们,要以礼相待,只谈生意不谈其他。 那就是不能克扣货款? 不过陆家管着那么多军训物资,都是交给手下人筹措,陆典史自己可没精力检查每一笔账目。 所以俩人也不是那么上心。 老油子就是这样的,阴奉阳违习惯了,而且套路玩得熟,即便皇帝都能被太监耍弄蒙蔽,更何况普通官吏。 狐假虎威他们最会了。 先骑着高头大马,气势汹汹地往门前一站,断喝一声,就够对方吓破胆的。 甭管有罪没罪,主家都会奉上至少半吊钱讨好他们,换他们一个好态度。 他们抱着这个心态,所以一路快马加鞭,压根儿就没收敛。 结果到了跟前直接傻眼——这特么的什么破烂地方?什么穷泥腿子? 一个土坯院子,三间草屋子,这边儿连个院子都没,摆着一溜溜的缸和坛子,还有那三间破草屋,都裂缝了,不怕塌了吗? 另外,这一片片的破草棚子、地窝子是怎么回事? 挂着破草帘子,压着黄泥茅草,实在是太寒酸了! 不像话! 陆典史,你了解他们吗?你就要跟他们进货? 真是有史以来最寒酸作坊了。 冯三和刁五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得,这种穷酸泥腿子,估计也没几个钱,你指望他们上道儿奉上半吊压惊钱? 做梦更快一点。 果然,很快他们就看到一群穿着破衣服烂草鞋的村民拿着铁锨棍子的过来了。 那些破草棚子、地窝子里也出来几个老头子。 这些老头子是怎么回事? 怎么还有瘸腿的、没脚的? 这他娘的能榨出什么油水儿? 不是,他们打了个激灵。 是不是陆典史对他们有怀疑,想处分他们,所以丢给他们这么一个破差事? 别说榨油水,保不齐他们还得出点血。 沈宁领着裴母裴父和大伯娘裴大伯几个迎出来,笑着行礼,先自我介绍是豆腐坊的当家人,又问:“两位官爷,可有贵干啊?” 哟,这小娘子长得倒是不寒酸,顶漂亮,有气质,让这寒酸的破草棚子都亮堂贵气起来。 俩人心里疑惑,也不托大了,翻身下马,手叉腰,腆着肚子,略扬着下巴,把来意说明。 沈宁惊讶道:“官爷要进货?腌白菜和腐乳我们刚发走,新做的要等上半个月二十天的再吃,官爷可还要?” 冯三:“无妨,你做好就发,路上要走几日,到了那边放几日,差不多也就好吃了。” 他看沈宁不只是生得俊俏,更重要的是气度出众,一个乡下娘子竟然如此进退有度,见到官差笑语晏晏,半点不见畏惧,真是平生少见。 想到陆典史的叮嘱,他们先前的气焰就收了收。 即便是横行乡里的恶霸,那也是有眼力见的,知道谁能欺负谁不能惹。 这娘们儿摆明是有靠山的,否则咋可能这么镇定? 其他人甭管有罪没罪,早吓得跪地磕头求饶了。 沈宁请他们进屋叙话,“如今县城各大酒楼饭馆都吃我们的素鸡和腐乳腌白菜,两位官爷许是吃过了?” 冯三:“吃过,红烧素鸡确实好吃,腌白菜也不赖。” 那腐乳更是一绝,就是太咸只能当小菜。 沈宁:“两位官爷赶路急,肯定辛苦,先歇歇,我和婆婆做俩小菜给两位垫垫肚子。” 高里正他们送货得走一天,这两位这个点儿就到了,说明人家骑快马,当然路上肯定没停,也辛苦。 两人看她该懂的都懂,也没委屈他们,倒是满意。 沈宁又让裴父和裴大伯、三叔四叔过去陪客。 其他人继续编席去。 她还夸了大脚板和高大山,又感谢村里过来帮衬的众人,笑道:“官爷是来进货的,要买咱们的腐乳腌白菜什么的。” 村里人一听很是高兴,纷纷就着沈宁的话道谢,“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有人来进货,他们就能继续做老豆腐赚钱啊。 好事儿! 大家又高高兴兴回去干活儿了。 阿年和小少爷几个听见动静一起跑回来。 听说来了官差,小少爷抻了抻衣摆,把爬树掖出来的褶皱扥平,又把袍角的泥掸了掸。 然后他示意阿年和自己一起进去。 阿年原本觉得自己是小孩子,来了官差,自己过去是不是不合适? 有爷爷和大爷爷陪客就好了吧? 见师兄如此,他也有样学样,跟着进去了。 见他们进来,裴大伯就领着三叔四叔赶紧告辞。 艾玛,不是瞎说,他们三个坐在下首如同坐在鏊子上一样,屁股都觉火辣辣的。 他们哪里配跟官差一起吃饭? 哪里配和官差坐一起? 吓死了呀! 但是为了裴父、为了二郎、为了豆腐娘子,他们硬撑啊。 好了好了,小少爷和阿年来了,他们赶紧撤! 裴父看他们走,他也想走,却被小少爷拦住了。 小少爷一手端在腹前,一手放在腰后,脚步舒缓地走进屋里。 进屋以后,他也没出声,先是往炕上扫了一眼,炕上两人背光,他眯了眯眼也懒得看清对方的模样。 冯三和刁五已经脱了鞋,大喇喇地在上首坐了。 两人看着炕前的小少爷和阿年,虽然不认识,但是这通身的气派……他们不敢小觑。 两人坐不住了,也仿佛屁股坐在鏊子上,不安地动了动。 小少爷这才自报家门,只说姓谢,名恒,并没有说京城谢家。 可他带着一口京腔儿呢,冯三和刁五是人精,在场面儿上混的,哪可能不知道? 名动天下的萧先生,被皇帝和谢相爷请去的那个萧先生,领着谢相爷的嫡亲孙子下来历练,就在他们成阳县定居呢。 陆典史啊陆典史,你咋不明说呢,你这不是坑我们吗? 虽然谢恒只是个奶娃娃,可他背后的人厉害啊。 谁知道他是不是谢相爷打发下来体察民情,回头上报呢? 听说这位谢相爷雷厉风行的,很喜欢整顿吏治。 当初他在吏部当尚书的时候可把六部、地方胥吏们使唤得不轻。 人家谢小公子在地上,要和他见礼,他们总不能站在炕上或者就大喇喇坐在炕上吧? 别看人孩子小,可人家是读书人,还有个名动天下的大儒先生呢。 再说,这孩子听说在县学也很有名气,前阵子教谕还夸呢。 虽然他们只是胥吏差役,可消息灵通,不灵通咋在场面儿上混? 两人赶紧下地,也不穿鞋子,就踩着袜子跟小少爷见礼。 小少爷还了半礼,又认真介绍阿年给他们认识。 两人原本以为这是他的书童,没想到是师弟,那就是兄弟,甚至比亲兄弟还亲,又赶紧见礼。 阿年已经跟小少爷学会跟不同人的见礼方式了,也还了礼。 小少爷又介绍裴父裴母沈宁以及珍珠宝儿、阿鹏和二蛋给他们认识。 小珍珠和宝儿兜着一大堆柿子,回来的慢一些,因为阿年说有师兄和阿鹏就行,他们不用急。 两人真是麻了,豆腐娘子家人认识就算了,你和小子的随从有什么好认识的? 不过他们乖乖见了礼,丝毫不敢托大。 然后又请裴父、小少爷上座。 小少爷也不推辞,让阿鹏给他抱上炕,脱掉鞋子,以标准、优雅、高贵的姿势跪坐在炕桌前。 萧先生给他训练的优势就突出了。 冯三和刁五哪里见过这个阵仗? 什么年代了,这读书人咋来这一出? 哦,对了,萧先生是老派世家子弟。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51节 两人可跪不住,没练过的跪坐不下去,脚踝疼屁股疼的。 他俩很上道儿地就在下手炕前的俩凳子上落座。 那是给家里晚辈准备的,他们要帮忙上菜、端盘子、倒酒斟茶什么的。 阿年就跪坐在小少爷对面位置,也算下手。 阿鹏和二蛋就分别跪坐在小少爷和阿年身后。 小少爷:“……” 二蛋为什么也跪得如此轻松? 这俩夯货,一个叫冯三一个叫刁五,小爷记住你俩了! 小少爷面带微笑,把架子拿了个五成,给冯三和刁五就镇住了,一直额头冒汗。 沈宁把高里正从霍家进的酒捧了一小坛上来,当然不给好酒,就是普通酒。 两人却也挺高兴的,半点不拿架子了,“多谢沈娘子。” 沈宁笑道:“俺们庄户人不懂礼数,也不会陪客那一套,两位官爷就自便吧。” 两人忙起身道:“沈娘子千万莫要客气,叫我们冯三刁五即可,官爷不敢当。” 沈宁笑得很是和气,让他们随意吃喝,她则和裴母继续忙去。 大家该干啥还干啥。 冯三和刁五探头看看,外面没人监视他们,甚至东边儿还传来朗朗读书声声。 他俩识字不多,也就勉强够他们订货用,反正发货什么的还有账房呢。 但是也没听过这读的是啥,没听懂。 两人原本还有点忐忑,等开吃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油焖素鸡、素烧鹅他们在县里吃过,依然觉得豆腐娘子做得好吃,和酒楼饭馆一个做法,但是吃起来有细微的不同。 好吃! 肉签子油炸的,里面还抹了鸡蛋液,吃起来真是又香又鲜。 切白肉虽然是五花肉,看着白,吃起来却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沾上蒜泥或者酱汁,油汪汪一股鲜美咸香的汁液在嘴里爆开。 两人都吃得惊艳了。 这不比酒楼上百文一盘的肉差呀,甚至更好吃,有独特的味道。 就说呀,一般村妇哪里会做这些吃食? 这摆明就是大家族祖上流传下来的食方。 看来这豆腐娘子是真有背景的,否则谢家小公子怎么可能住在这里? 看他和豆腐娘子儿子的关系,那是极亲密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脑洞发散,瞬间想到一个极为香艳又恐怖的故事,难不成这个豆腐娘子是谢家…… 若是没谢家背后支持,她咋可能做起这么大的买卖? 这么一想,他们对视一眼,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 瞅瞅,那谢小公子和裴家儿子是不是有几分相似? 都是浓眉,大眼睛,长睫毛,高鼻梁,尖下巴壳。 两人被自己了不得的发现吓到,瞬间规矩起来。 也不敢大吃大喝,吃饱赶紧离席出去跟沈宁道谢。 态度那叫一个恭敬。 沈宁只以为这俩人被小少爷背后的谢家镇住了。 她面上微笑,心里却再清楚不过,这俩人见风使舵的本事大得很。 看,他们不是不懂礼,只是分人而已。 这样的人多了去了,她根本不在意。 这个世界阶级、身份的鄙视链,是切实存在的。 不过若是她知道俩人脑子里龌龊的想法,怕不是要提棍子打爆他们的狗头! 但凡看到个有点本事的女人就意淫她背后有个干爹或者金主是吧? 贱不贱呐。 两人不知道沈宁的想法,客客气气地跟沈宁说正事儿。 【作者有话说】 阿宁:皇帝都哭穷,我这么穷也就情有可原了。 第93章 陆典史 衙门有请 他们要订五千斤腌白菜和三千斤腐乳,一次发一千多斤就行,送到县城即可,他们会随其他物资一起运走。 沈宁一听见五千吓一跳,随即听说不用一次发货又松口气。 一下子收五千斤白菜可有点困难呢。 不过冬白菜过几日也要收了,到时候把四外村的白菜都收来。 冬白菜比夏白菜好吃,冬天气温低,做工也辛苦,所以沈宁和高里正把腌白菜涨了一文。 几位老客户都同意,毕竟腌白菜卖得相当好。 他们四文一斤进货,一桌送一碟腌白菜,客人没吃够再点,一盘子在酒楼二十文,在普通饭馆也得九文。 腌白菜是四文一斤,缸和坛子得另外算钱,回头可以回收退钱。 另外一车有一百五十文的脚力费。 比之前长了五十文。 因为冬天冷,人和牲口都遭罪,得带柴火路上烧水喝,各种开销加起来自然就大。 当然如果对方自己来拉货,这笔钱就不收。 她都给对方说清楚。 冯三和刁五也同意了。 以前只有他们让人降价的,比如你给别人四文一斤,给我就得两文,够你本钱就行,还想赚钱? 很多没有靠山和背景的作坊,被他们这么搞一次就得倒闭,甚至根本交不上他们要的货,还得倒赔钱。 当然有陆典史交代,他们也不敢过分,顶多吃吃喝喝,再要点回扣,并不敢在货款上做文章。 而且高里正背靠霍家,了解军需采购的一些情况。 霍家也给四海驻军供酒,每年只需要打点陆家管事儿就行,对于下来交接的差役不必多管。 差役只是办事的,顶多欺负一下没背景的作坊,要是霍家这些大商家不满,会使银子给陆家负责人,这俩差役就得换掉。 这俩差役没多打听,听见说腌白菜、腐乳,以为是村里小生意,并没当回事。 只是咋也没想到这么寒酸的一家子竟然认识谢家,还不是小谢庄那个谢家,是最有名的谢相爷家。 这……越发怀疑陆典史不满他俩,或者是管事故意给他俩挖坑了。 说完,两人也不想多待,有压力。 沈宁沉默一瞬,有点不正规啊,“两位差役大哥,没有县衙采购文书吗?” 你们就这么嘴皮子一抹哒,我就得做那么多白菜腐乳,你们定金不给,文书呢? 政府采购这么儿戏的? 冯三忙道:“第一批先交一千斤,交货什么结款,你想要文书户房会给你写的。” 他们采购军需从来不给文书的,问就是木有。 毕竟都是交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何须文书? 沈宁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她不管他们是四文进价写成十文二十文还是怎么的,也不管别的,但是她得保障自己利益。 她表示自己会亲自押运送去,到时候去县衙要文书。 两人笑了笑,“自是没问题的。” 他们晚上要去龙庙镇歇息,明儿再回县城。 走的时候他们发现两匹马正在吃豆渣,心里又满意几分。 这豆腐坊虽然穷酸,但是……办事还挺周到,虽然没给打点钱吧,但是……还行吧,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值得挑的。 两人一走,沈宁又去村里敲梆子,“冬白菜长成的就收了啊,两文三斤!” 之前一文两斤都是照顾自己人,现在居然两文三斤,村里人瞬间动起来。 “我家大白菜好了,可以收了!” “我家的也好了!” 沈宁:“没好的先别收啊,等长实诚再收,一样的价钱。” 腌白菜虽然利润低,但是制作工艺简单,而且做好直接发货,客户自己预留发酵时间,那回款也快,还是可以的。 四文一斤真的不便宜,还加上运费、缸的押金呢。 这年代主要是运输麻烦,他们也就往县里发货,再远的地方就不划算。 想想好了,人家山高路远的卖茶叶、丝绸、瓷器,十倍甚至二十倍的利润,自然运得。 他们的腌白菜,顶多一倍半到两倍的利润,一千斤赚二两多银子,长途运输不得亏死啊? 要是再贵,发货价超过五文六文,人家就不要了。 什么白菜啊,你再好吃不也是白菜吗?又不能治病壮阳延年益寿!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52节 古代农产品就是小本生意,当地买卖,做不远。 所以她觉得腌白菜腌萝卜这种就适合各家自己腌制,又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基本是零失败的。 她对腌白菜的态度纯粹是带着做做,带着卖卖,给村里种白菜的人家赚点过年钱。 两文三斤,足够他们过个高兴年的。 为了快点加工出来,沈宁还雇了两个男临时工,一天给十文,就让他们给劈老梆子、剁掉根,再劈成两半洗洗晾起来即可。 这真是廉价劳动力了,但是村里汉子乐意,毕竟外面找不到活儿,这时候别说十文,七八文都乐意干,就是没人找。 外面村不知道多羡慕豆腐村呢! 说他们靠着豆腐娘子好福气,有活儿干!赚现钱! 晚上沈宁和裴母给孩子们蒸了红枣花饽饽。 红枣是哑巴娘和张寡妇送的。 村里人从来不买水果吃,都是能要到什么树苗就栽在家里空地上。 你家栽枣树,我家柿子,他家杏子、梨子什么的。 成熟时候就可以换着吃。 枣子可以晒红枣,所以栽的人家更多些。 别人做枣馒头就是馒头捏个洞把馒头插/进去,沈宁却是做的花饽饽,将一团面擀成椭圆小饼,然后对折,将红枣放在两头,如此并排两个,上下两层,用筷子一夹,简单又好看,孩子们可爱了。 她还叫孩子们一起动手了呢,珍珠和宝儿玩得不亦乐乎,阿年没忍住也上手了,捏个小狗小猫的。 小少爷最终也没矜持住,捏了一对小兔子,插上大大的红枣眼睛,瞅着跟变异怪兽一样。 小鹤年把他的小猫小狗也夹上红枣。 小珍珠做了个刺猬,把红枣夹在刺的底下。 宝儿做了一条大龙,可惜跟蛇一样趴窝着,还长着一对奇丑无比的红枣角。 最后蒸出来,大家都笑喷了。 阿年的小猫小狗还能看出样子,小珍珠的刺猬变成一坨,宝儿的大龙更是一坨盘旋状的,小少爷的兔子没了耳朵。 红枣花饽饽却是出奇的美貌,层层叠叠像莲花。 孩子们哇地惊叹不一,“好好看啊!” 一人捧一个,看着美美的都舍不得吃。 小心翼翼地掰一块带红枣的花瓣放在嘴里,一咬,松软香甜。 “好好吃啊!” 小少爷在京城见过不少花饽饽,很多就是看的,根本不能吃,沈姨做的又好看又好吃。 阿年羡慕他有个好先生,他羡慕阿年有这样疼爱他们的爹娘。 真好。 小珍珠:“我爹没有口福,他不在家咱们又吃肉签子又吃蒜泥白肉的,现在还吃大枣饽饽,嘿嘿。” 沈宁笑道:“你们学会了,等爹回来就做给他吃。” 县城,裴长青正被靳老板请去赴宴,要品尝新菜呢。 昨儿高里正来县里,今儿给各家送货,顺便把新菜教给靳老板,又让其他人找靳老板大厨学。 晚上靳老板就说请客吃饭,把裴长青、高里正、霍三少、曹二爷以及几位老板都请了来。 现在裴长青在靳老板家盘炕,但是和其他几位老板还不认识,所以靳老板就把他隆重介绍给众人。 众人纷纷拱手见礼,“裴二郎,虽然咱素未谋面,却久仰大名啦,火炕我们也排上队了。” 裴长青笑着一一见礼,“多谢众老板们抬爱,大家生意兴隆。” 都是老客户,他们又感激豆腐娘子免费教新菜,还是八面玲珑的生意人,场面自然是融洽至极。 寒暄一会儿,后厨开始上菜。 众老板按捺不住,纷纷提筷品尝。 “这豆腐皮干巴巴的,如此做却甚是美味!” “豆腐娘子别具匠心呀。” 众人纷纷夸赞。 靳老板:“这不是庖厨,这是美食大匠!” 时人喜欢用“大匠”这个称呼来赞誉技艺高超的人。 当然,他们捧人的时候也喜欢夸张。 众人纷纷附和,“确实,得亏豆腐娘子不开酒楼,还帮咱们想新菜色,真是仁义娘子。” 靳老板对高里正道:“府城和诸县的酒楼都派人跟我联络,想来学新菜式,还想大批进货。府城君高升大酒楼的蔺老板说想见见豆腐娘子和高里正,有意进一步合作。” 君高升是府城最大最老牌的酒楼,实力雄厚,靠山也稳固,肯定比好运来更有底蕴和实力。 他们研究不出素鸡的做法,自然就想进一步合作了。 更何况豆腐娘子还会开发新菜式,君高升想合作也是早晚的事儿。 高里正连忙道谢,又略有担忧,怕君高升背景深,到时候恃强凌弱。 靳老板笑道:“高里正不必担心这个,蔺老板是正经人,说合作肯定就是正经合作。” 高里正点点头,“那我明儿回村,跟豆腐娘子商量商量,让她一起过来洽谈。” 现在自己不如人,肯定得过来谈,若是自家厉害对方就得主动去村里找阿宁谈了。 不过二郎肯定高兴,他正想媳妇来看他呢。 高里正朝裴长青笑了笑,果然见对方脸上有两分温柔的笑意,跟之前应酬截然不同。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府城和其他县的酒楼菜色,从凉菜聊到热菜,从吃的聊到天气。 “眼瞅要入冬了,又到了离不开暖锅子的时候了。”常老板夹了一个福袋,瞅着翠绿的蒜薹上穿着的胡萝卜花儿,啧啧,这些酒楼就是会弄景儿,虚头巴脑的。 他的饭馆直接棉线一系拉倒,便宜省事儿。 当然还是肉签子这种菜更受欢迎。 众人也纷纷说起暖锅子的吃法和配菜。 “有暖锅子,配几个冷碟也使得,再配上解腻的腌白菜,下饭的腐乳,啧啧,享受啊!” 靳老板:“就是这锅底不够味儿,我老爹一边吃素一边还要重口,想跟红烧那么有滋味儿。” 现在没有辣椒,当地暖锅多是鲜汤底料,要么高汤。 老爷子吃素又嫌弃素菜没滋味儿,高汤锅底都嫌不够味儿。 几位老板纷纷出谋划策,“你把那鸡鸭鹅的内脏从后庭掏出来,把蘑菇菜蔬塞进去,上锅蒸熟,只吃菜也算素的。” 靳老板摇头,“够鲜不够香。” 说白了老爷子就是重口,喜欢重油重盐,却又不爱吃大肉。 张老板看向高里正和裴长青,“兴许豆腐娘子有办法?” 裴长青:“倒是听她说过,要费许多香料和油脂。” 众老板立刻来了兴趣,香料油脂算什么?他们有啊。 瞬间,众人都期待豆腐娘子来县城了。 吃着美味佳肴,聊着暖锅又聊到火炕上。 众人又给裴长青一顿夸,“偌大的县城,以前咋没人给盘炕呢?害得我们白白受冻这些年。” 靳老爹听说盘火炕的裴二郎来自家酒楼吃饭,也蹬蹬上楼来跟他喝两盅。 他特别稀罕裴长青,频频跟他举杯,“裴二郎呀,来,咱爷俩儿再喝一个。” 裴长青笑道:“老爷子,小酌就好,酒大伤身,我媳妇儿不让。” 前世他和人应酬伤了胃,阿宁的确发火的,说宁愿不赚那钱。 后来出了同桌喝酒出事儿其他人一起担责的政策,大家也就收敛许多,他也趁机减少酒量。 前世可以用头孢挡酒,现在么媳妇儿更好使。 他和阿宁穿到这古代,可得好好爱惜自己,要陪她白头到老呢。 满桌人笑起来,纷纷道:“二郎好男人啊。” 这年代这样俊朗高大又能赚钱,还对媳妇儿专情的男人可不多见。 没见有些男人家境一般都要花钱典个灶上娘子么,实际干啥大家心知肚明。 像裴二郎这样的,只怕都不用花钱,只说要个灶上娘子,就有那爹娘把闺女送上门的。 前几日他在杨家盘炕,不还有丫头子上赶着么? 私下里都说杨家规矩不行,丫头不但爬自家爷们儿的床,连来家做客的亲朋都不放过,这会儿连去他家盘炕的人都不放过,啧啧,真是少家教。 有人就问裴长青是不是有这回事儿。 裴长青面色如常,诧异道:“哪里来的谣言?大家万不可轻信,要是让我媳妇儿误会就不好了。” 他们都把这种男女之事当乐子,并不会影响男人的声誉,可他不一样。 他十分珍惜自己的羽毛,前世今生都不能让阿宁误会一点点。 他解释道:“那丫头只是给我们送饭,地上都是泥,她脚下一滑便摔进了泥堆里。滚了一身泥,她肯定要回去收拾一番,便被人传了谣言。” 当时那丫头可能想趁着送饭的空档亲近他,但是他躲得快,她并没有碰到他的衣角就滑进泥堆里。 结果被人传成爬床,也不知道杨家下人乱传还是外面人添油加醋。 总之他对杨家观感不好,所以三天多就把六盘炕给盘好了,赶紧结账走人。 至于杨管事的回扣期待,裴长青更是一文都没满足他。 把下人管成那样,你还要回扣?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53节 做梦比较好。 他借机正儿八经地给众人澄清,“诸位若是听见有人乱传,一定帮忙澄清一二。” 张老板笑道:“裴二郎你放心吧,有你这话,我们肯定帮忙澄清的。” 说实在的,裴二郎专情他们也松口气。 若是裴二郎花花,他们还担心着急呢,豆腐娘子知道不得伤心生气啊? 万一闹起来不做生意咋整? 不过曹二爷是个促狭又鲁莽的,跟随从说什么“裴二郎要是花花也好,豆腐娘子对他寒心,直接给他踹了,咱们请她去成安县岂不是更好?哼,保不齐杨家那丫头就是杨老板安排来故意坏他们夫妻感情呢。听说杨老板想把豆腐娘子接到县城合作,她拒绝了,以杨老板那狭隘心性,指定记恨。” 曹二爷这会儿看裴长青行事做派,就知道自己小人之心了。 人家夫妻感情和睦得很。 他起身特意敬了裴长青一杯酒。 其他老板之前也把这事儿当香艳故事讲讲,现在跟裴长青一打照面儿了解了人家品性,各人便也正经起来。 毕竟裴长青不止生得英俊,自有一股凛然之气,还有读书人才有的儒雅气质。 他不说不笑的时候,让人觉得清冷疏离,和你说笑的时候又让你觉得如沐春风。 大家的感觉就是,这人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更像读书人。 自然想办法与他交好。 酒过三巡,气氛就更融洽。 就在此时,小伙计疾步进来,小声跟靳老板汇报:“老板,陆典史来了。” 靳老板一怔,这时候来干啥? 他忙起身迎出去。 掌柜已经陪着两人到了雅间门口。 靳老板快步上前作揖,“陆三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陆三爷就是裴长青进城时遇到的守门官,成阳县陆典史。 成阳县没有县丞,知县下面只有主簿一名、典史一名。 主簿主要辅助知县处理赋税钱粮等工作,典史却文武一把抓,既负责知县出行,还负责县内治安、缉捕、牢狱等问题,所以地位相当重要。 在当地商户眼里,典史的重要程度超过知县。 知县三年一轮,主簿和典史只要不犯错却是长期当值的。 而陆典史面白无须,相貌英俊,看起来二十五六的样子,在这年代也确实年轻有为。 陆裕笑声朗朗,一副平易近人的架势,“诸位莫要客气,我路过酒楼,听人说靳老板正在招待会盘火炕的裴二郎,特意上来瞧瞧。” 裴长青几人都起身跟陆典史行礼。 掌柜的趁着老板等人和陆典史寒暄的时候迅速让人上新菜,今儿为了试菜做了不少呢。 陆裕摆手,“诶,不要客气嘛,大家都坐。” 他大步走到裴长青身边,笑着拍了拍裴长青的胳膊,顺势坐在靳老板给他腾出来的空位上,亲切道:“那日在城门口我就看你不俗。” 之后他特意打听了一下,豆腐村、豆腐娘子、裴二郎火炕、宋家以及谢小公子的信息就都清楚了。 对陆典史来说,宋家没什么,谢家才值当重视。 裴长青自然也知道其中门道,不会托大,谦恭有礼却又不谄媚不自贬,进退有度。 陆裕看得暗暗点头,怪不得萧先生看中他家小儿,这爹娘也不是俗物嘛。 喝了两杯酒之后,陆裕笑着对裴长青道:“二郎最近有空没?我们县衙也想盘几个火炕。冬天来了,兄弟们在空屋子里办公着实遭罪,点火盆又怕走水引燃文书。” 这话问的,即便没空也得说有空,即便后面还有好些家排队也得先给县衙盘。 霍三少也不好意思排在县衙前面不是? 众人害怕裴长青不懂,纷纷给他使眼色。 裴长青就顺水推舟表示先给县衙安排。 陆裕笑道:“那就说定了,明儿你直接带人来县衙。” 裴长青:“三爷,草民有个建议。” 陆裕微微挑眉,这人确实有胆色,不但不怕还有建议,他笑道:“你说。” 裴长青:“三爷人脉广,手底下肯定有合用的瓦匠,不知道能否推荐几位熟手,草民手下那几个瓦匠没见过什么世面,进城就慌,要是去县衙只怕要丢丑。” 他说得轻松随意,众人也笑起来,“确实,有些庄户人没进过城,进城门的时候都吓得要尿裤子。” 陆裕哂笑,“瞎说,我们兄弟哪有那般吓人?” 众人说笑几句。 陆裕:“我确实认识几个,明儿介绍给你。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们手艺如何,二郎你自己考核考核,堪用就留下不堪用让他们回家去。” 又说了一会儿话,陆裕也没提让属下去豆腐村订货的事儿,便起身告辞,让众人自便。 众人也顺势说酒饱饭足,跟陆三爷一起回了。 等陆典史两人离去后,裴长青和高里正也告辞。 霍三少却很想和裴长青多聊会儿,他发现裴二郎谈吐不俗,而且言谈间总能说出发人深省的话,似乎对经商也有独到见解。 不过今儿时候不早,他可以改日再邀请岳父和裴二郎喝酒。 他骑马来的,却也牵着马带着小厮送高里正和裴长青回去。 高里正摆摆手,“我近便,你甭送我,送送二郎,他今晚多喝了两杯。” 一开始靳老板常老板等人特意敬他,陆裕来了又只单独跟他喝。 霍三少笑道:“岳父,那我让大曲送你。” 大曲是他的随从。 高里正:“不用,几步路的事儿。我得回去盯着你大舅兄,我让他跟着二丫学识字呢。” 应该不叫识字,而是叫学拼音? 学会拼音再读豆腐娘子给的那个员工手册。 他看了,写得相当好! 必须得背会。 霍三少笑起来,以前他就觉得岳父有意思,现在是越发有趣了。 他和裴长青顺路,一起往西走。 裴长青:“霍少爷,明儿有俩人按约定继续去你家盘炕。” 霍三少真佩服裴长青了,“裴二郎,你真有种,敢跟陆典史要人。” 其实就是委婉地拒绝陆典史的安排,但是又不生硬,还给了陆典史人情。 陆典史派人跟着裴长青盘炕,那不是跟着赚钱么? 他们给衙门干活儿也是要工钱的,就是可能有点小动作,比如五两银子说十两,另外五两给中间人回扣。 裴长青:“我看陆典史非常和气,想必是大度人。” 霍三少听他语气虽然真诚,但是从他敢跟陆典史有来有回地聊天可知并不是单纯之人。 那这句就是场面话儿了。 他只叮嘱道:“裴二郎,去了衙门一切小心行事,不多看不多话。” 陆典史如果是非常和气的人,就不能年轻轻当上典史了。 再者成阳县境内治安不错,是因为陆典史手段强硬,该狠的时候毫不手软,最初当街斩杀地痞的事儿也时有发生。 裴长青听懂了,跟他道谢,又道:“霍少爷,我离同福巷就一点路程,你只管骑马先行一步。” 霍三少却又不肯,非要送他到门口。 不等到宋家小院儿呢,就见童二狗和一人在路边张望。 霍三少笑道:“二郎带的人不错。” 裴长青也笑:“胆子小,手艺是很不错的。” 所以你放心,活儿会给你做到位的,也不会去你家乱看乱听的。 裴长青回家,裴云正领着俩婆子在纳鞋底呢。 她已经教会俩婆子,打算让她俩在这里继续做鞋子,她明儿搭高里正的车回家。 宋管事儿只在这里住了两晚就回去了。 临走前帮着把这边儿宅子事宜安排好,给订了砖和土坯板、石灰等盘炕的材料。 宋大爷一直忙,没过来,也可能要避嫌。 不过他打发俩婆子送来一些过日子的东西,又说要装潢的话只管去铺子找大掌柜。 铺子暂时还没装修,不过火炕盘好了。 盘炕的材料一到,裴长青就领着几个汉子早上出工前晚上收工后忙活个时辰。 四天不用就把西厢和东间西间的三盘炕给盘好了。 今儿童二狗他们几个还用剩下的青砖给后院儿砌了俩小花坛和一个菜池,秋冬的可以种点菠菜韭菜塌菜啥的,盖上麦糠稻草的可以保暖越冬。 这样过年时候也有绿色鲜菜吃。 裴云想宝儿和宋福瑞了,便决定先回去,还得找沈宁帮忙设计铺子呢。 她明知道沈宁没有开铺子的经验,可不知道为啥,就是迷之相信,因为二哥说二嫂会,她就下意识相信。 “二哥,我明儿跟高里正车回去,你用不用给二嫂捎信啊?” 裴长青倒是想给阿宁写信,又怕太肉麻被人看了去阿宁不好意思。 她给他写信可简单了,就说爹编席很成功,娘和孩子们忙啥等等,他最想看的话她是一句不写。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54节 估计怕高里正偷看,不好意思。 不过裴云不识字,裴长青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决定赶紧给阿宁写一封信,又把这几天收的银子给阿宁带回去。 杨家给的18两,包括童家和陶家几人的工钱。 裴长青怕他们丢了或者乱花,决定一起带回去,会头让阿宁给他们发钱。 反正在这边他包吃包住,他们也不需要花钱。 等要走的时候再张罗着给家里人买礼物好了,到时候自然有别家结的钱。 汉子们乐不得呢,说实话他们忙得根本没空出去逛。 也不敢,听杨家家丁讲街面儿上有一些空手套白狼的骗子,专门骗他们这种乡下来的短工。 不少人不但钱被骗走,人都被骗去黑煤窑、石灰窑干苦工了呢。 裴长青写好信,然后将信纸折成一只千纸鹤,不懂的人会拆破的。 这是前世他为了追阿宁特意跟秘书学的,结果阿宁哈哈大笑,说裴总好土呀,但是她很喜欢,她把千纸鹤做成了永生花。 直到穿越前,那些千纸鹤还在家里放着呢。 捻着手里的千纸鹤,裴长青笑起来,阿宁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 不管前世再好,他也不会留恋,因为今世他会和阿宁创造更好的生活。 裴云拿着千纸鹤,惊艳不已,“二哥,你手真巧。” 裴长青:“想学找你二嫂,回头用彩纸折一些挂在你铺子里。” 他把一袋子钱当面数给裴云。 杨家财大气粗,给的都是银子。 那位杨管事很嫌弃他不上道,在以为他看不见的角度翻了好几个白眼呢。 裴长青愣是一两银子的回扣都没给他。 废话,对于他们这种一文都是钱的人家来说,一两银子可是一千文,咋可能随便给人? 又不靠他拉生意。 第二日吃过早饭,高里正过来接上裴云回村。 裴长青几人则分头行动。 童二狗领着三人去靳老板家盘炕,陶启发、陶海明、陶海亮几个则去霍家。 裴长青拎着自己的工具去了县衙。 古代有官不修衙的说法,因为县官来了三年就走,修衙不管花自己钱还是花县里的钱都不划算。 所以县衙大多破破烂烂的。 若是哪天屋顶漏雨或者墙塌了,才会从户房拨款修缮一二。 对付用呗。 裴长青瞅着成阳县县衙倒是还算齐整,看得出屋顶瓦片有更换修补的痕迹,外墙脱落的白麻灰也有修补,就是……踏入县衙大门以后他眼睛有点疼。 这地面坑坑洼洼的,地砖破了也不更换,下雨天难道不会一踩溅一身吗? 这县衙真是驴粪蛋子表面光啊,好看全给外人了,内里自己遭罪。 真看得裴长青有点强迫症要犯了,想给他们把地砖什么的都重新铺铺。 当然,不给钱他是一定会忍住的。 穷是慷慨最大的敌人。 他心里腹诽着,站在前院角落等待陆典史。 前面东边是寅宾馆、庙祠、衙役捕快院落,西边是膳馆、监狱。 没一会儿陆典史从监狱院儿出来,他刚去巡视一圈,正掸着衣袖往外走呢抬头就看到裴长青站在那里。 明明是个乡下男人,偏生挺拔俊朗,如松如竹,让陆典史忍不住多看一眼。 真没人信裴二郎是地地道道的庄户人。 “裴二郎,挺早啊。”陆典史主动开口。 裴长青上前见礼,询问县衙材料可准备好。 陆典史笑道:“正拉过来的路上呢,还有六个瓦匠。” 昨晚离开酒楼以后他就打发人连夜去陆家庄以及其他有利益往来的村子传话,让他们找好的瓦匠熟手送过来。 裴长青面带微笑,心里却吐槽,得亏他没把人都带过来,否则就得耽误一上午的功夫。 一上午,八个男人,一盘炕都盘好了。 陆典史却想不到这个,他们颐指气使惯了,只有别人等他们的份儿,没有他们等别人的。 他领着裴长青穿过仪门旁边的小门,去二院的六房参观一下,看看如何盘火炕。 【作者有话说】 裴长青:又承办上政府工程了不是?这一次不用招标,不用练毛笔字。 —— 第94章 知县有请 县衙诸位 六房其实就是大堂院儿的东西厢房,他的典史院儿就在东厢后面。 此时六房书吏们刚去食堂吃了早饭,正陆续过来办公。 听闻陆典史找人给他们盘炕,众书吏兴奋得很,纷纷过来询问。 “先来我们吏房看看,赶紧给弄弄好,眼瞅着要立冬了呢。” “对,黄典吏有老寒腿,这都是操劳所致,多年辛劳,实在是不易啊。” 每房有个头儿,便是典吏。 黄典吏待的时间久,经验多,熟知各房事务,甭管新来的还是老员工,那都得捧着他。 他也喜欢倚老卖老,但是也要谦虚一二,少不得你来我往推让一番。 裴长青旁观得很是无语。 看来古今体制一个做派啊,也算生态特色了。 他快速把六房浏览一遍。 六房结构差不多,一排排资料架靠在山墙和后墙处,中间是办公的空地,安置了一些桌椅。 这种房子要想和民居那样盘火炕不现实,总不能让书吏们一直坐在炕上办公吧,那样很容易静脉曲张的。 其实这种房间安装老式铸铁炉子最合适,烧煤炭取暖,可惜现在冶铁业不够发达,虽然他可以找铁匠做出铸铁炉子,但是做不了那种白铁皮的烟道。 用其他材料不安全不方便。 砌西式壁炉的话,那只有旁边热乎,其他角落依然阴冷。 用那种炭盆熏笼,多放几个也可以,不过这种到处都是纸张的环境炭盆多了容易出意外,万一不小心踢翻都是麻烦。 所以砌火炕倒是取暖的好办法。 裴长青很快就拿出方案,他跟一位书吏要了一张毛边纸和一把直角尺,然后趴在一张空桌上唰唰画起结构图来。 他打算给他们量身定做高低火炕, 一个房间两排砖头砌的卡座火炕,下面还有空心踏脚可以暖和双脚。 办公桌可以放在卡座前面。 如此书吏们依然坐着办公,双腿下垂不至于麻木。 两排卡座火炕烟道也不走屋顶,毕竟是办公房,里面如此多重要的资料,开屋顶时间久了如果不年年维修难免漏雨,淋了资料麻烦。 以他们官不修衙的惯性,保不齐这一茬屋顶修过以后好几年不动,那肯定有隐患。 他设计烟道走后窗下面。 窗户是现成的,窗户上下的砖墙是不需要承重受力的。 他只需要在窗户下面拆出一个口子,砌成烟道,再在后窗旁边砌一道烟囱超过屋檐高即可。 而他们主要白天办公,晚上不在这里睡觉,卡座火炕取暖也方便,不需要在另外房间砌火炉,直接就在火炕边上和中间开口,装上炉箅子、铸铁炉门即可。 这样既能取暖,还能烧水泡茶烤芋头什么的吃,方便省事儿。 不知不觉,裴长青感觉周围光线昏暗,“阴天了?” 抬头一看,嚯,一群脑袋扎在他跟前儿,恨不得凑到他设计图上来。 几位书吏看看设计图,看看裴长青,惊讶道:“裴二郎,你师从何人?” 裴长青:“我没先生,这是我自己瞎捉摸的。” 当然不是! 前世他这手画图本领练了几年呢,手都练出腱鞘炎来。 先生就更多了,从小学到大学,你就数吧。 这可是古今中外学问集大成者,惊艳一干书吏也不奇怪。 就连最会拿乔的黄典吏都忍不住凑过来看了又看,“裴二郎,天生的工匠呀,这手营造图没有十年功夫可画不出来。” 裴长青笑眯眯的,“黄书爷抬举草民了。” 他听靳老板等人说的,老百姓称呼县衙这些胥吏,甭管他有品没品你都叫爷就对了。 什么书爷、差爷的。 虽然他不想,却没辙儿,要入乡随俗。 所以他要往上爬,如此以后他的阿宁和孩子们就不需要对这些小人物称爷、更不用动辄给人下跪。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55节 黄典吏却突然谦虚得很,“黄某人一介书吏而已,当不得爷,裴二郎这营造图看着别致,跟咱们往常见的不一样。” 众书吏纷纷点头,那肯定不一样,毕竟裴二郎没读过书,没正经跟先生学过嘛。 看这里面好多错别字呢,这个中間的間,他居然写成间,还有地磚,他也写成砖了。 不过很奇怪哈,他写错了他们居然也能看懂。 裴长青不想纠结设计图怎么画,跟谁学的问题,赶紧问他们的意见。 这时候陆典史大步走了进来,笑道:“听说裴二郎画了不一样的营造图,给我看看。” 众人让开通道,让陆典史上前。 裴长青也不怕看,就把繁体字和简体字混用的设计图给他看。 陆典史也笑起来,“确实不错。” 就是这字得再正经学学,还有这笔,为什么要用炭棍儿? 他吩咐道:“专门给裴二郎准备一套笔墨。” 裴长青忙拒绝了,“陆三爷,草民不会用笔,还没正经学过呢。” 毛笔画设计图,他才不自找麻烦呢。 陆典史也没强求,就招呼众人过来看看营造图,有没有想提意见的。 众书吏左看右看,再比照屋子脑补一下,别说,裴二郎设计真挺合理的,比他们想的周到。 这以后不用炭盆火炉子,也能取暖烧水热个饭菜啥的,怪方便的。 而且这个火炕虽然窄,可大家躺下打个盹儿、值个夜班儿啥的也方便。 “很好,就这样。”众书吏纷纷道,裴二郎设计的可比他们自己想的更好。 陆典史又问裴长青:“这样是不是麻烦许多,价钱还照以前么?” 他看过杨家的火炕,跟往年去北边缉拿凶犯睡过的火炕一样,一大铺,没有这么精致讲究。 裴长青笑道:“自然是麻烦许多,不过众位书爷为老百姓办事,咱总不忍心看他们冻着不是,就按以前的价位。” 这个卡座火炕,肯定多用青砖,砌的时候也更方便。 他们以坐为主,白日办公会时刻往里添煤炭,自然也不像住家那样保暖要求高,必须用土坯板。 当然黄泥层还是要的,一是为了保暖,二是为了防止过热烫人。 到时候上面给他们压上木板,边缘也包上护板,再铺上垫子,热乎舒服,看着也整洁干净。 至于木工活儿,他们工房肯定管着很多木匠,随便找俩就行。 陆裕看裴长青的眼神就越发深邃。 他们这些主簿、典史的,都要努力培养自己的人才,毕竟没人能靠自己办差,都得有同僚和属下。 裴长青是个不错的助手,若是他肯跟着自己,那以后自己绝对省心省力很多。 他打算找时间跟裴长青喝酒仔细聊聊,只要给出丰厚的报酬,再许诺一个好的前途,对方肯定会答应的。 黄典吏笑道:“三爷,知县大人和二爷那边要不要?” 总不能大人没有,他们书吏先享受上了吧? 知县大人是县太爷,县丞是二爷,不过本县没有县丞,主簿就是二爷,典史便是三爷。 陆典史笑道:“等他和曾大人从河道回来再说吧,我们也不好越俎代庖。” 其他人见三爷发话,也就不多管,若是二爷不悦,也是找三爷的事儿不会拿他们撒气的。 陆典史对工房几位书吏道:“我请了相熟的瓦匠和木匠来给裴二郎帮工,你们照看着些。” “好嘞,三爷只管放心。”这是和众书吏息息相关的事儿,他们自然不会扯后腿。 不等晌午,几名瓦匠和两名木匠就到了,同来的还有送青砖等材料的车队。 闲着的书吏、杂役们都去帮忙搬砖头。 裴长青则指挥着吏户礼三房的书吏们先把文书等搬去其他房间,再把资料架抬出去将房间腾空。 施工有灰尘,若是不腾空回头资料架都落厚厚一层灰尘,还得擦洗,不如直接搬走省事。 很快工房一位崔书吏领着几名瓦匠木匠过来给裴长青认识,“这位是裴二郎,我们三爷请来盘炕的,你们以后听他吩咐,谁要是不听差遣耽误了活儿,可别怪咱三爷翻脸啊!” 那崔书吏跟裴二郎说话的时候温声和气,转身对几名工匠却疾言厉色,吓得他们立刻说不敢,一定会听话云云。 崔书吏这才轻哼,转身又朝裴长青笑,示意走远两步,小声道:“裴二郎,这些人你只管使唤他们,不要太和气,否则他们要偷懒耍滑蹬鼻子上脸的。” 工房下面管着不少匠户,要安排他们服役、干活儿等,所以书吏们对匠户很不客气。 裴长青笑着致谢,“您只管忙,我先去跟他们安排活儿。” 崔书吏点点头,就先忙去了。 裴长青回身进了屋,扫视了几名工匠两眼,没有刻意拉近关系,而是公事公办道:“你们目前工钱几何?” 为首那瓦匠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回工头儿,小民一日是三十文。” 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匠户,每年都要服役,还要给官家干活儿。 服役没工钱,但是会管食宿。 给官家干活儿一日给三十到四十文,和乡下工钱差不多,但是他们给官家干活儿能赚下口碑,外面人愿意找他们。 接私活儿的话一天能五十到六十,好时候也能七十。 裴长青道:“一开始先四十,等干完这边的活儿若是你们无事也可以跟着我去其他地方干活儿,到时候一天五十文。” 众匠人惊呆了,这是什么神仙工头儿? 一上来就给这么高工钱? 裴长青却不需要给他们解释,更不说拉拢他们的话,他是私人建筑队,自然不会给官家的工价。 他给安排活儿,先去和泥,看看他们黄土、水、石灰的配比如何,给他们略作调整,然后两两一组,按照他的要求三个房间同时施工。 为了增加安全稳固性,他要求把火炕位置的地砖撬起来。 火炕卡座的高度是根据普通身高设计的,嫌矮可以垫垫子,嫌高就踩垫子。 这些工匠从未见过这种设计,却也不敢多问。 给官家干活儿,就是要学会低头猛干,不要插言,免得惹祸上身。 再者如果工头指挥错了,那也罚工头,不会牵连他们。 晌午是去县衙食堂吃的饭,一人三个杂粮面大馒头,一碟子咸菜,另外一碗白菜炖豆腐,里面放了猪油。 没什么油水儿,但是盐味儿足。 下午众人正忙着,一人气鼓鼓地冲进房间,大喊道:“哪个叫你们施工的?谁是裴二郎?” 裴长青示意工匠们不必惊慌,只管继续干活儿,他则朝那人迎上去,施礼,“在下裴长青,奉陆典史之命过来给六房盘火炕的。” 那人冷嗤一声,“哪里来的半吊子,敢到县衙来大放厥词!” 这会儿陆典史不在,黄书吏和另外几个书吏便一起上前,笑道:“钟典吏今儿跟着二爷去哪里办差呢,怎么半天没见着人?” 钟典吏是工房的头儿,县衙里有关修建修缮的工程都归他负责。 钟典吏转身跟黄典吏几人打招呼,眼神却还勾着裴长青,很是不屑,“陆典史做什么我们工房办不了呀?还得叫外人?” 县衙自己有工房,有工匠,手下也有瓦匠木匠石匠的,何须找外人? 这不是故意打他的脸吗? 他是钟主簿的侄子,年纪跟陆典史差不多,却没有陆典史的能屈能伸,仗着自己叔叔是主簿,平时也挺骄纵的。 他能力不出众,但是在工房却要当头儿,处处压别人一头。 那些多年老书吏都被他压着,敢怒不敢言。 这种底层书吏的矛盾知县老爷是不管的,人家三年一轮,只要别耽误了他的正事儿,至于下面争抢什么利益,他不管。 所以主簿和典史的权力就很大,是下面底层书吏、差役们真正的领头人。 而主簿和典史也是本县几大户角力争抢的职位,有时候争抢太过,几家在外做官的就不得不写信沟通一二,商量个章程出来,各家在竞争考核的基础上轮流上任。 这种大户是族里有正儿八经科举入仕的子弟,自然不是那种只有钱的商户。 当然本朝士农工商,农户、匠户、商户也都是可以科举的,只要有了正儿八经的进士,家族就会慢慢兴旺起来,成为新兴大户。 而那些无以为继的,也会慢慢衰落下去。 比如钟家,现在就是无以为继的局面。 后面虽然有两个年轻秀才,一个举人,但是多年再未出过一个进士,而这名举人已两试不中。 现在他们家那位在外地做知府的大人受案子牵连,已被贬黜为知县,去了穷乡僻壤处。 很自然的原本追捧钟家的人大部分都会散去,重新依附希望更大的陆家。 陆家有两位年轻的知县,还有一位中年知府,形势一片大好。 陆典史虽然没能走科举仕途,但是于缉捕盗匪方面有独特建树,将成阳县治安搞得极好,深受商户和百姓们赞誉,考核定然是优,这位置就稳了。 靠自己坐稳的,即便其他家想轮都轮不走,下一届还是他的。 这个钟典吏早就看好典史的位置,想着下一次轮他,结果现在陆典史坐稳,他家却遭了事儿,被人背后说闲话,他自然不爽。 有事没事他就要挑陆典史两句,今儿陆典史没跟他叔商量就找人来给六房盘什么狗屁火炕,他岂能不挑? 他挑,却不明目张胆地和陆典史做对,只拿下面人开刀找茬儿。 裴长青不知道他们的恩怨,但是他有脑子会猜,当即就知道这是他们内部矛盾,跟自己无关。 他也不得罪人,只不卑不亢道:“您若是有疑问请去找陆典史?草民都是奉命行事。” 钟典吏却又不肯,只挑裴长青的问题,问他师从何人,有什么本事,做过什么工程,你这个火炕怎么设计的,哪里哪里…… 裴长青并不都回答,只把设计图拿出来给他看,“钟典吏,大家看过这份营造图,通过了。” 你看谁不满就去找谁发疯,可闭上嘴吧,嗡嗡地影响我们干活儿。 钟典吏又是一声冷嗤,“这什么破图,连字都写不对,这什么火炕,奇形怪状,它能用吗?这谁画的,你们谁画的?” 他扬着图纸朝对面工房喊。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56节 黄典吏倒是不怕他,当初他也是跟钟主簿竞选主簿位的人选呢,“小钟啊,这图纸是裴二郎自己画的,人家没读过书,自学几个字。” 能画成这样简直让人惊艳好吧? 别看你是工房的典吏,你都不行! 裴长青见黄典吏帮他拉走仇恨,就不吭声了,只让瓦匠们快干活儿。 钟典吏又在一边儿挑裴长青不会和泥,黄泥和石灰配比不对等等。 裴长青全都不理,只当他暴躁狂无差别发疯。 这会儿跟随县老爷出去办差的快班衙役们回来,听说陆典史请了瓦匠来盘炕,要给兄弟们解决过冬的问题,他们纷纷跑来观看。 一进门就瞅着钟典吏腆着肚子叉着腰在那里发飙。 陆典史是他们的首领官,差役们不怕钟典吏,上前嘻嘻哈哈地就撮起他,“钟典吏,谁惹你生气了?走,去我们班房喝杯茶,说一说,兄弟们帮你出气,打爆他狗头!” 待他一走,大家都松口气。 崔书吏拿了份营造图纸跑来找裴长青,小声道:“裴二郎,你会算用料不?” 裴长青:“略知一二,不知……” “你看这个。”崔书吏把那份营造图给他看,是一份县衙内几处庙宇的修缮图纸,需要先做个实际的修缮成本预算,包括工钱、材料、伙食等。 若是算不出来,上头就批不了,算不对出入太大也批不了,他们还得挨训,甚至扣考核成绩。 裴长青看了看,也小声道:“崔书吏,比例尺呢?” 比例尺不标注清楚,谁知道你这图代表多大啊。 崔书吏:“比例尺?” 裴长青立刻笑道:“不好意思,我没正经读过书,很多东西自己理解着瞎叫,就是这个房子的实际大小缩放到营造图上,缩小的比例。” 崔书吏:“哦,你说的是分率。有的有的。” 他立刻写上了,他们用的分率是固定分率,尺子是营造尺。 裴长青跟他趴在一张空桌上,一边量一边心算加笔算,忍不住问道:“崔书吏,你们从前是怎么算的?” 崔书吏小声道:“根据经验,约计。” 毕竟如此多的墙、木头、地砖、桐油、瓦片的,真要每次都预算,真的很……费劲。 所以他们都是找差不多大小的来比对一下,出一个约计的数量。 若是上司不较真,差不多就……过了,若是遇到较真的,就……打回来重做。 崔书吏表示痛苦,头大,真的好难啊。 算这些数好难啊,他算筹都摆一屋子了! 他真的不擅长算学啊,他本身是负责文书的。 原本他不需要负责这项工作,最近知县大人忙河道那边的事儿,带走好几个算学好的书吏,县衙内的活儿就排到他手里。 他觉得自己也太不走运了,混了几年,今年倒是被难住了。 哎,前几天负责修屋顶的谢书吏运气就比他好,瓦片什么的好估算,上头通过了。 裴长青:“……” 我要是你上司,我也头大,绝对不会给你通过的。 他试探了几句,发现崔书吏这些低等书吏的几何算术知识很……匮乏。 不知道是没学过,还是学的不认真,靠关系进来当了书吏,用到的时候就糊弄糊弄。 反正这个崔书吏肯定是滥竽充数的。 裴长青看瓦匠们正按部就班地干活儿,没有什么问题,便对崔书吏道:“崔书吏,我也……不是很会,我也约计一下,你姑且看看?” 崔书吏点点头,满是希望,“你试试。” 他看裴长青之前自己画的营造图,分率标得很规整,而且长宽高都做了标注,还约计了青砖用量呢。 正是看到这个,他才想让裴长青给算算的。 裴长青另外拿了一张纸,用自己的炭笔把营造图简单地誊抄下来,然后分片算面积,算体积。 当然大部分也是根据他的经验,接触多了就知道用这个方法摆砖砌墙一平方需要多少青砖,用那个方法摆砖需要多少。 需要多少石灰、黄泥自然也就有数。 至于瓦片那就跟屋脊屋架的夹角度数有关,一般住房夹角是105°,但是有些庙宇会陡峭一些,硬山顶和歇山顶也不一样,不过大体都有个范围。 裴长青给圈出来标注一下,这里用到了各种形状的面积,崔书吏一概不懂。 裴长青也不写过程,只写结果,就当自己估算的。 他顺便解释道:“崔书吏,其实也不是我自己算的,有些是我在别人的书上看的,那什么书你没看过吗?我儿子之前在谢家书肆看过不少,还借出来给我看。” 在小少爷跟前,他推给其他瓦匠、裴端等人,在外人面前自然往谢家书肆推。 反正崔书吏这些人也不会求证,只会觉得谢家好厉害。 果然裴长青这样一说,崔书吏就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多谢裴二郎指点,我确实要找两本书来读读。”他也确实没认真学过营造学,顶多就是会算术而已。 营造学包含的东西太多了,有些他根本……不懂。 裴长青就想到他和阿宁聊过的话题。 封建王朝大家都奔着科举使劲,重文轻理,数学物理化学没有得到很好的开发。 他们想的是等中进士以后集中精力钻研,为后续当官之用。 要么就是科举无望,不再研读四书五经,而是学一下算术文书等,然后在县衙某个书吏的工作。 这就导致县衙大部分基层工作人员能力底下,业务不够熟练,而百姓识字的又少,会算账的更不多。 而这些书吏没有正经工资,都是靠办差拿钱,什么文书费、誊抄费、印章费的,导致他们绞尽脑汁挖灰色收入。 在办差过程中有意无意就会出现诸多错误,多收税、滥收费等情况。 反正老百姓不识字,多缴也只以为是朝廷多收税。 若老百姓能识字,就能看懂县衙张贴的各种通告,会算术,也能大体知道自己交税数额等,不至于出现太大错漏。 裴长青脑子里已经在盘算多少年能培养基层人员顶替这些滥竽充数的了。 这六房书吏有几十号人呢,自己培养五六个不成问题,当然得他和阿宁有一定身份地位才行,否则也没这个入选途径。 崔书吏还在殷殷致谢呢,“裴二郎,回头我请你吃饭呀。” 裴长青笑,“崔书吏,不客气,有事儿只管开口,我会的肯定知无不言。” 回头吃饭,多半就是不可能吃饭。 真要请客你得说今晚或者明晚。 傍晚时分裴长青打算收工,陆典史带着冯三和刁五从外面回来。 “裴二郎,先别走,晚上兄弟们一起吃饭。” 裴长青却也没人家给就接着,而是笑道:“陆三爷,咱还是等工程完工再喝庆功酒吧,现在小民不敢松懈。” 陆典史哈哈笑起来,“你呀,是个谨慎人儿。” 他又给裴长青介绍冯三和刁五,“昨儿他们去你家订货了,沈娘子说她过几日会亲自押货进城来。” 说完他就看裴二郎脸上笑意渐深,不由得也笑起来,“裴二郎伉俪情深呀。” 裴长青从来不在夫妻感情上谦虚,只要人家说他夫妻感情好他就点头,“确实,毕竟相濡以沫过来的。” 他看冯三和刁五,这俩人面带骄横之气,在陆典史跟前又过于谄媚,想必去家里也会摆架子吧? 不过,既然是陆典史吩咐的,应该不会很摆,那阿宁必然没受委屈。 裴长青就放心了。 若是这二人敢让阿宁受委屈,那他肯定要记仇的。 冯三和刁五回来跟陆典史汇报,听陆典史说请了豆腐娘子的丈夫来盘火炕,他俩惊出一身冷汗。 陆典史派他俩去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其实说过,但是他俩没当真,便有些埋怨陆典史没把话说透,不把他们当心腹。 若是你明白说要交好裴家和豆腐娘子,那他们不得带上礼物,笑呵呵地去跟豆腐娘子谈订货的事儿?何至于一开始摆了摆架子,还被谢家小少爷给倒压了? 他们二人想着,就对裴长青很是和气,笑得跟自己兄弟一样。 裴长青跟他们简单聊一聊,便告辞回宋家小院儿,还得问问陶童几人情况如何呢。 他们一切顺利,本身就是熟手,又跟着裴长青练了几日,自然没问题。 裴长青也很是高兴,再一想阿宁过几日要来,便更加开心。 童二狗等人都感觉裴二郎今儿特别高兴,许是去县衙遇着好事儿了? 童二狗他们今儿已经给靳老板家盘完火炕,明儿继续去霍家,再加上麦掌柜朋友的客栈。 原本客栈二楼朝阳面是上房,但是冬日天冷,二楼地板是木头的又不能盘火炕,保暖性也不够好,所以这上房就不如一楼带火炕的房间。 所以麦掌柜给他出主意,把一楼隔几个精致单间儿和双间、三间出来,专门做贵的上房。 这么一设计客栈就有十几盘炕。 不过大通铺虽然三盘炕连在一起,烟囱却只开一个,而且老板也不准备砌墙,所以裴长青只收一份钱。 就当还麦掌柜人情。 其实三间屋子的大通铺,如果只有一个烟囱,说实话炕也不会很热乎,所以他建议中间加了一个火炉。 两个灶口,炕就暖和多了。 这些活儿没什么难度,童二狗他们就干了,裴长青很放心。 第二日下午裴长青正领着瓦匠们干活儿呢,崔书吏却被人传到二堂知县大人办公的书房去。 崔书吏有些忐忑,这是怎么了? 县太爷咋突然找自己呢? 曾大人到任这一年多也没搭理过他呀,怕是都不认识他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57节 毕竟几十位书吏,各负其责,知县大人需要什么文书都是主簿、典史以及师爷来要,书吏根本没机会去知县大人跟前露脸。 今儿……不对劲啊。 他进了知县二堂书房,发现钟主簿、陆典史以及两位师爷都在,越发摸不着头脑。 自己也没干什么呀。 难不成? 不能吧? 就一份营造图,能有啥啊? 以往也不是没错过,错了就打回去呗,不至于给他拎过来臭骂一顿吧? 曾大人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周正,有着读书人共通的书卷气,亦有为官数载积淀的官威。 毕竟科举取士首取相貌体态,身有残疾者、模样丑陋者不取,所以只要能中秀才、举人的都是才华出众,相貌也至少周正的。 而曾大人其实是同进士出身,大部分知县都是同进士、举人出身,毕竟本朝进士还是很难考的,三年一考,差不多录取150名进士,同进士也不足二百名。 说千里挑一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陆家、钟家几位都是同进士。 不过现在同进士也难考,地位一样很高,除了录取那一刻以及碰到进士出身需要区分一下之外,其他时间是没人提的。 尤其在外做官,更无人敢轻视。 至于崔书吏更不敢了。 他两腿发颤就要跪下。 曾大人这才开口,“崔书吏,这份营造图预算是你做的?” 崔书吏心头一咯噔,怎么啦? 他战战兢兢,“回大人,是……”还是不是? 曾大人坐在桌前,身形挺拔,神情不怒而威,气势十足。 正儿八经科举出身的人,不说进士同进士,便是举人,那都是文才斐然、器宇轩昂的,自不是胥吏能比的。 即便是普通庄户人,也能一眼将他们和胥吏区分开来。 气质太不一样了。 曾大人:“是么?” 崔书吏扑通跪下了,“回禀大人,小人一时忙不开,就让其他人帮忙算了算。” 钟主簿:“崔书吏,你跟大人玩我问你答游戏呐?” 崔书吏不敢了,赶紧老实交代。 这下曾大人反而疑惑了,他不过是见这份修缮预算突然规整靠谱起来,便有所纳闷,毕竟之前一塌糊涂,他直接丢回去的。 突然靠谱,那就是这书吏找人帮忙了。 曾大人对帮忙之人很感兴趣,打算提拔一下,又怕崔书吏耍奸弄滑压制此人,所以吓他一吓。 不曾想居然是……一个过来盘火炕的瓦匠? 他知道这事儿是陆典史安排的,之前听对方汇报过。 他侧首看向陆裕。 陆裕拱手,将裴长青的情况简单介绍一下。 这下曾大人更疑惑了,屈指轻轻敲着那份预算书,“裴二郎未曾读书,自学识字和算术?” 陆典史:“确实,且字学得不全,总写错别字。” 曾大人轻弹那份预算书,“但是他营造学得不错,算术也极好。” 他是知县,虽然科举过程中重文轻理,但是中进士之后就要集中精力学九章算术等知识,为自己做知县准备。 总不能做了知县什么都不懂,被人糊弄吧? 虽然带了师爷,钱粮税赋等要靠他们帮衬,可算账还是要精通的。 毕竟是千里挑一甚至几千里挑一的进士,那学习能力可不是这些底层胥吏能比的。 在他看来能将预算精确到这个程度的人算术在县衙是顶尖儿的了。 至少不比他差。 虽然他对六房、差役以及主簿典史等人的矛盾争斗视而不见,却不代表不清楚,只是不参与而已。 一来他就让师爷对县衙众人进行摸底,谁是谁家的,外面有什么做官的族人,各有什么特长,是靠本事进来的还是靠关系浑水摸鱼的。 只是没必要整顿,他三年便走,回头人家迅速复原,根本没用。 这些地方大户把持一县的基层职务已经是常态。 他原本以为是某位被埋没的书吏,打算提拔起来培养两年,等自己离任时可以带走。 哪里知道是一个没读过书的庄户人。 第95章 裴工头儿 负责修缮县衙 陆裕又给他释疑,“裴二郎自小聪慧,记性出众,他家小子是个神童,被萧先生选中做谢小公子的伴读。” 伴读,不是卖身的书童。 这是萧先生对此子极高的评价了。 不必大声告诉别人,只从他的安排就能看出他的态度。 曾大人越发惊异,“神童?” 陆典史又把裴鹤年自学识字,并且教爹娘识字,又跟谢恒读书启蒙的事情告诉他。 曾大人心绪激动,摁住案几,“快,请裴二郎一见。” 钟主簿:“大人,庄户人胆小粗鄙,怕是会冲撞大人。” 曾大人淡笑:“不会,有此营造算术才能之人,定然胸有丘壑,稳如山岳。” 应该是个心性坚定且性情温和之人,断然不会见上官就紧张到语无伦次或者暴躁行事。 暴躁胆小之人不可能以成年之躯学这本领,必然是极有耐心且稳重之人。 陆典史亲自去请裴长青。 裴长青看陆典史过来,笑道:“陆三爷,您来得正好,咱们可以小试一下烟道。” 陆典史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裴二郎,你好本领呢,曾大人请你二堂一见。” 裴长青微微蹙眉,知道是帮崔书吏做预算惹的,不过看陆典史神态,应该不是坏事。 他不着痕迹地挣开手腕,虽然陆典史习武力气大,可裴二郎本身力气就大,裴长青又每日干力气活儿,自然力道也不小。 他故作紧张道:“陆三爷,县老爷为何找草民?” 陆典史笑了笑,简单解释一下,“裴二郎,你有本领,好造化,早晚会出头。我原本想提拔你当个左右手,不曾想知县大人也慧眼识君,瞧上你了。他日若是同在县衙共事,二郎可不要与我见外。” 裴长青:“陆三爷,不会的。” 我才不要给你当左右手,你自己都不入流呢。 同样,我也不要给知县当什么属下,顶多是随从和师爷,没前途的。 他跟着陆典史去二堂见曾大人,不像崔书吏忐忑不安,也不像其他升斗小民哆哆嗦嗦,而是气度从容,不卑不亢。 陆典史都敬佩了。 这裴二郎,若不是自己查过他的籍贯经历,怕要怀疑他是流落在外的大族子弟了。 待见到裴长青的时候曾大人生出一种很笃定的感觉——这人出身不俗。 一个人不管怎么掩饰,他的阅历是藏不住的。 他没读过书,没开过眼界,即便他再拽词儿,好像很有文化的样子,也遮掩不住草包的内里。 庄户人说皇帝用金锄头锄地,东宫娘娘烙大饼,他脱不开自己的见识。 而一个人读过书有过见识,他要想装得什么都不懂那也做不到。 他的眼神,他张口说话,举手投足,都带着读书人的气派。 眼前的裴二郎分明就是读过很多书,有过相当阅历的人。 他没有让裴长青行礼,而是直接让人看座。 钟主簿愕然,曾大人是不是过于抬举这泥腿子了? 难不成是给陆典史面子? 因为是陆裕引荐的,所以就高看一眼? 曾大人朝裴长青笑笑,亲切道:“裴二郎不必紧张,本官只是找你随便聊聊。” 他拿出那份预算,“你是如何计算的?” 裴长青也没装傻,却打了马虎眼,只有简单的面积是计算的,大部分是根据经验预估的。 经验在这个时代是很宝贵的财富。 曾大人他们判案,甚至治理一县的民生,大部分都靠前辈的经验。 只有特殊情况才需要特殊对待。 所以裴长青说他根据经验预估,也没错,毕竟他是一个瓦匠,带人盖房子、砌墙盘火炕的,整天跟砖瓦打交道,也合理。 虽然他对裴长青的出身和来历有所怀疑,但是萧先生能相中他家,不可能不调查,这说明此人本身没问题。 或许就是天赋异禀。 原本他想两年后将此人带走的念头也压下去,想必人家不会轻易离开家乡。 不过提拔他来县衙做事还是可以的,两年后甭管留在县衙还是回家,只看他自己的意思。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58节 他亲切地抛出了橄榄枝,“二郎在算学方面有天赋,我这里缺个帮手,不知你可愿前来当差?” 裴长青当即起身,行礼,歉意道:“知县大人抬爱,小民本不该推辞,只是小民甚爱读书,有个暂时看起来很自不量力的计划,是以……”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用一种惊异的目光看着他。 你、你有算学天赋就罢了,以后做个县衙书吏也不是不行,可你竟然肖想科举仕途? 曾大人眸光幽深,陆典史惊讶不已,钟主簿就满脸鄙夷了。 真是自不量力,你也好意思说? 曾大人轻笑,却没有半点轻视,而是问道:“你现在读什么书?” 裴长青:“回大人,论语。” 阿宁花钱给他买的论语,他自然不能浪费,随时带在身边,无事的时候便背一段。 尤其晚上想媳妇儿睡不着的时候就多背两段。 虽然白天干活儿又忙又累,可他还是背了半本。 钟主簿轻嗤,你当科举那么容易?背个论语就够了? 四书五经只是基础而已,还有各种释义、策论,就凭你一个泥腿子还想科举? 你真是痴人说梦! 他一个主簿都不敢说这大话呢。 他为什么做主簿? 不就是科举无望,不得不放下远大的理想,务眼前的实际么? 陆典史却想怪不得萧先生高看这家人,不但儿子是神童,爹也不是俗人,娘也有本事。 裴二郎说要考科举,怕是有把握的,萧先生自然会加以指点,谢家的藏书也会借他翻阅。 陆典史竟然生出几分羡慕来。 钟主簿:“大人,不如抽背一番?” 曾大人摇头,考校对方都是有目的的,或者录用或者提携。 这裴二郎摆明不为他所用,考校来作甚? 要么给裴二郎长脸,要么让人家出丑,都没必要。 他反而对师爷道:“林师爷,拿我注解的那套论语给裴二郎。” 众人都是一怔,曾大人竟然如此高看裴二郎? 这是笃定他能高中还是笃定他将来有大出息?否则何必如此交好? 要知道这些进士出身的官员注解的科举书是非常难得的,因为不只是释义,还有他们对科举以及时政的一些理解。 这就是他们的读书笔记。 这些过来人的经验、理解,是花钱都买不到的。 大多都只会给亲近的子侄,助他们科举一臂之力的,轻易不会给外人。 钟主簿一直想跟曾大人求借此类书籍,却因曾大人一向不冷不热,他不好意思开口。 没想到自己求而不得的,曾大人居然如此轻易赠给一个泥腿子? 他裴二郎配吗? 林师爷已经将曾大人说的两册论语捧过来,递给裴长青。 裴长青犹豫一瞬,先给曾大人行礼,“大人慷慨,小民感激不尽,今日将书带回去,小民会尽快誊抄,早日归还大人。” 曾大人笑道:“不急,本官也不急用。” 赠书给裴长青也是他的投资罢了,毕竟裴长青背靠萧先生和谢家,什么书看不到?什么科举经验学不来? 裴长青若是知道曾大人的心思都得惊讶,这些人想得也太远了吧? 他和萧先生两面之缘,没什么交情,和谢家更是面儿都没照过,人家凭啥帮他? 阿年和小少爷的交情是他们的,跟他又没多大关系,他也不可能厚着脸皮去谢家借这些啊。 所以今儿曾大人赠书,也算帮了裴长青大忙。 他需要书! 尤其这种花钱买不来的书,多多益善。 他诚心诚意道谢,又道:“小民受了大人恩惠,无以为报,若是大人有用得上小民的地方,小民也断不推辞。” 曾大人哈哈笑起来,“本官确实有需要你出力的地方。” 钟主簿面色一变刚要阻拦,却听曾大人道:“县衙最近要修缮屋舍,既然你擅长营造,便领了这差事吧。” 裴长青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陆典史和钟主簿,“大人,县衙有工房,有匠户,若有小民领差事是否不妥当?” 曾大人起身:“并无不妥,就这么说定,陆典史会派人领你四处看看,做个估价,再定个工期。” 裴长青给六房那边盘炕,曾大人自然不会一无所知。 他不但知道还清楚营造图的事儿。 在他看来裴二郎比工房主事儿管用。 第一,找裴二郎干活儿并不会撇开工房,还是得书吏们帮忙,另外工匠也从县属匠户出。 第二,裴二郎干活儿快且便宜,不磨洋工、不滥要钱。 既然活儿一样,他当然要快且便宜的。 找别人这事儿肯定行不通,单钟主簿和陆典史就够刁难人的,但是裴二郎不一样。 裴二郎是陆典史引荐的,他们有交情,断然不会刁难,在钟主簿刁难的时候他还会护着,这就保证裴二郎能顺利施工。 裴二郎营造、算学都过硬,比工房那群草包好用,也算给他们敲个警钟,还想整天混日子早晚滚蛋。 再者修缮县衙也要花钱,曾大人既不想自己出钱,又不想跟百姓收税,而县衙库房也没几个钱。 他要跟县城大户筹措,主要是那些有钱的商户。 他们每年能给陆家钟家孝敬,咋不得给知县孝敬? 但凡爱惜羽毛还想往上爬没有被当地大户拿捏的知县一般是不随便收孝敬的,收就是贿赂,万一哪天被人告发或者被别的案子牵扯出来,那都要吃挂落。 曾大人不冒这险。 可是修县衙没问题吧? 这是你们成阳县的门面,过两年本官离任,新官到任,你们也有脸面不是? 而这个裴二郎似乎跟县城商户们关系不错,甭管是他娘子还是他的关系,都可一用。 那些商户知道是裴二郎领了差事,给他面子也会更愿意筹措修缮银。 当然陆家和钟家也得出钱。 领着筹措军需的差事,这几家赚得盆满钵满,县衙也是他们几家长期盘踞,他们不出钱说不过去。 若是裴二郎能把这事儿办好,曾大人就真的要高看他一眼。 因为萧先生和谢家是断然不会为这事儿出面的,裴二郎得靠他自己的聪明才智和人脉来解决遇到的问题。 裴长青也感觉这是个考验,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考验自己,可自己就是做这个的,也要靠这个赚钱,没有把订单往外推的道理。 当然,他可是要赚钱的,不可能给县衙白打工。 他隐约明白曾大人找他,还有一个更大的目的就是想跳过那位钟典吏,不让其从中捞钱。 这样可以节约不少修缮款了。 裴长青当即便道:“大人,小民需要几位书吏帮衬。” 曾大人眼中透出欣赏的神色,裴二郎确实有办法,先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他点头,“自然,工房众人,都要配合你。” 裴长青可不想要所有人配合,人多才乱呢,他拱手,“大人,小民初来乍到,也就认识陆典史、黄典吏、崔书吏。黄典吏虽然是吏房的,对营造却也很懂,对小民有诸多帮衬,另外崔书吏营造图画得不错,希望他能再介绍三位书吏一同参与修缮。” 他已经推断出崔书吏必然被曾大人敲打了,这会儿估计正害怕丢工作呢,自己拉拔一把也算给对方人情。 这种情况崔书吏也不敢耍什么心思,会介绍业务能力强却被钟典吏打压的人手给他,这些人会全心全意配合他,好好办差,办好了以后也有出头之日。 反正最差就是眼前被钟典吏打压的状态,配合自己还能搏一搏呢。 黄典吏就是顺水的人情,夸一嘴而已,不指望他干活儿。 但他是县衙老人儿,吃得开,谁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交好他于工程顺利推进有大帮助。 果然,正在角落哆哆嗦嗦的崔书吏都惊呆了。 裴二郎仁义啊! 才得曾大人赏识竟然愿意拉拔他一把。 呜呜,跪谢! 曾大人看了裴长青一瞬,不得不说,裴长青要崔书吏比被钟典吏挤兑不得不找陆典史帮忙可好太多。 这人一下子就能抓到问题关键。 是个厉害人。 “行。”曾大人爽快答应。 裴长青便告退,崔书吏也赶忙跟上。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曾大人对陆典史道:“筹措修缮款的事儿就交给陆典史和钟主簿了,你们二人分工协作。” 陆典史躬身领命,也告退了 钟主簿就郁闷了。 他有一种曾大人在这件事儿上想架空他的危机感,虽然修缮县衙只是一件小事儿,比起他负责的钱粮赋税、河道什么的不值一提。 可他是主簿啊,没有县丞他就是佐贰官,怎么的这些事儿不让他参与? 不让他参与过程,却让他出力筹措银子,还用陆典史敲打他。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59节 回头陆典史筹措来,他这里却没进展,那岂不是被比下去? 再说他侄子是工房典吏,这是……曾大人想提拔裴二郎做工房典吏,把侄子给挤走啊。 钟主簿瞬间急了。 裴长青离开二堂,和崔书吏的关系就掉了个个儿。 之前崔书吏觉得自己是县衙书吏,裴长青就是一个泥腿子,自己看在陆典史的面上对他和颜悦色,那优越感还是很强的。 可现在裴长青捞了他一把,没让他从此失业,还暂时成了他顶头上司,甚至可能以后也是? 他对裴长青的态度就非常恭敬,甚至带着一点巴结。 “裴二郎,你放心,我保管给你介绍咱工房最好的书吏。一位谢书吏,还有一位姚书吏,一位秦书吏,他们都很能干,只是吧,平时不显……” 他话未说尽,裴长青却听懂,就是他猜测的那个意思。 他笑道:“多谢崔书吏,就这三人好了。” 崔书吏立刻飞奔去工房寻找这三人说悄悄话。 谢书吏谢炜是小谢庄人,却不是靠关系进来的,而是凭本事被上一任知县选进来的。 小谢庄在和谢相爷家联宗之前,也不多显,在成阳县不算出挑,族里都没出一个举人。 联宗以后虽然受谢家帮扶不少,可约束也多。 谢相爷爱惜羽毛,自己老家都多加约束,又怎么可能让联宗的族人在县里逞强斗狠? 所以小谢庄没能参与县衙底层胥吏的争夺。 当然,人家说的是自己超然物外,不屑于此。 现在他们有谢家帮扶的书院、学堂,还有其他生意,过得很好,自然不必插手县衙的事儿。 另外姚书吏和秦书吏一个算学不错,一个营造学还可以。 三人闻言都有些不敢置信。 姚书吏:“崔书吏,你没扒瞎?县尊大人让裴二郎领了县衙修缮的差事?” 秦书吏:“裴二郎确实有大才。” 虽然才认识两天,接触不算多,可他全程围观裴长青画营造图、预估材料用量、安排瓦匠干活儿等等。 这不是瞎猫碰死耗子的事儿,是裴二郎胸有丘壑,信手拈来,才能那么短的时间就设计出来。 姚书吏:“那位能干?” 崔书吏:“难道你们甘愿被他压一辈子?说不定裴二郎以后能留在咱工房呢。” 他若是做典吏,几人眼睛一亮,他们不嫉妒裴二郎,反而想跟着裴二郎施展拳脚。 不说别的,就裴二郎这两天给设计的火炕,他们以前就没想到过。 他们甚至都没想过要如何改善自己的工作环境,天冷了就点炭盆子呗。 所以他们这些普通书吏每年冬天都冻手冻脚,手指和脚趾上都是冻疮疤痕,天一冷就开始犯,别提多难受了。 其他书吏知道以后都惊呆了。 裴二郎是有本事,他们看到他徒手画图也非常惊艳,看到他带人盘那个高低火炕也非常佩服,但是……他就能负责县衙修缮工程了? 以往这些活儿不是钟家或者陆家的吗? 陆典史或者钟主簿负责,工房筹划,工匠们干活儿。 这个裴二郎到底什么背景呀,竟然让曾大人高看一眼? 瞬间六房各人都开始猜测裴长青和曾大人的关系了。 裴长青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就是做工程的,接单把活儿干好就成。 他只负责总体规划和具体施工,支钱的事儿交给崔书吏他们。 因为需要陆典史、钟主簿和曾大人审批么,批准以后才会采买材料开工。 不过时间不等人,如果钟主簿故意拖延的话修缮工作就得拖到来年去,曾大人肯定不允许。 所以裴长青并不担心有人给自己使坏。 第二日裴长青一边儿让几个瓦匠给工刑兵三房盘火炕,一边带着崔书吏几个在县衙转转,实地考察一番,看看各建筑的损害情况,定个修缮的顺序出来。 监狱那边儿受损最严重,预计超过二十多年没正经修缮了,瓦片都被杂草覆盖,夏天漏雨严重,冬天下雪还会漏水。 更重要的是男监后面竟然被掏出一个大洞,一面墙摇摇欲坠,不定什么时候就坍塌了。 怪不得监狱湿漉漉的,那天陆典史从这里出去身上却浮着一层土。 女监墙壁问题不大,主要是屋顶漏水,但是女监地面返潮严重。 监狱本就阴暗湿冷,厚厚的墙壁上只在高处开了一扇又窄又小的窗户,通风不畅,监狱里弥漫着浓浓的腐臭味儿。 裴长青只跟着崔书吏几个逛一圈就有点呼吸不畅,再听那些犯人哀哭、求饶、疼痛难忍的呻吟声,整个人越发不好。 他大步走出监狱,吐出一口浊气,然后让谢炜和姚书吏把需要修缮的位置记下来,标上大体尺寸。 那面有洞的墙壁,基本上整面墙都要重新砌,否则不牢固。 屋顶也得把瓦片重新揭下来换新的。 这些瓦片在屋顶风吹日晒雨淋,高温冰冻反复折腾,有些已经很脆,有些早就松动,风一吹就会移位。 估计要不是一下雨监狱里面就跟水帘洞一样,他们还不修呢。 看他们之前修了寅宾馆、大堂、二堂等主要建筑的屋顶,他还以为县衙修得不错呢,现在一参观,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估计实在不能对付了,否则曾知县不会下令修县衙。 其他那些比大堂二堂矮的建筑也没好到哪里去。 陆典史的院子没有院墙,只有三间正房和两间厢房。 那两间厢房窗户都烂了…… 正房西山墙那里也有漏雨流下来的斑斑水渍,仔细看上面椽木也有腐烂,还有两根房梁有明显的虫蛀痕迹。 啧啧,还不如自己家的土坯屋子呢。 别看他家新房是土坯的,可用料扎实,房梁檩木都刷够了桐油,防腐防蛀防潮,只要土坯墙不坏,屋顶多加维护,房子用个几百年都不成问题。 哪像这县衙? 看着青砖黛瓦的,哪里知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裴长青默默地下了一个结论,当初盖这县衙的负责人捞了不少钱,搞出这么个豆腐渣工程。 按理说他们行业规矩,工程款下来至少三成用在工程上,这样才能保证最低标准,若是三成都没有那真的就是危房。 崔书吏说县衙盖了已经三十来年。 裴长青嘴角抽了抽,才三十年呀,就这样了? 外面瞅着还挺气派,内里就腐朽成这样? 这怕不是两成工程款都没用在建筑上? 秦书吏小声道:“这县衙当初是钟家负责的。” 自然不是现在的钟主簿,而是他的长辈,如今早就致仕。 裴长青:“诸位,若是整个县衙都这样……” 不修也罢,修的钱估计比重改都贵。 姚书吏忙道:“裴二郎,不会的,刚才你也看了,寅宾馆以及六房、大堂、二堂以及主簿院儿都是好的,内院儿也是好的,就外面这些有点破。” 主要建筑是门面,建造之初自然不敢太糊弄,每年都要检修屋顶,隔两年重新给门窗柱子刷刷桐油什么的。 后院儿是知县和家眷居住的地方,每一任知县都会简单修修,反正不会漏雨,门窗也是好的。 最破的就是没人管的监狱,然后是食堂,差役们的班房、各处庙宇以及陆典史的屋子。 陆典史的屋子之所以破,是因为以前负责修缮的头儿是钟典吏,他故意的。 也是照常检修屋顶,但是修好这里那里又漏,安知不是他故意使坏? 衙役班房也差不多。 听他们低声讲解,裴长青明白为何那日钟典吏大呼小叫的时候被一群衙役给撮走了。 同时也明白曾大人为什么不让钟主簿负责反而让他这个外人负责,还要陆典史配合他了。 曾大人这是厌恶钟家捞太狠,搞个破烂县衙给大家住,现在修缮自然不让他们家插手,免得修一修没少花钱,回头用不了两年又烂掉。 自己这个外人跟县衙没有利益勾连,自然是以工程为重,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反而会做得更好。 得亏他留个心眼,不用自己的人,全部用县衙书吏和匠户,否则保不齐自己得亏,工钱都不一定要回来。 这种基层势力内斗最烦了。 现在顶多搭上他自己的功夫,童二狗他们继续盘炕赚钱呢。 让他来当书吏? 八抬大轿请他都不来。 裴庄。 下午沈宁就让人把做好标注的腐乳坛子、腌菜缸等搬到路边,明儿一早高里正他们过来装车,到时候她跟着一起去县里。 这几天高三郎和他四舅领着几个汉子每天都往县郊小院儿发货,结果也没囤下什么,因为现在出货量也大,基本都发到县城了。 天冷了,张老板和另外一家酱菜铺子的零售量增大,豆腐村的腐乳和腌白菜尤其受欢迎。 现在沈宁这边儿每天早上都要选很多老豆腐块,腐乳是每天不停地做。 冬白菜也每天不断地收,收回来就让临时工处理清洗,晾晒一天就杀水腌制。 素鸡、熏素鸡、油豆腐更是不停地做。 油豆皮、千张也每天从村里选。 整个豆腐村就是一个大豆腐坊,所有人都在忙碌,村子上空白烟袅袅,从早到晚地不间断。 四外村甚至更远的村都来送白菜、黄豆和柴火,兴冲冲地来,高高兴兴地回。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60节 他们也跟着豆腐村挣钱呢,当然乐呵呀。 地窨子编席组也是从早到晚不停工,每天都有三张大席和两张小席完工,不断地往镇上发货。 天冷了,婚配嫁娶的人家也多,双喜字红席现在格外受欢迎,订货量很大。 裴父和裴大伯等人把麦掌柜的红席按照规格大小卷起来捆好,另外再放上几捆常规格的红席,这是靳老板等人预订的。 除了麦掌柜最初订的,其他都按照禚元杰的价格涨了。 秫秸消耗大,收购价就要涨一涨,而且天冷他们要给编匠们煮肉骨头汤喝,还要发奖金。 成本涨,售价自然要涨。 红席也很重,要单独装一车。 “豆腐娘子,我们又采了一些草珠子,你都要吗?”蒜头领着蒜苗几个小孩子跑过来。 沈宁看了看,“都要,去找二蛋称重吧。” 二蛋这段时间表现很好,沈宁正式聘用他当小童工,一天十文钱,负责给阿年当助手代课、帮裴父算账、监督田氏,再就是帮忙收草珠子。 草珠子是给裴云收的。 裴云那天跟她请教装修铺子的事儿正好蒜苗送给珍珠一大串“珍珠”项链,她戴着给沈宁和小姑显摆。 这种草珠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乡下出现的,因为没有什么药用价值,药铺不收,而且是草不上档次,所以城里人也不要。 乡下孩子会采来当项链手链,不过大人不让孩子戴,因为孩子嘴馋不管什么都往嘴里塞,咽下去会堵塞肠道排不出来,老人就说这东西会吸血不许孩子玩。 沈宁就让裴云收些草珠子,用结实的彩色棉线串起来,挂在铺子里当隔断珠帘用。 大户人家用水晶、玻璃、珍珠等串珠子,一般的裁缝店用草珠子也够了。 哗啦啦的好看又好听。 草珠子不值钱,五文钱收一斤,等于给孩子们工钱了。 裴云又弄来一些彩线,让沈宁雇俩手巧的女孩子帮忙穿珠帘。 珠帘也不是纯粹的草珠子,点缀上彩色绒球,底下坠上流苏,稍微花点心思就很漂亮。 已经穿好不少,一串串盘起来用粗麻布袋装着,免得多了纠缠在一起。 明儿先把穿好的拿过去,剩下的继续穿。 自打沈宁这里又收草珠子,满村孩子都兴奋,这是给他们赚钱的机会啊。 赚了钱甭管有没有肉,娘也能做点好吃的呢。 沈宁正忙呢,小珍珠小鹤年和小少爷阿鹏一起过来。 小珍珠和阿鹏骑一匹马,小少爷和小鹤年骑一匹。 今儿小少爷去学堂的,小鹤年却去书肆抄书了。 娘说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就带了一本书怕是不够背的,让小鹤年再给抄本。 小鹤年就拉着珍珠一起去了。 小珍珠和小鹤年明儿要跟着娘去县里,他们很自然就邀请小少爷和阿鹏。 这一次小少爷没有任何犹豫,说一起去。 不过他们在县城有落脚点,不用带被褥什么的,而他们之前的被褥就放在裴家,这样可以时不时过来蹭饭留宿。 阿鹏把包袱递给沈宁。 小珍珠立刻解释,“娘,小姑说她和宝儿明一早坐马车过来接我们,她说你衣服没做好,她正好有两件没穿过的新衣服送给你。” 沈宁笑道:“小姑有心,你们帮娘谢谢小姑没?” 小珍珠:“那肯定谢了啊。” 沈宁笑道:“锅里有酸白菜包子,快去吃吧。” 阿鹏人高腿长,丝毫不让着他家小少爷,第一个跑过去抢包子。 小珍珠:“啊啊啊,师兄,你慢点!” 她一个箭步扑到阿鹏腿上,一把抱住他的腿,双腿迅速锁住他的脚踝,“阿年、阿恒,快,帮我抢三个!” 阿鹏:“珍珠,你让我抢不是更快?” 小珍珠嘿嘿一笑,“我就想试试新创的锁腿功,怎么样?” 阿鹏单腿站立,抬起来的那腿上挂着小珍珠,认真点评道:“若是战斗,敌人的脚筋已经断了。” 得了师兄夸奖,小珍珠心满意足地去吃酸白菜肉包子了。 裴母则把衣服拿出来给沈宁试试,看看哪里需要改。 沈宁和裴云个头差不多,胖瘦也差不多,而且这时候衣服都宽大、长、通肩,所以基本不用改。 两件袄子,一件豆沙色,一件豆绿色,袄子不是棉袄,就是带了里子的上衣,更厚实有垂感。 两条裤子,一条酱色,一条蓝色。 裴母把自己给沈宁做的鞋子也拿出来,正好一双酱色,包着大红边儿,一双墨蓝色,包着蓝边儿。 她笑道:“鞋子跟衣服正配呢。” 沈宁穿上试了试,袄子是小立领、对襟,用彩色布头盘的蝴蝶布扣子。 这是新款,过去都是左衽矮领的,冬天灌风会冷,北方就流行立领对襟了,这样暖和。 很快,各地就开始学京样儿,也流行小立领。 有钱人用金镶宝石做盘扣,一般人家就用布卷成掐牙边儿盘。 裴母帮沈宁整理袄子,笑道:“阿云有心了,知道你不穿裙子,特意给你长袄子,两边开了褉,走路干活儿都不碍事儿。” 下面裤子也宽松,因为要套棉裤嘛,冬天冷。 但是裤脚给做了花样儿,竟然是两层的。 里面一层为了暖和裤脚收了口,布带一抽一系就不透风,外面一层从小腿处延伸下来一个喇叭口,像个小裙子盖在脚面上。 裴母赞不绝口,“城里人就是会打扮,给咱乡下人哪里能想到这些花头?” 小珍珠和小鹤年几个站在门口,看着沈宁换上新衣服,再把头发重新绾起来,“哇,娘好好看啊。” 原本的衣服灰突突的,现在穿上新衣服,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娘也好漂亮。 她瞬间觉得奶给自己缝的新衣服不漂亮了,没有小姑给娘的漂亮。 她这个现在都灌风呢,风一吹衣服就鼓起来。 沈宁笑起来,“这一次去县城,咱们多买些布料回来,你们和爷爷奶奶一起做新衣服好不好?” 小珍珠拍手,“好呀好啊,过年我要穿新衣服。” 23333 裴母看珍珠嘟着小嘴,笑道:“奶学学新样子,也给你们做这样式儿的。” 如今沈宁和裴长青都不少赚钱,裴云给衣服也就无所谓,并不会再想着给人钱或者还布料的。 这种人情他们从其他方面就给回去了。 裴母又给孩子们收拾衣服鞋袜,包在一个包袱里。 小鹤年则收拾手抄书、账本、炭笔等。 小少爷知道他家用炭条,学了方法以后特意寻了更好的柳条,跟小鹤年在书肆后厨烧了不少,质量比沈宁和裴母烧得要好。 他们用书肆的废纸给卷起来,一根根的和现代画画的炭笔很像。 小少爷还送给小鹤年一个装毛笔的盒子,可以用来装炭笔,这样不容易折断。 晚上张寡妇来给香蒲送了一身新衣裳一双鞋子。 现在她一天二十一文,大儿子他们也在家做豆制品,家里有进项就不发愁。 她让儿子去买布料,又花五十文请邻居嫂子给香蒲做的衣服和鞋子,自己给缝了两双袜子。 她对沈宁和裴母是千恩万谢的,“得亏豆腐娘子拉拔俺们,要不俺们现在还在家抹泪儿呢。” 现在可好了,她和香蒲赚钱,来顺领着弟弟做豆腐,都有人上门打听来顺多大了,定亲没呢。 这亲事就不犯愁了。 裴母笑着恭喜她,“都是好孩子,日子会来越好的。” 张寡妇走后,大伯娘又来送包袱,是给张氏、大丫二丫做的新衣裳和鞋袜,一人两套。 裴大伯家现在除了吃奶的小子,其他从老到小都跟着赚钱。 大伯娘斥巨资买了四匹布,花钱请石榴和裴二民媳妇儿做的。 为这事儿赵氏还酸得“病”了一场,非得大伯娘答应过年也给她做身新衣裳才好。 第96章 沈老板 媳妇儿,你只管花钱 第二日一早,高里正、陶启明带着四个汉子就来装货。 今儿他们有三辆骡车,还有两辆牛车。 上一次高里正又带回来一大笔货款,加上沈宁镇上收的,他们又分了34两,剩下的再投入生产,另外高里正提议再买一头骡子一辆木板车。 骡子比马便宜,比牛要略贵点,一头壮牛七八两银子,一头骡子差不多十两,一辆大些的骡车也要四五两。 沈宁自然同意,于是他们就有三辆骡车了。 高里正一行人先拉着货出发,很快宋福瑞赶着两匹马拉的大马车载着裴云和宝儿过来。 小珍珠兴奋地围着马车转悠一圈,夸道:“好大的马车呀。” 她还是第一次见两匹马拉的坐人的马车呢。 一头骡子就能拉动装着那么多腐乳腌白菜的大车,他们就这么几个人,还要两匹马拉吗? 这么看马不如骡子呀?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61节 小珍珠决定自己长大了还是骑骡子,不要马。 大伯娘、三婶儿、四婶儿等人都早早过来了,“阿宁,你只管放心进城,家里有我们呢。” 裴母也道:“对呀,俺们做熟的,你不用担心。” 二蛋也对小鹤年道:“阿年,你放心吧,学习班有我呢。” 小鹤年:“我给你留了半本标拼音的三字经,你领着他们读,识字。” 二蛋:“好嘞。” 王木匠那边儿也没问题,一切有他呢。 地窨子那里有裴父,自然也没问题。 沈宁现在有一种他们也是大家族的感觉了。 她和裴长青离开家,家里也井井有条,大家各司其职并不会乱套。 真好。 沈宁和裴云宝儿一起坐车。 小珍珠和小鹤年一开始跟阿鹏和小少爷骑马,后来沈宁把三个孩子都叫过来坐车。 骑马累,风大,容易感冒生病的。 她带了汗巾子,用专门给孩子做里衣的白色细棉布裁的。 她拿出来,给珍珠擦擦后背,顺手就把汗巾子也掖在里面。 小少爷骑马,比阿年要更累,也出汗了。 她朝小少爷笑道:“阿恒,过来,我给你擦擦汗。” 小少爷有点不好意思。 小珍珠:“阿恒,你还什么臊啊。” 小少爷耳朵红红的,“才没。” 他就坐过去,侧身让沈宁给他擦后背,身形略显僵硬,紧抿的唇角却又露出一丝期待。 沈宁擦得很仔细,擦完也把汗巾塞在后背上,又从领口折出来,这样就不会掉下去。 她轻轻抚摸一下小少爷的双肩,笑道:“阿恒生得真好。” 小少爷的心就慢慢地、慢慢地,好似融化的蜜糖一样,美滋滋的。 小鹤年:“娘,我没出汗,不用戴。” 戴着那个好傻,哈哈。 小珍珠作为双胞胎姐姐,瞬间知道他的心思,扑上去摁住小鹤年,掀着衣襟给他一顿擦,又把汗巾也给他掖进去,非得耷拉在外面一截才行。 宝儿看得好玩,也背过身去,“二舅母我也要。” 沈宁却没了。 裴云就把自己的帕子给他掖上,“行了。” 宝儿就乐滋滋起来。 小孩子最合群了。 一路上除了停车解手,他们就在马车里背书。 小珍珠带着宝儿和宋福瑞熟悉拼音,阿年和小少爷就背诗词。 小珍珠带着宝儿和宋福瑞算加减法,阿年和小少爷就练心算。 宋福瑞不干都不行,一群孩子里他最没地位。 沈宁则和裴云聊天,说铺子装修、说生意经儿,再说说家长里短。 期间宋福瑞和阿鹏换换,他骑马,阿鹏帮忙赶车。 如此一路上倒也不无聊。 晌午他们用砂锅烧水泡饼和蛋卷,就着腌白菜和腐乳对付一下。 这个饼是裴母用细面擀的大饼,在鏊子上烙熟,放几天都不坏。 细面饼有韧劲儿,不容易破,卷菜什么的比煎饼更好,泡着吃也不会像煎饼那样变成糊糊。 傍晚时分,高里正和陶启明三人赶着骡车直接进城给陆典史靳老板等人送货,另外几个汉子赶着牛车去酒坊庄子送货。 除了囤货,还有给霍家的货。 沈宁他们也一路进了城。 今儿也赶巧儿,冯三和刁五负责守城门,见到沈宁两人主动笑着打招呼。 “沈娘子,你家裴相公正在我们县衙干活儿呢。” 沈宁惊讶,裴长青怎么还接上政府工程了? 等等,这俩人是不是过于谄媚了,连裴相公这种戏腔称呼都叫上了,肉不肉麻啊。 她心里吐槽,笑得和气,“冯三哥、刁五哥,辛苦呀。等安顿好,我和二郎请兄弟们吃酒。” 两人忙说不敢不敢。 裴二郎都受曾大人赏识了,哪里轮到他俩当座上宾啊,他俩请客还差不多。 他们又笑着跟小少爷点头致意。 小少爷朝着他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进了城,宋福瑞佩服道:“二嫂,你不知道这些守门的可能找茬儿呢,他们居然对你这么客气。” 沈宁:“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嘛,幸亏有阿恒在。” 小少爷朝她微笑,“沈姨,是你和裴叔现在厉害,他们不敢随意欺负。” 沈宁笑了笑,那不还是借你的光嘛,没有你我们也没这么顺利呢。 沈宁邀请阿鹏和小少爷一起去宋家小院儿住。 宋家小院儿正房也有两盘炕呢,男人一炕女人一炕也能睡下。 小少爷其实更想邀请沈宁一家去他那边住。 萧先生给他安排了宅子,两进小院儿,还带着一个跨院,正适合他们。 不过看裴云和宋福瑞跟沈宁那么亲近,还一直聊装修铺子的事儿,他也不好跟裴云抢人,便道:“沈姨,小姑家可能睡不开这么多人,不如我带着阿年珍珠去我那边睡,白天我们再过去一起吃饭读书。” 沈宁知道小少爷怕羞,也就不多说,只问珍珠和阿年。 两人自然乐意,虽然想爹,可睡觉是一闭眼睛各睡各的,也没法更稀罕。 醒了再跟爹说话就好。 宝儿不乐意了,大声道:“我,还有我!” 裴云:“你不跟着娘了?” 她怕儿子小,跟着哥哥姐姐闹腾。 殊不知宝儿跟着姐姐比跟着奶奶和姥儿以及娘更乖呢。 只要给他准备好夜壶,他一点毛病都没。 小珍珠:“行叭,既然你叫我姐姐,我就带着你。” 宝儿立刻抱着她的胳膊狗腿道:“姐姐,你最美了,我最喜欢你了。” 小珍珠切了一声,“钱在哪里爱在哪里,你的零花钱呢?” 宝儿指了指前面的宋福瑞:“爹抠门儿,没给我零花钱。” 小珍珠:“……” 小姑父真抠! 赶车的宋福瑞抗议了,“宝儿,不许败坏爹的名声,爹给你攒着过年发一波大的呢。” 说笑着,马车到了同福巷。 童二狗几个早就收工回来,听见动静立刻跑出来打招呼,帮忙拿东西。 童小枫:“嫂子,二哥去县衙干活儿还没回来呢,要不他一准儿去城门口接你们。” 沈宁笑道:“我们一群人呢,又不是不知道路,不用他接。你们在这里吃住咋样?干活儿还好?” 众人纷纷说好得很。 比在家里吃得好,有活儿干,有钱赚,真是没一点儿不好的地方。 麦掌柜早就打发人送了信儿来,说他和杨老板久候豆腐娘子,等她到了县城要设宴款待云云。 虽然只是客气话,可麦掌柜的周到让人熨帖。 不过明儿蔺老板从府城过来,沈宁得先去跟靳老板等人会面,麦掌柜这边儿最快得后日见面。 她模仿着麦掌柜的帖子也写了一封回信,打发模样最帅腿脚轻快的童小枫给送过去。 厨娘领着俩婆子正在做饭,知道三爷一家和亲家二嫂来了赶紧再做个炒鸡蛋。 俩针线婆子因为炕没干,这两天睡到前面铺子去了。 听见主家来了,她们也下来请安。 沈宁一路上也吃了不少点心,这会儿没那么饿,就和裴云、宋福瑞先看了看铺子。 沈宁看了看,中肯道:“虽然离大街不远,不过终归是拐进来的巷子,客流不大,得靠熟人带客。” 县城消费力还是有限的,东西南北大街上的铺子完全可以满足她们的购买需求,那就不太会往巷子里来。 这就考验经营人脉的本事,以及手艺、款式创新什么的。 这也是裴长青特意强调要装修休息区的原因。 如果能把这里打造成妇人们休闲聚会的场所,类似现代的私人沙龙,卖什么都不是问题了。 裴云听着新颖,宋福瑞也觉得沈宁讲的比爹娘讲得还好,就央求二嫂多说点。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62节 沈宁笑道:“先去吃饭吧,明儿再说。” 这些东西哪里是一时半会能说完的? 再说了她也是一家之言,未必符合现在的需求,还得结合实际来。 吃饭时候裴长青还没回来,童二狗几个就要去接他。 小珍珠:“我去接!” 于是沈宁和一群孩子去接裴长青,阿鹏和童二狗负责保护。 一个孩子顶一百只鸭子,宝儿加珍珠顶五百只。 小少爷和阿年在聊各自心算的方法,看谁的好,就学谁的。 裴长青一边走一边盘算呢,媳妇儿是不是该来了? 那天靳老板说君高升的蔺老板是初六来? 正想着呢就看到前方走来一群人,薄暮冥冥,轮廓模糊,但是前面分明是俩孩子。 他心下一动,忙加快脚步往前走。 果然,就看到珍珠哒哒地跑过来,后面跟着宝儿。 “爹!”珍珠一边跑一边喊。 “二舅,二舅!”宝儿也喊。 小少爷看看小鹤年,“你不喊吗?” 小鹤年:“挺羞耻的哈。” 在外面大呼小叫,只有小孩子才会这样,他们读书人不可以。 不过他也没忍住,朝着裴长青跑过去,“爹!” 裴长青抄起闺女,还得顺便把外甥捞起来,儿子又到了跟前。 得亏他力气大,再把小鹤年也捞起来。 男人生得高大,身上挂着三个孩子也丝毫不吃力。 阿鹏对小少爷道:“阿恒,要不要把你也抱起来。” 小少爷翻了他一个白眼,“幼稚。” 裴长青举着三个孩子走到沈宁跟前,把孩子放下来,又跟小少爷和阿鹏打招呼。 童二狗就招呼小珍珠几个孩子追他,“看谁先到家。” 小珍珠和宝儿可受不得挑衅,立马拔腿追上去。 阿鹏也招呼小少爷和阿年快点走,就把沈宁和裴长青落在后面。 此时天差不多黑了,路上行人匆匆,也没人顾得看他们。 裴长青走着走着就握住了沈宁的手,低声问:“媳妇儿,想我没啊。” 沈宁故意:“没有,一天天那么忙,哪有空想你,啊——” 她惊呼一声,就被裴长青给抱了起来。 沈宁羞红了脸,小声道:“忙一天,你不累呀?” 裴长青抱着她却轻松得很,“我现在又不干活儿,一点都不累。” 他告诉沈宁这两天的事儿。 沈宁也挺惊讶的,“知县大人让你负责县衙修缮工程?” 他都不认识裴长青,竟然重用。 裴长青:“也是多方面原因了,他不信任县衙的人,正好我有那个本事,阿年又和谢家小少爷交好,估计还有萧先生的名望加成。” 沈宁:“就一个县衙便这么复杂,不会给你拉仇恨吧?” 裴长青笑道:“不会,我就是一个工头儿,又不抢他们县衙的职务,也不多赚钱,他们少的那部分回扣只是省了而已,也没进我的腰包。” 一百两银子的活儿,钟主簿经手的话可能就得三百两。 曾大人肯定是知道这其中的门道,所以才找他。 夫妻俩小声说着话,走得就很慢。 快到门口,裴长青给媳妇儿放下,依然牵着她的手,“媳妇儿,你瘦了。” 抱着都轻了。 沈宁:“才没有,我现在吃的比以前好,吃得也多,是你力气变大了。” 吃过饭,大家坐在堂屋说话。 小少爷跟沈宁和裴长青说他和阿年的安排,珍珠也可以一起,“我们要去逛城隍庙,还要去钟鼓楼瞧瞧,再去县学参观一下,顺便拜访一下程先生。” 裴云犹豫了一下,道:“小孩子别去寺庙了,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里面烟熏火燎的,还有泥胎塑像看着也狰狞,惊到他们就不好了。 虽然珍珠和阿年没见过,很想去看看,不过小姑这样说他们也就听话,“那我们不去里面。” 小少爷也道:“小姑,我们就去逛城隍庙那边的街市儿。” 每个城市的城隍庙旁边都有商贩摆摊儿,可热闹了,阿年和珍珠都没见过,他想带他们去玩儿。 裴云笑道:“不去里面没关系的,外面只管逛,不过要跟着阿鹏,千万别走散了,那些地方有偷孩子的。” 平时还好,初一十五的才热闹,人多就容易出乱子。 孩子们自然答应。 裴长青和沈宁就帮裴云夫妻俩把铺子设计一下。 实用舒服为主,风格温馨家常,让人来了能卸下包袱,待得自在,当然还要省钱。 隔断就用木制花隔搭配纱帐、珠帘、草席。 展示柜做成镂空的,也可以当隔断,还可以当摆设。 高低错落的格子,摆放一双双漂亮精美的鞋子、鞋样儿、布料、花样儿、绣样儿等,能吸引人驻足观看。 衣服就用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木制撑子展示起来。 如果不是时人害怕人形衣架,她觉得找编匠用篾片编假人,然后糊上便宜的布防刮丝,再把要展示的衣服给穿上即可。 还是要尊重人们的习俗,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裴长青给画了简单的效果图,标注了各处需要什么物品,然后让宋福瑞明儿去找他大哥或者大掌柜。 找个当地差不多的木匠来帮忙安装花隔之类的就行。 晚上阿鹏领着珍珠阿年和宝儿去小少爷的院子睡觉。 那边还是睡床,不过有贴心的婆子早就烧好热水灌了汤婆子给暖和被窝,铺着厚褥子,底下还有兽皮褥子防潮,盖得是蚕丝被,床上还有厚薄两层纱帐,又熏了好闻的甜香。 珍珠带着宝儿一个床,小少爷和阿年一个床。 珍珠临睡前照旧打坐,现在还带着宝儿一起。 宝儿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打坐,他按照姐姐的要求摆出姿势,然后听姐姐念什么口诀。 那口诀又慢又长,简直就是最棒的催眠,没听两句呢他就呼呼睡过去。 珍珠自然也坚持不到最后,身子一歪就睡得酣沉。 半夜,珍珠盖着柔软热乎的蚕丝被,做了个美美的梦。 她住在一个华丽的屋子里,熏得香香的,像这里一样挂着轻软的纱帐,盖着柔软的丝被。 她睡得正香呢,竟然有个男人要来掀她的被子。 坏蛋要抢她的被子! 她当即嘿哈,一脚给坏人踹飞。 “啊——” 宝儿吓一大跳,他睡得正香呢,突然“咣当”就被踹地上了。 他坐在地上一脸懵逼。 小珍珠没醒,打完坏蛋就睡得喷香。 阿鹏、小少爷和小鹤年都被宝儿哭醒了。 阿鹏赶紧给宝儿抱走,让小少爷和小鹤年继续睡。 第二天一早,小珍珠起来上厕所,发现宝儿丢了,急得嗷一声,“阿恒阿年师兄,家里遭拍花子了!完蛋,宝儿被拍走了!” 宝儿的鞋子在地上。 她床上地下的都找不到他,房梁都探头瞅了也没有。 小鹤年和小少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起来。 这个珍珠! 他们决定谁都不告诉她! 小珍珠可不管,她风一样冲进来,掀开他们的被子,“宝儿不见了!被拍花子拍走了!” 小鹤年无所谓,小少爷却脸红了,虽然他穿着寝衣,但是寝衣是非常私密的衣服,而且他这算衣冠不整! 小珍珠压根儿没有什么私密、衣冠不整的概念,她找宝儿呢。 见他们被窝里没有又一阵风似的跑去找阿鹏。 阿鹏也刚起来,猿臂一探就给珍珠摁住了,笑道:“珍珠,你乱窜什么?” 珍珠真的急了,“师兄,宝儿不见了!” 阿鹏:“他为什么不见了,得问你啊。” 珍珠纳闷,“我睡觉呢,咋会知道?噫,对呀,拍花子的怎么不拍我?我又漂亮又聪明。” 宝儿揉着屁股从屋里迷迷瞪瞪地出来,瘪着嘴,“姐姐你真坏,半夜给我踹下来!我屁股都摔两瓣儿!”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63节 珍珠大眼圆睁:“啊?我踹你?不可能,我睡觉最老实了!躺下啥样早起啥样,不信问你二舅母!” 起来慢条斯理穿衣服的小鹤年:“呵呵哒。” 他和珍珠一个被窝的时候她总打拳,力气又大,小时候还给他脸上打青一块紫一块呢。 后来奶就睡他俩中间。 他们用温水洗漱之后,婆子先一人上了一碗银耳红枣甜汤。 喝完,他们去宋家小院儿吃早饭。 昨晚上三个婆子包了不少馄饨,早上沈宁和裴云又滚了煎饼,炒了鸡蛋酱,大家吃得饱饱。 吃完饭各自分头行事。 如今陶童几个兄弟不用裴长青盯着也能干好,所以裴长青给他们涨到一天五十。 几人干劲十足,吃过饭赶紧去上工。 宋福瑞和裴云去找布庄大掌柜商量装修这边铺子的事儿。 阿鹏扛着宝儿,领着小少爷、小鹤年和珍珠出去玩儿,宋家一个婆子挎着手巾手纸之类地跟随照顾。 裴长青亲自送沈宁先去高里正那边儿小院儿,然后再去县衙。 看着沈宁穿着新衣,头上耳朵上却没配饰,裴长青:“靳老板那边火炕款子结了,阿宁你去逛逛街,多买些首饰戴。” 沈宁摸了摸耳垂,“等你有空咱一起去。” 自己逛街累,还得拎东西呢,前世她就喜欢跟裴长青一起逛街,他付钱还拎包拎东西,她很轻松。 虽然很想陪媳妇儿逛街,给媳妇儿买美美的首饰戴,可给县衙干活儿不自由,“让阿云和宋福瑞陪你。” 沈宁就笑。 他总想让她花他钱的心思前世今生都一样,她便就答应了。 路上他们就碰到往这边来的香蒲和大丫二丫。 三个女孩子都穿着新衣服,就是布料和做工有些差异。 香蒲家毕竟底子薄,张寡妇舍不得买更好的布料,请的嫂子针线活儿在乡下还行,拿出来就一般。 大伯娘买的料子要好一些,一家子都赚钱,张氏还要和人打交道做买卖,不能穿太寒酸。 而石榴和二民媳妇儿小朱氏平时不下地干活儿,就在家做饭做针线,手艺倒是不错,又能看到裴云这个城里人的穿衣打扮,多少都学一些,做的也就更好看。 不过香蒲也没因为自己新衣服少、样子不够时兴而难过,反而很高兴。 来城里这些日子,她跟着张氏跑东跑西的,很是见了一番世面。 整个人看起来文静稳重又透着机灵劲儿。 大丫二丫来的时间短,却也有变化。 大丫更文静,笑不露齿的,二丫却更活泼,一笑就见牙不见眼。 “二婶儿、二叔!” 她们跟沈宁和裴长青打招呼。 沈宁见有人接自己,就让裴长青先去县衙,免得耽误他工作。 裴长青跟三个女孩子点点头,就跟沈宁告辞,往北去县衙。 裴长青走了,大丫二丫肉眼可见的跟沈宁更亲近一些、 沈宁也关心她们几句,特意跟香蒲说说她家的事儿,又关心女孩子们学拼音如何。 二丫抢着道:“二婶儿,我们学得可认真啦,拼音都学会了,加减法也会,现在正对着拼音背诵员工手册呢。” 一边说她就起个头儿,三个女孩子小声背给沈宁听。 沈宁听得很是欢喜,“你们这么努力,是不是一早就起来背啊?” 三个女孩子都点头,晚上舍不得点灯,可不就得早起学? 香蒲:“张婶子也可用功呢,洗脸吃饭都学拼音。” 大丫二丫这才想起也得跟沈宁汇报一下大娘的事儿,纷纷点头肯定。 沈宁笑起来,领着二丫的手进了霍家小院儿。 张氏听见声音小跑着迎出来,“阿宁呀,可想死我啦。家里可好啊?几个皮孩子都听话,没添乱吧?” 她一叠声地问,沈宁一一回答。 张氏也穿着婆婆给的新衣裳,她挽着沈宁的手臂,高兴得不行,“阿宁,你可真厉害啊,你搁乡下呢那些老板都卖你面子,我去跟人家谈生意,都夸你呢,生意可顺利啦。” 香蒲在一边笑微微地看着,学着,其实哪有都可顺利啦? 只有那些跟高里正和豆腐娘子有生意往来的大老板介绍的人才会对她们客气,她们自己认识的那些有的客气,有的就顶不客气。 还有人眼睛长在鼻孔上,用鼻孔打量她们,骂一句:“讨饭婆子!” 不过张婶子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呵呵地回道:“哎呀,你看你,真是没口福,人家好运来和八方来财大酒楼都吃的好东西,你倒是往外丢,啧啧,没口福哟。” 张氏在香蒲和大丫二丫跟前要当掌柜的,得稳重、沉住气,但是见着沈宁就跟年轻十来岁似的,和小孩子一样叽叽呱呱说个不停,给沈宁说这家说那家的。 “那邱家有个媳妇和闺女真不行,没家教。我都和他们做生意了,见了面还对我翻白眼,好像我去他们家要饭似的,真是给他们家人丢脸。”她在暖香楼认识的邱少爷,谈生意以后也去过邱家在县城的铺子。 其实合作挺愉快的,就是某天去铺子里碰到几个打扮讲究的妇人小姐,不知道为啥就对她阴阳怪气。 张氏不想和她们冲突,心里却也不舒服。 咋滴,她从青楼发展生意,乡下碎嘴子都没人嚼咕她,轮到城里这些太太小姐嚼咕了? 还是合作客户家的家眷,真是没教养。 你们家男人去青楼你不嚼咕他,你嚼咕我? 沈宁知道张氏心里有委屈,就给她做心理疏导,笑道:“大嫂,你和她们不一个层次。她们整天待在家里,嫁人的除了相夫教子也没别的事儿,没嫁人的就绣花儿做衣裳,顶多几个妇女扎堆闲聊,哪像你这样做正事儿?咱是做实业的,是对这个国家、社会有贡献的,你还给朝廷交税呢,她怕是除了父兄给的嫁妆,自己赚不来一文钱呢。” 甭管对方好坏,安慰自己人就得无条件站她,你要是说什么“哎呀,你太敏感了,人家可能就是那么一说”,那还是闭嘴吧。 果然沈宁这么一说张氏就高兴了,哈哈笑起来,“我也就是有点不舒服,你这么一说我就敞亮多了。” 沈宁:“大嫂,你做的活儿是她们父兄那群男人做的,他们是男人赚家业,女人孩子受益,咱们是女人和男人一起赚家业,孩子受益。等你做大了,虎头铁头翠莲翠兰他们,不也能过她们那样的日子么?” 张氏立刻道:“就咱以后有钱了,也不能那么惯着孩子,惯得没教养可不行。”她对香蒲几个道:“你们也要学着些。” 三个女孩子立刻答应。 沈宁问张氏今儿出不出去,不出去的话就跟她一起。 张氏笑道:“你来了,我指定跟你一起。” 她又拿自己的账本子给沈宁看。 沈宁随便翻翻,没啥好看的,她根本看不懂。 因为张氏比宋福瑞识字更少,满篇都是抽象画。 高里正那里有账目,像邱家等大批订单,他会单独列出来,有些零售或者小订单,他就写张氏,回头让她单独给人发货。 不过最近几天的账目不全是抽象画,改成拼音了,一看就是大丫二丫的手笔。 女人们扎堆儿,说不完的体己话,张氏给沈宁讲了好几个八卦。 过了一会儿,高里正就匆忙过来。 他昨晚进了城,太晚也没时间发货,一早天不亮就去给各家送货。 又找靳老板打听一下,知道蔺老板今儿下午到。 不过靳老板他们上午不开张,备货盘账,他比较空,想早点见见沈宁。 他特意派了马车过来接人。 高里正:“靳老板讲究人,说不能让你走过去。” 若不是他一个男人不好急哄哄过来,他想亲自来接的。 沈宁笑道:“那咱现在过去吧,趁着君高升酒楼的人还没到,先跟靳老板他们聊聊。” 她示意张氏几个都跟上。 张氏自然不怵,她跟着高里正已经见过几人,犯怵的时候过去了,现在也练出来的。 小院儿离南北大街十字路口不远,坐马车就更快些。 此时麦掌柜正在劝杨老板:“东家,豆腐娘子今儿要去八方酒楼跟几位老板见面,东家不妨也去凑凑热闹。” 杨老板手里捏着俩文玩核桃,眉头紧锁,“我说一早派马车请她过来,你又不同意,现在让我去给招风耳做脸?” 麦掌柜有些无奈,人家靳老板一对元宝耳朵,东家非要骂人家招风耳。 他苦口婆心,“东家,重点不是靳老板是豆腐娘子,府城君高升的蔺老板打算跟她合作,咱不如早些拿出诚意。” 人家豆腐娘子昨晚特意让人送信儿,他自然不好派车去接人,但是如果东家主动过去示好,豆腐娘子肯定会高兴,有她在,靳老板等人也不会甩脸子。 杨老板有几分不耐,“诚意不是早就拿出来了?她看不上。” 他还是很介意的。 他愿意在县城给她开豆腐坊,还送她宅子住着,保证大把生意,让她源源不断赚钱,她居然不屑一顾? 这让他挺不爽的。 现在看靳老板等人把她奉为座上宾,他又心情很是复杂。 既怕靳老板等人得豆腐娘子助力压过自己一头,又觉得他们没骨气竟然要捧着个娘们儿。 不过是个女人,就该在后宅相夫教子,哪里能跑出来做生意? 现在君高升也来凑一脚,他越发不爽。 不禁又暗暗埋怨麦掌柜办事不力,你堂堂大掌柜,居然连个乡下婆娘都拿不下? 虽然也有生意往来,可跟别人没差别就是失败。 现在还让他去捧她一个娘们儿,他就越发不爽。 不去,坚决不去。 不就一个素鸡吗,有啥大不了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64节 没素鸡的时候他的酒楼就超过招风耳了,现在他也能从豆腐娘子那里进货,还怕什么? 麦掌柜心中喟叹,东家这两年越发刚愎自用了。 和豆腐娘子交好不只是豆腐坊这点事儿,还有她的聪明才智呀。 她和裴二郎一样属于胸有丘壑之人,时不时就能开发出新菜式,这才是对咱酒楼最有帮助的。 现在好运来压过八方,在府城也崭露头角,正该借住豆腐娘子跟君高升平分秋色。 结果东家却瞧不上豆腐娘子,着实让他着急。 他想了想,“既然如此,那我去八方走一趟。” 虽然他的身份比老板们低一档,但是他和豆腐娘子见过,也能表达诚意。 杨老板却又不许,起身,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哎呀,麦掌柜你不要那么着急嘛,她不是说明儿来咱酒楼嘛,你到时候好好招待就是啦。” 麦掌柜一下子被他噎住,不明白东家到底怎么了。 生意场上的人,瞬息万变,你怎么能说明天? 兴许人家今儿就有新合作,到时候一步晚,步步跟不上。 杨老板却怕他和招风耳接触太多,再被靳老板拉拢,轻描淡写地表示明儿再说,然后就打着哈欠走了。 麦掌柜叹息。 此时靳老板笑得跟招财猫一样热情,而全福楼孙老板、常老板、张老板以及曹二爷等人也收到靳老板的信儿都到了。 原就想去豆腐村拜会,一直不能成行,现在豆腐娘子亲至,他们岂能错过? 所以沈宁几个一进酒楼大厅,就看到一溜老板掌柜等在那里。 不用高里正介绍,靳老板几个就朝着沈宁拱手,上前两步,口里纷纷招呼。 靳老板嗓门最大:“沈老板有礼,久仰久仰。” 其他人没想到靳老板如此鸡贼,平时都说沈娘子、豆腐娘子,一见面他先叫上老板了。 他们岂能落后? “久仰沈老板大名,如雷贯耳。” “百闻不如一见,沈老板,幸会幸会。” 沈宁也没行女子礼仪,而是拱手回礼,挨个招呼过,又介绍张氏和香蒲大丫二丫给他们认识。 靳老板等人也没轻视她带来的人,纷纷拱手招呼了。 张氏还行,香蒲大丫二丫三个面色微红,心跳如鼓,着实没受过这等礼遇,有些慌。 得亏早先也锻炼过,再跟着沈宁有样学样,她们也能表面镇定地见礼。 靳老板请他们去二楼雅间,掌柜的就赶紧安排细点、好茶,再上些果盘。 很快香茗沏上,靳老板亲自给沈宁斟茶。 靳老板已经跟老爹商量好了,这次见到豆腐娘子打算把酒楼利润的两成送给她,就算豆腐娘子以新菜式入伙儿。 她能做素鸡、素烧鹅等菜式,肯定还能做其他的新菜式。 单看之前那些菜式的受欢迎程度就知道,这般合作只赚不亏。 当然他打算私下跟豆腐娘子谈,免得被好运来或者全福楼抢了先。 毕竟听说麦掌柜跟豆腐娘子一见如故,两人聊得很好,麦掌柜也放出消息要宴请豆腐娘子。 而且今儿孙老板也特意亲来,可见重视。 第97章 美食交流会 牛油火锅料,味道一级好 酒楼掌柜的又领人上了干果鲜果好几个攒盒,鲜的有沙果香梨山楂、橘子甘蔗,干的有杏脯、桃干、红枣、桂圆干,干果有核桃、松子、榛子、杏仁等。 再上几道点心攒盒,什么红枣糕、绿豆糕、豆沙糕、一口酥、白糖酥等。 很快又上了几道零食卤味儿,茴香豆、罗汉豆、卤素鸡、卤香干等,都是用沈宁给的卤味儿方子。 这年代冬天能吃新鲜水果很不容易,尤其北边儿的鸭梨南边儿的橘子甘蔗啥的,都很贵,可见靳老板对沈宁的重视。 沈宁看在眼里,心里自然舒服。 她的乡村小客栈也没开起来,客栈零嘴儿卤鸡脚鸭脚鸭头自然也没做,以后是不是也拿出来跟人合作赚钱? 现在没有瓜子、南瓜子、花生这些,开茶话会都少很多乐趣。 平日里这些老板除了跟自己家眷坐一起吃饭说话,再就是跟陪酒的姑娘们,像今儿这样和正经娘子坐在一起说话还是头一次。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人把沈宁当成平常那些女子,尽管她生得俊俏柔美,声音甜润,他们更关注的还是她说的内容。 她是不是又有新菜式啦? 她是不是又要做什么新食材啦? 她是不是有什么好点子啊? 听听,她说到了熬糖,那是不是也知道怎么熬? 还说果酱配点心,解腻清口? 这个果酱怎么做?能不能合作? 沈宁吃着酒楼上的豆沙糕,过于甜腻了些,如果有微酸的果酱配着那就相当不错。 若是做点山楂糕、果丹皮、山楂饼一类的零食儿,聚餐之后吃上几块,消食还解腻,也极好。 这是点心铺子的营生,饭馆一般不做,但是酒楼可以做。 自己做的特色小点心,总比点心铺子买的更讨好贵宾。 靳老板竖着一对元宝耳朵,不断地请沈宁尝尝这个,尝尝那个,最好每样都提提意见。 他是个合格的生意人,不但给沈宁照顾得很好,也没落下张氏几个。 张氏坐在沈宁旁边,竖着耳朵听,并不插话。 香蒲大丫二丫坐在旁边儿一小桌儿上,细点茶水干果的一样不缺。 她们看得直咋舌。 这些日子她们也接触了不少铺子,点心铺子、干果铺子都去谈过生意。 咱这素鸡几文一斤,人家那干果动辄几十文、上百文甚至一百多文一斤。 看看人家,好像花的和咱不是一种钱似的,咋就那么大方,那么有钱? 除了山楂、梨子、红枣这些,别的她们都不认识叫啥,没见过没吃过。 这一碟子就得大几十文吧? 这一桌得小二两银子吧? 这么一想,她们顿时不敢吃了,只捏着几颗小小的松子慢慢剥,静静听旁边桌上说话。 她们是真佩服二婶儿啊,面对那么多大老板,一点都不紧张,更不害怕,谈笑风生的。 沈宁他们已经聊到火锅上了,毕竟天冷以后,甭管家里还是酒楼饭馆都离不开暖锅子。 沈宁颇为遗憾道:“没有辣椒,真是少一美味。” 众人纷纷追问:“沈娘子,辣椒是何物?” 沈宁故作惊讶,“怎么,诸位老板没听过?我娘家是桃源人,那边儿靠着大运河,城里都是南来北往的客商,我小时候听人说了不少新鲜东西,有些一直没见着,还寻思诸位老板见多识广,兴许知道呢。” 她不能只指望萧先生,得发动尽可能多的人,让他们发动自己的人脉去寻找这些可能已经从新大陆传过来但是隐匿在边边角角的食材。 不是说有六人定律么,兴许这藏在犄角旮旯的食材也也遵循这个定律呢? 她告诉靳老板等人,他们再扩散给他们各地的朋友,朋友再扩散,兴许几次之后就扩散到那食材旁边儿了呢? 恰好有人就认识,然后他们不就有口福了么? 众人又纷纷问辣椒是什么,什么样、什么味道等等。 沈宁一通科普,嘴上说“可能、大概、我也不确定,是这个样子吧”,实际说得明明白白,让人看到辣椒、花生、葵花什么的必须一眼就能认出。 沈宁这么一说,曹二爷:“沈娘子这么说,我似乎对此有印象。” 众人唰视线盯上他,“二爷,当真?哪里看到的,可能搞来种子?” 曹二爷却又记不清了,隐隐约约好像见过沈宁说的那个辣椒,但是又不确定哪里见的了。 毕竟早些年他在漕帮当船工的时候也跑遍了大江南北,去过很多地方。 当然,也可能人都有从众心理,且会修改自己的记忆,他未必就是见过。 聊了一会儿辣椒等不存在的新食材,靳老板又把话题拉回火锅上,跟沈宁请教怎么满足他老爹的口味。 沈宁觉得这种吃素却重口的人不少见,其实他不是真的吃素,他只是吃腻了肉的味道和口感,甚至觉得肉有臭味儿,实际他依然迷恋脂肪和糖带来的满足感。 不吃肉,那就吃油咯,高油也是高脂肪。 反正重口基本都要脂肪满足,淡口的讲究鲜美那就是谷氨酸满足。 有些人即便不吃素,只要大油加辣,哪怕没有大鱼大肉,只是一碗碳水诸如面条米粉粉丝的他都能满足。 靳老爹八成是这种。 而富家翁不少都是这种口味,服务好他们一样有大把银钱赚。 沈宁:“其实可以给他们炒重油锅底。” 用重油锅底涮锅子、做冒菜、烫菜什么的,他们都喜欢,现代的方便面他们都喜欢,但是直接油炸的糍粑、南瓜饼、麻团之类的他们又嫌弃油腻。 “沈娘子,不如后厨指点指点?”全福楼的孙老板提议。 全福楼以前是孙二掌柜负责进货,后来大掌柜、老板就出面了。 这次听说豆腐娘子过来,孙老板就亲自跑过来。 沈宁也没拒绝,正好炒一些底料,晚上招待蔺老板。 人家大老远过来,也是很有合作诚意的,自然要招待好。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65节 若是她自己招待,没有这个条件儿,在靳老板这里就方便很多。 正好她可以把这个火锅底料的方子教给靳老板,很适合他们酒楼冬天生意。 靳老板的酒楼不愧是老牌酒楼,存的香料就是齐全,花椒、八角、桂皮、茴香这些基本的都有,其他香叶、白豆蔻、肉蔻、白果、砂仁、草果等也有。 沈宁报了一连串香料的名字,这可是她的拿手好戏,前世拍视频特意背的,每次随口就来,显得专业又轻松。 有些靳老板这里没有。 孙老板:“丁香、包茅我那里有。” 常老板:“茱萸我有。” 张老板:“千里香我有。” 他们赶紧打发人去取。 沈宁又要了牛油、植物油、豆豉、豆瓣酱、蔗糖、葱姜蒜等配料。 现代炒重口火锅底料基本都是重庆火锅配方,重油重辣。 没有辣椒,但是茱萸、花椒、胡椒可以代替一下,而且香料多,可以压住茱萸的苦味儿,又能突出它的辣味儿。 当然,这个辣味儿没有辣椒那么纯粹直接,但是也不会辣得舌头疼。 好吃肯定好吃,唯一的缺点就是贵,毕竟这时候香料贵,只有家境不错的人能吃。 火锅底料看似什么香料都有,也是讲究配方的,因为香料不但有自己的味道,不同的香料还会发生作用,中和掉某种香料的味道或者突出某种味道。 如果分量不同,熬出来的底料味道肯定不同。 普通人舌头粗,很多时候尝不出,但是那些吃惯精致佳肴的一吃就有区别。 沈宁也没称重,而是直接用手抓。 现在她整天配腐乳的配料,不可能每天都称重,特意准备几个不同容量的木勺子。 做多了她也会用手掂量一下,看看自己一捧是多少,一把是多少,一捏又是多少。 对于一个大厨来说,手指就是秤,适量在心中。 众老板和几位厨子都盯着沈宁,看她热锅烧油,熬化牛油,下葱姜蒜炸出香气捞出,然后下蔗糖豆豉翻炒,再加豆瓣酱小火翻炒,后面开始加各种香料的时候他们眼睛便花了。 他们就看着沈宁那只白皙纤长的手灵活地不断抓取各种香料丢进锅里。 滋啦啦。 滚开的热油里不断散发出各种香气,让他们口水不断跟着分泌。 真的,他们从来没敢这么大手笔地用香料,你说这不一样味道的香料,有的麻有的辣有的苦有的酸有的涩,你就这么都丢进去? 这得啥味儿呀? 这还能吃吗? “咕嘟嘟”小火滚油,香料翻腾。 顶上那一层金黄的牛油让人垂涎欲滴。 沈宁给他们解释,“这些香料会去除牛油的腥气,只保留浓厚的醇香,即便涮素菜也会很香,如果单纯喜欢吃素又不是必须斋戒的食客会很喜欢的。” 靳老爹并不是真的持戒信徒,也不需要强制茹素,他只是自己吃腻歪了大鱼大肉想吃素而已。 没看他鸡蛋、猪油、油豆腐塞肉都吃么? 那这牛油底料的火锅他肯定喜欢。 牛油尤其美味,且没有那股若有似无的臭味,而且高温熬煮也更稳定,作为老油会沉淀出更浓郁的香气。 这是最好的火锅油脂。 沈宁告诉他们底料得焖个时辰,等傍晚再吃正好。 “啊哈哈,我来了,我来了,听说豆腐娘子来了,专门给我做好吃的呐?哎呀呀,感谢感谢,十分感谢。”靳老爹挺着大肚腩,身形却尚算灵活地快步进了后厨。 靳老板立刻迎上去扶着他,给他介绍沈宁。 靳老爹个子不太高,但是皮肤白,又生得富态,人也爱笑,整一个慈眉善目。 “沈娘子,久仰久仰,多谢你的素鸡,可给我吃服了,每天必吃。” 沈宁笑着跟老爷子见礼,瞅着他这富态的体型有些犯愁,你都这体型了,也确实应该吃素,就是一边吃素一边还追求高脂肪高热量就不应该了。 这么下去可瘦不下来。 靳老爹搓着白胖的手,鼻子翕动,香呀,满屋子的香气,太香了。 关键还不是单一的香,而是富有层次和变化的香。 单单闻着就让他食欲大增。 “那个,沈娘子,这是做了甚好吃的?可否让我先尝尝?” 靳老板忙道:“爹,沈娘子给我们做的暖锅子底料,还没好呢,晚上再吃。” 靳老爹有些等不及,不过他也是老饕,知道火候对食材的重要,也只得等。 过午大厨们要忙,晌午他们就自己张罗饭菜吃。 靳老爹亲切地询问沈宁想吃什么,什么海参鲍鱼的报了好几种昂贵的食材。 沈宁笑道:“下午蔺老板就到了,晚上还要吃锅子,这会儿咱们简单吃个面如何?” 众人都说好。 常老板自告奋勇,“那我来献丑,给沈老板和大家伙儿做个炸酱面?” 他也想在沈宁面前露露脸。 他是中低档馆子,老板就是厨师,最拿手就是家常菜和各种面食。 炸酱的时候沈宁提醒他,“常老板,可以放点萝卜干。” 萝卜干吃起来韧性劲道,跟吃小肉脆骨差不多,不管放在鸡蛋酱还是肉酱里,都能提升酱料的口感。 常老板眼睛一亮,加点萝卜干,显得酱料多,而且解腻、口感好,客人心里都会更满意。 果然,众人吃面的时候发现加了萝卜干的炸酱面确实味道更丰富,口感也更分明。 有人就喜欢吃萝卜干那嘎吱嘎吱的又韧又脆的口感。 曹二爷忍不住问道:“沈老板,你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烹调秘诀的?” 沈宁笑起来,“曹掌柜,这算什么秘诀呀,不过是我们家贫,舍不得吃肉就多加咸菜罢了。” 她丝毫不怕人家说自己寒酸,毕竟豆腐娘子就是贫寒出身嘛。 吃面的时候她还跟常老板几个开家常饭馆儿的聊聊,“诸位都是手擀面刀切面,没有拉面?我听说西北那边会做一种手拉面。” 她比划一下拉面的动作。 拉面和手擀面的口感不一样,各有优点吧。 拉面省略了擀大饼的步骤,做起来应该更便捷,但是对面粉的要求更高。 拉面要求面粉筋性更高,为了增加筋性西北那边会添加蓬灰,一种盐碱地蓬柴草烧制的草木灰,可以增加面粉的筋性。 不过没有这个东西,用至少过筛四遍的精面粉,和面的时候加点盐,加鸡蛋,把面团醒发到位,再抹点食用油醒发,那面团应该也能满足拉面的条件。 她在家没有这么好的面粉,没条件试验,不过靳老板这里面粉很精细,说不定可以试试。 除了曹二爷不是开酒楼饭馆的,其他老板掌柜的闻言立刻跟沈宁请教。 靳老板即可让人拿最好的面粉过来。 沈宁笑道:“就当和诸位开厨艺交流会了,大家互相交流心得,我献丑,大家多包涵。” 常老板也另外一个老板上前给她打下手。 靳老板想挤都挤不进去,急得不行。 算了,酒楼这会儿都来客了,他也得去打个照面儿。 反正他和高里正关系最好,沈老板有好东西也不会落下他的。 沈宁活好面以后放在案板上用湿润的包袱盖着醒面,又和几位老板聊美食,也跟他们学学拿手菜。 这些平时自己有个厨艺窍门儿都藏着掖着的老板,这会儿统统大方起来,争相跟沈宁分享。 张老板也分享自己做酱菜的秘方,请沈宁品评。 孙老板也分享自己做烤肉蘸料的配方,邀请沈宁去品尝。 沈宁听说他酒楼有烤乳猪、烤全羊,还一字一句描述烤肉的香气,口水都忍不住要流出来了。 二丫更不用说了,假装清嗓子拿手帕捂着嘴,生怕口水直接流出来。 因为沈宁的存在,这些老板们开了一次厨艺交流会,大家互相分享、学习,倒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沈宁还跟他们聊到臭豆腐、螺蛳粉、各种米粉什么的,因为当地还没有流行米粉,大家都吃米饭、年糕、面食种种。 现在其实是有粉条的,不过市面上不见,只有一些有传承的大酒楼、大家族才会做。 毕竟现在还没有红薯、土豆这种做粉条的淀粉大户,大部分粉条都是绿豆粉。 而米粉虽然在西南地区盛行,江南也有,可依然没有流行到当地来。 沈宁觉得顾客的喜好也需要引领和刺激,面食好吃,馒头、包子、饺子、花卷、各种饼、各种面条,都让人欲罢不能,但米粉也是绝味啊,家常饭怎么能少了米粉的一席之地? 米粉可是面条的老祖宗! 她就跟老板们聊米粉,希望他们赶紧做起来,顺便把醒好的面团按扁刷油,继续包着醒一会儿。 “绿豆粉成本高,米粉还行呀,不管炒粉、汤粉还是卤粉,那都是美味。” 众老板问问米粉如何做,发现不像糍粑、年糕那样酒楼饭馆能直接做,而是需要作坊加工。 众人又纷纷委托给沈老板。 “沈老板放心,只要此类需要加工的食材,我们全都找你进货。” “对呀,沈老板价格公道,做出来的品质极好,我们十分信任。” 即便别家会做豆制品,可他们更信任沈宁。 即便别家以后也做素鸡、米粉,他们也更信任沈宁。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66节 更何况他们还指望沈老板继续开发新的菜式呢。 这米粉出来,不得做成饭食菜肴嘛? 请沈老板一起开发,他们不是又能跟着沾光? 香蒲大丫二丫以及来往后厨端菜的小伙计们都麻了。 这些平时张口闭口都是生意、赚钱的大老板,这会儿都在烟熏火燎的后厨围着一张案板跟伙计侃大山一样在那里大聊特聊,说到激动处还啪啪直拍案板。 案桌不够大,他们为了离沈老板近一些,甚至暗搓搓地推挤,过一会儿互相换个位置,争取都去沈老板左右、对面站一站。 靳老爹瞅着自己儿子挤不过他们,主要是在自家地盘上,得热情好客,不好跟客人抢。 他白胖的手在案桌上一拍,替儿子喊道:“沈老板,我们愿意把酒楼和饭馆两成利润送与你,至于进货另论。” 白嫖算啥好汉? 人家沈老板今儿住在豆腐村还能跟他们坐而论厨艺,回头沈老板发达了,搬去府城甚至京城住,还能跟他们交流厨艺美食? 要想长长久久地跟沈老板学新菜式,那当然得变成自己人啊。 让她做酒楼的二东家不就好了! 靳老爹此言一出,现场登时安静了一瞬。 除了大铁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的高汤,小铁锅里滋啦的油煎烹炒,就连大厨、助手们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两成利啊! 靳老板也太大方了! 高里正更是惊呆了,他说什么来着? 阿宁厉害,就是厉害,早晚发达! 幸亏啊,幸亏啊,幸亏他早早跟阿宁交好。 同时心里忍不住越发唏嘘和怅然,阿宁越来越好,越来越发达,很快他家就跟不上,配不上了吧。 那到时候他还能跟阿宁合作生意吗? 什么孙女婿、孙媳妇的,他早就不敢想了。 就怕合作伙伴都保不住呢。 哎,惆怅啊。 张氏、香蒲和大丫二丫更是惊呆了。 张氏虽然长了见识,却也知道酒楼饭馆这些铺子赚钱,而且老板们都非常排外,断然不肯跟人合伙儿,就怕铺子不纯了。 没想到靳老板居然主动给阿宁二成利。 沈宁也很惊讶,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她不是来跟大家交流厨艺,然后等蔺老板来了谈素鸡生意的吗? 怎么的靳老板就要给她酒楼两成利润? 这……他们父子不会抽风了吧? 她就分享了那么几个菜,对酒楼来说不值一提,他们就要这么大方? 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难不成酒楼负债累累,要找人背锅? 还是惹了什么仇家,找人挡刀? 不能。 就是不能,才好奇怪啊。 孙老板见靳老爹如此不按规矩出牌,也急了,“沈老板,我们全福楼,也愿意!” 他原本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但是还没下决心,主要是他想给半成,最多一成。 毕竟不需要沈老板出钱,也不需要她出力,甚至不规定她必须多少时间开发几个新菜。 半成真的不少。 可、可靳老爹这个老疯子,吃油焖素鸡吃得怕不是脑子都要姓沈了? 两成呀! 靳老爹和靳老板父子俩可不是傻子,那肯定是有利可图。 若是无利可图,他俩怎么可能这么大方? 孙老板虽然没想好,没想明白其中关窍,但是他有个好处,向靳老板看齐就不会被落下。 靳老板总不会跟人合伙来算计他。 所以他也紧跟着喊愿意给两成。 怎么的,就你们大方,我姓常的就是白占便宜? 常老板想得更好,沈老板开发的这些新菜式,除了那个福袋,其他全都适合中低档饭馆。 今儿说的这个米粉,简直就是为他的饭馆量身定做的! 他必须跟啊! 两成! 说实在的,他的饭馆还大有潜力。 以前没卖素鸡的时候他以为自己饭馆生意就这样了,不会更多,毕竟县城就这些人,愿意出来吃饭的就这些,不可能赚更多了。 结果自打加了素鸡、卤素鸡、素烧鹅、油豆腐以及肉签子、烤豆腐卷,他饭馆生意盈利翻倍还多。 那个酱肉丝豆腐皮不适合他的饭馆,但是烤豆腐卷却是为他饭馆特意设计的一样,每天卖好多串。 就县衙几个书吏,每次下衙都要在他家吃几串烤豆腐卷、卤素鸡才走。 若是有这个米粉,他有一种预感,说不定比面条更受欢迎。 毕竟这些有钱下馆子的把面条吃腻了嘛,需要换换口味。 其他几家饭馆也跟上。 这种情况不跟不合适。 毕竟他们都因为豆腐娘子多赚钱了,多赚的自然比给出去的多,而且以后有新菜式,自然还会更多。 张老板的饭馆开在码头那边儿,他感受很直观。 这么说吧,以前码头货栈那里,有些人路过他们成阳县是不下来吃饭的。 甭管是嫌贵舍不得,还是口味不对,反正就是不来。 但是现在下来吃饭的越来越多。 张老板已经悄悄加大码头那边的投入,请那些船老板们吃饭,给点礼物银钱什么的,让他们多给客人们推荐自家馆子,或者直接带人来他家吃饭,船老板吃饭免费。 这一招很有效,他饭馆客人多了三成。 常老板让人在那边儿摆摊儿,对象是那些赚辛苦钱的,但是有钱的也会受影响,看到以后也会买两串吃吃。 所以客流大,大家都受益。 靳老板去跟今儿订雅间的贵客们应酬一二终于得空跑回后厨。 就见众人争先恐后地献出两成,要跟沈老板长期合作。 他两眼一黑,咋滴,怎么能挖他墙角? 靳老爹朝他嘿嘿。 靳老板心定了,哦,原来是老爹先开的腔,稳了。 他老爹真是个招财猫啊,当初要不是为了给老爹改善口味,他都没那么热衷进素鸡呢。 靳老爹:“沈老板,沈老板,你给我炒的火锅料好了没?我能吃了吧?” 他这一打岔,常老板、孙老板、张老板等人这才停下来。 曹二爷都羡慕了。 沈老板,厉害啊,有本事,有眼光,有运气。 你瞅瞅聚会的这些老板,都是比较实在的,若是杨老板他就不会这么大方,他要是给你二成利,你起码得给他带来十成才行。 当然,他家也受益。 他家开船帮的,用不上沈宁的新菜式,但是甭管素鸡还是以后的米粉,他肯定都要做成安县的独家代理。 沈宁抬手压了压,“诸位,诸位老板,大家听我说。” 众人这才闭嘴都看她。 沈宁笑起来,这一刻她笑得无比真诚。 都说商人重利,唯利是图,没有真情。 即便他们如此慷慨是因为她给他们带来了利润,还想她给带更大的利润,可大部分人都是贪婪成性的,只想多占便宜,只要她不提报酬,他们就不会提,甚至她一直不提,以后要是提他们还要指责她贪财呢。 可这几位老板却主动提了。 虽然她没想要,可不得不说,她真的挺意外,也挺高兴的。 没什么比付出却有意外回报更开心的事儿。 她和裴长青就是因为知道人性复杂,知道生意场上无真情,所以对高里正也好,对靳老板等人也好,从不多做要求的。 她一直秉持合则两利,不和则散的原则。 大家合作的时候各自尽心尽力,多为对方着想,多想长远利益,不要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不要斤斤计较,开心合作。 一旦不开心,就果断散伙,不怕沉没成本,不抱怨真心被辜负。 不对别人过多期待,也是做人的基本修养。 因为有时候期待也是一种暴力。 她压根儿就没期待过靳老板等人在进货以外的付出,他们只要一直从高里正这里进货,哪怕别的豆腐坊也有同样的产品,只要价格一样,他们依然找她进货,这就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67节 甚至,就算这个她也没期待过人家。 人家愿意从她这里进货,是她的品质好,价格公道,人家念旧情,人家不从她这里进货,也情有可原,她可以问原因,但是不会怨恨。 连一直进货的期待她都没有过,可以说不过多期待,就不会失望。 可没想到人家居然主动给她两成利润,还是酒楼饭馆的利润,不只是她教的新菜式,若是包括人家所有的收入。 这也太意外,太慷慨了。 但是她不能要。 别人主动给她,说明人家对她也有期待,希望她带着他们赚更多钱。 如果她做不到,那他们就会期待落空。 他们不管有没有怨言,她都会内疚。 她不要,众老板愣住了。 曹二爷也越发惊讶且佩服她了。 高里正也惊呆了,阿宁真是……真是,真是,哎,真是不一般的人啊。 沈宁笑道:“诸位厚爱,我受宠若惊,你们从我们这里进货,我就把你们当自己人,有什么好吃的好点子,就忍不住要和你们分享,这也是应有之意,诸位不必过意不去非要给额外的钱。” 两成利润啊,可是小数目,她都不知道靳老板是怎么想的。 毕竟即便他们不给钱,她有好吃的也会和他们分享的,因为他们会买她的原材料啊。 她不想要,原本心里还略有舍不得的两个老板反而也越发要给了。 “沈老板,咱们合作愉快,你就当入伙我们酒楼饭馆,以后咱就是自己人。” 他们也算得明白,自打跟沈宁合作以后,他们酒楼饭馆的生意都更上层楼,超过周边其他竞争者。 尤其靳老板若是加深合作,保不齐就要去府城开酒楼了。 靳老板以前在府城有饭馆的,之前因为诅咒案子受牵连忙不过来就关了。 心里总是不得劲的,总想着“总有一天我要如何如何”。 现在有沈老板帮忙开发新菜式,未必不是一个契机呢。 大家正热火朝天讨论着呢,霍三少大步走进来。 他笑道:“蔺老板还没到么?” 待他知道众人争论什么以后也沉默了。 他也委实没想到靳老板会这么大方,不,应该说没想到他对豆腐娘子这么大方。 他虽然也挺佩服豆腐娘子的,但很大一部分也是看在妻子和岳父的面上,并非真情实感。 毕竟他家是酿酒卖酒的,跟沈宁生意往来不大,顶多他家买豆制品,沈宁买他们酒坊的酒。 可现在听见靳老板带头给沈宁分成,他就真的佩服了,甚至有些羡慕嫉妒。 若不是他了解靳老板几个的为人,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了。 何至于啊! 他给那么多酒楼饭馆送酒,也没人说给他分成啊。 还是说他的酒不能给酒楼饭馆带来更多的利润? 那确实,估计真没带来更多。 霍三少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甚至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豆腐娘子能开发好多新菜式,那能不能……也开发一下酿酒方子? 这万一呢? 不过很快他就头脑冷静下来,不可能的。 她可能有厨艺天赋,毕竟做菜就是煎炸烹炒什么的,酿酒却没那么容易,这是有秘方的。 他笑道:“我看你们也不必争执推让,既然老板们诚心给,沈老板也别过于推让。若是见成效,大家给也是应该的,若是一段时间觉得变化不大,那就终止分成也无不可。” 当然,他也觉得两成挺高,靳老板不是脑子进水就是别有所图。 沈宁依然不同意,无功不受禄,或者自己觉得付出和收获不对等,她就不占这个便宜。 反正她靠和高里正合作赚钱也不少,稳打稳扎,每一文钱都来得踏踏实实。 酒楼饭馆分成这个就总有些不踏实。 因为她不可能查他们的账目,给多少就是他们自觉。 再一个人心易变,他们现在可能觉得她有帮助,是这个想法,过段时间形势变化,可能就是另外想法。 到时候若是后悔了,万一不好意思直接终止分成,反而疙疙瘩瘩。 他们若是感激她分享菜谱,逢年过节走个礼就挺好了。 分成,完全不必。 这时候小伙计跑来递信儿,“老板,蔺老板接到了。” 众人一听忙停止了争论,纷纷起身整理衣袍,一起出去迎迎蔺老板。 远道是客嘛,去大堂迎接是应该的。 沈宁终于松口气,这靳老爹果然是个假素食,手段雷厉风行的更像肉食者。 她和众人一起去了酒楼门口。 沈宁经验使然,寻思在这个年代若想有一番作为怎么都得三十好几四十左右。 毕竟古人讲究先成家后立业,弱冠还是小青年儿,男人三十而立。 反正身边这些老板掌柜的都三十好几四十来岁,很少二十出头的。 像宋福瑞那样二十出头在爹娘眼里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压根儿不会委以重任。 不过看到蔺老板的时候她着实惊讶了一下,好年轻的男孩子,看起来十八九岁? 他衣饰精美,必然是好享受善保养之人,那估计二十多岁,只是生得面嫩罢了。 靳老板热情周到地给双方引荐。 蔺老板,蔺承君。 蔺承君不但生得面嫩,声音也清越好听,看着不像生意人,更像气质出众的读书人。 双方见了礼,靳老板又请他们去雅间,又单独问蔺老板:“承君,要不要先去客房歇歇?” 一般人赶路,又是骑马又是坐船的,定然风尘仆仆。 不过蔺承君衣袍整洁,配饰端正华美,一看就是在船上休整过的,靳老板不过是客套一下而已。 蔺承君笑道:“怎好劳烦沈老板与诸位久等?在下邋遢些,少不得请诸位多担待了。” 众人心道:你这还邋遢,那我们该扔猪圈去了。 贵客至,靳老爹心心念念的火锅也终于可以吃了。 第98章 蔺承君 更多合作 大家迎客的时候他亲自去后厨指挥,除了暖锅子,另外还上了与沈宁相关的那些菜品。 蔺老板和沈宁推让一番这才坐上主位,真诚地恭维沈宁几句。 沈宁自然也有来有往,真情实感地捧他几句。 之前她已经听靳老板等人讲过蔺老板和君高升了。 君高升是百年老字号,以往在府城不是最有名的,但却是最长久的,现在自然也就成了最有名的。 蔺家是淮州府大族,土地无数,生意铺子更是不少,关键人家还有两位正当年的进士官老爷。 那自然是很了不起的。 家族厉害,这位蔺承君也很优秀,否则不会以二十出头的年纪管理家族酒楼业务,而且成绩不俗,能一干几年。 只要他不突然犯浑犯下大错,族里庶务以后可能都归他打理。 蔺承君:“沈老板,之前在淮州吃过这几道菜式,真是别出心裁。” 沈宁可不敢独专美名,毕竟不是自己创新的,是几百年无数名厨不算创新的结果。 她笑道:“蔺老板过誉,并非我的首创,而是听人说起过,琢磨一下做个差不多的而已。” 众人商业互吹一会儿,靳老爹开始主持接风宴。 席间十来个人,靳老爹让人上了好几个暖锅子,还有鸳鸯锅,免得大家伙儿一起搅和一个汤锅,不雅观,再者这还有女客呢,得斯文些。 所以他上了好几个,身边两三人一个锅子。 沈宁和张氏一个,蔺承君独享鸳鸯锅。 靳老爹独享一个重油锅子,其他人自己分配。 掌柜的上了好几大盘新鲜的牛羊肉片、鱼片,都是最新鲜、最适合涮锅子的部位,切得薄薄的,拎起来透光。 肉片纹理分明,散发着新鲜的味道。 这种最新鲜的肉,其实涮清汤底、海鲜汤底最好吃。 牛肉吃起来清甜脆嫩,再蘸点秘制酱料,简直一绝。 沈宁选择清汤底,张氏却要尝尝重口味的,毕竟穷苦出身,平时吃饭都清汤寡水的,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吃大荤,那咋还拿捏呢? 蔺承君平时饮食清淡,不过他也要尝尝沈宁炒制的新锅底。 毕竟做餐饮的,随时都想着店里的菜色和生意,各种口味都要尝尝。 靳老爹没涮牛羊肉片,他涮了素鸡、豆腐皮卷、菠菜、韭菜、绿豆芽、鸡腿菇、小青菜等。 菠菜韭菜一烫就熟,他白胖的手捏着筷子,不断地往自己碗里夹菜。 吹一吹,把烫得翠绿油汪汪的菠菜放进嘴里。 啊,又烫、又香、又鲜、又麻、又……辣?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68节 “好吃!”他嘶哈一声,嚼着脆嫩的菠菜,吃得相当满足。 再吃韭菜,一般人不爱吃涮韭菜,可韭菜就和香菜一样,爱吃的人称之为美味、绝品! 靳老爹吃得香喷喷的,半点不见以前靳老板愁的他爹最近没胃口。 这胃口好得不得了。 靳老爹暴言:“沈老板炒的这锅底,涮鞋底子都好吃!是真香啊,你们都尝尝,滋味丰富,味道十足,又香又麻又辣,还带着微甜,还能吃出鲜味儿,真真是仙品!” 一边说,他又开始吃涮白菜,以及最爱的素鸡。 靳老板还得提醒他,“爹,口味重的容易呛,你慢点吃,吃的时候别说话。” 这要是呛着嗓子,多遭罪不说,还出丑不是? 靳老爹用筷子点点他,让他自己吃,别多管。 真好吃啊! 要不是沈宁说里面用了牛油,他明儿就想请住持老友吃上一锅。 蔺承君出身富贵人家,自然遍尝美食,重口的、清口的,他都见识过不少。 但是这重口暖锅底料还真是第一次见,毕竟淮州偏南,口味略清淡些,不像北方那么重口。 可想到家乡炖肉也是浓油赤酱,他又觉得或可一试。 尤其冬天寒冷,吃些重口重油的东西,食欲会好,腹中也觉满足,而且里面香料多,人吃了也能发散寒气,有助于升阳气。 不管从口味还是健康来说,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品了品,第一感觉就是香,确实香。 又麻又香,辣味儿升得慢,还带着一点微微的苦涩?但是几乎品尝不到,因为很快就有回甘之意。 估计炒制的时候加了蔗糖以及甘草。 这麻味儿想必是花椒胡椒,辣味就主要是茱萸了。 甘草等又去除了茱萸的苦涩味儿。 也就他舌头刁,才能品尝得这么仔细彻底,其他人即便常老板几个亲自掌勺的也就觉得麻辣鲜香,好吃,真是涮肉涮菜都好吃。 除了香料贵这个缺点以外,没有缺点。 “若是我的饭馆上这么一锅汤,我怀疑食客会打包带走,回家继续煮菜煮面,保不齐……会喝得干干净净。” 若是客人不打包,他瞅着都不忍心倒掉好吧。 别说,那些干苦力的要是每天吃上这么一碗涮菜加面,连汤喝干净,绝对有力气。 这种大锅子暖锅对他的饭馆来说不实用,毕竟他的顾客不像靳老板的这么有钱,除非过节或者请客,才舍得点这么一锅。 沈宁听他在那里叨叨,笑道:“常老板,你的饭馆可以做小份儿,一海碗一份,里面菜、面、素鸡什么的都加上,好吃又管饱。若是以后有了米粉,也非常合适。” 这不就是冒菜、麻辣烫啥的么。 当然这年代唯一的缺点就是油贵、香料贵,一般人未必吃得起,还得筛选顾客群呢。 而且这个火锅底料上桌的时候最好把香料捞出来,只给顾客上高汤和油料。 捞出来的香料晒干可以磨粉当调料,这里面三十来种香料呢,就叫三十香? 蔺承君听得津津有味,“沈老板,你这牛油炒料倒是适合行军、镖局、船帮他们。” 这些人有点钱,也会长途跋涉,需要这种补充体力的东西。 这个牛油底料不但能补充力气,还有很多香料,能驱寒去邪气病气。 即便他们当中的底层吃不起,但是中高层却是可以的,而且那些高层的奢侈程度又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了。 比如带兵打仗的将领,他身边是有私人护卫的,这些私人护卫的吃穿用度以及饷银都由他自己负责。 那真是花钱如流水,采买量也相当大。 沈宁:“蔺老板,这东西是有期限的,时间一长会坏掉,天热也不行,会化掉。” 冬天吃吃还行,一旦天暖和就不行,毕竟这时候没有真空包装。 再者给行军队伍吃? 她不大敢,万一他们谁吃香料坏肚子砍她头怎么办? 还是在城里吃更方便。 蔺承君:“那就天凉的时候卖,尤其西北和北边军队,非常需要。” 当然不在淮州府做,而是去北地做。 尤其冬天滴水成冰,做出来冻住就能放很久。 沈宁犹豫一下,“蔺老板,西北、北方多牛羊,他们可能有这个,毕竟我这是听人家说了又琢磨的,并非自己独创。” 蔺承君笑道:“沈老板过谦,据我所知,并没有。” 沈宁莞尔,看得出蔺老板很想做这个生意。 靳老板等人顶多给自己酒楼饭馆上菜,而他有那个能力和把握做军队以及镖局等人的生意。 “蔺老板想做的话,那我把方子告诉你,其实不难,就是香料多,还要用大量牛油,成本很贵。” 如果不和人合作,她和高里正是做不来这个生意的。 这下蔺承君感受到了靳老板和麦掌柜等人的感受。 不是,你、你就这么大方的? 问也不问,商量合作方式也不商量,直接就要告诉我? 不是……以退为进想谋求更多好处吧? 靳老板等人却相信沈宁的真心,之前那么多新菜他们没花一文钱就学到了。 高里正在这种场合更是不吭声,半点不抢沈宁的风头,他就和靳老爹一起讨论哪个好吃,咋样更好吃。 蔺承君定定地看着沈宁,感觉有点冒犯,才眨眨眼,若不是沈宁眼神清澈,神情坦荡,他都要怀疑…… 他忙喝了口茶水掩饰,轻笑,“沈老板,若你信得过蔺某,我们可以合作,这一次我就是想来跟你谈素鸡合作的。” 沈宁微笑,“素鸡的制作方式我也可以教给你们。” “噗——”常老板直接喷了张老板一身。 曹二爷差点把牛肉片戳到鼻孔里。 霍三少通过高里正已经很了解沈宁的风格也差点被牛油火锅呛到。 不过,这是你赚钱的营生,那么多豆腐坊一直在模仿都没仿出来,你不好好藏着捂着,就这么随口说教给我们? 啊,当然,我们要给你两成利润,以后是一家人。 教给我们,我们也不会教给别人,也不会自己做,还是要找你进的。 反正你的价格不贵,我们自己做也挺麻烦。 但是,但是,但是…… 靳老爹都不吃了,就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宁。 沈宁笑得非常真诚,“我希望咱们的饭桌越来越丰富,大家各出奇招,做出更好吃的饭菜,而我也会努力开发新产品,不断与大家分享,这样才不会吃老本,裹足不前。” 她只有不断创新,让模仿者追不上,让她的客户们时有惊喜,生意才会一直追着她。 当然,这是因为她有穿越这个金手指,有领先数百年的知识打底。 如果自己是普通人,一辈子就开发两三个手艺,那指定也想吃一辈子,不会随便教给别人。 她觉得自己的知识都是通过课堂、书本以及网络学来的,自然也该回馈给社会。 蔺承君的耳朵慢慢红了,他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有点羞愧,人家沈老板就是这样纯粹通透的人,而不是单单对他。 得亏吃着重口火锅,本来就麻辣,香料也升温,所以他耳朵红也不会引人注意。 原本他做好对方狮子大开口,他锱铢必较来的,争取买到素鸡的方子。 毕竟从成阳县往府城发货,着实有点远,时间都浪费在路上,而且天暖以后要坏掉。 还是他自己做更合适。 他想的是如果对方不卖,他最大的诚意就是给分成。 只要他这里卖出去的素鸡,他愿意把利润分给他两成。 毕竟她不需要出钱出力出人,只需要把方子卖给他即可。 当然,利润这个事儿也是他说了算,他不至于太弄虚作假,钱该给还是给的,就是会看情况给。 可现在沈宁谈都不谈,就说要告诉他,他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沈宁笑起来,“蔺老板这是吓到了?放心吧,我没有别的图谋。即便你会做素鸡,诸位老板还是从我这里进货,不影响我生意。而路途遥远,我也不可能给你发货,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制作方法告诉你,你自己做。” 靳老板等人都静静地看着沈宁,从来没这么专注认真耐心地注视过一个人。 蔺承君:“沈老板,我不可能白要你的方子,我还想与你合作牛油炒料的生意,所以,你能否说个自己想要的合作方式?分成?还是一次买断?” 靳老板一个劲儿地给沈宁使眼色,不要买断,要分成。 君高升酒楼只是一个招牌,他下面还有别的饭馆酒楼,很赚钱的。 沈宁也倾向于要分成,“蔺老板这么有诚意,不想白占便宜,我也不好让蔺老板违背原则。这样吧,我把素鸡方子告诉你,你只需要第一年给我两成利润,第二年给一成,之后就完全归你。” 她估计再过阵子其他豆腐坊就能模仿出来,到时候君高升还愿意给两年分成都是重信誉的。 蔺承君和众人都惊讶又意外,常老板几个和蔺承君没利益关系的都忍不住出声提醒了。 沈宁笑了笑,示意大家不要着急。 她笑道:“我也不需要查蔺老板的账目,府城肯定比我们县城销量大,不过蔺老板还得跟别人合作,所以我不想多要的。就按照我们成阳县这边的销量算分成即可,以君高升的实力,不会卖不过一个县。” 像君高升这种百年老字号肯定重信誉和口碑,但是肯定也有很多方法做假账,她可没那个精力和本事跟他们勾心斗角。 大家都有分寸,合作才能愉快。 钱赚不完,利益算计不完,人心试探不完。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握度,不贪心,不过分期待,合作不愉快就及时止损。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69节 蔺承君对自己自然很有信心,只是他没想到沈宁这么好说话,且这么慷慨。 让他想好的谈判话术全无用武之地。 他喉咙有点干,“沈老板,那么牛油炒料呢,这个会是大头。” 听说了这个的制作过程以后,他立刻就想出好多种售卖方式和售卖对象。 冬天冷冻卖北方高寒地区,夏天现做卖南方湿热瘴气之地。 牛油和里面的香料不但驱寒,还能祛湿除瘴气,对人体有好处。 当然不走平民路线,只走高端路子。 他有这个路子。 他人脉广,卖货量自然比沈宁要多很多很多。 沈宁笑道:“蔺老板,你卖得多,是你本事大,赚钱也是你应得的,我不眼红。” 听到这话,高里正就想起当初沈宁说他卖酱油、老豆腐、豆皮、千张什么的不管卖多少都是他的本事,她不眼红的话来。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她以退为进,别有所图,或者给他人情交好他,后来他发现人家就是厉害,会得东西多,不差这点儿。 现在又是熟悉的画风。 蔺老板比高里正自然想得更深更多。 他凝视着沈宁,纯粹的生意人对生意人,没有之前的胡思乱想。 沈宁继续道:“合作方式和素鸡一样就好。销售量也按照我们成阳县来,不过……” 她顿了顿,笑起来。 蔺承君微微颔首,“请说。” 沈宁:“蔺老板知道民间不能随意屠宰耕牛,我是买不到牛油的,靳老板可以,不过估计数量有限。蔺老板肯定有路子买其他的牛,到时候可能要请蔺老板帮忙进一些牛油。” 不管老牛还是肉牛还是草原牛,普通人买不到,蔺家应该可以。 她隐约听小少爷说过,有些大户人家吃不惯猪肉,是专门养牛羊来吃的。 还有很多人家点牛油蜡烛,真是浪费! 任何年代,有钱人什么都不缺的。 蔺承君略一思忖,微微颔首,“好,成交。” 这时候靳老板道:“沈老板,那我们说的两成也作数。” 蔺承君好奇地看着他们。 靳老板也不隐瞒,就简单解释一下。 这下蔺承君又动容了,他是生意人,自然知道生意人的本性。 即便亲兄弟合伙做生意都会闹崩,更别说陌生人。 可他们竟然主动给沈老板好处,这就不得不让他佩服沈老板的本事了。 这当然不是老板们大方,他自己是老板,大不大方他不知道么? 只有在更大的利益面前,他们才无比大方,没有利益回报的时候他们会悭吝至极。 他和他们都是如此。 他们对她大方,只能说明她能给他们更大的好处。 他不禁也期待起来。 望着他们一双双期待、热情又真诚的眼神,沈宁却越发冷静。 大家对她维护、示好,不管真心还是如何,她都领情,但是她也没有飘飘然,更没有头脑发热觉得自己魅力大,别人真心捧她。 不客气地说,如果她和裴长青没有本事,没有小少爷的亲近,她都不敢展露这么多好东西。 在豆腐村做豆腐不一样,在那里有村民护着,一村当后盾。 在县城,如果没有靠山,她若是显摆了,只会被人吃得骨头渣子不剩。 高里正护不住她,霍家也顶多帮衬说两句,宋家只会躲得远远的。 所以她很清醒,在座诸位,是羊还是狼,取决于她的靠山硬不硬。 她的靠山是豆腐村,是小少爷代表的力量。 她和眼前诸位,就是合作伙伴。 利益一致,大家是朋友。 若是哪天有了分歧,好聚好散是最好的,甚至反目成仇也不是没可能。 她自然不希望那样,但是她也有心理准备,她可以为了长期合作跟他们共享利益,却不会付诸真情。 她笑道:“诸位老板,其实真没必要,做菜这事儿大家都是互相交流学习的。你们花钱,可很快其他馆子也能学去,这样你们反而吃亏,我又不忍心你们吃亏,而且我开发新菜也是为了推广自己的食材,你们从我这里进货就好了呀。” 蔺承君、曹二爷、霍三少几位默默旁观。 他们岂能不知靳老板几人的心思? 无非是想把沈老板变成自己二东家,让她真心实意为他们想新菜式。 可人家也的确大方。 蔺承君都很意动。 看他们还要说什么,沈宁“哎呀”一声,“咱给蔺老板准备的拉面呢?快把面团端上来,这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给蔺老板接风。” 众人这才想起来,他们就顾得聊米粉、牛油火锅、分成什么的了,把面团给忘了。 掌柜的早预备着呢,一直没机会插嘴提醒靳老板,这会儿就让人把面板抬过来。 沈宁净手擦干,捏起一团面,揉了揉试探着往外扯,看看筋性如何。 若是筋性好,就扯长一点的细面,若是筋性差就扯宽面呗。 众人就看沈宁纤长素白的手指灵活地扯动,那团面就变成细长的面条,对折再扯,如此反复多次,最后她揪下一团面,手里就剩下一把韭叶宽的面条了。 “哇!” 众人惊呼不已,连蔺承君都目露惊艳。 曹二爷跑船的,也算有见识,霍三少卖酒,也去过远处,自诩见识也不少。 可他们没见过这手扯面的本事。 大家都是用擀面杖擀一个大饼,然后折叠切面条的。 这扯面、拉面…… 蔺承君虽然年轻,但是终归有见识,家里祖上传承、书卷、长辈讲述见闻,这些都算他的见识。 在西北之地做过知府的长辈曾经讲述过那边的风土人情。 晋地、长安、河套等地,大户人家都吃小米和面。 他们有各种面食,包括这种手扯面。 宽的如裤袋,窄的如柳叶,细的如龙须。 但是当地是没有的,他家酒楼也是手擀面。 沈宁顺势给众人讲拉面的要点,关键在于面粉,面粉不好别的都白扯。 她给靳老板好一个夸,“靳老板酒楼用料扎实,都是好东西呀,这面粉着实好。” 靳老爹和靳老板便乐开了花儿。 靳老爹笑道:“咱开酒楼饭馆的,靠的就是一个实在,你弄虚作假,客人的肚子可不是好糊弄的呀,他们吃得出来。” 众人连声说是。 常老板几个手痒,都上手试试,结果一拉就断。 “呃,这……” 沈宁又现场教学,告诉他们要点如何如何。 靳老板趁机把自己酒楼的白案大师傅叫来。 不愧是专业的,大师傅一学就上手。 掌柜的挺起胸脯子,很是骄傲,这可是他特意挖来培养的白案大师傅! 最后众人一起品尝了沈宁和大师傅做的拉面。 蔺承君小口品尝,仔细感受拉面和擀面的区别。 “手擀面面团最好硬,要搋面,这样面条吃起来才劲道扛煮,而拉面的面团却要软一些,但是又不失筋道,还增加了弹性,口感更丰富。” 沈宁解释道:“这是因为面团不断拉扯充分激发了面粉的筋性,所以吃起来筋道弹牙。” 手擀面没有经过那么充分的揉面,筋性会少一些。 就和做面包要把面团的筋性揉出来,面团一扯能成面膜一个道理。 如果充分揉匀,揉出筋性,那大馒头都是弹性十足的,吃起来一层层跟剥洋葱一样呢。 沈宁给这些开酒楼饭馆的老板上了生动的一课:美食就是要不断尝试各种可能,哪怕最普通的食材,通过不同的手法、火候、烹调方法、配料等都可以做出不同的美食来。 “沈老板,咱们真该像今天这样定期聚会交流。” 大家这么一交流,真是获益匪浅。 拉面让他们对米粉越发期待起来。 天冷了,沈老板赶紧做起来啊。 时候不早了,众人却意犹未尽,总觉得沈老板是个宝藏,还能教他们更多。 沈宁却提出了散场。 至于和蔺老板的合同,明儿再说吧。 她还得回去和裴长青商量一下后续计划呢,可能恰好有机会跟靳老板合作。 蔺承君却道:“沈老板,正好诸位老板做见证,咱们就把文契签了?此行我带了厨子来的,签完明儿咱就能学手艺,不耽误时间。”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70节 做生意嘛,一寸光阴一寸金呐,早点学会早点让他们回去施展拳脚。 沈宁:“……” 你可真卷,活该你赚钱。 她看了靳老板一眼,又对孙老板、常老板等人道:“众位老板,米粉我打算回村做,牛油火锅就和靳老板合作,以后诸位可以从他这里拿货。” 米粉原材料简单,需要人手和场地,回村最合适。 牛油火锅的香料和牛油贵且难得,自己不好备料,还是和人合作更方便。 靳老板酒楼大,后厨有三间屋子,酒楼还带着个老大的院子。 她技术配方入股,让靳老板出材料、出人手好了,也满足他想合作的心愿。 这样她拿分成不心虚,他也不用担心她有好菜方不分享给他。 当然,她只分火锅底料的钱,不分他酒楼的钱。 幸福来得太快,靳老板有那么一瞬间好像过电似的,身体打了个哆嗦。 靳老爹吃得满面油光,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背上,大声道:“沈老板,中!” 东山寺主持喜欢说“中”,靳老爹学得很溜。 大家笑起来,纷纷恭喜靳老板。 常老板和张老板等人知道自己竞争不过靳老板,即便咬咬牙也能买牛油、出人手和厨房,但是得另外租院子,这就是大开销,不如人家靳老板现成的够用。 再说了,看靳老板第一个大方地给二成利润的架势,就知道他势在必得,他们也不好意思抢。 反正他们是开饭馆酒楼的,只要沈老板有好的菜方分享他们,有好的食材卖给他们就成。 至于开作坊,他们不想,不贪心。 靳老板高兴地给沈宁作揖,又给蔺承君等人作揖,笑得像朵花儿,“多谢沈老板,多谢诸位抬爱,以后多多照顾咱生意。” 孙老板心里酸溜溜的,“靳老板可如愿以偿啦。” 他也是有能力和沈老板合作的,可惜第一次入伙儿自己没来,终归是差了一点情分。 这年头情分是很重要的筹码,尤其沈老板是不贪心的。 其实那米粉也可以在城里做呀,他们可以出人,不用她操心,可她还惦记着村里那些穷庄户呢。 可见是重情义的。 最激动、感激的莫过于高里正了。 阿宁真不愧是他们的豆腐娘子呀,处处想着自己村。 这米粉一做,又得雇十几个劳力呢。 这满村跟着阿宁赚钱,过好日子,谁不感激涕零啊? 沈宁到底是跟蔺承君签了文契,其他老板也当了见证人,纷纷签字摁手印。 靳老板还想说牛油底料他出人、出地方、配材料,跟沈宁对半分,沈宁却抢着说她就要两成了。 两成不少赚了。 只要不远距离运输,这个牛油底料常年可以做,夏天也可以吃。 很多人夏天也喜欢吃这种重口味儿的,感觉出一身大汗,畅快淋漓。 一个县的销量,不少了。 当然以后她也会利用靳老板这里开发其他新菜、新食材,不会只合作这一样。 时间确实不早了,沈宁再度告辞。 靳老板又约她明儿来商谈细节。 沈宁这才想起来,“明儿说去拜访麦掌柜呢。” 几人当即道:“哪能让沈老板拜会他呢?明儿让靳老板给他发个帖子,让他来这边儿好了。” 众人都是老板,他们把沈宁当成同类,那麦掌柜就是低一等的掌柜。 再说,他们防着好运来呢,可别把沈老板给拉拢过去。 沈宁笑道:“大家放心,咱们来日方长呢,不急在一天半日的。我明儿去跟麦掌柜聊聊,和他有红席生意呢,看看他布置得如何,然后就来这边儿教大厨们做炒料。” 众人又纷纷说他们不是着急这个。 他们是嫉妒麦掌柜好吧,这也太有面子了。 沈老板真是厚道人。 这时候掌柜的过来说裴二郎接沈老板来了。 靳老板等人和裴长青是吃过饭的,还找他盘炕,大家是熟人了。 蔺承君、孙老板和另外两人跟他不熟,自然要见见。 靳老爹已经让掌柜的打包了好几盒点心、鲜果盒子、果脯、干果盒子,让张氏她们拎回去给孩子吃。 沈老板不还有俩孩子没来么,当然得给孩子留个好印象啊。 靳老爹可太知道这些孩子了,你给他送点好吃的,如果是他从来没吃过的,他能记你一辈子好。 沈老板和裴二郎都有本事,听说这位小公子也是神童,那以后还能差了? 嘿嘿,交情要从小套。 裴长青看到沈宁几人下来,大步迎上前,跟靳老爹、靳老板等人见礼。 沈宁又给他介绍了蔺老板。 蔺承君看裴长青挺拔俊朗,神情温和气度却不俗,不是那种普通粗鄙的庄稼汉,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平衡点。 替沈老板高兴? 若是一个木讷粗鲁的汉子,他怕是会觉得不舒服,毕竟沈老板这样出色的人,应该配个才貌相当的丈夫才好。 刚才他听霍三少讲裴二郎的本领了,再看人家生得英俊不凡,又觉得这夫妻二人伉俪情深,着实让人羡慕。 他主动跟裴长青见礼,称裴兄。 聊几句,沈宁和裴长青就告辞。 靳老板早就备好两辆马车了,送他们一行人回去。 张氏领着三个女孩子和高里正坐一辆车,直接回霍家小院儿。 香蒲几个女孩子主动把盒子都堆沈宁那辆车上,她们已经吃很多不能再拿了,给珍珠阿年宝儿他们吃。 沈宁硬是分她们两盒,这才各自回去。 路上三个女孩子一点都不犯困,而是激动、兴奋。 现在即便二丫也不是单纯为跟着豆腐娘子吃了大荤大肉而兴奋,而是跟着豆腐娘子见了大世面! 这些高高在上的老板,这些赚大钱的生意人,他们对豆腐娘子敬重又热情,连带着对她们都很亲切。 若不是跟着豆腐娘子,单单她们自己出现在这些人面前,他们怕是看都不会看一眼,只会嫌她们挡着视线。 这给她们更大的感触和更深的冲击。 她们也要努力,向豆腐娘子学习,做这样被人尊重的人! 有这个目标激励着她们,连点心都不馋了。 当然,馋还是馋的,这会儿不馋是因为今晚上吃多了。 她们要吃吐了好吧,肚子都撑不下了! 二丫很不平衡,为什么牛有好几个肚子,她就一个!! 晚上她们睡不着,还得在院子里溜达消食儿呢。 幸亏还吃了不少山楂,能帮助消化。 回家的路上,沈宁靠在裴长青怀里,她乏了。 这一天跟他们不停地说、不停地听他们说,还得分析他们什么心理,小心语言陷阱,斟酌自己说什么。 要不说有目的的应酬最累呢? 相比炒牛油火锅料和拉面反而是放松了。 裴长青抱着她,轻轻地替她按捏脑袋,“珍珠和阿年早就要来接你,我说你还没忙完,让他们在家里等,结果等得睡着了。” 沈宁笑了笑,“他们今儿去城隍庙玩得开心啊?” 裴长青:“顶开心,说是打跑一个拍花子的,抢回一个孩子。” 沈宁惊呼一声,“孩子们没事儿吧?” 裴长青赶紧抱住她,“没事的,就一个孩子跟家仆走散,差点被人抱走。” 沈宁:“这些人贩子,抓到就该千刀万剐。” 知道自己孩子没事儿,沈宁就不管了。 她今儿是真累了,短短的路,不等到家就靠在裴长青怀里睡着了。 第99章 气场不和 客户群也是需要筛选的 第二日沈宁醒来,裴云已经领着厨娘婆子把早饭做好。 宋福瑞不在家,他现在也忙,要带人给裴云装修铺子呢。 按照裴长青和沈宁设计的装修,简洁大方有特色,还省钱。 大房的人也挑不出刺儿,宋家大掌柜也没异议,还给提了几个有用的意见,又拨钱给宋福瑞装修。 大房二房对宋福瑞跟着裴长青搞工程、裴云开裁缝铺子挺满意的,因为不会跟他们抢家里的生意,顶多给个铺子帮忙装修一下,所以他们还是挺支持的。 小珍珠一天一夜没见沈宁,怪想的呢,见面就抱着一顿蹭,吃饭也挨着沈宁。 她故意不让婆子给梳头,要娘给扎头发。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71节 沈宁笑着亲亲她,又给她梳了俩丸子头,系上红色的发带,跟哪吒一样。 小鹤年和小少爷越来越像,稳重得很,当然,只是表面。 他也想跟娘亲近,所以主动给娘盛红枣小米粥,还特意多盛两颗红枣给娘补气血。 裴长青见状挺满意的,虽然父母对孩子有养育责任,但是孩子孝顺他当然高兴。 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嘛,遗传的是裴二郎的基因,万一……咳咳,当然他的基因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还有个不做人的爸呢。 小鹤年见爹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便也给爹盛了一碗,加俩红枣。 小少爷原本正襟危坐,见状抿了抿扬起来的唇角,免得笑意太明显让阿年害羞。 果然小鹤年还是看见师兄偷笑了,也给他盛一碗,“师兄,你喝粥。” 小少爷笑了笑,“谢谢阿年。” 这粥,真甜。 宝儿呼呼地喝粥,对小珍珠道:“姐姐,快点吃,咱们再去抓拍花子的。” 他们路过告示牌的时候看到上面贴了海捕文书呢,哥哥念了,说某某大盗偷了什么重要物件,某某拍花子的偷孩子,谁能提供线索给多少银钱,抓到大盗和拐子给多少银钱。 小珍珠可想赚这笔钱了,还研究了好一会儿海捕文书上的画像呢。 宝儿以为是寻宝游戏,也要玩儿。 裴云:“昨儿就说了,不许再提这事儿。” 这孩子,越大越看出来调皮了。 她说话不好使,宝儿根本不听。 裴云就求助地看向沈宁和裴长青。 裴长青看向小珍珠。 小珍珠立刻道:“不去!咱们是小孩子,抓什么拍花子的,我看拍花子的抓你差不多。” 宝儿立刻瘪嘴,埋头喝粥,不吭声了。 不听娘的话顶多拍两下屁股,不听姐姐的话以后就完蛋了。 小珍珠给他挑了一颗红枣,“吃吧,吃完我们跟着阿恒哥哥去县学参观。” 宝儿的嘴就要挂油瓶了,他不喜欢吃小米粥里的红枣。 水了巴嚓的,不好吃! 沈宁有心问问闺女拍花子的事儿,又怕勾搭宝儿来劲便没问,回头悄悄问珍珠几个。 裴长青还要去县衙监工,如今他一边带人修缮县衙,一边还要看着给他们盘炕呢。 六房的火炕好了,曾大人后院儿也要。 曾大人家眷这几天特意出去走亲访友了,空地方给他们盘炕。 另外陆典史、钟主簿屋里,以及三班衙役那里也要。 今儿裴长青决定带童小枫过去。 童小枫是陶童几个男人里长得最好看的,且年轻开朗,性格活泼,跟人打交道也不犯怵。 裴长青想培养他专门跟县衙这边对接。 官府讲究门面,从官吏到差役都要无残疾,眉眼也要周正。 同样的跟他们打交道的人长得顺眼,也占便宜。 另外他从陆典史找的六个瓦匠里调一个出来跟着童二狗干活儿,等于补上童小枫的缺。 他是监工,他怎么安排别人自然没异议。 陆典史都不会过问的。 瓦匠更乐意,说实话,他们才不乐意给官府干活儿呢。 虽然钟典吏很嫉妒他接县衙修缮的工作,想给他使绊子,可惜曾大人亲自发话,又有陆典史从旁看护,还有崔书吏、谢炜等四人负责细节、跟县衙诸人打交道,安排工匠等,他们了解钟典吏,不给他使坏的机会。 所以钟典吏有劲无处使,只能憋着。 甚至钟主簿怕他闹事,给他一杆子支去河道那边儿看着了。 裴长青就挺顺利的,除了忙和累没别的毛病。 吃完饭裴长青就先领着童小枫走了。 没一会儿张氏过来。 沈宁昨晚上跟她说好的,带她去麦掌柜那里。 香蒲则带着大丫二丫给那些小订单发货。 张氏跟裴云聊两句,知道她要开裁缝铺子,便道:“阿云,我也认识几个娘子,她们都好打扮,不管多贵的料子、衣服都穿,就要一个时兴。” 青楼的姑娘可不是么? 对物价没什么感觉,就要一个漂亮,要出挑,要打扮,花钱如流水。 裴云笑道:“大嫂,那可好呢,你看我二嫂身上的衣服就是我画的样子,家里婆子做的,好看不?” 张氏:“好看!等我攒了钱,我也做这样的。” 婆婆找石榴和小朱氏做的还是差点事儿,没有阿宁这个衣服俊。 正聊着,门口老仆说好运来的马车到了。 沈宁又跟孩子们叮嘱几句,让不要乱跑,把靳老爹给的点心果盒啥的带去县学一起吃。 跟孩子们道别她就带着张氏一起过去。 高里正不去,如今货越来越多,他和陶启明、俩儿子都忙得很。 好运来酒楼和八方酒楼、全福楼很近,基本对街相望。 靳老板站在二楼攒着窗框探头瞅着好运来门前。 沈老板来了,她去好运来了。 啊,他心有点酸。 他安慰自己没事儿的,她和好运来就是普通关系。 不会有自己这么亲近,他和沈老板可是自己人。 蔺承君从楼下上来,上前往外看了看,正好看到沈宁和张氏下马车,而麦掌柜笑着将人迎进去。 靳老板啧了一声。 蔺承君笑道:“恭喜靳老板,时来运转。” 看沈娘子和裴二郎这气度,不像能偏安一隅的人,肯定是越走越远的。 靳老板趁着人家还没飞起来搭上关系,这交情就瓷实了。 靳老板就笑,“都是我们老爷子有远见。” 他扒着窗户,恨不得人都跟过去,“老阴阳呢?怎么不见到门口迎接沈老板?这么不重视!” 这姓杨的真不是东西,竟然慢待他家沈老板。 蔺承君笑得颇为开心,“杨老板轻慢沈老板,这不是好事儿么?沈老板那样重情义的人,必然也重体面,她面上不说,可你越是尊重她,越是主动色色为她想到她就越高兴,也会主动想着你。” 跟这样的人合作,你不用勾心斗角,只需要做好本分即可。 一如那个昨晚没怎么说话的小老头儿,高里正是吧。 蔺承君都有些羡慕,他能感觉得出沈宁很有货,那些拉面、牛油火锅、米粉的,不是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而是谈笑间信手拈来。 这说明什么? 她脑子里还有很多很多,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会的,可人家就是会。 对他们有大用。 这就是一个宝贝。 她如果没有靠山和背景,那觊觎的人就多了,谁强谁就能将她收入囊中。 可惜,人家足够聪明,也足够幸运。 有谢家小公子、有萧先生、有成家。 虽然这三家谁也没公开说沈娘子是他们的人,可别人就是不敢动她。 蔺承君都有点期待,有哪个不开眼的非要欺负欺负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局面。 骨子里不安分,但是为了责任必须稳重的人就是这样,想生事儿,不能,就想看别人生事儿,看是不是如他所料的那样热闹。 对面酒楼动起来,麦掌柜陪着沈宁和张氏上了二楼。 巧了,那雅间正好在他们视线范围内。 靳老板气道:“这个老阴阳还请了邱文举,真贱!” 蔺承君跟邱少爷不熟,“怎么?” 靳老板就给他解释。 邱文举就是邱家酒坊的三少爷,张氏在青楼认识的,卖素鸡给他铺子。 他在家行三,又是酒坊少爷,自然被人和霍三少比较。 不过他是嫡子,在身份上压霍三少一头。 可霍三少跟妻子感情深厚,没有小妾丫头什么的,也不逛青楼。 邱文举却是荤素不忌,除了爱逛青楼,还自诩风流倜傥,尤爱勾搭漂亮女人。 甭管大闺女、小媳妇儿,哪怕风韵犹存的大嫂子他也上手勾搭。 沈老板这样漂亮又能耐的女子,他肯定会感兴趣,万一他孟浪,冒犯到沈老板怎么办? 靳老板就很忧心,恨不得冲进好运楼给沈老板保驾护航。 邱文举对大家挂在嘴上的豆腐娘子原本并不好奇,即便张氏说她是豆腐娘子的嫂子他也没多问过一句,可这两日他听杨老板说豆腐娘子是个美人,他就来了兴趣。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72节 几个臭味相投的男人扎堆,除了聊怎么捞钱就是怎么勾搭漂亮女人,哪个楼里来了新人,谁家娶了漂亮新妇,谁家漂亮闺女长成了,谁家…… 当然,他虽然荤素不忌,却不觉得自己脏,反而以风流倜傥自居。 他问柳大爷:“柳老板,豆腐娘子可是你家门口的呀,怎的还开了第二家豆腐坊?” 要是这样的美人在他家门口,不可能跟他没关系。 柳大爷脸上带笑,心里问候邱老爷子。 另外两家豆腐坊的老板也纷纷打趣柳大爷,“我们在县城就罢了,柳老板可是在四里之外啊。” 他们今儿是来跟豆腐娘子谈合作的。 柳大爷心里苦,柳大爷想骂爷。 还有两家饭馆也进了素鸡,从张氏那里进的,因为是张氏主动上门推销的,他们总有一种别人有求于自己的感觉,就挑刺素鸡太贵,总想压价,所以进的量不大。 张氏上门推销,这就类似零售,那素鸡肯定比靳老板那些大量进货的贵点啊。 她比零售还便宜呢,一斤就九文。 他们铺子的位置不算好,周边都是普通居民,要走低档路线。 俩老板定价不高的话还是有的赚的,但是他们又贪心,总跟常老板和张老板比,价格照人家来,觉得自己厨艺也不差,赚钱不该少。 一开始红烧素鸡什么的确实吸引了新客户,但是他减量啊。 虽然价格一样,可顾客又不眼瞎,当然吃得出来,平价饭馆就得便宜量大才行,他减量,那谁去? 客流少了,钱赚得更少,俩老板更不爽,不找自己原因,反而觉得是素鸡的缘故。 他俩就埋怨豆腐娘子不实在,给自己素鸡贵,让他们亏钱。 一来气跟张氏抱怨,威胁不进货了。 张氏怕你? 所以这一次都没给他们送货。 不值一提的小事儿,张氏也没给沈宁说。 沈宁今儿只想来跟麦掌柜聊聊,这人想法很多,思路活跃,简直是天生的ceo。 不说别的,家里的红席生意还是他启发的。 可一见面麦掌柜却一脸惭愧,跟她道歉说还有几位老板慕名前来,想结识豆腐娘子。 沈宁有点纳闷,见面就见面呗,有什么好道歉的? 她也不是见不得人。 麦掌柜却心情不佳,对杨老板不和他商量就请了这帮人颇有微词,感觉对不住沈宁。 柳老板就不说了,整天自怨自艾比不过豆腐娘子一个女人,能有啥出息? 还有这个邱文举,你跟他喝花酒逛青楼就行了,他和豆腐娘子没有大生意,请他来干嘛? 还有那俩豆腐坊的,嗯,这没问题,人家想跟豆腐娘子请教合作,挺好。 那俩小饭馆老板是怎么回事? 就他们那做生意的手段,早晚倒闭,你和他们来往? 他建议大家下去迎一迎豆腐娘子,以示尊重,这群平日里精明的野鸭子路过都得给他们下个鸭蛋的老板,突然拿男女说事儿了。 你管她是不是女人,她能让咱赚钱,她就是财神娘! 怎么的,还得官夫人、宫里娘娘你们才迎接啊? 那些你们接得着么! 麦掌柜一向好涵养,都气得胡子乱飞。 接到沈宁他还试图补救呢,打算请沈宁去另外雅间,结果他那个拖后腿的东家啊,正在楼上笑哈哈地等着呢。 杨老板站在雅间门口,皮笑肉不笑地跟沈宁拱手,请她雅间落座。 麦掌柜真的、真的、真的差点裴长青上身,给自己东家两拳。 你为什么要把逛青楼那副嘴脸拿出来跟沈老板打交道? 你侮辱谁呢? 你日常做生意明明不是这样儿的! 伙计推开门,一屋子大老爷们,稳如泰山地坐在椅子上,齐刷刷看着沈宁。 嚯,好家伙!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三堂会审她呢。 尤其邱文举,盯着沈娘子眼睛一亮,露出惊艳的眼神,就差吹口哨了。 柳大爷下意识要站起来,但是看别人都不站,他也坐着没动,只是朝沈宁点一下头。 沈宁收敛笑容,顿住脚步,并不往屋里去。 她一眼断定,这屋子里老登含量超标了。 去靳老板那里,人家就是生意人态度,半点不让她觉得不舒服。 再看这里,一屋子大老爷们儿,齐齐拿眼睛凝视你、审视你、衡量你。 各人的眼神也复杂得很,有的玩味、戏谑,有的不满、怨恨,有的……透着猥琐。 一群老登! 但凡她定力差点,都能被他们吓得落荒而逃。 杨老板笑道:“沈娘子,大家伙儿听说你来,特意过来一见。” 沈宁淡淡一笑,“我一个妇道人家,可不敢当。” 她落落大方,没有半点暧昧,有些人心里有什么就看到什么,总觉得她眼波流转,声音甜美,妩媚至极,瞬间更不把她当生意人。 邱文举起身,朝着沈宁作揖,笑得很是暧昧,“沈娘子,不如坐下一叙呀。” 尾音起伏,听着就发浪。 沈宁并不是认识他,看向麦掌柜。 张氏主动道:“老板,这是邱家酒坊的邱三少爷,和咱们有生意往来。” 沈宁这才歉然一笑,“邱少爷,抱歉,今日事忙,没有预留闲话时间。” 她转身对杨老板道:“可方便参观一下麦掌柜布置的新雅间?麦掌柜眼光独到,在装饰一道别具匠心,我小姑子正在装修裁缝店呢,还想跟麦掌柜请教一二。” 邱文举已经跟人打听了豆腐娘子的情况,知道她和宋家是姻亲,立刻笑道:“杨老板,怎么没请宋兄过来?他和沈娘子是亲戚,大家都是自己人。” 沈宁压根儿不再理睬他,丢下一屋子老登转身跟麦掌柜说话。 麦掌柜便请她往新布置的房间去。 一边走,他还给沈宁讲解一番他的装饰理念。 他要的是田园趣味儿,却又不是真的土墙土屋子整一个土不拉叽。 毕竟那些老爷老板们不但在城里有房子,在乡下也有庄子,真要过田园生活可以直接去乡下。 他们住在城里,就是喜欢城里干净、交通发达,不喜欢乡下那么偏僻、冷清、破败。 所以点缀点田园野趣就够了。 只见精致的雅间里,没有垂坐的桌椅,而是一张大木榻,上面铺着开光福字红席。 红席上放着炕桌、软垫,跟家里土炕倒是有点像。 旁边放了好几个精致的黄铜熏笼,取暖没问题。 宽敞的屋子没有用花隔,而是用窄长形的席子隔开,一幅幅开光福字倒是挺别致。 为了安全,避免万一划伤客人的手,席子并不挡在动线上,动线那里挂的是珠帘、纱帐,柔软轻灵。 这是野趣儿去精致的结合,是粗犷与柔美的碰撞了。 旁边还有一个房间,铺设的红喜字红席,搭配的是红色珠帘。 入眼是喜庆的红色,却又不至于是大片饱和的红,比新房那种满眼红幔帐、红地衣、红绸红花、红被褥柔和许多。 但是自有一股浪漫气息。 沈宁一边参观一边点头,“我感觉镇上和乡下会喜欢这种婚房风格。” 不会很贵,但是又足够别致、喜庆。 那些小块双喜字红席婚礼后可以钉在墙上,防止掉墙皮,还能当装饰,一举双得。 若是流行开的话,公爹那边儿还可以继续招人,能长期做这个营生赚钱。 张氏连连点头,“对,我结婚那会儿要是有这样的摆设我就很高兴。” 沈宁夸麦掌柜有想法,“这种装修风格也很适合那些在客栈待嫁的新娘。” 婚嫁的时候不少人家离男方远,不能早晨出发黄昏到达,都是提前几日来男方家附近,租个小院儿居住,没那条件儿的就住客栈。 毕竟是嫁娶,即便住客栈他们也想装点出婚嫁气氛,要铺红地衣、挂红幔帐、红绸花什么的。 当然没钱人家什么都不讲究,当初原主从桃源县嫁过来,就在龙庙镇忐忑不安地住了一宿,第二日直接到裴家成亲。 从原主心思出发,如果出嫁前有这样的铺陈,心里会高兴些,至少觉得男方重视自己,不是冷冰冰的。 女孩子远道而来成亲,总归是忐忑茫然的。 铺陈讲究却又亲切温柔的屋子,能让她感觉安定。 麦掌柜忍不住笑道:“在下与沈老板不谋而合,朋友的客栈也这样铺陈了一套样房,若是再有远道来送亲的,就可以这样布置新房。” 已经有客人预订房间,还打听哪里能买这种红席。 他今日请沈宁来除了聊酒楼的生意,也想说说红席的生意。 他朋友开客栈的,接触人多,很适合推销货物。 朋友打算做红席批发,直接推销给入住的客人们,想和裴父签订长期进货生意。 沈宁感激道:“多谢麦掌柜帮我们张罗,那以后发给贵客栈的货,我们给麦掌柜抽成。”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73节 麦掌柜却笑着拒绝,“沈老板给我们大货价就成,不必单给麦某抽成。” 给批发价比给他抽成更划算。 朋友卖了红席以后自有他的红利,不需要沈宁再给抽成。 沈宁自然乐意,约定回头和他朋友见面商谈。 参观了一下房间,麦掌柜面带歉意道:“沈老板,实在抱歉。” 真要道歉,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毕竟杨老板那些人也没做什么明面上过分的事情,只是跟麦掌柜预想的差距很大,让他觉得抱歉。 他觉得沈宁值当他们的尊重,他们应该以对待一位男性老板的姿态来对待她。 比如今儿若是蔺老板过来,不管杨老板还是邱文举,都不会这般随意轻浮,会更加严肃、尊重一些。 说白了,就是他们没有真正地把沈宁当一个生意人,而只是一个漂亮的、会做豆腐的女人。 在他们眼里,她就是大家调侃的、意淫的豆腐西施。 但凡一个漂亮些的女人,做什么就叫她什么西施,豆腐西施、炊饼西施…… 他们注重的不是她的手艺,而是她的美貌。 麦掌柜觉得这不对。 豆腐娘子能自己琢磨点豆腐、做素鸡、开发新菜,这若是一个男人,大家不知道要如何吹捧他了。 可就因为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女人,他们就抹杀她的本领,只盯着她的脸看,就很冒犯。 沈宁却不在意,因为即便21世纪的现代,科学医学思想非常发达先进的现代,人们的观念依然是那样的。 她不在意,是因为她知道纠结这些没用,只会内耗自己,不如把精力放在做事情上。 她岔开话题,不让麦掌柜道歉,因为麦掌柜没错,他是个很好的人。 “麦掌柜,我小姑子的裁缝店就在同福巷,那边没什么客流量,需要熟人带,所以铺陈装饰需要花心思,麦掌柜有空也去坐坐,给指点指点。” 麦掌柜见她不介意那事儿,也就没再执着,笑道:“那一定去,在下虽然不才,也认识一些爷们儿,到时候介绍他们娘子去那边儿买衣裳鞋子。” 沈宁:“那我可替小妹谢谢麦掌柜了。” 聊几句,麦掌柜又象征性地挽留沈宁品尝美食,不出意外地沈宁婉拒了。 她对杨老板印象不佳,懒得再去应酬,直接跟麦掌柜告辞。 邱文举方才被她无视,却也没愠怒,反而站在楼梯口朝她笑,“沈娘子,大家伙儿等着呢,怎么急着走呀?杨老板这里的海味十分出挑,沈娘子一定要尝尝。” 沈宁回以假笑,“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诸位随意,不必管我。” 她微微颔首,便挽着张氏转身离去。 麦掌柜忙跟着相送。 邱文举追了两步,想起豆腐娘子的背景又不好造次,他自诩风流不下流,只得顿住脚步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窈窕的背影。 避过她那张明艳冷淡的脸庞,从背影看过去,他才发现她乌黑鸦青的发丝里居然没有一点值钱的金银首饰,更别说宝石珍珠了。 甚至那两只莹白可爱的耳垂上也没戴坠子。 寒酸吗? 她这通体的气派又让人说不出寒酸的话,她气度出众,让人下意识忽略了她的装扮。 他越发觉得她美貌出众。 待沈宁和张氏离去,一个老板忍不住轻哼,“这乡下妇道人家,吃吃粗茶淡饭就好了,她吃不惯山珍海味的。” 另外一个老板立刻附和,“就是,乡下女人上不得台面。” 两人一唱一和,“乡下婆娘就是乡下婆娘,又穷酸又头发长见识短。” 柳大爷不高兴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高兴,就有一种甭管沈娘子好不好,她和自己一个地方来的,你们说她不好我也面上无光的感觉。 另外两家豆腐坊急了,“哎,怎么走了呀?我们还想跟沈娘子合作素鸡生意呢。” 那两家饭馆老板,“不必啦,那素鸡不咋好吃的,我们饭馆进了都卖不掉。” 邱文举跟杨老板喃喃道:“杨老板,你不觉得她一来,满城粉黛无颜色了?” 杨老板气得哼一声,他只觉得没面子。 自己让麦掌柜下乡请她,她拒绝,来了城里不先来他的酒楼却先去招风耳那里,不给他面子,今儿他特意设宴款待,她居然半点脸面不给。 这女人,委实小家子气! 对面目不转睛盯着那边儿的靳老板瞅着沈宁出来,激动得差点把木窗框给掰下来,“来、来了,哈哈,不愧是我家沈老板。” 蔺承君优雅地翻了个白眼,“靳老板帮我寻摸下,我想在成阳县买个宅子,带不带铺面都可。” 靳老板当即有危机感,觉得蔺承君想跟他抢夺沈老板的注意力。 这时候掌柜的说沈老板来了。 蔺承君年轻,腿长步伐轻快,先靳老板一步迎出去。 靳老板忙小跑追上,强行挎住蔺承君的手臂,“承君呐,不要反客为主嘛。” 沈宁和张氏进来,就看到靳老板和蔺承君手臂挽着手臂出来,跟她和张氏一样,不禁莞尔,“两位老板感情真好。” 蔺承君眼角抽了抽,忙甩开靳老板。 第100章 福气面 合作愉快 靳老板请沈宁和张氏去喝茶。 沈宁笑道:“别喝茶了,咱们去后厨。” 跟人应酬太累,还是做饭轻松。 蔺承君却很会聊天。 他找了个孩子的话题,问沈宁几个孩子,是男是女,读书如何,又说他其实读书不错,只是家里实在需要打理庶务的人就让他放弃科举专门管家。 毕竟大家族庶务多,不可能随便找个科举无望的子弟打理。 有些人读书不行,那打理庶务更差劲。 沈宁:“蔺老板一看就是读书人,放弃不可惜吗?” 为家族牺牲颇多啊。 蔺承君笑道:“也没多可惜,我虽然读书不错,但是对科举为官兴趣不大,反而更喜欢做生意。打理家里庶务以后读书也更纯粹,能看自己喜欢的书,钻研喜欢的学问,也是好事儿。” 这一点沈宁很赞同,因为前世她和裴长青都不喜欢考公,这会儿跟蔺承君颇有共同话题,“确实,尤其喜欢算学、工学什么的,不爱四书五经也是正常的。” 蔺承君作为读书不错的生意人,那自然是很擅长聊天,本身就是贴着沈宁的兴趣聊。 很快就相谈甚欢。 靳老板又酸溜溜的,生怕自己的沈老板被蔺承君挖到府城去。 沈宁笑道:“有空真要请蔺老板和我家阿年还有他师兄多聊聊,这俩孩子喜欢算学,蔺老板做生意的,算学也好得很。” 蔺承君虽然不知道珠算、算盘什么的,但是算筹用得溜,而且额有自己的独门心算,自然也能聊到一起。 蔺承君自然乐意。 到了后厨,掌柜的已经按照昨儿的种类准备香料了。 自己酒楼没有的,他们连夜补货,满城去买呢。 蔺承君带了俩厨子,靳老板也安排了俩厨子。 靳老板以前被坑过,现在也学精明狠辣了,厨子不再是雇的,而是买的。 签了卖身契的,谁敢背叛他那就是死路一条。 逃奴在古代是没有活路的,除非主家犯事,官府抄家。 否则奴仆就是和主家生死与共的。 沈宁寻思既然已经做牛油火锅了,不妨把火锅伴侣方便面也拿来合作。 对于现代人来说,因为工业化制造,方便面却是方便,可在手工年代那是一点都不方便的,而且非常奢侈。 不过对于那些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豪富来说,只是小意思。 现在已经有手工挂面,那些过年、过寿走礼用的龙须面礼盒,就是这种挂面,细若发丝、洁白光韧,而且耐存耐煮。 沈宁要做的方便面就是这种挂面的油炸版,当然要粗一点。 挂面现做来不及,切面又不够细和耐煮,依然做拉面。 拉面最好有蓬灰,没有的话稻草灰也行,反正有碳酸钾。 听她说需要枧水,蔺承君立刻让自己大厨准备。 他们酒楼包粽子会用枧水,中秋节做月饼回馈贵客除了本地酥皮月饼也会做粤式月饼,就会用到枧水。 大厨烧了一铁桶稻草,看数量够了便直接倒水,只听“滋啦”一声,铁桶里溅起一股灰尘,草木灰就板结了。 他们把那块草木灰敲碎泡在水盆里,让其沉淀,到时候取上面的清水用。 等待的时间沈宁就跟几个大厨讲牛油火锅的配料。 沈宁把香料配方一样样说出来,蔺承君就拿笔帮忙速记下来。 这些厨子多半不识字,或者略认识几个,他们是不看配方的,都是靠脑子记,等背得滚瓜烂熟就是自己一辈子的积累。 沈宁说完,“这是咱这么大锅的料,若是以后用更大的锅,那就按照比例往上加。” 这是对蔺承君说的,他要去北地熬火锅料,如果有大锅肯定更方便。 蔺承君记下了。 她把要领一点点掰开揉碎给几个厨子讲,每一步要怎么做,为什么这样做,不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口味有什么差异,如何补救,还有没有其他的可能等等。 这都是美食背后的科学原理,懂这些,厨子如果有天赋,会升级进化为美食家,如果没天赋,那就照本宣科,做好每个步骤也是很厉害的大厨了。 不过这四个厨子根本听不懂,即便强行记住因为不理解很快也会忘记,所以他们只记关键的配方、制作步骤,根本不去记为什么。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74节 倒是蔺承君听得津津有味,都默默记在心里,还能跟她交流一二。 蔺承君也不抠门儿,沈宁跟他学了一些处理食材以及烹饪的窍门儿,还学了两道做鱼的菜谱。 等熬好一大锅牛油底料,要继续焖个时辰。 晌午靳老板去招待贵客,沈宁几个吃过午饭继续忙活。 蔺承君发现沈宁很神奇,应该没出过远门,可她竟然知道千里之外的风土人情和饮食。 听闻萧先生走过大庆各个角落,那想必是他或者小谢公子讲的。 如此看来,萧先生对她和裴长青确实关照,两家关系紧密得很。 他自然越发客气。 下午沈宁拿枧水兑温水和面,加上细盐、鸡蛋,等醒上半个时辰基本就可以揉面拉面了。 蔺承君试着做拉面,但是空有理论知识没有实际厨艺的人是做不好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把面团一把揪断。 他原本还期待她会手把手教他,毕竟昨儿她还教大厨了呢,结果见她只是笑眯眯地看他把面团拽断,让他别试了,并没有教的意思,心下遗憾,只得算了。 沈宁笑,“蔺老板日进斗金的,不要做这种厨下的活儿了,想吃就让大厨给你做。” 她可以上手教厨子,因为这就是工作,没什么大不了的。 蔺承君不一样,他年轻俊俏,得避嫌。 即便她没啥意思,也不想裴长青吃醋,裴总瞅着挺和气一人儿,吃醋还是挺厉害的。 前世她因为工作关系,会和一些小鲜肉一起拍视频、做节目,大家看着很亲近的样子,裴长青不会影响她工作,更不会管她,但是就会暗搓搓吃醋,各种撒娇。 如果有女的对他有意思,她没有冲上去宣告主权,他也会反向吃醋,觉得她是不是不在意他啊?怎么不管呢? 总之他非常守男德,她也会考虑他的感受,多注意,即便工作需要和别的帅哥近距离接触了,工作以后也会保持距离。 反正给他安全感嘛,他撒娇的时候还是很缠人的。 沈宁把拉好的面分成几份盘在碗里,和方便面一样的面饼,还可以拿筷子卷出波浪弧度,跟现代方便面也很像。 她让厨子把面饼上锅蒸熟,再低温油炸,出来就是差不多的方便面。 面也可以不油炸,直接烘干或者晾干,再油炸也可以,不油炸就跟挂面差不多。 蔺承君一天哪里都没去,就盯着沈宁,总觉得她还有使不完的本事。 沈宁朝蔺承君道:“蔺老板,这个油炸面配火锅极好,不过还是那句话,只有天冷的时候行,热的时候依然会坏。” 蔺承君记下了,“沈老板放心,只要你这里学的都遵循咱们的约定,我一会儿就写契书。” 沈宁没拒绝,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蔺老板酒楼有挂面吧,自己做还是从别处进?” 酒楼肯定有挂面,这时候挂面是贵重物,尤其走礼用的龙须面。 客人如果过寿,酒楼就给煮面吃,甚至那些贵客生辰,他们也会送龙须面礼盒到家里。 蔺承君点头,“从面作坊进。” 沈宁:“油炸面用挂面也可以,挂面筋道扛煮,对面粉的要求比拉面低,还是继续进货吧。” 关键当地挂面作坊手艺成熟,拉面却是新事物,不容易掌握。 蔺承君点头,他确实直接进挂面,即便素鸡也会跟豆腐坊合作,不需要自己做。 那边厨子正在炸面饼,等面饼炸制金黄就捞出来控油。 沈宁还提醒呢,“一定要小火低温炸,不要大火,不要高温,炸开花或者炸酥就不对了。” 炸酥那都成油撒子了。 厨子虽然学不明白烹饪原理,但是他们听话,按部就班,绝不乱改。 炸出来的面饼,完美! 蔺承君端起盘子,端详一番,再闻闻味道,点头夸道:“确实好东西。” 军中高级将领肯定喜欢这东西。 行军的时候煮上几大锅,丢一块牛油底料,再加上这些面条,即便没肉都喷香。 亲兵们吃了也有力气。 靳老板招呼完贵客,闻着香味儿就来了。 “是不是油炸面好了,能吃吗?” 他端起一盘面饼,也对着光仔仔细细地研究,啧啧称奇,“沈老板,你可真会吃啊。要不是笃定你是成阳县人,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宫里出来的……”娘娘了。 不对,宫里娘娘怕是也没这么会吃。 沈宁就笑,“人馋还是有好处的,总会有些奇思妙想。可惜我家贫没条件试,靳老板这里食材应有尽有,我就厚着脸皮试试了。” 靳老板巴不得呢,“沈老板,说什么外道话,这酒楼有你一份儿,你想试什么只管试,缺什么就让大掌柜去买,咱全酒楼上上下下都配合你。” 蔺承君看他那不值钱的样儿,也没笑话他。 有点羡慕。 若是沈娘子肯去府城,他愿意真诚以待。 很快靳老爹得了儿子的信儿,也没坐马车,一路小跑着过来,兴高采烈地:“沈老板,有好吃的没?” 沈宁真是服了这老头儿,你家开着高档酒楼,什么山珍海味没有? 靳老爹特意没吃午饭,就等着沈宁这里有好吃的呢。 沈宁就让后厨给他煮了一碗方便面,加一小块牛油火锅料,放进去一个荷包蛋,再放上一把小油菜。 当地冬天冷,小青菜并不能顺利露地度过腊月,不过这会儿小青菜还是有的。 只不过不管饱,乡下很少种,只有这些大酒楼才会跟城郊菜农订。 后厨还问呢,“老爷子,要不要加两片火腿?” 靳老爹摆手,“不要不要,不纯粹了。” 他端起砂锅放在自己面前,又看看沈宁和蔺承君,“两位老板怎么不尝尝?” 他让厨子赶紧给两位老板也煮一锅。 沈宁是不馋,张氏是午饭吃太多撑得慌。 蔺承君是要尝尝的,毕竟他要做这个生意,但是这一锅是他们一起吃的,老爷子你自己霸占几个意思? 靳老爹让厨子赶紧再煮一锅,大家都尝尝,还让儿子别抠搜。 于是大家就看着靳老爹品尝新式方便面。 靳老爹用他白胖的手握着乌木筷子,挑起一筷子弯曲的方便面,赞叹道:“这面长得就独特,弯弯曲曲的,瞅着像洋面。” 当地管番邦来的东西叫“番”什么,如果是海外来的就叫“洋”什么。 洋人大多头发弯曲,靳老爹对此印象深刻。 沈宁几个笑起来。 靳老爹还舍不得吃呢,刚出锅,很烫,他吹吹,闻了闻,继续点评:“带着独特的面香、牛油香、鸡蛋香,和挂面、手擀面、拉面又不一样,油汪汪的,是油炸的,好东西。” “这面你瞅瞅,晶莹剔透的,当贡品都很上档次的。” 说着他啊呜一口吸溜炫进嘴里。 “嗯嗯。”他大口嚼面,“吸溜吸溜”,“好吃,香!真香!香而不腻,我能天天吃、顿顿吃!放心吧,这面绝对受欢迎!” 张氏被他吃得又饿了。 蔺承君自然不好从靳老爹嘴里抢吃的,可闻着这独特的香气,他也的确感觉饿了。 靳老板不管,直接拿个碗从他爹的砂锅里抢面吃,惹得靳老爹直吹胡子瞪眼。 看父子俩吃出一桌人的热闹气势,众人都有点馋了。 沈宁帮他分散注意力,“可以切一些蔬菜碎,像胡萝卜、葱花、香菜、香菇什么的,晒干了冬天在北方用麻袋就可以贮藏,煮面的时候撒一把,也有菜搭配。” 被沈宁这么一提醒,靳老爹:“快,把腌白菜和腐乳给我拿过来,配着肯定更好吃。” 可不么,腐乳下饭,腌白菜爽口开胃,就没个不好吃的。 靳老爹自己干掉一锅面,摸着肚子满足地打个饱嗝,“沈老板,你一定是厨神下凡。这个面贵一些我也愿意天天吃。” 赚了钱不就是享受的么? 他吃得起! 他对靳老板道:“以后我过寿,长寿面就安排这个。” 沈宁脑补了一下,这些有钱老爷们,聚餐一人一锅方便面,就很逗乐。 第二锅好了,蔺承君终于尝到了方便面的味道。 夸赞的话已经被靳老爹说遍了,他就默默地吃,仔细地品。 张氏也夹了一碗,忍不住,太香了! 沈宁夹了一小碗。 靳老板又夹一碗,“晚饭我就不吃了。” 靳老爹已经喊人拿消食丸子来了。 蔺承君吃了几口,这才得空说话,“这面和暖锅子绝配,今冬销量肯定好。” 它的味道没有很独特,但是它的诱惑却很持久。 这么说吧,你吃点心,太甜了,两块就够。 你吃肉,只吃瘦肉不香,肯定要带点肥才会香,可肥肉吃多了就腻。 这个面却是第一口香,第二口依然香,而且越吃那面里汤里的香气就越发浸润到喉咙里,让你欲罢不能。 尤其这面晶莹剔透,还有那略弹的口感,都让人欲罢不能。 牛油底料加这个面,稳了。 靳老板对沈宁道:“沈老板,咱们的合作包括这个面吧,我专门收拾三间厨房给他们干活儿,不和酒楼的混一起。”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75节 酒楼后院儿大着呢,收拾三间厨房完全没问题。 两个不停地炒火锅料,两个不断地拉面,再有一个不断地蒸面,一个负责炸面。 不需要安排太多人,因为出货量也不需要太大。 好东西嘛,得欠着点儿。 敞开吃万一又很快吃腻呢? 不吃腻最好的方式就是别让他们吃够。 就没见哪个乡下人说吃肉吃腻的。 沈宁笑道:“当然,靳老板最好跟粮店商量好,以后多进一些精细白面。” 靳老板自然也想到了,他立刻叫大掌柜来商量。 蔺承君:“沈老板,之前你说要做米粉?” 沈宁点头,“蔺老板酒楼应该有吧?” 蔺承君:“有,族人早年去百越学的。沈老板要做米粉,肯定需要很多大米,我可以帮忙从南边联系,比这边粮店更便宜,可以走曹家船帮运过来。” 做米饭,粳米更好吃,但是做米粉,籼米更爽滑劲道。 而且,做米粉用陈米更好,也更省钱。 蔺承君自然知道这个,但是他不说,他想看看沈宁是不是知道。 听他能帮忙买便宜大米,沈宁当然高兴啊。 当地水田少于旱地,稻谷主要用来交税和食用,自然粳稻更多。 她要做米粉就得从陈家粮店买,即便陈米也不会便宜。 而江南以及以南地区气温高,籼米可以轻轻松松一年两熟有些地方甚至三熟。 她试探道:“蔺老板,不知道你从南边儿买陈年籼米多少钱一石?陈老板这里我们走霍家能拿大货价,比零售便宜不少。” 闻言,蔺承君眸色深了深,她果然知道。 按照他从靳老板等人嘴中拼凑的她的信息,她不当知道这个,毕竟她没出过远门,即便小时候在桃源县生活,客商也不至于告诉她制作米线的窍门儿。 那……是萧先生告诉她的? 他笑容越发亲切真诚,“一石能比你通过霍家买还便宜一百文出头。” 各地大户为了应付天灾人祸,年年都会储藏粮食,而每年也会往外卖陈粮。 他家自然不例外。 他可以把家里的陈粮便宜卖给她,她和曹家有生意往来,走曹家船运就更方便。 沈宁的笑容都变大了,蔺老板这是有门路呀,如此一来,她做米粉的成本就更便宜了呀。 那她可以做更好吃的米粉了,绝对绝对比他们的米粉更加劲道爽滑、久煮不烂、不会黏连糊锅。 关键米粉不像挂面、面饼那么容易碎,还不像素鸡那么容易坏,不像腐乳得用大坛子装,不像变蛋、咸鸭蛋、麻酱鸡蛋那么怕磕碰,非常适合长途运输! 这样她可以把米粉卖向全国去! 诶呀,方便面立大功啊。 毕竟之前单单素鸡和牛油火锅蔺承君并没有说要帮忙买大米,今儿吃完方便面就主动提了。 看沈宁笑得那么开心,蔺承君感觉这陈粮卖给她更物有所值。 他们商量了一番,蔺承君说晚上会亲自跟曹二爷打招呼。 说完正事儿,看时间差不多沈宁便告辞。 她想裴长青和孩子们了。 昨儿白天没见,珍珠和阿年都可黏她了呢。 靳老爹立刻让大厨给沈宁和张氏打包,把剩下的面饼给装上,再装一小罐牛油料,装一砂锅鸡腿鸭腿火腿啥的。 这一次沈宁没拒绝,让张氏也带回去给大家伙儿尝尝。 张氏却有些不好意思,她跟着沈宁过来吃就算了,这还拿回去。 这一块面饼怕不是得百十文? 还有这些牛油料。 相比之下鸡腿鸭腿反而不算啥了。 沈宁示意她不必在意,现在她们跟靳老板合作,不是白吃靳老板的好东西,自然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靳老板安排马车送她们回去。 沈宁一走,靳老板立刻让几个厨子继续练习拉面,做方便面。 他笑道:“晚上请诸位老板吃碗面,馋馋他们。” 蔺承君却在考虑另外一个问题。 等回府城把素鸡、牛油火锅和油炸面安排一下,他就要北上京城。 他家在京城自然也有酒楼。 这个牛油火锅、油炸面,在北方会更受欢迎。 毕竟北方人比南方人的口味更重一些,这个更适合他们。 而且他得去拜访几位兵部和军中的将领,将牛油火锅和油炸面推荐给他们。 嗯,这个名字得改改,叫豆腐娘子火锅? 不妥不妥。 豆腐娘子也被村里人叫福气娘子? 蔺承君心下一动,可以叫福气锅,福气面。 龙须面叫长寿面,他管油炸面叫福气面也没错。 这样好的寓意,谁会拒绝? 蔺承君立刻去靳老板的账房写信,分别给府城酒楼、家里以及京城去信。 沈宁回到小院儿,孩子们已经回来了,正在吃昨儿靳老爹给的干果盒子。 点心和鲜果白天出去玩儿就吃掉了,干果这会儿正好吃。 见沈宁回来,孩子们很高兴,珍珠和宝儿抢着跟她说今儿去干啥了,县学如何如何。 沈宁认真听着,今儿她就和靳老板、蔺承君交际,还做饭了,所以一点都不累。 她去厨房用砂锅给孩子们煮了一锅方便面,鸡腿鸭腿火腿的也放进去,另外放点豆芽、白菜心什么的。 裴长青还没回来,她给留了一半鸡腿鸭腿,毕竟还有好几个男人呢,到时候煮一锅汤,大家都喝一碗,也算见荤腥。 方便面一出锅,除了小少爷和阿年,珍珠和宝儿就跟靳老爹的孙子似的,那夸张的表情和马屁如出一辙。 什么天下第一面,什么厨神,什么最好吃都出来了。 沈宁看他们吃得高兴,自己也开心。 她知道小少爷不馋肉,所以给他夹腌白菜,又从鸡腿上夹下两块嫩肉来,“阿恒,你怎的这么瘦?多吃点。” 小少爷原本吃相斯文,正细嚼慢咽品尝油炸面的美味,见沈宁关心自己,他把嘴里的面咽下去,朝她笑道:“沈姨,我吃得不少,比阿年多。” 小鹤年大口炫面,“师兄你比我大。” 小少爷见珍珠和宝儿都在大口炫面,犹豫一下,自己也端着碗大口炫起来。 沈宁:“……” 我让你多吃点,没让你学他们那么炫啊。 阿鹏吃完方便面,意犹未尽,“真香,这汤也无敌香。” 没吃饱,没吃够,感觉更饿了。 沈宁笑道:“改天让你们吃饱吃够,今儿就带了这些。” 珍珠:“宝儿,你吃不了那么多,我帮你把汤喝了。” 宝儿立刻抱着比自己脑袋还大的碗,含糊不清,“我能,我能吃完。” 汤也能喝完。 等裴长青、宋福瑞和裴云等人回来,就只能闻方便面的香气了。 几个孩子把碗都用水涮了喝得一干二净。 裴长青不馋方便面,宋福瑞却幽怨道:“宝儿,我怎么不知道你以前这么会过日子?” 宝儿理直气壮:“爹,你是大人,别那么馋。二舅母说了,这是小孩子吃的,没看二舅都没么?” 沈宁没给裴长青留,一是他小时候吃够了,看到方便面就想吐,二是因为还有那么多男人呢。 他跟他们一起干活儿,最好和他们吃喝一样,否则就算他们一天没意见,久了也会有想法。 而她给孩子们吃就无所谓,大家都默认好东西给老人孩子吃。 童小枫童二狗等人不但没意见,反而怜爱裴长青呢。 哎,裴二郎太可怜了,媳妇儿带好吃的都给孩子吃了,没给他留一口,他只能跟他们一起吃……呀,还有鸡腿鸭腿!!! 嗷嗷嗷,沈娘子真好,沈娘子真大方,给孩子吃面条给他们留鸡腿鸭腿! 他们瞬间不怜爱裴长青了,只有羡慕和口水。 吃过饭,汉子们也不闲着,他们去前面帮忙装修铺面。 加上宋福瑞八个男人呢,干活儿那叫一个有效率。 裴长青没去,他们有问题就会来请教他的。 他和沈宁回屋说话儿。 一天没见媳妇儿,都想了。 沈宁:“咱去找高里正商量点事儿。”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76节 裴长青:“累不?我搁车推着你。” 珍珠一听也要去找大丫二丫玩,还理直气壮地说要去看看姐姐们学习进度如何。 她转身把小少爷和阿年也邀请上。 原本小少爷和阿年是想回去继续完善珠算的,他们今儿去县学拜访程先生,程先生自打听小少爷说了以后也一直沉迷研究珠算,最近有点进展,就跟俩孩子分享了。 不过小少爷现在跟沈宁一家生活在一起,有一种自己也是这个家一份子的感觉,因为他们都不拿他当外人,这让他很自在舒服。 珍珠叫他,他下意识就觉得自己是大哥,要陪着他们。 他就看阿年,阿年自然愿意去。 他也挺想看看姐姐们学的如何。 于是阿鹏就推着一车子大人孩子去霍家小院儿。 原本裴长青推的,但是阿鹏觉得他上工累,还是他来推。 到了霍家小院儿,孩子们见面就一番叽叽喳喳,说点心水果盒子,说油炸面真香。 主要是二丫和珍珠太能说了。 她俩碰面,宝儿都插不上嘴,急得嘴巴一动一动,阿巴阿巴地只能和大丫说话。 高里正这两天发货给自己累得不轻,虽然陶启明和大儿子都能给人送货,可他还是不放心。 毕竟又是素鸡等豆制品,又是腐乳、腌白菜,还要往小院儿囤变蛋、咸鸭蛋、麻酱鸡蛋,以后还要加米粉呢。 真是天天都在发货、对账。 他真怕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老大再送差货弄错账,到时候不好跟阿宁交代。 和沈宁对账之前,他都要将账目理顺、对好。 陶启明这里没问题,老大总是会报错账,害得他一遍遍重新对。 这得亏是用阿宁的记账法子,要是照旧办法,老大给他弄错一笔就够他忙半天的。 现在一会儿也就弄好了,就是人老眼花,总归有些累。 哎,自己这点账目就开始记不明白,阿宁那里更多呢。 毕竟她搞生产,既要记录原料多少,还得记录工钱,还要记录发货,除了他们的生意,还有红席,以后还要和靳老板蔺老板合作,再加上米粉。 阿宁的账目估计是他十倍还多。 但是人家阿宁记得清清爽爽,不像他这么费劲。 阿宁还有阿年珍珠帮忙,自己……高进禄个小笨蛋,都不能帮他记账算账。 他真得请个账房了。 “阿宁,你来的正好,我正想去找你说话呢。”看到沈宁和裴长青,高里正瞬间高兴起来,“咱回去做米粉的话,你打算在哪里做?” 沈宁家东院儿早就排满了,又是白菜又是坛子缸的,即便每天往县里拉,那也不老少呢。 西院儿是她家睡觉的院儿,而且几个木匠一直在那里做活儿。 沈宁:“里正伯,你有什么想法吗?” 高里正摸着胡子道:“你家东边儿还有点空地,可以拨给咱用,就是没有院墙,不安全,冬天也冷。我寻思回去让村里汉子们夯一圈土墙,主要挡风挡外人窥探,你觉得咋样?” 沈宁笑道:“里正伯想的周到,到时候米粉要晾晒的,那块地儿正好。” 不过再要扩展就没地儿了,除非占用耕地。 目前做米粉、粉条、挂面什么还是够的。 高里正倒是想贡献自己家院子,不过他家养了不少牲口,到时候味儿大,万一把米粉熏上味儿就不好了。 还是在阿宁家那边方便。 说到做米粉,沈宁就把蔺承君帮忙买便宜大米的事儿告诉他,“比陈记粮店便宜一些。” 高里正也很高兴,“咱和陈记粮店交情不大,顶多跟着霍家酒坊走,阿宁现在跟蔺老板做生意,让他帮忙也合适。” 沈宁又跟他说做米粉的工具,让他回去找陶族长和王木匠订。 工具主要是活米粉团和榨粉用。 活米粉团可以人工,但是那样累手,沈宁觉得还是打年糕那样快。 大的石槽子让陶石匠做,王木匠派人做打糕锤子。 另外还要王木匠做压粉的装置,将一截圆柱木头里面掏空,底下凿眼儿,需要多粗的米粉就凿多粗的眼儿,到时候把米粉团放进去,用木柱子往下压,就能压出米粉。 石槽子五个就够,其他的要多做些。 裴长青帮忙画了示意图,标注了主要尺寸,不同压粉器底下漏粉眼儿粗细不同。 王木匠有经验,裴长青知道他的水平,画图也是他能看懂的样子。 高里正原本还觉得有些累,现在看到米粉装置他瞬间又打了鸡血。 不,他不累,他还能再干五十年! 第101章 租院子 租个大院子 聊完做米粉的工具,高里正又跟沈宁请教了几个记账、算账的问题,把自己的账目问题解决了。 高里正:“阿宁,你是不是有事儿跟我说?” 沈宁:“里正伯,我寻思着咱们在县城租个院子,最好房间多点。” 裴长青这边加他有八个男人,张氏带着三个女孩子,高里正这里也好几个男人,她以后也会时不时带孩子和公婆过来。 总住别人家不是个事儿,还是要有自己的院子。 成阳县虽然不在南北交通要道上,却是东西交通要道,所以地理位置重要。 县城的房子挺贵的,也很抢手,房主一般不舍的卖,而且太贵买也不合适,不如直接租。 高里正笑道:“你又和我想一块儿去了。” 虽然盘炕以后一屋能睡七八个人,可终归就一个小院儿,张氏带着三个女孩子和一群大老爷们住一起不方便。 另外租个院子既住人也能囤货。 像腐乳、变蛋、鸭蛋鸡蛋这些等待时间久的可以放在城外酒坊小院儿,素鸡、米粉这些就可以囤在这里发货,甚至忙的时候可以带人在这里做。 两人又商量一番找村里人做米粉的事儿,沈宁和裴长青便带着孩子们告辞。 高里正明儿要回去。 虽然现在运货不是非他不可,做米粉工具的图样让陶启明带回去也行,但是找人夯土墙得他来。 他想发动全村免费夯土墙,因为米粉是全村受益的生意。 这事儿得他或者阿宁亲自出头,他儿子不好使。 闺女高氏知道他明儿要走,第二日一早照旧来送他。 听闻他们要另外租院子,高氏道:“爹,谭秀手里有个大院子,好像还没租出去,要不我帮你们问问?” 高里正笑道:“那感情好。” 待高里正带人赶车走后,高氏就打发下人去陈家给谭秀送信,让她去茶楼碰面。 谭秀正在家里教闺女做针线呢,听闻高氏有请立刻收拾一番坐轿子去赴会。 两人虽然都出自裴庄,但是以前没什么交集,后来高里正为了帮沈宁还人情才让闺女请谭秀试菜,而谭秀也是投桃报李的人,一来二去两人就熟络起来。 沈宁吃过早饭原本想先去靳老板酒楼看看他们备料以及练习拉面情况,结果麦掌柜和客栈康老板一起上门来拜访。 两人带了厚礼来的,既有走礼常用的点心、肉、酒,还有特意为阿年准备的笔墨纸,依然是中低档次,孩子用起来不会心疼的那种。 见面先是一通寒暄。 沈宁连说他们太客气,麦掌柜却连连为昨日的事儿道歉。 昨儿沈宁离开以后,杨老板等人说了不少难听话,这让麦掌柜很生气。 早知道他不邀请人家去酒楼,直接上门拜访多好? 沈宁却半点都没生气,还得安慰麦掌柜不必太在意。 康老板早就听麦掌柜夸过沈宁和裴长青,一直挺好奇,裴长青没等给他家盘炕就去县衙了,所以没机会正面打交道。 今儿一见沈宁确实当得起老麦的夸奖。 看人家这宽宏大量的气度,不是他吹,就昨儿在座那些男人,但凡跟她处境调换,保管气得当场破口大骂从此绝交。 人家沈老板真是好涵养呢。 想到客栈因为火炕、福气红席如今客似云来,他真是做梦都在笑。 以后必须长长久久地跟沈老板做生意。 三人商量了红席的后续合作,福字席、喜字席以及不同花样不同尺寸的大货价 务求双赢,让裴父那边儿赚钱,他们这边儿也能盈利。 三人一边聊,麦掌柜就现场写契书,最后三人分别签名摁手印。 大家目标一致,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沟通也很顺畅,所以没费什么时间。 时间还早,沈宁就请他们去前面铺子看看,帮裴云提提装修意见。 麦掌柜:“沈老板和裴二郎的装潢铺陈就极好,我们俩只是帮忙查漏补缺,补充一点小小建议。” 两人毕竟是古代生意人,尤其麦掌柜在装修一道有独特见解,能给出很中肯的装修建议,尤其风水方面。 生意人很信这个的。 沈宁便让裴云和宋福瑞根据实际需要进行修改。 看完铺子,麦掌柜和康老板便告辞。 沈宁知道两人都很忙,能过来半上午都不容易,也就不留人家吃饭。 只是临走的时候也请两人帮忙留意哪里有院子出租。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77节 沈宁没去牙行,她对这年代的牙行一点好感都没。 牙行虽然和后世的中介作用差不多,却是妥妥的黑中介。 买卖人口包括帮拐子人贩子销赃。 买卖租赁房屋他们都抽很重的佣金,甚至两头吃两头瞒,还会伙同地痞欺压那些没有背景的房东,千方百计把人家的产业弄到手。 他们的底色就是强取豪夺、欺男霸女、欺软怕硬,每一任知县到任他们都会千方百计试探,拉拢腐蚀县衙同流合污。 一旦王朝走下坡路,官场腐败盛行,这些牙行就跟合法流氓一样,有官府背景,谁都不敢惹。 所以她宁愿托熟人慢慢找。 送走麦掌柜和朋友,沈宁还去靳老板那里看看厨子们做火锅底料和方便面。 他们学得不错,熟能生巧以后比她做得更熟练、更好。 她也委托靳老板帮忙留意院子,结果靳老板当即表示要借个院子给他们用,说反正空着也空着。 沈宁才不信他的院子会空着呢,只让他帮忙另外留意。 晌午她在靳老板那里蹭了一顿饭,然后回家整理账本和订单,顺便看几个孩子学习。 小少爷和阿年随时随地都能背书,还能互相检查有没有错误,这会儿又在研究珠算了。 小珍珠就揣着本带拼音的三字经领着宝儿一边背诵一边识字。 正忙着呢,裴云送来一封帖子,说高氏下午想带谭秀上门拜访,问她是否方便。 收到高氏的信沈宁也没什么意外,之前霍三少和高里正都铺垫过。 她就让小厮给高氏带话,她有空,随时可以来。 等小厮走后,沈宁就跟厨娘说一声,请她炖一大砂锅醪糟银耳羹。 醪糟就是酒酿,有独特的清甜,不管煮小汤圆还是鸡蛋醪糟都很好,醪糟银耳美容养颜、滋阴润肺、保护肝脏,对小孩子也有好处,是老少咸宜的甜品。 孩子们读书累,又长身体,自然要补补,拿来待客也合适。 小珍珠听见沈宁说炖醪糟银耳,就朝小少爷噘嘴,“我娘对你可太好了,知道你喜欢吃酒酿。” 小少爷笑起来,“我跟你和阿年沾光呢。” 小珍珠又爽了,笑道:“我也没吃醋,我就是告诉你事实,你可得记着我娘对你的好,长大也不能忘了她。” 小少爷笑得越发温柔,“当然。” 小鹤年:“……” 小珍珠又横他一眼,“你什么表情嘛,我说错了吗?我把娘分给阿恒三分之一,那他长大了不应该帮我孝顺娘吗?” 说完她还拍了宝儿一下,“还有你,长大了要一起孝顺我娘。” 宝儿对姐姐是一点脾气都没的,半点叛逆反抗都没,点点头,“我孝顺二舅母,我也孝顺姐姐。” 小珍珠立刻乐得见牙不见眼,“真乖,等会我把红枣给你吃。” 宝儿:“……” 我不爱吃炖汤里面的红枣。 下午高氏和谭秀联袂而至。 沈宁把裴云拉上一起招待两人,请她们东间炕上坐。 因为小少爷在,她也没有特意叫孩子们过来见客。 高氏拎着两小坛好酒,另外两盒点心,谭秀也拎了两盒点心,另外拎着一套文房四宝,两册手抄的《大学》,还有几副鞋帮的绣花样子。 高氏笑道:“咱都是一个村出来的,以往时间不对付见不着,现在终于对上了,以后有机会要常聚。” 沈宁笑着应道:“高姐姐说的是,我们来县里可给你添不少麻烦,生意也多亏你和霍三少帮衬。” 生意的最初渠道是霍三少介绍的,院子也住着人家的,虽说那是高里正女婿,可她是跟着沾光的,自然感激万分。 高氏亲热道:“妹妹太见外了,咱是自己人。我还要谢你拉拔着我爹和兄弟们呢,尤其我大哥原本不肯踏实干活儿,给我愁得不行,他一来城里我都得盯着他,跟着妹妹你们做生意以后,他累得脚不沾地,什么毛病都治好了。” 看到大哥那样,她可是很欣慰的。 没人比她这个亲妹妹更了解高老大到底有多懒了。 但是现在被使唤得和别人一样能干,也不敢撂挑子。 间接的,大哥和二弟三弟的矛盾都缓和了,兄弟关系也变好很多。 田氏觉得裴二郎和沈宁以前那么穷,不如自己,现在靠着和自己公爹合伙做生意赚钱,根本没啥了不起的。 甚至有些嫉妒、不平衡,接受不了不如自己的人超越自己。 高氏却没这种心态,一直听爹夸赞裴二郎和沈宁厉害,没有他,人家也会发达,他纯粹是跟人家捡便宜来着。 如今丈夫也夸夫妻俩,她自然更想跟沈宁交好。 谭秀感触就更深。 说来跟做梦一样呢。 之前在娘家看到沈宁,她去给娘送豌豆糕感谢借房子住,穿着破旧寒酸的粗布衣裙,面有菜色,只一双眼睛格外有神。 没想到才多久呀,人家就发达了。 开着豆腐坊,和县城大酒楼做着生意,很多老板都高看她、敬重她。 她倒是没嫉妒,反而更佩服,人家沈宁好本事,靠自己就能发达,不像她。 她除了一张脸没什么本事,年轻时候靠脸给老头子做妾,如今老头子老了她儿子没成年,她还得找人当靠山,否则老头子两腿一蹬,她还要倒霉。 她比高氏更想跟沈宁交好。 高氏要干啥,只能通过霍三少,而沈宁不一样。 县城那么多老板都敬重她,和她做生意,她说话有分量。 娘也一直跟她说豆腐娘子这人有能耐重情义,你对她好两分,她就回三分五分,跟她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谭秀和高氏有心交好,沈宁又会聊天,所以三人气氛很融洽。 她们一边喝甜汤,随便聊些家常儿。 高氏:“妹子,你身上这衣裳真俊,哪个做的?” 瞅着就是大铺子手艺,不像乡下人自己做的。 沈宁笑道:“阿云画图样,宋家针线娘子做的,我可喜欢呢。” 谭秀也近前看,夸裴云心思巧,针线婆子手艺好,“沈老板和这衣服真是般配,衣服抬人,人也衬衣服。” 她没跟着高氏叫沈宁妹子,毕竟不少人介意身份,正头娘子一般不和妾室交往,更不会以姐妹相称。 若是沈宁没发达她叫妹子就算了,毕竟自己是富家妾,她是贫家妇,可现在沈宁是老板,她就不敢逾越。 除非沈宁主动。 有时候亲切只能上位者对下位者,否则就是冒犯。 高氏和谭秀夸裴云,沈宁也不谦虚,把裴云的鞋子也说了。 裴云虽然有些害羞,但她知道自己以后要做生意,要和不少客人打交道,害羞可不行。 尤其二嫂帮自己宣传,自己哪里能拖后腿? 她忍着害臊,也落落大方地跟人应酬,介绍衣服鞋子花样,尽可能展示自己的本领。 高氏和谭秀真心喜欢裴云设计的款式,当即一人订了一件沈宁那种款式的上衣、自己两双鞋子,再订几双鞋底给男人孩子做鞋子。 尤其谭秀,一切荣辱系于陈老爷一身,所以看到好东西就想给他做,讨好他。 他每天跑来跑去,要是有这种耐磨舒服的鞋子,肯定更喜欢。 鞋底太难扎了,她买现成的回去上鞋面儿,他也不知道,只看她做鞋子自然以为是她亲手做的。 裴云拿了布料本子给两人,“我这里做了一本布料小样儿,给姐姐们挑挑。” 布料小样儿也是沈宁教她的。 她跟布庄大掌柜要的,不用剪裁好面料,但是卖了这么多年,铺子里肯定有各种布头,帮她整理一本俩巴掌大的布样本子还是可以的。 用粗线整齐装订起来,像翻书一样翻着看,非常方便。 高氏和谭秀很惊讶,“真不错。” 还是第一次见呢。 平时去布庄都是直接看一批批的布,没有这样的布样本子。 裴云笑道:“我这里没有布料大货,就是样子,姐姐们选好了,我给做记号,回头就拿一模一样的,不会出错。” 二嫂之前就说即便不做布庄生意,也让她多了解布庄的行情信息,什么面料,织法、染色、图样、价钱等等,要做到烂熟于心。 她起初不理解,觉得自己也捞不着掺和布庄的生意,知道这些干啥? 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了解。 有的跟婆婆请教,有的跟俩针线婆子请教,还有很多跟宋管事学的。 她不识字,就是硬记住。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高氏和谭秀一说什么布料,她就知道是哪种,什么样儿,厚薄,适合做什么衣服。 她还能给她们推荐别的布料,孩子用哪种,男人用哪种,衣服鞋子分别用什么样的。 谭秀和高氏跟沈宁说料子的时候,裴云拿出跟沈宁学做的账本,把两人要求的款式、花样等画图记下,标上拼音和简单的字。 原本她没有底气,寻思正常一双布鞋200文出头,她定价三百文就挺高的,沈宁却直接让她翻倍,六百文一双。 鞋子六百文,鞋底就要五百文,因为功夫基本都在这鞋底上了呢。 沈宁说得是“这鞋子摆明不是卖给普通人的,要卖给你公婆那种有钱人,熟人带熟人,不差钱儿,就要东西舒服好用,三百文和六百文没多大区别,但是对你区别就大了”。 像高氏谭氏这种给男人买鞋子的,自然也不会太计较价格。 她们要的是亲手给男人做鞋这个过程。 裴云如此想着,心里就越发佩服沈宁。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78节 今儿四双女鞋,一双550,一共2200文。 四双男鞋鞋底,一双500,一共2000文。 五双半大孩子鞋底,一双450文,一共2250文。 看到这些价钱,裴云心跳都有些快,这生意果然得熟人带熟人。 她暗暗给自己鼓劲要赶紧学会识字,也得精通算术才行。 讨论了一会儿衣裳鞋子的,时间也晚下来,差不多该告辞了。 高氏便将高里正托她看铺子,正好谭秀有个铺子的事儿告诉沈宁。 “妹妹,你要是有空,明儿咱可以去看看。” 谭秀:“咱是自己人我不说谎,在城北,位置比不得这里,不过胜在大,能住好些人,也能当作坊。沈老板要是租,那我肯定给便宜。” 沈宁一听还挺高兴的,先问问多大,具体什么位置。 谭秀都一一说了。 沈宁寻思是高氏介绍的,肯定不错,她还能坑自己爹不成? 不过她也没一口应承,还是明儿看看再说,便把托麦掌柜和靳老板帮忙找院子的事儿也说了。 租房子就是要货比三家嘛。 高氏和谭秀听了只觉沈宁有面子,能请动靳老板和麦掌柜帮忙。 她们约好第二日上午去看铺子,结果靳老板、麦掌柜几人效率都挺高,第二日上午高氏和谭秀过来约沈宁的时候他们两家的娘子也到了。 靳老板的妻子严氏,麦掌柜的妻子聂氏,她们都坐马车来了的。 高氏和谭秀一辆马车,寻思接了沈宁一起去看院子,没想到在门口碰到另外两家。 沈宁没想到靳老板和麦掌柜他们效率这么快,原想着昨儿说了怎么也得等两天才能有信儿,不曾想今儿就有房源了。 她挨个跟人道谢。 严氏和聂氏却拉着她的手很是稀罕,说都是自己人,让她千万别客气,又说男人忙不能陪着看房什么的。 谈生意是正经事儿,看房么,大家还是要避嫌。 否则回头就有人嚼舌头他们搁外面金屋藏娇了。 严氏和聂氏年长,但是严氏丈夫是酒楼老板,聂氏丈夫是掌柜,自然又以严氏为首。 高氏是晚辈,不敢跟长辈抢。 谭秀是陈家的妾,又没资格主动跟人交际,除非人家主动问她。 她是懂事儿的,不会强出风头,人家不问她,她就躲在马车里当隐形人。 高氏跟严氏和聂氏打招呼,聊几句,笑道:“还是我沈妹妹的面子大,让两位难得一见的大娘子都出面帮忙。” 两人也笑着寒暄,打趣道:“我们都是老婆子了,哪里能跟你们年轻人扎堆,给我们比成老菜帮子,可不找虐。” 说笑几句,严氏:“既然赶巧儿了,不如咱们一起去看房子?” 反正今儿她特意安排了时间,就是陪沈老板看铺子的。 靳老板给她好一通叮嘱,让如何如何交好沈老板,她自然不会给男人拆台。 聂氏也差不多,她是个很温和的人,日常都是人家拿主意她说好。 麦掌柜和客栈老板都忙,不能亲自陪沈宁去看铺子,就让她出面。 沈宁原本还想带着孩子们一起去,顺便玩,不过一天要看三四家院子,比较忙,就不带孩子们了。 她让孩子们在家跟着裴云,出门就跟好阿鹏,叮嘱一番就坐上严氏的车一起出发。 她们先去看离东西大街近的两处小院儿。 靳老板打探的院子在东大街南边,离霍家小院儿不远,布局和宋家小院儿一样,小二进,月租二两。 麦掌柜和客栈老板打探了俩房子,一个在西大街北边儿,也和宋家小院儿差不多,月租也是二两。 这俩房子布局也差不多,一家前院儿三间倒座,一家是三间铺子。 正院儿都是三间正房,东西厢各两间。 沈宁觉得都有点小,想看看三进院儿。 偏僻点没关系,反正她也不为开铺子。 聂氏笑道:“这俩有点小是吧?那咱去城北看看那个三进的,就是位置偏僻不适合开铺子,更适合开作坊或者粮店、铁匠铺这种。” 成阳县位于东西交通线上,来往行人、客商大多走东西门。 南门是水门,连接码头水路,往南去成安县。 往北没有其他县城,只有一些村庄,过去百里是一片丘陵地带,再过百里是一片海拔三百米左右的山,翻过山就是邻省地界。 那个院子更靠近北门,跟十字大街没得比,就是裴云那个铺子都比不了。 所以开铺子不行,但是开作坊或者住人、囤货又不错,倒是挺适合沈宁他们。 一行人又坐马车去城北。 也是巧,聂氏介绍这个院子跟谭秀的隔了一家。 谭秀的院子靠着北大街,所以前面三间铺面除了朝南开门,还能朝西开门,隔壁两家就只能朝南开门,虽然前面三间可以当铺子,实际客流少,只能卖特定商品。 不过若只是为了住的话,那肯定里面更安静,靠着大街比较闹腾。 沈宁她们进了聂氏介绍的院子参观,还有人住,为方便她们看房特意出去了。 临街三间可以当铺子,不开店直接当客房也行,第一进院子略窄一些,第二进正院儿就很宽敞,三间正房,三间东西厢,还带着一个后院儿,后院也有三间小北屋,一间做厨房,院子狭长。 这院子比南边那俩大,房间多,沈宁更倾向于这里。 聂氏道:“若是沈老板愿意租,东家那边儿就不继续和人续租,到期直接租给你。” 沈宁虽然对房子满意,但是若租户住得好只怕不愿意搬,到时候强行搬走免不得心怀怨恨。 高氏觉得谭秀那院子更好一些,笑道:“咱再去看看我介绍的?这院子是现成的,没租户。” 严氏和聂氏就知道了,那是陈老爷小妾谭氏院子。 靳老板和麦掌柜虽然是做餐饮的,但是对县城房产大事儿也是颇为关注的。 哪里有好铺子、好宅子的,他们有钱也想置办。 昨晚上他们也跟自己媳妇儿说了,陈老爷给小妾一个大铺子,一直没租出去,她和高氏有来往,如果沈老板和高里正要租院子,应该也会看她家的。 他们不好和陈老爷的妾室打交道,就没考虑这个铺子,反正有高氏,沈老板要看也能看到。 聂氏还无所谓,严氏是看不上小妾的,自然也不想和谭氏打交道。 但是高氏邀请,那还是要看看的。 谭秀一直在马车里没出来,免得惹严氏和聂氏不快,但是她路上就悄悄跟高氏说了,她愿意一两半租。 没人比她更清楚,聂氏介绍那院子是陈老二的,中间那个是陈老大的。 她宁愿便宜些租给沈宁,也不想沈宁租那兄弟俩的。 沈宁几个出门往西边走的时候恰好中间那户的院门开了,蔺承君领着俩人从里面出来。 两拨人碰上,蔺承君未语先笑,拱手跟严氏和沈宁见礼。 严氏又给他介绍了聂氏和高氏,“我们陪沈老板来看看院子,承君,这院子你可看中了?要是嫌偏僻可以租南边儿那个。” 蔺承君点点头,笑微微地看向沈宁,“沈老板没看中南边那座小院儿?” 靳老板说那个位置好,留给她,让他来看北边儿这个。 他说那院子有点小,可能得租俩,那就要两份租金,她现在必然舍不得,肯定更愿意要大点的院子,他愿意把北边儿的让给她。 果然,被他说中了。 沈宁:“我们人多,那个确实有些小,所以我们来看看这个。”她指了指西边那座院子。 蔺承君现在也不想去南边儿那院子,他要和沈宁做邻居,“这个自然更合适些。” 他也跟着一起去看。 确实,虽然一排三个院子,可显然谭秀这个更大。 那俩院子是连着院门楼子三间门面房,这个却有四间,而且开间明显比那俩院子大一些。 一进院比那俩院子明显宽两米。 二进院倒是一样,可这个东西厢是不贴墙的,后面空着一米半左右的夹道,正院儿房屋用院墙连起来自成一体。 如此即便靠着路边儿,屋里也不会太吵,从前院也能直接走夹道去后院儿,不是非得穿过正院儿。 后院儿也更宽敞一些,便于晾晒。 蔺承君笑道:“这个宅子不错,应该符合沈老板要求。” 沈宁也挺满意的。 大家都是二两房租,这个自然更划算。 不说别的,前面三间屋子就能睡二十个男人,完全可以满足建筑队和运输队的需求。 张氏和女孩子们可以睡在正院儿。 回头肯定还得继续培养半大孩子送过来,帮忙分拣货物、记账、跟随送货等。 半大孩子学文化比成年人快,尤其识字算账更好使,让他们给大人查漏补缺,很有必要。 这样干两年,他们大一点就能独当一面。 而且从小培养,团队意识更强,也更好管理。 到时候让他们睡后院儿即可。 严氏和聂氏也觉得这里更好。 不过她们也没怪男人白忙活,毕竟甭管沈宁看不看得上,她们两家也出力了,沈老板是明白人,自然知道。 沈宁跟两人好一个谢,又邀请家去坐坐,两人都笑着婉拒了。 “今儿你忙,改日我们娘们儿一起逛街喝茶吧。沈老板儿来了县城还没时间逛吧,你要逛街的时候知会我一声儿,我陪你,县城的铺子我都熟,帮你划价。”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79节 严氏虽然不喜欢谭氏,但是也不会阻碍沈宁和人家交际,她知道谭秀会去跟沈宁说租房的事儿,就不过去了,免得到时候尴尬。 聂氏也道:“逛街叫上我,我也有空。” 高氏都服了,你们都奔四十的人了,跟二十出头的沈娘子逛街? 那我是干啥的呢? 她也笑着说加一个。 沈宁笑着一一答应了,又再三跟严氏聂氏道谢,目送人家马车先行离去。 一转身蔺承君还在一边儿呢,她纳闷道:“蔺老板,你不去酒楼盯着?” 签了契书,他的厨子就在那里练习炒火锅底料和做方便面呢。 蔺承君拱手,笑道:“这就走,在下只是想告诉沈老板,以后咱两家是邻居,我这院子平时顶多五六个人住,沈老板那边儿若是住不开或者要囤货什么的尽管吩咐他们,他们肯定配合。” 沈宁也没拒绝,道了谢。 蔺承君便也上车走了。 高氏看着沈宁跟蔺承君从容自若地交谈,心下又是羡慕又是佩服。 她虽然是丈夫的贤内助,可在外面是没分量的,干啥都得靠男人。 谭氏就更加羡慕佩服了,也越发坚定要跟沈宁交好的心思。 别看老头子把铺子给她,实际却也防着她呢。 她跟他请教做什么营生好,他却让她自己张罗,并不肯指点她,更不肯为铺子花精力。 无非想着她若保不住铺子,回头还落他儿子手里,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也不担心。 他怕她卖铺子,还规定除非他百年以后儿子生活困顿否则哪一房都不许变卖家产,即便卖也得先卖给自家人。 老头子给儿子这俩铺子,着实招人眼红,不只是陈三柳氏夫妻俩,陈老大、陈老二也不舒坦。 以前他们无视她,现在处处想给她下绊子。 她这铺子许久没租出去,难说是不是他们联手搞鬼,想让老头子觉得她没用,浪费铺子,再收回去。 她自知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和手段,只能把铺子托牙行往外租。 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一直不顺利。 有几个想租的都觉得院子大,二两一个月太贵,只想租前面带铺子的一进院子。 可他租走第一进,第二第三进岂不是得走后门? 那着实不方便,她不肯。 好不容易来了俩北方的皮货商愿意整租,结果不知道谁背后使坏,造谣这铺子风水不好,干啥都得倒闭,那俩皮货商也打了退堂鼓。 她觉得陈老大、老二以及老三柳氏两口子都有嫌疑,可她没证据。 当然虽然在陈家过得不算容易,可她也不后悔。 毕竟当年如果不进陈家,他们家就要饿死了,比起一家子穷困潦倒,现在这点不容易不算什么。 再说她生了几分姿色,家里又没本事,哪里能护住她? 那些纨绔去乡下抢良家闺女的事儿还少么? 不管被抢还是被勾搭的女孩子,能进门的少,大多数都是被玩腻就被丢掉,最后不是被逼死就是疯掉的下场。 所以她干嘛不主动用姿色换好日子呢? 现在能把房子租给沈宁,她也松口气。 再租不出去,她真怕有什么变故。 她感激沈宁,所以回家路上就直接告诉沈宁愿意一两半租。 沈宁惊讶道:“一两半?” 二两她已经愿意了,为什么谭秀还要主动降价? 谭秀笑道:“对,一两半,只要沈老板愿意租,可以长期租下去。不瞒你们说,这是老爷子给我儿子的,我没花一分本钱,租多少都是白赚的。等我儿子长大了自己开铺子也能攒一笔本钱,不开铺子就继续收租也挺好。” 二两给沈宁,一段时间后沈宁保不齐就换别家了呢? 一两半的话,为了这房租他们也会长长久久地租吧? 她这也是活学活用,觉得沈宁明明掌握着素鸡的方子,出货价却那么便宜,不就是为了让众老板长期找她进货吗? 高氏对沈宁道:“这真是妹妹你的面子,我都租不来。” 谭秀笑道:“怎么会,高姐姐要租也是这价儿,咱都是一个村出来的,自己人儿。”她又对沈宁道:“我是真佩服沈老板,能带着满村庄户赚钱,我也算为大家尽一点点力量吧。主要是沈老板以后有好菜式也别忘了我。” 沈宁笑起来,“自是不会的。” 她们回家,孩子们也回来了。 沈宁招呼阿年几个过来跟高氏和谭秀认识一下,主要让阿年帮忙写租赁契书。 第102章 长见识 此寒酸简陋是如实描述,并非谦虚 沈宁先介绍了小鹤年小珍珠和宝儿三个,又介绍小少爷,“这是我们阿年的师兄,叫阿恒。” 她没有特意介绍小少爷的姓氏出身,只当他是儿子的同学,也免得阿恒尴尬或者别人有心算计。 果然,她这样介绍小少爷也觉得轻松,他很讨厌人家围着他问东问西,拿姓谢、爷爷、先生等人说事儿。 尤其县学有些人,烦人,所以他不想去县学了,宁愿和阿年窝在家里看书玩珠算。 阿年和谢家小公子一起读书的事儿,一开始没什么人知道,现在大部分有心人都知道了。 高氏和谭秀自然也知道。 她们也没特意跟小少爷说话,就当他是阿年的同学,笑着夸两句真俊之类的就过去了。 沈宁:“阿恒,阿年,你们帮我们写三份文契如何?” 小珍珠和宝儿也凑过来,“娘,我,我也可以,外面写书信一封十文,你给几文啊?” 她逛街可了解很多事儿呢,不过人家写信要提供纸笔墨,嘿嘿。 高氏和谭秀都笑起来,“珍珠咋恁招人稀罕呢,给,一份给十文。” 两人还煞有介事地往外拿钱。 小珍珠却又非常懂礼数,“高姨谭姨,我们不收你们的钱。” 宝儿:“嘿嘿,我们就赚二舅母的钱。” 沈宁捏捏他的鼻头,“你这个小财迷。” 宝儿就嘎嘎乐,朝着小珍珠得意地笑,嘿嘿,给姐姐赚零花钱,姐姐会带他去玩寻宝抓贼的游戏! 小少爷亲自给小鹤年磨墨,朝他笑,小声道:“我也给你做一回书童。” 每次他给阿年讲课,就让阿年给磨墨。 阿年一开始乐颠颠的,一副尊重师兄的样子,后来就开始抗议,说他把师弟当书童使唤。 阿年果然面有得意,正襟危坐,一手撸着袖子,一手执笔,开始按照高氏说的写租赁契书。 高氏:“嚯,阿年这小小年纪,就能写如此漂亮的字了?” 小鹤年谦虚道:“都是跟师兄学的。” 他当然没有自己的书法风格,这都是临摹的本事,他模仿能力强,直接临摹师兄的字。 虽然不能一模一样,但是也很好看。 小少爷一边磨墨,还要从旁指点阿年遣词造句,毕竟高氏说的是大白话。 写完一份,小珍珠和宝儿负责鼓着腮帮子吹干,毕竟一份十文,他们四个人,他俩不出点力怎么好意思? 谭秀不会写字,就替儿子画押,摁手印。 高氏当中人。 高氏很激动,“你们说这会不会是第一份由三个女人签订的契书呢?” 裴云也很高兴,“我觉得是。” 谭秀看着几个孩子出神,真好的孩子啊,真是让人羡慕又稀罕啊。 她想让自己儿子跟阿年几个多接触接触。 不为了接近小少爷,那孩子看起来清清冷冷的不好接触,但是阿年看着很和气,对人没架子,肯定不会排斥阿琦。 阿琦年纪小,在家里甚至会被侄子们欺负。 她朝小鹤年笑道:“阿年,我家陈琦今年和你一般大,回头我让他去村里找你玩好不好?” 小鹤年犹豫一下,“谭姨,我多半时间都在读书学习,他要是来的话,也只能跟着我读书。” 谭秀高兴道:“好,就让他跟着你读书,谭姨给你交束脩。” 小鹤年脸一下子红了,忙摆手,不用不用。 小珍珠刚要替阿年谢谢谭姨了,结果他说不用不用,她长着大嘴,憋得呀。 哎呀,她这个班长没话语权是吧? 签好契书,高氏和谭秀就先告辞。 傍晚等裴长青回来,他们简单吃了晚饭就一起去新租房那里看看,收拾一下。 张氏下午就从高氏那里得了信儿,也借了高氏的人和马车把自己和女孩子们的铺盖衣物等搬过去。 虽然那边没有炕,只有简单的木板床,可住自家租的屋子总比借住别人家要踏实自在一些。 香蒲、大丫二丫都很激动,趁着下午没事儿在租房这里一通收拾。 张氏也高兴,“阿宁,东间你们住还是给里正?” 沈宁:“东间就留给长辈吧。” 高里正来就高里正住,如果他不在,公婆来了就让他们住。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80节 她和裴长青睡西间,孩子们可以跟着她也可以跟着大娘或者其他人,反正都比较自由。 张氏领着女孩子们睡西厢,以后再有女孩子或者妇女过来也睡这里。 裴长青领着童家和陶家几兄弟去前院看了看,那三间之前做铺子用,没有隔断显得尤其空旷。 童小枫惊讶道:“嚯,以前开客栈的?” 陶启发:“应该是做铺子的吧,用那些木架子木柜子做隔断,搬走了就空荡荡的。” 裴长青吃饭时候已经听沈宁说过了,谭秀愿意长租给他们。 沈宁也说过盘火炕以及修缮问题。 行规就是房子修缮归房东,但那是漏雨、墙塌等问题,不包括盘火炕。 没火炕的租价就是二两,人家谭秀只要一两半,她自然不好意思让人家再给出盘炕的钱。 毕竟康老板那里带火炕的屋子房费是蹭蹭上涨的,不是原来的价位。 不过谭秀表示她出青砖等材料,让裴二郎他们出工。 沈宁觉得合理。 人多的话自然睡火炕方便,三间屋子能睡二十来个男人。 睡床,除非宿舍那种高低床,一屋子塞八个人,否则睡不下那么多人。 关键做那么多木床可比盘炕贵多了。 他们不需要把三间屋子砌墙隔开,也不需要开屋顶砌烟囱,把火炕盘在北边儿,烟道从后窗底下出去,在屋后砌烟囱就成。 其他房间盘炕都照这个来就行。 不开屋顶不砌屋顶烟囱,相对简单,干活儿也快。 只要建材到位,他们早晚的几天也能干完。 建材也不用谭秀出钱,陈老爷家也预订了盘炕呢。 裴长青看向几个汉子:“陶启发,陈家那一片儿归你们小组吗?” 陶启发原本是陶海明跟陶海亮俩兄弟找来凑组的,结果他脑子更活泛,现在是组长。 他点点头,“对,不过我们现在给常老板和张老板他们盘,还轮不到陈家。” 裴长青又看向童二狗:“你们呢?” 童二狗:“我们先排了霍家还有曹二爷那边儿,后面还有几家排着。” 之前给客栈盘炕费很多功夫,毕竟人家房间多,炕就十几盘。 另外霍家家口大,房子多,需要的炕也多。 相比来说曹二爷自己住在这里,火炕就少,只有两盘。 裴长青:“你们商量一下,抽两人小组出来先给陈家盘炕,就跟陈家说看房东的面子先给他们盘,顺便让他们往这里送够数的材料来,咱们免费帮这边儿盘炕。” 不管谭秀的还是谁的,这院子是陈家的,他们免费帮忙盘炕,陈家也得感激。 送材料也是应当的。 陶童几人还不会算具体房间用料多少,但是房子多大用多少材料他们知道,毕竟盘这么多炕只要肯用脑子也能记住。 童陶几人一合计,童二狗和陶启发一组去陈家。 他们现在已经很熟练,除了开屋顶需要配合一下,砌墙盘炕的一个人都能搞定。 所以他们平时两两一组干活儿,这样更快。 裴长青之前抽走童小枫,又给他们补了俩人,一个是原本在县衙干活儿的瓦匠,另外一个是那瓦匠私下里帮裴长青找的人。 那人手艺不错,但不是匠户,不爱干县衙工程,嫌弃人家给工钱少。 裴长青这里一天四十五,他自然乐意来。 这样他们有八个人,正好四组。 童小松和童树林一人带一个县城瓦匠,做得也不慢。 裴长青很满意,笑道:“俩组长去给陈家盘炕,也是给他们面子了。” 大家就笑起来,他们觉得跟着裴二郎干活儿就是好,不只是能赚钱,还得体面呢。 裴长青一点不觉得他们这些穷庄户比那些有钱老爷差,甭管给谁家干活儿,他都觉得对方赚了,有他们这么负责的建筑工。 他们心里就特别爽,同时更要注意自己形象,去雇主家不乱说不乱看,干活儿则又快又好,必须得把裴二郎给抬的大瓦匠架子端起来,不能掉价儿。 规划好,裴长青和沈宁就先带孩子们回裴云那里。 张氏几个,童陶几兄弟就直接住下。 没有足够的简易木板床也不怕,男人们先把没人的房间木板门卸下来当床板,铺上厚厚的稻草隔凉,再铺上被褥,一群人挤着睡也没那么冷。 裴云这里,厨娘和那俩婆子很是失落,因为男人们走了她们的兼职也没了。 沈宁一家住在这里吃饭,她们可是没额外工钱的。 沈宁到底也没时间去逛街买首饰什么的,每天先去靳老板酒楼看看炒火锅底料和方便面,再跟大厨们交流一下,也学几个简单好吃的点心方子,以后给孩子们做。 她还去全福楼、常老板、张老板等几家酒楼饭馆拜访一下,也了解了解人家的风格和需求,为以后米粉的畅销做调研。 长期来说米粉肯定更适合平民餐馆儿以及快餐,和面条一样嘛,方便快捷。 她得针对性地再开发几个米粉做法以及口味儿。 什么汤粉、卤粉、炒粉的,都要开发,到时候可以和酒楼、饭馆的大厨交流印证,大家取长补短。 等高里正和陶启明几个再回到县里,沈宁就决定回村了,得赶紧回去做米粉。 张氏也出来许久,再热爱工作也会想家、想孩子,沈宁建议她回家待几天。 高里正对新院子也非常满意,里里外外参观一遍,搓着手跟沈宁笑道:“阿宁,这院子至少二两月租,谭氏给你一两半,啧啧,还是你面子大。” 沈宁笑道:“是高姐姐引荐的。” 高里正摇头:“不的,她租也得二两银。” 沈宁:“里正伯,以后你们当天发不完的货就放这里,第二日慢慢发。像好运来、八方那些货多的,让他们自己派伙计来提货。” 高里正也是这么想的,每次送货上门太累了,不如在家等着他们来提货。 过几天等蔺老板的大米来了,他们还得往村里拉米呢,所以任务也挺重的。 这么算着还得买两头骡子和两辆大车,否则等加上米粉以后,现在的车又不够用呢。 第二日高里正留在城北院儿指挥发货,沈宁和张氏带着孩子们跟裴云夫妻先回村里去。 宋福瑞把镇上的单子委托给禚元杰和宋管事,虽然王大等人靠谱,但是时间长了他也不放心,生怕有什么差错辜负了裴长青的信任。 尽管裴长青舍不得媳妇儿和孩子,可短暂的别离是为了长久的相聚,再舍不得他也能忍住。 他得在结冰之前把县衙修缮起来,还得争取盘更多火炕,赚更多钱。 “爹,你别太想我们呀,过些天我们还来看你的。”小珍珠主动替娘安排好了行程。 沈宁就笑,她捏捏裴长青的大手,小声道:“行啦,你别送了,一会儿该去县衙了。” 为了方便出发,他们昨晚上都住在宋家小院儿。 裴长青没忍住,还是搂住她用力抱了抱,“现在咱们不缺钱,你也不要太辛苦。等结冰不能盘炕,我就回家老老实实读书。” 沈宁嗯了一声,“行啦,我们走啦。” 裴长青松开她,粗糙的手指轻轻捏过她的耳垂,上面依然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戴。 他这一次给媳妇儿带回去差不多60两呢,刨除工钱自家能落下39两左右,结果她什么都没给自己买。 回头他一定要去给媳妇儿买东西。 他手指干活磨得粗糙,擦过细腻的肌肤让沈宁有点麻酥酥的。 她脸颊发热,幸亏大清早黑乎乎的别人也看不清,她上了车,让裴长青不要送。 他送了几步便停下目送他们。 于是他就看到小珍珠半截身子都恨不得探出车窗,用力朝他挥手。 宝儿也挤出来,却被珍珠摁住脑袋不许他太往外探头,免得掉下去。 小鹤年挤不过他俩,就伸手出来挥了挥,旁边还有一只克制的手,应该是小少爷。 裴长青笑起来,一场穿越,他既没有失去阿宁,又收获了一群真心待他的家人。 就,挺好的。 这让他浑身都是力量,口袋里的《大学》都没那么枯燥了。 等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他才转身往北去,一边走一边小声背诵书本里的内容。 媳妇儿走了,晚上他又要靠背书打发想媳妇儿的时间了。 沈宁一行人出了城,却在城门口碰到蔺承君的车队。 人家是讲究人,除了两辆乘坐的宽大马车,另外还有好几辆拉着箱笼、锅碗瓢盆、米面粮油的马车。 比她和高里正发货的队伍都壮大。 “沈老板,在下欲往桃源去,恰好路过贵村,不知方不方便叨扰。”蔺承君笑容亲和,真诚得很。 这是大合作商,沈宁怎么可能拒绝呢? 她笑道:“只要蔺老板不嫌弃寒舍粗鄙简陋,我们自然是欢迎至极。” 她又跟蔺承君介绍小珍珠和小鹤年以及师兄阿恒、阿鹏,再介绍宋福瑞一家三口。 蔺承君对几人也一视同仁,并没有对小少爷格外热情。 小珍珠发现他的马车比小姑家马车大了好大一圈,心生好奇,当即问道:“蔺叔叔,你家马车怎么那么大?” 蔺承君笑道:“因为我要长途跋涉呀,只骑马或者坐车太累,需要宽大的马车躺一躺,若是来不及投店,在外面也能对付一宿,不至于露宿野地。” 小珍珠瞪圆了黑亮的大眼,“哇,你和我师兄一样走过好多好多路。” 她脸上的羡慕溢于言表。 蔺承君觉得这小姑娘真有意思,不愧是沈老板的女儿,跟她一样胆大不拘小节。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81节 “有机会,我邀请你去京城玩呀。” 小珍珠猛点头,“好呀好呀,等我爹去京城赶考,我娘去京城做生意,我就去。” 她说得理所当然,沈宁却有点“……”。 闺女啊,咱自己说说就行,不能跟外人说,人家会觉得咱吹牛的。 蔺承君却不觉得小珍珠说大话,反而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你娘肯定可以去京城做生意的。” 裴长青能不能去赶考他就不知道了,兴许得等儿子长大吧。 他又和小鹤年、小少爷、宝儿几个聊几句,邀请他们去自己的马车玩耍。 小鹤年看小珍珠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便也道谢答应。 于是几个孩子就跑去蔺承君宽大的马车上感受去了。 蔺承君打发一个婆子过去照顾他们,给他们煮点甜汤配点心吃,车里的书以及解闷儿的玩具也随便他们玩儿。 他则上了宋福瑞的马车,一起坐在前面控马。 宋福瑞起初有些紧张,毕竟蔺承君气质出众,俨然读书人做派,不像他熟悉的那些商人,而他……没读什么书,有些自惭形秽。 不过蔺承君交际手段高超,语气温和,笑容非常有亲和力,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迅速跟他亲近起来。 宋福瑞也不例外。 “蔺老板,你还……会赶车?” 蔺承君笑道:“咱四处跑商的,何止会赶车?杀鸡宰羊、洗菜做饭,甚至缝缝补补也是要会的。” 听他这么接地气,还咱们咱们的,宋福瑞瞬间觉得他很亲近,和自己是一类人,也就打开话匣子。 他本来就能说,刚才也只不过是被自卑封印了一下子而已。 蔺承君也不嫌他聒噪,只笑微微地听着,还时不时点评两句,或者问一下为什么,后来呢,宋福瑞就说个不住了。 沈宁有点汗颜,这蔺承君怕不是古代鲁豫? 她甚至确确切切听见他说了个“是吗?我不信”,然后宋福瑞就各方面论证自己说的就是,你要信。 得亏宋福瑞不知道什么机密,否则很快就被人套走了。 好在蔺承君不是为了单方面打探消息,更不是耍弄他,而是拉拢而已。 待宋福瑞说差不多了,蔺承君笑道:“我们家也有布庄,在松江那边有织布坊,拿细棉布应该比你们从扬州布商手里略便宜些,回头我给那边掌柜修书一封,你可以接触一下。” 宋记布庄普通棉布是自己布庄织的,绸缎和松江细棉布是南方商人尤其扬州商人走大运河北上在桃源散的。 这中间倒了两手甚至更多,自然就贵。 不过除非那些大布商,也没渠道和能力直接从松江拿上等细棉布,因为细棉布工艺要求高,织多少都被大布商直接包圆儿的。 宋福瑞虽然不管家里铺子,但是也没少听娘和大嫂讲布庄的事儿。 娘总说松江细棉布贵且进不到多少货,这边儿的织布机、织布匠又仿不出来。 不说给便宜,如果能多给进一些松江上等细棉布,那宋家布庄在成阳县就能一跃成为第一第二大布庄了。 不过他也没昏头,知道这是二嫂的面子,不是宋家的。 宋家可没资格跟蔺家攀交情。 他笑道:“也不敢劳烦蔺老板,你见天那么忙,咋能为这点小事儿劳烦你呢。” 蔺承君笑了笑,“没有,举手之劳而已。” 他想的是沈老板有潜力,高里正和靳老板能慧眼识珠难不成他会不如人? 自然是趁着她还没很发达的时候赶紧培养情谊,以后也能互为助力。 蔺家到了最兴盛阶段,盛极必衰,只能走下坡路,他需要寻找突破。 家族资源、土地也到了上限,旧有人脉不会再提供更多发展可能,反而在拖后腿,他要寻求新的合作与可能。 这也是他听属下汇报豆腐娘子事迹时想结识的原因。 这年代大部分女人都囿于后宅,可一旦有那么几个能突破后宅的就会显露出不俗的本领。 甚至远超周边的男子。 他觉得豆腐娘子比较特殊,跟他家以往的人脉相比更特殊,或许可以给家族带来新的突破。 而人和人的感情在失意、微末、条件平凡时更容易培养。 条件好的不嫌弃条件差的,愿意真诚交往,那条件差的就更容易感动。 看裴家待谢恒如亲子一般亲热、尽心尽力就知道。 去她家拜访甚至借宿的交情比单单酒楼谈合作,那分量自然不同。 当然,前提是聊得来,有共同利益且真诚合作。 他自认善手段却不奸猾,给了沈老板足够的真诚,她定然感受得到。 他很有分寸,他想跟沈老板培养更深的交情却不是给她献殷勤,而是跟她的家人做朋友,尤其她的孩子们和长辈。 所以在跟宋福瑞认识以后他就去看孩子们了。 除了小少爷,小珍珠几个在大马车里长了见识。 这马车里居然有安装在下面的小桌子,小桌子上有专门安放蜡烛的位置,小桌还能折叠,而卧榻下面是小柜子,小柜子还能拉出来,车厢壁上还有固定的小柜子,里面又是一个个格子,可以分门别类放东西。 甚至车厢顶上也有固定的黄铜钩子,可以挂灯笼、纱帐、蚊帐什么的。 旁边坐凳下面还有几个小柜子,分别装着小炭炉、小提梁壶、木杯木碗的。 另外一个角落放着个单独的黄铜壶,用车壁上圈出来的铁环固定着,黄澄澄的,瞅着很是富贵。 小珍珠眼睛一亮,“哇,这是什么?” 她手快,伸手就要去拿。 旁边的婆子毕竟年纪大,嘴巴动作都没她快,而且应付几个孩子她也来不及。 好在小少爷手快,一把握住了小珍珠的胳膊,“不要动。” 小珍珠好奇道:“那是钱罐子吗?” 小炭炉、小水壶什么的他们都拿出来看了,怎么大罐子不给看? 小鹤年也反应过来了,小声道:“那是尿罐子。” “啊?”小珍珠更好奇了,他们家尿罐子是瓦罐,和汤罐一个样子的,宝儿的尿壶是陶瓷的。 她还是第一次见黄铜的。 铜啊! 铜钱啊! 这么大一块铜,得做多少铜钱啊! 蔺老板真有钱啊! 小珍珠参观着豪华马车对蔺承君有钱没什么直观感受,毕竟蔺承君也不是奢侈摆阔之人,不会在车里放什么夜明珠、什么金丝银线纱帘、镶嵌什么宝石珠玉之类的。 她也不知道这种马车做起来多费劲、费料、费钱。 但是她知道铜钱啊。 爹说一吊钱有一千个,差不多八斤重吧。 这么一个罐子是不是得有五百钱?甚至更多? 尿壶都用黄铜,好有钱啊! 至此,小珍珠的价值观又丰富了一些,长大要骑骡子、要用铜尿壶摆阔气。 有蔺承君和他的豪华马车做伴儿,这一路上孩子们一点都不无聊。 他们都没背书学习,而是跟蔺承君聊外面的世界。 虽然小少爷也见识过外面,但是小孩子和大人的观察重点是不一样的,他说的和蔺承君说的自然不尽相同。 尤其蔺承君还去过很多小少爷没去过的地方,比如草原、东北、西南,天差地远,不管风土人情还是自然风光,那都大相径庭。 小鹤年和小珍珠感觉还不深,小少爷毕竟从京城来到成阳,感受到了路程的遥远、赶路花费的时间和艰辛,再看蔺承君挺年轻的样子,不禁也暗自佩服。 他比先生还年轻,居然走过那么多地方,着实不简单了。 关键他长途跋涉那么多地方竟然还活着,那身体肯定也很强健。 不过小少爷很矜持,不会像小珍珠那样把佩服说出来,大声夸人家好厉害。 小珍珠拍拍自己的胸脯,“我,裴珍珠,以后也要行万里路呢!” 爹娘不是说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俩效果是一样的。 她不想读万卷书,那就行万里路? 嘿嘿,似乎很有意思呢。 这下大家都惊讶地看着小珍珠,了不得啊,这孩子。 蔺承君笑道:“珍珠是个有志气的姑娘。” 晌午停下吃饭的时候蔺承君恭喜沈宁:“沈老板夫妻俩能干,儿女又如此聪慧勇敢,着实让人羡慕。” 沈宁笑道:“蔺老板如此年轻,早点成家,生儿育女,几年后儿女也这般聪慧可爱啦。” 蔺承君被打趣也不害臊,“托沈老板吉言,希望蔺某有这个子女缘。” 因为带了孩子,一路上走走停停的,他们到豆腐村口也日挂西山了。 路口负责放哨的孩子老远瞅着车队,火速回去报告二蛋。 所以沈宁他们抵达村口的时候裴母和二蛋已经等在这里。 虽然才分开没几天,裴母裴父已经想孩子想得不行,见面挨个摸摸抱抱好一通稀罕。 宋福瑞挂念镇上的生意,而且沈宁家就两盘炕,这么多人也住不开,他就想带裴云和宝儿先回镇上。 宝儿老大不乐意,他现在一天都不想离开珍珠姐姐。 裴云小声哄他,“好久不见你奶,你得去给她请安。要不她不给你压岁钱,不给你买点心,不给你做新衣新鞋……见了你奶,后面这话不许说,只说想她就行。”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82节 宝儿瞥了娘一眼,嘟嘴,“娘,我现在拼音比你学得好,我又不傻。” 阿年哥哥整天教珍珠姐姐这能说那不能说的,珍珠姐姐又教他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主打一个老师教班长,班长教学员,宝儿学得好着呢。 裴母突然硬气一回,“行啦,宝儿愿意住下就住下吧,回头阿年还去书肆读书呢,再给他带回去。” 瞧瞧,宝儿多黏珍珠呀,裴母都舍不得他走。 宋福瑞一怔,岳母现在好硬气啊,也对,岳母也想孩子,也想稀罕呢。 他就没强求,笑道:“娘,那我们把调皮蛋甩给你了啊,你可别嫌烦。” 宝儿见姥儿给撑腰,一下子扑进她怀里。 他和哥哥姐姐在一起久了,发现没那么想奶呢。 裴母笑道:“我们宝儿跟哥哥姐姐学得可乖呢,一点都不调皮。” 裴云又叮嘱他几句,然后跟爹娘嫂子几个告辞。 宋福瑞看向跟孩子们站在一起的蔺承君,“蔺老板要去镇上客栈吧,那我们正好同行。” 蔺承君就看小珍珠和小鹤年几个,孩子们也立刻看他。 下午这半程,蔺承君一直和几个孩子待在马车里,跟他们聊得极好。 他给孩子们讲自己出去的见闻和历险记,下车时候西南历险记正好讲到关键处,车队误入一片瘴气树林,随从们一个接一个的昏迷,蔺承君也头晕眼花即将昏迷。 然后呢?他会不会有事儿啊? 孩子们那个着急啊。 小珍珠接收到蔺承君的信号,主动邀请,“蔺叔叔,你要不要去我家住一宿?” 沈宁笑道:“珍珠,咱家过于简陋,蔺老板不习惯。” 蔺承君笑道:“沈老板对蔺某过多误解,我素日里相当简朴,并不好享受。” 小珍珠点头,“娘,蔺叔叔去外地进货还睡野地呢,肯定不如咱家好,咱家大火炕热乎乎的,煎饼果子喷喷香的。” 虽然去城里住了几天,可小珍珠并没有被外面迷花眼,依然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家最好。 她家是爹带人盖的新房子,盘的大火炕,烧得热乎乎的,铺着爷爷编的福气红席,吃着奶做的香喷喷的煎饼果子。 傻子都知道她家好吧! 沈宁觉得蔺承君是来考察作坊的,寻思晚上去镇上投宿,明儿再来参观也一样。 虽然她的作坊简陋寒碜,可她并不自卑,也没藏私,不怕合作商看。 她笑道:“既然蔺老板不嫌弃,那就粗茶淡饭,乡下火炕对付一宿吧。” 见沈宁答应,小珍珠高兴起来,拉着蔺承君介绍给裴父裴母,“爷奶,这是咱们的大客户,淮州来的蔺老板,他要去京城呢。” 裴母心道:诶呀,阿宁可真厉害了,认识的老板一个赛一个的强。 她赶紧招呼,“蔺老板呀,乡下灰大土大不要嫌弃啊。都饿了吧,赶紧来家我给你们做煎饼果子吃。” 裴父这些日子负责家里红席作坊,也学着应酬,虽然见到蔺承君这样俊秀气质出众的大老板还有些拘束,却不再畏缩,也能帮着招待。 小珍珠急得不行,“蔺叔叔,你继续讲。” 蔺承君温柔道:“珍珠,你不能太着急,好饭不怕晚,稍微等等。” 他让婆子给他留下一副铺盖,其他人跟宋福瑞去镇上投宿。 小少爷犹豫一下,对小鹤年道:“阿年,我和阿鹏回书肆。” 小鹤年惊讶师兄怎么突然要走,这阵子他们同吃同住,他已经习惯师兄是自家人了,“师兄,天黑了现在赶路多冷啊,咱明儿一起去书肆呗,蔺叔叔的故事我们才听一截呢。” 阿鹏给小少爷当嘴替,笑道:“人多,怕睡不开呢。” 小鹤年笑道:“怎么会呢,爹不在家,晚上我们和娘睡一个炕。” 小少爷生出一丝向往,实在是沈宁太温柔,满足了他对母亲的想象。 她温柔、善良、宽容,却又坚强,有原则,有脾气。 她对孩子包容,又不溺爱,有要求却也有耐心。 他有些羞涩起来。 小鹤年就当他答应了,拉着他的手,“师兄,咱继续听故事,听完还能整理出来,到时候和萧先生的经历互相印证,指定好玩儿。” 这可是很好的素材和见识呢。 小少爷也觉得很有意义,点点头,一起去了。 沈宁没空招待蔺承君,孩子们乐意招待正中下怀,她说一声“蔺老板随意”就先去忙了。 冬日天黑的早,干活儿的自然收工也早。 除了大伯娘、三婶儿、四婶儿以及荷花嫂子几个主管要跟沈宁汇报工作,其他人先回家做饭吃饭了。 裴母起火摊煎饼果子。 孩子们负责招待蔺承君,又是倒水给他喝,又是倒温水请他一起洗脸洗手的。 蔺承君一路走来已经把沈老板的作坊看在眼里。 他着实大为震惊。 没想到呀没想到,沈老板口中的简陋粗糙不是谦辞,而是……如实描述。 说实在的他比冯三刁五看到作坊的时候还要吃惊。 真的太简陋了! 若是普通乡下豆腐坊就算了,可、可这是名动成阳县,甚至传到成安县、淮洲府的豆腐娘子啊。 在他原本的想象里,豆腐娘子这样美丽大方、智慧过人、气质出众的老板开的作坊,那定然是与他们的作坊有相似点却也别具一格的。 可能翠竹红梅掩映,婉约写意,可能青松银杏点缀,高大清爽,可能小河环绕,田园野趣,可能…… 咋也没可能是这样纯正的简陋…… 不过他毕竟见多识广,涵养好,接受度高,所以并不会露出异样。 他听力敏锐,且东墙门开着,能听见东院儿沈宁和女人们的交谈。 她们对她特别真诚,汇报工作清爽利索,没有任何藏着掖着描补粉饰的。 这在别家如此规模的作坊简直不可想象。 做错了直接爽快承认,没有一点辩解? 其他人没有落井下石? 乡下婆娘居然也能报账? 这……怎么可能? 不可思议! 第103章 麻酱鸡蛋 三人行必有我师 而他更为震撼的还在后头。 此时,二蛋作为阿年的教学助手,正在院子里整队。 学习班的十来个学生由高到低排好队,一起喊道:“欢迎阿年先生和珍珠班长回家!我们已经背完三字经、九九乘法表,请抽查!” 小鹤年脚指头动了动,和小少爷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羞耻感爆棚的自己。 小少爷肩头抖动起来。 小珍珠却很开心,跑出去喊道:“稍息!下课!” 孩子们都跑过来叽叽喳喳地表达思念和好奇之情。 “珍珠,我们好想你。” “阿年,我们学习班又扩大了呢,现在有十几个人。” 从六七岁的孩子扩展到十一二岁。 冬天没了农活儿,孩子们除了帮家里做豆腐,有时间就可以来学习。 最馋的蒜头赫然在列。 几个好表现的小孩子迫不及待地轮流背诵乘法表和三字经,想让阿年和珍珠表扬自己。 看着这些争先恐后学习、表现的孩子,原本就吃惊不已的蔺承君越发震撼。 所以这个寒酸简陋、管理有效的作坊,还不是最大的特色,孩子们才是别处绝对看不到的风景? 他问了问,阿年居然免费教村里穷人家孩子读书,而他们也积极配合,十分乖巧。 再想想家里那些在学堂捣乱、打架不肯学习的子弟,蔺承君突然慕了。 他得跟阿年和珍珠请教一下怎么管教熊孩子。 圣人诚不我欺,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时候不早了,小鹤年检查完背诵,又每人奖励他们一颗山楂,让他们先回家吃饭,明儿再来。 不过他留下二蛋吃煎饼果子,跟着听蔺老板讲故事、开眼界长见识。 这是给兄弟的奖励。 二蛋激动得很,眼神热切地看着阿年,对蔺承君反而没有什么畏惧和崇敬,虽然知道这是府城来的大老板,可他目前的阅历对大老板也没什么概念。 他就知道豆腐娘子和阿年好厉害! 阿年越来越厉害! 蔺承君看在眼里,暗自称奇。 如果说路上他更喜欢小珍珠,觉得她是个一个不可多得的孩子,尤其还是女孩子。 这时代这种孩子太难得了。 可现在他又被小鹤年惊到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83节 这只是一个孩子呀。 他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魅力,能让另外一个,不,另外一群孩子那般真心实意对他? 谢恒、二蛋还有那群跟着读书的孩子。 原本他只是出于对沈宁的兴趣才想结识她的长辈和孩子,现在却是真心实意想和阿年珍珠结交了。 谢恒反而对他没有什么吸引力,毕竟以他的家境,人脉圈子里自然有权贵、重臣家子弟,也有大儒的学生。 而萧先生学问再厉害,他不是读书人,不走科举,自然也不会多推崇。 没有背后代表的利益,谢恒也就是一个俊秀聪慧的孩子而已。 小鹤年却让他感受到另外一种力量,脱离了利益交换,单纯从人与人的相处中感受到的那种力量。 这是他自内而外散发的个人魅力。 这样一个孩子啊,如何能不让人喜欢至极? 他有些遗憾自己未婚未育,若是有个女儿或者儿子的话就能定娃娃亲了呢。 煎饼果子好了,裴母也没一人一个,而是一大个铲成三段,让他们夹着吃。 “珍珠,你娘肯定饿了,快去喊她来吃饭。”裴母利索地舀面糊糊,又让珍珠去喊沈宁。 蔺承君一边品尝煎饼果子,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发现裴母并非装给外人看,也不是她善良对谁都如此,而是发自内心地关心儿媳妇。 屋里已经黑了,虽然点了油灯,却也没有很亮堂。 可蔺承君还是看到裴母发间的一抹银光,那是一根崭新的银簪,看那个长度和粗细,加上簪头的多子多福石榴纹样估计至少半两重。 在路口的时候老太太脑袋上光光的,并没有发簪,这……是沈老板给买的。 而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沈老板身上一点首饰都没,银簪、耳坠、戒指、镯子,通通没有。 可她却给婆婆买了一支至少六百文的银簪。 在他家不是没有这种婆媳互动,以他敏锐的观察力自然知道这其中隐藏的机锋和涌动的暗流。 就因为自小聪明、观察敏锐,看多了这种,所以他不想成家。 别的普通之家也有这种看似融洽的婆媳关系,可大部分出于孝道,婆婆压制儿媳妇,儿媳妇不得不如此。 当然,也有真心的。 可像沈老板这样能耐,却还对婆婆这样真心孝顺的又不多见。 如果一个人只有能耐,那他跟对方合作还不算踏实,不敢过于投入,可如果对方还孝顺,那就是很实在可靠的人,合作也可以大投入。 想到这里,蔺承君觉得此行不虚。 要想长期投入,近距离考察还是很有必要的。 沈老板一家值得合作,也值得他大笔投入。 他已经暗下决心,给沈宁的分成就按照真实的盈利来,而不比照成阳县。 只要他打开北方的市场,这可是相当大笔的收入。 他一心二用,一边吃煎饼果子和裴母孩子们聊天,一边儿想自己的盘算。 这时候沈宁从东院儿过来,“哇,好香,娘,你做煎饼果子的手艺越发好了呢。” 裴母笑道:“哪里是我手艺好?是你们赚钱了,咱也舍得买肉买油买蛋了。我用猪油摊的,能不香么?” 现在每天除了卤那些破碎的素鸡,隔两天就让王大他们从镇上买两根筒骨和半斤肉。 不能给钱,给钱他们也舍不得吃,只能给吃食,还得在这里吃才行。 每天熬一锅骨头汤,给地窨子里编席的男人们喝上碗。 为了给他们祛除湿气,还要加姜、花椒、八角什么的。 花椒八角直接磨碎加进去,喝掉不浪费。 这么着,家里猪油就不断。 她知道沈宁的胃口,给煎一个小点的,打一个鸡蛋,再刷料汁,夹上煎好的五花肉、油豆腐。 沈宁洗了手,直接拿着吃,“蔺老板,我们乡下人就是这样随意的,不那么讲究,你别介意哈。” 蔺承君笑道:“我也没那么讲究的。” 一个合格的交际者就要学会客随主便,去哪里随哪里的便。 蔺承君也尝了家里腐乳和腌白菜,“沈老板,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你家的腐乳比靳老板那边儿的好吃?” 沈宁嗨了一声,“一是我做多了配料的感觉越发对,手艺也越发好,再一个我家的腐乳放的时间够久,发透了,靳老板家的提前发过去几天,他肯定没忍住天天开坛子尝,总开坛子就影响腐乳发酵了。” 蔺承君笑起来。 小珍珠也哈哈笑:“靳老板跟宝儿似的,等不及。” 宝儿翻了她一眼,“姐姐,我随你。” 小珍珠:“……” 小鹤年:“娘,咸鸭蛋好了,麻酱鸡蛋是不是也可以吃了?” 得,这里也有个面对美食沉不住气的。 不信问问,谁家腌咸鸭蛋能忍住不提前尝尝? 若不是沈宁说变蛋至少俩月,估计这会儿他们也得扒开尝尝。 蔺承君见多识广,却没听过麻酱鸡蛋一说,好奇道:“沈老板,麻酱鸡蛋何许模样?第一次听说。” 沈宁笑道:“就是腌咸鸡蛋,只不过咸鸭蛋蛋黄变硬流油,咸鸡蛋却变软似麻酱。” 蔺承君心头大喜,如何? 果然来对了! 收获颇丰! 若是好吃,他直接拉一车去京城。 那边儿二蛋已经麻溜地帮忙生火,阿鹏添水,小鹤年捞咸鸭蛋,小珍珠捞麻酱鸡蛋,有石灰麦糠的就剥掉再清洗,没有的直接清洗干净入锅。 他们在县城吃了那边儿的咸鸭蛋,蛋黄硬邦邦,没那么流油,但是也挺香,就是蛋白不算好吃。 娘说他们家这个咸鸭蛋会流油,蛋白也没那么硬,麻酱鸡蛋的蛋白就更软糯,蛋黄则跟麻酱一样流淌。 想想就吸溜。 蔺承君听得很是好奇,他道:“高邮麻鸭蛋非常美味,沙沙的蛋黄,流油喷香,我修书一封让人……” 小鹤年婉拒道:“蔺老板,不用啦,大老远的运鸭蛋来又费劲又费钱,不划算,我娘做的肯定很好吃。” 沈宁暗暗给儿子比大拇指。 运输不便利的时候各地美食真的很难走出本县、本府,有些甚至难出村。 他们这边儿县里吃的鸭蛋大部分是桃源来的,还有陶家以及另外几家的。 其实这时候大家都舍不得拿粮食养家禽,基本都是水多的地方才会养鸭子,所以不管陶家的还是桃源的,都是吃河里、湖里野生的小鱼小虾水草等。 只要做好了鸭蛋都是沙黄、流油。 炒着吃也没那么腥,而12且很香。 没看她家鹅蛋都很好吃么? 现在的鸭蛋鹅蛋,拿到现代去那都是高邮品质,而且没抗生素呢。 等咸鸭蛋鸡蛋煮好,裴父也从外面回来。 裴长青和沈宁不在家的时候很多事都是他看着的。 米粉作坊那边儿的夯土墙,高里正也委托给他盯着,所以他现在也可忙呢。 也是奇怪,虽然一天天很忙,挺累的,可他看着却比以前年轻了十岁似的。 如今吃得饱,脸上见肉,原本凹陷的脸颊都平坦起来,晒得黝黑的皮肤也见光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他跟蔺承君道:“蔺老板,来了家里别拘束,就和在自家一样,想要什么只管说。” 蔺承君笑道:“裴叔,放心吧,我踏实着呢。” 他又跟裴父聊一会儿编席的事儿,没有掺杂任何虚伪地夸裴父手巧有想法。 裴父笑道:“我有啥想法儿啊?都是我们儿媳妇想法多。” 蔺承君发现裴父说起儿媳妇也眼里有光,脸上带笑,是真心实意夸赞的。 他不禁有些好奇,大部分父母都怕儿子被儿媳妇压一头,都想拿捏儿媳妇,他们却不一样。 他们是真的以儿媳妇为荣,真心听儿媳妇安排,给她守好后方。 虽然他家族兴旺,家庭也不错,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羡慕。 羡慕他们能团结一心,有劲儿往一处使,不会各怀小心思,互相算计。 有些人家,包括他家,表面看着婆媳、妯娌关系融洽,可一旦涉及利益,就会互相算计。 其实这世上不缺有能力的人,缺的是没能力还有自知之明,愿意服从、团结、压住小心思的人。 同样也缺有能力却还能谦虚,不把没他聪明的人当奴仆的人。 他羡慕沈老板有这样听从她、扶持她的人,也羡慕这些人有她这样能干还厚道的领路人。 这样的人家,平步青云是指日可待的。 他们一起品尝了咸鸭蛋和麻酱鸡蛋。 煮熟出锅的咸鸭蛋,剥掉外壳露出月白色的蛋清,咬一口软软的,有咸味儿却又不会太过。 用筷子夹开蛋清,露出里面橙红流油的蛋黄,一股咸蛋独有的香气扑入鼻端,让人忍不住就啊呜一口。 “哇!好吃!”几个孩子吃得大眼睛都眯起来了。 尤其二蛋,他没吃过!! 他第一次吃咸鸭蛋,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咸鸭蛋! 他家只吃过自己腌制的咸鸡蛋,又咸又硬,跟吃咸菜一样,一年香气都没。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84节 那边儿砂锅里熬的二米粥也好了。 如今家里有点钱了,沈宁没买不实用的首饰,却让裴母只管买肉买米面吃。 裴母除了让裴大柱他们帮忙捎肉和骨头,也买米面回来。 不舍的单吃大米,就掺着熬二米粥。 喝粥就咸鸭蛋,简直绝配! 小珍珠期待地看着蔺承君,“蔺老板,你客观评价一下,我娘的咸鸭蛋比高邮的怎么样?” 为了以示公事公办,她都没叫叔叔。 蔺承君一怔,“什么客官?” 小鹤年解释道:“客观和主观相对,一个是真实的外物,不为人改变,一个是咱们的心性,自己的想法好恶评判。” 蔺承君懂了,却也暗暗称奇,这孩子学问如此厉害吗? 他也没为了讨好沈宁和孩子们说谎,笑道:“公道说你娘腌制咸鸭蛋的配方和高邮的没区别,客观说高邮的鸭蛋确实比这边儿的鸭蛋更胜一筹,甚至桃源的也比这边儿的味道更好些。” 桃源那边儿水多,有个一望无际的大湖泊,鸭蛋鹅蛋的品质就和高邮类似。 这边儿么,虽然也有水,但是冬天冷,水里的鱼虾水草种类肯定没高邮那边儿丰富。 小珍珠笑道:“蔺叔叔是个实在人,不说假话。” 蔺承君笑道:“你也没吃过高邮鸭蛋,你又知道?” 小珍珠:“我娘说的。” 蔺承君看沈宁,她必然也没吃过,这话可能是萧先生或者谁说的? 他又看小少爷。 小少爷却老神在在,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以前他没这么好的定力,但是自打当了阿年的师兄,教阿年读书,他也在无形中不断要求自己,要稳重、要端得住、要有气势等等。 沈宁:“我说不如桃源的,所以咱们乡下养鸭养鹅的人少。” 小珍珠:“不如桃源的,那肯定更不如高邮嘛。” 虽然她不知道高邮在哪里。 行吧,没毛病。 等吃麻酱鸡蛋的时候蔺承君都惊艳了。 鸡蛋清像茶叶蛋的颜色,再略浅点,但是更嫩,看那蛋黄就真的让人惊艳。 一掰开,灰褐色的蛋黄直接像麻酱以后流出来! 一股咸蛋黄特有的浓郁香气飘散开。 “嗯?”蔺承君轻轻嗅了嗅,又把鸡蛋黄凑近闻了闻,然后舔了少许蛋黄在舌尖抿了抿,微微合眸,细细品尝口感、味道。 他有一条好舌头,味蕾更加敏感,能比普通人尝出更丰富的味道。 他遍尝美食,经验丰富。 这麻酱鸡蛋,蛋黄细腻温润,却有细细的沙沙的颗粒感,甚至有一种吃凝脂的口感,味道却很香不腻。 就好像美味在舌尖跳舞,让人倍感幸福。 小珍珠瞪大了眼睛瞅着他,看着他浓密黑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急切地问道:“蔺叔叔,如何?” 比起吃到美味的麻酱鸡蛋,她更想听有权威的美食家怎么夸。 这可是她娘做的,骄傲! 蔺承君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笑道:“相见恨晚。” 小珍珠跳起来,满意了,“啊呜”一口,逮进半个鸡蛋,那股香滑的感觉就别提多顶了。 她含糊道:“比咸鸭蛋更好吃,蛋清更嫩,蛋黄更软更香,而且不咸!” 咸鸭蛋还是有点咸的,这个鸡蛋就刚好吃到咸味儿,但是不觉得咸。 “我可以空口吃十个,不,吃到饱肚儿!” 一口气吃十个都不会够,就想直接有这么一碗麻将蛋黄大口吃,甚至直接拌面、卷饼吃。 她扭头一看,宝儿不吭声,就是一个吃。 吃掉自己的,还跟姥儿要半个。 裴母觉得不咸,就悄悄分蛋黄给宝儿吃。 小珍珠眼疾手快,一把将鸡蛋抢回去还给裴母,“一人一个,不许吃别人的!” 宝儿都要把半个鸡蛋塞嘴里了,眼瞅着被姐姐抢回去塞姥儿嘴里,他咕咚咽了口唾沫。 虽然很馋,但是他没哭没闹,因为跟着姐姐哥哥这些日子,他知道哭闹没好果子吃,而且家里好东西就是一人一份的。 二蛋把悄悄递向阿年的手默默地收回去,怕被珍珠骂。 小少爷吃完自己的瞥了阿鹏一眼,阿鹏腮帮子鼓起一个小包,早塞自己嘴里了,根本没想分给他家少爷。 小少爷:“……” 现在他严重怀疑有时候阿鹏分他吃的是阿鹏不喜欢的! 就跟珍珠对宝儿一样。 沈宁吓唬他们,“吃着不咸,其实还是咸的,不能吃多,小心口渴灌一肚子水尿炕。” 宝儿被珍珠说了很多火炕怕尿的事例,谁谁尿炕,半夜咕咚掉炕洞子里去。 他就没再要,咸鸭蛋也不吃了。 他在家常吃咸鸭蛋,而沈宁的咸鸭蛋再好吃也是咸鸭蛋,他吃口蛋黄就不吃了。 时候差不多二蛋就告辞。 小少爷不让阿年出门,就拜托阿鹏去送送。 二蛋说不用送,自己村呢,他可比阿鹏哥哥熟。 阿鹏还是给他送过去。 而蔺承君以真心换真情在裴家待得也很舒服,裴父裴母和孩子们都很喜欢他。 他送孩子们几本他自己写的游记,里面不但记录了路线,还记载了异地的风土人情、饮食、自然风光乃至各地奇闻。 这是他亲自整理抄录的,上面还有他的各种心得,不但能给孩子们长见识,还是很好的向导呢。 小珍珠不知道书的珍贵,小鹤年却清楚。 他在书肆这些日子,也知道这种私人游记笔记是非常宝贵难得的。 “蔺叔叔,我们借来阅读抄录,下一次就还给你。”要是直接拒绝,小鹤年也舍不得,他也爱书如命呢。 蔺承君笑起来,没拒绝,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分寸,教导得真好。 他又看看谢恒,这俩倒更像孪生兄弟了。 小珍珠:“蔺叔叔,你去了京城,可以给我们写信吗?” 这年代书信是非常高大上的东西,大部分普通人可能一辈子也收不到一封信。 小珍珠羡慕阿恒能收到萧先生的信,她也想有人给她写信。 当然她不羡慕阿恒收到家里的信,她也不想爹娘给她写信,她要和爹娘在一起,收别人的信。 蔺承君笑道:“当然,不过山高路远,信从京城发出到你手里起码要二十几天了。” 而且找镖局或者运输队送信也不便宜。 小珍珠点点头:“嗯嗯,我知道,我会给你回信的。” 为了回信,她也会好好学写字的。 严格意义上来讲,蔺承君是她第一个大朋友,给她打开了眼界,让她收获了新体验。 第二日天蒙蒙亮,村里人就陆续来上工了。 蔺承君又被震撼到了。 只见这寒酸简陋的作坊里——在他看来不只是东院儿,而是包括沈宁家、东院儿、地窨子、过去的米粉院儿,以及前面后面的地方,都是作坊的一部分——很快就走动着忙碌的身影。 夯土墙的、搭米粉棚子的、挑水的、处理白菜的、做素鸡的、做腐乳的、处理鸭蛋鸡蛋的、搬运大缸和坛子的,很快又有过来送冬白菜的、送豆腐块的…… 明明是初冬冷飕飕的早晨,可这里却忙得热气腾腾,有条不紊。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个二蛋他不只是跟着阿年玩儿的,他甚至是沈老板的小助手? 他跑来跟沈老板报账,今天早上收了多少斤黄豆,收了多少斤冬白菜,收了多少斤柴火,田大娘哪里那里算错了,哪里那里做得不错。 蔺承君:“……!!!” 他都没有这样的本事,可以把一个七八岁、八九岁的孩子调教得这样好用。 最最关键的是沈宁也只是听听,说了句“只报账就行,不用说田氏如何”。 那二蛋就笑呵呵地应了,然后拿账本给小鹤年入账。 沈老板居然让几个孩子帮忙记账。 到底是她厉害,还是孩子厉害? 裴母:“蔺老板啊,早饭你想吃什么啊?” 蔺承君回过神来,“婶子,你叫我承君就好,叫老板我都不好意思,家里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挑的。” 裴母笑道:“那好吧,跟阿恒一样,好养活。” 她就自己看着办了,毕竟有客人在,终究不能简单对付,她就和了一瓢细面,做了手擀刀切面,过凉水免得粘连。 然后又起油锅炒了一小盆大葱鹅蛋。 大葱是为了做腌白菜收的。 虽然在蔺承君看来就是普通的饭菜,可他却真切地感受到裴母待他的真诚。 他常年去各地进货,当然知道普通人家伙食如何。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85节 看沈老板家这作坊也不像很有钱的样子,再有他们家人吃穿用度,其实就是普通人家,普通人家是舍不得炒鸡蛋的,尤其这一盆。 要知道普通人家鸡蛋吃得起,油吃不起啊。 一盆鸡蛋得两大勺子油呢。 蔺承君投桃报李,吃饭的时候猛夸裴母的厨艺,给裴母夸得笑容一直不断,一个劲儿地说“承君呐,你以后常来呀”。 蔺承君吃过早饭也没急着走,他不走,阿年几个恋着听他讲见闻也不去书肆。 毕竟去书肆也是读书,书就在那里,什么时候读不行? 蔺承君却是要走的,当然多听点是点啊。 乡村学习班儿是照旧开课的,无论阿年在不在。 不在不是还有二蛋么? 二蛋不在就自习呗。 蒜头带了一个柿饼,就是家里柿子树摘的柿子晒的。 他让小珍珠切开,大家伙儿一人尝了一点儿。 孩子们一点不嫌弃,反而觉得吃得格外香甜。 很快又跑来七八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这是刚在家里帮忙做完豆腐的,其中就有虎头和铁头。 虎头是张氏的大儿子,12岁,铁头是老二,9岁。 这一次回来沈宁跟张氏说让俩小子赶紧启蒙,回头可以跟着去县里给香蒲她们打下手。 小子力气大,跟着跑几次以后就能负责送货。 至于家里磨豆腐的事儿,赵氏能干多少干多少,干不了就不干呗。 反正现在满村都做豆腐、千张、油豆皮,不缺他们一家。 而他们家现在人人都有赚钱的工作,也不是非得和村里人一起送选豆腐。 赵氏就在家做饭做针线带孩子也可以,反正家里得有人做饭。 其他孩子也都是村里的。 原本村里人不让这些大孩子来读书,毕竟需要他们干活儿,可今早沈宁去村里说以后要带男孩子出去赚钱,虎头铁头都去,他们就心动了。 他们不想让待嫁的女孩子出去,却很想让男孩子出去。出去要么有手艺,要么会识字、算账,这么点的孩子也学不到什么手艺,还是学识字算账快一些。 其实之前他们看着二蛋赚钱也眼热,所以都打发自家六岁到八岁的孩子来学习,可自家孩子没二蛋能干,学识字算账只怕也得有阵子。 现在沈宁说要半大小子,他们就打发自家孩子来了。 家里地方不够,新来的也没分班,小鹤年依然让他们和老生一起学习。 就和贫困小学一样,一群孩子一个班级,老生学识字、算术,新生学拼音、数字。 小鹤年讲课的时候二蛋也学得非常认真,即便已经学会拼音和基础加减法,也开始学乘除法、识字,可他学得时间毕竟短,而且主要学收账用的那些词汇,其他的还得继续学。 他们在棚子里上课,蔺承君就在外面听,从缝隙也能看到小黑板和挂图。 他越听越疑惑,越听越觉得是自己学差了还是记忆出现问题? 算术他知道、三字经知道、九九乘法表也知道、数字当然也知道,可这个123是什么?aoe是什么? 还有这人-ren是什么?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学过这些? 是不同地域不同的学习方式? 不对,他走过那么多地方,认识那么多人,从无人这样学的。 那就是……沈老板家的独创? 沈老板,你家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老生已经又开始根据拼音来识字了。 蔺承君憋到阿年给他们讲完新课让他们自己复习他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才逮着机会问,“阿年,你们学的是什么?” 他连说带比划了一下。 小鹤年笑道:“蔺叔叔说的是拼音和数字符号吗?是我爹娘还有珍珠、师兄我们几个做梦加游戏琢磨出来的。” 蔺承君:“??” 什么做梦游戏,谁做梦游戏能琢磨出识字和算术的捷径? 小鹤年就给他讲了讲。 他听小鹤年一讲解就知道这拼音和数字是什么、做什么用。 数字好理解,就是自己发明了书写、排列简单方便的密语,不占篇幅,好计算,而且一目了然,有利于记账。 他也瞬间想到自己那些繁复的,让人头晕眼花的账本,除了他和几个账房,其他人总是算不明白。 如果用这样简单的符号来记账,那整个账面就是非常清爽简洁,一目了然。 2389.94两,肯定比两千三百八十九点九四两简单啊。 而那个拼音分明就是给不识字的人用来识字的简便方法啊。 识字的人学了没用,考科举有先生手把手教的人也没用。 但是那些不考科举,只图识几个字去城里找个伙计、二掌柜之类营生的人就很有用,比如眼前这些半大孩子,用这个速成法儿快速学会拼音,然后对照带拼音的书本来识字,即便学得慢有不认识的字也没关系,只要有拼音就能读。 如果不想考科举,那还要什么先生? 根本不需要一年四五两的束脩,完全可以自学识字! 他的生意需要更多识字的伙计,可惜这年代识字的人太少了。 但凡识字的一开始都是冲着读书科举去的,科举无望又想去县衙谋个胥吏的位置,再不行就当启蒙先生,剩下的才会去做账房、掌柜之类的。 好账房、好掌柜也难求。 若是能有更多不求科举的读书人,那……他们这些商户就会非常开心。 他忍不住拉着阿年坐下聊聊。 很快小少爷、小珍珠也过来。 蔺承君:“你们这个拼音挂图,能否多印一些?” 数字不需要,这个简单,认真学学就能记住。 小鹤年:“这是我们自己写的,不是印的。” 他对印书了解不多,听谢掌柜说过需要雕版。 反正他们自己用,手抄就行。 蔺承君是生意人,虽然对科举不感兴趣,对其他方方面面尤其能赚钱的项目却兴趣广泛。 印刷书籍这个行业他也研究过的。 他道:“印书的话雕版、活字都可以。” 这拼音挂图看着字不多,雕版要更简单写,活字的话还得现做。 胶泥活字需要烧制,但是次品率高,烧制也费时费力。 木制活字就是把一个个字雕刻出来。 铜制活字相对更好用,只是……铜吗,不安全,会被偷走的。 活字若是印刷少量书籍一点都不划算,但若是印成千上万册,那就非常划算。 不过得精心挑细选印刷内容,要大众都愿意买的。 这年头流传的活字印刷内容佛经居多,因为佛经销量巨大。 科举书籍,诸如四书五经大部分都是雕版,手抄第二,活字印刷的很少见。 因为科举书籍多少年都不变,一旦雕刻出雕版就能保存下来反复印刷,根本不需要再费力弄活字。 活字印刷一次就要回收,下一次印刷还要重新排版,并不能保存底版,对比雕版要更费时间,且需要排字工识字,成本自然更贵。 相比来说,活字用来印刷内容常更新的、篇幅短销量大的话本、邸报等更合适。 小少爷道:“拼音其实不需要印刷,字不多,手抄很快且便宜,关键是带拼音的识字书。” 如果做一本让人不拜师单凭拼音就能学的识字书,这才是本事呢。 若是再有倒查的方法,看到不认识的字去有拼音的书本里查出来,那岂不是就认识了? 再……加上释义? 这就是一本圆满的普通人能用的识字书,或许应该叫大典。 沈宁满作坊溜达一圈,又特意去跟王木匠几位沟通一下,看看压米粉的漏杓工具做的如何了。 王木匠这几天让那俩木匠继续做家具,他和王二专心做漏杓和对臼用的臼槌。 臼槌已经做好几根,其实和舂米的棒槌差不多,但是下端要更大一点,接触面积多,捶打得更快。 底下带漏眼儿的漏杓技术要求高,所以做得慢一些。 沈宁让他们不用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反正蔺承君那边儿的籼米还没到呢。 虽然他第一时间给家里写了信,但是信到达淮州再四处收购陈粮,再运送过来,自然得耗费不少时间。 但是她也不会干等,会先从陈记粮店买一些陈米试试。 她得先教村民学做米粉,等他们学会练熟,大批籼米差不多也就到了。 另外她还得收购一些绿豆,做绿豆淀粉,回头做点高价绿豆粉条,以及加了绿豆淀粉的米粉。 加了淀粉的米粉,会更加爽滑劲道,耐煮不碎有韧劲嚼劲,比单纯的米粉口感和味道更好。 她不由得再次可惜现在没有土豆红薯玉米这些淀粉大户,至于木薯?更没有啦。 当然,山药和芋头也是可以取淀粉的,但是现在的野山药是很贵的药材,种植的山药也很贵,做粉条、米粉什么的就别想了。 而芋头虽然亩产量高,却不能像土豆红薯那样当主食,而且芋头的生长环境对肥水、土壤的要求也高,很多地域不适宜种植,再者芋头容易腐烂不易保存,所以长江以北的地区种植的比较少,主要在珠江流域那边才会大量种植。 当地没有种芋头的习惯,只有少数地多粮多的人家才会种上几分半亩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86节 要收芋头也不现实,只能考虑绿豆了。 回到东院儿这里,她就看到蔺承君和阿年珍珠小少爷几个蹲在地上聊得火热。 走近点就听见他们在讨论怎么印识字大典了。 沈宁:“……” 第104章 赴宴 大老板与小学生的合作 沈宁被他们远大的目标给惊住了。 你们知道编一本字典是多么浩大的工程吗? 一个人的一生可能就这么耗进去了。 不,从无到有,一个人不够,可能很多人、几代人都得填进去。 她可不想让阿年他们这辈子就为本字典耗费精力和时间。 她立刻出面给他们降温,让他们冷静点,现实点,“你们聊什么大典呢?那不是朝廷才出的书吗?” 本朝为前朝修史,同时本朝也会留下自己的皇家巨著,什么永乐大典、四库全书、康熙大字典。 字典肯定得朝廷出面,仅凭个人、几个人甚至一个家族的力量是办不到的。 这不只是人力,还是巨大财力的消耗呢。 蔺承君的注意力被沈宁给拉回来,他囧了一下,自己居然就……跟孩子一样一时头脑发热起来。 他笑道:“沈老板这里真是宝山呀,一挖一个宝贝。” 沈宁也笑,“蔺老板太夸张了,我听你们说印刷什么书?” 蔺承君就详细说一下,他想跟阿年几个合作印带拼音的启蒙书。 像《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这些原有的,再自己编几本《礼尚往来》《算术》以及《三百六十行用语》等,都可以印出来,方便普通百姓自学识字,然后进城找活儿。 蔺承君:“阿恒和阿年说学堂先生和学子们都很抵触拼音,这也情有可原,我们不卖书给他们,而是卖给普通人家,就不会遇到来自读书人的阻力。” 沈宁:“蔺老板,你有没有想过,普通人家也买不起。” 这年头不只是科举书籍贵,什么书它都贵的。 免费发放是绝对不行的,免费的不珍惜,还会有占便宜的领回去擦屁股呢。 蔺承君:“这也好办,我会让人挑选家贫聪慧的孩子,与他们家签订契书,买断孩子多少年,让他们跟着读书识字,给他们安排活计,等他们把这些花费还完就可以开始领工钱。” 其他人家看到这样做的好处,也会跟着学。 普通人家会舍得买书,大户人家也会买。 沈宁微微蹙眉,“蔺老板是想买家奴?” 蔺承君和她熟悉起来以后也知道她的习惯,她似乎很抗拒买家奴,便道:“自然不是,只是让他们家里不许干涉,也约束他们学成为我所用。待得他们为我做工几年,去留随意。” 他不是开善堂的,自然不会不求回报。 必须把他前期投入的钱赚回来,还要再为他工作几年,当然是发正常工钱的。 他相信,只要他工钱合理,那些人也不会离开。 即便他们有更好的去处,他也能用那法子继续培养新人出来,不愁没人用。 蔺承君觉得这法子真的可以迅速培养识字的伙计,比传统识字的办法快多了。 传统办法,一个人要想能识字写字,起码得三年。 用拼音书的办法,他觉得一个月可速成,学会了办法,后续一边自学读书一边干活儿也是可以的。 这就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那个二蛋,还有珍珠说的大丫二丫,不是学了几天就开始干活儿了么? 虽然不认识几个字,用拼音都能记账呢。 至于他投入的钱其实也不白花,除了自己培养人才,那拼音书不是也能卖么? 普通农家子舍不得花钱买,那些商户、大户人家肯定愿意买来培养伙计。 沈宁真是佩服得不行,不愧是生意人,这就多角度开发价值了。 她恭维了几句,“蔺老板有想法,被选上的有福了,其实蔺老板肯定有办法留住那些人的吧,跟着你做工的一般不会另攀高枝吧?” 蔺承君脸上露出自信的神情,“那些大掌柜、账房、管事儿什么的,自然不会。他们虽然没卖身,但是全家都靠着我过活,等他们年纪大了也会在我家荣养。” 老有所依嘛,这是绝大多数人的终极追求。 普通伙计太多,对家族也没那么重要,自然不可能给他们荣养。 不过他那句话也就是为了安抚沈老板而已,要拿捏普通伙计他也有的是办法。 给他们提供便宜住房,只需要交很少租金就可以长住,他们的小子也可以继续去他的新学堂读书。 他甚至可以承诺,等他们老了,每个月他可以发一些米面。 有这些吊着,他们也不会中途去别家。 还有一个,以他在淮州的影响力,他的伙计也去不得别家,别家也不敢要,除非去他力有不及的地方。 可普通伙计,哪里去得了那种地方? 当然,这话过于霸道,他是不会跟沈宁说的,免得给她不好的印象。 沈宁觉得他想法挺好,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反正底层百姓跟着学识字了。 这就是为全民扫盲做贡献。 再说没有哪个商人不图回报地做慈善,除了我党没人会无条件扫盲、精准扶贫的。 “那蔺老板可以派俩年轻人过来学拼音,学会以后就可以回去做雕版了。” 还是雕版更方便的,毕竟拼音更是千年不变的内容了。 拼音识字书也不会更改。 蔺承君朝阿年几个拱手,笑道:“阿年、阿恒,我们合作?” 小少爷淡定道:“如何合作?” 小鹤年把那句“蔺叔叔你只管让人来学”的话咽回去。 小镇周摩拳擦掌,她也会! 蔺承君:“我会派两个孩子过来学习,同时请一个雕版师傅过来,你们把拼音表和基础识字书编出来,师傅会用来雕版。” 雕版是一页页的,所以他们写一页,师傅可以雕一页。 顿了顿,他道:“一页我给五十文。” 小少爷瞳孔微张,小鹤年和小珍珠眼睛都瞪圆了。 一页五十!!! 蔺老板,有钱人! 小珍珠和小鹤年在书肆久了,也知道那些抄书书生的价格。 一页纸差不多150-180个字,谢掌柜给人15文! 一本书顶多给5-10页的多余纸张,如果错字多浪费了纸张,还得自己额外买纸呢。 蔺老板居然给他们五十文! 小珍珠已经开始盘算五十文三个人分她能分多少了。 阿恒和阿年肯定是主力,那她当校对什么的少拿两文? 小少爷朝她笑了笑,“我不要,你和阿年分。” 小珍珠:“那不行,我们要按劳分配。” 蔺承君看了他们一眼,“什么安排分配?” 小珍珠理直气壮道:“按照劳动付出分配工钱啊。” 不记得是娘还是爹说的了,也许是阿年说的。 蔺承君笑道:“珍珠,永远不会有按劳分配的,是按智慧分配的,谁更聪明、主意更多,谁就分得多,所以你也要多读书。” 他现在已经从结交孩子曲线结交沈老板自动快进到真心实意为阿年珍珠打算了。 若是不真心为她考虑,自然是她喜欢什么就说什么。 他知道珍珠不是很喜欢读书,但是她聪慧,还想出去闯荡,那不读书是不行的。 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相辅相成的。 不读书很难行万里路,行,那也是血泪铺就的路。 小珍珠立刻叉腰道:“我读书的哟,所以我们是按脑子分配。” 几人笑起来。 小少爷坚持不要,给她和阿年。 阿年看了师兄一眼,笃定他是真的不在意这点钱,便对蔺承君道:“蔺叔叔,其实不需要这样麻烦的。如果套版印刷的话,我们不需要编写识字书,只需要编写拼音,到时候你找大间隔的识字书,把拼音套印上就行。” 小少爷微微叹息,阿年是真的很真诚啊。 随即他内心油然生出一股骄傲来,这是他的师弟呀。 是他亲自启蒙的师弟。 蔺承君也是一怔,他没有想到这个,更没有想到阿年会这样毫无保留。 他笑道:“阿年真有办法,给我省了不少本钱,不过除了百家姓三字经这些,还要请你们编别的呢。所以一页五十文的基本工钱不变,你们自己编的书我会另外加钱。” 编书的价格自然不是抄书能比的。 小珍珠双手捧着脸颊,乐不可支,啊哈哈,赚钱咯,不用娘发零花钱了。 零花钱好少啊,不够花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87节 这一次去县城逛街,街上的东西好贵呢,她要给娘买盒胭脂都要五十文。 买不起,真买不起。 沈宁也没干涉他们的合作,只是道:“外面冷,你们蹲这里腿不麻呀?去屋里说呗。” 蔺承君就招呼孩子们进屋,小鹤年又让二蛋领着学生们继续复习。 沈宁为了表示自己不会,就没有参与,反正现在阿年和阿恒对拼音已经掌握非常全面,不需要她从旁启发灵感了。 蔺承君的两个小厮主动过来,“沈老板,我们闲着没事儿,您给我们安排点活儿呗?” 今天一早吃过饭他们就赶车过来了。 沈宁笑道:“你们还要赶远路呢,怪累的,多歇息。” “沈老板,我们公子要和几位小公子小小姐商量合作的事儿,今儿估计不会走的,还要叨扰您呢。” “是的,我们闲着难受,沈老板只管安排活儿。” 沈宁看他俩生得眉清目秀,说话也文绉绉的,估计是蔺承君精心培养的随从。 她便不客气了,让他们去帮忙做素鸡。 不好让他们去砍白菜、洗鸭蛋滚灰泥的,做素鸡比较简单省力,而且干净。 她跟大伯娘说一声,把他俩安排过去。 众妇女们安静了一瞬,片刻就响起毛蛋娘和刘大脚等人爽朗的笑声,作坊一下子热闹起来。 都说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送漂亮男生去婶子堆里也是很有必要的。 既然蔺承君恢复理智,沈宁就不管了,她找大脚板和高大山来,让他们明儿去镇上送货的时候买些陈米回来。 明儿王木匠那里差不多能做好一个漏杓,就可以开始学做米粉了。 屋里蔺承君和几个孩子商量拼音启蒙书的内容。 他们不是为了科举,而是为了培养实用伙计,所以一切以日常实用为主。 百家姓是必须的,还有常见行业的习惯用语、场面上的交际用语、生意相关用语等都是需要的。 虽然他们不是自己编造,而是收集,可…… 小鹤年面有难色,他们还小,他怕编不好。 小少爷小声道:“没关系,咱们可以跟别人请教。” 小珍珠笑道:“这题我会,白乐天写诗还请村头老奶奶听听呢,咱们也要跟人多请教多观察。” 蔺承君赞许道:“就是这样,咱们不是一版就封笔,一开始简单些,以后继续丰富、再版。” 一开始学的人也少,主要印了自用,以后想买的人越来越多,就可以继续丰富内容。 再者几个孩子成长很快,以后肯定能编更好的书。 所以即便现在是收集编纂,他也愿意给高价的。 这是养人必要的投资。 小鹤年有信心了,和小少爷对视一眼,两人点点头。 小鹤年:“蔺叔叔,成交。” 蔺承君:“我把淮安留下,他负责给你们支钱、安排人手,你们负责内容。” 他起身走到门口,想喊自己那俩随从,结果院子里不见人。 蔺承君寻思他俩不会如此不懂事,撇下自己跑出去混玩儿,估计有事儿。 果然二蛋一直留意着呢,上前道:“蔺老板,您的随从去那边儿帮沈老板干活儿了。” 蔺承君听着很满意,便请他帮忙把淮安叫过来。 很快淮安擦着手跑过来,笑道:“公子,我去那边儿做素鸡了。” 蔺承君笑了笑,“学会了?” 淮安点头,“嗯,很好学,果然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他们也琢磨过素鸡的做法,只是都没成功,没想到只是草木灰水、用纱布裹着绞紧这么简单。 一旦学会以后,他也觉得好简单,可能很快就有人仿造出来了吧? 蔺承君让他进屋,给小鹤年三人行礼,认识一下。 淮安规规矩矩行礼。 小少爷习惯了,坐着八风不动,小鹤年和小珍珠还没有过这待遇,有些不自在,忙要起身躲开。 蔺承君伸手轻轻摁住他俩的肩膀,柔声道:“要习惯的。” 他把事情吩咐给淮安,“以后你留在这里听小公子的吩咐。” 淮安猝不及防被公子丢下了,却不敢有意见,立刻领命。 小少爷道:“蔺老板,你调派淮州的雕版师傅过来也不方便吧,不如就和聚文书肆合作,谢掌柜有现成的雕版和师傅,我们编好书页直接交给他,他负责后续制作。” 蔺承君笑道:“我正有此意呢。” 他就等小少爷主动开口呢。 龙庙镇有谢家书肆,他怎么可能舍近求远自己从淮州调派师傅? 该花的钱他会很大方,不该花的钱他一文不会多花。 浪费不必要的钱财和时间,不符合他的风格。 聚文书肆有现成的雕刻师傅、印刷师傅、装订师傅,还有现成的油墨、纸张、书本等,不要太方便。 小少爷就明白了,抿了抿唇角。 蔺承君笑道:“明儿还请你们陪我一起去镇上与谢掌柜说合。” 小少爷:“自然。” 他这也是帮书肆赚钱,谢掌柜自然乐意。 蔺承君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枚小印交给淮安,让他专办此事。 淮安心下震动,这是公子的小印,见印如同亲临,可以支钱、调派人手。 没想到公子如此重视此事,如此重视几个孩子。 他不由得想到准备的礼物,看来他们拿捏住了公子的心思,没歪。 蔺承君正好想到此事,“把给沈老板家的礼物拿过来吧。” 淮安答应着,立刻跑去马车上搬。 二蛋见状就跑去帮忙。 淮安两人跟着蔺承君久了,很了解他的做事风格和习惯,也知道他的喜好。 他们看得出公子很喜欢这家人,尤其几个孩子,不是单纯的生意来往。 那送礼就不能是单纯的场面事儿,得送得恰到好处,不能浮夸不能敷衍,也不能贵重,那样沈老板肯定不收。 他们忖度着公子的心思,准备了好几样,带过来让蔺承君自己挑。 三块雕刻印章的石头,不大,是上好的田黄,另外还有一大套颜料。 这是送给三个孩子的。 他们在谢家书肆读书,就不必再送文房四宝,反正以沈老板的家当现在不会缺这些,贵的现在也不好送,毕竟孩子还小呢,不懂收藏。 额外送了女孩子好看的头花,都是苏样儿,精致美丽,各色各样一大盒子。 外男给亲朋家女子送礼物不能送发带、发簪、手帕这些有特殊意义的。 裴母的是手笼,裴父的护膝,都是兔毛皮的,外面缝了深色棉布,针脚细密,看着就暖,是实用的礼物。 没有单独给沈宁和裴长青送礼物,而是备了几盒子点心、几小袋干果、几小袋干货。 小鹤年和小珍珠还不懂这些,小少爷看着三块石头却道:“蔺老板,这个很贵重的。” 小鹤年刚要说那不能要,蔺承君就笑起来,“只是石头而已,哪里贵重?你们要编书,书成以后当然要印上自己的名号,这印章正合此用。” 裴母不懂石头印章的,觉得石头应该不值钱,但是那些堆纱的花儿,还有干果、干货、点心啥的,却是真贵的。 别的她不知道,这木耳一斤差不多要150文呢,家里从来没买过,还是听阿云说的。 那些她都没见过干货儿,估计是打南边儿来的,那肯定更贵吧? 她悄悄给二蛋使眼色,让二蛋去请沈宁来。 二蛋立刻跑去米粉作坊那边,给沈宁请回来。 沈宁看这一炕东西倒是没惊讶,以蔺承君待人接物的习惯不可能白来她家叨扰,肯定要准备礼物。 自己看来是贵了一些,不过在淮安看来可能就是正常且略朴素的礼物了。 要说贵就是那三块小石头,另外那一盒子头花也很难得,毕竟苏州来的。 她也没拒绝,只是笑道:“蔺老板以后再来,可不要这么见外。” 裴母也道:“对呀,承君你以后来就来,不用带东西。” 她把嘴边儿那句“俺们乡下人吃不惯这些,别白瞎了”给咽回去,不能贬低自家,儿子媳妇这么能干,阿年珍珠这么聪明,俺们乡下人也是顶厉害的,有钱了也要吃这些的,不白瞎。 蔺承君满口答应,又请沈宁多关照他和几个孩子的书,若有需要多带他们出去走走,收集收集不同行业的信息。 沈宁答应了,“以后你们多去镇上、县里铺子溜达溜达,见微知著,多观察就行了。” 蔺承君内心默默吐槽,说沈老板跟孩子学了几天字他是打死也不信的,这不经意间说出来的话,哪里像识几天字的人? 十几年也就这样吧。 当然,他什么都不说,半点怀疑的神情都没。 商量妥了,蔺承君就带着淮安跟着孩子们去上课,旁听一下感受感受。 于是原本有点故态复萌的几个学生瞬间戏精上身,表演欲爆棚,小腰板儿笔挺,双手跟焊丝在后腰上似的,微微仰着下巴,神情专注,读书的声音洪亮清脆,一点都不开小差。 虽然不知道这个漂亮大哥哥跟豆腐娘子家是什么关系,但好像是大老板,而且来到就是客,他们当然得给豆腐娘子和阿年珍珠长脸,绝对不能拖后腿! 没看宝儿都坐得溜直吗?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88节 必须表现好! 蔺承君也感受到了孩子们认真的气氛,自己也跟着学学拼音,示意淮安好好学。 于是淮安这个识字的少年又开始学拼音。 识字、会读、会写,再学拼音就非常容易,进步神速,很快就能超越那些几岁的老生。 蔺承君一边感受对着拼音学识字,一边琢磨如何对着生字学读音。 弄个生字表,但是几千个字,一个个翻也难。 他没这个精力琢磨,还是交给阿年几个吧。 他重点学学这个数字密语,回头自家私账也这样记,简单方便,一目了然。 傍晚,县城,八方来财酒楼。 立冬七八天了,今儿有明显的降温,加上阴天白日里都能感受到冷意。 天冷,酒楼的暖锅子、砂锅、炖菜就比较受欢迎,而凉菜、小炒什么的就相对减少。 不过腐乳、腌白菜、腌萝卜这种小菜消耗量却增大,因为吃暖锅子也热,配点爽口小菜很有必要。 今儿酒楼推出新锅底配油炸面,回馈老客户,一桌每人送一个麻酱鸡蛋。 上一次推的新菜是肉签子、福袋、烤豆腐卷,大上次是红烧素鸡、油焖素鸡、素烧鹅、油豆腐,今儿怎么就推个锅底和炸面? 还有麻酱鸡蛋是什么? 没听过啊! 那必须来看看。 八方来财酒楼的客户粘性还是不错的,靳老板会做人。 每个来三次以上的客人他都能记住模样、职业、怎么称呼,见面就能聊上两句,来五六次就会送个菜。 每个订雅间的贵宾他都亲自招待,恭维得对方舒舒服服,还会送好吃的小菜、点心什么的。 虽然并不会给便宜,但是这个服务让人舒坦,毕竟大部分来酒楼吃饭的客人都是不差钱儿的。 差钱的,偶尔请一次客的也不会来第三次。 所以虽然麦掌柜花样儿多,开发的新菜式多,还能弄来新奇菜肴,坐住了成阳第一大酒楼的名头,但是八方来财的客人也不少。 因为掌柜的身份和老板有天然差距,麦掌柜只能在菜和服务上下功夫,不能给客人心理上、身份和面子上的暗爽。 杨老板很少会这么服务顾客,只有那些关系不错的诸如邱文举等人来,他才会亲自作陪招呼一下。 当然杨老板理由也多,说自己酒楼多,忙,没空这么招待,要是就一家酒楼饭馆子,天天蹲在酒楼里,别说来三五次的客人,就算来只狗他也会亲自招待。 实际麦掌柜的意思你不来的时候无所谓,那你来酒楼的时候你和客人互动一下,那不也挺好? 那人家杨老板不的,人家要会友,还得去青楼瞅瞅新姑娘旧姑娘的呢。 所以麦掌柜带不动,只能眼瞅着八方来财今日上新菜,自己却没辙儿。 因为靳老板说了,他酒楼先上之后才会放开卖给同行。 为了知己知彼,麦掌柜特意让二掌柜看着店,招待顾客,他去八方来财做客了。 见面两人那叫一个客气、亲热,靳老板挽着他的手臂,亲切地聊沈老板、红席,“麦掌柜,你以后可要常来啊,咱多交流,对了,高里正和康老板都来了,一会儿裴二郎也来呢。” 麦掌柜也很真诚,“之前你们炒这个福气锅底料我就闻到香气了,那满大街的香味儿,都够咱们直接下饭了。” 旁边听见的客人也笑起来,“可不呢?我们家就在酒楼后面,那叫一个遭罪啊,馋得炖上一锅肉,还是不解馋,不是那个味儿。” 另外一个铺子掌柜笑道:“我们铺子就在酒楼旁边,可想而知。我一个劲儿问靳老板什么时候上新菜呢。” 靳老板将麦掌柜送入席,又挨桌打招呼。 今儿上新菜,很多人都是他特意邀请来的,像陈老爷、陈大爷、陈二爷,宋老爷、宋大爷等等城内富户,当然老朋友曹二爷、霍三少、戏楼茶楼老板什么的也不能落下,有空的肯定都来,没空的也不强求,以后有的是机会。 裴长青今儿收工晚点儿,主要是白天也开始冷了,为了赶工期傍晚就得加加班儿。 那些木匠甚至做到二更天。 县衙里的庙宇很多都是抬梁式屋架,这种特点就是室内没有山墙,都是立柱、层层梁架。 若是有损坏就得木工,尤其大木工。 他都想念王大了。 崔书吏、谢炜和秦书吏几个都住在县衙吏舍,下衙除了看书、出去会友喝喝小酒儿也没事儿,所以宁愿跟着他加班儿。 这阵子他们发现跟着裴二郎能学到东西。 真是没地儿说理去,人家裴二郎没读过书,识字还是跟儿子自学的,写字……还写不全,很多错别字,可人家在营造、算学方面真的很有天赋! 崔书吏现在把裴长青奉为再生父母,帮他保住差事不说,还教他营造和算学,他恨不得拜大哥。 管他是不是泥腿子,管他是不是没读过书! 反正他也不考科举,对了,人家裴二郎有那个远大志向,要考科举的! 瞧瞧,真是人比人得死! 他最近黏裴长青黏的,只要裴长青在县衙他就不离左右,端茶倒水的,若不是裴长青不用,他能给捏肩捶背。 钟典吏看见就翻白眼,暗戳戳骂崔书吏搞断袖。 崔书吏也是脸皮厚的,直接说“裴二郎没那意思,要是有我保管乐意,哼!” 钟典吏直接气歪鼻子。 这年头对男人相当宽容,只要不造反、不弑父虐母辱师、乱伦,搞搞断袖、睡睡小倌儿啥的无伤大雅,根本不是污点。 不过裴长青不行,听见了只嫌晦气,都不爱搭理崔书吏了,多叫谢炜和秦书吏帮忙。 崔书吏不管,依然每天鸡血地往裴长青跟前表现。 反正裴二郎没那意思,即便谢炜比他俊比他年轻也没啥优势,自己更狗腿! 裴长青去看了看几个木匠,说声辛苦,却没让他们早下班的意思,又去看看盘火炕的瓦匠们。 现在县衙这边儿盘火炕归童小枫指挥。 他一点都不辜负裴长青的眼光,在县衙混得非常顺畅,除了钟家叔侄,其他人都能说上几句。 童小枫这边儿也没下班,点了石蜡烛继续干活儿呢。 裴长青拍拍童小枫的肩膀,“好好干。” 童小枫即便已经和裴长青很熟,却也激动得很。 他知道二郎这是培养他呢,“二郎,你放心吧,我指定在上冻前把这边儿的火炕都给盘好。” 盘好这边儿,还能带着这几个工匠出去接活儿呢。 裴长青微微颔首,对瓦匠们说了句辛苦。 瓦匠们乐呵呵的,“裴二郎,我们不辛苦,你给加班费了呢。” 加班费是裴长青说的,他们第一次听说。 之前裴长青给他们一天四十,现在额外加七文加班费,他们乐不得。 七文,可以买一斤一两粗面呢。 “二郎,好了没,走吧?”陆典史在院子里喊他。 裴长青:“来了。” 陆典史要和他一起去靳老板酒楼吃饭,今儿靳老板试新菜,算是半卖半送。 像裴长青高里正陆典史等人自然是送的,其他有钱主顾那是要买单的,但是也会送别的菜,毕竟大家互为顾客,他们有新品需要人捧场,靳老板也是不吝啬的。 陆典史又去喊了钟主簿,钟主簿却说有点事儿,先不去了。 他想吃回头什么时候都行,没必要和陆典史一起,美食都吃不出味儿,噎人。 裴长青路过六房,招呼崔书吏和谢炜、秦书吏,“三位,走吧,一起去吃饭。” 秦书吏和谢炜有些犹豫,他们可没钱吃酒楼,下馆子还可以凑合。 崔书吏薄有积蓄,即便出血请裴二郎吃饭都乐意,自然要凑热闹。 陆典史笑道:“不要担心,靳老板试新菜请客呢。” 很自然的,又把黄典吏叫上,毕竟算众书吏之首么。 黄典吏相当谦虚,连连道谢,“多谢陆典史、裴二郎厚爱,在下就忝脸蹭饭啦。” 陆典史揽住他的肩膀,笑道:“黄大哥,你是老大哥,说什么客套话?不过,今儿咱们都是沾二郎的光。” 虽然城内商户都会孝敬他们,只有他们请客他不去的,但是他乐意捧着裴长青。 说到底他和城内商户有交易但并不亲近,不像人家裴二郎在靳老板等人眼里,那算自己人。 沈老板的夫君么。 等几人结伴儿到了酒楼,气氛瞬间推上一个高点。 “陆典史来了!” 陆典史维护县城治安,有功,大家都看在眼里,大部分人是敬佩且感激的。 他能来,可是给靳老板面子,众人也觉得脸上有光。 裴二郎没那么多人认识,但是和高里正、沈宁认识的就认识他,自然也跟他打招呼。 高里正很自然地就和霍三少过来打招呼。 麦掌柜和康掌柜也没落后。 曹二爷虽然不是成阳县人,不需要巴结陆典史,但是他和高里正豆腐娘子有生意,又对裴长青很欣赏,自然也过来。 他现在就服沈老板两口子,一个做吃的厉害,一个搞营造有天分。 靳老爹晃着白胖的身体亲自接待裴长青等人,给他们请上二楼最大的雅间。 雅间不小,但是没有太大的桌子。 掌柜的就让人又搬来一张方桌接在边上,大家请陆典史和黄典吏上座。 黄典吏却谦让给裴长青,让他和陆典史坐上手。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89节 而高里正这时候自然不摆裴长青长辈的架子,只和其他人依次落座。 裴长青:“靳老板,回头我给你画个图样,你找木匠做张折叠圆桌,人少就用方桌,人多就打开变圆桌,来人多也不怕坐不下。” 这年代不流行圆桌,只有月牙桌,要到清朝才开始盛行圆桌。 圆桌不只容纳人多,坐着舒服,也更适合熟悉人围坐交流,不像方桌那样位次过于严肃,交流不便。 做成旋转桌上菜夹菜也方便。 虽然本朝开国之初重农抑商,可如今已经立国百年,国策早就悄悄发生改变,现在商业发达,商户有钱,来酒楼吃饭的多是他们。 他们没有那么泾渭分明的身份差别,围着圆桌坐更自在、合适。 餐具、炊具、家具都是要与时俱进的。 众人闻言很是好奇,就问什么样子。 这会儿还没上菜,大家正在寒暄闲聊,裴长青便言简意赅地解释一下。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 陆典史虽然算朝廷命官,但是也是不入流、没品阶,所以不像主官那么在意身份排序,对圆桌也挺乐见其成的。 众老板就更好奇,纷纷道:“裴二郎,我们找木匠麻烦,不如你绘制好图样找木匠给靳老板做个样品出来,到时候我们跟着订。” 小饭馆喜欢方桌,但是大酒楼雅间方桌确实不能满足需求,经常需要加桌。 裴长青笑了笑,转首看向几位书吏,打算帮他们接个兼职大家一起赚钱,当然,陆典史也有份的,这是默认规则。 他更中意谢炜,这人有点设计天分,好好培养也很有前途。 刚才他说变形圆桌原理的时候谢炜就领悟了。 但是,崔书吏狗腿得实在是太显眼,目光热切地盯着裴长青。 算了,带上他吧,这种人也有用。 裴长青便道:“那就请谢书吏画个图样,秦书吏安排俩木匠打样儿,崔书吏就负责跟众老板们沟通吧。” 这些书吏是没正经工资的,都靠在县衙做工收外快。 老百姓去办事,得交润笔费、纸张费、盖章费,再就是商户等的孝敬。 不过孝敬多半交给上官,上官往下分,那就看上官的良心了。 另外就是吏房、户房、刑房几个常跟老百姓打交道的部门吃香,总有人孝敬、贿赂,像礼房、工房就比较冷门。 工房的灰色收入包括出去接私活儿,比如某书吏懂营造,可以出去给人监管盖房子,再就是从匠户身上搜刮点。 即便老百姓说胥吏猛如虎,也只是对无背景的农户,有点门路的商户都不怕的。 当初裴端挖门盗洞托关系想送妹妹到陆家做妾的时候,宋母让宋父使银子就能把这事儿给摆平。 毕竟对于这两家来说又不缺漂亮女人,裴端妹子也不是不可或缺的绝代佳人,那自然是银子更实惠。 也因此,宋母把这笔钱算在裴云的聘礼里了。 现在裴长青给几位书吏一个正儿八经接私活儿赚外快的机会,不只是崔书吏激动,连一向话不多的谢炜和秦书吏都心情浮动。 裴二郎,有能耐且仁义啊。 第105章 腹黑 视她为自己人 安顿好这边儿,靳老板又赶紧下楼招呼。 今日酒楼不止满员,还从其他酒楼饭馆借了不少桌椅、暖锅子过来。 之前不摆桌的位置都摆了月牙桌,供两人对饮加一个锅子。 伙计加大掌柜二掌柜都忙得脚底搓出火星子,人手不够,连后厨、账房都过来帮忙了。 反正都吃火锅呢,也没几个人点炒菜,只有几个素鸡爱好者每次必点红烧素鸡或者油焖素鸡。 而这道菜吧大锅多做比小锅少做更香,所以大厨每天都红烧焖上一锅。 必卖光。 靳老板先在大堂介绍一下福气油锅、福气炸面的来历,反正和福气红席一样,要讨个好口彩大家会更喜欢。 他丝毫不怕推崇一个女老板会让人说闲话或者不满,360°把沈老板夸了一顿,重点强调有想法、开发新菜式、有远见、重情义、带领全村吃饱饭等等。 县城三家豆腐坊也来人了,柳大爷赫然在列。 邱文举自然也在。 柳大爷松口气,可下不盯着豆腐使劲了,否则他真是要无地自容了。 邱文举却老毛病犯了,青楼的姑娘常看常新、得不到的是最好的,现在不搭理他的沈老板就是最有魅力的。 那边儿靳老板用铿锵有力的一句作为结束语,“发财的贵客们,今晚上咱们品尝的福气暖锅和福气面,是福气娘子沈老板的又一创新!赠送的麻酱鸡蛋也是,众位可以慢慢品尝!” 介绍完,掌柜的手一挥,伙计和大厨们就开始挨桌上锅子和菜肉了。 一楼某处雅座,宋父引颈张望,“老大,看着裴二郎了没?请他过来一起坐。” 宋老大:“爹,他和陆典史、黄典吏一起,去楼上了。” 宋父起身,“那咱也上去。” 宋老大拉住他,“爹,算了。” 裴二郎得脸对他没多少好处,对老三好处更大,他自然不想让爹过去。 即便裴二郎夫妻人脉广,现在认识县衙和众多老板,还认识了淮州的蔺老板,可……宋家布庄就在成阳县和龙庙镇经营,又不去府城,也用不上那些人脉。 自然没必要上赶着。 再者他更怕爹和裴二郎走得近了受影响,回头对老三更好。 现在他管家里大部分生意,二弟管棉花,老三跟着裴二郎,老三媳妇儿也有个裁缝铺子,不是挺好吗? 宋父却想得更多,他年轻时候也是顶有魄力、很能干的,否则也不能夫妻二人把家里原本的织布作坊做成布庄,还做成县里前三的铺子。 即便一把年纪,如果有开拓生意的机会,他自然不放过。 更何况他迎来第二春,这么多年又成功让丫头怀孕,就觉得自己没老,自己还很年轻,自己还能再干几十年! 他得给红花绿叶以及孩子再攒点家当,毕竟之前的是抠不出来的,老婆子不乐意。 那他之后赚的就可以自己处置,她不当有意见。 他对宋老大道:“老大呀,你不能固步自封,咱做生意的就如那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现在有进的机会就必须抓住。” 他自己起身,朝着楼上去了。 宋老大的脸色都变了。 同桌另外的老板瞧着,出于好意也劝他,“小宋老板呀你爹说得对,你亲家既然认识蔺老板,而蔺老板据说有松江织布坊,跟他们说上话多进些松江棉布,你家布庄在咱县里就能再上一层楼啦。” 宋老大勉强笑了笑,连声说是,也忙起身追上去了。 还是要跟上,万一裴二郎拉拢他爹帮衬老三呢? 自己经营这些年,可不能被老三摘了桃子。 此时酒楼的客人们正在品尝牛油火锅,不断地发出阵阵惊叹声。 牛油火锅不是没吃过,但是没吃过这么香的! 可惜铜锅子里除了姜片看不见其他香料,只有橙黄的荤油。 但是这个油也太香了! 不管涮牛肉片、羊肉片还是鱼片、鸡肉之类的,都非常非常香! 这种香虽然浓郁但是又不会过于霸道,没有把牛羊鱼等的味道掩盖夺走,反而增加了它们的香味儿和口感。 香中带着适口的辣味儿,又能品出一丝甜味儿,甜味儿又泛出后劲的鲜味儿。 好丰富的口感! 里面不知道加了什么香料,让他们觉得和肉味儿一中和相得益彰,对舌头和喉咙特别熨帖,就想不停地咀嚼,不停地吞咽。 让他们觉得咀嚼和吞咽是一种非常幸福愉悦的事情! 谈生意的,生意谈得格外顺利。 谈事情的,事情也变得丝滑起来。 心情不好的,都变得愉悦轻盈起来。 啊,好幸福! 再尝尝涮菜。 牛油高汤料里又混入了牛羊肉的香味儿,再来涮菜,简直绝味。 直接喝一口都让人摇着头发出啧啧赞叹的声音,“好喝!” 吃着滚烫的暖锅子,再就一口清脆爽口的腌白菜,酸酸甜甜的味道。 啊,解腻,爽口! 还有那其貌不扬的腐乳,来一口,哇喔~,开胃,下饭! 等等,这个鸡蛋是怎么回事? 煮鸡蛋? 腌鸡蛋? 噫,腌鸡蛋不好吃,还是咸鸭蛋好吃。 柳大爷原本心不在焉的,这会儿吃火锅吃得满头是汗,好吃!吃得爽快! 他顺手就把鸡蛋在桌上敲了一下,掌根摁着滚一圈,然后把蛋壳儿剥下来。 他看了一眼,觉得没啥稀奇,往嘴里咬了一口。 嗯? 他尝到了什么?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90节 流淌的、细腻的、香滑的、麻酱一样的……蛋黄? 好吃! 他赶紧拿出另外一半细细观察。 其他吃到麻酱鸡蛋的客人也发出赞叹声,“美味呀,比咸鸭蛋好吃!” “这个麻酱鸡蛋我高低得买两百个回去。” “小二,麻酱鸡蛋再来十个!” 就给一个抠搜啥呢?老爷我自己买不起么? 小二陪着笑脸:“张老爷,这麻酱鸡蛋咱酒楼就这些,是给大家伙儿品尝的,赶明儿沈老板那边儿还会送来的。” 有还是有的,但是老板说了今儿不能让他们吃够,一人一个勾起馋虫,想吃以后常来。 有人喊道:“伙计,福气面呢?我今儿过生辰,赶紧的,把福气面给我煮上。” 福气油炸面被伙计们端上来,一盘盘面饼,弯弯曲曲的,看得人很是好奇。 “伙计,这面……怎么带拐弯的?” “伙计,这面怎么硬邦邦还是圆的?” “这是挂面?” 伙计笑得脸都僵硬了,“贵客,这是我们沈老板特意新做出来的福气面,比咱们吃的长寿面还要香呢,您吃了就知道了。” “小二,这面咋煮半天还不好呢?这么扛煮呢?” 旁边的伙计立刻上前服务,“贵客,咱这个福气面啊就跟福气一样又长又韧,吃起来筋道有弹劲儿呢。您看看,等这面瞧着晶莹剔透的就可以吃了,也不要煮过劲儿啊,那样福气化在汤里,咱就只能连汤一起喝啦。” 很快大堂就响起嗦面的吸溜声。 “哟,别说,这面吃起来怪香的呢。” “这一口下去,绝了!” “要是冬天从外面回家,来上这么一碗面,再敲上一颗鸡蛋,放上两片火腿,啧啧,神仙不换呐!” 柳大爷吸溜着这喷香、爽滑的方便面,心里的嫉妒、不平衡突然就诡异地找到了平衡点。 人家豆腐娘子不只是会做豆腐啊,人家还会做菜,还会做暖锅子、油炸面,这面怕不是挂面盘起来的? 这么说,哈哈哈,他突然想问问挂面作坊老板什么心态。 豆腐娘子要去祸祸你家啊,你们多少年了就会做挂面,可人家豆腐娘子一来就做了这样好吃的面。 就问你们羞不羞愧!? 笑话他做豆腐没有豆腐娘子厉害? 呵呵,她会平等地碾压你们所有人。 邱文举嗦一口面,吃一口麻酱鸡蛋,再吃一口腌白菜,喝一口火锅汤,咽下去,幽幽道:“柳老板,你说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的女人?长得漂亮还聪明,还能干,这就算了,她厨艺还这么好,发财手段还这么多。哎,我咋就早婚了呢?若是现在没娶妻……” 柳大爷愤愤道:“小邱,你没娶妻有什么用?人家沈老板结婚了。” 虽然他也嫉妒过裴二郎,想过豆腐娘子是自己家媳妇儿就好了,可他那是为了作坊图她的本领,不是图她的美貌。 即便她相貌平平,他也会如此想的。 邱文举这货就不会了,若是豆腐娘子不漂亮,他看都不会看。 啊呸,谁稀罕让他看! 靳老板满意地看着大堂众人的吃相,这一场福气锅试吃宴,稳了。 孙老板、常老板和张老板等人已经迫不及待跟他订货了。 靳老板说底料和面难做,产量低,不能放在铺子里零售,只能让客人来酒楼饭馆吃。 他们来了不会只吃面,总还要点肉菜什么的,这不都是生意么? 只有酒楼的大客户才有殊荣管酒楼买锅子和福气面回去。 孙老板怕靳老板舍不得多给自己发货,还得挤兑一下,“靳老板,偌大县城,你一家酒楼也吃不下,可得多给我们分一些。” 靳老板哈哈笑起来,“好说好说。” 沈老板说了这个面不是重点,火锅料才是。 面么,就是油炸面,有经验的大厨和老饕们一尝就知道。 他们有心仿制,用挂面油炸也能仿出来。 不过自己炸费油费功夫,还不如直接进货。 所以面的价格不需要太高,但是也不会低,毕竟是精面粉加油炸,很金贵的。 至于牛油火锅料是绝不便宜的,这是奢侈品,因为牛油贵、香料也贵。 这个香料多,而且分量复杂,靳老板并不怕人家仿制。 他根据自己的理解也配制了底料,如果掌握不好配料,熬出来的味道就会很奇怪,甚至可能发苦、发涩、发酸。掌握好了配比,熬出来也挺香的,但是明显没有沈老板这个好吃。 对于有钱好吃的贵客来说,这其中的差别是他们不能容忍的。 毕竟普通人不需要牛油火锅,清水涮肉他们也觉得喷香。 这没法比。 普通人也不是酒楼的顾客群。 沈宁给了他自信。 再者那不还有蔺承君背书么,蔺老板都那么肯定这火锅,要拿去首都跟人拼,还要去抢军中生意,还要去北地边境市场跟草原牧民做生意换他们的牛羊,他怎么可能没信心? 八方酒楼,又要恢复客似云来的兴旺啦! 楼上裴长青尝着火锅和方便面、麻酱鸡蛋,脸上的神情温柔至极。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爱吃很麻很辣的火锅,大部分吃的还是那个麻辣的香味儿。 现在没有辣椒,熬不出红油,但是阿宁把这么多香料搭配起来,组合出了非常美妙的味道。 香麻微甜带辣,吃得熨帖舒服。 方便面搭配这个火锅就相当般配,当然了,普通面条搭配这个火锅也非常美味的。 麻酱鸡蛋的味道比不上阿宁现代做的好吃,毕竟需要一些现代化学品才能更好地激发味道。 但是,能做到这样已经非常了不起。 他的阿宁,真的很棒! 裴长青在心里疯狂夸赞自己媳妇儿,旁边的宋父却毫不掩饰,在嘴上一个劲儿地夸三儿媳的娘家二嫂。 其他人不觉得违和,毕竟他们也觉得能做出如此美味的沈老板真的很厉害。 陆典史和黄典吏都很给面子,也夸了不少。 崔书吏为了讨好裴长青,那更不遗余力了。 高里正趁着低头吃面的时候狠狠翻了好几个白眼。 这宋老板也太……你和裴二郎、阿宁做亲家四五年了吧? 说实话,今晚之前你认识裴二郎吗? 人家来县城这么些日子,你上门拜访过吗? 当然这话说宋老大合适,毕竟宋父前几天在镇上,后来红花怀相不大好,他也没精力管别的。 昨儿也才回到县里,接到靳老板的邀约就来了。 不过以前几年没把裴家瞧在眼里,也没想跟裴二郎走动是真的,怕被裴二郎赖上打秋风也是真的。 现在看到裴长青有本事,想要修补关系交好也是真的。 宋父这么多年,虽然年纪大了,精力没以前那么好,脑子没那么灵光,但脸皮和以前一样厚的。 做生意,尤其做生意成功的人,没有一个脸皮薄的。 宋父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裴长青也不会下他面子。 他自己就是做生意的,当然懂这其中的人情冷暖,再者也要给小妹和妹夫面子。 但是,他也把人情世故那一套玩得很溜,场面儿上跟宋父、宋老大和和气气,好像两家一直都这样亲密似的,内心却是清醒得很。 不客气地说,宋家在他和阿宁这里,怕是比不得在座任何一位。 “二郎呀,什么时候去我县里的宅子盘火炕啊?”宋父吃完麻酱鸡蛋,心满意足地擦擦嘴,仔细地擦拭胡须上沾着的鸡蛋黄。 他带着宋老大进来的时候,很自然地就站到裴长青身边儿来。 他是裴长青小妹的公爹,是正儿八经的长辈,按理裴长青自然要将上手位置让给他坐。 不过裴长青没那么做,而是将位置让给了靳老爹,让老爹和陆典史挨着。 然后宋父挨着靳老爹坐,裴长青挨着宋父,下面是宋老大,再过去就是高里正。 靳老爹是主人,坐在那边儿也合理,而且他们都觉得裴长青是乡下人,没见过这种大场面儿,自然也没人怀疑他是故意的。 裴长青笑了笑,温声道:“宋伯父,回去我问问瓦匠们,请他们挪一下时间早点去给您盘炕。我如今帮着修缮县衙呢,火炕那一摊儿都不归我管。” 宋父笑道:“那也不急,赶上冻前给我盘两个就行。” 主要是红花有身孕,怕冷,点炭盆又怕熏,对孩子不好。 宋老大探头道:“老三不是在镇上也领着一拨瓦匠吗?要不让他们上来盘。” 他也是经验丰富的商人了,若是对别人压根儿不会这样随意,可他还是没适应裴长青的变化,骨子里依然把他当成那个没什么存在的裴二郎。 他听裴长青那么说,就顺理成章按照自己的理解以为裴长青管不了镇上的瓦匠队,也管不了城里的,如今只是在县衙修缮而已。 那既然镇上的瓦匠队听老三的,不是更方便? 宋父隔着裴长青看了儿子一眼,道:“二郎把那些人留在镇上,那就是专门做镇上的活儿,哪能让他们随便来县里?” 人家裴二郎是厚道人,不会城里更赚钱就不管镇上。 那毕竟是家门口的乡邻,搞好关系对他大有好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91节 自家虽然来县里开布庄,也没丢下镇上,且价格还更便宜些,不也是这个缘由么? 他暗示宋老大那些瓦匠队都是裴二郎的,老三说了不算,你别瞎打算得罪人。 宋老大听出来,面色讪讪,朝着裴长青笑了笑,“裴二郎,我们老三干得还成?没给你惹麻烦吧?” 在他的印象里,三弟不学无术,整天跟禚元杰骑马瞎溜达,还溜达回来一个村姑,不顾爹娘反对硬要结亲,丢了门当户对的大好姻缘。 裴长青喝了口茶漱漱嘴里的油腻,幽深的黑眸看向宋老大,微笑道:“宋大哥可能不了解我妹夫,福瑞很聪明也很勤奋,只不过他对爹娘孝顺,对兄长谦恭,不喜欢表现而已。以他现在的能力,别说管一群瓦匠,即便是管几个铺子也轻松的。” 宋老大:“……” 这是赤/裸/裸地威胁是吧? 幸亏他跟着来了,否则裴二郎还不定怎么忽悠他爹呢? 让爹把他手里的铺子分出来给老三管? 休想! 裴长青笑了笑,“宋家向来兄友弟恭,想必宋大哥也很欣喜福瑞的进步,很乐意拉拔他。” 宋大哥原本吃牛油火锅就有点发热,现在汗珠直接渗出来了。 裴二郎什么意思? 这是宣战? 想帮老三夺家产? 裴长青没再跟他说话,而是转身跟宋父说笑,他声音低,说得内容却有趣,逗得宋父哈哈大笑。 宋父亲切地和裴长青碰杯,“二郎呀,以后要常来家里,常走动。” 裴长青笑了笑,“咱们是实在亲戚,那是自然的。” 他还转身朝宋老大笑笑,“宋大哥想必也欢迎的。” 宋父:“老大可盼着你们来走动呢,就是我现在不管铺子,他一个人特别忙,都没空去拜访你们。” 裴长青:“哦,那么忙,一定很辛苦。” 宋老大眼皮重重一跳,他从裴长青的声音里听出了潜台词:既然他一个人忙不过来,那不如让福瑞帮他分担。 他立刻笑道:“哈哈,其实还好,忙得过来。” 裴长青也朝他微微一笑,却不说话,而后就继续和席间其他老板聊天儿了。 宋老大虽然管了好几年铺子,自诩是能干的生意人,可他跟裴长青还是差着段位的。 裴长青童年坎坷,看惯人情冷暖,自小就清楚他没资格任性,不能率性而为。 后来又读大学、学心理学、成立公司,那自然是天天和人打打交道,研究人性和心理,深谙利益在人性中的分量。 要给宋老大添点堵,那不是轻而易举? 他都不用搞外部动作,只需要攻心即可。 给对方制造一点不确定的危机意识,让对方不断地为这个未知发散思维,积累恐惧,反复内耗,这足够摧毁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 宋老大看起来没有他表面那么坚韧。 生活中很多类似的未知恐惧。 比如黄毛挑衅,来一句“你给老子等着”。 胆小鬼就会整天担惊受怕,害怕黄毛不知道哪天以何种方式出现找麻烦,一天天恨不得给自己吓死。 楼下,客人们吃得肚子溜圆,心满意足。 几个大腹便便的老板剔着牙,摸着肚子,吩咐伙计,“小二,给我预订一百个麻酱鸡蛋。” 他们也想要福气油锅和福气炸面来着,但是靳老板事先说了这两样用料昂贵,且制作费工费时,只够供应酒楼饭馆所用,不够零卖给客人的,让他们多多包涵。 那他们就要鸡蛋了。 这鸡蛋如此好吃,买回去给家里女人孩子也尝尝。 尤其家里妾室,没资格来酒楼吃饭,带回去悄悄给尝尝。 这边儿要那边儿也要,动辄就三五十个、一百个。 陈老爷更大手笔,直接要一千个! 另外几个老板也要好几百个,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不得给亲朋送份儿尝尝? 伙计赶紧汇报给掌柜的,掌柜的又告诉靳老板。 靳老板火速上楼找高里正确认,“高老板,鸡蛋你那里还有多少?都发给我吧。” 高里正吃火锅煮方便面吃得欲罢不能呢,“啊?昨儿和今天不是给你发了一千多个?” 孙老板等人都嫉妒了。 一千多个! 他们一个都没有! 这等好吃的鸡蛋,都没给他们发,高老板啊,沈老板啊,不能区别对待厚此薄彼啊。 靳老板掰着手指头给高里正算账,“那哪够呀,你看今儿来这些人,一人送一个一大坛子就出去了。他们还在下面订货,少的三五十,多的三五百上千,就今晚大几千出去了。” “啥?”高里正吓一跳,忙摆手,“不中不中,太多了不行,没那么多货。你告诉他们,这是咸鸡蛋,不能囤货,腌久了太咸,蛋黄口感变硬就不溏心了。” 因为太咸影响口感,所以这个麻酱鸡蛋不像咸鸭蛋那么咸,保质期也就没那么长。 咸鸭蛋如果不破壳,冬天常温放俩月也不会坏,鸡蛋就不成了。 他们买那么多,要吃得到来年去? 那岂不是也好坏掉? 靳老爹笑道:“嗨,他们哪里会放那么久?拿回去几天就吃掉了。” 那些人家讲究着呢,吃咸鸭蛋只吃蛋黄,蛋清给下人吃或者喂猪,这鸡蛋八成也这样。 如果家口多,一顿饭就得几盘子蛋黄,那不得三五十个? 那些买三五百上千的,自然是送人了。 高里正:“城北院儿里还有两缸。” 那是他让陶启明运过来备着日常发货的呀,不是一下子发掉的。 县郊还有两缸,阿宁家应该还有些? 但是还没到日子吧? 得亏阿宁没闲着,一直不断地腌鸡蛋、咸鸭蛋和变蛋,这样也能分批次发货。 否则这哪赶趟儿啊? 靳老板高兴地拍拍手,“我这就让人去拉。” 孙老板几个围住高里正,“高老板,还有我们呢?” 高里正眨巴眨巴眼睛,被暖锅子熏得老脸都年轻红润几分,他犹豫一下,试探道:“诸位老板,鸡蛋是小东西,不会有人专门冲着鸡蛋进酒楼吃饭的,要不……你们就卖福气暖锅和福气面?” 他也没想到咸鸡蛋会一上市就被靳老板卖空啊。 以前他还略有点担心,那一缸缸的咸鸡蛋能好吃吗?能卖掉吗? 毕竟咸鸡蛋没有咸鸭蛋好吃,而县里咸鸭蛋卖的也就那样,没什么特别的。 谁知道这咸鸡蛋竟然如此好吃,如此受欢迎! 孙老板等人不肯,非要他也给麻酱鸡蛋。 高里正:“鸡蛋这会儿没有了,得等些天,咸鸭蛋还有,要不你们试试?” 此时有人嘟囔:“咸鸭蛋就那样,大同小异,没有这鸡蛋特别。” 曹二爷却举着一个通红流油的咸鸭蛋道:“我说诸位,这咸鸭蛋相当不错,跟高邮那边儿的不差多少,你们尝尝。” 众人:“靳老板今儿没说咸鸭蛋啊,赶紧的,快上来尝尝。” 伙计把煮好的咸蛋鸭端上来,还想拿小刀切呢,心急的一人一个已经磕起来了。 这一尝果然不错。 没见识的觉得比县里的咸鸭蛋口味好,蛋黄更有油,蛋清没那么硬,有见识的觉得和高邮咸鸭蛋差不多,顶多鸭蛋本身差点味道。 孙老板等人抢不到麻酱鸡蛋,便纷纷定了这个咸鸭蛋。 张老板:“以后我酱菜铺不自己腌咸鸭蛋,直接进沈老板的。” 确实比他的好吃。 这时候靳老板陪着陈老爷父子三人过来。 陈家父子带着掌柜、管事儿今晚也在此宴请了自己的大客户以及县衙户房典吏以及钟典吏。 户房管着钱粮税收,而上级钟主簿又总揽这个。 陈家会和每一任县衙主簿交好,不管谁当主簿都一样。 他知道钟主簿没来,特意跟靳老板要了面子,打发人给钟主簿家里送两锅暖锅以及牛羊鱼肉、蔬菜、面饼以及麻酱鸡蛋过去。 这会儿吃饱喝足,他们打算转场去茶楼或者青楼消遣。 临走前陈老爷订了一千个麻酱鸡蛋,又让靳老板陪着过来跟裴长青和陆典史等人打个招呼。 头会儿陆典史来的时候他没上前打招呼,那不是人多且钟典吏也在么。 现在钟典吏几个已经先由大掌柜陪着去消遣地儿了。 几人寒暄一番,陈老爷朝高里正、裴长青热络道:“高老板,你有霍三少的关系,需要籼米、面粉只管跟铺子说,必然给你最低价,哪里还用劳烦蔺老板大老远地从江南运粮来嘛。” 高里正也笑得自家人模样,“陈老板,那肯定的呀,必须劳烦你们呢。” 陈老爷亲切道:“咱是自己人,你不麻烦我麻烦谁呢?咱乡里乡亲的,最可靠。” 他就是在府城搞不过蔺承君,所以才侧重成阳和另外俩县城的。 那蔺承君着实可恨,什么都想掺一脚。 高里正都说好,反正阿宁说了籼米需求量很大,除了买蔺承君的,也可以从本地粮店买一些。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92节 主打一个乡里乡亲,要搞好关系。 毕竟他们也得买黄豆啥的,而且霍家、靳老板等人也都从陈家买粮呢。 他们受霍家提携打开市场,霍家和陈家是合作关系,他们也得看霍家面子上买陈家的粮食。 一点不买,那霍家也不好看。 陈老爷又夸裴长青:“年轻有为呀,自己有本事,带出来的人也有本事。” 这两天童二狗和陶启发在他们家盘炕,直言是沈老板感激房东,特意给插的队。 其实早一天晚一天盘炕,对陈老爷来说问题不大,但是面子最重要。 人家给面子,他就舒坦,领情。 若是别人不给面子或者让他没面子,他自然也记着。 生意人么脸皮又厚又要讲排场和面子。 尤其在士农工商排队的时代,有钱却被读书人鄙视的商人就越发要面子。 裴长青曾经被知县大人夸奖赠书,还委派带领众书吏、工匠修缮县衙,那就等同读书人! 他给面子,陈老爷自然高兴。 陈老爷不但感谢裴长青,还要支持沈老板的生意。 在生意场上,有来有回一起发财才叫视为自己人。 陈老爷一行人离开酒楼后,他对大儿子道:“老大,你陪钟典吏几个去消遣,我先回去了。” 陈老大关切道:“爹,你……不舒服吗?” 他以为老爷子今晚上贪图口腹之欲吃得有点多,还多喝了几杯,可能会不舒服。 陈老爷摇头,并不解释,“没,爹好得很。” 他走了一步,又回头,“哦,对了,老大,府城那个铺子的分红回头让人直接交给五姨娘。” 陈老大一怔,“啊?” 府城那铺子虽说给了小弟,但还是他的掌柜管着。 他的意思等小弟大了,再把银钱给他,顶多每年中、末给谭秀些银钱打发她。 可爹的意思要把分红按月给她? 陈老爷惯是发号施令的,“嗯,就这么着。” 谭秀的儿女也大起来,除了公中的吃穿用度,她手里也得有点钱走动人情什么的。 陈老大迅速领悟,爹这是看谭秀跟沈老板交好,给面子呢。 一个乡下豆腐坊的老板,真值当这样吗? 他笑道:“成,那我回头跟他们说一声,以后小铺子的账册也给谭姨娘一份儿。” 陈老爷微微颔首,转身上轿子回家。 【作者有话说】 宋老大:裴二郎到底几个意思!!他是不是想这样那样那样这样……淦! 第106章 小美人儿 珍珠:我拒绝做针线哟 那天谭秀回来说:“老爷,你猜怎么着?我今儿终于把城北的院子给租出去了。原以为被人故意造谣,要给我砸手里租不掉了呢,不曾想那些老爷们儿一个个没点魄力,还是沈老板厉害,不怕那些倒闭谣言,看完几个院子直接定了咱那个。 哦,那位淮州来的蔺老板,就租在隔壁,他对沈老板特别尊重。 我寻思人家沈老板大方,咱也不能抠搜不是?我就主动降了房租,一个月一两五。 沈老板还不干呢,我好说歹说她才答应,又说不占我便宜,让我送些青砖什么的去,回头裴二郎带人早晚的给把火炕盘起来,不收工钱。 哎呀呀,老爷,你说沈老板咋恁厚道呢? 那院子不得盘八/九个炕?这就是24两呢。 那咱也不能让人沈老板和裴二郎吃亏吧?我就许了沈老板这院子只要她想租,就一两五一直租下去,别人给多少我都不干。 老爷,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他觉得挺对,这样有来有往,互相给人情儿,以后就是交情。 那沈老板开豆腐坊,黄豆还是从他们粮店买的呢,也算粮店大主顾了。 这点儿子房租自然不算什么。 至于火炕,他出材料,裴二郎盘炕自己住,那也合理。 陈老爷压根儿不看重这点儿钱,他更看重的是谭秀跟沈老板套上交情。 他不会因为谭秀儿认识高氏就高看一眼,因为高氏再贤内助,也只是一个后宅女人,对他没用。 可沈老板不一样,她是和他们一样的生意人,是比宋家老太太更胜一筹的。 宋老太太只管着布庄,还是管后宅后院儿,人家沈老板是在前面做生意的。 只要她是老板,无所谓男人女人,能说了算,能给大家伙儿带来利益,那就值当他看重、结交。 只不过以前没什么机会结交而已,如今既然谭秀儿能跟沈老板套上交情,那自然甚好。 谭秀儿还想送儿子去豆腐村跟沈老板家儿子读书,行啊,陈老爷很赞成。 原本小儿子读不读书他都无所谓,只要不是败家子儿,将来能守住家里分的铺子就够他衣食无忧的。 既然能跟沈老板家儿子也套上交情,那自然更好。 那孩子据传有大才,跟谢家小公子不相上下,是萧先生给学生定的师弟,以后想让他们在官场上互为依仗。 以后的事儿说不准,但是人家有靠山,那谭秀儿带着孩子靠上去也没什么不好。 起码她够聪明,以后也能自保。 他倒是不担心孩子,这时候甭管妾生子、丫头生的还是外室生的,只要是男人的孩子那都是家里的血脉,大娘子也不会怎么他们,但是他那些年轻姨娘就未必了。 若是他百年后谭秀自己立不住,那吃斋念佛的大娘子肯定会打发了她。 他坐在晃晃悠悠的轿子里如此想着,又想到沈宁和蔺承君的合作。 不就是陈籼米么,他也不是买不到。 等他到家,直接去了谭秀儿院子里。 不等进屋,就听见大娘子屋里的婆子尖声尖气地训话:“谭姨娘,你要带六少爷去乡下,大娘子不拦着。横竖是你儿子,你不为他上心大娘子也不多管闲事,可箫姐儿不行。箫姐儿是咱陈家的闺女,咱陈家的闺女且宝贝着呢,八/九岁就得学针线、管家、厨艺、读书识字、琴棋诗画,这样式儿的以后才能选个好夫婿。去了夫家才上得了台面,不被人家挑理儿瞧不起,说咱陈家不会教孩子。” 谭秀儿绞着帕子,没敢顶嘴,因为来人是大娘子身边儿的得力婆子。 如今大娘子年纪大了,吃斋念佛的轻易不爱出门,但是家里的事儿又不放手,都是这吴婆子替她传话理事儿。 吴婆子瞥了一眼站在旁边儿大气不敢喘的俩孩子。 闺女陈玉箫,九岁,倒是继承了她娘的好样貌,小小年纪一副美人坯子样,保不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好好培养,以后兴许是个大美人,那婚配自然不能草率。 儿子陈琦,七岁,生得粉雕玉琢,十分秀气,瞅着比女孩子还娇美几分。 这样的男孩子以后也难有出息,不足为惧。 谭秀原本正在给儿子收拾东西,打算明儿带女儿和儿子回娘家住一阵子。 结果大娘子就派人来训话,阻挠她带闺女过去。 谭秀被谭婆子教得很拎得清轻重,分得清目前该做什么。 当年需要讨好陈老爷站稳脚跟的时候她就只对他一个人使劲,早早给孩子断奶伺候他。 现在需要培养儿女,需要找靠山的时候,她又一门心思想去亲近沈宁。 因为她知道沈宁比高氏更能帮助她,高氏只能私下里出主意,沈宁却能在外面说上话。 她都愿意去给沈宁做工,儿子读书,女儿和珍珠一起做针线,她就帮沈老板做工。 培养了感情,沈老板以后不会不管她。 她自然不肯顺从地把闺女留下,便开始抹泪儿,“吴妈妈,玉箫还小,离不得娘,去了镇上我会督促她做针线的。” 吴婆子却很强势,“我说谭姨娘,你可别忘了自己个儿的身份,你只是一个姨娘,不是正头娘子,你有什么资格教导陈家的姑娘?” 谭秀没文化,也没什么见识,一切都是娘说、陈家说,都在给她洗脑。 她也下意识觉得自己是妾,低人一等、不配管教陈家的少爷小姐,可她是亲娘,她为孩子好的心是没法抹杀的。 她觉得这样对孩子好,她就坚持。 等老头子没了,她可得指望儿女给自己撑腰、养老呢,哪能让大娘子给闺女挑唆了去? 她就开始抱着女儿和儿子哭,“玉箫,姨娘虽然只是姨娘,可姨娘生了你,为你好的心不作假,便是有那需要以命换命的事儿,娘也是愿意为你换的。” 陈玉箫和陈琦已经哭起来。 陈琦只会哭着叫娘,陈玉箫则给谭秀擦眼泪,让她别难过。 吴婆子嗤了一声,“你是为儿子换命还是为闺女?” 谭秀儿斩钉截铁道:“哪个需要我换,我就给哪个换。” 吴婆子咄咄逼人,“现在你就只能换一个。”她看着陈玉箫,厉色道:“箫姐儿,你可得知道什么叫真对你好,谁能给你带来更好的亲事。” 这丫头生得貌美,大娘子说了一定要好生教导,长大送去府城婚配。 甭管给蔺家小年轻做正头娘子,还是给蔺承君那样的当家人做妾都行,若是能给同知、通判的做个妾,那就更好了。 反正谭秀那么喜欢给人当妾,闺女再给人当妾,也算一脉相承,不委屈她。 谭秀只是一个姨娘,她没有资格做主女儿的婚事,只有大娘子可以。 谭秀儿气红了眼,“吴妈妈,玉箫才九岁,你胡说什么?” 吴婆子冷嗤,“谭姨娘,我说的不在理儿吗?你总不能让箫姐儿也学你那一肚子不正经……” 话音未落,“咣当”一声,陈老爷推门进来,力道有点大,门扇摔到尽头又弹回去。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93节 吴婆子吓一跳,刚要骂哪个不长眼的死丫头敢进来。 谭秀儿这里一个丫头一个婆子,都被吴婆子打发出去了。 待看见是陈老爷,她吓得一哆嗦,忙屈身行礼,笑着道:“老爷回来了。” 陈老爷背着手,面沉如水,“不回来就看不着吴妈妈的本事。” 吴婆子双腿一软,跪下了,陪着笑道:“老爷,老奴也只是提醒谭姨娘。” 陈老爷:“谭姨娘可以带箫姐儿去龙庙镇。” 吴婆子忙说可以可以。 陈老爷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吴婆子赶紧去给大娘子复命。 谭秀儿立刻破涕为笑,扶着陈老爷坐下,“老爷,可得亏您回来,要不我就不能带箫姐儿一起去沈老板家啦,还得是老爷您呀。” 她一边给陈老爷换衣裳,一边儿问吃什么了,好不好吃,肚子胀不胀,要不要吃消食儿丸子。 她进了陈家门以后日常没少受刁难,大娘子看起来和善,但是她身边的婆子丫头都不是省油的灯。 其他姨娘也被挑得跟炮仗一样,见天想找人干架。 她自打一开始就明确了自己的重心——讨好陈老爷,而不是跟大娘子或者谁做对、争宠,所以她从来不告状也不背后蛐蛐别的姨娘坏话。 只要陈老爷过来,她就把心思用他身上。 这么些年,陈老爷是很受用的,所以一直挺喜欢她,也愿意到她院儿里来。 谭秀要给他捏额头的时候他握住她的手,“不用,我不累。” 他自来精力旺盛,身体健康,不过是喝了几杯酒,根本没问题。 他朝陈玉箫和陈琦招手,“过来。” 俩孩子趴在他腿上,甜甜地叫爹。 对于一个老头子,尤其一个事业有成的老头子来说,没什么比还能生出幼儿,还有如此幼嫩可爱的稚子叫他爹更让他有成就感、骄傲自豪的事儿了。 这说明他足够强壮,甚至比一些年轻人都厉害。 他叮嘱了俩孩子几句,让他们听姨娘的话,去了沈老板家要守规矩,不要乱走乱看,不要乱说话,别人说话也多听别插嘴等等。 俩孩子都不是被溺爱长大的,自然也没资格任性,都很乖巧地答应。 陈老爷搂着俩孩子,享受儿女膝下的天伦喜悦,又跟谭秀聊聊去豆腐村的事儿。 “多带些礼物,也不要太贵重,让大管家帮你置办,去了那边儿要用钱就去账上支。” 谭秀心下大喜,这可是头一次! 家里还没人用钱可以从账上支呢,都得从家里支,但是家里的钱归大娘子管。 谭秀欢天喜地的,“多谢老爷,老爷你最好了。” 看她还跟十年前那般娇憨单纯,被人欺负也不会告状诉苦,只要看见自己就开心,陈老爷很是满意。 尤其她现在跟沈老板搭上关系,就更看重她两分。 他虽然好色,喜欢美人,却又利益至上,绝对不会为了美人跟正妻闹崩,否则谭秀从前被正房的婆子丫头欺负他就不会故作不知了。 谭秀看起来满心满眼都是他,心里却在盘算怎么讨好沈老板,毕竟她识字不多,除了针线活儿、做饭、唱俩小曲儿、按摩、穿衣打扮、讨好男人,别的也不会啥。 她得跟沈老板学学真本事。 、 、 今儿大获全胜,靳老板乐得合不拢嘴。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不起眼的鸡蛋竟然订出去将近八千个!!!” 就咸鸭蛋还订出去三千呢,明儿得赶紧安排送货。 不过他不想零卖咸鸭蛋,这生意还给高里正,让他像素鸡一样给各家发货。 麻酱鸡蛋卖的价格高,一个能买八/九个生鸡蛋,普通人家是不会买的,只能在高档酒楼甚至点心铺子卖。 县城一共四家酒楼,再给饭馆一些,也就差不多了。 靳老板跟高里正商量麻酱鸡蛋给他独家,像火锅和油炸面一样,他和沈老板合作,给其他酒楼和饭馆供货,但是不零售。 这样也可以吊着大家往酒楼来吃火锅。 高里正自然同意,反正这是阿宁的生意嘛。 他已经合作那么多不差这个鸡蛋,虽然鸡蛋真很火爆,可他不贪心。 火锅和方便面他也不参与分成的,就和他的鸡猪也不给阿宁分一样,他很拎得清。 再者阿宁的鸡蛋也是跟他进的呢,他也赚钱的。 另外麻酱鸡蛋这样火爆,他家现有的鸡蛋就得专供阿宁这边,不能再给县里酒楼饭馆送。 他得跟人说一声,反正县里酒楼饭馆从别处进鸡蛋也一样。 等高里正等人走后,靳老板关起门来乐滋滋地跟老爹盘账。 靳老爹笑道:“这做生意就得多打探消息,一旦确定就大胆出手。” 知道沈老板厉害,就放心大胆地交好。 靳老板:“裴二郎也能耐,就吃顿饭的功夫,给咱解决了饭桌问题。” 说实话他老早就觉得雅间的方桌不太好用了。 楼下大堂适合方桌,楼上雅间儿尤其大的雅间儿就不合用,太小。 两三张凑一起又太长,给人一种太疏远不亲近的感觉。 而且因为裴二郎他们和县衙书吏的关系也更近一层。 他抽了张纸,踌躇满志,“我要给沈老板写封信,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再告诉她麻酱鸡蛋和火锅油炸面一样跟我单独合作,我俩四六分,她六我四。” 他知道对半分沈老板也会同意,但是他愿意对她大方。 靳老爹瞅着靳老板那笔狗爬子儿,“啪”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小时候让你好好读书练字,你净偷懒耍滑,瞅瞅你这笔狗爬儿,别丢人!” 还自觉其美,要给人沈老板写信,污人眼,还不快让掌柜的写! 靳老板朝他爹呵呵,递笔,“你行你写。” 靳老爹“啪”又给他脑袋一巴掌,“你老子我不识字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敢消遣我!” 这么多年他自然也识得一些字了,但是不会写。 过来告诉他们有客上门的大掌柜无语地看着父子俩,你俩加起来快一百岁了,装什么孩子! “东家,成二爷成三爷来了。” 靳老板:“快,快请!”他立刻丢下毛笔大步往外走,亲自去招待。 靳老板跟成家有生意往来的,往外地发个货、从外地进个货、送个信什么的,都会跟成家打交道。 他笑得就跟成家亲大哥一样迎出去,见面就拱手作揖,亲切热络。 成二爷是个年近四十的汉子,国字脸,浓眉虎目,英气勃发,自带凛然正气。 成三爷三十左右,比成二爷俊秀许多,微笑的时候有一种儒雅气质,却生了一双剑眉,不笑的时候又显得清冷严肃。 靳老板:“两位快请坐,小二,上好茶,大掌柜去后厨吩咐给二爷三爷上个锅子……” “靳老板,不忙!”成二爷拦住他。 靳老板便打住话头,听对方说。 成三爷笑道:“靳老板,恭喜试菜宴大获成功,我们来买一些食材。” 靳老板习惯了,之前推出素鸡等新菜成三爷就来过两次,闲聊的时候还打探了豆腐娘子的消息。 靳老板笑道:“我都准备好啦。” 他立刻让收拾桌椅的俩伙计暂停,去把后厨准备好的十份火锅底料、二十份面饼和一坛子麻酱鸡蛋搬来。 油料凝固以后切成一份份,方方正正的,用油麻纸包着。 面饼装在干净的麻布口袋里。 一起放在细藤条篮子里。 他刚想给对方打个折扣,成三爷已经拿出十三两银子放在桌上。 成二爷大手一搂,轻松把伙计费劲搬来的坛子抱起来,又手指一勾将篮子拎起来。 成三爷拱手,两人就告辞离去。 靳老板抓着银子追出去,结果两人脚步很快已经出了酒楼上马离去。 靳老板:“嗨,这麻利劲儿,真不愧是做镖局的。” 这会儿城门肯定关了,不过人家成三爷自然能出城,不劳他费心。 他还回去跟靳老爹叨咕呢,“这一次肯定还是给萧先生买的,成家和萧先生关系是真好啊。” 虽然靳老板是商户,儿子们也不走科举——不是不走,是没那个脑子,读书不行走不了,可他还是很关注官场消息。 大家聚一块总不能跟哑巴似的就吃吃喝喝,肯定还得说呀,聊生意、朝廷又出什么政令、以及各种八卦。 萧先生不用考试就进入官场,还直接被皇帝请去御前行走,给皇帝讲书,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不敢想。 萧先生跟成家三爷交好,这个他们也知道,因为两人来酒楼吃过酒的,看那亲热劲儿,跟亲兄弟似的。 哎,他在县城这么多年,也没跟成三爷攀上私交,人家沈老板不知不觉就得成三爷关照。 啧啧,什么人什么命啊。 别人不知道,靳老板却是亲见的,成三爷跟县城一批混混打过招呼,让不许动豆腐村的运输队,否则就是和他过不去。 谁敢和他过不去啊? 又不是嫌命长。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94节 不说成家堡还供着太祖的丹书铁券,就算打架,他们也不是成三爷对手啊。 成家镖局并不在县城,而是在县城东南三里半的成家堡。 坞堡盛行于东汉末年王莽时期,后来因其拥兵割据的势头被当权者忌惮,最终消失。 成家坞堡自然没有私兵,只是保留了当初坞堡的样式儿,整个村子都用围墙围起来,四角有望楼,入夜关门,日出开门。 成家镖局久负盛名,前朝末年战乱四起,成家曾散尽家财救过万数流离失所的百姓,还为太祖筹措押送过救命粮草。 太祖曾许以重诺,他日开朝必封成家恩义侯。 成家却婉拒了,言明祖上有训,成家子弟不入官场,只以种地、运镖为生。 后来太祖御赐成家天下第一镖,并给予不少特权,诸如投宿任意驿站,驿丞不得拒绝,遇土匪强盗劫镖可请求地方驻军出兵,有困难可以找地方官衙,等等。 不过成家镖局向来低调本分,并不曾求助过官衙,也不曾失过镖,还帮官府押运税银。 不少人家把有习武天赋的弟子送去成家学艺,后来在军中效力,为大庆培养了不少将军。 甚至江湖上也有规矩,再穷凶极恶之徒也不能动成家的镖。 当然,现在江湖早已没落,民间习武之人越来越少,一般人也动不了成家的镖。 打不过人家。 但,大家依然这样喊,以此表示对成家的尊重。 试想,有这样一家有实力、有财富、有人脉的家族存在,成阳县乃至淮州府谁不想去结识? 京城以及外地大老远的都有人来拜会呢。 若是能跟他们交好,不只是面上有光,还没人敢欺负呢,有什么难处他们随手就帮了。 可惜,人家超然官场、生意场之外,你可以找他押送货物,却不能让他引荐某官员、将军什么的。 越想就越羡慕沈老板,越佩服沈老板。 有能耐,运气还好! 他和沈老板的合作更有信心了。 他一定要做沈老板最亲密的合作伙伴! 巧得很,蔺老板也是这样想的。 昨晚躺在炕上他还琢磨怎么能跟沈宁深度合作,一起在京城开酒楼? 他出钱帮沈宁建一所正儿八经的作坊? 起码得砖瓦房大院儿吧? 再把周围的路铺铺,免得春天化冻或者下雨的压得都是车辙,又泥泞又颠簸。 从苏州调俩绣娘过来跟沈老板小姑子合作? 想得他睡梦中跟沈宁谈合作事宜,结果她夫君冷冰冰地来了一句“蔺老板,我媳妇儿是官夫人了,不跟你合作”,给他一激灵醒了。 “勾勾喽——” 院子里一只血红冠子、五彩羽毛的大公鸡脖子一探一缩地叫着,开启了一天的时光。 这公鸡是昨晚上陶氏打发高进禄送来的,说给蔺老板加个菜。 小珍珠和宝儿稀罕它长得威武雄壮,不让杀,还说蔺叔叔不馋肉,还理直气壮地问他“蔺叔叔,对不对?” 他能说什么?当然是对啊。 他才不爱吃鸡肉呢! 早饭一人一个麻酱鸡蛋,一碗小米粥,再来两块煎饼果子,搞定。 蔺承君吃得喷香,并不觉得简陋。 人小少爷都吃得很熨帖,他一个大人会嫌弃? 吃过饭蔺承君就让小少爷带他们去找谢掌柜聊合作的事儿,下午一回来,几人就钻进屋里商量编书的内容。 二蛋去学习班看看,珍珠却拉着宝儿在他头上试戴各色头花儿。 今儿她戴了蔺承君送的头花出去,收获一波夸赞,她就美得很。 一时来了兴趣,她就想看看其他头花效果如何。 宝儿不敢拒绝,只能任由姐姐摆弄,眼珠子转来转去找人帮忙。 可惜哥哥们正和蔺承君入迷地讨论编书内容,姥儿去卤素鸡了,二舅母也不在屋里。 阿鹏哥哥呢?去茅厕了? 哎,就没人治得了姐姐吗? 他嘟着嘴,“姐姐,二舅母是不是叫咱呀?” 珍珠嘿嘿一笑,“你别耍心眼子啦,没人会救你的,乖乖给我打扮。” 这会儿沈宁正在米粉作坊那里选人呢。 草棚子已经搭好,夯土墙也在收尾儿,高大山和大脚板也把陈籼米买回来了。 她点了三个成年男人,张老三、高石头、毛蛋爹,还有俩半大孩子裴金子、裴铁梁。 找自己村民干活儿就是这点儿好,知根知底,他们什么脾气、勤快还是懒,她一打听就知道。 张老三、高石头和裴椅子三个当初学点豆腐输给女人,很是没面子,后来苦学一阵子终于掌握正确的方法,如今也是家里点豆腐的主力。 张老三和高石头现在长进很多,再不说“女人不行,还是得靠爷们儿”,现在干活儿那叫一个麻利。 不过那个裴椅子依然没有长进,学会做豆腐以后大男子主义更厉害,很自然地就被边缘化,啥好事儿也轮不到他。 裴金子是四婶的儿子,裴铁梁是裴铁牛的弟弟。 这俩都十四岁,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阶段儿,也能干点力气活儿了。 沈宁简单说了两句就让他们去淘米泡米,“淘米水倒在缸里攒着。大米泡一晚上明儿一早过来磨浆子,我教你们做米粉。”这五个人如果合格的话就是米粉作坊小组长,这两天学会做米粉就再带组员。 普通组员会集中在14-17岁,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不是家里种地的主力,来年开春种地他们也能脱产来做米粉。 要是家里顶梁柱到时候得回去种地,米粉这里就没人干了。 被选中的五个人又激动又骄傲。 三个男人一天二十五文,两个半大孩子一天也十五文呢,哪里找这好事儿去? 瞅瞅其他人那羡慕的眼神儿就知道多光荣吧。 有男人小声嘟囔道:“你们别得意,豆腐娘子说了,要是表现不好就换人。” 五人立刻握紧拳头,必须好好干,绝不能被换掉! 日头西斜的时候高里正运输队也回来了,同行的还有谭秀儿和一双儿女。 谭秀儿之前说过会来,沈宁也不意外,就是没料到俩孩子如此漂亮。 陈玉箫是典型的古典小美人,文静、娇羞。 陈琦却过于秀气了些,漂亮又娇美,不说的话任谁都会觉得这是女孩子。 沈宁夸道:“这俩孩子真俊,专挑爹娘的优点长。” 谭秀儿忙谦虚道:“哪里呀,比阿年和珍珠可差远了,阿年又俊又会读书,小小年纪就那么稳重,珍珠又俊又活泼,走到哪里都大大方方的一点不忸怩。” 沈宁赶紧拦住她的话头,孩子在跟前,最忌讳夸别人孩子贬低自己孩子了。 她相信谭秀儿不是真的贬低孩子,只是有点急于讨好她。 小珍珠拉着宝儿跑出来看,见到陈玉箫和陈琦的时候夸张地哇了一声,“这个姐姐和妹妹好漂亮啊!” 陈琦瞬间脸红得要滴血,下意识往谭秀身后躲了躲,却又偷偷瞅珍珠。 见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裤,鞋子也是宝蓝色的,头上的发带头都是宝蓝色,跟个小蓝人儿似的。 哦,她还戴了一朵很漂亮的蓝色头花儿,就是……看着有点奇怪。 哼,她还说他是女孩子,她才是男孩子! 珍珠捕捉到他的目光,朝他笑了笑,微微歪了歪头,用眼神示意:这是我自己打扮的,好看吧! 沈宁刚想给珍珠解释那是弟弟,谭秀已经笑道:“沈老板,玉箫和陈琦以前很少出门,有些害羞,我明儿开始带他们过来,让陈琦跟着阿年读书,让玉箫和珍珠一起做做针线活儿,玉箫虽然年纪不大,针线活儿学得不错。” 珍珠瞬间瞪圆了眼睛,指指自己,“我?做针线?”她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做针线,我奶做,让这个姐姐和我奶一起做针线吧。” 陈玉箫的脸也瞬间涨红,低着头有点手足无措,珍珠是嫌弃她吗? 她见识少,见人也少,除了陈家她也没见过几个外人。 家里那些下人看她的眼神儿很用力,这个妹妹虽然拒绝和她一起做针线,但是眼神里没有凶狠。 应该……不会讨厌她吧? 宝儿一听嘎嘎乐道:“我娘,我娘会做针线,让这个漂亮姐姐跟我娘做针线。” 因为陈玉箫和陈琦低着头,他看不见脸,就微微弯腰用两只小手撑着膝盖,往上扭头看两人的脸。 “哇,大姐姐小姐姐你们好漂亮啊!” 像家里瓷瓶上、挂画上的漂亮美人,应该很值钱吧? 陈琦都要哭了。 大娘那边的下人每次都说他“六少爷比女孩子还女孩子,断然不会有出息”,大哥二哥他们看他就跟看小怪物一样,让他惶恐、自卑,觉得自己长得像女孩子很可怕。 珍珠已经知道陈琦是男孩子了,把宝儿拎起来,“他是哥哥啦,你看不见他穿着和你一样的衣服吗?” 陈琦做标准富家少爷打扮,绸缎袍子,比宝儿可华贵多了。 宝儿看看珍珠,又看看陈琦,这不是一样嘛? 谭秀笑道:“不要紧的,陈琦长得太秀气了,大家都会误会。” 在陈家她也被灌了一耳朵六少爷跟女孩子一样,听着也不觉抵触了。 珍珠突然拍手欢喜道:“你们明儿早点来呀。” 那些花儿宝儿戴着有点奇怪,给这俩漂亮姐姐弟弟戴肯定更好看! 陈玉箫和陈琦都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95节 她这是欢迎自己吗? 忐忑的心就定了定。 谭秀晚上去镇上住,只是拐过来跟沈宁打招呼,打完招呼就先告辞。 沈宁送了两步,目送他们马车远去。 小珍珠就领着宝儿跑回家跟阿年小少爷他们说家里要来俩美人儿。 小鹤年和小少爷正跟蔺承君讨论得入迷呢,三人一边说一边写,根本不知道家里来了人,对漂亮姐姐弟弟的更没兴趣。 蔺承君:“我把我知道的写给你们,回头会让人送信过来,对你们编书是有帮助的。” 小鹤年笑道:“蔺叔叔,帮助太大了。” 高里正已经指挥人装车,明儿陶启明几个继续送货,他在家待两天。 他要和沈宁商量一下,顺便调整自家的养殖场规模和结构。 “阿宁,麻酱鸡蛋大受欢迎啊,靳老板直接卖空了。” 他拿出一封信,“靳老板非要亲自给你说,你看看吧。” 还滴了蜡油封了火漆,这靳老板,有啥瞒着他的? 人家阿宁给裴二郎写信都没滴蜡油,当然他不是那种人,才不会看呢。 沈宁拆了信,快速浏览一眼,上面主要写的是试菜宴的盛况,然后跟她讲麻酱鸡蛋的合作方式。 沈宁合上信,对高里正道:“里正伯,靳老板说麻酱鸡蛋他卖独家?” 高里正笑道:“对,我同意了,我寻思和火锅、福气面一样合作挺好。再说鸡蛋还是从我这里进的呢,我不差这个。” 沈宁见他没有半点勉强的意思,也笑了笑,“里正伯,其实不必如此的,即便靳老板要独家,咱们就给他独家也行,咱俩的合作……” 高里正摆手,“阿宁,我晓得,没关系的,咱这么多吃食,不差一个鸡蛋,就给靳老板吧。” 沈宁就同意了。 高里正:“我寻思来年少养几头猪,多养一些鸡,阿宁,你有什么好建议?” 沈宁想了想,诚恳道:“里正伯,养鸡卖鸡蛋其实赚不了多少钱,还是做生意钱生钱更赚。” 高里正一想也是,而且养鸡辛苦,风险也大,万一传鸡瘟一死就是一片。 可阿宁这里鸡蛋消耗这么大,他如果不跟上总觉得亏了。 沈宁:“其实也简单的,让村里家家户户都养上三四只,加上周边村子,每天往我这里送鸡蛋,一天上千个很轻松的。” 如此家家户户都能跟着赚些钱,一年少说有六百文,多的话一千出头也有。 虽然现在村里人做豆腐、帮工赚钱,可谁嫌钱多啊? 搁以前大部分人家除了粮食根本赚不来什么现钱,别说六百文,就是六文都不能错过呢。 而且夏秋的时候鸡能自己刨食儿,冬天和早春喂点麦麸、米糠、豆渣什么的。 现在做豆腐,家家户户都有豆渣,喂上三四只还是轻松的。 散开养也不容易得鸡瘟。 高里正也同意,阿宁真是仁义呀。 去村里通知的时候高里正少不得又要强调一下,“豆腐娘子就是仁义善良,干啥都想着你们,这会儿她做鸡蛋生意又想让你们家家户户养几只鸡,让你们一年跟着赚几百文,愿意的就养起来吧。” 众人都惊呆了,“里正,你家不是养鸡吗?” 高里正:“对呀,可豆腐娘子不是还想拉拔你们吗?我就少养点呗。” 众人纷纷感谢豆腐娘子,又感谢高里正。 他们对豆腐娘子的感激之情,早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现在越发感激。 高里正警告道:“豆腐娘子想着你们,你们也要有分寸,不要养成习惯,觉得人家事事都得想着你,带着你,一件不带你就抱怨。” “里正,冤枉呀,我们可从来没这样想过,我们都有数呢,我们对豆腐娘子和里正,真的只有感激。” “对啊,就是这样的。”众人纷纷表态。 高里正挺满意,“家里有鸡的就继续养,没有的可以去找我老妻,让她给你们分派,我们家秋天孵了一批小鸡,现在也差不多,养养来年春天就下蛋了。” 是他想窄了,就寻思自己家养鸡了,还想减少养猪多养鸡。 还是阿宁眼界开阔,让村里人养鸡,他们就管做货、发货、卖货,不必管养鸡下蛋的事儿。 再说了,他家不是还能孵小鸡卖么? 第二日吃过早饭,蔺承君跟小鹤年、珍珠和小少爷几个依依惜别。 第107章 爽滑米粉 i人到了e人村 虽然他很想多呆几天,可行程很满,任务很紧,他要早日抵达京城早日推广福气火锅和福气面。 生意最要紧。 他会直接往桃源去,不在龙庙镇停留。 之前沈宁舍不得给他太多麻酱鸡蛋,不过现在有珍珠和小鹤年的面子,沈宁让他带走一坛子在路上吃。 蔺承君刚离开,谭秀儿就坐车带着闺女和儿子来了。 今儿他们都换了衣裳,不再是太打眼的绸缎,而是宝儿那样的细棉布了。 衣服降级却也无损他们的美貌,母女三人站在冬日光秃秃的树下,天色都亮了两分的感觉,让人赏心悦目。 沈宁让珍珠把陈玉箫和陈琦领走,甭管做针线还是干啥,先去学拼音数字,学会再说别的。 做针线么,也不需要一天到晚地做,一天做俩小时就够了。 这几天阿年和阿恒要编书,暂时不去学堂,他们让阿鹏从书肆搬了一些书回来,在炕上对着翻书编书。 回头还要去镇上县里跟老板们请教呢,就很忙。 淮平走了,淮安留下。 原本他负责支钱、安排人手,已经和谢掌柜合作就不需要他安排人手,他就跟着给阿恒阿年打下手,同时学习。 他得把数字和拼音学精通,不能有任何似是而非的疑问。 听小鹤年说拼音要打四线格,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四线格,淮安却主动道:“阿年小公子,小的最会界格子了,公子写信都是小的界格子的。” 阿恒还无所谓,阿年就不习惯,他道:“你别小的小的了,听着好奇怪。” 淮安笑起来,“那小……我就逾越了。” 小鹤年:“没事,这样得劲。” 小珍珠把陈玉箫、陈琦俩领到屋里去,聊了几句,发现姐弟俩好腼腆的,只会“嗯、哦”和点头,都不多说话的。 她好想拿头花儿给他们戴啊。 陈姐姐就不用说了,那么好看,陈琦虽然是男孩子,可他戴头花儿肯定比女孩子好看呀。 看姐弟俩仿佛要哭的样子,小珍珠检讨一下自己,没再非要人家戴头花儿,而是送去学习班。 她领着姐弟俩一进来,所有孩子都顶着他们看。 “哇,他长得好俊啊。” “他们好好看啊。” 珍珠也好看,但是珍珠每天跑上爬下的,比他们还像男孩子,关键还会揍他们。 他们压根儿没把她当女孩子,也没她好不好看的意识。 阿年和小少爷也俊,但那是师长一般的存在,他们只有尊重崇拜,知道俊、好看就行了,压根儿不会用平等的眼神儿来评判什么。 这姐弟俩就不一样啦,既然进了学习班那就是同学,还是后来的,甭管年纪多大,豆腐娘子说了,后来的就是学弟学妹。 小珍珠扫视全场。 交头接耳的孩子们立刻正襟危坐,瞬间拿出蔺老板在的架势。 收到! 还要给城里人瞧瞧咱豆腐村的气势! 小珍珠第一次为来学习班的孩子保驾护航,警告道:“陈玉箫和陈琦以后就是咱们的同学了,不许欺负他们呀。” “班长,我们都团结同学,从来不欺负人。” 这是沈宁一向给他们灌输的理念,在学习班团结第一。 小珍珠就坐到自己位置上,跟着大家伙儿一起学习了。 至于新生如何学习? 先跟着看、随着学呗,回头二蛋会给他们单独讲的。 谭秀也让沈宁给她安排活儿,“沈老板,我也不能闲着,你给我安排个活儿。” 沈宁笑道:“你是谭婶子的女儿,比我年长几岁,我叫你谭姐,你叫我阿宁就好。” 谭秀儿掩口轻笑,“阿宁,那我就不客气啦。” 沈宁问了问,她认识一些字,会写的不多,所以不能帮她记账。 沈宁当即道:“谭姐,你也别说其他的,先跟孩子们去上课吧,你年长聪慧,三天应该能学会。” 谭秀:“……” 好羞耻啊。 可她打定主意要听沈宁的,自然不拒绝,笑道:“那我就去出丑啦,你们可别笑话我。” 知道她要来豆腐娘子家,老娘双手双脚赞同,说早该来了。 之前她都嘱咐过,可闺女一直没来,谭婆子还不乐意呢。 谭秀解释之前没抽开身,她要把铺子租出去,吴婆子还盯得紧,拉拉杂杂的不少事儿。 自打沈老板租了她的院子,她的事儿就一下子顺畅起来,不再像以前那么磕磕绊绊。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96节 她就觉得沈老板是自己的贵人、福星。 沈老板让她干啥,她就干啥! 不就是跟小孩子一起学识字么,学! 难道还能比老了被赶出去惨? 谭秀儿蹑手蹑脚地去了草棚子。 立冬了,天冷,所以裴母又管村里人要了一些草席子挂上,厚厚地挡风。 她掀开两三层草席子探头瞅了瞅。 呀! 这一草棚子小孩子大孩子,一个个坐在小板凳上,都仰着脖儿朝前面木头黑板儿瞅呢。 她闺女陈玉箫缩着肩膀一副落难小姐的架势坐在一角儿,她儿子陈琦一副误入贼窝的受惊神情靠在姐姐旁边。 其他孩子则腰板儿笔挺,双手背后,仰着脖儿,一副气吞山河的模样。 “啊——哦——饿——” 谭秀儿:“……” 这啥啊? 因为今儿又添了两位新学生,所以二蛋又让第二批学生重新复习拼音开头,带着新生学习。 这样一次次复习,孩子们学得很快。 铁头坐在锁头旁边,打鸡血一样大声朗诵,原本学得很慢的锁头也越来越大声。 铁头之前嘲笑锁头笨,笑话他脑子被虫子吃掉了,而锁头因为之前肚子里有虫,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吓得差点昏厥。 蒜头蒜苗俩指出铁头的错误,让他给锁头道了歉,还安慰了锁头。 二蛋知道以后就让铁头和锁头一起,帮锁头进步。 铁头就特别卖力,生怕人家说自己不团结、搞分裂,以后二婶儿有好吃的不给他。 珍珠不胜其扰,反正学习班学的东西她都会,就丢下宝儿自己溜了。 宝儿捂着耳朵,蹙着眉头瞪铁头一眼。 铁头嘿嘿嘿,又接收到二蛋警告的视线,这才放轻声音。 二蛋看到谭秀,以为她是来看看闺女和儿子的,便没出声。 谭秀却蹑手蹑脚地进来,她没有小板凳,就在最后边蹲下。 最后边是虎头和张小河几个,他们年纪最大,个子最高,十一二岁的样子。 虎头和张小河大马金刀地劈腿坐在长凳上,见谭秀过来,立刻矜持地并拢双腿,往一边儿让了让,示意谭秀坐。 谭秀朝他笑了笑,坐在旁边跟着学。 虎头看她张着嘴跟着默读,便小声提醒她,“你得放开了声音,扯着嗓子一起喊,这样记得快。” 不出声记得慢,一会儿还容易忘,因为出声是眼睛、嘴巴、耳朵、脑子一起记,不出声就只有眼睛、脑子干活儿,那肯定不行啊。 谭秀先试探着小声:“啊——哦——饿——” 觉得还行,也没人笑话自己,主要是孩子们声音太洪亮了,她的声音根本不显。 她就慢慢地提高声音。 她一边学一边留意闺女和儿子,发现他俩一开始很拘束,别人诵读他俩却只是看。 慢慢地可能因为旁边的人没有盯着他们看,更不会笑话他们,他们也放松一些。 闺女坐直了身体,小嘴一开一合的,出没出声不知道,反正跟着读了。 儿子也不知不觉地跟其他孩子一样,把小手背到腰后,微微仰着下巴,小嘴巴也一开一合,应该是读出声了的。 谭秀很是欣慰,觉得来对了。 闺女和儿子在陈家也没个玩伴儿,哥哥姐姐要么已经很大,不会理睬他们,同龄的只会跟他们攀比、耍心眼儿、使坏。 在这里孩子们都很友好,不会欺负人,还能带着闺女儿子读书。 她置身一群孩子当中,都忘记自己是个大人,更忘记羞耻,跟着学得很认真。 过了一会儿,二蛋就让他们停下来,开始学数字。 一直读,嗓子都喊劈了,不行。 数学课上完就下课,让孩子们去厕所。 孩子们都可喜欢裴长青设计的那个厕所了,分男女,石板蹲坑,还有深深的马桶,还有水冲洗呢。 他们已经养成排队的习惯,不管上厕所还是加餐什么的,有问题也学会了先举手再提问。 沈宁一直没管谭秀几个,她这里包容性很强,孩子们魅力很大,甭管见多识广的蔺老板还是困于后宅的谭姨娘,都会被他们征服的。 她今儿领着裴金子和裴铁梁五人做米粉呢。 大伯娘、三婶儿、四婶儿以及裴大伯和裴父都过来围观压米粉。 张氏自然也在,她虽然想家,可回来两天又觉得在家没意思。 她打算催着虎头和铁头赶紧学识字、算账,过两天带着他们和米粉一起去县城。 磨浆子的时候按照比例加了两碗米饭,改善淀粉含量,增加米粉的质感。 磨好米浆倒在麻布袋里挤压控水,做出米粉面团。 这时候的米粉面团硬邦邦的,他们又开始各种摔揉,等把米粉面团揉软了便分成一个个香瓜大的面团放进锅里煮。 二十分钟后煮至半熟,将米粉团捞出放在石臼里用木槌反复捣揉,直到将米粉的粘性、筋性捣出来,便可以团成一个个圆柱形放进漏杓里压粉。 漏杓放在木架上,架在大铁锅上方,下面烧开水,上面压粉。 这活儿得力气大的男人做。 裴金子和裴铁梁抢着上前,“我来我来!” 他俩一人把住压杆儿的一端,中间是实心碓锤,直接怼在漏杓里,随着他们用力,圆圆的洁白的米粉就被挤压出来缓缓流进锅里。 “哇,真的可以!” “快看,出来了!” 裴大伯激动得直拍巴掌,“二郎媳妇儿真是厉害呀。” 咋就那么能耐呢? 裴父和裴母与有荣焉,骄傲得很。 小珍珠正和阿鹏学习摔跤呢,她被阿鹏摔在草席子上,正好听见东边儿传来喝彩声,她哎呀一声,“师兄,米粉好了,快去看看。” 阿鹏顺手把她抄起来,拎着她就往东院儿跑。 小珍珠抓着他的手臂,上演轻功水上漂,咯咯笑着倒腾自己的小腿。 等他们到了米粉棚子,张老三已经用大笊篱把锅里的米粉捞出来,毛蛋爹提前倒好一大盆凉水,他就把米粉倒进凉水里。 等米粉浸凉,高石头就把米粉捞出来放到旁边的匾箩里控水,回头放到院子里晒干。 为了挡灰尘,还要遮上一层大孔麻布。 沈宁在一旁指点,“过凉水是为了增加米粉的爽滑口感和劲道嚼劲,耐煮不烂、不糊锅。一般米粉到这一步就行了,如果想让米粉更加耐煮,更加劲道有弹性,可以再回锅,再浸泡。” 在场众人赶紧默默记住。 等米粉晾干没有水分,后续就继续晒干。 为了方便储藏,半干的时候卷成窝状或者捋直捆扎也可。 米粉不像面条那么脆弱易断,很好保存,便于运输。 沈宁让他们继续压圆粉,她又去另外锅里教大伯娘、荷花嫂子几个做扁粉。 圆粉需要揉面、挤压,都是力气活儿,适合男劳力,扁粉简单,妇女就能干。 扁粉和凉皮一个工艺。 将米粉浆子舀一勺倒进略大些的圆茶盘里,摇匀,放入锅中熏蒸一下,米粉皮变透明便揭下来,如此反复。 若是薄一点卷起来就是就是肠粉的一种。 扁粉可以直接切条食用,也可以晒干保存,还可以晒至半干等不黏连的时候折叠切条,晒干捆扎保存。 不过扁粉没有揉出米粉的筋性和粘性,自然没有圆粉那么顺滑筋道,也不耐煮。 不过沈宁都做了,到时候大家伙儿尝尝。 现吃的话,扁粉也不错,尤其做凉拌菜。 如果长期保存,肯定圆粉更合适。 若是想让米粉更加顺滑筋道,更加可口,味道也更丰富,其实可以在米浆子里混合一些淀粉和面粉。 绿豆淀粉比较贵重,沈宁暂时不想做,等打开市场以后再上更贵的吧。 一遍之后,沈宁问那五个人,“都会了么?” 其他人会不会没关系。 大家伙儿点头。 不过还是有点问题的。 张老三最年长,他带头问道:“沈娘子,做米粉的顺序我们都会了,就是那个……煮多少时间才能煮到半熟,一时间拿捏不准。” 这里没有更漏,也没人报时,大家都是看日头约计时间的。 沈宁笑道:“怎么又迷糊了呢?你们不是会点豆腐吗?根据那个时间多煮一会儿就是了。” 几人想想,对啊,他们这榆木脑袋,真是不会学习。 哎,孩子们总说学习要举一反三,他们连举一反三是啥都不知道呢。 裴金子灵机一动,“二嫂,我家里有线香,要不拿来点着,你给我们约计一下时间看看能烧多长?” 沈宁笑了笑,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古代更夫就点更香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97节 不过还是麻烦,他们做米粉不需要那么死板。 “不用的,香的材料不同,粗细长短不同,还有季节不同,风大小不同、空气干燥还是湿润,这些都影响香的燃烧速度。” 干得静电噼里啪啦的时候那香肯定也烧得嗖嗖的,雨季湿漉漉的恨不得空气里拧出水来,那香半天不待烧完的。 几人受教了。 裴铁梁:“要不……咱们插插试试?” 蒸窝头的时候他就会悄悄插插熟不熟,插得动就是熟了,插不动就没熟。 那半熟就是插一半就插不动呗。 沈宁赞许地点头:“铁梁和金子爱动脑筋,干活儿就得这样,你们各自琢磨合适的办法就行。” 张老三、高石头和毛蛋爹有些羞惭。 他们平时不做饭,也没机会煮肉插插熟不熟,所以一时间没想到这个。 倒是让俩小子抢风头得了沈娘子夸奖。 他们干活儿就更卖力了。 咱没脑子吸引沈娘子的注意,咱有力气啊。 教会毛蛋爹几个,沈宁就去准备试吃的米粉。 她打发虎头去喊高里正过来。 虎头和铁头以后要跟着张氏去县里,平时得多使唤使唤,锻炼一下口才和办事的能力。 张氏负责销售,要跟人家讲怎么做米粉好吃,所以也跟着沈宁学。 裴母要给家里人做饭,也要学一学。 大伯娘几个还有活儿,反而不急着学厨艺,都去作坊忙了。 沈宁做了三种,炒粉、汤粉、拌粉。 品尝新菜还得高里正来,其他人甭管什么就会说好吃!好吃!还是好吃! 问哪里好吃? 肯定是哪里都好吃啊。 正好高里正在家里做鸡丝面呢,他直接用汤罐儿拎着半罐鸡汤、一下鸡丝、俩鸡腿过来。 同来的还有高进禄,他放学了。 高里正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希望小孙子能和阿年珍珠玩到一起去。 看到堂屋桌上的三盆不同做法的米粉,高里正搓搓手,闻了闻,“好香啊。” 沈宁笑道:“里正伯,你拎来的鸡汤比这个可香,正好再做一份鸡汤粉好了。” 她让裴母把鸡腿也撕成细条,和鸡胸肉丝一起放在汤里,然后直接捞米粉进去浸泡着。 等米粉吸收了鸡汤的鲜味儿,那就是美味的鸡汤粉啦。 她递给高里正一个粗瓷碗一双筷子,让他先尝。 高里正:“阿宁,那我就不客气啦。” 沈宁做了个请的姿势。 高里正先看看那一盆拌粉,应该是炸酱面的做法,上面一大碗鸡蛋肉末酱。 他拿公筷拌了拌,往自己碗里挑了一小筷子。 他把粉夹进嘴里,轻轻一吸溜,那顺滑的米粉就哧溜直接进了嘴里,“嗯,好滑!” 他赶紧咬断,嚼了嚼,纯正的大米味道,但是又别有风味儿,口感又弹又韧,又爽又滑,嚼起来颇劲道,但是又不费牙口,吃得非常满足。 再加上鸡蛋肉末酱的咸香鲜美,这味道,绝了。 他竖起大拇指,“阿宁,好吃!这西南人咋那么会吃呢?咱吃了一辈子大米,也没想着还能做成面条啊。” 宝儿纠正他,“高爷爷,是米条。” 小珍珠:“是米粉啦。” 宝儿:“一条条的嘛。” 高里正又尝汤粉,浸泡在汤汁里的米粉味道更加丰富,既有米粉的清香又有鸡汤的鲜美和高汤的浓香。 都好吃! 不管鸡汤粉还是卤肉汤粉,都很好吃。 而且因为泡了汤的缘故,米粉的口感也更加弹,却又不会太软,更不会糊。 真是清清爽爽好米粉! 炒粉又是一种味道,配菜和炒面一样,但是米粉独特的弹、滑、劲道,又是别一番口感。 高里正:“都好吃,如果是我肯定三天两头轮换来。” 沈宁笑道:“那就稳了,做好就可以给县里发货。” 高里正也高兴得很,又跟沈宁商量定价。 蔺承君愿意给480文一石陈米,陈家给的是550。 陈家不需要额外支付运费。 蔺承君这边儿的运费主要是曹家船运,她可以用其他货物抵账,也不需要给现钱。 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她不跟单独一个人进货,两家都进更好。 今儿实验了一下,一斤米差不多出一斤十三两鲜米粉,晒干的话估计还剩一斤,或者十四五两的样子。 如果是扁粉的话一斤差不多出两斤十三两鲜米粉,晒干估计能有有一斤半。 他们给鲜米粉定价7文,干米粉15文。 另外扁粉也做,扁粉口感软,容易吸收汤汁的味道,孩子和老年人会更喜欢。 一斤三文,干的七文。 扁粉的价格和豆腐差不多,城镇普通居民也吃得起,如此走货量会很大。 “里正伯,过几天等他们做熟练了,回头你带人去城北院儿里做米粉,鲜米粉就在那边儿直接发货。” 运人过去比往回拉粮食、往城里运货要省点事儿。 这样曹二爷那边运过来的大米就在城北院儿里做,家里就用龙庙镇陈记粮店给的大米做。 高里正略沉吟,点头,“这样好,能省不少事儿。那阿宁觉得先带谁过去?” 沈宁不假思索,“带裴金子和裴铁梁吧,到时候他们这两组都是年轻人。” 年轻人虽然叛逆,但是心思也单纯,尤其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只要收拢了他们的心就非常好管理。 比那些成年男人心思单纯得多,小算盘也更少。 她观察裴金子和裴铁梁一顿时间了,这俩孩子心性不错。 裴铁梁家贫,因为哥哥跟着裴长青干建筑队,对她家特别感激。 裴金子不用说,是四叔的孩子,自家人。 其他男孩子能跟着出去干活儿赚钱,只有感激的份儿,而离开自家,他们在城里也混不下去,所以他们会很齐心的。 也不是说成年男人就不齐心不好管理,总归心思多,需要花费精力也多。 她和裴长青一直在那边儿还行,他俩不常驻,只怕张氏拿捏不住他们。 外面花花世界诱惑也多,村里男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出去万一被人勾搭失足了怎么办? 有些已婚男人就是定时炸/弹,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经不起任何诱惑,风吹草动就绿了。 他婆娘孩子跑来哭闹,她可吃不消。 高里正点点头,“我看行。” 他想了想,“我让高进升也过来学成不?” 之前他一直寻思自己家负责运输、售卖,阿宁负责生产,可现在要分两处,城里那边儿没人镇着也不行。 张氏终归是女人,不一定镇得住那些男孩子。 高进升是他大孙子,今年16岁,之前一直在大舅家学石匠来着。 现在他觉得学石匠没前途,不如回来跟着他和阿宁干。 原本他就想把大孙子叫回来跟着老三送货,现在既然阿宁想送人去县城做米粉,不如让大孙子过去。 他是里正的孙子,又学了石匠,有一把子力气,那些同龄男孩子也愿意服他。 他不想沈宁以为他想插手生产,所以说得小心翼翼。 沈宁笑道:“里正伯,当然行呀,我听说高进升个子很高,力气也大,跟他三叔挺像啊。” 高家三兄弟,高三郎个子最高,相貌英俊,也是一表人才的。 高老大长得还行,个子矮,高老二相貌普通。 高里正有些自豪道:“是呢,才十六瞧着跟大人一样,让他去城里锻炼锻炼,过两年也该说亲了。” 沈宁同意,让他随时过来学做米粉。 “里正伯,咱得雇两个妇女去城里帮他们做饭。” 之前从县里回来的时候她就和裴长青商量这事儿,要雇俩婆子给他们做饭。 从县城雇不但贵,关键城里婆子和自家不一心,不会为自己人着想,甚至会绞尽脑汁偷粮食蔬菜肉什么的,克扣帮工伙食。 这是一定的,即便现代监控遍布都不能杜绝呢。 现在他们还不富裕,经不起偷。 再者雇自己村里人也更团结、好管理,若是表现不好就退出来,不但她自己没脸,家里人都跟着没脸,以后村里作坊招工都不考虑她家,损失巨大,她们不会冒那个险。 高里正:“两个够吗?二郎他们有八个男人,加上张氏几个女的,再加上做米粉的一帮子,做饭、洒扫、洗衣服啥的,起码得四个吧?” 沈宁:“两个够的,只做饭,洒扫让他们那些人排班儿,衣服自己洗。”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98节 一个食堂管那么多人吃饭,有时候也就几个后厨呢。 她们俩只管做饭,足够的。 而且雇多了到时候住不开。 她之前就发现了,童陶几兄弟被裴长青训练得不但勤快,而且干净。 即便干建筑每天身上都会有泥灰,可他们身上、头发上没什么异味儿。 据说他们隔几天晚上就会烧水轮流洗澡。 为了节省柴草和水,每次第一个洗的人都往后顺延,这样谁都能第一次洗,谁也都会用别人的洗澡水。 说的是“以水为净”,看着水黑,但是洗起来干净呀,最后再冲冲呗。 用草木灰洗,能不黑么? 再者现在也没零食、香烟、餐巾纸等最容易被随地乱扔的垃圾,所以他们的房间非常整洁。 被褥、桌凳、个人物品也整理得整整齐齐。 除了没有现代军人的豆腐块、物品摆放呈直线等特点,他们看起来就跟受过训练一样。 至于衣服,洗澡后他们自己顺手洗里衣,棉衣是不洗的,外衣半个月一个月的洗一次吧。 院落洒扫对汉子来说就更轻松了,顺手的事儿,拿起大笤帚唰唰几下就扫干净。 挑水也是俩汉子轮流,很快就挑满缸。 当然不是这时候男人都这么自觉、干净勤快,而是裴长青选人的时候就挑勤快听话的,又日日洗脑,以身作则。 他们有好的榜样,自然也会讲究起来。 等高进升几个去了以后,也得照裴长青的规矩来。 都是大小伙子,力气大,收拾卫生还不是轻松事儿? 男人力气大,下蹲、弯腰不累,最适合做家政了。 这两天她也在物色,但是相熟的妇女不是家里脱不开身就是在作坊干活儿呢,不相熟的她还不够了解,不知道谁能离开家,人品又还行。 陶氏对妇女们人头熟,这事儿交给她办更合适。 高里正:“行,我瞅着不能太年轻,也不能太老。” 太年轻容易出事儿,太老干不动,最好三十七八到五十左右的。 这个年纪家里要么有当家的儿媳妇,要么有管家的婆婆,她就能脱身出去干活儿。 沈宁:“成的。” 高里正回家安排,沈宁给他盛了一些米粉带回去给陶氏等人尝尝,又喊别人过来尝米粉。 大家已经词穷,不知道怎么夸了,毕竟从素鸡、素烧鹅等菜就开始夸,即便有俩词儿也早用干了,现在只能猛夸好吃。 裴金子吃得眼泪汪汪的,“我以为大米饭就是最好吃的了,没想到米粉也这么好吃。” 四婶儿嗔道:“瞧你那点出息吧。” 裴金子:“人家都惯老小儿,我是老小儿,从来没捞着特殊对待,你都没舍得单独给我做过大米饭。” 四婶儿:“行了啊,你赚钱,以后买米娘给你做大米饭。” 小珍珠和宝儿瞅着直乐。 沈宁让他俩去请谭秀三人过来吃米粉。 最后只有谭秀过来,姐弟俩没好意思跟着。 因为课间活动的时候有同学给他们讲了学长学弟学妹的观念,说只要晚来的甭管多大年纪都是学弟学妹。 他俩立刻被陈家那种哥哥压制弟弟的阴影掘住,不敢随便动了。 谭秀也没说什么,毕竟来到班上就得遵守班上的规矩。 班上的孩子们默认只有阿年和珍珠、二蛋可以不受班级纪律约束,虎头铁头都要遵守的。 宝儿是特例,他只有4岁,最小。 谭秀各种口味都尝尝,她最喜欢汤粉,尤其鸡汤粉,“阿宁,你能教我这个做法吗?” 沈宁笑道:“没什么特殊的,和面一个做法,不过你可以炸一些酥黄豆、茴香豆、油豆皮什么的放进去,还可以配酸豆角、腌白菜、酸笋,如果没有鸡汤和高汤,直接开水煮最后浇上一勺花椒油也会很美味。” 螺蛳粉里如果没有螺蛳,只说其他配料也非常好吃啊。 谭秀听得直咽口水。 不过在这里她就没想要做给陈老爷吃了,想的是她要学会,以后做给沈老板吃。 她灵机一动,对裴母道:“大娘我们一家三口在这里叨扰吃晌饭呢,要不以后我来做饭吧。” 裴母笑道:“不用不用,哪里好意思啊,你只管做自己的事儿就行。” 谭秀儿却打定主意,打明儿起她就给裴母帮忙。 晌午她和俩孩子在这里吃饭,是交伙食费的,她带了大米和白面过来,另外一天二十文的菜钱。 原本她想给五十文的,沈宁不肯要,说不会单独给他们做饭,家里有什么吃什么,菜钱十文就够。 谭秀觉得十文哪够啊? 最后就二十。 尝了米粉以后,谭秀当即就给陈家订了一百斤鲜粉。 现在天儿冷了,鲜粉也能放阵子。 镇上送三十斤,县里七十斤。 家里人多,几天也就吃完了。 沈宁还提醒她,“你直接订?不问问家里?” 谭秀儿:“放心吧,只要沈老板的东西,卖啥我们买啥,陈老爷乐意着呢。” 沈宁就不说什么了。 她留下一些自己家吃的米粉,剩下的给作坊和学习班都尝尝。 没多少,一人尝两根尝尝味道。 这些人在她家做活儿特别矜持,生怕出丑被笑话、所以不只是勤快,不乱说话,还都吃得饱饱的,绝对不犯馋。 沈宁给尝新菜,或者分素鸡,他们也矜持的拿一串绝不多拿。 米粉自然也是,都当零嘴尝尝。 孩子们没那么多想法,就知道又有好吃的,真幸福! 他们从来不觉得怎么这么少,怎么不够吃的,怎么不多给点儿,他们只觉得哎呀今儿太幸福了,豆腐娘子又做新菜,又分吃的给他们,来读书真是太好了! 他们一定要好好读书,以后也能给豆腐娘子干活儿! 陈玉箫和陈琦姐弟俩看着一群孩子围着三个盆吃东西,很是愕然,甚至有些惊恐。 这也太没规矩? 也不是,人家很有规矩,他们虽然围着,但是谁也没抢,而是等着大孩子帮忙分。 先一人一根,多了就再一人一根。 小孩子们把米粉叼在嘴里,吸溜一下子吸进去,然后惊艳地亮了眼睛,“哇,好滑溜啊,哧溜就进来了!” 蒜苗把自己那根米粉放在盖垫上盘成不同的形状,对锁头道:“你看看,这是1,这是2,这是a。” 别的孩子见状也舍不得吃了,纷纷拿自己的盘。 珍珠:“不许玩吃的!你们不会拿绳子盘吗?” 孩子们不敢跟珍珠顶嘴,赶紧把米粉哧溜进嘴里,哈哈一片。 陈琦看得嘴巴动了动,咽了口唾沫,拽着姐姐的衣角,偷偷瞅珍珠,这个像男孩子一样的女孩子,她可真厉害,大家都听她的。 小珍珠朝他看过来,“陈琦,你多大了?” 陈琦抿了抿嫣红的唇瓣儿,用手指比了个七。 小珍珠不相信,“我也七岁,你怎么看着比我小?” 陈家那么有钱,还开着粮店,难道不给陈琦吃饱? 他居然比自己还矮,哈哈。 小珍珠这段时间比沈宁和裴长青刚穿来时候长高一块,比阿年长得都多,她现在比阿年都高。 陈琦的脸又滴血似的红。 小珍珠:“哎呀,你怎么这么害羞啊。” 陈琦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离开姨娘的院子,他去哪里都不自在。 小珍珠分米粉给他:“快尝尝吧,汤粉还热乎点,别的都凉了,你这么弱,吃凉的会拉肚子的。” 陈琦想说我才不弱,不会拉肚子,但是对上小珍珠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就说不出来了。 他尝了一根汤粉,有鸡肉的鲜味儿,但是米粉更好吃! 他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 小珍珠:“你俩去屋里吃吧,锅里有热乎的。” 她觉得这姐弟俩太好看了,应该受点优待,毕竟是客人嘛。 【作者有话说】 俩i人进了一群e人堆里,结果是什么? 蒜苗:看我看我。 第108章 宫里来人 给裴二郎使坏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299节 第二日一早高里正和陶氏就领着高进升和俩妇女过来给沈宁看看。 高进升果然生得高大健壮,学石匠虽然手艺不知道咋样,却练出一身紧绷绷的肌肉来,这时候都没穿棉袄,就穿着夹袄和马甲,手臂撑得鼓鼓囊囊的。 那俩妇女一个是蒜头的奶奶,一个是锁头他娘。 蒜头小叔结婚以后老两口就给儿子们分了家,他们跟着大儿子过。 蒜头娘当家,奶奶就可以出去。 锁头家是他奶当家,老太太对外为人和善,独独对儿媳妇们刻薄悭吝,挑三拣四,整天怕儿媳妇偷懒偷吃,亏了自家当初出的那些彩礼钱。 锁头娘在家憋屈受气,听说有这好事儿她立刻跟陶氏表态可以出去。 豆腐娘子和高里正管吃管住,还给工钱,脱离了婆婆监视犯人的眼神儿,她不知道多乐意呢。 不给工钱都愿意去! 既然是陶氏选的,沈宁只简单聊几句就同意了,让她们回去收拾一下自己的铺盖和日用品,明儿跟着送货车过去。 沈宁让裴金子几个带着高进升做米粉。 这小伙子不愧学过石匠,那力气,石磨推得飞起,揉面团更是轻轻松松。 裴母看得可欢喜了,“诶呀,好家伙,这力气,真是没白吃饭呐。” 王木匠那里陆续有漏杓木架做好,沈宁又从村里找了十来个小伙子,给他们编组,跟着五个小组长。 裴铁梁主动把小组长让给高进升,因为他有点忐忑,怕自己当不好小组长。 其实高进升跟着过去和他们做小组长不冲突的,不过既然他提了沈宁就同意。 不管他是真觉得自己不合适,还是家里权衡之后觉得高进升是里正孙子,裴金子是沈老板堂弟,他不好和人争才叫他让出组长的,只要提了就是对自己做组长不自信,那就不适合做小组长。 当然,有些人就适合做组员,赚钱就好,不管其他的事儿,也挺好。 一连三天,沈宁都跟着他们做米粉,直到非常娴熟没有什么疑惑才让他们出师。 这时候虎头、铁头哥俩也学会拼音和数字,能把带拼音的三字经读下来,加减法没问题,九九乘法表也背熟,简单的乘除法也有涉猎。 到这个程度就可以自学了。 二丫那里有一份三字经,一份员工手册,先对着拼音背诵,然后再跟着识字。 沈老板就是如此大胆用人(缺人)。 第二日一大早一行人背上行囊,将两套漏杓木架装上骡车。 那边高老三、陶启明等人也将豆制品、米粉以及腐乳、鸡蛋鸭蛋什么的装了几大车。 现在他们几乎天天发货,可县郊小院儿还是囤不下多少,因为那些老板进了货又往其他县送,下一次还要很多。 张氏带着虎头和铁头辞别大伯娘、裴大伯以及裴大柱几个。 裴大柱眼神都哀怨了,他每天去镇上盘炕,回来也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不,他家没有火炕,现在媳妇儿又走了。 俩闺女一个六岁一个三岁,因为早就断奶,一直都是奶奶带着,所以也没多恋母。 赵氏酸溜溜的,忍不住对俩侄女道:“你们娘又跑了,不要你们了。” 大丫二丫那俩死丫头,出去就不回来了,白给沈宁干活儿,一个铜板都不给她这个当娘的。 太过分了。 翠兰才三岁,根本不懂什么事儿,她有姐姐领着玩就心满意足。 翠莲六岁,大一些,开始懂事儿。 娘回家给她和妹妹带甜甜的糖,还有软糯糯的点心呢。 娘晚上搂着她和妹妹睡觉,说出去干活儿是为了赚钱给她们买新衣服,买好吃的,让奶在家给她们买肉肉吃。 娘才没有不要她们呢。 奶也说了,他们家人都要干活儿赚钱,大丫二丫姐姐先出去,大哥二哥也出去,等她和翠兰大点儿也要学识字出去。 赵氏还在那里叽歪,翠莲就好奇道:“二婶儿,我奶、娘和大丫二丫姐姐都出去干活儿赚钱,你怎么不去?是人家不要你吗?” 这下可戳了赵氏的肺管子,她气得抬手就要打翠莲。 翠莲转身就跑,“二婶,你打我,我告奶奶。” 赵氏又委屈又气,“一个两个都欺负我,你个死丫头也欺负我是吧?你们一个个整天往外跑,就我在家里累死累活推磨点豆腐,还得做饭,比里正家的驴还命苦我!” 原本张氏跟大伯娘商量,她把大丫二丫、虎头铁头都带出去,赵氏没人帮衬做豆腐,家里就别做了。 反正现在全家都赚钱,就让赵氏在家做饭带孩子好了。 再者全村都会做豆制品,自家也没必要再给高里正供货,把这点赚头让给村里人就行。 大伯娘却有自己的想法,可以不给高里正供货,但是不能让赵氏闲着。 这人不安分,闲着就整幺蛾子,必须让她干活儿。 不供货,那自家不也得吃吗? 加上老三老四家,每天也得做点呢。 她嘟囔就让她嘟囔呗,反正大家都不在家,在家时候她也不敢大声嘟囔。 赵氏的悲伤和愤怒无人懂,因为大家伙儿都忙忙碌碌,高高兴兴。 第一趟米粉高里正要亲自送,他朝沈宁挥挥手,“阿宁,走啦!” 张氏神采飞扬,肉眼可见地又兴奋又激动。 看出来了,她在家是真待不住。 沈宁也挥挥手,目送运货队再一次离开。 她搓搓手,冻手,过些天是不是会下雪啊? 想到下雪上冻裴长青他们就不能盘炕赚银子了,她有点失落,但是想到裴长青要回家,她又开心。 在钱和男人之间,她还是选择了男人,毕竟现在作坊赚钱不少,不差裴总的钱啦。 县衙,裴长青也搓了搓手,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他身体强壮,血气旺盛,不到真降温是不觉冷的。 他感觉冷,那就是又降温了。 再冷的话,就没法和泥了。 这几天烧石灰都慢了很多,和泥也不那么顺畅。 好在县衙墙壁之类的修缮工作已经完成,其他主要是木结构,瓦片也好说。 即便真的降温,只要没滴水成冰的程度,他也还有办法的。 到时候在屋里和泥,点上火堆,和泥还是没问题的。 火炕那边儿……只有开烟囱受限,上冻的话烟囱封不牢,到时候漏雨漏雪。 如果把火炕盘在北边儿,从后窗底下开烟道那倒是问题不大。 这么一算,就算小雪也还能再坚持阵子。 不过……他是真想家了。 现在陶童几人已经出师,回头修完县衙他先回家读书了。 只要有媳妇儿抱,读书就读书,不在怕的。 崔书吏狗腿地凑过来,“二郎,圆桌样品出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裴长青惊讶道:“秦书吏动作这么快?” 崔书吏:“他有钱赚嘛,当然快啦。” 裴长青便去看圆桌了。 此时桃源县到龙庙镇的路上,四辆马车正朝龙庙镇驶来。 第一辆马车里坐着四个十四五岁的的小太监,生得眉清目秀,气质敦厚老实。 第二辆马车里是两个气质不俗的嬷嬷,一个身形消瘦,一脸严肃,一个身形圆润,笑眯眯很和善。 第三辆马车装着他们的行李箱笼。 第四辆马车拉着萧先生给小少爷阿年珍珠等人的礼物。 宫嬷嬷抬了抬略水肿的眼皮,神情越发严肃了,这一路长途跋涉,又是马车又是坐船的,她小腿都肿了,膝盖也不舒服。 南边儿太冷了,尤其坐船,湿冷湿冷的,寒风冷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搓搓手,把脚底下的暖炉扒拉进怀里。 水嬷嬷朝她笑了笑,“听说裴二郎家有暖炕哟,咱们不用睡南方这冻死人的空屋子啦。” 她俩是地道的北方人,冬天都是睡暖炕的,突然来到没有火炕一冬天就睡潮湿阴冷空屋子的南方,真是嬷生绝望。 好在豆腐娘子的男人能干,会盘火炕,听说还靠这个赚大钱呢。 宫嬷嬷嘴角扯了扯,并不抱希望,“听说裴二郎家很穷,睡的是土屋子。” 老天爷啊,天塌了啊。 她虽然只是宫里的嬷嬷,可过得比外面富贵人家的老太太还舒服好吧? 她俩原本是太后宫的老人,太后薨了她们也不必出宫,就在宫里荣养。 不用伺候人,有人伺候她,不用勾心斗角,那日子舒服得,啧啧,真是没的说。 现在好了,皇帝一杆子给她们支到大南边儿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被发配流放了呢。 当然,她理智知道这是皇帝对她们的信重,其他姑姑嬷嬷的不当此大任,只有她和水嬷嬷既有威望能弹压这些小太监,又低调不会被人关注,关键她们对皇帝绝对忠心。 就是乡下这条件太差了,让她发憷。 水嬷嬷却很乐观,虽然在宫里舒服,可那日子过于沉闷,一眼望到头,让人空落落地发慌。 如今一把年纪还能给陛下做事,她不知道多高兴呢。 她用白胖的手掀开车帘子,问外面车夫,“还有多久到地儿啊?”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00节 车夫笑道:“老太太您甭急,得傍晚才能到镇上呢。” 水嬷嬷就和宫嬷嬷商量,“咱直接去萧先生说的聚文书肆还是豆腐村?” 宫嬷嬷:“咱……先找谢家小公子吧?” 毕竟她们是“萧先生送来乡下跟豆腐娘子学厨艺顺便照顾小公子的妈妈”,得通过小公子认识豆腐娘子,否则贸然上门实在唐突。 水嬷嬷:“那先去镇上吧,休整一番,顺便打探打探。” 龙庙镇上,裴云也在盘算回县里去。 裁缝铺就俩婆子不够用的,她这一次回来还要物色几个。 原本她想在县城物色手艺好的针线婆子,沈宁建议她回镇上找。 从老家带人来比在县城找人更好管理。 县城人面对镇上和乡下人的时候有一种先天的自我优越感,和俩镇上来的婆子一起做活儿,容易闹分歧。 而乡下或者镇上一起来的,她内心深处就觉得和东家是一起的,更愿意听她的吩咐、维护她。 这么说吧,裴云若是遇到点事儿,自己找的针线婆子会想办法帮她,因为她们是一体的,而宋父安排的厨娘和那俩使唤婆子遇事会先想跑或者去大房再就业。 即便宋母指派的都未必可靠呢。 人手还是自己掌握得更好。 沈宁一解释她就明白,当官的都重视乡党力量呢,何况普通人? 家乡人甭管自己是不是撕破脸,到了外头那还是更亲近的。 要不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呢? 在古代出个远门可能就客死异乡,半辈子一辈子回不去家乡,在外面看到个老乡可不亲近么? 裴长青也是这个路数。 他让自家人留在镇上,带童陶兄弟去县里,等把童陶兄弟也变成自己人再让他们带几个县城瓦匠。 这样一点点地把外来人同化成自己人,而不是把几个自己人丢在一堆外人里。 裴云现在无比听二哥二嫂的话,回来就物色针线婆子。 她先找人打听,收集了十来个手艺不错的婆子信息,又悄悄打探人品如何,与邻里关系如何,爱不爱挑事儿嚼舌头,喜不喜欢偷鸡摸狗什么的。 沈宁曾经说过,这叫背调,背景调查,对即将雇佣的对象有个总体了解,知己知彼,以后才好管理。 想想好了,不做背调,招进来一个喜欢散播负面情绪的员工,每天丧里丧气,那干活儿氛围能好? 别人肯定会受影响。 就室友也不愿意要这样的呀? 当然,当老板的首先得做到位,你是老板不是周扒皮,你是雇佣员工干活儿,不是当奴隶主、监狱长。 高里正家养头骡子都伺候照顾得可精心呢,每天喂豆渣、黄豆,每天打扫牲口棚,冬天冷了还得给马厩生火炉烤火呢。 裴云非常赞同,以前婆母虽然不让她回娘家,整天让她做针线,但是也给吃好穿暖从不打骂的。 她挨个婆子面试,一共面试了六个,其中一个家里有生病的老人脱不开身,但是可以在家里纳鞋底,另外五个家里有儿媳妇或者婆婆她们可以脱身跟着去县里。 裴云很满意,谈好工钱待遇,就让她们回去准备,这两日就准备出发去县里。 她去跟宋母说这事儿,结果宋母今儿去了铺子,她就往铺子去。 以前裴云从不往镇上铺子来的,怕婆母陈氏郑氏几个用戒备又轻蔑的眼神儿看她,她受不了那感觉。 现在不一样,她对布庄没什么想法,也不想跟陈氏郑氏抢什么家产,她现在有自己的裁缝铺子。 她甚至有一种隐秘的想法:我一直不稀罕你们的铺子,你们总不信,总防着我,现在相信了吧? 铺子里的伙计看见她,再不是以前防备的眼神儿,而是热情恭敬地打招呼,“三娘子,找老太太呀,在后院儿呢。” 裴云点点头,就直接穿过中间的门往后院儿去。 伙计们看见她都恭敬地打招呼。 废话,之前旺财对三爷的岳父不敬,不但被老太太打了板子,还被大娘子赔给三爷处置,又被三爷罚去做瓦匠,那命苦得嘞。 要是对三娘子不敬,那三爷还不得吃了他们? 别看三爷整天嘻嘻哈哈的,其实心黑着呢。 据说三娘子不在家的时候三爷就把旺财叫到屋里去,有时候旺财哭得呀院子外面都能听见,啧啧。 那可怜儿劲儿。 被伙计们可怜的旺财正在镇上忙着和泥呢。 王大他们先给镇上和二郎豆腐娘子关系最好的人家盘炕,再给有钱人家盘,每天忙忙碌碌,真是一天都不浪费。 下雨天他们都没停工过,下雨就先室内盘炕砌墙呗,等天气好再开屋顶砌烟囱。 他们也学了裴二郎的办法,有那不适合开屋顶的人家他们就从后窗下开烟道出去,在房后砌高烟囱。 为了赶工,王大也行使了自己队长的权力,试着把裴大民和裴大根拆开,让他们一人负责一家。 除了开屋顶,这些盘炕砌墙的活儿,一个人完全可以胜任。 如此进度还快呢。 就是给旺财忙坏了,他要忙着给他们和泥呢。 这边儿忙完又去那边儿,真脚踩风火轮一般。 关键就这么忙,三爷也不放过他,晚上还逼着他学习! 现在他拼音数字也会了,也能帮三爷记人能看的账。 他还询问了宋福瑞和王大,从禚元杰家找了个一起和泥的小厮,一天给二十文。 这才给他减轻一些负担。 而王大、裴铁牛、高木头、张本力、裴大壮、裴大民和裴大根几个如今在镇上那是声名远播的。 小谢庄、宋庄儿以及其他村子都有人预约盘炕,说冬天也不要紧,他们愿意盘北炕走后窗烟道,也接受屋里和泥,就想今年睡上火炕。 有心人就忍不住出手了,悄悄接触他们。 “兄弟,这么能耐,裴二郎给多少分红呀?一天八百文,他至少得给你三百吧?” 见他们不吭声,有心人就继续试探,“呀,不会还拿工钱吧?一天八十文有吧?啧啧,要是没有八十文,那可不合适。你们手艺这么好,单干的话至少得八十文一天。” “哎,裴二郎要是一天给不到八十文,那可不厚道啊,他一天可收八百文呢。” 裴铁牛听不见,无动于衷,王大、高木头干活儿的时候跟哑巴也差不多。 裴大柱、裴大根和裴大民是裴二郎本家人,那些挑拨离间的也不敢找上他们。 毕竟大家都知道这时候家族的重要性,人家是一家子,甭管如何人家也向着裴二郎,听他们嘚吧万一打人呢? 不管这三人心里咋想,若是跟他们嘚吧,就跟去柳家洼挑唆人去豆腐村干活儿,别给柳大爷干活儿一样。 那绝对找打啊。 他们就对着张本力叨叨。 张本力笑着问:“兄弟,你在哪家发财呢?一天多少工钱?” 那人笑道:“我东家可大方呢,一个月给我二两银呢。” 张本力:“哇,真多!那兄弟你平时干啥活儿啊?” 那人:“就陪我们爷出门溜达、喝喝茶什么的。” 张本力:“不是做瓦匠的?” 那人摇头,笑道:“那哪能呢,做瓦匠有啥前途,一天赚那几文钱。” 张本力:“那我不懂了,你是想给我介绍更赚钱的营生?” 那人讪笑,介绍个屁,我只是想给裴二郎添堵,让你们和他离心,嫉妒他拿钱多,心生不满跟他散伙自己单干。 至于你们有没有活儿干,关我屁事儿啊。 他笑眯眯道:“也不是不行,兄弟你这么厉害,回头自己带一帮子瓦匠,赚钱是自己……啊——你干嘛打人!” 张本力摁着他就是一顿暴捶,“我让你胡哔哔,我让你挑三窝四,我让你使坏。你是谁家的下人,敢来挑拨你张爷爷?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庄户人,可不是你这种藏奸耍滑的。” 那人被张本力打得动弹不得,跑不掉只得大声惨叫。 很快医馆管事儿跑来问怎么回事。 张本力笑道:“东家管事儿,你认识这是谁家下人不?我干活儿呢,他跑来挑拨离间,想让我们背叛裴二郎,不是个好鸟!” 今儿他和高木头给医馆这边儿盘炕呢。 徐家医馆先在老徐大夫和小徐大夫的院子里盘了炕,睡得舒服又想把医馆这边客房也盘上。 这样那些有钱病人过来求医的时候也能睡热乎炕。 有钱病人睡舒服了,病治得差不多,心情爽,那谢银自然不少。 医馆当家人特别会算这笔账,所以自家就定了将近二十盘火炕呢。 徐管事儿瞅了瞅,嫌弃道:“他就是街上的帮闲混子,这种人谁会要他?” 张本力原本以为能顺藤摸瓜揪出谁这么嫉妒裴二郎,原来是个帮闲混子。 可一个帮闲混子,为啥要挑拨? 他摁着那混子一顿盘问。 混子叫赵狗儿,就是街上一个混子。 他求饶:“张爷爷饶命,我就是想讹点钱,寻思挑拨你和裴二郎关系,等你生了二心,我再威胁告诉裴二郎,跟你借俩钱儿花花。” 张本力一听更来气了,哐哐又给他一顿揍,也不许他走,等旺财过来让旺财把人交给宋福瑞处理。 很快旺财把宋福瑞找来。 宋福瑞也认识这混子,踹了一脚:“好你个赵狗儿,你敢给我二舅兄使坏,你活腻歪啦!” 赵狗儿赶紧磕头求饶。 宋福瑞不信他想讹张本力的钱,反而怀疑是张大收买指使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01节 毕竟张大丢脸出丑,反而给二舅兄宣传了名气,接了更多活儿,指不定怀恨在心啥的。 赵狗儿自然不承认,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想讹张本力。 宋福瑞又寻思张大可能没那么多钱收买,也许是别人? 不会是柳家吧? 二嫂做豆制品,肯定影响柳家生意,柳大爷表面不说,心里不定怎么恨呢。 柳家和张大是他怀疑的对象。 他就去找禚元杰商量。 禚元杰比他能混,认识人多,说不定能查出什么呢。 禚元杰一听,立刻同仇敌忾。 他现在卖裴长青的家具、裴父的红席,可跟着赚钱呢,都没空去县里闲逛了。 他娘的,你毁裴二郎的生意,就是毁少爷我的生意! 我要是查出是谁,不共戴天! 他直接威胁赵狗儿,要么拿一百文说实话,要么丢石灰池里去! 赵狗儿吓得脸色灰白,嗷嗷求饶,最后说是柳氏收买他的。 “她、她让我挑拨离间,给裴二郎使坏。” 宋福瑞上去踹他两脚,“果然是柳家。” 他让禚元杰跟他一起扯着赵狗儿去柳家作坊对质,看柳大爷怎么解释! 大家都是一个镇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做生意就好好做,怎么能用下三滥的手段? 赵狗儿却又赶紧澄清:“不是柳大爷,不是柳大爷,是陈记粮店三娘子,她、她记恨豆腐娘子帮谭家闺女。” “啥?”这下宋福瑞和禚元杰都纳闷了。 柳氏和谭秀有矛盾,不对付谭秀,记恨和谭秀有交情的豆腐娘子,然后报复豆腐娘子的丈夫? 这什么蠢猪脑回路? 禚元杰:“这事儿怎么弄?找柳大爷?还是找陈三?” 宋福瑞:“真让人头大,回头我去找柳大爷说吧。” 让柳大爷跟陈家说,毕竟是他家的闺女,也算给他卖个人情,让他亏欠二舅兄。 宋福瑞怕这些坏东西影响了二舅兄的队伍,傍晚收工的时候学裴长青的样子给他们开个小会,打打气。 裴大柱和裴大民、裴大根对此一无所知,还纳闷呢,宋三爷说啥? 王大、高木头压根儿没听人家说啥。 张本力道:“三爷你放心吧,俺们对二郎忠心着呐,谁也挑唆不动。” 宋福瑞就放心了,“都是聪明能干的好兄弟,明儿晌午我请你们吃大肉,一人一块,巴掌大!” 裴长青说过让他们技术上听王大的,其他听宋福瑞的,所以众人立刻欢呼起来,“谢三爷。” 路上张本力就把赵狗儿的事儿告诉了其他人。 王大和高木头只是笑笑,“甭管谁家派来的,咱都不搭理。” 专注干自己的活儿。 裴大柱、裴大民和裴大根也很生气。 二郎好不容易拉起的人,这些坏种儿就给使坏。 张本力:“我看这人不是想害二郎,是想害咱们呢。你们想啊,二郎这么厉害,就是没有咱,他两天就能重新拉起更大的队伍,而咱们呢?没有二郎,是啥啊?” 别看那人迷魂汤灌得好,实际呢? 就之前张大那事儿出来,大家夸的也是“裴二郎真厉害!自己厉害,带的人也可靠!” 要不是裴二郎带的他们,谁信他们? 他继续说:“所以甭管谁说得再好听,咱都不搭理,急眼了就给他们一顿揍。就镇上那些大户、帮闲、混子,一撮能有几个人?咱们也七八个汉子呢,打架会怕他们?” 裴大柱见他们都忠心二郎,心里高兴,又跟张本力道谢。 裴大民和裴大根也跟着他向张本力几人道谢。 二郎不在,他们是二郎的兄弟,自然要替他说话。 王大道:“裴家兄弟们,你们不用跟俺们道谢啥的,俺们虽然不姓裴,可俺们也把自己当二郎的兄弟。俺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知道自己是怎么有的今天,绝对不会对不起二郎的。” 高木头也表了态。 他压根儿就不用表态,因为他比裴家兄弟还不可能背叛二郎呢。 裴铁牛和他们待久了,互相也能简单交流一下。 虽然不知道细节,但是他大致知道啥。 他把胸脯子拍得砰砰响,他把裴二郎当再生父母,绝不背叛。 要不是裴二郎,他家要饿死的。 现在他跟着盘炕,他娘跟着豆腐娘子做素鸡,他弟都跟着去县里做米粉了呢。 他们家以前吃不起饭,现在不但吃得饱饱的,隔几天还买二两肉改善改善呢。 一时间,几个汉子给自己整得热血沸腾,好像干了一件大事儿似的。 互相之间也更亲近了呢。 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好兄弟——裴二郎! 几人正激动着呢,就见聚文书肆的一个伙计跑过来。 伙计笑道:“我们掌柜的寻思几位大哥正好收工路过这里,让我来找找。” 裴大柱他们经常去书肆接送阿年和珍珠,也认识他们,便问有何事。 伙计笑道:“我们掌柜的托几位大哥给豆腐娘子和小少爷带个口信儿,就说萧先生送了两个妈妈和几个小子过来,一是跟着豆腐娘子学厨艺,再一个跟着照顾小少爷。” 裴大柱等人不懂,听了只说好,一准儿带到。 等裴大柱等人回家告诉沈宁这消息,沈宁也挺诧异的。 萧先生送人照顾小少爷挺合理,可跟她学厨艺? 自己又不是什么名厨,也没有耀眼的成绩,更没有什么绝世菜谱,怎么会找她学厨艺? 她做那几道菜都是为了推销自己的豆制品啊。 沈宁也不胡乱怀疑,等明儿见了人再说吧。 裴大柱见她很忙,又有贵客上门,就没拿赵狗儿的事儿烦她,反正有宋三爷处理。 等裴大柱等人离去后,沈宁便回屋找阿年和阿恒,把这事儿告诉他。 小少爷也一怔,“先生派人来?” 这就很意外且奇怪。 因为先生一直提倡朴素,并不让人照顾,怎么会突然送人来照顾他,又说学厨艺? 他是给先生写信说沈姨做饭极好吃,但是也没说让先生派人来学厨艺,而且这也不是先生的做派。 不对劲儿。 先生肯定有书信解释这事儿。 小少爷坐不住了,他对沈宁和小鹤年道:“沈姨,阿年,我回书肆一趟。” 有阿鹏陪着,还是人家的主场,沈宁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阿年却有些担心,“师兄,没事儿吧?” 小少爷笑道:“没事儿。” 正好谭秀儿母女三人也要回镇上,便和小少爷阿鹏结伴而行。 小少爷和阿鹏回到镇上,先去书肆。 谢掌柜看他们回来便道:“阿恒,萧先生派了两位妈妈和四个小厮过来,专门照顾你的。” 小少爷:“人呢?” 谢掌柜:“我将他们安排去你的院子了。” 小少爷转身就走,“去看看。” 阿鹏和谢掌柜立刻跟上。 宫嬷嬷和水嬷嬷正在谢掌柜给安排的厢房铺床呢。 宫嬷嬷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这南方真不是人待的地儿,明明外面不算冷,屋里怎么这么冷呢? 原本还寻思住在镇上好,现在看还是裴二郎家好,起码他家有火炕。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几个小太监清脆的声音,“参见小公子。” 宫嬷嬷和水嬷嬷立刻对视一眼,去开门跟谢恒见面。 小少爷站在门口,身形笔挺,待看到俩嬷嬷的时候下意识脊背又挺了挺。 他虽然小,却去过宫里,对小太监、嬷嬷们身上那股子宫味儿特别敏感! 先生,你在玩一种很新很刺激的游戏吗?!!!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作者被诺如病毒打倒了,幸亏有一章存文,争取不请假哈。 第109章 厚礼 宫里嬷嬷来上课 先生,你让他们来,是不是应该提前送个信儿啊?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02节 既然没有送信,那只能说明这些人是和信一起来的,先生也没时间提前送信。 谢掌柜看小少爷神色微微紧张有些不解,再看这俩妈妈也觉得不对劲了。 这俩妈妈保养得极好,一瞅就是养尊处优的老太太,不像普通下人婆子。 “老身参见小公子。”水嬷嬷和宫嬷嬷屈膝见礼。 小少爷立刻还礼,“两位妈妈不要多礼,叫我阿恒便是。” 两位嬷嬷看小少爷如此态度,心里很是满意,不愧是萧先生的学生,小小年纪便如此谦逊懂礼,不见半点孩童的骄纵,比很多大人都懂事。 如此小孩子,应该也好拿捏吧? 水嬷嬷一个眼神,四个小太监便站成一排,恭恭敬敬给小少爷见礼,顺便报上名字。 小德子,小才子,小全子,小顺子。 小少爷:“……” 这宫味儿太浓了。 他请两位嬷嬷进了堂屋,又请谢掌柜帮忙上茶。 宫嬷嬷:“谢掌柜,晚上不宜饮茶,给我们老姊妹上杯水就行。” 谢掌柜笑道:“灶上炖着甜汤呢,我去端。” 书肆那边养着几个抄书的书生,平时会炖点骨头汤和甜汤给他们喝。 这是小少爷跟沈宁学的,让谢掌柜对那些贫寒学子好一点。 水嬷嬷从荷包里掏出萧先生的书信递给小少爷。 与以往厚厚的信件不同,这一次只有薄薄的几页纸,小少爷一看就不正常。 他展开信纸,快速浏览一番。 萧先生在信中说水嬷嬷和宫嬷嬷是宫里人,年纪大了得陛下开恩出宫养老,他正好需要两个懂礼仪见世面的妈妈就请过来。 并且强调两位妈妈和四个小厮都听他安排。 潜台词就是即便他们宫里出来的,也不能肆意妄为,更不会给裴家添乱。 小少爷收起信件,总觉得先生信中没有说完整,估计是不方便? 以他对先生的了解,是绝对不会派俩妈妈来照顾他的,尤其还是宫里出来的妈妈,还有四个看似正常实际他一眼就看出是小太监的小厮。 更不会不问沈姨和裴叔的意见就贸然派人来学厨艺。 那就是……皇帝的意思? 可皇帝又不认识沈姨和裴叔,怎可能突然派人过来? 那……还是先生的意思。 先生、引导、皇帝派人来沈姨家? 那又是为什么? 不会单纯学厨艺吧? 有点头大。 他朝两位嬷嬷笑道:“两位嬷嬷,厢房冬日阴冷还是搬到正房来吧。” 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得尊着些。 水嬷嬷笑道:“小公子,哦,阿恒,你平时住在裴家还是书肆?” 小少爷:“去学堂读书就住在书肆,不读书就去裴家和师弟一起读书。” 水嬷嬷:“那我们自然是跟着你的。” 小少爷:“……” 宫嬷嬷解释道:“我们要跟豆腐娘子学厨艺,当然,也不学特别的菜式,就学一日三餐即可,住在一起比较亲近,也方便。” 陛下派人到乡下跟谢小公子同窗的母亲学厨艺,这事儿就透着奇怪,任谁都觉得不单纯。 宫里尚膳监、京城各大酒楼,什么名厨找不来? 非要千里迢迢找个乡下女人? 那必然是有其他任务啊。 虽然陛下只说学厨艺、搞好关系,尽量别泄露身份,可她们就能傻乎乎什么都不想? 自然要小心留意观察啊。 住在一起才好就近观察。 水嬷嬷也道:“对,我们老姊妹俩要跟着阿恒,小德子他们四个可以每日来回镇上。” 小少爷怕给沈姨家带来困扰,当即拒绝,“两位嬷嬷宫里来的,怕是不习惯乡下简陋的环境,再者我师弟家只有两间卧房,人口多,住不下这许多人。” 宫嬷嬷坚定道:“不妨事的,出宫那一刻我们就想明白的,我们老姊妹不挑剔,随便哪个角落安张床板子就能睡。” 水嬷嬷:“……” 老宫你以退为进,好! 她们都这样说了,就是强烈表达要和裴家住一起的意思,小少爷又不好强硬拒绝。 他也以退为进,“明儿我们一起去阿年家问问看吧,如果沈姨说不方便,那我们就一起回镇上。” 你们不是跟着我吗? 那我就牺牲一下,每天和阿鹏回镇上好了。 宫嬷嬷和水嬷嬷不动声色对视一眼,这小谢公子别看年纪小小的,倒是挺有主见,并不像普通孩子那么好拿捏。 喝甜汤的时候小少爷又跟几人讲一下豆腐村的情况。 尽量两位嬷嬷是宫里来的,小少爷也没有半点惶恐,更不自贬以及贬低沈宁家,反而非常正式地给对方讲沈宁家的情况和注意事项。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注意事项,都是人之常情,去别人家不乱看,要随和。 他笑微微地,给水嬷嬷和宫嬷嬷传达了自己对沈宁家的尊重。 潜台词也很明显,如果你们不配合,要在乡下耍宫里来的架子,那对不起,到时候他就不去师弟家了。 宫嬷嬷微微挑眉,这小子小小年纪倒是有两分谢相爷的气势,不动声色、一肚子心眼子。 这么多心眼子,也不怕坠得长不高。 水嬷嬷却很喜欢小少爷这番亲切地交谈,笑道:“阿恒放心,我们是来交好沈娘子跟着学厨艺的,可不是来闲逛的。” 她们是皇帝信重的人,很乐意帮皇帝分忧,可不是勉为其难,更不是心怀怨恨迁怒别人。 虽然不能言明陛下的托付,但是作为“萧先生派来的妈妈”,她们当然恪守本分啦。 见她们态度端正,小少爷就放心了,起身施礼,“两位嬷嬷先休息,等会儿一起用晚饭。” 第二日小少爷在架子床上熏香的锦被里醒过来,有点失神,昨晚上给先生写信写了半宿,没睡醒但是生物钟让他如期醒来。 虽然被窝热乎乎的,可他却觉得有些冷清,最近他习惯和阿年宝儿一起挤着睡觉,热热闹闹的,特别好睡。 “阿恒,醒了么?”水嬷嬷慈祥的声音在堂屋响起,“老身帮小公子更衣。” 小少爷略有点窘迫,立刻跳下地自己穿衣服,“水嬷嬷,穿衣洗漱我自己来就好,你们不用管我。” 这越发证明两人不是先生派来的。 先生说过为了专心做事情,可以雇人做饭、洒扫、处理琐事,但是穿衣吃饭这等事儿却是要自己做的。 人有手有脚,又不是婴孩和残疾。 很快他穿戴整齐推门出去,宫嬷嬷已经兑好温水,摆好巾帕、茉莉香丸、猪毛牙刷、青盐。 小少爷看着眼前一水儿的宫内物品,巾帕是最好的松江棉布,茉莉香丸是肥皂荚捣烂合香料、茉莉花做的肥皂丸,猪毛牙刷是皇帝陛下命人制作而后流传开来的。 宫嬷嬷服侍小少爷洗漱,水嬷嬷则进去帮他铺床,等白日里阳光好的时候把被褥拿出来晒晒,晚上再熏香铺回去。 小少爷几次表示他不需要服侍,都被两位嬷嬷拒绝了。 行吧,等去乡下你就自动收手了。 想想去阿年家,宫嬷嬷这样服侍他,小珍珠能当戏看,还得边看边点评,宫嬷嬷指定受不了。 早饭是宫嬷嬷去书肆后厨预订两位厨子做的,有虾仁鸡蛋羹、红枣小米粥、三鲜包子、炸酱面、油炸果子、清炒绿豆芽。 本身宫嬷嬷要的是清炒小青菜,可惜镇上没有,就换了豆芽。 小青菜在江南之地可以露地越冬,这个季节也会随着大运河运往京城,皇宫里是不断的。 本地用稻草、茅草盖着,也有绿色的小油菜、菠菜、韭菜、塌菜等,不过县郊才有专门的菜农,镇上只有大户家自己种,普通人难吃到。 书肆这边儿吃的是小谢庄送的菜,这两日小少爷不在,那边儿就没送新鲜青菜。 毕竟冬日侍弄这些蔬菜可不容易呢,吃一棵少一棵。 小少爷看着满桌饭菜,反而有点没食欲,他委婉道:“两位嬷嬷,我日常吃不了这么多,两三样就够。” 阿鹏饭量大,多吃点,他真的吃不下这些,不可以浪费食物。 对他来说吃饭的氛围大于味道,在阿年家里就吃粗粮煎饼也觉得香甜,在这里一桌子佳肴也不甚有胃口。 宫嬷嬷看看桌上菜色,评价道:“手艺确实一般,想必豆腐娘子厨艺了得,我们去跟她学学。” 吃过饭他们一行人坐车、骑马去往豆腐村。 小少爷被两位嬷嬷请进车里,不允许他小小年纪就骑马,太危险。 即便这匹马温顺,可牲畜的事儿很难说,保不齐哪天就发狂呢。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行吧。 这个不是那么难接受。 阿鹏骑马,两名小厮给小少爷赶车,另外两名小厮赶着拉礼物的车。 两辆马车是他们跟桃源县大车店买的。 昨儿大车店的人给他们送过来,结了款恰好从客栈接上几名回程客,今儿一早就回去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03节 尽管小少爷给两嬷嬷和四个小厮提前介绍过豆腐村,重点强调沈老板的作坊有些简陋,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看到作坊轮廓的那一瞬间他们还是沉默了。 哎呀呀。 宫嬷嬷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不以貌取人,不以貌取作坊。 绝对绝对不能露出轻视的眼神儿! 必须和豆腐娘子搞好关系! 阿年和珍珠挂念着阿恒的事儿呢,吃过早饭就去路边儿等了。 看到阿鹏骑马过来,后面跟着两辆马车,珍珠立刻转身往家跑,“娘,阿恒的客人来了。” 宝儿也跑,“二舅母,姥儿,客人来了。” 小少爷下车和小鹤年并肩而行。 水嬷嬷和宫嬷嬷也让小厮停了马车,她俩一起下来。 宫嬷嬷把小手炉藏在袖中,哎呀,怪冷的,就不能到家再说吗? 小少爷给阿年介绍两位嬷嬷。 小鹤年矜持地跟两人打招呼,学着大人嘘寒问暖。 俩嬷嬷很满意,没想到乡下孩子这般懂礼数,不愧是萧先生夸的好孩子,看来小少爷很会带师弟嘛。 沈宁在米粉作坊那边儿,听见闺女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便快步回来。 正好小鹤年陪着小少爷等人进了院子。 王木匠几个在墙根儿做活儿,见状都欠了欠身子给小少爷等人行礼,便继续干活儿。 宫嬷嬷在外面看得两眼发直,进了院儿里更是两眼一黑的程度。 这也太、太、太简陋了吧! 这种土坯屋子她们这辈子就没住过! 唯一的好处是没养鸡和猪,所以院子里干干净净的,没有鸡屎猪粪。 正庆幸着,外面传来“嘎嘎”的声音,就见四只大白鹅甩着屁股从外面跑进来,见到有陌生人进门,它们立刻扑棱着翅膀,伸长了鹅颈,探着红色的嘴巴出溜出溜地啄。 宫嬷嬷:“……” 她原本纹丝不乱的步伐都有点飘。 沈宁立刻呵斥一声,让它们去别地儿。 四只鹅却大有要啄一啄来人的架势。 小珍珠上前拎起领头的那只鹅,拖着它往墙门去,给它们丢去东院儿,“去那边儿巡逻!” 宝儿在后面摇旗呐喊,“快走,不许在这里拉屎。” 四只大鹅立刻排着队栽歪栽歪地跑去东院儿了。 水嬷嬷朝宫嬷嬷打趣道:“沈娘子家不但会调理人儿,连大鹅都调理得这么好,瞧,还排队呢。” 小少爷给介绍完,沈宁笑着招呼两位嬷嬷和小厮,请他们屋里坐,又介绍裴母、珍珠、宝儿几个。 即便和萧先生只有两面之缘,可大家相谈甚欢,而且她和裴长青还对人家寄予厚望,更何况还有现在亲如一家的阿恒,她自然会好好招待两位妈妈的。 水嬷嬷微微欠身,笑道:“萧先生对沈娘子的厨艺相当赞赏,特意派我们来学学家常菜,山高路远的也不方便提前打招呼,我们就带着书信过来了。” 沈宁笑道:“萧先生可抬举我了,我就会做几个家常菜,两位嬷嬷不嫌弃那就一起试试。” “黄huang黄,河he河,长chang江jiang……”此时东院儿草棚子里突然传来孩子们气吞山河的读书声,吓宫嬷嬷一个激灵,脚步微滑。 水嬷嬷也扭头看过去,“沈娘子,这是?” 沈宁笑着解释道:“阿恒和阿年领着村里小孩子读书呢,两位嬷嬷小心台阶。” 她又问几人吃过早饭没,路上舟车劳顿等等。 两位嬷嬷跟沈宁交谈又咂摸出点滋味儿来,虽然作坊简陋,房子简陋,可萧先生有一点没说错。 这家人确实不一般。 那个小鹤年,小小年纪彬彬有礼,不像乡下孩子更像书香门第出来的子弟。 那女孩子活泼跳脱,既不像乡下野孩子也不像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十分独特。 这绝对不是夸张,毕竟京城那些大家闺秀哪个不是斯文安静,有些甚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有些笑不露齿、声不过两尺。 平民家有这种活泼的女孩子,却又过于粗野,不会如此懂礼数。 这女孩子分明也是读书的。 这个沈娘子就更不一般,你说她是乡野村妇? 哪个乡野村妇见贵人如此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哪个乡野村妇谈吐如此文雅,言行举止如此不俗? 哪个乡野村妇能自己点豆腐、做素鸡、做新菜式? 难不成……是哪个没落大族的子弟? 陛下让她们来探查,然后得到大族的菜谱传承? 不不不,宫里什么菜谱没有,那就是探查一下这家人? 得多接近,多观察。 这时候东院那边儿又开始诵读“光guang,亮liang……” 两人就越发好奇,不急着进屋了,反而更想参观一二。 她们可肩负着陛下深远的使命呐。 水嬷嬷和善道:“沈娘子,我们贸然前来打扰实在是失礼。萧先生有书信捎来,娘子可以先看看。我们能去东边儿看看么?” 宫嬷嬷补充道:“我们不会乱看作坊的。” 沈宁笑道:“作坊也不怕看的,两位请便。” 她让裴母和珍珠领着两位嬷嬷参观一下。 要搁以前裴母指定不敢上凑,见了高里正都直躲、话也不敢说,更别说京城来的人。 现在不一样了。 她大大方方的,很会待客,笑着请两人去东院儿溜达溜达,顺便介绍一下。 小珍珠和宝儿在前面开路。 小少爷拿出一封萧先生给沈宁和裴二郎的书信。 信和小少爷的书信放在一起,还让小少爷帮裴二郎夫妻念信。 萧先生离开时裴二郎夫妻还不怎么识字,他也想不到两人短短时间就能写会读的。 小少爷直接把信递给沈宁,自然不需要代念。 沈宁浏览了一遍书信内容。 萧先生怀念了一下当日三人畅谈的情景,鼓励他们多读书,还说他早就请人四处寻找那些农作物,一旦有消息会告诉他们。 另外他向两人道歉,没有提前书信通知便送人到家里学厨艺,实在是冒昧,还请他们不要介意,也不要多想,就把他们当做阿恒的家人。 后面写了几样礼物,福字银饼十枚、孩童金锁两个金镯子两对,大人金镶玉镯子一对,金镯子一对,另外贡缎六匹。 沈宁看得都有点不认识金这个字了。 萧先生和自己明明只有两面之缘,是怎么看穿她喜欢金子的? 真是大方人啊! 小少爷看向四个小厮。 四人便将抱着的礼物放到炕上。 小厮将礼盒放在炕上,顺便一一打开,那黄澄澄的真闪瞎眼。 小少爷对沈宁道:“沈姨,实在是抱歉。” 他眼神恳切,希望沈宁理解可能先生也做不得主的意思。 沈宁目前还没理解,毕竟一般人谁会见天儿往皇帝身上想啊。 自己就一个普通人,距离皇帝的阶层十万八千里呢,咋也不会入了皇帝的眼。 她笑道:“阿恒,你别不好意思,你家里来人我不知道多高兴呢。只是这些礼物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小少爷:“沈姨,这个要收的,是先生的心意。” 沈宁再三推辞,小少爷都坚持。 他觉得这些肯定是皇帝赏赐,那沈姨当然要收。 这是荣耀,以后自然有大用场。 实在推辞不过,沈宁只好收下。 金银之物她没仔细看,可那六匹贡缎应该是御赐之物吧? 诶呀,沈宁瞬间欢喜起来,果然随便认识的一个先生就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儿么? 那新农作物是不是指日可待? 小少爷没有把水嬷嬷和宫嬷嬷他们宫里出来的背景告诉沈宁和家人,免得给他们增加心理压力,就当成先生派来的,这样更亲切、随意。 反正水嬷嬷他们又不会自己张扬,等相处融洽了,即便知道也没什么。 他跟沈宁表达水嬷嬷和宫嬷嬷偶尔想住在家里的意思,“沈姨,不方便的话可以直接拒绝,两位嬷嬷会理解的。” 沈宁笑道:“哪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是怕委屈两位嬷嬷。” 乡下没那么多讲究,大部分人家就那么两间屋子,自家十几口挤在一起,来客人也是挤一挤的。 他们家炕大,倒是不用挤,就是得老头儿老太太一个炕。 蔺承君来的时候裴长青不在家,裴母可以和她一个炕,两位嬷嬷来常住,裴长青肯定不会为她们特意和她分房睡。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04节 所以就得她们和公婆一个炕,中间拉个帘子。 小少爷促狭地笑起来,“我和两位嬷嬷说。” 此时水嬷嬷和宫嬷嬷正站在学习班外面发呆呢。 太震惊了! 这是什么……简陋学堂。 可是好有意思! 这里面的学生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孩子,有穷人有富人。 哟,那娘子长得怪俊的,还有俩小娘子也很俊,哦,不是俩小娘子,还有一个是男孩子。 学习班的孩子们是非常非常敏感的! 他们立刻就觉察有人在外面参观,所以坐得越发板正,声音越发洪亮。 不只是老生,新生也有样学样,甚至陈琦都越来越向他们靠拢。 陈玉箫虽然还腼腆害羞,但是周围的孩子们都不害臊,都扯着嗓子大声朗诵,她害羞得完全没必要,所以也敢于出声诵读,两只手也不知不觉地放到后面去,意识到的时候又满脸通红,赶紧收回来抱着胸脯。 水嬷嬷:“大妹子,他们学的是什么?” 裴母笑道:“我也不是很懂呢,就是拼音识字数字算术啥的,珍珠,你给两位奶奶讲讲。” 小珍珠就简单明了地给两人介绍一下。 她虽然表面不爱学习、读书,可她学得又快,而且很会抓重点。 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还能引起别人的兴趣。 水嬷嬷和宫嬷嬷对视一眼,这是什么? 她俩进宫之前自然不识字,这么多年过去,自然也学会日常用字,毕竟她们还得给陛下写信呢。 据她们所知,不管宫里还是翰林院还是哪里,也没这样学识字吧? 真是闻所未闻呐! 裴母笑道:“俺们乡下孩子也不能跟人家一样拜师读书,正好阿年识字就免费教他们,学会识字算账就能帮作坊干活儿了,以后也能进城当个伙计啥的。” 水嬷嬷听得好奇,“这样就能识字算账?” 裴母:“我也不太懂,孩子们说先学拼音,然后怎么……珍珠,你来给奶奶讲讲。” 小珍珠正从缝隙里偷偷瞅谁开小差呢,闻言回头笑道:“水奶奶、宫奶奶,阿恒说百闻不如一见,我讲再多也没用,你们进去试试不就知道啦?” 娘说了,不放过任何一个来家里的人,尽可能让他们学拼音数字。 里正爷、小姑父、蔺老板等人都被忽悠入坑啦。 水嬷嬷双眼一亮,她想试试。 她示意宫嬷嬷进去。 宫嬷嬷:“……” 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我还学……学这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宫嬷嬷:“我给他们四个叫来学学,他们不识字的。” 不识字、单纯、憨憨、乖巧听话,这是她们选四人的标准。 她们俩精明就行啦,小太监老实憨厚就好。 小珍珠:“宝儿,你陪着宫奶奶。” 宝儿立刻小短腿勤倒腾,“宫奶奶,这边请。” 知道几人是京城来的,宝儿也瞬间进入表演状态,文绉绉且有礼貌。 小少爷正跟沈宁商量住宿问题,四个小厮每日跟阿鹏往返镇上,他和俩嬷嬷有时在裴家留宿,有时就带着阿年和珍珠去镇上。 沈宁答应了。 宝儿:“二舅母,宫奶奶让四个哥哥去学识字。” 宫奶奶立刻纠正:“他们不是哥哥,是小厮。”她又将四人的名字说了一遍。 宝儿在宋家的时候被宋母教得挺阶级分明的,来沈宁家住着就开始模糊。 因为沈宁家没有小厮丫头下人的,都是年纪比自己大就叫哥哥姐姐,小就叫弟弟妹妹。 淮安还在他们家呢,他们也叫淮安哥哥。 不过宫嬷嬷过于严肃,宝儿有点怕怕的,立刻答应。 宫嬷嬷跟沈宁表示对学习班很感兴趣,想让四个小厮在学厨艺之余也学识字。 沈宁笑道:“当然可以啊。” 宫嬷嬷看她大大方方,一点不排外,心里也舒坦,就大方道:“他们四个学厨艺和识字也用不了一天,其他时间就归沈娘子指派,随便给他们安排什么活儿干。” 沈宁心里乐了,萧先生真是好人,给自己派来四个不要钱的临时工。 她对宫嬷嬷越发热情,“您二位只管把这里当自己家,不用见外,我们家也没什么规矩,大家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好。” 宫嬷嬷深深地看了沈宁一眼,领着四个小厮去学识字。 小鹤年让他们搬俩条长凳去。 得亏虎头铁头去县里了,草棚子又扩建了两檩,否则真坐不下这些人。 不过水嬷嬷和宫嬷嬷显然进去体验一下就拉倒,不会长期上课。 珍珠照例给同学们介绍一下新同学,“你们要积极帮助他们学习进步,谁都不能欺负新同学啊。” “珍珠班长,我们知道啦。”孩子们响亮地回答。 废话啊,进来俩打扮得跟城里人一样的老太太和四个大哥哥,他们哪里欺负得动啊。 水嬷嬷看棚子里从五六岁到十来岁的男女孩子都有,只有一个大人,还是女人,生得娇媚婉转的。 她便拉着宫嬷嬷坐在谭秀旁边,笑了笑,“老婆子也过来学学识字。” 谭秀热情道:“大姨,学识字好呀,我这两天都学会数字拼音了,正学识字呢。” 水嬷嬷看看前面的小黑板和挂图,实在是好奇,从未见过,“学会这个真的能识字?” 谭秀肯定道:“能,虎头铁头学会就去县里干活儿了呢。” 水嬷嬷虽然不明白却觉得很厉害,于是也正襟危坐,开始认真学习。 很快一帮小萝卜头中间就夹杂着一个成年女人、两个老太太,大家一起“啊哦饿”了。 二蛋做助教现在也很有经验,不会单纯领着读,还要老生展示成绩来勾引新生的兴趣。 随便在小黑板上写个字,标上拼音,甭管多生僻,只要有拼音,连宝儿都能拼出来。 二蛋把小鹤年和小少爷写的几个词汇誊抄在黑板上,标上拼音,随便指了个小孩子起来读。 蒜苗背着小手,抑扬顿挫地朗读:“饕tao餮tie。” 二蛋:“很好!” 他又看向陈琦,“陈琦,你可以试试吗?” 陈琦的脸慢慢地红了,却还是站起来,看向小黑板,“犹you豫yu。” 二蛋鼓掌表扬:“陈琦才学了六天就能轻松拼读,进步非常快。” 同学们也鼓掌,谭秀啪啪把手都拍红了。 骄傲啊! 来这里六七天,她闺女儿子肉眼可见的放松起来。 二蛋看向陈玉箫,这姐姐过于害羞,自己只是看她还没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呢,她就脸颊爆红。 他决定放过她,看向谭秀,“谭姨,你来试试。” 谭秀“蹭”站起来,响亮诵读道:“遥yao远yuan的东方有一条龙long……” 同学们也啪啪给她鼓掌,“谭姨进步也很快。” 水嬷嬷看得津津有味,宫嬷嬷原本耷拉着眼皮,这会儿也支棱起来。 怎么的,这么有用呢? 赶紧听听。 二蛋看俩嬷嬷和四个小厮都目光灼灼,显然很感兴趣,便开始从头教了。 宝儿坐在四个小厮旁边,纯粹是出于自家人的责任感来带带他们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四个小厮声音有些过于尖锐刺耳。 旺财也没这样啊? 金子舅舅年纪差不多,声音不但不尖锐,反而有点低沉公鸭嗓,怎么这四个尖声尖气的? 不过他也没多想,他热衷于老生带新生。 别看他小,可他口齿伶俐,思维清楚,拼音学得滚瓜烂熟,完全可以教新生的。 一堂课结束,小珍珠作为班长兼体育委员领着孩子们出去活动。 做游戏别想了,要去作坊当免费劳力,帮忙干点活儿。 收拾收拾菜叶子、搬搬白菜、收拾一下锯末子之类的。 谭秀看俩嬷嬷气质不俗,以为是蔺老板那样派来考察合作的,便在课间主动给两人释疑解惑。 课间一刻钟多点,第二节课开始。 老生们学识字、算术,新生们继续学拼音。 宫嬷嬷和水嬷嬷越学越惊奇,忍不住频频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和激动。 她俩是太后宫老人儿,说是在宫里荣养,其实就是退出权势中心的闲人。 平时没人惦记也没人忌惮,活得比较轻松。 皇帝时不时会来宫里坐坐,怀念一下太后娘娘。 张公公有时候也会自己前来,跟她们随便聊聊,说点别处不好说的话,比如骂骂几个不在跟前的官员。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05节 谁谁谁又骂他阉竖,谁谁谁又倚老卖老让皇帝为难,谁谁谁又如何的。 其中就有一件事,皇帝头疼某些县问题层出不穷,不是知县不到任,就是坐不稳,再不就是贪腐严重。 萧先生建议培养普通人的识字水平,让他们充盈底层胥吏,免得胥吏被固定家族把持,欺上瞒下。 现实是培养读书人非常费劲且昂贵,只有那些大族、大户人家才有钱供养子弟读书。 普通人家除非孩子非常聪慧有望中秀才举人,能给家里带来更大的回报,否则根本不会其让读书。 萧先生觉得只有降低读书识字的本钱,才能实现普通人家也读书的需求。 如果读书太贵,那普通人家的孩子肯定读不起书,那读书人就只能是富贵人家,通过科举录取的官员也全是那些富贵人家。 长此以往,这和曾经的大家士族并没有任何不同。 张公公愤怒至极的时候就会咬牙切齿地喊:“骂我阉竖,他们又是什么好鸟?这个党那个党的不就是他们喊打喊杀的万恶士族?不也是祸国殃民的竖子?他们骂那些旧派贵族,不过是恨不能替代罢了,一旦能替代,个顶个乐不得呢。” 水嬷嬷和宫嬷嬷对这些是不懂的,但是她们知道皇帝为此烦恼,皇帝想降低读书的本钱,皇帝想让普通人读书识字,皇帝想让普通人充盈胥吏队伍。 普通人本身就无力科举,读书识字做和老百姓打交道的胥吏不是正好吗? 那些富贵大族已经把持了科举,为什么还要把持地方胥吏? 太贪心了! 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明明是他们的。 两位嬷嬷眼睛放光,眼前这个草棚子学堂,不就是普通人在读书识字? 他们过来学习,都不交学费,孩子教孩子学。 他们学拼音识字,一般人十来天学会拼音,机灵点的六七天,然后照着拼音书自学识字,比起花钱拜师简直神速! 本钱……约等于没有? 这些孩子也没给沈娘子家交束脩。 顶多课间帮忙干点活儿? 两人对视一眼,很想立刻写信告诉皇帝拼音识字这个大神器。 不,她们不能急躁,要多观察几天,自己先学会再说。 于是俩老太太学得更起劲了! 第110章 外贫内富 看似贫穷,实际富有 等学数字的时候水嬷嬷和宫嬷嬷更加支棱了。 因为这个数字她们在宫里听说过! 虽说退休生活清闲舒服,可也着实无聊,肯定得找点乐子打发时间。 听八卦就不错。 为这个数字听说前朝还发生过大辩论呢,有几个老学究还在工部扯胡子打起来了。 她们在后宫,具体细节不清楚,却也听说前朝吵架的事儿。 起因是萧先生跟皇帝提出改革算筹为算珠,在账目中改革数字为符号,方便书写。 把复杂的算筹改为简单的算珠大家都不反对,还兴致勃勃地一起钻研。 把一连串一二三,壹贰弎改为123,大部分人也愿意接受,尤其户部、工部,整日算账的部门很愿意改革。 用数字符号来记账,不但节省纸张、时间,而且一目了然,方便算账,能节省很多时间和人力。 但是在书写形式上发生了一些分歧,改革派觉得账目改为数字,竖着写就不方便,看起来也不一目了然,横着写就方便很多。 反对派觉得千年习惯不可随意更改,祖宗法度不能随意更改。 改革派觉得写文章、策论等依然竖着,账目完全可以横着,反正现在又不用竹简,都是书册,横写账目有何问题? 报账的时候依然可以竖写,不耽误上官们阅读啊。 最后还是萧先生提出一个折中的意见,依然竖写,但是账目数字可以横写在其中,用稍微细的笔书写即可。 皇帝拍板采纳了萧先生的建议,内阁通过,六部吏员学习并试行。 只是0-10这么11个数字,六部吏员至少举人出身,很多还是同进士、进士,那学习能力自然不是虚的,看一看就能记住,明白其中的原理以后所有账目都可以用此表示。 更何况萧先生提到的加减、乘除、小数点、负数,这些算学里都有对应的概念。 之后萧先生提议,皇帝同意,着内阁主持,户部工部执行,翰林院、国子监等抽调人手参与,专门成立一个算学司,研究算珠规则。 若是研究明白,以后就能用一个算珠器来计算账目,再不用一大桶算筹了。 不过直到她们南下,好像也还没研究明白? 张公公幸灾乐祸地说还是萧先生会治那些老头子,让他们去研究算珠,就没空烦陛下。 更没空骂他了! 水嬷嬷和宫嬷嬷不太懂这些,但是在乡下看到这个还是很激动的。 是小少爷教的吧? 毕竟萧先生会的,肯定会教给学生。 下课休息时间,水嬷嬷和宫嬷嬷还意犹未尽,忍不住问谭秀算学还学了什么。 谭秀儿:“学会数字就学加减法,一位数两位数三位数、个十百千万,还要学乘除法,四则混合运算什么的,我还在学加减法呢。” 水嬷嬷试探道:“学算珠不?” 谭秀儿:“算珠?你说的是算盘吗?学呀,就是现在还学不到那么远,阿年和阿恒会。” 水嬷嬷惊讶,“他们会?” 算学司还没琢磨明白呢。 至于算珠还是算盘还是珠算的,她也不是很清楚。 虽然小少爷和小鹤年还在研究阶段,可谭秀儿瞅着他们时常围着那个大珠算器噼里啪啦拨弄,就觉得很厉害。 在她眼里阿恒阿年不是俩孩子,那是俩天才! 比很多大人还厉害的天才,那自然会了。 她回答得骄傲又肯定,“会啊,当然会!” 水嬷嬷和宫嬷嬷惊呆了。 这……不可思议! 宫嬷嬷回顾一下,好像是在沈娘子屋里看到一个算珠架子? 立式的,分上下两排,中间插着一根根棍子,上面和下面都穿着几颗珠子。 她没见过户部做出来的什么样子,估计和这个差不多? 大课间的时候谭秀就邀请水嬷嬷和宫嬷嬷去屋里找裴母聊聊天。 陈玉箫也不必一直学,她还要学做针线呢。 裴母也没闲着,她现在得空就纳鞋底,不做裴云那么复杂的,就做正常鞋子。 以前家里冬天都穿草鞋,现在二郎和阿宁赚钱,老头子也赚钱,家里不愁吃喝,哪里还能穿草鞋? 老人孩子的都要穿布鞋。 其实现在花钱买鞋子也轻松,可裴母还是舍不得,宁愿自己做。 现在沈宁有两双棉鞋换着穿,阿年和珍珠也有,她还要给小少爷做。 虽然小少爷有七奶奶那些人给做,可孩子在自家住着,久了在她心里和阿年一样,自然也要管的。 陈玉箫上午下午会和她一起做一会儿针线活儿。 谭秀儿要么帮裴母纳鞋底,要么就去作坊帮忙晒米粉、盘米粉。 裴母怕宫嬷嬷和水嬷嬷觉得无聊,笑道:“两位大妹子,坐累了去院儿里溜达溜达。” 东院儿三间是做素鸡、腌白菜和腐乳的地方,院子里堆着白菜、大大小小的缸、坛子。 过去是编席的地窨子,再过去是米粉作坊。 沈宁说哪里都不怕看,即便素鸡被人学去也没什么,因为她的顾客群稳定了,价格也不高,别人学了也没法低价抢客。 低价就意味着不赚钱,不赚钱瞎折腾啥呢。 现在价格和她一样也竞争不过她,所以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再者想偷学的心怀鬼胎,也不敢大大方方来她跟前。 像谭秀儿、水嬷嬷宫嬷嬷这些,也不可能是为这个来的。 毕竟不管萧先生还是阿恒、阿鹏,都品行绝佳之人,不可能随便介绍俩来捣乱的。 想想人家也不会为了她的豆制品远道过来。 水嬷嬷和宫嬷嬷不管出于自己的好奇心还是肩负的任务,也让珍珠和宝儿领着参观一下。 虽然谭秀热情,可她毕竟是客人,不能反客为主。 小珍珠和宝儿又当了一回向导,领着两位嬷嬷游览自家不大却简陋的作坊。 他俩骄傲得很,半点不觉得有什么寒酸的。 大伯娘等人也习惯别人参观了,甭管谁来,她们只管干自己的活儿就是了。 参观到地窨子的时候水嬷嬷和宫嬷嬷看到几个残疾老头儿,不禁捂住了嘴巴。 她们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小时候也有娘家、亲朋,自然知道民生多艰。 像这种没了腿脚的人,大部分拖延个把月就死了,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 即便活下来,也是废人一个,自家人都嫌弃,哪个作坊会要? 沈娘子家竟然找这样的废人来做活儿,确实和别的作坊不一样。 等等,怎么还有一个老婆子?一只眼眼皮耷拉着,是瞎了吗?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06节 小珍珠小声道:“那个没有腿的是孙伯伯,没有脚的是吴伯伯,眼睛不大好的是苏奶奶,别看他们身体不方便,做活儿可利索呢,一点不少赚钱。” 这三个都是附近村里的,家里赤贫,要活不下去了。 他们不能下地干活儿,还白吃粮食,不管家里人乐不乐意,他们自己都没脸。 正好会点编活儿手艺,听说裴父这里招人,他们就来试试。 没想到竟然就被留下了。 他们勤快肯干,一开始一天能赚十文,后来十五文,现在能赚二十文。 一个个干劲十足。 原本遭嫌弃的,现在家里也和平许多。 那个苏婆子男人姓付,两口子为人心善,自己三个孩子还收养了两个。 后来老婆子一只眼睛看不清了,老头子就让她在家歇着,做饭家务都有儿媳妇。 结果老头子一死,五个孩子谁也不想养她,纷纷翻旧账,收养的嫌弃他们偏心自己孩子,自己孩子嫌弃他们偏心收养的。 即便儿女再不好,苏婆子也不忍心告官府,就自己背上铺盖卷离家出走,想出去讨饭,讨不着就找个没人的地方饿死拉倒。 她眼睛不好使,又饿了几天,深一脚浅一脚能走去哪里? 正好就晕倒在豆腐村南边儿的沟里。 小珍珠那天跟阿鹏去野地里练习摔跤、站桩,遇见晕倒的苏婆子就给救了回来。 救醒以后问清楚缘由,沈宁说可以让高里正出面帮她跟付里正说说强制儿子养老,苏婆子却摇头。 知道这里招编席的人,她说自己也会做编活儿,学学也能编,就留在这里编席了。 她虽然一只眼睛看不见另外一只却好的,干活儿慢却不是不能干,老头子心疼不让她做家务,儿子媳妇们就以为她真的废了。 她不要工钱,只求糊口有个地方住,清明寒衣节的能给老头子上上坟。 东院儿三间屋子为了砌锅灶干活儿,也被裴父带着裴大伯等人盘了细长的火炕,烟道直接从后窗出去。 之前淮安住这里,现在苏婆子也住在这里。 苏婆子平时就埋头编双喜字红席,啥话也不说。 编席的除了本村几个,其他都是外村招来的,五六个人一个地窨子,除了搭伙儿的大部分人互不认识。 所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苏婆子的事儿。 水嬷嬷和宫嬷嬷听完以后,看小珍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孩子…… 小珍珠小声道:“两位奶奶,你们平时不要打扰苏奶奶哟。” 宫嬷嬷:“你们为什么不帮她主持公道?让官府处罚那几个白眼狼?” 小珍珠瞪圆了眼睛,“宫奶奶,你没有孩子吗?当娘的咋可能舍得哟。我奶说了,孩子再不好,当娘的顶多气死、气得离家出走,眼不见心不烦,那也不忍心害他们的。” 宫嬷嬷:“……” 扎心了,她和水嬷嬷一辈子未婚未育。 她没好气道:“要孩子干啥?养白眼狼吗?” 小珍珠眼珠子瞪得更大,“宫奶奶,你好极端哟?我们村二百户人家,周边村子好多人家,也就苏奶奶一个这样的,咋能就一杆子都打死呢?我爹娘、我和阿年,都可孝顺呢!” 水嬷嬷笑起来,拍拍宫嬷嬷的手臂,示意她平和些。 她问道:“那就让他们这么逍遥?” 小珍珠:“我娘说了,我们要尊重他人命运!苏奶奶自己不想那样,我们非要帮她那样,那不叫帮她,那叫逼她,那是对她更大的伤害。再说了,她那几个孩子多行不义,难道他们的孩子就不跟着学样吗?等他们老了,孩子们想想也给他们赶出去,那就叫子承父业啦。” 宫嬷嬷和水嬷嬷都惊呆了,这孩子! 她才多大,她怎么这么懂? 看看周围寒酸的破屋子,想想那坐满孩子的简陋学堂,再看看这眼神清亮的女孩子,两人突然有一种这家人极其富有的感觉。 小珍珠骄傲地叉腰:“我爹娘可孝顺了,我爷奶也疼孩子,我和阿年有样学样也可孝顺啦,以后也会疼我们自己的孩子。” 说着没影儿的事儿,她却煞有介事,惹得宫嬷嬷和水嬷嬷都笑起来。 蹲在西边儿看淮安剁白菜的宝儿闻声跑过来,“说什么好玩的呢,我也要听。” 水嬷嬷牵着他的手,“走,领我们看看米粉作坊。” 宝儿立刻眼睛亮亮的,“吸溜,米粉好好吃,晌午我要吃米粉!” 晌饭一群人做呢,早就用不上沈宁。 谭秀当主力,陈玉箫打下手,淮安帮忙拎水。 如今加上水嬷嬷宫嬷嬷,做饭的人手越发富裕。 东西两口大铁锅,还能支鏊子摊煎饼。 西间炒肉臊子,把蔺承君给的木耳、香菇、海米什么的早就泡发好了,这会儿直接加进去炒炒添水焖熟。 五花肉的香气和海米的鲜味儿就缠缠绵绵地融合在一起。 东间煮上一锅米粉,捞出来过凉白开,谁想吃就自己加臊子。 另外还有卤素鸡、香干,腌白菜、腐乳、咸鸭蛋什么的,谁想吃自己拿。 米粉拌肉臊子虽然好吃,可宫嬷嬷水嬷嬷是皇宫出来的,即便不是主子,但是逢年过节什么好菜都赏过的,这米粉自然也不稀罕。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小少爷、阿年、珍珠和宝儿吃得吸溜吸溜的,她们居然也觉得格外香甜? 宫嬷嬷在宫里都没什么食欲,日渐消瘦,出宫这段时间更是食欲不振。 可这会儿她居然胃口大开,也情不自禁吸溜了一大碗粉。 小珍珠朝她嘿嘿一笑,“宫奶奶,嗦粉的快乐,谁懂啊。” 说完,自己吸溜一大口,“真香!” 宫嬷嬷一怔,别说,跟这群孩子一起吃饭,是挺香。 她不由得想到宫里的混世魔王,虽然她对皇帝陛下忠心耿耿,但是心里该腹诽还是要腹诽的。 若小太子有这几个孩子这般稳重、懂事,那陛下也能多吃两碗饭。 虽然大家都夸小太子机智聪颖,可在宫嬷嬷看来那就是个调皮蛋,让人头大。 陛下因为幼年吃过不少苦,且后宫只有皇后一人,二子一女也只活了太子一个,自然倍加宠爱。 而皇后出身平民,其父最初只是一名秀才,见识学识也有限,加上夭折了俩孩子,对太子自然也是疼爱为主。 帝后这般态度,安排的启蒙老师当然也不严厉。 而太子本身聪颖机智,当然看得出周围人对他的纵容和疼爱,那还有个不变本加厉调皮捣蛋的? 拔先生胡子是小事儿,带着小太监骑着大太监、宫女排兵布阵(打架)是日常,揪掉花匠大冬天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牡丹花是小事儿,拔光孔雀的羽毛也不算稀奇,在奏折上偷偷画乌龟也就被批评两句调皮,带着小太监往内阁射火箭…… 宫嬷嬷想想就头大。 这么一想,离开皇宫似乎……也不错? 毕竟留在宫里哪天被混世魔王打一顿也是白打,谁让你赶上了呢? 她看看眼前几个孩子,食欲更好了。 吸溜,这米粉,真顺滑,真筋道,真弹牙! 吃完饭,小少爷和小鹤年继续去编书,裴父继续去地窨子。 谭秀也领着女儿儿子去外面散步消食儿。 她一直鼓励陈琦跟着小少爷和小鹤年,但是陈琦还是害羞。 他跟宝儿以及班上的同学一起学习还成,要是单独跟小少爷和小鹤年一起就紧张。 到底紧张什么他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下意识紧张。 陈玉箫就更没法和小珍珠一起玩了。 小珍珠无比跳脱,陈玉箫又极其安静。 她只有羡慕地看着小珍珠跑动,自己想跑却跑不起来,仿佛有根无形的绳子拴着她,有个沉重的秤砣坠着她,让她不敢抬脚跑起来。 谭秀儿也没着急,虽然她想闺女儿子亲近沈老板的孩子,也知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俩孩子现在跟着其他孩子一起学习,陈琦上课也会大声朗诵、起来回答问题,已经是很大改善了。 课间陈琦也和别的男孩子聊天,陈玉箫也会和女孩子说话。 谭秀儿觉得挺好,不着急,反正他们有很多时间。 屋里小珍珠和宝儿一边揉肚子一边比赛算术,谁输了谁学小狗叫。 屋里就反复响起宝儿“汪汪汪”的声音。 水嬷嬷和宫嬷嬷才来第一天,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品出一丝天伦之乐的味道来。 一天就在学习、聊天、做活儿中过去。 今天水嬷嬷和宫嬷嬷他们先回镇上,因为早上没和沈宁商量所以没带铺盖来。 明儿她们会带铺盖过来,以后住在这里。 必须朝夕相对,才能琢磨出更多东西呀。 他们吃过晚饭回来的。 一到小院儿,小少爷就说自己看会书就睡,让两位嬷嬷不必管他,然后赶紧回屋关门生怕两人跟着他进屋伺候。 宫嬷嬷和水嬷嬷相视一笑,也趁机回房写信。 两人小声交谈。 宫嬷嬷:“这家人还挺实在的哈,不像装的。” 水嬷嬷:“她也不知道咱来,肯定不是装的。” 宫嬷嬷:“就是瞧着有点过于实在,要犯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开善堂呢,明明自己还住着破破烂烂的泥草屋子,吃着粗茶淡饭。” 瞧他们连瞎眼老婆子都救就知道了,那老婆子能做多少活儿?还管她吃饭睡觉,赚的不够付房费和饭钱的吧?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07节 这简陋的作坊能赚几个钱?还招那么多女人、半大孩子做工。 水嬷嬷笑道:“哟,妹子,这就怜惜上了?放心吧,我看沈老板是有大智慧的人,不是傻子。那作坊看着简陋,应该还是不少赚钱的,你瞅那些来做工的女人和孩子,是不是都穿着厚实的棉袄和棉鞋?没有冻烂脚的吧?” 作坊赚钱,只不过沈老板对帮工大方,让他们跟着赚钱,否则他们怎么可能穿那么厚的棉袄棉鞋? 这一路走来,乡下多少人穿草鞋甚至赤脚的? 宫嬷嬷不承认自己怜惜这家人,“我才认识他们一天,有什么好怜惜的?我是看她不贪心罢了。” 今儿她们说伙食费,沈宁却说他们是萧先生派来照顾阿恒的人不要伙食费。 几番推让,沈宁说淮安是三十,那他们也三十好了。 她觉得自己和水嬷嬷是宫里来的,得高贵些,她俩五十,四个小厮三十。 沈宁却说家里不做两样饭,大家都吃一样儿的,那就都三十。 说实在的,她还没见过主动少要钱的呢,都是想多要。 水嬷嬷:“宫妹妹,不瞒你说,我还挺羡慕大妹子的。儿子媳妇能干还孝顺,她虽然忙碌点,可脸上笑就没断过。你说这人过得舒心,谁会整天算计有的没的?” 按说宫里荣华富贵享着,谁不得长命百岁? 可宫里几个长寿的? 在宫里不算计行吗?不算计能顺顺利利活到老吗? 她们现在不需要算计,却也没了价值和乐趣。 要说养老,她宁愿像裴母这样。 两人相处久了彼此有默契,宫嬷嬷立刻就明了她的心思,惊讶地看着她,“你……” 水嬷嬷笑道:“才来一天呢,咱别想有的没的,先办好差才是正经呢。” 宫嬷嬷点点头,心里却对住在沈娘子家多了几分期待。 一群人在一起聊天、学习、干活儿,却不勾心斗角,想想就新鲜。 这样想着,信上除了如实描述,自然也多了不少褒奖的话。 诸如:仁义、厚道、单纯、赤诚、仁善、勤奋、热忱、忠心等等。 小少爷也在琢磨呢,看今儿的表现,俩嬷嬷应该对裴家没有恶意,评价也不错。 他也就放心了。 沈宁虽然觉得水嬷嬷和宫嬷嬷教养极好,既有下人的谦恭又有一种违和的上位者的优越感,不过她不拒绝胡思乱想,于事无补只会内耗。 萧先生请来的高级保姆嘛,肯定不是普通人呀。 小珍珠、宝儿和裴母却高兴得很。 小珍珠和宝儿是因为两位嬷嬷会做点心,还是专门为了做饭来的。 哎呀呀,谁家还有这条件啊,专门为做饭来的,啥也不干就做饭呐? 就,真幸福! 裴母是因为有伴儿,虽然大伯娘、三婶儿和四婶儿也是伴儿,但是吧,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来历,会给她不同的情绪价值和体验。 身边儿的妯娌太熟悉,没有神秘感和期待感,大家除了做活儿就是忆往昔,顶多再吐槽已故的老婆婆多能折腾人。 水嬷嬷和宫嬷嬷不一样,人家有一种神奇的感觉,特别会聊天,聊得你舒舒服服的。 裴母也说不出人家哪里会聊,她又为什么舒服,总之就是舒服,尤其那位水嬷嬷。 她一下子就喜欢上,忍不住悄悄学习。 等以后进了城和人说话就照这个学,反正不能给儿子媳妇丢人。 然后等沈宁给她一对大金镯子的时候裴母直接吓到失声,“啥、咋、这是啥?给我干啥?” 她是见过金子的,宝儿小时候就带着金锁金镯子,闺女一开始回门的时候也带着金镯子。 那也没这个粗,没这个大啊! 这大金镯子,快有小拇指粗了! 上面还雕着花儿呢。 沈宁笑道:“娘,你别怕,现在不戴,先压在柜子底下,以后有机会再戴。” 不戴就用油纸卷起来,再用棉布包好放回盒子里,免得时间久了颜色黯淡。 现在正处于艰苦创业阶段,要和村里人打成一片,吃好的无所谓,要是穿绫罗绸缎、戴大金镯子啥的就太打眼,容易脱离群众。 回头进城的时候戴。 裴母连连推让,急得声音都劈了,“阿宁,我不稀罕这个,你留着以后戴。” 她啥人儿啊,啥条件儿啊,还收着一对大金镯子。 不行,放她这里她睡不着觉,夜里都得起来看看丢没丢。 沈宁安抚她:“娘,别怕,这才哪到哪儿啊,以后我和二郎会给你买多多的金镯子金头面的,你天天换着样儿戴。” 裴母连声阿弥陀佛,“可不敢,我可不能那么招摇,免得我老婆婆生气半夜来打我。” 小珍珠是个耳尖的,原本和宝儿在西间跟小鹤年聊编书的事儿呢,冷不丁就听见金镯子啥的,立刻跑过来,“娘,什么金镯子?给我的吗?” 沈宁:“……” 她笑道:“对,娘决定过段时间领着你们去县城买金镯子戴。” 小珍珠眼冒金星,“娘,我不要金镯子,我要金豆子、金条、金疙瘩、金饼子……” 她这两天跟谭秀儿聊多了,发现谭秀戴着四五个光光的金镯子,没有花纹,她还问呢。 谭秀说光面金镯子回头好换钱,甭管不喜欢了还是缺钱了都能直接拿去换钱,那些雕花儿的、累金丝的就不好换,那么贵的工价人家压根儿不给钱。 小珍珠可记住了呢。 沈宁:“……成,回头去城里再说。” 这还买什么金镯子,直接拿银子去银楼兑金块就行。 沈宁招呼孩子们睡觉了,裴长青不在家,孩子们都挤在她炕上。 宝儿早就闻着沈宁身上香香的味道呼呼大睡了。 珍珠打坐完毕,今儿没直接睡着,躺在沈宁的被窝里聊一会儿金子才睡过去。 小鹤年:“娘,你有没有觉得俩嬷嬷和四个小厮不像普通人?” 俩嬷嬷过于端着些,举手投足一板一眼,跟拿尺子量过似的。 四个小厮就过于……怎么说呢,声音尖锐了点?宝儿说的没错,明明跟金子、铁梁哥一个年纪,声音却跟女孩子似的。 沈宁笑道:“阿年,你是小孩子,不要想太多,小孩子想太多会长不高的。” 小鹤年:“……” 他已经比珍珠矮了! 沈宁隔着宝儿摸摸小鹤年的头,轻轻拍拍他,“行啦,你们只管读书、玩耍,其他事儿就交给爹娘操心好啦。” 小鹤年在沈宁轻轻地抚摸下也进入梦乡。 老两口却失眠了。 天冷了不能总洗澡,裴父就勤快换洗里衣,他想开柜子拿衣服,结果发现平时随手开关的柜子竟然落了把大铜锁! 这是有啥贵重东西锁起来了呀? 这一把锁怕不是得百八十文的? 老婆子现在挺舍得呀。 裴母就拿大金镯子给他看。 于是裴父也失眠了。 这萧先生也太实在了吧? 这也太贵重了吧? 他们搁啥回礼啊? 于是第二日老伙伴儿们面对面,就看到各人眼底下的黑眼圈。 水嬷嬷还好,宫嬷嬷就黑眼圈明显,她昨晚上想太多,又是怎么养老又是如何的,过了困劲儿半夜才睡着。 裴母用和昨天一样热情却更加真诚的语气招呼道:“天儿冷了,还是住下吧,每天赶路多遭罪啊。快来,上炕热乎热乎。” 四个小厮已经帮着两位嬷嬷把被褥抱进屋里。 裴母亲自给抱炕上,“宫姐姐,你怕冷,你睡炕头,那里最热乎。” 宫嬷嬷高兴地接受了,“那多不好意思啊。” 裴母:“那有啥的,我们二郎盘炕手艺好,炕尾也不凉的。” 她和老头子睡炕尾,让两位嬷嬷睡炕头位置。 炕宽敞,足有三米长呢,再睡俩也绰绰有余。 嗯,没炕柜,原本说做给他们和孩子的炕柜都被卖掉了。 估计得等订单少了以后才有空给自家做。 【作者有话说】 皇帝收到信:我是让她们去学厨艺,不是去监视吧?怎的说这些好话? 好奇。 还有,她家孩子真的那么优秀,儿子稳重懂事,闺女活泼可爱,让满村孩子都乖乖服从? 十分好奇!!! 然后看看自家领着小太监满宫乱窜的太子。 呃…… 小珍珠:你别过来呀!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08节 宝儿:退!退!退! 第111章 回家 低温施工费 今儿上完第二堂课谭秀和陈玉箫就回屋做针线了,水嬷嬷和宫嬷嬷也跟着过来。 谭秀和陈玉箫的拼音学差不多了,识字慢慢来就行。 陈琦学则一直跟着上课。 水嬷嬷和宫嬷嬷本身识字,学拼音也快,知道原理以后对着拼音表让谭秀给读读她们也能弄个大概。 这就越发觉得了不起。 每个字都可以注音,那就意味着每个字都可以用拼音识字。 单纯识字的话,没有启蒙先生也是可以的。 关键快啊,集中精力学习的话,机灵的几天就能学会,笨些的半个月也差不多了。 她们还特意试试四个小厮学习的情况,发现他们都不算笨的,已经摸着规律。 看来四人挺好学的,没有老老实实等着人家教,空里也主动跟同学请教了。 这就是择优录取的好处了,若是随便找四个小太监过来,碰上那笨的,保不齐现在还啊哦饿呢。 傍晚高里正和陶启明带人从县里回来。 他满脸喜气洋洋,“阿宁,蔺老板的米到了,曹二爷周到,给咱送去城北院儿。我给进升金子他们留了一车,给你拉回来两车。” 他们现在还是小作坊,不需要一下子囤太多米,够目前所用即可。 等差不多的时候提前捎信给对方,再让对方发货即可。 他把货单给沈宁看。 自打沈宁教着高里正改革货单以后,他们的生意伙伴儿取长补短,也跟着改革了。 现在大家都用0-10来表示数字,原本下饺子一样的文字改得简洁明了。 蔺老板发多少货,曹二爷收多少,运到城北院儿多少,高进升接收多少,高里正带回来多少。 全部清清楚楚。 二蛋也在上面签字标注接收多少,再给沈宁检查一遍,然后收档。 水嬷嬷和宫嬷嬷在一边儿看得和蔺承君一样震撼。 这些孩子真能当个人用? 交接完大米,高里正笑道:“阿宁,靳老板给你带了礼物,说天冷了,让你也在家里多涮锅子吃。” 陶启明就带人把靳老板的礼物搬过来。 三个铜锅子,一篓子木炭,一小筐子锯开的牛骨、一小篓子剁开的猪骨、五斤牛肉片、五斤羊肉片、十斤猪肉片,另外豆芽、泡发的木耳蘑菇一小篮子,还有一小篮子绿油油的青菜、菠菜。 牛油底料、面饼若干。 林林总总摆了一屋子。 沈宁:“里正伯,靳老板也太客气了。” 高里正笑道:“我帮你推辞了可他非要给,原本还多呢,我好说歹说就要了一半儿。” 靳老板不是厚此薄彼的人,自然也给高里正准备。 高里正死活不要,只肯给沈宁带,靳老板就都给沈宁了。 沈宁想了想,“里正伯,太多了,你带一半回去。” 高里正不肯,他瞅着沈宁家多了好几个新面孔,“阿宁,正好你家来客人,拿来待客吧。” 沈宁:“那里正伯留下一起吃,再把大娘他们叫过来。” 高里正摆手,“我留下和你们热闹热闹,其他人就算了。” 他家也一大家子人呢,叫这个不叫那个都不好,不如一个不叫。 反正他们在家也不缺吃喝。 沈宁就请他屋里坐,又给他介绍两位嬷嬷和四个小厮。 高里正一看就觉得水嬷嬷和宫嬷嬷不是一般人,便跟对待蔺老板等人一样郑重。 俩嬷嬷也还了礼,客客气气地交谈。 裴母让孩子们去把裴大伯大伯娘三叔三婶儿以及四叔四婶都喊来帮忙招待客人。 最后只来了裴大伯当代表。 他们都有分寸,沈宁有好吃的,但凡略多点都会给他们几家送。 这一次人家给那么多吃食,她回头肯定还会分。 既然这样,他们就别再过去吃了。 就算吃,也等二郎回来请客的时候再说。 再说这还没到晚饭时间,他们都抓紧时间再干一会儿。 裴父和裴大伯估摸着人,把饭桌和堂屋的一张供桌连起来,大人就搁这里吃,再把新做的一张炕桌搬上炕,让孩子们在炕上吃。 正好三个锅子呢。 高里正知道俩嬷嬷是小少爷的人,又见她们住在裴家,就知道是自己人,生意上的事儿不必太避讳。 他忍不住跟沈宁分享喜悦,“天越冷,那牛油锅子和方便面越抢手,这俩吃得多腐乳、腌白菜下货就更快。咸鸭蛋和麻酱鸡蛋卖得也好,尤其麻酱鸡蛋,都卖断了。” 曹二爷往成安县发了不少,还差十天才腌好的都被拉走,如果不是沈宁坚持没过半个月的不能运输,怕颠坏了,他们恨不得刚腌好就拉走。 咸鸭蛋倒是能供上。 水嬷嬷和宫嬷嬷一直安静地听着,越听越惊奇。 再默默地扫视一眼简陋的屋子,所以……人家不是穷,是赚钱太快? 高里正:“你说做工简单的那个扁粉,在城里卖得相当好,平常人家都去买,说天天当饭吃,方便省事。” 圆粉批发价7文一斤,零售10文,有钱人买回去当饭吃,一般人嫌贵就舍不得总买。 扁粉一斤四文钱,批发零售一个价儿,是沈宁给普通市民的福利,也是因为蔺承君帮忙买了便宜米。 否则绝对不是这个价儿。 一斤大米出两斤十二两扁粉,和豆腐差不多,但是蔺承君给的米价比豆子低,他们卖的比豆腐贵,买的人却比买豆腐的多,要是家家户户都吃,天长日久的这可不少赚。 水嬷嬷和宫嬷嬷悄悄算账,两人对视一眼,这沈娘子……不简单! 真是搂钱好手啊。 沈宁笑道:“里正伯,那高进升和裴金子他们两组能忙得过来吗?” 高里正:“我让他们两组都做扁粉了,圆粉不管湿的干的都从我这里走。” 天冷,鲜粉从家里运到县里也没问题的。 沈宁又关心一下张氏等人的情况。 高里正:“都好着呢,如今张氏领着几个孩子全城卖扁粉,都成一景儿了。” 珍珠和宝儿凑在一边儿,听得津津有味。 她也想去卖钱! 高里正又跟他们说裴长青这两天可能会回来,这下全家都激动了。 谭秀领着孩子过来告辞,她大哥派车来接他们了。 沈宁留他们吃火锅,“人多热闹,吃完跟阿鹏他们一起走。” 谭秀他们日常就在这边吃一顿饭,自带粮食还给二十文菜钱,时不时还带条肉、鱼的过来,沈宁觉得太多就常留他们吃晚饭。 谭秀当然乐意啊,只要是亲近沈老板的机会她就不想放过。 陈玉箫和陈琦虽然在学习班放开不少,但是在外人尤其是陈老太太那种年纪和气质的老太太面前,他们就尤为紧张。 宫嬷嬷不笑的时候板着脸,看着很严肃。 水嬷嬷笑眯眯的,看着慈眉善目。 这简直就是陈老太太的拆分版啊。 陈琦吓得要往后退。 小珍珠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笑道:“你怕什么?又没人要吃了你。” 陈琦生得精致漂亮,又腼腆害羞,有一种让人想欺负他的冲动。 小珍珠又朝陈玉箫笑:“玉箫姐姐,你别害羞,咱们上炕坐小孩桌儿。” 在他们家没有大户人家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只分大人桌小孩桌儿。 人少的话大人小孩也一桌儿。 陈玉箫微微抬头,朝她笑了笑。 小珍珠“哇”一声,“姐姐,你真好看。” 陈玉箫的脸又红了。 宝儿就上前牵着陈玉箫的手,“姐姐,你上炕坐。” 谭秀看小珍珠和宝儿对俩孩子很照顾,就放心了,也不多管,生怕自己管多了孩子反而放不开。 小少爷和小鹤年这些天一直在忙着编书,即便两位嬷嬷和四个少年过来他们也没怎么分心。 小少爷觉得自己多想无益,等先生回信就好。 而且他觉得两位嬷嬷对沈姨家无害,自然也就不纠结。 两人对陈玉箫和陈琦很友好,但也没太热情,甚至对他们的容貌也没有任何异样。 他俩对小珍珠和宝儿夸张的“你好美、你真好看”没有感觉。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09节 对他们来说容貌就那样,只要不是比例失调过于丑陋,大家长得都差不多,都是俩眼一个鼻子的。 小鹤年:“二蛋呢?” 他已经上炕,又亲自下地去喊二蛋。 二蛋却不肯上桌。 他刚才听见宫嬷嬷悄悄训导那四个小厮了,让他们对主人家恭敬些,不能同桌吃饭、不能肆意说笑、不能…… 他下意识就用那个标准来要求自己。 小鹤年看着他,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这两天学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二蛋嘿嘿一笑,又觉得不够恭敬忙收起来,又觉得有点好笑,就哈哈笑起来。 小鹤年:“……牛油火锅涮牛肉片羊肉片五花肉片,煮油炸面哎,你不吃?” 二蛋立刻挺了挺胸脯,“吃!” 小鹤年:“还不赶紧的。” 二蛋立刻哒哒跑进屋上炕了。 他可是每天都洗脚换袜子的,袜子虽然有补丁,却很整齐,一点都不丢人。 小珍珠对陈玉箫和陈琦特别照顾,还拿了自己的围兜给他们,“像我这样围上,吃火锅就不会弄到衣服上啦。” 在县城第一次吃的时候他们都溅衣服上了,就娘聪明拿手巾围着。 回来奶就拿旧衣服给他们一人改了个,她多要了俩。 陈玉箫见小珍珠对自己如此热情又真诚,没有家里姊妹那种掩藏的虚伪,也受到感染和鼓舞,忍不住放松一些。 她从袖中摸出一个绣工齐整的巴掌大的锦缎荷包,递给小珍珠,抿了唇,脸颊红红道:“珍珠妹妹,这个送给你。” 她昨儿就绣好了,想送又不好意思。 小珍珠接过来,举着看了看,瞪圆了眼睛,“哇,玉箫姐姐,你做得真好看,真的给我吗?” 陈玉箫脸颊更红,却点点头,小声道:“嗯。” 小珍珠就得意地跟小少爷和小鹤年显摆,“好看吧~” 宝儿立刻对陈玉箫道:“姐姐,我没有吗?” 陈玉箫一怔,哎呀,她没想过要给宝儿绣,便小声慢慢道:“那我下一个给你做可好?” 她说话慢条斯理,温温柔柔,听着特别舒服。 宝儿点头,“谢谢姐姐。” 陈琦捏了捏自己腰间那个精致的荷包,原本想说要不我这个先送给你,却终归没好意思开口。 这时候小鹤年看向他,问道:“陈琦,你拼音都学会了吗?” 陈琦就跟小学生被老师抽查一样下意识脊背一挺,有些紧张,声如蚊蚋,“会、会了。” 小鹤年:“那就该学识字了。” 他对二蛋道:“把拼音三字经借给他,让他回去抄上。” 不会写字没关系,找本现成的三字经直接标拼音即可。 陈琦小声说谢谢。 二蛋:“陈琦,你在课上声音挺大的,在这里也不用害怕,咱们都是同学。” 陈琦也是脸颊爆红,“嗯。是!” 声音略大一些。 小鹤年:“行了,火锅好了,咱们先吃吧。” 为了照顾几个孩子,沈宁把阿鹏和淮安安排过来,让他们掌管炭火,免得孩子们烫着,被火星子蹦着什么的。 下面小德子四个却不肯上桌,只想等主人家吃完他们再吃。 沈宁打量他们四个一眼,准确叫出他们的名字,“小德子、小全子、小顺子、小才子。” 四人被点到名轮流答应。 沈宁笑道:“你们是萧先生送来学厨艺的,以后要帮我们做饭,那就是我们的厨师,是一家人,过来坐下一起吃饭。” 四人偷偷瞥宫嬷嬷。 宫嬷嬷:“……” 沈宁声音温柔,语气却坚定,“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规矩,在我家客随主便就好。咱平时忙,人多凑不到一堆儿吃饭,各人随便对付几口,正儿八经会餐的时候还是要一起的。” 宫嬷嬷清了清嗓子。 四人立刻异口同声:“是,沈娘子。” 沈宁笑了笑,“我们家没有规矩,就是大家都随意些。” 这来的人指定都是精挑细选的,守规矩懂分寸,勤快嘴甜,不是那种奸懒馋滑招人膈应的,那就只需要随意些别太死板就行。 在沈宁重新申明了家里规矩以后,大家就肉眼可见地轻松起来。 主要是俩嬷嬷和四个小厮,毕竟从宫里出来的,那是规矩最严苛,等级最森严的地方,由不得他们不守。 天长日久的自然形成习惯。 不过没人喜欢天天戴着枷锁,守严格规矩难,不守却是容易又舒服的。 宫嬷嬷和水嬷嬷都肉眼可见的放松,不再那么端着。 裴母热情地招呼她俩,“水姐姐宫姐姐,咱吃,可别见外呀,这以后咱们住在一起,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只管说。” 阿宁说了以后他们是做饭主力,裴母只需要陪着就好。 裴母就觉得这也太不好意思了,人家交着伙食费,还给家里做饭。 诶呀,她有一种当上老太太的感觉。 一开始大家还一边涮菜一边闲聊,等肉片涮好了就只有忙碌的吃饭声。 宫嬷嬷和水嬷嬷是皇宫出来的,啥好东西没吃过? 却也吃得额头冒汗,老眼清亮。 好吃啊! 肉新鲜肥嫩,不错! 这暖锅底子独一无二,那真没吃过,真是香! 四个小太监年纪小,经历少,在宫里时间短也没地位,自然没捞着吃过多少好东西。 今儿竟然大家坐在一桌上,热热闹闹地一起吃饭。 在他们看来真的不可思议。 他们进宫以前不是极贫家子就是犯官后代,即便极贫穷的人家也不会公爹和儿媳妇一桌吃同样的饭。 更不会让妾室女和正头娘子一起吃饭,也不会让女孩子和尊贵的少爷一桌吃饭。 沈娘子家真的和别人家不一样呀。 在这里他们似乎……也是个人呢。 高里正端起酒盅,高兴道:“咱们两家,咱们村的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呀。” 大家一起举杯,沈宁笑道:“以后会更好的。” 以后会更好的。 只要他们齐心协力,会越来越好的。 今夜裴长青也在常老板的饭馆儿请客。 昨儿他在靳老板那里单独宴请了陆典史,靳老板非给免单。 今儿请的客人没那么高的档次,就不去靳老板那里了。 来吃饭的是五位书吏加上童陶七人,另外还有俩跟着盘炕的县城瓦匠。 裴长青请客自然是有目的的。 介绍双方认识一下,等他回家以后请黄书吏等人照拂一二,若是童陶几人遇到事儿也能请他们拿个主意。 这当然是客气之语,日常遇到问题,裴长青会让他们先找靳老板、麦掌柜等熟人帮忙,如果靳老板这边儿摆不平再找县衙。 在县城里只要县衙有人,基本就没大问题。 有些人情不是为了用的,而是买个安全感,别人知道也会给面子,不会随便找他们事儿。 黄典吏和户房陈典吏对裴长青十分佩服,不但答应帮忙照拂这几个瓦匠,甚至放话以后收税摊派徭役也会多关照豆腐村的。 至于刑房工房礼房不需要特意打点,如果真的有需要通过黄典吏和户房典吏也能走通。 崔书吏和谢炜、秦书吏就是来作陪的,顺便也跟童陶几人认识一下。 同时也让童陶几人知道自己的本事,跟着他干没有后顾之忧,只管踏实赚钱,要是背叛他可没这好事儿了。 当然童陶几人压根儿就没有背叛他另起炉灶或者另奔他人的想法,他们是一门心思跟着他的。 废话啊,上哪里去找这么能耐的工头儿? 教手艺、管吃住、不打骂、做不完的活儿赚不完的钱,也没外人来欺负。 看看那俩县城工匠就知道了。 那俩人不知道多羡慕他们,多想一直跟着裴长青干活儿呢。 再看城北院儿里的作坊,都是豆腐村的,女人、男孩子、女孩子都跟着出来赚钱! 他们好好干,回头自己家婆娘、孩子是不是也能跟着干活赚钱? 他们只会想怎么才能全家跟着裴二郎和沈老板赚钱。 傻子才有小心思。 吃饱喝足时间也不早了,为了不触犯宵禁时间,裴长青提议回了。 黄典吏两人在门口与裴长青依依惜别,“裴二郎,回家别老实猫着,过几天再来呀,你们村离咱县里也不远。”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10节 他们发现裴二郎待人特别真诚,非常博人好感,跟他交往一段时间都觉得他是自己人。 裴长青笑道:“来,肯定来,回头还得来请教大家学问呢。黄典吏的论语讲得好,陈典吏大学讲得透,让我获益良多,只是我才开始读书,诸多问题还不明白,得自己多钻研些时日。” 两人被恭维得很高兴,纷纷说回家翻翻,把自己多年积累的心得笔记送他看看,希望对他读书有帮助。 黄典吏和陈典吏走后,崔书吏谢炜和秦书吏三人跟裴长青几人走了一段。 他们现在已经下意识把裴长青当自己额外的老板了,都不是合作人。 三人以前被钟典吏打压,郁郁不得志,又没正经俸禄,外快也少,除了崔书吏另外俩人日子过得相当艰苦。 现在跟裴长青合作变形餐桌、炕柜、炕桌以及圆角柜等家具,不贪腐不违法,清清白白就赚钱了。 还是靠本事赚的,这如何不让他们欢喜? 偏生人家裴二郎做得到位,还能让陆典史回护他们不被钟主簿刁难,这就很厉害。 谢炜虽然是小谢庄的,可并非嫡系,而是五服之外的,除了能去族学读书自然沾不上别的光。 他家贫,读书又花费不少,家里还有兄弟姊妹,在跟着裴长青做活儿之前他数月不回家一次。 就为了节省路费,把赚来的钱捎回家给爹娘。 这会儿虽然没一下子赚很多,却有盼头儿,每个月能额外拿一两半到三两银。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裴长青再三让他们回,他们才结伴儿回县衙吏舍去。 童陶等人今晚上真是看麻了,裴二郎的能耐一直在刷新他们的认知。 你以为他就会盘炕,他还会做家具,你以为他和老板们关系好,他还能搭上县衙。 给他们县衙都不敢进,县衙书吏都是官老爷。 就高里正去县衙都战战兢兢,对县衙的胥吏、衙役们都得恭恭敬敬地捧着,可裴二郎呢? 那些胥吏捧着他! 你就说厉不厉害吧。 瞅着崔书吏几个对裴二郎仿佛对上官的态度,他们几个真是开了眼界。 忍不住扪心自问,他们是不是对裴二郎太随意了? 总以兄弟相称,他们是不是太高攀了? 不等他们琢磨着怎么捧捧裴长青呢,裴长青却道:“天儿冷了,过几日会更冷,明儿开始你们每人涨五十文的低温施工费。” 镇上的自然也有。 什么? 众人惊呆了。 低温施工费? 裴二郎竟然还能说出这样新鲜的词儿! 等等,五十文!!!!! 这等于他们工钱翻倍!! 一天给他们一百文?这也太多了吧?他们不好意思拿。 现在他们一天五十文工钱,十六文的伙食标准,还有十文的不出错奖金。 再给五十文,真的好多呀。 就说吧,跟着裴二郎干有前途。 别人谁能这么五花八门地想办法给他们发钱? 裴长青想的却是现在他们都能独立施工,两人一组,之后不开屋顶的话两天就能一盘炕,一盘炕收三两银子。 多给他们发一些也是应该的。 城里那俩工匠直接惊呆了。 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瓦匠,只见头儿绞尽脑汁扣他们的工钱。 管饭就要少发钱,冬天给生个火炉子要扣取暖费。 说是一天五十文的工钱,扣掉七七八八最后拿到手能有三十文就是不错的。 在裴二郎这里干活儿,五十文工钱是基本的,肯定能拿到。 管饭不但管饱,每天还有荤腥,至少一碗肉汤加两大片肉,还有卤素鸡香干当加餐。 这么一算,跟着他干一天比跟着别人干好几天赚的都多。 什么冬天冷、结冰上冻的,只要雇主愿意生火盆盘炕,他们可以干到腊月去! 等跟另外两名工匠也分开,裴长青又对童陶几人道:“我这一趟回去把你们之前的工钱结算一下回头给你们家里送过去,可以吧?” 不分家的给爹娘,分家的给媳妇儿。 几人猛点头,“多谢二郎。” 他们赚钱就是给家里花的。 裴长青又拍拍童小枫的肩膀,“平时跟着虎头他们学学拼音识字,要想再进一步,识字是必须的。” 童小枫激动得小腿肚子都有点打转,裴二郎的意思是——他有希望进县衙当差吗? 虽然很多文章里说胥吏没地位、胥吏不能科举、胥吏被人瞧不起等等,可那得看站在哪个角度。 站在科举胜利者的角度来看,当然瞧不上胥吏。 但是大部分胥吏都是文化水平低,本身就无望仕途的人,想什么科举? 而他们出身低微,也无法给孩子提供高质量教育,所以大部分胥吏的孩子也不会走科举,除非特别聪慧有才华的,那又数量极少。 什么被人瞧不起,只有上位者瞧不起下位者,官员瞧不起吏员,平头百姓有什么资格瞧不起?都得捧着巴结着呢。 总之只有削尖了脑袋往里挤的,没有主动放弃的。 即便现代很多基层公务员抱怨工作多累多苦,可让他辞职去自由就业,他也不肯,毕竟也是千军万马上岸的,是很多人羡慕的、求不得的。 抱怨只是习惯,也想让待遇更好而已,而不是真的想砸饭碗。 这时候的胥吏也是一样的。 即便他们抱怨没有正经俸禄,收入低等等,你让他不要做回家种地,那他也不肯的。 只要有点手艺、有点门路、有个差事,那绝对比单纯种地要好。 士农工商、三百六十行,农民就是最苦的。 这一点只有农民自己最清楚,所以童小枫当然乐意去县衙谋个差事。 反正这也不耽误他跟着裴二郎赚钱。 没看崔书吏几个也能赚钱么,其他书吏也都在外面有外快可赚。 回到城北院儿的路上,他们还碰到了巡逻的衙役。 这都是陆典史的手下,自然认识裴长青,非常熟络地跟他打招呼,并不责问为什么这么晚之类的话。 裴长青又和他们聊几句,说说自己要回家的事儿,又请他们平时常过来吃骨头汤米线。 衙役没几个,晚上在这片儿巡逻的更没几个,到家里吃上盆骨头汤米线也没几个钱。 但是只要他们过来,就算照顾城北院儿,地痞流氓的就不敢上门捣乱。 现官不如现管,陆典史没空管几个泼皮,还得这些地面儿上走的衙役。 几人笑道:“那可多谢,回头我们得空就去打扰一二。” 回到院儿里,各人打水洗脚。 锁头娘和蒜头奶奶专门负责给他们做饭、烧水、烧炕,每天给他们照顾得舒舒服服,必让他们吃得舒服睡得热乎。 张氏等人也没睡呢,还在盘账加学习。 嗯,裴金子和裴铁梁、高进升等小伙子们也没逃脱学习的命运。 在这里二丫是老师。 虽然虎头铁头学的时间长,却都没二丫学得好。 香蒲拼音数字已经出师,正和大丫一起帮张氏算账。 张氏以前虽然不识字,但是加减法算得很溜。 现在也跟着学拼音、数字以及乘除法。 现在孩子们都出去卖扁粉,每天都要算账,所以一个个都成了算小账目好手。 张氏就让裴金子等人也算,他们一天做多少米粉、成本多少、卖多少、他们多少工钱等等。 还可以算自己的工钱能买什么,结合实际,他们算得格外带劲,进步也快。 这都是小鹤年和小珍珠教孩子们的学习方法,二丫活学活用教给张氏。 张氏:“二郎,要不要给你做碗醒酒汤?” 裴长青:“大嫂,不用,我就喝了两杯,没事儿。” 他要跟张氏讲讲收账的事儿,他回家以后盘炕那边儿的账目也归她拢着,帮忙收钱,攒着回头让高里正一起捎家里去。 张氏:“你放心吧,一点不会给你弄差的。” 别的能差,钱肯定差不了。 这还有个二丫呢,二丫对吃的、钱特别上心,半文都不待差的。 裴长青:“辛苦大嫂。” 张氏笑哈哈的,“不辛苦不辛苦。” 辛苦啥啊?她每天乐不得呢。 她打小就有这个毛病,就不喜欢在家待着,就喜欢出去晃悠,出门就开心,哪怕累点也乐意。 在家待着她就跟蔫儿了一样。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11节 二丫算完账,从自己小布包里掏出2文钱,递给裴长青,“二叔,你帮我送给珍珠,这是我给她发的零花钱。” 嘿嘿,她赚钱啦!!! 她自己还有十文呢。 裴长青下意识道:“你自己留着吧。” 二丫认真道:“那不行,这是我和珍珠说好的。” 她知道珍珠和她一样喜欢数钱,也不花,就把钱攒在那里,数一数听听响,可快乐呢。 裴长青沉默一瞬,将钱拿起来,“好,我帮你给珍珠。” 这些孩子以前个个不起眼儿,现在进入他的视线以后,个个都有特色,鲜活。 快一个月没回家,想到回家裴长青晚上有点失眠,躺着背了好一会儿书才睡过去。 第二日他就跟高三郎的运输队回去。 他没去街上买点心糖果什么的,没时间,再者现在家里不缺钱,阿宁又疼孩子,不会缺他们零嘴儿的。 虽然他很想给阿宁买首饰,但是更想陪她一起逛街,让她自己挑喜欢的款式。 年前他们会带老人孩子出来采购一次的。 不过他还是给沈宁带了礼物的,不是逛街买的,他没时间逛街,是从县衙花钱赎的。 县衙总有一部分无主物或者充公的赃物,最后都需要变成现钱。 先在内部低价售卖,挑完还有剩余再拿出去卖。 原本裴长青不想买这种来历不明的首饰给阿宁,可这对小葫芦镶红蓝宝石的耳坠子实在精致可爱,他一眼看上了。 陆典史便割爱让给他了。 市价起码十两银子,他花二两买的。 还挺值,阿宁肯定不会怪他乱花钱,只会夸他捡漏捡得好。 傍晚时分,裴长青他们进村。 炊烟袅袅,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随风传来,让裴长青胸口滚烫。 冬日天黑得早,此时已经放学、收工,小珍珠正组织孩子们进行放学前的娱乐活动——摔跤。 她以一敌多,把一群四岁到十二岁的孩子悉数放倒在地。 包括男孩子! 大家都惊呆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 阿鹏不语,只是一味竖大拇指。 骄傲! 小珍珠双手叉腰,朝着躲在一边儿看热闹的陈琦勾勾手指,“你来呀。” 陈琦吓得立刻后腿。 小珍珠并不追他,却见南边儿车队过来,当中一人很像裴长青,她立刻拔腿就跑。 陈琦以为她追过来,吓得扑通摔在地上。 小珍珠没想到他突然趴在地上,只得脚一蹬地用力跳过他,继续往南边儿飞奔,嘴里喊着,“娘——我爹回来啦!” 裴长青跳下车,手里拎着装钱的口袋,见小珍珠跟枚小炮弹一样猛冲过来他赶紧丢掉口袋双膝微曲,伸手把闺女接住。 得亏他现在练得身强体壮,否则还真接不住她呢。 小珍珠抱着他的脖子吧唧在左脸上亲一口,“爹,我们可想你呢!” 裴长青笑起来,“爹也想你们。” 宝儿瞅着二舅回来也想冲,结果这一次没冲出去,被小少爷单指拎住了。 宝儿只好眼睁睁看着小鹤年也跑过去让二舅抱起来,急得:“我我我。” 小少爷就把他丢给阿鹏。 阿鹏抱着宝儿颠了颠,扛在了肩上。 沈宁从西院儿出来,就对上裴长青和俩孩子的笑脸。 她笑起来,“哟,三朵花儿啊。” 小珍珠和小鹤年立刻下来,把爹让给娘,他们去帮爹拿东西。 裴长青拎起地上的钱袋子,也不管多少人看着,就握住沈宁的手一起回家。 裴父裴母以及宫嬷嬷水嬷嬷和四个小厮也一起迎出来,一起朝着裴长青笑,“二郎回来啦!” 裴长青:“……” 这俩明显不是一般人的老婆子和明显不是正常人的小子是怎么回事? 第112章 亲亲热热 馋爹馋哭了 裴长青的归来对家里人来说就跟过年一样,不只是大伯三叔四叔几家,还没走的几个木匠也围拢来打招呼。 等王大、裴大柱那一行人回来,再加上村前头其他人家,院子里就更热闹了。 “二郎,这次回来还回去呀?” “二郎,你真见着知县老爷啦?” “二郎,……” 大家七嘴八舌聊得热闹。 裴长青也不嫌烦,一边跟家里人说话,一边回答那些人的问题。 也是他记性好,一大堆问题他都能一一回应。 那些外人也不是为了来占便宜,就是对名人好奇和亲近,以后跟人说起来是一个谈资。 若是裴长青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他们就更加有面子,对裴长青也越尊重。 看,人家裴二郎那么能耐,都没瞧不起穷乡亲,真是实诚人。 时候不早了,裴长青也没和王木匠等人多聊,招呼一声就送他们出门。 裴大伯寻思裴长青刚回来,还没吃饭,还得和家里人亲近,外人就别打扰了,便带头让大家都散了。 “以后空了再聊呀,先回去吃饭了。” 裴大伯这么说,其他人哪怕意犹未尽也都识趣儿地离开。 裴大柱几个便让张本力把赵狗儿的事儿跟裴长青说一下。 虽然已经说过好几次,还跟家里人说过,张本力依然说得自己热血沸腾。 小珍珠和宝儿一直跟在裴长青身边儿呢,大人说话不插嘴,现在说打架抓坏人,俩孩子就来了精神。 于是赵狗儿就是他们接下来几天做游戏的坏蛋名字。 裴长青听完也没生气,“回头我去镇上看看。” 明天得先给童陶几家送工钱。 他又问问几人镇上盘炕的事儿,有没有什么问题的。 裴大柱几个笑道:“有宋三爷出面儿,还真没别的事儿。” 技术上大家都成熟了,也没其他难点。 裴长青便问他们天冷了是停下来等来年还是如何。 几人哪里舍得停下呀,只要东家愿意在屋里生火炉和泥,愿意后窗开烟道,他们当然继续啊。 又还没上冻,咋能停呢? 裴长青很满意他们的上进,便把低温施工费告诉他们,也是一人一天五十。 这等于给他们的工程抽成,毕竟现在自己不跟着。 这些人比童陶等人反应还大,毕竟乡下人没听过这个,也没拿过这些钱。 他们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赶紧摆手拒绝。 “二郎,俺们工钱够高了,可不能再涨了。” 涨得他们害怕。 不管他们起步多少工钱,现在每人一天都有50文,另外十文的完工奖金。 一天六十文啊!!! 这都是多少年老瓦匠的工钱了。 张大那些师弟一天也就40文左右,张大一天五十文。 他们一天六十文,还想咋样了? 裴长青抬了抬手,“你们听我说,盘火炕是个短期赚快钱的活儿,也就今年到来年春天,以后应该不会有这样赚钱的好事儿。回头给人盖房子咱们就得按常规工钱来,一天可能四十文。” 众人忙道:“二郎,我们都懂。” 盘火炕是因为别人不会,是二郎先做的。 最主要的是二郎心善,心里有兄弟,多给他们钱了。 而盖房子什么的人家也会,自然没法要高价。 看他们都懂裴长青也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很多人拿过高收入就受不了低收入,丝毫不管之前是自己多拿现在只是回归正常而已。 聊一会儿裴大柱等人也不多打扰,纷纷告辞。 裴长青这才有空跟水嬷嬷宫嬷嬷聊几句。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12节 刚才虽然打了照面儿,沈宁给介绍一下,可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大家伙儿包围了。 水嬷嬷和宫嬷嬷也不打扰他们,就回屋继续做饭了。 谭秀也还没走,一直在给他们帮忙。 昨儿吃火锅的时候谭秀悄悄留意发现儿女都勇敢了许多,陈玉箫跟小珍珠、宝儿玩得很好,陈琦也跟小鹤年小少爷聊了学习,她高兴,就巴不得儿女多跟珍珠阿年亲近,今儿小珍珠和孩子们玩摔跤,陈琦和陈玉箫看得津津有味,谭秀就没急着走。 她也不干呆着,就帮忙做饭。 爹跟水嬷嬷他们客套,娘跟高三郎他们对账,孩子们就管自己了。 天要黑了,大人们都散了,不管回家做饭还是不好打扰裴长青一家,总之是主动散了。 孩子们又不要做饭,他们宁愿多看会儿光景儿。 珍珠阿年的爹见过县太爷了!!! 县太爷还夸他,还送他书!!! 天哪,怪不得阿年读书那么厉害,这是随爹啊。 他们舍不得走,就围着小珍珠和小鹤年几个叽叽喳喳地表达自己的惊叹羡慕之情。 可恨自己只学会拼音,还不会小少爷那种文绉绉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表达。 蒜苗虽然小,但是他学得比大孩子都好,说了个“珍珠阿年,裴叔叔好聪明,肯定也很会读书,你们都随爹,未来一定大有可为,前途无量!” 蒜头几个惊讶地看着他,“蒜苗,你什么时候学的?” 明明大家一起上课,你怎么多学东西了? 蒜苗有些害羞,小声道:“我听蔺老板夸豆腐娘子和阿年珍珠的,我就……” 其他孩子表示他们也听了,咋就没记住? 小珍珠一高兴,小手一挥,发糖! 她舍不得发自己的大糖球,就拉着小鹤年小少爷和宝儿商量,“咱把糖豆发了行不?” 她让奶给做了一罐子大糖球,还做了一些水滴形的糖豆,天冷,糖浆一滴就是一个豆。 糖豆比糖球可小多了,一人分两颗,珍珠一点都不心疼。 小时候家里没糖,冷不丁吃块糖她当然舍不得给人,现在爹娘爷奶都赚钱,娘又疼他们,家里不但有饴糖,还有白糖呢。 小孩子没有不爱吃糖的,小鹤年和小少爷也如此。 只不过他俩自制力强,而且小少爷见过烂牙的孩子,也见过拔牙的惨状,有阴影不敢多吃。 宝儿有点舍不得,不过二舅回来是开心的事儿,他也同意。 大不了回头让他爹多买几斤糖过来。 小珍珠给孩子们发糖,二蛋去工作了,她给多留了几颗。 “谢谢珍珠,谢谢阿年!” 小珍珠摆摆手,“天黑了,都回家吧。” 孩子们再三道谢,拿着糖欢欢喜喜地跑了。 陈琦在一旁悄悄看着,感觉他们家好热闹啊。 他们关系也好好呀,大家都很真心,不是假装的。 这些孩子感谢珍珠是真的,不会这边儿为了拿糖说好话,转身骂她“臭显摆、早晚倒霉”之类的话。 珍珠和阿年、宝儿以及阿恒的感情也很好,虽然会拌嘴,但是没人会骂对方“你是小杂种、你是个多余的小混蛋、你滚出我家”之类的话。 自己家也热闹,但是不一个热闹法儿。 自家的热闹是假装的,都围在大娘跟前热闹,转身就互相翻白眼,使绊子。 小时候他们以为自己不懂事儿,在他面前肆意嘲笑,骂什么小野种、勾搭男人、臭表子。 他确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大一点之后就知道不是好话,是骂他和娘。 有个小厮骂他,他跟大哥说,希望大哥给他撑腰,大哥却用厌恶至极的眼神瞅他,让他滚远点儿。 他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珍珠朝他笑了笑,分他一小把,“吃吧,可好吃呢。” 陈琦拿着一把水滴形状的糖豆,形状不标准,很随意,但是吃起来一样甜。 他再看看那边儿的裴长青,珍珠和阿年的爹好俊、好年轻,他能一下子把珍珠和阿年都抱起来,他看珍珠和阿年的眼神温柔又疼爱,没有那种……打量审视的意思。 他即便小也知道珍珠和阿年的爹全心全意对他们好。 陈琦站在一边儿默默地看着,要哭了。 一只手温柔地搂住他。 谭秀轻声道:“天色晚了,咱们该告辞啦。” 陈琦用力拉住娘的手。 谭秀去跟沈宁告辞。 沈宁:“饭都做好了,你急什么呀,吃完再走,这饭还是你做的呢。” 谭秀故意打趣她,“不耽误你们小夫妻团聚啦,明儿我们还来呢,咱一起吃晌饭。” 母子三人上了车,走出一点路,陈琦就趴在谭秀怀里哭。 陈玉箫也眼圈红红的。 谭秀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了?谁欺负你们了?” 不能呀,珍珠和宝儿对陈琦和玉箫可好了,必然不能让人欺负他们呀。 俩孩子只是默默流泪,都说不出话。 一路上陈琦哭得要背过气儿去,后来累得直接睡着了。 下车的时候谭秀抱着他,用披风裹着他的头,免得被风吹感冒。 谭婆子听见他们回来,立刻出来接着,关心道:“秀儿,在沈老板家吃饭了?” 谭秀:“娘,没呢,今儿裴二郎回来我们说了会儿话,人多,我们没搁那里吃。” 谭婆子笑道:“那我让婆子给你们擀面吃,给陈琦和玉箫炖个鸡蛋羹,放扇贝。” 谭秀:“娘,不用,就简单吃点吧。” 谭婆子帮着把外孙放上炕,又拿被子,这才看到陈琦哭得满脸泪痕小脸通红,急道:“这是怎的了?拌嘴了?” 谭秀叹气,“娘,没事儿。” 先头儿黑,谭婆子没看清,加上谭秀抱着孩子说话含糊,这会儿她才看到闺女和外孙女都哭过。 谭婆子登时急了,“秀儿,遭欺负了?没事,他们要是瞧不起咱,以后咱不去。” 谭秀忙道:“娘,不关人家的事儿,沈老板家对我们可好呢。” 谭婆子:“那怎的?” 谭秀叹了口气,“娘,没什么的。” 不管做什么,都是有代价的,有些东西是必须经历的。 她为了自己和家里过好日子,选择给老头子当妾,就得承受人家的白眼、大太太的刁难和其他姨娘的绊子。 也得承受别的孩子对自己孩子的排挤和欺负。 只是……她以前没想到孩子,孩子他也是有心的,也会难受。 他们也会想要一个真心疼爱他们的爹,要一个温馨和睦的家。 谭婆子听闺女简单两句话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她搂着谭秀,又搂住陈玉箫,道:“别难过,你们谁都没错,错的是这世道,谁让穷人没活路呢?玉箫,别恨你娘,要是生气你就怪姥儿,是姥儿贪图好日子,要不是你娘,当初我你姥爷你大舅,早晚就饿死了,哪里有现在的好日子?” 陈玉箫摇头,“没,姥儿,没。” 她没怪娘,没怪姥儿,也不敢怪爹和大娘,她就是……看着珍珠他们家那么好,就是……羡慕。 忍不住想,要是她有这样的爹,会怎么样? 谭婆子语重心长道:“人这一辈子呀,不能只望着那好的比,你得比不如你的,你瞅瞅东头儿那谁家,家里孩子都没棉裤,一冬天光着屁股缩在草堆里。你们起码吃得饱穿得暖,是吧?就算没有可心如意的爹,可你们也有一心为你们打算的娘。这人呀,不能两头都要,占一头就行。” 陈玉箫点头。 谭婆子又道:“玉箫呀,你娘心里苦,没人说,她这样也是为了你和弟弟有个好日子。 别瞅着裴二郎和沈娘子好,就以为生在寻常百姓家也挺好。那是骗人的,他俩哪里是寻常百姓了?寻常百姓有几个有他们那样的本事? 寻常人家有几户能吃饱的?荒年谁家不卖儿卖女的? 你们要是出生在那样的贫苦人家,就我和你姥爷以前那样的家,你们俩得挨饿受冻还得受人欺负,现在起码不受外人欺负。 你长大了就不用像你娘一样,你就能找个好人家,过你羡慕的日子。” 陈玉箫抱着谭秀,“娘——” 谭秀搂着闺女,也哭成一团。 谭婆子:“哭吧,有委屈就哭,能哭都是福气呢,有那穷人家,饿得哭都没力气哭。 羡慕人家,就好好和人家交往,好好和人家学,看看人家咋把日子过好的。 这人呀,可千万不能嫉妒呀,一嫉妒就开始倒霉。” 听闺女和外孙女答应,说没嫉妒,谭婆子才松口气。 陈玉箫也累了,没吃饭便睡着。 谭婆子又开始安慰闺女,“秀儿啊,你后悔啦?” 谭秀摇头,“娘,我永远不会后悔的,想想小时候吃野菜吃的肚皮都透着绿,手脚都要冻烂掉,现在这日子我只会每天感恩,永远不会后悔。” 她不会后悔,她会努力往更好的日子奔! 谭婆子:“对,懊悔最没用,现在懊悔,那不如当初直接饿死好。人不能忘本,不能忘记过去吃苦的自己。我看得人倒是多,那些守着一个男人过日子的也没见舒坦,跟驴拉磨一样,伺候老人伺候孩子还得伺候男人,不是挨婆婆打就是挨男人打,吃不饱穿不暖的,这样的废物男人要了有屁用?” 谭秀点头。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13节 谭婆子:“行啦,你不用难受,等陈琦醒了我哄哄他。他大了,会想事儿了,得好好教,要不容易学歪。” 她庆幸闺女带着孩子来豆腐村学习,要是还留在陈家,保不齐就被那些坏种儿给挑唆坏了,就算不挑唆坏,心性也受影响。 裴长青并不知道他什么特别的也没做,就把俩孩子馋爹馋哭了。 晚饭后阿鹏就带着四个小厮回镇上。 水嬷嬷和宫嬷嬷照旧住下,她俩现在和裴母特别合拍,三个老太太晚上夜聊都能聊半宿。 现在家里多了俩嬷嬷,沈宁一点都没觉得不方便,反而觉得很方便。 又不是现代那几十平方的屋子,来个生活习惯不一样的公婆大家互看不顺眼。 自家土坯屋子,粗茶淡饭,人家能适应这粗糙的生活,又讲卫生又有分寸,不多管事不嚼舌头,还帮忙做饭带孩子,那还有什么问题? 简直是神仙保姆啊! 她再次默默感谢萧先生,大好人啊,她没给小少爷当保姆,人家却给自己派来俩保姆。 感谢! 其实小少爷原本想跟着阿鹏回镇上的,但是小鹤年不肯。 小鹤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爹回来师兄你就要走? 说好的以后帮我们孝顺爹娘呢? 小少爷就留下了。 小珍珠和宝儿特别殷勤地给大家伙儿铺被子。 小珍珠和沈宁一个被窝,宝儿和裴长青一个被窝,小鹤年和小少爷一个被窝。 裴长青:“……” 这闺女才“爹我想你爹你真好”,转身就扎亲爹刀。 小珍珠却满意地拍拍手,“现在都有伴儿了。” 宝儿有点不乐意,他想和二舅母一个被窝,二舅母香香的,和她娘一样。 小珍珠:“就这样,要不就给你送回家,你找小姑睡去。” 宝儿:“那我就和二舅一个被窝吧。” 他现在玩得乐不思蜀,并不是很想爹娘,毕竟娘整天做活儿,也没哥哥姐姐陪他玩儿,没意思。 至于奶奶,当然想啦。 嗯,就是想而已。 裴长青没给孩子们买礼物,但是也要表示一下,一个孩子一小串钱,一串上面有十枚。 孩子们无所谓钱多少,只要给一文都开心。 裴长青给小少爷钱的时候神态动作和给小鹤年一般无二,好像自家多了个儿子一样,并不把小少爷当外人。 这是小少爷收到的最少的钱,但是他很开心,心里暖暖的,仔细把钱收在自己的书箱里。 小珍珠大眼睛眯起来,高兴得一个劲儿地吹彩虹屁,“爹你真好,爹你更俊了。” 裴长青又给她一枚。 小珍珠满脸惊喜,呀,夸夸还有这好处呢? “爹,你太大方了,你超级无敌英俊帅气,我娘可想你了。” 裴长青又给她一枚。 小珍珠更卖力狂夸了。 旁边小鹤年眼睛都瞪大了,爹,你怎么能这样? 他默默运了运劲儿,寻思自己读书多,咋也比珍珠会夸。 小少爷朝他眨眨眼,表示他可以帮忙的,保管夸得裴叔晕头转向,得了钱咱俩对半分。 小鹤年点点头,酝酿一下,“爹,你……” 不等说完,就看裴长青笑着对小珍珠道:“这两文是你二丫姐给你的零花儿。” 小鹤年:“咳咳咳……” 彩虹屁堵了回去。 小少爷赶紧给他顺顺背。 小珍珠也惊呆了,“啊?所以这不是爹你给我的夸夸钱?” 裴长青笑声清朗,“不是。” 小鹤年和小少爷也哈哈大笑。 宝儿在炕上笑得直打滚儿。 他都排队要跟着姐姐夸二舅了,结果没用。 哈哈哈,姐姐白夸了。 东间的水嬷嬷和宫嬷嬷听得又好笑又入迷,这个家可真欢乐呀。 才来两天,她俩都不想走了。 这给皇帝陛下的信,真是越写越厚了啊。 水嬷嬷对裴母道:“大妹子,咱给孩子哄过来睡吧,炕大,睡得下。” 从前在宫里为了争个体面自己睡一张床,那也是绞尽脑汁的。 现在她们愿意挤着睡,一点不嫌弃。 其实也不算挤,只要不是一人一个被窝就不那么占地方。 裴母就去招呼孩子们过来睡觉。 小少爷主动响应,小鹤年也跟着来,小珍珠本来不想,她想和爹娘一个炕,但是想想爹给的钱就妥协了。 最后他们分了俩大被窝,裴父和裴母搂着小鹤年和小少爷睡,水嬷嬷和宫嬷嬷搂着小珍珠和宝儿睡。 小珍珠是个非常好学的小师妹,并没有忘记打坐,还主动教其他人。 大家煞有介事地跟着她打坐,宝儿刚摆好姿势,听小珍珠缓慢绵长地念了两句口诀,跟着深呼吸一下,吧嗒就睡着了。 小鹤年和小少爷也没坚持三个深呼吸。 小珍珠久一点,但是也没练完全套。 白天活动量太大,本身沾枕头就着,这是裴长青回来又发了钱,她激动呢。 水嬷嬷和宫嬷嬷一人搂着一个孩子,有一种打心眼儿里涌出的热流。 这家人怎么这样啊。 怎么才两天就把她们这种看透人情冷暖,看遍尔虞我诈的老人精儿给收服了啊。 哎,有点幸福是怎么回事? 水嬷嬷再也不觉得人老了一辈子一眼望到头儿没劲了。 宫嬷嬷再也不觉得出宫不好,只求皇帝别让他们回去,就一直学厨艺吧。 看着空荡下来的火炕,裴长青松口气,终于能自己抱媳妇儿了。 结果他媳妇儿披着棉袄,坐在炕上数钱呢。 沈宁两眼放光,“裴长青,你太能赚钱了吧!” 这一个个银疙瘩,真可爱,真美貌,真亲切! 他竟然带回来七十六两银子,那边儿还有好一袋子铜钱呢。 虽然要给童陶几人发工钱,但是能留下大部分呢。 之前欠童大舅和高里正的钱都还了。 村里人的木头钱也都还了,每家多给了十文的谢钱,都可高兴呢。 现在这些钱刨除工钱都是自家的,美哒哒。 裴长青擦了脚,把洗脚盆放在另一边儿,上炕把沈宁圈在怀里,“没有我媳妇儿赚的多,我媳妇儿不但赚钱,还给那么多村民提供就业机会呢。” 搁现在政府得给提供很多免税机会,还会颁发农民企业家荣誉称号。 沈宁赚钱不少,但是她开销也大。 村里人的工钱三天一结,给他们回家生活。 作坊每天也要不断投入,收豆腐、白菜、豆子、柴火,买煤炭等等。 每天都是一大笔钱了。 不过一直在出货、回款,资金处于良性循环中,卖价高于成本,自然是赚钱的。 豆制品和米粉看着利润低,但是能拉动出货量,出货量大就能给更多人提供工作。 不只是豆腐村,周边村子甚至更远的村子都跟着受益。 沈宁对做事业从来不骄傲,只要她做的就觉得是很简单的事儿别人也能做,她就是运气好点儿罢了,所以对自夸没多少兴趣。 她更喜欢数钱。 裴长青看沈宁数钱的开心样子看得入迷,她长得好看,水润的眸子清亮有神,眉飞色舞也不崩表情,反而带上股孩子气。 他就庆幸自己没乱花钱,把钱都给媳妇儿分配是对的。 为了方便收纳,他还把碎银子换成整装的银饼子和小元宝呢。 他掏出那对耳坠子,告诉她来历,“我用白酒洗过了,可以戴的。” 沈宁双眼亮晶晶的,哇了一声,“裴总,你好会捡漏哟。” 二两银子就买到红蓝宝石了! 耳坠子真的很精致,镂空的小葫芦造型,上下葫芦肚中各有一颗红蓝宝石。 称得上低调奢华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14节 黄金最配雪白细腻的皮肤,让莹润的耳垂显得尤其可爱,微微晃动就给线条优美的颈项打上一层璀璨的碎光,迷离诱人。 裴长青看得有些口干。 “媳妇儿,我可想你了。” 想得都背完一本书了。 沈宁却不想这么早“睡”,现在躺下又不是就让她睡觉,那还不如晚点呢。 “我数钱了,我洗个手啊。” 洗完手,“裴总,你背多少书了?我拜托阿恒和阿年帮你整理了,后面你就……唔……” 裴长青含住了她的唇。 、 、 早饭是俩嬷嬷和裴母做的,今儿不吃煎饼面条什么的,而是吃小馄饨。 给沈宁和裴母,为了方便就吃煎饼果子或者馒头咸菜,可不会大早上包小馄饨。 人家不但包小馄饨,还包好几个馅儿呢。 沈宁翻翻之前蔺承君给的干货里好像还有紫菜啥的,撕碎放进碗里,再撒点虾皮、葱花,然后一大勺小馄饨加汤冲进来。 哇,清香四溢。 水嬷嬷:“沈娘子是个会吃的,也不见用什么特别食材,看着就格外有食欲。” 沈宁有些不敢置信,“水嬷嬷,这小馄饨是你们做的,我就一吃馄饨的。”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吹她有钱拿吗? 宫嬷嬷道:“沈娘子,你误会了,水姐姐的意思是你会吃。和你一起吃饭,大家食欲都格外好。” 桌上小珍珠宝儿小鹤年小少爷每人捧着个大碗吃得喷香,闻言纷纷嗯嗯点头。 沈宁:“是看他们吃饭食欲格外好吧。” 水嬷嬷和宫嬷嬷越来越热情,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一个裴长青就够她受的,其他人还是正常点吧。 但是甭管怎么说,俩嬷嬷跟她这么一开玩笑,彼此之间的客气少了很多,距离拉近,人也亲切随意起来。 裴长青两世对此习以为常,他看似对谁都和气,但是内心疏离,阿宁看似跟谁都好,但是她会筛选朋友。 能走到她身边儿的都是她愿意接纳的。 能成为好朋友的都喜欢她,她也喜欢对方,彼此可以提供丰足的情绪价值。 吃过早饭,王大、裴大柱等人照旧来家里集合。 他们要早去上工,裴长青也不多聊,只说晚上一起吃饭。 老板要适当和员工聚餐。 沈宁:“今儿高大山他们要去镇上送货,我让他们再买些面回来。” 现在有钱了,家里伙食不差,肉和骨头不断,前天靳老板托高里正送来的骨头和肉也还没吃完。 还没上冻,肉也就保存几天。 前儿她给大伯娘三婶儿四婶儿各家分了一斤,还给荷花嫂子、毛蛋娘、黑壮嫂子以及张寡妇、哑巴娘等也分了几两,就当职工福利,拿回去香香嘴儿。 牛骨头就用大锅熬汤,当高汤卤素鸡,白天还能兑水给上工的人喝上碗。 家里还有不少猪排骨和猪肉,正好晚上给裴长青请客。 水嬷嬷和宫嬷嬷听说裴二郎要请客,就主动帮沈宁想待客菜单。 沈宁笑道:“都是自己人,不需要那么复杂,炖一锅白菜排骨就行。” 主食也不用麻烦,直接煎饼加米粉,都是现成的。 乡下人真的不需要太讲究,有肉、实惠为上。 水嬷嬷和宫嬷嬷表示了解了。 孩子们陆续过来,小珍珠给他们分两口牛骨汤喝,大家喝得滋溜响,然后美滋滋地去上课。 谭秀打发人来说今儿不过来,陈琦昨晚上睡觉蹬被子,发烧了。 沈宁就让大脚板和高大山顺路去看看,关心一下。 她原本想去作坊那边儿看看却被裴长青回屋里。 沈宁哎呀一声,脸颊微红,“大白天,你干嘛呢?” 裴长青原本故意逗她,这会儿看她脸红,就趁机占便宜,亲了亲。 “帮我算算工钱,等会儿我和三叔去给他们送钱。” 沈宁舔舔嘴唇,“快点吧。” 裴长青没再逗她,掏出账本子,又把小少爷和小鹤年的珠算器拿过来,让沈宁帮他念,他算账。 口算笔算也行,就是慢一点,还容易出错,不如直接用算盘。 就是这个算盘太大了,还立式的,他得给放倒了用。 陶童几人的工钱是涨过几次的,一开始二十文一天,后来二十五,那些发过了。 去县里一开始是三十文一天,后来四十、五十。 伙食费不算,那是张氏他们直接开销的。 只算工钱加奖金。 他算好一个,沈宁就帮忙在账本上记录信息。 姓名、工作时长、每日工钱、总共数目,涨工钱以后再记录一下。 最后算出总数。 童陶七人工钱一直一样,没有谁格外高。 25天,一人1270文。 平均一天差不多51文。 关键从裴长青回来那天他们又涨了50文,所以下个月会更多的。 乡下汉子一个月能赚这些钱,对他们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毕竟城里不少掌柜一个月也就二两银,小伙计也就900-1200文。 所以裴长青带着裴三叔去给童家四人送钱的时候不只是他们自己爹娘媳妇儿不敢置信,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婆娑的,童大舅都瞪圆了眼睛。 得亏他把老二送去了,否则这好事儿都给侄子们得了。 童大舅老脸通红跟喝醉一样,拉着裴长青的手激动地拍着,“二郎啊二郎,能耐,真能耐。你放心,以后你说啥就是啥,俺们都听你的。” 裴长青笑道:“大舅,咱好好干,一起赚钱。” 童大舅非要留他们吃饭,要跟裴三叔和裴长青喝几杯好酒。 裴长青可没时间,“大舅,正月里再喝吧,我们还得去荷花沟儿呢。” 荷花沟儿的情况自然也差不多。 陶族长已经减少了石匠,让年轻后生跟着高三郎和老四一起帮豆腐村送货。 如今高里正的运输队主要是豆腐村和荷花沟儿的壮劳力,两个村的人穿插搭配。 陶家也提供了好几套骡车。 陶族长村里的鸭蛋大部分都供给沈宁了,做咸鸭蛋和变蛋。 这可都是钱啊。 陶族长现在看到裴长青就跟看到自家女婿似的,高里正暗搓搓把沈宁当自己闺女看,虽然人家越来越厉害,以后可能就不敢这么看了,可不耽误他们暗搓搓以为。 又是一通留饭和婉拒的拉扯。 最后裴长青和裴三叔走的时候就被陶族长一手塞了一只大鹅和鸭子。 裴长青不肯要,陶族长都要急了。 “二郎,这是不怎么下蛋的老鹅和鸭子了,拿回去多费些柴火炖炖,香着呢。” 裴长青就没再拒绝,就是大鹅拎着挺沉的,便要根长棍子和三叔一起抬回去。 晚上请客的食材这不就有了? 裴长青和裴三叔一到家,就听见珍珠在那里训四只大鹅。 “你、还有你,竟然跑到西院儿来拉屎,还偷吃了晾在院子里的豆腐!我告诉你们,再有下次,铁锅就是你们的归宿!” 宝儿:“铁锅就是你们的归宿!” “嘎!嘎嘎!” 大鹅们听不懂,但是很害怕。 裴长青笑道:“珍珠,去告诉娘晚上铁锅炖大鹅。” 他把四只捆得生无可恋的大鹅和鸭子丢在地上。 “嘎嘎嘎!”家里的四只大鹅瞬间逃窜出去。 正说阿鹏带着四个小厮从外面进来,抬着一只硕大的木头箱子,到了堂屋往地上一放。 小少爷对裴长青道:“裴叔叔,这是我和阿年帮你整理的书籍,你都熟读,再把重点的十几本背完就可以考秀才啦。” 裴长青的脸都吓绿了。 看出来了谢恒不适合当老师。 这不是来帮他科举的这是来要他命的。 【作者有话说】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15节 裴长青:大闺女啊,你可多向着你爹点吧。 —————— 要过年啦,写点欢欢乐乐的剧情,哈哈。宝子们,月底了营养液给大桃花喂喂呗,谢谢啦。 第113章 赔礼道歉 理工男要考科举,忧伤 沈宁听见动静过来看看,一叠声地抽冷气。 裴长青嘴角都耷拉下来了,“媳妇儿,你也觉得太过分了是吧?” 沈宁眼睛亮亮的,一把抱住小少爷,感激道:“阿恒,你真是及时雨大好人啊,不愧是萧先生的亲传弟子。” 这一箱子书得多少钱啊? 裴长青带回来的那些银子都不够,再加上家里的钱恐怕也不够!! 小少爷很高兴能帮上忙,只怕给的不够多。 他犹豫一瞬,抬手回抱了沈宁一下。 沈姨真的香香的,软软的,像宝儿说的一样。 裴长青咳嗽一声。 沈宁放开小少爷,笑得跟孩子一样。 看到裴长青委屈的表情,她用胳膊轻轻拐拐他的肚子,给他一个眼神儿,小声道:“咱沾大光了,省钱了。” 裴长青:“……” 我宁愿自己买! 水嬷嬷和宫嬷嬷对此不太了解,毕竟在宫里不知道书本贵,但是看着向来冷清不亲人的谢恒竟然对裴家如此上心,不禁很是感慨。 沈娘子就是有本事,能让人家真心待她。 小鹤年也知道这么多书一下子可看不完,他朝裴长青道:“爹,我和师兄帮你整理一下,拿出你现在要看要背的书,读书要循序渐进不能急于求成。” 裴长青:“……” 我也没想急于求成啊,不是你们搬这么多书来的? 小珍珠不爱看书,看到这么多书也头大,她仰头朝裴长青道:“爹,好像还不行哎,你还得学识字写字吧?” 裴长青:“……” 这闺女也不能要了。 宝儿叹了口气,“幸亏我还小,不用读书。” 这么多书,都要背下来? 太可怕了,太难了。 裴长青:“……” 媳妇儿,我能把他们打包丢出去吗? 裴母:“二郎呀,以后你就专心读书,旁的事儿什么洗衣服、扫院子、挑水啥啥的,都不用你管。” 读书了,哪里还有时间管琐事? 没看大儿子读书就啥也不管,家里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二郎读书当然也得这个待遇。 俩老姊妹儿立刻附和,“对,有我们呢。” 杂活儿有小德子几个。 裴长青看了他们几个一眼,不是,你们六个是萧先生送来学厨艺的,学完就要走的,不是萧先生送给我家的终生免费家政! 沈宁挽着裴长青的手臂,“二郎~,走,先吃饭,吃完饭就看书,我给你把炕烧得热乎乎的。” 裴长青直接揽住她的腰,单臂给她抱进屋里,“媳妇儿,咱商量一下学习计划。” 众人笑着准备开饭了。 西间炕上,裴长青一脸认真还带着点委屈,“媳妇儿,你不是想让我来年春天就下场吧?” 这也太赶,太恐怖了。 在县衙这段时间裴长青也不只是干工程、交好县衙书吏衙役们,还打听了关于童生试和县学的很多信息。 他就开始给沈宁陈述这其中的艰难,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对他期望过高。 本朝科举分三级,初级童生试取秀才,分为县试、府试、院试。 县试、府试由本县县令和本府知府主持,院试由皇帝钦点的翰林提学官主持,三年两考,去年考过,今年不考,来年后年会连考。 童生试和现代的高考差不多,十年寒窗然后下场,但是秀才的录取率比现代本科率可低得多。 县试每次取40-60人,可参加考试的人数却非常庞大,动辄过千。 因为除了新生还有一年年积攒的老生,从十来岁的束发少年到白发苍苍的老者都有。 通过县试加上去年没过府试的考生再加上另外八县的考生一起去参加府试,府试也就录取100-140人。 这些人再和往年积累的童生一起参加院试,经过近百年的积累人数更是庞大,数以万计。 而每一届童生试他们县顶多录取8-15名生员,即秀才,三年也只有16-30名。 录取率在2%-8%之间。 看看这个录取率,跟77年恢复高考的录取率差不多。 举人也不遑多让,录取率可能不会超过3%。 本朝的进士金贵难得,哪个家族出一个进士,就会迅速崛起,成为本县新贵。 举人虽然没那么稀有,却也很难得,因为举人也很难考,考中也可以做官,不少知县以及六部吏员就是举人出身。 想想人家老的读了几十年书,小的也读了十一二年,他一个……还在启蒙的成年人,能考过人家? 来年要猛啃书,肯定不下场,县试都甭想。 后年可以冲冲县试,府试估计不行,院试更不想。 大后年不考,再一年可以保府试冲院试,咋也混个童生。 再下年争取考个秀才。 四年的时间备考童生试,考个秀才,应该还可以吧? 别人六七岁启蒙,咋也得学十年,十六七、十七八岁下场呢。 裴长青黑眸水洗一样清亮,“媳妇儿,你有什么想说的?” 沈宁微微一笑,拍拍裴长青的肩膀,张开双臂抱住他,“裴总,我给你一个爱的抱抱,加油,你可以的!” 不管三年五年还是几年,都可以的! 就是别到时候和儿子一起下场就行,她怕他会不好意思。 看沈宁没催他来年就下场,裴长青松口气,“吃饭,下午去镇上看看。” 明天就开始在家看书吧。 堂屋排着队光明正大偷听的几个孩子以及竖着耳朵小心翼翼偷听的几个老婆子纷纷装没事儿人一样,“吃饭啦。” 裴父心疼儿子,天天做重力气活儿,这又要回来读书费脑子,可真不容易。 他对裴长青道:“二郎,你能读啥样就读啥样,不用着急,读书咱家有阿年呢,不愁。” 裴父现在对小鹤年非常有信心。 即便他不懂读书,可看着村里大人孩子来来去去地跟着阿年读书,他就有一种“我孙能耐”的感觉,比大儿子更能耐。 大儿子只教几个孩子就不行了,天天回来抱怨熊孩子教不了。 还不如阿年呢。 阿年的学生个个听他的话,就没见谁课堂捣乱给先生气得吱哇乱叫的。 阿年这么点就比大儿子厉害,等阿年十来岁那还了得? 童生手拿把掐的,秀才肯定也可以的。 阿年读书好,二郎考不中秀才也没啥,就好好赚钱给阿年赚学费给珍珠赚嫁妆也行。 裴母用胳膊肘悄悄拐了他一下,“说啥呢,阿年还小,要考试也得七八年之后,咱二郎顶聪明,很适合读书,三五年的肯定行。” 儿子考完孙子接着考,多好。 裴母美滋滋的。 裴长青:“……” 谢谢老太太看得起我。 想想前世他从十五岁开始拼,高考也拼了个985,现在拼三五年拼个秀才也不成问题吧? 哎,理工男的忧伤。 小珍珠和宝儿对这个不懂,也知道是很严肃的事情,并没有乱搭腔开玩笑。 小珍珠:“爹,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宝儿:“一定可以的!” 小德子四个对视一眼,寻思要不要跟着喊一定可以的,小才子微微摇头,没看淮安和阿鹏都没反应么? 这种场合他们就随大流。 小少爷毕竟拜了名师,也在学堂正儿八经读书,经常听先生和其他同窗聊下场的事儿。 他对裴长青道:“裴叔叔,以我的经验来看,你专心学两三年,肯定可以的。” 小鹤年也连连点头,他不是很懂,师兄说可以就可以。 裴长青笑道:“谢谢你们,成,我努力。” 水嬷嬷这才道:“裴二郎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好好背书,家里有我们帮衬沈娘子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16节 宫嬷嬷也点头,表示大家会全力支持他的。 吃完饭,有水嬷嬷和宫嬷嬷在,根本不让沈宁动手,她们指挥着四个小厮收拾洗刷,一切井井有条。 镇上。 早上那会儿王大、裴大柱他们到了镇上以后先和宋福瑞、旺财见面,简单开个碰头会。 裴大柱告诉宋福瑞裴长青晚上请客吃饭的事儿。 裴长青让他问问宋福瑞有没有时间,有的话就带着旺财一起过来。 宋福瑞还有个不来的? 裴云带着新招的针线娘子们去县里了,宝儿在二舅兄家,他每天只能和旺财做伴儿,白天干活儿晚上学习的,旺财个狗东西还总想逃课! 可给他无聊死了。 他跑去找禚元杰:“老禚,我二舅兄回来了,晚上请客,你去不?” 禚元杰正指挥着人往外发双喜红席,冬天结婚的人家多,双喜红席卖得特别快。 有钱人家一买几十对,普通人家也买个五六对回去装点,喜庆得很。 关键用完不浪费,可以拿来铺床、铺炕、装饰墙面。 闻言他笑道:“去,咋能不去呢?”他拉着宋福瑞去一边儿,小声道:“咱送二舅兄一份大礼如何?” 宋福瑞:“什么礼?” 禚元杰:“赵狗儿那事儿摆明是陈老三撺掇他老婆使坏,拿柳家当幌子,让咱以为是柳大爷干的,他自己清清白白。” 宋福瑞:“那咱怎么弄他?” 禚元杰坏坏地道:“咱不弄他,咱让他自己害怕。听说陈老爷现在可看重你二舅兄和嫂子,还打发他小妾去交好你二嫂,还特意给你二嫂作坊便宜陈米呢。” 宋福瑞:“啊,那怎么了?” 禚元杰:“哎呀,老宋,你咋这么老实呢。咱给陈老爷送个信儿,就说陈老三为人阴险狡诈、上不得台面儿给你二舅兄和嫂子得罪了。以陈老爷的脾气,指定不会再让他呆在龙庙镇。他两口子滚蛋了,也不会再盯着咱们,咱也省得看着他们犯膈应。” 柳氏找赵狗儿那事儿着实犯膈应,不是什么大事,也没造成什么不良后果,可这行为代表的意思恶心人。 你说万一张本力或者谁有点小心思,让赵狗儿一勾搭跟裴二郎散伙怎么办? 裴二郎把镇上瓦匠队交给老宋,结果没一个月闹散伙,那不得影响老宋和裴二郎的关系? 就算不影响关系,也影响裴二郎对老宋的评价啊,肯定觉得他没用。 那他和裴二郎的生意也受影响啊。 他这么一分析,宋福瑞才明白过来,“啪”一拍大腿,“对啊!太坏了!” 他拉着禚元杰,“快,找个人,去县里送信。” 禚元杰老神在在,“安啦,我早就派人去了。” 他在县里混那么些年,难道是白混的? 宋福瑞:“好呀,老禚,你先斩后奏!” 禚元杰:“我那是为你好。” 禚元杰让小厮盯着陈三两口子呢,今儿就收到消息,陈老爷打发了一个管事过来。 可惜陈三住在粮店后面的院子里,那院子有几层呢,他们也没法听墙角。 宋福瑞也挺可惜的。 此时陈三和柳氏正在家里僵着身子听管事训诫。 如果说陈琦和陈玉箫专门挑爹娘好的地方长,那陈三就相反。 他娘是陈家丫头,因为性情柔顺被当时三十出头正气盛的陈老爷看上,她相貌只是端正,不算漂亮,而陈老爷顶多算相貌堂堂,不算很英俊,所以陈三就相貌普通。 大小眼,鹰钩鼻,因为小时候用口呼吸导致有些龅牙。 禚元杰骂他阴险小人,喜欢躲在暗处玩阴的,也确实如此。 知子莫若父。 消息传到陈老爷耳中,虽然消息说的是柳氏出于嫉妒谭秀和沈老板交好,故意给裴二郎的瓦匠队使坏,他却没有怪在柳氏身上,第一反应是陈三的小伎俩。 实际陈三的主意是“柳氏出于对柳家作坊的维护,嫉恨沈宁,所以对裴二郎的瓦匠队使坏”,可惜柳氏和丫头背后骂谭秀和沈宁的时候正好被赵狗儿听见,所以禚元杰威胁把赵狗儿交给柳大爷的时候赵狗儿怕柳大爷就把柳氏卖了。 柳氏和陈三终归没什么势力,柳大爷不一样啊! 打着他的旗号得罪沈老板和裴二郎,柳大爷不弄死他也得打断他的腿。 而陈老爷是人精儿,自然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他特意打发一个管事过来训斥陈三两口子。 陈三和柳氏躬身站立,陈管事用陈老爷的口吻训诫了足足一刻钟,两人腰背都僵直了才结束。 这一刻钟仿佛几个时辰的煎熬。 陈管事:“三爷,老爷让你自己去给人道歉,老爷还说了,五姨娘在镇上住着呢,你几日里也要给请个安,问候一声,尽尽做儿子的本分。” 陈三瞬间捏紧了拳头,短短的指甲都刺进掌心。 待陈管事走后,陈三虚脱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柳氏也擦擦汗,估摸着陈管事走远了,这才咬牙抱怨道:“老爷子的心真是偏的没边儿了,他这是想把粮店也给小畜生不成?” 陈三却喃喃道:“错了,错了。” 老头子把大部分家业给老太太生的大儿子二儿子,又分一部分给大孙子二孙子打理。 谭秀只得了九牛一毫,不过是府城一个小铺子,县城一个偏僻的院子,这个粮店只是让谭勇当掌柜,还没说给谭秀,他们两口子却在这里跟谭勇争来争去。 争什么? 这又不是谭勇的! 他难道要争谁当掌柜,谁负责收钱给县里送钱盘账? 赶走谭勇,这铺子也不会给他啊。 铺子给他也没用啊,有用的是低价收粮的渠道! 他蹭得站起来,“走,去找谭秀,咱跟她搞好关系。” 他们应该联手对付大房二房才对! 柳氏一时间没转过弯来,恼怒道:“跟她有什么好搞的?你不会真给她请安吧?咱不如去找陈宋氏。” 她说的是宋大嫂陈氏,是陈老爷的族人,跟陈三也算平辈,能叫一声堂姐。 老头子让他们去给裴二郎两口子道歉,她才不去呢! 她想找陈氏帮忙说和一下。 冤家宜解不宜结,沈宁自己不自爱,要和个妾交好,怪得了她吗? 陈氏都应该拿出嫂子的派头来好好训训那个沈宁才对。 陈三嫌她蠢,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给她讲,他们现在只能和谭秀合作,一起从老头子手里要好处。 即便要不到,谭秀手里的东西以后也是他们的。 柳大爷给出的主意还是不错的,起码保本。 柳氏虽然不乐意,却还是准备礼物,跟陈三一起去谭家院子。 谭婆子不和儿子住一起,她的院子是陈老爷当初稀罕谭秀,给她娘家置办的。 谭婆子为了做给陈老爷看,把谭勇分出去,后来谭勇娶妻生子,就在粮店旁边租个小院子住。 陈老爷知道后让他报账,算铺子给他租的。 谭秀根本没工夫搭理他,陈琦病了。 昨儿路上哭狠了,半夜呕吐,开始发烧。 夜里烧得厉害,谭婆子就让老头子去敲徐家医馆的大门,给高价出诊费把老徐大夫请过来扎针退烧、开方子抓药。 也不知道怎么的,烧得很凶,退了又反复。 小孩子牙关紧咬,汤药都灌不下去,时不时抽搐一下,嘴里嘟囔着胡话。 谭秀差点急死,抱着儿子一忽忽都不敢放下,谭婆子又是烧香烧纸又是求爷爷告奶奶的。 这时代小孩子很容易夭折,冷不丁一场高烧,或者拉肚子拉狠了,或者抽搐什么的,都会带走一条小生命。 天亮时陈琦的体温好歹控制住了。 醒来的陈琦双眼空洞无神,仿佛丢了魂儿一样。 谭婆子又去买公鸡取鸡冠血给他驱邪,又去外面找什么方位烧纸请神的,一通忙活。 待陈三夫妻俩过来的时候陈琦倒是正常一些,还吃了半碗小米粥,躺在被窝里愣神。 谭婆子不在,谭秀对陈三夫妻俩很冷淡,只说家里有事儿,不便待客。 陈三笑得很和气,“五姨娘,我爹打发陈管事过来看看铺子,记挂你呢,打发我来瞧瞧,让咱们以后多走动。” 谭秀儿看鬼一样看他,这个阴险东西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瞧不起她给老头子做妾,他不一样搜罗年轻漂亮姑娘往老头子跟前送? 可惜他送的俩都没越过她去,还是丫头。 柳氏的嫌弃毫不掩饰,她和谭秀不和,看不起谭秀,又嫉妒谭秀。 谭秀:“你们回吧,有事儿以后再说。” 陈三关切道:“玉箫和六弟呢?我看看他们。” 谭秀冷了脸,“不用,我还有事儿,你们先走吧。” 陈三却一副我是真心与你交好的架势,“五姨娘,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跟谁合作最有利。” 屋里的陈琦突然冲出来,指着陈三大骂道:“你才是小杂种小畜生小野种,你才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他们是老虎,你就是伥,他们是狼你就是狈,他们光明正大地狠,你背后捣鬼玩阴的,卑鄙无耻,烂人!” 屋子里瞬间一片安静。 落针可闻。 谭秀吓得一怔,陈三也好像被施了定身术,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小小的陈琦。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17节 他昨晚上哭得厉害,过于细腻娇嫩的皮肤被眼泪杀得通红,加上发烧未愈,脸颊就泛着病态的嫣红。 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如黑曜石般幽深,又仿如深渊中泛出一点微光,越发瘆人。 “阿琦,你怎么赤着脚下地?”谭秀先回过神来,赶紧把儿子抱起来。 陈玉箫也回过神来,忙帮着把弟弟抱上炕。 陈三被小孩子骂得脸色铁青,嘴唇都打哆嗦。 柳氏更是跳脚,“小孩子懂什么?还不都是大人教的?谭秀你可真阴险啊,有话自己不说,挑唆孩子……” “滚!”谭秀怒喝,让婆子把俩人赶出去。 在陈家装就算了,离开陈家还跑来装一家亲。 连小孩子都知道他们夫妻是阴沟里的老鼠,谁会和他们合作? 谭秀抱着浑身发抖的陈琦,焦急地问:“阿琦,阿琦,你怎的了?” 陈琦却把头埋在被子里,跟死了一样,一声不肯回应。 谭秀就开始哭,“阿琦,你到底怎的了,你想要什么你说,娘肯定给你弄来。”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昨儿在豆腐村玩得好好的,阿琦也很正常,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陈玉箫也是吓得小脸煞白,“娘、娘,阿琦是不是、是不是啥上身了?” 会不会是路上有啥,阿琦睡着了。 谭秀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他们走的时候不算晚,路上好多人呢,再说阿琦身上戴着高僧开光的平安符,不会有事儿的。 她又打发婆子去请徐大夫。 这一次小徐大夫带着甘草来的,号脉之后反说陈琦好了,虽然还有点低烧,但是问题不大。 小徐大夫也没给开药,留下两块糖走了。 知道陈琦没有大碍谭秀也松口气,只是看他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又担心。 等谭婆子去娘娘庙上香回来,谭秀便和她说了。 谭婆子笑道:“孩子已经好了,你别大惊小怪的,孩子大了会想事儿了,一时不爱说话也正常,你别烦他。” 她朝炕上的陈琦看看,笑着哄道:“阿琦,今儿不去上学啦?不找珍珠和宝儿玩儿了?” 炕上的陈琦眼皮动了动。 这时候外面传来高大山和大脚板的声音,“婶子,今儿要素鸡啥的不?” 谭婆子忙让人给两人领进来。 两人站在堂屋朝着屋里问好,大脚板用温厚关切的声音道:“婶子,我们豆腐娘子让来问问阿琦怎的了?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发烧了?有需要家里帮衬的让婶子只管说。我们小珍珠和宝儿还关心陈琦和他姐姐呢,说让好好养着,赶紧好了再过去上学。” 谭婆子亲自给倒水喝,“没事儿的,小孩子吃五谷杂粮的又爱出汗,被风一吹感冒发烧是常有的事儿,这会儿已经退烧,好多了,歇两日就能继续上学,你们回去谢谢沈娘子和珍珠他们。” 炕上的陈琦缓缓坐起来,对外面道:“裴叔叔、高叔叔,我好了,你跟他们说,我明儿就去上学。” 两人应了,又关心两句便告辞,继续去别家送货。 谭秀给陈琦擦了身子,换上干爽的衣服,自己一边做针线一边儿跟俩孩子说话。 她虽然二十好几,却又没多少好跟孩子讲的故事,自己小时候太苦,在陈家又没什么好说的,说来说去倒是豆腐娘子家的事儿最有意思。 虽然陈琦和陈玉箫都知道,可谭秀说出来,他们又听得津津有味。 陈玉箫会时不时补充几句,陈琦却安静地躺在被窝里,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言。 只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渐渐有了神采。 等大脚板和高大山回家,沈宁知道陈琦退烧了也松口气。 她还挺担心的,孩子皮实也脆弱,尤其富人家的孩子挺容易夭折的。 更何况他是陈老爷一把年纪生的,说不定有什么遗传病之类的。 小珍珠和宝儿,小鹤年和小少爷、二蛋等人知道后都挺高兴的。 陈琦和陈玉箫来了这些日子,他们已经是好同学了。 还是那么漂亮、安静、友善又大方的同学。 谭秀可时常带好吃的来豆腐娘子家呢,比如带一条肉,豆腐娘子让人做了也会分他们一片尝尝呢。 下午裴长青想拐带沈宁去镇上逛街的计划没实现,因为柳大爷带着陈三、柳氏来赔礼道歉了。 上午那会儿柳氏和陈三去找谭秀,结果不但没解决问题,反而被个孩子痛骂一顿。 柳氏说去找陈氏帮忙,陈三却拒绝了。 在陈三的眼里,陈家就没好人,都是势利眼儿、自私鬼,不见好处不撒腿。 他找陈氏帮忙,陈氏回头还不定怎么狮子大开口要好处,再者陈氏那人虚伪得很,未必肯帮他。 他觉得还是找柳大爷靠谱。 柳大爷一听也真是两眼一黑,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他骂柳氏,“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恨谭秀,难道不是应该给谭秀添堵?你去给沈老板、还是沈老板她男人的手下,下什么绊子?这对谭秀有什么影响?” 柳氏却振振有词,觉得自己大聪明。 谭秀和沈老板交好,她给裴长青添堵,裴长青难受,沈宁能不难受? 沈宁和裴长青都不好,哪里还有闲工夫帮谭秀? 她就是气他们吃饱了撑的。 别说陈老爷知道了逼着陈三给道歉,柳大爷知道自然也得让他们给沈宁和裴长青道歉。 真是没见过这么上赶着跟人结仇的。 他押着两人买上两大匹好棉布,四盒子细点,两斤红茶,两斤绿茶,两斤白糖、两斤红糖,二十斤一坛的好酒,十斤麻油,一根金华火腿。 总共花了十两银子,扎扎实实地让两口子破了一笔财。 有钱人觉得十两银子没什么,可陈三不算有钱人,他一个月也就二两工钱。 虽然家里还会发月钱,可陈老爷和老太太对庶子庶女并不大方,而且陈三也没什么突出能力,自然捞不着多少外财。 他们也要花钱,着实存不下什么钱。 否则不会整天挖门盗洞想弄钱了。 买东西买的陈三脸都绿了,柳氏也想撒泼耍赖,夫妻俩想反悔,不给豆腐娘子和裴长青道歉了。 可既然柳大爷知道这事儿就由不得他们,不道也得道。 除非你不想在龙庙镇混了。 回县里也不行,陈老爷那关也难过。 再者柳氏还是柳家洼出来的,柳大爷也不可能不管。 柳大爷一行人直接到了豆腐村,却还是先打发小厮上门送信,等收到沈娘子同意上门的消息才一起带着礼物过去。 沈宁和裴长青当然不会拒绝啊。 柳大爷当中间人,他出面了,他们要是拒绝,那就是不给他面子,隐约有和他为敌的意思。 这不符合沈宁和裴长青低调发育、尽量不结仇家的原则。 “沈老板,裴二郎,幸会幸会啊!”柳大爷笑声朗朗,仿佛没有任何龃龉一样。 裴长青也是温和宽厚模样,好似半点都不芥蒂。 沈宁则一改在八方酒楼不爱搭理老登的模样,对柳大爷也非常和气,乡里乡亲的嘛,不一样。 小少爷和小鹤年正在东间炕上编书,从封窗纸中间预留的小窗户上往外看到院中大人们寒暄的一幕,两人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小少爷心里却甜滋滋的,裴叔和沈姨对他是真好,半点都不虚伪。 而他们对柳大爷那就表面全是真诚,实际没有半点儿。 小珍珠也很懂,领着宝儿往东院儿去,直接把墙门锁了,不给他们看,不给他们过去。 其实过去也看不到,因为人工都在屋里和草棚子里干活儿呢,外面冷,只晾晒东西。 柳大爷给介绍了陈三和柳氏,又满怀歉意地表示自己太忙,竟然不知这事儿,今儿知道就立刻上门道歉了。 在他的威压下,陈三和柳氏都不敢敷衍,忍着耻辱眼含热泪、真诚万分地道了歉。 裴长青和沈宁自然不会相信,什么真诚道歉,逼不得已罢了。 陈三说什么“自己忙、没和妻子好好沟通、多抱怨几句、她听了去当真”,啧啧,好一个甩锅侠。 柳氏就抹泪儿,一边哭一边道歉,说自己妇道人家、糊涂、和谭秀积怨深等等。 沈宁和裴长青压根儿也不听他俩说什么,纯粹给柳大爷和陈老爷面子,因为单纯陈三夫妻俩过来,他俩门儿都不给进。 沈宁笑道:“柳大爷实在人,真诚又负责,是咱们的好乡亲。有您在着,咱们四外村都不怕起什么纷争,都得给柳大爷面子。” 柳大爷暗爽,却道:“哪里哪里,不值当什么,现在大家都夸你和裴二郎呢,十里开外的村子都夸你俩,你俩有事儿说一声,十里八乡的乡亲都响应呢。” 你来我往地互相虚伪地恭维一通,柳大爷听见东院儿传来读书声。 听着有些新奇,怎么还huang? 这是什么意思? “沈老板,这是?” 沈宁笑道:“小孩子们玩儿呢,读不起书,就混玩儿。” 她不是怕柳大爷知道拼音,也不是怕他学,而是不想跟他交往太深,更不想让他也派人来。 再说他家也有学堂呢,虽然不是一个赛道,可若是他以为她想和他打擂台呢? 柳大爷看她神情,知道交情不到位,便也不好多问。 又聊几句他便起身告辞。 沈宁笑道:“柳老板来到就是情分了,礼物还请拿回去,您的面子可比这点东西贵重多了。” 柳大爷被她捧得心花怒放,“欸,错了就得受罚,不罚不长记性,你和二郎能原谅他们就是宽容大度的。咱两家的情分,不能让这点子小事儿影响道。”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18节 沈宁又忽悠几句,和裴长青给他们送出门去。 待马车驶出路口,拐上南边儿官道,柳氏又委屈又肉疼,直接哭上了。 是真哭。 她连枝金簪都舍不得买,就戴了几支银簪,结果大堂哥眼不眨地给沈宁送去十两。 真真剜她的肉呀。 陈三也是脸色很难看。 柳大爷冷笑,“十两银子摆平,你们偷着乐吧,回头裴长青读书……” 柳氏实在忍不住,冷嗤一声,“他个泥腿子,他读什么书?我看他就是哗众取宠,别到老连个童生考不出!” 陈三也撇嘴,就是,到时候比他大哥还丢人。 柳大爷看傻子一样看他俩,算了,以后跟他俩远点,丢不起人。 人家读书又不是三五天的就去考试,总要读个三五年。 别人十年考不出,他背靠谢家和萧先生,三五年保不齐就能考个秀才。 裴二郎还年轻,十年能中举就前途无量。 关键人家还有个好儿子呢! 哎,谁不想搭上萧先生和京城谢家? 谁不想背靠大树好乘凉? 谁不想中秀才、举人? 钟家陆家为什么那么风光?还不是家里有进士、举人? 裴家,柳大爷一行人离开后裴长青恨恨地拿起了菜刀。 想带媳妇儿去镇上溜达溜达,又被破坏了。 说好的明天开始读书,决不能这会儿读,那就杀鹅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除夕啦,宝子们新年快乐! 为了庆祝新年,今年留言发红包啦。(老眼昏花的,时间设置成29号更新了[裂开]抱歉抱歉!) 第114章 小同学 靠山靠海,不如靠自己 本来心理预期明儿开始读书,今儿可以彻底放松一下,结果今儿就要开始,他就有些抗拒。 学习,得有仪式感。 总不能承认自己有点拖延症吧? 水嬷嬷和宫嬷嬷立刻上前,“二郎,哪里还用你呀,我们来。” 宫嬷嬷夺过裴长青手里的刀,指挥小德子烧开水,小全子准备一个瓦盆接鹅血了。 小珍珠和宝儿帮忙抬过一只大鹅来。 他俩不怕,家里杀鸡杀鱼都围观。 只见宫嬷嬷一手薅住大鹅细长的脖子,一手飞快地揪大鹅嗉子位置的绒毛。 沈宁对裴母道:“娘,快给大鹅灌一勺白酒。” 给大鹅灌晕,杀的时候不疼,而且大鹅喝了酒毛根会竖起来,方便秃噜拔毛。 裴母和宫嬷嬷给大鹅灌了白酒,为了让它少点痛苦,多灌了两勺。 沈宁:“今儿人多,两只都杀了吧。” 反正也不下蛋了,陶族长送来就是吃的。 她们又给另外一只也灌了酒。 宫嬷嬷把磨快的刀在大鹅脖子上一拉,然后倒提过来开始放血。 瓦盆里事先倒点清水撒把盐,盛了鹅血以后就会加速凝固保持新鲜,有水混合做成血豆腐也会嫩一些。 宫嬷嬷杀鹅,拔毛就是孩子们的乐趣了。 小德子把开水烫在鹅毛上,过一会儿就可以拔毛了。 小珍珠直接给孩子们下课,让他们过来一起拔鹅毛。 人多力量大嘛。 孩子们拔毛拔得非常欢乐,互相拿了鹅毛插在头上。 沈宁让他们把小绒毛留着,别乱丢,洗干净晒干,回头可以絮枕头、被褥什么的。 小少爷小声问小鹤年:“你要不要去玩?” 小鹤年摇头,有点不忍心,虽然会吃肉,但是有点不落忍。 小少爷小声道:“我也不想玩儿那个。” 不懂事的时候那就是一种模糊的感觉,读书以后就知道其中的道理。 孟子曰:君子之于禽畜也,见其生不愿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 能在书里找到一些问题的答案,让他觉得很快乐,仿佛和很厉害的人交谈,所以他以前除了先生等人,不爱和普通人交流。 小鹤年笑道:“我还是很爱吃肉的,嘿嘿。” 小少爷想了想,认真道:“我以前不是很爱吃肉,现在也爱吃,肉香!” 两人肩头松动,哈哈笑起来。 晚上等宋福瑞和禚元杰跟着王大、裴大柱等人过来,满满一大锅炖大鹅也出锅了。 另外还有一锅炖排骨,毕竟还没上冻,肉什么的不能久放。 禚元杰第一次来做客,自然不抠搜,大包小包带了一堆礼物。 宋福瑞了解沈宁家,建议他带干货,虾仁、扇贝、海米、虾皮、海带、紫菜、海鱼干之类的。 他家铺子里有,不用去别家买,送得还气派。 禚元杰很听他的。 “宝儿,你爹来了。”小珍珠提醒宝儿。 宝儿正抱着一个鹅头在啃,闻言扭头瞅,“嗯?在哪儿呢?” 宋福瑞一把给儿子捞起来,“好你个宝儿,住姥儿家住的连爹娘都不想了。” 宝儿就咯咯笑,把自己啃得没肉的鹅头往宋福瑞嘴里一塞。 宋福瑞:“我不吃。” 宝儿:“咬开,咬开!我要吃脑子。” 宋福瑞:“……嘎嘣。” 宝儿看着小小的脑花,“噫,恁大的鹅,恁小的脑子,和鸭子一样。” 禚元杰和宋福瑞听裴长青说了陈三几人来赔礼道歉的事儿,懊恼地直拍大腿,“哎呀,早知道我俩下午就来了。” 还能看热闹呢。 宋福瑞也不掩饰,就告诉裴长青是禚元杰使唤人给陈老爷传信儿的。 裴长青看向禚元杰,这人看着纨绔,心眼子不少,不像宋福瑞,是个真憨憨。 他跟禚元杰道谢。 禚元杰:“二舅兄,别呀,咱是一起的,这是兄弟该当做的。” 兄弟今日的体面都是二舅兄你给的啊。 他跟裴长青亲热道:“二舅兄,你都回来了,以后常来镇上,兄弟请你们吃酒。” 裴长青摇头,“不成,我以后要在家闭关读书,除非有正经事否则不出门,你们也不能来找我闲聊,当然可以来一起读书。” 前世他坚持事以密成,不成功不宣告,自己秘密做。 现在他大多数也奉行这条,只有读书他得提前宣告。 一个现代理工男跑到古代来考科举,太难了,尤其他现在不少赚钱,似乎没有不得不科举的动力,他就忍不住给自己找退路、找借口、拖延。 宣传出去,他就没有退缩的理由,必须读,还得必须考上! 否则,多丢人呢。 裴总最要脸。 宋福瑞崇拜地看着他,二舅兄就是厉害! 禚元杰也佩服得不行,读书啊,科举啊,这是无底洞、没有尽头的路啊。 只有大家族的天生爱读书的聪慧子弟才敢走的路啊。 其他人,真就是走上不归路了。 裴二郎,真勇士! 裴长青和他碰了一杯,“怎么样?要不要一起读?你俩也不用考秀才,考个童生就行。” 俩人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了不了。 这条难于上青天的道路,还是给真勇士裴二郎走吧。 散场以后,裴长青抱着沈宁,头靠在她脖颈上。 沈宁:“喝多了?” 裴长青嘟囔,“心情有点沉重,我可把牛吹出去了,只能破釜沉舟。” 沈宁就笑:“放心,大家都知道秀才难考,不会逼着你两年考上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19节 裴长青:“媳妇儿,求安慰,求抱抱。” 沈宁瞥一眼大家,收拾饭桌的,揉着肚子消食儿的,没人关注他们,她小声道:“好好说话,不许撒娇。” 众人飞快地看他俩一眼,然后憋着笑,各自对视一眼又顾自做事情去。 宝儿终归是被他爹拐带回去住两天,要陪陪他奶。 车上宝儿讨价还价,“爹,那我去住两天就回来呀。” 宋福瑞:“两天是大约摸的意思,就是四五天。” 宝儿瞪圆了眼睛:“你说的是住两天!” 宋福瑞:“那你吃糖,我说吃两块也行,你还吃四五个呢!” 宝儿:“好吧,那就住三天。” 宋福瑞幽怨道:“宝儿,那是你家,你咋跟做客似的?” 宝儿想了想,“我娘不搁家,我在家多没意思?” 宋福瑞:“你可以去奶那院儿玩儿啊。” 宝儿:“那不和做客一样?” 宋福瑞瞬间愣住,想说那咋可能一样? 再一想,孩子这样说,那就是这样想,他心里这样感觉啊。 这说明他在姥儿家待得自在,待得像自己家一样。 宝儿不觉得自己说错话,他现在跟珍珠阿年几个待的,想啥说啥,一点都不用刻意讨好谁。 即便吹姐姐彩虹屁,那也是发自内心的。 他道:“我奶那院儿不是我大伯和我大哥哥的家吗?又不是我的。” 每次他去,大哥哥都说你又我家了。 他其实一点儿都不爱去。 他在二舅家,哥哥姐姐从来不说你又来我家了,只会高高兴兴地说:“宝儿,你可算来了。宝儿,你早点回来一起玩儿啊。” 他从来没觉得娘的院儿是大哥的家,不是他的家。 可宝儿却感觉了。 以前阿云不被娘待见,她有这感觉他能理解,可没想到宝儿也这样。 宋福瑞登时心针扎一样疼。 晚上缠着媳妇儿安慰一番,第二日裴长青依然早起。 他前世就不睡懒觉,今世又要忙着赚钱又要读书的,压力不小,根本不可能舒舒服服睡懒觉。 他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学习计划。 既然不做体力活儿,就得早起锻炼身体,跑跑步、打打拳。 原本跑步的时候可以思考问题或者背书,但是小珍珠要和他一起,就变成亲子时间。 既然带着闺女跑步,那儿子也不能落下,他就把小鹤年和小少爷也拎上。 这俩现在也不干体力活儿,每天读书、编书,都是脑力消耗。 跑步回来又早读,各人找个角落大声朗读需要背诵的内容。 小珍珠不懂:“爹,为什么要大声读?” 裴长青:“培养语感,读多了就会背诵,顺口了不过脑子也不会出错。” 记忆不深刻的东西,要背诵就得费脑子回忆,那样累。 背得滚瓜烂熟的东西,就和骑自行车、游泳一样,学会就不会忘记,会变成一种本能。 小珍珠:“哦,跟我没关系。” 她才不要那么背书呢,怪累的,嘿嘿。 小少爷对小鹤年道:“先生就是这样说的。” 裴叔叔真厉害,无师自通,是天生的先生。 裴长青笑了笑,这是所有学习人的切身体验罢了,尤其他这种高考卷出来的学生都很擅长题海战术、背诵。 早读完裴长青和小少爷、小鹤年一起制定学习内容和进度。 宝儿回家了,小珍珠练完功自己没意思,就跟着一起听。 小鹤年还在启蒙阶段,学完《三字经》《千字文》之后还要学《昔时贤文》《幼学琼林》《龙文鞭影》《千家诗》等,还没到四书五经的阶段,所以对此没有更好的意见,主要是听小少爷说。 小少爷其实也在启蒙阶段,只不过记性好、启蒙早,又喜欢读书,目前已经背完四书,对五经也有涉猎,加上听学堂先生和其他同窗讲多了所以很了解。 “裴叔叔,不管童生试还是乡试会试,基础都是四书五经,尤其四书是县试的基础,必须烂熟于心。” 四书五经并不只有九套书,礼记包括了《仪礼》《周礼》《礼记》,《春秋》还包括三本释义书籍《左传》《公羊传》《谷梁传》。 除此之外还要背诵四书五经的释义,正统的四书注解有宋代朱版《四书章句集注》,五经以萧氏注解为传统,谢氏为新贵。 这些书全都要烂熟于心。 背诵只是入门,还得有先生领着将四书五经断句、逐句解释、发散,逐句破题、作文,还要请专门的先生教律法、了解政务、治国理念等。 因为考试不靠背诵,而是对四书五经理解活用的基础上做文章、处理实际政务等,涉及内容广泛,包括历史、公务、公文拟写、律法断案、治国等等。 所以没有正儿八经的先生指导,没有开阔的眼界,没有丰厚的财务支持,一般人是无法入门科举的。 由此可见裴长青要想考科举是非常非常难的,但是诚如柳大爷羡慕的那样,只要他够聪明,能自己把基础的原文、释义学通,再背靠名师指点,希望又比普通人不知道高处多少去。 现在但凡读书的已经是百里挑一的聪慧人,记性好、观察力敏锐、理解力强,很多时候缺的就是悟性和名师了。 裴长青现在处于启蒙阶段,在小少爷看来就是背诵,没有别的捷径。 等他背差不多再开始讲解也不晚。 当然,背书也不是瞎背的,得有先生给断句。 他给裴长青整理的就是别人用过的、断过句的书,很方便。 裴长青对上三个孩子鼓励的眼神,握了握拳头,清清嗓子,“那我就从四书开始了。” 小少爷和小鹤年可贴心了,给他列了书籍表格,甚至清楚标记了每本书的章节、字数。 论语将近一万六千字,大学将近两千六百字,中庸将三千六百字,孟子三万八千多字。 他忍不住腹诽孟老爷子,你说你咋话恁多呢? 咋恁勤劳呢,还都记下来,少写点不行么? 三个孩子握拳给他打气,“爹/裴叔叔,加油哟。” 裴长青回房,找根发带缠在脑袋上,掏出纸笔开始列自己的背书计划,唰唰画好表格,填写内容。 写着写着他沉默了。 看看手里的炭笔,还得加上每日练书法的时间。 这年头先不说你学问如何,字是每个学生的脸面,没有一笔好字,县试就会被刷下去。 他静静地思索片刻,然后有了规划。 他不是想做书法家,只是想写一笔漂亮字而已,他的硬笔写得不错,书法有共通之初,软笔也可以的。 只要临摹到位,熟能生巧,印刷体都能写出来,更别说什么馆阁体。 而临摹是有技巧的,要抓住落笔、顿笔、转折、轻重、粗细等要点,多加练习,就可以短时间写出漂亮的字。 看小鹤年就知道,他纯粹就是手稳加临摹。 如今家里不缺文房四宝,裴长青翻出沈宁给他准备的一套,又盛来清水,开始一边回忆前世那位书法协会会长讲述的要领,一边模仿对方开笔的神态和动作。 捻笔头、除浮毛、洗笔头,去掉多余的胶质,最后将笔头一点点捋顺,轻轻挤掉多余水分,悬挂晾干。 他做的不疾不徐,一个个动作认真细致,一丝不苟。 慢慢地,心也就平静下来,不再急躁焦虑。 盖房子要耐心细致,先打地基,再砌墙,一点点来,不可能一蹴而就。 读书也是,他不可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一天把所有书背完,一天把书法练好。 要平心静气,慢慢来。 他看了一会儿书,又开始磨墨。 磨墨也是有要领的,会长说过墨锭垂直打圈儿,指按推用力,力道适中,快慢适中,水不宜多,墨浓度要适中,以及如何保存墨锭、如何清理砚台等等。 说的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每个人都要爱护自己的书写工具。 把这些想一遍,裴长青基本就心中有数。 等笔头晾到可以写字,他提笔蘸墨,在纸张上端用工整的楷书写下:学习打卡表。 写完欣赏一番,字还是不错的。 看着看着就不对劲了,学习二字有繁体吧? 算了,涂抹难看,另写浪费纸张,先打卡完这张再说吧。 他管裴母要了几粒米饭把打卡表粘在西山墙上。 沈宁从作坊那边儿回来,站在裴长青旁边参观一下,点头,夸道:“写得真好看。” 在书肆见多了漂亮字且对书法有初步认知的小鹤年:“……” 他和小少爷默默对视一眼,他爹是不是写错字了? 小少爷微微颔首,伸出两根手指,学习打卡表有俩错字。 不过他觉得也不算错字? 因为裴叔叔写的字和正确字之间有很明确的联系,要么某一部分不对,要么只写某一部分。 出于对学习的认真和尊重,他俩煞风景地打断夫妻二人的甜蜜小时光。 小少爷:“裴叔叔,你从现在开始要留意不写错别字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20节 要是养成习惯,回头考试会带出来。 而正式考试中但凡有一个错别字,就会很影响成绩。 正欣赏裴长青毛笔字的沈宁肩头耸动,拍拍裴长青的胳膊:裴总,加油。 小鹤年也给裴长青想办法,“爹,你不要急着练字,你先一边背书一边用手写,写习惯很自然就纠正过来了。” 他一直坚持沙坑练字,卓有成效。 裴长青默默地深呼吸,试图给自己洗脑自动切换繁体字。 他回头,朝俩孩子道谢,“行,我记住了。” 在学习这事儿上,他现在不如俩小学生,还被小学生鄙视了。 挫败。 小珍珠领着陈琦进来,对裴长青笑道:“爹,我给你介绍个同学。”她指着陈琦道:“陈琦也想读书考科举,他和你一样会拼音数字,也开始学三字经识字,你俩一个水平,正好可以一起读书。” 裴长青:“……” 你爹我985毕业好吧,怎么可能和幼儿园小孩子一个水平? 陈琦已经很有礼貌地给他行礼,“裴叔叔,以后还请多多照拂。” 裴长青:“一起学习嘛,挺好,挺好。” 陈琦又给小鹤年和小少爷行礼,“以后还请多多指导。” 俩孩子惊讶地看着陈琦,总觉得他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是不会动不动就害羞脸红? 还是突然变得落落大方了? 好像都有。 小少爷眉目清冷,淡淡地注视着他。 小鹤年笑道:“好呀,你以后可以和我爹一起读书,我和师兄会指点你们的。” 他要和师兄一起读书,不会随便带别人去师兄家,所以不能直接带陈琦一起过去。 当然,他和师兄不会吝啬的,会真心实意指点陈琦的。 不过陈家有钱,如果陈琦想读书,陈老爷肯定会给他请很好的先生。 陈琦并没有因为小鹤年没表态带他读书而异样,道了谢,拿出自己的书本放在炕上,要和裴长青做临时同学。 裴长青看他拿的是标注拼音的三字经,不禁有些好笑,你个幼儿园。 谭秀站在堂屋里,对沈宁道:“陈琦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说要读书考秀才,我说给他请个先生也不肯,就要跟着阿年读书。” 沈宁诧异地看向陈琦,这孩子生个病咋突然转性了? 陈琦转身朝着沈宁行礼,“沈姨,我不想再被人瞧不起,也不想我娘整天提心吊胆我爹死了以后没靠山……” “阿琦!”谭秀吓坏了,这孩子咋啥都往外秃噜? 关键她也没当他面儿说这个啊,他咋知道的? 满屋子大人都安静了。 沈宁:怪不得有些反常,原来是受到刺激了。 小少爷看向陈琦的眼神儿柔和了两分。 小鹤年眼中浮现一层水光,又想到曾经的自己和珍珠。 如果爹娘没被换掉脑子,那他比陈琦可不如。 陈琦至少是富家少爷,他和珍珠却是穷人家的孩子,最后说不定会被大伯娘卖掉。 小珍珠没想那么多,她只是不明白陈琦怎么会这么说,每个字她都懂,连起来就不懂。 陈琦一改往日的害羞和自卑,小声解释道:“我爹年纪很大,比你爷爷还大。” 年纪大,当然就死得早啊。 小珍珠想了想,明白了,小声道:“那你也不能说出来的,老人家知道了会伤心的。” 陈琦小声道:“谢谢你提醒我,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他只是想给自己的反常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至于让人怀疑。 小珍珠笑道:“知错就改是好孩子哟,那你和我爹一起好好读书呀。” 陈琦露出一个笑容。 谭秀还是有些慌,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可她不知道。 沈宁安慰她,“这是孩子懂事了。我们阿年和珍珠也是这样的,夏天那会儿他们爹受了伤,他们一下子就懂事了。” 谭秀看儿子除了没以前那么腼腆害羞,的确一副更懂事的样子。 一夜之间长大了吗? 她想想自己,也对,当初自己哪怕逃荒也还觉得是个小闺女,可后来决定给陈老爷做妾的那一刻起,她好像瞬间长大了。 儿子长大了,还愿意读书,这是好事儿。 谭秀对沈宁和裴长青道:“那我请个先生来家里吧。” 陈琦要读书,这笔钱陈老爷得出。 一个人读书没动力,和……裴二郎一起读书也能互相鼓励? 小少爷和小鹤年毕竟也是孩子,自己还在读书呢,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做伙计还行,读书科举就不合适了。 裴长青婉拒,“现在不必请先生,先自己背书识字就好,学俩月如果还有兴趣来年可以直接去学堂。” 小孩子可能心血来潮,未必真想一直读书,若是他一说就请先生,万一回头不想学了再辞退先生也尴尬。 不如先尝试俩月,如果他真的有兴趣再请也不晚。 而且除非阿恒那种特别的孩子,也不要请先生一对一教课,还是一对多更好。 小孩子一般缺少主观能动性,需要培养兴趣、不断刺激、鼓励,有同学竞争才有进步。 太子读书都要安排几个伴读呢。 至于他,现在需要背书、认字,不需要先生,等第二阶段才需要先生指点做文章。 毕竟他是大人,和陈琦不一样,他有明确的目标,自驱力很强。 阿年如果没有阿恒一起学习,单纯自己读书,也没现在那么大的劲头儿。 谭秀不懂这个,但是她听劝,“那现在就先跟着他裴叔和阿年阿恒读书吧,来年春天再去学堂。” 还不到午饭时间,大家也不打扰裴长青和陈琦读书,都出去做事情。 小鹤年和小少爷也有自己的节奏,他们现在每天一起读书,小少爷给讲解意思,再一起读释义,一起编书,还要一起练字、看看闲书、玩玩双陆下下棋、出去和孩子们做做游戏等。 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等大家离去以后,裴长青和陈琦你看我我看你,对视了一会儿。 裴长青:“你有学习计划吗?” 陈琦点点头:“裴叔叔,我打算用半个月的时间先把启蒙书籍背下来再看释义,珍珠说你没读过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背?” 裴长青之前不认识陈琦,对陈琦害羞腼腆脸红的特点感受不深,现在就觉得这孩子也挺有主意。 这些孩子都个顶个有主意。 他笑道:“大人为了培养孩子学习的兴趣,会把正史改编成通俗易懂的小故事讲给孩子听。我是一个大人,能很自觉地学习,不需要再刺激兴趣,直接看科举书籍和史书即可,你是小孩子,确实要先从启蒙书籍背起。” 古代书虽然没有断句,但是启蒙书籍一般三字、四字成句,朗朗上口,易于背诵。 前世他也当过孩子,启蒙过,三字经、千字文、笠翁对韵、增广贤文、上下五千年等也是学过的。 现在不需要重新启蒙。 陈琦:“那我也不是……不用再培养兴趣,可以很自觉地学习,我和裴叔叔一样就从四书背起吧。” 裴长青:“你还小,有的是时间,十年后再下场也不晚。” 本朝县试初次下场的年纪一般在十六岁,十四岁都算很早的。 陈琦嘴唇动了动,喃喃:“不,我没有很多时间,我也很急。” 裴长青看了他一眼,你爹又不是病入膏肓要嘎了,瞅着身体很硬朗,不用这么着急吧? 他把三套论语拿出来对比着看。 最初沈宁买过两册原文。 后来曾大人送了两册,上面记着他的学习心得。 现在阿恒阿年又整理了一套过来,上面套印了朱氏集注。 裴长青那本论语的断句是沈宁做的,她是文科生,学得比他多,而且她高中时文言文成绩非常优秀,大学又是语言文学相关专业,对传统文化了解比较多。 百家讲坛什么的她都如数家珍,虽然没有研究过全篇论语,但是凭着语感断句不成问题。 他已经把论语通篇一万六千个字背完,只是一段段背的,没有连贯起来,现在就要通篇背诵,刷熟练度。 烂熟的标准就是提起一句立刻能把第几章、第几段……哦,这里不分段,那就上下文瞬间联系出来,甚至提起某个词也要做到这个程度。 升级版就是截搭题,这一句挑个词儿,再去另外章节挑个词,两者合而为一出题,让考生破题、论述。 更变态的考官会论语来个词,孟子来个词。 所以必须把四书五经烂熟于心,否则考官出题都看不明白。 陈琦也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论语,看着裴长青,惊讶道:“裴叔叔,论语你都背会了?” 裴长青笑起来,“对,我现在只需要定期复习,不要忘记就好。” 等到背诵如呼吸一样自然,想忘都忘不掉。 陈琦盯着裴长青看了一瞬,请求道:“裴叔叔,我识字不多,能不能请你帮我念一遍,我把拼音标上?” 裴长青:“成。” 他开始背诵,音量适中,语速不疾不徐,声调抑扬顿挫。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21节 他背书和平时说话不太一样,声音与胸腔共鸣,更加低沉磁性,听着格外舒服。 陈琦手指跟着文字走,碰到不会的就标上拼音。 吃过午饭,他们继续背书、标注拼音。 背了十几页,裴长青看看陈琦的进度,他都跟上了,顺口夸了一句,“你识字挺多的。” 不像才学几天拼音和三字经的样子。 陈琦顿了顿,露出一个笑容,“是阿年和二蛋教得好,裴叔叔你背得真熟练,都没有错字的。” 裴长青:“这是我有意训练的,从读第一遍的时候就认真读准确,第一印象非常重要,错了很容易形成习惯。也不要急着背诵,先认认真真读三遍,每一遍都要有效,争取读熟、读顺,没有错字、磕绊,然后才开始练习背诵。” 他是主动学习,不是学生被迫背诵,所以学习效率很高,阅读背诵都是有效学习。 就好比有些学生上学期间混日子,考研考公却很拼。 这就是被逼和主动的区别。 所以他从来不逼迫别人做什么,只要对方不乐意就拉倒。 陈琦看着裴长青,眼中闪动佩服的光芒,真心实意道:“裴叔叔,你真的好厉害,我会努力跟你学习的。” 在他看来裴长青很会学习,非常聪明,当然沈姨也非常聪明,所以阿年和珍珠都那么聪明。 他知道自己娘不算聪明,自己也不够聪明,并非读书学习的好材料。 可他别无选择! 嫁个有钱男人、跟个有权有势的主子,都不会真正地改变命运,不会让你彻底过上好日子,相反祸福相依,也可能让你万劫不复。 靠山山倒,靠海海干,只有靠自己才最踏实。 阿年说“我爹娘说了,读书改变命运,我们可以,你们也可以,所以请你们好好学拼音识字数字算术,以后靠这个赚钱改变你们的命运”。 他以前对这句话感触不深,毕竟小孩子阅历浅,左耳进右耳出,不会有什么触动。 现在他却深以为然。 靠自己,读书改变命运。 即便自己不够聪明,不是读书的好苗子。 可只要他拼命读,只要能下场考试,在学子、县衙留下自己的名声。即便考不上秀才,哪怕连童生都不是,却也是读书人,有同窗、同年,别人也不敢随便摆布他,更不敢害他,他在家里也能说句话,等老头子死了,陈老大陈老二也不能随便发卖他娘。 假如他足够拼命,考取了童生,甚至秀才,那就是有功名的生员,身份比陈老大陈老二还高。 他们、更不敢随意摆布他跟娘和姐姐! 裴长青从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悲凉,正待细看,陈琦已经低头继续标拼音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学习班下课,小珍珠领着孩子们出来做游戏。 裴长青让陈琦也出去玩一会儿,他也要出去找沈宁聊聊天、散散步,放松一下脑子和眼睛。 仿佛回到前世大学考前突击的时候,其他知识都暂时忘记,满脑子都是论语。 陈琦从善如流,放下书出去找珍珠玩了。 小珍珠正领着孩子们帮作坊干活儿呢,劳动式游戏。 小鹤年和小少爷也从东间下来活动身体,顺便去作坊那边儿看看更香的燃烧情况。 小少爷让阿鹏管谢掌柜要了一些更香回来,上面有刻度,一刻钟一道小杠,半个时辰一个红点。 烧到哪里就是多少时间,这样方便沈宁二蛋他们看时间安排工作和学习。 他们同时点燃两支,看看误差如何。 “两位小公子,谢掌柜第一批拼音识字表印出来了!” 淮安骑马从镇上回来,把马拴在西院儿旁边的拴马桩上就快步往院子里去。 小少爷和小鹤年听见,高兴地跑去西院儿,“是吗?快拿来看看。” 这可是世间头一份儿的印刷体拼音表! 裴长青和沈宁听见动静也过去看。 淮安把一沓子拼音表和一沓子三字经拼音版拿出来,“看!” 拼音表是小少爷和小鹤年设计的,灵感是沈宁给的,沈宁照搬的现代幼儿拼音识字挂图的样式。 四线格、拼音、声调、手绘形象图、元音、辅音、文字举例等, 因为四线格的连贯性,所以拼音表是横排的。 四线格线条纤细却清爽,是淮安的功劳。 上面字母写得圆润、流畅,线条优美,颇具书法美感,是阿恒的手笔。 简笔画画得形象生动,是阿年的作品。 嗯,有那么几个简单的图画是小珍珠和宝儿的手笔,画得憨态可掬。 三字经套印拼音就简洁很多,一份红色拼音的,另外都是黑色的。 红色油墨加了朱砂,比较贵重,只做高档品,普通的自然还是黑色油墨更合适。 三字经竖版,拼音则印在每个字的左边儿,拼音自然是紧凑横排。 简单字只开始标注拼音,后面便不需要。 复杂的字如果同页出现也不需要标。 最后给出一张生字表,基本都是比较复杂的字,字的上面标注拼音。 就和现代小学生语文课本差不多。 裴长青:“有了拼音表和这个识字表,一般人都能学识字了。” 不需要认识很多,学会常用的一千字就大有可为了。 所以初级字典不需要很复杂,三千字足够用的。 沈宁夸道:“阿恒阿年,你们真棒,这可是造福百姓,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 【作者有话说】 裴长青:一不赚钱,我就混小孩儿桌儿了。 【我知道为什么时间错了,因为我凌晨写完放存稿箱,应该选今天,我习惯性选了明天。。。。。。我检讨。】【宝子们,拜年了,本章留言,继续发红包[比心]】 第115章 宝儿 这生意只跟宋三爷谈 天蒙蒙亮,宝儿睁开眼,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在哪里。 看窗户的轮廓是自己家,不是姥儿家。 再听听没有姥爷的呼噜声,也没有水嬷嬷和宫嬷嬷绵长的呼吸声,伸手摸摸,不是姐姐的小嫩脸,而是一张大脸。 宋福瑞嘟囔一声,“宝儿,尿尿啊?” 宝儿听着爹的声音,又喜欢又委屈,哼唧一声,小脚踢了他爹一下,“呜呜,我要娘,我娘呢?” 宋福瑞迷迷瞪瞪坐起来,下去摸尿壶给儿子解决,“你娘不是去县里了嘛,过两天就回来。” 阿云现在县里、镇上两地跑。 宝儿嘘嘘完,躺在被窝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他掰着手指头数,“1、2、3,爹,我回来三天啦,今天是不是能去姥儿家了?姐姐不在我都睡不着,吃饭也不香。” 虽然姐姐睡觉会打拳,有一次半夜一拳给他打醒,还有一次半夜给他踹下床,可是他还是喜欢和姐姐哥哥一起玩儿。 爹和娘都忙,白天不在家,晚上回来他也要睡觉呀。 白天没人陪他玩,他好无聊的。 宋福瑞还有点困意,大手拍拍儿子,“宝儿,再睡会儿。” 在珍珠手里无比懂事的小弟瞬间变作精熊孩子,他小腿乱蹬歪,“爹,我已经住了三天啦!该送我回姥儿家了。” 宋福瑞被儿子一脚揣在腰上,瞬间醒了,坐起来,“宝儿,你才回来第二天。” 宝儿据理力争:“我前儿晚上回来的,睡一宿,昨天陪奶玩半天,陪你出去耍半天,昨晚上睡一宿,今天不是第三天吗?” 宋福瑞虽然读书不行,可也不傻啊,“今天还没过完,前天只有一晚上!” 睡在炕尾的旺财被吵醒,三爷,你幼不幼稚啊,跟宝儿争执拌嘴? 他笑道:“宝儿,你不在家,三爷可想你呢。你陪姥儿好几天了,也得陪陪爹吧?” 宝儿是明事理的孩子,想了想,搂着宋福瑞的脖子,“爹,那我再多陪陪你吧。” 宋福瑞搂着儿子,亲亲他,“好宝儿。” 阿云在家的时候她天天带着宝儿,现在她不在家,宝儿自己在家的确没人玩儿,没意思。 他并不是白天把儿子往宋母院儿一丢就管自己去忙的,而是带着宝儿过去吃早饭,让宝儿和奶亲近亲近,然后一起吃过午饭再把宝儿接走去找禚元杰、挨家看看盘火炕情况。 他觉得一点不无聊,可宝儿没有哥哥姐姐一起玩儿,就觉得无聊。 今儿他照旧带着宝儿过去吃早饭。 宝儿虽然早上和爹闹脾气,可一到宋母院儿里就特别乖巧懂事儿,挨个问好。 看到大堂哥宋悟、二堂哥宋平以及三哥宋开、大堂姐宋蓉儿、二堂姐宋婉儿都一一问好。 宋蓉儿今年十三岁,已经是待嫁之年,忙着学针线、管家,并不和弟弟妹妹们一起玩儿,不过她对弟弟妹妹们也很和气。 说笑两句,她就回屋做针线去了。 宋悟今年10岁,宋平8岁,两人都在镇上学堂读书。 宋悟作为长孙,被宋母教得很有派头,也很有继承人的意识。 看到宋福瑞和宝儿过来,他很有礼貌但是又有些疏离客气地打招呼,然后坐下招呼弟弟妹妹们入座一起吃饭。 宋平是郑氏的儿子,耳濡目染自然有郑氏的影子,他看宋福瑞的眼神就带着轻蔑,看宝儿则带着敌意。 郑氏整天跟儿子闺女嘀咕,三叔三婶儿分的铺子本来应该是他们的,长大了要给宋平的,结果被三叔和宝儿弄走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22节 宋开作为陈氏的二儿子,不过六岁年纪,正是贪玩好动的时候,原本应该跟宋福瑞这个小叔以及宝儿这个小堂弟合得来。 可每当他调皮的时候陈氏就会给他拎回房中,用很严厉且带着嫌弃的语气训他“你这是要学你三叔上房揭瓦吗?你怎么一点好儿都不学呢?学学你大哥,好好读书,也为娘争光别给娘抹黑丢人。” 末了还得加一句“你三叔小时候净惹你奶生气,不学好儿,你不能学他,学他谁都不喜欢。” 宋开虽然贪玩,却又无形中有了优越感,他可不像三叔、宝儿那么招人烦! 他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的! 他哼了一声,把脖子一梗,都没叫三叔,更不和宝儿打招呼。 宋福瑞以为他小孩子臭脾气,也没在意。 这时候宋母从外面进来,扫视一眼,笑道:“都到齐啦?吃饭吧。” 她平时都和孙子孙女们一起吃饭,宋福瑞在家就叫他来,并不让儿媳妇过来伺候她。 她朝宝儿伸手,“宝儿,来,奶抱。” 宝儿瞥了宋平宋开一眼,微微嘟嘴,“奶,我大了,不用抱了。” 宋母笑着上前把他抱起来,让他坐自己腿上吃饭,“你才四岁,哪里大了?” 宋开撇嘴,白了宝儿一眼。 宋悟看了弟弟一眼,示意他消停吃饭,尔后扭头看向宋母怀里的宝儿,笑道:“宝儿在乡下住得都不爱回来了,奶可想你呢。” 宝儿立刻对宋母道:“奶,我也可想你呢,我一直有认真读书哦,学了好多呢。” 宋平:“学什么了?” 宝儿大声道:“我会背三字经!” 宋开还没启蒙,自然不会。 宋平已经启蒙了,会背,不过他比宝儿大四岁,也没什么好吹的。 宋母很高兴,让宝儿背来听听。 宝儿字正腔圆地背下来,一字不错。 宋平发现新大陆一样,得意道:“你背错了好多地方!” 宋悟微微蹙眉,想让宋平闭嘴,不过到底没管。 宋平得意洋洋道:“莅中国,兼戎狄,九十年,国祚废?这是什么东西?根本就没有这个内容!” 宋福瑞瞅瞅儿子,瞅瞅侄子,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全本三字经什么样,他小时候是背过,但是……也就记得前面,后面都忘了。 现在他用三字经学识字,只是用拼音来认字,做到会读、会写,记字而不记内容。 小时候会背多少,现在只少不多。 宝儿回了宋平一个白眼,“二哥,你才读书,不知道也正常。我背的是阿恒哥哥教的,他家的版本比你们背的全。” 就很骄傲。 宋平背的是宋朝原版,原版的历史内容自然截止到宋朝,而谢恒背的是家里重新编纂的,增加了宋后的历史内容。 三字经作为启蒙读物,各朝代都会进行修订编纂,现存几十个版本。 有家族传承底蕴的,会根据祖上的修订本继续修订,没有的就背诵原本或者别家抄来的。 谢家在前前朝属于后起的新贵,前朝时候分南北谢,北谢为官南谢做学问。 本朝立国之初,北谢没落,南谢崛起,一代代起起伏伏到了今日。 可不管他们政治地位如何,在学问方面一直没有放松。 即便启蒙书籍也多有编纂修订,而且与时俱进,会把前朝、本朝一些典故编进去。 这自然不是镇上学堂能比的。 宋平自然不懂,宋悟也不太懂,但毕竟是大孩子,开蒙两三年,平时也没少听先生们惋惜萧氏没落,羡慕谢氏崛起,以及学问方面的话题,多少明白点谢家的本领。 见宝儿那么骄傲,宋悟心里也有些嫉妒恼火。 爹娘关于三叔三婶儿想争大房家业的悄悄话又浮起心头。 宝儿这么显摆,肯定是三叔挑唆的呗。 宋母很高兴,连夸宝儿背得好,“来,奶喂你吃鸡蛋羹,里面加了新鲜虾仁的。” 宝儿:“奶,我自己会吃的。” 要是姐姐知道他还让奶喂饭,会笑话他是好手好脚的废物小孩儿! 宋母稀罕孩子,看宝儿哪哪儿都好,恨不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的,“没事儿,在家奶喂,不在家你就自己吃。” 宝儿乜斜他爹一眼,看吧,是我陪奶玩儿!哄奶我也很累的好不好!快给我送去二舅家! 宋平见背三字经输给宝儿,很来气,就开始显摆算术。 他寻思宝儿才四岁,指定不会算术。 可宝儿现在跟着珍珠二蛋他们上课,除了拼音识字就是数字算术,什么加减法、简单乘除法、九九乘法表,甚至混合运算也有涉及。 他虽然没有正儿八经学,可小孩子模仿能力强,跟着大孩子说说听听,大人都不知道怎么学的他就会了。 宋平得意洋洋地问:“八个鸡蛋加七个鸡蛋,你知道……” 宝儿:“15个。” 宋开:“十一个嘛,傻子才不知道呢。” 众人:“……” 宋平:“九加六等于几?” 宝儿:“15嘛,9加小于10的数字,都是10加小它一个的数字么,傻子才不知道呢。” 没算出来的宋开:“……” 宋母惊喜地看着宝儿,“咱们宝儿算术也这么好呢?” 宝儿刚要得意,想起姐姐拧耳朵很疼,忙谦虚道:“奶,我也没有很好啦,是我姐姐哥哥教得好。” 宋福瑞很骄傲,“娘,宝儿在他二舅家,天天跟哥哥姐姐学习,现在我二舅兄也回家读书,孩子们都学得可认真呢。” 宝儿用力点头,“对,我也学得很认真。奶,我还要去二舅家读书,不能一直陪你哟。” 宋母很高兴,又微微有点失落,笑道:“没想到宝儿也这么爱读书,那就好好读吧。” 她也没特指这么是指谁,可宋悟立刻就紧张起来,觉得奶在说“宝儿像大哥一样爱读书”。 这是想把宝儿跟他相提并论吗? 吃过饭宋母要去布庄看看,说外面冷,就让孩子们在炕上玩玩具、吃点心。 宋悟对弟弟宋开道:“三弟,你陪奶去布庄。” 宋开才不要去布庄呢。 布庄不是棉花就是棉线、织布机,不许孩子们打闹、玩耍,不许弄起尘土草屑,不许大喊大叫,不许这样那样的,事儿可多了。 再说布庄的小孩子也捞不着玩儿,超过五岁的从早到晚地在家里挤棉籽、纺线,要么就是绩麻、纺麻线。 宋母笑道:“布庄没什么好玩儿的,你们在家玩儿。小开,你跟宝儿多学学背书算术。” 说完她就领着婆子走了。 早上这会儿冷,宋福瑞让宝儿在家玩一会儿,他先去看一圈,然后回来接他去禚家玩儿。 等他一走,宋平宋开就开始嘲笑宝儿。 “宝儿,你去乡下一趟,越来越土气了。” “宝儿,你越来越大显摆了,哈哈,跟谁学谁。” 宋悟起身,用大哥的姿态道:“二弟三弟,你们好好招待宝儿。” 转身又用主人的姿态对宝儿道:“宝儿,我先去学堂了,你就在这里踏实呆着,想要什么就跟丫头说。” 那种我是主人你是客人的态度就连宝儿这个小孩子都感觉明显。 宋平:“跟你们小屁孩儿有啥好玩儿的?我也去学堂了,” 等宋悟宋平一走,宋开就开始挑衅宝儿了。 什么大显摆、小混子、乡下人等等,很多他压根儿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词儿也往外说。 宋开:“你二舅家现在吃得起饭吗?是不是从来舍不得吃鸡蛋和肉?他们让你住那里,是不是就想让咱家给送肉和米面吃?” 宝儿朝他勾勾手指头,“你来,我告诉你。” 宋开就手和膝盖并用,爬行着把耳朵凑过去。 宝儿学着小珍珠的样子,小手拧着宋开的耳朵,使劲往下一扥,疼得宋开当即嗷一声就趴在炕上。 宝儿立刻学着小珍珠教的摔跤招数,小屁股坐在宋开腰上,左手摁着他的后脖颈,右手扯他的耳朵。 一边扯一边呵斥:“服不服,你服不服!” 宋开疼得嗷嗷叫唤。 很快宋母院儿里的小丫头跑过来,但是她也不敢扒拉宝儿,只好去找陈氏。 陈氏在铺子里呢,闻言赶紧跑回来,却不见宝儿的踪影,只留宋开在炕上撒泼打滚儿。 陈氏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给我起来!” 宋开双腿乱蹬鳅,嘴里胡乱喊着:“娘,宝儿打我,他打我!” 陈氏越发来气,“你连那么点儿个孩子都打不过,你还好意思哭?” 骂归骂,等看到儿子通红带血点的耳朵陈氏又心疼又来气,冲丫头道:“三爷呢?让他赶紧过来!” 宋福瑞先去盘炕的几家跟裴大柱、王大等人聊几句,问问二舅兄家好,然后跟禚元杰打个招呼,说带宝儿找他家孩子玩儿。 禚元杰乐不得呢。 辞别禚元杰,宋福瑞正往家走呢,就见宝儿一溜小跑过来,唬得他赶紧给儿子抱起来,“宝儿,你怎么好自己往外跑?万一让拍花子的给你抓走呢?” 宝儿:“咱们镇上没有拍花子的啦,别说来个陌生人,蹦跶只陌生蚂蚱都得被捏死。” 宋福瑞:“谁说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23节 宝儿:“我姐呀。” 宋福瑞笑起来,故意用下巴上的胡茬去扎宝儿娇嫩的小脸蛋。 媳妇儿不在家,他都懒得天天刮脸,打算把胡子养起来,那样显得有男人味儿,看着威严。 这时候家里小丫头跑出来,看到他就道:“三爷,大娘子有事儿找你。” 宋福瑞应了一声,“这就回去。” 小丫头转身跑回去了。 宝儿立刻抬起小手揪着宋福瑞俩耳朵,急忙道:“爹,不好了,你快给我送二舅家去。” 宋福瑞笑道:“干嘛呢?说了再住两天就送你去。” 宝儿一脸严肃,“不行,我给三哥打了,我大娘肯定要骂咱俩呢。” 宋福瑞惊讶地看着他,“啥,你给宋开打了?你能打过他?” 宝儿一挺小胸脯,“那当然!我姐教我打架摔跤呢,十岁的男孩子都打不过她!” 宋福瑞:“……” 他安慰道:“别怕,有爹在呢,不会让大娘骂你的。” 宝儿乱蹬了一会儿小腿,看爹不为所动,非要回去挨骂,只得噘着嘴不理他了。 宋福瑞抱着宝儿回家,却碰上大哥宋福连和三个人从铺子过来,他立刻笑着打招呼,“大哥。” 宋福连看到他,立刻面带喜色,“老三,我正要找你呢。” 他给宋福瑞介绍旁边的男人,“这是蔺掌柜,蔺老板的族兄,专门管着松江细棉布的生意。” 蔺掌柜四十左右,留了胡子,瞧着文质彬彬的。 另外两人是他的随从。 他又给蔺掌柜介绍了宋福瑞。 蔺掌柜给宋福瑞见礼,笑道:“我们族内的布匹生意涉猎广泛,我只负责北边诸县的铺子生意以及别家拿货情况。” 松江的织布作坊、江南的铺子,各地都有掌柜,他只负责淮州北边诸县。 一人精力有限,每天能走的路也有限,负责的生意自然就有限。 即便如此他能负责几个县的生意却也很厉害,很受重用。 至少这几个县的布商都想与他交好。 宋福瑞打完招呼刚想离开,突然想起之前从县里回来的路上,蔺承君特意跟他说松江棉布的事儿。 难道蔺承君真的跟家里打招呼,让人关照宋家的布匹生意? 这……宋福瑞有些受宠若惊,又佩服二嫂的能耐,咋就让淮州第一富这么慷慨,连姻亲都主动照顾? 宋福连看三弟有点呆愣,赶紧提醒,“三弟,发什么呆啊,蔺掌柜特意来拜访你呢。” 说不气是假的,老早他就绞尽脑汁要和蔺家接触,想进一步谈松江棉布的生意,可蔺掌柜都说货不够,不肯直接合作,他只能从扬州布商手里买。 以前富贵人讲究绫、罗、绸、锦以及细葛布,而麻因为其粗糙的纤维并不被富贵人家欢迎,本朝开始流行缎以及棉布。 而松江细棉布因为足够细软、吸汗,能薄能厚,很快成为布中新贵。 如今比起丝绢,富贵人家更喜欢用松江细棉布做里衣、巾帕、袜子等,所以松江细棉布供不应求。 虽然宋家布庄也能织棉布,可他们手艺有差,织出来的棉布没有松江细棉布那么高档。 有钱人家都以穿松江细棉布为荣,自然不惜价格地争相抢购。 可惜产量有限,刨除进贡以及供给京城店铺,各地能进的数量确实不多。 如果他们家能多进一些细棉布,那宋记布庄立刻就能成为成阳县第一大布庄。 这是宋福连梦寐以求的。 他不想往外地发展,却也想在本县内再上层楼。 现在他庆幸当初靳老板试菜宴上他跟着爹上楼跟裴二郎打招呼了,那时候他还想自家布庄就在县里和镇上发展,不需要去府城高就,而蔺家也不可能直接给自己松江布,所以用不上那层关系,谁知道现在就有了直接合作的机会! 可惜蔺掌柜依然不肯直接和他合作,直说要见宋三爷。 不见宋三爷任何合作都免谈。 宋福连真的很不爽,本来吧被裴长青故意说了两句他就一直胡思乱想,总怕爹娘突然要分他的生意给老三,是看宋福瑞没那个意思,裴云又专注裁缝店他才稍微松口气。 结果蔺掌柜就来了。 原本蔺掌柜去县里铺子找人,找不到就要来镇上,宋福连不必跟着的。 可他非得自己盯着才放心,就陪着来了。 昨晚上蔺掌柜在客栈住一宿,今早宋福连就主动过去陪吃早饭,又邀请蔺掌柜去自家铺子看了看,这才回家里找宋福瑞。 知道蔺掌柜是蔺承君派来的,宋福瑞瞬间热情起来,请人去宋母院子说话。 不等进门呢就听见孩子尖叫的声音,“宝儿个死兔崽子呢?我要拧下他的耳朵!我要打烂他的屁股!我要……” 被宋福瑞抱在怀里的宝儿双目圆睁,用力摇晃宋福瑞的脖子,“爹,爹,快送我去二舅家。” 宋福连虽然想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当着蔺掌柜的面儿不好多问,道声抱歉就先快步跑进屋里,呵斥小儿子不懂事让他闭嘴。 陈氏拉着脸,刚要跟宋福连告状老三和宝儿如何,却听宋福连严肃道:“很重要的客人来了,有话以后再说。” 陈氏一听是负责松江细棉布的蔺掌柜上门,立刻把宋开交给丫头带去自己院儿,又亲自带着婆子上香茶细点,务求精心周到,让客人宾至如归。 只是看到宋福瑞和宝儿,她又很不乐意,悄悄示意宋福连,“老三来作甚?” 宋福连嘴里苦涩,低声道:“人家点名找老三。” 进了屋,蔺掌柜看到右边儿的青砖白缝墙,再欣赏一下上面挂着的挂屏,夸道:“别具巧思,甚有风格。” 宋福瑞笑道:“是我二舅兄建议的,他给我们盘了火炕,蔺掌柜咱别客套,上炕暖和如何?” 一般人家会客都是在堂屋,分主宾落座,喝茶寒暄的,大冬天也着实冻人。 蔺掌柜没拒绝,笑道:“那就叨扰了。” 上炕依然分主宾,俩随从就在炕前凳子上落座。 陈氏带着婆子上了香茶细点,笑道:“蔺掌柜,来了家里就随意些,别客气呀。” 蔺掌柜道了谢,又对宋福瑞道:“宋三爷,我想与你商谈一下贵铺代售的生意。” 宋福瑞:“好呀,就是我不太懂布料。” 宋福瑞上了炕,依然把宝儿抱在怀里,丝毫没有谈生意的意识。 宋福连急够呛,几次暗示他把孩子放下,让宝儿下去玩儿。 宋福瑞却随口道:“大哥,没事儿,宝儿不闹,我抱着他就行。” 蔺掌柜:“并不需要三爷懂布料,我懂就够了,三爷只负责把布卖掉就好。” 宋福瑞:“蔺掌柜,你们的布可不愁卖,到哪里吆喝一声,一下子就被抢光了。” 他觉得蔺掌柜自己就能卖,他们自己赚钱,为啥还带上他呀。 那不是白分他钱吗? 对方要是看在二舅兄和二嫂的面子上,那可不好,这不是让二嫂欠人家人情么? 宋福连急了,“三弟,人家蔺掌柜不想在这边租铺子雇人,想直接和咱家合作,让咱们卖。” 蔺掌柜摸着胡子笑微微道:“暂时我一年可以供三爷1000-1500小匹。” 宋福瑞对此不是很懂,宋福连却非常了解,他喜不自禁,“蔺掌柜,那可太感谢了。” 目前他通过扬州布商每年只能买到三百匹。 蔺家给布商一匹350文,给他450文,他卖550文。 如果蔺掌柜肯给他们350文,那以后一匹就能赚两百文。 这一年单这批布就能赚200-300两! 当然厚布和薄布、本色布和颜色布价钱是有出入的。 这种小匹布差不多供一个高个子男人做一身衣裤的。 个子矮一些的可以多双袜子、短裤什么的。 布不多,这个价格一点都不便宜,但是上身舒服,尤其做里衣柔软服帖还吸汗,是有钱人的首选。 所以即便不便宜,卖得也很好。 宋福连想的是现在给一千,半年后给一千五,以后给两千三千的,那自家岂不是能多赚很多银子? 成阳县卖不掉不要紧,他可以往其他县卖。 这种好东西不愁卖的。 那些五六两一匹的锦缎都不难卖,更何况这个价格的松江棉布! 宋福瑞却不是多贪财的人,毕竟他曾经一个月五十文零花钱都乐呵呵的,现在帮裴长青代理火炕,一个月也不少赚,他都没想拿来花呢。 他想了想,道:“蔺掌柜,这布料这般好卖,你们不如直接找我二哥二嫂,他们在城里也有铺子,人脉又广,拿到布料一下子就能卖掉的。” “老三!”宋福连和陈氏瞬间急了。 这老三是不是失心疯了,胳膊肘子怎么往外拐? 蔺掌柜哈哈笑起来,对宋福瑞道:“宋三爷,我族弟确实是看在令二舅嫂的面子上想和你合作的,不过他跟我说的是和你合作,不是和令二舅嫂合作,所以我只能找你,或者你拒绝合作。” 承君虽然年轻,可他向来说一不二,做出的安排都有他的道理在,别人不能随意更改。 这些年的事儿也验证了他的道理行得通,大家要听他的,不听就倒霉、破财。 宋福瑞也有点纠结,家里布庄和铺子都是爹娘、大哥大嫂管着,蔺掌柜白送这么大生意给他,他又不管家里布匹生意,那也只能给大哥。 若是以前甭管给大哥二哥他都无所谓,现在…… 他有点不乐意了。 他宁愿让沈宁赚这个钱。 宋福连:“老三,蔺掌柜是要找同行合作,咱们家开着布庄和铺子,正是做这个生意的,布匹放在城里,很快就能卖掉。”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24节 豆腐坊卖布,像话吗? 再说了,爹娘还在,你把他们撇开,去给别人送钱,你让爹娘的脸往哪里放? 宝儿坐在那里正无聊地想姐姐干嘛呢,二舅母家做什么好吃的呢,这时候突然道:“我娘也有铺子,我娘是裁缝铺子,给人家做衣服鞋子,很多有钱娘子来订货,不如给我娘用。” 陈氏:“你娘做衣服鞋子的布料还是从咱家铺子拿的呢。” 宝儿:“那不是正好咯?” 宋福瑞眼睛一亮,对呀,他不做布料生意,但是阿云可以啊。 当然不会拿这么好的布给人做鞋子,但是可以做衣服啊,也能把薄的本色布卖给娘子们回家做里衣、肚兜什么的。 因为二哥二嫂的缘故,现在县城很多有钱娘子都找阿云订衣服鞋子,生意可忙呢。 陈氏和宋福连把家里布庄铺子都看成自己的,甚至听见说布匹生意都下意识要当成自己的。 管你谁谈的生意,只要是布匹生意就是自己的! 老二管棉花,老三不是盘火炕么?不是开裁缝铺子做衣服鞋子吗? 他们有火炕、衣服鞋子生意也会默认给老三两口子呀,那老三有布匹生意怎么不得给大房? 陈氏亲自去布庄请宋母。 蔺掌柜已经在那里和宋福瑞聊细节了。 薄布多少匹,厚布多少匹,薄布大部分是本色布,用来做里衣,少量是颜色布用来做单衣、夏衣。 当然客人愿意用颜色布做里衣也可以。 厚布基本都是颜色布,用来做外衣。 常用的蓝色、黑色、红色、草绿等要多一些。 宋福瑞从兜里掏出小本子和炭笔开始记录。 他给裴长青做代理,每天都要记账对账,现在拼音加文字用得很熟练,再也没有抽象画了。 就是炭笔粗,他不会磨,所以写的线条粗壮,字迹容易模糊,所以页面看起来……脏兮兮的。 宝儿看得直蹙眉,毫不掩饰地嫌弃。 二舅母和二舅的账本就干干净净,怎么爹和人家用一样的本子、炭笔,就能这么脏兮兮啊。 两人一边聊生意一边还聊几句沈老板和裴二郎。 蔺掌柜也很好奇,毕竟承君是什么人他最清楚。 别看承君年轻,却不是容易冲动的人,更不是随便的人,他每做一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的,而且都是高瞻远瞩的。 承君能如此看重沈老板,就让蔺掌柜很好奇。 陈氏坐着马车一口气跑到布庄,急火火地找到宋母,把蔺掌柜的事儿说了。 “娘,您得赶紧回去坐镇,老三真是越来越不着调,胳膊肘子都往外拐。” 宋母瞥了她一眼,“你火烧屁股似的跑来,我还以为家里出什么事儿呢。” 陈氏急了,“娘?” 宋母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蔺掌柜既然是来找福瑞的,那就让福瑞接待好了,蔺掌柜指名和他做生意,那就让他们做。” 陈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婆婆什么意思?终于要把大房的利益分给老三个废物了吗? 果然是父母疼幺儿啊,偏心啊! 老三那么废物,还要把生意分给他? 宋母看她脸都黑了,点道:“这生意是额外的,跟我们家生意不相干。” 松江细棉布和他们家原有的生意不冲突,不会互抢客户,而且安排妥当的话细棉布会带动着卖掉更多自己布庄的布匹。 这生意是沈老板给老三带来的,她不会逼着老三把生意让给老大,那样的话得罪了沈老板,人家蔺家随时可以终止合作。 与其竹篮打水,还不如就给老三。 这也是老三的造化。 陈氏看宋母不肯帮大房,反而偏心三房,登时又气又恼,平日里说得再好听,关键时刻见真章。 老太太心里还是偏着老三的。 否则当初老三那么混,非要娶个乡下媳妇儿,就该直接棒打鸳鸯给他安排别的亲事,若是他寻死觅活要娶乡下媳妇儿,就把两口子赶出去! 家里却养着他们! 陈氏气愤不已,坐车跑回镇上,一定要想办法说服蔺掌柜把生意留在大房。 她男人才懂布料,才会做布匹生意,宋福瑞会个屁! 结果等她回到镇上,蔺掌柜已经跟着宋福瑞和宝儿去豆腐村了。 他就是奔着沈老板来的,要看看让承君夸赞不已的女老板有何过人之处。 否则那么几匹布,派个随从来谈不就好了? 一到家门口,宝儿蹬蹬往里跑,“姐姐,姥儿,你们想我没啊。” 珍珠正在看宫嬷嬷领着小德子小全子杀鱼、片鱼,闻言头也不扭地道:“我还没来得及想呢你就回来了。” 陈琦站在她旁边,也目不转睛地看宫嬷嬷几个片鱼杀鱼,手指不断地摩挲,克制自己想杀点什么的冲动。 沈宁和裴长青听宋福瑞介绍了蔺掌柜,便让二蛋去喊出去散步的小鹤年和小少爷回来。 寒暄两句,蔺掌柜好奇道:“沈老板,何为酸菜鱼?” 看到片鱼片,他以为是吃鱼生或者涮锅子,但是又听小珍珠跟宝儿解释要做酸菜鱼。 他就无比好奇。 他没吃过酸菜鱼! 哎呀,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有口福了。 沈宁简单给他讲一下没有辣椒版的酸菜鱼的做法、口感等。 鱼片嫩滑鲜香,酸菜酸爽清脆,野花椒麻香入味儿,再有鱼汤的浓香鲜甜,即便没有辣椒,那也是非常美味的。 蔺掌柜、宋福瑞跟旁边的宝儿、小珍珠、陈琦几孩子一起吞口水。 【作者有话说】 宝儿:废话不多说,开揍。【我姐教我的。】 ——收到祝福短信,谢谢小可爱们—— 共有19位读者为你送上祝福,累计收到祝福44次! 以下读者为您送出的祝福数遥遥领先~ 1.喵喵小元宝为您送出9个祝福! 2.幻想着的世界为您送出7个祝福! 3.挑食的书虫为您送出5个祝福! 4.rainbow为您送出3个祝福! 5.若水舞舞为您送出2个祝福! 第116章 皇帝收信 大庆之幸,万民之福! 鱼是谭秀带来的,有个村儿趁着冬天结冰之前清塘,捞出不少大鱼。 她哥买了一桶回来,谭秀就挑了两条最大的过来。 酸菜是沈宁秋天晒的芥菜,用盐和调料腌在坛子里。 这种酸菜和野菜一样要用大油才好吃,之前沈宁一直懒得做它,后来忙作坊就给忘了。 这两天裴母领着水嬷嬷和宫嬷嬷倒腾家里的腌菜坛子,就给翻出来。 正好有大草鱼,沈宁就说做酸菜鱼吃,顺便教小德子等人新菜式 毕竟人家是来学厨艺的嘛,又不是真的来给她干家政的。 两位嬷嬷也不用她动手,让她只管吩咐,活儿他们来做。 宫嬷嬷刀功不错,按照沈宁的要求杀鱼、片鱼,又教小德子和小全子。 他俩是专门负责做饭的,小顺子和小才子负责其他工作。 “沈娘子,鱼片好了。”宫嬷嬷片的鱼片透光,可见刀功不俗。 沈宁笑道:“咱先把鱼肉腌一腌,入味儿、嫩滑。” 没有专门的淀粉,用米粉也可以。 米粉作坊天天推磨磨粉浆子,沈宁就晒了一些干米粉当淀粉勾芡用。 米粉加盐加鸡蛋清,倒进肉片盆里抓匀腌制即可。 再按照做酸菜鱼的步骤,多一些油爆炒葱姜蒜,加酸菜翻炒,然后添开水煮鱼骨。 其他人不必说,即便水嬷嬷和宫嬷嬷、蔺掌柜吃过好东西的,可人一日三餐都要吃,即便吃腻了,过一阵子又会犯馋。 所以闻着炒酸菜、炖鱼骨鱼头的特殊酸香气,他们也不受控制的分泌口水。 这酸溜溜的味道,肯定开胃啊! 沈宁:“如果鱼和酸菜不够,还可以加点别的配菜,比如白菜心、豆芽、鸡腿菇什么的,当然,另外加配菜的话一定要大油炒过。这种菜吃的就是一个香,油少了不如直接清蒸或者滑炒鱼片。” 他们加了一些酸萝卜进去,味道很适配。 不只是宝儿和小珍珠毫不掩饰地吸溜,四个小太监也站在灶台边上眼冒亮光。 呀,闻着就好吃! 水嬷嬷一个眼神儿,小顺子小才子就把他们新买的白瓷盆、釉面盆给抱出来。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25节 水嬷嬷和宫嬷嬷看沈宁家实在是太简陋,吃饭都是粗陶碗,盛菜和面都是灰瓦盆,真的没有一点美感。 美味佳肴都被衬托得没了档次。 她俩就打发小厮去镇上买了新瓷器回来。 当然,要顾忌裴家人的颜面,不能买过于精致的,就买普通款。 普通的白瓷碗、大海碗、大盘子、白瓷盆、釉面盆、茶盘等等。 总之不要再用灰不溜秋的瓦盆。 等鱼骨熬出香味儿,沈宁就让小德子将汤里的酸菜和鱼骨捞出来盛在两个大盆里,又让小全子把火烧旺。 她没有将鱼片一下子倒进去,而是让众人一起用筷子夹进去。 反正人多。 瞅瞅围这一圈人,个顶个都是好手。 小珍珠和宝儿都跃跃欲试,却被喂马回来的阿鹏给拎一边儿去。 奶白色的鱼片在金黄色的油汤里翻滚,独属于鱼肉的香气在屋子里肆意蔓延,勾引人的馋虫。 鱼片很薄,滚几滚就好了,也盛进盆里。 没有小香葱,沈宁让小德子掐几个大葱未曾干掉的绿叶,切碎撒上,没有香菜就洒一小把韭菜碎。 韭菜是阿鹏从书肆后厨带来的。 那边儿裴母也用大铁勺熬了一勺油,撒上一把野花椒,直接浇在葱碎上。 随着滋啦一声香,滚油爆花椒、葱花的香气就飘散出来。 两大盆酸菜鱼摆在堂屋八仙桌上,众人围着啧啧称奇。 事实证明,不管白瓷盆还是深色釉面盆,用来盛酸菜鱼都非常适配。 雪白弯曲如小舟的鱼片,金黄的油汤、玉色的葱花、深色的酸菜,搭配在一起,让人食欲倍增。 沈宁笑道:“大功告成,大家伙儿开饭吧。” 蔺掌柜第一次来,又揣着我倒是看看沈老板有何高明之处能把承君也折服的心思,所以看到这两大盆色香味俱全的酸菜鱼时真的有被惊住。 人家沈老板是有真材实料的呀! 宋福瑞看他还一副陶醉的神态,提醒道:“蔺掌柜,吃呀。俺们乡下人可不像你们府城人那么讲究,俺们都是一大家子一起吃的。” 白天吃饭,小孩子们也不单独分桌上炕,都挤在堂屋两张桌上。 他拿勺子帮蔺掌柜盛鱼肉,让他赶紧吃。 沈宁:“蔺掌柜,你别客气呀,到这里来要随意些,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蔺掌柜笑道:“我可一点都不拘束,自在得很。” 看看淮安和四个小子也能上桌吃饭就知道了,沈老板家真的很自在。 再看看那俩谈吐、气质、举止都不俗的嬷嬷,清冷矜贵却又随和不骄纵的谢家小公子,又显得沈老板家深藏不露。 不怪承君对她家如此推崇、向往,那确有过人之处的。 他开始品尝没吃过的酸菜鱼。 甭管家里来什么人,只要不是宫里的水嬷嬷和宫嬷嬷都不在乎。 她俩现在眼里只有沈娘子一家。 她俩端着碗,老神在在地品尝酸菜鱼。 肉片嫩滑鲜香,但是宫嬷嬷更喜欢吃贴骨肉,滋味儿更足,越嚼越香。 这鱼长得好几年,骨头里都有骨髓油,香得很。 水嬷嬷也一样,她还喜欢吃鱼头,滋味儿更足。 啊,这个酸菜好好吃啊,真的酸爽清脆,尤其被大油炒过以后,味道香浓口感爽脆,简直越吃越香。 要跟沈娘子学学酸菜的腌制方法,将酸菜鱼的菜谱一起写信告知陛下,让尚膳监做起来。 别整天炖一大盆鸡鸭鹅的,没食欲。 也别整天搞些花里胡哨的菜,没食欲。 就这样清清爽爽来上一盆,陛下和娘娘还有个不爱吃的? 谭秀也尝得眯起了眼睛,她小声问沈宁:“阿宁,你还喜欢吃什么鱼?回头让我哥去鱼塘寻摸。” 她也发现这鱼的好吃之处在于酸菜。 平时家里也会做鱼片涮锅子、滑炒鱼片什么的,但是没有酸菜鱼这种味道。 沈宁笑道:“不用刻意,有什么吃什么,另外,你不用总往这里带吃的,你们交了菜钱的。” 谭秀看着对面的女儿和儿子笑道:“我们也要吃嘛,阿琦和玉箫在家挺挑嘴的,在这里倒是有什么吃什么,一点不挑嘴。” 坐在珍珠旁边的陈琦和以前一样安静,却不再躲闪害羞,还会帮珍珠夹鱼片。 宝儿看陈琦夹鱼片一夹一个准儿,都不破的,有点羡慕。 好吧,看在你帮我姐夹鱼片的份儿上,原谅你在我离开的这一天黏着我姐了! 宝儿发现自己两天没回来,陈琦就黏在小珍珠身边,有点吃醋。 刚才吃饭的时候陈琦抢先一步坐在姐姐旁边,他只好绕到另外一边儿坐。 陈琦感觉宝儿看他,笑了笑,帮宝儿夹了两片鱼肉。 宝儿朝他笑笑,“谢谢。” 陈琦:“不客气。” 宝儿:“陈琦哥哥,你怎么不脸红啦?” 陈琦:“……” 他捏着筷子,脸颊又慢慢红了。 小珍珠和宝儿好奇地看着他,哈哈笑,“我们还以为你不会脸红了呢。” 陈琦的脸就更红了。 吃过饭,孩子们出去消食儿。 宋福瑞就把蔺掌柜的生意跟裴长青和沈宁说了一下。 他也不瞒着蔺掌柜,直接对沈宁道:“二嫂,这生意是蔺老板给你的,我跟着沾光,算咱俩合作。” 沈宁笑道:“蔺老板也是觉得你家布庄有合作的价值,你不用管我,我这一摊儿还忙不开呢。” 不管宋福瑞说什么她也不要。 一年两三百两银子,她现在已经不馋啦,因为她自己也能赚到。 宋福瑞想了想,既然二嫂不要,那他就攒着,回头半年一结账,直接把钱给二嫂。 二嫂不要他就攒着给阿年和珍珠。 宋福瑞又跟裴长青说了一会儿镇上火炕和家具生意,快傍晚时分陪着蔺掌柜离开。 蔺掌柜临走前给沈宁留下几匹细棉布当赠礼。 沈宁也回他一些腐乳、腌白菜、麻酱鸡蛋和米粉等吃食。 离开沈宁家以后蔺掌柜心下就暗暗做了一个决定,只要宋福瑞能把第一批订单合作好,看在沈老板的面上后续他会增加发货量。 送走蔺掌柜,沈宁和裴长青回来,学习班的孩子们已经开始下午课。 除了新来的几个要学拼音数字,老生现在都学识字、四则混合运算等知识。 看着简陋拥挤的草棚子,沈宁小声跟裴长青道:“裴总,来年咱们再盖几间屋子?” 阿年珍珠需要自己的房间,米粉作坊需要正经屋子,学习班最好也有两间屋子。 裴长青揽着她的腰,驻足听了一会儿,孩子们学得很有劲头,他和阿宁自然也愿意多贡献一些。 “好,到时候可以盖砖瓦房。” 小少爷和小鹤年已经回来继续编书了,陈琦也在西间背书。 水嬷嬷和宫嬷嬷整理新学的菜谱和腌酸菜的方法,裴母帮她们补充细节。 宝儿缠着小珍珠问:“姐姐,你有没有想我啊,我可想你啦。睡觉都梦见你呢。” 小珍珠看傻子一样看他,你才回家一天就回来了,我想啥呀,我都没来得及想好吧。 再说了,我好忙的,早起来练功、跑步、打拳,上午帮作坊做事情,还要帮阿年阿恒标拼音,还要帮奶穿针线,帮爷爷他们分骨头汤,好忙的。 不过对上宝儿渴望的眼神儿,她笑道:“想啦,可想啦。你想我啥啦?” 宝儿认真道:“你半夜给我踹下床啊。” 小珍珠:“--” 沈宁笑道:“东院儿滚腐乳料呢,珍珠不是可想玩儿了么,快去吧。” 小珍珠就领着宝儿去干活儿了。 小德子小全子收拾完锅碗瓢盆的,也去那边儿帮忙。 裴母:“阿宁,蔺掌柜给的布这么好,你看看做点啥?” 有几匹本色布,只能做里衣。 现在即便穷人也喜欢穿有颜色的衣服,买不起颜色布就自己采草叶子花朵什么的捣碎染呗,总比本色麻布和棉布好看。 主要时人披麻戴孝就是本色布,粗糙的质地、没有染过颜色,若是外衣也如此就让他们犯膈应。 沈宁摸了摸,确实非常柔软舒服,比现代买的普通棉布更加细腻柔软,摸着反而像绸儿。 不如做内衣啊。 以前家里没条件,她也不讲究,内衣的料子不够软和也对付用。 现在有合适的料子,那必须做内衣啊。 她把想法跟裴母说一下。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26节 原主身体瘦削,经过她这几个月的滋养变得丰润起来,胸就沉甸甸的。 胸小不穿内衣没什么,舒服为主,胸一旦超过b,要是不穿内衣就不得劲了。 她倒不是怕下垂,主要是坠坠的,不舒服。 她让裴母帮忙做几件棉质内衣,做出罩杯形状,底部里面缝一圈袼褙作为承托,不需要现代文胸的式样,肩带太细不舒服,小背心的款式最好。 内裤也需要。 这会儿并没有前世现代的内裤式样,亵裤、小衣依然跟裤子差不多,顶多面料薄一些,更贴身而已,活动起来不方便。 当然大部分人连亵裤、小衣也不穿,直接穿裤子和裙子的。 沈宁之前就做了几条现代式样的内裤,三角内裤才更贴身且方便活动。 没有松紧腰带就用布带抽紧,像泳裤那样系在一侧便可。 裴母已经很熟悉她的尺寸和表达方式,所以也不需要画样子,只用嘴说也能听懂。 水嬷嬷和宫嬷嬷听得好奇,当即便拿剪刀、布料过来按照沈宁的尺寸剪裁。 她俩一把年纪,不管初进宫时擅不擅长针线活儿,这么些年也都学会了。 裴母小声对俩嬷嬷道:“这个小衣穿着舒服唻,你俩也做几件。” 水嬷嬷:“我不要白色的,我要红色的,大红色。” 年纪大了,外衣不能穿大红大绿的,里衣、小衣啥的就想花哨点。 宫嬷嬷也要。 正好之前陈三送的赔礼有一匹红色的棉布,沈宁就拿给她们,让她们随便做。 只是这个棉布就是宋记布庄的,没有松江的那么好。 俩嬷嬷不嫌弃,宁愿要红色的本地布。 下午淮安跟沈宁等人告辞。 他明儿要押送谢掌柜那边儿印好的拼音表和拼音书回淮州,等教会几个孩子拼音就回来。 学会拼音就可以自学,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他得回来盯着谢掌柜和雕版印刷师傅,随时往淮州发书,还得继续帮公子加深和沈老板家的交情。 再者他喜欢裴家,喜欢和小鹤年小少爷等人在一起,有一种无忧无虑的轻松和幸福。 等公子什么时候来信让他北上,他再离开。 裴母也挺舍不得这小伙子的,长得俊嘴甜不说,还勤快眼里有活儿,在家里这些日子可干不少活儿呢。 她给淮安收拾路上吃的食物,腐乳、腌白菜、煎饼、麻酱鸡蛋、米粉什么的。 “淮安呐,这个小砂锅你得随身带着,路上不方便做饭的时候你就烧水煮米粉,拌点腐乳啥的就能吃。 雨布也带上,听我们里正说南边儿正下雨呢,又冷又湿的。” 她对关系一般的人话很少,对关心的人就和普通奶奶一样爱唠叨。 淮安不但不烦,反而感激得很,一个劲儿地说“裴奶奶,谢谢你,不用那么多,回头我还来呢。” 第二日一早送走淮安,傍晚时分裴云带着一个婆子回来,路过这边儿就先回娘家。 宝儿虽然不想回镇上,却想娘呢,一见裴云过来就高兴地扑上去,抱着裴云的腿奶声奶气地撒娇,“娘,我好想你呀。” 孩子想爹娘是真的,半点不掺假。 裴云弯腰抱他,结果一下没抱起来,笑道:“哎呀,你咋这么沉了呢?” 宝儿得意道:“在姥儿家吃得好呗。” 裴云给他抱起来,“看出来了,都变成小胖墩儿了。” 宝儿挨个给她介绍水嬷嬷宫嬷嬷以及四个小哥哥。 裴云一一招呼过,又跟沈宁道谢,“二嫂,严娘子、聂娘子带了好些娘子去我那里订鞋子和衣服,针线娘子们白天晚上地做,都排到年后去了。” 沈宁笑道:“那可恭喜你呀,坐车冷,快上炕热乎吧。” 裴云:“坐车坐得腿麻,我站一会儿,活动活动。” 她又关心裴长青读书的情况,“自己学吃不吃力呀?要不要请个先生来家?” 她寻思裴长青年纪大了,没法去学堂,只能去先生家或者请先生来家。 她现在能赚钱,也可以帮衬二哥请先生了。 裴长青听见她的声音从西间出来,脑子里还回荡着全本《中庸》的内容。 这几天他全神贯注背书,总觉得脑子满了满了,再也容不下新东西,结果继续背继续装。 他关心了一下铺子的生意如何,知道正良性发展也就不多管了。 沈宁又把把蔺掌柜和宋福瑞合作棉布的事儿告诉裴云。 裴云惊喜道:“一年一千多匹,放我铺子里卖?”她简直不敢相信,“我婆婆和大嫂她们能同意?” 沈宁:“不同意就没生意呗。” 裴云明白过来,“二嫂!你、你太厉害了!” 这是二嫂帮她张罗的生意?是二哥二嫂给她撑腰呢。 她瞬间感动得热泪盈眶,从前的种种委屈,瞬间不算什么了。 沈宁半开玩笑道:“你出嫁家里也没给嫁妆,现在咱家条件好起来,会给你补上的。” 裴云:“二嫂,还说那个作甚,当初咱家没那条件儿,我也没想嫁妆的事儿。” 现在她也有铺子,好好干也不少赚钱,还想着攒钱来年帮二哥二嫂盖砖瓦房呢。 谭秀原本要带女儿和儿子回去,现在裴云过来,也折回一起聊聊,等会儿结伴走。 沈宁:“吃了饭再走。” 现在家里有专人做饭,几个人的饭也做得。 裴云也不拒绝,她也想爹娘。 要不是娘家没地方住,她倒是想住两天呢。 水嬷嬷和宫嬷嬷指挥小德子小全子做饭,裴母让闺女把宝儿放下,“咱宝儿现在可沉呢,你别一直抱着了,伤腰。” 裴云也的确抱不动,就把宝儿放在炕上,让他和小珍珠几个一起吃点心糖果。 现在她自己赚钱,回娘家不再用大嫂帮忙准备礼物,每次想买啥就买啥。 这一次她买了好点心和好糖果,还有几样很贵的干果,什么桂圆干、荔枝干的。 新鲜的桂圆荔枝这边儿吃不着,干的却有,就是贵。 小鹤年和小珍珠以前不认识,后来去县里跟着小少爷吃过,靳老板和蔺承君也送过,现在也都认识。 陈琦趴在炕沿上,帮小珍珠剥桂圆和荔枝,放在木质果盘里:“你喜欢吃龙眼,多吃点,就是注意别上火。” 宝儿好奇地看着他,“陈琦哥哥,你怎么不吃?” 陈琦:“啊?哦,你吃吧。” 那边儿小少爷对小鹤年道:“阿年,你知道几首关于桂圆和荔枝的诗词?” 小鹤年对诗词涉猎比较少,只有编书、读书之余才会和小少爷一起看古诗词、游记等书,顺便背一些。 他略一回顾,背了一首杜牧的过华清宫,又背了一首苏轼的荔枝叹,“师兄,关于龙眼的我没背过。” 小少爷:“宋韩元吉有一首,我记得在哪本集子里收录过,我们来翻翻。” 他记性好,看书又多又杂,有些能记住,有些也是浮光掠影只有些许印象。 两人也不认真吃零嘴了,又去翻书。 饮马回来的阿鹏又默默地加入帮他们找书中。 沈宁跟裴云说新式内衣的事情,“可以帮相熟的娘子做,也可以卖样子和布给她们,让她们给自己和闺女做。” 裴母把她和俩嬷嬷帮沈宁做的拿出来给她看,“你自己画几个样子。” 裴云一看就来兴趣了。 小珍珠和宝儿殷勤地给小姑递上垫板和纸笔,再拿一根王木匠帮裴母做的裁衣尺比着画直线。 沈宁则给裴云讲一下重要位置的原理,如何放量,如何收褶等。 做衣服沈宁不擅长,这都是前世听室友们说的,记住多少就告诉裴母和裴云多少。 裴云在剪裁缝纫上有天赋,知道设计原理自己就能加以发挥。 谭秀看到当即给自己和闺女订几套。 裴云笑道:“玉箫不是正学针线么,你们自己做多好。” 谭秀一想也是,“那你们进的松江好布给我留几匹。” 裴云自然答应。 裴云画好一个女士背心和三角裤的样子,对沈宁道:“二嫂,这个我和你分成。” 沈宁笑道:“你画样子、你进布料、你剪裁、你做、你卖,我分什么成?你每年送我们一沓子内衣穿就行。” 她和婆婆、闺女,那也不少了。 裴云笑道:“那肯定的。” 分成也要,因为不只是做衣服,她那些顾客大部分都是冲着二嫂的面子来的,她当然要给二嫂分成。 就算不多,那也积少成多嘛。 本身她也没想发多大财,就想有个一辈子的营生做,将来老了再传给闺女或者儿媳妇都行。 因为裴云过来,宫嬷嬷他们又做了一顿酸菜鱼。 鱼是今儿小顺子和小全子去镇上买的,主要是送信,顺便买鱼。 原想着买回来养两天再吃也行,既然裴云来了那就现在吃呗。 宝儿顾不得自己吃,一个劲儿地给裴云夹鱼片,还让小珍珠和陈琦帮忙一起夹。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27节 小珍珠手劲儿大,手腕又稳,夹得那叫一个快准狠。 关键小鹤年和小少爷也不差呀,人家每天都沙坑练大字呢,腕力也稳得很,宝儿自然比不过。 裴云看着忙忙叨叨的宝儿,瞬间觉得孩子长大了。 明明以前还奶声奶气的,这会儿就小大人一样。 看来跟着阿年和珍珠真是懂事快呀。 不快不行,毕竟姐姐是真揍。 吃过饭宝儿就跟着裴云回镇上。 “姥儿,等我娘回县里我就回来啊。” 有阿鹏五个同行,裴母也不担心,笑道:“不着急,多陪陪你娘。” 外面黢黑,风也冷,大家也不闲溜达,都回屋说话,做针线的,看书的。 沈宁领着小珍珠去东屋看看苏婆子,关心一下她生活,吃不吃得饱,晚上冷不冷什么的。 苏婆子虽然贫穷,但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正从锅里舀水泡脚。 东屋要煮素鸡等,有热水,虽然那水颜色不大好看,但是以水为净嘛。 她不嫌弃。 小珍珠:“苏奶奶,我奶有床旧被褥,以后不盖了,给你搭着压压风。” 苏婆子笑道:“沈娘子、珍珠,我有被褥呢,底下睡草垫子,上面盖着被子和褥子,暖和着呢,一点不冷。我也吃得饱,吃得好,不怕你笑话,比从前我老头子活着的时候吃的还好呢。” 她不要工钱,可人家沈老板一点不亏待她,给她火炕睡,给她煎饼米粉、卤素鸡香干千张、鹅蛋鸡蛋吃,家里做什么好吃的也给她两口。 今晚上的酸菜鱼她也吃到了,两片鱼肉,两块鱼骨,一筷子酸菜,还有半碗油汤。 她泡着煎饼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老头子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可能也活不几年,现在觉得每天这么个吃法,她还能活好些年呢。 她除了一只眼睛看不大清,身子骨是很结实的,养这些日子啥毛病没有了。 她可感激沈娘子和珍珠一家呢。 她看那被子虽然带着补丁,很旧,但是比她的还好呢,就不肯要。 小珍珠非要她收下,“你铺着褥子,盖两床被子,腊月也不冷。” 苏婆子便收下了,又再三道谢。 沈宁和珍珠出来,裴长青已经巡逻一圈,大鹅们也正常。 自打吃了一顿铁锅炖大鹅,四只大鹅巡逻得越发好了。 水嬷嬷和宫嬷嬷站在西院儿,默默地看着东院儿,她们知道沈老板家救助苏婆子是真心的,不求回报,不求别人褒奖。 这样的人不沽名钓誉,才值得她们钦佩,也值得更好的前途。 因为这样的人站在更高处会帮助更多人,而不像某些人站得越高权力越大,害的人就越多越惨。 小珍珠瞅着院子里俩身影,立刻分辨出,笑道:“水嬷嬷宫嬷嬷,外面好冷,你们怎么不进屋?” 水嬷嬷笑道:“等你们呐,快进屋吧,阿年和阿恒正找二郎背书比赛呢。” 裴长青:“……” 背就背,who怕who! 京城,萧宅。 一场没脚面的大雪之后,窗外寒风呼啸,室内炉火融融。 萧先生看着对面年轻英俊的皇帝陛下,明明正当壮年,却总是透着一股有心无力之感。 他其实也能理解,一个待臣子宽厚的仁君,有时候是会这样的。 皇帝宽仁,臣子们就容易得寸进尺,做出让皇帝无奈的事情。 若是杀伐果断的君主,斥责、打骂也是常有的,可宽仁的君主多半时间都是在自我说服。 而且杀伐果断的君主也不会向臣子露出软弱的一面,他们修的是帝王之术,驭人之术,每一句话都是有目的的。 这位皇帝就宽容随性一些。 因为自己不愿步入朝堂,不站队朝堂党派,只愿意和皇帝讲书,所以皇帝对他更加不设防。 今天皇帝是来倒苦水的。 只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他终归是皇帝呀,不好太暴露自己的无奈和软弱,即便对面坐的是看似与世无争的萧先生。 最近某些偏远地区县令不能到任的情况越发严重。 本质就是天高皇帝远,皇权无法延伸到那些地方。 说实话,离开京城八百里的地方朝廷掌控力就大打折扣,超过千里就几乎难以掌控。 父皇以及之前的皇帝都喜欢从宫里往各地派厂卫特务监察地方百官,他却觉得不够妥当。 御史已算朝廷的清流,派遣他们下地方巡察,利大于弊,却依然会滋生弊端。 那些厂卫没有经过圣人言论教化,个个狡黠如狐,贪婪如狼,即便忠于皇帝又怎可能不阴奉阳违、滋扰地方? 他们自会滋生更大的腐败,甚至与地方大族互相勾结,欺上瞒下。 这是他年轻时候在文渊阁、文华阁以及六部翻阅大量卷宗得出的结论。 而历代厂卫主官,最后都不得善终,掉脑袋是好的,甚至会满门抄斩、流放,连累子孙后代。 年轻的时候他还想不通问题的根源在哪里,但是父皇说帝王就要强势霸道,要用眼线监视掌控他们,而给他授课的大学士们又不断讲述厂卫害政害民的实例。 在日复一日地观察中他倾向于大学士们所言。 为安百官之心,他继位便缩减厂卫人员,合并部门,褫夺大部分特权,让他们和五城兵马司去维护治安、缉捕盗贼等。 事实证明这个决策有利于百官稳定,他也少了很多麻烦事儿。 但凡多一个部门,就多数倍花费和麻烦,如果皇帝精力不济就得全权交给旁人,又会埋下更大祸根。 当然这样做也让他失去了耳目。 他需要一股更单纯的,不容易被腐蚀的力量来监控地方。 朝廷除了派监察御史,吵不出更好的办法,其他的都是各家私心,他不予采纳。 他又悄悄出宫来找萧先生聊聊。 希望萧先生这个置身事外的人能给他一些灵感。 萧先生又讲了沈娘子和裴二郎的一些事儿。 听说裴二郎已经开始读四书了,沈娘子也能识字写信算账。 皇帝有些不信,这才多少时间,裴二郎居然可以读四书? 太夸张。 皇帝合眸小憩片刻,脑子里却思绪繁杂,这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这香气与以往吃的饭菜不同,香得属实有些霸道了。 他睁开眼睛:“萧先生这是又得了什么美食?” 萧先生笑道:“豆腐娘子又出新菜,牛油福气锅和福气面,我让成阳县镖局帮忙买了一些,陛下不妨尝尝?” 皇帝微微颔首,疲惫的脸上来了一丝精神,“是要尝尝。” 很快张公公带人端着两个铜锅子和两盘面饼、两盘牛羊肉片进来,另外还有几样新鲜的小青菜、菠菜、白菜。 张公公笑道:“万岁爷,御医说晚上不宜过饱,暖锅子油腻,老奴就没准备多少肉,只备了两盘和一些鱼丸肉丸配面吃。” 皇帝日常比较清心寡欲,既不好美色,也不重口腹之欲,甚至胃口都一般。 若是大鱼大肉摆上来,他更没食欲,这样都只有少许反而还能多吃几口。 萧先生已经吃过一次,念念不忘,所以皇帝过来立刻准备上。 牛油汤底里煮上鱼丸肉丸,再涮几片牛羊肉、几棵翠绿的菜,原本没什么胃口的皇帝都不断分泌口水。 想尝尝! 一尝便胃口大开,香、麻,带着微微的辣,这种混合的霸道香气具有冲击灵魂的力量,瞬间打开了天灵盖一样,让他一边吃一边挑眉点头,“嗯,不错!” 五片薄如纸的肉片,鲜嫩多汁,香浓鲜脆,恰到好处。 翠绿的菜叶一烫即熟,清甜香滑。 面好了,捞一筷子,香气裹着白气缭绕扑鼻,浸润了干涸的胃口。 吹一口,就迫不及待地塞进口中,又烫又香,却舍不得吐出来,嘶哈两声,嚼一嚼,便适应了那口感。 虽然锅底看着油汪汪的,可捞出来的面却恰到好处,一点不油腻呢? 皇帝吃得额头微微见汗,有一种爽透了的感觉。 萧先生道:“陛下近日操劳,清减了不少,若是没有胃口,隔两日这样煮上一锅,连面带菜肉吃上一碗,也是可以补身体的。” 这锅里有香料,可以发汗祛湿,有牛油、肉、菜可以补充营养,有面,可以果腹。 皇帝吃完一碗面,忍不住又喝了半碗汤,擦擦嘴,心满意足地笑道:“好久没吃得这么畅快了。” 萧先生笑而不语,皇帝是为政务烦心罢了,若是普通百姓能吃皇宫御膳房的食物,只会说神仙过的日子。 可见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皇帝也不开心呐。 萧先生就觉得幸亏自己醒悟得早,不会把早就烂掉的家族当成自己的责任,搞什么我为了家族振兴如何如何。 现在,他多舒服? 比皇帝和谢相爷轻松多了。 吃过一顿重口味火锅,皇帝身上的疲惫都一扫而空,有一种满血复活的感觉。 萧先生吃了一口解腻的腌白菜,又发散起这火锅的用处来。 含有很多香料,适合军中,适合北方严寒之地,适合南方湿寒之地。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28节 当然,也适合北方草原民族,他们牛羊多,正可以换他们的牛羊,进而换马匹等等。 这叫以小搏大。 皇帝听得眼神越来越亮。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张公公提醒皇帝该回宫了。 一路上皇帝都在念叨张公公絮叨,每次他正心情好就催他。 回到宫里,皇帝还在念叨。 俩小太监给张公公送了两封厚厚的信件。 张公公看看信封,顿时喜上眉梢,捧着两封信疾步入内,“万岁爷,水嬷嬷宫嬷嬷来信了!” 皇帝歪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念!” 张公公念了两句,前面都是请安之语。 皇帝:“跳过去,念重点。” 张公公:“谢家小公子和裴家小公子琢磨了一种拼音,四岁小童十数日即能学会,十来岁少年数日可学会,之后自学识字。沈娘子和裴二郎便是如此学习,如今裴二郎已经背完《论语》……” 皇帝蹭地坐正了身子,“拿来!” 张公公立刻将信呈给皇帝。 皇帝先是一目十行,随即又一字一字地细看,仿佛孩童初识字一般。 他喃喃道:“竟有这等神奇识字法?这般神奇?不可思议。” 张公公扑通跪地,喜极而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太祖有灵,先帝保佑,陛下的难题有办法了。” 皇帝霍然起身,“宣萧先生……不,太晚了,明儿,明儿一早就请萧先生过来商量。” 之前萧先生夸裴二郎和沈娘子能读书识字了,他还不信。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此法若能传开,大庆之幸,万民之福! 第117章 锦衣卫 羊肉饺子 第二日非大朝会时间,皇帝在乾清宫御书房召见了内阁众臣之后便让小太监请萧先生来讲书。 皇帝很喜欢听萧先生讲书,他能把大家司空见惯的东西讲出新意,即便读书人烂熟的四书五经也有新东西。 不过今儿不讲书,他要和萧先生聊聊这个拼音识字大法。 等萧先生一进来,皇帝便虚抬了抬手,“先生免礼,赐座。” 萧先生的位子在御案对面,张公公特意给放了软垫和靠枕。 萧先生朝着张公公拱手致谢。 张公公就喜欢萧先生这点儿,宠辱不惊不说,不媚上不欺下,对他们这些宦者也彬彬有礼。 皇帝把宫嬷嬷抄的拼音表递给萧先生,“先生可曾见过这个?” 萧先生当然知道皇帝为何找他。 在引导皇帝派人去豆腐村的时候他就料到水嬷嬷等人肯定会知道拼音识字法,也肯定会学,更会写信告诉皇帝,而皇帝也肯定会感兴趣。 因为这是普及底层百姓识字的又便宜又简单又快速的方法。 只是他了解皇帝和朝廷,如果由他主动进献,朝堂百官会抵触,怀疑他用心,即便皇帝只怕也会有想法。 毕竟拼音和数字算术不一样,数字符号对朝廷、各大家族都有用,拼音却会冲击他们的权威。 而人都有逆反心理,他给皇帝进献,皇帝未必重视,若是让皇帝自己发现,那结果完全不同。 他扫了一眼,恭敬道:“陛下,臣曾听阿恒说过,沈娘子与裴二郎因为识字晚,学得吃力,便与孩子们琢磨识字的简便方法,想必这就是了?”他低头又看了看,笑道:“陛下,不过是旁门小道,难登大雅之堂。” “先生,你果真这样认为?”皇帝面色严肃,双眸炯炯。 萧先生起身行礼,一副尽职尽责的架势,“陛下,这识字方法于天下学子无用,于朝堂百官无用。” 他在提醒皇帝,你不要想着通过内阁、礼部、翰林院、国子监等衙门来推行拼音识字法,没用,会被联合抵制的。 如果你要推广底层百姓识字,那就得绕开这些正统读书人,用非常之法。 皇帝听懂了,这也是他为什么找萧先生商量而不是内阁众臣的缘故了。 不用问他也能想到他们的反应咯。 “陛下,此乃旁门左道,是对天下学子的蔑视与亵渎。” “读书没有捷径,必要十年寒窗,苦读圣人书,怎么可能走捷径?” “天下先生欲以头抢地尔。” 等等吧。 皇帝屈指轻轻敲击桌面,“先生可有良策?” 萧先生笑道:“陛下天纵英才,不是早有良计么?臣终归一闲云野鹤,不过多去了一些地方读了一些书,于朝堂百姓的了解不及陛下万一。” 皇帝朗朗清笑,“先生过谦啦。先生不愿出仕,否则必为良相。” 他起身,拿着标了拼音的书信来回踱步,昨夜他研究拼音到深夜。 两位嬷嬷说正常人要数日乃至半月之数才能学会,可他研究一夜便差不多了。 他还用朱批给来信标了拼音,对照看看,竟然非常正确。 皇帝便龙心大悦,又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也是读书的英才。 普通人即便再笨,十天半个月也能学会,然后照着拼音识字书来自学文字,数月学会两千字是很轻松的。 比起传统识字方法,动辄三年启蒙,那自然是快得多。 而且底层百姓即便识字一两代人也没可能科举,那就不会争抢学子们的机会和名额,也不至于引他们反对。 只是这些学子肯定瞧不上拼音法,自然也不愿意学习,更不会教给普通百姓。 所以不能走寻常读书的路子。 萧先生的意思他派人去豆腐村就是良策? 嗯,的确,他派去的嬷嬷和太监并非寻常人,也不是读书人,自然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也不会招惹朝堂反对。 而小太监都是去了势的,以后不会有子嗣,只能忠于他这个皇帝。 让小太监做官不行,教书却没问题。 只要他们忠心办差,以后朝廷可以负责他们养老,给他们一个盼头,即便没有子嗣,也不会老无所依。 皇帝对张公公一番吩咐。 张公公笑得颠颠儿的,“万岁爷英明,恭喜万岁爷,以后万岁爷的诏令就能传遍各村,老百姓也能看到万岁爷的诏令,看谁还敢肆意矫诏。” 皇帝也看到了希望,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仿佛年轻了十岁,“萧先生实乃大才,朕之智囊,豆腐娘子、裴二郎虽然只是一介布衣,却心系百姓、忠于朝廷,大善!” 他很想御笔亲书“福气娘子”赐给豆腐娘子,只是萧先生的意思事以密成,事情尚在筹备阶段,不宜张扬,避免生出事端。 不如等事有所成,陛下再论功行赏。 皇帝深以为然。 皇帝又与萧先生商量一番。 豆腐娘子家境普通,房屋狭窄,住不下更多人,而天冷结冰已无法再盖新屋,只能等来年。 小德子四人想必已经学会拼音,不如将他们调回当先生,另外选四名小太监去沈娘子家听使唤。 至于水嬷嬷和宫嬷嬷,萧先生觉得她俩肯定不想回宫,甚至不想离开沈娘子家。 皇帝也需要人常驻那里,不如就让她俩留下,既能看顾沈娘子一家,也能不断调教新的小太监。 皇帝采纳了萧先生的意见。 没有正经读书人那就继续选拔小太监。 乾清宫不够就从尚膳监选。 光禄寺与尚膳监有数千太监,抽调各地籍贯的几十个完全不影响。 从别处抽调可能众臣还有话说,从尚膳监抽调就没问题。 问就是“太子至纯至孝,为皇后娘娘培养御厨”。 人由张公公亲自选,然后交给锦衣卫调查培训,再送往城郊皇庄待命。 等小德子四人归来,即可赶往皇庄授课。 教完以后那些小太监便由锦衣卫护送前往偏远地区传授拼音识字大法。 皇帝灵感频发,又吩咐张公公,“从东宫选几个小太监,尤其太子身边的人,选俩送过去听沈娘子使唤。” 水嬷嬷说四个小太监一边儿帮作坊干活儿,一边儿学拼音算术的,学得很好。 两位嬷嬷还狂夸豆腐娘子聪慧温柔却有手段,会教育孩子,不但自家儿女教育得孝顺、懂事明理、喜欢读书,还将村里那些顽劣孩童教育得喜欢读书、勤快干活儿、团结友爱。 既然豆腐娘子如此厉害,不如把东宫小太监们也调理一下,以后回来也能更好的引导规劝太子,免得太子过于随性顽劣。 他吩咐另外太监:“宣顾千里。” 顾千里是锦衣卫千户,皇帝亲信之一。 锦衣卫是太祖设立的特务机构,后来继任者忌惮太祖遗留的势力不好掌控,慢慢架空,又成立自己的特务机构。 每当发生不太平的政权更迭,继任者便会进行大清洗,尽量架空前朝的势力,培养自己的心腹机构。 元丰帝清心寡欲,不好女色、不好美食、不好享乐,自然而然疏远宦官,打压官宦势力,不肯放权给他们,反而重新启用太祖时期风头无两的锦衣卫。 沉寂数十年的锦衣卫本已日薄西山,如今重受重用,自然很想有一番作为。 他们对皇帝忠心耿耿。 不过元丰帝依然未曾使用他们监视百官,反而更倾向于缉盗、维持治安、打击京中嚣张的权贵子弟。 萧先生见皇帝已有章法,便主动告辞,不想听皇帝给心腹锦衣卫下什么命令。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29节 避嫌。 萧先生离开乾清宫,却在东华门外遇到了谢相爷。 谢相虽然五十多岁年纪,却腰板笔挺,精神抖擞,不见半分老态,属于天生精力旺盛的人。 萧先生见之长揖到地,“谢阁老。” 谢相立刻扶住他,又还了一礼,笑道:“远州,咱们兄弟相称,何须多礼?有日子没一起吃酒聊天,今日可有空?” 萧先生笑道:“谢兄日理万机,我自不好叨扰。既然兄长今日有空,不如家去涮锅子如何?” 谢相捻须微笑,“可。” 萧先生的宅子在东安门外面不远的地方,是张公公奉皇命为其安置的,方便他出入宫廷。 两人步行,路上亲热交谈。 谢相:“远州过年可去龙庙镇?” 萧先生微微摇头。 谢相:“阿恒呢?是不是该让阿鹏护送他回京过年?” 萧先生想说阿恒在阿年家过得不知道多少快活,是绝对不想回京的。 他微微叹息,“兄长,无可挽回吗?” 谢相笑了笑,“过继给本家堂叔,又不是外姓人,何须叹息?你也不是外人,知道我三儿情形,他夫妻二人不睦,连累孩儿受委屈,倒不如过继给堂叔呢。” 萧先生沉默不语,只是缓步前行。 谢相继续道:“陛下仁慈,愿意赦免北谢,还允许他们过继一个嫡系继承人。北谢要求过继一个我们这边嫡系血脉,没人比阿恒更合适,而且他会继承北谢的人脉财富,并不亏。” 萧先生:“陛下不会重用他们,阿恒过继过去,这辈子将与功名无缘。” 他无意功名是自己的事儿,并不代表他瞧不起功名,瞧不起读书人。阿恒还小,会有自己的人生和抱负,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让他闯荡。 功名也是其中一条。 不可以剥夺他这条路。 谢相笑道:“远州,时移世易,陛下也会变的。如今四海升平,海晏河清,不管北谢还是谁,都威胁不到国本。” 等十年后阿恒长大,陛下未必还是眼下的想法。 阿恒要科举,也完全不受影响。 再者届时他门生遍天下,岂会不给阿恒一个步入科场的机会? 萧先生就是替弟子委屈,你谢相四个儿子,孙子十几个,为什么就盯着我学生使劲? 再不济,你直接过继一个儿子过去不是更好? 最终萧先生愿意写信问阿恒是否愿意回京过年。 阿恒终归是孩子,即便爹娘不疼爱他,他却依然会心生孺慕之情,想要亲近爹娘。 是否回来过年,决定权在阿恒,他可以回也可以不回,全凭他喜好。 、 、 今年冬天京城的雪格外多,刚进十一月已经下了两场大雪,纷纷扬扬扯棉絮一般泼洒。 大风大雪的,天儿就格外冷。 若是在这般寒风凛冽的冬日里还要长途跋涉,那真是让人透心凉,只想找个炉火融融的屋子,点上一锅沸腾翻滚的暖锅子,把切得透光的牛肉片、羊肉片、鱼片之类的涮进去,滚三滚就可以夹起来塞进嘴里。 滚开的肉片,直烫舌头,却又那么熨帖舒服,瞬间暖进人的心窝里。 那一刻,真是神仙都不换。 “君高升酒楼出了一种新锅子,那叫一个香透腔子!就适合这大冷天儿里吃!” “您再煮一个福气面饼,那跟人生一样曲曲折折的面咕嘟咕嘟地煮开,您搁筷子那么一挑,那面呀就顺顺溜溜地挂在筷子上,您那么一吸溜,诶呀,那叫一个顺溜爽滑!香!吃下去,您就觉得这曲折坎坷的人生都顺顺当当了呢。” “再来一个溏心的麻酱鸡蛋,您这风里雪里遭的罪啊,全都值当了!” “这般好吃?那我可要尝尝,小二——给我来一个福气锅,来一盘福气面,那个麻酱鸡蛋来一盘……” 没有任何酝酿的,君高升酒楼的福气锅和福气面就横空出世了。 一经面世,火爆全城。 君高升酒楼是会宣传的,上到权贵世家,下到贩夫走卒,甭管吃的还是没吃的,全都知道福气锅和福气面。 有钱人去尝尝,没钱人讲讲这相关的故事,八卦一下有钱人的排面儿,那也是乐趣不是? 抬轿的轿夫们,都以自己今儿抬了一个去君高升大酒楼吃贵席面的老爷为荣呢。 而到酒楼吃饭的贵客,都要见见君高升的大掌柜,问问怎么就做出这么好吃的暖锅子和面? 以后的冬天,真是不怕冷了呀。 大掌柜就把老板和沈老板的故事讲一讲。 大掌柜嘛,那口才都是一等一的好,再普通的故事也能讲得跌宕起伏、声情并茂,让人听得大为感动。 要见老板蔺承君? 那不好意思,老板可忙呢,根本不在酒楼。 蔺承君确实没时间呆在酒楼,他又不是只有一家酒楼要忙活,他正忙着拜访京中故交新友。 文臣武将,全都拜访一遍,送上福气锅和福气面,再重点结交军中有权势的将领,表示愿意和朝廷、军队合作,与北边儿草原民族做互市贸易。 本国内的牛不够嘛,又不能随便杀耕牛,大户家养的肉牛长期来看也不够的,尤其还得大量取牛油呢。 而北边儿草原民族马牛羊多,不管交易他们的马牛羊还是牛油都可以。 军中将领了解草原民族的习俗,他们常年吃干肉,若是有这样好吃的香料牛油锅子,那些草原部落的贵族自然乐意。 蔺承君精准提供卖点,生意自然谈得顺利。 此时成阳县也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起初雪很小,雪粒子扑簌簌地洒下来,惹得孩子们在院子里争相捡“糖豆”吃。 动作慢的话糖豆就化啦。 后来雪越下越大,慢慢地田野、树梢、草垛、屋顶就积累了一层雪白的棉絮,如云朵般轻柔,仿佛大地扯了一片白云盖在身上。 宫嬷嬷和水嬷嬷是北方人,万事万物皆可吃饺子庆祝。 今儿下第一场雪,自然要吃饺子。 一早水嬷嬷就打发小顺子和小才子去镇上买了羊肉和猪肉,几个女人一起包胡萝卜羊肉馅儿和白菜木耳猪肉馅儿饺子。 沈宁翻翻自己的日程本,变蛋到日子了,应该可以扒出来尝尝。 像做腐乳、咸鸭蛋、麻酱鸡蛋、变蛋这种不需要大量劳力,过程又简单,只需要配方的食材,沈宁还是挺愿意做的。 为了保护这些食材,前些天趁着还没结冰的时候她让人在东院儿和地窨子中间挖了半人深的坑,把那些缸、坛子的抬进去,上面再盖上草帘子、稻草等保暖,就不会冻裂。 当地毕竟没有北方那么冷,即便下雪的日子也不像北方温度那么低,问题不大。 谭秀把大海碗递给沈宁,“阿宁,你说,我来弄。” 自打陈琦决定要走科举的路子,谭秀也跟换了个人儿似的,变得自信、振奋,人都挺拔几分。 她不能给儿子丢人! 然后她越发黏着沈宁,大有要给沈宁当助理的架势,好像是沈宁和裴长青让陈琦读书考科举似的。 沈宁也确实需要一个女性助理,要识字、体贴、细心,学堂的孩子们还太小,本来香蒲可以,但是她去县里做销售了。 现在谭秀无形中承担了这个工作,倒是减轻了沈宁不少工作。 沈宁除了公开教他们厨艺,也单独教谭秀识字、算账。 谭秀不是特别聪明的人,在识字算账这上面顶多算普通资质,不过也够用的。 现代那些家族企业、夫妻店,基本都是老婆算账,很多人不见得多聪明,财务水平也很一般,但是依然够用。 谭秀按照沈宁说的挑了二十来个变蛋出来,回屋将外面的石灰麦糠壳子敲掉,再洗净擦干,摆在盘子里。 水嬷嬷和宫嬷嬷好奇地看着,“阿宁,这是鸭蛋?” 沈宁笑道:“对,用鸭蛋做的变蛋,其实麻酱鸡蛋也算变蛋的一种,只不过鸡蛋皮薄好腌,需要的时间短,变化的过程也更温柔,所以吃起来更绵软可口,而且没有石灰气。” 谭秀朝院子里玩雪的孩子们喊道:“要吃变蛋了,要不要看看什么样?” 小珍珠和宝儿先呼应,拉着陈琦跑回屋里。 小鹤年和小少爷闻言也丢了雪团,进屋看变蛋了。 今儿下雪天冷,沈宁给学习班放了假,反正大部分孩子已经学会拼音识字,这会儿在家自己对着拼音书识字也行。 之前淮安带来的拼音识字表,小鹤年给他们几个一组发一张对着学,学会以后和其他组交换继续学。 他们都没有纸笔,在地上用棍子写即可。 孩子们趴在饭桌前等着看变蛋怎么变,会变成什么样。 陈玉箫这会儿没做针线,而是和裴母几个一起包饺子。 她也忍不住凝眸细瞧,好奇得很。 沈姨真的好厉害啊,总是会做他们听都没听过的食物。 小珍珠:“娘,等等,我爹呢?我爹不来看吗?” 下大雪了,他们下去玩雪,裴长青也出去溜达溜达,放松放松脑子。 这白天黑夜的背书,让他觉得比一天天出大力气还累呢。 小棉袄有时候漏风,有时候又非常贴心,跑出去叉腰大喊,就给裴长青喊回来。 在东院儿作坊帮忙的小德子四人闻声也跑回来看看。 瞬间饭桌就围了一圈人。 裴长青去看了看东屋的情况,谭家那三间屋子有根房梁不是有问题么,他后来给灌了桐油又进行了加固,但是也不放心,所以定期去看看裂缝有没有变大。 如果变大就在下面加根承重柱,不大就继续用。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30节 目前还没问题。 沈宁剥出第一个变蛋,众人惊呼声此起彼伏。 宝儿:“哇,二舅母,花儿,蛋上开花了!” 小珍珠又啪啪敲开一个,然后滚滚快速剥掉蛋皮,这个也有松花,但是花的形状更加好看! “哇哦~”小珍珠也非常震惊。 小少爷和小鹤年已经开始思索原理是什么。 小少爷:“石灰的作用。” 小鹤年:“是的,麻酱鸡蛋也有石灰,为什么没有这样?” 小少爷:“因为石灰糊糊的数量少?” 小鹤年:“那为什么多就会有这个花儿?” 小少爷:“像松花。” 小鹤年:“娘,你说过也叫松花蛋对吧?” 沈宁笑起来,“对呀,可能就是因为像松花吧。哎呀,阿恒真是见多识广,我就知道叫松花蛋,不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原来是因为和松花一个模样啊。” 站在她身后的裴长青垂眸看她,笑了笑,大手捞起她敲开的那枚松花蛋,一掰两瓣儿,将流淌的蛋黄递到沈宁嘴边儿,“尝尝原味儿的如何。” 初始一股刺鼻的味道飘来,很快便消散开,然后是变蛋特有的气息。 沈宁塞进嘴里尝了尝,变蛋的蛋清腌得晶莹剔透,已经透光,吃起来颇为清爽,蛋黄则有一种绵稠的独特香气。 她品了品,感觉石灰还可以再浓一点,这样蛋黄的香味儿也更浓,蛋黄也越发流淌。 不过口味淡的话就可以减少石灰量,口味比较清淡,但是香气不减,也会很好吃。 裴长青吃掉另一半,跟前世她做过的对比一下,点评道:“阿宁,很成功。” 是他喜欢吃的味道和口感。 他听小少爷和小鹤年还在那里琢磨这个松花的原理,便忍住没告诉他们。 毕竟他没有办法解释氨基酸在碱性物质的作用下发生结晶沉淀这个原理是怎么知道的。 这涉及非常深奥的化学与生物学知识。 沈宁:“变蛋这个东西,有人不习惯这个口味,不要强求,喜欢吃呢也不要多吃,毕竟用石灰腌的,里面含有轻微毒性。” 宫嬷嬷却浑不在意,“不要紧啦,咱吃的药也有毒的,变蛋这点毒不着人的。” 她都一把年纪了,还在乎这个? 当然是美食重要! 她就特别喜欢变蛋这个味儿,真香! 裴母一开始吃不惯。 沈宁就调了一个蘸料汁,小半碗蒜末、适量姜末、一勺白糖、三勺酱油、三勺香醋。 热锅加麻油,把蒜蓉倒进去炸香,然后加姜末,再把其他料汁倒进去烧开即可。 变蛋用棉线切成小瓣儿状,然后将料汁倒进去。 大家再一尝,“好吃!” 裴母也觉得很好吃,没有了那个刺鼻的味道和奇怪的苦味儿,一下子变成独特的香味儿了。 这个香味儿好奇特啊,以前没吃过。 傍晚时分,大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 沈宁早点给作坊下了班,裴父也给地窨子编匠们收工,让早点回家吃饭避雪。 外村几个汉子过来背自己残疾的父亲或者兄弟。 他们穿着厚厚的垫了鸡毛的蒲草棉鞋,头上戴着斗笠,却带了雨布给残疾编匠裹着。 原本这些残疾汉子在家里不受待见,也并非家人有意嫌弃,毕竟不能下地劳作,甚至不能帮忙做家务,只能吃白饭,谁家也养不起。 现在他们在裴父这里编席,一天能赚20文,东家还管喝一大碗骨头汤,地窨子里暖和冻不着,晌午还给扶上来晒晒太阳活动活动,过得相当不错,脸上都见长肉呢。 有那明白人就先给他做棉鞋、加厚棉衣,总不能让他穿得单薄破烂地过来编席。 东家给喝肉汤,却不会给发棉衣,若是穿得太单薄,东家看着可怜会让他在家歇着,等来年暖和再过来编的。 所以不管是真心为他们着想,还是为了让他们继续来编席赚钱,反正家里对他们比从前多了几分关心。 以前棉衣没一件儿,现在吃得饱穿得暖,来去都接送。 原本死气沉沉在家里熬日子的残疾汉子这会儿也有了活力,临走时候朝着裴父挥手,“东家,怪冷的,你也赶紧进屋吧。” 东家就是心善,每次收工都给他们送到路口。 裴父摆摆手,“下雪,宁愿慢点儿,也稳当着啊。” 接人的汉子大声道:“裴老爹,放心吧,俺们晓得呢。” 裴父送走几个残疾汉子,转身冒雪回家。 裴长青巡逻一圈回来,“爹,吃饺子了。” 裴父笑道:“哎,走,家去,吃饺子。” 西院儿屋里亮堂堂的,堂屋点了两盏油灯,西间和东间也都点了油灯。 这搁以前简直不敢想象,要知道以前他们顶多拢个火堆照亮,冬天不方便就拢个火盆,烧完就上床睡觉,打死舍不得点灯的。 现在,点,点得亮堂堂的,暖融融的。 照着每个人的笑脸都格外喜庆好看。 裴母对阿鹏和谭秀道:“下大雪呢,路上不好走,你们也都住下,挤挤就行。” 水嬷嬷道:“棚子里不是有板子嘛,在堂屋搭个临时床铺,也能睡几个人。” 沈宁也欢迎,晚上让孩子们去她那屋睡,其他人就和裴母他们挤一挤,挤不下的就搭个临时床。 小伙子们火力旺,不怕冷,挤在一起睡得香。 白胖的饺子出锅,一盖垫一盖垫地端上炕。 冬天冷,他们都在炕上吃饭。 吃饺子也不用饭桌,直接守着盖垫一人一个碗,倒点蘸汁直接吃。 小珍珠和宝儿捣了一蒜臼子蒜泥,倒了酱油和香油,做成香喷喷的蒜泥儿。 小鹤年和小少爷做了姜醋酱汁,倒点香醋,吃起来清爽可口。 小珍珠:“蒜泥和羊肉饺子绝配!” 宝儿:“绝配!” 说完他瞅陈琦,你咋不说? 陈琦抿了抿唇,似乎在努力克服幼稚的羞耻感,而后:“绝配!” 宝儿:“嘿嘿,对!” 小珍珠把水嬷嬷和宫嬷嬷包的元宝状的漂亮饺子咬开一个口,然后灌一下蒜泥,再嗷呜一大口,“真香!” 小少爷关切道:“珍珠,小心辣。” 沈姨收了一批紫色的独头蒜,吃起来香,但是也辣。 果然,小珍珠下一秒脸就红了,确实辣得很。 陈琦立刻把凉在一边的饺子汤端给她。 小珍珠咕咚喝光,“真辣。” 小鹤年:“娘,变蛋为什么会有松花纹路啊?” 沈宁:“儿子,我也不造啊。” 小样儿,想套路我呢。 小鹤年:我娘再也不说漏嘴了呢。 然后他就看着他娘和他爹交换了一个得意的小眼神儿,夫妻俩会心一笑。 小鹤年:“……” 屋里大家伙儿吃饺子,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房后,裴端站在寒风里透心凉,还灌一肚子冷风。 他想来教训裴长青,让二弟不要自不量力制造笑料。 你自己啥人,啥情况你不知道啊,二十六七了,大字不识几个,你就敢说读书考科举? 你咋那么自大! 你这是膈应谁呢? 你当你会盖房子就会读书啊? 读书要是那么容易,他不早就是秀才了吗? 可惜他在院门外徘徊一圈,也没有勇气叫门,转到房后也难以启齿。 听着屋里外人说笑的声音,裴端越发生气。 老二两口子真是蠢到家了,跟外人那么亲,人家当你冤大头啊。 他越想越气,原本这些天就憋气上火,一直便秘得厉害,这会儿就越发难受。 冷得厉害,他只好气呼呼地回家了。 第二日天晴,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白雪。 踩上去咯吱咯吱的。 裴长青照旧领着孩子们去晨练跑步,然后回来扫雪。 裴大柱和王大等人照常去镇上盘火炕,过来跟裴长青打声招呼。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31节 天冷,那些怕冷的人家越发急着要火炕了,即便刚下了雪,可屋里生个火炉就能和泥盘炕,至于烟道,只要屋里不漏烟就好,房后那一段因为天冷不够密封,漏烟就漏呗,来年暖和了再给他们修缮一下即可。 实在是太冷了嘛,熬不住。 尤其看早就盘了火炕的人家整天说热乎,不冷,他们就更眼热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裴长青挺高兴的,有这个赚钱的劲头和精神,以后都不会差的。 作坊和地窨子也照常开工的,即便沈宁照顾他们,说天儿冷暂时休工,他们也不肯的。 冷不是正常的吗? 冬天咋可能不冷? 有钱赚谁还怕冷啊? 怕的是冻死赚不来一分钱呐。 上午小少爷和小鹤年正读书呢,外面小谢庄来人了。 小珍珠给人领进屋里,小厮便给小少爷请安,丝毫不介意地面如何,跪地磕头,连小少爷说免礼都没好使。 小少爷神色清冷,就随便他磕了。 阿鹏就知道他生气了。 确实值当生气,阿恒可看中师弟家了,人家沈娘子对几个小厮都和和气气,从不让行什么大礼。 阿恒都说免礼了,这货还扑通跪下,咣当磕头,你给谁使脸色呢? 小厮磕完头,这才道:“七少爷,我们七奶奶说您出来做客有日子了,现在天冷不好总打扰人家,也该回家住些日子了。而且七少爷有日子不去学堂,他们不好跟京城那边写信说,还请七少爷回去住几天。” 小少爷想了想,问道:“我的院子还在吗?” 初来小谢庄的时候七奶奶给他准备了一个院子的,独门独院儿。 小厮笑道:“那自然在的,我们七奶奶时刻准备着您回去住呢。” 小少爷扭头对小鹤年道:“阿年,你要不要跟我去玩几天?然后咱们再回来。” 至于学堂,他不太想去,因为目前先生讲的他都会。 等来年春天和阿年一起去也行。 小鹤年:“会不会打扰人家?” 小少爷笑道:“咱有自己的院子,怎么会打扰别人呢?” 小少年又问珍珠和宝儿:“你们去不去?换个地方玩一玩。” 小珍珠是喜欢玩的,而且她天性开朗活泼,喜欢新事物、新环境,当即就答应。 宝儿见姐姐答应他也要去,反正娘不在家。 陈琦看看小珍珠,却也没说什么。 小少爷没邀请他,他自然不会主动说要去。 小珍珠笑道:“我去看看别的村啥样,听说柳家洼柳大爷家有可气派的宅子呢,小谢庄是不是也这样?” 小少爷:“就那样吧,比咱家稍微大点。” 小厮嘴角抽了抽,七少爷可真会睁眼说瞎话啊。 这破院子连谢家一个小跨院大都没有! 小珍珠跟沈宁和裴母说了,沈宁自然不拦着。 趁着孩子还小,能四处溜达就溜达看看呗。 再大了,她和裴长青不介意,别家就会说大姑娘不能四处瞎溜达了。 有阿鹏在沈宁是一点不担心的,阿鹏会功夫啊,太有安全感了。 沈宁对武侠小说里的功夫是持保留态度的,现实没那么厉害,但是正经的古代军队冷兵器时代,的确有功夫。 她看阿鹏上树上墙可轻松了,跳下来也如猫儿一样轻盈。 一米九多的大个子啊,就“咻”落地了,没有“咣当、扑通”。 孩子们雷厉风行的,说走就走,不需要和大人一样磨叽准备,各人收拾个小包袱或者小箱子,然后坐上马车就出发了。 阿鹏骑马护送,小厮赶车。 临走前小珍珠对陈琦道:“陈琦,你跟我爹好好背书,不要偷懒啊。” 陈琦笑了笑,点头,“嗯。” 小珍珠和宝儿一走,家里好像少了几百号人一样。 一下子安静了。 裴母和水嬷嬷宫嬷嬷都有点不习惯,尤其陈玉箫做针线的时候非常安静,几乎不说话。 连宫嬷嬷这个坚定的不婚派都开始喜欢孩子承欢膝下。 水嬷嬷:“珍珠真是招人疼,一走我就想她了呢。” 裴母也笑,“珍珠虽然调皮点儿,却懂事,不惹事儿,净招人疼。” 等晚饭时分,水嬷嬷和宫嬷嬷也接到一波来客。 为首的男人三十左右年纪,相貌堂堂,器宇轩昂,眼神如刀锋般犀利。 还有两个二十左右的青年站在他背后,虽然相貌平平,却肩宽腿长,身形挺拔,眼神儿一样锋利无比。 三个男人身穿劲装,系着红底黑绒面的斗篷,被风一吹,猎猎作响。 再后面一辆马车,四个小太监东倒西歪地靠在车上,吐得浑身面条儿一样软,脸色纸一样白。 两位嬷嬷心里咯噔一下,怎么狗锦衣卫来了! 顾千户上前,抱拳,递上张公公的信件。 水嬷嬷接过来快速看了两眼,松口气,不是来对付她们的,是来帮衬她们的。 等等,陛下要用这四个小太监换走小德子他们? 两位嬷嬷瞅瞅眼前这四个弱鸡,这尼玛细皮嫩肉跟少爷一样是干活儿的料儿吗? 第118章 珍珍 管你东宫红人儿还是蓝人儿,都给嬷嬷憋着 宫嬷嬷回身看了看。 作坊已经收工,只有四个大鹅栽歪栽歪地在溜达巡逻。 沈宁等人已经回西院儿。 为了稳妥起见,她们还是示意顾千户几个往东边儿走走,方便说话。 就他们仨这凶神恶煞的样子,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别吓着沈娘子一家。 顾千户跟两位嬷嬷转述了陛下的意思,他先带小德子四人离开,过些日子再回来,到时候需要两位嬷嬷帮他找理由。 最好能在这里做工,也能看顾沈娘子一家。 两位嬷嬷第一个念头是监视沈娘子一家? 这有什么好监视的,沈娘子家也没有谋逆行为。 即便监视,有她和水嬷嬷加四个小太监还不够吗? 顾千户却一副全凭两位嬷嬷做主的意思。 水嬷嬷:“那就委屈你当我外甥了。” 至于新来的四个小太监。 水嬷嬷怎么看都不满意。 有俩还凑合,另外那俩就很不中用的样子。 水嬷嬷跟宫嬷嬷商量一番,就看向那四人。 两个小太监立刻行礼问安,另外俩却一脸愤愤不屑。 宫嬷嬷问也不问四人的名字,直接点指兵兵,“你叫小德子,你叫小顺子,你叫小才子,你叫小全子。” 俩小太监欣然领命,另外俩却一副很愤怒的样子,刚要叫嚣却听闻顾千里微哼,立刻就没了气焰。 他们俩一个叫卢锦,一个叫张顺,现在被改名小德子,小才子。 宫嬷嬷老脸冷肃,瞅着他俩,“有话就说。” 卢锦有一肚子话要控诉,他可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儿,天天伺候太子读书玩耍的好不好? 突然就被选出来说什么训练,他甭管说话逗趣儿还是玩耍都深得小太子心意,还需要训练什么? 可惜张公公亲自点名,又让锦衣卫训练两日,让他们必须学会闭嘴、保守秘密,不能泄露身份,否则…… 后果是他们不想知道的。 不过是十来岁的小太监,哪有不害怕的? 被顾千里一哼,两人秒怂。 张顺:“嬷嬷,我想叫小顺子。” 哼,等太子做了皇帝,我就是新帝红人。 到时候,你们,一个个,统统都得倒霉! 宫嬷嬷拉着脸训了几句,警告他们管住嘴、守好身份、尊重裴家人等等,最后强调:“在这里不用你们当下人,但是也别把自己当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你们就是来帮忙做饭做工的!” 卢锦和张顺低头撇嘴,那不还是下人? 先沟通好,水嬷嬷和宫嬷嬷才领着顾千里和四个小太监去西院儿。 正好裴母开门出来喊两位嬷嬷吃饭,看到他们过来,她笑道:“来客了怎么不直接过来?外面多冷呢。” 水嬷嬷笑道:“这是我娘家一个外甥,在官府当差的,叫顾千里。” 裴母自然没有任何怀疑,虽然瞅着顾千里气势不凡但是想想人家在官府当差的,那很正常。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32节 她笑着打招呼,往屋里让。 几人进了堂屋,正往屋里端菜的小德子小全子瞅着卢锦和张顺手一抖,吓得差点把盘子掉地上。 我滴乖乖,东宫红人儿怎么来了? 宫嬷嬷摆摆手,“小德子,你们四个一会儿跟着我外甥去镇上。” 她又对卢锦和张顺四个道:“你们四个以后就接班儿,过来见见沈娘子裴二郎一家。” 沈宁和裴长青原本在西间和陈琦一起看书断句。 她想看看自己断句和小少爷送来的书是不是一致,听见来客人也出来打招呼。 水嬷嬷就把顾千里是自己外甥,萧先生送来四个新的小厮接班前面四个说一下。 她笑道:“就还是学厨艺、学拼音,给阿宁和二郎添麻烦了。” 沈宁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就是小德子他们也没学到什么菜式,回去没问题吗?” 水嬷嬷:“没事儿,已经学会基本厨艺,摊煎饼、擀面条、炒菜、炖肉、做鱼都会了,够用的。” 沈宁并不多想,萧先生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或许他是为了来学拼音的也不一定。 不管怎么说,也为拼音识字做了贡献,朝着全民扫盲又迈出一小步,都是收获。 “那也不用急,吃了饭再说,不等阿恒他们回来道个别吗?” 毕竟是萧先生送来照顾阿恒的嘛。 水嬷嬷笑道:“没事儿,我俩不走。” 她又让新来的四个小厮跟沈宁和裴长青等人见礼。 两个小太监要跪,两个还梗着脖子想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结果顾千里两只大手一划拉,要跪的只弯腰行礼,梗着脖子的就俯身行礼。 裴长青看了顾千里一眼,刚才听水嬷嬷说这人在官府当差的? 是捕头衙役? 可是看他这身手和气势,比陆典史还厉害呢。 卢锦和张顺只是被顾千里飞快推了一把,就感觉后颈要断了,却敢怒不敢言,只得乖乖行礼,见过沈娘子、裴二郎、裴老爹、老太太等。 陈琦站在西间门内,悄悄打量着顾千里,刚才如果没听错的话,这人叫顾千里? 那不是……先帝,哦,现在皇帝的心腹? 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体。 顾千里对暗处打量的眼神儿非常敏感,往西间瞥了一眼。 裴长青:“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吃饭。” 多了五个人,还是男人,这饭可不够。 裴母:“我再给摊几个煎饼。” 菜肉那些就够了,多吃口少吃口无所谓,有煎饼和咸菜就管饱。 宫嬷嬷:“大妹子,不用忙活,他们这就走。” 顾千里急着带四个小太监离开。 选送皇庄的小太监们经过陛下鼓励、张公公训话、锦衣卫培训,之后就会南下,在桃源那边儿和小德子他们会合。 他们得提前去桃源租赁院子,布置一切。 他会从谢掌柜这里买一批拼音表和识字书过去,等他们学完,就可以带着教材由锦衣卫护送去往各地教学。 到时候他会带着一个属下回来。 时间紧张,一天都不能浪费。 至于吃饭,晚上去镇上吃也是一样的,明儿一早就能往桃源去。 小德子四人知道要走,此生可能都不会再来裴家。 虽然只待了十七天,他们却有一种这是此生不可多得的记忆之感。 四人站成一排,真情实意地给沈宁等人行礼。 小德子当嘴替,“沈娘子、裴二郎、老爹、奶奶,谢谢这些日子的照顾,今日一别,请多多保重。” 沈宁笑道:“咱们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聚,不管去哪里,一定要开心快乐呀。” 四人笑了笑,转身离去,衣服被褥等行李都不需要收拾,那些要留给新来的小德子他们,而他们去了镇上自然也有别的。 在拥有自己的姓名之前,他们就是这样的。 顾千里朝着众人抱拳,领着四人转身离去。 水嬷嬷几个送出去,看着他们一行人上车、上马,投入茫茫夜色中。 车架上挂着的灯笼投射出微弱的光芒,越来越模糊,直到不见。 裴母看着小德子四人远去,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挺舍不得,“都是好孩子,嘴甜勤快。” 给这个家带来很多快乐。 沈宁笑道:“娘,过两天珍珠宝儿就回来了。” 他俩一回来,什么伤感都得烟消云散。 再说了,这不还有四个小厮……沈宁一回头就对上卢锦和张顺翻着的大白眼,用力撇下去的嘴角。 沈宁:“……” 萧先生向来靠谱,怎么突然送来两个刺头? 另外俩看着挺老实的,这俩就……有点欠收拾。 天都黑透了,饭菜都要凉了,他们赶紧回屋吃饭。 新的小全子小才子并不敢乱动,只亦步亦趋跟着水嬷嬷和宫嬷嬷,卢锦和张顺俩却很不服气。 水嬷嬷看他俩欠扁的样子也不想让他们去镇上,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好。 就让他们在堂屋睡光板床! 这几日冷,沈宁让阿鹏和小德子他们把被褥拿来睡在家里,所以他们是有铺盖的。 今晚上吃饭的氛围有点奇怪,水嬷嬷陪着沈宁一家在东间炕上吃,宫嬷嬷带着四个新小厮在堂屋吃。 菜肉都在东间炕上,堂屋只有煎饼加咸菜、腐乳和腌白菜。 小全子和小才子吃得喷香,他们觉得煎饼很有咬头,越嚼越香,腐乳很下饭,腌白菜脆生生的酸甜口,很开胃。 说实话这一路上他们陆路就快马加鞭,水路就拼命摇橹,那叫一个赶。 吃不好睡不好的。 今日这段路,顾千户为了尽快赶到豆腐村,马骑得那叫一个飞奔。 他们四个坐着马车,颠得七荤八素,吐得身软如面条,脸白如纸,那叫一个难受。 现在吃着清淡的咸菜煎饼,竟然觉得很有胃口。 卢锦和张顺就不行了,他俩虽然是小太监,却是太子身边儿的红人,吃穿用度比富家少爷可不差。 这会儿吃粗粮就咸菜,即便味道不错,那也不行。 掉价儿! 他俩是有骨气的,不吃! 若是给小爷饿坏了,看你们怎么跟太子殿下交代,哼! 宫嬷嬷老神在在,只管吃自己的。 炕上裴母一边吃,一边悄悄探头往下看,无声跟沈宁说话,“没事儿?” 沈宁笑了笑,示意她没事儿,又对陈琦和陈玉箫道:“住下会不会不习惯?要是不习惯让爷爷和裴叔叔送你们回镇上。” 阿年他们跟着小少爷去小谢庄做客了,家里空下来,裴母觉得陈琦和陈玉箫娘三个大晚上赶路太冷了,让他们也住下。 这姐弟俩安安静静不爱说话,一个非要帮她做针线,给珍珠缝内衣,一个和二郎读书,都招裴母疼。 陈玉箫:“裴奶奶,我们挺喜欢的,没有不习惯。” 陈琦朝裴母笑了笑,他长得好看,不再那么害羞,笑起来就更好看。 裴母:“这俩孩子,长得真俊。” 于是几个老太太和谭秀又开启了珍珠俊阿年俊阿恒又俊又贵气宝儿也俊的王婆卖瓜话题,一边说还一边笑,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大实话。 裴母:“也不知道阿年他们在小谢庄咋样呢,人家欢不欢迎啊。” 水嬷嬷笑道:“放心吧,有阿恒在,他们吃不了亏,有珍珠和宝儿在,他们不会烦闷的,指不定多快活呢。” 众人就着孩子的话题愉快地吃完一餐饭。 吃完饭,谭秀要收拾饭桌,水嬷嬷却示意她坐着不动。 宫嬷嬷就领着新来的四个小厮开始收拾饭桌,指导他们什么东西怎么洗刷、放在哪里等等。 小全子和小才子很听话,让干啥就干啥。 卢锦这个小德子,张顺那个小顺子就没那么听话,举手投足还带着点傲慢。 当然他们也不敢对沈宁家人傲慢,也不敢对两位嬷嬷,顶多就是对同来的俩小太监使眼色,再就是对这简陋寒酸的环境翻白眼。 破房子! 破地! 破屋顶! 破灶台! 破锅! 破碗! 哪哪儿都破! 还得让老子刷碗洗锅,你们配吗?老子做饭,你们敢吃吗?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33节 宫嬷嬷站在俩人身后,轻轻咳嗽一声,手里的细棍子不轻不重地敲在卢锦的手腕上,声音冷津津的,“谁要是打了碗,明儿一天不用吃饭。” 卢锦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白瓷碗,刚才他正想装手滑,不小心失手打个碗,没想到就被老虔婆给识破了! 饿肚子是不可能饿肚子的。 刚才他和张顺忍了两口唾沫的功夫,就大快朵颐了。 煎饼就咸菜也吃得肚子溜圆。 宫嬷嬷声音无波无澜,没有什么感情,“谁要是让我知道对东家、对作坊里的帮工、对村民、对大鹅、白菜豆腐什么的无礼,谁给我掂量掂量。你能来这里,就说明你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得势有脸,就说明你需要调理。我老婆子调理的人无数,还没有一个不合格的呢,你们甭想出去丢我的脸,不合格五年十年都不能回去的。” 卢锦:“!!” 你个死老婆子! 人就罢了,怎么大鹅也比老子高贵? 白菜豆腐什么鬼?老子还不许对它们翻白眼? 张顺:“……” 你个没人要、嫁不出去的老虔婆! 活该你没男人要! 在宫嬷嬷的“耐心”教导下,新结伴儿的小德子小顺子把碗筷、锅、灶台擦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临睡前又把饭桌、供桌擦得干干净净。 再搭木板,铺被褥,这是他们晚上的床铺。 被褥就是前任小德子们留下的。 卢锦和张顺在东宫铺的是蚕丝被,盖的是锦缎蚕丝被,和太子殿下待遇不相上下的! 毕竟他们就睡在殿下旁边或者外间的床榻上。 高大轩丽、温暖柔软又喷香的东宫和乡下简陋的土坯屋子、冷冰冰的堂屋、临时木板子,那对比,相当惨烈。 大家睡前要用热水泡泡脚的,裴长青打水和沈宁一起泡,谭秀打水和俩孩子一起,裴父打水和裴母一起,水嬷嬷和宫嬷嬷一起。 卢锦和张顺在宫里伺候太子,但是回头也有人伺候他们,在这里自然没有。 他们倒是想让小全子和小才子伺候,可惜,俩嬷嬷不给机会。 宫嬷嬷给他们分组,小全子和小才子一组,卢锦和张顺一组。 他们要么一起做,要么轮流做,谁也别想别人伺候自己。 洗脚睡觉,水嬷嬷还在炕上翻身,喟叹:“大冷天儿的,睡热乎乎的炕头,真舒坦。” 卢锦和张顺只能做梦殿下当了皇帝,给他们撑腰把俩婆子贬成他俩的使唤婆子,任他俩指使。 正做美梦呢,隐约听得什么勾勾喽的声音,随即小棍子点在脑门上,有个老婆子用冷冰冰的声音勾魂索命一般:“该起了,等东家伺候你们铺床叠被做饭吃呢?都给我手脚轻快些。” 小全子小才子麻溜起身,穿衣叠被,把被褥送到东间柜子上叠放整齐,然后赶紧生火烧水。 天冷了,大家洗漱要用热水。 宫嬷嬷:“小德子小顺子负责做饭、烧水这些活儿,小全子小才子负责外面事务。” 卢锦和张顺咬着牙,胡乱穿衣起身,把被褥送到东间,赶紧出来生火。 乡下普通火镰不好用,他俩挨个擦半天没擦着。 宫嬷嬷也不催促,非常有耐心,见他们实在打不着,这才蹲下手把手教一遍。 “我这样教,再学不会你们可以去东院儿找块豆腐撞死了。” 好不容易生上火,又发现锅里没添水,卢锦赶紧去水缸拎水。 宫嬷嬷的声音如影随形:“手脚麻利点,别跟七老八十似的,大冬天你把水洒地上,是想摔断我的胯骨吗?” 卢锦动作慢了,她又讥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年八十八了呢。” 卢锦今年十五岁,生得唇红齿白,机灵利索,哄得太子很亲他,自然是有手段和心机的。 只要他舍得下脸皮,他可以哄任何人开心。 可在这里,在两位嬷嬷手里,他硬是没了用武之地。 他瞬间明白若是不能收起一身脾气,只怕不能好好离开这里。 他忍。 陈琦站在东间门内,借着灶膛的火光打量了张顺和卢锦一眼。 他方才似乎听见卢锦和张顺互相叫了名字,有些不确定,又仔细听一下,确实是这俩名字。 再看他们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矜,还有两位嬷嬷的气度,加上昨夜的顾千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然这两人现在非常年轻,跟记忆里飞扬跋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太监不太一样,可名字一模一样,模样也有五六成相似。 几年后元丰帝驾崩,少年太子即位。 这位新帝如同一个顽童,顽劣不羁,全无一点先帝勤政仁君的影子,不重用贤臣,反而亲近太监,导致太监们一个个弄权专横,搞得朝堂怨声载道,民怨沸腾。 而新帝年幼时的玩伴就有卢锦、张顺、王永、冯彬等人。 王永专权跋扈,抢占民田,甚至乱改田制,加征赋税,搞得当地民不聊生,甚至激起民变、藩王造反。 冯彬则在朝中弄权,结党营私,残害忠良,大肆扩张太监特务机构。 因为他们的暴行,无数人受害,无数人被连累,包括他以及很多很多人,也包括珍珠、阿年。 而卢锦和张顺虽然嚣张跋扈,但是没坏过王永冯彬等人,反而在太监争斗中死于非命。 虽然从现在看是十年以后的事儿,可他脑海中那些惨烈的经历却仿佛就在昨日,让他这些天恍恍惚惚,彷如做梦。 他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他现在是死了还是做梦还是像话本里说的还魂? 他还没有弄清楚。 因为眼前这一切和他记忆的小时候完全不一样。 虽然时隔很多年,小时候有些记忆都模糊了,可他九岁死了爹,娘被老太太找借口休掉,姐姐被送去府城当了冲喜娘子,而他被二哥三哥带去北方“走失”了。 实际陈三将他卖掉了。 也是他幸运,买主是宫里一位张公公,想物色一个给自己养老送终的儿子。 那时候他还小,又惊又怕又恨,恨老太太大哥二哥三哥,想把娘和姐姐救回来,又不知道要讨好张公公,反而被其他养子欺负。 后来他学会讨好张公公,过了两年终于取得他的信任,张公公却在宫中失利,被其他太监合伙扳倒,赶出宫里。 张公公带着他南下,打算回江南养老,特意绕路他老家成阳县,在那里给他买了一个小媳妇儿。 那个小媳妇儿就是12岁的珍珍。 那时候她不叫珍珠,大伯娘说她不配叫珍珠,只能算一半儿。 而且珍珍说她七岁就没了爹娘,跟着爷奶大伯和大伯娘过活,后来爷奶相继病死,她和弟弟在家里就很多余。 她说大伯以前一直想把小姑嫁给人家当妾换前程,可惜没成功,现在他们打算拿她换。 她当然不肯配合! 挨打挨饿也不肯配合。 她大伯娘就发狠给她卖掉了。 她说张公公很和善,给他儿子做媳妇儿应该不差,不过她还有个弟弟,她得偷偷带着弟弟走,还让他帮忙。 她不想让弟弟留在家里被大伯他们当下人使唤,万一也给卖掉当小厮呢? 可惜造化弄人,张公公被对头派人追杀,他和小媳妇儿被再度发卖。 他们如没有自由的草芥,在命运的洪流里苦苦挣扎,直到最后一刻。 时隔多年,这些记忆却无比清晰,清晰得他想起来都有些头晕。 清晰得他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娘和姐姐还在身边,珍珠还活着,她爹娘弟弟爷奶都在身边。 他真的好怕这只是一个梦。 仔细想想他和娘、姐姐没有什么变化,变化的是……珍珠的爹娘没死。 他们没死,还变得这么厉害,不但改变了自家的命运,也间接地改变了很多别人的命运,包括他和娘、姐姐。 但,这不是他知道的过去,所以,他怕这是梦。 是自己不甘心,于临死前做的梦。 可哪怕在梦里,他也想再挣扎一次,像珍珍说的那样“我是不服气的,我就要清清白白地活着,哪怕身不由己,我的灵魂也是自由而清白的”。 清清白白地活着,哪怕粉身碎骨。 沈宁洗漱之后先和裴长青去东院儿跟苏婆子打个招呼,再去米粉作坊看看。 米粉作坊这边儿多了三盘石磨,男人们早饭之前先过来推一气米浆子。 转一圈两人回来准备吃早饭,却见陈琦蹲在西院儿影壁那边儿的墙角不知道干嘛。 沈宁:“陈琦,吃饭了。” 陈琦用力搓搓脸,擦掉睫毛上沾的泪珠,站起来应了一声。 沈宁:“眼睛怎么红了?” 陈琦笑道:“刚才墙上有只喜鹊,我想逗它,它扇起一蓬雪,给我迷了眼睛。” 沈宁歪头看看,“雪没事儿的,只要不是沙子就行,吃饭了。” 在宫嬷嬷的指导下,卢锦和张顺好歹做出一顿早饭,摊了几个卖相不佳的煎饼,煮了一盆卖相还行的米线,一人一个的水潽蛋,另外准备了几碟子下饭的小咸菜。 卢锦白净的脸上都是锅底灰,头发上还沾着草屑,张顺手上烫起两个燎泡,两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裴父裴母落座,沈宁和裴长青也落座吃饭。 看宫嬷嬷还想教训那俩,沈宁寻思到了配合俩老太太施恩的阶段了。 黑脸红脸要一起唱嘛。 四个小厮也不是一直住她家,人家就来学几天厨艺,兴许学会拼音就走,没必要闹太严肃。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34节 她笑道:“宫嬷嬷,咱们吃饭吧。” 宫嬷嬷这才对四人道:“沈娘子让你们吃饭,就坐下吃饭吧。” 白天他们都在堂屋吃饭,两张方桌并排摆放。 卢锦和张顺审时度势,立刻跟沈宁道谢,然后抹一把脸,勤快地帮大家摆碗筷、倒水。 沈宁:“不用忙活,你们都坐下吃吧。” 吃完饭裴长青继续和陈琦背书,沈宁去作坊忙碌,裴母和谭秀做针线。 陈玉箫先去学习班上两节课,学识字加算术,然后再回来做针线。 水嬷嬷让小全子小才子负责喂马、饮马,哦,马匹暂时被阿鹏他们赶去小谢庄了,等回来再说。 今儿水嬷嬷先领他俩去镇上熟悉一下,方便以后采买,顺便试探一下他们和另外俩小太监的身份、心思等。 知己知彼,才好管理。 顺便去书肆看看顾千里走了没,没走就见个面,走了就以后再说。 至于学拼音,下午再开始也不迟。 卢锦和张顺俩却是上午就被宫嬷嬷安排去学拼音了。 坐在八面漏风的草棚子里,卢锦和张顺心里把嫌弃的白眼翻上天了。 这寒酸的草棚子! 这一堆小孩子、半大孩子,甚至还有几个老头儿老婆儿。 我滴天呐,可真有乐子! 冬天没啥活儿,除了在家做豆制品的、练习编草席的、做针线的,有些人没活儿就跟沈宁申请也过来学习。 难得有村里大人主动过来学习,沈宁自然不拒绝,让二蛋给安排。 人多热闹,有竞争、学得快,能更好地刺激他们的学习积极性。 所以卢锦和张顺过来就见到仿若勾栏瓦肆看戏的场景,一群大人孩子各自坐着小板凳,仰脖儿望着前面挂着的黑木板以及挂画。 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十岁的男孩子坐在前面,用根细长的棍子指着黑木板说上课,又让人先读挂画上的拼音。 “abcde——” 几个小孩子突然一声长啸,吓得卢锦和张顺一个激灵。 蒜苗、蒜头、锁头、毛蛋等人刚才看到卢锦和张顺撇嘴不屑的表情了! 敢瞧不起他们学习班! 震他! 之前沈宁看小孩子们学得挺不错,就启发小珍珠按照26个英文字母的顺序来背诵拼音字母。 这样比小学生初学的aoeiu顺序更加朗朗上口适合背诵,而孩子们记性好,跟着唱几遍就能顺下来,顺下来以后再认、写就更容易,会认会写以后再按照元音、辅音组合来拼读又简单很多。 现在即便还没开始学拼音的孩子都会“abcd”顺到底。 不管多复杂的东西,只要几个字一组,再给安排上韵律,背诵就变得容易很多。 比如身份证号码、手机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组合韵律,习惯344的听见443就会懵。 等孩子们读完,二蛋就开始分组安排功课了,老生学识字,新生学拼音。 他让蒜苗、蒜头哥俩带卢锦,让毛蛋锁头俩带张顺。 锁头虽然学得慢,却记得牢,学得扎实,教张顺绰绰有余。 卢锦和张顺一开始并不想配合,不就是饿两顿?又不敢饿死他! 可是,几个淳朴天真又土气的孩子瞪着一双双清澈明亮的或大或小的眼睛看着他们,这种傲慢就扛不住了。 他们衣着寒酸,头发却梳得整齐,小脸夏天晒得黢黑冬天又冻得通红,却洗得干净,嘴唇干得起皮,牙齿却白白的。 这些乡下穷孩子最大的特点就是都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黑色的瞳仁格外黑格外亮,白色的眼球是带着淡淡蓝的白。 不管那双眼睛大还是小,一起盯着他们的时候,就让他们顶不住。 蒜苗:“你也叫小德子吗?我叫蒜苗子,我哥哥蒜头子,你比先前的小德子哥哥长得俊长得高,但是你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先前的小德子哥哥学几天就会了,你这样子估计得学好多天。” 卢锦立刻坐正了身体,“我会不如他?” 那个连名字都不配他知道的小太监! 蒜苗:“我以后叫你后德子哥哥吧,我先教你唱字母歌,你记住了再教别的。” 卢锦被后德子激怒了,“你教!你最好一口气教完!” 蒜苗:“后德子哥哥,还要会认会写呐。” 卢锦恨恨,“我会!不就几个破——pmf,谁还不会?” 蒜苗夸道:“后德子哥哥,你这样很好,铿锵有力,很棒!继续!” 卢锦:“……” 这乡下人都是傻的吗? 小爷明明很生气呀! 【作者有话说】 把水嬷嬷说顾千里是自己侄子改成外甥了。 其实如果是父亲那边儿的关系,哪怕不同姓也可以论姑侄的,不过为了减少疑惑还是改成外甥,姊妹的孩子。 第119章 嫉妒 曾经摆摊儿的孩子如今比她孙子更优秀 张顺那边儿情况也差不多,锁头比蒜苗还较真,热心地把自己的小沙盒拿给张顺用。 一边读、一边写,说会了就别看前面直接听写。 卢锦和张顺能当太子的侍从,自然也是精挑细选的机灵人,脑瓜聪明,学习能力强,学习速度自然也快。 两堂课下来他们不但把26个字母给记住,能写会背,还掌握了辅音元音搭配的规律,对着自己认识的字能凑出拼音,看到拼音也能读出来。 除了个别错误,大部分都正确。 二蛋等孩子惊讶地看着他俩,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后德子和后顺子哥哥好聪明啊!” “有我们阿年阿恒先生的样子呢。” “真不赖,真厉害!阿恒阿年回来肯定会夸你们的。” 卢锦和张顺得意得很。 他们可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儿,哪里能给殿下丢人! 不管学什么,他们都必须是最快最好的! 至少不能比这些乡下蠢孩子差! 被夸多了,虚荣心也得到满足,晌午宫嬷嬷喊他们做饭的时候就乖顺不少。 毕竟反抗也没用,回宫都没用,除非等太子殿下登基。 他们必须好好学,学会以后赶紧回宫,否则谁知道殿下会不会被别的混蛋哄过去? 看他们认清现实,知道遵守规矩,宫嬷嬷也没再冷嘲热讽,不过下午没让他们上课,而是让他们去帮大伯娘等人做麻酱鸡蛋和变蛋。 这几天天天都要滚灰泥糊糊,然后将变蛋装缸。 而之前的都被高里正、陶启明等人一趟趟拉走了。 珍珠和阿年几个前天到小谢庄的。 当天拜会了那位七奶奶,认识了几个同龄人和大人。 大人们都知道谢恒不喜欢跟太多人打交道,所以只是打个招呼聊几句就走了。 晚饭他们和七奶奶以及几个孩子一起吃的。 小鹤年对谢肃印象深刻,感觉对方有些骄纵,在长辈面前又会装好孩子,吃饭的时候不断拿眼剜他。 小珍珠和宝儿没管谢肃阴阳怪气什么的,他俩没听出来,只要人家不明确骂,他们就不生气。 说人家内涵你阴阳你? 他们才不上赶着捡骂呢。 就算对上谢肃不善的眼神,他们也会奇怪:他是不是眼睛有病呀,得看大夫呀,家里有钱又不是苏奶奶那样看不起。 昨天他们跟着七奶奶参观了谢家大宅子,里面屋宇连绵,院子套院子,有花园、假山、水池子、水榭、亭台楼阁的,大得跟迷宫一样能捉迷藏。 他们还参观了小谢庄,领头人很自豪地说小谢庄如何如何,可在小珍珠看来这里的村民穿的吃的都不如自己村的好。 她瞧着有些孩子面黄肌瘦的,脸脏兮兮的,跟谢家小少爷像两个世界的人。 自己村里的孩子虽然还有穿草鞋的,但是他们的脸洗得干干净净,也不再皮包骨头。 他们还参观了谢家的祠堂,修得那叫一个高大华丽,雕梁画栋的。 小珍珠觉得给他们当学堂挺好,等她有钱了就在村里修这样一个学堂,学生们再也不用坐在漏风的草棚子里上课。 不过小谢庄的聚文学堂也挺气派的,好大一座院子,看得小珍珠和小鹤年很羡慕,希望自家也有这样一个大院子。 这样娘的豆腐坊、米粉坊、腌制坊、爹的木匠坊、瓦匠坊,还有他们的学堂就都有自己的院子啦。 不过阿恒似乎不爱住那样的大院子,他住在外面单独的院子里。 小珍珠觉得挺好的,这个院子也很大。 谢家给小少爷准备的独门院子很宽敞,三间正房,东西各有三间厢房,南边还有三间南屋,其中一间可以当做马厩。 院子里树木不少,院门外一棵大枣树,院内西南角茅厕外面是一棵高大的白果树,金黄色的小扇子早就落尽,只有一些未落的白果犹在枝头颤抖。 正房和东厢中间有一棵柿子树,如今树梢还有一些红彤彤的被鸟儿啄烂的柿子,那是它们的零嘴儿。 西厢窗外则有一棵石榴树,树梢上也给鸟儿留了几个石榴,已经被啄空了,落了雪,仿若一个个雪果儿。 院子里伺候的李婆子笑道:“我们七奶奶是天底下顶怜贫惜弱的老太太,对鸟都如此,对人就更不用说了。这种大雪天里,那些穷人家的老人孩子最容易冻死,老太太就让人去布施,送粮食、送棉衣棉被什么的,今儿她又带人下村转悠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35节 小珍珠听得津津有味儿,“七奶奶很慈祥亲切,我喜欢。” 李婆子笑道:“裴小姐也聪慧可爱,又善良,我们老太太也可喜欢你呢,前儿一起吃完饭还不住嘴的夸呢。”看旁边宝儿忽闪着大眼睛,一副还有我的姿势,就笑道:“还有宝儿。” 宝儿:“嘿嘿。” 小鹤年和小少爷在屋里背了一会儿书,也出来活动。 快到晌饭时间,李婆子去大院儿厨房看看,帮他们端饭过来。 小珍珠又跃跃欲试要去爬树。 那棵银杏树太直溜太好爬了。 她一直想试试,但是又怕磨坏衣服,舍不得,忍了两天终于忍不住了。 她扭头看小少爷,“阿恒?” 小少爷秒懂她的意思,笑了笑,“你师兄不在,你自己能行吗?” 小珍珠哈哈笑道:“当然行!” 她和宝儿跑去爬树。 小少爷便和小鹤年走去树下看着他俩,万一滑下来也能接住。 小鹤年:“宝儿,你不要爬,蹭破肚皮要流血的。” 小少爷:“给他爬。” 能爬三下算他输。 小珍珠试探了两下,那棵树粗细适中,正好能给她抱牢,就试着往上爬,一边爬一边按照阿鹏教的呼吸吐纳,这样可以积蓄力量,不至于一会儿就胳膊腿儿没有力气,呼吸困难。 宝儿连两条腿都没法离地,吃得有点圆墩墩,双臂挂不住身体的重量,只能看着姐姐爬上去。 他一边眼馋一边拍马屁,“姐姐好厉害!” 就在这时,外面跑来几个小孩子,手里拿着棍子、鞭子的,当先一个就是谢肃。 他今儿有点伤风感冒,没去学堂。 他用鞭子指着树上的珍珠,笑骂道:“哪里来的野猴子,哈哈,笑死我了。” 小珍珠双腿勾着树干,摘了颗白果丢出去,“哪里来的臭嘴怪,放屁比黄鼠狼还臭!” 谢肃见她竟然敢骂自己,立刻拔脚冲进院子里,“野丫头,有种你下来。” 小珍珠打架不在怕的,“有种儿你别跑!” 她蹭蹭往下出溜。 小少爷回头看着嚣张的谢肃,蹙眉,斥责道:“谢肃,出去!” 谢肃:“阿恒,这就是你的书童和丫头?几个没教养的野孩子?” 小珍珠已经朝他跑过去,“你别跑!” 谢肃拿着鞭子朝她比比划划,“小爷我……啊——” “扑通”一个照面,他还没来得及摆架势出招,就被小珍珠一个下蹲侧肩再一顶给撞翻在地,鞭子都飞出三尺远。 小珍珠骑在他身上,双膝顶着他的肩膀,让他没法运力反击,一手卡住他的脖子,一手拧着他的耳朵,用力一扥,“服不服!” 谢肃疼得闷声一声,却咬着牙不肯喊疼。 追随过来的几个孩子立刻大呼小叫,“臭丫头,放了阿肃。” “阿恒,快让你的丫头放了阿肃。” 他们在谢恒跟前也不敢一拥而上去打小珍珠,他们以为小珍珠是谢恒的丫头,打狗看主人,自然不能随便动手,得谢恒出声制止。 小少爷看小珍珠不吃亏就不管。 小珍珠倒是也没真打谢肃,不过给他压在地上,还拧他的耳朵,也够骄纵小少爷恼羞成怒的。 “裴珍珠!你起开!”谢肃咬牙切齿。 小珍珠切了一声,“你这不是会说人话?也知道我的名字?”她拍拍他的脸颊,“以后好好说话啊。” 不好好说话就挨揍。 她起身,谢肃趁机掌根撑地要给她掀下去反制住她,结果小珍珠反应非常灵敏,迅速坐回去,左手肘部摁住他的肩头,瞬间重新制住他。 “哈哈,看来你还不服!” 她的机敏可是连阿鹏都佩服的。 谢肃翻脸,“我没准备好,你偷袭,我自然不服!” 小珍珠:“那好,咱们重新比过,你说怎么比!” 除了背书,她不在怕的。 旁边孩子出主意,“阿肃,跟她比蹴鞠,你蹴鞠厉害。” 小珍珠:“那个我不会,还得学一学,太慢,要不咱就来摔跤吧。男孩子不是都会摔跤吗?宝儿都会。” 几个孩子立刻拍手大喊:“阿肃,就摔跤,阿肃摔跤很厉害的。” 男孩子嘛,没有几个不玩摔跤的。 谢肃也同意。 小珍珠便就地一滚,离开谢肃的身体,不给他偷袭的机会。 小少爷和小鹤年站在一边观战,虽然谢肃比小珍珠大一两岁的样子,但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宝儿负责摇旗呐喊。 谢肃那边有五个孩子呐喊助威,声势浩大。 小珍珠和谢肃面对面,距离三步,她道:“你喊开始。” 谢肃立刻大喊:“开——”便朝着小珍珠扑过来,伸手抓她的肩膀,伸腿绊她的腿。 小珍珠微侧身体顺势抓住他的腋下,右脚一挑一勾,“扑通”又给谢肃压在地上。 她手脚并用把谢肃压得死死的,让他没有反制的余地。 事情发生的太快,那五个助威的孩子都没看清,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们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两人。 只有宝儿跳着拍手,“我姐姐赢了!” 小少爷和小鹤年相视一笑,他们可喜欢看珍珠把别人摔在地上了。 谢肃脸爆红,不服输,“三局两胜。” 小珍珠:“好呀,五局三胜也可以的,你真的好强哟,我差一点点就输了呢,险胜一点点。”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陪她玩摔跤的孩子,她还得悠着点,别给对方摔疼了,以后不跟她玩呢。 平时她在家里玩得可不尽兴呢,她摔不过师兄,不好意思摔阿恒,他看起来太矜贵了嘛,让人有一种舍不得把他弄狼狈的感觉。 小鹤年比她矮,现在力气比她小,肯定不扛摔,而且阿年也要面子的嘛,毕竟是小老师,还是阿恒的师弟,不能让他丢人。 至于陈琦,哎呀,他那么好看,摔疼了会哭鼻子的吧。 村里孩子现在也怕她,都不肯正经和她摔。 宝儿太弱,没意思,只能给她练招式。 就谢肃挺不错的,抗摔,还有点本事。 心里想着不能失去这个陪练对手,要让对方一下,三局两胜,她可以输一把,给谢肃一点甜头和希望,那说不定对方就愿意五局三胜呢? 结果这该死的胜负欲,一旦对方要赢她就不行了,肾上腺素飙升,“哈——”一声清叱,反败为胜,又给谢肃掀地上。 宝儿跺脚大喊:“我姐又赢了!” 谢肃都要气哭了。 小珍珠不好意思地起身,抱拳,“承让承让。” 没忍住。 她打了一下自己的手,死手,咋不忍住呢,给谢肃打疼了,人家不玩了。 谢肃捡起落在一边儿的鞭子,快速爬起来,怒视小珍珠,又怒视小鹤年,最后瘪嘴,委屈地看向小少爷,“阿恒,咱们才是兄弟!你怎么能和外人那么好,不和自己兄弟好?” 他大步走近小少爷和小鹤年,用很愤怒的眼神盯着小鹤年。 这个穷小子!讨饭孩子!只配做书童、做小厮、做奴才! 他不配做阿恒的兄弟,自己才是阿恒的兄弟! 他愤怒至极,手一扬,鞭子就朝着小鹤年抽过去。 宝儿尖叫一声。 小少爷飞快伸手一抓,鞭捎“啪”一声脆响,缠在他瓷白的手掌上,他用力一抽就把鞭子从谢肃手中夺过来,另一只手快速握住手柄,“啪”反手抽了谢肃一鞭子。 他避开了谢肃的脸、脖颈和手。 谢肃穿着棉衣,这一鞭子虽然很响抽在身上却不会受伤,惩戒羞辱的意味更深。 只是谢恒看着安静清雅,力道却不小,一鞭子抽得谢肃当场打了个哆嗦。 谢肃:“阿恒,你!” 另外五个孩子也跑上来制止,“阿恒!” 宝儿:“阿恒哥哥打得好!” 谢恒丢下鞭子,冷冷道:“阿年不是我的书童,也不是什么野小子,他是我的师弟。”他加重了语气,“比亲兄弟更亲的师弟。” 宝儿:“对,比你亲!” 谢肃脸上瞬间褪去血色,被小珍珠摔在地上、被谢恒抽鞭子,都没这样。 听见谢恒这句话,他才感觉受到了天大的屈辱和委屈。 他把阿恒当兄弟! 阿恒竟然说他不如个穷小子!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36节 他又伤心又愤怒,转身跑了。 小珍珠:“你的鞭子!” 五个孩子朝她愤怒地哼了一声,一个孩子跑过来捡起鞭子,哼一声也跑了。 小珍珠遗憾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看来谢肃不会再来跟自己练摔跤了,真可惜。 宝儿朝他们的背影做鬼脸,“欸——干气猴儿!” 小鹤年上前抓住小少爷的手,“师兄,你的手受伤了!” 小少爷瓷白的手背上鼓起一道鲜红的鞭痕,力道重的两处已经隐约渗出血丝。 小少爷攒了攒拳头,笑道:“没事的。” 宝儿:“快擦药,我去找!” 他蹬蹬往屋里跑,去找阿鹏放的药膏。 他每次磕肿了紫了的阿鹏会给他抹,清清凉凉的可舒服了。 小珍珠和小鹤年给小少爷扶进屋,又是擦手又是抹药膏的。 小少爷有些无奈,不管怎么说没事儿他们都不听,非要给他抹药,还不许他这样那样。 关键他就是手背被抽一下,又不是腿坏了,走路都要扶着。 李婆子拎了饭菜过来,见状吓一跳,“阿恒少爷,这是怎的了?” 小少爷也没瞒着,“谢肃过来发脾气,起了点冲突。” 李婆子张了张嘴,啊了一声,又不知道说啥,忙关心小少爷的手。 谢恒:“没事的,抹了药的。” 等阿鹏从外面回来,看看小少爷的手,的确没大碍,但是他皮肤过于白净透薄,破了一层皮慢慢会渗出黄水结痂,估计得过阵子才能退掉。 “阿恒,咱要回镇上吗?” 他觉得阿恒过来是给七奶奶面子,如果住的不舒服,那就回去咯。 小少爷:“不回,我们不理亏,为什么要走?” 即便生气,也不会因为跟小孩子的冲突就不告而别,那是不给大人面子,失礼。 出门在外,他不会给祖父和先生蒙羞的。 当然,也不会让自己在意的好朋友受委屈。 谢家大院儿里,谢肃趴在床上哭,一边哭一边乱踢腾。 甭管他在外面多么要强、自尊,回到家里,在亲娘面前都会任性撒娇。 “当初我奶把那个小穷鬼买回来给我当小厮就好了!” 我就能随便抽他! 他娘崔氏把其他孩子叫来问问怎么回事。 其他孩子倒是不敢瞎编乱造,毕竟他们都知道大人很尊重阿恒,他们当然不敢乱说。 但是不敢编排阿恒,还不敢编排那个穷小子和穷丫头吗? “阿恒带来的那个小子,挑衅阿肃。” “最可恶的是那个小丫头,他欺负阿肃,打阿肃!” “他们霸占着阿恒,挑唆阿恒不和阿肃玩,阿肃才生气的。” 崔氏越听眉头越是紧蹙。 说什么阿恒天资聪颖,善读书,要让他多游学长阅历所以到小谢庄来。 啊呸! 这谢恒在京城的时候就有跋扈骄纵的恶名,老爷子怕他损害家里声誉才把他打发过来的吧? 这天下跟他们联宗的那么多,不把谢恒打发那里去,偏生打发到她家来,欺负她儿子,着实可恶。 谢茹坐在床边,看看小弟背上的鞭痕,只有淡淡的红痕,估计明儿就没了。 她道:“别叫唤啦,连皮都没破一点,比你摔一跤还轻呢。你不去招惹挑衅人家,阿恒那样安静的人能主动打你吗?” 谢肃扯着脖子嚷:“你是哪一伙儿的?你胳膊肘子往外拐。” 谢茹:“我是正义一伙儿的,我是脑子一伙儿的。人家裴珍珠和裴鹤年是阿恒的师弟师妹,是好朋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指定也是品行端正的人,断然不会主动挑衅你。他们跟着阿恒过来做客,只有小心翼翼讨好你的,怎么可能故意挑衅你?你若是对人家笑,人家会啐你?” 谢肃又开始踢腾,“阿恒欺负我就算了,你是我亲姐,你也向着他们欺负我!” 谢茹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别装了,小心我给爹写信让爹骂你。” 他们爹读了二十年书都没中秀才,跟着谢相学习了三年,一鼓作气,中秀才、中举,然后出外缺做知县去了。 他们爹对谢相特别崇拜,自然也会维护阿恒,甭管怎么的谢肃都得挨顿好骂。 崔氏嗔了女儿一眼,“阿茹,你且行行好,疼疼你弟弟吧,等你他日出了门子,再要疼都不方便了。” 谢茹半点不害臊,“我这不是疼他?等他变得任性跋扈,长大被人打那才晚了呢。”说着她又在谢肃不明显的红痕上戳了一指头,伴着谢肃的惨叫,道:“你趁早收拾收拾去给阿恒他们道歉,别等奶回来抽你。” 正想装扮一番去小少爷跟前表面赔礼实际问罪的崔氏一顿,越发来气,横了闺女一眼,“不许去你奶跟前乱说。这事儿就是谢恒不对,他带来的人他不知道约束的?就让个野丫头欺负阿肃?” 谢茹面色严肃,“娘,你怎么和阿肃一样?阿恒都说了裴鹤年是他师弟,比亲兄弟还亲,你还不明白?还要去触他霉头?你不要仗着他小,声量小,就要帮阿肃颠倒是非呀。” 崔氏:“有你这样做闺女的?这么跟娘说话,没大没小,我看你才触我霉头。” 谢茹:“行啦,快点去给人赔礼道歉吧。” 崔氏又不去了,又打发婆子去请郎中,就说儿子被吓打、被吓得发烧了。 七奶奶坐着马车去下面几个村子巡视一圈,做做慈善收获一圈感恩,然后心满意足地回转。 回到屋里,丫头帮她脱掉大毛衣服卸掉钗环,又用温水绞过的帕子擦手净面,她才舒展双腿靠在炕上,婆子给她盖上锦被,又拿俩小木锤给她敲敲脚底板疏松疏松,再捏捏腿,解解乏。 七奶奶笑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还是自家舒服。” 婆子丫头们陪着她说笑。 七奶奶又夸火炕舒服。 当初盖这院子的时候特意请京城本家帮忙找了俩官家工匠过来,从设计到营造都是他们全程监督,不但布局合理,景色优美,屋子里也有火炕、地龙,冬暖夏凉的别提多舒服了。 以前每到冬天这边儿的亲朋都羡慕她过得舒服。 不过这会儿镇上也有瓦匠队能盘火炕了,他们也能过个舒服冬天,是好事儿。 刚听说有人在镇上盘火炕的时候她就让人去打听,是谁如此厉害。 作为本县大族,他们当然要对本县乃至本府的厉害人、各层消息都有掌握,否则算什么大族? 回来说是裴庄一个叫裴二郎的,和宋记布庄是亲戚。 哦,就是得阿恒看重带着读书的那小子的爹。 再后来听说裴二郎越来越厉害,还去县里盘火炕,又去县衙领差事,蒙曾知县赠书夸赞还委托他修缮县衙。 这就厉害了。 他媳妇沈氏也是聪慧能干的,竟然自己琢磨出做豆腐、素鸡等好食材,还跟县里各大酒楼饭馆合作生意,更是做出福气锅福气面、麻酱鸡蛋、变蛋这些好东西。 如今豆腐村出产的好东西,她这里都有,她也很喜欢。 她又思量那俩孩子。 之前阿恒带着阿年在书肆读书的时候,七奶奶等人就让人调查、打探过,毕竟是谢相爷的孙子,他们不可能不闻不问的。 因为好奇一向冷情的阿恒怎么突然对一个外人那么好,他们还悄悄观察过。 于是就认出阿年和珍珠竟是当初路边摆摊儿的那俩孩子。 七奶奶感慨颇深。 当初看到那俩孩子她一眼就相中了。 若是男孩子给阿肃当书童,女孩子给阿茹做房里丫头挺好。 可惜没缘分。 只是怎么都没想到,短短的数月间那俩苦孩子就脱胎换骨了。 曾经面黄肌瘦,如今肉嘟嘟粉团子一般,曾经破衣烂衫,如今穿戴整齐,隐然带上一股独有的乐天富贵气质。 不是金钱权势堆积出来的富贵气,而是天性纯良,又生活在和睦有爱的家庭里滋养出来的贵气。 即便再有钱有势,若是整日算计、恐惧、争斗,也不会有那种骨子里浸润出来的平和贵气。 意识到这一点,七奶奶有些羡慕,又隐隐有些不服气、不舒服。 一户普通的贫寒农家,怎么突然就如此耀眼起来? 一个路边摆摊儿的小乞儿,怎么就比她孙儿更懂事、更有读书天赋? 阿肃百般讨好阿恒,阿恒都不愿意搭理他。 以前她可以说阿恒天生冷情,不爱和人打交道,可他却对裴鹤年、裴珍珠另眼相看。 这如何并不让人……难受? 想到这里她原本的优越感荡然无存,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难不成裴二郎夫妻有更大的想头,想把珍珠嫁给阿恒? 若是如此,那裴家不用二十年只怕就要超过龙庙镇谢家了。 就在这时候有婆子过来汇报晌午孩子们冲突的事儿,“请了郎中,说阿肃少爷主要是受惊吓,并无大碍。” 七奶奶笑了笑,“这孩子是不是调皮,怕我骂他,就装病呢?” 她身边的楼婆子出去多打听一下,回来道:“老太太,我看阿肃倒是没错,是那丫头不稳重,竟然爬树挑衅咱阿肃,又挑衅他玩摔跤。咱阿肃细皮嫩肉的,哪里是她那种乡下摔打长大的野丫头的对手?” 她犹记得当初老太太对裴鹤年和裴珍珠一眼相中的事儿,而那野孩子居然不感恩戴德,竟然拒绝了。 虽然没明说,可当初她随口说了个赏钱,那裴鹤年就非常敏感地说自己不是奴籍,不就是有那意思么? 楼婆子奴才出身,以自己是老太太心腹为荣,思维眼界也都是奴才模式,对小鹤年当初的行为很恼火,觉得他不识抬举。 七奶奶毕竟人老成精儿,并不会偏听偏信,即便心里不舒服也不会胡乱下定论。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37节 在她的印象里阿恒不是骄纵之人,即便远远的有骄纵之名,可她相处下来感觉他虽然有些冷淡,却很知礼。 他冷情却不会主动挑衅,更不会喜欢爱挑衅惹事的孩子。 若裴鹤年和裴珍珠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喜欢他们。 而阿肃对裴鹤年心怀嫉妒,没少说他坏话,今儿只怕是放狠话才起事端的。 她一边有些不舒服,一边儿又觉得珍珠那丫头挺能耐,居然打得过阿肃。 她生出一个诡异的想法,若是让阿肃娶了珍珠,岂不好? 虽然现在看裴家比不上自家,可沈氏会赚钱,裴二郎又读书,不管他能否取得功名,裴鹤年如此聪明是肯定有前途的。 一个举人能带起一大家子,一个进士就能带起一个家族。 到时候也算门当户对。 不过阿肃估计会嫌弃裴珍珠太野。 那……裴鹤年这般优秀,把阿茹许配他呢? 这选姻亲和选学生一样,有时候就是提前物色有前途的孩子和人家早早下注的。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毕竟他们这些大户人家结亲可没那么容易,都得观察对方家族、长辈、亲朋以及孩子本身的情况。 往往从孩子八/九岁开始考察,要到十四五岁才会定下来。 她吩咐丫头去唤崔氏和谢肃,又对楼婆子道:“走吧,咱们去看看阿恒。” 楼婆子有些不满,难道不该小辈看长辈? 阿恒打了阿肃,不该上门来道歉? 听说七奶奶带着谢肃与众人来探望他,小少爷也没拿架子,更没装病,大大方方地与人见礼。 李婆子帮忙上茶,小珍珠很诚心地关心谢肃。 她问:“七奶奶,阿肃犯错了,你要好好教导他呀。书上不是说了么‘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他和我比赛摔跤输了,就迁怒我弟弟,拿鞭子抽人,这是不理智不正确的,小孩子有了毛病就要改,要是不改长大了就要坑爹的。” 七奶奶原本要出口的话都被她给堵了回来,崔氏更是气得脸色都变了。 这丫头,挺会先声夺人啊! 小珍珠继续道:“我弟弟是个孝顺善良的孩子,在娘胎里就知道让着我,生出来就比我瘦小,后来我家穷他总是把吃的让给我,越发没有我高了。刚才谢肃狠狠抽了一鞭子,如果不是阿恒手快就抽到我弟弟脸上了!” 她越说越后怕,越说越心疼,小脸也染上了愠恼之色,她一把捧起小少爷的手,“你们看,阿恒不过是抓住了鞭子,就伤得这么严重!”她又指着小鹤年的脸蛋,“阿年的脸皮那么薄,不像我这么有肉,一鞭子狠狠抽上,会把他毁容破相的,那他以后还怎么考科娶媳妇儿啊?” 她大眼眯起,眉心紧蹙,掷地有声道:“你们不要觉得谢肃只是小孩子闹着玩儿,这是很恶劣的行为,必须得严加惩戒的!” 宝儿:“必须严加惩戒!熊孩子就得揍!” 小少爷微微松口气,因为小珍珠这番抢白,想必崔氏也没法“明道歉暗问责”了。 小鹤年却又感动又无语,你不用一遍遍强调我矮啦,我会长高的! 被小珍珠这么一说,七奶奶原本想好的措辞都被打散了,连一肚子怨气的崔氏都无话可说,变得理智起来。 尤其看着小少爷手背上那一道明显的鞭痕,她倒抽一口冷气,这幸亏不是抽在脸上,否则可不好收场。 而阿肃背上确实只有淡淡的红痕,估计晚上就消退了。 若是这鞭子抽在小鹤年脸上,崔氏未必会如此,只会觉得这些贱民哪里比得上她儿子一根汗毛? 被抽是你欠抽,挨抽你也不能还手打我儿子一下。 可这是谢恒,比她儿子还金贵,她就会理智思考了,生怕被问责。 她也顾不得阴阳小珍珠没规矩了,立刻关心道:“阿恒,要不要紧?上药了没?”她扭身喊丫头赶紧去拿药膏来,又做出气愤样子,“刚才我就狠狠骂过阿肃了,还打了他两下,估计他也吓着了有点发热,才请了郎中。阿恒,等他好了,我让他过来给你赔礼道歉。” 七奶奶沉着脸,生气道:“等什么呢,现在就让他来赔礼道歉。珍珠说得一点都没错,这孩子不能惯,哪里能随便拿鞭子抽人?咱们家可不纵容孩子打人,连下人都没打过,更遑论上门的客人!” 崔氏脸色大变,“娘……” 娘什么娘,七奶奶瞪了她一眼。 小少爷:“七奶奶,不用了,阿肃还是孩子,任性也是难免的。” 这话的讽刺意味拉满,毕竟他也是孩子,谢肃比小珍珠和小鹤年还大呢。 七奶奶更不能退让了,立刻让楼婆子亲自把谢肃带来。 谢肃正在屋里活蹦乱跳地发脾气、吃点心,发什么烧啊? 虽然想耍赖不去,可楼婆子亲自来的,不去也得去。 到了小少爷屋里,谢肃就憋着嘴道歉,“阿恒,对不起。” 给阿恒道歉怎么都行。 七奶奶:“阿肃——” 谢肃又给小鹤年道歉。 七奶奶还瞪他,小珍珠立刻摆手,笑道:“不用给我道歉啦,我和阿肃是好朋友啦。阿肃,有错就改善莫大焉哟,以后我们要多多一起练习摔跤呀。”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扛摔的,不能失去。 谢肃咬牙,狗才和你是好朋友,狗才和你练习摔跤! 第120章 皇家学习班 咱们是好朋友! 七奶奶笑起来,“这不就好了么。都是兄弟姊妹,要一起玩耍、读书,不要动不动打架。” 她又关心小鹤年读书的事儿,“来年春天来学堂上学呀,就和阿恒住在这里,也方便。” 小鹤年给七奶奶行礼,致谢。 七奶奶转身对谢肃道:“你们年纪相仿,合该多处处,你也多跟阿恒阿年学学,不要总想着淘气。” 谢肃心里越发不服气。 小珍珠笑道:“阿恒阿年和你一起读书,我陪你玩啊,爬树、摔跤、抓鱼、跑步,我都很行的。” 谢肃咬牙:野丫头,狗才和你一起玩! 崔氏忍不住道:“珍珠呀,你是女孩子,不要和男孩子一样,你可以和我们阿茹多处处,做做针线。” 小珍珠立刻摆手,脸色都变了,“不用不用,我不做针线的,我奶和我姑可会做针线了,我姑还开了裁缝铺子,我的衣服鞋子都不用自己做的。” 崔氏下意识就要说你不学,以后怎么嫁人?怎么给夫君做衣服鞋袜?总不能里衣亵裤也交给别人做吧? 好歹着意识到珍珠还是个小孩子,这话硬是憋回去了。 七奶奶又对崔氏道:“给阿肃收拾一下,让他白天去祠堂抄三天祖训,好好反省。” 崔氏愣住,不是都道歉了,怎么还要处罚? 太过了吧? 谢肃刚要抗议,小珍珠道:“谢肃,七奶奶只是让你白天去也没让你晚上住在那里,更没让你跪三天,七奶奶可太仁慈了呢。你一定要好好反省呀,不能不当回事。你放心,我是你的好朋友,我会去陪着你的。” 顺便一起摔摔跤也可以的咯? 谢肃怒目而视:狗才和你是好朋友!狗才要你陪!不用你装好人! 七奶奶牵着小珍珠的手,“咱珍珠就是人美心善的好孩子,懂事又大度,你以后多教教阿肃。” 小珍珠笑道:“七奶奶你放心吧,我可喜欢阿肃了。” 谢肃梗着脖子生气。 七奶奶:“阿肃,还不给珍珠道谢。” 谢肃梗着脖子,咬着牙,“谢—谢—” 小珍珠笑眯眯的,“不用谢啦,咱俩是好朋友嘛。” 宝儿也笑眯眯。 小少爷看着小珍珠,唇角微勾,心里却笑。 珍珠就是厉害,心大会玩儿,去哪里都不会吃亏更不会无聊。 小鹤年不喜欢谢肃,不想珍珠和谢肃一起玩。 这人戾气太重,被惯坏了,动辄打人,不是好孩子。 不过看珍珠乐滋滋的样子他也没阻止。 道完歉七奶奶就邀请几个孩子去她院儿里玩耍、吃点心,等会儿一起吃晚饭。 小珍珠很乐意,小少爷也没拒绝,就领着小鹤年和宝儿过去。 谢肃像个怒目金刚一样跟在后面。 小珍珠回头朝他笑道:“阿肃,你怎么不去祠堂呀,今儿去就算一天,明天再去要算一整天呢。” 谢肃咬牙切齿:野丫头,坏死了!我抄个屁的祖训,我写一万遍裴珍珠是坏蛋! 他恨恨地转身去祠堂了。 珍珠几个去七奶奶的院子玩儿。 即便崔氏不满,小珍珠也浑不在意,她压根儿没觉出来人家对她有意见。 谢茹又替弟弟跟她和阿恒阿年道歉。 小珍珠:“阿茹姐姐,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呐?阿肃已经道过歉还去祠堂抄祖训了呢。” 谢茹:“抄得好,早该让他去抄抄了。” 她送了小珍珠几个自己亲手绣的香囊,“冬天不挂身上,你挂帐子上,等来年天暖和起来你就戴在身上。这里有个活扣,揭开可以换香料的,等会儿我让人给你拿一些我配好的香料来。” 小珍珠美滋滋的,“阿茹姐姐,你真香!” 谢茹不是顶漂亮,但是也眉清目秀,而且她香香的,小珍珠很喜欢。 小珍珠虽然不会做针线,却顶喜欢别人做的漂亮针线活儿,当即就把几个香囊都挂自己衣服上。 谢茹:“珍珠,挂一个就好,可以轮流戴,多了累赘,人家会说你显摆。” 小珍珠哈哈笑道:“我就是想显摆嘛。”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38节 谢茹一怔,也掩口笑起来,便不再管。 谢茹的丫头和婆子也陪着小姐做针线,见珍珠这般可爱,都拿了自己做的香囊送给她。 珍珠一律挂腰上了,跟个卖香囊的一样,她却美滋滋的,还要给宝儿戴。 宝儿觉得惨不忍睹,拒绝了姐姐往他腰上挂的提议,他可不要做香囊架子。 晚饭时分,小珍珠非常贴心地对七奶奶道:“七奶奶,我去给阿肃送饭吧,我和他一起在祠堂吃,吃完我陪他抄一会儿祖训就各自回家。” 七奶奶一怔,这孩子,之前她以为珍珠故意挤兑阿肃,现在看又好似是真心的? 她扭头看楼婆子,眼神询问阿肃在哪里。 她不觉得谢肃会乖乖去祠堂。 结果楼婆子点头,阿肃确实去了祠堂抄祖训,就是抄得火气冲天的。 七奶奶也没拒绝,倒是愿意让珍珠和孙子多接触一下。 即便她一开始隐约有些嫉妒、不舒服,接触下来她又挺喜欢珍珠和阿年的。 很快婆子拎了食盒过来。 小珍珠殷勤地打开看看,还帮忙多夹了一些虾和肉丸子进去。 “七奶奶,那我去给阿肃送饭咯。” 七奶奶心里想事儿呢,点点头,目送小珍珠领着宝儿跟婆子去给阿肃送饭了。 小少爷和小鹤年想去,却被小珍珠摆手制止了。 哎呀,人多阿肃该不好意思了呢。 祠堂高大空旷,又点了几根儿臂粗的蜡烛,竟然也照得亮堂堂的。 小珍珠啧啧赞叹,“真好!” 真有钱。 真亮堂。 真适合摔跤。 婆子把食盒摆在旁边小间的桌上,谢肃就在这里抄祖训呢。 谢肃拧着头,一副大义凛然不想和小珍珠说话的样子。 小珍珠扭头四顾,“你的狐朋狗友们没来陪你呀?啧啧,真是不够意思,还是我好吧,我才是你的好朋友。” 她拿了筷子招呼谢肃:“阿肃,快来吃饭,吃完饭我还能帮你一起抄祖训呢。” 婆子不打扰他们,先退出去在外面等。 在婆子这个老年人看来,祠堂摆着那一排排牌位,看着有些瘆人,可小珍珠谢肃宝儿几个却没感觉。 尤其小珍珠和宝儿,心底坦荡,不内耗,除了饿肚子没有什么怕的东西。 小珍珠从不亏待自己的肚子,她吃着新鲜的河虾和美味的肉丸,“阿肃,快点吃啊,要不一会儿我俩吃光了。” 谢肃看她嘴里含着俩肉丸,脸颊都鼓鼓的,又气又恼,你吃我的肉丸,还笑话我,你怎么那么坏! 他也跑过来抢着吃。 小珍珠诱惑道:“阿肃,你想不想学摔跤,赢过我啊?” 谢肃发狠,“你等着,我肯定会赢过你的。” 小珍珠把最后一个肉丸抢到自己嘴巴里,嚼了嚼,“这个肉丸好弹、好有嚼劲,真香。我得学学做法,回去教给我奶和谭姨他们。”她把肉丸咽下去,“阿肃你快点吃,一会儿我教你摔跤。” 谢肃气得不行,“啪”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等什么一会儿,现在我就给你摔翻!” 最后宝儿一边慢条斯理地剥虾吃,一边看着姐姐摔谢肃,一边举起肉乎乎的小拳头助威:“好,姐姐赢了!” 什么三局两胜、五局三胜、七局五胜,最后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有几次谢肃差点把刚吃的饭吐出来。 小珍珠好歹管住了自己死手死胳膊死腿死肩膀,让了谢肃两次。 谢肃尝到甜头,以为自己终于在摔跤中学到了秘诀,越挫越勇。 直到再也没有力气,摔不动了。 小珍珠很是过瘾,意犹未尽地拍拍谢肃的脑袋,“阿肃,你力气太小了,要好好吃饭啊。” 谢肃爬起来,恨恨道:“吃饭!” 今儿能摔倒她两次,明儿就能五次! 谢肃就着宝儿吃剩的肉汤怒干两碗饭! 小珍珠把碗筷装进食盒,对谢肃道:“阿肃,今儿晚了,明儿再来吧。” 至于抄多少祖训? 抄那玩意儿有啥用?小珍珠才不稀罕呢。 谢肃犹豫一下,也没坚持,便也转身走了。 他看到院子里的婆子,威胁道:“不要出去胡说八道!” 谁敢出去说他一直输,他肯定翻脸! 婆子眼观鼻口观心的,“阿肃少爷,老婆子在外面扫院子呐,什么都不知道。” 谢肃要去给七奶奶汇报自己反省抄祖训的事儿,小珍珠非常仗义地陪同。 不等七奶奶问,小珍珠笑道:“七奶奶,我和阿肃一起抄祖训啦,阿肃可认真了呢。” 宝儿:“对,可认真呢。” 他顺口背了两句,“敦孝悌,睦亲族,和乡邻,明礼让……” 谢肃在小间抄了几行字,他刚才看了。 七奶奶笑起来,“真是好孩子,阿肃,可要虚心。” 谢肃脚趾用力抠着鞋底,心里用力翻了小珍珠几个大白眼。 经过这一出小风波,小珍珠和宝儿成了七奶奶院儿里的常客。 他俩早上过来陪七奶奶吃饭,然后和谢茹几个女孩子玩一会儿,晌午再去陪谢肃吃饭,陪他“抄祖训”一下午,再一起回七奶奶院儿吃晚饭,接受大家的夸赞。 小珍珠越来越开心,笑容爽朗,谢肃越发沉默。 一连三天,小珍珠表示非常过瘾,摔跤技术又大幅度提升。 晚上回来还跟阿鹏练练,阿鹏说她的技巧已经无可指摘,差的就是年龄和身高。 而谢肃被她摔练的技术也有很大幅度提升,只是他进步她则进步更大,他变强她就更强,一直死死压着他。 所以谢肃感觉不到自己的进步,只以为自己一直这么菜,郁闷得很。 等他摔出感觉来,想拉下脸跟小珍珠请教的时候,小珍珠他们要回家了。 谢茹送了珍珠和宝儿不少礼物,有针线活儿,有玩具,有点心,还送了一盆她自己养的水仙花,一共有八个根球。 七奶奶也送了不少,各种点心、红枣、石榴、柿饼、山药片、核桃、木耳什么的,也送了珍珠头花,送小鹤年墨锭,送宝儿虎头帽。 他们是阿恒看重的人,七奶奶自然不会抠门儿。 崔氏虽有不满,却不好直说,毕竟这是阿恒的面子,多重也不为过。 小少爷和小鹤年感谢七奶奶等人这几天的照顾,抱歉给他们添了麻烦,以后如何如何。 小珍珠和宝儿就热情许多,挨个感谢道别,挨个邀请有空去豆腐村玩,如何如何。 小珍珠拍拍谢肃的肩膀,“阿肃,你要好好练习摔跤呀,以后再比比。” 谢肃梗着脖子,哼,甭管你怎么讨好我,我也不会喜欢裴鹤年的! 我讨厌他! 我和阿恒才是兄弟,他不配! 最后上车了,小珍珠和宝儿还要探出半截身子用力挥手。 小珍珠:“阿茹姐姐,阿肃,来我们家玩儿啊——” 谢肃:狗才去你家! 望着远去的马车,又有点……舍不得。 小珍珠却没有任何舍不得和留恋,她去哪里都可以玩得很开心,但是最喜欢的当然还是自己家呀。 他们在镇上书肆歇息一会儿便直接回豆腐村。 宝儿:“我三过家门而不入!” 小少爷和小鹤年:“……” 小珍珠:“你这不才两次吗?别给自己贴金。” 小鹤年:“宝儿,要不你回家住两天?” 宝儿:“不了吧?我娘又没回来,我爹想我就去咱家看我呗。” 主要是看姐姐和谢肃摔跤打架,他也有了灵感,跃跃欲试,回家肯定忍不住打宋开的。 那大伯娘不得找他爹吵架了。 为了不坑爹,他还是忍忍吧。 马蹄嘚嘚,他们一口气回到家里,还不到晌午。 小珍珠带着她腰间一圈香囊叮叮当当地往家跑,宝儿紧随其后。 “我们回来啦!” 两人率先冲回家,看看做饭的卢锦和张顺,诧异极了。 小珍珠:“小德子哥哥,几天不见,你怎么变高了,变俊了?” 宝儿:“小全子哥哥,你怎么变矮了?” 卢锦倒是挺高兴,毕竟小丫头夸他高俊么。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39节 张顺不乐意,“我是小顺子,不是小全子。” 宝儿嘴巴都张大了,“小全子哥哥?!!” 原本的小全子细长眼,尖下巴,现在的小全子浓眉大眼、高鼻梁、国字脸! 这是换头了? 太神奇了! 他以为他们会变戏法,缠着要学。 小珍珠已经看出他们换人了,因为后面进来俩送柴火的小全子小才子,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戳戳宝儿,“别犯傻了,他们换人了。” 宝儿更好奇了,“怎么换的?是戏法那样大变活人吗?” 卢锦就嘿嘿笑,这傻小胖子。 宝儿现在饭量大,吃得肉嘟嘟的,又白又圆润,和粉团子一样,十分可爱。 卢锦瞬间想起太子殿下这个年纪时也这般圆润可爱,忍不住伸手捏宝儿的脸。 孩子们回来,裴父裴母都过来听他们说说做客的新鲜事儿,裴长青和陈琦也不背书了,沈宁和谭秀也从作坊回来。 小鹤年、小少爷和阿鹏把七奶奶他们给准备的礼物搬过来。 裴母:“哎哟,怎么给这么多礼物呀?都很贵重呢。阿宁,你看看,咱得给回礼吧?” 正给大家伙儿讲外面风光的小珍珠立刻道:“奶,娘,我和七奶奶他们说好了,给他们一些酸菜,教他们做酸菜鱼吃。这两天我们在那边吃了松鼠桂鱼,感觉就是咱家做的糖醋鱼。” 水嬷嬷就说回头89打发小全子和小才子去送回礼,酸菜、麻酱鸡蛋、变蛋、米粉这些用好看的坛子、盒子装起来一样高档。 沈宁看到小少爷手上包了帕子,“阿年,手怎么了?” 小少爷不想多说,“搬书不小心磕了一下……” 不等他说完,小珍珠已经实话实说了,她才不撒谎呢,也找不到撒谎的必要性。 小少爷因为撒谎脸都红了。 沈宁握着阿恒的手腕,“来,给我看看。” 都好几天了,怎么还包起来,是不是变厉害了? 她解开看了看,一条结痂的疤痕横亘在手背上。 小少爷的皮肤瓷白细嫩,被鞭子抽过以后当时就红肿起来,虽然没出血,却破了一层油皮。 破皮以后皮下组织会渗出淡黄色的液体,慢慢地就会结痂,看着挺吓人。 小少爷不好意思道:“本来很轻的,一点都不疼,谁知道过两天就这样了。” 沈宁:“怎么会不疼呢?现在结痂很痒吧?药膏要勤抹,不图它好得快,图它滋润伤疤周围的皮肤,不会太紧绷痒得更厉害。” 大家都关心小少爷的手,小珍珠和宝儿也给他们讲了过程。 裴母很心疼小少爷,摩挲着他的肩膀,“阿恒,以后可别用手抓,拿胳膊挡一下,胳膊有棉衣呢,也抽不坏。” 她又看看小鹤年,摸摸孙子的脸蛋,“幸亏阿恒反应快啊,要是给我们抽脸上,那不得留疤呀?” 裴母想想就心疼,这个叫谢肃的孩子真熊,以后可少跟他玩。 等听小珍珠说了七奶奶的处置后,她道:“大人还算讲道理的。” 宫嬷嬷却道:“也不算多讲道理,讲道理就不会让孙子那么骄纵了,无非是看阿恒的面子又被珍珠挤兑了,不得不表态罢了。” 若不是珍珠先声夺人,只怕她们还得怪珍珠呢。 小珍珠:“宫奶奶,我没挤兑他们呀,七奶奶很开明的,对谢肃严加管教呢。谢肃也是知错就改的好孩子,后来我一直教他练习摔跤,他都有好好学呢。” 宝儿就开始模拟他姐用什么招数、什么姿势给谢肃摔倒在地。 众人笑起来。 陈琦的视线凝在小珍珠脸上,她是一颗会发光的珍珠,熠熠生辉。 她天性乐观、爱笑,浑身都是劲儿,哪怕遭遇了苦难变故也依然坚强乐观、笑容不断。现在一切都没发生,她会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他又悄悄打量沈宁和裴长青。 他总是偷偷打量他们,猜测梦里发生了什么不一样的,为什么这夫妻俩没出意外,反而变得更加厉害。 难道……和他一样? 不,不,他并没有变得更厉害,他们却变得很厉害,脱胎换骨般得厉害。 也许上天不忍在命运中苦苦挣扎却没有好结局的女孩子就那么死去,要给她一个父母双全、肆意欢笑的人生? 哪怕是梦,也、真好。 小珍珠又给大家分发香囊,她收了八/九个呢。 她问过谢茹可不可以把香囊分给爹娘等家人,谢茹说当然可以啊。 可惜,一个没送出去。 三个老太太说一把年纪,不糟蹋东西,让她自己戴。 裴长青虽然想要闺女送的礼物,却坚决不要别的女孩子做的香囊,哪怕丫头婆子做的也不行。 沈宁要去作坊做吃食,带了香囊容易混味儿,自然不要。 谭秀以前戴这些东西都是为了讨好陈老爷,现在心思不在老头子身上自然不肯要。 陈玉箫自己就做这个呢,哪里好意思要别人送珍珠的?她反手又送给珍珠好几个。 阿年阿恒和陈琦也不要,觉得香囊是女孩子的东西,戴着不男子汉。 卢锦和张顺是嫌弃,什么粗制滥造的针线活儿也配给他们? 不要! 嘴上可不敢嫌弃,只说自己是粗男人不戴这些。 “好吧,我都挂在窗户和墙上,好看又好闻的!” 那盆水仙花倒是很得老太太们喜欢,水嬷嬷表示她负责侍弄,争取过年就开花。 吃过晌饭,下午小珍珠带着宝儿让卢锦、张顺给学习班分点心和大蜜枣。 蒜苗锁头几个把卢锦和张顺好一顿夸。“三天就把拼音都学会了。” 小珍珠听说他们如此聪明好学,当场奖励一人一个点心。 别人可是六个人分一个呢,他们一人一个,小珍珠老大方了。 卢锦和张顺明明很嫌弃这种点心,在宫里什么好点心没吃过? 可当小珍珠忽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夸赞奖励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是……爽到了。 有点骄傲,有点开心,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似乎过来学习,也没那么……不能接受? 不像起初以为的那么无法忍受,仔细品品,好像……还有点别样的滋味儿? 至少等回宫以后不至于怨恨,不会想让这些人统统倒霉了。 桃源县。 桃源驿位于大运河东岸,距离县城不到三里路,是水陆两用的驿站。 桃源驿南边是沈庄,北边是庞庄,旁边还有三处民间客栈,另有几处宅子。 庞老爷的别院就在此处,三进院落,带着东西跨院,十分宽敞。 他在桃源县做着好几个行当的大生意,时常坐船北上南下的,运河边儿有宅子相当方便。 除了自己住,还可以借给出门的亲朋甚至租给有钱商贾应急。 不过最近这座大别院被人租走了。 租借的人姓顾,早年在京城救过他一命,好大的人情呢,所以他愿意白给恩人使。 可恩人不肯,非要租赁,他就象征性地收一点,又请恩人吃顿饭,劳烦在京城多看顾一下他的货栈和铺子,免得被人使坏。 恩人同意了,还把他的粗使婆子、厨子厨娘给留下,另外还给他留了一个小院儿自用。 庞老爷知道恩人身份不一般,可不敢随便过去住,即便出门非得住一宿,他也有别处住去呢。 而顾千里他们租了房,又置办上相应的生活用品,不过等了两日皇庄那边第一批小太监便在锦衣卫的护送下乘船南下,到了桃源驿。 一共15个小太监,30个锦衣卫。 顾千里把锦衣卫和小太监混合在一起,分成四个班,小德子他们各负责一个。 逄百户和葛百户有点蒙,特意找顾千里确认。 “大人,我等也学?” 他们不是护送小太监来学什么秘密识字法的马?怎么锦衣卫也学? 顾千里正在写信,斜睨他们一眼,“你们不学,怎么想陛下之所想,急陛下之所急?若是小太监路上发生状况,难不成你们直接灰溜溜地原路返回?” 为什么一个小太监派俩锦衣卫? 只是保护? 当然是防备小太监出了意外,锦衣卫顶上啊。 你们总不会以为自己只能打打杀杀吧? 那还真是。 逄百户和葛百户都是大老粗,别看是俩百户,也并没有识很多字,只是将将够用。 两人对视一眼,“大人,他们可以,我们俩……” 他们俩都三十多了,还学这个,总觉得很羞耻。 顾千里哼了一声,“我都要学,你们学是丢身份还是丢面子?” 一听顾大人还得学,两人立刻闭嘴了,行礼,“大人,没事儿了。” 顾千里摆摆手,“去给他们安排安排,讲讲学这个的重要性,能不能受到提拔重用,就看这趟任务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40节 两人立刻领命去安排。 很快同来的锦衣卫们唉声叹气起来,他们当中有几个识字的,大部分识字水平不高,还有三四个是完全不识字的。 锦衣卫成立之初,选拔严格,除了一定的军事素养,也要有文化水平,可经过百年的拉扯,再严格的精英队伍也会变得稀松甚至垮掉。 曾经的赳赳老秦,曾经的蒙古骑兵,最后都不可避免地没落。 锦衣卫自然也如此。 除了出身士人阶层或者高级军官家庭,底层出身的锦衣卫也是不识字者居多。 顾千里很想趁机整顿一下自己的下属,提高他们的素养,争取真的咸鱼翻身,为皇帝所依仗、器重。 逄百户:“叫什么叫,千户大人都要学,难道你们比千户大人还英明?” 下面瞬间鸦雀无声了。 学还不行么。 顾千里都没给他们适应熟悉的时间,更不会让他们出去逛逛或者走亲访友什么的,直接就进入紧张的学习中。 识字的锦衣卫也分开,重新组合。 不识字的正好,趁机学。 顾千里给他们训话:“你们这趟南下,唯一的任务就是学拼音、识字!我不要求你们出口成章,只要求你们尽快靠自己的笔书信回京,等回京的时候我才好向陛下论功请赏!都给我打起精神,好好学,尽快用自己的捷报向陛下报喜!” “我等定不辱皇命!” 众人被顾千里激励,打了鸡血,再也不抗拒学拼音,纷纷找到自己负责护送的小太监组队。 各小队之间竞争谁学的快。 小德子四人也竞争谁的班级学得更快。 顾千里自然也怕落后丢人,需要认真学习。 好在他本身文化水平不低,又早就拿到拼音表和识字书,提前研究了几日,现在学起来事半功倍。 当中有两个小太监非常聪慧,原本就识一些字,现在学拼音就事半功倍。 两人短短三日便学会,又能帮小德子他们教其他小太监和锦衣卫。 六日后,顾千里送走八名小太监和十六名锦衣卫。 又四日后送走五名小太监和十名锦衣卫,同时接到第二批南下的20名小太监和40名锦衣卫。 如此过几日便送走一批,皇家学习班便进入稳定状态。 这些小太监由两名锦衣卫护送去往最偏僻的县域,在当地县衙、卫所或者其他势力帮助下传播拼音识字的种子。 而很多人并没有这些势力的帮助,只能靠自己的智慧和本领,想办法教学、自保。 只要不暴露那远大的目标,即便教拼音也不会有危险,就如豆腐村学习班一样,孩子们学拼音是为了进城当伙计,为了能读告示、算账,并不会有人反对阻挠。 而小太监和锦衣卫自然不知道皇帝的远大目标,这也能最大程度保护他们的安全。 冬至,大雪。 到了现在瓦匠队已经彻底不能再施工。 县里陶童几人把手头的活儿做完,其他排队的只能等来年春天化冻再说。 收了定金的先退给人家,来年再说。 有些是靳老板、麦掌柜和康老板等人的亲朋,他们十分信任裴二郎,不肯把定金收回去,只让他们来年春天早点来给他们盘炕。 张氏领着香蒲、大丫、二丫,熬了个大夜把他们定钱、尾款以及预支的工钱理顺,再把县城两位瓦匠的工钱结清。 原本按部就班算账是很容易的,但是做了这么久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犯点错。 没引起大麻烦就不会扣工钱,只会扣当日奖金。 这个本身就是给他们每日平安施工的奖励,如果有问题,自然会扣掉,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即便扣掉奖金,他们也不少赚,所以大家都坦然接受。 童陶七人都预支了一部分工钱,抽出一天时间去街上逛逛,给家里人买点礼物、点心、干货什么的。 童小枫在县衙混了些日子,算开眼见了世面。 他建议道:“咱们要给二郎和沈娘子买点礼物。” “那要买什么?” “叫我说二郎比咱会买,咱不如直接给俩孩子包红封?” 童小枫:“过年红封是过年的啊,难道过年你们不去二郎家拜年?” 去拜年你不给孩子包个红包? 你现在发了,过年还是要发的。 他们都看他,“小枫,你说呢?” 童小枫笑道:“二郎也知道咱啥水平,就凑份子一起给他们买个礼物呗。” 几人又商量买什么。 无非就是点心、茶叶、酒、布匹啥的。 都是实在的庄户人,买啥都有觉得不实惠的。 最后童小枫道:“咱干脆买头猪好了,七个人凑凑,一人也摊不多少钱。” 也不用买太大的,130斤左右就行,每个人凑260文的样子。 他们后来一天100多文,这也就是他们两天多的工钱。 有人不乐意,“小枫,你去县衙几天,飘了啊。” 260文都不当钱了? 童小枫看有人不乐意,就打趣道:“那咱们分开自己送?” 分开送有人又不乐意。 毕竟如果不送一样的,你送多我送少的,谁知道裴二郎会不会有意见? 他们还是要合起来送,就是最好不要这么贵。 陶启发道:“那不如买半扇猪好了。” 一人一百三十文,总乐意了吧? “这个行。” 大家都乐意。 童小枫笑道:“哥哥们,这么久了你们还没摸着二郎的脾气吗?我们要是各人送礼物,他不但不要,还会不高兴,以为我们搞分裂呢,肯定都让我们拿回去。我们送半扇猪,他也不会要,只会让我们扛走自己分。我们送一头猪,他可不好让我们谁赶回去吧?他肯定会留我们一起杀猪,一起炖肉吃,剩下的还得分分让我们带回去给家里人吃,你们信不?”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纷纷点头,“是,二郎是这样。” 那俩本来觉得260文贵的也不好意思起来。 他们不是不想给裴二郎买礼物,就是穷惯了,抠搜惯了,自己出来这么多日子,一文钱没舍得花。 一说花260文就下意识心疼,毕竟这都快半石豆子了呢。 现在听童小枫分析裴二郎会让他们把肉拿回去,又都不肯,“说给二郎的就给二郎,咱可不能吃完还往回拿。今年跟着二郎挣这些钱,过年家里不缺钱买肉。” “对对,坚决不拿回去,就给二郎。” “小枫说得对,就买一头猪了,俺们刚才是犯糊涂没想明白,不是舍不得给二郎家送猪。” “对对,你们可别跟二郎嘀咕啊。” “咱本来就是商量嘛,谁会跟二郎说这个呀。” 冬至月二十四这日,童大舅领着童小枫四人,陶族长领着陶启发三人,一起过来给裴二郎家选猪。 依着他们俩,就该各家送各家的,一家送一头。 不过童小枫陶启发他们不同意,说七个人是一起的不搞分裂,二郎最不喜欢他们搞分帮了。 无独有偶,王大、裴大柱、张本力、高木头、裴铁牛、裴大根、裴大民七个人也决定给裴长青送一头猪。 两拨人正好在高里正家碰上。 众人见着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哈哈大笑。 “别提前告诉二郎,要不他肯定不让买。” “他会让咱们合伙儿买一头。” 陶族长:“一头哪够,一头可不够吃,咱今儿就这么多人呢。” 众人纷纷同意,挑了两头大的,140斤左右。 童大舅变戏法一般从腰上抽出一条红布,给自家买的猪系上。 王大几个一看傻眼,咋能落后呢? 陶氏笑得不行,就赶紧回家帮忙找块红布扎成红花,用绳子系在猪头上。 两拨人赶着戴红花的猪哼哼唧唧往裴长青家去,满村没事儿的孩子老人跟过去看热闹。 小珍珠正领着几个孩子进行课间劳动呢,把被雪打湿的稻草扒开晒晒。 香蒲她弟弟来福嗷嗷喊着跑过来,“珍珠,猪,猪!” 小珍珠手里的木叉子一横,“你才猪呢!” 毛蛋也蹬蹬跑过来,“珍珠,好些人来给你家送猪,两头!” 小珍珠拔腿就往家跑,给爹娘报信儿去了。 第121章 日进斗金 杀猪宴 他们赶了两头猪过来,裴长青确实不好让他们赶回去,便说当场杀猪炖肉。 有童大舅和陶族长这俩杀过猪的,也不需要特意请镇上曾屠户过来杀猪,他们自己就能操作。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41节 珍珠跑去找阿鹏,“师兄,你去把宝儿和我小姑小姑父喊来呗。” 裴云前几日从县里回来,顺便把宝儿接回去。 师妹有请求阿鹏自然不拒绝啦。 他去问问裴长青还有什么要带的。 裴长青:“让宋三爷把禚三爷也一起请来,顺便去粮店买两袋米面。” 陶族长和童大舅他们也带了粮食来的,差不多一个汉子两斤的量,不过今儿杀猪宴吃饭的人太多,粮食怕是不够,还是要多买一些。 水嬷嬷原本要打发小全子和小才子去买米面的,见状就让他们去帮忙杀猪了,又吩咐卢锦和张顺烧水,一会儿秃噜猪毛。 阿鹏走后,裴长青又让小全子去请陶氏和高老二一家过来吃杀猪宴。 高里正父子三人去了县里,要明儿才回来。 陶氏带着高进禄来的,说高老二和女人们要管养猪场养鸡场,走不开。 她带了十斤面粉和一篓子木炭,对裴母和水嬷嬷宫嬷嬷笑道:“这个木炭是松木烧的,用来烤肉可香呢。” 裴母收下了,道声破费,让她上炕热乎。 陶氏一撸袖子,“不用上炕,我顶会收拾猪大肠呢,一会儿我帮忙收拾。” 今儿杀猪,裴大伯、大伯娘以及三叔三婶儿、四叔四婶儿反而不能帮忙,他们还得上工干活儿呢。 裴大柱等瓦匠却是闲着的,十好几个汉子呢,人手足够。 王大和裴大柱都没动手杀猪,去帮王木匠他们干活儿。 家具单子一直不断,做完一个又来俩,给王木匠和另外俩木匠高兴得一点都不觉得冷。 原本裴长青说太冷要给他们放假,他们都不肯,搬到东院儿草棚子里继续干。 童树林和童二狗也会点木匠活儿,这边儿杀猪的男人太多,用不上他们,他们也去给木匠打下手。 学习班的孩子们听见猪叫都没法集中注意力学习,二蛋索性给他们下课,让他们去参观杀猪。 这年代菜市口砍头都有不少人围观,更别说杀猪了,都是热闹。 一边儿害怕一边围观。 一时间,上工的、杀猪的、围观的、做饭的,一派忙碌热闹的景象。 顾千里和属下韩方就是这时候来的。 皇家学习班已经步入正轨,每日按部就班学习、接收新一批小太监和锦衣卫、送走学会的小太监和锦衣卫。 顾千里就把学习班交给逄百户和葛百户,留下一个属下帮忙,他则带着韩方到豆腐村来。 陛下非常看重豆腐娘子一家,即便水嬷嬷和宫嬷嬷在这里,顾千里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过来待一阵子。 了解足够多,才能更好地回复陛下的问题。 韩方:“大人,他们可真热闹。” 顾千里:“住几天,我们也是这热闹的一份子了。” 宫嬷嬷和水嬷嬷喜欢这里,他又何尝不喜欢这种没有勾心斗角、互相倾轧的日子? 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闲,趁着执行公务之便,来体验体验。 两人下马,见路边儿有拴马桩和大石头,便把马匹拴在那里。 “嘎嘎”,立刻有大鹅叫着晃晃悠悠地过来。 正在东院儿帮忙砍白菜洗白菜的裴大根裴大民听见动静,探头看了看,立刻朝东边儿喊:“阿宁,来客人了。” 沈宁听见动静便快步过来,本以为是县里哪位老板派来的人,没想到是水嬷嬷的外甥顾千里。 她笑着招呼两人,请他们去西院儿。 水嬷嬷听说自己外甥来了,掰老面引子的手都一顿,这个顾千里就这么喜欢住乡下啊? 她脸上堆起笑,热情道:“千里啊,办完差啦?我以为你回京了呢。” 顾千里:“姨,我暂时不能回京,还有另外差事要办,最近没事儿就过来看看您老。” 他又朝裴母、裴长青和沈宁施礼,“要叨扰诸位了。” 水嬷嬷朝沈宁道:“阿宁,东屋不是还有两盘细炕嘛,让他俩睡那里,白天帮着作坊干活儿。”她笑道:“他俩力气大,推磨、压粉、捣粉的都能干。” 这事儿她之前就和沈宁说过,外甥可能来打扰几天,还让沈宁放心他俩是军中将领不会偷学手艺的,学了也没用。 沈宁自然不担心这个,只是怕委屈了人家。 她和裴长青早就觉察水嬷嬷宫嬷嬷等人不对劲儿了,说是萧先生送来学厨艺照顾阿恒的,可他们对学厨艺并不是很热衷,也很少说萧先生,跟阿恒也没有很亲近,阿恒对他们也……不亲近。 不过只要对方没恶意,他俩是不胡思乱想的。 阿恒和萧先生不会害他们就是了。 这个顾千里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很有高级军官那种杀伐果断的气质。 甭管他有什么借口,也不会随便住在老百姓家里。 那自然是……有事儿咯。 还是那句话,只要对自家没有恶意,沈宁和裴长青就不多管。 反正他们也没什么怕人的,随便人家怎么查。 沈宁和裴长青同意了。 几人互通了姓名和年龄,顾千里大几岁。 沈宁:“水嬷嬷,顾大哥他们应该没吃饭呢,先煮碗米粉垫垫肚子吧,杀猪宴还早呢。” 顾千里没拒绝,他们的确饿了。 水嬷嬷正在泡老面引子,打算发面蒸馒头。 小珍珠说吃腻歪煎饼和米粉了,要换换口味吃馒头,她说阿恒和两位嬷嬷都是北方人,肯定更喜欢吃馒头的。 珍珠要吃,水嬷嬷当然给做啦。 她让卢锦去给顾千里两人煮米粉,“多煮一些,谁要是饿就先垫吧两口。” 家里有高汤,煮米粉浇上两勺骨头汤也喷香的。 顾千里和韩方两人吃米粉的时候颇为惊艳。 他们天南海北地执行公务,吃过各地特色的饮食,米粉自然不例外。 韩方:“头儿,沈娘子家的米粉更劲道,更爽滑,一点不黏糊,还有嚼劲呢。” 顾千里嗦了一大口粉,“确实如此。” 韩方:“头儿,这米粉配那个福气锅也很好呀,大冬天的掰一块油料丢进锅里,煮上这么一锅米粉,就开嗦呗。” 他呼噜了一大口,爽! 福气面当然好啦,那不是贵么,偶尔打打牙祭还行,哪里能天天吃? 米粉就不一样了,比面条还便宜呢。 顾千里:“成,那就从沈娘子这里定五千斤米粉发过去。” 桃源学习班那里发一些,再随船北上给自己属下家里发两千斤,另外还得给其他相熟的人家发两千斤。 给他们送腐乳和腌白菜的沈宁听见忙道:“顾大哥,作坊现在没有那么多存货,你们第一批少定些,分批发货。” 顾千里:“成,还有腐乳、鸡蛋、变蛋都要。” 尤其这个变蛋很奇特,给兄弟们尝尝,长长见识。 看他们张口就几千斤货,沈宁都麻了。 刚做豆腐生意的时候半斤几两的换,一斤豆腐换六两豆子,后来靳老板那些人一定几十斤她还觉得挺多,再后来上白斤、几百斤,现在动辄上千斤、几千斤,她都习惯了。 唯一的感觉就是:米粉作坊生产力不行啊,跟不上! 米粉她都没宣传,依然是老客户带新客户,靠口碑积累人气。 结果不只是成阳县诸老板大批量定米粉,就连东边儿四海府、南边儿成安县,乃至淮洲府都大量进米线。 蔺家酒楼原本有米线,现在也从她家进,说她家米粉更好吃。 曹二爷更狠,不只是做成安县的代理,还随船把她家米粉卖到大运河沿岸去。 他家货船主要跑大运河淮州到徐州这一段,如有需要也会往南去到扬州。 曹家反馈说这米粉很受欢迎,销量特别好,而本府西边儿的桃源县、西北边儿的宁安和绥安两县也都从他家进货。 只曹家和蔺家就能把沈宁这边儿的米粉包圆儿,也得亏成阳县百姓更喜欢买便宜的扁粉,只有靳老板、孙老板、杨老板等高档酒楼才会买贵的圆粉。 即便如此,高里正他们现在8辆骡车不停地运货,依然不够发的。 像麻酱鸡蛋、咸鸭蛋和变蛋、腌白菜已经断货,新的还得等一阵子。 家里发出去的坛子、缸也陆续收回,继续装坛。 可还是空缸更多。 圆米粉每天做,但是攒不下,做多少出多少。 再这么下去,沈宁觉得米粉也得和豆腐一样化整为零,委托村里人做,让整个豆腐村变成一个大作坊,每家每户就是这个大作坊的一个小车间。 现在除了素鸡和腐乳,豆制品都是村里做的。 在沈宁严格质检下,他们的质量、卫生情况都保持得很不错,米粉应该也可以。 顾千里不知道他们定五千斤米粉给沈宁带来这么大压力,毕竟他们觉得订货多沈娘子赚钱多,是好事儿。 谁会嫌弃生意做得大呢? 沈宁这个不起眼的作坊非常赚钱,不只他们自己知道,某些有心人也很清楚。 说不嫉妒是假的,有些人眼红得滴血。 陈三就是其中之一,他终于得了机会跟陈老大、老二一起吃饭。 三人在淮洲府陈老大的宅子里吃酒闲聊。 陈老二:“大哥,豆腐村那姓沈的女人好厉害呀,不少人私下里都叫她财神爷呢。她作坊出的米粉把蔺家自己的米粉都打败了,蔺家直接从她那里进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42节 那个素鸡、麻酱鸡蛋、变蛋什么的还算了,是她独门配方,可米粉不是呀。 蔺家有自己的米粉配方,外地吃米粉的地方也有自己的配方,怎么现在都夸她的好? 他们也尝了,豆腐村米粉确实比之前吃的更爽滑劲道、耐煮、不碎、不黏糊,不管煮汤粉还是做炒粉都相当不错。 陈三去过豆腐村,陈老二也借着去龙庙镇的机会打量过,那就是一个毫不起眼儿的、寒酸简陋的乡下作坊。 土坯屋子都没几间,一水儿的草棚子。 怎么就那么赚钱了? 搁谁都不待信的。 可他们的粮食走货量看得出人家没弄虚作假,实打实出了那么多货,赚了那么多银钱。 陈老大:“她买咱们的粮食,出货量大咱也跟着赚钱,是好事儿。” 陈三:“大哥,她可还从蔺家买粮食呢。我听说她在龙庙镇跟很多农户订了契书,让人家来年把豆子都卖给她,那咱龙庙镇的粮店收粮就成问题了。” 陈老大沉吟起来。 陈三继续道:“大哥、二哥,你们不知道,现在谭姨娘跟她搭上了,可风光呢。还四处放话,六弟要读书走科举的路子,你说她什么意思?不就是想压大哥二哥一头?” 拙劣的挑拨离间,可陈大陈二确实对这些庶出的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弟弟们非常排斥,隐藏敌意。 尤其谭秀得陈老爷欢心,陈玉箫、陈琦姐弟生得又格外漂亮。 他们觉得谭秀那人惯会攀高枝儿,为了陈琦她将来肯定会把陈玉箫送进某人的后宅。 甭管成阳县主簿还是典史,甚至淮洲府同知、通判、推官、经历的后宅。 目的自然是为了跟他们俩抢夺家产。 到时候他们未必扛得住。 现在听说谭秀儿子竟然想走科举的路子,兄弟二人在生出“小六个蠢蛋自不量力”的念头之后紧接着又生出“谭秀这女人胃口越来越多大”的念头。 这是对他们的威胁! 即便他们哥俩不怕,可等爹百年后,他们也老了呢? 那时候陈琦正当壮年,若是再一二功名,即便没有功名读书十来年也有文人朋友,那他们的儿孙哪里是对手? 如此一想,陈老二立刻坐不住了。 陈三一副自己为大哥二哥着想,对大哥二哥忠心耿耿的样子,“先头儿我在龙庙镇试了试,不但豆腐村沈老板护着她,爹他老人家也是真护着谭姨娘啊,还让我天天去给她请安呢。大娘都没这样要求过。” 陈老二仰脖儿干了一杯酒,哼了一声。 陈三:“那沈老板也是拎不清的,不知道哪根筋儿不对,非要掺和别人的家事,跟个不检点的妾走那么近,不会是对我们家有什么想法吧?” 陈老二原本注意力都在豆腐娘子会赚钱上,现在被陈三带的也觉得她心怀不轨,图谋自家什么。 有些人就是如此,整天觉得谁都想算计自己、谁都想占自己便宜,想多了便信以为真。 陈老二又想到之前租房子的事儿:“大哥,之前我的院子也给她看了,她不租,非要租谭秀的,摆明是不给我面子嘛。” 陈老大:“这倒不是,那边儿三个院子把头那个最大,她肯定乐意租那个。” 他想得更深,沈老板崛起对自家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目前来说她给自家带来的好处就是粮食销量变大,赚钱自然多。 坏处嘛,她帮谭秀儿,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等陈琦长大后也会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上。 虽然豆腐娘子买了自己大批粮食,可她通过这批粮食赚得更多,与其说她帮自己赚钱,不如说自己帮她赚钱。 若是自己不卖她粮食,她就要多花钱从别地买。 如果……她识趣儿,愿意和谭秀儿保持距离,不要掺和他们陈家的家务事儿,他倒是很乐意跟她长期合作,互相成全。 他道:“二弟,回头你去豆腐村多订些货,跟豆腐娘子露露口风,只要她疏远谭秀,不掺和咱们的家事儿,不管黄豆还是籼米,我都长期管够,还会每石再给她便宜五十文!” 陈老二:“大哥,这太亏钱了!” 陈老大摆摆手,“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从长远利益来看,这样做值得。” 事有轻重,对他们来说谭秀母子是最大的敌人,比这点钱重要多了。 陈老二自然答应。 陈三仰头喝干杯中酒,心头火辣辣的,最好陈大陈二跟裴二郎沈氏掐起来,两败俱伤! 到时候他才有出头之日,什么谭秀陈琦,自然也不是他的对手。 离开陈老大家他又七拐八拐地去了一座幽静的城中小院儿。 淮州府虽然没有扬州那么繁华,有钱老爷们却一样会享受,类似蓄养扬州瘦马的勾当自然不少干。 淮洲府推官钟尧便在此处豢养了一名身娇体软的小娇娘。 城内有公开的高价青楼,也有低价暗娼,还有不少以私房菜、清音馆等为噱头的独门独院儿。 作为府衙官员,钟尧不好明目张胆去青楼,暗娼又嫌脏,独院儿是比青楼还烧钱的地儿,去上几年花钱如流水。 他便咬牙自己包养了一个。 可包养也不便宜,又是买宅子、买丫头婆子、置办高档家具、各种铺陈,还得给小娇娘做四季衣裳、各种首饰、各种高档吃食。 那钱花得也跟流水一样。 偏生这种小娇娘都是人为培养的摇钱树,只会撒娇、享受、要金主花钱。 钟尧那点俸禄哪里够包养小娇娘的? 他是府衙推官,知府佐贰官,专掌刑名,筛选审理送到府衙的案子,之后再给知府过目。 权力不小,能暗箱操作的空间自然也大。 如此灰色收入也多。 可他还是不满足,因为他的小娇娘如此美貌、娇俏、可人,一颦一笑都让他心化成一汪水,忍不住要给她买更多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还要给她买名贵猫猫狗狗做伴儿,免得她孤单。 他想着同知、通判都有兼职,兼职就意味着外快,他没有,很亏,所以便与另外几个通判交好,一起发财。 如今他得了一个发财的好机会。 跟他家联宗的成阳县钟家,有个叫钟达仁的典吏,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消息。 成阳县裴庄有个豆腐娘子,开着一家简陋的豆腐作坊和米粉作坊,却非常赚钱。 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这种乡下作坊随随便便找个理由都能让他们关停,如果不想关停就得花钱打点,而且要按月上供。 这会儿钟典吏就在小院儿跟他商量细节,将自己打探来的关于豆腐村作坊的事儿,事无巨细都告诉他。 陈三就是因为对裴二郎和沈宁怀恨在心才搭上钟典吏的。 原本钟典吏瞧不上他一个没多少财货的庶子,可因为有共同蛐蛐的人,两人关系迅速升温。 而且陈三也给他出了不少主意,不但可以帮他打压裴二郎,还能阴陆典史一把,让他没法跟自家抗衡。 他和裴二郎没有仇怨,但是裴二郎配合陆典史抢了他的风头、差事,他就无法容忍。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他裴二郎抢我差事,此仇不共戴天! 钟达仁:“叔,她一个乡下婆娘会做什么生意?到时候你派个大掌柜过去帮她掌管作坊。” 如此就把作坊掌控在自己手里。 钟尧听闻一个乡下作坊日进斗金就很心动,又听说是个女人开的便越发轻视,“我找蒋通判商量一二。” 他负责府衙刑名,管不到下面的县,而通判除了负责兵马,还兼捕盗、巡防、劝农等。 通判兼职事儿多,所以人员配置也多。 淮洲府是战略要地,共设置三名通判,其中蒋通判还帮知府和同知承担了一部分赋税事务。 他自然不会让通判直接出面刁难乡下作坊,蒋通判也不会答应。 办法就是蒋通判发个清查作坊税收的文书,让几个快班衙役下乡转悠,转悠上几天再往豆腐村去。 这样也没人敢说是专门针对她家的。 离开小院儿后,钟典吏万分得意。 “这一次踩死裴二郎,还得咬下陆裕一块肉来!” 陆典史竭力推荐的裴二郎家有问题,那他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识人不明是肯定的,被连累是肯定的。 他和叔叔的最终目的是扳倒陆家,他的长远敌人是陆典史陆裕。 只有扳倒陆家,他钟家才能彻底掌控成阳县县衙! 他也才能当上县衙二爷。 陈三也高兴,只要他恨的人倒霉,他就高兴。 更何况沈氏倒了,谭秀就没靠山,还得乖乖被老太太拿捏。 而且沈氏和裴二郎现在也有点本事,肯定不会乖乖就范,到时候肯定要和在明处的陈老大陈老二掐。 他们在明,他和钟典吏在暗。 等他们两败俱伤,他就可以渔翁得利。 一石二鸟! 豆腐村。 傍晚杀猪宴出锅了,满满三大锅,热气腾腾,把冬日的院子都飘上一层白气,人们更是欢声笑语不断。 一大锅炖的是猪头猪蹄猪大肠等猪下水,一大锅炖的是猪骨汤,还有一大锅炖的是白菜萝卜汆白肉。 一掀锅,香味儿直接飘出十里地去。 宝儿做了个后仰的姿势,“啊,太香了,给我熏个大跟头!” 因为沈宁家杀猪炖肉,村里大部分人家今儿也搭伙儿去镇上买肉,宽裕的买个一斤,略宽裕的买个半斤,再不济也能买个四五两回来炒肉末给家人香香嘴儿。 孩子们感觉祈祷生效,又大力感激豆腐娘子保佑他们吃肉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43节 学习班的孩子们知道豆腐娘子家来了很多客人,要待客,所以他们一放学就往家跑,不留在那里一副嘴馋的样子。 珍珠阿年已经给他们喝骨头汤、啃骨头了呢,哪能还馋? 作坊帮工的只要男人不在瓦匠队的一收工也赶紧告辞回家,免得人家以为他们想留下蹭肉吃呢。 平时他们跟着喝了不少骨头汤肉汤的,今儿人家请客,还是瓦匠们合买的猪,他们咋好意思吃? 而男人在瓦匠队的,沈宁就打发孩子去喊他们爹娘媳妇孩子们过来一起吃肉。 荷花嫂子领着一个小孩子来的,裴铁牛娘领着小闺女来的,高木头媳妇儿和俩儿子都在高里正家做工,要负责喂猪喂鸡的没功夫过来只打发了高木头的小孙子过来吃肉。 王大和王木匠、王二,以及另外俩木匠都留下吃饭。 裴大伯、裴三叔、裴四叔三家也都过来一起聚餐。 原本大伯娘松口让赵氏也一起过去吃饭的,结果临出门赵氏嘴贱,来了句“两头猪都杀了,一下子能造完?也不知道分一分让俺们提前回趟娘家。” 现在她娘家也会做豆腐,她拿豆制品回去已经不稀罕,那还是肉好。 要是拎上两条肉,那多有面子? 大伯娘一听,直接道:“老二家的,你在家看孩子。” 赵氏懵了,立刻炸毛:“娘,凭啥?” 大伯娘不客气道:“凭你臭嘴膈应人,不会说话就闭嘴,什么时候学会闭嘴什么时候再去。” 俺们全家努力来的交情,可别让你一张臭嘴给败坏了。 这好日子大伯娘还没过够呢。 吃肉算啥,现在全家跟着阿宁二郎赚钱,过年他们家也轻松买猪做杀猪宴的! 要的是和阿宁、二郎关系亲近。 二郎没有亲大伯,那他们就是最亲的大伯、大伯娘。 独一份的! 哪能让赵氏往里摔老鼠屎? 赵氏委屈得呀,抱着儿子呜呜哭。 以前她还能在大嫂、孩子以及男人们面前嘟嘟囔囔表示不满,现在俩闺女俩侄子都出去赚钱了,大嫂也不搁家,男人白天去编席晚上回来呼呼大睡,根本没人听她抱怨。 原本的吐槽搭子吴秀娥如今不爱出来,田氏忙得捞不着出来,二蔫巴媳妇儿自打诅咒事件以后就夹着尾巴做人,也低调起来。 而她,赵氏,每天也被婆婆使唤得不得闲。 想找人吐槽抱怨都没了。 她只能抱着小儿子哇哇哭。 沈宁家热闹到八点多才散场。 大家都是高高兴兴来聚餐的,没人借酒装疯,更没人撒泼,高高兴兴地来杀猪,高高兴兴地吃饱喝足告辞。 “叔、婶儿、二郎、沈娘子,过年再来给你们拜年啊。”童家陶家汉子们招呼着。 他们和裴二郎不是一个村的,比裴大柱等人关系远,自然得勤走动着些。 裴母和水嬷嬷宫嬷嬷把剩下的肉分了分,让他们一人一份拎回去。 他们家属没来吃饭,拎条肉回去也好犒劳一下。 陶族长和童大舅带头拒绝,说好给裴二郎家送猪的,他们又吃又喝的,再拿回去不像话。 剩下那些肉让裴二郎家做成咸肉慢慢吃吧。 裴母感慨道:“这还有送不掉的肉呢?” 以前哪敢想啊。 今儿这大肉吃的呀,她都吃腻了,最后就着腐乳和腌白菜吃馒头,那叫一个香。 沈宁挽着裴长青的手臂,看着热闹的人群散开,听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却没有热闹过后的空虚和落寞,反而觉得充实、幸福,有一种岁月静好的踏实感。 今儿聚餐来的人多,家里盆盘碗碟的自然不够,桌子凳子也不够,都要从大伯娘他们几家凑。 正常几十个人聚餐散场以后,那肯定杯盘狼藉,会给人一种热闹过后的沮丧空虚感,收拾家务都够累的。 可他们聚餐,吃完饭的时候大家伙儿就一起把碗盘收拾了,桌椅擦干净,该还的还,该收的收。 一切都井井有条,干净整洁,没有半点狼藉埋汰。 客人们散场以后,宫嬷嬷就打发四个小太监跟阿鹏回镇上了。 卢锦有些不解:“水嬷嬷,为什么回镇上?” 宫嬷嬷:“家里就这两间屋子,挤不开,你们在堂屋多不方便。” 张顺:“没呀,我们挺方便的,挤着睡也不冷了。” 他们都适应了。 宫嬷嬷:“我不方便!” 这俩刺头已经学会守规矩,晚上去镇上也不会作妖,还让他们在堂屋睡啥? 谭秀也领着陈玉箫和陈琦坐车回镇上,虽然她很想让陈琦和阿年阿恒多亲近,可她悄悄观察着阿琦不读书的时候更喜欢和珍珠待着。 宝儿自然跟着爹娘回镇上的。 顾千里和韩方被安排在东屋窄炕上,他们睡东间,苏婆子在西间,互不打扰。 水嬷嬷和宫嬷嬷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哎呀,今儿烧火太多,有点烙人呢? 宝儿不在,她俩只能一起搂着小珍珠睡觉了。 结果炕太宽敞,小珍珠晚上做梦打拳就有了发挥的余地,一拳打在水嬷嬷肩膀上,一脚踹在宫嬷嬷胯骨上。 俩老太太大半夜的一脸懵逼地坐起来。 她俩早就听裴母说小珍珠睡觉不老实,可这阵子炕上人多,大家都挤着睡,小珍珠也没打过拳,她们就以为所谓的睡觉不老实顶多就是蹬被子。 结果…… 裴母又好笑又抱歉,小声道:“珍珠打小儿睡觉不老实,这阵子挺老实的,我还以为她好了呢。” 小鹤年和小少爷俩人睡得四平八稳,呼吸绵长。 小珍珠则四仰八叉,手脚非要摊平,呈大字状才舒坦。 最后她们只好单独给小珍珠一个被窝,让她自己在被筒里打拳踢腿。 现在她力气大还会点功夫,打人可疼呢,尤其她们老胳膊老腿扛不住。 顾千里和韩方暂住家里,最高兴的人是沈宁和小珍珠。 尤其看他们干活儿的利索劲儿,沈宁就压不住上扬的唇角,这样的免费劳力多来几个啊! 小珍珠则高兴又多个人指点她练功啦! 早上裴长青照旧领着几个孩子晨跑,回来再大声诵读。 小珍珠不诵读,她去找顾千里。 顾千里和韩方把石磨推得飞快,给原本推磨的张老三和高石头都整出危机感了。 咋滴,这俩人想来抢俺们的活计? 这是沈娘子从外面招的帮工吗? 这是嫌弃俺们不中用吗? 不行,必须好好表现,绝对不能被嫌弃! 因为顾千里和韩方的到来,这些汉子们越发铆足劲儿干活儿。 小珍珠:“顾伯伯,听说你功夫可厉害啦,能不能指点指点我呀?” 顾千里看着这个还没有他腰高的小丫头,你挺野啊,上来就学功夫? 他道:“学功夫很累的,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小珍珠脆声道:“我不怕的!我已经跟着阿鹏师兄学了很多哦。” 旁边儿负责推磨的张老三和高石头大声附和,“对,我们珍珠可能吃苦了,天天锻炼,摔跤比男孩子还厉害。” 你赶紧去教珍珠学功夫吧,别抢我们的活儿。 顾千里将石磨交给韩方,他则领着小珍珠去一边儿试试她的力气、反应速度等。 一试之下,他分外惊讶,这丫头力气不小啊,反应也非常迅速,是习武的好苗子。 不过他虽然功夫可以,却不足以当师父,只能指点她一二。 便把自己初学功夫时的一些注意事项、自保手段等先教给她。 学功夫,首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能受伤。 再次才是学本领。 他看小珍珠现在很会扎马步、站桩、跑步,虽然阿鹏教的有些理念跟他不一致,他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毕竟各家路数不同。 他只让她继续保持,另外教了她一个基础练功法。 小腿绑沙袋,不管吃饭睡觉走路、跑步、练功都戴着。 起初不习惯,可以一天戴半个时辰,然后一个时辰,沙袋也慢慢地加重量。 “你自己挖个坑,每天绑着沙袋练习跳高,慢慢地坑越挖越深,你跳得就会越来越高,等学有所成,摘掉沙袋就真的身轻如燕。” 这是阿鹏没教过的新东西! 小珍珠满脸惊喜。 顾千里又告诉她这个年纪初学的负重数,叮嘱道:“要循序渐进,切记欲速则不达。” 小珍珠猛点头:“顾伯伯你放心吧,我可有耐心了!” 她火速找奶奶们帮忙缝沙袋,自己拿着铁锨去挖坑,跳跳找找感觉,打算从今儿起开练。 阿鹏带着四个小太监过来的时候就看小珍珠正“嘿呀、嘿呀”地蹦高高呢。 他给小珍珠比了个大拇指,快步进屋找小少爷,“阿恒,先生来信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44节 小少爷高兴地接过厚厚的信,拉着小鹤年一起读信。 【作者有话说】 之前水嬷嬷假装顾千户是自己侄子,大意了,现在改成外甥。 第122章 回京 报丧 自打小少爷特意提醒萧先生写信的时候可以多问问阿年和珍珠,萧先生再写信就变得更加厚实,多了阿年和珍珠的内容。 这封信他肯定了拼音识字法的优越性和方便性,赞扬了他们的求索和创新精神,鼓励他们继续。 又跟他们分享朝廷算学司的最新进展,研究了哪些珠算方法、口诀等。 自然也没忘记给阿恒批改作业,夸他现在眼界宽、性子稳、心思纯,写的读书笔记很有独到见底,写的文章也有了深度,希望他再接再厉。 跟阿恒聊完,他还专门给阿年和珍珠写了信。 夸阿年读书进步快,富有想象力,善于思考,还列了一串书单,让阿年顺着看下来。 以阿年的能力,肯定可以熟读并且背诵的,这种好书就要记在脑子里,时时回味,才能变成自己的东西。 萧先生夸阿恒和阿年很接地气,一步步引导,从一本书导向另外一本书,从一个学问点引至另外一个学问点,夸他们勤奋、好学、有洞察力、善于思考等等,绝对不会太飘,从不夸你们好聪明、天才、一定会金榜题名如何如何。 他夸珍珠就不收敛,夸珍珠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热情仗义有远大的理想,即虚心好学还肯吃苦下功夫,只要保持下去一定能如愿以偿,最终会成为一代宗师的! 小珍珠跳累了就跑回来凑上前看信,一开始凑在两人中间,等看到自己的内容就把脑袋都扎上去了。 “哈哈,萧先生真会夸人,我原来这么厉害呢?” 小鹤年:“珍珠,你知道什么叫一代宗师吗?” 小珍珠:“当然知道啦!就是少林武当嘛。” 去县里玩的时候他们去茶楼听过书的,什么游侠、大侠的、少林武当八卦的,她也听见了好吧? 后面夸的是豆腐娘子的新菜式,即美味又有新意,现在很受京人喜欢。 他又特特感谢裴母裴父、沈娘子和裴二郎,多谢他们帮忙照顾阿恒,抱歉送了那么多人过去给他们添麻烦等等。 最后,萧先生转达了谢相爷的意思,问问阿恒要不要回京过年。 谢相爷的意思阿恒最好回去,因为大家都想念他。 萧先生的意思阿恒可以遵循本心,想回就回,如果不想就不回,没人可以逼迫他。 看到这个阿年沉默了,这些日子他和师兄天天同行同止,白天一起跑步、读书、下棋、玩耍,晚上一起歇息,大有阿恒是他和珍珠的另一个同胞兄弟的感觉。 现在突然回过神来,阿恒是要回京的。 小少爷望着信纸也有些沉默,说不想家是假的,没有孩子不想家,没有孩子不想爹娘。 可什么是家? 有爱才是家。 有温暖才是家。 他回家只能看着爹娘互相指责,他们不会一起来亲亲他,只会指着他攻击另外一个。 “阿恒这么冷漠,就是随你,没有人情味儿。” “阿恒这样霸道,就是随你,不知道体谅人。” “阿恒这样白,没点人气儿,跟你一个鬼样子。” “他明明像你,一双眼睛整天瞧不起谁呢?” 在他们眼里,他没有一点好,他是个坏孩子、丑八怪。 可他又怀着一丝希望,可能这么久不见,他们已经变了。 他们可能也很……至少有一丝丝想他? 阿年和珍珠不过出去住了三四日,回来爹娘爷奶就可亲他们。 他也想先生,想爷爷,还有……奶奶,大哥二哥他们。 他每天和阿年、珍珠他们在一起,天天轻松快乐,很少去想家里的事儿,更不想小时候的事儿,现在突然要面对,就有一种矛盾的感觉。 他逃避思考家里的事儿,又希望家里能给他一点意外的惊喜——或许他们也是爱他的。 小时候他以为爹娘和孩子就是这样的,直到他懂事,看到他们对大哥二哥不这样,叔叔婶婶对哥哥弟弟们也不这样。 他们对他都客客气气的,不亲近。 是他的错吗? 先生说人和人不一样,谁都没有错,只是出发点不同,看法不一样。 先生让他不要因为别人的所作所为伤心,即便那人是自己的父母。 父母也是人,他们也有自己的喜好,可能更喜欢大的,可能更喜欢同一个姓氏的,可能更喜欢像自己的…… 有时候他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不是对方怎么样,是他们自己就这样。 所以我们要找同类。 彼此安慰,彼此欣赏,彼此成全。 阿年看阿恒呆呆地坐在那里,直愣愣地看着信的末尾,双眼无神,叫他也没反应,登时吓了一跳。 正帮小珍珠缝沙袋的水嬷嬷见状忙示意孩子们别强行叫他,“他想事儿呢,让他自己想吧,想明白他就回过神来了。” 裴母看得心疼,这么点儿的孩子,想啥能想得丢了魂儿一样啊? 她也凑过去看看,“这是写啥了啊,给阿恒吓这样?” 她学会了拼音,也跟着珍珠宝儿学识字,只是年纪大了学得慢一些,识字量不多。 不过她还是认出回家几个字。 哎哟,这谢相爷家是什么老虎窝呀? 怎么说回家给阿恒吓这样? 沈宁刚教了卢锦张顺炸里脊片,又端着宫嬷嬷做的煎饼果子进来招呼孩子们吃饭,见状问道:“怎么了?” 小珍珠指了指小少爷,小声:“娘,阿恒不想回家,可以在咱家过年吗?” 沈宁笑道:“当然行呀,你们快去吃饭吧,宫嬷嬷做煎饼果子呢。” 她上前抬手摸了摸小少爷的头,笑道:“阿恒,吃早饭啦,今儿有炸里脊煎饼果子。” 昨儿杀了两头猪,那两条里脊肉留出来了,沈宁让卢锦张顺炸了一些里脊薄片摊煎饼,还留了一些晌午炸小酥肉。 小少爷听见沈宁温柔的声音,回过神来,看到冒着热气的煎饼立刻笑起来,“好香啊。” 沈宁:“一个煎饼放了两大片里脊呢。” 孩子们就欢呼着跑下去吃煎饼了。 信摊在炕桌上,沈宁拿起来看了看,微微叹息。 这么小的孩子如此懂事,那必然是环境不允许他娇气呀。 如果是宝儿,大家会直接问他“你回不回家过年啊”,对于小少爷大家都不问,都让他自己做主。 想回,他就会提出告辞,不想回,他们就热烈欢迎他一起过年。 小少爷也没再说这个问题,估计自己也没想好。 第二日下午,小谢庄就打发小厮过来送信了。 小厮递上信件。 小少爷接过来看了两眼,前面都是一些寒暄之语,估计是管家代笔,只有最后一句是爹写给他的:阿恒,大家都想你了,回家。 他看着那几个清俊的字,努力想在脑海里勾勒出父亲一边想念他一边写下这行字的画面。 可惜,他记忆里没有见过几次父亲对他和颜悦色的样子,更加没有思念。 他把信折叠起来,对小厮道:“你回去告诉七奶奶,明儿我就去小谢庄。” 小厮领命便告辞回去。 阿年:“师兄,你要回去吗?先生说你可以不回去的。” 小少爷笑了笑,“我回去看看先生,过完年再回来。” 小珍珠道:“阿年,那你一定要回来呀,春天我们这里可好看啦,到处都是野花,下了雨还能采蘑菇,我们可以一起去跑马。” 小少爷点头:“好呀,等我回来,想办法给你俩也弄两匹小马。” 小珍珠立刻摆手,“不啦不啦,养不起养不起。” 马之所以贵,不只是买的时候昂贵,还在于养的时候成本高,难伺候。 之前高爷爷买骡子就和爹娘商量,要不要给爹娘买匹马撑门面,爹娘果断拒绝了。 爹说马又贵又矫情还难伺候,买来贵,日常容易出意外,得有专门懂马的马夫伺候,饭量极大还挑食,比牛、骡子吃草都多,还得吃精细的草,还要吃豆饼等精饲料。 牛和骡子就好伺候了,饭量比马小,稻草、麦草、谷秸、豆秸都能吃呢。 阿鹏和阿恒那两匹马,一直都是阿鹏亲自照料的,否则可没有这么好。 看她这样,小少爷和阿年等人笑起来。 陈琦在旁边安静地看着,这个谢恒会是十五年后带领民间义士帮官兵共同抗击漠西骑兵的谢恒吗? 可那个谢恒是北谢领头人,一直生活在大庆与漠西漠南交界之地呀。 当年张公公被杀以后,他和珍珍被发卖,他被一个过路的戏班子买走,后来一路北上,戏班子受邀去西北安夏王府表演,他就被留在了王府。 在那里,听说了谢恒的名字。 都说他虽然没能参加科举,却满腹经纶,有状元之才,各地学子都跑去大同、雁门关等地找他请教学问。 那个在大同保卫战中死去,死后被满城百姓悼念的谢公子,是这个小小的谢恒吗? 晚饭时分小少爷便正式跟沈宁裴长青等人道别,他明天会回小谢庄,从那里和七奶奶安排的人一起去桃源渡口,然后坐船北上。 小珍珠很操心,“阿恒,往北河面会不会结冰呀?还能坐船吗?”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45节 以前她不知道,现在有宫嬷嬷水嬷嬷这些京城来的,会给她讲北地风光,她才知道原来人家那边儿结冰能有两尺多厚! 我滴个乖乖,真是吓人! 咱这地方可没那么厉害,估计一尺都没,今年冬天都去河里量量。 小少爷笑道:“船来船往的河面结不下厚冰,还有人专门处理河面上的薄冰。坐船最重要的其实不是冰。” 小珍珠好奇道:“那是什么?有水贼抢劫吗?” 小少爷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是不是,大运河上官家运粮船来来往往,没有水匪敢露面,是有些河流冬天是枯水季,不往大运河注入河水,加上泥沙沉淀淤堵,冬季河面太浅船只搁浅无法通行,只能等纤夫拉纤通过。” 小珍珠松口气,“那还好,只是等等也没有危险,而且你还能上岸逛逛吧?” 小少爷点头:“能的,来时我们跟着先生,沿途逛了很多地方。” 小珍珠又羡慕上了,扭头对沈宁和裴长青道:“娘、爹,咱们什么时候坐船去好远的地方呀?” 近处叫溜达,不要旅游。 沈宁:“那得看你爹呀,你爹要是努努力,考上秀才,就得去淮州府参加乡试,那就可以坐船啦。要是一使劲考上了举人,那回头就可以去京城参加会试,到时候你都可以跟着。” 家里有钱了,当然就可以趁此机会去旅游啦。 就是裴长青考试,备受煎熬,她和家人旅游似乎有点不大厚道。 果然桌下裴长青用他大长腿轻轻碰她,以示委屈。 小珍珠站起来,夹了一块卢锦新学的糖醋排骨,努力伸长胳膊给裴长青递过去,“爹,你努力呀,爹,你使劲呀!” 裴长青:“……” 他端起碗接过漏风小棉袄递过来的排骨,“嗯。” 卢锦和张顺坐在另一边儿看得很好玩儿,这家人真有意思每天跟看戏一样。 要是殿下在指定天天笑得肚子疼。 哎呀,好想殿下的,不知道殿下有没有想他们呀。 韩方默默扒饭,没想到一户看似普通寒酸的农家,做饭竟然如此美味! 这个糖醋排骨,肉香滋味儿足。 真好吃啊。 顾千里则一边吃饭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一家子。 他已经非常肯定这家人确确实实与众不同。 裴长青和沈娘子以前没读过书,可是他们说话办事比很多读书人还讲究。 他们不像有些读书人那么死板不会变通,他们重情义,有原则有底线却不古板保守。 他们不像有些商人那样圆滑、唯利是图,有着我要赚钱但是不为金钱拖累的洒脱和超然,他们可以在自己还缺钱的时候放慢赚钱的速度,带着村里人一起赚钱,甚至救助可怜老妇、扶助弱小孩童。 他们现在也算有钱,却从没想过穿金戴银、买马车摆阔撑门面,也没想过买丫头婆子使唤,甚至于家里多了四个小厮他们也没尊卑观念,一起上桌吃饭、一起说说笑笑。 对,他们没有别家的尊卑界限。 裴长青和沈娘子对公婆没有那种古板的敬老规矩,称呼、说话都很随意。 他们对孩子就更加随意,没有要求孩子立规矩,孩子可以随便跟他们说笑玩闹。 尤其珍珠这个女孩子。 裴长青夫妻俩对她没有任何约束,从未听见批评、斥责,都是夸奖、鼓励或者很平常的交谈。 她像男孩子一样跑跳、打架,没有女孩子样儿,不学女红厨艺,他们也不在意。 这在别人家是不可想象的。 另外他发现这俩人很平和,对其他老百姓非常敬畏的官啊、衙役什么的,他俩没有什么畏惧,甚至于说到皇帝他们也只是做出敬重的姿态,眼里依然没有畏惧。 他们对普通农户、贫苦人,也没有鄙视和嫌弃。 这给他一种这俩人有很强大背景,深不可测的感觉。 有底气才能做到这样平和,没有底气别说官员胥吏衙役,就是街头混混都能吓一哆嗦。 顾千里就觉得自己留下来是个非常正确的决断。 他可以观察到更多东西。 他相信陛下会对这些感兴趣的。 第二日吃过早饭,小少爷就跟沈宁一家道别。 阿年和珍珠要去给他送行,到镇上再把宝儿接上,否则宝儿会哇哇大哭的。 水嬷嬷对顾千里道:“大外甥,你跟着几个孩子看护一下。” 虽然孩子懂事,但是不能离开大人。 明儿三个孩子回来没大人护送可不行,她又信不过谢家人。 顾千里答应了。 上车的时候小少爷看陈琦站在那里,一直默默地看着他们。 犹豫了一下,他朝陈琦笑道:“陈琦,你要不要一起来?” 他带着陈琦出行,就等于向外界宣告陈琦是他的朋友,他已将陈琦纳入羽翼之下。 谁要伤害陈琦,就是和他为敌。 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孩子,别人未必会在意,却会在意他背后的萧先生、萧先生委托的成家以及他出身的谢家。 陈琦那日说的话让他很动容,小小年纪就要为母亲和姐姐打算,这是一个孝顺孩子。 将心比心,如果母亲和姐姐需要他如此,他也会毫不犹豫。 一个孝顺的人就不是坏人,即便陈琦看起来有些……奇怪,好像藏了巨大秘密的样子,但是不会伤害阿年他们。 而且他们一大早就过来,不就是为了给他送行么? 陈琦还没如何,谭秀感动得要哭了。 小少爷真是个善良又温柔的孩子啊,不嫌弃她,愿意跟她阿琦做朋友了。 这,这是阿琦天大的造化。 陈琦犹豫一下,“可以吗?” 小珍珠探头催道:“阿恒都邀请你啦,快点上来!” 陈琦便上前一步,忍不住唇角勾起,笑了笑,伸手抓着车辕。 阿鹏抬手就给他直接送上去。 陈琦脸颊红了,“谢谢。” 陈玉箫也摆摆手,忍着害羞,道:“阿恒,一路平安。” 小少爷朝她微微颔首,“谢谢。” 小珍珠坐在车辕上,“师兄师兄,咱俩一起赶车,我要学赶车!” 一行人骑马坐车离去,裴母又十分舍不得,“是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都觉得阿恒是咱家孩子了。” 水嬷嬷笑道:“没事,小少爷不说过完年就回来嘛。” 裴母:“我就怕他回家也不开心,过年也不舒服,还不如搁咱家呢。” 但凡家里舒服,谁家孩子会八岁就常年一个人在外过活? 虽然有萧先生和阿鹏,可他爹娘爷奶就不担心吗? 不说珍珠和阿年,就是成业宝珠她也舍不得啊。 谭秀抹着眼泪对沈宁道:“阿宁呀,真是托你们的福,我们阿琦不会再一个人关屋里了。” 她是一个妾室,别家正头娘子都不爱和她来往,顶多和别的妾打交道。 可那些妾不是攀比吃穿首饰就是交流怎么打压要爬床的丫头、怎么压过别的妾室甚至正头娘子,哪有正儿八经地交往? 最初交流怎么讨老头子欢心的时候她还去两次,后来就拉倒了。 而阿琦遭哥哥们嫌弃,家里也没人真心和他玩儿。 只有她和玉箫能陪着他。 可娘和姐姐终究代替不了朋友。 现在看阿恒肯接纳他,谭秀真是喜极而泣。 尤其还是出身名门的贵公子,他接纳阿琦,等于给阿琦上了一层保护,陈老大几个都不敢随便欺负他。 沈宁挽着谭秀的胳膊,笑道:“谭姐,这是孩子们的缘分,他们合得来。” 她俩刚要携手往作坊去,后面裴长青深吸一口气,“阿宁,不说陪我看书吗?” 陈琦走了,没人陪他背书,一个人背书很无聊的。 关键这段时间他天天背书、看释义、分析,真的很枯燥。 再这样下去感觉要厌学了,需要媳妇儿安慰。 沈宁回头嗔他,咋恁不害臊呢,她去作坊转一圈就回来,不能等她回来嘛。 让人笑话她。 谭秀胳膊都在抖,指定忍笑忍得辛苦。 谭秀松开她,笑道:“你去读书,我去作坊转转。” 只要阿琦能跟着阿年他们读书,别说给沈宁做助理,做丫头她都乐意。 现在米粉院儿那边儿又搭了一片棚子,安了三口锅灶,三个石臼。 旁边的石磨更是不停地轰隆隆地磨浆子,淡黄色的米浆子哗啦啦地落在的大木盆里,而另一边控水的米粉团好了,工人们又开始揉面、捶打,分团上锅蒸煮,忙得有条不紊。 看到谭秀过来,他们纷纷跟她打招呼。 谭秀笑吟吟的,“大家伙儿辛苦啦,冷的话就换换手。” 烧火的守着灶膛,热乎很多。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46节 众人笑道:“干活儿呢,不冷。” 不管推磨的还是揉面的、压粉的,都一直在活动,而且热气腾腾的,真不冷。 沈宁盘腿坐在炕上,给裴长青检查背诵。 裴长青:“累了,歇会儿。” 他抓住她的手,爱不释手地揉捏,这里有个茧子,麻酥酥的,那里…… 沈宁拍了他的手一下,正色道:“裴总,辛苦两三年,幸福一辈子呀。” 裴长青:“阿宁,我觉得你女扮男装去考试,比我更容易。” 阿宁是文科生,还是对口专业,学起来事半功倍呀。 就这些日子,沈宁抽空过来和他一起看书背书,她也背了一些,而且她还能翻译那些释义呢。 他若是有不懂的,她就用通俗的话给他翻译一下。 如此他倒是记忆深刻,能直接将那段文言文记住。 在他看来,沈宁学两年就能去考秀才了,他估计得三年四年。 也可能考不上,还得五年六年。 背得越多,就觉得越难,很可能考不上,让阿宁和家人失望。 要是考数理化,那他绝对没问题,即便毕业多年他依然很能打的。 沈宁知道他这是压力大,有点焦虑,便给他减压,“你以后早上背书,上午背一节课然后设计园子吧。等咱有钱了,你给咱家盖个大院子,也有花园绿化啥的,还要两间地下室。下午再背一节,然后把你们数理化的重要公式写下来,别以后年纪大再给忘了,你写我帮你整理。” 裴长青抱住她的腰,“媳妇儿,你真好。” 沈宁小声道:“我每天过来陪你读书,把四书翻翻熟,说不定回头能帮你押题呢。我告诉你,我以前考试历史政治押题可厉害了。” 语数英大部分都是必考内容,需要融会贯通,没有押题的必要。 但是历史政治还是可以押大题的。 尤其大学马哲毛概邓论什么的,很多老师都给画范围呢。 这些科目很多人平时不学,临考抱佛脚一通狂背,最后也能及格。 她要给裴长青一点信心。 他毕竟一个科举新手嘛,跟人家学了十几年的考生对打,没有信心也是正常的。 她也是新手,也没什么厉害的,但是她又不下场,纯粹嘴炮,当然怎么给他信心怎么来了? 再说裴长青这明显是阶段性低落,过两日又会信心十足的! “哎呀,我的爹啊——你怎么就走了呐——我的爹啊——我的亲爹啊——” 突然后面传来撕心裂肺地哭嚎声,给正腻歪着一起读书的小夫妻俩吓一跳。 听动静好像是谁家爹没了? 沈宁把纸糊窗户中间的活动小窗口给卷上去,朝外看了看,院子里没人,便下地问东间,“娘,你听见没?” 裴母声音有些急切还有点懊恼,“听见了,我去瞅瞅。” 咋像吴秀娥呢? 她下意识以为吴秀娥来触霉头的。 水嬷嬷和陈玉箫也在东间炕上一起做针线呢,闻言都下地一起看看怎么回事。 宫嬷嬷正领着四个小太监在草棚子里学算术呢,听见声音也出来了。 几人走到南路边儿,就有小孩子哒哒跑来送信儿:“珍珠奶奶,你家童生娘子她爹没了,她兄弟来报丧呢。” 很快就见吴秀娥跌跌撞撞地往这里来,一边走一边拍打着胸口嚎啕大哭,吴家俩兄弟一左一右跟着她,还有几个村里不干活儿的老人孩子跟在后面。 大家伙儿都怕吴秀娥和吴家兄弟弄什么幺蛾子刁难豆腐娘子和裴二郎,所以跟着来看。 若是吴秀娥无理取闹,他们就帮着豆腐娘子怼回去。 现在谁都别想伤害豆腐娘子和裴二郎,他们夫妻俩可是全村的财神爷,带着他们全村赚钱呢。 到了跟前儿,吴秀娥扑通给裴母跪下了,“娘啊,我爹没了,我亲爹没了,我可怜的爹啊——” 裴母赶紧给她扶起来,“老大媳妇儿,你节哀。” 她又跟吴大吴二兄弟俩说节哀。 吴大一脸沉痛,“亲家婶子,我爹今……一早没的。”说着便呜呜泣不成声了。 吴二也在一边哇哇哭,眼泪鼻涕一起淌。 沈宁和裴长青对视一眼,明白了,这是报丧来的。 家里老人没了,儿孙们要尽快给亲朋报丧,然后搭灵棚、装殓、停灵,等亲朋们来吊唁。 前来吊唁的人越多越好,一是说明死者生前人缘好,死后很多人来送行,二自然是人多上的礼钱也多,家里可以收一笔,抵消办丧事的花销,毕竟丧礼比婚礼还要破费。 而他们之所以来找裴长青和沈宁,自然是因为他俩现在是这十里八乡最有名的人。 让他们去参加婚礼、葬礼,主家有面子。 当然,吴大还存了另外的心思,眼瞅着沈宁的作坊越来越大,跟县城、府城大老板们交好,裴长青也越来越能干,还跟县衙搭上关系,他们自然想恢复走动,苦于一直找不到契机。 现在老爹没了,他们要给亲朋报丧,就想顺其自然跟裴二郎恢复来往。只要两家恢复正常走动,那自家以后也能借上裴二郎的光。 这时候都是死者为大,只要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人死怨清,都不能再计较。 沈宁和裴长青自然不会跟死人计较,更何况他俩压根儿就没跟吴家置气。 当初要了赔偿分家以后,他们就把吴家抛到脑后去了。 后来诅咒事件俩人虽然怀疑是吴二却也没生气,反而顺势营销了一把,让豆腐村更团结,还让附近村子也更向豆腐村靠拢。 现在即便她家生意做得大,周边眼红说坏话的也没几个,即便有那么几个说风凉话的,也会被身边儿的村民怼得不敢再说。 而吴二也没再搞什么小动作,他们自然也就没当回事。 就算吴大存了道德绑架的心思裴长青也不怕,他和阿宁都是有原则的人,即便我和你来往,只要我不认可你,你也甭想借我的光。 宋家都不行,更何况你吴家? 这种表面的人情往来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裴母拦着要往屋里去的吴秀娥,大声道:“老大媳妇,那你快回娘家去帮忙,家里不用担心,有我和你爹呢,明儿老二会去吊唁的。” 今儿吴家忙忙叨叨的,过晌儿都未必能搭好灵棚,去了还得给他们干活儿。 吴秀娥见裴二郎和沈宁不请他们进屋说话心里很是埋怨,但是她爹刚死了,她也着实伤心,得回娘家去安慰她娘,还得给她爹装殓。 原本她一得了信儿就要去的,是大哥说要给裴二郎报丧,她才跟着来哭这一场的。 “二郎、弟媳,一定要去呀。”吴大抹着眼泪儿跟裴长青和沈宁施礼,然后和吴二互相搀扶着走了。 虽然跟吴童生没什么感情,可裴父裴母还是挺唏嘘的。 回屋,少不得又说了一阵子人生无常之类的话。 宫嬷嬷:“叫我说呀,没什么好想的,活着一天就快活一天,到日子两腿一蹬也没什么遗憾。” 水嬷嬷:“可不么,年轻时候总觉得有无限可能,争呀抢呀的,上了年纪以后发现其实自己身体硬朗,牙口结实,无病无痛的,比什么都强。” 裴母也感慨:“说俺们庄户人,也没什么争抢的,整天就和老天争粮食了,上了年纪也一样身体不硬朗牙口不结实,到老累出一身病。” 要不是分家跟着老二了,保不齐老头子已经累死了,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宁和裴长青对这些人情不大懂,就问把大伯娘也请过来,商量一下给多少礼金。 大伯娘:“普通人家不给礼金,给几个鸡蛋、一碗面也是有的,要是宽裕的就给二十文,三十文就不少,多的给五十。像吴家是大户了,讲究些,二郎和阿宁现在也宽裕,上个一百文也行,一百真不少。秀娥是闺女,上大头,那是他们的事儿,你们分家了,不相干。” 潜规则就是今日上礼给别人,他日人家会还礼。 只是丧事不像喜事那么好听,大伯娘就不多嘴。 沈宁:“那咱就给一百,面儿上过得去就行。” 甭管别人给多少,在他们这里,吴秀娥娘家和自家的关系就是这样。 第二日裴长青带了一百文去上礼,吴家兄弟俩对他倒是客客气气的,吴二也再不张牙舞爪。 他再瞧不起以前的裴二郎也得接受现在的裴长青比他能耐的事实。 裴长青送上礼金,跟家属说节哀,家属一通哭来回谢。 他隐约听见那边儿写礼金的人还唱名单,“裴二郎上礼金——一百文!” 裴长青瞬间尴尬地脚趾抓地。 这家人真是有毛病的,有这样办事的? 多了少了的,这不是让人家尴尬么? “裴二郎,过来上座,留下喝杯水酒。”吴大亲自请他。 裴长青婉拒了,“请节哀,家里还有事儿,实在走不开,抱歉。” 他没有多停留,告辞走了。 他和吴家人没感情,就是场面儿人情,自然不会留下吃饭,多待一会儿都难受。 裴长青不知道,屋里吴秀娥和俩姊妹正在拌嘴呢。 吴秀娥给娘家上了一两银子的礼金,俩姊妹还挤兑她给的少,“你男人是童生,一年赚四十多两,还靠咱爹的关系中的童生,咋不得给爹上个十两?” “就是呀,你小姑子咋没来呢?她婆家可是宋家,咋不得上个十两?” “哈,你小叔子竟然就上了一百文!咋好意思拿出手的啊?” 吴秀娥虽然有些恼怒裴长青赚那么多钱就给上一百文的礼金,可这会儿被挤兑得也翻了脸,“大姐,你俩叔子也分了家,咋就来了一个?三妹,你们和大伯哥也分家了,咋不来?你们也都有姑姐,咋一个也没来?” 两姊妹又开始说他们不是忙就是不在家,又说姑姐远来不了什么的。 吴秀娥一来气就去看上礼金的单子,找到自己俩姊妹。 合着她们一人就上了五百文! 大姐来的那个叔子就上了五十文礼金! 更让她来气的是晚上吊唁的宾客走了以后,嫂子和弟妹竟然直接在邱氏的屋里掐起来。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47节 吴二嫂:“娘,你说,你是不是偷偷给我大嫂银钱了?” 吴大嫂:“我们是大房,以后要管祭祖,分家就要多分的。” 吴二嫂:“我们不是爹娘的孩子咋滴,凭啥偏心?” 大嫂和弟妹平时明明看着很和睦,说说笑笑的,怎么爹还没下葬她们先闹起来了! 吴秀娥气得直哆嗦,她爹才死呀,还是晚上一觉没醒过来去的。 家里人都没见着最后一面儿啊! 吴家这里闹腾得哭,小谢庄那边儿就是留恋地红了眼眶。 翌日一早,小少爷和阿鹏要出发了,小谢庄也派了几个本家子弟去京城给谢相爷送年礼。 小鹤年:“师兄,路上冷,坐车吧。” 小少爷点点头,“好的。” 小珍珠也笑不出来了,“阿恒,过了年早点回来呀,我们这里草发芽很早的。” 小少爷笑了一下,“好。” 陈琦朝他摆摆手,他回之一笑。 宝儿眼泪汪汪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小少爷上了车,阿鹏朝几个孩子挤出一个笑容,“那么,再会啦。” 小珍珠:“师兄,我会想你的,你要想我啊。” 阿鹏翻身上马,“会的,回吧。” 孩子们追着车队走了一会儿,停下脚步,看着车队渐行渐远,心里很是不舍。 谢肃之前跟小少爷道了别,这会儿就没挤进去,他哼了一声,不稀罕! 他追上小珍珠,伸手拍她的肩膀,“珍珠……啊——” 小珍珠满脑子都是阿恒和师兄走了,好舍不得呀,有人抓她肩膀,她本能反应抓着对方的胳膊脚底就是一绊子。 谢肃毫无防备地就被拍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很多孩子的风雨是家给的。 —— 第123章 试探 王永冯彬 小少爷走后,小鹤年便在家跟裴长青和陈琦一起读书。 裴长青和陈琦以背四书为主,小鹤年却按照萧先生给的书单慢慢看,并且做详细的笔记。 他依然每天练字,先去沙坑练两刻钟到半个时辰,下午再用纸笔练半个时辰,写得有模有样,沈宁和裴长青都夸写得好。 裴长青也跟他一起练。 陈琦犹豫了一下,也加入练字行列,要想科举不练好字是不行的。 小珍珠则每天练功加读书,读一丢丢四书,再随便浏览闲书。 闲书也没有市面上那种话本子,主要是各种笔记、游记、随笔以及各家史书。 之前小少爷从书肆带来一套史记,备着大家读书背书累了可以看史书放松放松。 史书里都是故事,娱乐性强,很对小珍珠的口味。 可惜她识字量还不够,而且书面语深奥、没有句读,需要她自己看,这就不轻松了。 她便瞅着读书三人组课间休息的时候让裴长青给读。 裴长青读了半天书,好不容易课间休息当然去找媳妇儿啊,就找借口敷衍她。 小珍珠看透了爹的敷衍,转身找小鹤年。 小鹤年多有心眼儿呀,咋可能白给她讲故事? 小鹤年提条件,“我给你读三页史书故事,还给你讲相关的内容,比如飞将军李广就有很多好听的故事,你呢要背两页四书内容,可以自己选,也可以我帮你指定。” 小珍珠白眼都翻上天了! “阿年,你太冷酷无情了!” 小鹤年不为所动,因为他觉得哪怕小珍珠不需要科举,也需要读书。 读书使人明智,读书使人振奋,读书能让人共鸣。 师兄回京了,他很想念师兄,但是他们约好了一起读哪本书,每当读书的时候他就有一种师兄还在旁边的感觉。 这让他不觉得离别难受。 他虽然不是很懂,但是他想珍珠也能体会这种感觉。 假如,是说假如有一天,他们也不得不分离,他希望珍珠有应对思念的办法。 小珍珠不懂这个啦,她就想听故事嘛,谁知道这么麻烦。 陈琦倒是想给她讲,可惜他读书也不多,不能给她讲史记,而他知道的故事又不能讲。 他道:“珍珠,我们一起背书,然后一起听阿年讲故事吧。” 小珍珠不肯,她可以读书,但是不想背书,她去找外援。 先找的是顾千里。 可惜,顾千里虽然识字不少,小时候却不是个好学的,和她一样更喜欢习武而非读书。 读书也是为了猎奇看故事,自己看当然没有听人家讲声情并茂咯。 而他讲故事是典型的一句话梗概,干干巴巴,全是干货。 汇报工作都被皇帝说“顾千户,不要如此严肃”。 天知道他不是故意严肃,他是只会如此。 顾千户当然不会随便自黑啦,只说当初忙于练武,后来忙于公务,没时间读很多书。 小珍珠一听,小手拉上顾千户的大手,认真道:“顾伯伯,那你和我一起读书听故事吧。你在官府当差,不读书可不行的。” 她也试图找水嬷嬷和宫嬷嬷读书讲故事来着,可她俩虽然识字却也没读什么史书呀,学的是女诫、列女传等等,她俩也喜欢听书呢。 说起来反而是卢锦和张顺读了几年书,能讲一点。 可他俩骄傲着呢,咱可是殿下的人,哪能给你们使唤? 学拼音、学厨艺做饭那不算,那是陛下命令的。 再说,小爷也喜欢听人说书呀,可不喜欢给人说书。 当然,给殿下说除外。 最后小珍珠只能妥协,答应小鹤年背书。 自己背书无聊,她拉上顾千里和韩方。 韩方直接找借口遁了,只不讲义气地给头儿留下。 小珍珠又觉得万一顾千里比她背得慢,输给她,那多不好看? 她就把二蛋找来一起背。 二蛋已经把拼音、四则混合运算学得很熟练,现在正照着拼音版三字经、千字文、员工手册识字呢。 二蛋很听话,让学什么就学什么,珍珠让背书他就背。 即便珍珠照顾顾千里是大人,怕他垫底,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垫底了。 背得最慢。 顾千里:“……” 为什么我的脑子没有我的雁翎刀快! 水嬷嬷意有所指道:“千里呀,你是该跟着孩子们好好读读书,读了书兴许还能升升呢。” 虽然锦衣卫不考文化水平,可你读书多,有文化,你跟陛下、上官汇报工作、商讨问题就更有见地,更得圣心。 得圣心,有时候比办好差更重要,更容易升迁。 为官之人,谁不想升职? 顾千里心有所悟,朝水嬷嬷拱手,“多谢姨母指点。” 他果真就跟着小珍珠好好背书,又听阿年和裴长青讲史了。 如此转眼到了腊月十三。 吃过晌饭,外面太冷了裴长青就领着几个孩子在屋里讲历史故事。 他虽然史记原文没看多少,但是前世上下五千年、历史故事也是读过的,而且跟着沈宁看了不少历史剧,什么《大秦帝国》、《汉武大帝》、《贞观之治》《大明王朝》《雍正王朝》以及各种狗血历史剧那也是看了一部又一部的。 故事还是很多的。 只是不能乱讲,如今孩子们都读书,陈琦和阿年还要科举,他得有书可依,不能随便演艺,尤其那些狗血电视机不能讲。 不只是小珍珠陈琦听得津津有味,阿年也佩服爹竟然看了如此多的书,还能用通俗的话讲出来。 顾千里就更惊叹了。 不怪陛下和萧先生夸赞裴二郎夫妻俩,人家确实厉害。 相处越久,他就发现这俩人越厉害。 一切夸赞都只是他们展露出来的一方面而已,并非全部。 讲完故事,他们还会讨论一下历史人物、事件对现实的意义等。 最后裴长青给了一句现代流行语做总结:“人们从历史中得到的教训就是‘人们永远不会从历史中得到教训’,这句话,咱们共勉,你们自己琢磨一下。” 闻言,小鹤年瞬间呆住,这句话、太、让人震动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48节 之前师兄也说过类似的,萧先生说一个人要想成功最该具备的品质是知错就改。 吃一堑长一智,从失败中积累经验,走向成功。 这才是最难的。 因为绝大部分人知错不会改,从哪里跌倒就继续在哪里跌倒,个人如是、家族如是、朝廷也如是。 能改变自己错误的人,才是真正能掌控命运的人。 不依赖别人,同样不依赖过去的习惯。 爹这句话从历史层面佐证了先生那个观点。 小鹤年有一种好骄傲、好开心的感觉。 虽然爹读书晚,可是爹好聪明的! 陈琦理解力和领悟力慢一些,默读了几遍也渐渐明白过来。 历史如是,那个人是不是也如此? 他……能从过去得到教训,改变以后的路吗? 靠他自己不行,可……只要和阿年珍珠裴叔叔一起,一定可以的吧? 他不能畏难,不能抵触读书,哪怕笨一些、学得慢一些,他也要坚持。 顾千里感触就更深,他是办案的,抓的某些人和父兄、上官犯的是一样的罪名。 不是不怕,只是侥幸。 人都侥幸,以为自己不会那样,直到一步步无法挽回? 他悚然一惊,他得时刻警醒自己,可不能步自己前上官的后尘呀。 恃宠而骄、功高震主、阴奉阳违、肆意妄为,那都是不可以的! 小珍珠嘻嘻笑道:“不吸取教训,那就是又懒又贪呗。昨儿尿炕了,今儿还赖床,能不尿炕吗?昨儿吃撑了肚子疼,今儿又忍不住狂炫,能不撑得肚子疼吗?哎呀,他们历史上的大人,怎么跟孩子一样呢。” 众人笑起来。 这时候沈宁和谭秀陪着陈二爷从外面进来,她跟裴长青说一声。 裴长青和陈二也是认识的,两人起身见礼。 陈二爷笑声爽朗,“我们五姨娘和弟弟妹妹这些日子可给诸位添麻烦了,我这厢替我们老爷子致谢了。” 裴长青寒暄两句,让他不必客气。 陈二说自己是来替父亲送年礼的,接母子三人回去,顺便再从作坊进些麻酱鸡蛋、米粉什么的。 “高老板拉到县里的鸡蛋和变蛋卖得太快,我们家没抢到多少,不够过年吃的,就想从沈老板这些进一些。不到日子不要紧,放俩月就成了,我们等得住。另外,可有现成的红席,我们想直接买几领回去过年。” 沈宁笑道:“吃食有,红席得去问问。” 她安排大伯娘、三婶儿和四婶儿几个给陈二爷清点需要的货,又去找了裴父问问能不能匀几张福字红席出来。 只要上门进货的,沈宁基本不会让人空手而回,都能匀一下。 正好裴二柱和裴大伯编的两领红席收尾了,再有另外四张傍晚也能编好。 沈宁回西院儿问了问,陈二爷今儿是赶不及回县里的,先去镇上住一宿。 装货的马车就暂时寄存这边儿,红席明儿拿也赶得及。 沈宁就顺势邀请他们在家里吃过晚饭再走。 冬日天短,家里现在也吃两顿饭,中间谁饿了就吃点心或者卤素鸡香干什么的,另外还有红枣银耳羹等甜汤。 下午三四点钟吃晚食。 陈二爷也没拒绝,道谢应允。 他说奉陈老爷之命给沈宁和裴长青送年礼,老爷子认为谭秀母子在家里住着、一起学习,那就是跟沈老板有交情,两家就该是亲戚般走动。 陈家送的年礼很丰富,有半扇猪、一只四十来斤的湖羊、四只烧鸡、一篓子冻带鱼黄鱼鲅鱼什么的、四盒点心、还有五十斤江米,加一些干货儿。 沈宁:“陈二爷,这礼也太重了些。” 陈二爷笑道:“沈老板宽和,我们五姨娘和弟弟妹妹在您家叨扰这许多日子,年后还要来呢,这礼我们只怕轻了,还请您不要见笑呢。” 谭秀也道:“阿宁,是我们老爷的心意,你可别推辞,要不我来年都没脸来。” 沈宁半开玩笑道:“你们家大业大的,送这许多礼物来,我们可没这么些回礼,到时候还请贵府不要笑话我们寒酸。” 陈二爷:“沈老板真会说笑,满成阳县都是佩服您和裴二郎的,哪里有笑话呢?” 沈宁让裴长青陪他说话,她和宫嬷嬷去安排晚饭。 以前她会找裴父、裴大伯过来一起陪客,后来发现他俩陪高里正或者家门口的客人还行,陪城里人就拘束,不知道要说什么,又怕说错话,整个人紧张得不行,便不为难他们。 现在城里来客人都是她和裴长青待客,再不济还有孩子们呢,水嬷嬷和宫嬷嬷裴母也会帮衬,不至于俩人对坐尴尬。 宫嬷嬷看了看,对沈宁道:“阿宁,一个香煎带鱼、香煎黄花鱼,再来个花椒水煮肉片、炸丸子、红烧素鸡?” 时间赶,炖红烧肉、排骨、红烧羊肉啥的来不及,太晚大家伙儿也饿。 沈宁:“这烧鸡味道凑合,也拆两只吧。” 人多,请客就要够吃的,不够吃的宁愿大家都吃米粉或者煎饼果子。 宫嬷嬷:“好嘞。” 她就指挥四个小太监帮忙了。 沈宁又看看那只羊,是本地湖羊,不是很膻,烤着吃不错。 正好一头,人家给收拾好了,可以烤全羊。 家里有淮安这次给带来的安息茴香,其实就是孜然。 这东西太贵重,她一直没舍得吃,今儿有羊肉倒是合适。 淮安这一次回来就住了几天,接到蔺承君的书信就转道去京城了。 家里还有一小篓子之前陶氏给的木炭,就再烤点羊肉串好了。 为了快速腌渍入味儿,肉块切得小一些,多抓揉入味儿,静置一会儿就可以烤。 烤肉串不慢,等吃饭到下半程正好吃烤串儿。 陈琦和珍珠穿肉串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恨意和愤怒,竹签子一下下仿佛不是扎肉块,而是扎进陈二的心口窝里。 这个披着羊皮的豺狼! 他惯会装模作样,实际心狠手辣。 他一点都不想沈姨和裴叔招待他,想给他赶走! 让他再也不敢来! 小珍珠歪头瞅他,“阿琦,你怎么了?” 陈琦牙关咬得咯咯响,片刻,摇头,小声道:“没什么。” 小珍珠却听出他情绪很低落,小声道:“他是你二哥?” 陈琦点头,很是羞愧的感觉。 小珍珠关切道:“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他背地里打骂你了?” 陈琦抬眼看她,很是诧异,珍珠这样小的年纪,怎么就这般懂? 是了,她以前也被她大伯娘、堂哥欺负过,肯定懂。 如此想,他又心疼她。 小珍珠便哒哒跑去院子找沈宁,她正指挥小全子小才子分割肉和骨头呢,把猪肉切一条条的,回头做熏肉存着慢慢吃。 小珍珠垫着脚和沈宁咬耳朵,“娘,这个陈二爷是坏蛋,他欺负阿琦哦。” 沈宁噗嗤笑起来,“阿琦说的?” 小珍珠:“我猜的!阿琦看着他一点都不开心,还不如见到我们开心呢。” 沈宁小声道:“那你对陈二爷更要热情些,千万不要让他看出来你们心怀敌意哦。” 小珍珠眼睛亮亮的,“为什么?” 坏人不是该打跑吗? 沈宁小声道:“他和阿琦是一家人,在阿琦长大考功名分家之前,他都是二哥。”她顿了顿,换了个更好理解的说法,“要是我们和你大伯家不能分家,还得住一起的话,那咱们也得和和气气的。” 小珍珠懂了,“住在一个屋檐下,怕他们使坏是吧?除非有把握离开他们,或者打倒他们,不能暴露我们的真实意图!” 沈宁笑着点头,点点女儿冻得红红的鼻尖,“对,珍珠真聪明。这叫小不忍则乱大谋,当你实力不够的时候,你得学会蛰伏、隐忍,俗称猥琐发育,发育强大了,再……” 小珍珠瞪圆了眼睛,张嘴:“啊呜——” 沈宁点头:“对。” 小珍珠:“我懂啦。” 她又哒哒跑回去,拉着陈琦去东院儿嘀嘀咕咕。 陈琦的心绪已经平静下来,他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么多年的经历如果还不明白那不是白活了吗? 他只是恨意太深罢了。 他小声道:“珍珠,你放心,我会好好掩藏自己的,不会让他们知道,我会好好读书,好好吃饭睡觉,快快长大、变强,我会尽我所能保护……我要保护的人。” 小珍珠很高兴,拍拍他的肩膀,“那来年你和我一起练功吧。” 陈琦坚定地点头,“好呀。” 小珍珠:“他是个笑面虎,和吴大一样。” 陈琦被她逗笑了。 珍珠永远这么聪明可爱。 因为对陈二爷有了成见,珍珠再穿肉串的时候就悄悄做法,小声嘟囔,“肉串肉串,好人吃了你舒舒服服,坏人笑面虎吃了你就肚子疼,让他拉肚子!” 念叨完她学着村里老婆子念咒的样子“咄”一声,这是命令对方听令行事,约等于急急如律令。 在沈宁的指点和宫嬷嬷的掌控下,卢锦和张顺超水平发挥,这顿饭做得相当出色。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49节 色香味俱全。 陈二也是吃遍各大酒楼的,却也赞不绝口,夸沈宁和宫嬷嬷等人厨艺好。 “沈老板要开酒楼,那绝对是成阳县头一号。以后如果沈老板要开酒楼,我陈家必定支持,可以出钱纯入股,绝不掺和。” 沈宁又说了一番不会开酒楼的话,这一餐在双方有意示好下,宾主尽欢。 饭后大家再聊一会儿,顺便消消食儿。 谭秀带着陈玉箫和陈琦收拾东西。 小鹤年也借自己的笔记给陈琦看,“陈琦,你既然想早点下场,那过年就不要松懈,每日都要练腕力、诵读、背书才行。” 陈琦:“谢谢阿年提醒,我会坚持的。” 小鹤年又扭头看裴长青,意思很明显。 裴长青无奈表态:“阿年,爹也会的。” 小鹤年笑起来,“我和师兄早就说了,爹肯定会好好坚持的。” 水嬷嬷看沈宁和谭秀感情不错,便悄悄叮嘱她,“回家以后甭管多忙,都不要让阿琦离开你的眼睛。”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有些人为了利益,会出什么狠招儿。 只要一次得逞,你就会后悔终生。 谭秀心神一凛,“谢谢嬷嬷。” 水嬷嬷笑道:“你这么聪明,我也就是白嘱咐你。” 谭秀帮闺女把针线什么的收拾了,陈琦已经收拾完自己的书箱。 裴父和裴母帮忙拎着送上车去。 小珍珠和小鹤年也去门口送陈琦他们。 她用力挥手,“阿琦,过完年早点来读书呀,不要落后哟。” 陈琦点头,“我会勤奋读书的。” 上车的时候顾千里搭把手,把陈琦抱上去。 陈琦一怔,随即回头跟他道谢。 顾千里笑了笑,示意他不必客气。 谭秀和陈玉箫也上了车,陈二爷示意车夫先赶车去镇上。 他则牵着马落后几步跟沈宁和裴长青多说两句。 沈宁和裴长青看出他有话要说,也没躲避,有些事儿是做出选择就会来的。 他们选择接纳谭秀,可能就碍了陈大陈二的眼。 陈二笑道:“沈老板有本事有智慧,肯定要把生意做大的,总窝在乡下不行,还是要去城里开大铺子,我们陈家现在大部分生意在我大哥手里,以后肯定是他当家,他屡次表示只要沈老板愿意陈家会全力支持沈老板的,你现在的作坊,我们也愿意给更便宜的粮价。” 天光黯淡,却依然能看清对面人的神情。 他虽然见过不少人,却也不得不暗赞这夫妻俩般配,男的英俊挺拔,女的清丽温柔,应该说柔中带刚。 谁信沈老板是表面这样温柔谁是傻子。 他自然不会无脑地直接言明让人疏远谭秀,更不会威胁对方。 即便谈不拢,也不能交恶为敌。 若是要为敌,更要搞好表面关系,暗中图谋。 他相信以沈宁和裴长青的聪明,肯定懂他的意思。 沈宁笑了笑,“陈二爷,蔺老板也说过这话呀,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不瞒陈二爷,我们之所以赚钱就是为了过好日子,不要饿肚子,还能攒钱给我们二郎和阿年读书。至于生意,一下子做不完嘛,一辈子很长,慢慢来就行。” 陈二眉梢微挑,说什么没那么能耐,是不想吧。 这是婉拒自己? 他哈哈笑起来,“沈老板,没事儿的,可以多考虑考虑。” 他抱拳告辞,然后翻身上马,带着随从离去。 望着陈二爷远去的背影,裴长青淡淡道:“他们也太容不得人了。” 陈家家产摆明大部分给老大老二和老四这三个嫡子,其中老大肯定占大头。 几个庶子注定分不到什么。 陈琦即便读书有成,也不可能分到大头儿。 沈宁:“都是陈老爷的错,他但凡守男德,别搞这么多儿子,也没这些事儿。” 裴长青握住她的手,“没有庶子,四个嫡子也会争的。” 沈宁知道他这是意有所指,映射宋家呢。 对呀,宋家三个都是嫡子,可老大老二不一样排挤老三么? 哎,利益当前,父子、兄弟、夫妻,都可能成为仇人。 她暗暗祈祷希望原主或者裴二郎的身体不孕了,珍珠阿年那么大了,没再生二胎,以后都别怀才好呢。 她前世备孕,对排卵期、易孕期什么的比较了解,现在一直注意的。 当然,随缘了,不怀最好,怀了就生。 如果兄弟姊妹多,就得花更多精力在引导孩子们上才行。 第二日一早,陈二爷他们来豆腐村拉上两车货。 沈宁不让他们付钱,只让陈二爷签单,回头和粮店用粮食抵账就好。 裴母已经让卢锦做了几个全家福煎饼果子,用小麻布包袱包着,塞给谭秀娘三个,“路上又能暖手,还能啃几口填肚子。” 一大早,他们肯定没什么食欲,估计在家里也没怎么吃。 她也给陈二爷塞一个,“你们城里人都吃好东西,尝尝俺们乡下人的粗粮煎饼。” 陈二爷笑道:“老太太,我们家也吃这个煎饼的,都是跟沈老板学的,沈老板可是造福乡里呢。” 他看了沈宁好几眼,她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的暗示。 陈二爷就知道她这是婉拒了。 上路以后陈二爷就比较沉默,不复之前跟沈宁裴长青他们说笑的温和模样。 谭秀自然也不会主动跟他说话。 她庆幸县城到这边儿向来太平,没有什么土匪,否则她可不敢跟陈二同行。 晌午停下吃饭,主要是喂马,给马饮水。 赶路为了节省时间,也不带那么多占地方的草料,基本都是喂精饲料,高粱、豆饼之类的。 陈琦朝着一边儿的陈二走去。 谭秀见状急忙跟上。 陈琦示意她不用担心,他在距离陈二一丈距离的时候沉声道:“二哥,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陈二惊讶地看着他。 小六向来害羞、畏缩,并不敢主动往他和大哥跟前凑。 以前会,但是从他六岁以后就不敢了,见了他和大哥都要躲的。 今儿这是……在沈老板家住了一阵子,胆子变大了? 陈琦恳切道:“二哥,你放心吧,除了爹给我的,我不会多要家里一文钱的,即便以后什么都不给我,我也无所谓。” 陈二瞳孔猛地一张,随即收缩,眯眼看着跟前的陈琦。 这小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陈琦现在无惧他的审视,有沈姨裴叔做掩护,他的改变没什么可疑的。 “我要跟阿年学习,考科举。我还小,十年不行就二十年,总能考中一个秀才的。只要中了秀才,我以后就衣食无忧,也能轻松养活我娘,不用大哥二哥操心。即便那两间铺子,你们以后想要也可以拿走,我会靠我自己赚自己的家业!” 谭秀刚要出口,却用力攒紧拳头,让指甲掐进掌心,制止自己多话。 阿琦现在很聪明,而且这可能是裴二郎和阿年教他的。 陈二愕然,随即也和谭秀一个想法,“这是裴家教你的?” 以退为进? 陈琦没否认,“谢小公子和阿年都说我很聪明,是读书的料,以后肯定会中秀才的!我只要读书就好了,别的我不要,你们也不用怕我争。” 他适时发出的孩子气宣言,像赌气,又有点自不量力。 陈二却疑心去了一半儿。 看来是沈老板家给他出的主意,让他弃车保帅呀。 小六这么小,肯定争不过他和大哥,与其做无用功,不如主动放弃铺子,只求读书。 至少在读书这条路上,他还有谢恒、裴鹤年? 还是想等学有所成再来争? 等他考秀才,咋也得十年后,那时候整个陈家早就是他和大哥的,陈琦抢也没的抢。 更何况,大哥未必让他有机会中秀才,十年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眼下老爷子还在,他和大哥自然不会动他,就让他读书好了。 他笑了笑,温和道:“小六,你说什么傻话呢,咱们是亲兄弟,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哥哥的就不会少了你的。” 陈琦立刻笑起来,“二哥,那我可以踏实读书了吧?我和阿年比赛读书,过年也不能松懈,到时候我就不出去拜年,二哥帮我跟大娘大哥说呀?” 陈二:“成,你只在家里拜年,不出门,我帮你说。” 谭秀松了口气。 陈琦不指望陈二彻底相信,毕竟不是他做什么大哥二哥才那么对他,而是他的存在就被他们视为威胁。 他要么消失,要么不在他们跟前晃,也不讨好爹,做出一点都不想染指家业的样子。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50节 他不想消失,现在也没法让他们消失,就只能避其锋芒,躲出去。 娘已经很努力,很聪明了,前世她也努力找机会,可惜没人能帮她。 这一次,幸亏珍珠的爹娘活下来,还变得很厉害,成为很多人的贵人。 他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争取逆天改命! 谭秀带着陈玉箫和陈琦离开以后,裴长青就每天跟阿年读书了。 虽然裴二郎的身体不错,记忆力也属于同龄中的上等,可跟小鹤年比还是太虐了。 阿恒算过目不忘那种天才,小鹤年虽然没那么厉害,但是瞬时记忆也秒杀很多人。 他默读几页书,读个两遍,顶多三遍,就能复述下来,误差不超过三个字。 裴长青得读出声来加深记忆。 裴长青这么被儿子虐了两天,这日顾千里离开的那个兄弟又带了两个小厮过来替换小全子和小才子。 裴长青和沈宁对视一眼,越发印证了他们夜聊时候的猜测。 这哪里是小厮,摆明是几个小太监! 他无意中撞见几次发现他们上厕所都是蹲着的,从来不站着! 而且他们很容易把裤腿尿湿,又回来悄悄擦洗裤腿。 他留心之下发现更多破绽。 比如新来这俩,顾千里兄弟介绍一个叫王永,18岁,一个叫冯彬,17岁。 男人十五六岁还见少年气,十七八就步入青年了,对比非常明显。 这么大的青年已经开始长胡子了,早的胡子很明显,晚的也一层黑乎乎脏兮兮的绒毛。 这俩人却光溜溜,一根毛儿都没有,也没有刮过的迹象。 比起卢锦和张顺来的时候软成面条,脸白得像鬼,这俩人就正常很多。 这俩人看起来也不像卢锦和张顺起初那么傲慢骄矜,反而笑容和煦,彬彬有礼,很是热情周到。 “小的王永/冯彬,见过水嬷嬷宫嬷嬷,见过沈娘子、裴二郎……”两人挨个作揖行礼问好。 裴母裴父对这俩人印象不错,长得俊俏,嘴巴甜,性子温和有礼,老农民咋可能不喜欢? “大腊月的又坐船又坐车的,累坏了吧?快进屋热乎热乎。”裴母热情地招待两人。 两人却又贴心送上礼物,“这是京城禾祥斋的点心,蜜三刀、荷花酥、龙须酥、长寿糕,你们都尝尝。” 礼多人不怪,裴母觉得他俩真懂礼,“你们大老远过来怪不容易的,咋还带东西?真是太客气啦。” 她把点心塞给宫嬷嬷,“两位老姊姊家的亲戚呀,个顶个都出息。” 裴母现在也非昔日裴母了,卢锦、张顺以及现在的王永、冯彬,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更不可能是小厮,估计跟顾千里韩方差不多。 既然二郎和阿宁相信萧先生,那她自然也不多疑。 水嬷嬷宫嬷嬷是萧先生和阿恒的人,就是自己人,这些人又是水嬷嬷和宫嬷嬷的亲戚,那自然是亲上加亲咯。 正做晚饭的卢锦和张顺偷摸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一边儿鄙夷王永冯彬到哪儿都拍马屁,一边儿幸灾乐祸这俩竟然也被发配乡下来,哈哈,活该,让他们当初笑话自己! 说不定自己回宫了,他俩还在这里做饭呢! 宫嬷嬷,狠狠地、修理他俩! 他俩最坏了! 心里如此想着,待王永和冯彬转身朝他俩打招呼的时候,他俩立刻笑得热情又恭敬,躬身行礼,“王永哥、冯彬哥,你们也来啦?” 裴母见四人认识,笑道:“你们是熟人,那更好了。” 她又关心刚走的小全子和小才子,问顾千里,“他俩都好呀?先头走的小德子他们都好呀?” 顾千里笑道:“婶子,他们都回京当差了,都很好,全都感激你们惦记你们呢。” 裴母摆手,笑道:“他们顺顺利利地就行,不用惦记俺们,俺们不愁吃喝的,就怕他们学得东西太少,回去当差不够用的。” 宫嬷嬷:“够啦,他们学会烧火做饭,足够用的。” 裴母:“那就好。” 沈宁和裴长青不动声色交换几个眼神儿,萧先生和他背后的人这是不掩饰了? 阿恒都回京了,怎么照顾他的人反而留下了,还隔三差五换一波? 虽说来年阿恒还回来,可你们这是……把他们家当人才培训基地了? 关键你来这么几天能培训什么内容? 菜也学不几道好吧? 之前那四个加上才刚走的俩,摊煎饼、煮米粉、用棉线切蛋最熟练,再就是家常炖菜、蒸菜、小炒什么的,可没学特殊菜式。 他们的厨艺顶多自用,可上不得台面,更伺候不了大人物呢。 那就是奔着拼音识字法了,学厨艺就是掩饰。 他俩倒是也没害怕,毕竟自家也没犯法、更没做谋逆之事,有什么好怕的? 内心反而很高兴,觉得这位是明君,慧眼识珠! 只是学拼音就大大方方学呗,干嘛偷感如此重? 难不成九五至尊还有不方便的时候? 小全子和小才子跟着离开,王永和冯彬接班。 卢锦和张顺期待的狠狠修理并没有出现,因为王永和冯彬俩人适应良好,很顺从地接受小全子小才子的称呼,让干啥干啥,半点不需要修理。 沈宁和裴长青却感觉这俩人是人精儿。 甚至于小珍珠和小鹤年也感觉到了,晚上等顾千里带他们四个去镇上以后,小珍珠就开始嘀咕,“他俩笑得跟陈琦二哥一样。” 亲亲热热的,一点陌生感都没,很像笑面虎。 裴母:“兴许人家就这样随和?” 小珍珠:“淮安哥哥也随和,不一样。” 水嬷嬷和宫嬷嬷一时间没说话,她俩认识王永和冯彬,这俩进宫早。 要说做人,这俩人很会做人,但是能霸占殿下身边儿的位置,那自然是有手段有心机的。 排挤其他小太监,甚至使狠手段,那是肯定的。 在太子身边儿,投其所好,勾着太子玩儿,让太子更喜欢他们,那肯定也不少。 说实话,她俩也忌惮这俩人,都怀疑陛下为什么把他俩送来。 这般大了,性子都已经定型,哪里还有改的可能? 不过他俩这般乖巧,在陛下皇后和太子面前乖顺忠心,陛下被蒙蔽也是可能的。 【作者有话说】 太子一觉醒来亲信都不见了,打滚撒泼:父皇、母后,还我的玩伴儿。 皇帝:他们培训去了,给你几个新的,小德子、小顺子、小才子、小全子。 他们会做饭,会玩游戏,还会讲故事。 太子:讲个故事听听。 话说成阳县下有个豆腐村,豆腐村里有户人…… 太子:瞎说,谢相爷的小孙子会喜欢住他们家破草屋子里? 真的。 太子:我不信! 不信问谢小公子。 太子:父皇,父皇,我要见谢恒! 第124章 府衙差役 绑了! 虽然水嬷嬷和宫嬷嬷基于王永和冯彬的身份与手段猜测他们不是什么老实人,可人家表现得老老实实。 他俩和其他小太监一样,先一边学拼音一边学厨艺,还去作坊做杂活儿。 他俩比卢锦和张顺懂得审时度势,没有任何抵触和傲慢,适应得很良好,跟沈宁家人以及作坊其他人处得都很好。 无可指摘。 水嬷嬷和宫嬷嬷私下商量,他俩是懂形势的,只要他俩不作妖,她俩自然不会针对他们,反而要交好。 太子殿下毕竟是唯一的儿子,陛下和皇后娘娘又非常疼爱他,几乎有求必应,只要这俩人不犯大错,陛下也不会轻易打发他们,会让他们一直陪着殿下。 等殿下长大以后登基,那他们就是殿下身边的红人。 这种陪伴新帝长大的太监,俗称大伴,身份地位都是很尊贵的,皇帝对他们极好,内阁诸臣都忌惮他们呢。 想到从别的小太监、宫女处听来的关于这俩人年轻轻便心狠手辣的传闻,再看卢锦和张顺这俩见到王永和冯彬老鼠见猫一样乖乖的,俩嬷嬷也觉得着实没必要得罪他们。 尤其不能让他们记恨裴家,免得给裴二郎家惹来祸端。 王永和冯彬也非常识趣儿,他们知道必须得来培训,所以一点反抗都没,对沈宁家也很尊重。 不过他们俩对卢锦和张顺私下里是不客气、不和善的,因为这俩是他俩的竞争者! 殿下身边最亲近的太监有俩就够了,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其他的都得听命他俩才行。 不服从他俩的,都会被排挤掉。 沈宁和裴长青非常敏锐,也觉察了王永和冯彬对他们的尊重和善以及对卢锦、张顺的压制。 夫妻俩也不动声色,并不会出言阻止或者警告什么。 人家隐瞒身份来的,他俩当然要假装不知。 只是沈宁会派卢锦和张顺出去办事儿,比如帮着大脚板和高大山出去送货、收账,顺便买东西、送信等等。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51节 今儿他们就一起去了镇上。 小珍珠在家背书背烦了,觉得小鹤年算计她,听故事没那么划算,也要去镇上找宝儿玩。 大家都知道她想去茶楼听书。 自打去县里听过书以后她就发现了这个好玩的消遣,自己舍不得花钱就去找宝儿让小姑父出钱。 裴长青天天在家背书也累了,索性带着小鹤年一起去谢掌柜那里聊聊,看看印刷的识字书,也找宋福瑞去禚元杰铺子逛逛,看看红席家具卖得如何。 沈宁没出去,她在家教王永和冯彬厨艺,务必让两人觉得她温柔善良。 她柔声细语道:“厨艺,不只是一门技艺,也是一门艺术,如琴棋书画一样。读书人说君子远庖厨,咱们这些不读书的,却都要精进女红和厨艺,这样能提高咱们过日子的品质。” 王永非常认同,冯彬有些不以为然。 他才不需要学厨艺,跟着太子殿下,何须他们做饭? 尚膳监那几千太监是吃白饭的? 沈宁:“普通百姓不讲究厨艺,没那个条件,能混个半饱就是好的,有条件了自然就讲究吃喝。咱呢不必追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是色香味俱佳确实会让人食欲更好。你们是伺候主子的,在色香味之外还要注意两点。” 王永:“还请娘子赐教。” 沈宁:“注意温度和营养搭配。” “即便不用你们做饭,可厨房出菜还得你们看过吧?”沈宁娓娓道来,“过烫不可食,容易伤喉咙,得喉疳,过凉伤脾胃,造成消化不良,久而久之又积累胃疾。” 冯彬见沈宁说得跟御医之言相近,忍不住也竖着耳朵听起来。 王永:“沈娘子,那什么是营养搭配?” 沈宁:“营养就是滋养、滋补,并非人参燕窝那种大补,五谷杂粮、鸡鸭鱼肉、蔬菜水果都是。一个人不能只吃菜不吃肉,这样会缺少肉里含有的滋养之物,也不能只吃肉不吃素,会缺蔬菜能提供的滋补。日常两餐三餐,就要规律饮食、荤素搭配。” 为了让王永和冯彬更信服,她直接给了几个食谱配方。 将现代的克换成这时候的两,虽然斤两古今不同,但是她已经习惯。 现代官方出品的《中国居民平衡膳食指南》就是一个很好的宣传册子。 她强调了吃太多海鲜容易通风、吃太多红肉有什么不好,吃太多补品如何如何。 她温声细语地给俩将来可能手握大权的小太监灌输平衡饮食的重要性,希望帝后太子等人能带头贯彻这种理念:营养够用就好,多了容易生病,所以不要因为有钱就胡吃海塞、狂吃、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要荤素均衡,要粗细搭配等等。 那种想吃鸭信就顿顿吃,一天祸祸几百只鸭子,那种想吃黄花鱼腮肉就一天祸祸一篓子鱼的人,可耻! 权贵之家少浪费一些,少吃一些,剩余的食物多起来,平民、奴仆们总归也能多吃两口。 这年代的百姓生病了吃块糖都能得到改善,可见大部分都是营养不良导致的短命、生病,只要能吃饱就可以多活几年,如果还能吃蔬菜、肉,那自然更健康。 她只要做了就有效果,即便能影响一人也是有用的。 “咱们过日子,与其请最好的大夫,不如提前预防少生病。”沈宁笑了笑,“注意健康饮食,能最大程度预防生病,我们徐大夫说病从口入。” 沈宁宣扬了一番养生理念,又把徐大夫拉出来背书。 表示一切都是听有医术、有名声的大夫说的。 王永和冯彬都是聪明人,在宫里也常和御医打交道,御医就喜欢说养生。 只是那些滑头的御医都怕担责任,话从来不说死,也不给你说透彻明了。 不如沈娘子说得好! “沈娘子,我能记下来吗?”王永态度非常认真。 沈宁笑道:“我这就是听大夫说了,自己又结合做饭琢磨的,有没有用的你们听听就好。” 王永觉得这个有用! 不是说对养生多有用,而是可以丰富他的话术,让他说话更有可信度。 不但可以让他在殿下面前显得更有文化,回头跟陛下皇后娘娘汇报也更有底气。 陛下会觉得他非常好学,精于此道,也会更信任他,更愿意让他陪在殿下身边。 冯彬更喜欢去外面跑,更喜欢勾着太子玩刺激好玩的东西,对做饭养生什么的兴趣不是很大。 他看王永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心里又轻视又得意。 殿下可不是个乖孩子,他整天喊打喊杀,不是要当大将军剿匪就是要出去跑马打架的,做饭什么的,只会让他嗤之以鼻。 王永对做饭感兴趣也好,这样就不会跟自己抢陪殿下出去玩乐的机会。 沈宁看王永感兴趣,也真心传授。 这是宫里来的人呀,交好自然比交恶好! 她意有所指道:“要是朝廷能出一份《大庆百姓膳食指南》就好了,既能引导权贵富商们朴素不浪费,可以省银钱,又能教普通百姓怎么吃得健康,给朝廷增加劳动力,这是于朝廷都有利的大好事。” 王永笑道:“小的回头给萧先生写信,兴许就有了呢。” 这份功劳和名声,他要了! 沈宁夸道:“那你可是大功一件。” 王永:“沈娘子才见识不俗呢,让小的佩服。” 、 、 马明和于光是淮州府衙的快班衙役,专门负责四处送文书、拘捕拿人等等。 前儿他们被汪通判和钟推官唤了去,递给他们一份文书,让他们到成阳县裴庄提豆腐坊的老板沈宁前来问话。 他俩是汪通判的专用打手,日常没少合作这种害人捞钱的勾当。 他们也不找穷苦百姓的茬儿,毕竟穷人榨不出二两油,不够跑腿的,专门找那些没靠山或者靠山不够硬的商户和作坊。 只要他们呼呼啦啦十几号人冲进去,喊着“封铺子,拿人”,那些没后台的没有不吓破胆的。 这一招他们屡试不爽。 那些人当即吓得跪地求饶,给钱、给物,任他们予取予求。 既然是商户和作坊,多少都是有钱的,百两还是能榨出来的。 运气好,指不定能三五倍呢,甚至能长期收孝敬。 他们就“养”了这么一些可以长期收孝敬的人家。 多的一个月收十几两,少的一个月收五百钱到二两。 积少成多,他们一点都不嫌少。 钟推官还介绍了他成阳县的侄子钟典吏给他们认识,给介绍一下作坊的情况。 老板是谁,收入如何,靠山是谁等等。 钟典吏一通介绍,说这家乡下作坊的老板是个女人,娘家姓沈,夫家姓裴,她很会做食材,别看作坊寒酸破烂,还是土坯屋子、草棚子,实际每天几大车几大车的发货。 不只是成阳县、成安县、淮洲府有商户进货,就连远处几个县都从他们家进货呢。 日进斗金,非常赚钱。 一次性罚个二百两不成问题,回头让他们一季度一孝敬,一次五十两应该也可以。 至于靠山,这夫妻俩和龙庙镇宋家是姻亲,但是关系一般,好些年不走动,今年因为沈氏开作坊赚钱才恢复来往的。 他们有事儿宋家跑得比谁都快,绝对不会管的。 另外好像和小谢庄有点关系,但是也不多亲密,就是俩孩子玩得来,谢家那孩子已经走了。 小谢庄和他们就没啥来往。 另外这个沈氏会做吃食,跟成阳县几个老板有生意往来,和他们府城蔺家也有生意,但是商人重利,哪里有好处往哪里钻,根本没有感情,他们是不可能为沈氏出头的。 再说,如果咱们能加入沈氏的作坊或者拿到她的秘方,给他们更便宜,他们肯定乐不得,哪里会为沈氏说话? 还有什么认识陆典史、曾大人,那都是以讹传讹。 “那裴二郎惯会巴结,他免费帮忙修缮县衙,不收工费,那陆裕还有个不占便宜的?当然,陆裕是不会承认的,怕人查他欺压百姓嘛。至于曾大人,看陆典史的面子也捧两句而已,咋可能真看上一个泥腿子?对了,听说这裴二郎也很会赚钱,给人盘炕一天一两银子,啧啧,他干了一冬天,得赚上千两吧?他们盘火炕没交税的,大人罚他二百两不过分吧?” 作坊二百两,裴二郎二百两,他们一下子就入账四百两! 几人如何不激动? 就这么定了。 离开汪通判家,马明和于光又特意拉着钟典吏去喝酒,详细打探沈氏的情况。 钟典吏又把陈三引荐给他们认识,一起商量。 陈三再把自家给作坊出的粮食一说,更加印证了作坊赚钱的事实。 日进斗金,那是肯定的。 马明和于光两眼放光,恨不得一夜就把作坊抢到手! 跟汪通判他们说的是二百两加二百两,他俩更贪心,想三百加三百! 六百两算啥? 如果他们加入作坊或者把配方弄到手,每年都有六百两! “钟典吏,那我们到了那边儿,你给我们安排十来个差役,人多有阵仗。” 人少不行,就他俩的话气势不足。 钟典吏却不同意,“曾大人和陆裕虽然做不得他们的靠山,可这些差役都听陆裕指挥,他们知道那不就是陆裕知道?到时候陆裕肯定要分一杯羹,保不齐要分大头,甚至……听说他一直四处活动想升职去府衙呢。” 马明和于光对陆裕印象也不是很好,毕竟像他们这样搞阴间手段的差役最怕碰到陆裕那种手段严厉的执法者。 成阳县这里治安过于好了些,都影响他们外快收入。 “那……” 马明沉吟一下,“我从府城这边儿雇几个人。” 府城的帮闲、混子、地痞更多,他们不事生产,整天给牙行、赌场、青楼等地方当打手。 商铺、市民都深恨他们。 马明等人却喜欢他们,有他们闹事儿,商铺就得报官,他们过去处理就能捞点外快。 哪个铺子给孝敬多,他们就尽心,给的少不但不尽心,还得暗示混子们多闹闹。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52节 否则就差役那点俸禄,他们凭啥抢着来当? 于光有些抠搜,“马哥,府城这里贵,咱少雇几个,去成阳县那边儿再雇几个。” 马明同意了。 他看向钟典吏和陈三。 陈三一阵肉疼,却只得主动表示,“请两位放心,成阳县那边儿我来出钱雇人,几位在成阳县的吃喝花用也算我的。” 到时候找大哥报销。 马明和于光很高兴。 他们出差是有差旅费的,伙食钱、住宿钱,若是骑马还有草料钱,坐船有车船钱等等。 陈三包了,这部分钱他们就干拿。 他们不是官吏,没机会捞大外快,平时这种十几文、百来文的钱也不会放过。 钟典吏笑道:“那府城这边雇人的钱我来出,不好让两位破费。” 马明和于光就笑起来,心情舒畅。 眼瞅着有大笔分红入账,自然高兴。 谁说做衙役没前途? 有钱途也好啊。 他们火速找人,然后收拾一番乘船到成阳县,又在成阳县地界雇上十个混子。 他们自然不细说干嘛,只说跟着助阵呐喊就行,要帮着制造声势,有需要就打几棍子。 一天五十文。 有这好事儿那些混子还能错过? 一个个踊跃报名,因为身形个头不够突出没抢上的还懊恼呢。 这日一大早,他们在路口集合,然后去路边儿煎饼早摊点儿一人吃了两个鸡蛋煎饼。 陈三小声跟马明于光道:“两位吃的这个煎饼果子,就是那位沈氏琢磨出来的,这一个煎饼摊儿虽然发不了财,也能养活一家三口呢。她还会做那么多好吃的,别人都不会就得买她的,可想而知她赚多少钱?听说蔺老板都跟她合作卖那个福气锅和福气面呢,马二哥和于四哥吃过没?” 两人一听,还有个不贪心的? 理智都没了。 吃过煎饼果子,喝了豆浆,他们便呼呼喝喝地往豆腐村赶。 陈三自然不去,他还得当不知道呢,免得把他牵扯进去。 即便被人知道他也不怕,他早就跟钟典吏说过,一切都是他大哥二哥授意的! 一行人一路疾行,中午随便吃点干粮对付两口,下午三点左右就到了豆腐村。 此时沈宁正教王永冯彬做菜,灌输营养搭配身体好的养生理念呢。 马明做惯的,驾轻就熟,手一挥,大喝一声,“兄弟们,进去封铺子!拿人!” 于光领着府城雇来的四人往里冲,县城雇来的十人跟着往里冲。 其中俩却犹犹豫豫地落后了,他俩对视一眼,一脸惊恐。 不是,雇他们的时候也没说是来豆腐村沈老板家啊! 啊啊啊啊啊—— 娘哎,害死人了! 他们连豆腐村的运输队都不敢碰,哪里敢碰作坊啊! 俩人对视一眼,一声不吭,转身拔腿就溜。 好歹收了二十文定金,大不了三十文尾款不要了。 不能让成三爷知道他们跟着来豆腐村封作坊啊! 要是被成三爷知道他们死定了,不死也得断条腿! 他俩毫不犹豫,掉头就溜。 马明愣了一下,“唰”抽出腰刀来,喊道:“干什么?赶紧给我冲!” 那俩人却不怕他,棍子一扒拉就跑了。 马明没空追究他们,赶紧追着前面的人往作坊跑。 作坊连个围墙都没,他们出入如无人之境。 于光领着几人往里冲,结果一进作坊地界就被四只嘎嘎叫的大鹅拦住了。 四只大鹅嘎嘎叫着伸脖子来啄他们,几个混混猝不及防被啄中脚踝。 那处是棉裤裤腿边缘,正露着呢,皮肤又薄,被大鹅坚硬的扁嘴狠狠叨上,疼得他们嗷嗷叫唤。 一个混混挥着棍子乱打,“死畜生,滚开!” 大鹅是脑袋简单的动物,并不会害怕,更凶狠地叨过来。 正和大鹅缠斗呢,他们就看到一群老婆子、老头子举着木棍、砍刀、斧头啥的冲出来。 为首的老婆子大喊着:“有强盗呀,有贼啊!给他们打出去,打出去!” 东院儿这里是豆制品和腌白菜作坊,大伯娘她们一帮女人,还有一个学习班的草棚子,一个木匠草棚子。 大伯娘三婶儿四婶儿几个挥着棍子,让顾氏小童氏几个去护着学习班的孩子们,又大声喊旁边裴父他们和再东边儿米粉作坊的男人们。 黑壮嫂子力气大,一棍子敲在一个混子脑袋上,当场就给开了瓢。 那混子嗷嗷叫唤,其他混子就往她身上招呼。 王大爆喝一声,把拒马抱起来砸向他们,吓得混子们立刻后退。 王木匠、王二、林木匠和贾木匠也立刻挥着棍子、木头的挡着几个混子。 很快裴父、裴大伯、三叔四叔、裴大柱、裴二柱等人也拿着棍子、石头的冲过来。 裴大柱他们现在没活儿,都在地窨子、米粉作坊帮忙呢。 沈宁他们在屋里闭着门做饭,起初没听见,这会儿也一起跑出来。 沈宁:“我是这里的老板,你们是什么人!敢来豆腐村撒野!” 混乱中,于光和马明也挨了一棍子,这会儿红了眼,挥着刀就要给这些泥腿子点颜色看看。 “砰砰”两声,不知道哪里飞来两块石头,一块砸在马明的脑袋上,一块砸在于光的刀上。 于光:“好你个沈氏,我们是……”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突然从东边儿大缸堆里跳过来,“砰”一脚踹在于光胸口,将他狠狠地踹飞在地上,又挥手一拳打在马明下颌上,直接给他击倒在地。 那些混混见头儿被打倒在地,纷纷后退。 他们是来摇旗呐喊的,不是来挨打的! 他们死死瞪着眼前这个威风凛凛的男人。 他和旁边儿的泥腿子不一样,泥腿子穿着破旧的鼓鼓囊囊的布衣服,这人都没穿棉衣,身高腿长,一身劲装,脚上是靴子! 要命了,这时候普通人可不穿靴子,穿靴子的都是大人物! 他们呼啦又退后一丈,都不敢上前。 于光和马明爬起来,满口血腥气。 艹! 他俩刚想骂人,却对上顾千里冰冷又锋利的眼神,吓得一下子咬住了舌头。 该死的钟达仁和陈三,怎么没说沈氏家里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他俩心思电转,现在是转身撤退,就当没来过,还是拿出文书继续吓唬他们? 很快他们就发现撤退也来不及了,另一边儿一群老百姓挥着棍子铁锹的跑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谁来作坊捣乱?打死个混蛋!” 马明立刻从挎包里掏出一纸文书:“干、干什么!想、想造反呐!我们是淮州府衙差役,特来公干!” 要不是他们不肯亮明身份和来意,上来就打,顾千里也不会出手。 现在见他们肯说人话,他便退后,让沈宁这个老板处理。 韩方捏了捏拳头,他没捞着出手,有点痒。 裴大民、裴大根还有张本力、裴铁牛等人都在作坊帮忙,这会儿拿着棍子、碓槌啥的都没有用武之地,恨不得堵上这几个人的嘴再打一顿。 他娘的,就这么十几个人就敢到他们豆腐村撒野? 当他们没人呢? 今儿别说顾千里在,就算顾千里不在,他们也讨不着好儿。 沈宁上前两步,裴父裴大伯裴大柱等人立刻跟着她。 她瞧着马明两人,“请问两位带了身份腰牌吗?公干文书麻烦给我们看看真假。这年头骗子太多,年底了,有些人为了捞点钱不择手段。” 马明哼了一声,大着胆子:“你一介草民,还是个女人,没资格看,叫你男人出来!” 沈宁冷冷道:“别不识抬举,我是为你好,你如果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那就是流氓混子,十几个人带着武器来我们村子闹事,你这是意图激起民变,打死活该!” 王大和裴大柱等人立刻挥着棍子喊:“打死这群混混无赖!” 真混混无赖吓得往后退退,两股战战,想转身逃跑,却被后面村民们堵着。 有俩胆子不够的直接尿了裤子。 路口堵过来的村民们喊道:“豆腐娘子,这肯定是打秋风的混子,先打断腿,再绑到衙门去!” 有人道:“打断腿你抬他走路啊?打断胳膊就行了。” “对,让他们再也不能耍横!” 混子们吓得当即就扔了棍子,生怕被打。 沈宁挑眉,冷冷道:“你们是让我查验还是开战?” 马明和于光简直要气死,这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53节 以往每一次都没这么狼狈,这么被动。 他娘的,不该上来就往里冲,应该先在外面叫阵,亮明身份和公文,吓破这些泥腿子的胆子,然后再封作坊,这样他们才会害怕、求饶。 现在他俩处于下风,都抖不起威风了。 马明屈辱得很,却只能无奈地递上文书。 沈宁不接,“腰牌呢?不能证明你们的身份,那我就怀疑你们杀了正经差役抢了他们的公文,更得拿下你们报官!” 县衙差役都有腰牌的。 当初冯三刁五来家里,小少爷就验看过他们的腰牌,上面写着姓名、职务、面貌以及属于什么衙门。 如果没有腰牌,冒充衙役,直接当勒索犯、逃犯一类打死都没人管。 腰牌一般为铜制或者木牌,上面有孔,悬挂在自己腰间。 执行公务时出示腰牌和公文,对方便不敢有任何反抗。 两人立刻摸自己的腰牌。 于光解下自己的腰牌递给沈宁,马明的却不见了! 他四处掏摸身上口袋,没有,又赶紧弯腰往地上找。 宫嬷嬷和水嬷嬷跟在裴母几个身后,她踩到一个硬物,低头瞅了瞅,便继续踩着了。 估计是这厮跑进来耀武扬威的时候掉的。 沈宁笑了笑,“这位,还有你身后那几位,看来都是假差役。” 她挥手,“乡亲们,把这些假货……” “你敢!”“饶命!” 马明气急败坏,混混们扑通跪地求饶。 混混们七嘴八舌,“饶命,我们是无辜的,我们是被他们花钱雇来撑场面的。” “啊?果然是坏人!” “真该打死他们!” 村民们愤怒了,吓得混混们抱着头都不敢动了。 沈宁抬手示意大家稍稍安静,众人立刻噤声,听她处理。 沈宁看向于光:“你说你们是来执行公干的,执行什么公干还需要雇一群混混撑场面?” 于光瞬间不知道如何作答,他隐约觉得好像捅大漏子了。 沈宁声音越来越冷,“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其实是狐假虎威,故意过来找茬儿讹钱的?” 于光和马明立刻大声否认:“当然不是!文书是真的!” 沈宁却不再理睬他们,示意村民们把那群混混捆起来丢到地窨子里去。 至于于光和马明,也不能走。 马明没有腰牌证明身份,捆起来丢进去,于光有腰牌但是动机存疑,不捆绑也的得看管起来。 沈宁:“行了,大家伙儿别担心,今儿早点收工,明天让二郎带人押送他们去县衙告状。” 她三两句就安抚好村民,又把于光马明和混子们安置好,请韩方看守一下几个人。 被打破脑袋的伤势也不严重,顶多破皮,已经自己止住血。 包扎都免了。 至于会不会恶化,谁管,死不了就行呗。 没那闲心关心几个为非作歹的混子。 等裴长青带着小珍珠和小鹤年从镇上回来,家里已经收拾利索,被混子们扯坏的草帘子也都换上新的,踹翻的架子也都收拾利索,地面的血迹也都铲干净。 就是不少人围在这里聊得热闹,一点都不想回家。 裴长青一听有人捣乱,立刻大步往西院儿去。 小鹤年也往家跑。 小珍珠则转身去找顾千里,“顾伯伯!” 哎呀,好遗憾呀,她咋去听书了,没在家呢? 要是在家,她就能帮娘打贼人了呀! 这会儿顾千里和韩方正在地窨子里审人呢。 职业病,忍不住,瞅着马明和于光疑点重重就想审审。 于光是正经差役,他们给与应有的尊重,但马明不是没有腰牌么? 顾千里就给审上了。 听见小珍珠的声音,顾千里给韩方使了个眼色。 韩方上前审问马明,顾千里掀开草席子大步跨了上去。 小珍珠眼睛清亮:“顾伯伯,你快说说,你是怎么给那俩坏蛋打趴下的?我要学!” 顾千里笑道:“你还小,还不急学打架的拳法,先学打基础的。” 小珍珠急得不行,“那你给我看看呗?” 哎呀,好后悔去镇上听书啊。 这些坏蛋咋那么不会挑时候啊?非要挑她不在家的时候! 就不能昨天来或者明天来? 顾千里很喜欢这小丫头,在属下们眼中的冷面阎王这会儿乐呵呵哄孩子去了,给她表演自己是怎么打倒混子的。 屋里沈宁已经看完于光的腰牌和文书,等裴长青和小鹤年回来,她便把公文给他们看。 这位汪通判给他们作坊扣了个匿税的罪名,让她去府衙陈述。 裴长青冷笑,“他们这摆明是来敲诈勒索的,并非真的要你去府衙申辩。” 如果有疑惑,他得给县衙发文书,由知县处理这事儿。 他不给成阳县发文书,却直接派差役来,显然不想通过成阳县,只想直接吓唬作坊。 那除了勒索还有什么目的? 水嬷嬷和宫嬷嬷也同意,“二郎说的没错,就是来勒索钱财的。” 宫嬷嬷:“这些狗官,不为民做主,整天想搜刮民脂民膏,该杀!” 王永和冯彬从旁瞧着,也很是佩服沈宁的果断和魄力。 她一个乡下妇人,面对府衙来的气势汹汹的差役,居然没有一丝惧怕,反而能迅速安慰村民、家人,处置那些混子和两名差役。 他们也看出来了,即便没有顾千户和韩方,作坊也不会有事儿。 顶多为了打掉两个差役的刀多打斗一会儿。 这俩差役一看就是无能之辈,即便有刀也不足为惧。 而这些作坊帮工不管男女老少,却很胆大敢冲,第一时间就冲上去,不给混子们作乱的机会,也知道护着沈老板。 啧啧,这沈娘子果然有手段啊。 不怪萧先生和陛下另眼相看。 他俩对视一眼,这事儿的问题在后面,如果汪通判诬陷豆腐村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拘禁差役,让府衙、县衙发文书抓人,就够沈老板麻烦的。 反正事情如何发生的,府衙不知道,肯定更信差役的一面之词。 汪通判再趁机使坏,说作坊匿税,要求歇业清查,那作坊只能破财消灾,给孝敬钱或者让汪通判的人入伙儿分钱,否则可能一直开不了业。 沈老板甚至此生都不可能再开作坊,至少不能在淮洲府境内开。 如果没有他们、两位嬷嬷以及顾千里,那真的要糟糕。 可沈老板运气好,他们偏生就在。 这个汪通判就倒霉了不是? 保不齐还得连累淮州知府、同知呢。 啧啧,谁能想到呀,一个小小的豆腐坊,就要让淮州府变天了! 他俩下意识想如果自己是汪通判,要如何如何。 那当然是赶紧澄清此事乌龙呀,他们只是心存疑虑让俩差役来问问,谁知道差役办事不力弄成这样呢? 赶紧该罚的罚,该安抚的安抚,当然要悄悄给俩差役家人封口费。 如此顶多给俩差役打板子撵回家,不会更严重了。 可是那汪通判知道豆腐娘子有如此深厚的背景吗? 若是知道,就不会犯蠢算计了嘛。 所以…… 两人偷笑,抱着胳膊看热闹。 他们发现裴二郎和豆腐娘子果然不是一般人,他们想到的人家也想到了。 沈宁:“当初开作坊的时候我就和高里正问过税收问题。高里正特意去县衙问过,村里的作坊,不进市场不用交税,去城里开铺子、进城才需要交税。” 他们从粮店买粮食,粮店交税的。 他们的货物卖给酒楼饭馆等铺子,铺子卖货是交税的。 甚至于他们运货进城,也是交税的。 汪通判说他们匿税,无非是想以权压人,逼着他们关门整顿,然后花钱消灾。 若是曾大人也同流合污,那他们真就悬了。 裴长青见过曾大人,而且从本县一些政策看,曾大人是个不错的知县,不会做这种事儿。 沈宁和裴长青就觉得稳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54节 另外这不还有顾千里大杀器么。 第二日一早,裴长青带着裴大柱、裴大民、裴大根、张本力和裴铁牛几个一起押送马明和混混们去县里。 给他们吃了五六成饱。 当然付了钱的。 马明兜里的几两银子以及混混们身上的钱都被掏干净了。 于光有腰牌证明,是被好好招待了的,却和马明一样憔悴。 毕竟一般人谁扛得住锦衣卫审呀,哪怕没打没骂甚至顾千里和韩方都没亮明身份。 可就因为如此,才更吓人。 未知引发巨大恐惧。 于光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顾千里赶车带着沈宁和小珍珠、小鹤年去县里。 小珍珠非要去看热闹,小鹤年自然也要跟着开眼界。 傍晚时分裴长青领着众人直接去了县衙,一进大门就碰到冯三。 抱拳招呼一声,“冯差役,陆典史可在?” 冯三歪头瞅瞅后面那一群人,其中俩穿差役服的,他诧异道:“裴二郎,这是怎么了?” 裴长青不想多说,“大案子,很急,陆典史不在的话,我们就得请知县大人直接审理。” 冯三不敢耽误:“我们三爷在,在的。” 若是什么大案让陆典史错过,那陆典史不得怪他呀? 这可是功劳! 恰在此时,钟典吏正兴冲冲往外走,白天看马明一行人没回来,他就想约上陈三连夜去豆腐村看看热闹。 哪里知道,一出门就看到裴长青后面垂头丧气的余光和马明! 钟典吏大惊,慌忙退回门内,两脚打跌地往后院跑,去找钟主簿。 第125章 维护 一起去府城 年底事儿多,诉讼、赋税钱粮、河道、冬季冻害等,都需要钟主簿先梳理一遍再把重要公务呈给曾知县。 他格外忙。 好歹今年有了高低火炕,他可以坐在火炕上办公,旁边火炉上还能烧着开水,随时泡茶、煮甜汤,倒也舒服。 前儿陈家送了一篓子南边儿来的橘子,他带了几个过来,放在手边儿闻味儿醒脑,渴了就剥开吃掉,将橘子皮丢进火中当熏香。 他正陶醉呢,忽见侄子咣当撞门进来,顿时一咯噔,轻斥责道:“达仁,何事如此慌张?” 钟典吏快步走到钟主簿跟前,急切道:“叔,不好了。” 钟主簿皱眉,“没头没尾的,什么不好了?” 钟典吏附耳,快速将事情说了一下。 钟主簿惊呼一声,扭头看他,有些不敢置信,“你、你怎的如此草率?便是如此,怎么不与我商量,从长计议?” 钟典吏急道:“叔,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裴二郎他们押着过来了。” 他也没想到这俩差役如此不靠谱,不,是他也没料到裴二郎和沈氏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直接把差役绑了。 按照正常情况,俩差役上门谁不赶紧好酒好菜伺候着,拿钱给打发走? 他凶狠道:“叔,要不直接上报知县大人,裴二郎殴打囚禁府衙差役,图谋不轨,直接给他们拿了!” 钟主簿:“糊涂!” 他起身快速踱步。 直接绑了裴二郎肯定不行,曾大人不会顺着他们,陆裕也绝对会从中作梗。 陆裕可一直盯着他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达仁摘出来。 哎,真是个糊涂孩子,怎么能直接和差役接触呢? 你跟推官献计献策,让他们自己谋划就是了,怎么…… 过于自信自负了,以为那些没什么靠山的人家不敢违抗府衙命令,肯定得破财消灾。 毕竟都道是破家的知县,灭门的知府,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可……裴二郎和沈氏他们不一样啊。 钟达仁都要哭了,“叔,你救我啊。” 钟主簿果断道:“你即刻去往淮州,找推官大人说明此事,请他拿主意,务必告诉他裴二郎和沈氏的手段,请他们……”他做了个切瓜的收拾,“及早封口。” 没出人命不是大事儿,给够钱让俩差役承担,顶多打一顿被赶回家,以后再想办法谋别的差事即可。 同时也警告他们,如果不配合家人就危险,只要不是傻子,一定会配合认罪的。 钟达仁点头,“那我叫上陈三,他……” 钟主簿打断他,“陈三顶屁用?找陈老爷。” 这种时候陈大陈二都不顶用,必须陈老爷出面。 钟达仁立刻从后门溜出去,瞅着没人的地方钻,拐去前院儿想悄悄离开。 “哎,钟典吏,这里有份文书需要你签字。”崔书吏从六房院儿快速跑出来。 钟达仁气得够呛,这个混蛋是不是搁那儿盯着自己呢? 他拉着脸沉声道:“我有要事,回来再说。” 崔书吏还想去拉他,他却快速出门跑了。 崔书吏撇嘴,呸了一声,转身去找裴长青。 陆典史平日里勤奋,缉捕、治安都管理到位,不需要年底焦头烂额,这会儿反而轻松。 看到裴长青过来他还挺惊喜的,刚想挽着膀子说去吃酒,就看到外面马明和于光几人。 裴长青不等他问就把缘由说了一下。 陆典史都惊呆了,不是惊呆马明于光想勒索这事儿,毕竟他身为典史也清楚有些差役、官吏的投机行为,他只是惊呆于这俩人为什么这么蠢竟然试图越过成阳县父母官和他这个负责治安的典史去勒索人。 笃定他和曾知县不管? 应该是笃定被勒索人不敢反抗,也不敢声张,只会乖乖顺从地破财消灾? 若是别人说不定几十两银子给打发了,可裴二郎和沈老板肯定不会。 陆典史有一种被冒犯的恶心感和愤怒。 即便府衙要差人捉拿犯人,都不能越过他这个典史呢,除非他和犯人有勾结,上级明令瞒着他,否则就是蔑视! 欺负人! 他瞬间不爽了。 于光:“陆典史,你可帮忙通融一二呀,我兄弟真不是有意的。” 马明的手还被捆着,满脸恼怒,“陆典史,先给我松绑吧,这事儿就是个误会,且听我们仔细说。” 陆典史看了他一瞬,“马明,你腰牌呢?” 马明:“不知道掉哪里了,陆典史,这真的是误会。” 陆典史挑眉轻哼。 其他混子都用力低头含胸,生怕陆典史认出自己。 可惜虽然陆典史认不全他们,其他差役能呀。 陆典史的几个心腹差役上前就对他们一顿捶打,“大过年的,给三爷添堵,找不痛快是吧?” 不能打于光和马明,还不能打你们了? 府城几个混子也没逃脱挨揍。 几人不敢辩驳,只能哎呀哎呀地求饶,“三爷饶命,几位差爷饶命!” 马明于光就知道这是陆典史给自己下马威呢,也不敢再说什么。 陆典史便和裴长青一起去找曾知县。 曾知县正和林师爷在总结今年的工作内容,顺便安排一下来年的计划,盘算一下有哪些难题应该如何解决等等,再预测一下自己考绩中等还是优等。 按照他的总结估计是中等,不升不降,除非来年有新突破。 曾知县:“富贵险中求,成阳县不好不坏,没有那种意外表现机会,中等也不错。” 那些边境县时有外敌进犯,遇到一次只要扛住且活下来,妥妥地就会升职。 贫困县如果能增加赋税,也可以升职。 成阳县没什么意外,只能按部就班而已。 林师爷站在烛光下翻着自己的账本,缓缓道:“东翁,也不是全无机会。” 他一边翻一遍给曾知县讲。 裴庄沈氏的作坊出产了不少好食材,连带着各大酒楼、饭馆、铺子等出货量增大,商税都比去年增加不少。 这也是政绩。 另外因为沈氏公开了做豆腐的方子,还教大家做煎饼,提高了乡下农户的生活水平,变相增加了口粮,今年没有上报一例饿死的案件。 没有格外丰收也没有免税,更没有其他特殊原因,那只能是沈氏的功劳。 曾知县静静地听着,眼睛越来越亮,如此说来确实还有机会。 希望来年沈氏再努努力,让本县商税再多增长一些,那自己升职还真有希望。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55节 林师爷笑道:“东翁,今年修了县衙,其他还罢了,吏舍、监狱、六房火炕却值得书写一番。书吏们不再受冷冻之苦,能更快更好地为朝廷办差为百姓办事呀。监狱修好,不会发生犯人越狱、被砸死、淋病死掉的意外。吏舍修好,吏员们才能安心办差呢。” 曾知县哈哈笑起来,“确实,我都不曾想这个。” 林师爷恭维道:“东翁谦逊,不给自己贴金罢了,该说还是要说的。” 曾知县美滋滋。 他思忖一下,“林师爷,你想一想,过年给沈氏和裴二郎一个合适的嘉奖,激励他们来年继续努力。” 两人正商量呢,负责守门的随从进来汇报:“大人,陆典史和裴长青求见,说有重要案子。” 哟,才说他们呢,就来了? 曾大人摆手,“有请。” 陆典史和裴长青入内,给曾大人行礼,又跟林师爷问好。 曾大人让免礼,简单寒暄两句,问问裴长青书读得怎么样。 裴长青简单回话,便请大人为民做主。 曾大人猜到这是有紧急事儿找自己,否则裴二郎不会出现。 陆典史简单说两句,就让裴长青陈述案情。 裴长青拱手,恭敬道:“曾大人,此事涉及府衙通判大人和差役,小民没有请讼师写诉状,特意来请曾大人和陆典史做主。” 他这是表态给曾大人和陆典史面子,让他们看着办,无论他们怎么判他都会接受。 但是他相信县衙会给他们做主。 他将事情经过复述一遍,又将马明带的公文呈上。 曾大人眉头能夹死苍蝇,岂有此理! 这汪通判是把他当死人吗? 朝廷有令官员不能越级办案,只能在自己辖区能行事。 即便知府也不能不知会知县直接去人家辖区内审案提人,除非你是几府巡案,有那个特权,否则就是越级。 从下往上越不行,从上往下也不行。 他对汪通判的手段也略有耳闻。 可你在府城伸伸手就算了,这是多自信、多胆大直接往下面县伸手? 俺们这些县有多穷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到底是知府大人过于守旧无能所致。 刘知府年近五旬,晋升无望,便不思进取,也不着意约束府衙佐贰官们,就很容易滋生各种矛盾。 汪通判只怕也是仗着知府不作为才如此胆大妄为的。 他起身拍拍裴长青的肩膀,“裴二郎,你放心,本官一定会给你和沈氏一个交代。” 他也不等明天,直接让人在二堂掌灯,把于光、马明带上来审问。 十二个小混混争先恐后交代,生怕晚一步就挨板子。 听到于光马明雇佣他们,曾大人很是无语。 人证物证都在,马明和于光知道无法辩驳,痛快认罪。 既没有攀咬汪通判和钟推官,连钟典吏和陈三都没提,他们知道钟典吏会想办法。 这不是什么重罪,但是会影响汪通判、钟推官、钟典吏等人的前程。 这些人比他们着急,只要给够钱他们会一力担责的。 审案过程中曾大人问了裴大柱等人事情的经过,着重问了沈宁当时如何应对等,自然也知道顾千里阻止于光马明二人的事儿。 曾大人并不知道顾千里是谁,便问裴长青。 裴长青解释为萧先生派来的,家里有两位嬷嬷和几位小厮在学厨艺,顾千里是护送他们的护卫。 曾大人便顺势理解为阿鹏那种。 大户人家出远门都会雇佣保镖,更多的自家培养护卫。 萧先生有护卫自然不奇怪。 这个案子过于奇葩,牵扯府衙通判和差役,曾大人没有任何耽搁,直接签发文书让陆典史明天带人押送马明于光和另外四名混子去府衙。 为了节省开支,本县十名混子暂时拘押在县衙监狱内,又派人给他们家属送信,让连夜来交钱。 县衙可不白养犯人。 因为有案子,曾大人知道裴长青没心情,便也没再询问读书的事儿。 他打算等案子了了,裴长青从府衙回来之后再好好聊聊。 他隐约感觉这夫妻二人不简单了。 萧先生派俩嬷嬷和四个小厮来学厨艺?还专门安排护卫? 离开二堂,陆典史带着裴长回差役院儿,又嘱咐差役们把于光马明二人看好,将四个混混和另外八个一起关到监狱去。 陆典史带着裴长青等人进了一间文书房,亲自拿了纸笔,笑道:“二郎,家里有什么财物损失,尽管报来。” 这又是一处可以合法做文章的地方。 马明他们去作坊一顿折腾,又是打人又是砸东西的,那不得赔偿么? 即便知道被人多要赔偿,也只能自认倒霉。 谁让你的确犯事儿了呢? 裴长青让裴大柱几个照实说。 裴大柱几个是不会撒谎的,也不敢跟官爷撒谎,如实汇报。 “打坏了四个坛子,扯坏了三张草席,打坏一个晾白菜的架子,其他……没什么了。” 陆典史看看他们,看看裴长青,“没有了吗?放心吧,不管打坏什么都让他们照价赔偿。” 裴大柱几个赶紧摆手说没了。 他们打破一个混混的头,顾千里踹得于光差点吐血,打的马明下巴乌青还磕破了舌头和嘴唇,如今还肿着,说话吃饭都疼。 他们还搜了马明和几个混混的钱,官爷不会让他们还回来吧? 昨晚上他们把那个钱给沈宁,沈宁说过年买两头猪炖上三大锅,让来帮忙的人都吃块肉喝碗肉汤。 大家伙儿看看寒酸的作坊草棚子和学习班草棚子,纷纷表示过年自家都会买肉的,这个钱攒着来年盖房子,争取让孩子们有像样的学舍。 陆典史看他们那老实巴交的样子,笑了笑,提笔写上打碎四坛子麻酱鸡蛋,剔除完好的鸡蛋,损坏的须赔二两银,打破三张红席作价930文,打倒一个仓房儿作价一两银,打伤几个村民药费诊费一两银。 一共四两九钱三分银。 裴大柱等人这些日子跟着二蛋他们学习,也认识简单的字。 看着原本没有五十文的东西现在变成将近五两,他们都惊呆了。 这……还是官爷会。 陆典史这样,裴长青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陆典史用印,然后商量明儿去府衙的事儿。 裴大柱几个搓着手,有些紧张道:“三爷,我们记了口供,还用去吗?” 陆典史笑道:“你和张大力去就行,不用怕,去了不一定上堂,可能就是问几句话。” 裴大柱有些犹豫,这去一趟儿得多少钱呀,县衙给报账还是马明他们出呀? 要是二郎出,那他们还是别去了,反正话都记在口供里了,也不用非得他们再说一遍。 而且他们也真害怕上堂。 刚才在二堂,曾大人都没公开审理,就是审问于光马明,对他们非常和气,也不用跪,就站在一边儿回答问题,他们都紧张地腿肚子打哆嗦。 主要是去了府衙,感觉能昏过去。 裴长青看了裴大柱几人一眼,“大哥,不用担心,一切有陆典史,你们就当跟着去见世面,游玩一番。” 见裴长青这样说,裴大柱和张大力就不说什么了。 因为明天还得准备一下,陆典史跟裴长青约好上午出发的时间便先散了。 裴长青带着裴大柱、张本力,还有裴大根、裴大民一起来的,他们直接回城北院儿。 傍晚那会儿沈宁他们轻车简从,比裴长青一行人步行到得早一些,沿途去拜访了靳老板。 靳老板留他们吃了晚饭。 时间比较匆忙,而且晚上酒楼饭馆都忙,沈宁制止他去请其他老板和麦掌柜的意思。 她没说案子的事儿,一是不想靳老板跟着担心,二是牵扯府衙官吏在结案前还是先别宣扬。 靳老板给小珍珠和小鹤年好一个稀罕。 他孩子都大了,已经过了最可爱的年纪,自打六七岁就在讨人嫌的路上一去不返。 如今大儿子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却还一副不定心的样子。 他别提多羡慕沈宁家这俩乖巧懂事的娃儿了,一个活泼可爱,一个稳重会读书。 真是别人家的孩子啊! 他给俩孩子收拾了好多点心、果干、干果等路上吃,还一人给俩小银稞子当见面礼。 一个银稞子有一钱银子。 俩孩子很认真地推辞,推辞不掉便道谢收起来。 顾千里给他们送到酒楼门口就去溜达,查看当地治安、百姓状况,等沈宁他们要离开的时候他恰好啃个煎饼果子逛一圈回来。 沈宁和俩孩子上车,顾千里赶车去城北。 靳老板瞅了一眼顾千里,立刻断定这不是普通人。 我的沈老板哎,你可真是能耐啊,这又是哪里找的厉害人儿啊? 瞅着跟成二爷成三爷他们一个路数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56节 沈宁他们一路去往城北院儿。 高里正也在这里。 陶启明、高三郎等人早就能独立拉货,高里正就轻松许多。 这两天他没回村,一直在这边人跟张氏理账。 原本他想雇个账房先生,但是最便宜也得一个月二两银,他合计一下又舍不得。 以前自己绊绊磕磕也能记账,就算有点错误回头阿宁也能帮忙对过来。 反正只要发货收钱没错,记错的话问题不大,对账就能对出来。 也得亏他们几天一理账,不会攒上几个月,否则可就麻烦呢。 现在他直接让二丫虎头给算账,如果回到沈宁那里没有什么错误,那他就奖励一人十文钱。 加上买点心糖果的,一个月两百文搞定。 而张氏的账本是她带着香蒲、大丫、铁头几个算的,等她和高里正对账没有错误,也奖励孩子们。 二丫还要负责给米粉作坊的哥哥叔叔们上课,让他们学拼音识字、数字算术等,一天天的也都有很大进步。 如今拼音都熟练的,数字算术也入门了。 至少算工钱不用缠着大丫二丫帮忙了。 小珍珠跳下马车,哒哒地就往院子里跑,“大伯娘、大丫二丫姐姐……”等跑进二院,小珍珠也把这里的人喊了一遍。 众人赶紧出屋,接着沈宁和小鹤年,高兴地打招呼。 沈宁笑道:“你们在这里冷不?” 高进升和裴金子、裴铁梁几个纷纷笑着说不冷,有火炕,比在家里暖和多了。 现在他们揉面、捶粉、压粉、煮粉都在屋里,天天都热火朝天的,一点都不冷。 张氏挽着沈宁的胳膊,“是过来看看还是有事儿?” 高里正神色紧张,“阿宁,家里发生啥事儿了?” 作坊那么忙,要是没事儿阿宁不会随便过来。 沈宁笑道:“没啥大事,进屋说。” 小珍珠很懂事地招呼大丫等女孩子去厢房说悄悄话,小鹤年则和虎头铁头等男孩子去他们屋参观。 沈宁让虎头去隔壁请蔺家留下的管事儿过来。 蔺承君之前留了四个人在这里,后来俩大厨学会做牛油火锅底料和油炸面以后就回淮州了。 如今这里还有俩人,之前负责和淮安接洽,帮他往府城送东西送信什么的,也从高里正这里进货往府城发,诸如麻酱鸡蛋、变蛋等,现在米粉也从这里发,委托曹二爷的船给送到淮州府去。 她有事去淮州,必须跟蔺承君的人联系,这是他之前再三强调的。 他说不管他和沈老板的关系,还是他和阿年珍珠的关系,她家有事儿去府城,都得住他家。 听说沈老板有请,方管事立刻赶过来。 他去过豆腐村两次,沈宁认识他。 简单招呼过,沈宁请他落座,把家里发生的事儿跟他们说了一下。 她说得简单,高里正、张氏却听得很是紧张。 方管事是见过世面的,忍不住佩服沈宁,“沈老板不愧女中豪杰,遇事不慌,有担当。” 沈宁笑道:“你们可别捧我,不是我不慌,是族人和村里人都护着我,我有底气。” 她把裴大柱几个好一顿夸,让张氏倍有面子。 她听说裴大柱冲在前头,也没受伤,松口气的同时也挺骄傲,还得谦虚两句,“撇开童生不说,他和二郎就是最亲的堂兄弟,他不冲谁冲呢?” 沈宁笑道:“一会儿他们就来了,大嫂你替我好好谢谢大哥。” 张氏哈哈笑道:“那可美的他了。” 天天在家瞅着男人嫌烦,有日子不见又挺想。 方管事:“沈老板,明儿我就回府城,亲自跟我们大掌柜汇报此事。” 沈宁:“不急,等二郎回来问问他们哪天去府城,咱们一起去。” 方管事便回去收拾。 锁头娘和蒜头奶在外面问:“沈娘子,要不要烫脚呀?我给你们打水。” 沈宁道了谢,“劳烦你们烧水了,放锅里,一会儿我们自己拎就行。” 这里好几口锅,烧的水足够用的。 少年们不那么讲究,直接用煮粉的水洗脚洗头洗澡。 也许跟淘米水有一样的功效,倒是给他们洗得滑溜溜、白净净的。 没一会儿裴长青几个就回来了。 沈宁问道:“你们吃饭没?” 裴长青:“没呢,陆典史要请我们吃饭,我寻思明儿要去府城,就不耽误他回家了。” 蒜头奶听见立刻问吃米粉还是煎饼。 他们在这里以粗粮和米粉为主,粗粮不加麦粉的话不好发酵,基本不做发面馒头,都是吃煎饼的。 裴长青:“米粉吧,省事些。” 米粉是现成的,煎饼还得弄浆子。 锁头娘用猪油给炒了个虾酱鸡蛋做浇头。 这里一群半大小子和女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沈宁和高里正说让他们吃饱,隔几天也吃次肉。 张氏觉得一顿把肉吃完不划算,不如把肥肉熬成猪油,瘦肉炒成肉丁。 大冷天也不会坏,吃饭每人分一勺。 一天分两次,比吃一顿之后就清汤咸菜好。 吃过饭,裴长青和高里正又去和裴金子高进升等人聊一会儿,关心一下他们,也解答一下他们的问题。 这些少年很好地遵守了裴长青和瓦匠队的卫生规矩,勤洗澡洗头,不随地小便,屋内整洁,没有跳蚤虱子。 小鹤年对虎头铁头道:“哥,我晚上和你们一起睡。” 裴金子笑道:“阿年,跟小叔我一起睡吧。” 虎头立刻附耳对小鹤年道:“别答应,小叔喜欢在被窝放屁。” 小鹤年:“……” 小珍珠也要跟大丫二丫姐她们睡,可以说悄悄话。 她很激动,原本娘说要等爹考举人才能去府城,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嘿嘿。 第二日吃过早饭,他们去和陆典史等人会合。 顾千里全程不发表任何意见,却又很自然地跟上,仿佛真是沈宁和俩孩子的保镖。 陆典史一眼就注意到人群中的顾千里,不是因为长得俊,而是那股凌厉的气势。 让他一眼看到同类,此人绝对比他杀人多。 他笑道:“二郎,这就是一招制服俩差役的顾壮士吧?” 报案的时候裴长青只说顾千里是萧先生派来的护卫,并没有提其他的。 如果顾千里想说,自己可以说。 顾千里却什么也没说,真当自己是护卫,只是朝陆典史拱手。 陆典史虽然不知道顾千里这号人物,但是断定对方不俗,自然不敢托大,对顾千里很是客气。 他还特意认识了一下小珍珠和小鹤年,夸道:“小小年纪,就能陪着爹娘办大事,长大必定有出息。” 俩孩子也规规矩矩地给他行礼问好,叫陆伯伯。 陆典史很高兴,“我家也有几个孩子,回头给你们介绍,一起玩儿。” 小珍珠笑道:“好呀。” 小鹤年玩的兴趣不大,更要读书,如果只是谢肃那种贪玩的孩子,他是不感冒的。 不过他也很场面儿地说了一句“好的。” 小小年纪很会掩藏自己的心思。 众人一起出发去城南渡口。 陆典史早就打发差役来说过,虽然曹二爷不在,管事也给单独安排了一条船。 今儿是个大晴天,水面上金光粼粼,货船分来去两条航道有条不紊地行驶。 他们由北往南顺流而下,夜里也没在成安县靠岸歇息,直接驶往淮洲府。 成阳县距离淮州不到180里,坐船一天一夜第二日便抵达淮州渡口。 陆典史原本想邀请裴长青和沈宁一行人去他大哥家暂住,不过沈宁早就跟他说去蔺家借住,他就同意。 两拨人分开,陆典史带人去府衙,先跟通判推官们沟通一下,再求见知府或者同知,有需要会传裴长青几个过去问话。 沈宁裴长青跟着方管事去蔺承君的宅子。 蔺承君未婚,嫌大家庭烦的时候就会去自己的宅子住。 他的宅子三进带跨院,君高升的大掌柜二掌柜也住在这里,另外有厨娘、婆子和小厮等人。 他们一到,小厮立马跑去给大掌柜送信。 大掌柜是孤儿,八岁开始给六岁的蔺承君当书童,小蔺承君给他起名叫蔺杰。 他和另外一名书童陪着蔺承君一起长大。 在蔺承君决定弃文从商以后他就成了君高升的大掌柜,这一当十年过去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57节 他对蔺承君忠心耿耿,也对蔺承君的好恶了如指掌。 蔺承君欣赏沈老板,他就把沈老板当贵客,接到信儿放下手头的活儿亲自回来接待。 沈宁虽然之前没见过大掌柜,但是没少听蔺承君、淮安以及方管事说,也算如雷贯耳。 蔺杰相貌普通,性子沉稳,气质温润,给人一种非常亲切的感觉。 他朝着小珍珠好小鹤年笑道:“你俩肯定是珍珠和阿年了?怎么没带宝儿一同来玩?” 他收过淮安几封信,上面除了写沈宁教的新菜式,大部分都是小珍珠、小鹤年、小少爷以及宝儿、学习班孩子们的趣事儿。 蔺杰看得很是欢喜,时常盼着淮安来信。 不曾想现在见到真人了。 小珍珠笑道:“大掌柜伯伯,阿恒回京了,宝儿也回家找他爹娘了,我和阿年想来府城看看。” 蔺杰笑道:“那吃完饭让方管事陪着你们好好逛逛,那些点心铺子、茶楼、戏楼、庙街什么的,都去看看。” 这么聊几句,大家瞬间热络起来,小珍珠尤其自来熟,跟蔺大掌柜好像老朋友般自在。 蔺杰跟孩子们打完招呼,又和沈宁裴长青说正事儿。 沈宁和裴长青说明来意。 蔺杰当即就有了决断,“两位放心,等会儿我就拿公子的名帖去拜会詹通判,届时请他照应一二。” 钟典吏跟钟尧说蔺家和沈氏只是生意合作关系,他压根儿不知道两人相处细节,也不知道蔺承君对沈宁的欣赏和重视,更不知道蔺承君曾经在豆腐村住过。 自然也想不到蔺家会为沈宁出头。 厨下送来饭食,蔺杰怕他们吃得不自在,便请他们自便,他带人去收拾院子。 他和二掌柜住西跨院,东跨院是公子招待关系亲近亲朋的地方。 虽然公子不在,可屋子是每天通风打扫的,没有任何异味儿。 他让婆子们换上干净被褥,安排沈宁和裴长青住东跨院正房,裴大柱张本力和顾千里几个住厢房。 他拿了名帖,临出门又让方管事安排两辆马车,随时供沈老板和裴二郎他们出门用。 钟典吏前儿连夜坐船昨儿傍晚抵达淮州,直奔钟尧金屋藏娇的地方,顾不得其他直接把事儿说了。 钟尧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什么,有些不敢相信,“马明和于光被人打一顿,捆起来送去了县衙?” 听着怎么那么不可思议? 他忽而非常愤怒,拍案而起,“荒唐,小小作坊竟然敢藐视朝廷差役,这是想……” “叔,陆裕肯定会大做文章的!你快想想办法。” 钟尧:“你不说他们不会管的?” 钟典吏:“谁也没想到沈氏家里竟然住着个练家子,穿劲装着皮靴,瞅着……不像普通人,倒像个武将。”他声音越来越低。 钟尧也悚然一惊,:“武将?她家如何会有武将?” 钟典吏:“可能是萧先生安排的?叔,现在不是怀疑的时候,先去找汪通判把马明和于光的后路拿住吧,得把咱摘出来。” 钟尧把指头摁得嘎巴响,直到再也摁不出响动,这才道:“你带俩人去马明和鹅于光家,我去找汪通判。” 汪通判也没在家,他在其中一个外室那里。 钟尧前去拜访,开门见山直接把责任推给了陆典史和曾知县,“他俩野心不小,居然包庇殴打囚禁府衙差役的裴二郎和沈氏!” 汪通判比钟尧听到消息时还不可思议,即便马明和于光有些跋扈嚣张,可能没先出示公文就冲进去,可从来没人敢殴打他们然后捆起来送官的啊! 这是什么操作? 是曾知县暗中指使的? 难不成…… 汪通判眼皮猛地一跳,曾知县想升做通判,故意跟自己做对? 他绝对不能给曾义秀留下把柄!!! “快,你立刻去找马明和于光的家人,让他们把嘴巴闭紧,等陆裕送他俩回来之后即刻让家属过来探监。” 探监除了送衣物吃食,最重要的就是递情报,让俩人明白家人的处境,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为了应对明天可能的状况,他决定找借口把知府和同知给支出去! 今年冬天比往年冷,淮州都下了大雪,很多百姓不适应这样的天气,有冻死冻伤的。 知府和同知大人不得下去体察民情,刷好感么? 这可关系着评级! 只要知府和同知不在,甭管陆裕怎么蹦跶,他也有办法对付。 第126章 结案 好巧,原来是你 在汪通判的运作下,陆典史押送马明等人来到府衙的时候,谷同知去下面受灾严重的村子巡查了。 刘知府没去,他偶感风寒,在后衙求医问诊吃药养病。 闭门谢客。 前衙的公务交给几位通判和推官代理。 日常刘知府也不总处理公务,很多都是同知通判代理的,他只负责最后签字,也因此,淮州府的通判权力特别大。 陆典史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知府、同知不在,那这事儿就只能找通判。 公文是汪通判签发的,就得找他。 陆典史暗骂倒霉,又怀疑是不是钟家给汪通判通风报信了。 府衙推官钟尧虽然不是成阳钟家,但是两家往前推多少年也是一家子,早就联宗的,所以日常往来很多。 陆裕捏了捏拳头,自责考虑不周,前天晚上就该派人去渡口盯着,若是钟家人往淮州去就给控制起来。 不过这也的确难防,只能见招拆招了。 没有知府和同知坐镇,他只能按部就班交接案子,先找府衙推官钟尧。 钟尧心知肚明,却假作不知,惊讶地看着陆典史,“果有此事?确信不是小民诬告?” 陆典史:“钟推官,我们知县大人已经审结完毕,人证物证皆在,马明和于光二人也已经招供画押。” 钟尧哦了一声,满脸不敢置信,大有是不是你们诬赖、屈打成招的意思,嘴里嘀咕:“不能呀,马明和于光是非常负责的差役,这么多年从未出过错。” 然后他就看到马明和于光几人,惊呼一声,“马差役、于差役,你俩可是被用刑了?” 于光被顾千里踹了一脚摔在地上,虽然脸上没伤,胸口肩膀后背胯骨却无一不疼,过了这两日痛感越发强烈,加上连夜赶路忐忑不安,自然憔悴至极没眼看。 马明也一样,下巴肿得厉害。 两人倒是不敢诬赖陆典史,只是惭愧地垂下头。 钟尧一副这才看见四个混混的样子,“他们是?” 陆典史:“马明于光雇的,钟推官可以看看卷宗。” 钟尧接过卷宗翻出来快速看了一眼,一边看一边惊呼,“哎呀,怎会如此?怎能如此?” 他一副不认识马明于光的样子,“你俩为何要如此?这是败坏我们府衙的名声呀,你们让汪通判怎么说?” 两人一言不发,只低头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 钟尧看看卷宗,再看看两人和四个混子,知道这案子没法翻供,让他们翻供是豆腐村诬告、成阳县包庇? 那曾知县和陆典史肯定得跟他们死磕。 不是天大的利益,不涉及身家性命,钟尧和汪通判自然不必跟官场同僚撕破脸纠缠。 最好的办法就是马明于光承担。 钟尧当即就将犯人收监、卷宗入库,要按照流程排队审案,再排队给负责此类案件的通判复审签字,然后才会给同知过目。 如果同知有异议再送到知府面前,如果没有异议,便如此结案。 “陆典史呀,这案子就交给府衙,你且回去公干。年前县衙也忙,不要耽误公务。” 陆典史就知道他这是想拖延了。 自己拖不起,顶多等两日就得回县里,若是知府一直不好,同知不回来,那这案子就不了了之。 只怕马明和于光连板子都不用挨,直接罚几文钱,反省几天回头照旧当值。 毕竟不是谋逆、人命大案,知府大人也不会重视。 陆典史知道其中干系,自然也不能逼迫钟尧,便说明日再来问问案子进展。 望着陆典史离去的背影,钟尧得意一笑。 官大一级压死人,就是这样的。 这种事儿明明问都不用问,直接把刁民训诫一顿,然后将差役放回即可,成阳县居然开堂审理,还给押送回来。 这不是打府衙的脸吗? 还想晋升? 你做梦吧! 又不是你有能力,能治理好一县治安就能升职的。 他瞅着时机又去找汪通判嘀咕了,表示一切尽在掌握中,毫无压力。 汪通判呵呵一笑,“那陆裕竟然如此不通人情世故么?居然要为刁民得罪府衙上司,简直愚不可及!若不是看在陆进士的份儿上,真是要给他吃点苦头的。” 当然,他就是不想丢面子嘴上发发狠而已。 这事儿最好的办法就是息事宁人,绝对不能闹大,更不能跟成阳县官员对掐。 拖字诀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詹通判是江南人士,考中举人之后出门游学,曾经得蔺进士指点,后来得中同进士。 他做了六年知县,去年晋升为淮州通判,因为过去的交情自然和蔺家走得近。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58节 他正处理公务,就接到差夫送进来的蔺承君名帖。 蔺大掌柜要见他。 詹通判当即意识到蔺大掌柜有要紧事找他,否则不需要用蔺承君的名帖,直接以他自己的名义也是可以见面的。 詹通判便出门去了附近茶楼,果然在雅间见到蔺杰。 蔺杰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将马明于光的案子告诉他,连裴长青、沈老板等人已经来到府衙一并告知。 “詹大人,这是一个机会。” 淮洲府三个通判,因为知府大人的不作为,导致同知、三个通判权力过大,自然的他们也会明争暗斗,都想掌控更多权力。 蔺家瞧不上汪通判,自然不会给他送什么钱,顶多就是逢年过节大家都有的节礼,但是蔺承君却会给詹通判送花销银。 蔺家有事儿,詹通判会主动帮忙,而有蔺家给的银钱,詹通判生活宽裕,也不需要绞尽脑汁捞外快。 他也有分寸,并不贪得无厌,拿了蔺家的钱也没有再像汪通判那般不知足,小钱也不放过。 詹通判很看不上汪通判,嫌他贪得无厌,手段又下作,有时候也会出手阻拦。 因此汪通判也看不上他,背后没少骂他,还要跟知府、同知大人诋毁他。 詹通判是想把汪通判踹下去的。 这货当初做知县的时候就狂捞,贴地皮搜刮民脂民膏,拼命往京官儿手里送钱,尤其吏部文选司和考功司,所以才能升为通判的。 两人聊完正事儿,詹通判打包了几份茶点回府衙,将茶点给同僚们享用,他则去了卷宗库。 他跟值班书吏说找份卷宗,便进去找了一圈,很快便找到蔺杰说的那份。 按照钟尧和汪通判的手段,这份卷宗会被书吏整理归档放在待定文件架上。 这里的案子猴年马月才会重审,因为新案都处理不过来呢。 淮洲府下辖十县,大大小小的案子无数,每个月送到府衙复批的也有几十起。 如果没有人送呈,有些案子知府和同知大人根本不会看到。 詹通判直接将那份卷宗拿起来,翻了翻,趁着整理卷宗的书吏不注意便放到一叠要呈给知府大人签字的卷宗里。 随即拿走一份自己需要的卷宗,在书吏那边儿签字离去。 刘知府并没有大碍,不过是跟娇妾饮酒作乐之后吹了点风,第二日有些流鼻涕罢了。 “病”也是他逃避繁琐公务的一种手段。 他全无愧疚之心,自觉年轻时也日理万机、勤于公务,到头来怎么样呢? 还不是年近半百,无所建树? 辛辛苦苦处理公务,结果连个全优都拿不到,着实气人。 后来升迁无望,索性破罐子破摔,混日子混到致仕拉倒。 今儿一早汪通判竟然说下面几个地方受灾严重,建议他和同知下乡巡视,给百姓施恩扬天子美名。 刘知府一听就头大,这种做样子搏虚名实际受罪的事儿他年轻时候干得够够儿的,现在一点都不想去。 所以他就病了,病得还不轻。 他躺在书房的软榻上,吃着娇妾喂过来的橘子瓣,清甜微酸,十分可口。 爽! 自打他四十岁上妻子就不想跟着出外任,主动给他纳了小妾,等妾过了鲜嫩的年纪,再给他纳个年轻的。 眼前这个才双十年华,既鲜妍明媚又温柔可人,给他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东翁,该签字了。”师爷抱着一摞子文书过来,放在书房的案几上。 刘知府不胜其烦,“等同知回来让他批。” 师爷:“东翁,这些须得您亲自批示用印。” 刘知府:“烦死了。” 娇妾得大娘子训诫,既要勾着老爷不出去偷腥儿败坏官声,也不能一味勾着老爷享乐玩耍,本职工作还是要做的,否则回去有她好果子吃。 她娇笑一声,“老爷忙吧,妾去小厨房看看给老爷炖的补汤。” 刘知府好歹没昏聩到让师爷代批,他只是心气儿散了越发懒惰而已,见娇妾走了只得起身走到案几前处理公务。 谷同知的,一律准了。 詹通判的,一律准了。 孙通判的,准三之二。 汪通判的,哼,这货以为自己是傻子么,不知道他搞小动作? 算了,看在他会拍马屁,还经常给自己送礼的份儿上给他过了。 噫,这里怎么有一份钟推官的案子,只签字接收还没审结,个混蛋玩意儿,没审结给老子批什么? 难道让老子……怎么还牵扯曾义秀? 再一看,特喵的,竟然牵扯汪通判。 刘知府将卷宗往桌上一丢,有些虚软的身子往后靠在官帽椅的靠背上,生闷气。 这些混蛋玩意儿,搞小动作就罢了,他假装不知道,结果贱吧嗖嗖地舞到他跟前来了! 这案子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压根儿不用审。 关键问题就是人情,官场人情。 曾义秀这后辈,真是……说他什么好呢。 明摆着的事儿,你较什么真儿? 你直接安抚那几个百姓,把马明于光打发回来不就行了? 下不为例不会啊? 送汪通判他们一个人情,你成阳县以后有事儿,他们敢不通融? 再说了,你这每年的考核还在府衙管着呢。 对,就这几天了,呶,这一份文件就是下面几知县以及府衙诸官吏的考核文书,要他这个府衙主官来写考评语。 他虽然吐槽曾知县,却在翻阅以及回顾成阳县赋税、案件处理、河道修建维护、治安等信息以后给了一个优。 就冲着曾义秀不徇私枉法,知道护着县内有前途的人才,也值当这个优了。 也是曾义秀的运气,县内有这样一个人才,不但能带来更多商税,还能给很多农户提供活计,赚不少外快,让他们轻松完成夏税秋粮,过好日子。 瞧,成阳县今年粮税缴纳情况就比往年好,未缴税人家比去年少了三成,而其他县不是持平就是加了两三成。 谷同知、优。 詹通判、优。 汪通判……,算了给他个中。 他若是不高兴,就瞅瞅这份案卷,自己给他这个面子,考评的面子就得算了。 他看了一眼那份卷宗,这种瞎子也知道怎么回事压根儿不用审的案子,搁谁手里不得和稀泥? 上官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儿就撸了一个通判,顶多训斥两句,罚俸一个月,小惩大诫,下不为例,严格一点就把那俩差役打顿板子赶回家好了。 曾义秀太不活泛了,为这种小案子得罪人得不偿失啊。 至于被汪通判他们勒索的商户作坊? 刘知府跟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无法共情,他觉得商户给官吏送孝敬是天经地义的。 我们俸禄这般低,你们商户赚钱那般容易,你不送我们花啥? 你不送我们凭啥给你方便? 他对成阳县下面村的一个作坊自然没什么了解,更没感情,这种作坊、商户多的是,顶多夸一句曾知县运气好。 不过为了安抚曾知县,他还是在卷宗上批了几句话,申明乡下作坊不进入市场售卖不需要缴商税,凡入市货品,皆须缴税。 作坊从粮店进的粮食,已经缴税,作坊出产的货品,在商铺出售也会缴税,自然不必再从作坊重复收缴。 而周边百姓去作坊买少量货品自用,不进入市场,自不必缴说。 作坊卖给周边农户的货品肯定相当便宜,无利可图,再收税作坊宁愿不卖,那是堵死农户们的便利。 写了几行字,刘知府又开始不耐烦了,哎,真累。 他把那份卷宗丢给师爷,“给汪通判吧,让他自己看着办好了。” 就算他放过汪通判,给这个面子,也得敲打一下不是? 免得汪通判以为自己真的老昏聩,什么都不懂呢。 汪通判原本以为一个拖字诀,就把案子拖黄了,他就不用跟钟推官凑这笔封口费了呢。 一个人一百两,这就省了。 结果哪个王八羔子递给知府大人的? 知府大人知道了,还还给自己,那不就是让他严判吗? 他的流程没问题,那不就得打马明和于光一顿,给他们赶回家永不录用么? 那他不就得凑这个钱了吗? 他娘的,没捞着钱,却要先破财! 他把钟推官叫来,拉着脸,“府台大人交给我的。” 钟尧愕然,“怎么可能?我给压在待定卷宗里,府台大人怎么可能看到?” 汪通判咬牙切齿,“肯定哪个王八羔子搞的鬼!” 不用说,肯定是詹通判! 钟尧也是看得火大又纳闷:“府台大人为何要维护一个乡下作坊?难道那作坊真有大靠山?” 汪通判:“他这是给曾义秀面子呢。” 曾义秀如果今明年考核都是优,那后年就能升迁,保不齐就要升通判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59节 淮洲府一府二卫,地理位置重要,曾义秀升迁的话估计就是来府衙。 他们几个通判…… 汪通判越发焦躁,刘知府走后,保不齐就是谷同知升任,他们几个通判有一个可以直升同知。 他当然想! 孙通判够呛,但是詹通判肯定想! 他阴狠道:“不能让姓詹的和姓曾的抓住我把柄,多给马明于光一些钱,让他们家人来探监。” 然后他就直接审案结案,给俩人打几板子赶回家。 肉疼! 姓詹的,老子和你不共戴天! 即便是沈氏作坊抓了马明于光,即便是成阳县知县将人给押送回来,可汪通判最恨的还是詹通判。 因为詹通判是他最大最直接的对手。 对曾知县还有点感觉,对乡下作坊他就半点感觉也没,就当是不小心湿了鞋的河。 因为预备府衙会找他们问询,裴长青和裴大柱、张本力哪里都没去,就在蔺承君的宅子里等消息。 蔺大掌柜要忙酒楼的事务,自然不能一直陪着他们,但是却打发了消息灵通的人过来给他们讲府衙诸官吏的脾性、派系划分等。 虽然知道裴长青沉得住气,不会焦躁,沈宁也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听,让方管事领着小珍珠和小鹤年出去逛街,买书、玩具点心什么的。 顾千里也出去办事了。 陆典史交付了案子,干等也闹心,就留俩差役在府衙等信儿,他先去拜访了一下有帮助的亲朋,傍晚也过来找裴长青他们聊聊。 陆典史:“他们打定主意拖着了,我看八成要拖黄了。” 其实他和曾知县一早就料到这个情况的,只是他俩都需要一个功劳给自己的成绩加码,而且人家手伸到自己碗里,自己如果不表态,那回头人家就能把自己的碗端走,所以得罪汪通判也得来这一趟。 他们当然没指望这事儿能处置了汪通判,毕竟汪通判顶多就是越级,道个歉就行了。 可有这一遭,就不会有第二遭。 还是值得的。 裴长青笑道:“陆典史不必介意,你将人押送回来他们就得忌惮一二,知道你是铁面无私的性子,面对上官也毫不畏缩,府衙明白你的硬气,以后也会客气些,百姓知道你的硬气,也会更加敬重你,更会遵纪守法的。” 陆典史哈哈笑起来,“二郎谬赞,说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典史三爷的,叫陆哥、三哥都行。” 裴长青也没拒绝,改称陆三哥。 被裴长青一分析,陆典史也畅快很多,越发觉得没白来。 背后的意义大于实际的收获。 裴长青和沈宁就更不生气了。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官场上的事儿可比玄学的事儿复杂多了。 他们捆了差役送往县衙,也是强硬表态,不强硬,还会有下次、下下次,其他蝗虫也会扑上来,作坊是不是自己的还另说。 另外,他们也要给村民、合作伙伴信心,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软柿子,跟着自己他们不会亏。 至于府衙判不判,那其实无所谓,毕竟自家没有实际损失,反而扬名立威。 没人敢再来亮爪子就好,再来就真剁了! 原以为府衙会拖下去,将案子拖黄,陆典史都准备明儿再等一天,如果还不审,后天就回县里了。 结果第二日上午,差役就送信过来:汪通判将案子审结了,让陆典史去领结案回执以及给作坊的赔偿和给成阳县县衙的差旅费补偿。 陆典史很是吃惊,没让自己去问话,也没让裴长青等人去问话,就痛快结案赔偿? 他火速赶过去,见了汪通判和钟推官。 汪通判脸色很臭,态度却还算客气,“陆典史,这事儿是本官欠考虑。” 陆典史:“大人,裴长青和沈氏同来了府城,您可还有什么疑问,可以招他们来问询。” 汪通判牙疼肉疼心疼,这些赔偿都是他的银子! 他娘的,知府都写了批示,他还问什么? 他直接把刘知府的批示给陆典史看了。 陆典史笑道:“府台大人英明,汪通判也是尽职尽责。” 汪通判自然没心情和他闲聊,给了他结案回执,让他麻溜润了。 陆典史拿了回执和银钱去找裴长青和沈宁,将事情说了一番。 沈宁笑道:“这位汪通判如此痛快?” 原以为不了了之,谁知道人家雷厉风行。 不过没了马明于光,还会有张明陈光的,只要汪通判在,这种恶行只怕就不会消失。 只希望经此一事儿,汪通判也能被震慑,以后会收敛一下不再随便祸害人。 案子了了,裴长青和沈宁也有心情逛街了。 他老早就想陪媳妇儿逛街买首饰来着! 镇上太小,县里款式也有限,还是府城好。 这也是他如此热衷过来的原因之一,不用读书,可以休息几天,还能陪媳妇儿逛街。 陆典史:“二郎,弟妹,晚上我做东,带上孩子们去我家吃饭。” 两人应了,送陆典史出门,然后带上裴大柱和张本力出去逛逛,开开眼界,顺便给家里买点东西。 钱不够不要紧,裴长青带了,先借给他们,回家再还。 不还也没关系,来年干活儿用工钱抵。 去了街上他们和方管事、小珍珠和小鹤年会合,一起逛街。 张本力给媳妇儿和老娘一人买了一根银簪。 裴大柱不敢乱花钱,感觉花钱有罪,他家老娘管钱,现在媳妇儿也管钱,就轮不到他管,更轮不到他来花,他怕买回去挨说,索性就跟着逛。 小珍珠悄悄对裴大柱道:“大伯,你得攒私房钱,让我大奶和大伯娘给你发零花,这个钱你可以随便花,你看我!” 她拍拍自己腰上的一个口袋,里面叮叮当当的,都是铜钱和碎银子。 为了填充自己的钱包,她义正词严地为爷奶也要了零花钱。 裴父赚钱,但是他不肯要,都让沈宁拿着。 裴母在家干活儿,不出门,也不花钱。 被小珍珠那么一说,他们俩也像孩子一样收零花钱了,当然,转手就进了小珍珠的腰包。 他们原想给小鹤年一半的,但是小鹤年自己不少赚,他和小少爷给蔺承君编书呢。 编书大头是他和阿恒的,阿恒不要都给他和珍珠。 小珍珠虽然财迷,但是也懂分寸,她见缝插针给小鹤年帮忙,然后要一定劳务费,并不会要大头,更不会要阿恒的钱。 那她的收入就有限,毕竟只帮忙写一下拼音,再扇扇干什么的,不好意思多要钱。 当然,小鹤年会给她发零花的。 于是这里得一点,那里得一点,小珍珠的腰包就鼓了。 这个钱爹娘说了由她自己支配,随便花,哪怕都买玩具、零嘴啥的也没关系。 所以她花得没有罪恶感。 她买了县城没有的糖果,还买了一堆好看还便宜的头花,回家分给女孩子们。 她还给奶奶们买了顶针和更好的锥子。 裴长青给沈宁买了两根银簪,一对蜂赶菊银鎏金的对襟扣子,给裴母买了三个金戒子,让她分给水嬷嬷和宫嬷嬷当礼物。 既然知道这俩嬷嬷不同凡响,这点投资还是要的。 沈宁想给他买点东西,他却不要。 “我读书要花很多钱,学有所成之前还是不要置办,等中了秀才有社交需求再说。” 中了秀才还要参加乡试,那交际就是必须的,对应等级的服饰也得置办起来。 沈宁给裴父买了一大罐子膏药,他关节不舒服,定期涂抹膏药会好一些。 至于小鹤年,他也不肯要,如今家里笔墨纸砚用不完,衣服鞋袜也都有新的,他只是农家小子,不需要玉佩什么的撑面子。 小珍珠不客气,她要。 她要沈宁兑现金疙瘩的承诺。 沈宁给她买了一个小巧的金貔貅,可以穿根绳子挂在脖子上,另外买了俩小金麒麟,给小鹤年一个,小少爷一个。 小鹤年怕掉了,回家就收在箱子底下。 小珍珠却用红绳挂在脖子上,刚戴上的时候一会儿就要摸一下,摁一下,确认它在,心里喜滋滋的。 傍晚陆裕亲自来接他们,小珍珠掏出小貔貅给他看,“陆伯伯,你看,我爹娘买的,好看吧?” 陆裕夸道:“真好看,有眼光。” 小珍珠大眼弯弯,“我挑哒。” 陆裕让裴大柱和张本力都去,别拘束,更别客气,又问:“顾兄呢?” 沈宁:“他去办私事儿了。” 她也不知道顾千里去干什么,人家啥身份啊,哪里需要跟她汇报? 要去做客,沈宁给俩孩子重新梳了头发。 这时候没有弹力皮筋,扎起来的头发很容易松散,尤其小珍珠活动量大,俩神气的丸子头已经耷拉下来。 陆裕简单说一下大哥大嫂,夫妻恩爱,有一个六岁的儿子。 小珍珠:“陆伯伯,你大哥比你大,怎么孩子比我还小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60节 陆裕笑了笑,不想说大哥有妾室什么的,毕竟裴二郎家庭简单,孩子不需要了解这些。 他笑道:“我大哥大嫂生娃娃晚。” 结婚几年不孕,为这孩子大嫂吃了不少苦头,自然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小珍珠点点头,“那大伯娘肯定很疼她的孩子。” 有些婶子大娘为了求子,可遭罪呢。 幸亏她爹娘早早就生了她和阿年,要不也得遭罪。 想到这里,她就牵住了沈宁的手,把肉乎乎的小脸凑上去蹭了蹭。 沈宁笑着摸摸她的脸蛋,一起上车去陆裕大哥家。 今儿是小年,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宵禁推迟到半夜,街上热热闹闹的。 主干道上更是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商铺挂的红灯笼。 小珍珠一个劲儿地“哇”、到了陆家发现挂着大红灯笼,又是一阵“哇”。 即便简单的红灯笼,在小珍珠看来也很漂亮,很了不起。 她家没有呢。 陆大哥抱着小儿子和妻子康氏一起在大门口迎接客人。 他们不管裴长青等人什么身份,只要是二弟看重的朋友,他们就重视。 沈宁和裴长青在陆裕的引荐下跟夫妻二人见了礼,又让孩子们互相认识一下。 陆大哥怀里的孩子突然挣扎着下地,一把抱住小珍珠,大声叫:“姐姐,姐姐!” 小珍珠力气大,一把给他拎起来,“真乖!给你吃糖!” 她很大方地摸了块糖给小男孩儿。 这孩子比她小一岁,却矮一截,看着比宝儿高不了多少。 小鹤年扶额,解释道:“珍珠,这是那个孩子。” 小珍珠:“是呀,真是好孩子。” 康氏有些尴尬,不好意思,赶紧要把儿子抱走。 儿子却紧紧抱着小珍珠:“姐姐,救了我,打坏蛋!” 康氏登时心头一紧,赶紧抱住儿子,“昭儿,你说什么呢?” 陆裕和陆大哥也面色严肃起来。 陆昭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把食指塞进嘴里,不肯说了。 康氏急够呛,“昭儿,到底怎么回事,告诉娘,你什么时候遇到坏人了?” 她竟然不知道! 孩子都没说! 陆裕一把给侄子抱起来,“昭儿,叔叔是做什么的?” 陆昭小声道:“抓坏人的。” 陆裕:“那你敢不敢跟叔叔撒谎?” 陆昭摇头。 陆裕再问,陆昭就老实说了,他上一次跟着爹娘去二叔家玩儿,他让俩仆人扛着他去逛庙街,结果遇到一个坏蛋抓他,是这个姐姐和几个哥哥叔叔救了他。 康氏顾不得客人在场,情难自禁当场就哭了,抱着儿子心疼得不行。 陆大哥又赶紧给裴长青一家道谢。 陆裕则问小珍珠和小鹤年怎么回事。 第127章 全抓了 砸的好! 说起当初逛庙街的事儿,小珍珠记忆犹新。 与其说去逛街,不如说听闻有拍花子的就铆足劲儿想见识见识。 阿年和小少爷逛街,她就竖着耳朵瞪着眼睛观察人群。 别说,还真让她给瞅着了! 有个衣着漂亮的小男孩儿原本坐在一个男人的肩头上,好奇又激动的样子,结果再碰见小男孩子竟然被一个男人打横抱着,男人还用力捂着他的嘴,鬼鬼祟祟地往路边儿挤。 小珍珠觉得奇怪,试探着大喊了一声,“呀,你偷孩子,抓到你了!” 她并没有抓贼的经验,只是游戏上头,本着有枣没枣打两杆子的心态吆喝一声。 结果那男人闻言却拔腿就跑,慌乱之中还撞了好几个人。 小珍珠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踹在男人脚踝上。 她才不要锁臭男人的臭脚,又没有刀割他的脚筋,只能用踹的。 路人们有些懵,也有人回过神来阻拦男人,男人毫不犹豫把孩子往路人身上一丢撞开人就跑了。 当时阿鹏扛着宝儿在后面看泥老虎,小鹤年和小少爷怕小珍珠吃亏就不让她追了。 那人没有孩子拖累,跑得极快,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这时候男孩子的两名仆人迅速找过来,因为男孩子受到惊吓哭着找娘,俩仆人草草道谢便抱着他赶紧走了。 后面她就不知道啦。 康氏气得浑身发抖,逼着陆大哥赶紧问清楚怎么回事。 陆大哥让陆裕陪客人先去用饭,他亲自来问。 两名男仆一个叫长喜,是陆家老仆,四十出头的年纪,向来老成持重。 一名年轻的叫阿财,十六岁,是康氏专门培养了伺候儿子的。 小珍珠好奇到底怎么回事,也很意外且高兴见到自己救的小男孩儿,根本无心吃饭。 小鹤年虽然沉得住气,却也好奇,想看。 陆裕也记挂到底怎么回事,只是不好丢下客人,而若是邀请裴长青他们去看,又不想大哥大嫂家丑外扬。 他叹口气,对裴长青和沈宁道:“让你们见笑。” 裴长青:“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有何好笑的,希望大哥查清真相,免得遗留后患。” 小珍珠还小,想不到那么多,只以为自己打跑一个拍花子的,而在裴长青和沈宁看来,那俩仆人怕是有问题。 裴大柱和张本力完全不知道情况,也绝不好奇、不打听,只和陆裕带来的两名差役说话吃喝。 小珍珠吃了一个红烧狮子头,吃了两个水晶虾饺,小声对陆裕道:“陆伯伯,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陆裕知道她想看,并不觉得这孩子好管闲事,反而挺喜欢她这种探索精神,毕竟他小时候也这般性格。 再者她救了昭儿,让她知道也没什么。 他招手吩咐自己的随从,让他送小珍珠和小鹤年悄悄去旁观一下。 小珍珠牵着小鹤年的手,转身对沈宁和裴长青道:“娘,爹,我们去安慰安慰陆昭小朋友。” 沈宁小声道:“你俩就一边旁观,不要出声呀。” 俩孩子表示知道,就跟着随从去了。 那边儿陆大哥已经找来两个仆人审问。 康氏也在另外屋子心焦地问儿子为什么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不告诉爹娘。 陆昭低着头,眼泪簌簌地掉,小声道:“娘身体不好,我不想娘害怕生气。” 康氏抱着他,哭道:“你瞒着娘,娘就不知道啦?现在娘知道了不是更生气,更担心?” 陆昭咬着唇,小声道:“娘,你能不能别打断长喜叔和阿财的腿?别让人牙子发卖他们?” 康氏咬牙切齿,“他们教你的?娘何时打断过人家的腿,何时发卖过谁?” 陆昭犹豫,不敢说。 事情发生以后,长喜和阿财吓得面如土色,一个劲儿地给他磕头,求他救命,让他别跟老爷和大娘子说,否则他们会被打断腿,然后被发卖掉。 他们不想离开陆家,说离开陆家就是死路一条了。 陆昭又想到家里嬷嬷以前偷偷说过娘脾气不好,会打骂丫头随从,曾经把一个丫头的嘴巴打烂,还让人牙子发卖了,那个丫头没俩月就死了。 哥哥姐姐们跟他玩的时候也常常一副害怕的样子,让他这个不要和大娘说,那个不要说,否则大娘会生气,会骂人打人的。 他就越发不敢说。 康氏急了,“昭儿,你有事儿怎么能瞒着娘呢?” 她越急,手上力道越大,面色便有些狰狞。 陆昭害怕,开始挣开,要离开她。 “昭儿!”康氏也急了,双手用力抓着儿子的胳膊,不让他跑开。 陆昭便大声哭起来,“不要打人,不要卖掉。呜呜……” 康氏怒极,转身骂身边儿的婆子丫头,“都是你们跟小少爷嚼舌头的?” 丫头婆子赶紧跪下申辩,“大娘子,我们没有呀。” 康氏:“那便是孙氏!贱人!” 屏风后面的小鹤年扯扯小珍珠的袖子,示意她回去了。 人家处理家事儿,被外人撞见会不好意思的。 小珍珠却没那个意识,毕竟自家进来出去都是人,他们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而且爹和大伯闹掰了,也没怕人家知道,她眼里只有一个母亲强迫孩子,孩子又害怕的样子。 哎呀,急死她了。 她跑出去,“康阿姨,你吓到陆昭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61节 她又对陆昭道:“这是你娘,她又不会伤害你,你怕什么呀。堂堂一个男子汉,不要动不动就哭嘛。” 还不如宝儿呢。 被小珍珠这么一打岔,那边又急又气的康氏冷静下来,害怕哭闹的陆昭也看向她。 小珍珠上前牵住陆昭的手,“你有话要和爹娘讲的,爹娘是你最亲的人,难不成你觉得别人和你关系更好?” 陆昭眨眨眼,从来没人这样强横地跟他说话,他一时间有点不适应。 小珍珠班长上身,继续批评他,“好孩子不要对娘撒谎,好了,你赶紧交代怎么回事。” 康氏愣愣地看着小珍珠训儿子,而自己那个从小娇生惯养,都得哄着宠着的宝贝儿子竟然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长喜和阿财求他。 有婆子丫头小厮背后嘀咕大娘子狠毒,他无意中听见,既难受又羞愧。 哥哥姐姐弟弟们和他玩的时候也会因为生气说类似的话,之后又哀求他别告诉大娘,免得他们挨打。 康氏听完,气得浑身发抖。 她和丈夫成亲后一直没有孩子,看大夫说身体没大碍,为了要孩子她吃了不少偏方,结果不但没怀上反而把身体吃坏了。 婚后第六年她压力太大,主动给丈夫纳了妾。 她之前侥幸也许是丈夫不能生,结果妾进门就开怀,当年生了大儿子,第二年又生了闺女,之后又生了俩儿子。 她自己已经放弃生孩子的打算,没想到竟然怀上了。 因为身体弱,这个孩子怀得艰难,她没有精力管家、照顾丈夫,就让妾代理。 生了儿子后,儿子身体也弱,她难免就紧张些,生怕儿子有什么闪失,看得很牢。 若是儿子感冒了、发烧了、吐了、拉肚子等她都会焦躁不安,一边自责一边责骂下人伺候得不尽心。 儿子五岁前一直被她养在院子里,不出大门不去亲朋家,就怕生病夭折。 待儿子五岁上身体变得结实起来,她的心情和身体随之好转,脾气也有所收敛。 今年开始她才允许儿子出大门,还和丈夫带他去了一趟儿成阳县老家。 哪里知道,她精心呵护的儿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听了这些诋毁她的话! 第一次出远门竟然就差点被人弄丢,他居然还不告诉自己! 她怕他出去生病,让他呆在院子里,也被有心人说成狠毒,像关押犯人一样关着他。 而他还小,不会分辨是非,人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不知不觉竟然和她生分了。 康氏心痛如绞。 小珍珠继续批评陆昭,“你都六岁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么傻乎乎的?谁要是跟我说我娘的坏话,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陆昭低着头一副知道错了的样子。 康氏一阵头晕目眩,再也没有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陆昭立刻用小手捧着康氏的脸,急切道:“娘、娘不要生气,生气不好,昭儿不想你生气,不想人家背后骂你。” 人家那么说娘,他也很难过很生气,他听见娘骂下人了,但是娘没打过他们。 他不告诉娘,是怕娘生气会更凶地骂人,那些人就更记恨娘,更说娘的坏话。 小珍珠对康氏道:“康阿姨,你看陆昭也不傻的嘛,他是心疼你的,你也别生气啦。” 康氏抱住儿子,替他擦掉眼泪,又擦掉自己的泪水,先跟珍珠道谢,又对儿子道:“对不起,娘脾气不好,吓到你了,娘以后改。” 小珍珠:“那可难改呢,书上都说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 小鹤年:“……” 康氏也有些尴尬,毕竟快四十的人了,被孩子这么不留情面地戳破,着实难为情。 她讪讪道:“会的,我会努力克制自己的,我只求昭儿好,其他别无所求。” 小珍珠:“那也不是啦,他身体不好的时候你只求他身体好,他身体好了,你又求他学习好,长大了还求他娶个好媳妇儿……” 小珍珠混在老太太堆里,整天听裴母大奶奶、宫嬷嬷水嬷嬷等人话家常,老人经、育儿经的听了满耳朵。 小鹤年:“……” 他想给珍珠拖走。 康氏不但没恼怒,反而心情变好一些,诚心诚意道:“珍珠你批评得是,我引以为戒,不求那么多。” 小珍珠:“那也不能一点不求,孩子还是得教育的,不能溺爱,惯子如杀子嘛,书还是要读的。” 她不爱读书,不爱背书,知道读书的枯燥和辛苦,就很爱看别人读书。 小鹤年想转过身去,没眼看。 康氏:“对,珍珠说得对。” 小珍珠:“我们家开了学堂的,阿年是先生,我是班长,你们要是想读书……” 小鹤年及时提醒她,“珍珠,咱家住不开了。” 陆昭爹疼娘爱的,身体还没那么结实,去干啥? 有事儿赖着自家怎么办? 小珍珠:“哎呀,阿年你别急嘛,让蔺伯伯送他拼音挂图和识字书,回头让他去蔺伯伯的学堂上课就行呀。” 蔺承君让蔺大掌柜培养能读书识字的小厮、伙计,在府城这里开了一个学堂,让陆昭去呗。 顺便把陆家那些小厮都送去培训培训,让他们学文化懂礼仪。 小珍珠嘿嘿,我可敬业啦。 小鹤年松口气,这样行。 另外房间里,陆大哥审问了长喜和阿财,两人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只说不小心把陆昭弄丢了,两人怕被处罚就求陆昭帮忙隐瞒。 至于怎么丢的,长喜闹肚子,中途去找茅厕,阿财便背着小少爷逛街。 小少爷第一次出来逛街,看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要,指挥着阿财买这个买那个。 结果阿财放下小少爷付钱的时候一转身小少爷就不见了。 长喜砰砰磕头,扇自己耳光,“大爷,都是老奴不中用,您罚我吧。” 阿财也一个劲儿地求饶,任打任罚,就求大爷别发卖了他。 陆大哥没再说什么,让人把他俩关起来,明儿让二爷再审审,看看有没有隐瞒。 他想去找康氏,安抚她和孩子,结果她已经带着三个孩子回到席间。 康氏先跟裴长青和沈宁致歉,又让家仆再上菜肴,陪着再吃些。 陆大哥匆匆赶过来,进屋就抱拳,“惭愧,让客人见笑。” 陆裕道:“大哥,二郎和弟妹不是外人,不会笑话什么的。” 更不会出去乱说,让他大哥放心。 康氏看了他一眼,“让人把院门后门都看死了,不要跑了一个。” 她连审都懒得审,认定是孙姨娘捣鬼。 她觉得自己身体不好的那些年让孙姨娘管家把孙姨娘的胃口养大了。 孙姨娘肯定以为正室没孩子,这个家就是她儿子的,结果正室又生了儿子,她如何不急? 背地里诋毁她这个正室,离间她和亲儿子的感情,再收买下人,威逼他们偷偷将昭儿丢掉。 她身体不好,将昭儿视为命根子,若是昭儿有个意外,她肯定活不下去。 等她垮了,这个家不又是孙姨娘和她儿子的? 真是打的如意算盘! 陆大哥却不信,或者不愿意相信孙姨娘会干这种事儿。 毕竟孙姨娘向来老实本分,对康氏非常敬重,即便被康氏责骂也从不跟他告状抱怨,反而只跟他说康氏的好、康氏的不易,让他多关心康氏。 他更相信是刁奴贪财,想绑票敲诈勒索。 时间差不多了,裴长青和沈宁跟陆家告辞。 陆裕和陆大哥、康氏都很抱歉。 康氏有些自责自己着急控制不住脾气,应该先陪客人,等客人走后再处理家务事,好在这是二弟的客人,二弟全程陪同也不算失礼。 陆裕将裴长青一家送回蔺宅,又火速赶回大哥家中连夜审家仆。 以陆裕做典史养成的威压,自然不是几个家奴能扛住的,很快就交代自己被孙姨娘收买的事实。 长喜的小儿子聪慧伶俐,读书不错,他想给儿子脱奴籍读书科举。 陆家没有给奴才脱奴籍的先例,他试探过陆大爷和康氏也没那个意思,而孙姨娘却保证若是她当家会帮忙脱籍的。 阿财则是看上了孙姨娘身边的丫头,孙姨娘用丫头吊着他,让他办事,许诺等她重新掌家就给他们成亲,以后还会让他当大管家。 长喜和阿财招了,孙姨娘身边的丫头婆子自然也扛不住。 孙姨娘起初嘴硬,不肯招供,只哭有人容不得她,怕她儿女多脚跟扎实故意陷害她,哭着求陆大爷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帮帮她。 在没有陆昭的时候陆大爷是顶心疼大儿子和大闺女的,即便有了陆昭,他对庶子庶女也非常疼爱。 毕竟那是他的孩子。 “二弟,夜深了,要不……明天再说?”陆大哥心乱如麻,脑子里嗡嗡直响。 长喜和阿财交代的时候他非常震惊,想不到向来忠诚的家仆竟然会背主。 随之而来的是愤怒,气家奴背主,气孙姨娘歹毒,竟然想把昭儿丢给拐子。 气过以后他又有些茫然,因为他和孙姨娘有四个孩子,尤其大儿子是他和康氏多年未育之后的第一个孩子,既完成了他繁衍后代的责任,又满足了他当父亲的心愿,还洗清了他不能生的嫌疑。 可想而知他有多疼爱这个儿子。 如果坐实孙姨娘的罪名,不管休掉还是判刑,对孩子都是莫大的伤害。 二弟雷霆手段,又向来公正严明,说不得会把孙氏交给官府,那样……家丑过于外扬,影响四个孩子的前程呀。 倒不如、不如让孙氏自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62节 可昭儿好端端的,也没被拐走,若是因此让孙氏自缢又着实残忍。 他不忍心,不如让她去庙里代发修行。 见大哥有心软和稀泥的迹象,陆裕直接让差役把他请去其他房间。 若家事儿都处理不好,不能秉公明断,如何打理家族的生意? 见陆裕如此强势,陆大哥根本无法抗衡,孙姨娘知道无从挽回,为了孩子着想,她服软招供。 若是不招供,保不齐陆裕个煞星真的会把她的孩子丢出陆家! 孙姨娘招供以后,陆裕问了一个关键问题:“你一介后宅妇人,如何认识那等歹人?”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拐子的,他得够心狠手辣,还有销赃途径。 孙姨娘几次撒谎都被陆裕识破,最后不得不交代,“府衙差役马明是我表哥。” 她大姨丧夫以后改嫁一个老头子,马明便是其继子。 她年轻时候被马明勾搭着和于光一起设局骗人钱财,后来陆大爷家要寻一身世清白的妾室,她便央求马明帮忙,暗中搞掉其他竞争者,如愿进入陆家。 上一次的事儿自然也是马明帮忙。 “二爷,你行行好,放过我吧。我真的没想害昭儿,我只想把他藏起来让大娘子着急,回头再设计把昭儿找回来,大娘子必然感激我,以后也会好好待我的孩子们。” 陆裕冷笑:“焉知你不是心思歹毒,想害死昭儿,让我大嫂心疼发狂?” 孙姨娘赌咒发誓,“二爷,我真的,真的没有想害死昭儿,我若有此心,天打雷劈呀二爷!” 陆裕却不再理睬,让人看好她,转身出了柴房去找大哥。 、 、 沈宁和裴长青带着俩孩子回到蔺家跨院儿,洗漱之后照例一边泡脚一边闲聊。 小珍珠非常正经地对裴长青道:“爹,你不会纳妾吧?” 裴长青正喝水,闻言噗一声差点给自己呛着,“闺女,你瞎说什么?” 小珍珠哼了一声,“我已经知道了,八成是陆昭姨娘搞鬼。” 自然是小鹤年给她分析的,说家仆是卖身的不敢随便背叛主子,除非他们有另外的主子当靠山,自信扳倒这个主子以后会有更好的前程。 小鹤年吃饭时候已经悄悄跟陆昭打听了他家的结构,知道他还有个姨娘,其他孩子都是姨娘生的。 小鹤年和小少爷、陈琦等人相处以后已经了解了大家庭的结构,想得很多,并且得出一个结论:男人有钱有权就想纳妾。 虽然他不知道夫妻、妾具体是干啥的,又是怎么生娃的,但是他知道男人喜欢。 作为一个早慧、八百个心眼子的小腹黑,他自然会担心自家发达以后爹也想要个妾什么的,就指使小珍珠敲打裴长青。 打小儿姐弟俩就是他负责思考小珍珠负责发声。 沈宁也噗嗤笑起来,用脚碰碰珍珠和阿年的脚丫,安慰俩孩子,“放心吧,你们爹不会的。” 前世裴总有钱,现代美女又多,他都没动心,穿来古代就更不会了。 小珍珠:“爹,你要是敢纳妾,我们就让你净身出户!你就和你的妾……” 裴长青大手捏住她的小嘴巴,将她的嘴巴捏成鸭嘴状,他被闺女气笑了,每当觉得有儿有女真好的时候棉袄就漏风,皮夹克就刺他。 他另一只手捏上小鹤年的嘴巴,让他俩一起变扁嘴。 沈宁笑着扒拉他的手,“别给阿年珍珠捏疼了。” 裴长青气呼呼道:“你们俩才应该赶紧长大早点搬出去,我和媳妇儿过二人世界呢。” 什么“你和你的妾”,这是硬生生剥离他和阿宁的关系,让他听着心尖尖都疼。 应该是“我和我的阿宁”! 沈宁看他脸色不好,哟,真生气啦? 她赶紧拉着他的手开哄,“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嘛,他们也是爱你,怕你以后变心不爱我们了。来,赶紧脱了鞋袜过来一起泡脚。蔺家这个泡脚盆真大,回头咱们也买一个。” 小珍珠已经嘿嘿笑着抱住裴长青的胳膊了,“爹~,你真好,我可爱你了。” 她又用屁股撞撞小鹤年,让他赶紧说好话讨好爹。 小鹤年很认真道:“爹,你放心,我会以你为榜样的,以后也不要妾。” 裴长青坐在沈宁旁边,大手摁着儿子的脑袋一顿胡撸,“你连个媳妇儿还没混上呢,就说有的没的。” 说得一家子哈哈笑起来。 刚回院儿的顾千里脚步轻浅,听见一家四口的笑声唇角也不由自主得上扬。 第二日陆裕打发随从来送信,说陆昭的事儿和马明有关,还牵扯了一个牙行,估计会扯出更多更大的案子。 如果家里没急事,让他们多留两天看看。 这种现实发生的案例,对裴长青学习时政策论有好处,有助于他以后考试。 不过现在已经腊月二十五,过几日就要过年了。 他们顶多再待两天就要回家,到家也差不多年三十了。 蔺大掌柜趁机请他们去酒楼品尝高端席面,请沈宁给提提意见什么的。 沈宁裴长青前世确实吃过不少高端菜,那些高端食材平时吃不到,也只有特殊场合才有,便跟蔺大掌柜和大厨们分享。 他们还去蔺大掌柜按照蔺承君的要求开办的识字班参观了一下。 人家这识字班比他们乡下识字班环境好多了,一座砖瓦房的院子,三间学堂,六间东西厢宿舍,还有食堂。 第一批学生早就上工当伙计啦,都会数字记账,识字多的已经可以写菜名、记账,不够的就用拼音也能完成任务。 蔺大掌柜由衷赞道:“这拼音识字法和数字记账法真的帮了我们大忙。以前伙计不识字,不会算账,只能靠脑子记,中间难免有纰漏,账目时常对不上。现在可好了,伙计都能算账,账目每天汇总,再也没错过。” 以前为了不出错,他得花大力气物色、培养得力的伙计,成本高速度慢,其他铺子就跟不上。 好的账房就更难得了,很多时候需要亲自记账盘账,否则就容易出错。 他亲力亲为,精力时间被占用,能做的事儿就有限,也着实累。 现在有拼音识字法和数字记账法,真的简化了很多麻烦,普通账房伙计都能记账,也不会再频频出错。 除了淮洲府,他还派人去蔺家在扬州、金陵、杭州、苏州、松江等地的产业培训。 亲朋以及同行们看到蔺家的变化,纷纷花钱送伙计过来培训。 不包吃住,三两银子包学会。 拼音识字书加生词表二两银子一套。 数字记账法一两银子一套。 沈宁感慨熟人生意就是好做,如果他们家印刷识字书卖,一开始也就亲朋会买,要想赚大钱起码三五年才能打开市场。 蔺承君有成熟的圈子,不需要费力气营销,只需要让人看到自己得利,别人就会追时髦跟上。 她夸蔺杰,“大掌柜和蔺老板这番作为,也是利国利民的善举。” 普通人识字,就不至于官府贴个告示都看不懂,人云亦云,被有心人利用。 更不至于因为不识字被奸人蒙骗摁手印,三两银子就被迫卖儿卖女的。 不求全民识字,但凡有一人因此获利,那都是善举。 马家。 马明和于光一人被打了二十棍子,罚了赔偿银,被府衙开除永不录用。 虽然挨了打、丢了差事,两人却不丧气,因为家属前儿已经拿到一百两,昨天又拿到二十两。 有这个钱,足够他们做其他营生的。 再者汪通判也保证过,等过几年大家淡忘此事,他依然会将他们召回府衙的。 马明趴在床上养伤,滋溜滋溜喝着鸡汤,嘴里一连发出冷哼,“想搞老子,没门儿!过两年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马妻在一旁絮叨,盘算这样是赚了还是亏了,以后没别的进项,只吃老本儿也不成。 马明:“怕啥,老子也不是没别的生意,黄牙子那里还有进项呢。” 黄牙子是府城牙行的老板,日常做的是人口买卖。 这种行当说最肮脏歹毒也不为过,日常被官府打压、盘查。 马明和于光没少收黄牙子的孝敬,帮他们送信儿、打掩护,甚至捞人。 马妻:“当家的,咱孙表妹是不是有日子没来了?你受了伤,不得让她来瞧瞧?” 既然来瞧病人,总不能空手,至少得拎几斤肉给二两银吧? 自己男人可没少帮她办事儿。 马明:“成,你去通知她,她在陆家过得可滋润。他娘的,说起来陆裕和咱们还是亲戚呢,一点面子都不给。” 马妻刚要出门,却见一群衙役凶神恶煞般冲了进来,她大声道:“干嘛?都是自己人,干嘛呢?” 陆裕扬了扬手里的缉捕文书,冷冷道:“谁和你自己人?把马明抓回府衙!” 很快光着屁股养伤的马明被拖下地,疼得他嗷嗷大叫,“裤子,我的裤子!” 他凶狠地盯着陆裕,“陆裕,你一个成阳县典史,有什么资格来府城拿人?我的案子已经结了,钱也赔了!” 他又看向自己昔日的同僚,“你们怎么回事,一起喝酒吃肉是兄弟,这会儿把我当仇人?” 昔日同僚贴心地给他穿上棉裤,却什么都不敢说。 他们也不知道具体为何,因为知府突然暴怒,下令抓马明和于光回府衙。 马明的孩子们哇哇哭着过来抢爹,“坏人,不许抓我爹!” 马明的旧日同僚胡乱安抚孩子两句,就押着马明离去。 马妻嗷嗷大哭,“没天理呀,没天理呀,我要告状,我要找知府大人主持公道!” 她正搂着孩子们又哭又骂的时候,“咣当”,一行人又踹开她家院门,比方才的差役还要凶狠地闯进来。 两个男人“唰”抽出刀,威吓道:“之前收的银子,立刻拿出来,否则……死!” 男人的眼神凶狠残忍,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们悉数杀死似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63节 马妻吓得险些死过去,她还没从男人被抓走的恐慌中回过神来,又遇到来抢钱的。 男人没人,不能再破财! 没有钱她和孩子们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她拼死挣扎,不肯拿。 男人一刀架在她大儿脖子上。 刀刃反射寒光,吓得她一哆嗦,老老实实把一百二十两银子全掏出来。 男人拿了钱,呸了一声,“也配花我们老爷的银子?不看你命够不够硬。” 说完,他们扬长而去。 同样的事情在于光家上演。 对于马妻来说,失去那一百二十两银子仿佛比失去马明还要难以忍受。 她大儿眼瞅着要成亲了呀! 没银子搁啥给人彩礼! 两队男人离开马家和于家以后,一起回到府衙,将银子交给詹通判,“大人,幸不辱命。” 詹通判笑了笑,“没伤人吧?” 几人笑道:“没有,只是吓唬一下他们就把银子交了。” 詹通判另外拿了几两银子丢给他们,“给兄弟们喝茶的。” 几人忙推辞,“为大人办事是我等的荣幸……” 詹通判:“不说外道话,我把这些罪证呈给知府大人。” 送到手的机会,他岂会白白错过? 今儿陆裕来找知府大人申告,要求将马明、于光抓起来,将黄牙子的牙行查封,他就即刻有了主意。 这些银子就是汪通判的罪证。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把家属带来审问画押? 刘知府已经结案,谁再提重审那不是打上官脸? 当然让马于家属自己来揭发啊。 陆裕又没说为什么抓人,家属自然以为是汪通判出尔反尔,再把银子要回来,他们不疯才怪。 詹通判端着银两去找刘知府。 刘知府正在暴怒,十几年没这么生气了。 他以为那些差役也就搞搞小动作,捞点外快而已,谁知道还干这丧天良的勾当? 外人不明就里,听风就是雨,回头要骂整个府衙都是这种货色! 所有人的考评都得是差! 两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这时候随从通报詹通判来了。 刘知府本不想见,又寻思詹通判为人精明,兴许有办法把府衙摘出去呢。 詹通判就呈上两百四十两银子。 刘知府吓得直接跳起来,“詹通判?” 詹通判老神在在,“府台大人,这是汪通判和钟推官给马于二人的封口费。” 刘知府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得,老汪也别想再装没事儿人了。 几人正商量案子如何审理,外面传来杀猪般的哭嚎声。 很快又有差役来报:“大人,马明于光的家属跑来府衙闹事,状告汪通判和钟推官,说马明于光已经承担越级捞钱的罪名,也挨了板子,怎么又给他们抓回来,还把钱都要回去,他们不服。他们还状告汪通判和钟推官,以前也指使两人干了很多坏事,有些还是丧天良的,他们不想替汪通判和钟推官隐瞒,请求知府大人做主!” 刘知府:“……” 师爷:“赶紧的,派人去把同知大人请回来。” 跟知府大人一起审案,一起得罪人,一起担责也一起领功劳。 晌午,沈宁和裴长青带着孩子几人在君高升吃饭的时候就看到两队差役齐刷刷跑过去,拐进一条巷子。 “黄家牙行被封了,快去看热闹!” “府衙的马明于光被抓了!” “听说汪通判和钟推官也被抓了!” “妈呀,这么热闹,快走快走,去看热闹!” 蔺杰安排了马车,送沈宁和裴长青他们去看热闹。 大厨贴心地为小珍珠和小鹤年准备了烂菜叶子。 鸡蛋自然舍不得,只有电视里老百姓才会拿鸡蛋砸人,现实里他们更乐意用石头土坷垃。 等他们抵达的时候府衙周边已经人山人海,根本挤不进去。 他们只能在外围看。 詹通判看到蔺家马车,立刻打发差役把人给接过去。 差役在前面开道儿,裴长青扛着闺女,裴大柱扛着小鹤年,他们和张本力几个把沈宁护在中间以免被人挤着。 周边百姓瞅着羡慕极了。 突然有俩商贩往沈长青手里塞篮子,“兄弟,帮我狠狠地砸姓汪的和那俩差役,杀千刀的,把我作坊搞黄了,我现在只能挑担子摆摊儿!” “还有我!混蛋整天挑唆混混去我家铺子闹事儿!砸死这些坏东西!” “还有我!” 最后裴长青、裴大柱、张本力手里都被塞满了篮子,里面不是烂菜叶子就是什么臭东西。 小鹤年力气小,两手拎一个。 小珍珠一手拎一个,脑袋忙着四下张望,大声喊:“别给我娘,别臭着我娘!都给我!放心,我指定使劲砸!我劲儿可大呢!” 即便如此,沈宁手里也被塞了一个篮子,不是烂菜叶子,而是别的商贩给的点心果子,感谢他们帮忙砸坏蛋。 一行人穿过重重人墙,终于抵达府衙内部,不禁长舒口气。 正好陆裕和一干差役押着马明等人要去二堂。 小珍珠大喊一声,“陆伯伯,让一让!” 陆裕几个下意识让开两步,就见小丫头“嘿哈”,手一扬,烂菜叶子精准地砸在汪通判头上,然后是钟推官、黄牙子,最后是马明于光。 衙内众人:“……” 好准头! 外面百姓高声欢呼。 “砸得好!” “再砸!” 【作者有话说】 小珍珠:这事儿我擅长!让我来! ——【感谢宝子们送的福气,大家都福气满满,新年好运~爱你们每一个~】 【新年祝福墙】活动已结束,在本次活动中: 共有44位读者为你送上祝福,累计收到祝福188次! 以下读者为您送出的祝福数遥遥领先~ 1.初七为您送出28个祝福! 2.rainbow为您送出22个祝福! 3.喵喵小元宝为您送出21个祝福! 4.碳酸黑加仑为您送出11个祝福! 5.挑食的书虫为您送出10个祝福! 新的一年,祝宝子们福气满满! 第128章 打断腿 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民意沸腾,众差役也不好阻拦,都默默后退,任由小珍珠把一篮子烂菜叶子砸空。 小鹤年又默默地递给她另一篮子。 快班班头更是暗中叫好,恨不得亲自上手砸一篮子! 他曾经对汪通判签发的公文有疑议,得罪了汪通判,汪通判便有意无意扶持马明跟他打擂台。 他是快班班头,马明于光出任务都得跟他报备才行,可在汪通判的包庇下,这俩人经常轻视他。 这一次也是。 若是跟他报备,他们在外面捅了篓子他也得跟着吃挂落,现在毫无干系! 大快人心! 砸,使劲砸! 汪通判怒声呵斥:“休要侮辱……啊,呸呸……” 一张嘴就被小珍珠砸了满嘴烂菜叶子,一股子腥臭味儿直接从鼻端钻入囟门,让他差点原地升天。 他识相地闭紧嘴巴,再也不敢抗议,只扭着身子躲闪。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64节 可惜几个人被差役们围着呢,能躲去哪里? 但凡要出界,还会被差役推搡回来。 他如此,别人也都知道叱骂抗议躲避都没用,只好闭紧嘴巴低头忍受。 心里却把能骂的脏话都骂了无数遍。 砸光两篮子以后,陆裕示意肇班头是不是可以了,府台大人还等着呢。 肇班头却假装没看见,瞅着小男孩儿又拿过一个汉子手中的篮子递给小姑娘,小姑娘继续砸。 嘿,这丫头年纪不大,准头真好,力气也不小。 砸得真带劲! 又砸完两篮子小珍珠回头喊道:“今天先到这里,不耽误叔叔伯伯们办公。” 外面百姓们纷纷喊道:“谢谢小娘子!” “真是个小巾帼!” “感谢!” 裴长青把小珍珠放下来,想找扫帚给人把烂菜叶子扫掉。 两个负责洒扫的差夫迅速跑过来,笑道:“不劳您大驾,我们来。” 汪通判和钟推官几个不只是欺负外面作坊铺子,在府衙内自然也会捧高踩低欺负这些没身份的差夫。 好不容易看他们倒霉,差夫们如何不喜? 小珍珠:“谢谢爷爷。” 俩差夫朝他们躬了躬身,利索地干活儿去了。 肇班头给一个差役使个眼色,那差役立刻端了一盆清水过来请小珍珠洗手。 小珍珠脆声道谢,哗啦啦洗手,闻了闻,嫌弃地皱皱鼻子,噫,还是好臭啊。 陆裕跟裴长青和沈宁说几句,想请肇班头派人引他们去证人房坐坐,却见詹通判大步走过来。 詹通判笑道:“肇班头,府台大人在二堂等着呢。” 陆裕立刻跟裴长青和沈宁引荐詹通判。 通判可是正六品! 比知县官儿还大呢。 几人赶紧行礼。 裴大柱和张本力手忙脚乱,双膝一软就要下跪。 詹通判已经温和地说免礼,让他们不必害怕,又示意陆裕带着裴长青等人来自己的通判厅。 肇班头这才示意将几人押过去。 虽然几人身上臭烘烘的,肇班头一点不嫌弃,话里有话道:“不管做官还是为吏,大家伙儿都该恪守本分。” 几个和马明于光关系好的,跟汪通判、钟推官走得也近的差役立刻心虚地扭了扭头,不敢跟肇班头对视。 肇班头爽得很。 哼,不作死就不会死! 谁能想到在府城耀武扬威的汪通判等人竟然常年打雁反而被雁啄了眼呢?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成阳县乡下作坊就把汪通判一伙儿给掀翻了呢? 甭管是不是他们掀翻的,起因却是马明于光去找他们的茬儿,功劳就可以记在他们头上。 这就是为民除害的义士啊! 回头结案的时候他肯定会给上官建议对作坊进行嘉奖! 想必知府大人不会拒绝这个小小提议的。 裴长青和沈宁领着孩子去了通判厅。 府衙就是大号儿的县衙,房子更多,布局却差不多。 同知厅和通判厅在二堂东西两侧,方便辅佐知府大人判案、办公。 詹通判对他们和和气气的,没有一点架子,进门就让座,又吩咐差夫上茶。 沈宁便将那篮子点心放在桌上,笑道:“詹大人,这是百姓送给知府大人的,感谢府衙为民除害。” 詹通判微怔,随即笑起来,不怪蔺承君欣赏这妇人,确实不是一般女子。 他道:“等会儿若是知府大人传你们,你再送与他。” 闲聊几句,让几人放松了心情,詹通判才问问马明于光的事儿,又亲自做了笔录。 问完沈宁裴长青这边儿,又问陆裕关于拐子的案情。 陆裕也一一陈述,詹通判记录在案。 之前陆裕匆忙过来报案,刘知府怕黄牙子那里有变没来得及做详细案情记录,便先让陆裕带人去抓马明,肇班头带人抓黄牙子,另外差役去抓于光。 现在刘知府和谷同知在二堂亲自审案,詹通判和孙通判则询问证人做笔录。 马明于光家属来闹,正好成了汪通判、钟推官犯罪的证人。 孙姨娘也被带来,她既是犯人,也是证人。 做完笔录,詹通判没有急着让裴长青和沈宁几个离开,只让陆裕去忙公务,他则跟几人聊聊。 听闻裴长青已经背完《论语》《大学》《中庸》,正在背诵《孟子》,詹通判很是惊讶,“裴二郎不要紧张,我试试你背诵情况?” 裴长青倒是没胆怯,他向来做事胸有成竹,会十分说七分,没有十足把握不说会。 詹通判也不让他通背,那样没意思,而是随口提了一句。 裴长青便顺着背下去。 不管论语还是大学中庸,他都背诵无误。 詹通判频频颔首,“确实不错。” 虽然裴长青没说背了释义,詹通判还是没忍住提问了两句,让裴长青释义。 裴长青也对答如流,虽然跟朱本不完全一致,但是意思一样,而且他进行了发散,说得很好。 詹通判由衷夸道:“若是六七岁开蒙,如今你早就进士及第了。” 听他言谈颇有见地,保不齐知县都做两任了。 裴长青谦逊道:“大人谬赞,小民之所以学得如此好,一半是我妻的功劳。” 詹通判以为他要说沈氏赚钱养家、孝顺父母、养育儿女辛苦,谁知道裴长青说的是多亏了妻子陪他读书、释义等等。 詹通判有些不敢置信,惊讶地看向沈宁。 之前他没仔细看沈宁,只以为是一个有经商天赋的妇人,没想到她读书也很有天分么? 他忍不住又试试沈宁。 他没有试她背书,毕竟她不参加科举,背书用处不大,他试的是她的见地、对经义的理解和发散。 他发现沈氏居然见解新颖独到,和裴长青相得益彰,比很多读书人的思想更加纯粹,眼界更加高远。 不可思议! 最后他问出了最好奇的一点:“两位是如何在短短的时间内学会识字,看懂经义的?” 识字就不是一蹴而就的,要看懂经义,明白意思,再根据经义形成自己的观点更不是简单的事儿。 没有个十年,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他们多久? 裴长青和沈宁略有点心虚,他们当然不是一蹴而就啊,从学习到形成自己的观点,也的确需要好多年。 他们前世受教育年限比现在寒窗十年的学子更久。 裴长青想回答,见詹通判盯着沈宁,便没开口,等阿宁给他信号他再解围。 沈宁笑道:“詹大人,我只是一介妇人,不是很懂规矩,想到什么说什么,若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大人海涵。” 詹通判温和道:“只管畅所欲言。” 沈宁:“不知道蔺大掌柜有没有跟詹大人说过拼音识字法。” 詹通判微微颔首:“说过。” 不过他已经是六品官员,当时也只是听说而已,对识字方法兴趣不大,并没往心里去。 现在听沈宁说他们靠拼音识字在短期内学会识字,并且能独立自学背书,他就非常震动。 果真? 沈宁:“对,大人可以试试。” 詹通判当即翻出一本书来,是一本游记,里面不少生僻字,他递给沈宁让她看看哪些字不认识。 沈宁实话实说,第一句话就俩字不认识的,一页上面得三分之一不认识的。 詹通判试了试,告诉她其中一个字的读音,又简单说了释义。 沈宁便从自己腰包里掏出一个小手账本,把这个字临摹下来,标上拼音和释义,递给詹通判。 “詹大人,我们就是如此学字的,第一次不会,记下读音释义,每天复习,积少成多便会了。” 詹通判看了看,又看裴长青,然后扭头看一边乖乖坐着的小珍珠和小鹤年,“这俩孩子也学了?” 沈宁点头:“这拼音本就是为了方便我们学习,阿年和小谢公子跟我们一起琢磨的,几经变化完善,最后就是这样的。” 詹通判让沈宁标了几个拼音,示意小珍珠和小鹤年来看。 沈宁笑道:“大人,阿年识字比我们夫妻俩还多,让珍珠试试。” 小珍珠上前,响亮地念出那个读音,挺着小胸脯,非常骄傲。 詹大人忍俊不禁,一早他就注意到这俩孩子了。 起初他只看到小姑娘雄赳赳地用烂菜叶子砸坏蛋,之后他看到小男孩给她递筐子,还会提醒她适可而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65节 这是俩孩子吗? 尤其这小男孩子心性过于早慧了些。 不过看裴二郎和沈氏如此聪慧,儿女过分聪明些也就好理解了。 至于为何短短时间内会有自己的观点,沈宁的解释是:“我和二郎以前愚昧,让孩子老人跟着受苦,后来在族人相亲的帮助下,我们彻底醒悟。做人首先得自己立起来,否则靠山山倒,即便大哥是童生,也未必会让我们过上好日子,要想变好只能自己努力。团结、自强,是我们全家乃至全村的底色。有了这番人生感悟,再去读书就有很多共鸣。” 大人你做官也是呀,团结同僚、百姓,你才能走得更远,否则就是汪通判这样,鼠目寸光,早晚翻船。 詹通判听懂了沈宁的潜台词,就越发惊异。 这是一个农妇能说出的话? 裴长青补充道:“大人,如果百姓识字,府衙就可以将律法规章制度公之于众,百姓自行阅读学习,就不会被马明于光之流欺压蒙骗。” 百姓不识字,不懂法,看到差役就吓得两腿发软,哪里能分辨文书说得对错? 那还不是任由马明等人肆意妄为? 官员监督官员,是行不通的。 每个朝廷都有御史、言官,可哪个朝代的御史言官能管住官吏们的腐败? 自己查自己,自罚三杯,只是做给外人看而已,自欺欺人,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 最后也只是慢慢腐烂,重蹈历史覆辙而已。 只有引入百姓监督机制,才会提高对官吏的约束力。 即便有诬告,即便有奸猾之辈,即便有党派利用民众舆论互相攻讦,可总体来说还是有利的。 没看现代政府人员都在微博喊冤么? 外国势力都在华国微博升堂。 这说明民众的舆论是非常强大的! 古代这种小范围内的百姓监督就更加行之有效了。 即便战争年代,有些远离战场的府县,只要摊上一个好父母官,百姓依然可以过得不错。 他们现在能量还小,自己只能辐射一村、周边村子,如果是知县、知府,那就能造福全县、全州府了。 詹通判深吸一口气,又佩服又感慨,真是新生牛犊不畏虎,没有进入官场的新人,真是自信又充满希望。 这话也就他们敢说,但凡进入官场怕是都不敢说了。 即便心里有,也会藏起来。 他笑道:“本官答应你们,以后有什么新的政令,会让人贴到布告栏去,就从今日的案子开始,把汪钟马于等人的罪行公之于众,让百姓明了。” 裴长青和沈宁起身,给詹通判行礼,“多谢大人心系百姓,我等小民也会感恩诸位大人为民做主,恪守本分,种好粮食,如数缴税。” 刘知府和同知那边儿案子审得也很顺利。 汪钟二人发的文书,有些销毁了,有些自以为没问题便存档入库。 马于的恶行却藏不住,因为他们欺压的商户、作坊、摊贩儿等都闻讯赶来府衙,纷纷状告二人。 这只是府城的,远些还没得到消息一时赶不过来。 黄牙子的牙行除了正经买卖人口,还偷、拐、迷、抢了不少孩子,男女都有。 只要做这行,就肯定有人命沾身。 府衙甚至将此案和下面县以及其他州府的人口失踪案件联系起来,不少悬案甚至都有望告破! 刘知府和谷同知越挖越兴奋,也越发害怕。 为什么黄牙子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竟然一直没被发现,各地那么多起丢孩子的案子,为什么没牵扯到他? 这是不是说明各府衙、县衙都有他的眼线甚至帮手? 或者其他州府的人牙子和府衙胥吏也有勾结? 看来各府都需自查,自查不够,得由南直隶甚至朝廷直接查! 否则又是互相包庇的结果。 两人面面相觑,冷汗唰唰的。 刘知府更是浑身打冷战,州县衙门、府衙主官如果懒惰懈怠,那……下面肯定藏污纳垢,那些胥吏就肯定会和三教九流的人物勾结。 牙行、脚行、船家、店家、车行里都有犯人们的合伙人,因为这些行当自由,人员混杂。 要不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呢? 刘知府有一种如果自己不能好好将功赎罪的话,官宦生涯可能就此结束的感觉。 这年也甭过了,哪有心思过呀! 府衙忙成一团,在最终判决结果出来之前,第二日上午沈宁和裴长青就跟詹通判等人告辞先行回家。 陆裕被留在府衙帮忙,打发一个县衙差役陪同他们返回成阳县,回去跟曾知县汇报详情,也要跟陆裕家人说明情况。 沈宁一行人翌日傍晚抵达成阳县,住一宿,再跟张氏等人一起回村。 张氏销售组加上高进升作坊组还有俩做饭的妇女,加起来差不多二十人,也是浩浩荡荡一群。 张氏笑道:“这些天他们晚上都加班做米粉,我们就脚不沾地地去卖,终于给县里住户囤够过年吃的米粉了,要不还捞不着放假,得等年除夕呢。” 小珍珠:“大伯娘,那你们可牛了,知府大人他们就是除夕到初五放年假。哈哈,你们和大人一样忙呢。” 小鹤年:“今年知府大人他们过年怕是也没假放,我听他们说除夕夜回家吃饭,初一还得去办公呢。” 马明于光这个案子,似乎牵扯甚大,他跟着爹娘去府衙的时候听了不少,还看了几分文书呢。 孩子们又瞬间把小鹤年和小珍珠围住,纷纷问府城什么样儿,府衙什么样儿,大官什么样儿。 沈宁听着还挺不落忍的,有些心虚地拜了拜,希望诸位大人莫怪。 裴长青却毫不心虚,谁让马明于光不会挑日子的,你俩年后来敲诈也行啊,非赶年前来捣乱。 可不就坑了诸位大人? 确实,不只是府衙的诸位大人今年过不好年,就连下面十个县都跟着忙成陀螺。 府衙要一口气将案子审结。 还得给下面十县发公文,让县衙即刻核查人口丢失案,尤其丢孩子未归的。 不管城里还是乡下,不得有任何隐瞒,全部上报。 最后再写一封言辞恳切的认罪书发往南直隶,敬告上级自己失察,竟然不知身边藏着如此穷凶极恶之徒。恳请上官年后通告全境,严查车船店脚牙青楼六行,但凡有拐卖人口、强迫卖淫者,一律抓起来严审。 而黄牙子作为严打的典型,和数名同伙及其相关利益人被判死刑,抄没所有家产。 马明、于光涉案深,被判徒刑两千里。 汪钟两人是官身,直接押解南直隶,由上级审判定刑。 黄牙子、马于等人的审判结果也随之上报南直隶,由上官审核,无误后再将死刑犯上报朝廷,年后由皇帝朱笔勾画死刑。 这些沈宁他们就不知道了,他们忙着收拾东西回家。 高里正、陶启明他们也送了不少货囤在院儿里。 高里正让高三郎和陶启明在这里过年守着院子,顺便给人发货。 不少客商过年也不能回家,住客栈、吃饭馆酒楼,所以这些地方过年也不关门休假的,甚至因为别家都关门歇业,开门的几家生意更好。 高里正他们赶了好几辆骡车过来,回去正好把张氏等人拉上。 回家途中顺路跟合作的老板们道别,而高里正也早就跟他们说过自家回家的日子。 麦掌柜、康老板、靳老板等人都等在店门口,见着沈宁他们车队浩浩荡荡过来,立刻上前作揖,“沈老板、高老板、裴二郎,提前给你们拜年了!” 沈宁等人也连忙回礼,“诸位老板,恭喜发财呀!” 老板们就吩咐小二赶紧给沈老板往车上装年礼,都是肉、鱼、虾蟹海货、蔬菜之类的。 沈宁都推辞不叠,他们没来得及给人准备年礼啊! 靳老板等人笑道:“沈老板千万别客气,来年多做吃食,再给我们酒楼饭馆添几道新菜呐。” 沈宁:“一定一定,大家生意兴隆,一起发财。” 小鹤年“蹭”掏出厚厚一沓子红纸福字和小对联来,“老板爷爷伯伯们生意兴隆,新年纳福,这是我们豆腐村的福字!” 一人发一个。 靳老板一听:“阿年,我,我家屋子多,门多,多发俩!” 他一手一个,卷起来插在后衣领又要了两个,乐得笑出大牙,“豆腐村是福气村呀,福气娘子家的福字价比千金呐!我可赚了!” 小鹤年今年跟蔺老板赚了钱,家里笔墨纸砚都不缺,他也不需要给自己添置什么,爹娘爷奶也不肯要贵的礼物,后来在府城逛街的时候看到店铺卖红纸的,他就买了许多。 大纸裁小写福字,再小一点写小对联。 红纸对乡下人来说也是稀罕金贵物呢。 他原本是想拿回家送村里人的,毕竟村里人以前都穷,过年没有贴对联福字的习惯。 今年他们不是教会大家写福字了么,他想送一些,实在不够就拿笔在木板门上写也一样,图个吉利嘛。 古代桃符不就是类似么? 本朝也就官宦人家有写对联的习惯,商户、普通百姓都不贴的。 现在小鹤年和小珍珠分这个,老板们自然欢喜。 这是好兆头、好彩头啊! 豆腐娘子一直被人说是福气娘子,豆腐村是福气村,红席也是福气席。 现在小鹤年发福字,那自然是无比珍贵的。 对众老板来说,这可比什么肉鱼的珍贵。 虎头小声叨咕:“阿年,给咱们自家留一点。” 小鹤年:“大哥你放心,还有呢。” 裴云早就回镇上了,他们就不必过去。 县衙这两天肯定也忙,毕竟案子牵扯了钟典吏和陈三,他就不过去打扰,正月再来拜年即可。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66节 经过西大街陈家粮店的时候就见陈二爷、谭秀、陈琦正在那里等着。 见到他们过来,谭秀高兴地挥挥手,上前笑道:“沈老板、裴二郎,你们回来啦。” 陈琦也跟小鹤年、小珍珠他们行礼。 陈二快步上前,示意谭秀和陈琦别说有的没的,说正事儿。 他朝着沈宁和裴长青拱手,一副惭愧的样子道:“沈老板、裴二郎,对不住,是在下教弟无方,那陈三竟然背着我们……” 裴长青淡淡道:“陈二爷,时间不早了,我们着急回家,明儿除夕了有话过完年再说吧。” 陈琦跟小鹤年表示有话要说,就被虎头几个拉上车。 谭秀也忙上了车,又让婆子跟上,他们要送沈老板出城。 陈二爷:“沈老板!还请耽搁片刻,我有话说,这事儿实在是……” 沈宁也没笑模样,“陈二爷,再说吧。” 她挥挥手,赶车的几个汉子便“驾”一声催着马车走了。 陈二爷跺脚,又恼又气,却也没脸追上去逼着沈宁和裴长青听解释。 他也没回粮店,而是转身疾步回家。 那日钟典吏顺道跑来通知陈三,说马明于光被抓,事情败露,需要给封口费,让他带上银子去府城找钟推官。 陈三有什么银子啊,顶多十两几两的。 事情败露,他自觉兜不住,就去找陈二摊牌,让他跟大哥想办法,必须帮他。 陈二当时就翻脸,让他自己闯祸自己承担。 陈三就和疯狗一样发癫,咬死是陈大陈二指使他的,威胁跟爹和县衙也如此说。 陈二可不想给他兜底,立刻去找陈老爷,又打发人去府城告诉大哥。 结果陈老爷当场大发雷霆,让人抓住陈三直接打断他一条腿! 之后陈老爷亲自押着陈三送去县衙,请知县大人收监,回头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陈老爷直接扬声“我陈家没有这等不择手段的败类,从今天起他不是我陈峥的儿子”! 直接干脆利索地将陈三逐出了家门。 可陈三即便疼得死去活来也咬死大哥二哥指使他的。 陈老爷从县衙回来以后就病了,躺在炕上扎针喝汤药。 陈二不得已找谭秀和陈琦帮忙,他想带着谭秀和陈琦去府城直接找沈宁和裴长青的,但是陈琦拒绝了。 陈琦说“二哥,清者自清,你没做过府衙会查清楚,沈姨和裴叔也不会错怪你。” 言下之意不就是如果你做了,你就自求多福,人家怪你也是天经地义? 陈二气得不行,想让陈老爷给谭秀和陈琦施压。 陈老爷却让他不必自乱阵脚,没做过怕什么? 没办法,陈二只能焦心地等待沈宁和裴长青回来的时间。 没想到路旁匆匆一会,人家压根儿不给他机会。 大过年的,他要是追去家里解释,只怕人家不但不原谅还会更加反感。 他真的没指使陈三呀! 他回家看看陈老爷的情况,又将刚才的事情说了,“爹,沈老板和裴二郎怕是疑心咱们了。” 陈老爷一阵咳嗽,他本就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又没那么爱惜身子,一旦生病就没那么容易好。 他年轻时候身体好,感冒伤风的压根儿不用吃药,年纪大了也不服老,现在病了更焦心难受。 “不要慌,我说过了,沈老板不是那种人。人家是做大生意的,裴二郎还要科举,不会盯着这点小事儿。主犯是汪通判、钟推官,从犯是马明于光,老三顶多算挟私怨报复,你和老大充其量是因为家事儿对人家有所忌惮,称不上恩怨。” 陈二瞬间脸皮涨红,原来爹都看在眼里呢。 他登时有种被人窥探到阴暗内心的尴尬和慌乱。 陈老爷:“行啦,你也不必说什么,生意人要想赚钱本身就是该狠就狠,该软就软,正月初三你去裴家拜年,带上厚礼,好好解释清楚。告诉他们,我已经将老三逐出家门。” 陈二:“是,爹,老三逐出家门,人家想报复他也与我们无关。” 陈老爷:“你呀,怎么眼皮子这么浅,我说了沈老板和裴二郎不是那种人,他们压根儿不会对老三做什么。我打断他的腿是让他行走不便,将他赶出家门是让他不能给家里闯更大的祸。这种心胸狭隘,小肚鸡肠,又喜欢挑三窝四,用下三滥手段的东西,不配做我陈峥的儿子!” 陈二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和大哥没、没用过下作手段吧? 他们对沈老板也是想用利益打动对方,而不是威胁、使坏,对方没同意,他也没再干什么,依然照旧生意来往。 陈老爷又一阵咳嗽,丫头进来送药,陈二立刻上前伺候他喝药。 陈老爷看了他一眼,“老二,要有容人之量。” 陈二手一抖,差点把药洒了。 陈二是肯定没有容人之量的,沈宁和裴长青也的确没想私下对陈三报复。 陈老爷都打断他的腿,给他赶出家门,自家都不会如此心狠手辣的。 他们上报县衙,曾大人将陈三捉拿归案,可能罚几两银子打十棍子拉倒,毕竟他顶多算提供信息,不是主犯,从犯都算不上。 谭秀心有余悸,对沈宁道:“阿宁,我真是怕了,我没想到……” 她没想到陈老爷那么心狠,即便陈三犯错,那不是有县衙审他判他吗? 直接打断他的腿,那场面相当吓人。 而且他等了好半天才找大夫给他接骨,也不给他用最好的药,大夫说这条腿肯定瘸了的。 她就觉得陈老爷对庶子没什么感情,万一阿琦以后犯错,他会不会也这样心狠手辣? 想到陈老爷可能会打断儿子的腿,她就胆寒害怕。 父子传承,陈大陈二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她再次庆幸跟沈宁交好,她要抱住沈老板大腿,不放松! “阿宁,我和孩子们初二回娘家,初三去给你们拜年呀,二郎和阿年初几开始读书?” 沈宁笑道:“不急嘛,可以让孩子们先玩几天,你们随时过来玩。” 第129章 圣旨到 与往年大不相同的新年 第二日二十九就是除夕。 作坊终于停工了。 昨儿他们还在忙呢,都舍不得停工,今儿除夕不得不停工。 一早裴长青就领着孩子们写对联贴对联。 裴母做几个供菜,裴父领着裴长青等人去给祖宗们上坟。 各家也都在忙过年。 往年除夕就是年关,欠钱的、生病的,都有一种过关的恐慌无力感。 没钱还债、没钱给家人置办冬衣、没钱给老人治病、没钱给孩子买肉改善、甚至没钱给家人吃顿像样儿的年夜饭。 今年老人乐呵呵,孩子们更是欢声笑语不断,大人虽然累却也眉目舒展。 因为今年不用饿肚子,还有钱买肉杀鸡过年呀! 再一般的人家,即便二蔫巴懒一些,因为豆腐做得不错,天天都能送选豆制品,还养了三只鸡往作坊卖鸡蛋,今年也赚了不少钱,过年割上十斤肉,那就相当丰盛了。 勤快一些的,能割上二十斤。 若是在作坊帮工或者在建筑队干活的,那可了不得,直接杀猪! 一家有些吃力的就四家合伙买一头,甭管骨头肉的分成四份,不偏不倚。 像裴大伯、三叔、四叔这种又跟着建筑队,又全家在作坊帮工的,那赚的比城里人还多,他们都是一家杀一头的,毫不含糊。 杀了猪,往沈宁家送上三十斤肉和排骨。 沈宁和裴长青不要都不行。 “二郎,阿宁,知道你们不差这些肉,往年你们差的时候俺们也没有,现在俺们跟着你们赚钱,不差肉了,咱们一起吃!” “对,一定要收下,要不俺们不舒坦。” 裴母笑呵呵的,“对,二郎,阿宁,你大伯娘她们老早就说好了,收下吧。” 自家不差钱儿,裴母现在也敢收,不怕还不起。 不只是本家这些亲朋,张本力、裴铁牛、高木头也送肉过来。 高里正打发高进升和高进禄送来几十斤肉五十斤白面,说是年礼,还不许沈宁还,说沈宁继续带着他家赚钱就比什么都强,她要是再还肉面的他反而不踏实,送来还去的没个头儿。 沈宁就送了他们一套拼音识字书和数字算账法儿,让高家其他人也学学。 另外县城诸位老板送了不少肉、菜以及干货儿。 沈宁带着裴母、水嬷嬷把东西整理一下,木耳、香菇、银耳以及虾米、海带、紫菜什么的几样凑一包,给各家当回礼,让他们年夜饭除了白菜萝卜也有其他东西炖肉吃。 沈宁正忙着,二蛋领着两个高大壮实的汉子过来,“沈娘子,曾屠户家来人了。” 沈宁惊讶:“曾家?有什么事儿?” 他们和镇上曾家并无私交,顶多就是自家买肉,曾家买豆制品米粉什么的,却没有上门拜年的交情。 沈宁放下手里的东西,将手在腰间围裙上擦了擦,快步出去,就见曾屠户拎着好几条肉、大半扇肋排,还有几个猪蹄子过来。 一见面对方就恭喜沈老板过年好,“沈老板,给您送年礼来。” 沈宁诧异,“曾老板,您客气,过年发财呀。” 她让裴母拿钱给人。 曾屠户忙道:“诶,沈老板莫要客气,这是我家的礼,可不兴给钱。” 紧接着他就给沈宁讲送礼的缘由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67节 “今年大家伙儿都跟着沈老板你赚钱,庄户人吃饱饭还能买两斤肉,尤其过年这会儿,我家比往年多卖十几头猪呐,哈哈,这可真是托沈娘子你的福。沈老板来年继续发大财,我们跟着也发财!” 沈宁笑起来,拱手,“曾老板一样发财,咱们都发财!” 她也没推辞,同样给他一包贵重的干货儿。 曾老板双手接着,“哎呀,这可是好东西,多谢沈老板。” 这时候小鹤年和小珍珠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有几个福字。 他俩带着虎头铁头大丫二丫几个,让卢锦帮忙打了浆糊,贴完自家的福字,又给大伯娘、三婶儿四婶儿以及裴铁牛张本力高木头等家大门上也贴一个,学习班的孩子们每人都能发一个拿回家贴上。 见到曾老板就送给他俩。 小珍珠哈哈笑道:“曾伯伯,这是名副其实的福根儿,送给你们回家贴着吧。” 原本她想贴在自己钱箱子上的,王二用下脚料给她做了一个小木箱,她可喜欢呢。 曾屠户很是高兴,“哈哈,这可是我的福气,提前给小娘子小郎君拜年啦!” 等曾屠户走后,沈宁继续带人整理年礼。 今年不少人家都给她家送了年礼。 除了靳老板等人昨天送的,他们不在家的时候宋福瑞、禚元杰、谢掌柜、陈家谭家、蔺承君留下的人都给送了年礼,甚至徐家医馆也送了一份,只是没送肉什么的,而是送的药丸。 柳大爷都让人送了。 这些二蛋和宫嬷嬷都帮忙记了账, 下午沈宁让裴长青带着裴大柱、裴大根裴大民等堂兄弟,分组去镇上送年礼致谢。 第一年这样走礼家里没什么准备,毕竟也没想到人家会来自己家走礼,总觉得还没到那个情分。 不过既然来了,那自家也得回礼。 大部分非亲非故的走礼是冲着她和裴长青的名气来的,为着来年继续合作,并不图她回礼。 类似现代一些公司给客户送的年礼,只是联络感情,并非图人家回礼。 所以她回礼不必丰厚,甚至不必相当,表示一下就行。 沈宁亲自给二蛋准备了一份过年礼盒,用篮子装着,里面有五斤肉,两盒点心,一包干货儿,还有两斤糖。 二蛋激动得眼泪都飚出来了,委实没想到。 他只是一个孩子呀,豆腐娘子竟然这样看重他。 其他孩子瞧着那个羡慕呀。 不是羡慕豆腐娘子给二蛋东西,当然也羡慕,可最羡慕的是豆腐娘子对二蛋的看重! 把他当大人一样对待! 他们也想,来年一定更加努力学习识字,争取也去作坊找个活儿干! 几个孩子上前:“二蛋,我们帮你抬回家!你爹娘肯定高兴!” 几个孩子昂首挺胸地抬着篮子护送二蛋回家。 这一路上,他们收获了无数羡慕的目光,还有夸赞的吉祥话。 如今二蛋跟着豆腐娘子做事,还赚工钱,他后娘再也不敢苛待他,反而处处捧着他。 有钱先给他做冬衣、棉鞋、棉帽,务必让他又暖和又体面,绝对不能让豆腐娘子瞧不上。 如今豆腐村哪怕是后娘后爹的,对继子女也非常和善,再不是以往那种为了口吃的苛待继子女。 即便有些人不是真心的,只是被环境裹挟,大家都善待孩子,你要是苛待,那邻居都戳脊梁骨呢。 反正甭管因为什么,只要家里宽裕,有吃有喝,继子女们也没被苛待了。 二蛋后娘双手合十,笑得合不拢嘴,“感谢豆腐娘子呀,来年咱们更得好好干!” 村里不少人也跑去沈宁家送年礼。 他们没有沈宁家宽裕,沈宁也不要他们的东西,怎么拎来还是怎么拎回去。 可真诚的祝福却是送到的。 “豆腐娘子,俺们都会写福字啦,再给你加写个福字吧。” 之前写的痕迹都淡了呢。 沈宁笑道:“多谢大家伙儿了,咱家今年顺顺利利的,可都靠着大家伙儿呢,咱们齐心协力的,来年继续顺顺利利地赚钱。” 她顺便把来年的新规划告诉他们,“来年作坊要雇更多人,争取让大家伙儿种地的空档家家户户都能来赚钱。” 村民们闻言欢呼起来。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再攒一年钱,我家房子就能修了。” “我二儿子的彩礼也不愁了!” 众人热情高涨,这年感觉更有滋味儿了呢。 除夕夜宫嬷嬷水嬷嬷火力全开,拿出最高本事,做了两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冷菜热菜都有。 她俩还跟沈宁建议,去给村里关系要好的几户人家送菜。 沈宁寻思他们也杀猪有肉,年夜饭都挺丰盛不缺吃的,就没主动提送菜,不过既然两位嬷嬷做了乡下人没见过的高档菜,给人尝尝也好。 宫嬷嬷就打发四个小太监给高家、裴铁牛张本力、二蛋以及本家送了。 俩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下意识就把沈宁和裴长青当成村里人的上官,这些人给上官送年礼是应该的,上官赏赐几个菜就是面子。 沈宁家自然不知道她们这种心态,毕竟沈宁以前做好吃的也会给大伯三叔四叔家分。 四个小太监可懂,路上还忍不住掉两滴眼泪儿呢。 过年了,也不知道谁陪在殿下身边儿呢。 也不知道殿下想不想他啊。 不会忘了他吧? 小太监掉眼泪儿,村里人也掉眼泪,不过他们是幸福得流泪。 大年夜给祖宗上供都得多叨咕几句,“爷奶啊、爹娘啊,你们在天有灵,多保佑豆腐娘子一家啊,他们家有福气咱家跟着沾光!” 外村也有这样的,“去年还饿肚子,今年学了做豆腐再没饿过肚子,还给豆腐村送柴火白菜的赚些钱。老祖宗呀,可保佑俺们来年跟着豆腐娘子多赚点钱啊。” 豆腐村的小孩子们就更加虔诚啦,吃年夜饭前先扎堆,笑嘻嘻地说说自家年夜饭吃什么。 往年除夕夜都吃豆饭,今年不稀罕啦,大馒头、白米饭、二米饭、米粉、面条、烙饼都可以,就是没有豆饭。 半年没吃豆饭了! 菜的种类就更多啦,烧肉、烧鱼、汆白肉、肉丸子、海米蒸鸡蛋、红烧素鸡、素烧鹅、肉签子、炒鸡蛋、炒鸡…… 哎呀,说不完,根本说不完。 吸溜! 最后一起祷祝:“豆腐娘子,发大财!让我们爹娘也跟着赚钱,让我们家天天吃肉!” 像大丫二丫这些赚钱的,这会儿就腰板子笔挺。 二丫拿出用自己钱买的糖果,放在石板上拍成几块,大方地分给孩子们。 “多谢大丫二丫,祝你们发财!” 二丫:“你们都好好学识字呀,我大娘、二婶那里还需要可多人了。” “放心吧,我们都学会拼音啦!现在我们家都是我记账!” “哈哈,你们家又不赚工钱,记啥账?” “我们家送选豆腐、千张、豆皮呀,可赚钱呢,我娘记性差,都靠我用拼音记呢。” 虽然豆腐娘子不会给错钱,但是自己算的结果和豆腐娘子给的一样,那感觉,甭提多带劲了! 沈宁家年夜饭有一大群人。 顾千里是除夕夜回来的,风尘仆仆。 之前在府城的时候沈宁裴长青带人回家,他还有事儿就暂时分开。 原以为得过两天才能回来,没想到事儿提早办完,他就连夜赶路,紧赶慢赶,让他赶上了年夜饭。 大家也没问他干啥去了,只热情地欢迎他。 苏婆子也没回家,她儿子们以为她离家出走死在了哪里,压根儿没找。 裴母就邀请她一起过年。 她一直帮忙烧火来着,给顾千里烧了一大锅热水,让他去洗洗。 年夜饭分了两大桌子。 几位老人家以及沈宁和珍珠阿年坐在炕上。 裴长青、顾千里、韩方还有王永冯彬、卢锦张顺四个围坐在炕前的方桌上。 四个小太监虽然嘀咕为啥陛下不派别的小太监来换他们了,可身处这样热闹又不需要勾心斗角的环境,也感受到了真情。 王永:他们对我不错,等我大权在握,定会对这家好一些的,到时候如果裴二郎考不中,我也给他弄个官儿当当,必让他家住上大宅子。 冯彬:他们对我还算不错,等我大权在握,给沈娘子弄个皇商当当,赚钱还体面。 卢锦:我要是有这样的兄嫂,当初就不用进宫了。 张顺:我要是拜豆腐娘子当干娘,她会不会打我? 满桌色香味俱全的鸡鸭鱼肉,热气腾腾,把众人的脸都熏得红扑扑的。 沈宁插上了银鎏金的簪子,戴上了裴长青送的金镶宝耳坠子,小珍珠把自己的金貔貅挂在脖子上,时不时就要摸一下,然后哈哈笑。 小鹤年的金麒麟一直揣在兜里,连同要送阿恒的那个。 他想阿恒了。 裴母把沈宁给的金戒子分给宫嬷嬷和水嬷嬷,俩老太太也没拒绝,欢喜地接过去直接戴在手上。 虽然她们有更贵的金镶宝石戒指,可这个金戒指意义非凡,更让她们珍惜。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68节 两位嬷嬷、两位东宫大太监还有两位锦衣卫在上,卢锦和张顺识趣儿地捧着酒坛子帮忙筛酒、烫酒。 这可是霍家酿造的最好的美酒,这一小坛子要半两银钱呢。 是霍三少托高里正送的年礼。 小珍珠和小鹤年喝的是水嬷嬷给他们特意熬的山楂蜜水,酸甜可口,助消化。 水嬷嬷示意裴父:“过年了,裴兄弟说两句?” 裴父正眯着眼睛美滋滋地嗅闻美酒呢,他深深地陶醉在这幸福的新生活里,未饮先醉。 闻言老脸唰得红了。 让他讲话? 好羞耻,害臊! 他赶紧摆手,“我、我可不会,二郎,你和阿宁讲两句。” 这就到了裴长青擅长的节目了,毕竟前世作为裴总需要在各种场合讲话。 他没有说什么废话,更没自恋地吹捧自己,端着酒碗先感谢爹娘,再感谢阿宁,又感谢珍珠和阿年,后面每个人都点到,连苏婆子和四个小太监也没落下。 “分家前根本想不到会有今日,更加想不到会有京城来的贵客一起过年,这是咱们的缘分,以后不管去往哪里,都希望咱们不忘初心,心怀希望,共赴远大前途!最后,咱请阿宁说句贺词。” 沈宁也没忸怩,她端着酒杯,笑道:“咱们遥祝萧先生和阿恒新年顺遂,祝愿陛下万岁千秋,大庆朝繁荣昌盛!” 众人起身,炕上坐的诸人也跪直了身体,朗声祝愿皇帝陛下万岁千秋,大庆朝繁荣昌盛! 两位嬷嬷和四位小太监眼睛都湿润了,顾千里和韩方也是万分虔诚。 他们纷纷觉得裴二郎夫妻俩真是陛下的好子民啊,一介布衣,不曾见过陛下,竟然如此发自内心地祝愿。 嗯,要给陛下描述这一幕。 江南某山村,小太监春来把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简陋的饭桌,“这边儿冬天也有翠绿的青菜吃,这霜雪打过的青菜,吃起来好甜的。我用荤油炒的,更美味了呢。” 一名长随打扮的锦衣卫捧出一坛水酒,笑道:“这是村里百姓们凑钱送我们的谢礼。” 另外一名护卫打扮的锦衣卫又端出一笸箩热气腾腾的糍粑,“这是几个大娘婶子送的。” 他们来这里以后租了一处小院子,一边种菜一边教村里半大孩子学拼音识字、数字算术法。 因为他们不收束脩,还免费拿识字表给孩子们临摹,村民都非常感激他们。 虽然江南富庶,可山村总归是贫穷的,读不起书,不识字,就不能去城里当伙计,只能卖苦力。 可卖苦力的人太多,根本轮不到他们。 现在好了小先生过来教他们用简便方法识字算账,孩子们学得好快的! 这些十几岁的少年学会识字以后,就能去城里找份伙计的活儿干啦。 只要做得好,包吃住一天二十文是有的。 “春来先生,过年好!” “谢谢你们呐。” “大娘婶子们,不用谢我们,还是感谢陛下和……豆腐娘子吧。” 小德子他们说拼音识字法是豆腐娘子一家琢磨出来的,其他人的姓名他们不知道,就用豆腐娘子代表吧。 “老婆子们给皇帝磕头,求老天爷保佑这么好的皇帝和豆腐娘子长命百岁呀。” 不同的地方,差不多的事情在上演。 那些小太监和锦衣卫组成的三人教学小组如星星之火落入大庆王朝各处偏远的乡村。 这些地方穷困,没有什么大户,自然也没有多少阻碍势力。 若他们试图在繁华之地招募学生,就容易被当地书生、教书先生以及大户联合抵制。 即便他们教的只是识字,并不会教读书科举的学问,即便那些穷苦的孩子不花束脩只学识字,并不会走上科举仕途,可他们依然会被排挤针对,甚至被围剿、追杀。 幸亏一个小太监配备两个锦衣卫,人少,轻车简从容易转移,而锦衣卫们总归受过专业训练,遇到危险便火速调整计划。 他们果断从城市转移到农村,尤其那些远离城市的穷山村。 教会一个村子,他们就可以转战另外村子。 此时,他们也在除夕之夜尽自己所能庆祝新年。 遥祝皇帝陛下万岁千秋,希望大庆王朝繁荣昌盛,天下太平! 正月初一本家、本村互相拜年,道一声“新年好”。 豆腐村的人闲不住,过了初三就开始催沈宁开工赚钱。 满村男女老少都摩拳擦掌,眼神期盼,沈宁自然要满足他们啦。 正月初六作坊开工,沈宁和裴长青带着小珍珠和小鹤年去县里拜年。 裴长青特意去县衙拜访了曾大人、陆裕以及众位书吏。 陆裕告诉裴长青,钟典吏已经缉拿归案,钟主簿被连累不能再当主簿了,只能做普通书吏。 曾大人现在对裴长青越发亲切,不但留他吃饭,又送他一套自己注解的《大学》,还指点了他学问。 正月底。 这日裴长青正和小鹤年、陈琦比赛背书,沈宁和小珍珠当裁判。 正背书呢,外面隐约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很快有快马疾驰而来。 “阿宁、二郎,快去看看那些人是不是来找你们的?”大伯娘小跑着过来通知。 沈宁和裴长青等人赶紧出门去看,就见陆典史骑快马疾驰而来。 到了跟前,陆典史利索地翻身下马。 过个年,人家大吃大喝都胖了,他居然瘦了不少! 神情却是十分愉悦的,他哈哈笑着:“二郎、弟妹,快,预备香案,圣旨到!” 沈宁和裴长青都惊呆了,圣、圣旨到? 他们干什么了就圣旨到? 出门来查看的王永和冯彬看到,也激动得直攒拳头,喃喃道:“陛下终于……终于要把他们召回殿下身边了吗?” 他们是懂这个的,立刻回去找水嬷嬷和宫嬷嬷,让他们准备香案、红布等等。 裴母都没听明白,“什么剩纸?为啥还上香?” 水嬷嬷笑道:“恭喜大妹子,是皇帝陛下知道二郎和阿宁,给他们颁发圣旨呢。有了这圣旨,以后咱家就改换门庭啦,再也没有那不开眼的敢来敲诈勒索啦!” “啊?”裴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以后被一股巨大的喜悦击中,这种感觉过于强烈,让她眼前直接一黑。 旁边宫嬷嬷预备着呢,立刻扶住裴母,掐人中。 裴母:“哎哟娘哎,列祖列宗,这是哪个坟头冒青烟儿了啊?他爷,他爷……”她又喊裴父。 有宫嬷嬷和水嬷嬷指点帮衬,他们在院子里摆上像模像样的香案,其实就是供桌盖上红布,摆上香炉,再点上三炷香。 张公公居然有一种类似“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确切说是追故事连载看到原型的感觉。 最初他和皇帝听萧先生讲豆腐娘子一家的故事,后来看水嬷嬷宫嬷嬷写信讲,再后来还看顾千里写的,他们角度不同,侧重点不一样,却让他和皇帝都看得津津有味。 过年又听谢恒讲,他讲得更加深入,更加亲近,更加动人。 裴爷爷如何从不敢说话的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变成现在的编匠头子,村里老头子有事儿都找他拿主意。 裴奶奶如从从胆怯懦弱,被大儿媳欺负的老丫头变成现在的大家长,大儿媳见了她老老实实的。 可他们都非常慈祥,疼儿子媳妇,疼孙女孙子,对他这个外姓孩子也如亲孙子一般疼爱。 更不用说裴二郎和沈娘子了,他们的好三天三夜说不完。 他说最多的就是小鹤年和小珍珠,听他说了以后,张公公和皇帝就仿佛能看见这一家子在眼前活动般真切。 皇帝非常想见见他们,于是特意打发张公公来颁旨。 第130章 皇帝表彰 这孩子和太子多般配啊 张公公对这家人也好奇,很想见见他们,要替陛下好好看看他们是否如传言中那般有趣。 这一路上他既想立刻看到他们,又害怕看到他们和想象中不一样而心生失望。 这会儿到了门前,也算是尘埃落定。 桃源许知县和曾知县作陪,看张公公停下里,便伸手引路,“张公公,请。” 张公公却顿住脚步,打量了一眼,土坯墙、木板门,全都是原汁原味没有什么修饰的。 简单的木板门上贴着一对鲜红的福字,那字打眼一看清俊秀逸,有点萧先生和谢相爷的风格,再认真看笔触青涩稚嫩,仿佛出自幼童之手。 他不由得唇角勾起,看来是阿年的手笔,他临摹谢恒的字迹倒是挺像回事。 张公公心里的石头就落了一半儿,似乎看到一个清俊的农家小童端坐在桌前认真写福字的模样,是想象中的样子了。 王永冯彬候在门内,躬身请他们入内。 张公公瞥了两人一眼,笑了笑,抬步走入院中。 这简陋的院子是他根据信息脑补的样子了。 正对大门是一堵土坯影壁墙,墙中间倒是花了点心思,用砖头拼出一个菱形格子,正好贴了一张福字。 院子西南边儿有两座土坯石头混合砌成的……茅厕? 哟,人家还分男女呐,墙上挂着写有男女字样的木牌,红男绿女,怪讲究的。 张公公当即就笑起来,谢恒说这俩字是他来参观以后跟阿年写的。 院子里倒是干净齐整,中间一条碎石铺成的甬路,甬路挺宽阔的,东西墙根儿栽了一些小树苗,还用稻草盖了一些韭菜、菠菜啥的,透着绿意。 院子挺大,屋前一丈半的位置用青砖铺地,下雨也不会泥泞。 这会儿香案就摆在此处,男女老少乌拉拉跪了一地。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69节 在两位嬷嬷的指点下,裴长青和沈宁跪在前排,裴父裴母带着小珍珠和小鹤年跪在第二排,两位嬷嬷和卢锦张顺跪第三排。 王永和冯彬也跪了过去。 顾千里和韩方初六那日就出去办事了,至今不曾回来,所以不在列。 至于作坊其他人还没资格跪在一起,也不敢近前来冲撞京里来的贵人,都在东院儿墙门那边儿跪地。 陈琦领着宝儿、谭秀和陈玉箫几人也跪到那边儿去。 张公公笑眯眯地看着,视线从裴长青、沈宁、小珍珠、小鹤年以及裴父裴母等人身上一一扫过,跟脑海里的形象一一印证。 他发现真的对上了。 从水嬷嬷等人信上可知,沈氏的作坊不少赚钱,否则汪通判他们也不会想长期收孝敬银,可这家人却依然朴素得很。 大过年的也穿了新衣,却还是常见的颜色棉布,而非绸缎,更没有暴发户那种金银满头满身的样子。 这位沈娘子身量纤细,皮肤白净,放于膝盖上的手指却能看见做活儿磨出来的茧子,一看就是位勤劳的妇人。 裴二郎虽然只是一介庄户人,却身姿挺拔,人高腿长的,跪在那里很有存在感。 张公公很想尽快宣旨,又忍不住先去打量小珍珠和小鹤年,嗯,跟信里以及谢恒说的差不多…… 诶~,逮到你了! 他视线正好对上小珍珠偷偷抬头瞅过来的视线。 那小丫头既不慌乱也不害怕,反而朝他笑了笑,露出上面门牙的一个黑洞,随即意识到什么立刻闭嘴,又抬起小手捂住,一脸懊恼。 张公公差点笑出声来,又去打量小鹤年,发现他虽然规规矩矩地跪着,余光却一直关注着旁边的小珍珠,还用肘部悄悄碰了碰她,提醒她规矩些。 张公公笑起来,没瞅着他们说的那个小白胖墩儿呢? 不是也在裴家跟着小珍珠混么? 今儿没来? 他很自然地往东墙门那里瞥了一眼,估计都在那院儿跪着呢。 他笑了笑,先安抚两句,“不必紧张,更不用害怕,咱家是替陛下来表彰你们的。” 张公公扶了扶腰带,先朝北方拱手行礼,然后双手从旁边太监捧的托盘里拿起黄缎圣旨,和曾大人一起将圣旨缓缓展开。 这一过程中,他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裴长青和沈宁。 俩人跪地垂首,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异样。 张公公微微颔首,如此沉得住气,可见非平常人。 此时豆腐村的村民们已经闻讯赶来,都在院门外的路上以及墙外空地上跪着。 高里正今儿没去县里,闻讯也跑来跪到沈宁家院门外。 院内院外,跪了乌压压的人群,却没有什么嘈杂的声音,小孩子都规规矩矩地跪着,没有一个哭闹奔跑的。 周围只有风吹树叶哗啦啦的声音、附近的鸟叫声、马匹打鼻突的声音。 张公公感受到了百姓对皇家威严的敬畏,也体会到了豆腐村与众不同的氛围和风格。 其他村子可不会有这样整齐划一的表现,即便演练都不会如此统一的。 可见豆腐村确如萧先生、水嬷嬷、谢恒等人所说,在豆腐娘子和裴二郎的带领下,表现非凡。 张公公咽了口唾沫,开始颁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膺天命,抚育万方……今有淮州成阳县民妇沈氏,聪慧淑德,具巧思。虽身居乡野,而心系苍生,传百姓豆腐技艺,扶助邻里,解民生困厄。 沈氏相夫教子,携夫裴二郎,女裴珍珠,子裴鹤年共创拼音识字法与数字算术法,开蒙童于乡野,启民智于陋巷,实乃利国利民之大善举。 今汝夫妇以布衣之身,不畏强权,揭露差役暴行……有妇如此,实乃家门之福,乡里之福,堪为天下女子表率,御赐福气娘子之名。 钦此。” 除了御笔亲书的福气娘子,另有赏赐之物若干,白银两百两、玉如意两柄、福气金饼十枚,福气银饼十对。 张公公念完圣旨,指示沈宁等人领旨谢恩。 众人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身。 领完圣旨,家里如今可没地儿供奉,只能先存在箱内放于高处。 按照惯例,钦差颁旨完毕基本就会打道回府的,即便来乡下不方便,他们也会去县衙或者驿站。 可张公公还肩负着其他使命呢,颁旨只是其中一项,还得跟裴二郎、沈宁夫妇聊聊。 另外,他还给这家人带了信呢。 所以他要叨扰了。 他亲切地跟裴长青、沈宁打招呼,“不要紧张,我和萧先生日日见面,关系好得很,他和谢小公子时常说起你们,咱家对你们不陌生,你们也不必畏惧于我。” 说着将萧先生给几人的信拿出来。 裴长青双手接过,“谢张公公。” 小珍珠和小鹤年眼巴巴瞅着,没有他们的吗? 张公公没忽略他俩的眼神儿,笑道:“那边儿有一个箱子,有陛下赏赐之物,还有萧先生和小谢公子送给你们的礼物。” 俩孩子瞬间高兴起来,眉眼弯弯。 信也藏在里面吧? 阿恒肯定跟他们玩寻宝游戏啦! 沈宁:“张公公和诸位大人奔劳劳累,实在是辛苦,别在院子里吹冷风了,快进屋上炕热乎一下吧。” 张公公几人肯定是坐船到桃源又坐马车过来的,桃源知县陪同过来,那曾大人可是在东边儿,是专门去接张公公的? 他们只怕昨儿或者前儿就去迎接了吧,也不提前告知自家,也好让自家有个准备呀。 沈宁隐晦地给了陆裕一个眼神儿。 陆裕接收到沈宁的眼神儿,笑了笑,悄悄给她拱手,表示回头解释。 沈宁请他一起进屋,他却道:“弟妹和二郎只管进屋招待贵客,我帮你们招待其他人。” 除了张公公和两位知县大人,另外还有随从和差役呢。 为了赶时间,张公公轻车简从,带着一名太监和两名兼脚夫的锦衣卫。 他们在桃源县下船,跟桃源县衙借车,许知县这个年受府衙影响也没过好,听闻是表彰邻县那位掀起府衙严打之风的沈氏,还是他们桃源人士,他便带四个差役一路护送,主要目的是过来看看。 路上他派人快马加鞭给曾知县送信,前天夜里曾知县便和陆典史带着四名差役连夜赶过去,自然没时间给沈宁和裴长青送信。 昨儿他们在路上跟张公公等人会合,一同前往龙庙镇。 夜里休整一夜,今儿上午便一同来颁旨。 也是快到豆腐村的时候才摆上依仗、敲锣打鼓的。 陆裕和曾知县也想给裴长青他们个惊喜,所以昨夜在龙庙镇也没派人来通知一声。 今儿就替他们俩招待客人。 沈宁想请其他人去西间,随张公公来的太监却不肯,就在堂屋落座,等着听张公公吩咐。 护卫和其他差役更不肯进屋上炕。 若是自己来执行公务就罢了,今儿皇帝跟前的张公公和两位知县大人在上,他们哪敢啊。 裴长青就请他们去东院儿的草棚子。 初六开工以后他们把东院儿的草棚子又修缮了一下,村里人给挂了新草帘子,瞅着别有意境。 这会儿都正月底了,也没那么冷。 众人纷纷给裴长青拱手,“裴二郎,快去招待贵客吧,不用管我们。” 这时候高里正带着高老二拎了鸡鸭和鸡蛋过来,他悄悄问裴长青:“二郎,再杀头猪呀?” 裴长青:“里正伯,不用,阿宁说家里还有不少肉呢。” 过年收了太多猪肉,自家也杀了猪,吃不完有的冻起来有的做成熏肉。 现在天气渐暖,肉要冻不住了,正好都拿出来吃掉。 说两句裴长青又赶紧进屋招待张公公和两位知县大人。 今年收了不少年礼,里面也有好茶,这会儿正好拿出来待客。 沈宁先一人给盛了一碗甜汤,水嬷嬷每天都炖一锅银耳红枣羹,一早起来就用砂锅炖上,上午下午的谁爱喝就喝一碗。 沈宁想让裴父和裴母也过去露露脸,结果两位老人根本不敢。 这可不是蔺老板、水嬷嬷宫嬷嬷他们,这是皇帝跟前的人儿! 他俩有些头晕目眩手脚发飘,我滴老天爷啊,是皇帝……派人来表彰二郎和阿宁? 对于他们这种一辈子连知县都见不到一回的平头百姓来说,简直就是一步登天的感觉。 激动得要晕过去就是真实写照。 他们俩自觉笨嘴拙舌不会招待,生怕给儿子媳妇丢人,并不上凑。 裴父和高里正在东院儿负责招待众差役们,裴母则去东院儿看着孩子们,让谭秀去帮衬沈宁。 沈宁起初还有些不知道怎么招待,毕竟是亮明身份的钦差公公,得上规格吧? 可自家这条件上什么规格? 水嬷嬷和宫嬷嬷全程帮衬她,示意她不必为难,敢来家里就是都有准备的,家常儿就好。 若是讲究那些虚礼,反而没意思。 沈宁和裴长青就踏实了。 水嬷嬷负责带人整治酒菜,让沈宁进屋和裴长青一起待客,张公公就是为他们来的,否则随便派个太监就行,压根儿不用张公公亲来。 宫嬷嬷又去找几个孩子,示意裴母和裴父不要紧张,带着孩子一起过去。 裴母走路还有点腿软,“宫姐姐,我可不能丢人呀。” 宫嬷嬷扶着她,“您老有这么好的儿子媳妇,这么好的孙女孙子,多少人敬重您呐,谁敢笑话?” 现在裴二郎还没发达,她和水嬷嬷跟裴母姊妹相称,等以后裴母也会变成老封君,她们就得尊重老夫人啦。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70节 她朝小珍珠和小鹤年道:“来,扶着奶奶进去吧。” 她又看看一脸好奇的宝儿,这小子就不知道怕是吧?真是被珍珠带得跟她越来越像,笑道:“你也进去,不用怕。” 说话间她看到一边儿的陈琦。 这孩子安静得很,有时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小孩子。 小珍珠小鹤年也都早慧,时常出言惊人,可他们终究是孩子,有着孩子的天真烂漫。 陈琦就过于安静、深沉,让人觉得有些莫测高深。 犹豫一下,宫嬷嬷对陈琦道:“阿琦,你……” 原本有些发呆的陈琦立刻道:“宫嬷嬷,我就不进去了,人家是奔着裴叔一家来的。” 看他如此懂分寸,宫嬷嬷笑了笑,“是个懂事的孩子。” 她便回头去忙了。 二蛋也没跟着去露脸,他带着学习班上自习,让孩子们如果需要上厕所就举手结伴儿去,不要乱跑,也不要喧哗。 孩子们都很守纪律,绝对不给豆腐村和阿年家丢脸,越发要好好表现。 作坊也没停工,颁完旨以后他们又赶紧回去上工了。 一切如常,一切井然有序,忙而不乱,就和沈娘子家来了平常客人一样。 可其实他们可激动呢,胸膛鼓胀着一股自豪之气,恨不得跳起来嗷嗷大喊:豆腐娘子,果然是福气娘子啊,皇帝都盖章了! 村里人也差不多如此,都不好大声喧哗,就跑回家、跑远点,扎堆乐呵。 “皇帝都表彰豆腐娘子了,咱跟着她干准没错儿!” “赶紧的,全村不管男女老少,都要抽时间去学识字和算术。” “对,以后咱们村识字算账要和做豆腐一样,甭管男女老少,随便抽一个出来都行!” 他们也不知道能为豆腐娘子做什么,之前把做豆腐当全村荣誉,不能拖后腿,让村里每个人都会做豆腐。 现在他们觉得识字算账光荣,否则豆腐娘子不会专门办个学习班儿。 很快四外村的里正、大户族长、家长的都跑来问怎么回事。 这些人就由高里正带着裴大伯三叔四叔等人接待。 这可是豆腐村百年不遇的大事儿! 豆腐娘子是头一个被皇帝表彰的人,还是女子! 镇上商户、大户人家也从客栈得到消息,纷纷打发家里子弟前来送贺礼、送肉送菜。 宋家、禚家、柳家、陈家铺子以及谢掌柜等人都打发了人来。 知道裴长青和沈宁忙,没空招待,所以主家不来,只打发下人来送礼添菜,这都是人情,是脸面! 这些则由二蛋带学习班的大孩子们接待,主要得记下礼单内容,方便沈宁以后还礼。 现在家里这些琐事儿基本不用裴长青和沈宁管,培养的人都顶用了。 屋里,张公公喝了一碗甜汤,胃里暖呼呼的,身体也热乎乎的,放下碗勺招呼沈宁一家过来说话。 “都不要拘束嘛,过来,都过来,唠唠家常儿。” 裴长青和陆裕搬了长凳过来,几人在炕前落座。 张公公笑呵呵的,“好,真好呀。” 他伸手招呼几个孩子上炕,笑得非常慈祥,“珍珠、阿年、宝儿,来,都上来坐。” 小珍珠一点都不忸怩,率先上炕坐在张公公身边儿,又从窗台捧下个木匣子放在炕桌上,从里面拿出山楂糕、果丹皮之类的零嘴儿放在白瓷碟里请张公公和两位大人品尝,“是我娘和两位嬷嬷做的,酸酸甜甜的,可好吃呢。” 小鹤年和宝儿也上了炕。 小鹤年规规矩矩地跪坐在炕桌前,宝儿在学哥哥还是姐姐之间犹豫了半秒钟就凑到小珍珠身边儿去了。 他指着小动物造型的山楂糕邀功:“这是我压出来的。” 模子是禚家买的。 张公公非常赏光吃了几块山楂糕,“嗯,确实不错。” 小孩子见大人夸,就会想显摆更多,小珍珠和宝儿献宝一样把自己的点心匣子搬出来,给客人们看自己的点心。 有自家做的,有外面买的,他俩觉得好吃就收一些放在这里,自己吃或者奖励学习班。 许知县和曾知县瞅着这三个孩子,明明是普通农家出身,却如此落落大方,就跟见过大世面一样,既不紧张也不拘束,实在是少见。 他俩对小鹤年很感兴趣,温和地问问他读书情况。 小鹤年都一一答了。 许知县忍不住提问了几句启蒙书的内容,小鹤年都对答如流。 曾知县曾经试过裴长青的背书情况,现在发现这孩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于背书上比裴长青更胜一筹。 这是小孩子记性更好的缘故,加上家里书少,孩子又爱看书,只要看过基本都会记住,又跟着小少爷在书肆读书,所以虽然年纪不大,看的书却不少。 看书多眼界自然就开阔,着实喜人。 张公公人老成精,又是宫里腥风血雨练出来的,那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本事出神入化。 他一边盯着小珍珠,一边又观察小鹤年。 这俩孩子,真是越看越招人稀罕! 小鹤年虽然出身贫家,却没有一般穷人家那种小家子气和寒酸样,不是说衣着打扮,而是气质、言谈举止。 家境不好的孩子目光躲闪、举手投足畏缩拘束,浑身上下写着紧张和不自信。 这孩子不但不见寒酸样儿,反而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仿佛骨子里自带的清贵之气。 这就很让人生好感。 张公公暗自夸赞,这么好,给殿下做伴读真行。 不过他本人对小珍珠更感兴趣。 聪明的男孩子他见多了。 在乡间聪慧的孩子少见,可他跟在皇帝身边儿,聪明人就见多了。 翰林院随便拎一个都是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的人才。 那些大人们的孩子也不乏聪慧灵秀者,像谢恒那般过目不忘、聪慧绝伦的,也是有几个的。 而少有才名的,也不在少数。 他瞅着小珍珠,笑容越发慈祥,这小闺女比殿下小一两岁的样子,却比殿下懂事多了呢,但是并非大家闺秀那种死板无趣的规矩。 她生得秀美可爱,尤其一双眼睛非常灵动,瞧着就机灵聪慧,跟殿下倒是般配。 本朝为了抑制外戚,皇后不出权贵之家,大部分都出自平民,张皇后当初就是秀才之女。 所以在张公公看来裴二郎的女儿完全配得上太子。 这也是皇帝陛下让他亲自来颁旨的一个隐秘理由,只有他们主仆二人知道。 陛下头疼太子殿下顽劣,又溺爱殿下舍不得打骂,就想给殿下定一门别致的亲事。 最好能跟他玩到一起去,得他欢心,又品行端正,能规劝他。 看多了两位嬷嬷以及顾千里等人的信,又听谢恒说了不少裴家的事情,皇帝陛下就动了心思,觉得珍珠非常适合自己儿子。 这样一个聪慧、可爱、坚强、活泼、会玩、正直的女孩子,可太适合当太子妃了呀! 当然,得悄悄观察,绝对不能露出来。 张公公捧过旁边备好的一个小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对沉甸甸的实心金镯子送给小珍珠,又送给她一个沉甸甸的金项圈,上面坠着沉甸甸的金锁。 这绝对符合珍珠的喜好。 大家都说珍珠喜欢金疙瘩。 皇家即便出金疙瘩,那也是精工巧匠打制的金疙瘩,造型纹饰十分精美。 他又拿出几块玉,将最好的一块温润油亮的羊脂白玉给小鹤年,将另外一块给宝儿,还有两块,一块给陈琦一块给二蛋。 陈琦和裴长青、阿年一起读书,二蛋是豆腐娘子的助手,还是阿年亲口承认的兄弟,要送自然不会落下他们。 这两块他一并交给小鹤年让他自己送。 小珍珠:“张爷爷,这可太贵重啦,我们不能要。再说,我有金疙瘩啦。” 她从自己衣领内拽出红绳,笑眯眯地显摆自己的金貔貅,“你们看,这是我的金麒麟,阿年和阿恒也有。” 宝儿立刻也勾出自己的,骄傲道:“我也有!” 他正月初二跟着爹娘来姥儿家拜年,发现姐姐哥哥都有,他没有,那能干呢? 都顾不得住下了,回家就找奶要金麒麟。 宋母的确有,就给他一个。 这东西戴着不小心就咯得慌,也就他俩天天戴着,小鹤年一天也没戴,都是放在书箱里看书的时候拿出来摆着把玩。 张公公和许大人曾大人被俩孩子逗乐了。 张公公笑道:“你的是你的,这是我送的。” 应该说是皇帝赏赐的,只是不能太打眼,所以不过明路,以他的名义送。 裴长青和沈宁也说过于贵重,之前两位嬷嬷过来还带了一堆金镯子呢,这会儿又送孩子这么实诚的金子。 说实话,戴的机会真不多,太打眼了。 在乡下戴着突兀,去城里戴着像暴发户。 真就小孩子贪玩才戴。 张公公:“二郎、沈娘子,不必推辞,咱家和孩子们投缘。这辈子咱家也没送过几个孩子东西。” 他想到什么,对小鹤年道:“你那个玉,你师兄也有一个,他收了,你也收下吧。” 小鹤年这才致谢,收下了。 小珍珠见爹娘同意,她也乐颠颠收下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71节 张公公顺便把那珠宝匣子也送她了。 装黄金饰品的匣子是颜色厚重的紫檀木,里面铺着黑色的绒布,匣子外面雕着精美的纹饰。 这样的匣子市面上怕是也得五六两银子,是会让人买椟还珠的那种。 小珍珠爱不释手,“给王爷爷看看,让他也学着雕这样漂亮的花纹。” 逗弄了一会儿孩子,张公公这才想起正事儿,得跟裴二郎和沈氏说。 他是太监,没有自己的孩子,年纪大了就格外稀罕孩子,见到这么可爱的孩子一时间刹不住。 小鹤年很懂事儿地告辞,让大人们说话他们先下去玩儿。 张公公同意了,大人说正事儿是孩子们最不爱听的,还是让他们自己玩更自在。 他又转达了皇帝的话,夸赞沈宁和裴长青帮助淮州府肃清官场的事儿,“在你夫妇二人的带动下,顾大人联合淮州二卫,协助刘知府展开了彻查牙行、青楼等地方拐卖人口、逼良为娼的行动,如今整个南直隶也参与进来了,陛下说你二人是福星,居功至伟!” 沈宁和裴长青对视一眼。 等等,什么他俩带动? 居功至伟? 他俩就把马明于光绑到县衙而已啊。 后面是曾大人和陆典史将人押回府衙,又是府衙破案的,不是他们的功劳啊。 不敢冒功。 曾大人知道他俩的心思,笑着解释道:“马明于光牵扯出汪通判和钟推官,进而又被陆典史查出黄牙子,又有顾大人调动地方卫所协助彻查府城车行、店家、船家、脚行等,直接扯出一连串大案。知府大人广发文书,要求各县配合严格排查此等触犯律法的行径,如今南直隶也发出公文,要求各府配合,整个南直隶展开严打行动。” 但凡政治嗅觉敏锐的,或者家里有官场浸淫多年长辈的,再或者有京官儿亲朋的,大部分也会知道一个官场公开的秘密。 京城顺天府和金陵应天府之间关系微妙,时不时就要别苗头。 应天府是迁都之前的朝廷,即便迁都之后南直隶也保留了应天府,以及应天府的六部等各衙门。 他们虽然不能干预朝廷,但是南直隶位置十分重要,这里的官员时不时就有与顺天府抗衡的苗头。 皇帝自然也要敲打敲打他们。 明眼人就知道这是皇帝早有预谋,借机敲打应天府,掀翻南直隶官场。 当然,不排除严打效果显著,皇帝会下令全国推进。 沈宁和裴长青又对视一眼,是了。 如果不是顾千里调动卫所军队,只怕没那么容易抓到黄牙子那条线上的其余犯人。 如果只是马明于光,汪通判和钟推官徇私枉法,刘知府只怕也不会那么勤快,保不齐还得官官相护呢。 被顾千里这么一逼,刘知府瞬间咸鱼打挺变成了奋斗鱼,那叫一个卷,过年都没休息。 不但自己勤奋,还逼着下面十县县衙也勤奋,还给南直隶发公文督促上官勤奋。 他应该是掩饰自己的失职吧,如果平时多注意,黄牙子也没这么容易发展成流水线,还跟其他府联动呢。 裴长青起身拱手,“这都是诸位大人和差役们的功劳,我们……只是不想被敲诈,找曾大人告状而已。” 许知县笑道:“实际上被敲诈的人多,敢告状的却没几个。” 裴长青:“这又是……”他顿了顿,“自然是陛下早有觉察,运筹帷幄,提前派顾大人下来调查的功劳。” 如果不是提前得到消息,顾千里又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里揪出一条犯罪流水线? 张公公三人立刻拱手向北,“陛下圣明。” 许知县和曾知县也不动声色对视一眼,这裴二郎天生做官的料,若没有人指点,只是他自己的判断,那这敏锐的政治洞察力也是非常出色的。 张公公想的是:陛下啊,如果看上裴二郎的闺女可得早定,万一过几年他下场考试,发挥过于突出连中秀才举人进士呢?中进士就得做官,做官以后就想升职,前途远大的话怕是不乐意做太子岳丈。 张公公有些大逆不道地吐槽:主要是殿下那性子,裴二郎和沈娘子这般疼闺女的,怕是……不乐意结亲啊。 第131章 皇家难题 六百里加急 这时候饭菜好了,水嬷嬷和宫嬷嬷带着四个小太监上酒菜。 沈宁笑道:“虽然农家饭菜简单,可这是两位嬷嬷的手艺,三位慢用。” 张公公邀请裴长青一家一起用饭,让老人孩子都过来。 沈宁知道裴母裴父不敢,强行拉过来也会战战兢兢吃不好,还不如不来。 因为有许大人和曾大人,沈宁也不留下同吃,她只让裴长青带着几个孩子陪张公公和两位大人吃饭。 他们家孩子又乖又漂亮,而且孩子只要不熊怎么看都可爱,也不怕得罪人。 张公公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招呼道:“陆典史可在,一同用饭吧。” 他看得出来,陆裕和裴长青关系不错,给他这个体面,陆裕自然知道是沾裴长青的光。 陆裕拱手道谢,就和裴长青在下手帮忙上菜、倒酒。 这一次小珍珠把陈琦也拉过来了,原本她让二蛋一起过来的,二蛋却不肯。 小珍珠把陈琦介绍给张公公,“张爷爷,这是陈琦,他来和我们一起读书的。” 陈琦上了炕,规规矩矩给张公公行礼,磕了个头。 张公公哈哈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怎么行如此大礼呢?” 陈琦却不多说,只做出一副害羞小孩子的表情。 张公公夸道:“这孩子长得真俊。”他又跟许知县和曾知县夸,“裴二郎和沈娘子会教导孩子,但凡来他们家的孩子,个顶个乖巧听话。” 裴长青:“公公谬赞了,近朱者赤,孩子天性会模仿,愿意跟他们佩服的孩子学。” 榜样的力量是不可忽视的。 两位大人点头赞许,“却是如此。不只是孩子,咱们亦如是呀。” 陛下崇尚朴素节俭,大臣就以朴素清贵为美,陛下奢靡,臣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陛下勤政,臣子们就勤奋且更倾向于清正廉明,陛下懒政,朝廷就会乌烟瘴气。 所谓上行下效,不外如是。 吃过晌饭,裴长青又陪着张公公、许知县和曾知县参观了一下作坊。 村民们打了鸡血一样,干活儿那叫一个利索,张公公和两位大人问话的时候他们回答得都口吃清楚,不结巴。 作为福气娘子的伙计们,必须表现一流! 实际真的很紧张,脑子都晕乎乎的,全凭熟练的本能完成各项工作回答问题。 等贵人们离开以后,他们瞬间长舒一口气,张老三几个差点双脚打跌摔在地上。 “哎呀娘呀,可吓死我了,我刚才说啥了?没乱说话吧?” 其他人小声笑道:“没,你说的可好了。” 他们又迅速挺直腰杆子,倍感自豪! 他们又参观了学习班。 学习班现在分老生和新生,老生学识字、算术,新生学拼音、数字以及基础的加减法。 张公公早就了解过学习班,也跟陛下学了拼音、数字,看到挂图张口就念出来。 孩子们纷纷夸他:“这位爷爷学得真好!” 张公公竟然也美滋滋的。 许知县和曾知县倍感好奇,也认真看起来,惊诧于张公公居然也会。 曾大人:看来陛下早就知道这个,还早早地派人来学,派锦衣卫来保护作坊。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拼音识字法用处不大,毕竟他早就识字,而且只学拼音也没用,还得有识字表,需要先生讲解意思等,于科举也无甚用处。 可……看这草棚子里的农家子们却又觉得有用,且大有用处。 陛下这是……想教化万民,让普通百姓也识字? 只是识字,不为读书科举? 若陛下有此意,那作为福气娘子的父母官,他倒是应该走在前面,若是落在后面可难看了。 下课了,孩子们又集体去作坊帮工干活儿。 张公公和两位大人亲眼看着,不管老人孩子还是男女壮劳力都是习惯性地劳动,而非特意表现。 这个作坊虽然看着简陋,可实际人家好得很。 许知县忍不住跟裴长青和沈宁聊,“沈娘子娘家是桃源哪里?” 沈宁想了想,“沈庄的,在大运河边儿上。” 许知县呵呵笑道:“常回娘家看看,可以在桃源县城买房置业,不管开作坊铺子,还是坐船北上南下的都方便呐。” 这样的人才,去哪里就是哪里的福气! 曾知县看了许知县一眼,不要当着我的面挖墙脚! 许知县悄悄拐拐他,别小气嘛,反正你明年就要离开成阳县了。 被许知县这么一提,沈宁思绪也发散了一下。 她每天都忙,很久没回忆原主的事儿了。 她对原主娘家感情不深,主要是她穿来原主就没了,虽然有一些记忆,却不受原主遗留感情影响。 时间一久,原主的记忆也逐渐消退,她对原主娘家的事儿就更淡了。 也许原主潜意识里是埋怨爹娘的,爹娘怕她之前婆家闹、怕她望门寡影响兄弟,所以急着把她嫁得远远的,让她不能影响娘家。 否则即便之前婆家再闹,冷处理两年也就过去了。 婆家离娘家距离远近,真的对女人影响非常大。 整天给女儿洗脑补贴娘家的还是少数,大部分父母还是关心闺女的,希望闺女近一点勤走动。 有娘家撑腰婆家也不会欺负太过,也不至于受了委屈无处哭诉。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72节 原主就是无人倾诉、无人撑腰,一边愤怒反抗兄嫂,一边儿又羞耻内疚自己闹腾。 基于这种心态,沈宁也没说过娘家,更没想过要回去看看。 参观完作坊,张公公又说去村里看看。 裴长青和沈宁便将高里正请来引荐给三人。 高里正闻言又感激又欢喜,自己当这么多年里正,也没得知县大人多看一眼。 今儿跟着阿宁和二郎沾光了呀。 不只是两位知县,连皇帝身边儿的红人儿都见上了! 就是回去立刻死了,都能闭眼了。 张公公对高里正非常和气,亲切地交谈几句,然后去参观村里。 高里正在前面领路,裴长青和沈宁以及孩子们陪着三人往村里去。 三人很快就发现豆腐村的与众不同了。 冬天早春的还没开始春耕,村民不忙,街上一般都是侃大山的男人。 这村不一样,除了特别老和特别小的,街上看不到闲玩儿的男人和半大孩子。 张公公问了问。 高里正笑道:“都在家做活儿呢,有做豆制品的,有练习编活儿的,还有练习缝补的、纳鞋底的、纺线织布的。甭管干啥,只要做得不错,豆腐娘子都能帮着卖出去。冬天那会儿,有些孩子还去撸草珠子换钱呢,摘野花椒、野茱萸也能换钱,俺们都收。” 两位知县听得感兴趣,忍不住详细问了问,很受启发,想和裴二郎夫妻好好聊聊。 知县的本职工作就是劝课农桑,可瞅着人家裴二郎和豆腐娘子做得比他们还强呢。 张公公听得心花怒放,有一种自己看好的人果然十分优秀,还被众人夸赞的自豪感。 回去可得跟陛下好好说说。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太快。 尽管张公公想多待两天,可时间不等人,尤其他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 皇帝身边儿可不止他一个太监呢! 那个乐公公跟他明争暗斗的,他这一趟出来是受皇帝信任,但也容易被人钻空子不是? 不过他们还是留下吃了晚饭,多聊一会儿。 张公公尽可能多和沈宁裴长青聊天,多和俩孩子互动,好回去跟陛下汇报。 二更天张公公跟他们辞别。 临走时他告诉水嬷嬷和宫嬷嬷可以回宫了,晚上好好告个别,明儿去镇上会合。 两位嬷嬷本身就会厨艺,只是来监督小太监的而已,也是走个过场,回去就可以组建乾清宫和坤宁宫的御膳房。 当然也不需要她俩上灶,直接抽调尚膳监的太监就行。 两位嬷嬷虽然不舍,却也爽快领命。 只要皇帝有需要,她们自然愿意效力。 四个小太监也同回。 既然已经亮明身份,再留下也没必要,会让裴长青一家有压力的。 而陛下已经表彰过,还赐下御笔,也没哪个不开眼的敢来作坊捣乱。 王永和冯彬很高兴,卢锦和张顺高兴之余也生出一些失落。 才来这些日子,竟然就生出了不舍。 明明这里吃的一般,住的一般,每天不是干活儿就是做饭,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点不舍。 两位嬷嬷和四个小太监的身份正式曝光。 沈宁和裴长青早就猜到,也没惊讶,当即给几人行礼表示招待不周,还请嬷嬷和小公公们多包涵,“小民何德何能,让两位嬷嬷和四位公公帮衬,实在是僭越。” 水嬷嬷和宫嬷嬷赶紧制止他俩。 水嬷嬷道:“陛下听闻萧先生说了二位的事迹,非常欣赏,特意差遣奴婢们前来学习,为免吓着大家伙儿,所以隐瞒身份,还请诸位原谅。” 她们俩要走,裴母最舍不得,当即红了眼圈,拉着她俩,“以后有机会再来呀。” 两人满口答应,“大妹子以后跟着二郎阿宁去京城,咱再聚。” 张公公:“裴二郎、沈娘子,陛下准许你们常写信,多聊聊如何养孩子以及乡间故事,陛下爱看。” 为了不给裴家压力皇帝把人都撤回去,可又想知道这家的事儿,没人给写信可还行? 那就让他们自己写吧。 两人领命。 曾大人和许大人却心惊得很。 哎呀,这不就是上达天听吗? 这是官员上折子的权力啊,不过人家是百姓不受官员的约束,言辞可以自由一些。 两人皮都紧了,这以后要是为官不正,那两人不是就能写信跟皇帝告状了? 当然,人家肯定不会专门告状,但是写信的时候不小心提一笔,那也够受的不是? 张公公眼神扫视一圈,灯笼的光芒不够亮堂,不过小鹤年在昏暗的光线里非常亮眼。 小鹤年望着张公公,有些欲言又止。 张公公知道他想问啥,心有不忍,就移开目光去搜寻小珍珠。 小珍珠抱着她的点心匣子领着宝儿、陈琦从屋里跑出来,“张爷爷,我们把最喜欢的山楂糕送给你,你路上晕船没胃口的时候可以吃。” 张公公一怔,随即笑起来,“哎呀,那我不是夺人所好了吗?” 小珍珠:“没关系呀,我家还能做的,陈琦他们家从北边山里收了不少山楂果呢。” 陈琦抿唇看向张公公,希望此生张公公不会再被乐公公扳倒害死。 比起乐公公那种堪比毒蛇的阴险之辈,张公公算得上好人。 张公公弯腰双手接过点心盒子,笑道:“那可多谢你们了。” 小珍珠:“张爷爷,你可一定要吃,不能半路丢了呀。” 张公公笑起来,“哟,珍珠送的宝贝,我哪儿舍得丢啊,肯定吃。” 小珍珠高兴地笑起来。 张公公看了旁边的陈琦一眼,这个漂亮的孩子叫陈琦是吧? 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为什么有些……异样? 张公公失笑,自己眼花了吧? 他珍重地抱着那个点心盒子,又跟众人道别。 待张公公上车的时候,小鹤年终于忍不住问道:“张爷爷,我师兄好吧?” 他看了阿恒的信,信很厚,说了很多京城的风土人情,过年的热闹境况,跟着先生去国子监、宫里的情况,吃了君高升的菜,还给他们买了不少玩意儿等等,字里行间洋溢着喜悦,却又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似乎在逃避解释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师兄也不会撒谎,他连一句“忙,家里有事儿不能回去”都不写,只满篇写自己忙什么,伪装很忙所以暂时不能回去的样子。 难道是发生了很重要的事儿,师兄不知道怎么说,所以就干脆不说? 要是这样,他也不乱打听,只要师兄安好比什么都强啦。 张公公一怔,随即笑起来,“好的,挺好。” 小鹤年就松了口气,摆手,“张爷爷,一路平安。” 张公公坐着马车回镇上,明儿就要启程回京了。 谭秀也带着俩孩子一起回镇上。 到了镇上,陈琦让马车跟着张公公他们在客栈门口停一下。 谭秀虽然不知道儿子要干啥,却让车夫照办了。 陈琦跳下马车,正好张公公从马车上下来,他便过去扶住张公公。 张公公惊讶地看着他,这孩子? 陈琦:“张爷爷,一路平安。” 张公公捏紧了拳头,点头,笑道:“好孩子,你叫陈琦是吧?” 陈琦点头:“是的,我和阿年一起读书,我会好好读书的,张爷爷,再会。” 说完他便跑回自家马车上,让车夫赶车回家了。 张公公捏着手里的纸团,有些纳闷,快步进了客栈回房,踢掉鞋子上炕。 他屏退随从太监,关上门,对着灯笼展开那个纸团。 只见上面用炭笔写了一行字:我们曾经听见王冯悄悄说他们和乐公公对付张公公的事儿,不知是不是张爷爷您。 张公公悚然一惊。 好你个姓乐的,挺会拉拢人啊。 还有王冯这俩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你俩还是我提拔了伺候殿下的呢,竟然跟姓乐的勾结对付爷爷我? 张公公对陈琦的纸条深信不疑。 他觉得孩子们和王冯二人无冤无仇,也不认识姓乐的,不可能编这种谎话。 两位嬷嬷更不可能,她们若是知道什么直接告诉他就好,根本不需要通过一个孩子。 卢锦和张顺也没这个本事让孩子帮他们,这几个孩子非常懂事,不会随便掺和小太监的事儿。 至于顾千里更不可能,都不需要用这样的方法,只能是几个孩子的决定。 如此想着,他又打开小珍珠送的点心匣子,里面赫然放着一个黄金小貔貅。 他不禁笑起来,这小丫头,真是有意思。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73节 底下也有一张纸条:张爷爷,你送我那么多金子,我没有别的,就把这个小宝贝送给你吧,你要好好保管它呀。另外一个是阿恒哥哥的,你帮我们交给他呀。 张公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孩子,这些孩子,怎么这么可人疼呢? 都是好孩子呀。 离别时小鹤年那欲言又止的眼神,那满脸的关切,哎,也是谢恒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总归是有人真心记挂他、疼爱他的。 他去裴家那一日,裴家人跟他们说话时刻把阿恒挂在嘴边的。 两位大人夸阿年,阿年说我师兄教的好。 小珍珠显摆金貔貅,说阿年阿恒也都有金麒麟,不过没她的漂亮。 宝儿也把阿恒哥哥教的这个,阿恒哥哥爱吃那个挂在嘴边。 真情如酒,越酿越醇。 谢恒也是好孩子,心里有那家人,自己的糟心事不告诉他们,怕他们担心。 原本他以为谢恒会在信里告诉裴家他过继的事儿,既然谢恒没说,那估计是不想他们知道,所以他也没多嘴。 毕竟北谢的人想带谢恒回北地去呢,或许短期内不会回来,说了徒增伤感。 北谢是前朝权贵,在蒙古和相当一部分汉人心目中份量很重,当初太祖皇帝想要杀光他们三族,他们表示愿意固守北地,不入中原不进大庆官场,为大庆和草原的和平贡献力量才得以保全。 后来他们也确实促进了大庆与漠北漠南的和平,还为大庆提供了漠西的情报。 如今北谢人丁凋零。 当初最强壮的子弟战死的战死,被处死的处死,后来搬去雁门关一带,养尊处优的贵族很难短期适应当地的恶劣环境,不少人水土不服死去。 而草原势力迭代,数次南下劫掠,北谢当家人屡屡组织百姓协助雁门关守军反击,死伤不少子弟。 百年至今,他们除了几位老人和中年人,年轻一代没有特别出彩的子弟。 如此下去,可能不用二十年,他们嫡系便会消失。 他们不想断了传承,便跟朝廷和谢相爷提出从南谢过继聪慧嫡系子弟。 即便人丁凋零,他们也很挑,非嫡系不要,非天资聪颖者不要。 谢恒大哥是长孙,符合要求,可他已然成材,谢相爷视为家族继承人自然不会过继出去。 二哥虽然读书不错,却差了点意思,对方觉得不是最优选择。 最后他们看中萧先生的弟子谢恒。 能被萧先生选中的弟子,自然不是非凡之辈。 谢相爷觉得谢恒虽然天资聪颖,可毕竟年幼将来有更多变数,便答应将他过继给北谢做继承人。 身为谢家子弟,不管愿不愿意,享受了家族庇护就得为家族牺牲。 当然,过继给北谢也不算牺牲,在很多人看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儿。 可张公公觉得那孩子定然是不喜欢的,估计在他眼里,这形同亲人对他的彻底放逐。 想起南下的时候那孩子站在萧先生身边儿,小小年纪眼神儿却无比冷静沉凝,那副想跟着他南下又不能的纠结神情让他想来就十分不忍。 希望萧先生能想到好办法把弟子留在京城,毕竟谢恒还小,身体也不是很强壮,去那么恶劣的地方怕是不容易长大呀。 计把办法把弟子留下。 第二日上午张公公跟水嬷嬷宫嬷嬷会合,然后一行人往桃源去。 待行至桃源,张公公直接示意王冯二人,“王永、冯彬,桃源这边学习班需要咱们的人盯着,你俩过去配合逄葛两位百户,日常也多和沈娘子走动着。” 两人大惊,不明所以。 是陛下对他们俩不满意?还是两位嬷嬷写信告他们状了? 张公公一副非常信赖他们的样子,“卢锦和张顺毕竟年轻,难当此大任。” 两人这才松口气,不是针对他们就好。 只是比起当此大任,他们更愿意回宫伺候殿下呀。 留在桃源,谁知道还要耽误多久呀。 京城。 艳阳高照了两天,今儿一早又飘起了雪花儿。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四周便白茫茫一片。 新雪盖着旧雪,寒风打着呼哨,天气变格外冷。 屋里却是炉火融融。 今儿萧先生休沐,哪里都没去,带着弟子阿恒对坐书桌前看书、练字。 他跟阿恒提了好几个建议,诸如“去君高升吃火锅”、“去国子监监督他们改造茅厕,这样等你裴叔和阿年来的话就有正儿八经的茅厕用了”,再比如去谁家看他们养在暖房大缸里的红梅花。 阿恒统统没有兴趣。 萧先生看着对面安安静静看书的阿恒有些不忍,曾几何时,那个倔强叛逆的小弟子竟然如此沉静又耐心了? 难道是给人做了师兄,便用师兄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 他自然也舍不得心爱的小弟子去雁门关那种苦寒之地。 阿恒从小身体不是很好,去了那里,只怕会更糟。 即便非去不可,也可以等两年嘛,等阿恒长大一些十三四岁再去。 “阿恒,不高兴是可以生气的,你还是小孩子,有发脾气的权力。”萧先生看着阿恒,目光温柔。 小少爷抬头,笑了笑,“先生,我现在不生气,也没有脾气。” 虽然娘说“反正你那么喜欢往外跑,去南边儿和北边儿有什么不同?你过继过去正合适”的时候他的确是挺生气挺委屈的,要不是你们对我不好,我会喜欢往外跑吗? 可这会儿他不生气,再大的气和委屈到了先生身边儿就平和了。 小孩子才会生了别人的气转身到亲近的人身边儿发脾气。 他不是小孩子,他是师兄。 宝儿才是小孩子。 萧先生:“那你告诉阿年不回去的原因了么?” 小少爷歪了歪头,做出思考状,笑道:“我说先生老大不小的也没成家,既没有媳妇儿也没有孩子,我就多留些天陪陪先生呀。” 萧先生不但不生气,反而惊讶地看着他,“阿恒,你居然、也会开玩笑!” 小少爷笑起来,笑声清越,不见半点忧伤。 他本来就很会讲笑话,珍珠说他比阿年会讲! 他把书合上,专心跟先生聊天,“先生,你说张公公会在阿年家住几天吗?” 这样阿年就有时间写信,可以请张公公帮忙捎回来呢。 萧先生摇头:“张公公一夜都不会住的,他会想办法尽快赶回来。” 小少爷有点遗憾,手撑着腮有些出神。 他好想阿年、珍珠他们呀。 萧先生看他出神的样子,“阿恒,你帮先生个忙?” 小少爷:“嗯?” 萧先生:“为师没扛过陛下的纠缠,答应教太子殿下,要不你陪殿下读……两年书?”最后声音几不可闻,一副很是歉疚的样子。 果然,小少爷瞪圆了漂亮的眼睛,“先生!” 先生,用珍珠的话说,你脑子被门夹了? 不是小少爷自夸,殿下和他同岁,却比他顽劣一百倍一千倍! 谁都不想要这样的学生! 谁也不想要这样的同学! 即便他是尊贵的太子殿下! 比起太子,他宁愿要一百个谢肃当同窗,更何况他连一个谢肃都不想要呢。 他要回豆腐村,他要阿年、珍珠、宝儿、陈琦、二蛋…… 萧先生殷切地看着他。 小少爷叹气,肩头垮下来,“先生,我要去北地呀,不能帮你的。” 萧先生笑道:“可以的,我会亲自跟谢侯谈,再让陛下和谢相爷做说客,想必他会给几分薄面。你现在还小,也不可能出使草原,去雁门关有何用?读书在哪里不能读?你是我的学生,我自然要亲自教,他们想教为何不能留在京城?” 小少爷一怔,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包裹住。 他起身,绕过书案扑到萧先生的怀里,大声道:“先生,你为了我委屈自己,先生,对不起,可是我好感动。” 珍珠说你感激谁就要说出来让人家知道,人家才会更喜欢你。 你生气你也要骂出来让对方知道,对方才不敢继续欺负你。 他不能骂,但是他可以跟先生说感激,他多希望先生是他的亲爹! 在他看来让先生给太子当老师,比他去北地更可怕。 陛下从善如流,殿下就是一流不流。 萧先生抱住阿恒,像哄小孩子一样轻拍他的后背,笑道:“阿恒,我当你答应啦。” 谢恒学着宝儿那样孩子气地嘟嘴,“先生怎么不跟陛下建议让阿年一起来做陪读?” 萧先生:“我就怕陛下也有此意呢。裴家毕竟只是普通人家,没经历过那些阵仗,贸然涉足很容易被人欺负,若是影响了他们本来的发展轨迹,倒是不美。” 谢恒本就说孩子气的话,听先生的意思也很认可。 还是让裴叔好好读书,按部就班参加科举,从科举走出来的家族不管以前多贫寒,也没人敢轻视的。 可若是直接皇恩浩荡,不管本身多纯良正直,也会被人贬损成谄媚之徒。 不好!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74节 萧先生又和小少爷促膝长谈,让他帮自己琢磨一下怎么教导太子那个顽劣孩童。 “为师虽善学问,却不会教顽童,不敢贸然进宫给太子授课,头大得很。” 说到底太子如此顽劣,皇帝要负多半责任。 孩子最会察言观色,感知环境对自己的好坏,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有任性跋扈的特权,那他只会变本加厉。 这时候就需要严父、严师,可惜陛下因为自己幼年的经历,加之性格宽厚,对这唯一的儿子格外宽和纵容。 皇帝倒是认可近朱者赤的观念,给太子安排学识最渊博的大学士们做老师。 可惜,他怕儿子读书累,八岁才启蒙,还吩咐老师们对太子不要太严厉,不要讲太多书,不要布置太多功课,不要…… 刚开蒙那俩月,太子新鲜,也不清楚皇帝和先生们的底线,正经读了几天书,后面一次次试探,发现先生非常宽松,父皇也不严厉,似乎对他读书没有太多要求,那他哪里肯好好读书? 不但不正经读书,还越发顽劣,欺负老师们。 于是学识渊博、人品方正的大学士们不但没能让太子近朱者赤,反而屡屡被他捉弄欺负。 这不,去岁冬天太子殿下又在杨大学士的课上睡觉,还故意打呼噜,把书本上画满打架的小人儿! 他特意把自己画上去,一会儿打漠西可汗,一会儿打海上倭寇,一会儿獠子部跪地向他喊爷爷饶命。 杨学士生气,让他起来罚站,他直接站到桌子上去大喊孤乃大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军,要排兵布阵、撒豆成兵! 杨学士让他坐下,看书,他又偷偷爬到桌下,用剪刀剪破老师臀部的裤子,美其名曰让小老师放放风儿! 杨学士被他气得猛灌茶水,频频去净房,他又偷偷跟着老师去净房,偷走老师的裤腰带! 杨大学士被他气得眼冒金星、头也要秃了,提着裤子跟皇帝哭求致仕,要告老还乡!不做官了! 皇帝好说歹说,允许他辞去太子老师的职务才给他安抚住。 而新配的几个小太监,小德子、小顺子、小全子和小才子倒是不错,既能带着殿下玩也能规劝殿下。 可殿下贪玩,只愿意和他们玩,不愿意听规劝,要是劝多了就烦,还要给他们赶回乡下去。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皇帝也有些着急,只得再一次跟萧先生提出请为太子师的意思。 之前大学士们怕萧先生抢他们太子老师的位置,现在他们巴不得萧先生担任主讲师。 杨学士将太子少傅都让出来了! 不干了! 爱咋咋地。 以前萧先生不肯,说自己才疏学浅,不配为太子师,实际是……瞧不上太子,觉得自己教不了顽童,不想自寻烦恼。 现在萧先生为了把弟子留在京城不得不答应教太子读书,因为皇帝拜他为太子少傅,让他亲自为太子安排伴读。 他想让阿恒做太子伴读,如此便不必去苦寒的北地。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立刻给太子上课,以需要时间亲自考核伴读为由将太子上学的时间延后。 在萧先生看来太子读多少书、有多少学问是次要的,若是他性格坚毅、品性端正、能听得进众臣劝谏,即便学问一般问题也不大,反正政务有朝臣处理,他只需要深谙帝王之术,能熟练平衡朝堂势力加以利用即可。 所以当务之急是纠正太子的心性,让他明白自己是谁,有什么责任,该如何做。 现在的太子骄纵任性,肆意妄为,不肯尊师重道,萧先生觉得贸然给他上课只会自取其辱。 因为第一堂课的成败关系到后面所有课的成败。 若是第一堂课他不能让太子信服、敬重、遵守课堂规矩,那么以后也不必挣扎,只会比杨学士还惨。 这就和猛兽对峙一样,若是不能一击即中反而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底细,那自己就处于下风,再想赢就是痴心妄想。 他虽然是学识渊博的大人,但太子是顽劣的孩童,不和大人论学识。 从这个角度来看,太子反而有孩子独有的狡猾,有独属于他的跋扈和骄傲,还有压倒一切的尊贵身份。 在太子与老师之间,太子是猎人,老师是猎物,太子是强者,老师是弱者,太子掌控老师,老师还如何引导他? 萧先生知道绝不能给太子掌控自己的机会,不能让太子主导相处模式和走向,必须自己掌控。 所以必须慎之又慎,还不能让太子看出他的慎重和担忧。 因为未知的才是最强大的,一旦让对方确定你的能耐在哪里,那对方就不会畏惧你。 要让太子看不透他的底细,以为他莫测高深,不好拿捏。 萧先生不是狂妄自大瞧不起孩子的人,拿捏不准他就跟小少爷商量。 小少爷跟太子也打过几次交道,说实话他也……头大。 你跟他玩儿,他能跟你玩得挺好,但是他会想玩得更大、更开、更疯,不受约束。 但凡有底线的正经人,都受不了他这样,只有那些纨绔子弟或者以他为中心的小太监才会无底线纵容他、配合他,甚至变本加厉引诱他。 小少爷想了想,建议道:“先生,不如我们跟裴叔和沈姨请教一下?咱们看乡下孩子胆怯畏缩,可在他们自己地界上大多顽劣难驯、欺软怕硬,可他们到了沈姨家却个个乖巧懂事,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沈宁从不去学习班训话,更不曾听到她疾言厉色地训斥谁,可那些孩子甚至大人就是信她,发自内心地尊重她。 表面看孩子们怕小珍珠、服小鹤年、听二蛋的,归根结底他们怕的是沈宁和裴长青。 萧先生从善如流,当即便和小少爷一起写信。 写完毫不耽搁,皇家继承人的事儿没有小事儿,他行使皇帝给自己的特权走六百里加急让尽快把信送过去。 皇帝知道以后热泪盈眶,萧先生是至诚至善之人,愿意为太子殚精竭力,而非随意敷衍。 于是二月初五这天,豆腐村的村民就看到一个穿着制服,骑着快马,背上插着小旗子的驿差从官道飞驰而来。 裴长青正带着小鹤年和陈琦在院子里一边溜达一边比赛背书。 沈宁带着谭秀和陈玉箫在屋里炸响铃,小珍珠和宝儿在锅台儿品尝咸淡。 用豆腐村产的油豆皮包了紧实多汁的肉馅儿,紧紧卷起来切开下锅炸,复炸以后外皮酥脆,一咬咔嚓直响,里面却鲜甜多汁! 小珍珠:“娘,这就是油炸豆皮版的肉签子呗?” 沈宁笑道:“千张、豆皮、面皮、蛋皮、粉皮,甚至菜叶子都可以裹了馅儿炸,各有各的香味儿,以后娘轮流给你们做。” 宝儿吃得两个脸颊鼓鼓的,小嘴流油,跟只小仓鼠似的,“嗯嗯,真好吃!” 他朝外挥手:“二舅、哥哥~吃炸响铃啦——” 驿差正好跟着一个小孩子到了门前,听见宝儿的声音,似乎闻到了那鲜美喷香的味道。 疲惫一扫而空,高声道:“裴二郎、沈娘子,京城来信!” 第132章 小鹤年:“肯定是师兄和萧先生来。” 张公公、水嬷嬷宫嬷嬷他们还在路上,现在到不了京城。 果然接过驿差交接的厚厚信件,用刀片划开火漆,展开里面的信纸,映入眼帘的就是萧先生那笔清俊潇洒的字迹。 不过看完以后裴长青和小鹤年都沉默了。 小珍珠和宝儿急得够呛,“爹/二舅,写什么好玩儿的?” 裴长青:“先给我媳妇儿看看。”他拿着信快步往沈宁跟前去。 沈宁把锅灶交给裴母,她抓了把草木灰洗洗手上的油渍,再用水漂洗干净,又接过谭秀递过来的手巾擦干,这才接过信和裴长青一起看。 看完她也沉默了。 谭秀觉察到有些严肃的气氛,小声道:“阿宁,发生什么事儿了?” 沈宁:“萧先生给人做西席,奈何学生过于顽劣,他虽然学问极好却没有对付顽童的经验,正犯愁,阿恒说问问咱们。” 她两手一摊,“来,咱们开个会,集思广益一下。” 陈琦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在安夏王府那些年月,他听王爷说了不少宫内和朝堂的事儿。 安夏苦寒,皇帝也不屑派人监视他,所以安夏王比较自由,时常酒后吐槽。 这位太子岂止顽劣,简直恶劣。 八/九岁的时候是顽劣,顶多不爱读书,贪玩。 过了十一二开始懂人事自然变本加厉,身边的太监们为了争宠竞相讨他欢心,拐带得他更坏百倍! 他时常带着八个亲信太监满京城跑马,那叫一个“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 十几岁的太子破坏力是巨大的。 而他十五岁便登基亲政,正式张狂贪玩的年纪,哪里肯勤政? 只恨不得满天下撒欢儿! 捞不着出去浪,就把外面的风情搬进宫里,在宫里开集市、菜场、勾栏瓦肆,带着宫女太监扮演商人巨贾老爷。 想出去游玩儿被大臣以没钱为由拒绝,便屡次偷跑出宫,美其名曰去北地巡查,非要自封大将军上战场。 他信任身边的大太监,将奏章公务统统交给他们批阅,放纵身边的大太监王永冯彬之流卖官大肆敛财,王永冯彬等人还在各地大肆圈地、吃卡拿要,搅得地方民不聊生,激起数次民变,后来更是逼得王爷谋反。 更有甚者,大太监王永为了敛财,竟然勾结漠西瓦剌南下入侵,最终导致安夏王、珍珠、谢恒等人的惨死。 陈琦对这位太子如王永冯彬等人一般恨之入骨。 叫他说还教导什么? 早点掐死他换个太子是正经。 宝儿举手,“让我姐姐打一顿!” 小珍珠握拳:“对,一顿不行打两顿。” 沈宁:“这户人家位高权重,不能打。” 小珍珠:“知道了,是阿恒的弟弟侄子?” 沈宁:“差不多吧,总之不能打,不能辱骂。” 小珍珠转身:“二蛋,二蛋,你快来!”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75节 二蛋作为学习班的代课老师,日常跟孩子们打交道比她和小鹤年还多,自然了解村里那些熊孩子的命脉。 很快二蛋跑过来,双眼亮晶晶的。 闻言,他犹豫道:“咱村的调皮孩子特别好拿捏,只要断了肉和糖,他们乖乖听话。” 乡下孩子不怕打骂,不怕干活儿,就怕拿走他们已经能吃的肉和糖。 起初不少皮孩子是冲着豆腐娘子会给卤素鸡香干卤蛋以及饴糖来的,来了以后就变成乖孩子,不但乖乖学拼音数字,下课还主动找活儿干,更是迅速学会“请、谢谢、对不起”等礼貌用语。 这个东翁家的顽童,不许打骂,那饿肚子管用吗? 裴长青:“饿肚子不行,但是估计断掉锦衣玉食,照平常孩子吃穿用度还是可以的。” 这对太子来说就算很大的惩罚了。 沈宁:“得隔离,否则周边杂音太多,巴结他的,护着他的,心疼他的,用不了两天就回去了。” 沈宁让小鹤年领着孩子们去开讨论会,把有用的观点总结下来,让谭秀和裴母给驿差做点吃的,她则拉着裴长青出去溜达,一边散步一边商量。 裴长青顺手给她拿了一件厚披风裹上,虽然二月初,春寒料峭,也挺冷的。 两人牵着手信步往田间小道去。 田野里积雪大多已经消融,大片沉绿色的麦田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新绿,那些冬天休耕的褐色土地上也悄然钻出零星野草,嫩绿纤细,正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节。 夫妻俩自穿越以后难得这样悠闲。 沈宁噗嗤笑起来,“咱俩没生过孩子的居然被人请教怎么教育熊孩子,哈哈,真是好玩。” 裴长青:“没吃过猪肉,总归见过猪跑,你不是接触过幼儿园老师,还去幼儿园参加过几次活动嘛,福利院咱也去过很多次,或多或少有些经验的。” 裴长青和沈宁虽然前世没养育过孩子,但每个人都是孩子长大的,只要沉下心认真探索还是能感受到自己童年时候的想法与欲望,提供一些叛逆孩童的心理路程。 裴长青幼年不幸,渣爹只提供了精子,亲妈管生不管养,外公对他极为苛刻。 在这种环境里,他没有变成柔顺的孩子,反而激发了骨子里的叛逆倔强,气得外公骂他跟爹妈一模一样。 实际他小时候叛逆、敏感自卑、自弃、直到作死却又活下来之后才大彻大悟,彻底脱胎换骨。 后来不管组建施工队还是开公司,他要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说实话有些成年人没比熊孩子好多少,没有半点本事却有天大的骄傲和脾气,只吃软不吃硬,恨不得全世界围着自己转。 这些人可以踹出自己的团队,可这个顽童却无法踹出去,必须当硬骨头来啃。 如何教育孩子? 裴长青前世和沈宁没有孩子,他把沈宁当孩子养,可她很会沟通,从不让他受苦,所以这里没有经验可寻。 倒是沈宁说想收养孩子,他如临大敌,悄悄看了很多育儿书、养育女孩子/男孩儿的一百个细节等等,也看了很多怎么养叛逆孩子的教程。 越看越头大,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养。 养,凭空多一百倍的麻烦。 不养,两耳清净,夫妻幸福。 可这个顽童不能弃养。 或者……让帝后速速生个小号更现实? 不过,这夫妻俩大概率生不出来,否则也不会一直没有。 至于立妃嫔什么的,皇帝应该没兴趣,否则不会只有皇后一人。 甚至,裴长青大胆猜测一下,皇帝可能身体不算好,精子质量不高,兴许已经不孕。 所以,种种客观条件决定了皇帝只有这一个太子,唯一的继承人,好赖都是他了。 他好,天下百姓好。 他坏,全天下为他的恶劣行径买单。 裴长青的想法比较悲观,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是很难改变的,尤其顶级继承人顺风顺水,他没有改变的契机。 沈宁的看法比较乐观,她小时候虽然父母双亡,可爷奶对她很好,姥儿姥爷以及姑姨等人对她也不错,虽然有一些磕碰,可总体来说他们都是好的,没有那种极端的、没人性的极品亲戚。 他们可能会说两句不中听的,可能会攀比嫉妒一下,但是他们对她的关心也是真的。 这个太子生下来也是个纯真的孩子,只不过养育的过程让他知道了自己可以任性妄为。 他应该不是那种天生坏种儿、超雄、残暴的孩子吧? 前世她看过不少案例,有些人生来残忍,孩童时期就喜欢虐杀小动物,这是本性便坏。 而像北齐高家那种残暴的帝王应该也少见,更何况即便高洋年轻时候也是聪明非凡,英明神武的。 听萧先生的意思太子虽然性情顽劣,可实际非常聪明,最初启蒙的时候先生教的功课他很快就能学会。 正因为他聪明,萧先生才慎之又慎,不能把他当普通孩子对待。 沈宁就觉得这样一个聪明的孩子,如果他能端正态度,肯定大有可为呀。 最怕的是聪明还不肯走正道的人,尤其还是未来的皇帝,那危害可比普通人翻多少倍都不知道了。 她缓缓道:“我觉得这样一个聪明又顽劣的太子,最要紧的是既不能有引诱纵容他的狐朋狗友和靠山,又不能有表面为他好背后却算计他的师长。 帝后肯定溺爱纵容他,太监们巴结奉承他,整天绞尽脑汁哄他开心,给他提供玩乐项目,再聪明能干的人也会废掉。 那些大臣表面忧国忧民,操心皇帝和太子,实际上谁知道他们打什么算盘? 文官集团和皇权的争斗也是无解的,那些文官集团也只为自己的利益打算。 所以皇帝请萧先生做太子的老师还是挺明智的。” 裴长青:“确实,萧先生不想做官,精于学问,他对太子的教导就会比较客观。” 若是其他老师,要么直接开讲,要么训诫规劝一番,要么破罐子破摔随他去。 对于文臣们来说,这个皇帝不行,也不是不能换一个。 就好比历史上正德帝没有子嗣,大臣们也并不着急,因为祖宗礼法规定了“兄终弟及”,等他驾崩大臣们可以从诸位王爷、皇侄中选下一任新君。 他们对正德帝不满,可等新帝继位,他们又一副万分维护正德的架势打压新帝,而等嘉靖强势出击把正德尊为皇伯父的时候他们也默认了。 所以臣子和皇帝能有几分真心? 萧先生却会真心为太子打算,引导他做一个正常的储君。 沈宁和裴长青也真心希望太子好,毕竟现在没有力量可以走向共和,必须延续封建帝制,那好皇帝就至关重要。 按照历史发展的规律,如果元丰帝父子不能力挽狂澜,大庆朝也会以不可逆的趋势下滑,直到朝堂黑暗、民不聊生、外忧内患,然后灭亡。 第二次见萧先生的时候他们就想到这个问题,定下了带领全族、全村致富的基本策略。 他们要培养自己的人脉,将来裴长青和阿年走科举仕途,而村里培养出来的人才可以发展农业、经商积累财富、进入成阳县乃至淮洲府基层左右上官意识。 他们计划用十年打基础,二十年见成效,三十年肯定会成为一股力量。 如此以民间影响朝堂,尽量延缓朝廷没落的趋势,即便最终也会灭亡,那也等阿年和珍珠寿终正寝以后再灭亡,免他们晚年还要遭遇国破流离之苦。 现在眼前似乎出现一条捷径,他们可以实施旧计划的同时,通过萧先生影响皇帝和继承人? 这个继承人只有九岁,还是个孩子,一个正处于叛逆期的孩子。 叛逆期的孩子就是洪水猛兽,堵不如疏。 强行压制只会适得其反,让他更加叛逆,所以必须讲究方法。 聊了好一会儿,风还是有点凉,裴长青怕沈宁着凉,“先回家吧,把想法都列下来,再琢磨一下。” 两人回家,驿差正坐在堂屋饭桌前揉着肚子跟几个孩子聊天。 裴母和谭秀给他做了米线和煎饼果子,还切了一盘卤肉,装了一盘卤素鸡,一盘炸响铃。 他们这种常年奔波的驿差饭量很大,除了卤肉和炸响铃,其他他都吃光了。 他饭量太大,直接把小珍珠和宝儿惊到了。 俩孩子眼睛瞪得溜圆,这个叔叔比阿鹏哥哥、顾伯伯还能吃! 驿差还有点不好意思,拿了钱对裴母道:“大娘,我们都是给钱的,可不白吃。” 裴母看他皮肤黑黑的,模样憨厚得很,就很有好感,“咋说外道话呢,你来送信,就是我们家客人,饭还能不管?再说,我也没特意做什么,米粉是作坊天天做的,煎饼还是粗粮的,你吃得饱饱的,路上不饿肚子。” 小珍珠和小鹤年又跟驿差打听事儿。 小孩子对外面的世界好奇,对别人的工作也好奇,想知道驿站什么样儿、驿差干什么活儿、怎么送信、八百里加急是怎么急的等等。 驿差笑呵呵地一一回答他们。 见沈宁和裴长青回来,他立刻起身,“裴二郎、沈娘子,二位何时能写完回信?要是得考虑两天,我先回去,过两天再来。” 沈宁问道:“你是桃源驿的驿差?” 驿差点头。 沈宁:“太远了,你在我家住两天,可耽误差事?” 驿差:“那倒不耽误,驿丞交代小的这趟儿只管送信和拿到回信。” 沈宁:“那就委屈住两日吧。” 驿差行礼道谢。 裴母就让孩子们领驿差出去逛逛,溜达溜达,她给准备一下铺盖。 顾千里跟韩方出去忙公务了,东屋现在就苏婆子一人。 沈宁就把另外两间当客房,县里蔺承君的人过来或者靳老板等打发人来晚上就暂时住在那里。 家里也额外准备了给客人用的被褥。 三日后驿差带上回信,背上裴母送的煎饼、米粉、腐乳,骑上吃了三天豆渣稗草碎的驿马,神清气爽地出发了。 那封信乘上快马、快船,在一个个递运所、驿站间接力,数日后的晌午便送达萧先生书案上。 萧先生刚吃过午饭,正打算带小少爷进宫呢,皇帝近来上午召集内阁处理政务,用过午膳后喜欢找他去讲史,尤其要讲历史上那些有名的帝王是如何教育继承人的。 他征得皇帝同意便带谢恒在身边。 萧先生即刻拆开信件跟小少爷一起看信。 信很厚、很长,笔迹、墨迹都有差异,一看就不是一气呵成的。 估计裴二郎和沈娘子也思考许久,几经修改方写成这封信。 开篇先问候萧先生和阿恒,关心阿恒一切可好,说大家都等他回豆腐村玩。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76节 后面开宗明义:孩子与孩子不一样,每个孩子的养育教导方式也不同,不能以别人的经验直接套用,要根据孩子的秉性制定贴身的教育计划。 针对顽童,首要原则就是堵不如疏。 不能一味地顺从他,也不能一味地反对他,要有原则地引导他。 因为赶时间,萧先生和谢恒一目十行看完信。 萧先生击掌赞叹,“裴二郎和沈娘子果然有大智慧,非寻常人可比。” 小少爷与有荣焉,“裴叔和沈姨就是很厉害的。” 萧先生悬着的心落下一半,原本心里没底,不知道要如何对付这个顽劣太子,看完来信他有一种拨开迷雾的感觉。 眼前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他不能对太子怀着轻蔑、对抗之心,如信中所言,一旦对方认定你瞧不起他、对抗他,他也会生出防备和敌意,再想靠近他的心就很难。 最好的办法持中立态度,让他看不透,然后在他以为你要攻击他的时候轻描淡写地对他展示宽容,这时候不需要温和亲切,反而可以高冷傲然一些,让他觉得你莫测高深。 萧先生笑道:“阿恒,咱们进宫。” 两人看信耽搁了时间,便直接坐车进皇城,在东华门下车进宫,步行入乾清宫。 进了乾清宫,萧先生和谢恒给陛下行礼。 皇帝早就免了他们日常跪拜礼,只行揖礼即可。 乾清宫过于高大宽敞,除了能上小朝会的正殿,东西暖阁还分了九间。 皇帝将其中一间朝南采光好的当做临时书房,时常在这里召见亲近的臣子,气氛轻松,没有谈论政务那么严肃紧张。 萧先生讲史,小少爷作为小弟子随行,安静地在一边旁听、做笔记。 皇帝瞅瞅一边儿的谢恒,对这孩子又怜惜又喜爱,若是太子有谢恒一半安静好学就好了。 原本他觉得太子年幼,不当过早搬去东宫读书,可太子却一副懂事独立的样子说儿子长大了要早点去东宫读书。 他便觉得吾儿甚乖、懂事。 先生们反映殿下过于贪玩时,他还让先生们不要过于严厉,觉得太子顶多活泼好动,并非顽劣孩童。 他更不觉得太子不爱读书,因为太子学东西很快,刚去东宫读书的时候先生们都夸殿下聪慧。 可太子脱离爹娘视线,独自在东宫居住,本就贪玩的性子,又有小太监们配合自然越发腻歪读书,先生们约束无力只能跟皇帝告状。 一开始每月告一状,然后十天半个月一状,再三五天、每天、每天告两状三状。 久而久之,皇帝也……怕了。 他以前旁观过太子读书,觉得太子……没先生说的那么调皮捣蛋,甚至学得不错? 他还觉得太子非常聪慧,肯定会是一个明君。 先生们表示陛下您多来几次,最好出其不意抽查。 然后皇帝差点被创死。 等再看到提着裤子涕泪横流的杨大学士,皇帝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儿子有些过于顽劣,尤其不尊师重道,该……好好教导。 为此不管朝政多么繁忙,他都抽时间听萧先生讲史。 毕竟继承人是比眼下任何政务都要紧的政务。 此时太子领着一帮子小太监从慈庆宫溜出来,自以为隐秘地在乾清宫外探头探脑。 乾清宫侍卫身形挺拔,目不斜视,全都假装没看见。 太子一挥手,小声吩咐,“小德子、小全子,你俩从东边儿查探情况,小顺子、小才子,你俩从西边儿包抄。” 他回头看看另外几个小太监,“你们随孤去后门。”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萧先生有什么本事,竟然敢答应做他的先生! 小德子很快找到他,小声道:“殿下,除了萧先生还有谢家小公子在,他很会读书,是豆腐村学习班先生的先生。” 太子撇嘴,“烦死了,别一天到晚把个乡下破学堂挂嘴边儿。” 小德子:“是,他们学堂破得很,没有围墙,下课就满院子玩儿。” 太子:“玩?他们玩什么?” 小德子:“殿下,那可多了,他们会跑操、做课间操、课间劳动、拔河、跳房子、踢毽子、贴锅儿、跳绳儿、丢手绢、抓小人儿、攻城大战……啊,还有蹴鞠、投壶?” 小德子真真假假说了一通,蹴鞠投壶是他加的。 这些游戏大部分都是沈宁跟小珍珠和宝儿说的,有些她小时候玩过,有些她听年长的表哥表姐们说过。 小珍珠是个好玩儿的,沈宁说了规则,她就能领着小孩子们玩起来。 学习班除了上课学识字算术,也会上劳动课体育课。 体育课目前主要是玩耍,比比谁跳得高、跳得远、跑得快等,再就是满足小珍珠做多人游戏的需求。 掰腕子、摔跤、抓小人儿、攻城大战什么的,她最喜欢。 太子一脸嫌弃,拍拍自己胸口,“乡下小子会什么攻城大战?孤才是大将军!” 小德子笑道:“那是的。谢小公子就会读书,并不怎么会玩儿,还是裴小姐最会玩,她弟弟阿年都没她厉害,她尤其擅长摔跤,一院子男孩子,她一摔一个一摔一个……” 小德子一边说双手带脚的就比划上了。 太子听得津津有味儿,却很是不服气,“一个小丫头会什么!那是没遇到我,遇到我我……她多大来着?” 小德子:“比殿下小一岁呢。” 太子嫌弃地噫了一声,“那我都不好意思摔她了,没劲。” 小德子:“殿下,人家要是平岁或者大一岁,您更不能摔了,男女有别。” 太子嗤了一声,“跟孤讲什么男女?哼!” 小德子陪笑,不再反驳,张公公说了伺候主子要懂适可而止。 太子又嫌弃地踢了小德子一脚,倒是没用力,埋怨道:“王永冯彬和卢锦张顺什么时候回来?你们赶紧滚蛋,给孤把他们换回来。” 小德子笑道:“殿下,他们去学厨艺,等回来更好地伺候殿下呢。那尚膳监在紫禁城外大东边儿呢,您想吃口热乎饭都不能够,陛下多心疼您呢,特意打发小的们去学厨艺,好伺候殿下吃口热乎的呢,殿下饿不饿,小的会做煎饼、面条、饺子……” 太子被他挑起兴趣,打量小德子,叉腰道:“你不错,以后你是本将军的火头军,本将军带兵打仗你负责埋锅造饭。” 小德子瞬间进入状态,“下官领命。” 太子:“现在先去给姓萧个下马威,让他知难而退。” 说着他就往乾清宫书房摸进去。 小德子眼前一黑,还以为把殿下注意力分散了呢,没想到拐了一会儿话题又绕回去了。 太子对乾清宫熟门熟路,很快就摸进书房去。 书房要求安静,所以只有一门进出。 太子刚凑到门口往里偷窥,就对上谢恒那双沉静幽邃的眸子。 两人同龄,太子极跳脱,谢恒却极沉静。 四目相对,谢恒没有任何畏惧,更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意思,反而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太子下意识就屏住呼吸,随即心生恼怒:老子干嘛听他的? 我还得让他闭嘴,别出卖我呢! 哼! 他朝着身后的小太监一挥手,示意拿武器来。 他有一把精制弹弓,与正常弓一个形制,尺寸略小,弓弦中间一个网兜,可以兜着石子弹珠等物弹出去。 他弯弓填弹丸,瞄准萧先生,“咻”一声,弹丸朝目标飞出去。 原本他寻思这一下肯定给萧先生点颜色瞧瞧,让他巾帽散乱,狼狈丢丑。 结果,就见萧先生一侧首,“唰”展开书本,就把那粒泥弹珠夹在书里。 太子:“……” 他居然会功夫? 皇帝听萧先生讲书正入迷呢,突然就听得嘣一声响动,随即又啪一声,他扭头就看到门外的好大儿了。 他虽然宠爱太子,可毕竟是皇帝,也不能纵容太子当面对臣子无礼。 他当即沉下脸,瞪了太子一眼,想唤他进来教训两句。 谁知萧先生接了弹丸,并没有生气,更没有停下给皇帝讲书,反而示意陛下不用过问,继续即可。 他抬手,手指轻弹,那枚泥弹珠便准确无误地弹出门口,咕噜噜落在太子脚下。 不过是投壶的小伎俩罢了。 尔后,萧先生继续云淡风轻地讲书,半点不为所动,也没给太子一个眼神。 太子瞅着没搭理他的父皇,再瞅瞅气定神闲的萧先生,安静坦然的谢恒,还有脚下咕噜噜的泥弹珠,登时有些恼火! 他抬脚用力剁下去,“砰”把泥弹珠踩碎。 啊啊啊啊—— 脚底板咯得好疼! 屋内三人继续专心致志地读书,谁也没搭理他。 太子顿感无趣。 萧先生若是告状,父皇若是训他,那他就能给萧先生更厉害的颜色瞧瞧。 可这会儿人家没搭理他,他就有些讪讪。 上赶着不是买卖不是? 他若是强行进去闹腾,那多没脸? 那父皇就真要打他屁股了。 他气呼呼转身就走:“小德子,去尚膳监,弄点吃的。” 太子一走,皇帝立刻示意萧先生暂停,忍不住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77节 学生犯错,先生如何不管教? 萧先生笑了笑,“陛下,虽然臣之前说还没物色好伴读,暂时不给殿下开课,可实际教导殿下的事情已经开始了。” 皇帝大感兴趣,“还请先生畅所欲言,不必有所顾虑。” 萧先生犹豫了一下,想着信中裴二郎和沈娘子没有说陛下太子等字眼,全篇都是探讨如何教育孩子,倒是不怕陛下看。 他给谢恒点点头,谢恒就从怀中掏出那封鼓鼓囊囊的信呈给皇帝。 皇帝接过来,展开快速看起来,越看越快,越看眼神越亮,不断点头:“对,就是这样,正是朕之所想!好,说得好!与朕不谋而合!” 他看得停不下来,把信纸翻得哗啦作响,“裴二郎和沈娘子究竟何许人也?真是天才,天生的老师!” 他在信中看到了方才那一幕。 信中所言“顽童捣乱,切勿给与眼神,更忌气急败坏指责他,激起他更强的叛逆心。要不动声色,让他摸不着底,在他可能受罚的时候轻描淡写地揭过去,再轻飘飘看他一眼,他不但不会叫嚣,反而会犯嘀咕,暂时收敛”。 皇帝哈哈大笑,“先生,看来咱们需要配合,朕方才无意中助攻了一次‘可能受罚’。” 萧先生拱手,“陛下对太子的爱令臣动容,只要陛下和娘娘能暂时克制,不让殿下觉得父母溺爱他,遇事就给他撑腰,教导太子的任务也会轻松许多。” 皇帝保证:“放心,朕绝不做溺爱孩子的东翁,惯子如杀子,朕深知这点,从不溺爱太子,先生只管放手教导。” 萧先生微笑,心里却吐槽:你不溺爱,你最溺爱了。 好在咱们也没想严厉对待太子,不会引起陛下的心疼,按照信中所言,还可以请陛下配合,将教育太子当成一堂长期的、有趣的课程。 只要皇帝不溺爱、护短,萧先生觉得他们完全可以实践信中所说的几条理念,将太子引导成一个有责任心、好胜心的太子,而一旦他有了责任心,读书学习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恰在此时,太监来报:“陛下,张公公一行人进京了。” 皇帝大喜:“让他们即刻进宫。” 第133章 勾引他 天下第一粉 张公公和水嬷嬷宫嬷嬷几人在船上已经沐浴更衣,下船后直奔皇宫,进宫便直接去了乾清宫。 后面两名侍卫和几名太监抬着一口木箱,抱着几个坛子,那是裴长青和沈宁以及孩子们给阿恒和萧先生的礼物。 当然,也有……皇帝的。 进了乾清宫,水嬷嬷宫嬷嬷等人都规规矩矩跪地行礼,拜见皇帝。 唯独张公公瞬间红了眼圈,膝行向皇帝,声音颤巍巍地带着哭口腔,“万岁爷,老奴整一个月未曾见到陛下,真是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可想杀老奴了。” 皇帝表面嫌弃,心里受用,“一把年纪了不要做小儿姿态,快平身吧。” 众人谢恩起身。 皇帝没有先问裴二郎和沈娘子,而是先问小珍珠:“张公公,朕送给小丫头的金子,她可喜欢?” 张公公笑道:“陛下,喜欢,喜欢得紧呢。珍珠小姐还送了回礼。”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杏黄锦缎,双手呈给皇帝,“这可是珍珠小姐的心爱之物,有生之年第一件金饰呢,当回礼送给陛下了。” 当然,人家不知道是皇帝送的,以为是他送的呢。 皇帝接过来打开,捏起来看了看,笑道:“貔貅?” 他抬眼看向谢恒和水嬷嬷宫嬷嬷几人,哈哈笑道:“倒是符合小丫头的一贯形象。” 谢恒听得心口微微发紧,下意识用袖子挡着手悄悄拽了拽萧先生的衣袖。 萧先生在他手上轻轻拍了一下,让他不必担心。 皇帝将貔貅包起来,交给张公公,“仔细收好了。” 张公公先收进怀里,生怕耽误时间,旁边这些天负责伺候皇帝的乐公公咬了咬牙。 张公公又给皇帝说了阿年、宝儿,他们如何喜欢陛下送的玉佩,如何招待他这个老人家等等。 最后他笑着道:“陛下,那点心和山楂糕日子长久,不新鲜,老奴怕吃坏陛下肠胃,就替陛下吃掉了。” 皇帝并未生气,反而笑得更加愉悦,说吃得好,不能浪费了孩子们的心意,毕竟豆腐娘子家也不富裕。 张公公又挑着沿途漕运、官道、百姓景象说给皇帝听,说了自己对豆腐村的印象以及见闻,着实夸了一番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变着法儿地吹皇帝彩虹屁。 皇帝听得很是愉悦,听到张公公做主让王永冯彬去负责桃源皇家学习班,他也没异议,反而点头赞许,“那个学习班要坚持下去,豆腐村的学习班能一直办下去,没理由朕的不行。” 他又问了其他人关于沈宁一家、豆腐村等事儿,听得很是感慨。 “朕虽为九州皇帝,却也只见到一个豆腐村,若天下有识之士都愿意带着乡里安居乐业,天下何愁不太平。” 众人纷纷说是。 心里想的却各异,又有几人能不求回报带领他人安居乐业? 哪个不是想付出一分求三五分的回报? 像豆腐村这种情况,怕是不可复制。 水嬷嬷和宫嬷嬷又呈上沈宁裴长青送给皇帝的礼物。 他们写了一封感谢信,感谢太祖于乱世建立大庆朝,为天下百姓谋一条生路,感谢当今陛下任政爱民,使得普通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过上温饱的好日子。 虽然……大部分底层百姓并没有过上温饱好日子,可吹彩虹当然要吹得好看点。 若是谄媚的就会说富足好日子了。 最后叩谢皇帝陛下赐福、名号和墨宝、金银等物。 夫妻二人携全家、全族、全村愿陛下保重龙体,健康长寿,也祝皇后娘娘千岁安康、太子殿下如何如何,最后送上家常薄礼,聊表敬意。 皇帝一边看信,一边微微颔首,还要跟萧先生分享,“先生,这二郎和沈娘子究竟何许人也,竟然有如此见底。可惜童年时不曾启蒙,白白耽误这些功夫。” 若是早日下场考试,早日参加殿试,那朕不就早日慧眼识珠了么? 旁边安静站立的谢恒躬身,“陛下不必遗憾,裴叔早年并未开窍,即便启蒙读书也未必能入陛下法眼,裴叔和沈姨都是大器晚成相。” 皇帝哦了一声,大感兴趣,“阿恒,你仔细说说。” 谢恒也不藏着掖着,反正皇帝都派锦衣卫嬷嬷太监的去豆腐村了,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谢恒就将裴二郎和裴端、吴家的恩怨简明扼要说了一下,“裴叔和沈姨从前被大哥大嫂压制,自认蒙昧愚孝,倒是裴叔摔破头以后突然清醒。可见人要想大彻大悟,需得经历一些风雨,若是一味顺风顺水,必然不会发生转变。” 皇帝笑起来,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底,随即眸色幽深,忍不住心生怜惜。 是啊,人不经历苦难,怎么会坚强? 自己正是因为从小受苦,所以能体谅宫人、农人、百官、妃嫔之苦。 这裴二郎死过一回,幡然醒悟,这谢恒小小年纪为父母所伤跟着先生远走他乡,也领略了他人所不能及的思想。 所以,太子……就是过于顺风顺水了吗? 自己确实溺爱太子了吗? 以后为了太子好,是不是真该谨守本分不要干涉先生教导太子? 即便自己能做到,那太子没有经历磨砺,能认识到自己的责任么? 皇帝也不得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除了一封厚厚的感谢信,沈宁还给皇帝准备了一些吃食,托两位嬷嬷呈上。 水嬷嬷:“沈娘子说乡下粗茶淡饭,没有特别宝贝送与陛下,就送一些家常食物,有麻酱鸡蛋、变蛋、还有一些精心制作的米粉和粉丝。” 正月初六作坊开业,沈宁教大家做了加绿豆豌豆淀粉的米粉,还做了绿豆粉丝和豌豆粉丝。 绿豆和豌豆做成粉丝价格也贵,不是普通人家的食材,专为酒楼和有钱人准备的。 沈宁说这个和长寿挂面一样,是有钱人家的送礼佳品。 正月作坊就开始做这种高档米粉和粉丝了,销量特别好。 皇帝闻言很感兴趣。 御膳表面丰盛,实际味道马马虎虎,皇帝每每看着都没胃口。 尤其去萧宅蹭饭以后,他发现光禄寺尚膳监做饭,还不如民间饭菜好吃。 再无意中听到官员吐槽光禄寺糟蹋好食材,做的饭连寻常饭馆都不如的时候他就越发没胃口了。 今天晌午他就没吃两口,这会儿想起在萧先生家吃过麻酱鸡蛋、变蛋和米粉,又听水嬷嬷说这米粉更加清爽劲道,他瞬间饿了。 水嬷嬷看出皇帝意思,“陛下若想尝尝,奴婢可以去煮一碗来,这加了绿豆和豌豆的米粉,确实比单纯米粉更爽口,清香。” 乐公公想阻止,觉得不合规矩。 张公公却抢先道:“嬷嬷去旁茶水房煮,我……”他转身对乐公公道:“乐公公,麻烦你带人去尚膳监要一些配菜来。” 皇帝:“既如此,便多煮些来,让萧先生和阿恒一起尝尝,再给皇后娘娘……送两碗去。” 他原本想说给太子也送一碗,但是想到信中说顽童需要一位严厉的家长,皇后肯定不行,那只能他做严父,便强行忍住了。 太子刚拿弹弓打了萧先生,如何能给他额外给他赐美食? 憋着。 张公公立刻领命,安排卢锦过去帮水嬷嬷煮粉,让宫嬷嬷领着张顺留下继续回答皇帝问询。 等米粉的时间皇帝又好奇孩子们给阿恒的礼物。 谢恒也没忸怩,打开箱子往外分拣礼物,当中一个檀木小盒子,里面是一个小金麒麟。 张公公笑道:“这是阿年送与小公子的,你们一人一个。” 小麒麟上配了红绳,谢恒当即便挂在颈间塞到衣领中去了。 他跟张公公致谢,继续翻礼物。 里面有两个自己装订的大本子,还有几副画轴。 谢恒让张顺帮忙展开,不由得笑起来。 皇帝凝眸瞧过去,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阿恒和阿年的画作?” 谢恒笑道:“回陛下,前面是我和阿年画的,这后面嘛,估计是珍珠和学习班的孩子们画的,然后……”他指了指背景的房屋、墙壁、树木、草垛等,这几处笔触格外流畅熟练,“这是裴叔画的”,他又指了指几个胖娃娃简笔画,“这应该是沈姨、还有宝儿娘画的”。 皇帝瞧着好玩儿,裴二郎的画风很稳,颇有宫中画匠的水平,沈氏的就有些憨态可掬,更像孩子画作 珍珠小丫头的随她娘,阿年的就随他爹,一本正经,非常严谨。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78节 皇帝不禁想起自己抱着幼年太子画画、批奏折的场景,心向往之,可惜自打太子会玩以后就不喜欢腻在爹爹的怀里做小儿态了。 此时太子领着众小太监正在外面偷偷瞧着 他们看什么那么好笑,父皇竟然发出愉悦的笑声。 太子想看,但是不屑开口。 他朝张顺使眼色,想让张顺过来见他,把那本子和卷轴偷出来给他,结果张顺压根儿和他没默契,看都没往这边儿看。 他心里很气,这厮就是没有王永冯彬合他心意。 他想打听王永冯彬怎么没回来,又不想进去被萧先生和谢恒看轻,正待想招儿呢,就见水嬷嬷一行人端着托盘过来。 他立刻示意躲起来。 众人早就发现他了,毕竟他探头探脑,后面还跟着四个小太监,除非瞎子谁会看不见? 大家都故作不知。 乐公公和水嬷嬷将四碗米粉分别放在案几。 萧先生一碗鲜汤粉,谢恒一碗高汤粉,师生俩可以共享。 皇帝独占两碗,两个口味儿。 鲜汤是用鸡鸭、扇贝、蘑菇、云腿熬出来的清汤。 米粉沉在大碗底下,上面一边儿码着翠绿的小油菜,一边儿码着大虾仁、鱼丸、蛋饺、切开的鸽子蛋。 高汤是用猪骨牛骨熬出来的浓汤,加了酱料。 米粉上码着玉色的青瓜片、酱牛肉片、几棵翠绿的小油菜。 热气蒸腾,高汤鲜美,温度激发了食物的香味儿,清爽新鲜的配色也刺激了视觉神经,更加激发食欲。 皇帝瞬间有了胃口,抬手阻拦要尝菜的张公公,提起筷子先夹了一棵嫩绿的小油菜。 清甜、口感脆嫩,越发打开他的胃口。 因为摆盘儿关系,他便先吃上面配菜,小青菜、青瓜片、虾仁……吃掉一些配菜,才露出底下的米粉。 经过配菜的开胃以及填补肠胃,皇帝这会儿胃口很好却又没那么饥饿,很能仔细品尝米粉。 这自然是水嬷嬷如此摆盘的用心,先让皇帝吃菜、肉蛋,然后吃粉,粉的分量其实也不多,等他吃完配菜,吃两口粉也就饱了。 这是她跟沈宁学的。 皇帝品了品,连连颔首,“嗯,这米粉比以往吃的更劲道爽口,仔细尝还有一股清香。确实好吃!” 他本就不重口腹之欲,晌午那会儿御膳二十道一起摆上来,且从皇城东边儿的尚膳监拎过来起码耽搁两刻钟不止,菜肴不是变得油腻就是冷凉失了味道,他自然没胃口。 这会儿端上来几碗粉清清爽爽,菜是菜,肉是肉,粉是粉,汤也滚热鲜甜,他就觉得格外好吃。 不一会儿便吃得额头见汗。 张公公立刻拿了细棉布帕子给皇帝擦汗。 萧先生看皇帝饭量,确实比御膳进的多一些,胃口好心情便好,气色也更好。 若是能一直这般愉悦进膳,日常再多加保养,想必能更长寿一些的。 皇帝:“可给皇后送了?” 水嬷嬷:“回陛下,两样都送了。” 皇帝又吩咐道:“去问问皇后喜欢否。” 很快小太监回复皇后娘娘说甚好,吃着清爽可口,冬天煮汤粉,夏天可以拌凉粉,她喜欢得紧。 皇帝一高兴,便道:“张公公,把沈氏米粉、麻酱鸡蛋、变蛋列入内官监采买。” 内官监是负责后宫向民间采买的机构,由太监掌管,不走前朝。 众人俱是一怔,张公公立刻领命,其他人也起身叩谢皇恩。 尤其谢恒、两位嬷嬷几个卢锦张顺几个在沈宁家住过许久的,替她叩谢。 皇帝笑着摆手,让众人平身。 吃完饭萧先生提议陪皇帝出去走走,散散步,消消食儿,有助于身体健康。 皇帝身体……嗯,确实挺虚的。 之前萧先生思忖皇帝不是长寿之相并非凭空臆测,而是有根据的,先帝刚过四十便驾崩,前面几位帝王甚至不足四十。 看皇帝日常表现,只怕还不如先帝。 皇帝不纵欲、不好享乐,每日上朝、处理政务似乎就耗尽了全身力气,是以从不张罗打猎、游玩。 萧先生寻思不如趁着教导太子的机会,也给皇帝锻炼一下身体。 两人早就商量过,要想教导太子就得君臣合作,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 两人早就看到太子辍在后面,君臣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萧先生道:“陛下,臣有个计划,还望陛下准许。” 皇帝示意他讲来听听。 萧先生:“臣想成立红蓝两只小队,每队暂定9人,成员由勋贵子弟、文臣子弟、平民子弟以及内侍组成。日常一起训练,定期比试,比试内容多样。” 不限于马术、摔跤、蹴鞠、射箭、兵法、算术、策论、蒙古语以及双方对抗赛,还有出宫野外实战等等。 他还详细讲解要如何选拔队员、如何组队,如何训练、如何比赛。 很多内容都是裴长青和沈宁背靠多少年的文化传承,统合游戏、军训、夏令营、球队、综艺、知名影视剧等方方面面总结的有趣内容。 包括热血项目、角色扮演、断案侦查、坊肆集市、模拟攻防战等各种游戏,皇帝听着都大感兴趣,更别说太子。 全都是太子喜欢的! 后面的太子摩拳擦掌,已经藏不住了。 他要参加! 皇帝:“有趣!朕加入。” 萧先生为难道:“陛下加入,谁与之抗衡?不妥。” 太子已然忘记自己在偷窥,立刻冲过来,“爹爹,我来!” 父皇一队,他是太子带领另一队,不是正好? 皇帝瞅着兴奋的太子,回顾着裴二郎和沈娘子信中所言:不要单纯对他说教,要从他的兴趣入手钓他,让他主动加入,趁势与他订立规则,引导他学会与人配合,培养团队意识。 规则要简单严格,奖罚分明,不能随意更改。 等他兴趣越发浓厚,舍不得离开,不但会遵守规则,还能学会团结配合,融入团体。 顽劣的孩子如果有团队意识,会为团队考虑,能为团队让渡自己的利益,那只要团队坚定不移,就能将他引向该去的位置。 皇帝故作怀疑,“对抗赛是实打实的比赛,文武都比,且不能耍赖,不能以身份压人,太子如何能行?” 为了让太子感受到自己做父皇的威严,不会再像疼孩子那么溺爱他,皇帝决定以后严肃地叫他太子,不再叫乳名或者“吾儿、保保”之类的昵称。 严肃先从称呼做起,营造氛围,这也是信中所言。 太子立刻挺起胸膛,“爹爹,我当然行!没人比我更行了!” 他最喜欢打仗了! 他绝对可以当好队长,打赢对抗赛! 皇帝想了想,对萧先生道:“朕与太子各领一队,朕欺负小孩子胜之不武,倒是要请先生辅佐太子。” 萧先生故意冷淡道:“陛下,殿下天纵英才,何须臣指点?” 皇帝面有难色:“先生不愿意的话,那可有点难办……” 萧先生:“可以请杨大学士加入。” 太子立刻反对:“不要!” 他下意识仰头看萧先生,却对上萧先生漫不经心地一瞥,登时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晌午那会儿自己还拿弹弓打先生脑袋来着? 要给他道歉? 凭啥?不道! 可是,不道歉他不加入怎么办? 这是他组织的对抗赛,他不加入,别人不知道怎么玩儿啊。 犹豫了几个呼吸间,萧先生已经跟皇帝说要不还是算了,毕竟陛下政务繁忙,他去宫外找人。 太子立刻道:“萧先生,之前是我不对,不该……拿弹弓打你。” 皇帝惊喜万分,吾儿可教啊! 吾儿居然主动道歉了! 等等,又正中信中所写:不要夸他,不要让他觉察大家的欢喜,要平常对待,冷淡克制地夸他。 萧先生:“哦,殿下原来是要偷袭臣?臣还以为殿下跟臣闹着玩儿呢。” 太子的脸慢慢涨红,咋滴,你讽刺我? 他欺负了杨学士,杨学士告状,他就说“我和先生闹着玩儿呢”。 萧先生又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话说回来,殿下的准头极好。” 太子原本积蓄的怒气哗啦被一阵风吹散了,竟然生出几分得意,“还行吧,先生的手更快,竟然能抓住弹珠。” 皇帝看得欣喜不已,却强迫自己继续,“太子呀,萧先生的规矩很严格的,不只是红蓝队,连朕都要遵守,你是太子,若是无法遵守规矩,想搞特殊,那还是不要参加的好。” 他负责唱黑脸,要尽职尽责。 太子见向来对自己除了夸就是疼的父皇竟然瞧不起他,瞬间被激起好胜心,大声道:“爹爹,我才不要搞特殊,谁搞特殊谁是小狗!” 父子俩拉扯三个回合,皇帝还是不松口,这时候萧先生这个“冷淡”红脸开口了,“陛下,既然殿下愿意,便试试。” 皇帝:“试试可不行,不能坏了规矩。” 太子:“我保证遵守规矩,我可以立军令状!”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79节 皇帝:“你若违反当如何?” 太子:“天天让杨学士给我上课,白天晚上都上。” 皇帝差点笑起来,忍得表情都有些许狰狞,“若你因为自己的错误被退出,朕要关你禁闭,白天晚上呆在慈庆宫读书,不能出来玩耍。” 太子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反悔:“好!击掌为誓!” 之后萧先生公布规则,其实很简单,要求队友同吃同住,训练上课时候都要穿队服,在训练上课期间大家都是队友没有太子世子公子泥腿子之类的成见,谁若是以出身压人,退出! 另外还有几条,都是原则问题。 太子果断答应。 他觉得这个游戏比王永冯彬带他玩的刺激多了! 他从小对周围环境特别感兴趣,小时候跟着母后在坤宁宫他就急着去参观乾清宫,大一些又要去看慈宁宫、慈庆宫,现在他把皇宫逛遍了没意思又想出宫看看。 听王永冯彬说京城特别好玩儿,有集市,人们可以在里面买卖东西,有大酒楼,人们可以进去点菜吃饭,有勾栏瓦肆,人们可以在里面看杂耍歌舞变戏法等等。 京城的胡同儿也很好玩,各种各样的胡同,还有人头上插着草卖自己或者孩子呢,有钱人可以买俩回来随便玩儿。 除了这些,外面还有各路帮派,他们在集市、街道维护秩序,可以收保护费! 王永冯彬说殿下如此厉害,到时候他们就是最厉害的帮派,收最多的保护费! 他对这些都很好奇,想去看看,可惜父皇不许他出宫。 原本他想让王永冯彬几个偷偷带他出宫瞧瞧的,结果他俩也被父皇给发配乡下了。 其他太监都没王永冯彬机灵,更没他俩懂他的心思,没人陪玩,这段时间他着实无聊,没少作杨学士撒气。 现在见萧先生有比王永冯彬更好玩的事儿,他绝对不能错过。 见太子上钩,皇帝:“既如此,那阿恒就来帮朕。” 谢恒躬身领命:“是。” 太子跃跃欲试,急不可耐道:“先生,那我们赶紧选人吧?” 他还不知道,这选的其实都是他的伴读,将来也是他的心腹。 此时乐公公来提醒御膳房送膳,请陛下用晚膳。 萧先生:“陛下,时辰不早了,臣得出宫了。” 这时候反而不能趁热打铁,要冷一冷他,看看他是不是主动参与繁琐的筹备工作,过几日是不是还如此热衷。 他若是有降温的苗头就抛出诱饵勾着他,让他兴趣升温。 如此张弛有度,他会一点点被勾住,兴趣越来越浓,随着他付出越多就越有感情,越发不会割舍。 到那时候他就是一个有温度有责任感的继承人了,不管学帝王术还是处理政务都不在话下。 可太子挺着急的,恨不得连夜就组建开玩,但是“规矩”二字却第一次烙入他脑中。 若是一开始就不遵守规矩,缠着萧先生如何如何,对方怕是要恼。 见他居然主动克制,皇帝倍感欣慰。 如此看来,太子不是顽劣,而是……杨学士等人教导方式不对? 沈氏不愧为福气娘子,不但给裴家和豆腐村带来福气,给皇家也带来福气。 朕的太子,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待萧先生走后,皇帝便带着太子和水嬷嬷宫嬷嬷几人去坤宁宫陪皇后用晚膳,商量一下组建后宫小御膳房的事宜。 后宫如今只有三位主子,皇帝、皇后和太子,人事简单,要组建小御膳房并不难。 如果内阁和光禄寺反对,那皇帝就从私库出银子,直接从尚膳监调食材即可。 至于人手,从尚膳监调派几人过来,由水嬷嬷和宫嬷嬷带领,完全不必大动干戈。 这样他们还反对的话,就说太子孝敬母后,特意在乾清宫和坤宁宫设立一处小膳房,有何不可? 房舍都是现成的,就在茶水间即可。 茶水房有现成的烟囱,只需要砌两台三星灶即可。 皇帝觉得自己够朴素不挑的,大臣没有理由反对。 太子听得无聊,拉着卢锦张顺回慈庆宫悄悄打探豆腐村的事儿,那个野珍珠真的小小年纪会功夫? 他不信! 皇帝见太子走了,便跟皇后叮嘱萧先生教导太子的新法子,让她一定要配合。 皇后笑道:“陛下放心,臣妾不会拖后腿的。” 她对豆腐村好奇,让皇帝多给讲讲那里的趣事儿。 帝后俩一边讲豆腐村的趣事儿,一边见缝插针吐槽光禄寺饭菜难吃,还不如豆腐村呢。 再八卦一下某大臣因妻妾争风吃醋被挠了个花脸,还不能请假,不得不顶着一脸抓痕来上朝。 他在上面看得真真的,几次没憋住笑,为了看得清楚点还特意点那位大臣出来回话。 皇后忍俊不禁,“陛下促狭。” 、 、 冯彬和王永留在桃源,除了负责那边儿的学习班还得负责周围采买事宜。 张公公还指示他们要勤去豆腐村走动着,多给陛下写信汇报豆腐村的趣事儿,同时也负责给沈娘子和裴二郎送萧先生或者宫里的加急信件。 这日冯彬骑快马来豆腐村送信,拐下官道就看到一群工匠在路边儿开凿石料,正为修建福气娘子牌坊做准备。 他勒马缓慢通行,走过几棵遮挡视线的大树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只见作坊门前路上搭了一溜的草棚子,有的草棚子上挂着木牌,写着成阳县靳·八方来财,还有的写着桃源县谢·会仙楼。 乖乖,沈娘子摆流水席呢? 沈宁确实正在家里摆流水席待客,来人都是府城、成阳县以及桃源县、四海府、龙庙镇等地方的老板们。 自打正月底沈宁被御赐福气娘子之名以后,本县大户就动了,纷纷打发人来送礼道贺。 蔺承君虽然去了北地不在家,但是蔺大掌柜反应很迅速,收到消息的同时就指示负责成阳县生意的蔺掌柜以及留守成阳县的方管事替蔺承君出面,帮福气娘子修牌坊。 成阳县诸位老板以及龙庙镇大户岂肯答应? 不管沈娘子以前是做什么的,现在她被皇帝表彰那就是乡里父老的荣耀,当然要一起凑份子。 最后谢掌柜牵头,蔺承君、靳老板、杨老板、康老板、陈家、霍家、邱家以及龙庙镇宋家、禚家、柳家等凑份子,筹钱修这座牌坊。 曾知县亲笔为福气娘子写贺词,其他文人也纷纷写诗词、表文恭贺,到时候要选优秀者錾刻在石碑上。 随着名声传出去,来参观、拜访、恭贺的人就更多。 不得已沈宁直接放出口风,说等牌坊奠基时集中请客,让大家不要零零散散过来,作坊繁忙没空待客。 消息放出去,大家奔走相告,也就都有数了。 待谢掌柜等人凑齐银两,算好日子,今儿上午举行了奠基仪式,牌坊便正式破土动工。 沈宁自然兑现承诺,摆酒请客。 客人们都是来道贺示好的,不但带了厚礼,且每家都给礼金。 甚至准备宴席也不用她家亲自忙活,靳老板、麦掌柜等做餐饮生意的老板带着自家大厨拉上食材过来露一手,也给自家打打名气。 蔺大掌柜自然没跟他们抢这个风头,不过桃源县两家酒楼东家却带着大厨拉着食材亲至。 他们老早就想交好沈老板了,碍于靳老板、杨老板等人不好太明显。 现在沈娘子受皇家表彰,那他们当然要来! 以后福气娘子是大家的,再也不是成阳县自己的。 沈宁很是不好意思,无奈大家太热情,她只负责提供柴火、水、桌椅板凳。 家里地方不够,裴长青就带村民提前几天搭起了草棚,又让王木匠几个做了木牌子,小鹤年负责写酒楼名号。 桃源县另外一家是庞老板的会仙楼。 草棚子下面摆放一溜方桌,上面摆满各家大厨出品的冷菜、点心、热菜,任君品鉴。 前来道贺的诸老板和家人、随从们这家吃吃,那家尝尝,吃出了现代自助餐、美食节的感觉。 虽然酒楼表示豆腐村村民也可以来吃,却没有一个主动过来的。 谁那么脸大,那么没数儿,凑上去吃死贵的菜? 有钱上礼吗? 可不给豆腐娘子丢人! 再说,他们正忙着春耕呢,谁会为了嘴馋耽误种地?老天爷都得打雷劈他。 让学习班的孩子们代替大家活儿去尝尝就行啦。 等客人们吃了一波,小珍珠开始整队。 作为班长兼体育委员,她喊着一二一,带着男女两列纵队挨家品尝。 靳老板给小珍珠嘴里塞了一颗弹性多汁的炸丸子,小声道:“珍珠,你去帮我瞧瞧好运来还有桃源那两家,他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小珍珠比了个耶的手势,让同学们先少吃点,没看一溜儿棚子么,你在这里把肚子塞满了,后面还怎么品鉴? 她学着水嬷嬷教小太监的表情“这美食品鉴会就得品,你不能喂猪一样胡吃海塞,一个菜先尝一小口,好吃就再尝一口,然后就尝下一个菜啦。蒜苗,说你呢,你啃那么大个卤鸭腿,后面好吃的就不吃啦?” 蒜苗举着个比他脸大的卤鸭腿,实在是太好吃啦,是豆腐娘子的卤味儿方子,他忍不住呀。 小珍珠:“你没救了,以后有钱了也是吃煎饼就鸭腿的命。” 蒜苗嘿嘿,“煎饼就鸭腿还不好?还想吃啥?真香!” 那是他到目前为止吃过最好吃的! 宋福瑞扛着宝儿,裴云和谭秀、陈玉箫一人举着一把串儿,边吃边聊针线活儿。 禚元杰一个劲儿地鼓捣自己儿子去找小珍珠,结果他儿子死活不敢,给他气够呛。 沈宁和裴长青负责待客,跟诸位老板们挨个打招呼,聊一聊。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80节 二蛋带着几个孩子负责维持秩序,领客人去茅厕。 为了这次宴席,裴长青还特意带人修了两个公共厕所,分男女,就在旁边儿地头儿上,还修了沤肥池,干净卫生。 冯彬也被二蛋几个接住,替他把马牵去集中喂马的地方歇息,喝水吃草料。 他则被蒜头引着过来见沈宁。 冯彬见如此多商户在这里摆流水宴,他更要露脸显摆,便大声道:“沈娘子,陛下和皇后娘娘品尝了作坊新出的精品米粉,大加夸赞,让小的以后专门采买进宫!” 周围的宾客们听见陛下二字以为他是传旨太监,瞬间跪了一地,“陛下万岁,娘娘千岁!” 等冯彬说完后面的话赞叹声此起彼伏,“不愧是沈娘子,以后算皇商了吧?” “哈哈,咱们跟着沾光啦!” “哪个大厨做了米粉?我们也要品鉴!” “这可是陛下亲口夸赞的米粉,说天下第一粉也不为过!” 【作者有话说】 昨天没更,今天这章宝子们留言,发红包呀,么么哒。 第134章 红乳猪蹄 美食节雏形 什么天下第一粉,看影视剧小说就算了,轮到自己头上还是很羞耻的。 可众人就是奔着捧她加沾光来的,把金口玉言盖章的米粉夸出花儿来,那他们回头卖的时候、吃的时候不就上档次了吗? 沈娘子都是皇帝盖章的福气娘子,他们夸她越厉害,和她来往那不也是自己的体面? 所以除了沈宁谁都不觉得尴尬。 沈宁赶紧给他们降温:“诸位,天气暖和了,绿豆粉丝和豌豆粉丝不能做了,要吃得等冬天啦。” 现在已经二月下旬,再过十来天粉丝也就不能做了。 粉丝和挂面一样,得靠低温防止黏连,乡下可没有冰室来冻粉,只能冬天早春做。 正月初六开始做,本来做了不少绿豆粉,她可是把陈家粮店的存货买空,还让陈家和蔺大掌柜从外地多调一些呢。 不到俩月,她就把附近的绿豆豌豆价格买高了一成。 趁着天凉快,她让作坊做了不少绿豆粉丝和豌豆粉丝,原本寻思多做些攒着卖一年,到冬天再续上。 结果绿豆粉和豌豆粉太好吃,一送到酒楼饭馆试菜就被抢购一空。 根本没存货! 现在皇帝又要! 还能怎么着? 赶紧一天三班倒,上上夜班,趁着天气还没热乎再囤一批。 哎,那她和张老三几个就得受累了。 粉丝比米粉技术要求更高,揉粉、压粉差不多,但是下锅煮、过凉水这一步需要很高的眼力。 粉丝细,下锅煮的时候时间要正好,短了夹生,过了烂糊,得掐准时机捞出来过凉水,然后挂出去晾晒。 晾晒时候气温要低,否则容易黏连。 好歹皇帝家口简单,又不会顿顿吃粉丝,还是主要吃米粉,所以还是可以应付的。 再者有皇商那个名头护着,以后谁想打她家的主意都得掂量掂量了。 利大于弊! “阿宁,二郎,快来尝尝新出锅的红乳猪蹄,那叫一个甜香,还带着好闻的酒曲味道,真真的绝了!”靳老板卖力地吆喝,“各位老板,都来尝尝沈老板新出的红腐乳炖猪蹄,以后就是我们八方来财的招牌菜!” 靳老爹自己已经坐在角落先吃上了。 猪蹄炖得酥烂软糯,表皮红润油亮,散发着一股酒曲的香甜,特别开胃,让人直吞口水。 红方是沈宁家腌料作坊新出的品种。 柳家有白方,也就是沈宁之前做的那些腐乳,不管五香还是茱萸都归类白方里。 因为沈宁配料调得好,发酵充分,腌出来的白方口感绵软细腻,味道层次丰富分明,所以很畅销。 在次基础上她又加入红曲、面曲以及高度白酒做了红方。 面曲和白酒是从霍家酒坊进的,红曲是托蔺家路子从府城酒坊买的,那家专做红曲酒。 有了县城的腐乳霉菌,再发酵就很快,所以现在做腐乳就比以前快许多,发的一样透。 当地没有红方,是她家独有的,所以一经面世就把靳老板等人拿住了。 五香、茱萸等味道丰富,红乳却又多了一层酒酿甜香,而且更适合做其他菜肴的配料,比如炖菜。 这一场流水宴,来的基本都是当地大户和知名商户,几家酒楼把这个流水宴当成展示自家美食的机会,沈宁自然也抓住机会推出新品。 变蛋好吃,但是有重金属,而且因为有独特的味道所以受众比较固定。 她没有特意推广。 红方就不一样了,这东西大江南北、男女老少、不同阶级都合适。 像米粉一样,是可以远销各地的。 做好摆流水宴准备的前几天沈宁就和高里正进城跟靳老板、麦掌柜等老板商量过的,大家一起在今日推出新菜,直接打开市场。 到时候酒楼卖新菜,她就直接卖红腐乳。 现在闻着这味道,沈宁就知道成了。 这也太香了! 旁边杨老板有些气闷,他家厨子动作比靳老板家慢了一点,没赶上人家那么快出锅。 这也怪他。 麦掌柜跟他说过来免费摆流水宴给沈老板撑场子的时候他还犹豫了一下,觉得亏钱、不值当。 主要是他骨子里瞧不起女人,但是现在沈宁被皇帝表彰,肯定她的能耐和地位,他瞧不起也得瞧得起。 他内心就挺别扭的,又觉得她一个女人,又觉得皇帝御赐很牛逼。 最终他同意来了,也同意麦掌柜准备的各种食材。 不就是钱么,他有。 再者很多都是海货,他有特殊渠道,进价儿相当便宜。 只是在麦掌柜要把第一大厨派来时他犹豫了,酒楼还开业呢,都跟着他去乡下,那这两天不开业啦? 他就带了二等厨子,结果人家靳老板把最好的都带来,留二等开业。 他一边儿暗暗嘲笑靳老板傻老帽儿,一边得意自己会算,结果这会儿就被比下去。 县城有钱大户都来流水宴了! 这两天开业有什么关系? 今儿要是不好好露脸,就算不影响生意他也影响面子啊。 男人的面子不能丢啊! 靳老板那么一吆喝,其他客人都聚拢过来,纷纷夸道:“闻着真香,有种独特的味道!” 霍三少陪着高里正也在逛,闻声立刻靠过来,笑道:“岳父,这是沈老板从咱家进料和酒做的红腐乳?闻着就是香!” 高里正:“正是,沈老板夸你们面曲做得好,酒酿得好呢。” 霍三少非常骄傲。 周边老板也夸他恭喜他,他笑眯眯的,“一定继续努力。” 邱家酒坊的邱老爷也上前跟霍三少打招呼,态度非常和气。 霍三少心里冷笑,以前姓邱的何曾正眼看过他?这会儿为了沾沈娘子的光倒是看得起他这个霍家庶子了。 不过生意人么,心里九曲十八弯的,面上也笑如亲人。 大家见面一团和气,即便仇家也不会在沈娘子这里红脸掐架。 邱文举没捞着来,因为时常在家里肖想沈娘子被邱老爷打了两次,这次也不许他来。 陈家陈老爷没来,他的病虽然好了,身体还是虚弱不宜出远门颠簸。 陈大陈二去处理新一年收粮事宜,不在县里,陈三被赶出去,即便还有个嫡出陈四,陈老爷也没让他来,而是让管家带上厚礼给陈琦送来,让陈琦代表陈家给沈宁道贺。 也因此跟着父兄们来道贺的妇人和小姑娘对谭秀、陈玉箫挺热情,不像以往那般躲着走。 陈老爷都露出抬举陈琦的信号了,她们父兄也高看一眼,她们哪里敢再像从前那样鄙视人家? 这会儿见沈宁和裴长青到靳老板家摊位来,众人也都聚拢过来请沈宁和裴长青上座。 沈宁让小珍珠把正跟裴父裴母说话的冯彬叫来品尝红乳猪蹄。 现在人家可不是小厮,而是负责采买的太监,得给与尊重,也请他对成阳县和桃源的商户手下留情。 众人都领会沈宁的情,纷纷跟她拱手道谢,等冯彬过来,众老板分外热情,邀请他上座。 冯彬笑道:“沈娘子和二郎在,我就在下边儿坐了,诸位老板不嫌弃就一起尝尝吧。” 坐不下,有人就从隔壁搬长凳过来,也有人不爱坐,就站着品尝。 反正这路上四家酒楼,一大溜草棚子呢,溜达溜达能品尝不少美食。 众人品尝之后不断发出赞叹声。 冯彬也是吃过好东西的,“确实软糯滑嫩,香甜可口,有独特的酒酿香气。” 沈宁也尝了尝,大酒楼的手艺确实不错,这满满的胶原蛋白,她得多吃两块。 裴长青把自己那块的猪蹄筋给她吃。 众人看夫妻俩如此恩爱,在人前也毫不避讳,非常自然,不但不觉得碍眼,反而欢喜得很。 这才是榜样,是楷模啊,不愧是陛下表彰的福气娘子。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81节 裴二郎,有福啊! 冯彬更乐意,他回头要给宫里写信,就今儿这流水席,够他写好几页纸的! 小珍珠小鹤年、宝儿陈琦几个也围在这里品尝,一个个煞有介事地给出点评。 靳老爷子乐得见牙不见眼,给小珍珠小鹤年和宝儿使眼色,他给留了好大几块呢,都是蹄筋颤巍巍的。 大厨:“这红腐乳相当够味儿,用来做红乳扣肉肯定好吃。” 靳老板:“别肯定啊,赶紧做上。” 大厨笑道:“东家,正在锅里蒸着呢。” 众人又期盼上了。 那边儿杨老板家大厨的红乳猪蹄也出锅了,只是大家刚吃得心满意足,再吃难免有些腻,反而对那边儿菠菜汆丸子更感兴趣。 虽然实际两家口味差不多,只是客人们先入为主,难免形成了“靳老板家红乳猪蹄好吃、地道”的感觉,以后就会记着这个,就会下意识去靳老板家吃。 杨老板只能干气鼓,又让大厨赶紧张罗其他菜。 孩子们却很捧场,毕竟来了这么多客人,他们得先让客人吃好,所以靳老板那边儿他们没怎么吃着,这会儿杨老板家的好了,没人抢,他们就过来捧场。 “杨老板发财!”孩子们脆生生的说吉利话儿。 吃完又一通夸,给杨老板夸得舒舒服服的。 沈娘子说了,做人得有来有往,吃人家杨老板的红乳猪蹄,又不给钱,那得给夸。 沈宁和裴长青一边走一年跟来客们闲聊,前面桃源老板又招呼他们。 “沈老板、裴二郎,来尝尝我们会仙楼的烧鸡。” 沈宁挽着裴长青的胳膊款步上前,看了看,赞叹道:“庞老板家的烧鸡真不错,色泽金黄,瞧着就有食欲。” 庞老板是个胖嘟嘟的中年人,他亲自给沈宁和裴长青夹连皮带肉的部位。 沈宁和裴长青尝了尝。 裴长青眉眼一动,“皮酥肉香的,确实美味。” 沈宁也尝了尝,前世她和裴长青吃过很多地方的烧鸡,各有各的风味儿,这个应该是先用饴糖腌制,再油锅炸,然后用卤料汁卤。 香酥软烂,确实美味。 庞老板笑眯眯的跟弥勒佛一样,“沈老板,提提意见呐?” 沈宁笑道:“庞老板的烧鸡味道一绝,相当好。” 庞老板:“诶,沈老板,实在点儿嘛,给咱家提提意见。” 沈宁:“庞老板,这个真的非常好吃,也可以像烤鸭那样用烤炉烤吗?” 现在的烧鸡都是油炸加卤,很少烤的,烤鸭倒是有。 如果酒楼有烤鸭的烤炉,那自然也能烤鸡。 烤鸡肯定比油炸鸡更健康,尤其对庞老板和靳老爹这种富态人。 当然,鸡肉好吃,不管炸还是炒、炖、白切都很美味,也不差一个烤。 鸭子在炖、烤、熏里面却是烤着最好吃。 炖的话首选红烧,加入啤酒则味道更丰富,不仅有鸭肉的鲜香还有啤酒的醇香,吃起来也更滋补。 不过现在没有啤酒,也可以用白酒,现在的白酒度数不高,而且都是粮食酿造的有独特的清香,也会很好吃。 庞老板和大厨对视一眼,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他们酒楼的烧鸡秘诀就是用烤炉烤! 只是出门没有烤炉,他们就用别家的常规做法油炸了。 庞老板登时对沈宁越发高看一眼,不愧是皇家御赐福气娘子,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沈老板,还请多多指教呀,有机会来桃源品品美食。” 孩子们看沈宁裴长青在这边儿,也排着队围过来听。 现在不用人讲,他们就知道跟着沈宁和裴长青能学知识,尤其有外面老板来的时候那就是厨艺、食材、手艺交流会。 这个流水宴与其说是庆祝沈宁被御赐福气娘子,不如说大家趁此机会过来开美食交流会。 沈宁也没藏着掖着,她打定主意做半成品食材,不开酒楼,自然愿意跟批发商探讨美食。 她道:“庞老板可爱吃我家的熏素鸡?” 庞老板立刻竖起胖胖的大拇指,“爱吃,那顶好吃呢。” 说话间他就看到靳老爷子和杨老板溜溜达达过来,哎呀,他俩又来蹭自己的菜谱,这是生怕他跟沈老板学了好东西是吧? 庞老板和靳老爹外形有些像,都很富态且慈眉善目的。 沈宁回身跟二人打招呼,几人就一起坐在桌前边吃边聊。 孩子们也去其他桌一边尝菜一边听大人说话。 沈宁就把烧鸡的另外一种做法讲给大家听,也不复杂,就是先卤,小火慢炖,然后把鸡架在干锅里,烧红撒白糖、盐等配料,盖过焖熏几分钟即可。 出来也是皮酥肉嫩而且有熏烤的别样风味儿,吃起来香而不腻,鸡皮酥脆,口感更丰富。 大厨当即道:“锅里正好有一只炖酥烂的小鸡,我来熏。” 那边小铁锅直接当熏锅。 十分钟左右,熏烧鸡出锅,满棚子焦香扑鼻,惹得其他老板大厨都围拢过来。 大家吸吸鼻子:“什么味道?好香!” 另外三家老板大厨听了做法,已经迅速回去张罗了。 一只鸡,这么多人,哪够吃的? 赶紧的,都动起来! 本身各酒楼都做了不少鸡,不管烧鸡还是其他做法,现在都离不开炖、卤。 拿出来直接架锅熏。 也不用别家的锅,都得用自己的,因为这是自己学手艺,得用自己的器具才好掌握。 很快来宾们就都坐下品尝熏鸡了。 宝儿黏在小珍珠旁边,吃得小嘴流油,“嗯,真好吃!姐姐,这个流水席能一直办下去吗?我今儿吃饱了过两天还馋,还想吃,可是没有了怎么办呀?” 小珍珠:“天天吃你想变成肥猪呀?一年这么来个一……两三次就行了。” 一次不解馋,那就三次吧。 她又对小鹤年道:“阿年,等牌坊盖起来,咱这里能不能赶集啊?” 她还念念不忘当初沈宁说的赶集,她都没赶过集! 桃源那边儿有庙会,他们这里没有。 娘娘庙太小,而且离自家远,去一趟不合适。 要是在自家门口,呶,就牌坊那里就挺好。 小鹤年看了看,“能不能赶集,不是有没有地方,而且周边村子百姓有没有东西和钱。” 如果没有买家,卖家再多再有东西也卖不出去啊。 读书时候爹说过这个叫什么“消费者决定市场”,消费者就是他们这些买东西的人。 他瞧着想再来一回这样的美食街可能性不大,除非娘再推什么新产品,或者……爹中举? 再或者皇帝陛下又表彰爹娘什么,大家再商量着盖牌坊,那也是有可能的。 陈琦:“其实可以的,现在村里人也会跟邻居换鸡蛋、菜蔬、粮食、编货什么的,没的换还得拿鸡蛋粮食请人编。如果附近有个小集市,周边村子都来的话,换起来就更方便。” 小珍珠和宝儿立刻来了精神,小珍珠:“要是有小市场,我和宝儿就去卖茶水和粗粮煎饼,便宜点,肯定有人买。” 宝儿用力点头,“要是别人卖好吃的,姐姐咱也买成不?” 小珍珠大方道:“那肯定成啊。走,去村里喊喊,谁家有啥玩意儿去路边儿摆摆,一会儿客人们吃饱喝足不得溜达溜达消食儿呀,看到路边儿有需要的兴许就买了呢。” 三五文也是钱啊,不能嫌弃。 她立刻打发俩小孩子去村里喊那些不用下地在家做家务的老人。 二蛋继续负责大队,锁头、蒜头、蒜苗、毛蛋、张小河等孩子全都干干净净规规矩矩的,即便大厨老板们分烧鸡,他们也排队品尝,各自带了筷子和碗。 乡下孩子勤快,眼里有活儿,看到哪个酒楼棚子忙不过来就过去搭把手,也不乱动,只管负责收拾碗筷、洗刷、擦桌椅、烧火灶等等。 虽然都是小活儿,却也需要人手,酒楼带的人手不够,他们就帮了大忙。 正说着南边官道上有人看着这里热闹,好奇心驱使过来问问怎么回事,又看到有一溜草棚子支了锅灶正做各种美食,忍不住就上前询问。 “店家,这春卷怎么卖的?” “这个烧鸡如何卖的?给我来一只。” 靳老板:“咱是成阳县八方来财酒楼,今儿给御赐福气娘子道贺摆流水宴呢,您老有时间坐下喝两杯水酒吧。” 俩人笑呵呵的连连摆手,“那多不好意思,我们正要走亲戚呢,买只烧鸡就成。” 见对方确实赶时间,靳老板看自家鸡多,就卖人一只。 他们从高里正家买了足够的鸡,都卤在大锅里呢。 龙庙镇以及附近村子也听闻了消息,不少家里有点闲钱的过来瞧热闹,忍不住也花钱买份儿拼菜尝尝。 拼菜是沈宁给各家出的主意,拿个盘子,里面素菜肉菜来两份,再来一碗米饭或者米粉,浇上一勺汤,那也十分美味了。 柳大爷瞅着,忍不住再次暗暗羡慕嫉妒裴长青,人家咋那么会娶媳妇儿? 好像当初连一个铜板的彩礼都没给? 瞅瞅沈老板这能干劲儿,瞅瞅这聪明的脑瓜子,瞅瞅生的这好孩子。 禚元杰则是得意,揽着宋福瑞的膀子就夸,每每都要强调:“兄弟,你可跟紧二舅兄和嫂子呀,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必须跟兄弟吱声,咱可不能落后。” 守着家门口的财神受穷那不是天下第一的傻瓜吗? 宋福瑞:“放心吧,这傻子轮不到我来当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82节 下午四点多流水宴进入尾声。 近处和镇上的客人陆续告辞,远处的客人先跟镇上定好客栈,晚上过去住一宿,第二日再回县里去。 龙庙镇上两家客栈的老板、一家茶馆老板,还有曾屠户也都来道贺。 沈宁和裴长青亲自送别,裴父裴母带着孩子们给客人分发回礼。 回礼讲究礼轻情意重,就是个意思,一捆高档米粉,一份福字饽饽。 沈宁的福字饽饽不是点心铺子那种用戳子直接盖的红印子,而是用不同颜色的面团拼起来发酵蒸熟的,切开以后每一片都是一个福字。 浅红色是红心萝卜榨汁,绿色是菠菜榨汁。 可惜现在还没有南瓜紫薯火龙果这些红黄色,只能凑合一下。 不过这也够惊艳的! 前些天她去靳老板酒楼请白案大师傅帮忙一起做,可给众人震惊得不行。 他们根本没想到竟然能做出这样的福字饽饽! 真是服气了。 就这饽饽,就是给客人最好的回礼了。 柳大爷虽然不想这么早告辞,毕竟他家近,晚些走也行,可毕竟关系不够亲近,瞅着靳老板那样子是想留下继续切磋的,他也不好打扰。 他终于克服了“我堂堂大老爷们儿不如一个女人”的纠结心里,主动跟沈宁开口,“沈老板,我暂时进二十坛红乳,先放在镇上零卖。” 他自以为做了很久很难的心理建设,怕丢人怕什么的,毕竟自己开着豆腐坊却要进沈宁的腐乳,实在打脸。 可大家伙儿没人笑话,反而觉得很正常,毕竟别家也没这个红乳不是? 沈宁就更不会笑话了,这是批发商啊,还是可以合作酱料、酱油的批发商。 做酱和酱油周期很长,而且需要很大的场所很多酱缸,除非人家已经做了多少年的,一批批下去,能定期出酱油,否则回本太慢。 沈宁压根儿不想涉足。 高里正去年做的也只打算留着自用和馈赠亲朋,并不想卖。 沈宁其实很想和柳大爷合作,她可以帮他改善方子,还可以做新品酱油,前提得他真心想合作。 最近柳大爷终于放下过去的芥蒂——实际沈宁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芥蒂,反正就是觉得他别别扭扭的,可能因为同行竞争的关系——既然柳大爷放下芥蒂,愿意交好,沈宁自然就想跟他合作了。 不过今儿时间不够,改日再聊。 她同意给柳大爷发货,还说了回头聊酿造酱油的意思,给柳大爷激动得脚下差点一个趔趄。 禚元杰也不管柳大爷还没走,“二嫂,我,咱说好的啊。” 他当然要紧跟二舅兄和二嫂! 沈宁笑道:“没忘,龙庙镇就你们两家卖。” 作坊只给亲朋送,不零卖,不抢他们生意。 禚元杰美滋滋的,又押着孩子给沈宁行礼道谢的。 沈宁见不得大人总逼着孩子叫人干嘛的,忙让他一边儿玩去。 有人不想去龙庙镇住店,就跟沈宁商量在村里安排住宿,他们愿意付钱。 沈宁就和高里正商量,他家腾两间屋子出来,除了霍三少夫妻和孩子再安排两家。 再让大伯和四叔家各腾一间出来,张氏和孩子们在县城没回来,毕竟那边儿作坊也不停。 等客人们走了两批以后,草棚子这边空下来,附近下地回来的村民也来瞧热闹。 要是还有饭菜,他们当然也想尝尝。 各酒楼已经在收拾折箩,虽然是折箩,但因为是自助餐形式,大家拿多少吃多少,并不会去大盘里搅和,所以是干净的。 几家也不收钱,就按着人头分分,让他们跟着沈娘子沾光,乐呵乐呵。 村里人觉得自己衣裳埋汰,也不往凳子椅子上坐,就搁路边一蹲,端着碗盘地开始品尝。 “这是白菜?这白菜怎么比我家肉还好吃?” “这是肉丸子,咋和咱家肉丸子不一个味儿,真香!” “怪道人家是开酒楼的呢,就是不一样!” 除了小珍珠他们喊来的村民,附近村也有那脑子灵活的,趁着天黑前拎着自家的物事来卖。 有人拎着自己编的轻便篓子、筐子、篮子、笸箩,还有人带着麦草编的草盒子、蒲扇、草帽,也有人来卖自家织的棉布的,还有人拎着母鸡、鸡蛋来卖。 也有人家冬天用麦草盖了菠菜、韭菜、塌菜的,自家舍不得吃,就一次次割了来卖。 客人们吃饱喝足,去镇上的就跟沈宁裴长青等人告辞,看到路边儿有村民卖东西也问问行情。 有人买些鸡蛋,有人买筐子菜,还有人家里正好缺草盒子、笆斗什么的,一问村民卖的比铺子便宜,便随手买两样。 棉布也比铺子便宜,虽然没有那么好,但是做家常衣服,尤其衬裤什么的没那么讲究。 这些来道贺的客人,在结交自认有用的人脉上,那花多少钱也不觉得心疼,可日常过日子也是该省省的。 有便宜干嘛不捡? 如此双赢。 小珍珠也把她和陈玉箫、宝儿几个穿的草帘子拿出来,原本她想天暖和了挂在自己门上当门帘的。 这不是能赚钱吗? 自家先不用了! 有个客人原本想天气渐渐暖和了,要把家里的夹布帘子换成竹帘,看到这个草珠帘子觉得更好看,而且碰撞起来清脆好听。 他问过以后当即就买了。 小珍珠还送他一串替换,若是有珠子碰坏什么的,就能换新的。 还有孩子趁着天黑前赶紧去挖鲜嫩的野菜,打算卖几文钱。 不说城里人喜欢吃野菜么? 住村里的客人兴许明儿早想吃呢? 靳老板、杨老板以及桃源县的庞老板和谢老板不住下,他们几家结伴儿赶夜路。 不过他们都没急着告辞,而是留下跟沈宁裴长青一家吃晚饭。 本身就是奔着美食交流来的,自然想多交流交流。 晌午那会儿忙着做饭,而沈宁也忙着招待各方来客,没有充足的时间坐下畅聊。 就聊了烧鸡烤鸡的,不尽兴。 傍晚他们转移到沈宁家,谁也不饿,也不再吃晚饭,只喝山楂梨水或者喝茶吃小点心、干果,围坐桌前聊得火热。 谢老板是桃源谢家,也是联了宗的。 他和庞老板是听许知县说的沈宁,后来张公公一行人返回,他们也上前招待了,之后就和王永冯彬认识。 谢老板抛砖引玉,说了几个自家的招牌菜,另外三家也聊了自家的。 沈宁又跟他们分享一些菜谱和食材保鲜、加工的理论知识,希望能丰富他们的后厨装备和厨艺。 桃源县盛产鸭子、大鹅,她分享了秘制烤鸭、烧鹅、盐水鸭的做法。 靳老板和杨老板这边儿猪肉吃的多,她就分享了蜜汁叉烧的做法。 当然,菜谱是一起分享的,谁家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靳老板和沈宁已经很熟了,立刻就嗅到味儿,“沈老板,这个叉烧、烤鸭、烧鹅什么的,是不是有酱料?” 沈宁笑道:“有的,叉烧酱、烤鸭烧鹅酱,都有。” 靳老板怕她说什么“做法很简单,我这就告诉你们”之类的话,立刻拍桌子道:“沈老板,那赶紧做起来呀,我们几家肯定进货!” 其他几人也立刻回过神来,紧随其后,纷纷说要。 当然要啊! 这种秘制酱料是提升美味的关键。 各家都会做烧鸡、烤鸭,可吃起来味道不一样。 为什么? 当然是酱料的差别! 虽然他们有自己的秘制酱料,但是谁嫌这种好东西多呀? 除了当蘸料,还可以用来炒菜、调馅儿,用处多着呢。 几家等也不等,还没做的叉烧酱和秘制蘸酱就定了几坛子。 桃源县两家酒楼也定了几十坛子红乳,红乳可以炖菜,比白方消耗更大。 沈宁这里没那么多货,要分批发。 天彻底黑透,虽然乡下没有宵禁,但是也快二更天了。 众人依依不舍地告辞。 他们先送走庞家和谢老板家车队。 靳家和杨家车队也不短,好几辆大车,又是马又是骡子的,锅碗瓢盆、案板、米面等都带的。 食材消耗差不多,没消耗完的干货儿等他们也不拉回去,直接送给沈宁。 今儿从沈老板这里学的菜谱以及食材处理方式,足够他们受用终生了。 临走前,靳老板和杨老板替自家大厨开了口。 靳老板:“沈老板,两位大厨看中了俩孩子,想收个徒弟。” 孩子们给他们帮忙、品尝菜肴的时候,两位大厨无意中物色到了入眼的弟子,想带回去试试。 他一说那俩孩子的样子,小珍珠立刻道:“是蒜头和小河哥哥啊。” 蒜头就是蒜苗的堂哥,小珍珠认证的满村最馋的孩子,现在十岁了。 张小河是张本力和阮荷花的独子,长得白白净净,很稳重,这会儿十二岁。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83节 【作者有话说】 推个三水小草大大的文: 《人间灶》by三水小草 文案: “扬水一摆罗家菜,千里河岸无上席。” 罗家第三代传人罗庭晖是维扬城里响当当的一方人物。 年纪不过弱冠,他不仅重振了罗家的盛香楼,还要做了维扬城内的酒楼茶肆一行的行首。 他是盐商堂上客,也是花魁帷下宾,能和新科解元兄弟相论、也能和新任守将平辈相称。 正在春风得意之时,却有人找上门来,自称是他孪生妹妹的未婚夫。 看着掩不住一身贵气偏偏要假作穷酸的俊美男人,“罗庭晖”挑了下眉头。 假的。 这未婚夫是假冒的。 巧了,她这“罗庭晖”也是假冒的。 ………… 女扮男装扮演自己孪生兄长整整八年,她等来了真正的罗庭晖眼睛痊愈。 八年前当机立断让她代替兄长的母亲罗林氏,笑着给她带来了新制的金钗罗裙。 “咱们好好的姑娘家总算是解脱了,以后再不必穿男装、不必守灶台、不必拿菜刀,安安稳稳嫁了人,再不吃那烟熏火燎的苦……你苦了这么多年,可算走回正路了。” 雅俊非凡的女子抬起眼,明眸映照镜中的灯火。 镜子里的人剑眉变柳眉,被一点点改掉了英朗洒脱的模样。 “正路?娘,过往八年我走的是邪路?还是错路?” 母女对镜相视,母亲缓缓移开了目光。 “罗守娴,你就当过去的八年都是一场梦吧。” 第135章 新规划 裴总的怨念 蒜头因为馋会吃,舌头灵敏,会尝。 靳老板一个大厨相中他,想让他当学徒,不过他还小,前两年只能跟着烧火、摘菜、洗碗之类的。 大厨讲究火候,烧火是必须会的。 第三年才会学着配菜、切菜,这样切上一年,第四年才会掌勺。 很多基础知识都是在烧火切菜的时候学的,真正学厨艺其实不用很久,毕竟会了刀功,知道各种食材的处理方式,做起来就那些步骤了。 张小河去了也是先学烧火洗菜,但是过程会缩短,会早点练刀功这些,争取让他三年出徒。 学费看在沈老板的面儿上免了,但是三年学徒期是不免的,蒜头得五年。 这三年没有工钱,要听师父的话,三年后会根据学艺情况酌情给工钱。 等出徒以后师父就是再生父母,以后也要孝敬的。 靳老板:“沈老板,你回头帮忙问问,他们要是乐意,改日跟着送货队直接过去就行。有你在呢,家里也不用怕孩子受委屈,咱们是收弟子,肯定好好待他。” 沈宁笑道:“是好事儿,我们当然晓得,那可多谢两位老板和师傅,我替孩子和他们家人先谢过了。明儿就和他们说。” 杨老板深深地看了沈宁一眼。 心里不那么认可、佩服,却被皇帝、其他老板强行扭曲认知,不得不承认沈宁牛逼的感觉实在有些不好受。 等他们走后沈宁又和冯彬聊了几句,关心他和王永在桃源如何,留他在家里多住几天。 冯彬都应了,心里不免想着把自己的抽头再给沈娘子分点,给把米粉的价格再提提。 太监们给宫里采买都是两头捞的,这边儿挤压商家利润,那边儿还跟后宫报虚账,两头赚钱。 冯彬却给沈宁高价,沈宁还挺感动的。 这种高档米粉远销都是晒干的,出厂价一斤五十文,已经挺高了。 冯彬却给沈宁一百文。 沈宁婉拒了,这钱甭管是给皇帝省还是冯彬等人自己拿,反正不能她拿。 赚该赚的、能赚的钱,不亏心,也不怕查。 一时赚大钱,回头吃牢饭可不值当。 第二日沈宁也没让留宿的客人自己做饭或者在住户家吃,而是让孩子们都给请过来吃米粉、煎饼果子。 昨儿四家酒楼留下不少高汤,这会儿正好煮米粉,还有一些配菜酱料什么的,正好做煎饼果子。 这个自然不要钱,不过客人们也从村里买了鸡蛋、野菜之类的带过来送给沈宁。 送走客人以后沈宁又让孩子们把蒜头爹娘叫过来。 虽然现在正是春耕之际,夫妻俩一听福气娘子找,立刻跑过来。 沈宁又让孩子把荷花嫂子从作坊请过来。 “阿宁,什么事儿?”阮荷花如今是腌腐乳的组长,日常忙得很。 沈宁示意他们坐,又把蒜头和张小河找来。 现在春耕了,蒜头他奶和锁头他娘又去县里负责做饭,他爹娘领着哥哥下地干活儿,蒜头负责给家里做饭,不做饭时候他就来作坊上课学习。 张小河比较轻松,他爹继续去镇上盘火炕,他娘阮荷花在作坊做腐乳,他奶在家做饭,现在他家豆腐豆皮都不送选了,家里田地也花钱请舅舅们来帮衬着。 几人心里有些忐忑,忍不住自我检讨昨儿做错什么、有没有说错什么话。 沈宁笑道:“是好事儿,都别紧张。” 她把收学徒的事儿说了一下,“外面的规矩和咱村里不一样,人家管吃住就不给工钱,还得让你勤快干活儿。小河至少学三年,蒜头得学五年,学出来一开始一个月工钱估摸着有三五百,要是能上灶至少一两,能单独上灶至少二两,大厨一个月有三到五两。你们合计合计划算不。” 阮荷花家压力小,想也没想就同意,“阿宁,我们乐意,让他跟着去学几年,等以后保不齐咱们村自己也开饭馆酒楼呢。” 不说远的,就近里,沈宁这个作坊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多,以后怕是得专门盖食堂呢。 蒜头娘惊讶地道:“荷花,你们……不让小河学瓦匠活儿啊?” 张本力跟着裴二郎干瓦匠,就那么一个冬天赚老些钱了,咋不让儿子过两年也跟着干呢? 阮荷花没多说,因为裴长青之前就给瓦匠们分析过了,去年冬天赚钱多是因为火炕,别人暂时干不了那营生,他们就能多赚些钱,等大家都会了,或者他们也干别人能干的活儿,那就赚不到那么多钱。 在乡下一天四十文就很好了,赚五十文的机会都少,一百文只有这一次。 春天之所以还能继续高价盘火炕,是因为裴长青和沈宁受了知县、知府大人的表彰,又受到皇帝御赐表彰,县城和龙庙镇的住户们跟风赶时髦,都想沾福气。 实际随着天暖和,裴长青已经把盘火炕的价格降下来。 过些天能室外施工,他们就不做这个了,因为张瓦匠等人也琢磨明白盘火炕了。 别人一会,这价格就得刷刷降。 到时候裴长青就带他们去给陶族长家盖房子。 而且做瓦匠很累,做大厨虽然也辛苦,可吃得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关键是稳当。 蒜头爹娘对视一眼,盘算下,儿子10岁,五年后就是十五,其实他们很想让儿子跟着裴长青干建筑或者大一点跟着沈宁在作坊干活儿。 二蛋现在就能赚钱,蒜头有啥不能的? 金子他们也能去压米粉,蒜头有啥不行的? 蒜头看他爹娘犹豫,急得啊,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快答应啊! 人家管吃住! 我腾出地儿来,我大哥就能娶媳妇儿。 我还不用吃家里粮食,还能吃到好吃的! 大酒楼多少好东西啊,人家养的猪、猫、狗,都比他们家吃得好百倍! 再说,我现在会拼音,能自学识字,还会算账,回头掌柜的不得更高看我? 我前途远大啊! 看他爹娘还在犹豫,蒜头怕沈宁不耐烦,立刻抢着道:“豆腐娘子,我乐意,我乐意!” 他这么说,他娘立刻说他没规矩,训他两句。 他爹:“五年呢……”不给工钱,要是像二蛋跟着豆腐娘子,一天不说多,赚个十文也好啊。 蒜头最懂他爹,“人家管吃住,我在家里吃住,一天都不止二十文了吧?我出去学徒,凭空就给家里省钱了!” 这么一说,他爹娘立刻觉得很对。 见儿子实在乐意,他们也不好过于反对,就答应了。 沈宁笑道:“不管干什么活儿,首先得孩子乐意,蒜头更乐意当厨师,这是好事。” 蒜头:“豆腐娘子,我肯定会好好学的,以后跟小河哥开饭馆!” 张小河也挺向往。 昨儿的美食节给他的触动太大了。 他觉得大厨站在那里问人吃什么,给人盛菜的时候特别带劲! 小珍珠:“小河哥哥、蒜头哥哥,以后我们去县里就能找你们玩啦。” 小孩子最喜欢哪里都有自己认识的人,去了哪里都能找人见面。 蒜头和张小河也很兴奋。 对于离家,他们并不忐忑,毕竟县城有自己人。 他们去了要是有事儿也有帮衬的,并不算自己出远门。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84节 既然家人和孩子同意,沈宁就让他们回去收拾铺盖衣服,明儿就能跟着高三郎他们运输队进城。 现在运输队也扩大了,每天早上都发货。 因为他们人多牲口多,周边村里人要去县里或者沿途村落,也会请求结伴同行,这样有个照应,安全。 也有人会请他们帮忙捎口信儿给沿途或者县城的亲朋,自然也有捎东西的,就意思地付点谢礼。 当然若是送大件儿或者偏离主线太远运输队基本不管,毕竟有那位置他们干嘛不多发货? 如果有人愿意跟着,他们倒是无所谓。 因为又有俩孩子可以去县里学徒帮工,其他孩子和家长知道以后越发有盼头。 大人都叮嘱孩子:“在学堂好好表现啊,争取早点找个活儿干。” 除非特小的还不能做什么,但凡大点的都有想头,日常都主动表现的,积极学习文化课,在作坊主动找活儿干。 但是他们不喜欢大人用那种训诫的语气说自己,本身他们很努力,结果大人这么说,好像自己的努力是他们训来的似的。 有叛逆心的孩子就忍不住怼一句“你们也没找个活儿干啊”,少不得赚大人一顿呲儿。 村里人都说这些孩子去学习班以后学本事也学气人,一个个可敢顶嘴了。 虽然是吐槽却又带着骄傲,觉得孩子见世面、有了胆识,不像自己小时候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春风送暖,家家户户都要忙春耕,等清明谷雨的时候就得种春谷子、豆子、高粱、棉花,还得育秧苗,等端午左右再插秧。 一年年周而复始,就这样忙碌着。 没有牲口,各家的地就不能精耕细作,产量自然不理想。 去年跟着沈宁和裴长青赚了钱,裴大伯、三叔、四叔他们就来跟裴长青商量买牲口的事儿。 裴长青正领着小鹤年、陈琦在家里对卷瞪眼儿呢。 今年的县试已经完毕。 曾大人打发差役给裴长青送了今年县试的题目,还抄了几份优秀试卷让他适应适应。 小鹤年读着其中一篇文章,对裴长青道:“爹,这个庄景林我认识,他家贫,寡母靠给人缝补浆洗赚钱供他读书,他嫂子总发牢骚,跟大哥吵架,他为了家庭和睦就主动去谢掌柜那里抄书了。” 他翻出沈宁给裴长青买的第一本论语,“呶,这个就是他抄的。” 家里还有一些手抄书也是他抄的。 裴长青瞥了儿子一眼,自打在家里背书以后,他就没有什么成就感,总觉得小棉袄漏风,小夹克梆硬。 指不定又用夸贫寒学子来点他什么呢。 小鹤年笑道:“爹,你和我娘不是经常说潜力股要提前投资吗?这就是潜力股啊。” 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潜力股,小鹤年却很上心,因为爹娘很会慧眼识人。 这个庄景林家贫,以后院试、乡试、会试,花费不菲,他未必承担得起。 如果没有经济压力,他读书就会更轻松一些。 裴长青:“他不是在聚文书肆抄书么,谢家不会招揽他?” 小鹤年:“谢家不需要呀,给他们抄书的人不少呢。” 裴长青:“那回头可以接触一下。” 主要是可以一起学习。 他整天跟俩小豆丁读书,也着实……没有成就感,还是得有同龄人才有竞争力,也有读书人的社交。 陈琦:“裴叔,你现在能写文章不?” 裴长青:“咱们天天一起读书,我能不能写文章你不知道?” 陈琦就笑起来,“裴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寻思你背书这么快,说不定已经可以写文章了呢。要是你能写了,也可以教教我。” 裴长青:“人家读书至少五年才学着破题做文章,你未必太急了些,欲速则不达。” 陈琦受教:“是,我还是老老实实背书。” 背书枯燥嘛,真的很枯燥。 尤其他还挺着急的。 小鹤年老神在在,如今那气定神闲的劲儿比裴长青像爹。 裴长青没忍住,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他脑袋上戳一下,把小鹤年一指头就戳倒在了炕上。 你爹我力气总归还是你爹的! 小鹤年:“……” 陈琦:“……” 裴长青哈哈大笑,然后就看着裴大伯三位长辈进来。 “二郎,没打扰你们读书吧?” 裴大伯等人现在可不敢主动打扰裴长青了,就等着他考秀才考举人呢。 裴长青笑着让他们进屋,闲聊几句。 裴大伯却不闲聊,直奔主题,表示想买牲口,找裴长青一起合伙儿。 种地的话,肯定买牛最好,力气大,水田旱地都行,一头牛就能拉动犁铧。 但是跑运输骡子更合适,力气大,耐力久,比牛走得可快。 他们是大人不想做选择,想都要,只是一家也就能买一头牲口,得两家合伙儿。 裴长青笑道:“我和阿宁也商量买牲口呢,现在出门多了,得有头骡子,牛除了耕地平时也能往镇上送货。” 裴大伯:“二郎,那你家买骡子好了,牛我家买,你三叔四叔合伙再买一头骡子和牛。这骡子种地的时候就种地,不种地的时候租给里正他们拉货嘛,几年下来就白得一头骡子了,牛就给作坊送货使。” 高里正家虽然买了几头骡子,还拉上陶家一起,可运输队还是缺骡子。 他不是没钱买骡子,他是养不起,牲口多太能吃。 沈宁给他出主意让他不要自己买太多牲口,可以发动村里人试试。 牲口分散养,比一家养压力小。 裴长青:“大伯,那这样我可占你们便宜,我家出门多,用骡子多,你们一年用不上几回。牛的话阿宁肯定不白用你们的,会给租钱。” 几人纷纷道:“二郎你和我们外道啥?你买骡子你就出门用,耕地我们也能帮衬,牛闲着就给作坊送货,说啥租不租的,外道。” 平时阿宁和二郎对他们多少照顾呢,自家都没回报的机会。 裴长青也没拒绝,毕竟一个家族要想一起进步,平日就得多磨合,不能只一家付出,不能太计较,也不能事事不计较。 日子就在这些小事儿上互相磨合着,彼此也知道对方的脾性。 牛也很有必要,除了耕地、送货,有时候也要拉货,买柴火什么的。 随着作坊规模扩大,附近村子也供不上柴火使用,村里人还做豆制品呢。 只能从外地买木柴或者煤炭。 商量好各家凑了钱。 一头牛犊三千-三千五百钱,但是养大也需要不少草料,现在就缺牲口耕地,自然得买壮牛。 壮牛一头就六千到九千了。 骡子比牛还贵五百到一两的样子,得具体看牲口。 他们对牲口都不熟悉,就由高里正帮忙买。 赚钱的事儿找沈宁和裴长青,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就得找高里正。 高里正现在培养了儿子、侄子以及舅兄家接班儿,他就没去年那么劳累,主要盘盘账,去县里联络一下感情,在村里见缝插针给村民们开开会,洗洗脑,时刻给他们紧紧皮,要勤快、感恩、讲卫生、嘴严实等等,更多的时间就是来作坊找沈宁聊。 他正在米粉作坊那里丈量尺寸呢。 他盘算着草棚子顶多用俩月就得换顶,而且夏天暴雨、冬天大雪也不合用,耽误干活儿。 谭家那三间屋子虽然得裴长青带人修缮过,屋内梁架也进行了加固,可顶多再用两年,后面还是不行。 他计划把沈宁家住房东边儿这一块儿盖成一座三进带两个大跨院儿的作坊。 正房、灶房、仓房可以盖正常屋子,东西厢可以盖成结顶的廊子,一边儿靠墙,一边敞着,方便干活儿、晾晒。 大跨院儿正房当作坊和仓库,院子就做晾晒场所。 他只能和沈宁规划作坊各部分的功能和需求,并不会估算用料,不过他家盖过院子,一间正常面阔进深高度的屋子需要多少青砖,大体有数的。 他自己毛估估这样一座大大的作坊搞下来怕是得需要……若不是跟着小鹤年他们学了数字和四则混合运算以及竖式运算法,即便知道一个院子大约多少青砖他也算不明白……嗯,这么算着,他用棍子在地上划拉,差不多得需要40-50万块!!! 这要是买青砖,即便和人家关系好,一块砖给四文钱,那光砖就得至少1600两!!! 他被自己吓得呆立当场。 沈宁瞧着老爷子在那里见鬼一样,瞪着大大的眼珠子四下里逡巡,不禁也吓一跳。 高里正这是撞邪了? “里正伯?”她唤了一声。 高里正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朝着沈宁笑,“我步量一下尺寸,寻思咱们盖一座大大的作坊,阿宁,你说咋样?” 他心有忐忑,因为他存了很大的私心。 他知道沈宁和裴长青不是平凡人,裴长青一把年纪还要读书科举,沈宁也满肚子本事,如今又被皇帝赏识,去哪里都能赚大钱。 夫妻俩发达得太快,本事太大,人家不是非得待在豆腐村的。 他想找个事儿给夫妻俩留点羁绊,盖个大大的作坊,也是他俩的心血,这样他俩甭管多发达了,也会想着回来看看。 人在感情在。 他们能记着这里,就会照顾家里的人和事儿,等他没了,豆腐村的男女老少也能跟着夫妻俩沾光。 他的子孙只要老老实实跟着夫妻俩干,也能赚下一份家业,安安稳稳传家几代。 人老了,总是要为儿孙打算更多一些。 他很怕沈宁说不用,这样就很好。 那说明她对这里没太多期待,保不齐等二郎考上举人就进京城去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85节 这里不留家业,往后回来,也是简单看看,不会想逗留。 能留下偌大家业,她才会常回来。 甭管裴大伯张氏、县里作坊,高里正觉得这些未必能留住夫妻俩。 毕竟裴大伯和裴父都不是亲兄弟呢。 沈宁笑道:“里正伯,要盖也得慢慢来吧,先在米粉那边盖几间正房,中院儿这里还能用两年,先对付着,等米粉那边盖起来再盖这边儿。” 这种房子盖起来基本就是一劳永逸的,大青砖和刷了桐油的房梁用个数百年都没问题的。 所以房子看着贵,实际性价比非常高。 当然如果能祖祖辈辈一直流传下去,是最划算的。 不过,得慢慢来,一口吃不成胖子。 听她如此说,高里正瞬间开心起来,彻底松口气,“阿宁,我寻思着买青砖不划算,既然咱们要盖房子,不如自己烧砖?” 沈宁:“烧砖得请大师傅吧,人家愿意来吗?” 普通人可以打砖坯,但是看火肯定不行,那是烧窑师傅的看家本领。 这个……裴长青也不会,毕竟现代烧窑不用眼,都有仪器,即便他了解过也不可能会徒手烧砖。 高里正:“这个不成问题,我来请,等他烧窑的时候让几个机灵孩子全程跟着,也学学窍门,等烧两窑下来,基本就学会了。” 沈宁笑道:“那这样肯定省钱吧?” 里正伯真是好人,他自己盖房子都是买的青砖,现在盖作坊倒是想省钱。 高里正自信道:“那指定的,自己烧一块砖的本钱最多不超过三文,一块至少省一文呢。” 几十万块下来那就是四百两了! 沈宁也觉得非常划算,“那成,里正伯你安排吧,有需要配合的你只管说。” 高里正:“咱尽量不麻烦二郎,让他好好读书。” 沈宁让小鹤年带着蒜苗以及学习班的孩子们参与丈量、测算,这可是实地学习的机会,必须抓住。 跟完全程,回头不管做核算还是工程,都有经验,也有利于他们竞争县衙文书的工作。 不管读书人多瞧不起胥吏,这在现代也是县级公务员,铁饭碗呢。 这时候宝儿哒哒跑来喊道:“里正爷爷,我二舅找你帮忙买牲口呢。” 高里正就喜欢裴长青和沈宁找他干活儿、商量事儿,一听就浑身是劲儿,腿脚轻快。 他抱起宝儿颠了颠,“嚯,过个年你没少长肉啊。” 宝儿又胖乎了,当然个子也长了。 宝儿:“里正爷爷,我才四岁半,胖点好,等我大了自己就瘦了。” 宝儿虚五岁了,但是他喜欢说自己四岁半。 高里正哈哈笑起来,“对,大了就瘦了,像你二舅一样又高又俊。” 买牲口的事儿高里正满口应承,他现在买牲口可有经验了,“我现在一眼就看出马骡还是驴骡,体格子咋样。牛的话不用去牲口市场买,我给问问谁家有长成驯好的两岁牛,这个岁数五吊钱就成,也能犁地拉车。” 庄户人惜乎牲口,绝对舍不得往死里使唤,顶多就是耕地、拉庄稼啥的。 至于往镇上送货,也是多半车的量,不会超载,毕竟木板车载重有限,更不会累着牲口。 即便他们往县里去的运输队,也不会过度累着牲口的,一头骡子八/九两银子呢,哪舍得。 人可以累一累,熬一熬,牲口不行。 家里要买骡子,最高兴的是小珍珠,她会赶马车骡车和牛车,她还会骑马骑驴,还没捞着骑过骡子呢。 小珍珠眼睛亮晶晶的,“里正爷爷,我和你一起去买牲口吧。” 高里正很高兴,“中,我带你去。”他扭头对小鹤年到:“阿年,你也不急着下场,该玩就玩,一起去?” 小鹤年也感兴趣,连连点头,宝儿自然也要去。 陈琦也一脸向往,随即又垂下眼睫,他得看书,他没资格玩。 小珍珠拍了他一巴掌,“阿琦,你和我们一起去吧,牲口市场虽然臭烘烘的,但是很好玩的。” 她想的,她也没去过。 宝儿也猛点头,要去,错过多可惜啊。 小鹤年也道:“对,要劳逸结合,毕竟你还年轻,走吧。” 原本也想凑热闹的裴长青:“……” 小鹤年朝他笑道:“爹,这几天你和娘又去县里又准备流水宴又是牌坊奠基的,耽误不少功夫,你好好用功哦。” 裴长青:“……” 呵呵。 我找媳妇儿求安慰。 第二日一大早,高里正就来喊几个孩子跟着运输队出发,同行一段路,然后他们往北去牲口市场,早去当天晚上就能回来。 陈琦现在和宝儿一样也住在这里,早晨也被小珍珠拎着起来锻炼。 高里正赶着骡车,车上放了被褥、吃食以及小炭炉,路上可以烧水喝。 食物可以吃凉的,水不能喝生的,以免喝了血吸虫。 小珍珠不但自律,还拎着小鹤年和陈琦锻炼身体,要求他们先不上骡车,跟着她跑步。 小鹤年并不爱运动,因为他平时也干活儿,感觉额外运动就是吃饱了撑的,折腾人。 陈琦身体比他们弱,也不是很爱运动,但是小珍珠让他干啥他就干啥。 望着他们出去撒欢儿的身影,裴长青倚着门框抄着手,幽幽叹息。 沈宁瞥了他一眼,笑道:“裴总想出去玩儿啊?” 裴母立刻道:“二郎,你不是来年要参加县试嘛,可得用功读书呀。” 老大不小的,不能贪玩。 裴父也下意识放轻脚步,绝对不打扰二郎读书! 裴长青:“……” 谁有老子苦逼! 人生在世,要两次高考,前世理科,今生纯文科! 这是纯粹以自己的短板去碰人家的长处,苦啊。 沈宁看得直乐,牵着他的手,“走,咱们散步去。” 裴长青立刻摇着看不见的大尾巴乐颠颠地跟上。 沈宁:“来,我帮你检查一下背诵。” 裴长青:“……” 媳妇儿你不爱我了! 你只把我当考试的工具人! 第136章 捡个师父 教一个是教,放一群也是放 成阳县的牲口交易市场在县城西北方向的邱家大村。 原本成阳县没有自己专门的牲口交易市场,庄户人要买牲口或者猪羊都是附近村里寻摸,如果有合适的就跟人说好,有钱人家要买好的马匹就得去专门的马匹交易市场。 这时候交通不便,旅费、食宿不便宜,一般人负担不起。 邱家大村有户人家会相牲口,平时帮人相牲口,也抽成帮人买卖,不少人家想买或者想卖牲口也到这边儿来找他家。 久而久之,这边儿就形成了一个固定的牲口交易市场。 平时本村和附近村民来逛,初五、十五、二十五的外地牲口经纪也会来寻摸。 不少卖牲口的就提前往这里赶,夜里住在村里,第二日正好赶集。 孩子们一路听高里正讲着牲口村的故事,一个个很是激动,尤其小珍珠和宝儿。 小珍珠坐在车辕上,学阿鹏等人的样子,耷拉着小腿,手里挥着马鞭,一会儿“驾”一会儿“嘚儿”,时不时还要“啦啦、咧咧”,会车的时候要让牲口往左或者往右靠靠。 路上赶车的瞅着,都忍不住招呼一声,“小娘子,哪家的呀,恁厉害!” 有认识高里正的就大声喊:“高里正,小孙女恁厉害呢?” 高里正就大声回:“咱哪有这福气,这是豆腐娘子和裴二郎家闺女。” “啊呀,怪道这么能干呢!” 小鹤年和陈琦听着都笑眯眯的,宝儿听了闹着要学,想和姐姐看齐。 小珍珠拿帕子给他擦了一下嘴,嫌弃道:“坐骡车土大灰大的,你一门儿吃,嘴里都是沙子,埋不埋汰。” 宝儿想说不埋汰,恰好一阵风来,吹他一嘴沙子,赶紧“呸呸”,老实了。 小鹤年就拉着陈琦在一边儿比赛口算,很快高里正也加入。 最后小鹤年胜出。 但凡他们说背书算术,小珍珠和宝儿就不凑热闹。 小珍珠也会,但是不需要算账的时候她才不费那个脑子呢。 因为走得早,他们上午就到了邱家大村。 艳阳高照,小风嗖嗖,牛骡驴以及猪羊的粪便这么一晒一烘,那味道就嗖嗖往鼻子里灌。 陈琦蹙眉,拿帕子捂着口鼻。 小鹤年倒是不嫌脏,但是他怕弄脏自己的布鞋,这可是奶辛辛苦苦给自己做的。 他直接把鞋袜脱下来,把裤腿挽上去,免得弄脏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86节 高里正看得又欣慰又心酸,这么好的孩子,以前真是受委屈了啊。 他道:“阿年,天儿还凉呢,把鞋子穿上,别着凉生病。” 宝儿:“对呀,生病遭罪还得花钱吃药。” 小鹤年:“没事儿,我热。” 往年别说二月底,就是正月都穿草鞋打赤脚呢。 他从自己的挎包里摸出草鞋,从容穿上。 高里正:“……” 这孩子咋恁心细? 小珍珠立刻坐过来:“阿年,我的呢?” 她是没想到这点儿的,但是她知道只要阿年想到就会给她想到。 果然小鹤年又掏出一双递给她。 宝儿是好凑热闹的,见哥哥姐姐有他也想穿,可惜小鹤年没给他带。 你个富家少爷,穿什么草鞋。 陈琦原本看小鹤年拿给珍珠,以为也给自己带了,下意识就脚趾抓地。 他不想穿,草鞋磨脚,脚疼。 然而多虑了,小鹤年也没给他带,你个大富商家少爷,穿什么草鞋? 而且陈琦那脚又白又嫩,比女孩子的还娇嫩,穿不得草鞋。 最后陈琦坐在骡车上,小珍珠和宝儿四处看热闹,小鹤年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盯着。 免得有拍花子的。 虽然,牲口市场没有拍花子的,因为马明于光事件全淮州府境内严打,也确实没人敢再拍花子。 他就是习惯了。 “高里正!” “高老板,买牲口啊。” 一路上不少人认出高里正,热情地打招呼。 高里正也笑着招呼,却不急着买,而是先领着孩子们满市场溜达,把所有牛骡都看一遍。 随着温度升高,市场的味道着实不好闻。 牲口粪还好说,毕竟都是食草动物,可他们还尿呢,哗哗一泡下来周围很快形成一个个黄色的水坑,被阳光一烤就骚哄哄的。 无人在意。 只苦了陈琦。 最后他像条咸鱼一样平躺在板车里,来个眼不见为净。 小珍珠却如鱼得水,既不嫌脏也不嫌臭,还凑到人家牲口经纪身边儿偷学。 她一边提醒宝儿:“不要去骡子屁股后头,小心它尥蹶子,不要去牛正前方,小心它以为你挑衅拱你。” 她瞅着一个买牲口的和一个卖牲口的互相把着膀子,另外两只手一起藏在袖笼里不知道干嘛,眉眼也是一个劲儿地挤咕,表情狰狞又生动。 她仰头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好奇道:“伯伯,你们干嘛呢?” 那俩正袖里乾坤讨价还价,僵持不下的男人登时破功,原本紧张的气氛都缓和下来,笑了笑,“小姑娘,你跟谁来的?我们买牲口呢。” 小珍珠领着宝儿,“我领着我弟跟着我爷来买骡子呢,你家这头大青骡子瞅着真雄壮!多少钱啊,还有没有,我们也想买这样的。” 这匹骡子身高腿长,毛色乌黑发亮,接近马,非常帅气。 原本买家还犹豫呢,见状赶紧道:“小娘子,这骡子我们要了。” 他倒是没像呵斥其他孩子那样说什么“哪里来的破孩子,走开走开别碍事儿”,主要这小姑娘一瞧就气度不凡,不只是生的漂亮,而是眉眼间有一种让人不敢随意轻慢的气度。 再者能跟着来牲口市场的女孩子,指定不是一般人,哪里能随便叱骂? 大青骡其实就是黑色的骡子,除非专业人士都不会叫大青骡,卖家挺稀罕她的,“有呢,让你爷来看。” 很快高里正就赶着骡车逛过来,跟卖骡子的一通交谈,也看中他家一头。 小珍珠却又被一头弯弯角,毛色黑亮的水牛给吸引了。 她站在一旁由衷赞叹:“哇,你长得好俊啊!” 那牛朝她看了一眼,发出哞哞的声音。 小珍珠问一边儿的卖家,“爷爷,我能摸摸它吗?它是公的母的啊?” 卖家笑道:“母的,咱市场卖的基本都是母牛,公牛要么留着做种儿,要么宰了吃肉啦。” 边儿上有汉子发出暧昧的哄笑声。 孩子们对于做种没有什么概念,就和给水稻留种一个感觉。 小珍珠以为他们笑宰了吃肉,她正色道:“它虽然只是一头牛,你们也不能嘲笑它的!” 几个汉子没想到被小姑娘教训了,大部分都讪讪地转身走开,其中一个却流里流气的,“哟,小娘子,咋还给牛叫屈呢?” 卖牛的汉子就让男人别小心眼儿,哪能跟孩子一般见识呢? 流里流气的男人笑得有点猥琐,靠近小珍珠两步,笑道:“你跟谁来的?” “嗖”,小珍珠从腰间拔出一把细长的三棱形小锥刀,小锥刀又坚韧又锋利,能戳刺还能割人脚筋。 当初如果她有这把小刀,在庙街就能把那个拍花子的脚筋割了。 这特殊形制的小刀是顾千里送她的礼物,其实是审讯用的刑具,他随手拿了当武器,就送给小珍珠了。 男人唬得往后一退,“嚯,小娘子,恁泼辣呢?咋还带刀呢?” 小珍珠:“专门吓唬你这样的溜子,免得你不长眼欺负人。”说着她利索地挽了一个刀花儿,快得人根本看不清她的动作,只觉得帅气无比。 男人赶紧退后,慌忙摆手,“啊,不至于不至于啊,我就是逗你玩儿呢。” 高里正和小鹤年一直在不远处跟着,他知道这市场没有人敢为非作歹,并不担心什么,就让孩子自己逛。 果然,他一靠近,那男人立刻溜了。 小珍珠冲着他背影喊道:“你可一定要干正经活儿,别在市场上小偷小摸!” 男人没想到被个小丫头戳破心思,赶紧溜出人群跑了。 他可不就是想来小偷小摸的么? 大的牲口经纪他不敢碰,有些农户自己牵了牲口来卖,卖得几吊钱几两银的,他就想摸两块银子花花。 周边人见小珍珠如此胆大,纷纷惊讶道:“这孩子,真胆大,哪里人啊?” 这时候一个牵着黄骡子的瘦高汉子走过来,朝着小珍珠道:“小姑娘,买骡子啊?” 小珍珠仰头笑道:“对呀,伯伯……呀,你卖骡子啊?” 汉子瞥了她一眼,“你认识我?” 小珍珠:“不认识不认识,就是我和弟弟以前摆摊儿,你喝过我家豆花儿。” 她比划了一下,豆腐村,路边儿大石头。 她虽然不爱学习,可记性极好,尤其最初摆摊那两天但凡买他们东西的她都仔细观察人家。 人家多高什么走路姿势带着什么东西穿着什么衣服甚至表情她都记得呢。 汉子眼中闪过惊讶之色,就这么……巧吗? 时隔半年,汉子对那时候的俩小孩儿确实有印象,毕竟那条路上摆摊儿的也就那么俩。 只是当初俩干巴豆芽菜大变样,这女孩子以前干巴瘦,这会儿长高不少,变得白白的。 男孩子怎么没长个儿?肉倒是没少长。 他把记忆里的印象和眼前的女孩子男孩子对照一下,再跟萧先生和成三爷信中所言对照一下,感觉是三个形象。 他叫唐钜,原本是成家镖局总教头,后来犯了事儿不想连累东家便主动离开。 萧先生和成家帮忙摆平了麻烦,成家想让他回去,他却不想给成家惹麻烦。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选择隐姓埋名。 只是这辈子除了习武他也没别的本事和手艺,不做武师就只能做苦力,即便做苦力他也不是普通脚夫的对手。 曾经一个月二十两工钱的总教头现在过上了吃上顿没下顿的寒酸日子。 谁让他以前仗义疏财且大手大脚,没存下银钱呢。 哎,做苦力工钱是真低,一天累死累活顶多三十文,甚至没有,一天三顿饭他还想吃点荤腥喝一壶小酒,时不时还会打赏小二、给乞丐俩包子。 结果就是……他八成还没乞丐宽裕了。 这会儿他身无分文,饭都吃不上几口,更无力养骡子,只好先把骡子卖掉。 给骡子找个宽裕东家,也给自己卖几吊钱缓缓。 他又不想让成家接济自己,必须得找个固定的活儿干。 之前他接到萧先生和成三爷的信,萧先生和谢恒推荐他到豆腐村给一个小姑娘当师父,详细介绍了那家人和小姑娘的情况。 要说教徒弟,其实成二爷成三爷都可以,只是他俩忙,并没有太多时间专门带徒弟,所以就托付他。 可他一听是小姑娘就觉得不靠谱。 教个小公子他还挺有兴趣,结果教个小姑娘? 小姑娘肯定娇生惯养,如何学功夫? 他就拖着不给回信,打算拖黄了拉倒,让成三爷另外派个人去教。 这一次来牲口市场他都故意不走豆腐村附近,而是绕路走其他村,没想到却在牲口市场碰上了。 难道这就是缘分? 没见着人的时候他只靠信和想象,觉得小丫头肯定娇滴滴的,见着人就觉得:嗯,确实是习武的好料子,瞧她这野劲儿,浑身反骨,天不怕地不怕的。 偏生对正常人她又非常懂事有礼,并非那些骄纵跋扈的男孩子。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87节 说实话他非常讨厌那些十来岁自以为天王老子我最大的桀骜少年,本事没一点,贱骨头没三两,出口成脏,张口闭口老子小爷,还以为自己拽得很,这种拜到他门下,甭管什么家世来历他都是一顿狠训,俩月就收拾得服服帖帖,不是哭着喊着要走,就是老老实实学本事。 这小姑娘却谦逊有礼,遇事胆大心细,着实讨人稀罕。 小珍珠牵着宝儿围着骡子走半圈相看相看,点头,“倒是不错。” 她回头朝跟牲口经纪说话的高里正挥手,“里正爷,这个伯伯的骡子不错哎。” 高里正:“马上来。” 他跟人摆摆手,就朝小珍珠几个走过来。 高里正朝汉子笑着点点头,并没有认出这是当时让他害怕的男人。毕竟年纪大了,这半年工作又着实忙,不相干的人和事儿都忘了。 他朝小珍珠笑道:“看中了?来,你说说哪里好?” 小鹤年也上前瞅瞅,心里有数了。 他向来喜欢默默学习,不动声色地吸收知识,而年纪小脑瓜好使,见什么学什么也不会累,这一上午在牲口市场也长了见识学了东西。 不过他很低调,从不出风头,更不抢珍珠和其他人的风头。 小珍珠指着黄骡子道:“里正爷,你看它长得很雄壮,四条腿粗壮,一看就有力气,不是那些细腿细腰的,一干活儿就打哆嗦。” 不少人围拢来看热闹,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在相骡子,纷纷喝彩,“说得好!” 小珍珠大方不怯场,不是那种人多就害羞不敢说话的孩子,她受了鼓舞,抱拳笑着道谢,继续道:“你看它脖子长,这说明耐力更足,再看它蹄子窄,说明耐力足更善走。老话儿说么‘长脖子骡,长尾巴马’,都是好牲口。” “小闺女说得真好,还有呢?多说点!”有那不会相牲口,正需要的男人们立刻请他多说。 有那靠相牲口吃饭,把相牲口的诀窍死死捂着的就黑了脸,“谁家孩子这么不懂事,咋啥话都往外秃噜?” 有认识高里正的人就笑道:“您呐甭酸啦,这是豆腐娘子家的闺女,人家连豆腐都教咱了,还差这点儿?” 那黑脸的汉子一听也没意见了,登时笑道:“是豆腐娘子家的呀,那可失敬了。” 他忍不住又上前跟小珍珠切磋起来,“小姑娘,那腰长腿细的长得多俊,要不?” 小珍珠随口道:“腰长腿细,不是东西,不要。” 众人哈哈笑起来。 可不么,大家买牲口就是要拉力干活的,腰长腿细摆明没劲儿啊。 还有人问怎么看牲口老不老,如何分辨牙口。 小珍珠跟高里正学了,也不藏私,就教给那些买牲口的农户们。 人家花了正常的钱,当然得买正常的好牲口,有些骗子拿老牲口骗人,缺德! “驴老牙长,马老牙黄啦,骡子要是牙长还黄,那就是老啦。我们家要买五到八岁的骡子,干活儿刚好。” 骡子也就用个二三十年,过了二十年就不大行了,十年左右最好。 但是十岁的最贵,五到八岁在乡下耕地拉车也是很轻松的。 那些矿场拖石头的都要十岁到十五岁的骡子呢,力气和耐力最大,任劳任怨的。 “小姑娘,小姑娘,我们这里有牛,你看看,你要啥样的牛。” 小珍珠嘿嘿笑道:“骡马哪里的无所谓,牛就要当地的牛啦,附近村里的最好。” 附近村的,也不敢卖病牛疯牛给人,会找后账的嘛。 而且牛很讲究水土,若是外地长途来的牛,大概率水土不服。 牛,要买本地的。 众人噼里啪啦鼓掌,“说得好!” “谢了!我们正要买牲口呢,这下知道怎么看了!” 也有人揶揄那些牲口经纪,“藏着掖着,了不起的秘密似的,人家小姑娘三言两语就说清了。” 可不么? 他们就是买牲口回家耕地干活儿,又不是战马,不需要太过严苛的相牲口标准,这些足够用的。 这时候有过来拾粪的村民认出小珍珠和小鹤年,上前笑道:“珍珠小娘子,阿年小郎君,你们来买牲口呀?晌天了,快来我家喝碗热水,吃碗热汤饭。” 他们是当初在官道边跟小鹤年小珍珠登记换材料学做豆腐的人家。 这些日子因为学会了做豆腐,家里的粮食比以前更扛吃,他们冬天挑着担子在附近换豆腐,按照一斤豆子赚二三两的比例,冬天也赚了些。 他们也去豆腐村送白菜、豆子、柴火啥的,他们村这里有片丘陵土坡,不好种庄稼,长了不少黄荆树,砍了当柴火卖给豆腐村也赚了钱,反正这个年过得比往年宽裕许多。 如今见到小珍珠和小鹤年,他们就觉得非常亲切,非要拉着高里正几个去家里吃饭。 这年头庄户人都不富裕,能让人去家里吃饭就是最大的诚意了。 陈琦坐在车上安静地看着,真好呀,没有被卖掉的珍珠就这样自由快乐地成长。 会一直幸福的。 小珍珠和小鹤年负责应付那些热情的村民。 最后还是高里正出面,说先买牲口,买好牲口过去叨扰,大家才消停。 “一定来啊,我们就村头这家,可好找呢。” 小珍珠:“知道啦,买完牲口就去!” 唐钜瞅着小珍珠又瞅瞅小鹤年,原本成三爷的意思先问问他愿不愿意给人做师父,若是愿意,他就给萧先生回信,让萧先生和谢恒给裴家写信引荐他。 工钱多少先不论,指定能管他吃住,还能吃得不错呢。 现在他一直没回信,成三爷也没法跟萧先生说,那萧先生自然也不能给裴家写信引荐。 他毛遂自荐,不知道成不成。 他这会儿越看小珍珠越稀罕,想给她当师父,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小珍珠:“这位伯伯,骡子你想卖多少钱啊?” 唐钜:“送……给你?” 小珍珠和宝儿眼睛嘴巴都瞪得溜圆盯着他,这个人怕不是脑子不好使吧? 唐钜咳嗽一声,“骡子送给你们,让我去你们家住上半年,管饭。” 小珍珠笑起来,“哈哈,你也知道我家饭菜好吃呀?那得我娘同意,我们说了可不算。要是我娘同意,你啥也不用给,我娘不同意,你给十头骡子也不好使。” 高里正也琢磨出味儿来,拱手,“这位后生?你是有啥说头儿?” 唐钜拱手,“在下姓唐,行五,人称唐五,萧先生和成三爷想引荐在下给小娘子……”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鹤年,继续道:“和这位小郎君,做武师父。” 小鹤年这下也瞪圆了眼睛,他脑袋摇成拨浪鼓,手也疯狂摇出残影,“唐师傅,不会的,萧先生不会给我引荐师父的,我不用。” 师兄知道自己德性,不想习武,不会让先生给自己引荐的,引荐也是给珍珠的。 唐钜眉眼不禁弯了弯,跟信里说得一模一样,这小子不喜欢习武。 小珍珠一听,对唐钜立刻亲人般和煦亲切起来,“唐伯伯,你是阿鹏说的那个可厉害可厉害的师父吗?他说你功夫超级好。” 唐钜垂眸看她,“还行吧,也没超级好,教你够用的。” 小珍珠就嘿嘿笑起来,“我学得很快很多的,我跟着阿鹏师兄和顾伯伯、陆伯伯都学过的,我现在会好多呢。” 当然陆典史没教她什么,也教不了什么,毕竟他会的顾千里和阿鹏都会。 小珍珠这个年纪能学的也都学了,要想再有更大的突破就得拜师。 唐钜:“我会的足够你学三五年的。” 小珍珠登时眼睛一亮,要学! 她立刻对小鹤年到:“阿年,你帮我跟爹娘说好不好?” 小鹤年:“你要陪我背书才行。” 小珍珠立刻扭头对陈琦道:“陈琦,你和谭姨要帮我说话哦。” 陈琦毫不犹豫:“好。” 小珍珠得意地朝小鹤年扬了扬下巴,小鹤年就笑。 小鹤年对唐钜道:“唐伯伯,既然你是萧先生和成三爷的朋友,那就和我们一起吧,骡子还是你的,我们另外买。” 唐钜:“这骡子我用不着了。” 他去当师父,要出门东家也会准备车不用他自己养骡子。 他现在养不起骡子,回头去了东家,那不还是人家养么? 高里正一直没插话,这会儿笑道:“就按唐师父说的来吧。” 小鹤年见长辈发话,就没再说什么。 高里正已经买了两头本地牛,买了那个牲口经纪的大黑骡子,另外就是唐钜这头。 买完付了钱。 他们骡车上放了一只篓子,里面装了麦糠,还有好些串钱,身上也揣了几块银子。 付了钱,他们牵着牲口去村口那户人家歇了歇脚,喝些热水,吃了顿饭,又把自己带的煎饼、煮鸡蛋等吃食送给人家。 下午便和唐钜一起返回豆腐村。 回家的路上,小珍珠跃跃欲试,很想骑骡子。 唐钜:“回头给你打一副鞍鞯的。” 有钱人家鞍鞯都是根据马匹的尺寸特意定做的,很贵,他离开成家的时候没骑马,骑了一头骡子,后来缺钱就把鞍鞯先卖了。 不过他自己会做鞍鞯,有木匠配合打骨架,其他的他便能做出来。 既然决定给人当师父,那自然要送小弟子一副上好的鞍鞯,当然,东家出钱,他这会儿也没钱。 小珍珠便星星眼。 晚上到家天都黑了,裴长青和裴父拎着灯笼在官道路边儿等。 小珍珠:“爹,爷爷,这一趟收获可大啦,我给自己捡了个师父!” 唐钜:“……” 到了跟前,裴长青上前帮忙牵着牲口。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88节 小珍珠也不用高里正帮忙,自己嘎嘣利索地讲了事情经过。 甚至都不需要唐钜多加解释,只跟裴长青见礼即可。 既然是萧先生和阿恒引荐的,裴长青自然不怀疑对方有真本事。 至于成三爷,他和沈宁虽然没见过,但是萧先生和谢恒在信里说过,也说如果有事可以请他们帮忙之类的。 年后成家打发下人来拜年的,后来沈宁被御赐福气娘子成家也打发人送了贺礼。 这会儿见着唐钜,他自然也热情得很,裴父也非常高兴。 唐钜见裴长青没有任何怀疑,而且对自己很欢迎,一颗心也就踏实起来。 虽然离开成家镖局这一年过得挺拮据,可毕竟是成家镖局的总教头,是有真本事的,在熟人面前还是很要面子的。 若是裴长青对他有怀疑或者冷淡,那他就会尴尬。 宝儿已经嚷嚷饿了,虽然晌后吃了不少,可小孩子消化快。 小珍珠也饿,催着赶紧回家吃饭。 家里也正等他们呢,他们之前简单垫吧一点,等孩子们回来再一起吃。 裴长青留高里正一起吃饭,又把唐钜介绍给沈宁和娘认识。 裴母一听是给珍珠当师父的,高兴地赶紧往屋里请,“师父请上座,二郎,快去拿那个最好的酒来,让珍珠给师父敬酒。” 裴母又说再去炒俩菜。 唐钜忙拦着:“婶子,不要忙活,这就很好。” 小珍珠:“对呀奶,我师父住咱家呢,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唐钜看了小珍珠一眼,点头,“珍珠说得对。” 这丫头倒是挺有文化。 唐钜却没喝酒,之前不上工不教徒,喝酒就喝酒,现在要给人当师父,可不能再放松。 喝酒影响他的功夫。 多了俩男人,沈宁又去切了一盘卤肉,现成的。 她做的卤肉,酥香软烂,热吃有热吃的香,凉着吃也有凉着吃的滋味儿。 她还做了专门的蘸料,蘸卤肉一绝。 唐钜一口就降住了! 这也太好吃了! 看来这家来着了,这个师父当对了! 裴母还怕他不好意思吃,一个劲儿地让珍珠给师父夹菜、夹肉,自己也用公筷给唐钜夹。 不只是卤肉,红烧素鸡、韭菜炒鹅蛋、菠菜绿豆粉汆丸子,都很对唐钜的口味。 小珍珠还怕唐钜嫌弃自己家土坯房、房间少啥的,一边给唐钜夹菜一边灌迷魂汤,“师父,我爹娘和高爷爷说了,要自己烧砖继续盖房子呢,回头盖老大一片,到时候一定会单独给你一个房间的,现在先委屈你和我们睡一个炕好不好啊?” 唐钜倒是不嫌弃,虽然在成家他自己有个院子,可集训或者带队出去跑镖的时候他们都是睡大通铺的,十几个汉子一个屋。 他笑道:“这样就很好。” 小珍珠殷勤地给他夹卤肉,“师父你真好,一点都不爱慕虚荣,也不挑剔。” 她高帽子戴起,以后有招待不周的师父也不会见怪啦。 嘿嘿。 吃完饭,唐钜就带几个孩子去院子里消食儿,顺便跟他们聊聊,了解一下他们目前的水平。 小珍珠基础不错,阿鹏教得好,她又自律、坚持,所以不管平时还是剧烈运动、睡眠时候呼吸吐纳都不错,能根据身体需要进行调节。 她站桩、蹲马步的水平都不错。 甚至在顾千里的指导下负重跑步、跳高也小有成绩。 她还跟阿鹏学过拳法,因为没有学什么招式,只学了基本的出拳、踢腿。可能正是因为没有花哨的招式拖累,只练了基本功,所以她练得都不错,一步一个脚印,全是有效的练习,不是花架子。 唐钜试了试她拳头的力道,满意地点头赞道:“这一拳可以把宝儿打昏过去。” 旁边的宝儿吓得立刻后腿,师父为什么拿他打比方?不会想让姐姐打他试试吧? 至于其他人,小鹤年身体很结实,动作也灵敏,但是,也仅限于此,因为他只跟着小珍珠跑步,并没有练其他功夫。 宝儿反而学了点样子。 陈琦…… 唐钜压根儿就没问他,这样一个精致得跟瓷娃娃一样的男孩子,一看就不是练武的料,再摔坏了不值当。 陈琦也没非要骨气地上前表现,就很流畅地退后旁观。 不过唐钜觉得教一个是教,教三个也不费劲,所以把小鹤年和宝儿也拎上了。 小鹤年:“师父,其实你不用担心只珍珠不够教的,明儿还有一群呢,你要是觉得教珍珠一个不过瘾,你再随便挑。” 他当然乐不得! 花一份钱,教一群人,自家真是赚大发了。 唐钜:“……” 别说,教珍珠确实很省心,这孩子听话,又勤奋能吃苦,基本不用师父逼着学。 教徒弟省心,住在乡下也没别的事儿,闲着也难受。 倒不如多点拨几个。 他们运输队往城里运货,也确实需要会点拳脚功夫。 第137章 顺毛捋 培养感情 于是第二日上课前,小珍珠便自豪地把唐钜介绍给学习班众人。 “这是我的师父,他姓唐,你们以后要叫唐师父,只要我师父说什么,你们都要听!” 孩子们好奇地打量着唐钜,觉得他瘦瘦高高的一点都不精壮,除了比阿鹏哥哥和顾大人看着老一点,其他一点都不像师父。 不过他们最听小珍珠的话,闻言纷纷喊:“唐师父好!” 唐钜双手抱臂,微微颔首,随即撩起眼皮瞥了他们一眼。 “唰”! 虽然没有声音,可孩子们仿佛听见了什么。 好像有一把小刀“唰”飞过去? 唐师父的眼神好锋利啊,朝他们瞧一眼,就让他们不敢动了。 原本有几个不以为然抖着腿垮着肩膀的孩子瞬间立正,抬头挺胸,不敢再那么随意了。 唐钜微微颔首,示意小珍珠继续。 小珍珠:“我师父可好人呢,原本他只用教我一个,看你们听话就也愿意带你们一群,所以,你们是跟我沾光哒。” 孩子们又纷纷躬身,“谢谢唐师父,谢谢珍珠。” 小珍珠:“那以后谁想跟我师父学功夫的,早晨早点过来先练一会儿,然后回家吃饭,再来上课,上午会拿一节体育课学功夫。” 孩子们立刻大声回应:“知道啦!” 唐钜扫一眼就把孩子们的情况看个大概,经手的学徒多了,他一打眼就知道谁有习武天分好好学能当个高等保镖熬些年就能当镖头、开武馆当师父,而大部分孩子都是普通人,好好学也就是当普通的镖师、大户人家的护卫等。 不过也够了。 他给小珍珠额外选了几个陪练,讲究的人带徒弟,都不会一对一教学,都要一对多。 徒弟也必须有陪练。 他点了蒜苗、锁头以及另外俩小孩子,加上二蛋、小鹤年。 锁头一根筋,学习慢,但是力气在同龄人里不错,这样的适合练武。 其他孩子只需要随大流,早晨、体育课练练即可,这几个则跟小珍珠同步。 唐钜带着孩子们去门前大路上学习如何开筋拉伸,沈宁则跟裴长青、裴母商量一下孩子们的拜师流程。 工钱肯定要给的,一开始多了没有,一个月二两还是可以的。 一个月二两在乡下已经是天价,在县城也不算低。 他们还管吃管住,也会负责给师父做衣服鞋袜等,若是师父有走亲访友的准备,也会帮忙准备礼物等等。 就当珍珠和阿年拜了个干爹,当自家人。 裴长青颇为酸溜溜道:“我瞧着小丫头对唐师父比对亲爹好。” 还有带刺的小皮夹克,也不见他挤兑唐师父,净逮着亲爹挤兑。 沈宁笑道:“你好意思挤兑唐师父呀?” 裴长青:“那肯定不行。” 裴母:“行啦,二郎读书去吧,拜师的东西我们来准备。” 只要儿子还没考上,裴母就恨不得他一丁点时间都别浪费,都用来读书。 裴长青:“……” 前世没个人关心我学习,这一世全村人盯着。 亚历山大。 沈宁捏了捏他的手,让他去看书,陈琦也被小珍珠拽着去出早操了。 可以不习武,但是得随大流,别的孩子做的他也得做,这样才能强身健体。 谭秀自然是乐意的,如果不是闺女过于腼腆,她是想闺女也去练练的。 为了表示对唐钜的尊重,沈宁亲自领着谭秀和裴母准备拜师的物品,一只烧鸡、一只烧鹅、一大盘卷煎,再来一方腊肉,一条熏鱼。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89节 等准备差不多,就让裴长青去请唐钜过来。 孩子们上课,唐钜带着小珍珠和宝儿去练武了。 小鹤年和陈琦回来跟裴长青读书。 小鹤年:“我去请。” 他嗖就跑出去了。 裴长青:“这小子现在是不是跑得过于快了些?” 陈琦笑道:“裴叔,阿年是想你多看书,争取来年就变童生。” 裴长青已经不想说什么人家准备十年才下场,我这加识字带背书,满打满算也就一年。 怎么我是什么天才吗? 上午十一点,沈宁和裴长青给孩子们举行了拜师仪式。 虽然条件简陋,有些不伦不类,但是很严肃正式。 墙上挂了一张关公画像,前面供桌铺上红布,摆上供品,除了肉鱼蛋还有酒、铜钱。 裴长青亲自写了几句拜师吉祥话,念完烧了,算是祭祖、告天、告祖师爷关二爷。 关二爷特别忙,管行军打仗、管镖师走镖平安、管做生意开店发财,今儿还得管小珍珠和阿年拜师。 唐钜先点香祭拜祖师爷,然后端坐在椅子上。 小珍珠、小鹤年跪拜师父,给师父敬茶磕头,然后去一边儿给祖师爷上香。 后面二蛋、宝儿、蒜苗、锁头和另外两个孩子给唐钜跪拜磕头,不敬茶,也去上香。 其他孩子不需要跪拜,只需要躬身行礼,然后去上香即可。 跪拜不敬茶的,以后也算挂名弟子,有事儿师父也会帮衬的。 只躬身行礼的,不算弟子,只是跟着学习,对师父也没有孝敬义务。 不过孩子们不懂这个,他们都是跟着小珍珠和小鹤年走的,对唐钜自然是百分百敬重的。 拜师完毕,二蛋就领着孩子们继续去上课。 沈宁和裴长青跟唐钜简单说了一下待遇问题。 唐钜:“很好,一个月一吊钱就行,不需要二两。” 沈宁笑道:“二两也不多,只是零花儿,唐师父如果有事儿需要银钱我们也会负责的。” 古代拜师那就和父子父女一样,是亲如一家了,尤其这种习武的,和学手艺的又不一样。 这唐钜一把年纪好像没成家? 那要是以后有合适的对象,自家也会替他操办的。 唐钜也答应了。 沈宁又让阿年给唐师父准备一套文房四宝,再让裴母给他准备全套生活物品。 大部分人都有自己使惯的家什儿。 唐钜:“铺盖无须准备,我回头把自己的取来即可。” 他有铺盖和衣物等日用品在之前的村里。 沈宁就给他两吊钱,让他自己看着再添置些什么。 吃过晌饭,唐钜便赶着骡车去拉自己的铺盖,小珍珠和宝儿也跟着同去。 他俩现在只要有热闹就凑,尤其喜欢出门。 傍晚师徒三人回来,也没多少东西,一副铺盖卷,一包衣物,再有一个小箱子装日用品。 裴母已经在给他做鞋子了。 她昨晚上看了唐钜的鞋子,比着画了样子,今儿就开始纳鞋底。 冬天水嬷嬷和宫嬷嬷住在这里那会儿,三个老太太纳了不少鞋底。 现在自家人做鞋子她可以直接上鞋面,不用费劲纳鞋底,但是没有合适唐钜的,他脚瘦。 有小鹤年从淮州帮忙买的锥子,裴母纳鞋底也轻松不少。 自打唐钜来了豆腐村,不只是豆腐村的人,就连周边村子都感受到了变化。 以前裴长青领着孩子们跑步,顶多围着作坊绕圈。 小珍珠跟着阿鹏和顾千里学功夫,顶多就是在自家墙外。 外人几乎感受不到什么动静。 现在可不一样了。 一早唐钜领着孩子们——裴长青也加入了,反正他每天都要跑步,唐钜训练他也是顺手的事儿——在官道上跑,一边跑还要喊号子,自然不是一二一了,而是一些具体的口号。 诸如:“振奋精神,弘扬武德”、“强身健体、延年益寿”、“除暴安良、永不服输”、“嘿——哈!嘿——哈!”…… 孩子们嗷嗷喊,气势磅礴,给边上村子都喊出来看怎么回事,看完很是羡慕,甚至有人没事儿的时候就到路边儿来围观。 孩子们不怕围观,反而人来疯,喊得更起劲,练得更有派。 裴长青却差点抠出一座移动城堡来。 不过习惯以后也就习惯了。 因为练拳的时候配合一些口号确实可以调整呼吸、提升气势,练起来事半功倍。 唐钜肯带他训练,他当然感激不尽,还请求唐钜教他一套拳法。 不为了打架,主要是强身健体,最好能运动到全身的肌肉,可以保持肌肉不流失。 唐钜看他的眼神就有一种“哦,原来你是这么骚包的裴二郎,不是表现得那么朴素”的意思,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一样。 裴长青装、没、看、见! 这里没有专业健身房,他又不再下地干活儿,以后即便盖房子也不需要他亲自出力气。 那么如何保持身材、保持这一身漂亮的肌肉就是个问题了。 他可是知道阿宁有多颜控。 你好看的时候她说“挺好的,健康就行,我不是那么肤浅看脸的人”,可一旦你略有下滑她立刻就能发现,会嘀咕“肌肉是不是变少了”、“腰上是不是有肉了”之类的。 他可怕自己一时松懈,保持不住身材,不到四十岁就松松垮垮遭媳妇儿嫌弃。 唐钜是个好人,空里单独教了裴长青一套拳脚功夫。 裴长青用了四节课学会,而且学得有模有样。 虽然腾挪跳跃做不到唐钜那种动如脱兔、虎虎生风,却也打得有模有样,练完浑身舒畅,热气勃发,常练必然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唐钜颇为赞许,“裴二郎颇有习武天赋,小时候没拜师真是浪费了。” 裴长青:“多谢唐师父,现在学了强身健体也不晚。” 唐钜瞥了他一眼,让裴长青觉得他在嫌弃自己,似乎在说:你最好是为了强身健体学武术。 裴长青才不在乎老师怎么看呢,反正媳妇儿挺满意,还鼓励他继续学,一直练,好好保持。 自从豆腐村学习班加了武术课,村里那些不爱学识字的孩子或者捞不着学识字的大男孩子都跑来跟着习武。 甚至有些十六七、十七八的青年得空也来学个一招半式。 他们只需要对师父躬身行礼就可以站在队尾跟着练习。 唐钜来者不拒。 反正除了小珍珠、小鹤年需要精心教导,其他人跟赶鸭子一样,赶一群和赶几只消耗的精力一样多。 他丝毫不觉得累。 即便再多几十号人,他也赶得轻松。 京城,皇宫。 经过月余的筹备,萧先生带着谢恒、太子一起选拔了红蓝队员。 一队九人外加两名替补。 队员包括勋贵子弟、文臣子弟、内侍、平民子弟。 选拔以后他们一起入住太子的慈庆宫,并且分发了队服。 队服形制一样,只不过太子的红队是红色掐边儿,谢恒的蓝队是蓝色掐边儿。 皇帝也趁机在慈庆宫、乾清宫安排小御膳房。 只是内阁觉得已有尚膳监,再额外安排御膳房太重复。 皇帝还想跟谢相爷几个促膝长谈,聊一聊民以食为天,朕也想吃好饭的道理。 萧先生却表示“陛下乃全天下百姓的陛下,日理万机,当爱重身体,集中精力处理事关大局的要务,此等小事儿交由殿下即可。殿下孝顺父皇母后,以殿下之尊关心庖厨,难道臣工们不当歌颂殿下仁孝?不当主动配合?” 再者水嬷嬷负责乾清宫,宫嬷嬷负责慈庆宫,助手从尚膳监调派,食材、餐具、炊具都从尚膳监调拨。 并不需要额外开销。 需要花钱的只有厨房改造。 乾清宫和慈庆宫没有专门厨房,要把一间或者多间庑廊改成厨房。 这就得劳烦工部核算、备料,派遣工匠施工。 皇帝采纳了萧先生的意见,不为这点小事儿扯皮,直接丢给太子去做。 若是以前再小的事儿他也不会丢给太子,一是觉得太子小,还是孩子,二是尊重臣工们,有事儿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现在太子有萧先生教导约束,还有谢恒做伴读规劝,即便调皮、跳脱,相比也不至于太出格。 太子确实对这件事儿很感兴趣。 太子虽然熊,可他不会和自己肚子过不去,他也觉得小灶好吃呀。 水嬷嬷和宫嬷嬷带人给他煮了米粉、做了酸菜鱼、还做了烧鸡、素烧鹅,他觉得都十分美味。 这么一比,尚膳监做的是猪食!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90节 虽然他也不知道猪食什么样儿。 为了自己的肚子着想,他爽快接下父皇交给他修建乾清宫和慈庆宫小厨房的任务。 他本来就喜欢搞事儿,现在父皇下令,先生支招儿,谢恒作陪,他可以光明正大搞事儿,岂有不尽心的道理? 他当即就招呼红蓝队员,“为了咱们吃好饭,吃饱饭,统统跟孤去礼部找王老儿说道说道。” 礼部尚书姓王,叫什么他没关注,毕竟大家只称呼王大人、王尚书,父皇都不会直呼其名,他更没机会直接叫人家名字。 谢恒及时拦住他,“殿下,不可以冲动。” 太子双手负在背后,“你要是怕了,可以不去!” 他回头睨了一眼红蓝两队的队员,哼道:“蓝队的若是害怕,都可以不去。” 众人面面相觑,这还没正式成立呢,怎么俩队长就开始掐起来了? 谢恒淡淡道:“殿下说话要平和友好,要有团队精神,不要逞能。慈庆宫的小厨房我们蓝队也有份儿,自然要参与。” 太子面色这才好看些。 谢恒继续道:“王大人是礼部尚书,年事已高,殿下若是给气出好歹只怕陛下要责怪,不如先去光禄寺,让光禄寺卿出面代办。” 若是东宫正事儿,自然找东宫詹事府。 可皇帝和萧先生想让太子亲力亲为,只有投入了精力和心血他才会有不一样的感情。 这一次红蓝队比赛,太子从选人、设计队服、选择住处、训练场都有参与,现在修厨房也参与,那感情自然更深。 再者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詹事府出公文,直接让太子和谢恒等人去和光禄寺、工部协商即可。 若是孩子们能把这事儿办成,也是锻炼了太子的能力和责任心。 卢锦和张顺、小德子几个也小声劝太子:“殿下,王大人确实不好说话,还动辄就找陛下哭。” 礼部尚书么,处处要劝谏陛下遵守祖制、要如何如何,若是皇帝不听,他就会哭。 哭是他的武器。 谁说女人喜欢哭哭啼啼? 才不是! 这些读书人最会哭,尤其喜欢跟皇帝哭,哭起来比女人可厉害多了。 太子想了想,有点怕,“行吧。” 于是一行人去了光禄寺,找光禄寺卿。 结果寺卿大人不在,少卿陈旦倒是在的。 陈旦今年不足四十,虽为光禄寺少卿,却是光禄寺实权人物,负责皇家祭祀、祭品,皇宫膳食等。 寺卿大人年长,很多事务都是少卿负责。 来之前谢恒也研究过光禄寺,知道找他有用。 陈旦谦恭有礼,对小太子毕恭毕敬,却也圆滑的很,四两拨千斤,把太子给挡回去。 “殿下可先跟工部商量,着他们派工匠把乾清宫和慈庆宫的小厨房修好,如此我光禄寺才好配合。” 太子觉得他言之有理,就看谢恒。 谢恒微微躬身,对太子道:“殿下,光禄寺选拔尚膳太监需要一些时日,再为我们准备炊具、餐具,也需要费几日功夫,这些可同时进行。待我们修完厨房灶台,这些人和物事也正好用上。” 至于食材,自然是每日着尚膳监选送。 太子想了想,觉得谢恒说得有道理,陈旦敷衍自己呢。 他故意把小脸一板,“陈大人,你打量孤小,敷衍孤呢?” 陈旦恭敬道:“殿下,臣不敢,臣这就为殿下选尚膳太监。” 至于选不选,还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反正没有厨房,选了也没用。 等有了厨房,随便点一拨人过去就好。 人和物事都是现成的。 太子看谢恒。 谢恒点头,就要陈旦这句首肯的话。 他们又去了一趟工部。 皇帝让太子处理乾清宫和慈庆宫小厨房的事儿,自然很快传遍六部各司,大家还开几句玩笑呢,想看这位太子要如何做事。 工部尚书借故遁了。 他一把年纪,不可能直接拒绝小太子,但是也不会随便答应,更不会为这点小事儿出面。 这修皇帝陵寝、修皇宫、修城墙、修太庙,各处都还修不过来呢,他哪里有功夫陪太子玩泥巴? 连两位侍郎都不见人。 忙着呢。 太子对此不了解,他问谢恒,“孤要找哪个司?” 哼,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尚书侍郎都躲了,这不是还有各司在么? 要不怎么各司其职呢? 谢恒:“回殿下,营缮司。” 太子看了谢恒一眼,他明明和自己一样大,懂得倒是多,是萧先生教的? 太子便背着手,领着一众队员加小太监呼呼啦啦去了营缮司。 营缮司诸人早就料到了,正等着呢。 每个人在书案前堆了高高的文书,似乎要将人给埋进去。 营缮司主官祁郎中不在,说这两日去皇陵监督进度了。 三位员外郎只有一人在,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好像还跟隔壁都水清吏司吵架,吵的是各项账目,都水清吏司说他们超标、账目对不上,他则吵着说他们故意针对,要找郎中大人评理。 看这样也没空管他们咯? 另外倒是有四名主事,别看他们叫主事,他们偏偏不主事。 他们只负责具体事务的执行,要做什么都得上级安排。 如果上级不让他们负责小厨房,他们擅自接了,那回头就得吃派头,还得落个越权的罪名。 即便太子找那也不好使,要合规矩。 太子接连吃瘪,脸色都黑了。 一个两个不在就算了。 一次两次就算了,全都这样? 打量他好欺负呢? 谢恒示意他稍安勿躁,先回宫从长计议。 出了工部,站在千步廊下,太子双手叉腰气得咻咻喘气,他发狠:“孤非得收拾他们!” 他下意识回头找王永冯彬,这俩人是最配合他命令的,他若是吃瘪,生气,要报复,这俩人就会想尽办法帮他。 比如去自制两支火箭,直接射到工部去! 看他们还埋在文书堆里躲着他的! “卢锦!张顺!”他气呼呼地吩咐。 不等两人上前,谢恒示意道:“殿下,他们只是守规矩。” 堂堂太子要去收拾几个主事、员外郎的,那就不合规矩。 罚也是他的上官罚。 太子虽然很气,很想当场发作、报复回来,但是被谢恒这样看着,又有些不得劲。 毕竟两人一般年纪,可谢恒沉静如水,自己暴跳如雷,有些……失态,掉价儿,没面子。 他才不承认自己不如谢恒! 他只能努力压制了怒火,转身往午门去,“你说如何?” 谢恒落后他半个身位,“民间有句话说‘没有他张屠户,还吃带毛猪不成?’我们可以自己测量尺寸、设计规格、核算用料,然后拿给工部盖章,再直接去调集工匠过来施工。” 工匠也是由工部管理的。 不过工部借口忙不搭理太子,那他们都做好了,只让工部盖章,工部可不好推脱吧? 若是再那般就直接找工部尚书了。 回头如果他们再找借口阻止太子调动工匠,那也好办,他就直接借用谢侯的力量从京城雇几个手艺极好的瓦匠师傅即可。 虽然宫外人不好随便进出皇宫,但是请皇帝派金吾卫监视即可。 再者东宫也有侍卫、詹事府官员呢,他们也能监督。 太子见谢恒有办法,便不生气急躁了。 急躁是觉得没办法,又受了委屈,有办法就没什么好急的。 回到慈庆宫,太子问谢恒,“如何测量?你会?” 谢恒不慌不忙:“我之前在豆腐村住过,裴叔非常擅长营造。” 太子这阵子自然没少听豆腐村的事儿,一开始是被动听,后来主动偷听,再主动找借口让水嬷嬷和谢恒等人讲。 谢恒说裴叔很擅长营造,很专业,甚至……超过营缮司一些主事。 太子之前不信,觉得他吹牛,现在营缮司得罪了他,他觉得这话很对! 裴长青才应该当营缮司郎中! 让那个姓啥?他不知道,那个营缮司郎中滚蛋! 被光禄寺、营缮司冷待了以后,他现在觉得谢恒是自己人,红蓝队也是自己人,甚至豆腐村都是自己人。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91节 谢恒看他气鼓鼓的样子,这才装作无事般道:“殿下何须生气?你捉弄杨学士的时候杨学士必然也是如此气恼没面子的。而杨学士在翰林院是很有身份地位的,六部各司不少人又和他们有来往,自然会为其不平。” 被谢恒这么一说,太子顿时一囧,脸慢慢红了。 他讪讪道:“我、我就是跟先生开个玩笑。” 谢恒似笑非笑地看他,“殿下,营缮司是真忙,海量的文书,他们只有四个主事,十来个书吏,根本忙不过来,是以殿下可以生气,却不能迁怒,更不能报复。” 太子摸了摸鼻子,“谁、谁报复了?我、孤才没有想报复!孤才没那么小心眼!” 他捉弄杨学士是觉得好玩,捉弄营缮司干啥?他们又不好玩。 用过午膳,谢恒便让卢锦、张顺、小德子四人分别在慈庆宫和乾清宫测量尺寸。 这几个人在沈宁家待过,学了拼音以及数字算术法,也跟裴长青熟悉,平时也要在作坊帮忙,还会给木匠们帮忙,东院儿那三间屋子盘炕他们有人也参与了。 总之他们比其他小太监机灵懂得多。 这一次谢恒没和太子分队竞争,而是合作,“测量工作非常重要,不能马虎,也不能为了比赛贪快,所以咱们一起,互相查漏补缺。” 太子没拒绝,“成。” 他让小全子和小才子去拿营造尺等工具来,一起跟着谢恒去测量尺寸。 现在萧先生是他主要的授课老师,没有逼着他每天正儿八经地读书学习,让他和谢恒一样集中精力组建红蓝队,自己张罗各处细节,他也非常投入。 现在谢恒说什么他第一反应不是拒绝、反对,而是配合了。 这些不是根本对立,而且很多他不懂,就要听谢恒的。 慢慢地,他也有一种感觉,自己不懂的东西很多。 自己能学的、能做的事情也很多。 之前那些好玩的现在看起来有些幼稚、傻气、胡闹,有些丢人。 不过没人说,他也就当别人不知道,反正小太监们不敢提。 谢恒和小鹤年当初帮裴长青测量、计算过不少数据,自然也跟着裴长青学了不少专业方法。 至于灶台的式样,他早就见过普通灶、三星灶和七星灶,甚至灶台的结构也懂。 内部结构是跟裴长青学的。 如今测算起来也轻车熟路。 他们按照习俗以及安全考虑,定好了小厨房的位置,就在东廊庑下面,三间足够。 太子跟在一旁,看着谢恒吩咐人测量、报数、记录,等收集到足够多的数据以后他又开始计算。 谢恒写的是新式数字,用的是四则混合运算,竖式算法,甚至还有小数点、负数等太子没见过、不会的东西。 谢恒算出一个个数字,又让卢锦、张顺加上小德子四个一起算,验证结果。 七个人,有的结果都一样,有的不一样,只要是四比三的结果,谢恒会重新计算。 结果自然是他对。 他和阿年日常除了比赛背书,还会比赛心算,算术是很拿手的。 看他那般行云流水,那般自信从容,太子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被颠覆了,有什么东西又悄然生出来。 他和自己一样大啊。 太子凑过去,“谢恒,你这个是什么?” 谢恒:“萧先生不是给陛下建议,朝廷成立了算学司么,这些数字、运算都有教,殿下没学?” 太子抿嘴,“杨学士没教。” 脸有些红,还带着一点愠恼,如果谢恒敢笑话自己,他就翻脸。 谢恒却没有笑话,反而温声道:“很简单的,我来教你。” 太子破天荒地乖乖坐下,“好。” 第138章 皇帝的炫耀 新作物 见太子如此主动配合学习,谢恒暗暗松了口气。 说实话如果不是看在先生为了他不去北地宁愿给太子当老师的份儿上,他是绝对不会给太子做伴读的。 这会儿太子看似很好说话,可实际日常相处中霸道又跳脱,一会儿一个想法。 这些从他们筹备红蓝队的过程就能看出来。 选拔队员的时候陛下给了范围,萧先生也有原则,以相貌周正、性情宽厚、好学且会玩为主。 纨绔子弟和书呆子首先排除。 太子自然想选那些会玩的、与他臭味相投的。 而这些是皇帝和萧先生首先排除的,因为太子和这种孩子在一起,不但不会往皇帝想要的方向改好,反而会变得更坏。 为了人选,谢恒和太子就吵过好几场,期间还进行了几场比试,背书、写字、算术,谢恒稳胜,太子瞅着谢恒文静细瘦,又提出摔跤。 可他忘了谢恒从前在家也有跋扈、小霸王等恶名,即便是被人恶意传播,说明他也不是表面那么文弱。 更何况在乡下那些日子谢恒和小鹤年一样没少被小珍珠摔打。 谢恒因为自认是“兄长”,所以下意识护着小鹤年和小珍珠,在小鹤年拒绝被小珍珠摔的时候他反而会纵容小珍珠,答应陪练。 被小珍珠摔多了,他也很会摔跤。 所以太子也输给谢恒。 文上面输给谢恒,太子还不服气,武上面输给谢恒,太子倒是服气的。 因此选人的时候参考了谢恒很多意见,不过谢恒也没独断,也体谅了太子,红队选了两个他喜欢的勋贵子弟。 至于制服,那也是吵过的。 依着太子的意思,那制服就是奇装异服,出去能让人当成跳大神的,还得带上各种夸张高调的配饰,恨不得像野人国的祭祀。 谢恒就领着太子去尚膳监参观了大公鸡,问他“殿下愿意把大公鸡顶在头上吗?” 若是愿意,可以。 太子考虑一下,放弃了,也听了谢恒的。 只有小厨房他们没吵架,意见一致,太子提议在东庑廊谢恒痛快答应。 这……也没什么好吵的,因为太子也不懂,也没什么审美,他只是对吃什么有点要求而已。 接下来几天谢恒领着太子等人设计乾清宫和慈庆宫的小厨房,测量各项数据,估算用料等等。 顺便他就教太子数字以及算术的相关知识,尤其运算规则、简便方法、心算等。 太子之前对算术所学不多,也就够日常所用,比如数数自己的零花钱、加加减减什么的。 数目大或者乘除完全没涉及。 当然,这些知识也不是一天学会的,谢恒也不会一下子教给他,每次教一点,出一个生活算术题勾着太子,让太子迫不及待想学后面的。 谢恒却又不急着教,只说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来,反而勾得太子抓耳挠腮,知道卢锦张顺小德子几个也会,晚上就偷偷上小课。 第二日早早地去找谢恒洗漱,先一副不过尔尔的神情把昨日的题目给解了。 谢恒自己就是孩子,也有孩子的心性,加之在乡下和小珍珠、小鹤年等孩子处久了,非常了解孩子的一些小把戏。 太子不管多尊贵,他也是个孩子。 他岂能不知道太子的心思?所以他非常配合地露出微微的、不经意的惊讶,似乎平时不信太子会如此勤奋好学、如此聪慧,结果太子竟然做对了。 那种不经意的惊讶,最能取悦太子,让他一整天都乐颠颠的。 等谢恒讲新知识,他又一副孤很擅算术的样子,觉得学学很简单,毛毛雨啦。 谢恒故作不知他晚上用功,会很真诚地夸他,“殿下颇有算术天分,不但学习快,而且细心认真,做题准确,若是能往深里钻研,必有不俗的成就”。 在乡下裴叔和沈姨曾经说过孩子要学数学,学好数学,可以锻炼缜密的逻辑思维。 虽然他对逻辑、思维这种说法有些陌生,但是这和萧先生的观点不谋而合。 萧先生时常说当今科举取士弊端越来越大,士人只知钻研八股文,对天文地理算术等荒废已久,不是一个朝廷的长久之道。 谢恒也认可这个道理。 现在太子愿意学数学,谢恒觉得挺好,一个皇帝自然得有缜密的逻辑,而不是跳脱地想一出是一出,那会害死人的。 当然他教太子的这些内容也是和萧先生精心安排的。 太子不知道,太子很骄傲! 走路都格外昂首挺胸,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话都多了两篓子,再不是杨学士或者哪位翰林侍讲告状,他要想办法糊弄母后,而是得意洋洋地讲:“母后,我学了新式数字算术法,母后可要听听?” 不等皇后表示有兴趣,他就滔滔不绝一通讲,讲完还意犹未尽,“母后,你宫里的账本看着繁冗复杂,太过累眼,儿臣给您改改吧,以后都用这个数字记账法,一目了然。” 皇后岂有不应之理? 于是坤宁宫的账目就按照太子所言改成新式数字法,至于竖式以及那些运算法则他还没学全,等会了再来教母后和姑姑们。 他慈庆宫的账目自然也要用数字法。 小德子以后是他的火头军兼私人账房,帮他记账呢。 皇后见儿子大变样,新先生不告状,儿子还积极学习,还主动教她的宫人学习,自然是无比欢喜。 等皇帝来了,她少不得先是一通夸。 夸完儿子,又夸儿子的新先生和伴读。 “这位萧先生果然有大才,他教的弟子也十分出色,以后会是咱皇儿的好助力,是朝廷的栋梁呀,陛下,当赏。” 皇帝只有更高兴的! 龙颜大悦,自然赏! 萧先生和谢恒要重赏,太子的红蓝队友们也有赏,小德子四人和卢锦张顺额外有赏,水嬷嬷宫嬷嬷也有赏。 然后豆腐村福气娘子夫妻和爹娘儿女也有赏。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92节 因为谢恒等人的介绍,皇帝对沈宁一家的印象就是务实、朴素,所以赏赐也是务实的。 这一次赏赐了十几匹各色松江棉布,不是高调耀眼的贡缎,改成能穿的松江棉布。 再赏赐裴长青和小鹤年几套书、诸多纸张、墨锭,免得裴长青和小鹤年舍不得写字。 等赏赐颁下去,谢恒和太子他们的预算书、设计图也彻底完工,同时太子也学完数字和四则混合运算的基础知识。 太子把预算书和设计图亲自呈给皇帝,请父皇和萧先生过目。 主要是为了显摆,这是他完成的第一个项目。 姑且算项目吧。 即便皇帝对此也不了解,以前也没兴趣,但因为是自己好大儿第一次参与的项目,也看得津津有味。 待太子领着谢恒等人去工部,皇帝还小声跟张公公炫耀,“太子可教呀,以前方法不对。” 张公公笑道:“陛下,孩子与孩子不同,是该因材施教,不能一概而论。” 皇帝点头,“孩子教孩子这一招儿,哈哈,也就不因循守旧的乡下人能想出来。” 学堂的先生、翰林院的侍讲、文渊阁学士等等,都不会做如此想法。 张公公:“陛下,裴二郎和沈娘子虽然只是乡下人,却有大智慧。” 大智慧并非大学问。 有些有学问的未必有大智慧,反而心胸狭窄,与人斗学问斗气而死呢。 皇帝感慨道:“民间自有智者,人才不能单论科举。” 单纯的八股取士确实是遗漏不少人才。 皇帝又记挂好大儿去工部的事儿,但是又知道自己不能出面,就打发小太监去看看。 工部营缮司,今儿祁郎中在司里,知道太子带人过来他正襟危坐,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不能总避而不见,否则就是故意的。 当然,也不能随便满足小太子,得让他知道前朝不是后宫,不是你玩耍的场合。 等太子自信满满地带着人进了营缮司的时候,祁郎中恭敬地见礼。 太子随手一摆,“免礼。祁郎中,孤为了孝敬父皇母后,要在乾清宫和慈庆宫修建两处小膳房,前阵子你不在,孤就带人做了个估算。” 他一摆手,卢锦和张顺立刻把预算书和设计图送上。 谢恒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嘴角抽了抽,努力压下去。 即便贵为太子,本身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嚣张,可一旦他有了来自于己方实力的底气,他就会越发自豪,大有瞪起你的狗眼,这是孤亲自做的感觉。 祁郎中接过来快速看了一眼,眉头微挑,有些不敢置信。 这是殿下做的? 是哪个主事儿献媚了? 他快速瞥了一眼屋内众人,几位主事各司其职,谁也不与之目光接触。 冤枉,他们躲太子躲得什么似的。 祁郎中再看,不禁有些惊艳,若不是某位主事,那这人……堪为主事啊。 哪里遗漏的人才,先破格录取来营缮司做书吏! 做个三四年,保管升主事! 他没把小太子当回事,却惦记上做核算的好手了。 这人懂营造、测绘、核算,全能人才啊! 太子扬了扬下巴:“祁郎中,盖章吧,孤去找人安排工匠马上施工。” 可不能再耽误下去,再耽误下去他和父皇母后就要多吃一天冷汤饭。 再者如果厨房不安排好,萧先生也不肯正式给他们训练上课。 他偷偷看过萧先生的训练书,那上面的训练内容琳琅满目,非常丰富,全都是他感兴趣的! 他看祁郎中犹犹豫豫的,以为对方要挑刺,立刻挑眉,语气不善,“祁郎中,这个预算非常全面,你难道要推辞?” 祁郎中忙施礼,“不敢,殿下这个核算书确实非常准确,请问殿下,是哪位帮忙做的?” 太子扬下巴,得意地指了指自己,“当然是孤……的伴读谢恒做的咯!” 祁郎中惊讶地看着谢恒,同样不敢置信,只听说谢相爷家这个小孙子桀骜不驯,小小年纪便十分叛逆,可没听说有读书和测算天分啊? 谢恒施礼,谦逊道:“祁大人,我在乡下跟裴二郎学过此类学问,设计尺寸没问题,核算我们多次计算都是没问题的,祁郎中只管批复。” 祁郎中忍不住试试他,“小公子,设计是简单的,具体营造施工却有麻烦。庑廊没有烟道和烟囱,砌锅灶是有难度的,更何况乾清宫和慈庆宫不适见明火,要提防走水。” 太子不服气:“不是有茶水房么,那不是明火?冬天生地龙,那不是明火?” 祁郎中:“……” 谢恒不慌不忙,“殿下,祁大人是为陛下和殿下安全考虑,再者庑廊加烟囱确实不美观,所以我们也设计了地下烟道。” 无烟柴火灶他听裴长青说过。 祁郎中越发惊异,此子……竟有营造天赋么? 谢恒却不居功,“祁大人,这是我裴叔的设计。” 祁郎中对他裴叔越发好奇了。 虽然他们都知道皇帝表彰了一对乡下村妇村夫,可因为本朝皇后、妃嫔不出勋贵,很多都是出自平民之家,所以皇帝对平民格外优待,时常会听说哪里有个孝子、节妇之类的就表彰一番。 他以为无非就是这种。 谢恒继续道:“祁大人,如今算学司用的数字就是我裴叔和沈姨带着他家俩孩子琢磨出来的。” 祁郎中瞪圆了眼睛,压根儿不信,“这不是萧先生和谢相爷琢磨的吗?” 谢恒挑眉:“我先生必然没如此说过。” 祁郎中一回忆,啊,确实,人家萧先生说的是民间一对夫妇为了跟儿子学识字、算术,跟儿子及其师兄琢磨出了数字算术,还研究珠算。 萧先生也写了那对夫妇的姓名以及孩子们。 不过他们压根儿不信,下意识觉得这是萧先生和谢相爷琢磨的,为了托举子孙故意安在谢恒身上,只是不清楚为什么还要拉上几个乡下人。 他们连乡下人的名字都没兴趣知道,自然也不会记住。 虽然他们没记住乡下人的姓名,可祁郎中作为营缮司的郎中,当年也是同进士的,因为对算学颇感兴趣,所以才进了工部做书吏又做主事然后升到郎中的。 他对算学非常敏感。 这个新式数字算学在他看来不只是简单,还确定了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数字:零0. 以往他们虽然有零的概念,但是算术的时候并不方便,多数会空写,甚至直接不写。 比如一百零八,他们会说百八、百又八。 现在直接用0表示,算账就非常非常方便! 简直解决了他们算术、账目的老大难题! 祁郎中曾经为这个特意请营缮司同僚吃酒,大夸特夸谢相爷和萧先生。 没想到今儿谢相爷的亲孙子,萧先生的亲弟子,亲口说不是他们而是乡下一对夫妇和俩孩子? 怎么那么……不可思议呢? 祁郎中有些石化的感觉。 谢恒笑道:“祁大人,能帮殿下签字批复么?” 祁郎中回过神来,立刻道:“立刻。” 他唰唰签字盖章,又喊来一个主事去安排工匠按照殿下吩咐行事。 太子得意地很,很想抬手拍拍祁郎中的肩膀夸一句“你很不错”,只是被谢恒瞥了一眼忍住了。 出门的时候太子揽住谢恒的肩膀,得意道:“阿恒~” 谢恒打了个哆嗦,当即抖开他的手,“殿下,注意礼仪,免得给事中们弹劾你。” 太子撇嘴,“一个言官就是五百只鸭子,叽叽呱呱净会聒噪,等孤……” 谢恒:“殿下,慎言。” 太子哼了一声,气鼓鼓大步走了,走着走着又很得意,便跟小时候那样一蹦一跳地回宫了。 恰好两位给事中听见太子骂他们叽叽呱呱五百只鸭子,气得小脸通红,当即就回去码人写折子弹劾殿下语出不逊。 说什么等你……,现在就让你体验体验我们六科给事中的威力! 叽叽呱呱套餐,全套奉上。 皇帝和太子被连续聒噪了七八天才消停。 叽呱得太子小脸通黄,想报复又拉不下脸,因为谢恒会说大人不记小人过,你是太子,你地位尊贵,你跟一个七品给事中计较? 太子憋屈了两天,把精力都投入到盖小厨房以及训练内容去才拉倒。 等乾清宫和慈庆宫小厨房正式竣工,又晒了几天,水嬷嬷和宫嬷嬷两位厨师长也走马上任。 一个小厨房占地三间庑廊,不算大,所以人员也不需要很多。 一位嬷嬷任厨师长,她可以从尚膳监选四名主厨,一个主厨配两名副厨,一个副厨配两名助手。 主厨和副厨是轮流上工的 另外一个厨房配备差夫八名,随时听令负责各项杂活儿。 炊具、餐具都从尚膳监调用。 食材则根据菜单提前一天向尚膳监下单,第二日开宫门的时候由差夫拉过来。 东西用多少拉多少,不至于囤过多影响环境,而且小厨房是朝墙外开门的,即便差夫出入也不会影响乾清宫和慈庆宫的氛围。 早晨与宫门一起开,夜间一起落锁,也不会留下安全隐患。 菜单由两位嬷嬷商量着的拟定,然后请皇帝、皇后、太子勾选,当然也可以点自己喜欢吃的菜。 小膳房以日常用膳为主,不置办大宴席,所以都是家常菜。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93节 家常菜少了诸多花哨的配饰配料,却多了几分家常味道和烟火气,更合帝后和太子的口味。 小膳房正式开工的头一天,皇帝特意去坤宁宫找皇后一起商量菜单,把皇后爱吃的家常菜都添上。 太子也兴奋地拟定了东宫菜单,除了自己爱吃的,还收集谢恒以及其他队员的意见,写了一份长长的菜单,然后跑去跟帝后分享,让帝后抄他的菜单。 最后皇帝定下每人每餐最多四菜一汤,如此不会浪费,也能轮流品尝不同的菜肴,增加期待感。 当然如果点菜的话只要碗米粉或者面,或者点个锅子什么的也是可以的。 皇帝朴素着呢。 第二日寅时是乾清宫小厨房的第一餐。 皇帝要上早朝,他心疼皇后和太子,并不让他们如此早起。 昨夜批奏折晚了他就歇在乾清宫,晨起自己用膳。 宫嬷嬷就过来和水嬷嬷一起出谋划策。 这第一餐得让皇帝吃得舒服、享受,但是又不需要花哨奢侈,主打一个家常。 因为皇帝非常重视家常。 宫嬷嬷在慈庆宫比水嬷嬷在乾清宫更随意自由些,昨夜就发了面。 今儿早就把发好的面团端到乾清宫厨房来给皇帝做小笼包。 小笼包有死面和发面两种,死面的皮薄馅儿大、汤汁浓郁,发面的外皮松软,馅料鲜香,都很美味。 不过一大早吃死面不容易消化。 为了皇帝身体健康着想,两位嬷嬷决定带人做发面的。 以青菜香菇为主的素馅儿,以虾仁鸡蛋木耳为主的三鲜馅儿,再来个肉馅儿。 再烫一碟青翠欲滴的小油菜配几片卤牛肉,这个每天必备,只要上桌皇帝都会吃两筷子,青菜爽口开胃,牛肉饱腹顶饿。 再来一份清淡的紫菜蛋花汤。 不需要太多,更不能太复杂、太奢侈,否则皇帝会说“过于奢侈,则失去小厨房的意义”。 果然皇帝看着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很是欢喜。 他先喝一碗汤,然后吃两口爽口小菜,再挨个品尝小笼包。 一样来一个,最后觉得青菜香菇的居然非常鲜美,再来一个。 皇帝吃得心满意足,夸道:“这小膳房修得极好,省钱又好吃。” 关键他也能吃口热的,想吃就有的吃。 水嬷嬷呈给皇帝一个巴掌大的荷包,里面有一个干净包袱缝的内袋,装了一把自制牛肉粒。 这是水嬷嬷跟沈宁学的,牛肉或者猪肉先卤透,然后控干水分再简单烤烤,让形状收缩没有多余的水分,可以当零食。 尤其适合学生上课、皇帝上朝的时候垫肚子。 水嬷嬷觉得皇帝一上朝就半天,事儿少还行,若是碰上几个大臣抽风一点事儿也叨叨个不停,那皇帝就得陪着挨饿。 差不多从5点熬到晌午吧,想想也不是人熬的。 若是事儿少呢,5点到9点总也结束了,就可以下朝吃点东西,然后召集内阁大臣开小会。 皇帝犹豫了一下,想到上朝时候饿肚子的情形果断接过揣在袖中。 虽然他坐在前面龙椅上,但是宝座高,且大臣们也不敢抬眼直视他,所以他如果饿了垫吧两粒还是可以的。 果然今儿上朝除了大事儿还有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现在连京城路上泼水、有人随地大小便、百姓违建占道就拿到早朝来说了。 皇帝:“……” 五城兵马司干什么吃的。 不行了,听他们叨叨朕好无聊,有点饿,吃一粒牛肉粒。 借着清嗓子的机会虚握拳头往嘴里试探地塞一粒,嗯,不错,香喷喷的。 过一会儿,再来一粒。 再来…… 今儿皇帝上朝半点不饿,半点不累,精神抖擞。 下面几位重臣尤其前面的谢相爷等人站久了,那是又累又饿又烦躁了。 那几个絮叨个没完的官员真是……明儿别来了! 找个借口让他们别来了! 非要来就寻个由头,办一办,当早朝是聊家长里短的炕头呀? 好歹在辰时末巳时初结束,这也两个多时辰,众人都有些熬不住。 皇帝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看着下面有个颤巍巍的老臣似乎还想絮叨有的没的立刻示意张公公。 张公公尖着嗓子:“退朝——” 皇帝先行离去,谢相爷等人在鱼贯而出,留下那名没捞着絮叨的臣子干气猴儿。 皇帝回乾清宫,内阁众臣则去乾清宫再跟皇帝开小会。 皇帝一回乾清宫先吩咐乐公公去小厨房要几份米粉,给谢相爷等人垫垫肚子。 皇帝也是人,有了性价比的好东西也想……显摆显摆。 虽然他富有四海,可那不是说说的吗? 不是他真心想要的,这个小厨房才是! 水嬷嬷揣测皇帝意思,自然领着大厨们精心准备,却又要看起来很随意、很简单、不费力。 就类似现代明星们煞费力气化的看起来没化妆的效果。 一人一碗米粉,因为是中途加餐,所以米粉份量不大。 一个大碗,底下两筷子米粉,上面翠绿的小油菜、脆生生的豆芽、一片卤素鸡、两块卤肉、三片猪肝、一块炸鱼块。 汤底自然是精心熬制的鲜汤。 热气腾腾,鲜香扑鼻! 给几位阁老感动坏了! 以前即便皇帝赐膳,那也得等半天,吃到嘴里都是凉的。 夏天还好,冬天那都带着一层冰碴子! 所以陛下要个小御膳房有什么的?给他! 回头给他在旁边再盖个大御膳房! 皇帝按捺着得意,微微一笑,“诸位爱卿都饿了,先用膳。” 一声令下,谢相爷带头先提筷子吃起来。 嗯? 味道确实不错。 比尚膳监好吃多了! 在座的都没少吃尚膳监的饭菜,自然没少受尚膳监荼毒。 外面老百姓都流传光禄寺做饭难吃无比,连京城的小馆子都比不上。 即便路边挑担子卖豆花儿的大嫂都敢小声说“咱家这豆花儿,比光禄寺的还好吃呢”。 诸位大臣们比皇帝可享福,皇帝以前只能吃光禄寺尚膳监的饭菜,好吃不好吃就那样。 皇帝都不知道什么是好吃不好吃,他顶多觉得没胃口什么的。 自打在萧先生那里蹭过饭,他就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被坑了,外面吃的比他吃的味道要好。 尚膳监对付他! 吃完加餐,皇帝问道:“谢相爷,这简简单单一碗米粉,味道如何?” 当朝太祖废丞相之后就没有丞相之位,但是内阁就是丞相,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帝为了表示亲切和敬重,就叫阁老为相爷。 谢大人曾为皇帝太子时的授业恩师,所以继位后皇帝便称他为相爷。 谢相爷:“回陛下,这是家常味道,朴素无华,味道熨帖,只是……陛下受委屈了。” 皇帝笑道:“有肉有鱼,委屈什么?比那只能果腹的百姓不好百倍?朕听闻有些官员好享受,作风奢靡,委实不妥。” 谢相爷:“陛下放心,陛下为百官表率,臣等莫不严于律己,清廉节俭为上。” 很快前朝就流传皇帝心系天下百姓,缩减后宫用度,帝后和太子每人每餐只有一碗面的传言。 再后来,有人说那碗面是用金粉和面,用深海碗大的鲍鱼、巴掌长的海参吊汤,如何如何。 反正有人看到皇帝节俭,追随之。 有人怀疑,觉得是假的,那碗面肯定是天下至尊美味,必须得搞出花儿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皇帝有了小膳房,能随时吃口热乎的、熨帖的,确实心情愉悦、胃口不错,气色也眼见得红润起来。 百官欣慰,萧先生也暗暗松口气。 一个勤政不作妖的皇帝,他能多活几年是大家的福气。 于是谢恒又给沈宁他们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虽然不能随便写皇家事儿,但是写写京城风物、他和先生、小厨房立大功以及队友训练学习的趣事儿还是可以的。 趣事当然也包括他那……不守规矩、想一出是一出的杠精对头! 【头大!】 【咬牙切齿一下子】 【做太子伴读任重道远】 【去北地环境沧桑,做伴读心灵沧桑】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94节 “谢恒,王建忠回来了,他从南洋带回来不少好东西,你要不要去看看?”太子“呼啦”推门冲进谢恒的房间,嚷嚷着冲过来。 谢恒不慌不忙地把信收起来,仔细折叠起来,面染愠色:“殿下,进门请敲门!” 如果是公事,殿下要宣人,那也是让太监来传的。 如果是私事,他们是队友,太子要进别人房间也是要提前知会的。 但是太子从来不遵守这个规矩。 太子耍赖:“这不是约法三章的队规,我没违规。” 他去父皇书房都不敲门的,父皇都没怪他呢,谢恒屁事儿真多! 谢恒:“我是蓝队小队长你是红队小队长,你贸然闯入我的房间,有作弊嫌疑,需要注意。” 太子撇嘴,探头瞅,“你给谁写信呢?没说我坏话吧?” 谢恒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殿下有亏心事怕我说?” 太子:“自然是没有的。” 他视线往谢恒的信件上逡巡一眼,笑道:“我和你说王建忠从海外回来了,你之前不是打听他吗?” 闻言,谢恒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兴奋,“真的?” 太子骄傲道:“自然,他好像给父皇带了不少东西。” 谢恒立刻把书信锁进箱子里,随太子一起去往乾清宫。 太子回头瞅了一眼那个箱子,想撬锁偷偷瞧瞧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谢恒在乾清宫遇到快步赶来的萧先生,他也神色愉悦。 萧先生:“我听说王建忠带了一些新种子回来!” 谢恒双眼晶亮,沈姨和裴叔一直念叨这个! 第139章 海外种子 我爹厌学了,怎么办? 谢恒有些激动,拉着萧先生就要往殿内去,又想起同行的太子,忙放慢脚步请太子先行。 落在后面被无视了的太子气鼓鼓,见谢恒又想起自己这才舒服点,举步走向萧先生。 师生见礼,然后一同往殿内去。 殿内传来皇帝颇为开朗的笑声,还有王建忠的回话。 太子知道谢恒着急进去却故意放慢脚步,哼,得让你知道谁才是红蓝队的老大! 谢恒及时刹车才没撞上太子,否则怕不是要给太子撞个跟头。 太子得意地快步入内,“爹爹,我听说王千户回来了?” 王建忠立刻向他躬身行礼,“殿下。” 太子:“王千户免礼。” 皇帝示意萧先生和谢恒免礼。 太子主动把谢恒介绍给王建忠,“王千户,谢恒对你此行十分好奇,你可得好好给他讲讲。” 谢恒:“……” 太子学会找人当挡箭牌了,以前的话他会明晃晃地说“王千户,我觉得好玩,下次你带上我一起去!” 王建忠先表述了一番思念陛下、殿下,然后开始讲他随商队出海的经历。 王建忠祖上曾经跟着郑三宝四次出海下西洋,有丰富的海外见识,也学了一些番语。 原本郑三宝去世以后他祖上接班继续出海,结果大臣们强烈反对,认为出海劳民伤财,除了助长帝王虚荣于国于民无利,最后皇帝不得不停止船队出海。 可实际出海利润巨大,不但能充盈国库,还能带回新作物。 曾经汉代从丝绸之路带回来一堆“胡”姓作物,极大地丰富了国人饭桌。 皇帝翻阅过往出海账目、卷宗记录,自然认为出海有利可图,可大臣们极力反对他也没法重启。 即便他贵为皇帝,可他只一人,哪里是满朝文臣的对手? 大庆朝历经百年到了现在,武将地位越发下降,文臣掌控局面。 皇帝也只能按下心中的想法,放弃重启出海的心思。 可他终归心有不甘,让王建忠组建一支出海小队,伪装成商人,带上丰厚的货物,随南边儿商队出海熟悉环境。 虽然文臣们反对朝廷出海,可实际他们自己从来没有停止过海外贸易,他们只是反对皇帝、平民出海,他们只是不想给朝廷交巨额商税。 他们只是想垄断海外巨大的贸易利润而已。 皇帝虽然查不到具体细节,不清楚哪只船队具体是谁家的,可经过王建忠的调查也有所觉悟。 所以他也秘密派出数支商队带着货物重金收买船队搭船出海。 而去年萧先生受裴长青和沈宁启发,也委托成家以及其他有出海机会的朋友船队寻找新作物种子、幼苗等。 他把沈宁描述的作物都画了简明图册,让人能找多少找多少,而且不局限于这些作物,只要有高产、好吃的作物就可以带回来。 若是南洋本土作物可以先在环境类似的琼州、云南、岭南培育,然后逐渐往北移栽试种。 作物对环境的要求很高,尤其温度、干湿度。 往北也能存活的作物,大部分都是同维度环境类似的地方传过来的,“胡”姓作物基本如此。 近几十年普及开来的棉花也是从天竺过来的。 所以为了找到沈宁口中客商所言的一些作物,萧先生托人找南洋、西洋等地的外来物种。 吕松、暹罗、天竺等国家处于南线海运航道,不少番外船队会经过此地,靠岸采买歇息,也会跟当地进行交易。 他们带来的种子、作物就会被留在当地。 而萧先生想要的就是这些外来作物,他建议皇帝寻找的也是这些外来作物。 除此之外,他们也在岭南福建等地寻找农作物,最好像高粱那样可以长在贫瘠的土地中,既能抗旱又能抵抗一定水涝。 若生存条件苛刻,娇气难养,即便产量不错也不适合大面积普及,都会被淘汰。 王建忠跟随船队自去岁从金陵出发,途径福州、泉州,然后过吕宋、暹罗、马六甲、天竺等地方返回,历时九个月。 他们携带的货物主要是丝绸、瓷器、茶叶等,买回来的货物主要是各种香料、珠宝以及草药。 王建忠作为皇帝的亲信,拥有不少华贵丝绸,深受海外皇家和贵族喜欢,所以那些船队也乐意跟他合作。 这一次他除了给皇帝买回来不少龙涎香、苏合油、玫瑰露、胡椒、肉桂等,另外还带回来一些种子和作物。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个小布袋,将里面的种子倒在桌上给皇帝和萧先生诸人看。 “萧先生这应该是您说的野秫秫,在岭南某处找到的。” 只不过属下们打听来的信息和萧先生说的有出入,这个野秫秫长得不是很高,结一个巴掌长的比胡瓜粗点的棒槌,棒槌外面包着好些层皮,棒槌上长了一些果实颗粒,稀稀拉拉的像七老八十的老头子的牙口。 不过确实对土壤要求不高,还挺抗旱的,丢在那里没人管也能结棒槌。 萧先生看着这些不够饱满的种子,委实不确定是不是沈宁说过的玉米。 他印象里见过,棒槌没那么细弱,不过可能没人照管,一代代退化了。 这些种子如果精心培育,不知道能否像沈宁口中客商说的结一个尺长的大棒槌。 除了这个另外还有一些奇怪的种子,大家都不认识。 王建忠标了名称记号的,只不过这些显然不是当地作物,因为当地人叫法也五花八门,归结起来就是“野”xx,或者“洋”xx,“番”xx。 不是本土的,名字会根据外形、发音等改成本土好理解的。 王建忠指着其中一种:“这个是太阳花的种子。” 又指着另外几种报了名字,可惜大家全无概念。 皇帝略沉吟,“将这些种子分成两份,一份……”他看向萧先生和谢恒,“交由豆腐村培育。” 谢恒立刻躬身谢恩。 太子撇嘴,父皇给豆腐村,你谢什么,你真当自己是豆腐村出来的呢? 第二份皇帝想交给户部就近安排大兴县种植。 萧先生躬身施礼,建议道:“陛下,不如交给皇庄指定专人负责。” 若是交由户部,层层分派下去,最后怕是不会重视,不若直接指派人选负责。 皇帝在大兴有皇庄,有专门的太监负责管理,下面有佃户负责种田。 谢恒看了太子一眼,缓缓行礼。 太子:“谢恒!” 不许把种地作为红蓝比赛内容! 谢恒却已经开口:“陛下,小臣请求将种子交给我们红蓝两队负责。” 皇帝先前也没想到这个,现在被谢恒一提醒立刻笑起来,“好,朕准了!” 太子肩膀一垮,种地可不在他的兴趣之列,这个谢恒,净跟他做对。 他宣布为了盖小厨房一起对付营缮司的交情就此作罢! 后续比赛他不会让着谢恒的! 哼! 谢恒却通过皇帝以及卢锦张顺等宫人了解了很多太子的脾性,知道他容易一时心血来潮。 万一他训练和学习腻歪了,又想出去胡闹呢? 自己得在诸多方面激发太子的好胜心将他钓住。 骑马射箭、摔跤、舞刀弄枪、攻城模拟等,这些不需要任何刺激,太子就打鸡血嗷嗷的,其他诸如学兵法还好,学四书五经之类的就不热衷,就得用其他的穿插搭配。 而种地是一个长期的,需要投入耐心和热情的事情,他一旦投入了精力就会产生感情,苗苗就是自己的孩子,久而久之就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赢。 谢恒虽然没种过地,但是和阿年交好以后他见识过裴父对土地的热忱和忠诚,也和阿年帮裴母用瓦罐种过菜。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95节 不管生豆芽、发蒜黄,还是种韭菜、菠菜等,都需要细心耐心以及……宽心。 种地非常锻炼人的耐性和韧性,让人学会等待、期待。 很直观地体会“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他希望太子也能体会到这种劳作的辛苦和收获的喜悦。 一个懂劳作不易的君王,他会体谅百姓,即便不是仁君,也不会残害百姓。 这些都是沈姨和裴叔平时无意中聊的,这一点又和先生说的不谋而合。 他越发觉得沈姨和裴叔是天生的老师。 萧先生转首对太子道:“殿下,臣胜负欲很强,不容易接受失败,所以咱们要齐心协力。” 太子虽然不喜欢种地,却更不喜欢平白认输! 他和萧先生击掌,“先生,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赢他们的,红队必胜!” 谢恒:“那我们就各凭本事,走着瞧了。” 王建忠不明所以,却也不多言。 张公公做裁判给他们两队分了种子。 太子耍心眼,特意挑了几颗大而饱满的种子。 谢恒看见,但是装作没看见,太子有好胜心是好事儿,他现在付出的小心思越多,后面就越投入。 不过谢恒帮沈宁他们挑了更好品相的种子,另外有些埋在花盆里的植株可能水土不服,蔫蔫的。 大部分在路上就枯萎或者生病死掉了,剩下这几株也奄奄一息。 所以还是得靠种子。 谢恒和太子离开乾清宫,各人提着几个小口袋。 太子瞧瞧自己手里可怜的种子,发狠,“总有一日,我必重开海路,让我大庆宝船再度下西洋!扬我国威!” 想要多少种子就换多少种子,再不用这样扣扣搜搜就一把。 万一不发芽呢? 发芽了万一夭折呢? 谢恒拱手:“殿下有志气。” 太子:“到时候我做宝船大总兵,封你为副总兵。” 谢恒:“……” 你先做好小队长再说吧。 数日后,六百里加急将种子送到了豆腐村。 冯彬亲自骑快马送过来。 此时,豆腐村家家户户已经进入春播最忙碌的阶段。 沈宁他们几家今年有牲口耕地整地,所以速度快了不少,水稻苗床已经长出一扎高。 春谷子、春豆子、高粱也陆续种下去,早的都发出小苗。 也得亏去年天寒雪大,春天不但麦苗长势好,种春地也不缺水。 前儿又刚下了一场春雨,正是种春地的好时候,农人们在地里忙得不亦乐乎。 沈宁和裴长青自然没下地,裴父却没忍住天天往地里跑。 地窨子那边儿一切顺利,不需要他盯着,他瞅着家里有牲口拉犁,一时手痒就去扶犁犁地。 大翻犁切豆腐一样翻开冻了一冬的土地,牲口摔着尾巴驱赶天暖生出来的蚊蝇飞虫。 裴父赤着脚走在深褐色土地里,有一种自脚底板窜上来的满足感,幸福又喜悦! 他们家也有牲口了。 他们也能精耕细作了 今年产量保管更高! 他要把水田全都精耕一遍,回头就放水漫田,听二郎说还能在稻田里撒点鱼苗? 反正鱼苗不值钱,买上一桶倒进去,到时候就有鱼吃啦。 真带劲呀! “裴爷爷,耕地呐!”冯彬骑马路过,朝裴父挥手打招呼。 裴父也挥挥手。 冯彬骑马一路进村,牌坊底座已经完工,石匠和木匠们还在忙碌。 未完工的牌坊旁边俨然成了一个小集市,有人来这里卖鸡蛋和早春蔬菜,还有人卖自家钉的盖垫、草鞋、草帽什么的。 “嘿——哈!” 小珍珠正领着小鹤年、二蛋、蒜苗、锁头和宝儿几个在这里练拳呢。 稚嫩的童声喊出了磅礴的气势。 冯彬勒马,翻身跳下来,夸道:“珍珠,你长大了绝对能当将军!” 小珍珠正好一个腾跃,落在冯彬身边,拱手:“承冯哥哥吉言!多谢!” 唐钜收了指点孩子们动作规范的木棍儿,“行了,今天到此结束。” 小珍珠几个立刻做了一个收势动作,朝着唐钜抱拳,“师父辛苦!” 唐钜:“都练的不错,休息。” 孩子们就围上来跟冯彬打招呼。 他来肯定有事儿。 冯彬跟孩子们一一打招呼,又把给小珍珠几个买的点心、糖拿给他们。 小珍珠几个却对糖不热情了。 冯彬纳闷:“不喜欢吃糖了?” 小珍珠笑道:“蔺叔叔给我们家送来好几瓮的糖呐,我们家一下子不缺糖了,我都吃不动了。” 众人笑起来。 冯彬就问沈娘子和裴叔呢。 小珍珠咯咯笑。 小鹤年叹了口气,惆怅道:“玩泥巴呢。” 颇有吾爹吾娘突然叛逆不乖的忧伤。 冯彬惊讶道:“你们习武读书的,沈娘子和裴二郎玩泥巴?” 宝儿哈哈笑道:“对呀,可能我二舅小时候没捞着玩过,现在就想玩吧,说实话我都不玩呢,埋了巴汰的。” 小鹤年:“唉……” 我爹厌学了,怎么办? 要不要给萧先生和师兄写封信求救? 让他们帮忙想想办法,激励一下爹?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最近身体出了点问题,要跑医院,精力也不行,所以更新暂时减少。 大家可以攒一攒再看。 第140章 氮磷钾 好大儿 裴长青和沈宁确实正在后院儿的菜地里玩泥巴,应该说捏几个黏土漏斗。 裴长青想自己砌个小窑烧几个陶漏斗,帮沈宁研究黄泥水淋法脱色制白糖。 目前市面上的白糖严格来说不算白糖,是发黄带红的砂糖,比黑糖、红糖颜色浅,就被人叫白糖。 其实就是蔗糖脱色不到位,价格还挺贵。 时人以白为美,玉佩讲究洁白的羊脂白玉,品行也是洁白无瑕,盐也要细白如霜。 糖自然也想白如霜雪。 如今江南的制糖作坊能用蔗糖做出砂糖,他们一直在追求纯白的白糖,可惜一直没做出来。 裴长青背书背得两眼转成蚊香圈圈,想找点事儿换换脑子,可惜除了沈宁谁都不支持他,应该说生怕打扰他读书。 正好蔺承君从扬州给他们发了一船礼物,吃的、用的、玩的,林林总总一大堆。 里面有好几瓮蔗糖! 蔗糖也就是红糖、黑糖,这时候的蔗糖颜色黑红,完全没有脱色。 最初蔗糖只能熬成糖饴,后来又做成片状、块状红糖,再后来技艺更新做成了砂糖。 蔺承君发过来的就是这种高档砂糖,价格比饴糖高出许多。 这么多红糖自家可吃不完。 裴长青就主动跟沈宁说实验黄泥水淋蔗糖脱色变白糖的手艺。 这个沈宁看过视频和相关资料,并没有自己做过,她学太多知识有些混杂记不清了。 裴长青愿意尝试,她自然配合。 她知道裴长青这是背书背腻烦了,也不阻止,反而积极跟他一起捏,俩人玩得十分尽兴。 至于不能耽误读书? 不存在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96节 只读书不玩耍,聪明孩子也变傻。 再说她也没逼着裴长青一两年就下场考试,三五年的就可以。 之前那不是怕草根儿在古代是蝼蚁,生存不易么? 现在既然抱上皇帝金大腿,草根儿也没那么容易被炮灰,自然就有了底气。 如果他们能研制出白糖,那……可以出口白糖换国外的大米、香料和白花花的银子啊! 没有现成的瓦制大漏斗,去窑厂烧制不方便,裴长青就张罗自己烧。 裴母瞅着倒是干着急,恨不得给俩人拎回来背书。 可惜俩人专注玩泥巴,别人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见。 冯彬说种子倒是把两人的注意力一下子拉回来。 沈宁蹭站起来:“种子?不知道什么种子,快去看看。” 裴长青也顾不得玩泥巴了,俩人手拉着手就往前院儿跑。 冯彬瞅着泥猴儿一样的夫妻俩,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哈哈,这是板正能干还很注意仪表的裴二郎吗? 这是人人夸赞的福气娘子吗?怎么一脸泥印子跟个小孩子似的呢? 小鹤年就不管管你们吗? 哈哈,要是让陛下他们知道,肯定可乐。 正笑着突然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子,他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朝陈琦笑道:“阿琦。” 陈琦扯了扯嘴角,张公公怎么不给这货赶到大南边儿去! 让他来裴叔家膈应人! 小珍珠、小鹤年和宝儿几个练完拳,二蛋他们去上课,三人则回屋。 小鹤年这两天有点生气,因为爹太不懂事,居然不背书去玩泥巴! 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你不知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吗? 不过练完拳浑身通畅,又不生气了,只是有点惆怅自己长得慢。 若是自己快快长大,好好读书,那自己就能去考试了。 等沈宁和裴长青洗手洗脸更衣回来,冯彬把几个小口袋摆在饭桌上,将里面的种子一一倒出来。 沈宁惊喜,“玉米!” “瓜子!” “这几样是什么?” 除了玉米和葵花籽,还有几样种子,可惜她和裴长青都不认识。 只能等种出来再瞧瞧了。 哎呀,背靠大树就是好乘凉啊,有皇帝和萧先生这不就有新作物了么? 虽然这种子大概率不是后世见过的玉米和葵花籽,需要培育几代,但是这也开启新作物时代啦! 小鹤年将师兄写给自己的信揣起来,然后快速看了一遍萧先生和谢恒写给家里的,又看水嬷嬷宫嬷嬷等人给家里的信,两人代张公公问了好,还转述了皇帝的鼓励。 沈宁让他给大家伙儿念念。 小鹤年却随手交给小珍珠,让她念。 他总是想方设法让小珍珠多学几个字,她每次都说好好好,转身就对付。 小珍珠知道自己念不全萧先生的信,就拉着陈琦和宝儿一起念。 陈琦读书时间也不久,识字也不是很多,遇到没见过的字也不认识,就得跟小鹤年请教。 小鹤年没有下场压力,现在他每天除了背几页书就是看各种书。 谢恒留给他的书、皇帝和萧先生送的书他都看了,又从谢掌柜那里换书看。 沈宁都怕他小小年纪近视呢,得亏现在字大。 信里说了红蓝队一起学习训练一起比赛的事儿,肯定并感谢了沈宁和裴长青关于教育孩子的一些理念。 其实上一封信已经感谢过,皇帝还赏了他们好些东西呢。 裴母正打算拿那些好棉布给家里人做夏衣赏。 小珍珠看得感兴趣,忍不住把那一部分反复看几遍,对小鹤年到:“阿年,咱们也比赛呗?” 小鹤年:“师兄不在,我们都打不过你。” 小珍珠:“可是我读书也比不过你啊,信上都说了,比赛内容很多呢,又不只是摔跤武术。” 小鹤年还是不肯答应。 小珍珠就开始磨叽他。 小珍珠对付别的孩子都是武力威胁,对家里人撒娇为主,尤其对小鹤年就磨叨他。 小鹤年咬死不答应。 小珍珠:“爹,娘,你们看阿年啊,有脾气了。” 沈宁就笑,不接茬儿。 裴长青心虚,更不接茬儿。 老子读书怪累的,玩玩儿怎么了! 你可真是好大儿,连你老子都管。 这儿子大一岁脾气见长,心眼子也更多,搁这里等着他呢。 小珍珠拉着小鹤年和宝儿去屋里不知道怎么谈判的,出来就扑到裴长青身上,撒娇:“爹~。” 裴长青:“诶呀,鸡皮疙瘩掉一地。” 小珍珠:“爹,你以后带我读书行不?” 裴长青:“不行,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影响我背书的心情。” 小珍珠就开始爹长爹短,然后又去缠磨沈宁,好娘亲、美娘亲的。 沈宁乐不可支,很享受孩子们撒娇,但是她也不管这事儿。 小珍珠就拉奶帮忙。 裴母对阿年珍珠没有任何抵抗力,孩子说啥就是啥,要啥就得给啥。 裴母:“二郎啊,孩子的面子也是面子,咋能让珍珠这么没面子呢?” 小珍珠用力点头。 宝儿猛点头,呼啦一抱拳,冲着裴长青就行了个大礼,“对,大姐的面子不能掉地上,二舅,还请你成全!” 裴长青一把给粉团子拎起来,“哪儿学些乱七八糟的?” 宝儿:“我师父教的。” 自打拜了师父,小珍珠气焰两丈八,除了练功就想让师父带着去镇上逛街、去茶楼听书、让师父给讲江湖的故事。 唐钜哪里有讲故事的口才? 即便自己经历过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是干巴巴的,两句话拉倒。 他少不得拿一些听来的故事打发孩子们,再就是带小珍珠他们去镇上听书。 宝儿正经书没读几页,外面的书听了一肚子,现在俨然一个小江湖,言必称“大侠、久仰、成全”。 在孩子们的夹击下,裴长青终于妥协,答应带闺女读书,然后小鹤年答应跟小珍珠成立红蓝队。 小珍珠是红队队长,小鹤年是蓝队队长。 队员自然是学习班的孩子们。 虽然小鹤年成功拐得小珍珠跟他读书,可小珍珠也成功架着他多习武了。 都觉得自己赢了。 冯彬全程看得乐呵呵的,这家人真的好有意思。 沈宁和裴长青又商量这些种子种在哪里,怎么种。 小鹤年想到师兄在信里说他们红蓝队也比赛种新作物,不禁很心动,“爹、娘,不如种在咱们后院儿吧,这样平时我们也能帮忙照顾。咱家不养鸡,大白它们不祸祸庄稼菜地。” 要是种在大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毁了。 大风、大雨、虫子、干旱的,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种在后院儿每天都能照顾到。 于是裴母和谭秀准备晚饭,小鹤年小珍珠喊了孩子们去后院儿帮忙刨地、整地。 裴长青:“我来吧,庄稼地和菜地要隔开一些距离,菜地容易生虫子。” 小鹤年:“爹,你去玩泥巴吧,这点地儿我们自己就刨了。” 裴长青:“……” 他果断拉着沈宁继续去捏漏斗了,要多捏几个,毕竟谁知道烧窑的成功率有多少呢? 冯彬虽然赶了一天路,却也没休息,也去帮小鹤年刨地。 多和小鹤年他们接触一下,回头给宫里写信也更有话说。 沈宁没去玩泥巴,她把那些种子挑了挑,秕子丢掉,饱满的泡在水里浸种。 现在天暖了,浸一夜第二天差不多就能种。 唐钜不教孩子自己也没别的事儿干,也去帮小珍珠他们刨地。 两天后裴长青捏好漏斗,开始砌小窑炉,小珍珠和小鹤年也在大家伙儿的帮助下把后院儿的地儿平整好。 可惜家里沤好的肥料都施到春地里去了,现在没有多余的肥料可用。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97节 家里虽然养了骡子,可粪便有限,而且需要沤不能直接用。 小鹤年寻思是不是去高里正家要一些。 沈宁:“你里正爷家今年猪和鸡都少了,粪肥也少,前阵子往咱们地里拉了几车,他们自己还那么多地,这会儿肯定没有沤好的肥了。” 就甭惦记了。 小鹤年就盘算谁家能借点肥料来。 没有肥料,这新式儿的种子肯定长不好。 看他一张俊俏的小脸纠结着,沈宁不禁心疼,你才多大啊,一天到晚操心这个操心那个。 哎,有些人到老不懂事,阿年却好像打出生就懂事。 这是实话,即便吃奶的时候他也很少哭闹,更不会吵得爹娘晚上睡不好。 他很少主动跟爹娘要求什么,明明读书那么好,很想读,却被大伯堂哥甚至亲爹打压,不得不小心翼翼藏起来。 沈宁伸手抹了抹小鹤年眉心,笑道:“阿年,你还是孩子呢,不要思虑太多。不就是肥料么,除了粪肥,还有很多天然肥料的。” 小鹤年登时眼睛一亮,“娘,还有哪些?” 他要是不耍小心思,娘都不主动讲的! 沈宁小时候跟爷奶种过地,略懂一些种地的知识,生物课也学过氮磷钾肥的作用和来源。 她教小鹤年:“那些烂树叶子、烂草、烂菜叶、豆渣、豆秸根什么的埋进土里浇水腐熟就是很好的肥料,叶落归根嘛,还有草木灰、河泥塘泥、米糠、淘米水、鱼骨头磨粉什么的,都是好肥料。” 小鹤年眨眨眼睛,就记住了,“娘,这些东西都是一个作用吗?还是有不同的用法?” 沈宁想了想,氮磷钾具体是怎么回事儿来着? 她高考没考生物,学过的都记不太准了。 她就知道氮磷钾,尿液是氮肥、草木灰是钾肥、鱼骨头是磷肥。 小时候爷爷他们喜欢挖塘泥河泥加上青草沤肥,这样营养最全面。 “这个啊,你去问你爹吧,氮磷钾什么的他应该知道。” 裴长青记性好,估计对氮磷钾有印象。 小鹤年就哒哒跑去河边儿找裴长青了,为了以示对他爹的敬重,他还拿了小本本和炭笔,一副虚心求教的好模样。 这些天他老阴阳他爹贪玩,他怕爹对他有意见,不搭理他。 裴长青用土坯和黄泥在这里砌了一个小窑炉,正把晾干成形的漏斗往里放。 还没彻底晒干,所以不能密封烧窑,而是打算小火慢慢烘干,节省晒干的时间,之后再密封烧窑。 看到儿子拿着本子和笔过来,裴长青下意识就以为他来催自己回去读书的。 小鹤年笑着示好:“爹,你这个小窑炉修得怪好看的呢。”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裴长青越发觉得好大儿在阴阳他。 他默默地转身,用背对着儿子。 小鹤年:“……” 爹,我是真心夸你的,你在瓦匠、营造这行里相当厉害! 他对着裴长青宽阔的后背道:“爹,你知道氮磷钾不?” 裴长青动作一顿,什么氮磷钾? 这小子怎么知道氮磷钾? 他清了清嗓子:“你娘告诉你的?” 小鹤年下意识想诈他爹说不是,看爹什么反应,到底忍住了,笑道:“对呀。我想自己配点肥料,要不咱的新作物怕是长不好呢。” 他和师兄可不能输给太子! 裴长青往记忆里扒拉了一下,缓缓道:“氮肥呢分动物的和植物的,动物的就是人畜排泄物,就是尿啊粪便啊,牲口猪羊这些,植物的就是豆类的根瘤,还有棉籽饼、豆饼这些,能让作物长得更繁茂,开枝散叶。磷肥呢……鱼鳞鱼骨头蛋皮、鸡鸭鹅的粪便都是,能促进长花苞开花结果。钾肥就是草木灰了,能让作物长得粗壮,抗倒伏、病虫害什么的。” 施肥多了有副作用,但是这年头肥料都不够,没有多了一说儿。 他当年追阿宁的时候养花送她,了解过一些肥料知识,他学东西又喜欢分类归纳总结,用简便方法记住,记忆就比较深刻。 也是这些东西简单,没有拗口的专业知识。 小鹤年一一记录,由衷佩服道:“爹,你和我娘懂真多。” 裴长青:“一般般啦,都是看书学来的。” 小鹤年:“爹,那这些是哪本书看到的啊?” 裴长青:“……哎呀,我的炉子!” 他撇下小鹤年专心烧自己的小窑炉去了。 第141章 物理、化学 黄泥水淋脱色法没那么容易 等小鹤年几个把葵花籽、玉米以及另外几样不知名的种子种下去以后过了两天,裴长青的陶制漏斗也烧好了。 这日上午,裴长青瞅着正是武术课时间,唐钜领着孩子们在官道那边儿练武呢,他就拉着沈宁悄悄去开窑,免得被小鹤年看见。 沈宁笑道:“裴总偶像包袱不要那么大嘛,你是建筑公司老板,又不是窑厂老板,不会烧窑也正常呀。” 有几个普通人会烧窑呀? 裴长青小声道:“不是怕烧坏,是怕那小子阴阳我什么都没烧成不如背书。” 沈宁:“那不能,阿年那么温柔体谅人的孩子,怎么可能阴阳你呢?不会的。” 她对阿年有乖宝儿滤镜,觉得阿年处处好,不用大人操心,阿年对她可体贴呢,从来没让她不舒服过,咋可能阴阳裴长青? 裴长青:“媳妇儿,你是没体会到罢了。” 那小子八百个心眼子。 沈宁:“快,扒窑了!” 裴长青起身四下里看了看,见没人跟着偷窥才拿铲子开始扒窑。 一圈圈小心翼翼地扒开,出来一个……裂的。 不中用。 再出来一个……还是裂的。 裴长青的脸都黑了。 沈宁赶紧抚摸他的脊背,“失败乃成功之母,没事儿的,回头咱多捏一些,先在太阳地里晒干再进窑烧。这不晒干坯子就进窑,多年老师傅也得百分百开裂。” 裴长青:阿宁就是体贴人,从来不给人压力。 扒到最后,八个漏斗,裂了六个,竟然还有两个完好无损的。 裴长青:“只有俩,这次品率,没谁了。” 沈宁却非常高兴,“有两个好的呢!你超级厉害的,谁第一次烧窑成功率能有25%?就问谁能吧?” 她原本以为一个好的都没呢,寻思有一个好的能凑活用也行啊。 结果有俩! 裴长青蹲在残窑堆里翻检琢磨一番,分析道:“烧窑技术不行,温度掌控不好,灌水的时机和量也没掌握好,出来的成品颜色青红不均匀。” 沈宁却捧着上下欣赏,“我瞧着像艺术品,你看又青又红的,埋地里当花盆插花怪好看的呢。” 她敲了敲,发出闷闷的声音,不脆,因为烧得不太好。 但是够用了。 她兴奋道:“走,今天试验那个黄泥水淋脱色法去。” 裴长青和沈宁忙里忙外,把工具、蔗糖、黄泥土等准备好。 之前玩泥巴的时候裴长青粉碎晒干了一些黄黏土,还贴心地过筛了,现在直接拿过来调配泥水溶液即可。 他们躲在一个草棚子里,往一个小瓮上放了个木格子,将漏斗坐在木格子上。 漏斗是大斗小嘴,把漏嘴塞上稻草,再塞麦糠,再塞稻草。 裴长青小声解释道:“尽可能让泥水流得慢一些,跟蔗糖反应的时间久一些。” 沈宁配合他小声道:“咱们直接用红糖脱色吗?” 裴长青回忆了一下当初看过的资料,“当地人是直接用甘蔗榨汁,然后熬甘蔗汁,熬成粘稠的糖饴,再继续翻炒成糖砂。把这个半固体糖砂装在漏斗里,糖砂就会结成块,再用黄泥水淋。” 沈宁瞅瞅一边儿瓮里的红砂糖,“这个糖显然是脱色过的高档红糖,不是甘蔗汁直接熬成的黑糖吧?” 甘蔗汁直接熬的黑糖肯定颜色很黑,里面很多杂质,熬制的糖饴是流沙状,冷却就是固体糖块。 这里的红糖是红褐色的糖砂,应该是脱色过的了。 裴长青想了想:“岭南那边儿会用草木灰、石灰水以及贝壳粉等对蔗糖进行脱色,这些应该是经过初步脱色完成的红糖。” 沈宁:“那咱直接用红糖淋黄泥水脱色,还是要把红糖兑水熬一熬变成半固体糖砂再淋?要是直接用红糖淋黄泥水那……和把红糖直接泡在黄泥水里没区别吧?” 裴长青:“……” 所以看是一回事儿,真正试验是很难的。 他先脑内预演了一下,“红糖直接泡黄泥水搅拌融化,再静置,估计会出现分层,最上层澄清的液体取出来熬干,应该是比较白的糖,中间的是红糖,底下就是黑糖加渣滓。不过这方法肯定不行,脱色很差,获取白糖率肯定低得可怜。 不过我们可以把红糖略加水分熬成半固体糖膏,此时再往里注入黄泥水慢慢渗透脱色,效果应该会好一些。” 他又脑内预演了一会儿,分析道:“脱色的原理其实是吸附、分层选择,吸附就是泥土中的纳米级孔隙通过分子筛效应来分离黑精分子和蔗糖分子,再者黏土颗粒表面带有静电荷,可以吸附诸如焦糖色素中的羟基、羧基等极性基团,实现给蔗糖脱色。 应该还有少量化学反应,黏土的酸碱会和蔗糖的有机酸反应,所以为了不让糖变酸,会用草木灰或者石灰水脱色,抑制糖变酸,还有离子交换?” 沈宁听得两眼转蚊香圈圈。 躲在草棚子外面的小鹤年听得两眼放光! 裴长青:“另外这土……八成也不是什么土都行。” 按照他的经验,不同的泥土有不同的过滤效果,而高岭土、膨润土的吸附过滤效果更好,当然如果烧制一下做成类活性炭物质那吸附效果会更好。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98节 他觉得黄泥水应该不是直接黄泥加水搅拌成黄泥水,不需要动手试验,单纯脑内预演他也肯定黄泥水直接淋蔗糖块淋不出白糖! 那到底是什么土?什么泥水? 这需要自己一点点摸索试验了。 有现成配方和没有配方自己摸索试验那……工作量可不同了。 黄泥水也不能按照字面意思就取黄泥水,应该分为细碎的黄土、加水活成黄泥、多加水搅拌成黄泥水、黄泥水充分搅拌然后静置取上层干净一些的黄泥水四种形态。 黄泥也未必是黄泥,高岭土就不是黄色的,而是灰色灰白色。 景德镇烧瓷器用的就是那种土。 当地找一找肯定也有,俗名观音土嘛,严格讲不是土,而是一种黏土矿物 脱色过程甚至可能还得添加草木灰、石灰水等物质。 裴长青跟沈宁一边说一边摆弄,实际上手发现漏斗不好用,淋黄泥水那不是直接漏掉了? 最好把漏斗下面做出弧度,让泥水滴落得慢一些,这样泥水和蔗糖块接触的时间才更久。 沈宁笑道:“把漏斗嘴儿做成弧度?u形管?” 下水道就是u形管,可以存一段水防臭。 裴长青:“不用那么大的弧度,做个低端带孔的圆球可能也行。” 做试验肯定得一小份一小份的来,那……刚烧好的大漏斗暂时用不上,还得烧制一批做实验用的小漏斗。 如此一来,实际工作就会很多很多,并非简单黄泥水淋蔗糖那么容易。 外面向来淡定的小鹤年都有些着急了,这么大的工作量,很明显不是一两天、一两月能完成的,保不齐得半年一年呢。 爹亲自做肯定不行! 裴长青自然也知道这个,他只是给沈宁起个头儿,大部分试验还是要交给她和孩子们来完成。 毕竟他要读书嘛。 虽然读书腻歪了想放松,但是不代表他真厌学,放松一下还是要继续读书的。 他早就听见小鹤年过来的轻浅脚步声,也听到孩子这会儿因为着急而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他朝沈宁眨眨眼,给她一个眼神。 沈宁从草棚子缝隙也看到小鹤年的衣角了。 天暖和起来,草棚子外面挂的草席子撤掉了两层,就不能彻底隔绝视线了。 她道:“要不你还是继续读书,我带着阿年和二蛋他们做试验?” 裴长青余光瞥了一眼棚子缝隙,就看到小鹤年的身形贴得更近,他故意道:“没事,咱俩……” 小鹤年忍不住了,“爹!还是我给娘帮忙吧,爹你以后读书累了可以放松放松,不过这么麻烦的事儿还是交给我们做吧。” 裴长青故作惊讶地看着跑进来的小鹤年,压下扬起的唇角,“你也不知道怎么做呀。” 小鹤年笑起来:“爹你指挥呗。” 裴长青:“那行吧。” 小鹤年立刻掏出自己随身带的小本本和炭笔,“爹,你来讲原理,我来记录。” 经过数字和拼音以及其他知识的铺垫,裴长青和沈宁现在对小鹤年已经非常信任。 小鹤年用他异于常人的成熟以及保守秘密的本事证明了他的可靠。 他既不会出去乱说,还会主动帮爹娘模糊舆论,不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在爹娘身上,他和阿恒适当分担一些。 裴长青本来就想教儿子基础数理化的知识,现在阿年还小,不需要背太多四书五经,只需要按部就班启蒙即可,那读书压力就不大。 读书轻松、又有学习兴趣,正好可以学数理化呀。 学会了他自己也能主动探索,说不定会有其他突破呢。 裴长青将原理简化一下说给小鹤年。 小鹤年一边记录,一边回忆偷听的话,疑惑道:“爹,你之前和娘说的那个羟基羧基是什么?” 裴长青:“我说了吗?” 小鹤年:“说了!” 裴长青:“这个……说来话长。” 小鹤年笑道:“爹,咱慢慢说,不着急的。” 裴长青:“今天咱先说试验原理、步骤和目的,其他的慢慢说。” 小鹤年满口答应。 裴长青:“咱们先来说两个概念。物理学是研究物质的基本结构、相互作用和运动规律的自然科学;化学是研究物质的组成、性质、结构以及变化规律的自然科学。” 概念一出,小鹤年的问题就随之而来。 什么事物质? 什么是基本结构、性质、规律、自然科学等等。 这孩子凡事喜欢问为什么,还喜欢刨根究底。 裴长青:“这些单纯说概念不好理解,我们化繁为简,简单举例子吧。” 于是在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里,裴长青开始了对小鹤年的物理化学启蒙。 跟数字、拼音一样,又给小鹤年打开了两扇通往知识殿堂的大门! 他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记录一下,又时不时问个问题。 他的问题总是切中要害,每个问题都能解答他一个疑惑。 不知不觉晌天了。 裴母和谭秀做好饭,亲自过来叫他们吃饭,嘴里还嘀咕,“阿年不说监督他爹读书么,怎么监督着把自己还搭进去了呢?” 她站在草棚子外面轻声唤道:“阿宁,二郎、阿年,吃饭了呀。” 沈宁应了一声,待裴母离去便示意两人吃饭了,“阿年,学无止境,咱们慢慢来。吃完饭你和我一起准备试验,让你爹下午读书了。” 小鹤年:“爹,你好好读书,晚上我们再聊。” 他已经急不可耐地要回去整理,然后给师兄写信分享这些知识了。 裴长青犹豫了一下,“阿年,这些知识过于新奇,不要一下子告诉阿恒。” 这个和数字、拼音又不一样。 数字和算术是原本就有的,不是他们新创的,他们在此基础上改进、创新,发明更加简单有效的符号而已,而且还是他们引导小鹤年和小珍珠创新出来的,别人也不会过多怀疑。 算术也类似。 拼音虽然复杂点,但是已经有文字和读音,他们只是给读音和文字沟通一条捷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物理化学可不一样! 这里面的知识几乎都是……全新的,是现在没有的。 即便他先从常见的物理现象和规律给小鹤年讲,可那些专门的单位、公式、定理却是固定的,即便他换符号和名称也不行。 化学也一样,都是全新的。 虽然现在有道士炼丹,却没有专门的化学知识总结。 谢恒可以毫不怀疑地接受数字、拼音是夫妻俩为了自学跟小鹤年和小珍珠琢磨出来的,却不可能毫无怀疑地接受物理化学。 小鹤年眨眨眼,试探地小声问出一个问题:“爹、娘,换脑子会疼吗?” 裴长青和沈宁一怔,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 裴长青故作不解道:“什么换脑子?谁会换脑子?” 沈宁也笑道:“对呀,脑子又不是牙齿,哪里能换?” 小鹤年:“爹,你脑袋摔破那天,是不是见到……神仙了?” 裴长青立刻配合道:“神仙?什么神仙?没有啊。我从吴家屋顶摔下来,当场就昏迷了,再醒过来就在家里了,没见着什么神仙啊。”对上小鹤年显然不信的眼神,他道:“别说,我可能真遇到神仙了,否则我怎么突然会这么多东西?可我脑子里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呢?” 小鹤年一本正经道:“爹,我看过一本书,有人昏迷的时候进入了地府,判官说他阳寿未尽就给他换了脑子,还把记忆清除了。” 裴长青大惊失色:“啊?我被判官换了脑子?那、那我还是我吗?” 沈宁憋得很辛苦,差点笑出声来,赶紧转身把红糖瓮盖上,然后快步出去。 小鹤年安慰他道:“爹,你别担心,你肯定还是你呀,是更好的你。” 裴长青表示被安慰到了,“怪不得我以前觉得自己脑子浑浑噩噩的,被什么塞住一样。” 小鹤年抱了抱他,“爹,放心吧,你现在很好,真的很好。” 裴长青摸摸他的头,这小子真能忍,真沉得住气,如果是珍珠当场就会问,他却硬是忍了九个月。 小鹤年:“爹,我娘也换脑子了吗?” 裴长青果断道:“你娘肯定没,你娘本来就这么聪明,是你爹我以前犯糊涂,总打压她。” 原来的沈宁确实很能干,总想额外干点什么增加收入,可惜裴二郎不是笑话她就是打压她。 小鹤年有些疑惑,娘分明就是被换过脑子的! 难不成爹不知道? 他想了想,爹换了脑子,和以前跟换了个人一样,不再喜欢大伯和大堂兄,反而最喜欢娘,然后就是他和珍珠、爷奶。 娘虽然换了脑子,但是却不像彻底换个人一样。 娘还是很疼他和珍珠,对爷奶也很好,只是不再怕大伯娘和大伯,也不再怕丢人,还会做豆腐和很多吃食,很会赚钱。 裴长青不想单独和小鹤年待一起,开了这个话头儿,他肯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的。 “吃饭了,下午继续背书。”裴长青说着赶紧离开草棚子。 小鹤年心里下了个结论:爹和娘肯定都被换了脑子,而且是一个判官换的!因为爹娘过去一点都不像,现在他俩在某些方面非常像,爹说别人不懂的知识娘似乎懂,娘说什么奇怪的爹也懂。 当然爹娘被换脑子这么大的秘密他一定会死死守住的,就算师兄也不会告诉。 呜呜……没大病,但是小病要命。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399节 【谢谢宝子们关心】 第142章 乡村实验室 与柳家合作 那么物理化学这些知识,他先学,学会了再慢慢琢磨怎么合理化,怎么安全地教给师兄和学习班。 小鹤年敏锐地觉察数理化比四书五经对学习班更有用。 他们学会基本的识字和算术就可以去城里当伙计,如果学会物理、化学就可以去当……工匠、师傅! 他联系现实,突然觉得爹之所以火炕、房子盖得好,其实就是数学和物理学得好。 爹会算! 听裴长青讲了一些物理化学的简单概念知识以后,他立刻就能学以致用。 “我走路,这是物理运动,我推门这是……力的运动?”走出草棚子,他看到旁边的灰泥盆,那是顾氏她们腌变蛋的石灰糠料。 “我知道了!石灰加水咕嘟咕嘟冒泡,那是化学反应,石灰泥变蛋也是化学反应。”他走了两步,又停下,“不改变物质的形态,是物理,改变了形态是化学,嗯,那……我吃了肉,出来变成粪便,这是物理还是化学?形态变了,是化学?” 再走两步,他又嘀咕,“是化学吗?总觉得有点奇怪,不大对劲,晚上要让爹多给我讲一些。” 从外面回来的小珍珠和宝儿站在后面奇怪地看着走走停停地小鹤年。 小珍珠:“阿年怎么了?” 宝儿比划了两招,“我哥是不是在练拳?” 小珍珠:“你练拳就用嘴嘟囔?” 宝儿:“那就是梦游!” 小珍珠弹了他一个爆栗,“你该多读书了,不要小小年纪就学一身匪气。” 宝儿:“姐,我这叫江湖气!” 小珍珠:“师父都说了,现在只有朝廷和民间,没有江湖,只要朝廷律法能管到的地方就没有江湖。” 宝儿:“肯定有管不到的地方,那我就可以去管管。” 小珍珠:“那你得好好读律法。” 宝儿:“姐,你怎么不读?你自己说拳头最大,怎么就让我读律法?” 小珍珠:“因为你拳头不大不硬,打不过我。” 原本好奇小鹤年干啥的姐弟俩斗起嘴来。 小鹤年反而被他们惊动,回头瞅他俩,“你们鬼鬼祟祟干嘛呢?” 小珍珠笑着跑上来,小鹤年顿觉不好,拔脚就跑,可惜晚了一步,还是被小珍珠追上。 他不是小珍珠的对手,就被小珍珠一个绊子放在地上。 她力气大,绊倒小鹤年的时候一手拎着他的胳膊,并没有把他摔在地上。 小鹤年躺在地上,很没面子,“……珍珠,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小珍珠把他拉起来,给他拍拍身上的尘土,笑着哄他,“别小气嘛,走,吃饭了!” 下午裴长青果然跟陈琦一起背书,小鹤年按照裴长青的要求整理试验相关知识,之后带着二蛋去挖各种土。 沈宁见小鹤年热情高涨,她就忙自己的去。 天气暖和粉条粉丝不能做,但是米粉等不受影响。 麻酱鸡蛋、变蛋、咸鸭蛋现在非常抢手,基本每天都在做,每天都在发之前的货。 五香腐乳、茱萸辣味儿腐乳以及红腐乳现在出货量也很大,每天都在做,对村里老豆腐的需求量也很大。 如今不只是豆腐村,附近村都能定期来送选老豆腐。 不过天气暖和起来,素鸡、千张、油豆皮、油豆腐等就不适合长途运输,沈宁决定停了这几样。 不是不做这几样生意,是村里作坊不再做。 牌坊奠基摆流水席那日她就跟柳大爷和另外几家豆腐坊透过合作的意思。 以前跟人合作还得挑对方品行、知根知底,比如靳老板、常老板、蔺承君等,毕竟那时候自己除了手艺没有社会地位,就没什么底气。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是皇帝御赐的福气娘子,还是皇帝点名要的米粉供应商,一般人不敢故意坑她。 更别说淮州府以及成阳县、桃源县等富户即便不和她做生意也都想跟她来往。 成阳县和龙庙镇的几家豆腐坊就更不会坑她,他们只会求之不得。 腌白菜也停了,现在已经没有冬白菜了,再腌要等深秋和冬天了。 第二日裴长青继续背书,小鹤年早晨跟着唐钜练完功,就带着二蛋等孩子四处挖不一样的土了。 爹说了不同的土含有的成分不同,比如烧砖就得用黏土,黏土透气性不好,容易蓄水,适合种水稻,不适合大豆谷子等作物。 还有土质比较松软,含沙量多的土,这种适合种棉花、西瓜、大豆什么的。 再就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土,大部分旱地熟田都是这种土,各种作物都适合种植。 他把这些土壤的知识和氮磷钾等肥料知识记在一起,打算以后整理一篇农学文章交给谢掌柜发表。 小鹤年一边采集一边记录,把装土的罐子都标上记号。 如今学习班的孩子们除了新生,老生已经会写两三百个常用字,基本能满足简单的记录需求。 沈宁让大脚板和高大山去镇上送货的时候顺便给柳大爷送个信儿,约他过来谈素鸡的合作。 收到消息的柳大爷感动得热泪盈眶,豆腐娘子终于、终于愿意跟他合作了! 虽然他现在也卖红腐乳,可这个已经是他第很多次不会做、不如沈宁的产品,他已经释怀,他甚至挣扎都没挣扎,试做都没试做,就坦然接受了自己不如豆腐娘子的事实。 可素鸡不一样。 素鸡他倾注了好多心血,死活模仿不出来。 现在他终于、终于做出来了! 严格说只做出一种,就是用麻布包袱裹着老豆腐,转、转、转……做成素鸡。 但是他还没做成那种千层素鸡,他知道用千张做的,也会用麻布包袱拧,可包袱拆开以后千张会散开,根本不是沈宁作坊那样一层层粘在一起。 他用过很多办法,都不行。 现在豆腐娘子终于要给他解惑了。 他一息时间都不想耽误,接到两人的信儿立刻让人牵马、备礼,随他去豆腐村。 别问,问就是自打流水宴之后就时刻准备着豆腐娘子的合作信号儿。 等他带着豆腐坊掌柜、师傅和俩随从赶到豆腐村牌坊的时候突然意识到——现在正是吃晌饭的时间! 他们这个点儿来,好尴尬啊。 让人家看看,以为他们来蹭饭的呢。 柳大爷尴尬,掌柜、师傅也尴尬。 柳大爷是确实没想到这茬儿,太激动什么都没考虑。 掌柜的考虑到但是不敢说,因为柳大爷对素鸡执念太深,听不进别的话。 当初废寝忘食模仿,也没模仿出来的状况还历历在目呢。 还是小鹤年和二蛋等孩子们吃完饭继续出去寻找不同的土壤碰见他们,问了一声。 小鹤年:“柳老板,你是来找我娘的吗?” 柳大爷拱手,没把小鹤年当孩子,反而很正式道:“正是,小郎君,豆腐娘子可在忙呀?” 小鹤年道:“没,柳老板直接过去吧。” 有小鹤年发话,柳大爷才没那么尴尬,带着人去了作坊。 结果一靠近沈宁家就闻到喷香带甜的烤肉味儿! 今儿晌午沈宁教裴母和谭秀用新调配出来的叉烧酱烤了秘制叉烧肉,色泽红亮,肉又嫩又鲜又香! 柳大爷一行人本就饿了,闻着味儿口水都下来了! 沈宁见他们这么早过来,笑道:“柳老板可吃过饭?” 掌柜的和大师傅刚要说没吃呢,劳烦沈娘子,结果好面子的柳大爷嘴更快:“哈哈,我们吃过来的。” 掌柜的和大师傅低垂着眼皮,在心里默默地翻了几个大白眼。 饿死了,馋死了啊! 沈宁请他们堂屋坐。 柳大爷识趣儿地先问裴父裴母好,裴二郎读书顺利否、珍珠阿年都好等等,礼数那叫一个周到。 再不是当初暗搓搓来打探的时候了。 沈宁都说好。 裴长青吃完饭消食儿呢,也没读书,就过来陪客。 正好谭秀端着一盆新卤的素鸡过来,里面还有香干、鸡爪、鸭脚、鸭脖子、鸭翅膀等卤味儿,香气四溢。 掌柜的没忍住,笑道:“沈娘子,这是新的卤味儿配方吗?闻着更香一些呢?” 沈宁笑道:“蔺老板从南边儿给我发了一些香料,我略微调整了一下配方,多加了胡椒,味道更丰富,也更加美味了。” 蔺承君现在正在南方推广牛油火锅呢,南边梅雨季、回南天的时候潮热濡湿,闷闷的非常难受,他觉得很适合这种香辣锅子。 给他们发发汗,再洗个澡,通体舒泰呢。 正好南边儿有一批出海的商船回来,带了很多西洋香料,其中就有不少胡椒。 蔺承君有货船定期南北走货,就顺便给沈宁捎点东西,到桃源驿那边儿让人送过来。 蔺承君这人只要他认为谁有用,就会相当大方,有一些不计成本地大方。 手头香料富裕,沈宁就调整配方,让味道更好一些。 闻言掌柜的和大师傅几人更饿了,看着那锅卤味眼睛冒光。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00节 沈宁领会到他们热切想要品尝的眼神,笑着请他们尝尝味道。 柳大爷还矜持呢,刚要说我们不饿,就见掌柜的和大师傅已经不客气地左右开弓了。 “……” 我这张老脸是要丢多少回才算完? 最后柳大爷没忍住,也加入了品尝队伍,吃得赞叹连连,“是比流水宴那天尝着更美味。” 等他们吃饱喝足,沈宁才跟他们谈合作素鸡的事儿。 她一直秉持着赚钱有度的原则,即便自己垄断的方子,也不会定太高的价格。 基础食材让普通百姓也吃得起,比如豆腐、千张、素鸡、鲜米粉这些。 而她能赚钱的项目不少,也不是非得把着这几样不放,所以她愿意给合作商让利,只要求他们不随便涨价。 只要黄豆和人工没涨,素鸡就不要涨,要让普通百姓吃得起。 别看腐乳也是豆制品,她做的却并非普通百姓的食材,毕竟腐乳是开胃下饭的,这和普通人家省口粮的理念背道而驰。 就裴大伯家以前条件儿算不错的,也是尽可能少吃下饭菜的。 豆腐、素鸡可以当饭,就更符合他们的需求。 像麻酱鸡蛋、变蛋以及牛油火锅就更不要提了。 她给柳大爷的合作方式是她只要两年的一成利,但是柳大爷要遵守素鸡不随便涨价的合作条件。 柳大爷有些不敢置信,“沈老板,就、就这?” 沈宁笑道:“对呀,以后就请柳老板多多受累,为龙庙镇的广大百姓做素鸡吃啦。” 柳大爷喃喃道:“这、这多不好意思。” 沈宁却继续往下说了,“素鸡的做法其实很简单,柳老板应该差不多琢磨出来了吧?” 柳大爷老脸一红,不好意思说自己琢磨个半吊子,自己挽尊道:“嗨,最初琢磨了两天,没琢磨出来,后来一直忙嘛,就没再琢磨。” 掌柜的和大师傅用力咬住了后槽牙,怕不小心笑出来得罪东家,柳大爷尤其要面子。 沈宁就简单说了一下素鸡的做法。 听闻要用碱水抹千张,柳大爷一拍大腿,“嗨,我居然没想到这个!” 绝对不承认自己脑子不够使的。 沈宁笑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嘛。” 聊完合作,裴长青拿了文房四宝来,让柳家掌柜写了合作契书。 沈宁又找了大伯娘来亲自教柳家大师傅学素鸡手艺。 如果是复杂手艺,还得派人去柳家作坊手把手的教,既然很简单就让柳家大师傅在这边儿学会即可。 大师傅去学手艺,柳大爷则对沈宁和裴长青道:“沈老板以后当真不做素鸡了?” 沈宁:“对呀,不但龙庙镇不做,县里也不做,镇上和县里老熟人家也不再送,都由柳老板和另外几位豆腐坊送即可。” 宋家、禚家、徐家等龙庙镇大户原本都是沈宁让人去送货,可天气热起来,没有真空包装和保鲜技术,素鸡送过去就不那么新鲜了。 即便晚上做早上送也不会影响他们当天吃,可如果他们当天不吃,留到晚上或者第二天,那就要发黏。 还是家门口发货更方便。 柳老板是精明人儿,肯定会给那些老主顾友情价的,不需要更低,就和她以前一样即可。 柳大爷:“沈老板莫误会,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沈老板把素鸡生意交给我,那贵作坊原本做素鸡的人工是不是会闲置?若是沈老板这里不好安排,也可以让他们去我作坊继续做素鸡,可以管吃住。” 沈宁先道谢,“柳老板仁义,不用这样,我们作坊还有很多活计,大家顶忙呢。” 其实也是活儿越来越多,目前这些人忙不过来,作坊开始缺人手。 而自己村里勤快、利索、嘴严的好手被她挑选得差不多了,毕竟能常年脱产的劳力有限。 再者高里正的运输队和裴长青的建筑队也需要壮劳力,她的作坊反而大部分是伶俐能干的妇女和半大孩子,男人也是以前瞅着懒、力气小一些的,毕竟作坊的活儿比运输队和建筑工要轻快些。 裴父地窨子编活儿那里全是半大老头儿老太太,除了冬天农闲有裴二柱等年轻男人,平时一个壮劳力也没。 所以豆腐村确实没有剩余劳力了。 沈宁再选人都是从豆腐村周边几个村子选。 外村不比本村,选人就得非常慎重,她更倾向于熟人介绍。 人工不够,把素鸡让出去也是减轻用人压力。 柳大爷这边儿谈完合作,第二日县城几家豆腐坊也火速赶来。 沈宁给他们的合作条件儿和柳大爷一样。 等沈宁表示她真的停了素鸡制作,连靳老板、杨老板、陈老爷等几家大主顾的素鸡也由他们负责的时候他们是真的佩服至极。 瞧,人家沈老板就是大气! 谁说女子不如男? 把天热怕坏的素鸡让出去,沈宁这里发货的压力就骤然减轻很多,只需要考虑发的货够不够,不需要考虑会不会坏。 随着天气暖和起来,陶族长也攒够了木头、青砖、灰瓦、石灰等建材,跑来找裴长青给盖房子。 他还挺不好意思的,给沈宁和裴长青带了两只鸭子,“二郎读书了,本不该打扰他,就是见识到二郎的本事,再找别人我都不放心。” 实际请县衙工房的书吏给设计把关安排瓦匠也行,可现在知县大人都夸裴长青的活儿好,工房众人也很推崇裴长青,再让陶族长找别人他就不甘心。 这房子盖得好不好,不看外表,而是内在。 也不单纯看结构布局如何,而是看你用个几年以后是不是越住越舒服。 盖得好的房子,住十年二十年都不待有问题的,而盖的不好的住进去没俩月就开始这里出事儿那里麻烦的。 不说别的地面渗水这一点儿很多人深恶痛绝。 那些不会盖房子的,房间里不但渗水,还会长青苔,没两年就都是耗子洞。 你就难受吧。 还有的墙裂、房梁歪、裂、被虫蛀等等,也都是常见的事儿。 好的砖瓦房能传承数百年,那是盖得讲究的、技术好的,一般的那不可能,十几年、二三十年、几十年就不像样子的比比皆是。 陶族长自然想用好的材料,盖一座结实的能传承几代人的好房子。 多花点钱他也乐意。 这是他切身经历,自家原本住的屋子,门楣上面就裂了好几条缝! 那就是设计不合理,导致门洞、窗洞受力失衡导致的,天长日久肯定会塌下来的。 他也想趁机让裴长青给修修。 裴长青一口答应下来。 现在几支建筑队已经锻炼得非常成熟,盖房子不在话下。 他只负责测量加设计,拿出设计图和施工图即可,实际施工由王大和裴大柱、童二狗带领即可。 龙庙镇以及周围、成阳县以及周围能高价请他们盘火炕的人家都差不多盘完了,剩下的不会找他们。 同时张瓦匠等老瓦匠也通过拆炕、旁观等手段学会盘火炕的门道儿,今年也开始盘火炕了。 这样价格自然会下来。 年后依然高价盘炕的都是冲着裴长青的名头以及他和沈宁的人脉,普通人家却不会。 普通人家找人盘炕,一天顶多出五十到八十文,这是好瓦匠的工钱。 张瓦匠等人自然肯干。 裴长青早就计划着把他们撤回来给陶族长家盖房子的。 高里正既想让裴长青给大舅兄家盖好房子,又怕耽误裴长青读书。 看裴长青如此高兴,他都怀疑二郎是不是如小鹤年嘀咕的那样读书读倦了,总想找点别的事儿玩? 对二郎来说,盖房子只怕就和玩儿一样? 沈宁:“陶大伯、里正伯,我把两只鸭子给烤了,晌午咱们吃烤鸭哈。” 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打扰裴长青读书的俩老头儿闻言果断答应,“那可麻烦阿宁了。” 陶族长仗着年纪大,也跟着高里正叫沈宁的名字。 但凡年轻几岁他都不敢这么叫。 这会儿刚吃了早饭没多久,还不到吃晌饭时间,而且烤鸭一时半会儿烤不好。 裴长青:“陶伯、里正伯,这会儿正好有空,咱们去看看宅基地,测量一下尺寸,根据地形设计房子,回头就可以绘制施工图。” 陶族长和高里正怕耽误裴长青读书,“二郎,尺寸我们都带来了。” 裴长青:“得现场看看环境、地面情况、土质情况,这样才能判断地基要打多深,三七土要夯多厚。” 高里正:“那我去套车,咱们坐骡车快。” 他可怕裴长青说腿儿着去,边走边聊什么的,那多耽误功夫啊。 高里正去套车,小鹤年从做试验的草棚子里出来,对裴长青道:“爹,我陪你去吧,我帮你测量尺寸、你教我绘制设计图和施工图,回头有问题我也可以和大伯他们沟通。” 具体施工王伯、大伯他们都会,一般的设计施工问题小鹤年觉得自己能帮他们看,只有特殊问题才需要找他爹解决。 这样就不会耽误爹太多时间。 裴长青:“阿年,你不是忙着做试验吗?” 小鹤年:“不耽误啊,试验不是一天能做完的,而且有二蛋他们负责记录数据呢。” 这两天他们先四处收集各种土壤,回来编号记录,然后一样样泡水搅拌做沉淀混悬液对比,记录结果。 等土壤收集差不多的时候才会拿糖来试,免得浪费糖。 试验筹备阶段,他就比较轻松,可以去帮爹测量房子尺寸啦。 裴长青索性把二蛋和陈琦、小珍珠几个也叫上。 结果小珍珠和宝儿不在家,人家晨练完吃过早饭,叫上师父坐着骡车出去探险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01节 自打有了师父,小珍珠每天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恨不得上天。 第143章 看风水 此地不宜盖房 偏生大家都说“珍珠这孩子,长得又俊,性子又好,真乖”。 裴母:“你甭找她,说收到信儿南边儿有个什么汉王还是什么王的大坟包子被人扒了,他们去看看热闹。我拦都拦不住,哎,没想到唐师父这么惯孩子。” 当然,孩子娘也惯,她同意了的。 裴长青:“……” 我闺女真是越来越野。 行吧,有唐师父保护,很安全。 陈琦对盖房子半点兴趣都没,到处都是泥,湿哒哒脏兮兮的,有什么好看的? 如果小珍珠去他去也行,小珍珠不去他便不想去。 “裴叔,我不去了,我把咱俩后续背诵的篇章列个表格,方便咱们继续背书打卡。” 他和裴长青一起读书,学了不少学习方法,非常有用,而且还能培养浓厚的学习兴趣。 他本身不是个爱学习的孩子,哪怕受刺激也得不断说服自己要好好读书,要出人头地才能给娘和姐姐撑腰。 但是有裴长青和小鹤年带着,他就挺愿意学的。 最后裴长青就带着小鹤年和二蛋去了荷花沟儿。 结果多亏裴长青过来给勘察一番。 他转了一圈,怀疑陶族长定的宅基地正房位置地下水过于丰富,不适合在上面盖房子。 陶族长:“二郎,不能吧?我家打井都打不出水呢。” 新宅基地挨着他家老房子,老房子也是青砖瓦房,当初盖好以后想挖口井特意找人相看了位置,结果挖好第一年还有点水,后来就没什么水。 他也没回填,夏天用来放隔夜饭菜还挺保鲜的。 裴长青:“找几个人来挖挖试试。” 如果地下水丰富,一米就见水。 陶族长将信将疑,高里正立刻让陶大郎去找俩年轻子侄来挖坑。 陶族长小儿子和二孙子都去运输队了,大儿子、二儿子以及大孙子在家负责种田、看顾鸭场鹅场。 陶大郎赶紧去喊人,又找羊镐、大镢头和铁锨来挖坑验证是否有水。 当初参与陶族长家打井的陶叔公也背着手撅哒撅哒过来,翘着花白的山羊胡子道:“有水?我咋不信呢?要是有水正好打口井,省了大老远去村外头挑水了。” 荷花沟儿南边儿有大河,泉水也丰富,但是村里水井少,可能因为地下石头多的缘故。 陶叔公到了宅基地,瞅瞅裴长青,“嗯,后生来啦。” 裴长青跟陶叔公打招呼,之前过来给陶族长家盘炕的时候见过这人。 陶叔公:“年轻后生就是敢说。” 会一分吹十分,你会盘炕就很了不起了,还要吹自己会相风水不成? 陶叔公年岁大,活得久,总觉得自己见多识广,什么都懂点。 就算养鸭养鹅他现在不如侄子族长,做石头活儿没有二侄子懂,做豆腐没有豆腐娘子懂,盘火炕盖房子没有裴二郎懂,可他过得久见识多,什么都懂! 他觉得在找水打井这块儿没人比自己懂。 虽然他也不是专业的。 裴长青在宅基地这里溜达一圈,指着原本陶族长想盖正房的一处位置,“就挖这里,顶多一丈水就出来了。” 陶族长只是基于隔壁自己家打井没水的经验觉得这里没水,将信将疑,陶叔公却是直接怀疑。 他摇头跟高里正道:“后生就是喜欢说大话,你瞅瞅这里干干巴巴的,能有什么水?” 几个人在裴长青指定的地方开挖。 小鹤年则指点二蛋记录好各项数据,他转身悄悄问裴长青:“爹,为什么是挖这里?” 他还小,没见过人家打井,自然也不知道打井的学问,再者现在手艺人都敝帚自珍,找水打井的秘诀是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所以一般人也不会知道,他一个小孩子就更不知道。 他非常好奇! 爹居然连这个都会! 裴长青踩了踩脚下,“最近没下雨,这里又是向阳面儿,地面早就化冻晒干,可这里却湿润润的。” 小鹤年眼睛一亮,对啊,他们来的路上车辙都干巴巴的颠人呢,这里踩上去却暄软的感觉。 如果这里不是地势高的话只怕会存水呢。 陶大郎几个汉子用羊镐、大镢、铁锨等工具开挖,陶叔公还要提醒:“那个,悠着点啊,底下石头多,别把家什儿崩了。” 他这么一说陶大郎几个也小心起来,结果一路挖下去都没什么石头。 羊镐和大镢不方便了就都用铁锨继续挖。 裴长青小声道:“要是有洛阳铲就好了。” 用洛阳铲来勘测地质再方便不过了。 小鹤年:“爹,洛阳铲是什么铲?” 裴长青拿过他手里的炭笔和本子,唰唰画了一把洛阳铲的示意图,“就这样,很好用的农具,也可以勘测地质、考古。” 小鹤年仔细瞅瞅,眼睛亮亮的,“爹,镇上铁匠铺能打吗?” 裴长青:“回头我……” 小鹤年抢着道:“我去问问!” 裴长青:“其实打井用的蝴蝶锥更合适呢。” 小鹤年眼神都带上崇拜了,“爹,画画。” 裴长青享受着好大儿的崇拜眼神,把打井用的蝴蝶锥画给他看,“这东西专门用来打井的,勘测地质和地下水情况很方便。” 小鹤年:“爹,你放心,下午我就去镇上找铁匠问,给咱家打几把。” 父子俩在这里嘀嘀咕咕,陶大郎等人在那边儿挖得起劲。 为了挖得快一些,陶族长还让其他汉子上去换人。 陶大郎:“好像真的有水哎。” 越往下挖,泥土越湿,这说明含水越多呀。 等挖到一米多的时候坑底已经蓄了一汪渗水。 裴长青看了看,示意,“继续挖,看看只是渗水还是水太多。” 如果只是渗水那也没什么,挖地基的时候要做排水,然后夯实、回填三七土等,到时候也不怕。 就怕地下水太丰富,挖个五六米就水哗哗的,那房子肯定要沉降,以后地下水少了甚至会坍塌。 汉子们轮流上阵,挖到差不多两米的时候水已经没过脚踝,下面石头也多起来。 陶族长有些心慌,让更多人去旁边挖,“把坑挖大点儿。” 人多力量大,即便有石头也能刨出来,挖到一丈多的时候那水真哗哗的。 陶族长脸都白了。 这要不是二郎帮忙看看,到时候房子盖在上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屋里潮湿渗水是肯定的,时间久了沉降也是一定的,过个十年二十年的保不齐地面塌陷呢。 到时候岂不是要害死他后世子孙? “二郎,多亏了你呀!”陶族长拉着裴长青的手好一通感谢。 陶大郎等人也纷纷跟裴长青道谢,夸他厉害。 高里正对陶叔公笑道:“叔,二郎不是说大话,是有真本事呢。” 陶叔公瞅着汪汪的水坑,老眼都瞪圆了,“裴二郎!裴二郎!你是咋看水的?快给我们村看看哪里还能打水井?” 裴长青:“陶叔公,我不会看水,我只是盖房子挖地基的粗浅经验而已。” 他没说谎,陶叔公却不信,拉着裴长青:“二郎呀,你放心,我指定不给你外传,我一把年纪也不会做这个生意,我就是好奇,想知道知道。” 陶族长忙道:“叔公,别难为二郎。” 谁家手艺谁宝贝,你咋能随便问呢? 陶叔公也不好意思起来,不再掺着裴长青,而是去琢磨那个水坑。 裴长青跟陶族长和高里正道:“反正要挖地基,可以把这一片都刨一刨,如果出水地方大就直接挖个鱼池,如何小就修水井,把正房往后挪。” 被他这么一说,陶族长和高里正觉得是好事儿。 家里有口井,平时不知道多方便呢。 小鹤年对二蛋道:“我爹真厉害!” 二蛋猛点头:“对,真的好厉害,肯定能考上进士!” 小鹤年握拳,一定要督促爹好好读书,必须考进士。 以前他觉得爹考个秀才就很好,现在越发觉得爹很聪明很厉害,只有考进士才能对得起这份厉害。 他决、不、允、许、爹堕落! 在汉子们挖坑的时候小鹤年和二蛋已经跟着裴长青把各处尺寸量了,做好记录。 不过暂时也没法画设计图,因为得先确定地基情况,是否盖在这里,还是需要后移等等。 陶族长:“二郎,你的人这两天能回来不?” 现在各家还没有彻底种完春地,再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又要割麦子、插秧,这段时间肯定找不到大量免费劳力过来帮忙,就得花钱雇脱产的。 那裴长青的专业建筑队自然更合适。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02节 地基怎么也得准备俩月,后面盖房子会快一些,一边处理地基盖房子一边儿做木匠活儿,两不耽误。 裴长青:“可以的,县里的要晚两天,镇上的今晚就给他们安排。” 县里的他打算留两支小队配合谢炜等人,到时候可以和县衙合作。 虽然钱会少点,但是能联络感情,还能及时掌握县衙情况,对他和瓦匠们也是体面事儿。 至于木匠他家有三个熟练工,陶族长可以找俩,王木匠也能再找俩。 这样他的家具生意和盖房子的木匠活儿也两不耽误。 商量完,陶族长老妻亲自来请他们留饭,“之前县里走亲戚给的好酒,你们今儿正好喝。” 小鹤年:“谢谢奶奶,我娘晌午烤了陶爷爷带去的两只鸭子,等我们回去吃烤鸭呢。” 现在家里不缺吃喝,小鹤年更在乎他爹的时间。 留在陶家吃酒,不到天黑不会回家的,爹喝上几杯回家就得休息,哪里还能看书? 回家就不一样了,碍于娘和奶,陶爷爷和高爷爷也不会喝酒,爹也就没得喝,吃完烤鸭下午还能读书,晚上就能继续给他上物理化学课。 再说了,娘说过读书人最好别喝酒,伤脑子。 他爹最好也别喝。 陶老太太笑道:“阿年咋这么懂礼呢,没事儿的,奶奶也给你们炖了老鸭煲。” 好说歹说,裴长青和小鹤年也没留下,陶族长反而也跟着高里正回豆腐村,去吃沈宁做的烤鸭了。 刚才挖坑探水忘了,这会儿一说烤鸭,口水都流出来了! 阿宁用秘制酱料烤的烤鸭,还有裴母擀的小面饼,抹上秘制酱料,铺上玉白的葱丝,再铺上片下来的烤鸭皮和肉,一咬又甜又脆,喷香流油! 吸溜! 陶族长厚着脸皮去了。 陶老太太都不好意思,喊着大儿子赶紧把她炖的老鸭煲让老头子带过去。 确如小鹤年所料,如果在陶家吃饭,众人推杯换盏绝对吃到天黑去,在自家就不会。 陶族长和高里正都矜持,主要品尝烤鸭来的,吃着小面饼卷葱丝烤鸭,都顾不得喝酒。 吃得饱饱的,心满意足,跟裴母裴父聊聊,俩老头儿就去溜达寻摸摔砖、烧窑的地方。 自己烧砖不是一天一个月的事儿,那是按年算的。 现在开始摔土坯、晒土坯,农闲时候挖窑洞,等秋天开始封窑烧窑,一窑差不多两万块砖,洇水三四天,烧窑半个月。 反正干啥都急不来,不是一天做成的,但是都得提前计划,哪天该干什么都要有数。 高里正对陶族长道:“我负责准备砖瓦,来年二郎安排人盖房子。” 陶族长:“烧砖是不是太麻烦点?虽说买砖贵,可作坊也不少赚钱,你说买阿宁肯定不会反对的。” 高里正四下里张望一圈,小声道:“单纯花钱盖房子和自己一块砖一块砖摔出来的能一样吗?我带着村里人打砖坯,他们也跟着赚钱,对这作坊更有感情。阿宁和二郎看在眼里,瞅着一块砖一块砖摔出来的,对这作坊也更有感情,是不是?” 陶族长打了个饱嗝,回味着喷香的烤鸭,“是这个理儿。” 高里正颇为自豪道:“这是他们的家业他们的根儿呀,甭管他们以后走到哪里,都不会忘了家乡的。” 陶族长扭头看了他一会儿,猛点头,拍拍高里正的肩膀,“弟呀,还是你有成算,放心,回头我指定来给你搭把手儿。” 小鹤年虽然小,却是个行动派,吃过烤鸭看日头还高着就让爷爷陪他去镇上铁匠铺。 他把裴长青画的图样给铁匠看。 四月里天儿还冷着,大家都穿着棉衣呢,打铁的汉子却光着膀子穿马甲,大臂隆起的肱二头肌油亮亮的,十分粗壮。 他看着俊俏的小鹤年,一下子就想起去年冬天的螳螂精,这俩孩子专干出格的事儿。 螳螂精前阵子还来让他打带血槽的三棱锥,说要多打几把。 今儿你又来打洛阳铲和蝴蝶锥? 你说这东西是你能打的吗? 最近传言有个王爷的坟被人盗了,你这会儿来做这东西是想干啥? 你说我上不上报? 第144章 卷王 拉车古董回来 小鹤年看铁匠汉子脸色一阵红一阵黑的,赶紧解释道:“铁匠伯伯,我爹是建筑师,专门带人盖房子,得提前勘察地形,判断地基下面地下水多不多,这俩就是勘察工具。” 铁匠:建筑师?什么建筑师? 瓦匠就说瓦匠,别整得比我们好像高一等似的。 小鹤年:“铁匠伯伯,这个可以用来探查地基情况,也能用来种地,和锄头铲子一样,种地很好用。” 不能精耕细作的话,用洛阳铲一铲一个洞,然后直接撒种子盖土即可,都不需要耕地。 这是他爹说的! 铁匠汉子挑眉,你再编,除了你就没人说这是农具! 不过他还是答应给小鹤年订做,至于上报? 算了,他爹是裴二郎,他娘是御赐的福气娘子,全县给立牌坊的名人,他岂会不知? 他们是正经庄户人,自然不是盗墓的。 可能是那只小螳螂精又想弄什么幺蛾子,怕他不给做,就让她兄弟来订。 裴二郎和福气娘子真惯孩子啊! 怕他不答应把老爷子都派来了。 见他同意,小鹤年笑道:“谢谢铁匠伯伯,你在咱镇上打铁真的屈才,我爹娘都说你手艺可好呢。” 铁匠汉子坚毅的面庞微微一热,不过他常年被炉火烤得红润的脸看不出变化。 裴父虽然是陪着孙子来的,但是全程没用他出面交涉,小鹤年沟通得很好。 裴父非常骄傲。 小鹤年算了算,家里有几支建筑队,要预订三套。 两套木柄,一套铁柄,铁柄的专门用来探查深处地矿,铁柄可以接第二根手柄,如此可以直接用铲子探查一丈半的深度,足够了。 付了定钱,裴父笑道:“阿年不光读书好,还能办大事儿呢,咱老裴家祖坟冒青烟儿了。” 小鹤年谦虚道:“爷,我爹娘才是,我不是。” 裴父骄傲道:“咋不是呢?咱祖坟又不只冒一股青烟儿。” 爷孙俩说笑着走了。 身后铁匠汉子眼神儿露出羡慕,可不咋滴,谁家有裴二郎、豆腐娘子这样的儿子媳妇也会觉得祖坟冒青烟儿。 还有这俩孩子也顶好,又聪明又懂事又俊俏。 天黑时分小鹤年和裴父回到家,唐钜已经带着小珍珠和宝儿回来。 他们竟然拉了一车战利品回来! 一箱锈迹斑斑的铜钱,一箱形状各异的刀币,还有大大小小不少罐子! 裴长青和沈宁都惊呆了,你们咋那么能啊! 出去探险就把人家的陪葬品给拉回来了? 你们不是真盗墓去了吧? 他俩是现代人,总觉得这种事儿非常遥远。 裴长青前世承包工程的时候偶尔也会挖出古墓,然后就上缴国家,由专门的组织前来封锁考古,轮不到他们什么事儿。 怎么他闺女、外甥加一个师父出去溜达看看就把人家陪葬品拉回来了? 过了吧? 小珍珠笑得特别开心,捧着一个汉代几何纹样的陶罐对沈宁道:“娘,这个给你插花,怪好看的呢。” 沈宁:“……” 闺女,娘可不敢用。 宝儿抱起一个大口陶罐:“奶,这个给你当尿罐儿。” 裴母连连摆手,“奶可不敢用,可不敢。” 晦气,晦气! 宝儿放下,抱起另外一个小口的笑道:“这个给我当尿壶正好。” 一家子就看向唐钜。 唐钜咳嗽一声,笑道:“没什么,是个空土包子,假的,这些东西不算冥器,可以用的。” 沈宁和裴长青眼睛瞬间亮了:那就是古董啊! 可惜现在没人收藏这些老旧的古董吧,要留到现代……那也没他们什么事儿啊。 小鹤年:“师父,珍珠,这些东西你们哪里来的?你们不会钻进去了吧?” 小珍珠还想天马行空一通编,唐钜却怕她乱说吓到家里人,笑道:“没的,我们就在外围转了转。” 小鹤年:“那这些东西?” 小珍珠:“我们捡的!” 宝儿:“对,我眼神儿好使,我立大功!” 众人更纳闷了,怎么的你们出去溜达一圈就能捡一车古董回来? 小珍珠就和宝儿给大家一顿讲。 这个某王冢其实离龙庙镇不远,就在西南方十几里的位置。 据说是汉代某王,具体西汉东汉她也不知道,就一座像小山似的大圆土丘子,上面长满树。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03节 早八百年前就被人掏过了,当地人都说那是一个假坟,里面没有东西。 最近镖局有人过来看师父,跟师父闲聊起那个汉王冢,说那个坟有夹层,是有东西的。 小珍珠听了就惦记,就缠磨着师父带她去看看。 本来他们只是去看看的,寻思被人光顾过里面肯定没有东西。 再者师父也不许他们进去,就在外面溜达溜达,看看热闹。 谁知道想去汉王冢发财的人太多了,满土丘子都是人! 进去又出来的人说,里面就一个空洞,啥也没有,哦,倒是有冬眠刚苏醒的蛇。 师父就领着他们爬爬山、逛逛周边,还有小贩儿挑担子去卖豆花儿、豆浆啥的,他们吃了几碗。 说实话也没什么好玩儿的,还不如娘娘庙呢。 吃过东西他们觉得没意思就往回赶,结果宝儿喝多了豆浆要尿尿。 唐钜把骡车拴在路边儿,领着他们去路边儿树丛方便。 宝儿眼尖,在乱草树叶堆里发现一个尿壶,也不嫌埋汰就给拎起来,结果又发现一个更好的,再看……哈哈,一堆! 然后他们就发现了藏在草层土堆里的木箱子,里面有各种铜钱、刀币等。 宝儿和珍珠不认识,唐钜却认识一点,估计是哪个盗贼藏的,他就给拉回来了。 小珍珠还挺遗憾的:“那贼估计把金子都偷走了,这些东西拿不动就藏那里。” 听山上的人说墓里肯定有金子! 哎,好可惜,她没捞着。 听他们的意思盗墓好像挺赚钱? 她要是干这个她爹娘师父肯定不同意,毕竟盗就是偷嘛。 她可不能偷盗。 还有呀,以后她有钱可不往坟墓里放,免得被人刨走就亏大发了。 小鹤年:“那……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花是没法儿花的。 沈宁:“这是唐师父的,唐师父看着办吧。” 唐钜:“这是珍珠和宝儿的。” 这些古钱什么的还是值点钱的,有识货的古董商会收,也有那些需要古钱做法事的会高价收。 小珍珠对非金子且花不出去的钱没兴趣,宝儿稀罕了一下觉得不如自己现在的尿壶好用也拉倒了。 最后那些东西只能暂时堆在房后临时搭的棚子里,那里原本是小鹤年他们放农具的棚子。 因为裴长青和沈宁不要,也不想放自己卧室,裴母更忌讳。 饭后小珍珠还想给小鹤年和陈琦讲那个土丘子,小鹤年却没什么兴趣,他要找裴长青上物理化学课。 唐钜也找小珍珠和宝儿:“珍珠、宝儿,该看书了。” 小珍珠:“师父,晚上太黑了,伤眼,咱们白天再看吧。” 唐钜:“白天你说要练功、玩耍,没时间看书,晚上再看的。” 之前他给成二爷和三爷捎信,说自己在裴家做师父,让他们送些兵书过来。 成二爷没在家,三爷也忙,就打发人来看他,给他送些东西,把他要的兵书也送过来。 唐钜让小珍珠、小鹤年和宝儿背兵书。 小鹤年很乐意背,不需要师父叮嘱,白天就看得津津有味儿。 小珍珠和宝儿就得唐钜提醒。 宝儿说自己还小,才五岁呢,还不到启蒙时间。 小珍珠就白天说晚上,晚上推白天。 不过看师父表情严肃,她就知道不能再得寸进尺,乖乖拿着书拎着宝儿听师父讲课。 沈宁会西间听听,东间瞅瞅。 小鹤年是真爱学习啊,天选读书人,四书五经主动看,物理化学主动学,恨不得一下子把裴长青的学问都掏走。 陈琦虽然也跟着听,但是两眼无神显然没听多少。 东间唐钜在给俩孩子讲《孙子兵法》,小珍珠和宝儿虽然读书不积极,可一旦上课又学得非常认真。 他俩就是课外不积极,只靠上课也能把该学的学会。 这年头兵法书都是各家珍藏,另外朝廷会印刷一些发给武举人等当教材,市面上自己是买不到的。 唐钜让成家送来的兵书不只是原文,还有配套的解读,主要是解释原文以及理论联系实际,给学生讲解如何实地应用这些兵法。 除了孙子以后还会学孙膑兵法、吴子、尉缭子、三略、六韬等。 唐钜虽然不会讲故事,可成家编纂的兵法书上有配套的历史战事,写得生动翔实,他都背下来,且与兵法融会贯通,讲得非常有趣。 小珍珠和宝儿便听得津津有味。 他俩就是不爱背书,听人讲课还是很乐意的。 裴母也高兴,小声对沈宁道:“唐师父真会讲课,拿故事钓着他们,这叫啥来着……哦,对了,诱敌深入。” 她跟着孩子们上课也学会不少东西,孩子学啥她学啥,如今也听了两耳朵物理化学、兵法的。 沈宁笑道:“娘,等咱家以后去京城,你保管是满京城最有文化的老太太。” 这真不吹牛,除了自家老太太,哪个老太太懂物理化学? 第二日一早裴长青就给王大和裴大柱等人开了会,让他们将镇上的火炕收尾,然后去陶族长家挖地基。 县里童陶几人也由运输队捎了信儿,这两天收完尾儿就会回来去陶家盖房子。 童小枫、陶启发和童二狗三个留在那边儿接县衙的活儿。 数日后,陶族长家地基挖开,原本定好的正房位置地下水丰富,可以挖个小鱼池,正房直接往后挪。 小鹤年带着二蛋跟着王大等人去陶家跑了几天,重新测量了各项数据,回来给裴长青看。 裴长青便教着他绘制设计图、施工图。 现在百姓家的房子结构简单,制式差不多一样,别人家盖房子都没有设计图和施工图,都是大瓦匠心中有数,打地基、砌墙的时候就预留窗洞门洞即可。 这种结构简单的房子很适合小鹤年学习练手,在裴长青的指导下就能画出合格的图纸。 画完以后,小鹤年就对房子各部位的尺寸、结构了若指掌,就能去现场指挥。 若是有问题,他也能想办法解决。 当然,裴长青教他画设计图和施工图的时候也会讲简单的建筑知识,这又涉及很多数学物理知识,小鹤年兴趣浓厚,学得非常快,且活学活用,每天都要往工地跑一跑。 并且,他都没耽误蔗糖脱色试验! 如今小鹤年的状态就是“爹,你背书累了吗,累了给我讲物理化学吧”,要么就是“爹,你再多给我讲点关于建筑营造的知识呗?” 为了尽可能多学裴长青脑子里的知识,他也会吹彩虹屁,“爹,你真的好厉害,会这么多学问!可惜现在科举只能八股,要是考物理化学建筑啥的,你绝对是状元!” 在卷王儿子的敦促下,裴长青那叫一个勤奋好学。 白天学四书五经,晚上温习物理化学,做梦都在背书、备课。 有天一早醒来,他惆怅地对沈宁道:“阿宁,我昨夜做了个美梦。” 沈宁打了个哈欠,悄悄往一边儿靠靠,离裴长青远点。 这人体温偏高,冬天抱着暖和夏天就有点热了。 早晨清风徐徐,正凉快呢,她得享受享受,“金榜题名了?” 裴长青:“金榜题名有啥美的,不过是牛马预备役罢了。我梦见咱俩坐船出海,找了个岛,从此过上了快活逍遥的小日子。” 没有闺女整天想冷不丁撩他一个跟头! 没有儿子整天拿无形小鞭子抽着他读书! 学四书五经还不够,还得把前世的物理化学数学建筑全都捡起来,甚至……连生物都不放过!!! 他一翻身就把沈宁抱住了,在她颈窝里蹭蹭,“媳妇儿,要不咱俩私奔吧?” 沈宁就笑,小声道:“一会儿我把作坊的活儿安排安排,咱们也出去溜达溜达。珍珠那丫头太会享受了,整天让唐师父带他们出去游玩儿,咱也去。” 虽然很想跟媳妇儿出去旅游,可想到拿着小鞭子的好大儿,裴长青还是忍住了。 他只和沈宁去镇上逛了逛,两人去茶馆坐坐,吃点零嘴儿听两耳朵书,再去银匠铺子逛逛。 龙庙镇银匠铺子是祖传的手艺,擅长打制经典款的银手镯和银发簪,尤其八宝纹马蹄镯。 裴长青精心给沈宁挑选了一对银手镯外加两根银簪才算舒坦,直接戴上,夫妻俩高高兴兴回家。 下午一到家,却见吴秀娥正坐在炕头跟裴母哭呢。 第145章 转圈丢人 硫磺屁 吴秀娥盘腿坐在炕头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再也没有以前跟婆婆厉害的气势了。 “娘,你可管管他爹吧,再这样下去,这个家就要散了呀。” 裴母手里还纳着鞋底呢,伴随着吴秀娥的抽泣哭诉声,哧啦哧啦地扯麻绳,“老大家的,你可真抬举我老婆子,打小儿老大也没听过我的话,冷不丁的他咋会听我的?” 至于吴秀娥说什么家要散了的话,裴母不信。 怎么散,为什么散? 老大只是个童生,连个秀才都不是,他也不可能纳妾。 老大家的也没犯七出之条,也不可能休妻。 吴秀娥就开始告状,最近裴端跟变了个人似的,开始熏香、戴香囊,越来越臭美! 一早他就去学堂,很晚才回来,休沐也不在家,整天往外跑,回来时身上还香喷喷的,显然是去了不正经的地方沾染的味道。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04节 裴母不乐意听:“香囊咋就不正经了?明儿端午节了,讲究的人家都挂香囊呢。” 去年珍珠他们跟着阿恒去小谢庄,谢小姐送她好些个香囊呢,挂了一炕。 明儿是端午节,前几天谢小姐又打发下人给珍珠送了礼物。 珍珠自己戴,还给娘和奶等人也戴上。 裴母别提多稀罕呢,听不得人家诋毁香囊。 吴秀娥见婆婆不信,只当她偏心自己儿子,越发气恼。 裴端就是生了二心,二月新一届童生试他去送考给人作保,说忙,不愿意搭理她,那三月可不忙吧? 三月又说跟朋友交流。 四月又说府试,去给人指点赚外快。 这都五月了,他还忙,还不搭理她。 这个不搭理倒不是指裴端不愿意跟她说话、互动,而是特指没有夫妻x生活了! 吴秀娥觉得这事儿很严重,因为以前裴端需求是很大的。 现在裴端突然没兴趣了,这足够说明很大的问题。 可她又不好明说。 她怀疑裴端外面有人了,试探他如果看上谁可以抬回来,却被他骂疑神疑鬼没个正经。 裴端说得大义凛然“岳丈新丧,尚在孝期,我哪有那心思”? 吴秀娥试图跟踪他。 可乡下田间道路也没几个人,裴端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委实不够隐秘。 她又悄悄查岗,白日突袭学堂看裴端在不在、在做甚,结果他不是上课就是上厕所。 休沐日他去县里、镇上会友,她又没有办法跟踪。 她就觉得指定是他在外面有人,想让婆婆给逼问敲打裴端。 裴母才不管呢,关键她怎么管? 听水嬷嬷宫嬷嬷说有些勋贵家老太太会给儿子孙子房里塞人,她一个农村老婆子管什么儿子房里的事儿? 不过看向来泼辣的吴秀娥这会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又觉得唏嘘,到底是安慰几句,说回头问问大儿子。 吴秀娥这才停下哭诉,“娘,你可当事儿办,不能让他学坏了。咱啥家庭呀还能动那些歪心思?家里那点银钱除了吃喝读书,还得雇人种地呢。” 现在裴父不管大房的地,吴秀娥也主动花钱雇裴母之前指定的俩人,她就觉得自己做了很大的让步,很给公婆面子,公婆也得捧着她。 沈宁和裴长青没跟吴秀娥打照面。 裴长青回西间跟陈琦看书去,沈宁则去了作坊,再去看看高里正等人摔土砖的情况。 裴母也不知道怎么跟大儿子说,又不好和二郎、阿宁商量,想了想就把大伯娘、三婶儿、四婶儿找来商量。 在她看来裴父也没用,根本管不了大儿子。 大伯娘:“那可不行,可别连累二郎和阿宁的名声。” 三婶儿也道:“对呢,以前就算了,现在不行,二郎和阿年都是读书的人,不能被他连累名声。” 人家那些有钱老板、有身份的老爷纳妾就算了,人家有那地位,你只是个童生,你有啥资格纳妾? 传出去招人笑话! 于是傍晚时分算着裴端回家了,裴母又领着一众老太太浩浩荡荡去了大房。 吴秀娥正心不在焉地指挥婆子做饭,家里直至今日还做两样饭,婆子只吃粗粮饼子,她和闺女吃一半粗粮一半细粮,裴端和儿子吃细粮。 然后她就看到裴端面色不佳地从外面进来,他今年时常不和儿子一起回家,说儿子大了需要跟同窗多接触,所以让儿子跟高进禄一起上下学。 吴秀娥就怀疑他有外心,怕儿子知道。 现在看裴端不但面色不佳,而且走路的姿势、步伐也很奇怪。 她下意识就往那方面联想,怀疑他和外面哪个小妖精鬼混,累得腿软拉胯。 “这是从哪个小妖精儿家里回来?”吴秀娥酸溜溜道。 裴端瞥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却又脾气很臭,没好气道:“别家娘子要么知书达理,要么贤良淑德,要么懂手艺会赚钱,你就算样样不行也别整日价添堵。” 听他这样贬低自己,吴秀娥登时就跟被点燃的炮仗,火冒三丈。 她对懂手艺会赚钱格外敏感,觉得裴端指责自己不如沈宁。 很快夫妻俩对呛起来。 裴端呛了两句,气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懒得和你分辩。” 自打去年诅咒事件之后,他就看吴家不顺眼,吴秀娥不但不斥她二弟反而颠倒黑白指责他眼里没岳父了。 吴秀娥也自打那事儿之后对裴端意见很大,觉得他越来越白眼狼,用不着岳父就不尊重了,连她这个媳妇儿也瞧不上了。 于是她越发激烈地怼回去,夫妻俩就吵吵起来。 裴母几个老太太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裴母虽然不喜欢吴秀娥,以前被压迫多了现在一点不想跟吴秀娥打交道,可儿子媳妇吵架,她却知道得骂儿子,除非不想过了。 甭管怎么说吴秀娥是成业和宝珠的娘,那都是她的孙子孙女,她得为孩子着想。 裴母之前打过大儿子,这会儿就不像从前那么怕儿子了,反而板着脸,“老大,天热了,你爹得做夏衣,你且拿钱来。” 裴端见他娘领着一群老婆子来要钱,也是非常气恼,“我爹给二房赚钱,二房咋不管他吃饭穿衣?” 裴母才不和他讲道理呢,硬气道:“他是你爹,甭管你爹干啥,你养老子天经地义。我和你爹还在呢,你甭想弄什么花花事儿,再让我听说你在外面弄些不三不四的,瞅我不抽你的!” 裴端一张原本儒雅方正的脸登时胀成猪肝色。 他堂堂童生,他老娘竟然跑来教训他这档子事儿! 传出去他还要不要脸了,做不做人了? 裴端气得真是一股邪火儿从胸口蹿起来,顶得他脑门子疼,偏生肚子又涨又堵,邪火儿下不去,就憋得他越发难受。 自打去年诅咒事件之后,他体内就有一股邪火儿,上不去下不来,盘旋在腹部让他一直便秘。 这几个月来他就一直便秘得厉害,难受得要死。 他自诩懂得多,翻柳家学堂的医书给自己开了泻药,倒是拉了两天,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对症,拉过之后便秘更厉害。 每次解手都痛苦得很,却又不想去看大夫,怕跌份儿,有损自己形象。 他不敢再吃泻药,最近就整天吃萝卜,因为他觉得萝卜清火、通气、通便。 吃了萝卜又放屁,便秘加放屁自然臭得要命,不得已他就熏香、佩戴香囊。 结果吴秀娥就挖苦他一把年纪臭美,是不是看上哪个小妖精。 她这样,他就生气,觉得自己身体不舒服,你作为妻子难道不该主动关心?主动帮忙想办法解决? 不但不体谅他,不关心他,还拿一堆乱七八糟的破事儿来烦他。 还有说他一把年纪! 不就是笑话他一把年纪还是童生? 现在居然还找了他老娘、大伯娘等人来当面斥责他,羞辱他,这要是传出去,他还用做人吗? 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憋得慌,脸紫肚子胀的。 裴母看他那样,寻思他恼羞成怒,八成被吴秀娥说着了,也是很生气。 家里供你读书,你一把年纪连个秀才都没考取,有儿有女的又弄这花花事儿,真是欠打! 裴母一来气,转身看到旁边提着烧火棍儿看热闹的婆子,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烧火棍儿,“啪啪”就朝着裴端的屁股抽去! 裴端:“!!!!!!!” 他直接气炸了,气毁了! 他快三十的人了,他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打他? 他堂堂童生,他不要脸吗???? 他气得恨不得蹦起来,看到一旁神情复杂,愕然中还透着畅快与不忍的吴秀娥,越发愤怒,大吼一声:“你这个搅家精,我打——” 他作势要打吴秀娥,吴秀娥吓得转身往大伯娘几人身后躲。 裴端气得失了分寸和理智,拔脚就要追,力道太大突然只觉得一股气冲着后庭奔涌而去。 “嘣——” 仿若现代二踢脚的爆炸声在众人耳边儿炸响,给裴母等人都吓一跳。 随着爆炸声传来的是冲天的臭气! 这臭气好似几个月不掏突然掏了的粪坑! 比不小心忘在角落坏掉的臭鸡蛋还要臭百倍! 裴母等人下意识后退,纷纷露出无法掩饰的惊恐之色。 两边扒墙头偷看偷听的邻居们也纷纷跌下墙头,窃窃私语:“咋恁臭?” 裴端越发羞愤欲死,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他堂堂童生,还怎么出门啊? 随着羞愤涌上来的还有一股火辣辣的、撕裂的剧痛! 他脸色登时惨白,转身趔趄着往屋里去。 原本他因为便秘,蹲坑太久导致后庭有些撕裂出血,这会儿伤口彻底撕裂,直接血流如注。 裴母几个也不好意思,怕裴端觉得没面子便转身离去,吴秀娥却关心自己男人,盯着裴端看了一瞬,突然发现地上滴落许多殷红的血滴,再看发现裴端的裤腿上竟然氤出血迹。 她登时着急起来,“他爹,你怎么啦?” 裴端又怒又急,又怕又羞,一阵急火攻心,眼前顿时一黑。 吴秀娥忙给他扶住,又胡乱喊人。 婆子也慌了神,指着裴端的屁股,“哎呀,大爷咋一屁股血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05节 裴成业、裴宝珠原本就留心爹娘吵架,这会儿见出了事儿也赶紧出来关心裴端。 几人手忙脚乱地给裴端扶进屋里,让他趴在床上。 裴母几个听见也赶紧回来看看怎么回事。 吴秀娥急得说请大夫,裴端却黑着脸不肯,不能丢人! 婆子眼神闪烁,哎哟哟,只听说有钱老爷玩得花花的,喜欢找小倌儿,咋滴裴大爷这是……被玩了? 要不屁股咋还哗哗淌血呢? 沈宁做好晚饭,让小珍珠去喊奶回来吃饭,结果就见四婶儿慌里慌张跑回来。 “阿宁,快让人套车,送他大伯去镇上看大夫。”四婶儿跑得大喘气。 沈宁脑子里转了一下这个他大伯是谁,是裴端? 四婶儿也不好意思多说,就说裴端晕过去了。 沈宁一听晕过去可大可小,低血糖、高血压、脑溢血等等都可能。 她没让裴长青去,而是麻烦唐钜陪裴父走一趟儿。 裴端出事儿,裴父自然担心,肯定要去看看。 裴长青去了裴端指不定生气啥的,比起裴端生气二弟不管他死活,还是别去刺激他,毕竟裴长青和裴端可没兄弟情,若是裴端说酸话裴长青未必会让着他。 裴父也不想二郎去,现在什么都不能耽误他儿子读书! 老大不中用,还指望老二考秀才呢! 之前裴母和谭秀擀的大蒸饼,薄如纸,透光。 沈宁拿饼卷了鸡蛋和肉,给唐钜和裴父、裴母路上吃。 他们过去关心裴端,吴秀娥是不会管饭的。 小珍珠见师父出门,她也闲不住,也手掐着饼卷蛋跟上了。 宝儿见姐姐去,他当然也要跟着。 沈宁:“晚上去你小姑父家住就行了。” 裴云这几天又去县里了,宋福瑞在家。 镇上没了火炕生意,宋福瑞现在专管蔺掌柜那边儿的布匹生意,在县里镇上两地跑。 第二日早饭后唐钜赶着车,拉着裴母、小珍珠和宝儿回来。 裴父留在那里照顾裴端了。 沈宁关心了两句,“要紧不?” 裴母欲言又止,有些难以启齿,总不好跟阿宁个弟媳妇说你大伯哥便秘又吃萝卜放大屁把屁眼子崩破哗哗出血,大夫都直皱眉,还给缝了几针吧? 只好道:“徐大夫说没大碍。” 沈宁看唐钜,唐钜没跟她照面儿,转身说喂牲口去了。 可沈宁总觉得唐师父后槽牙咬得紧绷绷的,这是有啥事儿? 裴母忙岔开话题,跟沈宁聊几句宋家,“这次去上上下下的可热情呢,让我常去,我哪有时间啊。” 今儿端午节,宋家昨天就包了粽子,让裴母带回来不少。 另外还给宝儿和珍珠阿年新做了夏衣,一人两身,也都带了过来。 很快谭秀也带着闺女过来,带了一笸箩甜口粽子,另外也给珍珠和阿年准备了两身夏衣。 谭秀现在只要给陈玉箫和陈琦准备,也会给珍珠和阿年准备一份儿。 前天谢掌柜也替谢恒送年礼来的,除了书、玩具,也有衣服鞋袜。 再加上裴云平时给做的,现在珍珠和阿年的衣服都穿不过来。 谭秀给孩子送衣服,沈宁也没拒绝。 现在陈琦在家里住着,虽然没有阿恒跟阿年关系那么好,可他跟裴长青和珍珠挺亲近的。 谭秀和陈玉箫跟沈宁、裴母关系很亲近,大家熟悉了,也就不见外。 沈宁:“来,一起包粽子,咱们包一些蛋黄粽,一些五花肉粽,还可以两样包一起,包紧实一些,到时候多煮半个时辰,把五花肉煮得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可香呢。” 昨天她和裴长青出门前让裴母泡了一盆糯米,腌了一瓦盆五花肉,还准备了一大海碗咸蛋黄。 原本想晚上跟裴母包粽子的,结果裴端生病去医馆,裴母不在沈宁自己不爱包。 谭秀笑道:“说得我都流口水了。” 小珍珠和宝儿换了练功服,要出去找唐钜补早上的练功课,闻言吸溜一声。 宝儿看到地上放着几个有些糠了的萝卜,登时一脸惊恐状,“舅母舅母,你可别往里放萝卜啊,我可不想放硫磺屁把屁眼儿崩碎。” 小珍珠拍了他一巴掌:“整天屎尿屁的,不礼貌!” 宝儿冤枉:“我才没呢,我大舅不就是吃萝卜吃多了放硫磺屁吗?屁眼崩碎了还得让大夫给缝呢。” 沈宁:“?!!!!” 谭秀:“………………” 屋里看书的裴长青和陈琦没忍住,到底是笑出来,又赶紧咬住嘴唇憋得辛苦。 却着实好奇,人放屁真能把菊花崩破? 裴母脸直抽抽,老大这脸呀,真是转圈丢尽了。 第146章 试验田 夏税 沈宁和裴长青即便知道裴端丢人出丑也没生出嘲笑的心思,人都会生病,正常人都不会嘲笑别人生病。 沈宁收拾了一份礼物,又添上两百文钱,让小鹤年小珍珠跟着裴父裴母去医馆探视了一次。 她和裴长青没去,一是没感情,二是避免尴尬。 面儿上的人情由裴母和俩孩子走走就算了。 她和裴长青不去也有正当理由,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关键他俩不在意人家说什么,只要父母孝顺到了,其他都无所谓。 过了端午节,又是压场、割麦子、打场、脱粒,忙完之后就要火速插秧。 家里劳力不够,粮食够吃的话,麦茬地可以休耕几个月,秋天继续种冬小麦。 若是家里粮食不够吃的,就得贴麦茬地继续种谷子、豆子、高粱。 等麦子归仓、稻子插完秧,农户们就会进入相对轻松的农闲期,只需要每天去锄地保墒即可。 裴长青领着小鹤年和二蛋等学生去地里看了看,给自己农田进行了一定的调整。 其中两亩略贫瘠的麦田暂时休耕恢复地力,等帮工插完秧再用牲口耕地把麦茬翻到地里腐烂做底肥,九月时候种冬小麦,等来年再收完小麦这两亩就种豆子增加土壤中的氮肥含量。 另外几块种豆子、高粱、春谷子的农田,收获之后根据地力情况有的接茬儿种冬小麦,有的则休耕来年春天再种。 裴长青也是统合裴二郎的记忆以及他前世跟着外公了解的农业知识,不多,但是足够这几亩地用的。 小鹤年听得非常入迷,认真做笔记,回来还要复习、归类学到的知识点。 他如今有好几个大本子,分别是:农书生物手册、数理化手册、建筑营造手册、历史文化手册。 他认真的学习态度也带动了裴长青,刺激得裴长青和沈宁记忆出奇得好,将前世边边角角的知识都拿出来讲给他听。 小鹤年就跟一块高密度海绵,疯狂地吸收着各种知识。 早慧又自律的孩子,学习起步比别人早,学得比别人认真,学会的知识自然就更多。 小鹤年又是个务实的人,讲究学以致用。 这日他带着二蛋等学生们盯着后院儿的新作物挨株检查,将每一块试验田的情况记录下来。 当然不是他一个人记录的,每块试验田都分了学生的。 蒜苗、锁头、毛蛋、来福等十几个孩子,一人认领一块。 四月初种下去,经过两个月的生长,这些作物呈现不同的生长态势。 这个跟秫秫有点像的庄稼,爹娘说叫玉米、野秫秫的,现在还是苗期,俩月还没有打苞开花的迹象,这个时期它比较抗旱怕涝。 为了测试这些作物的生长情况,小鹤年根据沈宁和裴长青的建议对其进行了分组种植。 每一块试验田都做好插牌标记,几月几日种下去,几天出芽,几天几个叶片,何时拔节,是否施底肥什么肥,何时下雨降水量大小,何时浇水,何时施肥,有什么虫害如何灭杀,是否容易生草,是否抗旱,是否抗涝,等等,全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蒜苗:“阿年先生,我的向日葵有小花苞了耶。” 他每天下课就来守着试验田,拔草、锄地、捉虫,非常勤快。 只是阿年不许他随便浇水,更不许他随便施肥,甚至连他想偷偷给向日葵浇一泡尿都不行呢。 奶说童子尿最好了,他真的很想浇给他负责的向日葵,当然不能直接浇,会烧死小苗的,要兑水。 小鹤年走过来看了看,又对照一下蒜苗的记录手册与二蛋的是否有出入。 “你有没有偷偷施肥?”他问蒜苗。 蒜苗用力摇头,“没的没的,我没偷偷给它撒尿。” 小鹤年:“它已经开始打花苞了,可以施一次磷肥,就是鸡粪鸭粪鹅粪这些。” 高里正现在对小鹤年和小珍珠那是没求都要给点啥呢,有求更是必应,很大方地说他们试验田的肥料他包了。 虽然高里正大方,孩子们也没全都指望他,自己也努力攒粪。 他们学习班为了照顾试验田,现在都背着大人偷偷捡粪攒粪呢。 村里有运输队,养了不少骡子,走路总会屙巴巴的,小孩子们就给捡回来。 各家养了几只母鸡,也有小孩子悄悄从家里藏鸡粪的。 沈宁家大鹅的粪、牲口粪、烂菜帮子、鱼骨头、鸡蛋壳什么的自然也被小鹤年给搜刮来。 不够的,他们再去管高里正要支援,主要是猪粪和鸡粪。 蒜苗立刻记下,喊着毛蛋跟他一起去另一头的沤肥池铲磷肥。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06节 小鹤年领着他们挨个检查,“这一片叶尖有点发黄,边儿干枯,这是缺钾肥了,去弄点草木灰撒上。” 负责这块田的孩子立刻答应着记录下来,又去取草木灰。 又看到一小片田里的作物叶小且黄,植株矮小,枝丫不茂盛。 小鹤年:“这个缺什么呢了?” 孩子们立刻举手发言,有对的有错的。 小鹤年:“是缺氮肥了,要用什么肥料补?” 氮肥是一个概念,现在没有现成的化肥,都是他们想办法沤的肥。 锁头抢着道:“牲口粪、我们的尿、豆饼、豆秸根。” 其他孩子补充道:“还有树叶子、菜帮子!” 小鹤年笑道:“很对!” 答对的孩子们骄傲得很。 小鹤年看着另外一片小苗,越看越奇怪,这是农作物?怎么瞅着有点像小树苗? 虽然种下去不足俩月,可树种发芽的幼苗跟农作物发芽的幼苗是不同的。 这一小片的茎更像棉花,有一棵主干,绕着主干往外分小枝杈。 他观察一番,重点记录。 如果是树木的话,再长些天就会非常明显。 那样的话就得移栽了,树苗的间隔可比庄稼大多了,太近长不开。 检查完,大家该施肥的施肥,该浇水的浇水,该锄地的锄地,还有去割草的、撸树叶子的,拎回来丢进沤肥池继续沤肥。 小鹤年则带着二蛋整理所有信息,统合在他的作物手册上。 他给阿恒写信的内容也包括这些作物的生长情况,跟师兄交流,以及分享氮磷钾的不同作用,不直接说氮磷钾,只说不同肥料的作用。 “家家户户听清了啊,都把麦子晒干扬净,明儿开始交夏粮啦!”街上传来高里正一边敲梆子一边吆喝的声音。 这是里正的习惯,年年都要吆喝两遍。 街上村民看见,跟他笑道:“里正,你不用那么大力喊,俺们都晓得,都预备下了呢。” “对呀,今年俺们交夏粮可轻松呢,再不是求爷爷告奶奶到处凑的时候了。” “是吧,铁牛娘!”有人看到裴铁牛他娘下工回家,就笑着跟她打招呼。 哑巴娘不但气色好,心情也好,现在跟人说话更是底气十足的,“对呀,自打跟着福气娘子做工,我们家再也不挨饿啦,今年税粮都备好啦。” 哑巴娘往年身体不好,自打去作坊做工,身体反而好起来。 现在裴铁牛跟着裴长青盖房子,裴铁梁跟着张氏在县城作坊做米粉,她家进三份工钱,再也不是年年愁税粮的苦日子了。 她家去年就把欠亲戚、乡亲的钱都还了,今年的税粮一多半是从陈家粮店买的。 沈宁和陈家粮店有大宗生意往来,陈家给她优惠,村里税粮不够的人家都能花钱跟着她享受优惠价格。 有些家里税粮够的,但是为了留着自家吃新麦子,就花钱从粮店买了陈麦子交税粮。 收税的粮差又不管陈粮还是新粮,只要够数就行。 大家又开始夸沈宁和裴长青能耐。 “里正爷说得顶对呢,咱们大家伙儿就是跟着豆腐娘子和裴二郎沾光,要不是他们家,俺们家只怕地都卖差不多了,交不起税粮都得卖孩子呢。” 高里正并不稀罕村里人谢他什么,他最喜欢村里人感激裴长青和沈宁,他们知恩图报,才能更长久地留住沈宁和裴长青的心。 若是不感恩,反而说酸话、升米恩斗米仇啥的,那会寒了他们的心,他们就不乐意带着全村致富了呢。 他大声道:“不止这个呢,因为阿宁和二郎知县大人对咱们村都格外关照,县衙胥差爷们对我们都格外客气,收税粮的粮差更不会为难咱们。” 往年钟主簿派人下来催粮,粮差们带着鞭子和大斗,一斗就多收半升米麦呢。 你若是异议,他就拿鞭子抽你,还要威胁你是不是抗税,那就是造反的罪! 钟主簿他们多收的税粮,最后可是进了他们自己腰包,并不给朝廷。 今年好啦。 二郎和阿宁跟县衙有交情,甭管谁收税都对他和豆腐村客客气气的。 而且,看在阿宁和二郎的面上,粮差们对豆腐村周边的村子都挺客气的,不会再打打骂骂的。 这就是上头有人好办事儿呢。 哦,对了钟主簿受钟典吏连累,虽然没被撸,但是也没了威望,只能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干活儿。 工房的典吏也换成了崔书吏,工房众书吏们都感激二郎和阿宁呢。 高里正虽然不再负责送货,但是他隔两天还是要去县里看看,联络感情、盘账、收账啥的。 现在还要趁着小农闲组织人手摔土坯晒土砖,还得请窑匠来勘测地形确定砖窑位置,挖个窑坑出来,顶忙呢。 他都没多少功夫盯着税粮。 若是往年,他这一年大半的精力就在夏粮秋粮以及徭役上,而现在因为阿宁和二郎的提携村里人跟着赚钱,有钱凑税粮,他不需要在这上面花什么精力了。 吆喝一圈,他就算完成任务,最后转到沈宁家。 “弟妹呀,阿宁做那个凉皮还有没?给我来一碗。咋那么香呢?跟面条、米粉又不是一个味道。” 夏日炎炎,天天吃米粉、煎饼啥的也腻歪,沈宁教裴母和谭秀做了凉皮。 麦粉取淀粉和绿豆豌豆不一样,不能面粉兑水再沉淀,因为面粉有筋性,所以需要和面团然后用水洗。 洗出来的是面筋,流下来的就是淀粉汤,沉淀以后就是淀粉了。 一勺勺的倒在平底浅盘里,上锅蒸,跟扁粉一个做法,出来就是凉皮啦。 凉皮切宽条,倒上酱油、花椒油,加上一勺糖、两勺醋,再加上豆芽、黄瓜丝、炸豆子、茴香豆之类的配菜,吃起来清爽开胃,解暑生津,连苦夏没胃口的陈琦都能吃一盘。 高里正就更别说啦,虽然一把年纪,胃口却极好,唏哩呼噜能吃一小盆。 吃得喷香,就是小风一吹怎么飘来一股猪粪味儿? 高里正定睛一看,哎呀,这些孩子,能干过头了吧? 就见二蛋领着一群孩子正抬着一筐筐猪粪、鸡粪回来呢。 高里正:“二郎啊,你们得在后院儿开个门,这粪啥的还是别从前院儿走。” 影响干饭! 小珍珠和宝儿从外面跑回来,她笑道:“里正爷爷,你以前不是端着碗守在猪圈吃饭的嘛?” 高里正:“珍珠这小嘴儿,越来越厉害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可能保持不住日更,宝子们攒着有空看看就行,不用天天刷免得哪天没更挺失望的。 第147章 女红 裴云的生意稳步增长 去年冬天格外冷,今天夏天就格外热,五月割麦插秧的时候就火辣辣的烤头皮,进入六月更是了不得。 男人们图凉快,干活儿都挽着裤管和衣袖,有些直接穿无袖麻布背心,前后两片布,腋下用布襻连起来。 女人们却不行,即便再热也要上衫下裤加腰裙,或者上衫下裙那么裹着。 沈宁冬天怕冷夏天怕热,一早翻了个身,忍不住跟裴长青抱怨,“好想穿短袖、吊带、热裤、短裙啊。” 裴长青心疼媳妇儿挨热,一心疼就想抱抱,结果被沈宁横了一眼。 可惜她并没生气,而且热得晕陶陶的,这眼神一点力道都没,反而软绵绵的平添几分妩媚。 裴长青:“那谁家不是给了几匹薄纱?要不你搁那个做几身衣裳。” 他大手在沈宁身上比划比划,“就里面穿个凉快的吊带背心,下面穿个短裤,外面穿上薄纱衣?” 他记得现代时候阿宁有这样的裙子。 沈宁微微摇头,“不行的。” 在现代这样穿是时尚漂亮,搁现代这么穿就不正经。 即便作坊的人不会说她,可来往那么多男工呢,他们也会不好意思。 就好比男人光膀子不犯法,但是他们也得穿个两片式背心,不能直接光膀子一样。 因为谭秀和陈玉箫会来家里,裴长青只在西间读书的时候才会穿短袖短裤,要出西间门就要把外衫长裤穿上。 这也是对别人的尊重。 裴长青拿大蒲扇给沈宁扇风,小声道:“你就穿短袖和七分裤,这个保管可以。” 农妇下田干活儿,一样要挽裤管和衣袖的,也没人觉得不妥。 阿宁是劳动妇女,为了干活儿方便,露胳膊腿的没什么问题。 沈宁一骨碌爬起来,把衣衫裤子拿过来比划比划,“宽松的七分裙裤应该可以,又凉快又不太出格,到膝盖的裙子应该也可以,里面可以穿一条薄的纱裤,不算光腿还能挡蚊子。” 至于上衣就改成宽松版的对襟短袖,袖子盖过手肘,袖口宽大凉快,还可以做成蝙蝠衫的式样,不贴身、兜风、凉爽。 夏天就穿对襟和套头布衫子,不穿斜襟了,斜襟加上内衣热度翻倍。 计划好沈宁就起床,裴母也起来做饭了。 唐钜早就起来打了一趟拳,等小珍珠、裴长青和小鹤年等人陆续集合,一起晨练。 小珍珠睡得一头汗,起来就嚷嚷热,“奶,怎么一早就这么热啊?” 裴母年纪大,倒是没那么怕热,她笑道:“六月嘛,哪有不热的,不热庄稼不熟呢。” 小珍珠现在的夏衣是谭秀、宋家等送的,用的好夏布,做工也极好,但也有问题,那就是这些大户人家对女子要求严格,言谈举止、穿衣打扮等,统统要求。 她们虽然不会要求小珍珠,但是做衣服难免循旧例,即便夏天也包得严严实实。 陈玉箫活动少还罢了,小珍珠活动量大,这就很难受,总觉得脖子太紧,袖子太长,裤子太厚,再系上腰带就跟小火炉一样在身上闷着。 散热不如她发热快!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07节 她穿上衣服觉得不得劲,蹬蹬跑回房间,爬上炕从窗台的针线笸箩里找出剪刀,然后把自己的一只胳膊缩回衣服内,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攒着袖子,“咔嚓”,就剪下半截。 炕上正慢条斯理穿衣服的陈琦看得目瞪口呆。 小珍珠如法炮制,又把另外一只袖子剪掉半截。 可惜她是左撇子,右手拿剪刀不利索,剪得狗啃一样。 陈琦默默拿过剪刀,帮她把袖口修齐整。 小珍珠嘿嘿一笑,“谢啦,这下可凉快了。” 她双臂一展,“哧溜”就从袖口伸出来,袖口正好到手肘部位。 她又开始解腰带。 陈琦便转身下炕出去了,虽然不打拳,但是也要晨练。 小珍珠把裤腿也剪掉一截,然后穿上,蹦下地,抖抖满是肌肉的小腿,只觉得神清气爽! 沈宁瞅着闺女干脆利索的样子,登时笑起来,夸道:“珍珠就是有主意,娘也跟你学学。” 嘿,这下可有借口了。 裴母有点无语,你不管孩子就算了,咋还跟孩子学? 沈宁:“娘,我也热,你帮我也把衣服改改,干活儿也更方便。” 裴母:“我给你新做吧,孩子这样剪两下就罢了,你这样剪两下多难看呢,像破衣服。” 以前家里条件不行,她也没让儿媳妇穿破衣服。 沈宁:“没事儿,大家伙儿谁不知道谁啊,不会说的。” 裴母坚持给沈宁新做,等会儿谭秀来了一起做,下午就能穿,反正夏天衣服简单,也不掐边儿也不干啥的。 小鹤年瞅着小珍珠的衣服,原本不怎么热的他也觉得热起来。 他回身朝屋子喊:“奶,给我也改两件。” 裴母:“晓得了。” 裴长青看闺女那么利索,他也羡慕,决定下一次锻炼就穿短裤短袖了。 而其他男孩子大部分都穿短裤和背心,早就凉爽着呢。 只有唐钜长衣长裤,对襟上衣布纽扣扣到喉结下面,系着紧身腰带,扎着裤脚,手腕也绑着练功带,整个人跟标枪一样笔挺利索,没有一丝累赘。 等晨练完,裴长青还要带着小鹤年、陈琦去早读,唐钜则带着小珍珠和另外几个陪练去练拳,其他孩子先去后院儿看试验田,然后回家吃饭。 吃过早饭,谭秀带着陈玉箫坐车过来,宋福瑞也赶着马车拉着裴云和宝儿过来。 裴云这两天回家,顺便把宝儿接回去亲香了两天。 宝儿不爱跟着去县里,觉得县里不好玩,还是跟着姐姐哥哥们有意思。 豆腐村现在就是孩子们的乐园。 一进门,宝儿就喊道:“姥儿,快给我来碗花椒香油凉皮,放一勺糖,三勺醋,一大早就给我热完了。” 裴云:“你不是刚吃了早饭来的?” 宝儿:“我长身体,饿得快。” 虽然回家了,可他乖乖听师父和姐姐的话,也有晨练呢。 他晨练可给他爹气不轻,一大早就折腾,想抱着媳妇儿多睡会儿都不行。 转身他就抱着裴母的胳膊,“姥儿,我觉得咱家饭更好吃。” 裴母笑,小声道:“都是大米白面做的,都好吃,可不能挑食。” 裴母给宝儿做凉皮,沈宁就和谭秀、裴云聊改良版的女夏装。 她在乡下穿得随意都热,裴云和谭秀裹得严严实实,指定更热。 沈宁说了设计理念,“你们要是怕露,就一层薄纱。” 现在的薄纱都是蚕丝的,穿着舒爽透气。 裴云还有些犹豫,“二嫂,我看县城那些娘子都裹着可严实呢,说要端庄,露多了不正经。” 三月踏青的时候县城两家青楼的姑娘们联袂出游,选什么花魁,惹得不少男人竞相追捧。 县里娘子们就气得很,酸溜溜地骂不正经,出门更要自己端庄严整,以显示自己和青楼女子的明显差别。 上个月石榴花开,青楼姑娘们又举行了什么石榴花会,一个个打扮得妖娆曼妙,穿着胸衣披着薄纱,那叫一个凉爽香艳。 县城的娘子们自然又少不得一阵骂,为了以示自己正经,今年都不买薄纱,不穿纱衣,更不许自家闺女穿出门。 谁穿谁不正经。 沈宁笑道:“娘子们嫌弃的不是衣服,是青楼那些漂亮妖娆会勾走她们丈夫眼神的姑娘罢了。若是男人不去,她们说不定还会觉得姑娘们那般打扮赏心悦目呢。” 谭秀笑道:“确实如此了。” 邱文举的妻子便如此,既管不住男人又说不服自己,拿男人没办法就敌视一切她男人看上的女人,最后就发展成看到他男人和别的女人说话都拈酸吃醋,恨人家勾引她男人。 裴云:“二嫂,那这样做了,会有人买嘛?” 沈宁:“为何没人买?不心惊不心虚的,有什么不敢穿的?” 这当中的心态一部分是嫉恨那些姑娘,不屑于穿,免得好似跟她们沦落一个档次,跌了自己的身份。 还有一部分是不敢穿,怕被人嘲笑和青楼女子穿一样的。 这年头对女人进行荡妇羞辱的除了男人还有一部分女人,她们见不得其她异性打扮,又觉得比不过,便形成一种“她们不正经不检点,我才是贤妻良母”的想法。 久而久之,其她人受影响,会约束自己女儿,怕人家说不正经找不到好婆家。 更有许多婆婆会对儿媳妇进行疯狂的荡妇羞辱,生怕儿媳妇打扮花钱,更怕儿媳妇是对自己儿子不满,进而发展到对别人家未婚姑娘指指点点。 谭秀也笑道:“这样好,先给我来两身,高娘子肯定也要穿。” 沈宁:“严娘子、聂娘子还有康老板家也会要的。” 据她所知靳老板、麦掌柜和康老板以及常老板等人跟发妻关系都不错,即便有些家里有一个两个的妾,后院也很平和。 古代和现代自然是大不相同的,这里的女人被洗脑默认男人只要有钱有权就可以三妻四妾,当她们生育了足够傍身的儿女以后,年纪大起来不爱伺候男人也会主动给男人纳妾或者安排丫头。 这种情况下夫妻感情、家庭氛围就比较平和。 当然像陈老爷、杨老板、邱文举那种好色的,姨娘都是自己物色的,那大娘子肯定心有不满,后院就隔三差五闹幺蛾子。 严娘子和聂娘子等人年纪大了,穿纱袖衣服就图凉快,谁还敢编排她们跟青楼姑娘学?再者他们男人即便会去喝花酒应酬,又没有像邱文举那样出格,她们心里没有怨气,自然也不会拿衣服撒气。 裴云被沈宁说服,笑道:“我听二嫂的,这就回去做样衣让娘子们订。” 有人会直接从她那里买布,也有人不差钱不想自己费劲喜欢直接在她那里订做。 如今她养了十来个针线娘子,还有四个专门的绣花娘子,生意非常稳定。 沈宁这会儿作坊没事儿,她就和裴云谭秀一起设计新款夏衣。 这时候设计有些晚,不过本身就是为了自己穿,顺带卖些出去。 而且裴云的裁缝店属于高定档次,不是普通成衣,日常没缺客户上门定衣裳,针线娘子们都没闲着,自然不必像现代服装店那样春天上夏衣,夏天上秋衣的。 沈宁的要求就是款式简单大方,要宽松凉快,还要方便劳动。 其实自古以来高层人士都喜欢借鉴外族以及民间那些方便的服饰,什么马甲、背心、短袖半臂、腰裙、包头等等。 毕竟贵人原本讲究礼服,不管最初紧身还是后来宽袍大袖,慢慢地都会追求方便,常服趋向普通百姓化。 小袖、对襟、抹胸、七分袖、七分裤、腰裙等。 沈宁画了大体轮廓,裴云和谭秀填充细节,就画了几套简单大方的女夏装。 她自己喜欢宽松的,出门若是嫌衣服下摆肥大可以系根腰带,还可以将衣服下摆设计成收口,上面宽松下面收口就不怕风吹走光。 裴云和谭秀越看越喜欢。 裴云:“二嫂,你比我这个开裁缝店的可会多了。” 沈宁:“我只是说出自己的需求,我可不会做衣服,还得靠你们呢。” 每次她说了自己对衣服的需求,裴云都能根据社会习俗扬长避短,做得既好看又符合她的要求。 裴云这辈子靠裁缝店也够养家了,积累个几十年也能给儿女传份家业呢。 说了衣服,沈宁又问裴云铺子里有没有进网巾。 网巾虽然是小东西,却是时人不可或缺的束发用品,就和发绳一样普遍。 尤其男人,略有点身份的都要带网巾。 他们社交的时候讲究齐整,而人都会掉头发,表面难免毛糙不平,发髻也容易歪掉,带上网巾就能更好的束发。 妇女自然也戴,不过得有身份有钱才行。 像乡下人别说妇女,就是男人也很少花钱买网巾戴。 男人就那么毛糙着头,女人顶多用块颜色布包起来。 这时候的网巾主要用马尾、生丝、麻线、棕丝等材料制成,便宜的二三十文,贵的就没数儿了。 裴长青现在读书了,以后出门跟读书人交际就得戴网巾。 禚家杂货铺有,之前宋福瑞和禚元杰都给裴长青送过。 沈宁现在头发又长又多,即便悄悄剪短打薄一些,可还是很多。 这么多头发盘在头上坠得脑袋不舒服,扯得头皮也疼。 天凉快的时候她都扎个低马尾,直接缠成低发髻,再用布包头上。 现在天热,她受不了布包头,也受不了一大团头发糊在颈后,就想用发网束在头上。 不用盘太紧的发髻,就分成上下或者左右两部分,简单缠绕几下然后用发网固定即可。 如果出门见客,就可以把发髻盘得略微规整点,戴上发网,再用u型发钗固定。 前世小时候奶奶就这样在脑后盘一个发髻,用个黑发网罩起来,有发绳一扯发网就收紧,然后用u型小发钗插进去固定发髻,就结实又整齐。 为了更齐整,她们还会带个黑色的细发箍。 沈宁试过裴长青的网巾,不好用,男人的网巾都是戴在头顶包住半截额头的,主要作用是束发、固定发髻。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08节 男人的发髻在头顶上,这样戴方便。 她不想把头发紧紧的束在头顶,而且也不想包头的发网,多热啊! 她就想包头发的发网,直接把发髻兜上来,凉快、轻松、舒服。 谭秀和裴云都拿出自己的发网,确实不够沈宁的需求。 她们的发网主要是固定假髻。 在家里不用,出门为了显得蓬松好看会加假髻。 毕竟人的发量有限,要想挽好看的发髻总是要塞发包的。 裴云:“那我跟她们问问看谁会织这种网巾。” 她们和男人那种网巾都是用生丝、马尾等制成的,比较挺括,能支撑造型。 沈宁这个不需要那么硬朗。 沈宁想起小时候大姑很会织毛衣,表哥表姐的毛衣都是她织的,还会给表姐勾好看的开衫和毛衣穿,还会勾各种拖鞋送给她和爷奶。 奶奶生病大姑过来照顾了半个月,都没耽误织毛衣。 沈宁还跟着大姑学了几天,也会帮她织一点。 花型什么的早就忘光了,现在也就还记得棒针和钩针最简单的针法。 她就去找了几根自家烧烤用的竹签子给她们示范一下,钩针就把另一头简单削出一个钩子,磨光滑,然后把基本针法教给她们。 其实即便基本针法也有好几种,沈宁不记得了,只记得最简单的。 但是裴云和谭秀心灵手巧,很擅长女红,举一反三,知道了原理就能摸索出更多针法和花型。 沈宁就等着戴发网啦! 裴母把家里几匹薄棉布、薄纱搬出来,让裴云给剪裁一下,她和谭秀给沈宁做衣服穿。 裴云就和陈玉箫一起琢磨棒针、钩针的编织针法,琢磨好了回去就找个针线娘子专门做发网。 沈宁:“阿云,那个棒针编织出来的东西有松紧,春秋冬天里衣的袖口就可以缝一对,这样不容易灌风。如果织成内衣,穿起来更加柔软贴身,就不会磨皮肤啦。” 布料除了化学品的无纺布那种,主要分梭织和圈织。 传统织布机织出来的都是梭织布,面料怕皱,需要熨烫,硬挺不容易贴身,不适合做内衣。 圈织就不容易起皱,不需要熨烫,而且更加柔软贴身,适合做内衣。 等裴云的裁缝店熟练以后就可以生产这种高档内衣,文胸内裤、线衣线裤、手套袜子,到时候就方便多啦。 沈宁一把子期待起来。 裴云闻言思路登时打开,迫不及待地就要织一段试试。 原本她想送下宝儿就去县里的,现在二嫂教的东西比县里的事儿更重要,她决定先研究这个编织手艺。 宋福瑞知道媳妇儿不急着去县里,就去找高里正学摔土坯砖了。 裴云琢磨棒针,陈玉箫琢磨钩针。 陈玉箫安静话少,但是七八岁就开始学女红,虽然还不会裁衣缝衣,却会绣手帕做香囊。 看沈宁示范了以后她就拿黑色丝线过来试试,一边琢磨一边勾,慢慢地就勾出一个发网底来。 沈宁夸道:“玉箫真是聪慧伶俐,一学就会,还能举一反三。” 陈玉箫羞涩道:“我就会沈姨教的这个,你说那些花型我不会。” 沈宁:“这个就很好,勾多了有了手感慢慢就能做别的了。” 一上午几个女人缝衣服的,棒针织袖口罗纹的,钩针勾发网的,忙得不亦乐乎。 沈宁饿了就吃两块米糕垫垫。 他们起床早,5点多起来忙活,六点半吃早饭,上午十点不到就肚子咕咕叫。 平时都要加餐的。 裴云几个研究得投入,都不觉得饿。 沈宁看她们学得入迷,就管自己忙去了。 期间裴长青读书饿了,想出来找人给他做点吃的都不好意思开口,只好去吃两串卤素鸡什么的。 天热,现在卤味儿做得少,一是怕坏,二是热天里家人不爱吃卤得东西,口味重且腻歪,都喜欢吃点清爽的。 裴长青和陈琦随便垫巴两口,拿着书去外面树荫里继续背书了。 小鹤年带着二蛋等学生又是去挖土做试验,又是检查试验田的,半上午的也饿了,看到奶几个女人那么投入也不好意思打扰。 他们每人拿个凉煎饼,卷上腐乳咸菜吃完就去上课了。 裴云动作很快,用四根棒针织好一段罗纹,拿给谭秀和裴母看,“如何?” 谭秀伸手试戴一下,欢喜道:“确实服帖,可以直接缝在里衣上。” 裴云:“熟练的话,可以直接织内衣穿的。” 现在有些贵人的衣服料子也是织成的,一幅料子上的花纹、尺寸都是定好的,直接缝成衣服即可。 她可以教针线娘子织二嫂设计的那个女式内衣、内裤,还可以织袜子。 嗯,这样织出来的袜子确实比布袜子贴脚、软和、舒服,既不磨皮肤,也不会像布袜子那样乱跑、存褶子。 她越想越激动,不,我不能让现在的针线娘子学这个,我得另外找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子重新学。 新招的女孩子工钱低,学得快,而且听话。 学会以后,织得也快! 最好把这个编织活儿和针线活儿分开,单独成立一个小组,就像二嫂那样,腌制作坊和米粉作坊是分着的。 她越想计划就越发清晰,已经决定如果做成了,这个编织组的利润就分二嫂三成。 之前的针线组她想分二嫂二成,二嫂死活不要,最后一成还是她好说歹说二嫂才要的。 毕竟她裁缝铺的娘子们大部分都是冲着二嫂的名气来的,如果不是二嫂,她们作甚专门找她做衣裳和鞋子? 即便她手艺好,她能做几件,不还是要雇针线娘子回来? 县城针线活儿好的娘子不少,自打她的裁缝铺子赚钱以后别家也开起来,但是生意都没她的好,不咸不淡的主要给自家做针线。 她的裁缝铺子却是赚钱的,来订衣裳鞋袜的都是别家娘子。 尤其那个新款文胸内裤,如果不是冲着二嫂,其她娘子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接受? 她前阵子拿着账目回来给二嫂看,丝绸、松江细棉布的文胸内裤卖得极好,利润也高,二嫂才收下那一成利润,且只要内衣的不要成衣和鞋袜的。 这个棒针钩针完全是二嫂教的,客人也是冲着二嫂来的,那自然要给二嫂分红。 她决定好以后也不跟沈宁和裴母说,说出来沈宁肯定不要,就等卖好了以后再拿着账本跟二嫂算。 她发现了,只要自己赚钱二嫂就会收下一部分,不赚钱那就不用提了,她也不可能打肿脸充胖子。 第148章 女人的生意 又盖新房 晌午时分小珍珠和宝儿湿哒哒的从外面跑回来。 他俩去河里学游泳了。 天热村里男孩子晌午都去河里游泳洗澡,小珍珠羡慕得不行。 有男孩子还挑衅她,说他们可以下河洗澡,她是女孩子,不行的。 小珍珠怎么可能服气? 什么不行? 她就下河了。 不过她表面冲动,实际却不莽,只在浅水试探、学习,还让宝儿请师父来教她。 唐钜原本觉得女孩子学什么游泳,更不能跟一群光屁股的男孩子下河游泳,不想教,但是他也没有勒令珍珠上来,就坐在水边口头教她怎么学憋气、换气。 珍珠胆大心细,在运动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学得快且能举一反三。 在唐钜目力所及的安全范围内,半上午她就学会憋气换气,能在浅水区试探着游两圈了。 宝儿没学会,还喝了两口水,吓得手脚乱扑腾,被唐钜直接拎出水面。 实际站起来水都没没过宝儿的腰。 唐钜对宝儿却严厉得很,要求他吃过晌饭睡醒午觉继续来学。 男孩子怎么能不会游泳? 小珍珠游着游着感觉力气不足,丝毫不耽误立刻爬上岸,短袖短裤湿哒哒地滴着水就往家跑,要赶紧回家补充能量。 结果都快晌天了,不管堂屋还是外面搭的临时灶房棚子,没一个做饭的! 小珍珠跑进东间,“奶,都晌天了,你们咋不饿呢?” 几人被她打断,“哎呀,珍珠你掉河里了?快把衣服换了。” 小珍珠:“快给我拿点心吃吧,我感觉自己低血糖了。” 裴云笑道:“什么是低血糖?” 小珍珠:“我娘说的,饿了心慌手抖就是低血糖。” 裴母让谭秀和裴云去做饭,她赶紧给小珍珠和宝儿找衣服换上。 宝儿只肯穿短裤和背心,不肯穿着长裤和长衫。 小珍珠:“我也要穿短裤和背心。” 自打沈宁教了裴云做三角内裤,家里人就都穿内裤,很快大伯娘等人也学会了,然后满村都穿三角内裤了。 以往他们不穿内裤,直接穿亵裤。 现在发现穿内裤可以省一条亵裤,夏天的裤子可以做到膝盖,这样方便下地干活儿。 于是劳动人民发挥节约以及方便省事的精神,满村男孩子都穿三角裤和短裤,上面配背心,十分省布料,又凉快也不算失礼。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09节 因为豆腐娘子夸了,说她们“真会持家,给孩子打扮得清爽干净又凉快”。 男孩子能这样穿,有些下地的男人也这样穿,反正只要村里人不笑话,大家都有样学样,他们就没什么害臊的。 小珍珠就无比羡慕,她也要! 裴母赶紧道:“珍珠可不能再剪裤子和衣服了,我过晌就给你做,你这套晌午晒晒就干了。” 天儿这么热,一会儿就干。 小珍珠答应了。 于是过了两日几个孩子就穿上了背心和短裤。 以往家贫,裴母没的讲究,现在家里有条件她就喜欢打扮孩子。 小珍珠穿着妃色的背心和短裤,背心袖笼那里还带着一圈淡绿色的薄纱荷叶边儿,背心下摆也有一圈纱边儿。 短裤也不是别的孩子那种简单的直筒裤,而是做成灯笼裤的样式儿,下面缝了卷边儿,如此就不用担心面料自己卷边儿。 有了灯笼裤,裤子的斜插口袋也顺便安排,要不小珍珠不满意。 小鹤年的就是蓝色和绿色拼接,上绿下蓝,拼接处还缝了布条,带上一些设计感。 陈琦看着自己过于白嫩的胳膊腿儿,最后默默地把薄纱做的长衣长裤都穿上。 在乡下男孩子过于白净娇嫩会被嘲笑的。 他又不是谢恒! 孩子们不敢笑话谢恒,却敢笑话他。 宝儿也穿着一身粉衣,只是没有荷叶纱边儿,他生得白皙,虽然夏天晒得厉害,却没怎么变黑,反而白里透红的。 那小胳膊小腿白生生、一节一节的,真跟藕一样。 沈宁瞧着很是羡慕,小孩子就是好啊,可以穿得随意又好看。 大人就不好太出格了。 她发现裴母也很有审美和设计天分,裴父也手巧,不怪裴云自学成才,有设计和时尚感。 这是遗传啊。 裴母自打分家后,活得越来越轻松,裴长青和沈宁都尊重她,给她话语权,她也越来越自信,审美和设计天性就被激发出来。 在给家人做鞋子、衣服这方面她就很有灵感。 沈宁只是帮忙把款式简化,裴母就能顺着这个思路设计出别的点来。 裴云又受到启发,生出更多灵感,设计了几款类似的孩童服装。 再由此引申,将一些不算出格的设计引用到大人的衣服上。 于是沈宁有了两条连衣裙,短袖薄纱的当睡裙,七分袖棉料的当家居服,穿着去作坊都可以。 有沈宁出谋划策,裴云、裴母、谭秀和陈玉箫又是聪慧有巧思的人,不几天就把棒针、钩针的基础针法琢磨明白,甚至还琢磨出简单的花型了! 沈宁看得叹为观止,真是无比佩服! 几天里,她们织了一双女袜,袜子不是那么好织的,毕竟脚跟怎么放针、收针,脚底、脚尖怎么织得流畅,那都是有讲究的。 她们研究得废寝忘食,织了拆,拆了织,时不时一起研究如何修正,到底是研究明白了。 这种手艺是相通的,知一便知二、三,三角裤也知道怎么织了,这比袜子简单。 最后她们决定把第一次织出来的袜子、三角裤、发网送给沈宁,毕竟她是首创嘛。 文胸复杂,要慢慢织。 关键她们为了追求贴皮肤的舒服感,不用粗线,而是用细棉线、丝线,织出来服帖软和,那是真正的奢侈品。 沈宁都穿上试试,哎呀,真是舒服呀,比穿棉布缝的贴身又软和,再细软的棉布它也没有针织更软和不是? 尤其还是真丝的。 泪,这也太奢侈了! 沈宁再把又长又宽松的连衣裙穿上,哎呀,那个舒服、那个美啊。 总比穿裤子还得再包条裙子凉快啊。 “阿云,你多训练一批针织娘出来吧,主打针织内衣和袜子,那些有钱娘子肯定会买的。” 她们肯定会买去孝敬婆婆和母亲,还会给男人孩子订,好东西自己肯定也要啊。 裴云也发现了巨大的商机,毕竟她的成衣、棉布三角裤和文胸很好模仿,一出样子人家就能模仿出来。 即便县城的娘子们冲着嫂子会买她的,可有人去府城去其他县城做,就赚钱了啊。 这个针织别人不会,那她就是独一份的! 这样不只是成阳县,淮洲府以及其他县城的人也会来订的! 买的人多,她就需要更多人来做。 她需要人手,很可靠的人手。 裴云现在也是老板,脑子赚得快,立刻就盘算找什么人。 这么要紧的手艺,县城的人不行,让那些针线娘子引荐? 继续从镇上找? 她看看陈玉箫,顿时眼睛一亮,拉着沈宁道:“二嫂,你从村里物色一些年轻手巧的女孩子,让她们跟着玉箫学,以后就在你这里织,我定期回来验货收货,如何?” 针线娘赚工钱,陈玉箫赚大师傅的佣钱,二嫂赚抽成。 裴云一点都不想自己单打独斗,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做总觉得跟没有靠山一样不踏实,拉上二嫂就什么都不怕了。 二嫂可是皇商! 保不齐这些针织品能卖到京城去,还能进宫呢。 要是她们的货进了宫,那她也是小皇商了,到时候公婆、大嫂二嫂,哈哈哈哈。 裴云已经能想象大嫂二嫂震惊又嫉妒的表情了。 想想都很爽。 如果这样,二嫂卖出去的二嫂拿大头。 二嫂人脉广,肯定比她卖得多。 她也就在县城和镇上卖么。 陈玉箫一听也有些心痒痒,她能做大师傅? 给多少佣钱是次要的,关键她是大师傅? 大师傅多难得啊。 谭秀也被裴云的提议惊到,但是也没替闺女拒绝,只看沈宁。 一切都由阿宁做主。 沈宁笑道:“我不做活儿,不拿大头,让娘和谭姐一起加入吧。” 这样她们都赚份养老钱,心里不用犯愁。 虽然她和裴长青对裴母裴父好,会定期给他们钱,而裴父也带着地窨子组赚钱,可老人嘛总是想手里有点自己的钱。 以前老大家过得好,老二家不行,他们会想补贴老二家,现在老二家好,老大家不行,他们又会心疼大孙子和孙女,忍不住要补贴。 若是花二儿子的钱补贴,他们会不好意思,可如果是自己的钱,那就无所谓了。 沈宁不喜欢裴端和吴秀娥,也是出于对原主的怜惜,至于她和这两人也没什么仇怨,自然不会管着裴母。 裴母不会补贴吴秀娥和裴端,但是肯定想给裴宝珠和裴成业零花钱,想给他们买点心衣服的。 她是看到两次裴宝珠在外面找裴母,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裴母自然是心疼的。 这下裴母也惊呆了,也给她钱? 沈宁笑道:“对呀,娘你负责物色女孩子,你和陶大娘不是挺好嘛,可以让她帮你物色,她管咱村里人有一套,她找的干活儿都勤快嘴巴也严实。” 陶氏帮了自己不少忙,裴母当然也想还人情。 见沈宁这样说,裴母笑道:“那我问问她。” 谭秀和陈玉箫也很是惊讶,有些不敢置信。 谭秀带着儿女来投奔沈宁,是冲着花钱买庇护来的,压根儿没想过给沈宁干活儿还拿工钱。 没想到阿宁却想着她呢。 她瞬间红了眼眶。 她以前想的是给闺女找个好婆家,现在受沈宁影响觉得就算找好婆家,也得让闺女有一技之长。 有一技之长,去了婆家也不受欺负。 她支持闺女入伙儿,而不是包含在她的份子里。 陈玉箫也心潮起伏,毕竟她从七八岁开始学女红,就是为了找个好婆家,以后肯定靠婆家和男人养,可从来没想到自己还能赚钱呢。 她便没拒绝,羞涩地笑道:“沈姨、裴姨,那我试试,要是做的不好,你们多教我。” 她也想试试自己是不是和沈姨说的一样有更多可能。 裴云:“放心吧,我二嫂看人可准呢,说你行肯定是行的,看看我就知道了。” 陈玉箫和谭秀就笑起来。 陈琦看娘和姐姐在裴家过得这么开心,比起在陈家她们都跟换了个人似的。 如果不是他亲眼看着她们改变,他都要怀疑她们是不是也回来了呢。 娘和姐姐能活出滋味儿,活出不一样的人生,他比谁都高兴。 就像沈老板跟裴云说的,宋家就那些家产,你抢破头也就抢两个铺子,如果自己没有本事,只有铺子没有生意也没用。自己有本事,开拓自己的生意,那家产就是锦上添花,勒不住你的脖子。 他也希望娘和姐姐有自己的生意,不被陈家勒住脖子。 他自己也要有自己的事业,不被命运勒住脖子。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10节 织衣服这活儿不重,真是专为女孩子的准备的,而且也不需要专门的作坊,甭管炕头还是树荫铺张席子都能干。 最后她们就商量妥了,沈宁占三成,裴云两成,裴母和谭秀、陈玉箫各一成,剩下两成用来置办其他。 比如得添置工具、租房等。 如此裴云就不打算把针织活儿拿到县里去做,县里只做针线活儿,针织的衣物从这里进货,接了订单也拿到这里来订做。 有二嫂镇着,就不怕有人把手艺偷传出去。 要是在县里,那是肯定会外传的。 商量妥了以后,裴云带了俩发网、两对袖口、一双袜子,另外几个款式图样儿和宋福瑞去县里宣传接单子,裴母则去找陶氏商量物色女孩子和年轻媳妇儿,谭秀和陈玉箫负责教她们。 这样沈宁家这边儿的房子又不够了,夏天秋天可以在棚子里做活儿,冬天可不行。 正好高里正和沈宁想先盖几间北房,到时候针织娘也可以租用一间。 高里正从麦收插秧之后就低价组织了村里以及周边村子的剩余劳力在官道南边儿和泥、牵着牛来来回回地踩泥,然后摔土坯砖晒着。 按照他们的进度,最快也得秋天烧窑,盖房子可赶不及,还得先买一批用。 禚元杰听宋福瑞说起来,就跟他爹和大哥一说,他爹和大哥一商量,直接就让车队送几万块青砖瓦过来。 禚元杰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对高里正和沈宁道:“我爹说了,沈老板有需要先用着,等你们回头烧好了再还我们是一样的。” 好不容易抓着给沈老板示好的机会,能给沈老板送人情,禚家是绝对不肯落后的。 在龙庙镇他们禚家虽然比不过宋家和沈老板亲,但是一定要做第二亲! 人家雪中送炭,沈宁和高里正自然领情。 而且他们也不是还不起这个人情,这些砖就算买也是可以的,借用以后给利息也行。 裴长青没调王大等人回来,而是让高二郎去镇上请了张瓦匠师徒八人当大工。 张瓦匠盖房子的水平还是不错的,请他来盖房子,自己村出小工,完美。 他们决定在原谭家三间房子后面起地基,到时候盖一溜正房。 米粉作坊和腌料作坊化整为零,暂时搬去村里人家,等打完地基,这边儿不再尘土飞扬再搬回来。 高里正那里人手不少,可以帮忙夯地基。 人多力量大,白天晚上忙活,只要不下雨几天就能把房子的地基夯好,至于院子,直接夯平以后铺石头和石板即可,不需要三七土那么麻烦。 如果下雨就延后几日,夏天太阳毒辣,地面晒得也快。 六月底的某日,顾千里和韩方骑着马,穿着规规整整的制服,长衫长裤,腰间紧束革带,英气勃发却也热汗淋漓地抵达豆腐村。 勒马站在官道路口,他们有些踟蹰,险些没认出来,以为走错了路。 这……是他们认识的豆腐村? 官道南边儿那一片片、一摞摞的……土砖? 还有光着膀子的汉子在那里嘿咻嘿咻地摔土砖。 然后这个牌坊……哦嚯!好气派高大的牌坊,瞅着比人家那些进士牌坊都不差呢,老远就能瞅着! 福气娘子、福气村,嗯,真不错。 等等,裴家怎么没人呢?作坊呢?呀,怎么搬空了? 再一看,后面那是又在盖房子? 两人轻轻掉转马头,想去村里问问,一进村就看到满村跑着穿背心短裤的男孩子,中间还夹杂着一个穿背心短裤的……女霸王? 小珍珠?!! 我滴个娘,要是让皇帝看到会心梗的吧。 他革袋里还装着陛下送给小珍珠的金条和金镯子呢! 第149章 玉米&瓜子 太子的全军覆没 韩方:“头儿,珍珠他们这是跑步比赛?咱珍珠竟然不是第一名?” 顾千里:“那肯定是绕圈的,珍珠落下他们一圈不止了呗。” 果然小珍珠蹭蹭跑过来,看到两人很是惊喜,高兴地挥手:“顾伯伯韩叔叔,我爹在工地我娘在村里……” 她跑得快,只听见顾伯伯韩叔叔后面的话就飘在风里了。 唐钜给村里半大孩子们制定了训练计划,集体训练耐力,再分组按照特长训练速度、力量、武术等。 而小珍珠和宝儿是每组都参加的,小珍珠每组都第一,宝儿每组都垫底,毕竟小么。 小鹤年不想参加,却被迫参加,最后分在武术组,因为不管速度还是力量都偷不得懒挺累人,武术起码还能靠脑子学得快、学得好,甚至有所创新。 二蛋倒是想跟着小珍珠哪组都参加,也被分在武术组。他寻思学好武术给阿年当保镖也挺好,以后做长随也需要。 陈琦是哪组都没参加,他怕累,他就跟着裴长青好好读书。 其实他也不是不运动,只是被小珍珠等人比得不爱动弹一样,实际每天早上也跟着晨练,每个小时也跟着裴长青出去运动一下。 现在不止豆腐村的小孩子大孩子跟着唐钜学功夫,周边村子的孩子们只要愿意也可以来学。 唐钜不愧是镖局总教头,他负手往那里一站就自成风景线,吸引着天生有血性的孩子们靠近。 不少青年、汉子都跑来学几招呢。 反正晨练的队伍越来越大,气势越来越足,那场面很是壮观。 顾千里和韩方下马,他把马丢给韩方让韩方去安顿马,他则去后面工地找裴长青。 韩方在裴家住过,也是熟门熟路的,自去拴马喂马饮马,还能进屋找点吃食喂喂自己。 顾千里大步去了后院儿,他从西边儿过去,先看到北墙后面一小片一小片的庄稼,其中几片已经抽出紫红色的缨穗,下面鼓着青色的小棒槌,是没见过的庄稼。 而裴家后院儿的院墙内,也有几片高高的作物探出头来,长势喜人。 小鹤年正领着二蛋、蒜苗几个在玉米地里观察、记录。 这几块玉米试验田,他们从整地、播种、出苗、间苗、补苗以及施肥、浇水、捉虫、拔节、抽穗、开花、授粉,都做了详细记录。 现在玉米已经抽穗结果,悄悄剥开最外层绿色的苞叶就露出里面淡绿色的嫩苞叶,层层剥进去就是一粒粒小米色的珍珠果实。 这些果实还没有成熟,用指尖轻轻一掐就能掐出一泡米浆,尝一尝,是淡淡的甜味儿。 等长成以后应该会和麦粒、米粒一样变得坚硬,需要用石磨才能磨碎成粉面。 他们已经憧憬了无数种玉米的吃法。 什么味道? 比大米小麦如何? 比谷子高粱如何? 比大黄米、豆子如何? 除了烀着吃,能磨面粉发馒头切面条摊煎饼吗?能…… 产量如何?比大米麦子豆子多还是少? 孩子们每天都在期盼着,那种激动喜悦的心情没有因为时间的拖长而冷淡,反而越发激情澎湃。 小鹤年跟二蛋几个分析:“即便玉米的产量没有大米麦子高,即便口感没有它们好吃,但是就冲着它的植株也是非常好的庄稼。” 玉米秸比秫秸略矮一些,但是更粗,而且叶子更大。 他们试过了,牲口非常爱吃玉米秸,尤其是上半部分的嫩叶和嫩杆儿。 如果玉米能稳定产量,那么家家户户种上几亩就能额外养头牛。 人吃玉米,牛吃玉米秸,玉米的根茬儿还能烧火呢。 当然,首先得保证人的口粮,要求玉米的产量至少与谷子、豆子持平。 不过爹娘的意思这玉米前几年产量可能不如意,得多培育两年才能产更多。 临近收获,试验田的孩子们格外积极,对于玉米上的一个虫子都十分关注,要捉来研究半天,看看是玉米独有的还是其他作物共有的。 玉米高近两米,孩子们都被掩在青纱帐里。 顾千里站在试验田外面,小心地避开植株,免得不小心踩到,“阿年。” 小鹤年听见,立刻分辨出顾千里的声音。 虽然数月不见,但是小鹤年记性好,对人的声音、相貌观察敏锐,自然一听就能分辨出。 他惊喜道:“顾伯伯!” 他把手里的炭笔递给二蛋,让二蛋领着其他孩子继续工作,他则顺着地垄走出来。 顾千里已经两年没回家,没见过自己的孩子,瞅着小鹤年便没忍住,伸出两只铁掌一下子就把小鹤年给抱起来。 小鹤年:“!!!” 他一直把自己当很成熟的大人,可大人总要把他当小孩子,让他很无奈。 顾千里抱着他颠了颠,笑道:“阿年长高变壮了,也变重了。” 小鹤年无奈道:“顾伯伯,我又长大半岁呢。” 他又问顾千里饿不饿累不累,要不要回家吃饭休息,又问他来公干还是如何,数月不见,最近是不是很忙等等。 小鹤年虽然生了一张清冷俊秀的小脸蛋,可其实他和人交往非常体贴,能让人熨帖到心坎里去,每次都让人觉得这孩子真好,真是我的知己,真是会疼人等等。 他和谢恒外形气质很像,都是清冷俊秀的孩子,但是谢恒只对亲近的人关心,对外人不假辞色,阿年却是对谁都客气关心,即便一面之缘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真诚。 当然,他的真诚是一种习惯,一种保护色,他也只对亲近的人展露真性情。 小鹤年让顾千里放下他,顾千里却抱着他不撒手。 顾千里:“阿年,给我介绍一下你们的庄稼?” 小鹤年就给他介绍自己的试验田,这一片是玉米,这一片是油葵花,也叫向日葵,这一片是……什么树,那一片是什么草。 原本有五种作物的,但是有一种大叶子的可能水土不服,发芽很顺利,长到一尺多高四片大叶子的时候突然就失控了,开始发黄、枯萎、死掉。 当时他请爹娘、爷奶以及大爷爷大奶奶他们都来观察拿过主意的,但是依然没有救回来。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11节 娘还不小心说漏嘴,说什么南边儿热带的物种,不适应他们这种温带亚热带气候。 别人没留心,他却听得真真的,于是他又多了一门学科——地理。 什么天圆地方,错! 爹娘说他们住在地球上,地球是球。 另外就牵扯什么地心、引力、重力、七大洲四大洋的,这些他只浅浅做了了解,还没机会了解更多。 时间尚短嘛,爹娘没那么多时间给他讲,得慢慢来,他也不想吓着爹娘,万一不给他讲了呢? 小鹤年思维发散,但是跟顾千里的话题却没歪,也没耽误介绍。 “顾伯伯,你从京城来吗?见过我师兄和先生没?” 虽然没正式拜师,现在他和先生、师兄通信,都是直接称呼先生,不再是萧先生了。 顾千里:“我正是从京城来的,带了萧先生和阿恒的信,还有礼物呢。” 小鹤年立刻扭头往家里看。 顾千里:“甭急,我和韩方快马赶来,礼物在后面呢。” 说话间小鹤年把几样作物都介绍完,顾千里瞅着那笸箩大的花盘很是好奇,“阿年,这油葵?” 小鹤年立刻来了精神,给顾千里一通介绍:“这个葵花真的很好,生着吃清甜,炒着吃喷香,少了当零嘴,多了就榨油。” 顾千里:“你怎么知道的?” 小鹤年脑子转得很快,没说爹娘说的,而是道:“我尝了,根据芝麻判断的,如果传播开油葵绝对比芝麻好种。” 他偷听爹娘私下里嘀咕,这油葵长得很好,已经是培育成熟的品种,今年就能收获高质量瓜子,炒着吃嘎嘣香。 顾千里夸道:“阿年,你真是天生做官的料!以后肯定是个好官。” 小鹤年也不谦虚,笑道:“谢谢顾伯伯夸奖,我也以好好读书,考个进士,做个好官为志向呢。” 顾千里笑声朗朗,他就喜欢这样清醒聪慧又不过分谦虚的孩子。 那些穷酸文人整天“哪里哪里、惭愧惭愧、不敢不敢”的酸倒牙,一个个说着谦虚的话,做着大胆的事儿。 小鹤年让顾千里放下自己,直接走到一株粗壮的向日葵底下,踮脚勾着沉甸甸的向日葵花盘,挨着自己和爹娘之前揪过的地方给顾千里抠了两粒生瓜子。 “顾伯伯,你尝尝,这可是新品,咱们以前没有的。” 顾千里登时觉得珍贵,“顾伯伯这么大的脸面呢?” 小鹤年笑道:“当然啊,你快尝尝吧,后面的留着做种儿呢。” 顾千里看了看,外面一层硬壳,他轻轻一捏,细微的“咔嚓”声响起,外壳就被捏开一个小口。 他手指一捻就将瓜子仁捻出来,小心放进嘴里,尝了尝,确实清甜。 他将第二颗也丢进嘴里,意犹未尽,“阿年,没尝出滋味儿来。” 小鹤年见他成功被勾引到,哈哈笑起来,“那顾伯伯要等收获以后啦。” 他们每天都要来盯着这些作物,现在孩子们上课都改在这边儿上,就是要盯着。 既不许任何人来偷尝,也不许任何鸟雀来啄食。 别人不敢来偷尝,爹娘和珍珠宝儿会来! 尤其他爹娘,揪下瓜子来放在嘴里“咔吧”就能把瓜子壳给磕开。 明明生的很难磕,他就磕不开! 顾千里看了看,小鹤年这里玉米和油葵种得很成功,另外那些小树苗瞅着长得也不错,就是还没结果,那些草……看着像香蒲,又不是。 比起京城,这里的试验田真的非常成功。 顾千里不敢说,因为太子的……全军覆没。 谢恒的只有玉米和油葵还行,其他三种里一种他没见着,早就没了,另外那个小树苗好像也不中用了,就那些草长得还不错。 太子的庄稼为什么全军覆没,他也不敢问,也不敢说。 不过看小鹤年这里,长势要比谢恒的还好一些。 葵花差不多,但是这个玉米棒槌瞅着比谢恒试验田里的大一圈。 也可能北边儿温度低,长得慢? 看完试验田,顾千里也记住了这里的情况,回头进宫好有话汇报。 然后他就和小鹤年去旁边儿工地找裴长青。 原本以为几天就能夯实的地基结果因为前些天下大雨推迟了几天,现在正房地基已经夯实,在开基沟。 裴长青正跟张瓦匠说正房怎么盖,怎么留炕、烟道、火墙等等。 张瓦匠再也没有“这个后生大显摆,我几十岁的瓦匠还不如你”的傲慢,反而虚心得很,“二郎说得对,真是后生有为呀,老头子跟你学了不少东西。” 他很感激裴长青肯请他来盖房子。 去年因为儿子给郑氏盘炕砸了口碑,他跟着没脸,春天都没人找张大师兄弟们干活儿,他只得苦苦琢磨盘炕的手艺。 终于给他琢磨明白,开始给熟人盘炕,给一些舍不得一天七八百文的人家盘炕。 儿子和徒弟们的口碑才又慢慢起来,却总归不如以前,更不如裴长青的人。 没想到裴长青会找他来盖房子,他哪里还有怨恨?只会感激,觉得裴二郎大气。 裴二郎请他来盖房子的消息一出去,镇上那些老板们见了他都热情三分呢。 哎,人情冷暖,自古如此。 经过上次的教训,张大和几个徒弟也老老实实,再不敢嚣张傲慢了。 现在他们见了裴长青都乖乖地点头鞠躬,口称“裴哥”。 给裴长青干活儿,那叫一个卖力! 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裴长青看看,快看,我可真诚了! 裴长青一个人精儿,怎么可能不懂,他对张瓦匠自始至终很尊重,对张大几个也很亲切,半点不见曾经闹龃龉的样子。 他一个穿越者,一个现代老板,一个要科举走仕途的人,哪可能跟升斗小民闹意气? 只会尽可能交好更多人脉。 三教九流混得开,工作也好开展嘛。 家乡好,他根子也壮。 裴长青笑道:“张师傅盖房的手艺好,张大哥几个瓦匠活儿也是得张师傅真传的,都没的说。” 一句话就给张瓦匠等人捧得舒舒服服的。 裴长青跟张瓦匠几个沟通好,转身就看到顾千里和小鹤年过来,立刻迎上去。 男人们挽着膀子亲亲热热地叙旧。 裴长青:“顾兄,回家歇息。” 他让阿年去找沈宁回来,“你娘在里正爷家。” 里正家地方大,新招的针织娘都在那边儿。 小鹤年立刻跑着去。 裴长青和顾千里回家,韩方已经坐在桌前做凉煎饼卷松花蛋了,里面撒上葱花、姜碎、蒜末、醋、腐乳。 裴长青看得眼角抽搐,这是什么吃法? 第150章 海禁 皇帝想扩大海上贸易 韩方却吃得很满足,一大口咬掉半个煎饼,连连点头:“嗯嗯,好吃!” 他朝裴长青点头拱手算打招呼,然后大快朵颐起来。 裴长青:“我给你们拌个凉皮吧。”阿宁和娘都不在家,他就负责招待客人了。 顾千里:“那就有劳二郎了。” 裴长青给他拌凉皮,顾千里就坐在桌前跟他叙旧,顺便空口吃了个变蛋。 这蛋黄腌得跟芝麻酱一样会流淌,吃起来格外香。 韩方瞅着裴长青切青瓜丝、夹绿豆芽、舀油炸豆儿,立刻表示二郎你多做一些,我也想吃。 为了早点到豆腐村,头儿丢下后面的马车跑得飞快,要不是爱惜马,他估计能把马蹄子跑冒烟儿。 韩方就饿得不行。 很快沈宁、裴母一起回来,热络地跟顾千里和韩方打招呼。 韩方发现这家人真厉害,以前在一起也不见多殷勤,但是数月不见人家半点不生疏,对他们特别热忱,不让他们有丁点儿陌生感和不自在。 就让他们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韩方就觉得他和头儿对裴家掏心掏肺也值当了,一点不亏。 裴母对后面回来的小珍珠和小鹤年、宝儿几个喊道:“去河边儿拔点嫩蒲芽,给你们顾伯伯韩叔叔做个去火菜吃。” 蒲菜是香蒲的嫩茎,能清心泻火,清热除烦,消除血液中的热毒,很适合风尘仆仆的顾千里和韩方。 今年从春天开始吃到现在,再过些天就没的吃了。 根本不用几个孩子去,二蛋等孩子听见就去办了。 很快他们抱了一捆嫩蒲茎回来,又帮着清洗干净交给裴母。 他们也不打扰裴长青一家跟客人叙话,都去管自己上课、做实验、守试验田了。 裴母和沈宁做了蒲菜鸡蛋汤和火腿炒蒲菜给两人败火,然后大家坐在桌前聊天。 顾千里告诉沈宁和裴长青一个好消息,“陛下对这个玉米和油葵很看好,打算让王建忠继续出海,多换一些作物种子回来培育。如果你们有合适的商品,也可以交给我和王建忠带去海外贸易。” 小珍珠惊喜地看着顾千里,“顾伯伯,你要出海吗?” 哎呀,好羡慕好羡慕!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12节 她对海外贸易没有概念,也没什么兴趣,毕竟小孩子么,但是她对出海有一种模糊的认知,觉得那是非常有趣的事儿。 爹娘曾经说过海外如何如何,之前萧先生和阿恒写信回来也说了江南、岭南海外船队的事儿,冯彬来送种子的时候也说了一些。 这都很勾引小珍珠的兴趣。 顾千里自然知道小珍珠的心思,他笑道:“对,出海是非常危险的事情,需要武力保护。你现在还小,要好好学功夫,等你长大了就让你负责一条船。” 宝儿:“顾伯伯,还有我!” 顾千里笑道:“你给姐姐做副手。” 宝儿小胸脯一挺,感觉自己已经是大副了。 小鹤年的脑瓜儿已经开始高速运转,他要在爹娘的指导下早点把蔗糖脱色手艺研究成功! 这样到时候让顾伯伯带着雪一样的白糖出海贸易! 因为激动,他小脸都染上了红晕。 顾千里以为他也想呢,便画大饼,“阿年也可以负责一条船。” 小鹤年:“顾伯伯,你们有几条船?” 顾千里:“……” 不好意思,我们目前一条船都没有,只是以私人发财的名义跟着别家商队出海做生意。 他继续画大饼,“有陛下支持,我们早晚可以再现先人气魄的。” 曾经朝廷有长达四十四丈,广十八丈的大宝船,有数万人、几十条船的商队,可惜后来湮灭在朝廷争斗中。 现在皇帝想光明正大地让朝廷重开海路几乎是不可能的,朝廷不会允许再花那么多钱造船,毕竟北边儿战事一直没停呢。 他只能用私库里的钱扶持王建忠等人随其他商队出海,几年下来如果能买上两条船都是非常好的了。 小鹤年略一沉吟,“顾伯伯,朝廷不是有海禁吗?” 他跟师兄聊天的时候说到过海运、海外贸易,因为爹娘私下里会说海外贸易利益巨大,是极好的聚敛财富的途径。 师兄说朝廷有海禁,但是也没多说,因为师兄还小,也不懂朝廷决策上的事儿。 顾千里对裴长青一家毫不设防,这毕竟是皇帝和萧先生信任的人,而且通过接触他也肯定这家人是心向朝廷而非某个大臣、大家族的。 即便和谢恒交好,他们也没流露出半点要巴结谢相爷的意思。 他们敬重皇帝,希望皇帝长命百岁,却也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皇帝说这种纯粹的人很少了。 皇帝也不想要家奴,他只想要贤才。 顾千里就给小鹤年讲他知道的海禁。 最初海禁是为了稳定政权,以防前朝余孽、倭寇等和内地勾结,扰乱刚刚建立的政权。 后来就是某些大臣觉得朝廷宝船出海,只是为了宣扬国威没有实质好处反而给朝廷和百姓带来了沉重负担,便集体逼迫皇帝重开海禁。 可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些文官集团只是拿着百姓当幌子而已,并非真的减轻百姓负担才开海禁不再下西洋的,因为朝廷的宝船停止海外贸易,他们各大家族的船队却兴盛起来。 他们的海禁只禁民间出海,却不禁他们自己。 各大家族的船从泉州、福州甚至金陵出发,去往东洋、南洋、西洋,盈利巨大。 这等于他们自己独占巨大的海外利益。 江南、岭南等地有些大家族比皇帝可富有多了。 小珍珠:“他们的船没有原来朝廷的船大,也没有朝廷的水师厉害,所以就打不过倭寇了吗?” 倭寇这个词儿小珍珠听不少人说过,谢恒、谢掌柜、阿鹏、陆典史以及顾千里,甚至宫嬷嬷水嬷嬷都说过。 听说几十年前还有倭寇妄图从他们这里登陆呢,只不过后来都被消灭了,现在又蠢蠢欲动。 顾千里了解裴长青、沈宁以及孩子们,知道他们好奇心重,喜欢收集信息,但是从来不会乱说。 他就给他们讲自己知道的倭寇。 百年前的前朝末年,东南沿海以及南边儿海域确实活跃着一批东洋倭寇,纯纯的东瀛人,他们妄图登陆占领沿海地区,后果自然是被消灭。 后来的倭寇、海盗成分就很复杂了,东瀛浪人是少数,大部分是大庆出海的人。 自打朝廷打击民间出海,民间船队便偷偷出海,期间被捕、没收船队的不少。 为了报复他们就私下里组成了反对势力,自己出海贸易的同时打劫其他大家族的商船。 后来发展到以打劫为主,成了臭名昭著的海盗。 朝廷不承认他们的大庆身份,统称为倭寇。 顾千里道:“真正的东瀛人不足为惧,他们顶多百十人驾驶小船过来骚扰渔民,成不了气候。关键是那些熟悉地形的江南人和岭南人,他们出海当了海盗,危害甚重。为了保护出海商船,陛下命我带人前去保护。” 那些大家族出海的船队虽然没有曾经的宝船那么巨大且配备大型火炮,却也配有一定火炮。 他带人去,一是保护商船,二是找机会渗透那些船队。 沈宁和裴长青对视一眼,东瀛人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都不足为惧的,谁知道后来就给华国带来那么沉重的灾难呢? 或者说不是东瀛人厉害了,是华国后来太过落伍,没有跟上世界的发展潮流。 而之所以没有跟上发展反而出现倒退,这就是民族排外的结果了。 在满族统治者的心目中,提防汉人是最重要的,其他都要靠后,所以一步步导致后面无法收拾的局面。 当然现在不必说这些,只要他们尽力发挥自己的光热,就能为这个时代点亮一盏不一样的灯火。 小珍珠听得热血澎湃的,转身往外瞅,看看师父回来没。 她要多跟师父学本事,以后跟着顾伯伯出海! 小鹤年则起身,急着喊二蛋等人一起去继续黄泥水淋脱色试验了。 裴长青和沈宁也问问顾千里,看看自家有什么可以拿去交换。 出海贸易的大宗货物主要是瓷器、茶叶、丝绸这些,这时候英国茶叶大盗还没有偷走华国的茶叶去印度大片种植,所以茶叶的出口量还是非常巨大的。 瓷器、丝绸更是海外奢侈品。 瓷器的话,他们就不想了,景德镇瓷器享誉世界。 丝绸,他们也不费劲,江南丝绸衣被天下。 茶叶,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善六大茶的分类,但是绿茶、白茶、黄茶、红茶已经出现,只有乌龙茶和黑茶还没出现,另外后来流行的茉莉花茶也没有。 前世沈宁的爷爷爱喝茉莉花茶,嫌弃买来的味道不够,还要自己炒茶拿茉莉花窨茶。 裴长青的外公老家是种茶的,主要炒制绿茶。老爷子年轻时候喜欢喝绿茶,年纪大以后为了养胃就改喝红茶、黑茶。 裴长青跟着他学会喝茶,后来工作需要也总买茶送客户,对茶了解比较多。 追求沈宁的时候他还出资请她和室友们做了一期茶文化的视频,帮助老家茶农推广家乡茶。 当时沈宁和室友为了了解六大茶种,浏览了大量资料,观看了很多种茶炒茶的纪录片,还看了很多不同地区的茶叶视频。 虽然没亲自炒茶,但是乌龙茶、黑茶的制作工艺和流程还是能说说的。 他们也不需要自己制茶,只需要跟人合作,或者将这个方子献给皇帝,让皇帝安排人,大概率还是由顾千里出面和茶商、茶农合作。 如今茶叶出口大头是绿茶红茶,等有了乌龙茶和黑茶、茉莉茶,就会有更大的市场。 现在茶叶的方子都是保密的,且是朝廷下令保密严禁向外国人透露,这里面是有外交政治考量的。 沈宁:“顾大哥,你这一次能住多少天?” 顾千里:“刚办完差,能待个十天半月的。” 沈宁和裴长青对视一眼,这几天他们就好好回忆一下,把制茶的方子写写,让顾千里去找蔺承君谈合作吧。 蔺承君正好在南方产茶区呢。 只要有大概的思路,那些经验丰富的炒茶人就能制出新茶,毕竟发酵的红茶都有了,半发酵的乌龙茶、后发酵的黑茶也就不算难了嘛。 但凡有个方向,他们就能琢磨出来。 当地不产茶叶,沈宁和裴长青也不会去外地专门开茶园,再者现在地方保护、宗族观念更重,外人也很难融入。 所以还是个人合作好。 做熟不做生,那跟蔺承君合作肯定更合适。 有皇帝在后面撑腰,她和裴长青也吃不了亏。 顾千里吃饱也不闲着,就去工地帮忙干活儿。 唐钜在不教孩子们习武的时候也去帮忙,实在是闲不住。 主要是裴长青和沈宁一家对他太好了,虽然表面给他一个月二两束脩,却对他的生活十分上心。 一来裴母就给他做鞋子,一双接一双,绝不让他没鞋子穿。 除了鞋子还有衣服,衣服还经过特殊设计,非常贴合他的身形和需求。 吃的更不用说,都拿他当自己人,想吃什么就吃,不提要求就换着法儿的做。 要不是他没那意思,裴母和陶氏还要给他张罗娶媳妇儿呢。 虽然来的时间不算久,可他在这里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自然的就像对家人一样尽心尽力了。 小珍珠亲自给顾千里引荐了自己的师父,让他们认识认识。 小珍珠特别想给师父找个工作,比如跟着顾伯伯去当个武将什么的。 当然,要徐徐图之,急不来,毕竟现在师父没有那个意思。 顾千里和唐钜原本就认识,却非常配合地认识了一番。 唐钜:“珍珠,这里又是石头又是砖头的,你带宝儿去外面玩儿。” 小珍珠答应了,就领着宝儿哒哒跑了,他们去找韩方骑马。 跟着师父骑骡子不过瘾,毕竟骡子和马还是不一样的,想当初跟着阿鹏哥哥骑马,那叫一个迅疾如风。 飞一般的感觉! 唐钜望着小珍珠的背影,目光慈祥得跟老父亲一样。 顾千里看得很是感慨,唐钜是孤儿,自小被成家收养,师父师娘要给他婚配他却一直没答应,即便很多年轻女子爱慕他,主动示好,他也没答应。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13节 这些年一晃而过,他就蹉跎成了孤家寡人。 原本大家都以为他不好女色、不喜欢孩子,谁知道他对裴二郎一家倒是顶亲近。 当然,但凡来这家住过的,没有一个不心甘情愿为他们着想的,毕竟他们待人以诚,从不欺心。 而能来这里的,即便那些小太监,哪个不是尝遍人间冷暖?哪个不是人精? 唐钜瞥了他一眼,“顾大人,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唐某?” 顾千里笑道:“喜欢闺女,自己成亲生咯。” 唐钜:“自己生的没这么好。” 他活了这么久,也就碰到这么一个罢了。 再说了,虎父无犬子只对少数人,大部分都是虎父犬子,除非父子不同路。 顾千里一噎,扎心了不是? 不过不止他的孩子比不得小珍珠和小鹤年,就算陛下不也会悄悄发出这样感慨? 可这也是他们这些做父亲的拼命挣功劳的意义所在不是? 即便儿孙不肖,做父亲的也得给他们留下更大的祖荫,争取让他们衣食无忧。 像小珍珠和小鹤年这样优秀的孩子,又有几个呢? 等他们长大成家生子以后,肯定也得发出“一代不如一代”的感慨呢。 这么一想,顾千里就安慰到了。 顾千里和唐钜一起在工地帮忙,傍晚时分日头落山,继续干活儿就看不清了,张瓦匠便说收工。 顾千里和唐钜一起去上厕所。 他突然发现唐钜的裤子款式很新奇,和他们的不一样! 唐钜的裤子款式新颖,上宽下窄,大腿、膝盖、裤脚那里都收褶,显得非常挺拔服帖。 怪不得这一趟他觉得唐钜变得更加英武挺拔了呢。 而且他上厕所居然不解裤腰带! 再仔细看,他的裤子不是常见的大肥腰一拽开腰带就哗啦掉脚跟上那种,而是收腰,前面裆部开口,好像还有小门襟? 那不会露出来? 他一好奇就上手去扯。 唐钜自然不肯,伸手格挡,两人就在厕所过了几招。 顾千里:“给我看看你的裤/裆。” 唐钜:“顾大人,自重啊。” 甭管女人还是男人的裤/裆,你都看不得! 顾千里:“我是看你的裤子,怎么和我们的不一样?” 唐钜:“这是老太太给我做的。” 顾千里:“……” 看给你骄傲的! 我也会求老太太给我做! 第151章 给皇帝回礼 丰收 等吃过晚饭,大家哪里都没去,就在院子里燃了火盆照明,铺上草席围坐在一起聊天、做手工活儿。 高里正、裴大伯、三叔四叔几个也过来坐了一会儿,聊聊天,长长见识,之后就不再打扰,心满意足地告辞回家。 等他们一走,院子里就剩下自家人,顾千里就把一只紫檀木盒子捧出来给小珍珠。 他笑道:“这是你张爷爷和水嬷嬷宫嬷嬷送你的。” 虽然是陛下喜欢珍珠特意送的,但是为了避免有心人乱猜依然假托几位老人的手。 在顾千里看来陛下能考虑这点,内心对裴家是非常欣赏且体贴的。 也许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心里,有一个这般静谧的田园梦吧。 小珍珠看到金子两只清亮的大眼就发光,她可是他们家拥有金子最多的人! 爹让王爷爷专门给她做了一只大木箱存放她的宝贝呢。 她嘿嘿笑起来,大眼都眯起来了,“顾伯伯,张爷爷和水嬷嬷宫嬷嬷只送我吗?没有送我娘我娘还有阿年?” 顾千里点头:“对,他们指名给你的。” 他指了指木盒里的纸条。 小珍珠拿起来瞅瞅,字不多,她都认识,上面确实写着给珍珠的礼物。 她高兴之后又冷静下来,“顾伯伯,我也没给他们特别的礼物呀,他们给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手指惭愧呢。” 阿年:“……” 他看了裴长青一眼,爹,你领着珍珠读书,到底读什么了? 裴长青:我教的是受之有愧,不是手指惭愧啊喂! 沈宁就摇着蒲扇抿嘴笑,旁边儿燃了艾蒿驱蚊,风乱吹的时候会把烟飘过来,她就拿蒲扇把风扇回去。 沈宁和裴长青知道这些金条、金镯子应该是皇帝赏赐之物,毕竟之前水嬷嬷和宫嬷嬷来就赏了她和裴母,后来张公公过来又赏了礼物的。 这一次没有特殊理由,就只赏了珍珠。 夫妻俩毕竟是现代穿越者,对皇帝并没有古人骨子里的尊崇和敬仰,也没有太过受宠若惊的感觉。 主要是他们还得起。 他们把数字算术、珠算、拼音献给皇帝和朝廷,能促进社会进步,皇帝私下里表达一下奖励也是应该的吧? 皇帝没有大张旗鼓赏赐,只是私下里给珍珠金子,他们觉得这样挺好。 过于瞩目有时候也容易树敌。 有个御赐牌坊当护身符就够了。 小鹤年、宝儿没有金子,却也没觉得失落,毕竟有金子他们也没什么用处,顶多就是把玩、看看,至于金子代表的购买力和财富,他们现在用不上。 家里又不短他们的吃穿、零用钱。 再者小鹤年自己还赚钱呢。 他给蔺承君那边儿编识字书的项目还在继续呢,方管事定期过来进货、送礼物,也给小鹤年送钱。 裴母一边织袜子一边跟顾千里聊天,听闻顾千里打听唐钜的裤子,当即就爽快地表示给他和韩方做。 她笑道:“我现在做衣服快着呢,还有经验,像你们练武的人裤子就得稍微肥一点、面料厚一点,但是腰、裤脚、手腕都得收口,这样才利索。” 裴母现在加入了女子服饰作坊,大小也是个管事儿呢,手头成堆的布料。 有裴云拿来的,有谭秀、靳老板、方管事、麦掌柜、曹二爷、霍家等人送的。 以前家里翻不出片布头儿,现在布料多的做不完。 顾千里立刻乐得合不拢嘴,“婶子,以前我就不说什么,现在咱开着裁缝店,这钱你可一定要收,你不收我不好意思。” 裴母:“千里呀,别人就算了,你和小韩跟自家人一样,这有日子不来我们都怪挂念的呢。” 裴母现在特别会做人情,坚决不要。 家里穷没办法,现在家里不差这点儿,顾千里又是真的对家里有很大帮助,她可不计较。 众人聊到露水下来,便散了回屋休息。 顾千里和韩方去找唐钜睡觉,到底是没忍住,跟唐钜借裤子穿,试试感觉如何。 他越发觉得这个款式特别适合他们这些武夫穿。 以前的裤子腰过于肥大,裤腿儿过于直筒。 唐钜虽然舍不得,却也拗不过,便拿了明天要换的干净裤子给他们试。 隔壁苏婆子睡得迷迷瞪瞪的,还听见几个男人说什么裤子的。 沈宁和裴长青躺在炕上又夜聊了一会儿,小声聊聊红茶、乌龙茶、黑茶的制作流程,还有怎么用茉莉花窨茶。 茉莉花茶的受众也是很广的,尤其在北方。 第二日傍晚,后面的马车也抵达豆腐村。 一共有两辆车,上面全是各种礼物。 车夫把礼单交给顾千里,顾千里又递给裴长青。 裴长青看着长长的礼单,眼睛都直了,最上面全是各种书、试卷什么的。 皇帝和萧先生帮谢恒给裴长青、小鹤年他们准备的书籍、历年科考集锦,足足有两大箱子! 有些是卢锦、张顺等小太监帮忙誊抄的,有些是谢恒誊抄的,还有直接从谢家以及书铺搜集的。 自然也有萧先生以及国子监大儒专门点评的文章。 这些在外面那是千金难求的。 内容涉及县试、府试、院试,还有生员入学以后的岁考、科考,然后就是乡试、会试、殿试。 小鹤年也看得惊呼连连,拉着裴长青道:“爹,看来陛下和先生对你寄予厚望啊!” 裴长青:“有没有可能会成为压力?” 小鹤年:“压力就是动力。” 陈琦看着那两大箱子书也是晕乎乎的,因为之前谢恒就让谢掌柜送来一大箱子书,裴长青都还没背完呢。 他眼瞅着裴叔背书背得经常神游天外,继续这么高强度背下去,怕不是真厌学了? 小鹤年读着谢恒的信,对裴长青道:“爹,先生说你天资聪颖,只要把四书五经原文背得差不多,再把四章集注背差不多,然后五经释义背差不多,就可以开始学着写文章了。写文章不怕,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你背多了就会写。先背上几百篇优秀文章,你就下笔如有神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14节 大热天的,裴长青脚底板都有点发凉,“儿砸,我这是脑子,不是扫描仪。” 书得背进去,还得三不五时地复习,又不是扫描进去就拉倒了。 小鹤年现在对他爹娘那是蜜汁自信,觉得他爹非常有才华,能懂萧先生都不会的数理化,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无师自通会盖房子,这多厉害。 秀才只是小意思! 他朝裴长青笑:“爹,你可以的,扫描仪算啥,你肯定比扫描仪厉害。” 裴长青:“我谢谢你。” 小珍珠和宝儿正花蝴蝶一样在各箱笼中间穿梭,看看都有什么礼物,然后跟沈宁和裴母几个汇报。 有礼物单,对着看就行,但是孩子们就喜欢一样样拆礼物的感觉。 这两车礼物有绸缎布匹,有各种吃食、香料,还有京城流行的玩具,什么蹴鞠、双陆、投壶,另外竟然还有各色摆件儿,什么青花瓷、秘瓷,再就是画画的上等颜料,写字的墨锭等等。 除了他们见过的还有一些没见过的,诸如和北边儿互市来的奶酪、奶砖、牛羊肉干。 这两车礼物价值不菲,表面是谢恒和水嬷嬷宫嬷嬷张罗的,实际自然是萧先生和张公公帮忙,还有皇帝赏赐在里面。 沈宁看着成色极好的奶砖,当即拿了一块出来,教着裴母和谭秀做奶茶。 奶砖切小块,加水熬煮,加红茶出来的奶茶味道醇正香浓。 裴父裴母以前吃不饱吃不好的,胃肠不是很好,未发酵的绿茶喝多了会胃疼,红茶加奶和糖就会好一些。 等做出黑茶就更合适了。 现在已经有全发酵的红茶,估计再过个几十年乌龙茶、黑茶什么的就会出现了。 当然,早点出现早点赚钱,还能丰富百姓们的生活,是好事儿。 顾千里是吃过好茶的,这会儿喝着沈宁煮的奶茶,频频颔首,“阿宁琢磨吃食的手艺真是没的话,你以前喝过吗?” 沈宁笑道:“没喝过,但是听蔺老板说过。” 蔺承君年轻轻的走过南闯过北,见多识广,在裴家住的那两天没少被沈宁套话,有些东西直接安他头上一点都不违和。 顾千里又问沈宁这个奶茶方子。 虽然他在京城喝过奶茶,味道也不错,但是像他这种锦衣玉食长大的人舌头很灵敏,味道上的差别还是能吃出来的。 吃过更好的,就会想一直吃这么好的。 否则那些名茶、水果的也不会几百里加急往京城运了。 沈宁就把自己配奶茶的方子写给他,主要是红茶浸泡时间多长、加糖量、加奶量。 如果有鲜奶最好用鲜奶。 顾千里道谢,将方子吹干折叠塞进怀里,这以后就是兄弟们的饮品了。 韩方嘬着奶茶,笑道:“执行任务得靠茶水提神,以后喝奶茶除了提神还有营养呢。” 在这里住久了,潜移默化的他们也学了不少词儿。 沈宁闻言就建议道:“这个奶茶里也可以加芋头泥、糯米小圆子、红豆绿豆什么的,就和八宝粥差不多。” 说起来就是用茶水和奶煮个八宝粥? 只要别加会跟奶反应的酸类食物,甜的或者不甜的其实都可以。 顾千里和韩方原本还觉得这奶茶很香醇、清雅,兄弟们也陶冶陶冶,突然就下沉接地气成八宝粥了,登时有点懵。 不过被沈宁这么一说思路倒是打开了。 夜里执行公务的兄弟们,也不可能正儿八经吃饭,有这么一碗奶茶羹倒是极好。 行,记下了! 顾千里和韩方在裴家住了几天,每天早上跟着唐钜和孩子们去晨练习武,白天就去工地帮着盖房子。 受小鹤年影响,他俩也什么都不让裴长青干,生怕耽误他读书。 顾千里都恨不得派俩属下常驻裴家,替裴长青跑腿啥的,免得耽误他读书。 不过裴长青拒绝得很干脆,而且有唐钜常驻,他也就没多事儿。 转眼过了十来天。 裴母带着俩针线婆娘给顾千里和韩方一人做了两条裤子。 改良款式的裤子,穿在长衣里面,不会很打眼。 另外她还从针织组拿了几副罗纹手腕给他们缝在衣袖上,如此就方便很多。 不下地的人穿宽袍大袖,等秋风起就觉得凉了。 顾千里等习武之人虽然穿窄袖,但是那袖子也没多窄,日常并不方便,平日都是加戴护腕的。 现在将衣袖修至合适长度,再将小臂部分裁窄,然后缝合加上罗纹袖口,不管习武还是日常生活就会方便很多。 顾千里和韩方换上修改过的上衣和新裤子,抡抡胳膊踢踢腿,既不妨碍手臂和腿活动,还非常服帖,伸缩自如! “婶子,您手艺真好!”顾千里竖起大拇指。 不骗人,这衣服穿着舒服轻松多了。 裴母笑道:“还有袜子、手套,你们都试试,要是穿着舒服,回头让人给你们捎。” 袜子手套容易磨破,所以他们双股丝线绞缠上劲儿,然后织的,这样就结实很多。 顾千里和韩方也不客气,都把袜子穿上。 虽然已经进入七月,但是白天秋老虎厉害,家里人都没穿袜子戴手套,所以顾千里和韩方也不知道。 裤子和松紧袖口之前看唐钜穿,他们有心理准备了,袜子却是第一次见,第一次穿,那冲击感是巨大的。 袜子居然还可以这样做!!! 松紧有弹力、贴脚不乱晃,关键这袜子完美地包裹着脚丫子,真的很舒服。 布袜子不管用多细的棉布,穿起来总是没那么服帖的。 冬天的高靿绵袜还好说,袜子就和靴子一样,只不过没底,穿在靴子里面也不至于乱跑。 穿单袜的时候就麻烦了,材质是布、绸、绢,虽然用袜带系在脚踝或者小腿上,却也不那么方便。 不是袜子乱跑,就是袜带勒得脚踝、小腿不过血。 现在这种袜子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方才穿裤子和修改版的上衣顾千里就有个计划,想回去跟陛下请奏修改锦衣卫的制服款式,现在看到这个袜子当即就订货了。 “婶子,这个袜子分大小吗?” 裴母笑道:“分,除了孩子和女人的,男人的分中号,大号,加大号。” 顾千里略一盘算:“婶子我订两千双。” 今年的礼物有着落了。 裴母张了张嘴,本来以为顾千里要个十双八双的,她就做主送他了,谁知道开口就是两千双。 顾千里笑道:“婶子,先订两千双,后续估计会更多。” 裴母:“阿宁,阿宁!” 要这么多,那得加人手。 沈宁抱着两个油葵花盘过来晒着,笑道:“让顾大哥确定一下尺码和料子。” 如果送长辈、妻女的话,细棉线和丝质的都好,如果糙汉子穿,那就棉线或者麻线的吧。 麻线结实,也吸汗,只不过纤维有点粗,皮肤细嫩的人不好穿,糙汉子无所谓。 顾千里先确定了自家亲朋要送的尺码和材质,其余的都要棉线和麻线的,给属下们当福利。 袜子跟衣服不一样,朝廷没有规定袜子的制式。 韩方也订了一些送亲友。 两人再带上针织手套感受一下,立刻又爱上了。 虽然他们有布料和皮革做的手套,可手感完全不同。 皮革的还好,也有一定弹力,布料的手套就完全没弹力,只能御寒,握刀就不能戴了。 顾千里又订了五千副手套。 只要是发给锦衣卫或者金吾卫的,那都是可以报销的。 沈宁不得不告诉他价格不便宜,且发货速度也不够快。 毕竟手工编织嘛,现在裴长青也没时间给她研究手摇织袜机。 顾千里笑道:“无妨,多少钱我都要,年前收到就行。” 当年礼送人、发给下属就好。 沈宁就把不同材质、尺码的报价给他。 双方也签了一份订货契书。 顾千里就觉得隔段时间来豆腐村,总是能收获满满的惊喜呢。 等来年出海回来,不知道又有什么惊喜,他都期待上了。 再过两天顾千里和韩方就要回京,裴母和沈宁又忙着给他们收拾礼物。 送给谢恒和萧先生的衣物、袜子、手套以及吃食,送给两位嬷嬷和张公公的袜子,卢锦、张顺、小德子等几位小太监也有。 皇帝自然也有,沈宁特意让针织匠用杏黄棉线、杏黄丝线织了一沓袜子,专门进贡给皇帝和皇后的。 这是他们的大靠山,有好东西当然得进贡。 而且只要把针织手套、袜子、内裤、胸衣推出去,到时候不只豆腐村没闲人,周边几个村子的少年男女、老婆子们都闲不着,都能来找活儿干。 还有谁比皇帝皇后更适合做新品代言人呢? 针织匠分男女,为了满足封建贵族们的规矩,贵妇、贵女们买的绝对都是出自针织娘之手。 她会在信中说明,不让人家有疑虑。 满满当当的,他们也收拾了两车。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15节 虽然没有来的礼物那么贵重,心意却是一样的。 除了这些,还有要带回去的两个大向日葵花盘和九个大个儿的玉米棒子。 七月中旬,春天种的向日葵和玉米成熟了! 向日葵估计是已经驯化成熟的作物,同样适应这边儿的气候和土壤,长得很好,花盘大,果实饱满。 玉米就差些,跟现代的玉米完全不能比。 虽然植株粗壮茂盛,看着就是大丰收,但是玉米棒子不尽如人意。 很多玉米棒子瞅着又粗又大,却没结多少玉米粒。 好歹他们侍弄得尽心,成活率非常高,也能矬子里面拔大个儿,挑出不少颗粒饱满实诚的留种。 优中选优,来年就能收获更好的玉米。 顺便把孩子们誊抄整理的玉米、向日葵的护理手札、食用方法也附上。 希望对朝廷培育玉米有帮助。 顾千里和韩方小心翼翼地把向日葵花盘和玉米用笆斗装好,路上要亲自守着,有太阳就晒太阳,但是坚决不能淋雨。 他们有预感,这两样送到宫里,肯定会龙颜大悦! 说不定还会引发朝廷震动呢。 礼物装完车,裴长青又递给顾千里一沓子纸。 上面是他和沈宁回忆的乌龙茶、黑茶、茉莉花茶的制作方子,“顾兄,这个还请代为献给陛下。” 顾千里接过一看,惊讶道:“新的制茶方子?二郎、阿宁,这?” 裴长青笑道:“陛下不是派顾兄出海贸易么,咱们的茶叶在海外很受喜爱,这是阿宁根据红茶的制法琢磨的半发酵茶和后发酵茶,半发酵发青,后发酵茶饼乌黑。” 乌龙茶又叫青茶,像铁观音、大红袍等名茶都是青茶。 黑茶有名的像普洱茶。 绿茶全国各地都有不错的茶园,而黑茶、红茶、乌龙茶就比较讲究产地。 这个他们没有列出来,那样就太扎眼了,惹人怀疑。 单纯制茶方子还可以说自己见过炒绿茶、发酵红茶,听人说半发酵的青茶、后发酵的黑茶砖如何如何,自己想起来就写出来,不知道最终效果如何,请陛下找茶商试制等等。 顾千里跟他们交往这么久,也感觉他们有不一样的本事,虽然不知道怎么会的,但是这俩人人生轨迹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对朝廷也无害,反而处处为皇帝、朝廷着想,他自然也不会非要问个明白。 这世上能人、奇人很多,有奇遇的人也不少,作为锦衣卫千户,他听说、眼见过不少,就他自己也有过鬼打墙之类的经历。 是以,他知道两人肯定有什么奇遇,但是没有生出恶意,反而愿意保护他们。 他真的非常非常期待来年这家人能给他什么惊喜。 他抱拳,将制茶方子折叠起来,妥帖地收入木匣中。 沈宁:“顾大哥,如果陛下找人试制,我建议跟蔺承君合作,他很聪明,善于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也会用人,有不错的茶园。” 她约莫记得蔺大掌柜说过他们在江南的茶园。 另外蔺承君也去过岭南,那边的茶园很适合做乌龙茶和黑茶,而且离泉州港近,更方便出海。 至于利益怎么分,沈宁和裴长青没想,或者说他们赚钱的办法多,不差这一个,更想帮皇帝一把。 别看他是皇帝,要想做点事儿也是挺难的。 顾千里:“二郎、阿宁,放心吧,我会跟陛下进言的。” 他扭头四顾,“珍珠、阿年和宝儿他们呢?” 他明儿都要走了,孩子们咋一下午都不见人影儿呢? 裴长青和沈宁知道孩子们干嘛,今儿是他们蔗糖脱色实验的开盒阶段。 经过三个月的实验,今儿就要验证结果成败。 是见证奇迹,还是又一次失败呢? 裴长青和沈宁都有些好奇了。 第152章 太子的进步 白糖 关于黄泥水淋蔗糖脱色法,裴长青和沈宁把自己能回忆起的内容都写了下来,又分次启发小鹤年。 小鹤年在裴长青的指导下带着二蛋等孩子们做了三个来月的试验。 网上随处可查的陶瓦漏斗塞稻草、装蔗糖、用黄泥水淋进行脱色获得白糖的方法根本没用。 他们收集了好几种土壤,普通黄土、高岭土、黏土等,分批分次做试验,同时也调整了实验方法。 知道正确的方法做实验和不知道正确的方法一点点摸索的区别是很大的。 不知道正确的方法就需要试验很多次,需要很长时间、精力和物力。 好在他们还是知道大体方法的,有的放矢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一时做不出,只要不放弃,半年、一年、三年,总是可以做出的。 裴长青和沈宁也没着急,更不会催促阿年,只会鼓励他,给他更多支持和启发,培养他做实验的兴趣。 就在这时候小珍珠从后院儿哒哒跑来前院儿,举着小手语气骄傲又激动,“快来看呀,阿年带着学习班做出白糖啦!” 顾千里一眼就看到小珍珠手掌心那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糖。 洁白、细腻。 不是黄色的糖,而是真正的白糖! 他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掰下一点放在嘴里尝了尝,甘甜! 没有任何苦涩味儿,也没有渣滓。 裴长青和沈宁也很惊喜,三个多月,他们的实验终于成功了! 大家都涌去后院儿找小鹤年他们。 小鹤年他们的制糖实验室在后院墙外的庄稼地里,搭了个草棚子,里面码放着大大小小的陶瓦糖漏,有的呈漏斗形,有的就是椭圆底的瓦罐儿。 这会儿二蛋正把两块干净的白糖片放在蒜臼里捣碎,出来真的跟盐巴一样白。 其他男孩子拿着铲子往外挖埋在地里的陶瓦糖漏,挖出来再将上层的黄泥土铲出来,露出下面白色的糖块。 小鹤年捏起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白色糖片,对着光看了看,洁白剔透,确实是目前所见最白的糖了。 应该能称之为白糖吧? 毛蛋、锁头和蒜苗几个也纷纷举着另外糖漏里的白色糖块,惊喜道:“阿年,真的是白色的!” “原来糖可以这么白啊!” 宝儿小手麻利地掰了一块塞进嘴里,“真甜!” 小鹤年笑道:“上面沾了土,还不能直接吃的。” 顾千里率先冲过来,激动道:“阿年,真的成功了吗?” 小鹤年朝他们笑,指着笸箩里摆着的白色结晶糖块笑道:“需要再熬煮一次出去除杂质,出来就是白糖了。” 裴长青和沈宁一起过来,盯着笸箩里的白糖块,也很是惊喜。 试验如何获取白糖的过程蛮曲折的。 一开始他们以为很简单,按照步骤来即可,实验之后发现根本没那么容易。 后来他们几经试验,调整了方法,加入了草木灰、石灰水、蛋清除杂质的方法,用了好几种土分别试验,还调整了时间跨度。 这是最有希望成功的办法,如果还不行那就得继续寻找其他的办法。 没想到,竟然真的成了! 小鹤年想跟裴长青和沈宁交流这一次的得失,哪些地方还需要改进,结果就被顾千里给举了起来。 顾千里比自己儿子做出如此大的成就还骄傲,他举着小鹤年,哈哈笑道:“阿年,你真是个奇才!” 小鹤年想说都是爹娘的功劳,不过想着爹娘向来低调,不想人家知道是他们做的,只得道:“这是我们整个学习班的功劳。” 要不是二蛋他们十来个孩子天天围着他转,别说仨月,就是一年他也未必能试验成功啊。 听他如此谦虚,顾千里自然更加喜欢。 这样天才又谦虚的孩子,世上少见呀。 要是他的儿子如此优秀出色,他真的一天能夸八百遍,恨不得立刻把家业都传给他! 裴长青接收到儿子求救的眼神儿,赶紧给解围,让顾千里别那么激动,快放下阿年大家再合计合计。 顾千里高兴得已经有些找不着北,袜子手套、新款衣裤这些还好,毕竟只是穿衣打扮,新式制茶法虽然也很好但是不至于太轰动,毕竟现在大家喝的绿茶、红茶、白茶、黄茶也不乏名品,青茶和黑茶他还没喝过,还不知道未来的影响力和吸金力。 可白糖不一样! 这个程度的白糖一出现,他立刻就能想象出之后的火爆场面。 白糖呀,岭南、江南豪富们为了追求更白更纯的糖,那是真的不吝啬钱财。 从皇帝、权贵、富户,谁不想要雪白的糖? 还有海外那些富商,追逐白色的糖就和追逐茶叶、丝绸、瓷器、香料一样疯狂。 甘蔗从青黄色的汁液,熬成黄黑色的糖水,再熬成黑褐色的糖稀,继续熬成黑褐色的糖沙,最后摊平冷却成糖块。 这就是黑糖,人们叫红糖。 这一步已经流传了近八百年。 虽然红糖很甜,可人们并不满足,他们想要洁白的糖,如霜雪、如细盐。 又经过五百年的研究,终于做出了“白”糖,黄黄的白糖。 顾千里虽然不是熬糖的匠户,但是他从小读书识字,后来承袭千户的军职在皇帝跟前行走,自然知道得更多。 不管祭天地还是祭祖,皇帝都想供上雪白的糖,可惜,一直未能如愿。 这么多年,熬糖匠们一直为了获取白糖努力,但是都没能成功。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16节 没想到在非产糖区的豆腐村却成功了! 这是祥瑞! 是上天对陛下孝心的褒奖! 他要立刻六百里加急向皇帝禀告这一大喜事! 顾千里激动得脑子里嗡嗡的,想象着要如何跟皇帝禀报,要如何避免其他权贵染指白糖生意,要如何保障裴二郎一家的利益等等。 白糖,意味着财源滚滚! 有了白糖,陛下就有钱了! 有了白糖,陛下还可以跟大臣们谈判,要求他们支持朝廷重新造船出海贸易。 不,不造船,造船太过靡费,应该直接征用……嗯,征用不行,征用会引来反抗,是合作,直接跟某些大家族合作,让他们把船租借给朝廷。 不,不是给朝廷,应该给陛下。 陛下的私人商队,盈利一部分给朝廷充盈国库,一部分入皇帝私库。 这样陛下才有足够的钱做想做的事儿! 顾千里是锦衣卫千户,是皇帝的心腹,自然对皇帝忠心耿耿。 有这等好物,他第一个想的就是皇帝以及皇帝代表势力的利益。 很自然的,裴长青沈宁一家也被他划为皇帝阵营。 裴长青已经蹲在地上跟小鹤年复盘了。 小鹤年全程参与试验,不需要翻阅笔记就如数家珍,“这是8号土,不是黄土,呈灰白色。晾晒烘干磨碎,然后加水合黄土调成泥糊糊,像我娘她们腌蛋一样把红糖块厚厚地腌在陶瓦糖漏里,糖漏的小孔连着下面的陶罐,滴出来的就是混着深褐色糖液的泥水,凝固后就是黑色的混着渣滓的糖,需要继续融化过滤、脱色。” 裴长青摸了摸小鹤年的头,由衷赞道:“阿年,你是个实干家。” 如果可以的话裴长青不想当传统意义上的官员,他更想做实干派,专心搞民生经济,而不需要花费过多精力在政治生态上。 虽然小鹤年聪明,但是裴长青也希望儿子将来过得轻松些,不要把精力耗费在政治斗争上。 小鹤年嘿嘿笑,小小的胸脯里激荡着大大的梦想,以前他觉得自己很会读书,为了不被大伯拿捏,他要好好读书至少考个秀才,最好考个举人。 后来跟着爹娘学了不少本事,尤其今年又是种新作物又是研究白糖的,这给了他很大的成就感。 实地研究,让他收获了比单纯读书更高级的快乐! 尤其这种从无到有,培育出新事物的感觉,太神奇、太充实。 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充盈着他的心脏,让他也有些晕乎乎的。 这就是爹娘说的年轻人有无限可能? 他可以好好读书考科举,走仕途,当官。 他也可以好好学数理化,研究发明,当一个发明家! 当然,他觉得自己可以二者兼得。 因为他还年轻,他有的是时间一边读书一边做研究! 如果师兄在就好了,那他们就可以做得更好、更快! 他好想师兄回来,一起学习,一起研究。 他迫不及待地要去给师兄写信啦。 顾千里也急,他等不及十来日后回京亲自给皇帝禀报,他要即刻给皇帝写奏折,走六百里加急上京。 他拉着裴长青笑道:“二郎,你们一家又立下大功,这一次陛下肯定会给更大的赏赐。” 之前的数字算术法、拼音识字法、研究新食材、不畏强权助力淮洲府肃清官府蠹虫、间接帮助陛下建立后宫御膳房,皇帝御赐沈宁“福气娘子”名号,为她的作坊保驾护航。 后来裴二郎夫妻更是在萧先生教导太子的问题上出谋划策,事实证明效果显著,太子正往更好的方向改进,圣心甚慰。 现在他们一家又做新式衣物、种新作物、研究新式制茶法和新式白糖制法,新衣服和新作物可以造福天下黎民百姓,也能增加朝廷税收,而新的制茶法和制糖法能大幅度增加朝廷税收! 这样利国利民的大好事,陛下肯定会厚赏的。 顾千里觉得说不定皇帝会直接赐封裴长青一个官职,先帝朝有很多传奉官,本朝却很少。 瞧裴长青读书那么辛苦,若是陛下御赐一个官职倒也不错。 顾千里本身就是世袭军职,不需要自己科举、打熬,自然更喜欢走御赐的路子。 他寻思回去也可以跟陛下好好给裴长青求个恩赐。 于是他耍了一点小小的心机,没有管裴长青和小鹤年要详细的制白糖之法,只带上这些白糖以及一个模糊大概的制法,另外再把瓜子和玉米带回去。 为了方便赶路,裴母和裴父帮忙把葵花籽从花盘上搓下来,玉米则用麻布口袋单个装好。 依着沈宁和裴长青就把玉米粒也搓下来,可顾千里不同意,他要给陛下和朝中大臣们瞅瞅小鹤年他们培育的大玉米。 一个玉米棒槌上多少玉米粒,清清楚楚。 搓下来就不可信了啊。 第二日天蒙蒙亮,顾千里就揣上裴长青和小鹤年的书信,将马侧革袋里的种子、白糖等物品快速检查一遍,然后跟众人告辞。 这一路他将换马换船不换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京城,务必让皇帝和大臣们尽快看到成果。 那两车礼物就由韩方在后面慢慢走陆路、水路进京。 七月下旬的京城,早晚已经有了凉意,正午却依然炎热。 此时豆腐村春天种下的谷子、高粱、豆子陆续进入收割期,京城靠北,节气晚一些,农人们正在收割春谷子,之后要收高粱,豆子却要八月以后才收。 谢恒穿着草鞋,挽着裤管,穿着棉布单衣,戴着斗笠,在试验田里穿梭,检查玉米和葵花的成熟情况。 五种作物,一种出苗期就参差不齐,最后嫩苗枯萎,大部分种子直接没发芽。 一种比茅草叶子更宽,略带香味儿的青草长得马马虎虎。 还有一种小树苗,死了大半儿,还有那么几棵在初秋的风里摇摆,如果不挪进大盆里是肯定不能露地越冬。 只有这种野秫秫和油葵花长得还可以,油葵花活了三分之二,野秫秫活一多半。 幸亏有裴叔和阿年的指点,教会他如何分辨玉米和葵花病虫害,如何施肥、浇水,否则估计留不下一半。 每次面对这些作物的时候谢恒就有一种“三人行,必有我师”的感觉。 在读书方面,他可以教阿年,在种地上他差阿年远矣。 当然,他差阿年的不止种地,还有……阿年信中提出一些常见却大有深意的问题。 诸如: 不管怎么抛起一个物品,为什么最终都会落地?是不是大地有什么力量吸引着物体? 风是怎么产生的?如何流动的? 天为什么是蓝的,水为什么是绿的? 黏土高温烧结以后为什么会变成陶瓷? 生石灰加水为什么会发热? 真的是天圆地方吗?地有没有可能是圆的? 鬼火是怎么回事? …… 每一次收到阿年的信,谢恒都异常兴奋、开心,每次看完又无比期待下一封信。 因为每个月都能和阿年通信,所以他觉得时光过得特别快又特别慢,每一天都格外充实。 在这样的期待下,哪怕每日要和太子打交道,他都觉得也不是那么无法忍受。 现在他的玉米和油葵花也差不多成熟了。 虽然没有阿年信中说的玉米棒槌那么大,但是目测也可以? 一棵玉米秸上有一个细长的棒槌,上面结满了果实颗粒。 只不过青涩的时候看着颗粒很多,很饱满,渐渐地有些就瘪下去,跟老人家嘴里的牙齿一样越来越少。 真是遗憾啊。 最终收获不是很满意,不过先生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不同的作物有最适宜的土地和气候,换了环境收获就会大打折扣。 不知道阿年的野秫秫有没有这种嫩时饱满,熟时干瘪的情况。 “谢恒,你的野秫秫和向日葵咋样了?我来瞧瞧!”另一边儿传来太子的声音。 太子负责的那一片试验田全军覆没,不过另外还有一片归皇庄管事负责,长得虽然没有谢恒的好,却也差强人意。 太子就把那片当自己的成果,只是不敢再指手划脚发表意见,免得再全军覆没。 通过这件事儿,他好歹知道不能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胡乱插手了,也略略懂得术业有专攻,要想插手就得先学习其中的学问,以及要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之前他来谢恒的试验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动手动脚,谢恒先口头制止,不听就言语犀利,再不听就打架。 太子身子骨更结实,虽然贵为太子却比谢恒更皮糙肉厚的感觉,加上成立红蓝队以后他们系统地习武、健身,他在单打独斗上就胜过了谢恒。 因为他个人武力值更胜一筹,所以谢恒跟他动手只为表达愤怒的态度,让他知道哪些是不可逾越的底线。 对此太子并不恼怒,反而欣然迎战,然后还会让一让谢恒。 皇帝知道以后会跟萧先生点评一番,评估一下太子现在比前面是否有进步。 萧先生都给与肯定答复,太子一直在潜移默化中进步。 皇帝看到太子的进步,受到鼓舞,也越发有干劲儿,连带着自己的脾气、生活习惯、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 太子也能感受到大家对他的肯定,自己也逐渐注意起形象来。 以前觉得调皮捣蛋很拉风,有能耐,现在不肯随便破坏自己的形象了。 会装一装。 至少来谢恒的试验田不会再横冲直撞,更不会随便手贱地抠个瓜子、玉米粒什么的。 谢恒见他站在地头,双手插在袖笼中,心里有点满意。 太子叉着手,一副孤双手清清白白不稀罕碰你庄稼的模样,你别想诬赖孤。 谢恒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去,朝着太子拱手便算作行礼,“已经差不多成熟,这两天就可以收获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17节 玉米粒有些成熟的已经掐不动了。 瓜子粒也很饱满。 太子手指在自己小臂上快速地点着,手痒,很想抠几个瓜子尝尝。 别说,这新作物还挺好吃的。 若是从前知道有这么一片好吃的,他才不管是试验田还是谁的呢,非得带着小太监们来吃个够,走时还得带走大半。 现在么,哎,受制于人。 红蓝队的比赛一直在持续,一开始谢恒队赢多,太子队艰难赢上那么一两场。 为了刺激太子的兴趣和求胜心,谢恒和萧先生也会商量战术,冷不丁让太子赢一场。 他们想让太子改进哪方面,就让太子在哪方面赢一场。 太子受到胜利的鼓舞,就会想再赢一场,然后不由自主地往那边儿使劲。 如此,他劲头十足。 求胜,同时也要脸。 “那个裴鹤年的试验田如何?有你的好吗?”太子故意问。 谢恒:“比我的好。” 太子撇嘴:“你又谦虚了。” 这个谢恒一提到裴鹤年就可谦虚可和气了,每次跟他对上就针尖对麦芒。 一点都不考虑他是太子! 他不服气道:“他家是农户么,会种地也是应该的。” 谢恒不客气地呵了一声。 看他这样,太子越发不服气。 每次都这样,两人关系刚有缓和,一涉及裴鹤年和裴珍珠就不对付。 但凡谢恒夸裴鹤年跟裴珍珠,太子就要找茬儿说他俩哪里不好,谢恒就给他一种即便你贵为太子,但是他们和我关系更好的感觉。 气人。 他可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谢恒就不知道提前讨好他么? “殿下、谢公子,顾大人回来了!”小德子一溜烟儿跑过来,气喘吁吁地禀报。 谢恒闻言大喜,立刻快步往外走。 顾大人回来就意味着阿年一家的信也到了,肯定还有他们试验田的收成情况。 他急切地想要知道结果。 第153章 众阁老 大家一起数玉米粒 顾千里进宫之前沐浴更衣,把裴母给的一套新衣换上,又特意穿上一双新袜子。 为了进殿能被一眼瞧见他的新式袜子。 现在大臣们早朝或者办公的时候并不需要如古时那般脱履上殿,不过在臣子单独去乾清宫暖阁或者御书房面圣的时候依然需要脱掉靴子或者鞋子,以免将室内的地毯踩脏污。 顾千里入宫之前就有锦衣卫先行向皇帝禀告,所以皇帝一得到顾千里带着新作物回京的消息就吩咐太监去请谢、杨等几位内阁大臣入乾清宫议事。 皇帝和几位阁老先议了几件政事,盛夏时分河南新化一场冰雹,汛期黄河有一段河堤决口,山东青州蝗虫肆虐,陕西今年干旱等等。 两京十三省,不只是风土人情不同,气候温度也大不相同。 每年各地都有不同的灾害,不是这里干旱就是那里涝灾,皇帝已经习惯了。 如果地方州府能在灾害发生之初就及时采取措施赈灾,基本不会酿成大祸,怕的是隐瞒不报,截留消息。 好在现在朝廷会派巡察御史各地巡检,隐瞒不报的情况就轻了很多。 而粮食是皇帝和内阁永远说不完的话题。 粮食永远不够。 朝廷私下里流传着一个说法,那个叫玉米的野秫秫如果培育好的话可以取代谷子、大豆乃至小麦成为普通百姓的口粮。 所以皇庄试验田里的野秫秫不但吸引着皇帝的注意力,也勾着内阁和户部众多大臣的视线,时不时打听打听,或者去皇庄附近观察一番。 看过太子的试验田,他们觉得很悬,因为那玉米穗细细一个,跟胡萝卜差不多,上面能结几颗籽? 看过谢恒的试验田,他们又升起三分希望,因为他试验田的玉米棒瞅着有太子试验田的两个大。 这是第一年水土不服,若是多培育两年,优中选优,那这棒槌应该再大一圈? 听说顾千里带着豆腐村的玉米棒槌六百里加急回来,他们就忍不住激动。 这肯定是产量不错才能走六百里加急! 沉不住气的大臣便趁着皇帝和谢相爷、杨学士他们议事的时候悄悄往后退,探头往乾清宫外面张望,瞅瞅顾千里进宫了没。 待外面太监尖着嗓子大声禀报“顾千户觐见——”,就连皇帝和谢相爷几人也不约而同地扭头往窗外看去。 他们只看到顾千里的一抹身影,随即就听见殿内响起顾千里洪亮的拜见声。 皇帝立刻抬手:“宣——” 顾千里穿着崭新的本色针织长筒袜,抱着结实的麻布口袋,迈着坚定的步伐大步走入御书房。 皇帝和谢相爷、杨学士几个盯着他怀里鼓囊囊的口袋,张学士则一眼盯住了顾千里脚上的袜子,身上的裤子以及他上衣的袖口! 顾千里将麻布口袋递给一旁的乐公公,随即行叩拜大礼。 皇帝虚抬了抬手,“免礼吧。” 顾千里还是磕了头才起身,先从怀里掏出一沓子信件递给张公公。 张公公呈给皇帝。 皇帝先不看信,而是催着张公公把麻布口袋里的果实拿出来。 张公公让乐公公撑着口袋,他亲自上手先摸出一个小口袋,掏出一个黄澄澄的……玉米棒子。 御案上原本摆着几个不足巴掌长,胡萝卜粗细的玉米棒子,瞬间被这个比下去。 谢相爷几人立刻圆睁了眼睛,精神抖擞。 刘大人性子急,觉得张公公动作太慢,一时间忘了顾忌,就上手帮忙往外掏。 他摸到一根更加粗大的棒子,满脸喜色,“陛下、众位大人,这一根更加优秀!” 众人立刻看向他,就见刘大人手里攒着一根金黄的玉米棒子! 这根没有一尺长也比巴掌长,而且有他的手腕粗! 皇帝当即就笑起来,“这一穗怕不是得有个两百粒?” 皇庄呈上来的几个玉米棒子都要被他盘包浆了,玉米棒子多长多粗,玉米粒晒干多硬,里面的玉米芯什么样能不能吃,外面的玉米皮什么样能不能吃,他都了若指掌。 所以豆腐村试验田的玉米棒子一亮相他就能估计出多大,玉米粒多少颗。 很快几位大人把麻布口袋里的9个玉米棒子一一摆在御案上。 几人意犹未尽,一个劲儿地掏摸麻布口袋:“没有了吗?就这些吗?” 顾千里:“几位阁老,试验田就进献了九个。” 谢相爷:“顾大人,他们是精挑细选的九个还是大部分都如此?” “唰”众人视线都凝聚到顾千里脸上。 顾千里感受到了压力,他回道:“回陛下、诸位阁老,豆腐村试验田精耕细作,肥水管够,大部分玉米都差不多。不过有些看着饱满,成熟以后就变瘪下去,像这九个这般有三之二吧。” 这九个也不是一般大的,有大有小、有粗有细,也有饱满中夹杂少数瘪粒的。 裴长青和沈宁觉得要让皇帝和朝廷知道玉米的真实情况,不能盲目乐观,以为产量比谷子小麦高就跳过培育期大面积种植。 即便如此,皇帝和诸位阁老也很是激动。 虽然这个玉米产量不稳定,但是一分试验田有三之二产量过关就相当不错。 太子试验田的玉米棒子细细的,瘪子很多,一穗有四五十粒成熟的种子。 谢恒试验田的玉米棒子粗长一圈,瘪子也不少,一穗有八/九十,一百粒左右。 裴家试验田的玉米棒子就更粗大一圈,小的一穗一百粒左右,大的就足足有二百零五粒! 顾千里看得很震撼,一群处于帝国政治顶尖的大佬们跟初学算术的幼稚小儿一样,围在一起“一二三……”挨个数玉米棒子上的玉米粒。 九个玉米,每一个都要数过,数到最后一个个笑得跟四五十岁的孩子一样。 谢相爷带头向皇帝道喜,“恭喜陛下,天佑大庆!” 众人一起撩袍下跪。 皇帝立刻扶住谢相爷,又示意张公公几个扶住其他人,笑道:“众位爱卿免礼,免礼。” 皇帝非常高兴,没想到裴长青他们有如此本事,第一年就能将玉米培育到这个程度,那第二年、第三年岂不是会更好? 他急切地想知道这玉米稳定产量以后会有多少。 只要跟其他庄稼持平,就可以大面积种植。 他和小鹤年的想法一样,只要粮食产量持平,玉米就有更大的优势——玉米秸。 玉米秸可以做牲口饲料,剩下的可以做柴火,绝对比小麦、谷子优势更大。 皇帝还有一个没有宣之于口的观点和小鹤年也不谋而合——他尝过玉米的味道,吃起来肯定没有小麦大米可口,但是也可以果腹,味道也没有很差。 这就意味着有钱人不爱吃,不会拿它当主食,那么普通百姓就可以拿它当主食。 如此就能养活更多人。 张公公在皇帝和诸位阁老为玉米欣喜的时候又掏出一小口袋生瓜子放在案桌上。 皇帝几人对向日葵也不陌生,因为皇庄也种了两小片。 太子那片产量差一下,谢恒那片总体却不错。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18节 皇帝和几位阁老也尝过瓜子的味道,比西瓜子和黄瓜籽好吃,关键这个瓜子细长更方便被磕开。 生吃瓜子仁清甜,想必可以像芝麻那样炒熟吃,也可以用来榨油。 现在数量少,没办法实验榨油效果,只能以后再看。 看着眼前颗粒饱满的玉米和瓜子,众阁老不约而同心中浮现一个想法:听顾千里的意思,这父子俩很会种田。 既有如此本事,自然要为朝廷所用。 只是……众人脑子转得很快,第一个念头就是对自己家族、自己阵营有没有利益。 己方如何拿到更多新种子。 如何拉拢这个裴长青。 他们都看到了这种新作物的巨大潜力和利益,但是初期种子有限,怎么分是个问题。 张阁老家族在南直隶,很想将裴家收入囊中,不待他开口谢相爷便进言:“陛下,如此擅农耕之人,可破格征辟入朝,着负责皇庄新作物育种事宜。” 顾千里心头大喜,谢相爷大气,快给裴二郎个官儿当当,免他整天读书之苦。 皇帝对裴长青一家的情况了若指掌,知道裴长青想走正经科举仕途,若是征辟入朝只能给一个九品小官,至多升为七品,要想再升就很难。 除非裴长青科举不顺,难以中举,否则都不适合直接赐官。 只要中举,再有独到才能即可为知县。 他略一沉吟,道:“朕觉得淮州府一马平川,适合农耕,且淮州天热雨水充沛,比京城更适合育种田。以豆腐村为中心,划拨三千到五千亩地作为育种田,每年为朝廷培育良种。” 顾千里心道:在豆腐村当什么官儿?总越不过知县去,那自然没有来京城做官儿好。 他很想帮裴长青直接入京做官,等于少奋斗三十年。 毕竟很多科举出身的知县,一辈子在六品官以下打转呢。 很多官员都宁做六品京官,不做外放正五品。 甚至外放的四品知府都得看六品京官的脸色呢。 诸位阁老听闻皇帝要将豆腐村划为试验田,心思转悠,知道皇帝想把新作物的良种捏在自己手里,再行调配,那他们就没法直接插手分一杯羹了。 这事儿起因就不是六部的功劳,他们现在也没立场以六部的名义要过去,只能同意。 皇帝也没有给裴长青正儿八经的官职,而是因事设职,拟定了一个育种司,暂封裴长青为司正,派一名太监过去担任副司正,配合裴长青育种工作。 司正从七品,可以直接上奏折。 只是从七品小官,而且不参与朝廷政事,不占据其他官职事务,其他阁老自然没理由反对。 更何况为朝廷培育良种是利国利民的大善举,谁反对谁就不占理,也没人会跳出来反对。 皇帝环顾众人一眼,“诸位爱卿,海外有许多可以为我们所用的好东西,比起白银、宝石、香料,这些庄稼才是更珍贵的,我们应该重新组建朝廷的出海船队。” 以前是皇帝的宝船、皇家船队,你们说铺张靡费,所以极力反对。 现在朕说是朝廷的船队,你们不用这个借口反对了吧? 谢相爷没有表态。 目前大庆出海的几个大家族,他家占了不小的比重。 位于山东、江南、岭南的各大家族,基本都有参与,甚至内地某些大家族也跟他们有合作。 以后若是以朝廷名义出海,那各家族的利益势必会被压缩。 张阁老拱手,“陛下,若单纯为寻找几样作物建立船队出海,恐怕难以服众。” 毕竟没有船队也能换来这玉米,自然也能换来其他作物。 刘阁老立刻附和,开始细数成立船队花费巨大,人手如何、物料如何、铜钱白银等等,哪哪儿都是缺口。 “谢阁老,您兼着户部尚书,您最清楚国库税银几何,能否腾挪出这些银钱?” 谢相爷人老成精,从不反对皇帝,他也不哭穷说户部拿不出钱,因为户部穷是现实,大家都知道。 他缓缓道:“可从长计议,徐徐图之,先将从前旧船修缮为用,再有民间大船可征用可租借。” 他说的正是皇帝的计划。 皇帝也知道三五年的没有那么多钱重建船队,只能跟民间出海的商船合作。 即便租借也得跟他们合作一起出海,毕竟低于十艘船出海那就等于给海盗送菜。 气氛正陷入低迷时刻,太子清亮欢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他疾步入内,没耐心在殿门口脱鞋,直接脚一甩就将鞋子甩在一边。 小太监立刻上前将他的鞋子摆正。 谢恒紧随其后,他恭谨板正,规规整整地脱了鞋子摆好,又跟候在一边儿的小太监们微微颔首,然后脚步快而稳地进入内殿。 入宫这半年来谢恒也不断成长,不管心理、习惯、言谈举止等都在日常中进行细微地调整。 一日日不明显,时间久了也有很大变化。 太子这半年多虽然也有不少变化,但是在皇帝跟前活泼张扬一点都不改的,甚至更胜从前。 毕竟他以前淘气出格的时候皇帝就极为疼爱他,自打由萧先生教导又组成红蓝队竞赛他各方面也有了不小的改进,皇帝自然越发疼爱他。 某些方面配合萧先生约束他,某些方便也忍不住纵容他。 帝后如今就这一个儿子,怎么的他都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皇帝并不打压他,也不吝啬让他享受一下皇权的尊贵和高高在上。 这也是皇帝的私心,他自小受人打压,心性自卑,后来虽然被册封为太子,但是在受大学士教导的时候难免被管束。 就说有些政治理念,他和大学士们不合的时候他会被反复说服直到认可他们,若是过于坚持自己,则会面临君臣关系破裂的危机。 他不想君臣互相尊重的关系破裂,所以时常让步。 他希望儿子在面对群臣的时候可以更加强硬一些,跋扈一些也无所谓,反正只要不太出格也没什么。 出于这种心理,他从不约束太子必须安静、谦和、彬彬有礼。 而且现在太子已经懂礼许多,不再像以前那般捉弄先生和众位大臣,进了殿内规规矩矩地给皇帝行礼,又跟谢相爷等阁老见礼。 皇帝圣心大慰。 萧先生果然厉害。 裴二郎果然不凡。 谢恒果然好伴读。 当然,关键朕的太子的的确确是个好孩子,以前只是有些调皮而已。 皇帝刚才有些低落的心情又恢复过来。 太子装模作样地见了礼,眼睛却一直盯着案桌上的玉米。 三堆玉米,一堆瘦瘦小小,一堆中等,一堆粗壮饱满! 啊呀呀,这个裴鹤年居然真会种地。 他并没有觉得裴鹤年肯定是大人指点的,胜之不武,毕竟他种地也需要请教皇庄管事。 即便谢恒那么聪明,读书那么好,要种地也得跟人请教。 他们又不是农户,又没有从小种地嘛,不会也正常。 行吧,既然裴鹤年这么会种地,等本太子当了皇帝,就封他做皇庄管事! 谢恒先给皇帝行礼,又见过诸位阁老,也没有单独问爷爷好,视线就黏在顾千里带来的玉米棒子和瓜子上,原本平静清冷的小脸也不由自主地浮起开心的笑容。 他颇为自豪道:“陛下,裴叔不管读书、营造、种地都非常出色,阿年必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皇帝也笑起来,“确实,不过萧先生和阿恒也很好,也必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太子自然也是的! 谢恒谦虚地一礼,又询问张公公可给先生送信了。 萧先生今儿去香山寺跟北谢当家人聊天下棋去了。 谢侯爷屡次提出要带谢恒回归北地,萧先生都找借口挽留,最大的借口就是谢恒为太子伴读,给了太子不可或缺的陪伴,促进太子很大的进步。 简言之太子离不开他。 所以谢恒要每隔几天去香山寺住几天,接受谢侯爷的教导。 最近试验田进入收获的关键阶段,谢恒请假了。 萧先生就替学生去香山寺安抚老爷子去了。 张公公小声道:“顾大人的信一送回来,陛下就派锦衣卫去香山寺了,估计得傍晚回来。” 谢恒就放心了,他很想先生也第一时间看到阿年他们的试验田成果。 阿年,真的很棒! 谢恒仔细观察顾千里从裴家带回来的玉米和瓜子,掰下几粒放在嘴里咬了咬,欣喜道:“陛下,阿年他们试验田的玉米颗粒更加饱满,这样的种子发芽率更高,优中选优,就能培育出更好的种子。” 皇帝顾忌形象,没有放在嘴里咬,见谢恒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哈哈笑起来,把要成立朝廷特别育种田的事儿告诉谢恒。 谢恒闻言立刻跪地恭贺皇帝。 皇帝看了太子一眼,示意太子赶紧给谢恒扶起来。 太子领会错了,呼啦撩起袍子跪在谢恒身边,用更大的声音恭贺陛下喜得良才,“陛下,儿臣举荐王永做副司正。” 王永离开裴家以后在桃源皇家识字班做得不错,也很守规矩,一直悄悄给他送信想回宫里继续伺候殿下。 不过太子现在迷恋红蓝对抗赛,有谢恒等高质量玩伴,还有卢锦、张顺、小德子四个贴心随从,就没那么想念王永和冯彬。 只是出于对自己人的维护,他想给王永和冯彬安排个好活儿。 王永待得住,在试验田守着随时汇报挺好的。 皇帝见太子如此懂事,哪有不应的? 两人起身的时候太子眼尖,就瞅到了顾千里的袜子。 他啊了一声,指着顾千里的脚:“顾千户,你这袜子是哪里做的?” 顾千里起初想吸引人家看他的袜子,后来心思都在怎么帮皇帝跟诸位阁老谈判要海船上了。 他衡量何时拿出白糖方子和制茶方子最合适,太子和谢恒就来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19节 他正寻思先私下里呈给陛下方子,还是当着诸位阁老的面儿呈呢,太子又发现了他的袜子。 顾千里:太子殿下虽然调皮了些,观察力却相当敏锐啊。 太子那么一喊,所有人都看顾千里的袜子了。 顾千里虽然是锦衣卫千户,杀伐果断,可被陛下和诸位阁老盯着,脚指头也不由自主地抠地。 谢相爷几个一眼就发现了不同,袜子、裤脚、裤腿、上衣的袖口,“是未曾见过的式样。” 张学士老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没机会问,这会儿忍不住问道:“是新出的苏样儿?” 谢恒笑微微的,这必然不是苏样,肯定是沈姨琢磨的! 果然顾千里挺了挺胸膛,语气不自觉地带上骄傲,“不,这是福气娘子新琢磨的样子。” 皇帝立刻让他展示一下。 顾千里躬身告罪,然后站直身体,舒展手臂任人参观。 皇帝和诸位阁老犹如逛市场买菜的老农一般,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参观了顾千里的新款衣服。 顾千里还从怀里掏出一双崭新的不曾上过脚的棉线袜子给皇帝和诸位阁老欣赏。 皇帝和众位阁老不断发出啧啧赞叹声。 谢相爷:“老臣一把年纪竟是第一次见,这是福气娘子所做?” 顾千里如实禀告:“是福气娘子和几位针线娘琢磨出来的,她们开了制衣坊,分男女作坊,女子专门做妇人衣物,男子专门做男人衣物。” 谢相爷等阁老此前对皇帝赐封沈宁福气娘子没有太大感觉,毕竟男人的精力大部分都在政治利益上,即便喜欢美酒佳肴、华服美饰,他们也不会关注厨娘针线娘。 即便沈宁做了别人没有的素鸡、更好吃的腐乳、米粉、火锅等等,他们也只是吃着好,随口夸一句奇女子而已,再多也不会关注的。 可这会儿顾千里又带回来如此新鲜之物,他们从未见过,就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看看顾千里脚上服帖的棉线袜子,再看看自己脚上绑得紧紧的努力用脚趾勾住却还是有点歪的棉布袜子,确实大相径庭。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我也想要! 顾千里便趁机跟皇帝请求,能否允许锦衣卫制服稍加改动,如此更加方便习武、活动。 皇帝自然准了。 几位阁老瞅瞅自己的大袖子,这个似乎不好加那个罗纹袖口? 要加也行,得把袖子缩小,如此倒是省布料。 夏天倒是无所谓,冬天确实需要呀。 大冷天,敞着个大袖口,噫,冷! 太子已经追着顾千里要袜子了,衣服不给他,袜子得给吧? 顾千里:呀,沈娘子和婶子给萧先生、阿恒准备了不少,也给帝后准备了杏黄色的内衣和袜子,好像、确实没有给太子准备? 作为皇帝近身伺候的锦衣卫千户,顾千里经验丰富,立刻就想到对策。 没事儿的,就说进献给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也只是样衣,让帝后看看喜不喜欢,若是喜欢可以派人去豆腐村学。 这本身就是沈宁的意思,她只想让帝后做最大的招牌,可没想一直进贡衣物。 帝后和太子的衣服嘛,肯定有专门的宫内制衣监负责。 第154章 最大祥瑞 这是朕的福气,是太子的福气 若是帝后的朝服、礼服,甚至常服,都不会随便从外面采购,而是有固定的流程。 礼部、钦天监等拟定纹样、规格,由皇帝批复,地方织造局提供布料,特殊纹样则有内廷织染局负责,再交由针工局剪裁缝制,最后交给尚衣监验收,分发各宫。 但是像内衣、袜子这种不牵扯礼仪的小物件还是可以灵活处理的。 如果不信任民间织造,还可以派针工局的宫女太监们前去学艺。 对于这种新式好穿的袜子,皇帝一眼爱上。 当然要! 皇后和太子也要,所以……要么让福气娘子制衣坊为皇家进贡,要么派人跟她学艺,又不能白学,不如赐封她一个正经的职务。 例如针工局驻外掌司? 针工局掌司负责技艺传授、指导事务,倒是合适。 如此若是她再有什么新奇的吃食、服饰等都可以直接送进宫里。 赐封她皇家内廷官职,也可以保护她的作坊,不会被其他大家族染指。 再一个他给这新品冠上皇家称号,其他达官贵人想买自然得出高价,京城这边儿针工局是不是可以悄悄外卖?如此可以充实内帑。 内帑就是皇帝的私库,皇帝可以自由支配的一部分钱财,主要用来打赏、购置皇帝私人物品,也会用来支持国库、应付紧急事件等。 不过很多皇帝都将内帑视为私物,随意挥霍,甚至授意亲信太监大肆聚敛财富充实内帑,搞得朝廷乌烟瘴气。 元丰帝的私库主要想建造船队、培养水师、出海贸易,现在不够支持船队的,只能培养王建忠等人私下出海。 他略一盘算就觉得这新式袜子虽小,却大有可为,便想盖章皇帝御用再高价售卖。 事实告诉他,甭管什么东西,但凡跟御用有关外面就能卖高价。 以往那些高价都被其他官员扶持的大商巨贾赚走,皇帝分不到一点好处,这会儿他就想赚这个钱。 福气娘子制衣坊在豆腐村乃至民间卖的都无所谓,并不会影响针工局这边儿卖高价品。 即便同样的东西,只要冠上皇家名号那价格自然要翻几倍的。 他只赚这个溢价,不和普通百姓争利。 当然,得从长计议。 皇帝心里盘算着却又和众人说育种司的事儿,让户部拟定章程、拟旨,到时候派户部官员去成阳县宣旨,除了宫里派去的太监副司正,另外成阳知县也要配合育种司的事务。 谢相爷全程没有异议,杨、张、刘三位看他脸色,心有疑惑却也没表示。 以前此类政事基本都是朝廷提出,内阁商议决定然后向皇帝汇报,通过以后再拟旨给皇帝批复,很少由皇帝主动发起。 不过只是一个育种司,对内阁六部以及地方政务没有什么影响,内阁自然同意。 太子听得跃跃欲试,他想去颁旨! 他想去豆腐村溜达溜达! 不过他知道父皇不会同意的,因为父皇一直跟他说作为皇帝不能轻举妄动。 皇帝不是一个人,皇帝动整个朝廷就会动。 而皇帝出巡一次,靡费甚大,那才是劳民伤财,百害而无一利的。 太子是唯一继任者,皇帝不可能让他随便出宫,更不可能随便出京。 悄悄出宫去皇庄看庄稼就是目前最大的退让,其他是不行的。 但是他可以悄悄混在颁旨队伍里嘛。 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嘴角就得意地勾起来,然后觉察到旁边的谢恒看向他。 他立刻给了谢恒一个眼神,让他别多事,有话回东宫说。 作为太子伴读,你得学会看破不说破! 否则,哼! 内阁诸位大臣用很短的时间敲定了育种司事宜,其他的回去再安排,这种简单的部门事务对他们来说小意思,手到擒来。 他们对顾千里的新衣服更感兴趣,每人都想预订一批。 顾千里瞅着皇帝的眼神就能领会意思,当然不能随便答应。 皇帝笑眯眯道:“诸位爱卿,朕会调派针工局心灵手巧的太监和宫女去豆腐村拜师学艺,届时由针工局专做。” 张阁老是工部尚书,自幼爱美、好华服,闻言立刻明白皇帝的潜台词。 他拱手,“陛下,针工局专门负责后宫衣物,本就繁忙事多,不宜另外加差事。” 刘阁老也拱手附和,“内宫八局各司其职,确实不好牵扯宫外生意。” 几个都是人精,皇帝一撅屁股他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 看着是小小袜子,可如果将技术捂在手里不公开传播,那生意利益是不可估量的。 他们敢保证有了这舒服的袜子,但凡有点条件的都不会再穿布袜子。 像他们即便再简朴,一人同时也有十几双袜子替换,每季都要做新的。 像张阁老这种好讲究的,那只会更多。 这么大的盈利怎么能被皇帝纳入私库? 当然要归于国库! 如何归于国库?当然是归属工部管理。 可以找京城大商人合作,由工部盖章指定的作坊专做专卖,到时候不用三十税一,可以略微高一些。 如此朝廷就可以多收一份商税! 作为回馈,可以减轻福气娘子那边儿的税。 不得不说,陛下确实有眼光,赐封的这个福气娘子确实能给朝廷带来福气。 谢恒虽然小,但是耳濡目染,也知道很多事情。 更何况萧先生从来不把他当孩子,自打拜师之日起就教他如何拨开迷雾看真相,如何透过现象看本质。 进宫这些时间,他大体也了解皇帝和前朝的微妙矛盾,知道皇帝的意图以及朝廷各位大人的私心。 朝廷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朝廷是由皇帝、诸位大臣组成的,而众位大臣又归属于不同的利益党派。 每个能考上举人的文人背后都站了一群利益挂靠者,更何况进士? 这朝堂上的每一位官员,哪怕在朝会上毫不起眼的一个小官儿,他背后的利益挂靠者也成千上万。 更不用说六部长官。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20节 不管诸位阁老嘴上说得多么忧国忧民,事事都是黎民百姓,可他们真正维护的还是自己家族、势力的利益。 他听先生讲了很多权臣的故事,有些是先生亲自去权臣家乡看过的,他也看了很多史书,也悄悄观察自己家族的事情。 他知道先生说的是真的。 就拿自己家打比方,南谢在前朝不肯为官,并非不想,而是没有得到既定的利益。 因为前朝是草原民族,最打压江南各族势力,还将汉人分为三六九等,南谢在北谢已经入朝为相的情况下,只能蛰伏。 这是根本原因,但是南谢会美化自己,言必称我汉人江山不容异族染指。 可后来前朝末年,民不聊生,南谢也并没有率先造反。 因为他们家大业大,即便民不聊生他们也能过得不错。 甚至先生跟他说,群豪并起,南谢并没有认准太祖,而是投资每一位首领。 这也是太祖论功行赏封爵的时候没有重用南谢的原因之一。 当然,他们也因此没有被太祖忌惮,自然也不会被清洗。 未被重用的时候他们又专心钻研学问,广立书院,随着文人地位的崛起,南谢终于进入了权力中心。 进入权力中心以后南谢的势力也是急速膨胀的,各地联宗、联姻、门生故旧遍天下。 泉州出海的船队中,最大的不是谢家的,但是第三第四都是他家的。 另外福州也有两只船队。 知道这些以后谢恒的心也仿佛经受了一场地震,因为祖父一向要求他们君子端方不为财不好色、为官要清廉、做臣子要洁身自好,不要搞党派云云。 现在他们要瓜分沈姨的劳动成果? 那可不行。 他知道沈姨不介意,她很大方,有一种这些各种标榜自我的君子没有的大方,她很乐意跟别人分享新食谱、新手艺,她是真的不在乎。 可如果别人要用她的手艺赚钱,那得算她一份。 谢恒觉得以她自家的势力只能赚小钱,如果跟陛下、工部合作就可以轻松赚大钱。 那还是要合作的。 他、要为沈姨代言! 他给了太子一个眼神儿。 太子一脸疑惑,啥? 两人确实没有一点点默契。 谢恒只得自己躬身行礼,“陛下、诸位阁老,此事需要三方合作才算妥善。” 太子:谢恒他真敢说!他都不怕谢相爷的? 谢相爷和几位阁老也都惊讶地看向他。 皇帝眼中流露出欣赏之色,不愧是萧先生的弟子,不愧是朕为太子定的伴读。 谢恒小小年纪敢于跟谢相爷持不同意见,敢于反抗谢相爷,皇帝大感欣慰。 因为他……弱弱地说,作为皇帝,他并不会公开反对谢相爷,当然,他们师生也有默契,谢相爷也不会直接反对他这个皇帝。 如果有不同意见就要第三方发言。 内阁其他成员会替谢相爷说话。 原本他希望杨学士为他代言,可杨学士毕竟是文官,根本利益跟谢相爷一致,虽然他们也会互相角力,可牵扯到跟皇帝的角力他们就绑一条绳了。 先帝会用太监发言,可他不喜欢太监干政,主要是他和谢相爷等几位阁老有师生之谊,他不想用太监来破坏师生的那份情谊。 所以他招徕了萧先生。 萧先生虽然没有直接入局,但是他愿意帮衬太子,还帮太子培养谢恒。 谢恒和太子一同学习、成长,将来的情谊会比他和先生的更深,自然也能成为太子的强大助力。 而他们是同龄人,等谢恒入内阁的时候太子应该已经当了皇帝。 那时候太子自然不需要如他对谢相爷这般忌惮谢恒。 到时候太子是明君,谢恒是名相,朝廷肯定是一番新气象。 皇帝仿佛看到了好大儿的朝堂,不由得笑起来,朝着谢恒微微颔首,鼓励他继续。 有皇帝撑腰,谢恒侃侃而谈,丝毫不怕自己的祖父以及另外几位阁老。 顾千里都震惊了! 那可是百官之首,六部官员以及翰林院见了都战战兢兢的大佬们。 小小谢恒,毫不畏惧。 “沈老板教授技术,负责技术革新。工部负责安排商户作坊生产、售卖。陛下压轴,负责赏赐、宣传,民间自会跟风模仿。如此三方合作,届时三方分利,合情合理。” 谢相爷睨了这个小孙子一眼,寻思是不是应该亲自教导他两年,至少要培养他对家族的使命感。 若是其他人张阁老自然不会理睬,可谢恒是谢相爷的嫡孙,是过继给北地谢侯的小公子,是太子的伴读,陛下待太子如何器重他自然看在眼里,那他对谢恒就客客气气。 他拿出在家哄小儿子的表情,笑道:“阿恒,国库跟陛下私库分是理所应当的,至于沈娘子我们会给她减免商税做为回报,除非她为朝廷制作衣服,否则朝廷不能分利于她。” 谢恒据理力争:“张阁老,手艺的发明与革新与生产并重。若是没有新手艺,裹足不前,很快就会被淘汰。如果朝廷想要保持技术进步,就得支付沈老板这部分银钱。” 刘阁老要帮腔劝谢恒别执拗,小小孩子跟太子好好读书才是正事儿。 不等他开口,顾千里又躬身对皇帝道:“陛下,裴二郎和沈老板还有另外两样宝贝进献陛下。” 详情见信。 皇帝闻言立刻让张公公拆信一观。 皇帝一目十行,看到新式制茶法的时候瞳孔骤然放大,双眸湛湛,忍不住笑起来。 几位阁老即便养气功夫极好也忍不住好奇,纷纷盯着皇帝。 皇帝看到制白糖法的时候下意识惊呼出声,“果真?” 他忍不住亲自打开案桌上的杯盏,里面扣着一碗糖块,棕色。 皇帝嘴里没味儿的时候会捏一块含着。 不过水嬷嬷和宫嬷嬷说这样会导致龋齿,而且要给太子做榜样不可以吃过多甜食,皇帝就强行戒了。 现在他忍不住捻起一块棕色的糖放进嘴里,甜味儿顺着味蕾传进大脑,信中说那种雪白的糖更甜,也会更受商人们喜欢。 这就意味着可以换取更多银钱! 谢相爷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皇帝,万分好奇。 谢恒也好奇,却跟几位阁老一般只是看着。 太子最沉不住气,“父……皇?” 他平时都是叫爹娘的,今儿几位阁老都在他就稍稍装一装,这是新学到的技能。 皇帝哈哈笑了几声,对顾千里道:“拿来!” 顾千里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不大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展开,生怕呼吸声太重把糖粉吹走。 他走得急,小鹤年他们来不及进行二次融化过滤,所以大部分白糖里含有土沙,只能挑了最干净的捣碎给他。 这是给皇帝和阁老们检验的样品,不多。 皇帝以及诸位阁老见他严肃的神情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太子:“哈?顾千户,你带包盐来作甚?” 他说着就要上前拿,却被谢恒一把拉住。 顾千户将油纸包放在皇帝手心里,然后退后。 皇帝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太珍贵了! 他用食指蘸了一点点放进嘴里,立刻尝到纯粹的甜味儿,登时喜上眉梢。 谢相爷隐约猜到,也是惊愕万分。 谁人能有如此本事? 那个裴二郎和沈氏果真如此厉害? 这是什么能人,为何以前不显名声? 他日理万机的脑子转了转,裴二郎夫妻是成阳县人? 而成阳县是有谢家联宗的。 既然有如此厉害的人物,成阳县谢家为何不早日结交?为何不上报? 若是早些结交上报,那裴二郎和沈氏不就是谢家的? 不过还好,阿恒跟裴家关系亲近,还在裴家住过一些时日,又带着裴家小子读书,两人师兄弟相称。 以后阿恒与裴家走动,礼物谢家也得出一份。 皇帝吊足了几人的好奇心,这才让谢相爷几个也品尝一下。 太子急得不行。 谢相爷朝他微微颔首,拱手,“殿下先请。” 太子刚要伸手,却又被谢恒从后面拽住。 太子:侧首怒视他,你是我伴读,不要扯后腿! 谢恒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你是太子,要谦虚尊老。这是你为太子的名声! 皇帝见太子如此有礼,甚是宽慰,赞许地朝俩孩子笑笑,让谢相爷几个鉴赏品尝。 谢相爷略尝了一下,果然是糖! 他浓眉一挑,笑道:“恭贺陛下,天佑我大庆。” 又是一个发财的路数。 若能带着这种白糖出海,绝对暴利!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21节 其他人也大声恭贺皇帝。 太子终于得着机会尝尝了,“哇,好甜!好白!好细!这才是真正的白糖!” 以前都是叫黑糖、红糖、饴糖、糖蜜之类的,虽然也有白糖,但那只是叫叫的,那糖黄中发褐,一点都不白。 谢恒也尝了尝,清俊的眉眼染上喜色,他扭头看顾千里。 这是阿年之前信中说过的白糖实验? 他们成功了! 顾千里朝他点头,示意阿年有礼物和书信给他呢。 礼物在后面,书信却是带在身上的。 谢恒心头欢畅得很,看太子都顺眼许多。 顾千里简单给皇帝和诸位阁老讲了讲,皇帝也看完了信。 几位阁老翘首以盼,等着皇帝将信给他们也浏览一番,结果皇帝把信折起来塞自己袖中了。 皇帝笑眯眯的,“福气娘子和裴二郎再献新制茶之法,在绿茶、红茶、黄茶、白茶的队伍里再添青茶和黑茶制法,以助朝廷出海贸易。另外裴二郎夫妻带着儿子裴鹤年以及豆腐村学习班的学生们花费一年之久,屡败屡试,终于试出真正的制白糖之法,听闻皇家欲重新开海外贸易,便即刻进献。” 他将三个月扩展为一年,以示不易。 几位阁老便晓得皇帝这是非要插手海外贸易了。 朝廷暂时没有多余的钱财建造一支强大的船队出海,但是民间私船出海一直屡禁不止,各大家族都有船只出海。 当然,表面谁也不会承认。 不过现在皇帝表达了合作的意思,回头就会派顾千里去泉州福州等地谈合作,到时候那些民间私船也会“懂事”地很乐意合作,并且做出让步。 新式衣物、新式制茶法、新式白糖制法,这足以吸引各大家族让利。 谢恒坚持的三分利益也获得了皇帝的支持。 沈氏和裴二郎作为技术支持,肯定要分一份的,皇帝和船队作为出海贸易的主力,那也是要分的。 当然出海风险大,平分是不可能的,出海的肯定要占大头。 刘阁老和张阁老的意思朝廷可以出面帮忙联络江南、岭南极富有经验的茶园,到时候沈氏和裴二郎负责教授手艺,他们负责制茶。 而制糖也可以如此,他们联络岭南那边儿的甘蔗园制糖坊,沈氏和裴二郎传授技艺,他们负责制糖。 到时候直接从那边装船出海,极为便利。 当然具体合作方式还得去跟裴二郎夫妻俩谈。 顾千里也表达了沈宁的意思,她建议朝廷跟淮州商人蔺承君合作。 蔺承君是商人,是个信守承诺的商人,并不唯利是图。 沈宁跟他合作这些时日以来感受颇好。 虽然他们见面相处的时间不久,合作以后就是分别,但是蔺承君的人不管淮安还是方管事还是蔺掌柜、蔺大掌柜,都是那种让人合作愉快的人。 平等共赢,是合作的前提和基础。 有些人家跟你合作,一副我跟你合作就是给你好大脸的优越感,那还是免了。 有些人家跟你合作,恨不得把你的收益压榨到最低,那也免了。 顾千里也简单说了沈宁跟蔺承君等老板们的合作模式。 不管素鸡还是牛油锅、油炸面、变蛋、麻酱鸡蛋、叉烧酱等,沈宁跟他们的合作方式都很灵活,并没有锁死一辈子。 谢相爷几位阁老都沉默了,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 这位沈氏的确不俗,她居然……不贪财的。 谁人不是赚了十两想一百,赚了一千想一万? 哪有人嫌财富多? 哪有人嫌赚钱够? 大部分人追求财富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哪怕坐拥金山也不会满足。 这个沈氏和裴二郎实在是特别,刷新他们的认知。 当然,他们更多的是欣喜。 如果夫妻二人肯用这样两年三年后归对方的方式来合作,那真是极好。 他们愿意给她两成利,连给三年。 可他们是阁老,是帝国政治势力的顶端,是不能这样直白讨论利益的。 所以回头他们要派代表去跟夫妻俩谈。 虽然她指定了蔺承君,但是蔺家只是淮州望族,怎么可能吃得下这么大的生意? 再说蔺家不也有人在朝中和地方为官么? 他们肯定想再往上升的,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做。 时候不早了皇帝留几位阁老用膳。 自打有了乾清宫小膳房,皇帝非常大方,隔三差五就留阁老以及过来给皇帝办差的翰林们用膳。 萧先生更是,只要进宫就在乾清宫吃小膳房。 尤其水嬷嬷和宫嬷嬷琢磨了新菜式以及和豆腐村通信,沈氏又分享了什么新菜式,那小膳房就必定有。 虽然只是家常菜,做法简单不复杂,有些卖相还不甚好看,可吃的就是新鲜,该凉的凉,该热的热,那叫一个舒坦。 今儿太子和谢恒在皇帝这边儿用餐,宫嬷嬷就带人来这边儿给水嬷嬷帮忙。 她们带人上了简单家常却美味的晚膳。 一人一碟无骨卤鸡爪虾仁双拼、一碟凉拌菠菜、一碟姜汁皮蛋、一碟绿豆芽黄瓜丝双拼。 再来笼薄如纸、大如盘的面饼,透光却有韧劲,还有一碟秘制甜面酱,可以刷小饼。 另外每人一大碟秘制叉烧,一碗蛋花汤。 众人已经习惯水嬷嬷的提示,不用她说就先喝汤再吃两口绿色菜,然后随自己喜好吃。 甭管有多要紧的事儿,只要水嬷嬷说开膳,皇帝和众阁老们就心情愉悦,吃得喜滋滋的。 谢相爷喜欢卷皮蛋吃,觉得这皮蛋真是对口味,百吃不厌。 可惜水嬷嬷忒抠门儿,每次就给两片,估计也就半个。 那个麻酱鸡蛋据说数量少,水嬷嬷很少给他们吃,他只能让家里每天盯着君高升酒楼买。 张阁老好华服美饰,自然也好吃,这个脱骨鸡爪忒入味儿,忒香! 就是……只给两个? 水嬷嬷,你是不是太抠门儿了? 陛下都留我们用膳了,你何必如此? 他怨念地给水嬷嬷飘眼神儿。 水嬷嬷却压根儿没看他,只伺候太子和谢恒用膳。 宫嬷嬷负责在皇帝旁边儿帮忙。 顾千里自认一介武夫,吃相粗犷,为免惊着几位大人,特意坐去外间用膳。 反正皇帝留他用膳就是宠信,无需他在跟前陪餐。 杨学士和刘阁老很喜欢秘制叉烧,他们家里自然也囤了沈氏叉烧酱。 京城刚流行叉烧和叉烧酱的时候他们俩几乎顿顿吃,狠吃了一个月才放缓了频率,但是依然久吃不厌。 吃着晚膳他们又想起来,这个叉烧酱叫沈氏叉烧酱还是福气叉烧酱来着? 沈宁跟蔺承君合作的产品,他一律都归到福气品牌里,福气锅、福气面、福气米粉、福气蛋、福气叉烧酱等等。 但是君高升酒楼的人私下里又叫沈氏,让人知道这是沈宁做的。 几人一边吃饭一边琢磨:这个沈氏确实很厉害,不简单,会做如此多的吃食,还能研究制茶、制糖? 不,制糖好像是裴二郎琢磨的? 不管怎么说这夫妻俩都透着很大的古怪,若是二人没有任何根基,他们是肯定会派人接触,甚至好好盘问一番的。 可人家现在是皇帝的人,他们就只能尊重、合作,不能探究。 谁知道是不是皇帝暗中培养的人才? 毕竟曾经监视百官的锦衣卫本朝不再监视百官,却也没闲着,总得有事儿做,谁知道皇帝暗中又安排了什么呢? 于是裴长青和沈宁的本事又被大佬们自动冠上“皇帝暗中培养”的金帽子,越发安全了。 正用晚膳时分,萧先生骑马从香山返回。 有皇帝召见的口谕,他直接去小膳房洗手净面,又换了随身带的干净清爽外衣,这才进御书房旁边的燕息室拜见皇帝。 虽然皇帝让他免礼,可众位阁老在此,他还是行了跪拜礼才起身。 皇帝又让水嬷嬷给萧先生摆膳。 谢相爷几人已经吃完,内阁还有政务要处理,关键各自还得回去通气白糖以及新制茶法的事儿。 谢相爷几人起身告退,前去内阁处理政务。 等他们离开乾清宫,皇帝这才笑哈哈地跟萧先生说了几件喜事儿,又让张公公和乐公公把玉米瓜子都拿来给萧先生看,又亲自把裴长青的信拿出来给萧先生看,还把放在白玉罐里的白糖也端过来。 嗯,还有一双新袜子,皇帝从顾千里那儿要的。 萧先生看着比谢恒那边儿试验田的玉米还大一大圈的玉米也是惊喜万分。 裴二郎和沈氏果然没让他失望,他就知道当初他们提这些农作物就是会种的! 他顾不得吃饭,挨样看看,制茶法、制糖法、新式衣服款式,这都非常新奇。 皇帝笑道:“先生乃朕福星呀,路边一遇就是俩奇才,旷世奇才!” 萧先生也觉得不可思议,虽然过去很久,可他和那夫妻二人也只见过两面,见面的场景却历历在目。 怪哉。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22节 萧先生也恭喜皇帝,“臣曾经听过一个说法,天降祥瑞,这最大的祥瑞就是不世出的人才。这种人天生智慧,生而知之,是上天赐予的济世之才。” 皇帝越发高兴,臣子们进献了那么多祥瑞,什么巴掌大的麦穗,什么会开口说人话的鸟雀,什么带着花纹的石头,什么通人性的汗血宝马,什么…… 那,统统比不上这俩人才。 这是朕的福气,是太子的福气。 第155章 合作 给他们盖房子! 萧先生吃饭的时候皇帝反复看了好几遍裴长青的信,信中并没有仔细写制白糖的法子,只说方法复杂,需要当面教学。 制茶的步骤倒是写了,不过皇帝并不会制茶,只能看个热闹。 裴长青语气非常谦逊,并没有把话说绝对,只是分析各种茶叶的制作步骤,然后提出可以在红茶的基础上试试半发酵的方式,应该能得到和红茶、绿茶不一样的茶,介于两者中间,就是青茶。 他重点陈述了黑茶饼、茶砖的制作方式,因为黑茶需要后发酵,杀青揉捻以后要进行渥堆,这一步是关键,而最后一步干燥和其他茶工艺又有不同,不是烘炒而是用旺火直接烘焙,之后还要进行陈放,这也是黑茶的独特之处。 这自然需要好的制茶匠进行实物反复试验操作,才能掌握最佳制茶方法。 他重点强调了黑茶的养生功能,对肠胃刺激小,吃了油腻食物可以喝黑茶助消化等。 最后他也不忘为夫妻二人略懂一点制茶术给出合理解释——曾经遇到一个老大夫,他甚爱茶,对各种茶颇有研究,如数家珍,他说现有的茶虽好却不适脾胃虚弱之人,红茶不错,但是黑茶更好。 他自己随身携带一个黑茶砖,想喝了就敲下一角加水煮,说如此喝下去胃部甚暖,不受茶害。 阿宁对任何食方都感兴趣,便问了制法,那老大夫也不吝啬随口告诉他们。 可惜成阳县不产茶,夫妻二人自来家贫也没有品茗的习惯,就把这事儿搁置脑后。 听闻顾千户想出海经商,靠茶叶、丝绸换钱,夫妻二人便想到此制茶法,回顾一番写了大概制法,还需有经验的制茶匠多加试验等等。 当然最后不忘拍皇帝彩虹屁,祝愿陛下万寿无疆,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下大庆海船肯定会遍及海外各地。届时海外各地的商船也会争相来大庆贸易,惊叹大庆繁华如天堂,保不齐就想动歪脑筋偷大庆的制茶术、制白糖法呢。 皇帝视线落在最后一句上,向来沉稳的心竟然也生出十分的豪情来。 哪个皇帝不想文治武功、青史留名? 嗯,海外番邦妄图偷制茶术、制糖法? 那可不行! 皇帝思量着要下一道圣旨,严禁各地茶园、茶商将茶籽、制茶术随意传给海外番邦,也要严禁番邦潜入偷学、偷盗茶苗茶籽。 庄稼、蔬菜、瓜果可以互相交换种子,茶叶这种关乎商税大头的经济作物不可以。 如果朝廷有更多银钱,就能在各地开办拼音识字学堂和医馆,就能培育更多高产庄稼,就能在各地继续开办善堂。 就不至于每到灾荒之年就有流民四处流窜,造成地方民乱。 萧先生今儿也没太多心思品尝美食,快速吃完,漱口净手之后又和皇帝一起商量后续事宜。 太子和谢恒也没走。 原本他们白天去试验田,晚上要回东宫学堂上课的。 太子听皇帝和萧先生商量赐封沈氏为针工局驻外掌司,负责研究并传授新式服饰样式,还要任命裴长青为育种司的司正,商量派谁去宣旨。 另外他们商量派人去豆腐村学制白糖术还是请裴家人来京城。 萧先生:“秋收正忙,裴二郎又忙于读书,沈娘子作坊也是离不开人,还是不要随意调动他们的好。” 眼下宣他们进京不方便,还是派人去的好。 皇帝:“派人去豆腐村需要妥善安置住处,裴家的新宅子还没竣工。” 皇帝如今对豆腐村的事儿也非常了解,虽然他每日上朝、批阅奏折、商量政务非常繁忙,可上班之余总得有点娱乐,听豆腐村的热闹就是娱乐。 太子:“爹,这好办,下旨让地方官立刻给他们把房子盖起来,这样钦差就有地方住啦,盖都盖了,就给他们盖大点,多点人也能安置下。” 皇帝微微颔首,确实可行。 过去他把豆腐村裴家当自己的一个田园梦,看着那家人勤勤恳恳地劳作,从家徒四壁到盖起新居,办起作坊,带着全村原本吃个半饱的庄户们都过上好日子,看着他们靠自己的力量一点点地改善生活,建设家园,他心里也有一种满足感。 他从未想过要直接帮他们改善生活条件。 即便赏赐金银,也多以不能直接花销的银饼子、金镯子为主,因为他知道他们不会花掉御赐的金银。 现在要帮他们盖房子? 嗯,可以盖,但是不能直接打乱裴二郎和沈宁原本的计划。 他道:“那就给他们盖一座育种司衙门,前衙后舍。” 至于裴家人去不去住他不管,这样以后的宣旨钦差以及过去学手艺的宫女太监也有地方安置。 起码不会给裴家添麻烦。 太子眼露雀跃之色。 他想去当这个司正! 虽然他一直想当大将军,但是这个独一无二的、前无古人的育种司给他一种很厉害的感觉。 这叫因人设衙、因事设职。 他去当当估计不错。 想到这里,他又感觉到旁边谢恒落在他脸上的带着阴阳怪气的目光,不禁有些愤愤。 谢恒这人真的真的很讨厌! 他是怎么做到态度、动作恭恭敬敬、谨守礼仪,但是眼神能这样阴阳怪气的? 一旁伺候的水嬷嬷和宫嬷嬷对视一眼。 她俩已经悄悄商量过了,如果皇帝需要人带队去裴家学手艺,她们可以去一个。 如今后宫御膳房已经步入正轨,她俩基本不需要亲自下厨,只需要制定菜单、监督太监们干活儿即可。 太子大多数时候在乾清宫和坤宁宫跟着皇帝和皇后用膳,东宫御膳房主要负责伴读们的伙食,所以水嬷嬷一个人完全应付得来。 而宫嬷嬷在宫女太监们眼中严肃板正,都挺怕她的,她带队也能更好地约束他们,免得他们哪个小心思多,去了裴家再惹是生非。 待皇帝和萧先生说得口干舌燥各自喝枸杞水的时候,宫嬷嬷便跪下毛遂自荐。 “陛下,老奴熟悉豆腐村,正合适带人去学手艺” 水嬷嬷帮腔:“老奴可以一起看顾东宫小膳房。” 皇帝微微颔首,他也觉得不错,宫嬷嬷过去可以监督那些太监宫女,免得有人不懂规矩。 他不是生来就高高在上看不见太监宫女们的真实嘴脸,他知道这些宫女太监在主子面前一套,在旁人面前又是另一套。 他也不允许有人去豆腐村抖威风,更不允许有人用豆腐村敛财。 见皇帝同意,宫嬷嬷和水嬷嬷自是高兴万分。 宫嬷嬷:“那老奴去问问娘娘,是否要派一个贴身的宫女去学手艺。” 宫里虽然有针工局,但是皇帝皇后以及太子的内衣物有些也是身边宫女的手艺。 乾清宫没有年轻的宫女,他和太子的内衣物除了尚衣监负责就是皇后那边儿安排。 皇帝便让她去问问。 太子忍不住:“爹,我也要派俩内侍去学学。” 回头他就可以悄悄假扮内侍蒙混进宣旨队伍里。 嘿嘿。 不意外的,他又对上谢恒的眼神。 接下来两日皇帝又跟内阁反复确认育种司、派遣谁人学习制茶制糖事宜,至于针工局与工部合作新式袜子的问题,等学成归来再商量也不晚。 内阁众臣知道这事儿绕不过皇帝了,利润也得跟裴家分一分,所以也没有过多纠缠,他们也想尽快学会、投产、赚钱! 关于制茶、制糖方面,萧先生也给出了建议。 他赞同跟沈宁推荐的蔺承君合作,也给出了说服阁老们的理由——安抚淮州府衙。 若是制茶、制糖都去福建、岭南,那淮州府甚至南直隶怕是有意见。 不如跟蔺承君合作,由他的茶园制茶。 而白糖,可以由曹家船队运蔗糖去桃源,再由桃源转运豆腐村,在豆腐村加工成白糖以后再发往各地。 张阁老和刘阁老当场就反对,觉得这是脱了裤子放屁,大费周章。 明明可以直接在甘蔗产地制白糖,何须多跑一趟去豆腐村制好再运回去? 这当中多耗费多少运输费用? 因为不是正经小朝会,只是皇帝让他们来商讨,所以谢恒和太子也在。 谢恒维护自己先生也大胆发言,“两位阁老,即便不制白糖,成阳县也需要从南边儿进蔗糖卖。更何况,即便外地有蔗糖,难道沈老板就不可以开制糖作坊吗?这就如岭南有米粉也不耽误沈老板做米粉一样。” 你们不要把我裴叔沈姨的慷慨当做理所当然,只想自己怎么更快拿到白糖、更方便出海。 若是他们不向皇帝进献方子,而是直接开制白糖作坊,难道你们也会嫌麻烦不进货? 更何况先生如此建议也是为了淮洲府着想。 裴家在豆腐村开一个制糖作坊,那么相关的船队、蔗糖商人、脚夫们都能跟着赚钱。 陛下让淮洲府拨款、出人给裴叔家盖育种司衙门,其他县会不会有意见? 如果裴家再开个制糖坊,带动淮州尤其是成阳县、桃源县、淮洲府的税收,那意见会不会小一些? 附近百姓也受益。 事实证明沈姨的作坊给周边老百姓带来很大的改善。 太子见谢恒如此大胆,他也忍不住支持,“父皇、诸位阁老,谢恒说得有道理。” 虽然他私下里总是吐槽谢恒、裴鹤年、裴珍珠,但是他已经无意中把豆腐村划到自己势力范围了。 张阁老和刘阁老都看谢相爷。 杨学士则看谢恒,目露欣赏,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其祖父的风范。 杨学士教太子教得崩溃,但是却极欣赏谢恒、裴鹤年这样的学生,聪慧绝伦、过目不忘、主动学习、举一反三……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23节 咋看都是理想型学生。 他不禁羡慕萧先生,有这样的好学生,很爽吧? 制白糖的方子掌握在人家手里,内阁众臣只能节节退让。 最后的分利也是分拿货价之外的海外贸易利润。 人家制糖作坊大货价多少,你们就给多少,这部分归作坊,人家不和你们分。 你们出海赚到的高利润,要船队、皇家、裴家三方分。 茶叶也一样。 当然,海外风险大,萧先生和谢恒揣测裴长青沈宁的意思,只要一成利,却没给期限。 这个期限是顶大的人情,如果裴叔和沈姨愿意给,到时候也由他们自己给。 让船队欠他们这个人情。 海外贸易利润高,尤其白糖这种稀缺货不用想都知道会很高,所以一成利也很可观。 而像新式茶叶、白糖这种稀罕物,不说出海,就是国内也够裴叔和沈姨赚得盆满钵满的了。 当然,在国内吃独食很容易遭祸,如果没有过硬的靠山即便再大的家族也没用,所以裴叔和沈姨找陛下当靠山是非常聪明的做法。 商量出结果,皇帝就让顾千里给蔺承君传信,让他北上豆腐村商讨合作事宜。 另外还要给南直隶以及淮州知府下令修建育种司衙门以及说明育种田的事项,这个由内阁拟旨、皇帝盖章、内阁发旨意,是为朝廷政令。 加急发出。 进入八月,秋高气爽,豆腐村也开始了繁忙的秋收。 豆腐村今年的秋收和往年有所不同,一样忙碌,却轻松很多。 家家户户跟着沈宁的作坊、高家运输队赚了钱,有些人家为了多赚钱不留种地劳力,而是花钱雇人种地。 他们发现雇人种地,腾出自己家劳力去作坊赚钱更划算,毕竟作坊可不是随便雇人的,起码不要陌生的外村人。 作为豆腐村的村民,他们感觉自己真是……命怪好的嘞。 而豆腐村周边的村民也都觉得自己怪有福气的呢,能跟着沾光——能找到活儿干了! 为了不受盖房子灰尘影响,沈宁把作坊拆分在裴大伯、三叔四叔等人家的院子里。 试行后发现不错,暂时没搬回来,打算盖好新房再说。 现在秋收阶段,作坊生意也一点都没受影响,大家做活儿的做活儿,发货的发货,人骡各司其职,忙得不亦乐乎。 今儿沈宁正在东边儿原本的米粉作坊做臭豆腐。 不能在自己家,也不能在中间院儿,毕竟苏婆子和唐钜住那里呢。 臭豆腐比做豆腐乳的时间还久,步骤更多,因为除了发酵霉豆腐,还得发酵臭卤水。 不过只要做好臭卤水,后续做臭豆腐就会方便很多,因为那些卤水是可以一直添加卤料、水反复发酵反复使用的,就和百年老店的高汤一样。 臭卤水当然不需要加粪便,因为发酵出来的臭卤水比大粪可臭多了。 毕竟臭鳜鱼、臭苋菜、臭冬瓜,鲱鱼罐头以及蓝纹奶酪都是无与伦比的臭。 她用棉花堵着鼻孔,又戴了五层纱布的口罩,给自己憋得满头汗水,呼吸不畅,眼睛疼。 臭卤水里有高浓度碱水、青矾等物质,发酵出二氧化硫的气体,那是相当熏人的,甚至辣眼。 她检查一下臭卤水,发酵得很成功。 霉豆腐也做好了,捡一笸箩泡进臭卤水里,再捡一笸箩拿回去直接下油锅炸。 发酵好的霉豆腐已经有臭味儿,可以当臭豆腐吃,不过浸泡一下臭卤水会更加入味儿。 油炸出来会非常香! 沈宁端着一笸箩臭豆腐往家走,却见东南边儿卷起一阵烟尘,瞅着好像来了大队人马。 什么情况? 不一会儿就有马蹄声疾驰而来。 透过路边还没长成的小树,她看到陆典史策马疾驰,直觉是奔着自家来的。 看来顾千里回京上奏的事儿有回信了? 沈宁立刻疾步往家走,“裴长青!裴长青!” 原本看到她端着笸箩过来,以为能混点好吃的几只大白鹅嗅着一股子臭味儿,“嘎嘎”扑棱着翅膀飞速逃窜了。 裴长青在院子里一边溜达一边背书,今儿唐钜领着孩子们进行红蓝对抗赛,小珍珠和小鹤年把陈琦也拉走了,他只能一个人背书。 他听见东南边儿的动静也从墙门出来看看,听见沈宁的声音就无奈地迎上她,“媳妇儿,你就不能叫得亲热点?” 整天裴长青裴长青的,满村子人就她叫得最生分。 沈宁软软地横了他一眼,好意思说,昨晚上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跟他冷战三天,叫他一个月的裴长青! 冷战是不可能冷战的。 裴长青皱着鼻子把笸箩接过去,牵着她的手往南边儿迎了迎。 陆典史已经骑着快马到了跟前,他翻身下马,朝着两人大笑道:“二郎、弟妹,恭喜、恭喜!” 裴长青:“陆哥,喜从何来?” 陆典史靠前,想跟裴长青亲近地挽挽膀子,结果就被一阵臭气熏得倒退两步。 “二郎、弟妹,这是何物?” 沈宁哎呀一声,嗔怪裴长青:“迎接客人,你咋还把它端出来。”她给陆典史笑道:“这是臭豆腐,油炸吃格外香,一会儿我给你们做。” 虽然臭,陆典史还是下意识吞了口唾沫,又想起正事儿,忙道:“知府刘大人、知县曾大人眼瞅着就到,先迎接两位大人。” “呀!”沈宁瞅瞅自己有点衣衫不整,虽然八月了可白天很热,所以她还是穿着到肘部的短袖,头发也没盘发髻,就用发网兜着。 裴长青更是,他仗着谭秀和陈玉箫在高里正家做活儿,在家穿着大背心大短裤、踩着草拖鞋,跟现代路边儿不修边幅的大爷一样。 陆典史来的次数多,习惯他们这样打扮,可刘大人是知府,人家要规矩的。 夫妻俩跟陆典史说一声陆哥随意,然后赶紧回家洗漱更衣去。 陆典史捧着被裴长青塞进怀里的一笸箩发霉长白毛的臭豆腐,有点茫然。 这、这么臭,油炸了就能变香? 别是忽悠他的吧? 第156章 盖衙门 臭豆腐 裴长青和沈宁回屋迅速换好衣服,又互相整理了头发。 裴长青的头发和沈宁的一样,发量多且黑硬,盘发髻比较麻烦。 不过不管男人女人头发都是定期修理的,只要过长影响生活就可以挑一个吉日将头发清洗干净然后修剪一下。 沈宁还给裴长青把头发打薄了,如此盘法的时候不至于顶着一大坨,再包上头巾就清清爽爽了。 现在他也算半个读书人,今儿沈宁特意给他戴上网巾,把头发和半拉额头兜住。 这两年裴长青没像裴二郎以往那样下地暴晒,伙食又好,养得清爽利索,瞅着极为俊朗。 沈宁顺嘴夸了一句,“也是个玉面郎君呢。” 她本想说玉面大叔来说,不过想想他不到三十,放过他了。 裴长青读书腻歪之余靠着给沈宁梳头也练了一手盘发的手艺,扭一扭,嗖嗖几下先盘个白娘子睡觉那样的飞机头,发绳和u型小钗齐上阵,然后把后面的头发又分股嗖嗖扭起来,在脑后盘成发髻。 托尼·裴得意得很,“媳妇儿,我给你梳头都是头包脸,两边鬓发鼓起来,薄如蝉翼,还留了空气刘海儿,后面发髻也盘得规规整整,兜上发网插上银簪,好看得紧。” 什么男人不懂女人的化妆品、服饰发型,那都是不上心。 裴长青给沈宁梳头,听她说一遍就记住了,而且每次都必然头包脸,绝对不会让头发紧贴头皮。 他欣赏一下给媳妇儿梳得发型,看得心神荡漾,“阿宁,你在哪里都这么好看。” 沈宁脸颊一热,拍了他一巴掌,让他收敛点,别没个正形。 陆典史还在家里呢,刘知府和曾知县一会儿也要到了。 穿戴好,再净面擦脸,八月空气干燥,洗了脸紧绷绷的不舒服,沈宁又挖了一坨谭秀送的面脂,自己抹抹脸,再顺手给裴长青也抹一抹。 裴长青今儿刚刮了脸,皮肤滑滑的,弹性又干净,手感极好。 沈宁忍不住轻轻拍了拍,笑道:“啧啧,这手感,真好。” 正好陆裕溜达回来走到屋门口,闻言不由得替裴长青害臊,他倒是脸一红。 啧啧,这夫妻俩,怪恩爱的。 他只好抱着笸箩又往院子参观去了。 木匠们现在都盖房子去了,不搁家,所以院子里静悄悄的。 等夫妻俩收拾利索,携手出来,刘知府一行人还没到,只是又来了两个开路的差役。 差役是开路通知村里黄土垫路、洒水压尘的,不过陆典史先到了也没如此吩咐,他们自然也不好多话。 谁敢跟裴二郎夫妻俩摆谱儿啊,人家可以上达天听! 人家可是皇帝的红人儿,朝廷因人设衙的人儿! 那俩差役跟裴长青和沈宁问了好,自去村里借水桶扁担,再叫几个村民一起去垫路洒水了。 只要他们动手做,再让村民帮忙,那就不叫欺负老百姓,而是请老百姓帮忙。 很快在作坊、地窨子、工地忙活的高里正、裴父裴母以及裴大伯几个过来问怎么回事,要不要帮忙。 谭秀最懂分寸,若是裴家来了客人,她比谁都能张罗招待,今儿来了贵人她自然不上凑,只在陶家盯着针织工们做活儿。 沈宁简单说了一下,让裴长青几个陪着陆裕去路边儿迎接两位大人,她教裴母炸臭豆腐。 裴母现在很会掌勺,只要沈宁说怎么炸、炸成什么火候,需要复炸,那她就能做的差不离。 沈宁又把臭豆腐的料汁做法教给她。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24节 一碟子蒜蓉蘸料,一碟麻酱,半碗腐乳花椒油,还有韭菜花酱什么的,谁爱吃什么味儿就可以现调。 裴母如今做饭也是一把好手,快手快脚地准备好酱料。 此时刘知府和曾知县的车架也到了牌坊下。 裴长青带着高里正、裴父跟随陆裕上前迎接。 他口称草民见过知府大人、知县大人,就要撩衣摆下跪,却被刘知府的胖手稳稳地扶住。 刘知府和气得很,对裴长青没有一点架子:“二郎无须多礼。” 待钦差大人抵达以后两人也算同僚了,且裴长青是新晋红人儿,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曾知县看向裴长青的眼神颇为复杂,有欣慰、羡慕甚至还有一点酸溜溜的嫉妒。 他们哪个不是寒窗苦读十数年,花费钱财无数,四处拜师、千里迢迢进京赶考,付出了无数辛劳以后才能踏进官员行列? 人家裴长青竟然就靠种庄稼变成了七品官儿,不是吏,是官儿。 虽然只是一个从七品。 虽然只是一个育种司,不是什么实权衙门。 可人家是皇帝因人设职,专门为他设立的这么一个衙门。 若不是因为他,为什么要设在豆腐村? 这根本就不合规矩。 这份殊荣简直比中了状元还要荣耀万分。 状元虽然难得,可每届殿试都会钦点一名,状元虽多,可青史留名的有几个? 人家裴长青是第一任育种司司正,第一,甭管在哪朝哪代都会被记录在册。 青史留名啊!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美名! 有些文官为了能够青史留名,不惜死谏,故意惹怒皇帝杖毙或者当廷触柱而死。 曾知县心里酸溜溜的,对裴长青却如兄弟般热情。 陆裕从旁看着知府和知县两位大人对裴长青那么随和亲切,早就过了嫉妒的阶段。 看着不如自己的人一步步超越自己,那滋味儿不算好受,可如果这个人不但超越自己,还隐隐超越了自己的顶头上司,那似乎就没那么难以忍受? 顶头上司想必更难受,所以他就没那么难受了。 刘知府对待后辈子侄一样同裴长青说话,告诉他皇帝有旨意下达府衙,为了让百姓耕者有粮,劳者有食,朝廷特意成立育种司,专门培育优良种子。 曾知县替刘知府说出未尽之意,“二郎,陛下和朝廷能发现你的才能,知府大人出力甚多。” 裴长青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又给两位大人施礼道谢,心里却明镜儿似的。 如果没有萧先生影响皇帝,只怕再过五十年也见不到玉米的种子,更不会想培育良种。 当然,既然要走仕途,场面话是必须要会的,而且要娴熟。 他一副真诚恳切的样子,“多谢知府大人,多谢曾大人。知府大人比去年消瘦很多,可见公务辛劳,为了黎民百姓,为了陛下和朝廷,大人一定要保重身体。” 刘大人去年冬天还肉嘟嘟的,毕竟整天吃吃喝喝又不怎么忧心工作,自然心宽体胖,可自打马明于光的案子事发,又牵连出各地衙门和三教九流勾连的腌臜事儿,刘大人为了将功补过那叫一个废寝忘食。 累成狗、日夜忧心,能不瘦么? 但是好歹官职保住了。 在一众被枷锁示众,押解京城的官吏衬托下,他都显得勤奋爱民起来。 刘知府心里是感激裴长青夫妻的。 在陆裕和詹通判等人的有意为之下,聊天的氛围极好。 刘知府知道裴长青在家读书,亲切地问他读什么书,读到什么地步等等,也给了中肯的指点。 裴长青引着几位大人进了院门,“寒舍简陋,委屈几位大人了。” 这话不是谦虚之词,而是真的简陋。 曾大人来过,早有心理准备,刘知府却是第一次来,这视觉冲击还是挺大的。 土坯屋子、夯土墙、泥土地中央一条碎石甬路。 不过倒是挺有农家味儿,西院墙那边搭了一溜晒禾架,上面搭着一捆捆谷子、稻子,旁边挂着一棒棒金灿灿的……玉米? 这就是玉米? 刘知府不禁瞪大了眼睛,快步上前欣赏:细长的棒子,上面挤满了金黄色的玉米粒,棒子末端还有白色的皮相连,然后皮和皮扭一扭编起来,如此就是一挂挂的玉米辫子,挂在晒禾架上分外喜人。 “二郎,这个玉米亩产量比小麦和谷子如何?口感?一餐吃多少方可吃饱?” 刘知府发出一连串地询问。 裴长青一一作答,“除了这些最饱满的用来留种,那些不好留种的就能食用,待会儿咱们做几样玉米吃食请大人们品尝一二。” 刘知府忙摆手,谦虚道:“不可,玉米难得,二郎留着招待钦差大人。” 裴长青笑道:“足够的。” 能留种的玉米只有不到三分之一,大部分还是可以吃掉的。 磨面粉做玉米糊糊,磨碎颗粒熬糁子粥,还可以和面粉一起发馒头吃,当然也可以贴玉米饼子。 不过玉米饼子只能吃个新鲜,这时候的玉米品种很一般,不掺麦粉的玉米饼子硬邦邦的能砸昏头。 他们来得晚,自然也没嫩玉米煮给他们尝尝了。 刘知府又看到墙边一排手臂粗的黑色棍子,有的还带着一个笸箩大的圆盘,看着甚是新奇,他惊讶道:“这是……传说中的葵花杆子?” 裴长青笑道:“刘大人说得对,正是。葵花除了种子,其他的也能做来尝尝,不管炒着吃还是榨油都是极好的。” 正说吃的刘知府等人就闻到一股极其特别的香气。 这香气别致、霸道,还带着些许奇怪的……臭味儿? 几人一时间都没说话,而是细细分辨这丰富而奇特的味道。 他们都知道沈老板擅长做吃食,尤其会做别人家没有的吃食,什么变蛋、麻酱鸡蛋、福气面、素鸡之类的,每一样都好吃。 工作之余他们也会期待一下沈老板作坊又推出什么新吃食了。 在他们的脑海里沈老板和美食是画等号的,所以闻到臭味儿的第一念头是:沈老板又做好吃的! 绝对不会怀疑是沈老板家什么东西臭了。 那个变蛋闻着也有奇怪的味道,吃起来却香滑无比。 这个臭味儿是不是也代表着其他美食? 沈宁听着众人进了院子,提裙摆在屋门内行了礼,“民妇锅里炸着吃食,不方便见礼,众位大人莫见怪。” 刘知府摆摆手,十分和气道:“沈娘子只管忙。” 沈宁也不客气,又缩身回去做吃的了。 刘知府那句什么吃食如此奇特的味道也就咽了回去,他不好意思问,显得自己多馋呢,曾知县和府衙随从官吏们也不好意思问,所以都看陆裕。 陆裕:“……” 我要说是发霉变臭的豆腐,你们敢信? 不过,沈宁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奇怪的香味儿? 刘知府默默地吞掉口水,继续参观玉米秸、葵花籽,了解更多用途。 裴长青瞅着众人悄悄吞口水,心里暗笑,面上正经道:“这些葵花杆子有大用,中间是空心的,晒干以后可以播种细小的种子,譬如小麦、菜籽、谷子、芝麻那些。” 这些植株间距密集,不需要点种,可以采取条播的方式。 小麦有专门用来播种的木耧,也可以播种菜籽、谷子、芝麻等,只是做一架木耧的本钱不低,差不多要两吊钱,大部分农人拿不出这笔钱,再者他们觉得这农具一年只用一茬儿,不如辛苦一点用手播。 但凡手动,总是更加辛苦的,播种一亩麦子腰、肩、手臂、手腕、手指无一不疼,几天下来好人也要废掉。 小鹤年发现这个是中空的,就想除了烧火还能不能开发其他用途。 然后他就想到播种,他亲自带着二蛋等孩子试验过,发现用这个播种起码不用弯腰伸手那么辛苦,而且比手更均匀。 这就跟木耧差不多吧,不同的是只有一条腿而已。 于是他就带着孩子们把葵花杆贴着根部割下来,放在墙根晒干,回头分发给农户们用。 裴长青把这些一一告诉众位大人。 他和沈宁见缝插针跟县衙府衙宣传这些孩子们,让大家对孩子们的能干有更全面的认识。 这样等孩子们大一些就能更加顺利地进入地方官衙谋差事。 刘知府已经听曾知县和陆典史讲过不少裴家的情况,自然也知道俩孩子的奇异之处。 他忍不住问俩孩子在哪里,叫来见一见。 裴长青笑道:“回禀大人,孩子们跟着唐师傅去练功加收庄稼了。” 实际这几天他们红蓝队打比赛呢,比赛内容包括跑步、游泳、拳脚功夫、站桩、爬树、估算粮食产量、计算豆腐村户数人口田亩粮食产量赋税等数据。 小鹤年把跟裴长青学的统计学知识教一些给学习班,让他们活学活用。 当然他们也会一起收庄稼。 裴长青和沈宁也不知道他们这会儿在谁家地里,跟前儿也没个孩子去送信,所以只能等他们回来。 刘知府听得很是惊异,“裴二郎,你们是如此教导孩子的?” 裴长青立刻撇清,“我们是跟京里萧先生学的,具体是唐师父带领的。” 他和沈宁够扎眼了,可不敢再给两人加码。 刘知府听闻裴鹤年如此优秀,就生了爱才之心,问道:“令郎虚八岁?可去学堂启蒙了?” 裴长青就解释了一番。 今年春天裴长青和沈宁原本想送阿年去谢家学堂的,只是阿年没同意。 谢恒不在小谢庄,且家里多了许多书,有谢恒送的,也有谢掌柜自己送的,还有蔺家以及别家送的,亦有皇帝赏赐的,有这许多书,阿年就跟小老鼠掉进了米缸里,觉得比去学堂好。 其他孩子即便有书也未必有用,可他是个爱学习的,主动背书、看书,自己启蒙背书比去学堂学得快。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25节 他也有计划,打算跟爹和陈琦一样在家背两年书,等背得书多了,再跟着先生学释义、做文章等等。 裴长青和沈宁向来是尊重孩子的,从不逼着孩子学习,反而觉得阿年学太多太累,想让他放松,自然也没坚持送他去学堂。 刘知府微微颔首,笑道:“此子有才有志,将来必是国之栋梁。” 他也不是随口乱说,毕竟有这样的家庭环境,有这样的父母,孩子又聪慧,又有不少助力,想不成才都难的。 当然,这种孩子、这种条件也是极难遇的。 他们一边介绍一边参观,说着话就到了房门前。 “嗯~”众人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真奇特的香气! 好霸道! 沈宁悦耳的笑声从堂屋传来,她用蓝布帕子包着头发,系着深色围裙,和裴母捧着托盘出来请大家试吃。 裴长青又搬了一张方桌出来,把各色调料、碗碟、竹签等摆上,才不肯让他媳妇儿端着招待人呢。 刘知府先亲切地跟裴母、沈宁交谈两句,夸她们贤惠能干。 裴母虽然还免不了紧张,可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了,皇帝跟前的公公、嬷嬷都招待过,眼前这也不过是知府,小意思了。 她应对得体,说话也不颤抖,更不结结巴巴了。 聊了几句,刘知府又问什么美食,竟有如此奇特的味道。 沈宁笑道:“大人莫怪,我们作坊以豆腐发家,很多吃食都从豆腐上来,这个也不例外。这是霉豆腐,也叫臭豆腐,油炸后蘸料吃,口味独特,大人们可以略尝尝,若是不喜此口味千万不要勉强。” 望着托盘中青黑色的臭豆腐块,众人心里不由得泛起嘀咕:这……会好吃吗? 陆典史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可记得那豆腐长白毛的样子,还泛着一股刺鼻的臭味儿呢。 可是,为什么闻着……这么香? 刘知府和曾知县心里也犯嘀咕,有些抗拒,可到底是进士出身,见识胆气自然超过旁人。 即便他们惜命怕死,可理智告诉他们沈老板是个生意人,以做别人没有的美食见长,断然不会特意做个什么吃食来害他们。 那……这一定好吃! 刘知府面不改色地捻起一串,啧啧,瞧瞧,怪讲究的呢,直接用竹签插着,一串串的,逛庙会吃起来倒是方便。 曾知县已经习惯这种串串。 县城常老板、张老板几家饭馆推出卤味串串、烧烤串串、烫菜串串以后,迅速风靡全城和码头,又传到淮州和桃源。 作为喜欢体察民情的知县,曾知县自然是没少吃的。 当然,这是夏天沈宁去县城跟诸位老板们碰头推广新产品顺带给的建议。 众位老板们把每一次和沈宁的见面会都当成美食交流会,绝对不会错过。 刘知府就没吃过了,毕竟作为知府他没机会吃路边摊儿,也不会去小饭馆,而串串不符合酒楼高档菜的形象也不符合富贵人的吃法,他自然没吃过。 这会儿他也捏着一根竹签慢慢细品起来。 嗯,就这么站在院子里。 这是吃臭豆腐的最佳姿势,臭豆腐就得一边逛街一边吃,若是正儿八经坐在餐桌前吃起来没感觉。 詹通判等注重仪表的就有些为难。 为了让他们吃的方便点,裴母还是帮着将臭豆腐倒在小碗里,浇上各自喜欢的料汁,用竹签插着吃。 刘知府起初小口品尝,等炸得外酥里嫩一包水的臭豆腐在口腔里爆浆以后,他立刻就品味到吃臭豆腐的快感。 那种臭与香结合散发出的独特香气。 那种吃到嗨时的微醺感。 他体会到了! “嗯,不错!”他虽然比去年消瘦可依然肉嘟嘟的脸随着咀嚼一颤一颤的,“外酥里嫩,别有风味儿!” 曾知县已经大快朵颐起来。 詹通判以及另外两个府衙随行书吏也吃得赞不绝口。 陆典史看得直吞口水,想试试,但是脑海里长着飘逸白毛的豆腐形象挥之不去。 曾知县:“陆裕,怎么不吃?” 陆裕笑道:“我怕沈老板只是试做,不够吃的。” 给大人们留着,我多敬重上官啊。 曾知县毫不客气,“你不吃呀?那这碗也给我吧,沈老板不愧庖厨天才,总能做出这等初看骇人品尝惊艳的吃食。” 刘知府也频频颔首,一边吃,还走到旁边木桌前去加不同的料汁、蘸料。 他发现臭豆腐是一样的,但是加上不同的料汁和蘸料就是不同的味道! 他要每一样都吃吃看。 沈宁忙劝道:“诸位大人略尝尝即可,过食无益,咱们还要吃晚饭呢。” 曾知县觉得这夫妻俩就是神奇,若是知县和知府联袂到访,一般人早吓得不行了,即便没吓跪也得战战兢兢小心陪同,试探他们的来意,可他们每次都这样轻松,不问他们来干嘛,也不巴结更不试探,就展示自家新事物,捧上好吃的吃食。 就,很松弛。 刘知府吃了个半饱,意犹未尽地放下碗和竹签,又喝了碗清口的菊花茶,便提议去看看后面新盖的作坊。 裴长青有些不解了,他猜着知府和知县是奔着玉米瓜子来的,怎么还要看他家新盖的作坊? 没好呢。 就是普通砖瓦房,没什么好看的吧? 陆裕给他一个“放心,是好事儿”的眼神。 裴长青就把心放回肚子里,给几位大人领路去看新屋了。 这一次盖房子相当顺利,起初打地基有充足的人手,后面拌石灰、砌墙、处理梁檩等事项张瓦匠也全听他的。 陶家房子盖起来以后,王木匠、王大、裴大柱等人也调回来,进度就很快。 如今已经进入最后的结顶阶段,五间正房正在盖瓦片,另外有人在砌院墙。 高里正早就跑过去跟张瓦匠等人知会,说有贵人来参观,让他们不必紧张,只管做自己的活儿就行。 而且刘知府和曾知县等人并没有穿官服,至于陆典史,他来的次数多了,又从未发作过谁,大家也就不怕。 不过即便如此,张大等人还是紧张得不行。 和泥铲泥的小工都同手同脚了,在诸位大人的目光中僵着身子拎着泥桶同手同脚地往前走,待走到墙壁后面才大喘一口气,仿佛魂儿活过来一样。 娘哎,吓死他了啊。 裴二郎和沈娘子见天跟当官的打交道,一点都不害怕,真是厉害! 刘知府懂一点营造知识,毕竟是上年纪的四品官员,且一度摆烂咸鱼,除了吃喝也研究过营造陈设,想装潢一下知府后衙的。 现在他看裴长青家盖房子居然还有正儿八经的脚手架,且这脚手架绑得很牢固,几个大汉在上面健步如飞都不受影响。 再联系看到的成阳县县衙,修得确实不错,据说今年没再漏雨,地面也没再返水。 不怪曾知县一个劲儿地夸他。 想到方才在裴家院子里站的那一会儿,他心有所动,别说,就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农家小院儿却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房前那片空地的排水、防潮做的相当不错,即便雨水多的季节也没有返水,而是清清爽爽,甚至没有生青苔。 要知道即便府衙多雨的夏季也会在墙根、地砖中间长满绿色的青苔。 还有他们院子那个地面,虽然肉眼不明显,可刘知府断定裴长青做了坡度,排水及时,院子里没有一点积水,西南角的茅房做得也非常讲究,他们居然没有闻到一点臭味儿。 这简直不可思议,即便净房只放一个马桶,都会有尿骚味儿呢。 刘知府不由得思维发散,打算点点曾知县,以后巡视河道带上裴长青,试试他的本领,看看能不能给出治河固堤的更优建议。 他不由得好奇这个裴二郎到底哪里来的本事,居然很懂营造。 很多手艺人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裴二郎应该没吧,他比他父辈都厉害。 裴长青正在给刘知府和曾知县等人介绍新作坊的功能分区,这里做什么,那里做什么。 刘知府忍不住好奇道:“二郎,这是砖瓦房,为何你们不搬过来住?” 砖瓦房总比土坯房住得宽敞亮堂吧? 他们夫妻竟然放着砖瓦房不住,宁愿住在土坯屋里? 若说作坊是合伙儿的,可想必别人不会在意他们住吧? 反正若是他跟这样有本事的人合作,就会主动让他们住进新盖的砖瓦房里。 裴长青笑道:“大人,别看草民的房子是土坯的,可其实冬暖夏凉,住得相当舒服。” 他和阿宁穿来的第一套房子,花费了他们太多的精力和心血,对他们有不一样的意义。 更何况那座小院儿除了不是砖瓦房,其他的相当不错。 夏天屋里没有任何发潮发霉的味道,也没有虫子蚂蚁,更没有老鼠打洞。 火炕热乎、保暖,烟道通常,即便刮风下雨都不倒烟。 虽然是土坯屋子,可他窗户开得大,所以亮堂得很。 阿宁隔两天就要夸一句“这屋子住得真舒服”,裴长青可得意呢。 阿宁也说不搬,这是对他建造水平最大的肯定! 看他自豪的神情,刘知府居然半点不怀疑,都被感染地也想住住试试了。 他忍不住笑道:“二郎,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衙门?” 裴长青一怔,衙门?什么衙门? 刘知府这才笑呵呵地扔出重磅炸/弹,“二郎,陛下决定任命你为育种司司正,颁旨钦差不日将至,届时你就是从七品的官员了。” 听闻知府和知县大人来了豆腐村,附近几个村子的里正匆忙赶来,想着能不能跟裴家拉拉关系,得脸上前磕个头回两句话。 他们不敢贸然上前,来了就在角落避着。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26节 这会儿听闻裴长青一跃成了从七品官员,几位里正、村老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意外,实在是意外啊。 知道裴二郎能耐,可这也忒能耐了吧? 裴长青比他们还惊讶呢,头会儿刘知府说朝廷成立了育种司,裴长青压根儿没多想,只盘算怎么给刘知府介绍玉米才能扩大种植面积,还想让曾知县多找几块试验田。 他压根儿没想到朝廷会任命他做育种司司正。 难道是萧先生为他谋的福利,皇帝表彰他和阿年种玉米种得不错? 嗯,有个官身倒是也不错,就是在村里盖衙门? 类似后世的种子站? 等等,不会让他一辈子当育种司司正吧? 说实话农业可不是他的领域,他只会照搬前世的知识,至于实践都是阿年带人做的。 阿年更适合这个司正。 但是朝廷不会让个八岁孩子当司正的,所以他这个父亲代劳? 想想裴长青还觉得有些可乐,他沾儿子光要当官了? 从七品? 正儿八经的知县才是正七品! 陆典史都没品? 哎呀呀,他下意识转首看一边的陆典史。 陆裕:“……” 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皇帝跟前凑,也混不上个一官半职,裴二郎就闷声捞个从七品! 关键他离皇帝千里远! 皇帝也没见过他! 萧先生能量如此巨大? 想起当初萧先生在县城逗留的时候自己两次拜访都没见着人,登时觉得万分遗憾。 以后得更加交好裴二郎和沈宁才行。 刘知府看裴长青一副很惊讶却还沉稳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这裴二郎真能沉得住气,知道自己凭空得了个从七品的官职竟然半点不激动。 给一般平头百姓不激动得昏过去才怪呢。 他笑眯眯的,“所以,朝廷让州府为你建造一座育种司衙门。想要什么样的衙门,你可以自己设想一下,由官府给你盖。” 不只是裴长青有点懵,高里正都要昏过去了。 哈哈,他可太佩服自己了。 老高呀,你眼光真特娘的好! 他已经打定主意献出两亩地给育种司盖衙门了。 有了这个育种司,那二郎和阿宁跟豆腐村捆绑不就更深了吗? 瞅瞅,这才一年多啊,不只是他家,全村乃至周边村子都跟着夫妻俩受益。 受益良多啊。 刘知府又慢悠悠地说出陛下要划拨三千亩地做试验田的意思,这三千亩地不只是官田,自然也包括私田。 试验田只需要交一定数额的好种子,而不需要交其他税收,还会免除一部分农户的徭役。 这三千亩地归育种司分配使用。 裴长青还在衡量试验田的利弊,高里正激动得双膝一软,“扑通”就跪下了,大喊道:“陛下圣明,万岁!” 他这么一喊,其他人都跟着跪地“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起身后,刘知府拂了拂膝盖的泥土,瞥了那边儿的高里正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把高里正看到眼里,之前裴长青介绍他也只是点头,并没有看进去。 现在刘知府心里浮起一个想法:这老儿跟陛下跟前的张公公有的一拼。 刘知府对裴长青等人道:“详情待钦差来了与你细说,我等只负责盖衙门。” 他收到的旨意很简单,只知道朝廷成立育种司,任命裴长青为司正,着令淮州府衙筹措盖育种司衙门。 其他什么试验田等等,那都是他花钱打探的,自不好说太多。 至于盖育种司衙门,自然不需要知府亲自监督,刘知府只是来重新认识一下裴长青夫妻的。 这俩人一步步的竟然就成了皇帝眼中的红人儿,着实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这在他看来是不可能的事儿,毕竟这夫妻俩不认识皇帝,也不是善于钻营之辈,顶多认识个萧先生。 即便萧先生举荐,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只能说明他俩有大本事! 他寻思交好裴二郎夫妻俩,自己是不是也能在晚年再升一升? 所以他特意跑这一趟,交代曾知县务必将这件事办好。 至于育种司培育玉米种子还是其他什么,他其实并没有多少感觉。 种地是平头百姓的事儿,他读书科举为的是做官,而不是种地。 农民种小麦还是玉米,他觉得都没什么差别的。 府衙出钱,成阳县办差,曾知县自然乐意。 他和刘知府想法不尽相同,他非常看重玉米试验田,若是玉米产量超过谷子小麦,那老百姓多种玉米自然更好。 而朝廷愿意把育种司放在成阳县,这是他的福气,也是成阳县百姓的福气。 他预感这个育种司会给成阳县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很期待! 第157章 农书 指导学问 刘知府虽然住不惯乡下粗陋的房屋,可他为了交好裴长青却还是决定在此逗留两日,仔细观察一番这夫妻俩。 沈宁和裴长青招待贵客也有经验了,伺候过太后的嬷嬷都能跟他们睡一炕,皇帝跟前的公公也能在炕上休息,其他人也没什么……怕怠慢的? 裴父裴母把他们的房间腾出来给刘知府住,他们俩去苏婆子那边儿对付一下。 孩子们就跟着沈宁裴长青一炕。 至于知府大人的随从那就打地铺或者唐钜那边对付一下。 嗯,知府大人留宿,知县大人也要陪同。 这些人好办,连同詹通判等人都去村里投宿。 詹通判和曾知县就住到高里正家去,他家屋子多,一个官儿住上一个单间儿。 其他书吏、随从、差役等就在村民家投宿,诸如裴大伯、三叔、荷花嫂子家。 正经官儿都是守规矩的,断然不会占老百姓便宜,投宿会给食宿钱。 这也能让村民们练习一下招待客人,见见世面,以后也好招待更多。 不是裴长青和沈宁说大话,育种司能说明皇帝是个干实事的,只要他们做出成绩,以后豆腐村就会越来越热闹。 沈宁之前想开客栈的计划估计都能提上日程,盖一座村招待所还是挺有必要的。 到时候可以让村民们共同出资,盖好以后安排村里伶俐勤快、手脚干净的人在里面服务,赚了钱村里人按股份分红即可。 沈宁如今在村里有地位有声望,她又熟悉各家情况,干脆利索地一通安排,给众人安排得妥妥当当。 只是这么一大群人不去镇上客栈住,客栈老板估计要懊恼,不但做不成生意,还失去一个巴结大人们的机会呢。 要知道每次大人们出行,下榻就是别人趁虚而入的最好机会。 沈宁也只是心里暗暗腹诽一下,既然刘知府非要住她家,那就住吧。 谭秀悄悄找过来,问沈宁晚饭如何安排,她留下给打下手,晚上也不回镇上,直接带着闺女在四婶家借宿一宿。 高里正也抓了鸡鸭送来,还送来一篓子鸡蛋,又问要不要杀猪。 沈宁小声道:“不杀。” 张公公来都没杀猪,一个知府杀什么猪? 人家在府城什么好东西吃不到,还用来他们乡下品尝? 杀鸡杀鸭的就行了。 再说了刘知府胖嘟嘟的也该吃吃忆苦思甜饭,给他搞一锅大碴子粥刮刮油就挺好,毕竟玉米现在可是稀罕物呢。 沈宁还把一些小的不能做种的瓜子炒了给他们做小食。 当地八月的菜园依然郁郁葱葱的,不像北方已经出现颓势蔬菜渐次退出饭桌,茄子、黄瓜、瓠子、青菜、白菜什么的都好吃,扁豆、豇豆也都正当时。 再加上去年冬天留的粉条,有菜有肉有蛋有粉条,也不算怠慢知府了。 拿定主意以后,沈宁就跟裴母谭秀说了,让她俩带着四婶三婶做饭。 除了陈玉箫,张氏的闺女翠莲也领着妹妹过来帮忙抱草烧火。 张氏带了大丫二丫、铁头虎头几个去县里做生意,时不时还去淮州府、四海府交货,俩月也不回家一次,家里如今就是翠莲带着妹妹帮赵氏做饭了。 农家孩子,甭管男孩子女孩子,六七岁上就能顶用的。 太阳落山的时候小珍珠带着双方队员排成两列纵队跑步回来,在村口列队稍息,又让唐师父讲了几句话,然后解散各自回家吃饭。 虽然已经八月,孩子们依然穿着短袖短裤,今儿一场比赛下来也是满身泥土,得赶紧回家洗洗。 若是正午,他们就去河里洗了,这会儿傍晚日头没了,风凉,唐钜不许他们下水。 大伯娘搁路口喊着他们,让几个孩子来自家洗漱,又告诉他们大官儿在他们家呢,不好埋埋汰汰地回去。 孩子们下午就知道家里来了人,原本想回家凑热闹,但是唐钜是个有原则的人,比赛得有始有终,不能随意中断。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27节 小珍珠对小鹤年几个道:“我好像看着刘知府和詹通判了,快,赶紧洗澡家去,说不定有见面礼呢。” 就算刘知府不给大金镯子,给个小金疙瘩或者金豆子也行呀。 她已经习惯来家里的老板、官儿之类的讲人情,会给他们这些孩子见面礼了。 她要攒钱自己买匹马的,不只是买马,还得喂养呢,那可是一大笔钱。 陈琦累得小脸发白,两条腿直打晃。 他原本是个娇气且爱干净的孩子,现在被小珍珠训练得也不矫情了,累得往地上一瘫,恨不得化成泥,舒舒服服地躺着,管他知府还是谁的,能有王爷官儿大? 小鹤年虽然从小干活儿,这两天都觉得运动量和劳动量有些大,有点累,不想说话。 宝儿是年纪还小没有全程参与,却也累得脚步发沉。 小珍珠却精力十足,虽然也有点累,但是想到有见面礼又精神抖擞,想快点回家。 她飞奔去洗澡洗头换衣服。 等见到刘知府、詹通判、曾知县的时候,几个孩子都规规矩矩的。 小珍珠分外热情有礼貌,发挥自己班长兼体育委员的特长,给刘知府几个哄得乐呵呵的。 果然,刘知府几个也是有备而来,都给孩子备了礼物。 不过人家不了解小珍珠的爱好,自然不会准备金镏子啥的。 给男孩子的就是笔墨、书本,给女孩子就是时兴花纹的绸缎、头花等。 小珍珠有点失望,她一点都不喜欢头花啥的,有一盒子就够了,出门足够她换的,在家里谁戴这个啊? 不过她也没露出失望的神色,高兴地道谢,说了一圈蜜甜的话,给刘知府乐得合不拢嘴。 小珍珠原本也不是很嘴甜的孩子,都是小鹤年一句句教的,后来爹娘态度转变,更爱他们,又分了家过上好日子,家境越发宽裕,她就掉进蜜罐一样被宠着长大,加之沈宁嘴甜,不但哄裴长青,还哄公婆和俩孩子,小珍珠有样学样,自然而然也成了嘴甜的。 她天真纯粹,生得又甜美,态度还真诚,嘴甜得就让人心花怒放,半点不觉得她是耍小聪明、有所图。 毕竟她虽然想要见面礼,可人家不给,或者给的不可心,她也很高兴。 她还有个本事,被她灌迷魂汤的长辈们没有一个觉得她这样不妥,要规矩、要淑女、要文静,觉得她这样活泼、好动、习武什么的也极好。 刘知府一把年纪,也到了喜欢享受天伦之乐的阶段,他跟小珍珠、宝儿说笑几句,心情愉悦,又关心小鹤年读书情况。 他发现裴二郎和沈氏很会养孩子,女孩子天真烂漫,性情纯粹,男孩子稳重沉静,小小年纪一派读书人的文雅气质。 若是读书的男孩子见到外人还那般嘴甜卖乖,就会给人轻浮、不够稳重的感觉,眼前的男孩子就极好。 聪明却又气质沉凝,极好。 刘知府又喜欢上了,问小鹤年现在读什么书。 小鹤年:“回大人,小子把四书读完了。” 其实春秋左传他也背完了,字不多,很好背的。 刘知府有些愕然,“四书都读完了?” 小鹤年点头,浅浅地笑,“小子记性好一些。” 他虽然没有谢恒那么过目不忘,但是也不差的,加上跟爹娘学了许多背诵、记忆的窍门,一本书通读一遍,再认真精读,一页页背下来,最后通读通背,几遍下来就记住了。 以后定期复习,加深记忆,基本就不会忘了。 他年纪小,理解力没有裴长青好,但是记性却是好一些的。 当然,裴长青理解力好,加上有前世读书以及工作阅历打底,背书也是很快的,四书也是背完了的。 刘知府忍不住把四书里随口起两篇抽查小鹤年的背诵情况。 小鹤年都背出来了,一字不差。 不只是刘知府高兴,詹通判和曾知县也都频频颔首。 确实是个聪慧的孩子。 刘知府当场就指点裴长青和小鹤年学问。 父子俩认真听着,虚心受教。 刘知府虽然曾经摆烂过,却也是正儿八经进士出身的,学问自然是很好的。 现在别说进士,只要是凭自己本事考的,秀才的学问也是很好的,举人进士更不必说。 刘知府、詹通判、曾知县几个要指点裴长青父子学问,那自然是他们的机缘。 裴长青趁机请教了几处学问。 萧先生他们给了他不少书,也有不少精品文章,裴长青在沈宁的帮助下虽然多半能理解,可毕竟是文言文且他们不是古代逻辑,有些知识似是而非,理解得就大相径庭。 需要名师指导。 刘知府试了试裴长青,发现这人也却有本事的,惜乎少时被耽误了没捞着读书,若是能早点启蒙读书,现在说不得又是另一番造化呢。 刘知府几个在东间炕上指点裴长青和小鹤年学问,沈宁在堂屋听着都获益匪浅,解决了不少疑惑。 她瞅瞅外面的陈琦,这孩子平时文静又听话,这会儿却有点执拗。 让他跟珍珠阿年进去,他却不肯,估计是不想抢风头。 其实哪有什么抢风头呢? 这几个孩子各有特点,客人们也不会那种眼皮子浅的会拿孩子比较。 刘知府虽然公务繁忙,可他还是在豆腐村逗留了三天。 他除了指点裴长青学问,还定下了盖育种司衙门的章程,在附近骑马溜达溜达划定了一块贫瘠的官田,一共五亩。 除了衙门,还要盖客舍、马厩等。 至于盖衙门,这就不是刘知府的事儿了,府衙拨款成阳县工房负责规划,到时候安排工匠建造即可。 这就是裴长青的老本行了,到时候由崔典吏带着秦书吏、谢炜几个负责,裴长青可以从旁指导。 裴长青和沈宁也跟刘知府、曾知县他们聊了后续发展,其实就是给几位官员画饼,让他们相信育种司未来定有价值。 育种司不但能培育良种,还会不断改造农具,顺便撰写浅显易懂的农书帮农人提高种地效率和粮食产量。 小鹤年适时献上他整理的农书手札,里面不但有小麦、大豆、谷子、稻子、高粱等常见作物的生长阶段、病虫害、护理要点,还有玉米、瓜子这两种新作物的相关信息。 刘知府等人看得大为惊奇,这里面有些跟传统农书重合,但是却比那些农书写得更加翔实可行。 尤其关于作物什么虫害缺什么肥料会有什么症状要如何解决等,这是第一次见! 刘知府拿着手札,看着小鹤年的眼神都有些狂热,恨不能这是自己家孩子,“神童,真是个神童啊!” 小鹤年却很谦虚,他十分赞同爹娘的观点:人外有人,不立天才人设。 他笑道:“大人,这不是小子独创的,是小子根据里正爷爷、我大爷爷还有我爹娘他们种地遇到的问题总结的。” 刘知府略一沉吟,对詹通判和曾知县等人道:“这本手札当刊印,以助各县农耕。” 知府、知县都有劝课农桑之职,裴二郎和其子编纂的这本书就是劝农桑的一部分。 大善! 他们又商量府衙出资刊印还是交付书铺届时各地自行购买。 小鹤年举手示意。 刘知府和蔼道:“阿年,你说。” 小鹤年:“大人,小子有个建议,我们学堂一直教人拼音识字,我们可以刊印拼音版农书,届时只要会拼音的农人甚至孩子都能看懂。” 刘知府等人对拼音识字法有耳闻,也有一些了解,毕竟蔺承君的人在府城开办了拼音识字班,短短时间就培养一批识字的小厮和丫头,甚至江南商户都派人来学。 他们了解以后觉得这方法于正经读书人无益,所以也就没多加重视。 这会儿听小鹤年如此说,几人登时一怔,随即意识到那上不得台面的拼音识字法,考科举是不行的,但是给农人们读读告示、看看种地窍门岂不是正好? 试想他们把病虫害、判断庄稼缺什么肥料那页标注拼音誊抄出来,发放到各村各里,让他们每日学习,岂不善哉? 如此也能多认识几个字,以后府衙、县衙有什么告示,也能让各里正来抄了回去张贴。 众人纷纷盯住小鹤年,越发觉得这孩子不寻常! 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慧,长大了还了得? 众人不禁期待他长大会如何了。 原本还觉得裴二郎一把年纪才读四书,已经晚了,怕是四十也考不中秀才,现在看他书背得不错,儿子又如此聪慧,又觉得或许三五年的可以试试。 待刘知府等人走后,崔典吏、谢炜就带了几个手艺好的工匠下乡来筹备盖衙门,顺便在乡下招募干活儿的瓦匠。 一时间十里八乡都动了。 县城靳老板、麦掌柜等人知道以后特意抽空带着厚礼下乡恭贺,龙庙镇宋家、禚家等富户以及周边柳家、孙家等大户也都前来祝贺,顺便打探消息。 再有十里八乡的瓦匠听说以后纷纷自备口粮和铺盖卷过来找活儿。 豆腐村和附近村子的老百姓们又如过年一样,纷纷跑到牌坊旁边赶集,顺便凑热闹、说八卦。 豆腐村嫁出去的闺女也回娘家走动走动。 豆腐村的媳妇娘家嫂子也挎着篮子来走亲戚。 如今四外村不只是羡慕豆腐村,连周边村子都羡慕起来。 “你们挨着他们村,真是沾光了。” “可不咋滴,福气娘子天天收鲜鸡蛋鲜鸭蛋呢,给的钱也公道,这钱就够家里买盐买糖的。” “这会儿又要盖什么种子站了,咱也能沾光!” 那边儿崔典吏跟裴长青商量着盖衙门,小鹤年则带着二蛋跑去镇上找谢掌柜商量出拼音版农书。 家里五间新瓦房也盖好了,里面再刷上灰浆晾几天就能搬进去。 转眼八月十五,沈宁说今儿放假不干活儿,大家就张罗着把作坊搬回来。 然后冯彬和王永骑快马飞奔而至,带来一个好消息:钦差明日将至。 第158章 中秋 一个敢教,一个敢听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28节 虽然冯彬、王永对其他小太监倨傲压榨,可他们在裴家住的那段时日对裴母裴父等人自然是尊重有加的,所以裴母对他们也一视同仁。 都是宫里来的,甭管在外咋样,来家里都是客呢。 裴母热情地招呼两人,“大热的晌午你俩跑一身汗,快进屋擦擦,别吹风着凉了。” 正是晌午短袖早晚小棉袄的阶段,一个不留意就容易伤风。 两人接过手巾,笑着道谢,先擦把脸再喝一通温开水,把钦差的事儿跟沈宁、裴长青汇报了。 冯彬和王永一直在桃源那边没捞着回京,他俩自然不知道是陈琦给张公公上眼药使得他俩遭嫌弃,又受张公公耍手段误导以为是乐公公使坏——乐公公另外安排了两个小太监去太子跟前献殷勤了。 他们回不得京,这一年和裴家打交道多,如今王永又成了育种司副司正,冯彬也要继续在桃源负责皇家采买事务,他俩对裴家自然是没意见且还要更敬重几分的。 冯彬:“钦差是国子监卫司正,副钦差是工部屯田司严主事,谢公子宫嬷嬷同行。小公子先打发人坐快船送信给我们,让我们提前来知会一声。” 听闻谢恒宫嬷嬷同行,裴母高兴地连连拍手,“我得去告诉阿年和珍珠他们。” 有沈宁和裴长青招待,裴母抬脚就小跑出去了。 沈宁和裴长青则细细打听来的钦差性情喜好如何,要如何招待等等。 王永笑道:“司正和掌司不必紧张,能来乡下宣旨的都是和善不摆谱儿的,不会挑剔的。” 沈宁:“?” 裴长青也对掌司这职务有些陌生,不明就里。 王永笑着解释一番,“恭喜娘子,贵作坊的针织衣物很受陛下娘娘喜爱,特提拔娘子为针工局驻外掌司,负责传授技艺。学习技艺的宫女太监跟着宫嬷嬷明日随钦差一起抵达。” 沈宁有些惊讶,和裴长青对视一眼,她原想进贡袜子什么的给帝后,想着请帝国最有权势的帝后做活广告,那么以后针织品就能推广开。 没想到皇帝如此大方,竟然也给她一个官儿? 虽然不是朝廷的官儿,只是负责针线方面,但是也很意外了。 不过,皇帝不会给她一个芝麻绿豆小官儿,就想让她当免费牛马吧? 可惜王永和冯彬只知道她和裴长青被任命官职,却不知道具体内容。 王永也说了他是副司正,以后配合裴长青管理育种司,冯彬还是跑外勤的,桃源、豆腐村两地跑。 即便很想回宫,可暂时回不去,他们也没办法。 好歹太子殿下重情义,还记着他们呢,这副司正的差事就是殿下为他们争取的呢。 裴长青对王永做副司正也没意见,很多地方重要衙门都会有太监坐镇,比如市舶司、织造局、冶炼局等。 皇帝用太监监督地方、敛财、制衡其他官员,不过育种司不是重要衙门,裴长青觉得王永应该不是为了监督自己。 管他什么职责和目的,他是太子的人,府衙、各县就得给几分薄面,那育种司的麻烦就会少点。 只要他用好了王永,即便以后自己离开,以后的司正也别想把试验田变成自己的私田。 既然王永和冯彬有了差事,裴长青也不再当他们是来学手艺的小厮了,自然要给与该有的尊重。 见裴长青对自己比从前多了两分大人间的平等敬重,王永和冯彬心里也舒服。 他们不是良善之辈,原本以太子跟前的红人自居,结果出来一趟就被“流放”,这一年可没少受白眼,心里自然也是憋着无名火儿的。 沈宁和裴长青发现他们对钦差的事儿知道得也不算多,也就不再多问,转而关心他们在桃源县的生活、赶路辛苦等。 沈宁笑道:“作坊那边正搬家呢,乱糟糟的没什么看的,你们先去洗漱吧。” 她让裴长青带两人去东院儿烧水沐浴,晚上就安顿在那边儿。 东屋三间,去年裴父带着裴大伯等人给盘了窄炕,今年夏天盖新作坊的空里裴父又和裴大伯、三叔四叔几个张罗一下,把三间屋都给盘了通铺火炕。 苏婆子睡西间,唐钜睡东间,中间待客。 若是客人多,东西间也是可以安排人的,反正一盘火炕能睡六七个人呢。 沈宁继续做饭。 今儿中秋节,谭秀三人没来,毕竟陈家也要过节的。 裴云和宋福瑞昨儿从县里回来,在这边吃了饭,顺便把宝儿带回家过节。 沈宁家也自己过节,她原本正和裴母准备晚上的饭菜呢,寻思中午先简单吃一顿晚上在做几个硬菜过节。 不过王永和冯彬两人到了,就得准备桌像样的饭菜。 又想着明儿就能见到谢恒和宫嬷嬷,沈宁也很高兴,寻思等搬完作坊让裴父下午去镇上多订几个猪蹄子。 谢恒爱吃她炖的猪蹄,明儿炖上一锅红乳猪蹄等他来吃。 没一会儿裴母带着小珍珠小鹤年回来。 知道谢恒同来,小鹤年分外高兴,脸上绽放大大的笑容,瞅着和小珍珠就很像了。 小珍珠满脸期待,“等阿恒来了,我可得跟他比比。” 小鹤年:“珍珠,师兄在宫里被太子欺负,来家里你可让让他。” 小鹤年日常担心谢恒在宫里被太子欺负,晚上睡觉都梦到好几次呢,写信也委婉地旁敲侧击过,虽然谢恒回信表示很好,自己未曾被人欺负,可他却不信,觉得师兄是报喜不报忧。 现在师兄终于要回来了,小鹤年就非常激动,小胸脯一鼓一鼓的,平日里的淡定沉稳好像都飞了。 沈宁捏了捏阿年今儿也鼓起来的脸蛋,笑道:“这样才是孩子呢,小孩子就得高高兴兴的,不要总是一副老成样子。” 裴母帮沈宁做饭,小珍珠和小鹤年主动帮忙烧火,俩锅一起做得快。 晌午吃饭时候,裴大伯几家又来给沈宁送菜。 逢年过节的这都是习惯了。 以前大家都缺,沈宁做好吃的给他们送,后来大家不缺沈宁就说不用送了,他们却不肯,仍喜欢送菜。 沈宁也就收了,自家没做特殊的也就不给他们送,做特殊的再送。 自己做的加上他们送的,也是满当当一大桌子。 裴父裴母上座,裴长青也捧了一小坛子好酒,让王永冯彬陪裴父喝两杯。 他不想总让儿子担心,所以在考上之前决定不喝酒,免得喝酒伤脑神经,影响他背书。 果然,收获了阿年欣慰的眼神儿。 吃过饭裴长青带两人去衙门工地参观一下,沈宁给裴父一块碎银子加一串钱,让他带着钱去曾家买猪蹄子,今儿若有就买几个,没有就订了明儿或者后天去拿也可以。 尽量多订几个。 镇上就这个消费力,曾家也不可能两天杀那么多猪,估计还得从别家匀几个。 价格高些无所谓,现在不差钱儿。 今儿中秋节,县里众老板前几天就打发人送了节礼来,镇上几家也都送了,肉鱼布料都有,却没有猪蹄子。 他们给沈宁送节礼,除了本家和亲朋,沈宁大部分不用回礼。 毕竟很多都是生意往来嘛,沈宁日常给他们分享食谱什么的,他们就借着节日送礼回人情。 小珍珠和小鹤年也要跟着爷爷去镇上,顺便跟谢掌柜说说阿恒要回来的事儿,再看看雕版师傅的进度。 他想早点印出来,到时候可以送给师兄和萧先生。 到了镇上他们先去曾家肉铺,这个时辰来果然没了猪蹄子。 今儿中秋这两天杀猪多,后面几天杀猪就少,猪蹄子也少,不过曾屠户明儿能给凑十二个。 裴父都订了。 订好猪蹄子,他们又去聚文书肆。 谢掌柜不在,二掌柜在。 小鹤年高兴地问他有没有收到信儿,师兄要回来了,明儿就到镇上,让他们赶紧去把院子和房间再仔细打扫一下,被褥也都晒晒熏熏。 若是去年小鹤年会亲自跑去给师兄收拾屋子的。 现在他知道不行,人家有专门伺候的人,他去收拾就是抢人活儿。 二掌柜也很高兴,“莫担心,我们掌柜住在那里,每天都让人洒扫呢,被褥也时常晾晒的,等会儿我再去叮嘱一下,这两天再收拾一下。” 小鹤年又问雕版进度如何,二掌柜请他去看。 雕版师傅是老手,雕刻多了自己也认识不少字,所以错误少进度也不慢。 小鹤年挺满意的。 看完雕版,他又去看有没有新书,不管什么类别的新书,他现在都想借去看看。 小珍珠则跑去找抄书的庄景林聊写话本。 庄景林是她和小鹤年当初在路边摆摊儿遇到的穷书生,家贫,靠寡母给人浆洗缝补赚钱供他读书,他读得委实艰难。 为了糊口他苦练书法,从去年开始来书肆抄书,既能免费看书,又能攒拜师的花费。 小鹤年跟着谢恒读书以后认出他来,受他激励,也越发要好好读书,所以在书肆跟着谢恒看了很多书,也特意买过庄景林抄的书,让他多赚些钱。 庄景林冬天为了取暖,还跟小珍珠阿鹏跑过步,就为了热身不冷,抄书手不发抖。 小珍珠跟他相熟以后央他写话本,可惜庄景林自小家贫,也没什么阅历,见识也不够,日常读的是圣贤书,要写话本就缺乏那么点想象力。 去看看市面上的话本,不是才子佳人就是香艳猎奇故事,根本不适合小孩子看。 而让他自己编小孩子爱看的故事,他一时间也想不出。 今年小珍珠正式跟唐钜拜师以后,听唐钜讲了不少干巴巴的故事,再加上自己的想象,就跑来找庄景林写话本。 她讲,他执笔润色,把故事写下来。 如果谢掌柜觉得有前途,就去印,没钱途她就买走自己看。 原本她是想让阿年给写的,可惜阿年不肯浪费时间,而二蛋等人又没那个文采。 庄景林就合适。 可惜他们写了两个故事,谢掌柜觉得没钱途,没印。 小珍珠就找沈宁帮忙指点,沈宁一直忙也没空指点。 其实不是没空,她宁愿给闺女讲,却不能教庄景林写话本。 不想太打眼。 闺女听了再给庄景林讲她是不管的,如果他能写出来赚钱那也挺好。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29节 只可惜要想写适合小孩子看的非才子佳人、非香艳猎奇童话故事对庄景林来说比写文章还难。 他没入门,还没抓到精髓。 而才子佳人、香艳猎奇故事已经泛滥,不缺他写,所以他至今也没靠写话本赚上多少钱。 小鹤年看完雕版师傅干活儿,又看完了一本薄薄的新书,又借了两本,看时间差不多就跟裴父说回家。 他去找小珍珠,就听见她和庄景林在那里嘀嘀咕咕要如何如何写文章。 庄景林是个温柔且有点迂腐的书生,对小珍珠个小女孩子也没有半点轻视,反而认真听取她的意见,点头说是。 小鹤年:“……” 小珍珠不喜欢读书。 小珍珠也不会写文章,可她喜欢指点别人写文章。 庄景林也是敢听。 小珍珠:“好啦,你先把孙悟空大闹天宫写写吧。我娘讲的可比茶楼讲的好听一百倍。” 小鹤年看过《大唐三藏取经诗话》,讲的是唐玄奘带着徒弟孙悟空取经的故事,只有不到两万字,剧情自然不丰富。 娘空的时候会给他们讲《白蛇传》、《西游记》等故事,小鹤年也觉得比书上写的好听很多。 娘讲的是白话,小珍珠转述的也是白话,但是庄景林习惯把一个生动丰富的白话故事浓缩成精炼的书面语言。 这就不够有趣儿了。 毕竟大家看话本,听故事就图个乐呵,你拽文堆词儿的,普通人哪里听得懂? 他到底小孩子,再稳重也忍不住,出口指点:“你不能用我们写文章的方式来写故事,你得用咱们说话的方式来写,越简单月越通俗才好。” 普通人谁耐烦你一个字代表一句话? 庄景林眨眨他老实的双眼,“这、这、不合规矩呀。” 作文都是有格式的,写文也都是有规矩的。 小鹤年:“庄兄,你写给普罗大众看,不是写给先生批阅的。”他指了指小珍珠:“你写复杂了,珍珠能看懂吗?爱看吗?” 珍珠猛摇头:“不爱看!就照我说的来!” 喜欢的故事她可以听人家讲无数遍,怎么听都不厌倦。 可惜人家讲的要讲烦啦,娘就不肯讲第三遍,只有奶会不厌其烦给她讲。 可是讲多了,奶会偷工减料啦,故事就缩水了。 所以还是写下来自己看看,她可以看很多很多遍也不烦。 没想到庄哥哥写出来也缩水,比奶还会偷工减料呢,故事看着都不是那个味儿了! 还是阿年会写,一下子就说中庄哥哥的问题啦。 快改! 庄景林:“我……试试?” 小珍珠:“对,你就这样写‘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下分为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不要之乎者也啥啥啥的,看得我头晕眼花!” 庄景林:“……” 三人掰扯半天,庄景林终于有点开窍了,试着写了两句半文不白的。 小鹤年又给他讲了讲。 庄景林差点话都不会说了,说话写文是习惯,但是用说话的方式写文章他就得先脑内翻译一下。 小鹤年没再管他,且让他自己习惯一下吧。 时候不早了,他们得回家。 望着三人的背影,一个小谢庄来的伙计忍不住撇嘴,“小公子回来,当然是先去小谢庄啊,咱们姓谢的才是一家子。” 小公子不过是教了他几天书,就真当自己是小公子的兄弟了? 文墨瞥了他一眼,小谢庄的人很有意思,总一厢情愿以为小公子跟他们感情最好,可其实呢? 小公子定期给小鹤年写信,间或也会给掌柜写两封,多半是托他给小鹤年父子俩找书的。 小公子过来,第一时间肯定是去裴家,不信走着瞧。 ** 下午作坊也不干活儿,沈宁领着裴母、张氏做月饼,一边聊些家常儿。 这一次盖房子她让裴长青顺便帮她在院子西墙根儿砌了一个烤炉,青砖黄泥,分上下两层,可以用来烤鸡鸭肉、点心等。 自打砌好,小珍珠见天地让奶和谭姨给她烤点心了,肉倒是没烤多少,今儿中秋节沈宁就烤上三只鸡三只鸭。 张氏这一次也带着大丫二丫以及铁头虎头回来过节,留了香蒲在那里管事儿,裴金子、高进升、裴铁梁等人没回来,县丞作坊只有过年停工,其他时间都不停。 张氏在城里待久了,穿衣打扮、说话神情等都和以前大不相同。 虽然肤色还是略深,却细腻有光泽起来,头发、眼珠都乌黑,人也越发干练,原本的乡村土气也少了许多,不见乡下人常见的粗俗举止,更像城里人了。 不意外的她跟乡下妯娌赵氏越发说不到一起了。 她有些烦赵氏开口就是“大嫂,你在城里可享福了,不像我们在家里这样”、“大嫂,你这料子是不是和给我的不一样啊”、“大嫂,你头上那个簪子贵不贵呀,我都没有……” 诸如此类。 她还是喜欢找沈宁说话。 虽然进城有日子了,可她觉得随时能跟沈宁学到新东西。 她也不明白阿宁一直在乡下,怎么就和赵氏她们不一样? 她喜欢出去跑,就不是喜欢斤斤计较的,但是也不代表在外面就享福、没有难处。 五冬六夏的,她领着孩子们摆摊儿、送货,难道是轻省的? 这得亏有阿宁和二郎的名声护着,有成家和诸位老板的面子,否则他们的生意又岂能那么顺顺利利? 他们的生意都是依附阿宁和二郎来的,赵氏却眼皮子浅,总想撺掇她和爹娘单干,说什么爹娘有手艺她有门路的。 张氏真的要被蠢妯娌气死。 幸亏爹娘拎得清,不但不受赵氏撺掇,娘还狠狠骂了她,说再挑唆就让二柱把她送回娘家。 赵氏这才老实点儿。 当然,这些话是不好跟阿宁说的。 张氏和沈宁聊一会儿生意经,又请教几个问题,然后又聊起四婶家石榴的亲事,“四外村和镇上没有合适的吗?突然跟我打听县城认不认识差不离的。” 沈宁笑了笑:“咱的差不离和她的差不离不是一个标准。” 四婶儿的亲闺女石榴今年十七了,自前年就相看婆家。 前年四婶寻思找个差不离的人家,婆婆和善不磋磨媳妇儿,青年老实肯干不打媳妇不偷懒耍滑就行,去年又觉得找个小有家底的最好,家里起码得有二十来亩田一头牲口吧? 随着沈宁和裴长青名声越来越大,作坊生意越来越好,四房也跟着赚钱,要求也逐渐提高,觉得找个里正家儿子才般配。 四外村的里正以及大户,甚至柳大爷家,只要家里有适龄青年的,冲着沈宁和裴长青也乐意结这门亲。 四叔和四婶就是普通人,不多有见识,却也不贪得无厌,觉得差不离就行。 他俩自觉没眼光,自然是要问沈宁和裴长青的意见的。 沈宁和裴长青的意思也是门当户对就行,家里小有产业不至于让堂妹过去受苦,小家小业的公婆也好相处,不至于规矩太大。 原本夏天时候就给她看好了几个,一个柳大爷本家的青年,一个附近里正家的孩子,还有陶族长家侄子。 原本陶族长还想给陶启明提,不过想想有点差辈儿,石榴是裴长青的堂妹,陶启明却是自己孙子呢,所以就提一个未婚的侄子。 沈宁让四叔四婶和石榴自己看,家境都不错,家长也宽厚,和自家有关系对石榴都不会差。 四叔四婶觉得都不错,端看石榴相中哪个青年了。 结果石榴一直也没说相中谁,听四婶那意思她谁也不满意,还想再看看。 再看就是镇上、县里的。 镇上、县里跟她和裴长青熟的商户人家各有考量,自己儿子早有联姻对象,不会跟裴长青一个不算近的本家族妹结亲。 在他们眼里裴四叔家底还是差了一些。 沈宁就不管了。 张氏:“其实去县城找也不是不行,那些小门小户的也想少出些彩礼娶媳妇儿呢,就看四叔四婶肯不肯。” 裴母:“肯的,只要石榴找个好婆家,她爹娘不会多要彩礼,男方给的都愿意给陪送过去的。” 搁以前也没什么好陪送的,现在不是一家子都在作坊赚钱么,有钱既能给石榴置办嫁妆也能给金子攒娶媳妇的彩礼。 如今跟作坊沾光,豆腐村的青年娶媳妇儿是不愁的,当然,别太挑剔,真要想普通农家小子娶个城里姑娘或者读书闺女、富商闺女也难。 张氏看沈宁对石榴的事儿不热情,就知道估计是出力不讨好,她也就不想管。 谁知说曹操曹操到。 石榴拎着一篮子菜过来,跟她们笑着问好,又对沈宁道:“二嫂,听说你家来客人,我从菜园摘了谢茄子瓠子扁豆啥的。” 沈宁笑着招呼她,让她屋里坐,“等会儿吃点心。” 石榴坐下,往屋里看看,又往外面看看,听见东院儿有动静,脸忍不住红了。 她笑道:“是县里来人啦?” 沈宁端着点心要去烤,“不是,西边儿来的。” 石榴抿唇,“我还以为是陆大人来了呢。” 端着点心的沈宁脚步一顿,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出去烤月饼了。 张氏也蹙眉,“石榴,你什么时候和陆大人说上话了?” 石榴咬了咬唇,“就闲聊了两句,上一次他陪着知府和知县大人过来,在咱家住了呢。” 裴母现在也算见多识广了,立刻就明白石榴的意思。 若是没那个意思,一个待嫁姑娘不可能冷不丁提起一个成年男人。 裴母:“陆大人平时可忙呢,每日要上衙,还得管着街面儿上,下衙就回家陪媳妇儿孩子,他媳妇儿之前给他生了俩儿子,今年又给他生了一个小闺女,他稀罕着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30节 石榴偏了偏头,还想说什么,到底是大姑娘害臊,胡乱找个借口从侧门跑了。 沈宁烤上点心,回来对裴母道:“娘,过完节你跟四婶聊聊。” 沈宁对陆裕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不是说相信他不好色,而是知道这人懂分寸,分轻重。 但凡有点事业心的男人都知道不能随便沾同僚、生意伙伴家的女眷,尤其已婚男,更何况他好歹是朝廷命官,要脸、守礼。 上一次她也没安排陆裕住四叔家,因为谭秀带着陈玉箫住过去的,陆裕是去高里正家的,不过后来他和唐钜挤了两天。 关键钦差要来,陆裕肯定会陪着曾知县过来,她可不想横生枝节。 裴母:“我晓得呢。哎,真是女大不中留。” 傍晚等裴父领着小珍珠和小鹤年回来,月饼和鸡鸭都烤好了。 沈宁又让他们去给大伯、三叔四叔以及高里正家送烤鸡烤鸭,再每家送几个月饼,又让大伯他们不要给自家送菜,晚上做得多,吃不完。 高里正给沈宁家送了一道炖肘子,一整个肘子,烀得酥烂。 天凉了,吃不完明儿再吃也不坏。 虽然钦差还没到,家里也算三喜临门了。 谢恒要回来对他们算一喜。 裴长青和沈宁各有了官身又是两喜。 大大的喜! 他俩是穿越者,感觉还有些不真实,其他人的感受却十分扎实。 从七品啊! 他们曾知县才是七品,县丞是八品,主簿是从八品,典史就九品。 反正即便钦差还没到,裴父和裴大伯他们已经悄悄去祭过祖了。 王永和冯彬八面玲珑,席间很是恭维裴长青和裴父,没少说喝酒。 唐钜是个安静不多话的人,也为裴家高兴,又为自己找了个好东家欣慰。 自己也没什么大志,在这里当个武师傅养老也罢。 如今豆腐村运输队越来越大,那些汉子也轮流跟着他学拳脚棍棒功夫,沈宁把工钱给涨到三两。 为了应景裴母特意在头上插了一根金簪,戴上俩金镯子,两个金戒指,在灯光里金灿灿的,在月光下都亮闪闪的呢。 她心里美得呀,一直笑,也跟男人们喝了两杯。 因为有王永和冯彬在,裴父虽然喝了两杯酒,却也没吹牛说大话。天黑那会儿他已经跟大伯他们去祖坟跟祖宗们说爽了,这会儿喝了酒就上炕歪着去,绝不乱说一句。 小珍珠和小鹤年自回家就开始品尝月饼,豆沙馅、枣泥馅、蛋黄咸肉、五仁的,又吃小饼卷烤鸭、烤鸡的,不等正餐就吃饱了。 这会儿一人揣上两把稀罕的瓜子去新作坊和孩子们聚堆儿玩儿去了。 三更天,明月当空。 大家睡得正沉,小鹤年突然睁开眼,蹭得爬起来,“奶,我师兄来了!” 裴母喝了酒,睡得也沉,翻了个身没醒。 小鹤年隐约听见马蹄声,他摸黑飞快地穿衣下地。 第159章 美丈夫 钦差 待他开门到了院中,那马蹄声就越发清晰了。 东院儿的唐钜也听到声音,披衣出了屋。 小鹤年压着激动,跑去打开墙门,低声道:“师父,肯定是我师兄和阿鹏来了。” 唐钜大手在他肩上捏了捏,试试他衣服的厚度,“走,陪你去看看。” 月华如水,骏马四蹄生风,谢恒心情激荡。 这明明是异乡,他却有归家的冲动。 他与阿年一家的感情让他很自然地脱离钦差队伍,提前快马赶来,没有半夜上门会打扰人的不好意思。 因为他知道,他回来,他们只会高兴。 阿鹏的声音也透着轻快:“阿恒,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他们路过龙庙镇并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是一气疾驰而过。 为了方便赶夜路,谢恒还让阿鹏把他绑在马上,免得颠簸下去。 疾驰一天,也只傍晚吃饭休息了两刻钟,阿鹏无碍,谢恒一个少年小公子却吃不消的。 谢恒声音透着疲累,精神却亢奋,“无事。” 两人骑得都是上等宝马,不但善跑、耐力强,记性也好。 到了路口,它们自动减速拐弯,并不会错过豆腐村。 月光下牌坊影影绰绰,像一座大门守在路口,让人莫名有一种安全感。 右前方黑影里,有暖黄的灯光在移动,随即他听见了阿年欢喜的声音。 “师兄——” 谢恒:“阿年——” 唐钜手里提着一盏自家糊的红纸灯笼,快步上前勒住马,顺便将谢恒解开放下来。 谢恒双腿一软,立刻被小鹤年抱住了。 俩孩子“师兄阿年”的叫着,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阿鹏从容下马,跟唐钜见礼,又和小鹤年打招呼。 小鹤年跟谢恒互相挽着膀子,也高兴地跟阿鹏打招呼,“阿鹏哥哥好久不见,我们都可想你们啦。” 阿鹏笑道:“我和阿恒也是呢。” 小鹤年挽着谢恒回家,两个素日里都要稳重,看起来都有点清冷的小少年这会儿就跟其他孩子一样热乎,你一言我一语,说不完的热络话,不见一点隔阂疏离。 唐钜和阿鹏一起溜溜马,给它们简单擦洗一下,再去饮水喂上精饲料。 此时家里人也都醒了,纷纷点灯出屋。 裴母第一件事先生火,要给谢恒和阿鹏做饭吃。 苏婆子也过来帮忙烧火。 小鹤年跟谢恒手挽着手刚进侧门,“哈!”黑影里蹦出一个小珍珠来。 小孩子躲在暗处互相吓唬是常规操作了。 小鹤年早就习以为常,并不会被吓到,谢恒虽然离开一段时间,但是本能反应也没吓着。 不过,他还是装作吓一跳,“呀,珍珠,吓我一跳。” 小珍珠哈哈笑起来,上前一把抱住谢恒,“阿恒,欢迎你回来,我们可想你啦。” 谢恒也回抱了一下她,分开后他嘶了一声,“珍珠,你力气又大了。” 这一下可真用力,勒得他生疼,可见她力气多大。 小珍珠嘿嘿很是得意,“你好好吃饭休息,明儿咱们比试比试。” 好让你看看我跟着师父又长本事了! 她欢迎了谢恒,又惦记阿鹏师兄,蹬蹬跑去迎接,“师兄,师兄,我可想你啦——” 唐钜把马匹栓到牲口棚里,现在正秋收呢,自家骡子又去忙拉庄稼了,晚上住在裴大伯家和牛一起有人伺候,自己牲口棚就空着,正好给两匹马用。 小珍珠和阿鹏见面就不是拥抱了,两人先过一番拳脚。 一刻钟后,小珍珠酣畅淋漓地躺在地上,学着故事里的豪客那么喊:“痛快!” 学习班的孩子都打不过她,她但凡用上七分力气他们家长就会悄悄央她手下留情,看给孩子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她跟师父练,师父是个守规矩的,不跟她女孩子纠缠,只喂招不打架,哎呀不过瘾。 还是阿鹏师兄过瘾,嘿嘿。 工具人阿鹏顺手将小珍珠拎起来,往肩头一扛,“嚯,人不大,真沉!” 小珍珠长得特别结实,看起来不胖,也不多壮,但是分量足,比同龄孩子都重。 当然,她饭量也大。 沈宁也没拿晚上的剩菜给他们吃,煮了一锅方便面,磕了几个鸡蛋进去,又切了一大盘卤肉,再烫一大盘小菠菜。 裴母:“我再给他们摊俩煎饼果子。” 谢恒忙道:“奶,有面就够了,煎饼明早再吃。” 小珍珠:“呀,我也饿了。” 她消化快,晚上吃得早,这会儿看人家吃她也馋。 裴母笑道:“没事,我多做几个,你们都吃。” 王永和冯彬昨儿半夜就起来赶路,到裴家也是累得狠,这会儿也起来陪着。 裴长青让他们自去休息,他们也不肯。 谢恒现在是太子伴读,他们自然想交好关系。 最后一群人又围着桌子一起吃宵夜,热闹得很。 吃完饭又一起去院子里说话、溜达消食儿。 谢恒这个赶路的没吃撑,小珍珠和小鹤年一高兴吃撑了。 大晚上的,小鹤年跟小珍珠举着灯笼又领着谢恒看了晒禾架上的玉米、留种的瓜子,还去后面新作坊转一圈。 新作坊有五间正房,都带着北炕。 东西围墙都有廊子,石磨、压粉器等都安置在这些位置。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31节 小珍珠:“阿恒,你要不要睡新房?娘说钦差来了可以安置在这里。” 谢恒自然不肯睡新房,他要和他们一起住。 虽然分别许久,可双方一直有书信往来,彼此很了解对方的生活。 谢恒:“这个院子也不够使的吧?” 他知道沈宁的作坊越来越大,人多、活儿多,这样一个作坊肯定放不下。 小鹤年笑道:“是呢,不过素鸡也都教给村民和其他豆腐坊了,火锅料、酱料也是靳老板那里做,咱家主要做腐乳、腌蛋、米粉这些。屋子不用很多,晾晒的可以放在外面,腌制的大缸也都放在外面就行,屋子主要囤货。” 每天都在出货,屋子里的货也就是中转一下,不会囤太久。 其实新作坊院子主要做米粉,腌蛋、腐乳这些还是在东院儿做,那边儿院子大,还有几个草棚子。 参观完,孩子们也算叙完别情,也消食了,重又回来睡觉。 阿鹏去找唐钜,谢恒自然跟着裴母他们。 谢恒虽然很累,但是兴奋劲儿上来困劲儿就被压下去,躺进被窝的时候还有些睡不着。 结果小珍珠秒睡,旁边小鹤年的呼吸也均匀绵长的时候他脑子一沉就陷入了黑甜乡。 第二日沈宁和裴母原本想让谢恒多睡会儿的,但是乡下这地界儿人多牲口多,又是秋收大忙的时节,一早公鸡卖力地喊叫,大鹅也嘎嘎叫,人们起早下地、做饭、孩子吵闹,那是没法睡懒觉的。 谢恒睁开眼看到不大的窗户,窗户上的花布窗帘,四边儿贴的剪纸窗花,并不是东宫的菱花窗,他就觉得浑身放松,脑子也晕陶陶的。 有一种平静又安全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心不受控制,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他转动脑袋,看看右边儿的裴母,又看看左边儿的阿年。 小鹤年朝他露出一个笑脸,“师兄,你醒啦?” 谢恒也笑,伸懒腰打了个哈欠:“睡得好香。” 他居然一夜无梦。 小珍珠“蹭”爬起来,顾不得穿外衣,穿着短裤短袖就飞奔出去。 昨晚夜宵吃多了,还喝了一大碗面汤。 裴母:“珍珠,外面冷,穿衣服!” 她早就醒了,为了让谢恒多睡会儿才一直躺着的,现在也起身穿衣。 唐钜已经在外面敲锣了,晨练时间到,晚了要罚跑。 裴长青起来也晚点儿,慌不迭拢了拢头发就去集合。 小鹤年也催谢恒,“师兄,快快快!” 昨晚上他还奢望师父看在师兄和阿鹏的份儿上,今儿会免了晨练呢。 想多了。 谢恒也不躲懒,穿上裴母给他找的阿年的单衣单裤一起去晨练了。 晨练又是跑步又是打拳的,一会儿就出汗,不能穿厚了。 王永和冯彬也没逃掉,跟着阿鹏一起去集合了。 二蛋、锁头、蒜苗几个陪练弟子是必要到场的,其他孩子如果急着下地就去下地,不急的也来晨练。 还有运输队轮休的几个青年也都乐意抽时间来练练。 他们现在都想通了,运输队比他们种地赚钱,宁愿赚钱雇人种地也要跟着唐师父学几招拳脚棍棒功夫,这样就能更安全、更好的运货,这是必须的。 见到谢恒,孩子们又是一阵热闹,纷纷给他行礼问好。 他们不敢随意跟他开玩笑、打闹,极为尊重他,奉为小先生。 谢恒笑着回礼,“我给你们带了礼物,不过要等等,在后面马车上。” 孩子们纷纷说小少爷来了就好,他们不图礼物。 现在他们家也能吃肉吃糖啦,没那么馋了。 小珍珠:“晨练完给你们发糖。” “嗷嗷嗷,谢珍珠!” 那还是馋的。 大人们下地也特意拐过来跟谢恒问个好,表示欢迎小少爷。 谢恒也都记得他们,一一问好,聊两句家常。 村民们惊讶又惊喜,纷纷道:“谢小公子竟然还记得我嘞,我可真有脸。” 晨练完,小珍珠果不食言,给大家分糖。 二丫也大方地拿她的糖给珍珠一起分。 她们这一次回来住几天,然后还要去县里。 乡下起得早,晨练完还不到早饭时间,裴长青是照旧要晨读的,小鹤年、二蛋、蒜苗等孩子也跟着读,各背各的书。 裴长青、小鹤年跟谢恒是能背到一起去的,这俩孩子会背的书比裴长青还多。 他也不觉得跟小孩子请教掉价儿,就和谢恒请教做文章。 谢恒在东宫陪读,除了背书、听先生讲书,也看了很多文章。 虽然先生没要求他写文章,可他已经会,自然能给裴长青提供指导。 裴长青有之前萧先生和谢恒给整理的书籍、文章,加上刘知府、詹通判以及曾知县的指点,他也算入了门,现在能对着格式写文章。 八股文就是戴着镣铐跳舞,用固定的格式,按要求写文章,内容既要歌功颂德还得言之有物、引经据典,而且必须有新意。 要求很高,所以能取中生员的就算水平不错,能取中举人就相当不错。 当朝举人都能做官的。 那进士自然更加了不得,说几千里挑一也不为过,个个四书五经烂熟于心,做得一手锦绣文章,写得一手漂亮小楷。 裴长青自认距离进士的要求何止千里,只怕不沉下心扎扎实实读个十年书是不成的。 好在……他是应试教育出来的,不求出彩,只求考试过关还是很会的。 阿宁给他出谋划策,已经找到破题的窍门儿了呢。 再说他也没非要考进士,先取个生员资格再说。 至于自己这个从七品的育种司司正? 裴长青觉得应该是暂时的,只要玉米种子普及开来,那他这个育种司就没啥用。 主要他对种地兴趣不大,宁愿帮朝廷培养几个有此兴趣的人才,到时候让他们研究怎么培育更优良的种子。 他和阿宁只负责把现代那些生物知识找机会露给他们,给他们打个基础。 谢恒试了试裴长青的底,见他背书非常流利,破题也有了窍门儿,很为他高兴。 “裴叔,你真是读书的人才,进步飞速。” 今年裴叔的学识就比去年精进很多,简直判若两人。 裴长青谦虚道:“这都得益于你们的帮助。” 他又问谢恒今儿去不去镇上,用不用给小谢庄送信等。 谢恒:“不急,先迎接钦差,其他的过几日再说。” 小珍珠:“阿鹏师兄,你和我一起去接宝儿呀。” 宝儿知道阿恒哥哥回来,肯定会第一时间过来的。 谢恒也挺想他的呢。 目送珍珠和阿鹏出去,小鹤年道:“原本以为先生会是钦差呢。” 他寻思萧先生对种子的事儿非常上心,送种子的时候对他们也诸多叮嘱,说不定会以钦差的身份过来呢。 萧先生如今也认可了他弟子的身份,他非常憧憬能跟先生一起读书。 没想到皇帝派了另外一个国子监司正,不派萧先生。 谢恒嘴唇动了动,很想告诉他,却又忍住了。 虽然知道阿年不会乱说,但是有些事儿不想人家议论就最好不要透露,免得招祸。 原本皇帝是想派萧先生来宣旨的,让他下来看看,结果太子又作妖! 太子听说萧先生要下乡,他竟然恐吓小太监假扮他,他则打扮成下乡学艺的小太监混在钦差队伍里。 谢恒跟萧先生对太子无比了解,第一时间就给他“揪”出来。 太子就耍赖,说萧先生和谢恒走的话红蓝队就散架了,不许谢恒走。 萧先生便主动跟陛下进言他留下主持东宫读书,由国子监卫司正做钦差,又让谢恒随行。 他留下,太子就无话可说。 太子虽然聪明,但是无论他们出什么招数,总要被萧先生和谢恒识破,不能偷偷跟随出宫下乡。 谢恒出发的时候太子还气得吱哇叫呢。 他道:“东宫功课紧,先生一时走不脱。不过先生非常挂念裴叔和阿年的功课,特意托了卫先生来指点。届时裴叔不用紧张,有什么要请教的只管问就是,卫先生是个很和气的人。” 裴长青虽然没进学,跟其他读书人接触也少,可他知道国子监司正的分量。 若是给别人听见不知道得多羡慕呢。 这年头良师起至关重要的作用,书读得再好,要想写好策论、懂得安邦治国的理论却需要良师指导,不是自己能悟出来的。 他感激得很,少不得心中又发狠必得尽快中个秀才,否则对不起这么多顶级资源啊。 裴长青带着孩子们学习,沈宁先去作坊转一圈。 作坊今儿继续上工,照旧发货,依然人来车往得很忙碌。 如今大伯娘、三婶儿、四婶儿、荷花嫂子、黑壮嫂子、张老三等人各司其职,领着自己小组按部就班地上工,不需要沈宁多操心。 发货也有清晰的账目对接,不只是二蛋等孩子能识字记账,运输队的小队长、作坊的组长、管事也都认识工作常用字,也能记账。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32节 即便识字不够多的,也能用拼音记明白。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可以写得丑,绝对不能记错。 丑可以练,不会可以学,马虎可不行。 从作坊出来,沈宁顺便去地窨子看看。 地窨子做活儿的基本都是五十以上的人,他们计件儿赚钱,压根儿不用人管,一个个都埋头干活儿。 沈宁是去让他们注意休息,劳逸结合的,若是不注意休息,整天蹲坐、低头的,做不两年身体就该废了。 尤其几个残疾人,以前形同废人,不能下地也不可能打工赚钱,吃白饭遭嫌弃。 现在编席赚钱,东家不克扣工钱,还给肉汤喝,逢年过节还发节礼,家里人对他们也尊重起来,嘘寒问暖,吃饱穿暖的,一家子又和和气气的,他们又拼命想给家里多赚些钱。 有的想给自己娶个媳妇,有个想给儿子去媳妇儿,有的想给儿孙攒钱,各有各的动力。 “过个时辰要上来活动活动,喝喝水、上上厕所、晒晒太阳呀,咱要长长久久地赚钱,不是就赚两三年拉倒。” 众人纷纷笑道:“东家放心吧,俺们可注意呢。” 腿脚不好的男人双臂撑地,登时就来了几个别样俯卧撑,笑道:“东家瞧,俺也跟唐师父学了两招,且练着呢。” 其他人也纷纷练两招给沈宁看,让她放心。 沈宁笑道:“你们注意就行,今儿傍晚估计钦差会来,你们到时候也可以磕个头再走。” 众人连声说好,不会给东家丢脸。 他们以前半点见识也无,自打来了作坊那见识可嗖嗖涨。 宫里来人、知府、知县、锦衣卫的,啥没见过呀。 别的不会,磕头能不会么? 刘知府问话,他们都能答两句呢,好不好不知道,反正裴老爹说没丢人,知府大人挺高兴。 钦差来了也照办。 沈宁叮嘱一圈,然后回去琢磨菜单子。 小珍珠和阿鹏去接宝儿,顺便会把猪蹄子拿回来。 家里再杀一只大鹅? 听见外面嘎嘎的声音,沈宁寻思算了,别杀自家这些看门的功臣了。 正盘算呢,高里正和高二郎推着鸡公车过来,一车鸡鸭和蛋,一车米面油。 高里正:“阿宁,钦差来,咱得杀猪吧?现在杀,来了正好吃席。” 沈宁想了想,也行,“再去柳家洼买两头羊。” 京里贵人讲究,牛羊肉是好肉,猪肉次一等。 高二郎主动道:“我这就去买。买回来和猪一堆儿杀,到时候直接抬过来,免得把这里弄上味儿。” 高二郎如今也信服了爹的话,紧跟沈宁和裴二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自己那点产业算啥? 跟着沈宁和裴长青,家业不但越来越多,还会更牢靠呢。 现在他也不再跟大哥大嫂计较那点儿,大哥在城里张罗,三弟负责发货进货,他负责在家处理村中事务。 沈宁这里有事儿,他也主动张罗。 钱记账,回头从应酬费里出。 应酬费是沈宁跟高里正商量好的,他们在城里跟官府、商家应酬,她这里跟客商的应酬,都可以报账。 按说钦差是自家的事儿,不用作坊报账。 可高里正觉得钦差这么长脸的事儿,哪能不算作坊的事儿?依着他要算全村的事儿,因为全村跟着长脸得好处啊。 这种无形的好处摸不着,却能看得见。 你村里来了钦差,县里都高看,四外村都尊重,村里交税、说亲、办事都顺利。 哪哪儿都沾光! 晌午裴母做个丝瓜鸡蛋虾仁汤,再摊煎饼给大家伙儿简单吃一顿,等着晚上吃席。 周边村子很快从豆腐村得了信儿,知道要来钦差队伍,立刻拔菜的、捉鸡的、要么抱上织的布匹、挑上编织的篓子筐子,又来牌坊这里赶集了。 豆腐村的妇女孩子们也趁机过来看看有没有自己急需的。 而周边大户打上次刘知府过来就知道钦差的事儿,全都算着日子呢,今儿也纷纷上门送米面油、各种肉鱼菜品。 柳大爷也打发管事说会送几个厨子带着炊具食材什么的来帮忙。 沈宁推辞不过,便让人把留下的人和食材等都记账,以后还人情。 原本她寻思像刘知府他们那么多人,村里就招待了,可一想这一次钦差和宫嬷嬷他们还带了来学艺的小太监和宫女,那就说不好多少人了。 也确实需要外援。 正忙着,东边儿烟尘滚滚,来了好大一些人。 牌坊下小集市上的人远远瞅着立刻飞奔去告诉沈宁:“沈娘子,东边儿县里来了好些人,估摸着是来你家的。” 沈宁寻思应该是陆裕和曾知县他们来迎接钦差的,便叫上裴长青一起出去。 小鹤年和谢恒几个也跟着出去了。 沈宁和裴长青去了路边等候,一看,哦豁,真是来了好些人。 他们骑快马的、骑骡子骑驴的,还有坐车的、步行的。 为首的是县衙开路的差役,后面是陆裕陪着曾知县,同行的有……看样子是县学的教谕以及学生。 沈宁跟士绅、县学没什么来往,裴长青修县衙的时候也去修过县学,加上他营造、算学很好,县学教谕还特意跟他聊过。 谢恒跟县学就很熟了,他还带着小鹤年、小珍珠他们逛过县学。 他们还跟县学的程先生讨论过算术、珠算等。 谢恒拉着小鹤年:“走,看看程先生来了没?” 很快陆裕和曾知县到了跟前,下马。 沈宁和裴长青等人立刻上前拜见。 曾知县笑道:“钦差估计快到龙庙镇了,二郎和沈娘子与我们一同迎迎?” 沈宁哪有不说好的? 裴长青说他回去套车,俩有眼力见儿的差役已经将马让了出来。 这马也不是县衙的,是士绅借的。 沈宁和裴长青也看到后面靳老板等人了。 县中不少士绅跟着来了,还有靳老板、麦掌柜、陈老爷、霍老爷子等大商户,倒是没见谭秀三人。 他们竟然赶了一个车队,拉着好些搭棚子的物事,以及一车车木柴,一篓子一篓子的食材等等。 没时间寒暄,只匆匆打个招呼。 靳老板等人摆手笑道:“沈老板、裴二郎,你们只管去迎接钦差大人,我们在牌坊这里支锅灶摆酒席,帮你们摆酒招待钦差大人。” 靳老板原本想自家帮沈宁办这酒席,可哪里瞒得过麦掌柜呢,很快其他饭馆也参与进来,纷纷表示要一起出力。 豆腐村偏僻,路远,不好办酒席,那他们就去帮沈老板办啊。 还能亏待了钦差不成? 他们就来了。 他们决定帮沈老板和裴二郎在家里摆酒席招待钦差等贵客,再在家门口摆美食摊儿招待其他人。 顺便打打成阳县酒楼饭馆的名声。 沈宁等一行人就往西去迎钦差,以示尊重。 谢恒问小鹤年:“你想去吗?” 小鹤年:“师兄用不用去?” 谢恒笑道:“我跟钦差请示过先行一步,他同意的。” 小鹤年:“人多又乱,那咱还是在家等吧。” 那么多人,钦差自然顾不得他们,有爹娘去就好啦。 谢恒:“珍珠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小鹤年非常淡定道:“八成和宋家兄弟打起来了。” 谢恒:“?” 想了想,是珍珠能干的事儿。 她可不惯着谁,也不讲究什么亲戚,若是惹到她跟前她先揍一顿再说的。 谢肃都挨揍,更不用说宋家兄弟了。 反正珍珠吃不了亏,谢恒和小鹤年也不担心,顾自回家看书了。 他俩一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恨不得找个安静没人的地方去聊天看书才好呢。 沈宁和裴长青一行人刚到镇上就看到一大群人等在那里,其中有柳大爷、禚老板、宋母等人,禚元杰也在后面蹦高高跟他们打招呼,没看到宋福瑞一家和珍珠阿鹏。 因为有知县在,他们也不敢贸然上前,只在路边行礼见过大人。 曾知县摆摆手,让众人免礼,简单训示几句,又道:“钦差路过此地尔等不必惊慌,更不要围观堵路,都不要耽误营生,各自忙去吧。” 话虽如此,大家伙儿却不肯就散了,而是加入了迎接队伍。 沈宁还想找找珍珠他们,却也没看着,按理说闺女接了宝儿就该回家的。 很快听见锣鼓开道的声音,钦差到了! 沈宁也就收敛心神专心迎接钦差了,闺女有阿鹏呢,自然不会有事儿。 顶多就是别人有事儿,那……回头再说。 钦差一行人自不是一路上吹吹打打的,也是进了龙庙镇听闻差役探报知县等人前来迎接才摆起仪仗。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33节 原本依着卫司正,想快到豆腐村再摆仪仗的。 这一次依然是顾千里、韩方带队护送,桃源许知县也带着他的人随行,而钦差队伍浩浩荡荡看着得有数十人。 沈宁看得两眼一黑,这么多人? 他们村可招待不下啊。 幸亏有靳老板等人来帮忙,否则自家真是要麻爪呢。 就不知道他们呆几天,这些学徒有没有餐补。 顾千里看到裴长青和沈宁二人,朝他们举起马鞭示意,笑了笑,回转马头告知钦差一声。 卫司正是个地地道道的文人,世代簪缨,到了他这一代虽然官运不畅,可在文坛依然拥有一席之地。 皇帝就钦点他为国子监司正。 这一趟能出来纯粹是萧先生举荐,拜托他试试裴长青,再帮他看看裴鹤年,多给孩子一些鼓励和指导云云。 萧先生是个洒脱却又靠谱的人,他不会随便拜托人,而他看上的人必然有独到之处。 卫司正就动了心。 他寻思萧先生都有一个好弟子,又为太子师,若是这个裴鹤年真当聪慧绝伦,倒不如……自己收为弟子? 这世上良师固然难得,可心的弟子也不常有啊。 听闻顾千里的话,他也不摆谱儿,直接就让停车,撩起车帘下车跟众人见见。 成阳县的学子们激动得已经没法保持安静,下意识就往前凑,都想跟他请教学问,请他指点一二。 尤其那些处于瓶颈的,若是得名师指点,很可能就突破瓶颈直接再上一个台阶! “卫先生,卫先生!”众学生们激动地呼喊着。 曾知县早就下马迎上去,闻言皱眉。 陆裕立刻摆手,低喝:“肃静,不得喧哗!” 陆裕以典史文职执掌县衙治安缉盗等职责,却没有读书人的文气,反而自带冷肃气势,立刻就镇住那帮学子,场面瞬间安静。 曾知县就示意裴长青、沈宁一起上前见过钦差。 众人只见卫先生相貌儒雅俊秀,留着漂亮的胡须,看不出具体年纪,活脱脱就是正经书里走出来的美男子。 镇上围观的百姓纷纷夸道: “钦差好相貌!” “美丈夫!” 虽然曾知县、陆裕都仪表堂堂,可跟卫先生的气质不能比。 裴长青虽然生得俊朗,但是他至今没留胡须,又不做士绅派头,顶多就是俊朗后生,还不足以被人追捧美丈夫。 时人以卫先生、萧先生这种为美。 卫先生已经习惯被人夸好样貌了,他有能与之匹配的才华和身份,自然也不怕人家夸他美姿容什么的。 我确实美嘛,他们夸得没错。 卫先生心说。 他与曾知县寒暄两句就没太大兴趣,而是扭头看裴长青和沈宁。 曾知县也知道他的脾性,并不生气,主动引荐夫妻二人。 卫先生看着裴长青:“听闻你去年才识字启蒙,如今已经背完四书?” 裴长青拱手见礼,“回大人,是。” 卫先生:“那拼音识字法果真如此好用?” 裴长青笑道:“先生,我们村中小儿老人靠此识字法也能认识些许字,还能记账呢。” 卫先生也不回车上,就和他们一并缓行,一时没忍住考了考裴长青的背书情况。 裴长青对答如流。 卫先生摸了摸自己漂亮的须髯,从启蒙到背书,这才短短一年? 裴二郎居然就能将四书背熟,确实不简单。 他又低头去找,“那位小阿年可在?” 谢恒常夸他师弟比自己还聪慧还会读书,卫先生一直很好奇,心痒痒得厉害。 裴长青简单解释,迎接的人多,孩子怕跟着添乱,便留在家里了。 卫先生嘟囔:“该来的不来。” 不该来的乌泱泱一大群,瞅着他眼疼。 曾知县:“先生,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安顿下来?” 他看这些人,也想安排在镇上,原本去县衙最好,可这里离县里远,来去不方便,不如就地安置。 卫先生却又不在乎这个,他急着去豆腐村看看。 他想看看小鹤年以及那个以前从未见过的乡村学堂。 第160章 露脸 这家子个个不普通 卫先生想去豆腐村,严主事作为副钦差自然不反对,他也想第一时间去豆腐村看看。 作为工部屯田司主事,他除了做副钦差还肩负着其他任务,户部以及工部主官让他就近仔细勘察一下豆腐村试验田,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把玉米种出高产的,竟然比皇庄良田种出来的更好。 皇庄不但有良田,而且靠着京城也容易掏粪积肥,试验田的肥料还是足的。 虽然名义上是太子和谢恒负责试验田,可实际还有皇庄的庄头呢,那也是老庄稼把式,很会种地的。 可他们居然种不过一个普通农户,还让裴长青把育种司以及主官的位置给占了去。 原本朝廷成立育种司,也该是他们工部的,一个司正一到两个副司正,再加上四五个小吏,这又能安排七八个人呢。 更何况司正从七品,他是官儿,不是吏! 即便皇帝说育种司衙门是暂时的,也没有什么实权,可严主事的上司们还是觉得有些不大爽快。 所以他必得瞪起眼睛,竖起耳朵,仔细看仔细听才行。 裴长青一个没有读过书的农夫,单纯靠跟着自己小儿子学识字启蒙就背完了四书,这也震惊了严主事。 他有些不敢置信,总觉得不真实,其中有什么猫腻儿。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曾知县,怀疑是曾知县的伎俩,这是怕没有什么建树,考核中等无法升职所以造出这么一个“人才”? 我且再观察观察。 同来的还有桃源许知县,他得知消息以后带人亲去驿站迎了钦差,又陪同一起过来。 之前他陪着张公公来过,裴长青和沈宁也认识他了。 许知县早就羡慕曾知县运气好,辖区竟然出现这样俩能人,且不说裴长青,单说沈宁她的产品就帮曾知县提高了不少商税,连带着桃源也受益。 桃源几个大商户现在和沈宁也有合作,各色腐乳、米粉、牛油锅福气面、叉烧酱等秘制酱、各种腌蛋,如今也是桃源畅销品。 甚至桃源的销量比成阳县还要大。 毕竟桃源地处要塞,靠着运河,虽然没有徐州那么四通八达,却也是勾通南北连接东西的一座县城,又有水路两用的驿站,南来北往的客商也会在这里歇脚,散货装货。 许知县也受益匪浅,恨不能把沈宁这尊财神爷给请回去。 可惜人家虽然低调,却有粗壮的大腿,以前有皇帝跟前的红人做靠山,后来皇帝也喜欢她的产品,还御笔钦点福气娘子,成为最低调的皇商,那谁还敢动她? 许知县觉得自己还好,起码也沾光了,另外几个县就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了。 虽然他们县内大商户也来运货,也有合作,可毕竟路远不方便嘛。 卫先生也上了马,有许知县陪着跟裴长青、沈宁一起骑马缓行,往豆腐村去。 钦差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豆腐村去,镇上不少有闲暇的人便跟着去看热闹。 钦差啊! 看一次能吹一辈子! 谁能忍住不去看? 不少没有雇工的小铺子都直接关了门去看呢。 宋家、柳家、禚家等龙庙镇大户自然不需要如此,家家都有雇工,他们当家人不只是想凑热闹,还想要更多。 谁能给钦差大人磕个头,送上礼物,那可是天大的脸面,以后在镇上都格外长脸。 不敢贸然往钦差跟前凑,他们就想走陆裕和曾知县的门路。 曾知县没立刻跟去豆腐村,他得安排一下钦差一行人的住宿问题。 在成阳县这些天人吃马嚼的,都得县衙负责。 他命陆裕带人跟镇上客栈说一声,把最大最好的几个院子包下来给钦差一行人落脚。 豆腐村可安置不下如此多的人。 即便卫先生可能会留在豆腐村,其他人也得另外安排住处。 再者听卫先生的意思他们不是张公公那般颁完旨就走,而是要逗留些日子。 宋父病了,宋大在府城,宋二不在家,家里依然是宋母主事。 她很想主动献宅子给钦差等人住,可又不敢造次。 眼前的是知县,最讲究尊卑,她一介女流不被瞧在眼里,若是强出头又怕惹知县不喜。 看来以后得让老三……跟这些场面人走动起来。 老三与裴家关系密切,让他管起来对宋家也好。 禚老板、柳大爷几个就上前奉承,纷纷表示镇上有宅子可以空出来,洒扫一新。 这些人家的宅子自然比客栈住得舒服,曾知县也没拒绝,让陆裕看着办。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34节 而沈宁这边儿,他们陪着卫先生、严主事、许知县几个到了豆腐村。 天近傍晚,绚烂的红霞似锦缎一般瑰丽,沿途却挤满了看热闹沾喜气的百姓。 百姓对此天色习以为常,卫先生却看得心下一动,当即就文思泉涌,诗兴大发。 严主事却用心观察一路民情,是真实的百姓还是地方官特意安排的“良民”,他这种常与匠户、农户们打交道的官员还是看得清的。 他发现豆腐村的百姓不管衣着、精神比其他村都要好不少呢。 他们从京城一路南下,不是走水路就是走陆路,途径驿站歇息,他也会悄悄出去观察一番。 一般来说,靠近驿路的村子多少的都有点外快,即便如此有些村子的百姓也是面黄肌瘦、衣着破旧,有些则是刁滑小民含量超标。 豆腐村的百姓穿的也都是麻布、普通棉布,却衣能蔽体,洗得干净。 这些百姓脸上也不是骨头包着一层皮,面色都有光泽,皮下有肉,不管男女老少一个个咧着嘴笑得非常开怀。 他们居然不害臊、不畏惧? 这可是头一次见! 严主事很感兴趣。 很快他看到几个衣着整洁的半大孩子列队过来,其中一个孩子声音大点,在那里数:“一对、两对……这么些人,咱们村估计住不下,好房子不够。” 另外一个孩子则数马多少,“咱村的草料怕是不够,得让四外村送,快去通知。” 严主事看卫先生有裴长青陪着,他就故意放慢马速,越发要听孩子们说什么。 不听还好,越听越惊奇:这些小孩子算学竟如此好吗? 他听着他们喊了数随口就算出答案,有些两三位数的加减法甚至乘除法,他都得算算呢。 有个孩子拿着一个本子,捏着根棍儿在那里写写画画,做纪录。 再看那些大人,怎么都是老掉牙的老头子老太太? 哦,壮劳力应该都在地里秋收。 严主事微微颔首,这村子是办事的,不像有些村子但凡有热闹丢下地里的庄稼也要去凑。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村道和官道交叉路口处的高大牌坊,牌坊下面路边儿不少村人在那里摆摊儿,多半是手工品和蔬菜、鸡、蛋什么的。 而靳老板等商家的食摊棚子、锅灶也都搭了起来。 这一次不是各家单打独斗,而是几家合伙,一共搭了三个棚子,支了四口大锅,四口小锅。 红白案齐备,大锅炖、蒸、煮,小锅炒炸煎。 酒楼本身就带了熟菜来的,炖得酥烂的蹄髈、卤得喷香的烧鸡、烧鹅都是现成的,务必帮豆腐娘子招待好钦差等人。 虽然天色未黑,草棚子探出去的杆子上也挂了几盏灯笼,里面都是儿臂粗的蜡烛。 有裴长青和沈宁接待钦差,高里正也不上前出风头,领着裴大伯几个在家里帮忙。 他把自家结实的桌椅都抬过来,晚上和明儿午饭肯定都得在这边儿吃酒席。 他还让陶氏把家里备的红布拿出来,让谭秀领着针线组的巧手妇女、小子们赶紧扎大红花,把沈宁家装扮得跟结婚一样。 红布他是常备的,用完即买,遇到喜事立刻拿出来热闹。 谭秀是坐车跟着陈老爷等人一起来的,陈玉箫和陈琦自然也来了。 都在帮忙张灯结彩。 见钦差队伍一到村附近,锣鼓班子就敲打起来。 锣鼓班子是童大舅攒的。 陶族长、童大舅以及周边几个村子的里正都带人来了,不说钦差到了,就是知县大人来他们做里正的也想露个脸。 也都不空手,虽然没有县里老板以及镇上大户们的家底,也是要表示一下的。 陶族长自然是送大鹅、鸭子,其他有拉柴火来的,有送牲口精饲料豆饼高粱来的,也有送菜蔬和村里自己侍弄的瓜果的。 一时间沈宁家院子里、东院儿各种食材堆成小山。 众人进了院子。 卫先生和严主事一路上听谢恒和宫嬷嬷讲过不少裴家的事,对裴家朴素的农家小院儿也早有准备。 如今意见,名不虚传,果然简朴。 卫先生打量这被粮食和各种菜蔬堆得有点满的农家小院儿,又想作画,回头献给陛下。 若天下百姓如此,必然人人安居乐业。 裴长青:“卫先生,一路长途跋涉,先稍作歇息,喝杯粗茶解解渴。” 曾知县也已经赶上来,他都安排停当,只是没想到豆腐村村民动作如此快,食摊儿搭起来,大红花扎起来,吹打班子都热闹起来,他都忍不住心生羡慕。 谁人能指挥百姓如臂使指? 看那些百姓兴高采烈的样子,分明是自愿的。 这自然不是里正的功劳,毕竟没有裴二郎夫妻的时候里正也只是一个里正。 所以这都是裴二郎夫妻的本事。 一介草民,居然能被邻里爱戴至此。 实在是……让人惊讶且羡慕。 沈宁家不算宽敞,高里正已经带人把饭橱、案桌、水缸抬出去,又把自家两张黑漆八仙桌摆在一起,再放上一圈配套的靠背椅。 即便这里不宽敞,钦差们也没想过要去别地儿,就奔着这里来的。 卫先生精神亢奋,不累,却渴,从善如流进堂屋落主座。 严主事左边下手坐,然后曾知县、许知县再坐。 顾千里和宫嬷嬷不把自己当客人。 尤其宫嬷嬷,一路上瞅着严肃冷漠,对那些宫女太监更没笑模样,见着裴母却跟见了亲姊妹般。 不用沈宁介绍,宫嬷嬷就把裴父裴母向钦差介绍了。 顾千里则带着韩方去安顿一下随行的宫女、太监,让高里正给他们安排吃食。 屋里裴母和谭秀早就泡了茶,还有熬好的银耳汤。 卫先生先喝了一碗茶,又喝了一小碗银耳羹,解渴又垫了肚子便说要见俩孩子。 沈宁转身问守在门口的二蛋几个:“阿年和阿恒呢?” 二蛋小声道:“阿年说人多忒乱,他和小公子去僻静地方看书了。” 沈宁笑道:“这会儿又把自己当孩子了,快去给他们喊回来。” 她和裴长青把种玉米瓜子、研究白糖的重担交给阿年,阿年完成得很好,自然会引起朝廷重视。 钦差也是冲着他来的呢。 阿年聪慧又勤奋好学,再有名声,以后科举、仕途之路就会顺当很多。 沈宁和裴长青志不在做官,可小鹤年有那样的志向,做父母的自然是要托举的。 她又请唐钜去迎迎珍珠和阿鹏,即便在宋家有点小事儿,也该回来了。 她原本以为他们走小路呢。 很快小鹤年和谢恒一起回来,院子里已经挂满了灯笼,屋里更是挂了好几盏蜡烛灯笼,照得屋子犹如白昼。 不只是小鹤年感慨,谢恒心中都感叹,沈姨家从来舍不得这样点灯的。 俩孩子一进屋,卫先生和严主事立刻把视线落在小鹤年身上。 一个普通农家的小子,小小年纪就知道跟着大伯读书识字,还能给亲爹启蒙,还能办个乡村学堂领着满村孩子学识字。 为了爹娘识字方便快速,他还和谢恒一起琢磨拼音识字法,还跟谢恒一起琢磨珠算,后来又带着孩子种玉米、研究白糖做法。 这样一个孩子,不可能不引人好奇。 卫先生和严主事都是读书无数,博闻强识的,也看过不少记载能人异士的文章。 卫先生心里猜测这孩子兴许有什么神异之处? 他是信服萧先生的,萧先生不可能弄虚作假。 严主事是有所怀疑的,真不是曾知县特意造出来的人才? 一家子出一个天才,那是可能的,出俩、出仨?爹娘儿女都天才? 总觉得不可信。 即便谢相爷一门三进士,儿孙也善读书、有出息,可这也是数百年丰厚的根基积累,孩子再聪慧好学,便厚积薄发。 裴家呢? 这么看裴家比谢家还要厉害。 突破常理的厉害。 严主事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很可疑,但是跟这一家子聊下来他又觉得这一家子很……正常,没有什么可疑的。 虽然说话做事有些不拘小节,不那么遵从礼法规矩,但是乡下人底子薄,规矩少,学习快但是理解不深,这是很正常的。 甚至不只是夫妻俩和小子独特,这裴父裴母也让严主事觉得不普通。 俩老人家也识字,也会算数! 不仅如此,老爷子竟然还能画格子设计红席的花样,还能算需要多少篾片,编多少行。 这、这简直不可思议啊! 就是很多管钱粮的吏员,他也算不出的! 那老太太也不一般,她也识字会算数,她会织袜子和手套,一看他的手腕就知道要起多少扣,如果线加粗减几扣,线细的话加几扣,要织多少圈等等。 她如数家珍,而且一边说一边掐指头算! 管他们可不可疑,严主事恨不得将他们都抢回去! 卫先生虽然对算学不感兴趣,也不精通,但是日常算数还是会的。 可他听不懂裴父裴母的算数,一头雾水,两眼震惊。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35节 严主事自然要问。 裴父说专业知识还行,让他说别的他就嘴巴不够利索,索性闭嘴不吭声,让老婆子说,老婆子要是不会那不还有儿子儿媳以及孙儿嘛。 裴母已经历练出来了,这会儿也不再紧张得磕巴,她起身行礼,待卫先生让她只管坐她又坐会凳子上。 宫嬷嬷握握她的手,让她不必紧张。 看裴母变得如此厉害,宫嬷嬷与有荣焉。 她见过裴母以前的样子,会害羞,也自卑,怕给儿子儿媳丢人,怕给孙子拖后腿就努力学拼音识字。 今日再见,这老太太脱胎换骨一样,真提劲! 裴母笑道:“回大人,这算法简单得很,不是我们厉害,是阿年教了我们简便方法,记住那个方法回回往上套就行啦。” 小鹤年不管学什么都喜欢总结规律,加上跟着沈宁和裴长青又学了统计学、统筹学等的一些知识,他自学起来如虎添翼,总结规律那叫一个顺手。 卫先生和严主事又盯住了小鹤年,越发觉得他神异得很。 不一般! 严主事不怀疑是曾知县造人才了,因为这些东西曾知县肯定也不会。 裴长青和沈宁学习时间不久,启蒙还是谢恒和儿子帮衬的,自然也不会。 这个小鹤年,真是个生而知之的天才呀。 在场的几位读经史的官员心头不约而同地浮现这么个想法。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 这个孩子就是生而知之者。 卫先生越看越喜欢,越发觉得萧先生挑到谢恒这样的弟子,那他选小鹤年也极好。 他忍不住试试小鹤年背书的情况,抽查的结果自然是对答如流。 他又试试小鹤年对经书的了解,考考释义。 小鹤年依然对答如流。 谢恒帮他们弄了不少书,除了让谢掌柜送的,他从京城也或买或抄或从家里顺,也让萧先生帮忙,还跟皇帝求过,总之弄了不少书和文章。 裴长青没看完,小鹤年记性好且现在没有科举压力,就看了很多。 他虽然不是生而知之,但是有裴长青和沈宁启发,确实理解力非常强。 很多时候他读原文基本就能理解大概的意思,再看看名家释义,记忆就很深刻,根本不需要特意背诵。 这点他和谢恒很像。 卫先生考小鹤年的四书、释义,严主事也心痒痒,忍不住试试小鹤年的算术水平。 比如考个九章算术,出个鸡兔同笼之类的题目。 这哪里能难倒小鹤年? 鸡兔同笼的题目,压根儿不用裴长青讲,小鹤年自己就琢磨出了答案。 抬腿儿问题,对他来说就好像脑筋急转弯。 严主事又考他计算土方、种子以及清算田亩数的问题。 这就涉及体积、重量、面积等内容。 这哪里能难倒小鹤年? 他对数理化感兴趣,自打跟裴长青开始学科学以后时不时就要裴长青给他出难题,没有难题他就自己琢磨自己出题。 这方面他极有天赋,不是严主事能考倒的。 严主事心里突然浮出一个词:智多近妖。 不不不,这孩子不妖,他很端庄、正派,眉眼清明,神清气爽,没有一点妖异。 他欣赏的同时又有些担心智多不寿的问题,忍不住患得患失。 但是看小鹤年唇红齿白,皮肤白皙透着红润,头发乌黑,眼瞳湛湛清亮,肾气十足的样子,定然不是那种体弱多病之相。 好,好! 这孩子以后要是当主管,下面那些小吏谁都甭想糊弄他。 严主事不禁想到自己刚当主事被下面文吏糊弄的惨痛经历来,恨不得凭空让这孩子长上五六岁,这样就能下场考试了。 第161章 体察民情 周到 屋里小鹤年不断震惊两位钦差大人,外面靳老板等人也煮好一道道菜肴。 谭秀作为沈宁的助理,不管作坊里的人还是高里正、裴家人以及豆腐村的村民,都很尊重她。 最初妾不妾的话题早就没人提。 高里正铁了心跟着沈宁和裴长青干,自己不肯往前凑出风头,即便别人挑唆也不肯。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如果没有二郎和阿宁,人家知道他是谁? 他做了那么多年的里正,别说得知县青眼,就是县衙户房那些小吏也没给他什么脸面不是? 你看现在? 所以现在钦差来了,谁让他去出风头露脸他啐谁,觉得人家想害他。 没那个本事不出那个风头,他要跟着阿宁闷声发财。 让阿宁身边的人露脸,这是应当的。 他让谭秀带酒楼的伙计、裴家的年轻人去上菜露脸。 谭秀却也不肯。 她打发二蛋等孩子们露脸,她也看明白了,沈宁和裴二郎非常在意培养这些孩子。 孩子是未来。 她懂这句话的分量。 陈老爷忍不住给她使眼色,见她不为所动,忍不住提醒她:“秀儿,你带上玉箫进去帮衬着上菜。” 跟来的陈二爷却下意识捏紧了手指。 这种露脸的事儿怎么能交给一个姨娘? 便是让抬举陈家女,那不是还有大房二房的小娘子,何必非让一个妾生子抛头露面? 在陈大和陈二的眼里,陈玉箫生得再漂亮那也就是给家里换好处的,她最好的用处就是给府衙通判那种人做小,这样可以给家里换取最大的利益。 谭秀跟没听见一样,转身找人问去请宋三爷和裴云了没。 她知道沈宁和裴长青看重裴云夫妻俩,该提携的时候还是很乐意提携的。 至于裴端夫妻俩,那就拉倒吧。 明明知道二弟一家飞黄腾达,裴端都舍不下脸来认错道歉和好,还等着二弟主动请他。 做梦去吧。 方才谭秀从里正家带人送红布过来已经看到裴端在巷子口探头探脑了,一副想出来又嫌丢人,想这样又怕那样的架势。 吴秀娥则是想来也不能的,村里人都知道她记恨二房,平时看她往这边儿来就主动盯住她了。 村里人怕她过来偷学本事卖出去,也怕她过来胡搅蛮缠气着沈宁耽误作坊赚钱。 重要场合不是大人上门就是钦差驾临,村里人更不能让她出来添堵、抹黑沈宁和裴长青的名声。 村里人自发将自己的荣辱和裴长青沈宁绑定在一起,自己家要想好就得指望裴长青和沈宁,他俩若是不好,那他们肯定也好不了。 不管谁想害夫妻俩,就是要害他们,坚决不许! 所以裴端还能在外围探头探脑,吴秀娥却是没机会的。 而最盯着她的反而是二蔫巴媳妇儿,因为她知道吴秀娥恨沈宁一家啊,她家现在也跟着作坊赚钱,那能让吴秀娥使坏么? 绝对不能。 谭秀自然是不同情吴秀娥夫妻的,她和闺女也不想去出这个风头,即便她知道沈宁压根儿不在意。 人家不在意,她就越要注意。 陈老爷脸色发沉,却也没说什么,转身和霍老爷子、宋母、禚老爷子等人说话了。 钦差驾临,他们这些商户是没多少脸面凑前的,除非大人招他们过去回话。 很快小珍珠和阿鹏回来,同来的还有宝儿一家三口。 谭秀在外面接着他们,又帮忙理理衣服配饰,尽量齐整些。 小珍珠和宝儿额头还沁着汗珠呢。 小珍珠笑道:“谭姨,我们去跑马了,钦差大人已经到了吗?” 谭秀柔声道:“到了有一会儿了呢,就等你了。” 小珍珠哈哈笑道:“我这么有面子的吗?” 宝儿彩虹屁吹得一点不尴尬:“当然,你可是班长,还是大师姐,离了你不行。” 小珍珠就牵着他的手往家跑。 宋福瑞和裴云却不跟过去。 宋母上前小声示意他俩,“去呀。” 宋福瑞朝她笑道:“娘,二舅兄家屋里挤,人多了挤不下,到时候乱糟糟的不好。” 宋母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想着宝儿进去了,裴长青和沈宁也不会不管亲妹子也就不急了。 柳大爷笑道:“老嫂子,过来坐吧,喝茶吧。” 他以前算裴二郎娶了个好媳妇儿,现在又算裴二郎生了个好儿子。 瞅瞅呀,种地就种出个司正,听说是七品官儿?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36节 对柳大爷这种地方富户来说,开着学堂使族里人读书能扶持家里人去县衙做个文吏、差役就不错,若是运气好有个九品八品的那也是烧高香。 人家裴二郎什么都没干的就从七品了。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呢。 他原本还想找杨老板、邱文举这种有共同语言的悄悄说说,结果没瞅着人,就算了。 屋里,两位主事喝甜汤略休息一下,又跟裴长青、沈宁一家人随意聊聊,放松放松。 待小珍珠领着宝儿归来,见过礼以后卫先生便说宣旨。 外面顾千里和韩方已经带人摆好香案铺好红布,地上也铺好红席。 裴长青和沈宁带领家人跪地领旨。 因为早就通过刘知府、王永等人知道司正、掌司的事儿,一家子也就不再惊讶。 除了圣旨,还有御赐的官服、官印,沈宁另外有一块针工局的铜制腰牌,还有一些金银赏赐。 一家子叩谢皇恩、领旨,再将圣旨装在特制的木匣子里供在高处,官服官印等也都妥善收好。 沈宁:“卫先生、严大人,时辰已晚大家伙儿都饿了,咱们先开席?” 卫先生颔首,笑道:“早就听闻沈娘子善庖厨,我等叨扰了。” 沈宁连声不敢,“民妇手艺有限,家里也没什么食材,县城八方酒楼和好运来酒楼听闻钦差驾临,都带了食材和大厨前来帮忙招待,务必让大人们吃好喝好。” 作为合作伙伴,她很乐意让对方露脸。 卫先生是那种爱写诗作文的国子监文官,哪天在文章里把成阳县的酒楼饭馆一提,那也是宣传。 众人说笑一阵,外面二蛋、铁头、蒜头、张小河等便领着店家伙计开始上菜。 冷盘、炖菜、快炒、点心等一样样上来。 因为沈宁有交代,实惠为上,不必精雕细琢,食材更不必奢侈,要符合她家的水平,所以食材就以鸡鸭鹅鱼肉菜为主,山珍海味也多是常见的海米、带鱼、海带、蘑菇、木耳等。 东间炕上一大桌,裴长青陪着两位钦差、两位知县,顾千里以半个主人帮裴长青待客,还请了县里来的教谕和一名先生作陪。 卫先生让裴父裴母宫嬷嬷一起,他们却不肯。 即便裴父裴母现在见了世面,人也大方很多,那也做不到在大官面前坦然自若。 他们带着小珍珠和宝儿陪宫嬷嬷、王永冯彬在堂屋摆两大桌,连同前来学习的六名宫女四名太监一起吃。 宫嬷嬷让把宋福瑞、裴云、谭秀、陈玉箫都叫来一起坐。 “咱本就相熟,以后还要他们教手艺呢,一起吃饭也好熟悉一下。” 小珍珠哒哒跑出去亲自请了裴云他们进来。 虽然宋母满眼期待,可小珍珠却没特意请她,宫嬷嬷又没说请她嘛。 随行的护卫则在东院儿摆两桌,由韩方陆裕陪同。 再有卫先生和严主事的随从、曾知县和许知县带来的一些衙役等,都在东院儿的棚子里吃席,由高里正、裴大伯、陶族长等人招待。 随行的几个县学生也得到妥善安排,由谢恒和小鹤年陪着在西间炕上摆一桌。 小鹤年让二蛋把陈琦、高进禄也喊过来一起吃饭。 陈琦只要肯读书,有陈老爷安排凭家世也能去县学读书,陪县学生吃饭也算对等。 高进禄原本没那个机会,毕竟高里正只是一个里正,在县里使不上劲,就算和霍家是亲戚,霍家也只能帮他去民间学堂却去不得县学。 即便谢家学堂,也进不去呢。 所以小鹤年找他来,是拉拔他。 高里正高兴得很,好好叮嘱了孙子一番。 高进禄虽然比小鹤年大一岁,可他却并不早慧,就是个普通孩子,刚学完三字经千字文这些,让他和县学生们吃饭他紧张得想尿裤子。 好在人家也不单独和他说话,他就负责陪吃,说话有谢恒和阿年呢。 瞅着小鹤年居然能和十好几岁、二十岁的县学生聊学问,还能引经据典,高进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他又偷眼看陈琦,发现陈琦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吃菜,并不非要参与聊天。 他不由得偷偷松口气,看来陈琦和自己一样不知道说啥。 这一次虽然来的人多,沈宁却给安排得明明白白,并不曾冷落谁饿着谁。 即便县里镇上来凑热闹的老板富户以及周边的里正们也都有一个席位,裴三叔、四叔、高二郎等在那里相陪。 他们在牌坊那边儿临时搭的棚子里就着灯笼的光落座吃酒,聊得热火朝天的。 给钦差送礼他们够不上,但是抱紧裴家大腿还是可以的,给裴家送礼、送喜钱这都是应有之意。 在他们看来裴家比知县好使,毕竟知县三年即走,裴家却是本地人,且有上达天听的特权。 交好他家,至少不用担心被人随便陷害欺凌,甚至还能走他家的路子引荐什么关系呢。 宋母因为是裴家亲家,如今也被众人捧着,再不是从前去县里被说一个女人不能参与男人议事,遭人排挤只能回镇上。 “老嫂子,你家老三出息了呀。” 宋母笑,心里却明镜儿的,老三有啥出息? 是人家裴二郎夫妻有出息,他作为姻亲也跟着沾光出息了。 心里终归是有些失落,亲家母竟然不喊她进去陪客,这是……对她有怨气吧。 不过隐约听人说裴大郎夫妻也没捞着陪客,她心里又平衡了。 沈宁和裴长青在屋里陪了一会儿贵客,又挨桌转转跟人家道谢,再关心一下有什么需求。转完家里转东院儿,再去外面棚子跟众老板们道谢,喝两杯酒,聊一聊,关心一下众人夜宿哪里。 他们大多在镇上或者附近村子有宅子或者亲朋,再不济就去镇上住客栈。 人多,沈宁和裴长青也没空跟宋母、靳老板等人多聊,她和裴长青知道谁来过以后记得走人情就行了。 “时辰不早了,深秋露重,大家还是早些回去歇着。” 有些人不年轻了,像陈老爷之前病了一场,霍老爷子虽然还硬朗,年纪也大了,禚元杰他爹、宋母也都不年轻,喝了酒再吹夜风很容易感冒的。 沈宁不太理解他们如此热衷凑热闹,若是别人家有这等事儿,她只会让人去送贺礼,却不会大晚上还待在那里。 众人跟夫妻俩打过照面,恭喜之后也陆续散场。 靳老板、麦掌柜几个是不肯走的,让沈宁给安排住村里。 明儿他们继续给钦差们做饭! 务必招待得钦差舒舒服服的! 今儿来这些人,沈宁和裴长青觉得衙门那边儿要再盖一圈屋子,不管当学堂、客栈、货栈都可以,反正需要屋子。 二更上,屋里也吃饱喝足,大家微醺着聊天。 沈宁也给他们把住宿问题安置妥当。 许知县一行人去镇上住客栈,明儿他们就要返回桃源,若是还想跟钦差聊,等钦差回程路过桃源再继续。 许知县却不想立刻走,他不是为钦差来的,钦差来去都路过他的地盘,在那里招待钦差就够了。 他想跟裴长青和沈宁聊聊玉米、瓜子、新式茶叶、白糖这些。 有业绩也让他沾光嘛,咋能只给曾知县好处呢? 他是真羡慕曾知县啊,不说别的,单沈宁和裴长青就给曾知县刷足升职的政绩了呢。 他知道村里安排不下,就主动去镇上。 其他人有住沈宁家的,有住新作坊的,也有住高里正和村里其他人家的。 之前招待过刘知府,大家都有经验了,像高里正家随时就能把他的院子收拾出来给人住,三叔四叔家也能收拾一个房间出来。 但凡接待客人的,即便客人不给住宿费,沈宁这边儿也会给招待费的。 安排利索,沈宁又让二蛋、二丫、铁头等孩子负责领路,俩孩子负责一拨人,务必将人安置到位。 孩子们如今也是训练有素的,比村里很多没见过世面的大人会办事儿,接了任务就能安排好,并不会出错。 待把卫先生几位贵客送去作坊正屋安顿以后,沈宁一家子又小小地热闹一下——收拾礼物。 宫嬷嬷和水嬷嬷给他们备了礼物,谢恒和萧先生也给备了不少东西,顾千里和韩方都给准备了呢。 林林总总也是两大车。 谢恒送给小珍珠和小鹤年一人一把锋利的匕首,这是他让北谢的人准备的。 北谢在雁门关一带帮助官兵镇守北地,时常与南下的游牧民族过招。 他们有手艺不俗的铁匠,能打非常锋利的兵器。 原本谢恒想送他们一把弩的,可惜弩受朝廷管控,不许民间随意私藏。 他还给准备了不少绸缎布匹,里面有几张上好的皮子,这是管本家要的。 另外就是各种书,萧先生以及谢相爷批过的精品文章,还有他从太子那里顺的一箱子玩具。 太子贪玩,各色玩具那是应有尽有。 两位嬷嬷和小德子他们准备了布匹和食材、北地的奶酪、肉干、皮子等,另外也有皇帝赏赐的补品,什么燕窝、人参、银耳的,还有一些养生的药丸。 沈宁让阿年把礼物都一一登记,少不得还得叩谢皇恩。 卫先生年纪不算老,虽然长途跋涉有些疲累,可美美地睡一宿便恢复过来。 乡下夜里极安静,空气又清新,夹杂着草木、庄稼的气息,让人越发好睡。 第二日一大早,他就被村里的公鸡叫醒。 仆从听他动静,便端水进屋伺候他更衣洗漱。 卫先生又隐约听见喊号子的声音,便询问怎么回事。 仆从笑道:“老爷,他们家的唐师父带着孩子们晨练呢,听说裴大人也一直操练,顾大人几个都去了呢。” 卫先生听得有趣,也想赶紧去看看。 洗脸发现是热水,微微挑眉,“前头送来的?” 仆从点头,“老爷,这位沈娘子真是细致人,咱一下子来恁些人,她愣是安排得妥妥的。” 乡下房屋的好坏不论,能将他们这么多人安排得妥妥贴贴却是本事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37节 卫先生世代读书人,虽然家里也有铺子,但是对商人却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们唯利是图、奸诈狡猾,可他对沈宁印象却极好。 他甚至不想把她划到商人行列里,觉得她是手艺人、是一个聪慧有担当有脑子有手艺的农妇。 “她自然是周到人,要不能经营偌大一个作坊,还不招本地商户嫉恨使坏呢?” 但凡她性子独、不够周到,只怕早就被人围攻了。 他和严主事住在作坊正屋,两人收拾停当也不让随从跟着便一起出门溜达。 昨儿到得晚,坐下喝碗汤说会话颁旨后就黑天了,吃过饭就歇息也没功夫看看周围啥样。 这会儿要好好参观一下。 正值秋收秋耕,农户们早早起来做饭,炊烟袅袅,鸡犬相和。 清晨,雾霭飘荡,露水浸润了地面,空气都湿润而清新。 如此安居乐业的田园乡村,让卫先生走了几步便诗兴大发,即兴赋诗一首。 严主事少不得配合一下。 “强健体魄、振奋精神!” “嘿哈!” 南边儿传来整齐划一的呼喝声。 两人循声走过去,绕过前面的屋子,就看到南边儿晨练的人了。 “嚯,挺带劲呢。”卫先生忍不住夸。 两人信步闲逛。 南边儿唐师父带人晨练,东南边儿还有人在那里摔土砖,地里更是有勤劳不辍的农夫农妇们。 哪怕年迈的老人、年幼的小孩子都在捡拾满地的黄叶。 老人用竹耙搂草叶子,孩子用一根长长的竹签子插大的杨树叶子,插满一串撸进筐子里。 卫先生看得新奇,忍不住出口询问。 “回大人,叶子搂回家烧火,当引火草可好烧呢,烧出来的灰还能当肥料。” “俺们家不烧火,俺们直接倒进沤肥池里沤肥,这是二郎和阿年教我们的沤肥法子。” “往年家里没牲口没猪的,也积不了多少肥,今年买了牲口又养上一头猪,粪肥就多了很多,加上这些草和叶子、草木灰啥的,自家够用的。” 不管老人孩子,说起沤肥、养牲口、养猪,都能跟卫先生他们唠几句。 说自己熟悉的事儿他们一点都不紧张,且越说越利索,不住嘴地夸沈宁,“能干、勤快、心善”等等,也夸裴长青和高里正,“得亏有他们,咱才能跟着吃饱饭呢。” 说着说着想到眼前儿的是俩官儿,又夸皇帝。 “皇帝也是好皇帝,朝廷也是好朝廷,知道给这样的好人封官儿护着他们,让别人不敢欺负他们,这样俺们也放心了。” 虽然他们不会说官话,但是当地方言也没很难懂,两人能听懂。 到底是被收买、威胁说好话还是发自内心的,严主事看得出。 他越看越惊讶,裴二郎和沈宁不过是普通的乡下农户,怎么就有如此本领和声望? 居然能让人这般拥戴他们。 即便当地父母官也没这个本事呢。 卫先生不太通庶务和琐碎的政务,他主要对治学感兴趣,问这些老人和孩子们村办学堂的事儿。 一个牙齿快掉光的老太太笑道:“有用,可有用嘞,我和小孙子小孙女都跟着学,学会拼音就学识字,还学算术呢。” 她背了几个拼音,另外小孩子又背乘法表、简单的加减法等,还会背三字经、数字歌等等。 “都是阿年小先生教的我们!” 卫先生听得越发惊奇,这……小鹤年教的? 果真如此? 谢恒居然没有夸大其词。 这一路上谢恒对裴家上上下下那叫一个夸,尤其夸裴鹤年,溢美之词让卫先生觉得有些过。 萧先生让他帮忙看看,照顾一下,指导一下,他觉得就是一个聪慧的孩子,可能跟谢恒一样。 昨儿一见,他觉得名不虚传。 今儿再跟老人孩子聊聊,他又觉得谢恒一点没夸张。 这孩子确实……了不起。 自己会读书不算什么,毕竟这世上才子多的是,进士再难得,三四年也有两三百个呢。 状元再难得,每届殿试都有一个呢。 可善教书的人却难得。 有些人自己很会读书,却不会教书。 有些人只会教读书人,却不擅长启蒙。 启蒙,尤其给老人启蒙,才是最难的。 即便大儒也未尝有此耐心,不曾想一个乡村学堂居然做到了。 不亲眼看看,是不会明白皇帝为什么如此看重裴家,竟然要封夫妻俩做直接做官儿的。 亲眼看过以后他觉得裴家真乃仁善之家,并非那等沽名钓誉之辈,也不是那种收买人心之辈,是真正的高尚之人。 没有哪个作坊会雇残缺之人干活儿,毕竟全乎人多的是,工钱也不高,何必招募那些瘸子瞎子的? 这个村子让卫先生想到了五柳先生的《桃花源》,百姓安居乐业,邻里和睦相处,人人勤劳质朴,全村一片欣欣向荣。 这、也是他心目中的田园生活。 卫先生自小读书,做官以后也没就任过地方,也没做过琐碎的事务,一直在国子监跟读书人打交道,所以心性更加单纯。 严主事和下层官吏、工匠、农户打交道多,自然懂得更深。 不是豆腐村村民质朴,而是裴长青夫妻俩厉害。 如果没有他们,这裴家村也就是裴家村而已,不会是豆腐村,更不会是福气村。 说到底不是他们单纯高尚,更不是村民团结,而是利益一致。 他们能让全村受益。 这俩人有大才,管一村能让一村受益,管一县也能让一县受益。 有能者挡居高位,才能让更多人受益。 两人各自肩负着不同的任务,自然要好好体察民情,好好观察感悟,回去才好跟皇帝汇报。 接下来卫先生和严主事每天带着随从在附近村子溜达,不是去看农民秋收就是去工地看盖衙门,也去县里、镇上逛了逛。 这么一逛就把当地的收成、税收、生活情况、徭役、治安等了解个差不多。 横向跟豆腐村比比,纵向跟前几年比比,再跟路上看的其他县、府的情况比比。 心里多少也有些数。 白天溜达,傍晚回来卫先生就给裴长青跟小鹤年讲课。 陈琦自然也可以跟着听。 不过陈琦背书没有裴长青快,裴长青已经背完四书,他却只背完论语和中庸。 裴长青已经熟读理解四书的释义,他却只是粗粗读了,还没开始背诵。 毕竟他没裴长青那么急着下场嘛。 如此卫先生针对裴长青讲课,陈琦是听不懂的。 小鹤年跟谢恒却能听懂。 卫先生也看出裴长青的天分,背书、理解都不是问题,主要得学做文章。 之前刘知府和曾知县都给裴长青讲过八股文,也教过破题,沈宁和裴长青又是典型的小镇做题家,最喜欢琢磨学习方法,钻研解题思路等,所以也有自己的破题窍门儿。 八股文它就是制式文,这种固定格式写作文的套路难不倒小镇做题家。 他俩需要的是见识,有身处高位的人传授经验,让他们了解官府的运转模式,各种公文的格式、内容等,朝廷的治国理念等等。 毕竟八股文不是选择题、判断题,而是类似论述题,以阐释儒家经典为中心,要求遵循程朱理学释义,用古人语气表达一定的政治见解,或者回答皇帝策问等等。 他们得熟悉古人作文的模式。 沈宁给裴长青的建议就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熟能生巧,背诵一大堆优秀文章,学会他们的行为习惯,自己也就会写了。 再有大儒给引导思想方向,基本就妥了。 当学问大家是不行的,但是应付考试,尤其是初级童生考试还是可以试试的。 等九月初卫先生一行人将启程回京的时候裴长青已经可以试着独立作文了。 如果说裴长青跟着卫先生读书半个月获益匪浅,那小鹤年就是如鱼得水了。 卫先生极喜欢他,很想把他带去京城,让他在自己身边读书。 若是其他人听闻卫先生要把自己孩子带去京城读书,只会喜极而泣,觉得祖坟冒青烟了。 小鹤年却婉拒了,“先生,我还小,不能离开父母爷奶,等我年长一些再去找您读书好不好?” 小鹤年自己舍不得离开家,也知道爹娘现在没有条件去京城定居,即便他很想和师兄一起读书,却也不得不婉拒卫先生。 他寻思等自己十四岁,或者十二三岁,就可以独子上京了。 也许到那时候爹娘就把家里安顿好,能一起上京了呢。 这几年他先在家里背书、读书也够的,大一些再去跟大儒读书。 他最舍不得的是谢恒,可惜谢恒作为太子伴读必须得回京。 若是不想当太子伴读,那他就得去雁门关,也不能留在裴家。 比起让师兄去苦寒之地,小鹤年觉得那还是给太子当陪读吧。 “师兄,京城冬天寒冷,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呀。”小鹤年殷殷叮咛,他已经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太子顽劣的事迹,生怕谢恒被太子欺负吃亏。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38节 谢恒也舍不得离开裴家,原本只是萍水相逢,却不料真心换真心,他们给了他亲人般的温暖,让他内心不再愤懑。 他依依不舍地跟裴长青沈宁小珍珠等人告辞。 沈宁看着小少年单薄的身体,很是心酸,张开手臂抱了抱他,笑道:“阿恒,暂时的分离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相聚。你一定要记得,我们随时欢迎你来。” 谢恒没忍住,红了眼眶,他回抱沈宁,从她身上汲取母亲的温暖和力量。 “有时间你们要来京城玩呀。”他故作轻松地笑着挥手。 小珍珠:“阿恒,你别偷懒,别落下功夫呀,下一次见面我还要和你比试呢。” 宝儿把自己最喜欢的小猴哨子送给谢恒。 这是他见过最好吹的一个哨子,声音悦耳流畅,很轻松就能吹响,其他的都没这个好。 这个哨子可珍贵呢,十五那天被宋开宋平偷走了,十六那天珍珠姐姐帮他抢回来,还把宋平宋开揍得满地爬,给大伯娘气哭二伯娘气疯了呢。 这么有意义的哨子,原本他想戴一辈子的。 谢恒道谢,也郑重地收下,“回头我也帮你寻摸好的哨子。” 他也跟陈琦道别了。 陈琦朝他挥挥手,谢恒,祝你前程似锦,心想事成。 平和舒服、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生活让他很少去想从前,让他觉得那些好像只是一场梦。 他和娘、姐姐的人生已经改变。 珍珠和裴鹤年一家的人生也天翻地覆。 谢恒的人生自然也大不相同。 前世他曾经听人说过小谢侯的一些故事,谢恒自小聪慧,可惜爹娘不和都待他不够好,导致他叛逆桀骜。幸亏萧先生慧眼识珠,收他为弟子,带他四处游学。他们曾经在成阳县住过两年,后来继续南下游学,途中萧先生不幸染病去世。谢恒被家人接回京城,之后便被过继给北谢,离开家去了关外,此后直到战死再也没有返回中原。 这一世萧先生没有南下,而是北上京城做了帝师,又做了太子师,如今谢恒也没去关外,而是做了太子伴读。 这一切和他知道的不一样。 陈琦就觉得自己不是重生回来的,自己只是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现实和梦不一样,真好。 待谢恒和钦差们走后,沈宁他们也各有事情忙。 秋收完了还要秋耕种麦,这个倒是不用他们操心,反正家里雇了种地的短工,有裴父时不时盯着也没什么问题。 宫嬷嬷带来的针工局的宫女太监是最忙的,他们要尽快学会棒针和钩针的手艺,除了基本针法、各种花样、织各种衣物,他们还得学着创新,研究新的针法、花型。 毕竟他们是皇家针工局,代表着最高水平,以后要引领全国花样的,不创新可不行。 好在这十个宫女太监也是水嬷嬷和宫嬷嬷精挑细选的,个个聪慧手巧,问题不大。 谭秀和陈玉箫领着他们研究针织花样,也不用沈宁多操心。 家里有裴母,沈宁依然把精力放在作坊,再就是陪着裴长青读书、研究如何写文章。 小鹤年小珍珠最忙,因为蔺承君来了! 蔺老板这一趟搞得动静不小,他乘船北上,带了好几船蔗糖,还带了五个制糖师傅十来个伙计。 第162章 新贵 时刻保持清醒【本章留言发红包】 蔺承君是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既懂利益至上,又懂人心换人心,最会因时制宜、因人变通。 对方唯利是图,他便比对方更能算计,对方待人真诚他便也十足真诚。 虽然他和沈宁一家只相处过几日,相处过程却相当愉快。之后合作项目不少,问题也不少,但是都能本着沟通、互利的原则来解决,所以虽然见面不多,总体合作却很顺利。 当然双方也清楚,他们之所以合作愉快,前提是沈宁这边儿一直在推出更好的、受人欢迎的产品,且她目光长远,有大局观,从来不斤斤计较于一时的蝇头小利。 沈宁致力于扩大市场,把蛋糕做大,想办法赚有钱人、海外的钱,潜移默化地她也把自己的这些理念传达给合作对象,让他们慢慢形成这样的意识。 蔺承君自小耳濡目染,看着自家与竞争对手在府城争名夺利,感慨再厉害也只是府城一个大户,出了府城在南直隶、全大庆根本不够看的。 与其在家门口打破头,不如眼光放长远一些,淮州、南直隶、江南、京城、塞北,只要找到办法,都可以赚钱。 也因此在跟沈宁接触以后就被沈宁愿意分享的大气折服,拿出百分百的真诚来合作。 而他跟小鹤年的合作也从不敷衍,他从小鹤年这里拿走的每一张书稿都有记录,最后也都结了稿费。 这一次他带制糖师傅过来学制糖,也是跟小鹤年学。 而他来的时候也赶巧儿,州府和县衙出资盖的育种司衙门已经完工三间后衙,虽然还没有置办全套家什儿,但是给制糖师傅和伙计们暂住也不是问题。 裴长青丝毫没有自己的衙门后院儿不给人随便住的规矩,反正他也不会过去住,拿来当制糖作坊也挺好。 见面一番寒暄叙旧,赠送礼物,蔺承君歇息了一天就带人投入到学制糖中去。 蔺承君真是彻底服了,“蔺某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像沈老板和裴二郎这样的能人也是少见的。” 聪明人不少,聪明还这般会研究手艺的却稀有。 聪明还会研究手艺还大方的那就更稀有。 三生有幸,让他碰上了。 裴长青近来忙于读书,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没空教蔺承君制糖,都交给小鹤年,自然把功劳都堆在儿子身上。 “我只看了个大概,具体实验细节都是阿年带学习班做的,蔺老板有任何需求都跟阿年沟通。” 沈宁也是这个意思,既然儿子如此聪慧,又何必藏着掖着? 反正如今有皇帝这个大靠山,他们又“忠心耿耿”且没有功高震主的危险,自然就不怕阿年扬名。 “蔺老板只管踏实住着,跟阿年他们一起继续开发制糖大业。” 她就负责吃住啦。 主要她也忙呀,既要陪夫君读书,还得管作坊呢。 天凉起来,就可以开始做挂面和粉条了,空里还能研发一些新型糖果来卖。 业务多,人就忙。 小鹤年从种玉米、试制白糖已经习惯爹娘当甩手掌柜的,小小年纪便当起了主事人,现在带蔺承君制糖也丝毫不怵。 蔺承君是知道小鹤年厉害的,制糖师傅们却不知道,难免要犯嘀咕。 “蔺老板那么靠谱的一个人,怎么突然这么不靠谱?” “找个孩子学制糖?蔺老板别是被骗了吧?” “那咱们……可如何是好呀?” 他们是福州、岭南等地的制糖匠户,原本开着自己的制糖坊,朝廷有徭役就去服役。日子虽然没多富裕却也过得去,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各有各的苦楚,最后个个糖坊倒闭欠一屁股债,不得已只能卖身为奴。 幸得蔺承君相救他们才能渡过难关,并且愿意跟着蔺承君北上制糖。 他们对蔺承君是真心的,生怕他吃亏,却也为自己的前途担心。 为了回报蔺承君,北上制糖他们是乐意的,可他们没想到竟要在一个黄口小儿手下做活儿,咋看咋不靠谱儿。 蔺老板大江南北做着好些买卖,不会只管糖这一块,自然也不会一直守着他们。 等蔺老板走后,他们岂不是要糟糕? 等小鹤年大大方方地说出制糖的步骤以及脱色的关键处,这些制糖师傅又惊呆了。 “他居然真懂!” 脱色,他们也懂一些的,用草木灰、贝壳粉、鸭蛋清等材料调配糖浆,可以将黑乎乎的蔗糖脱色为黄色的砂糖。 可他们做不出洁白如霜的糖,而这个小孩子……竟然能? 如此一想,几名师傅不约而同地打起小算盘。 若是学得这样本事,等回到故乡岂不是可以重振家业? 到时候自家糖坊就是当地最厉害的糖坊。 毕竟蔺老板说让他们北上制糖,也没说要一辈子呆在外地,到了还是要给他们回归故乡的嘛。 “这位小公子,你说把蔗糖块用黄泥水淋就能变白糖啦?”有个师傅听得疑惑,出声询问。 小鹤年停下讲解,看向他,笑了笑,“当然没有这么简单,过程复杂,差不多要月余方可。因为耗时长,所以每个步骤都要严格按照要求操作,否则即便不浪费糖浆也浪费时间。” 众人都懂手艺的关键之处,闻言俱是一凛,纷纷竖起耳朵听讲。 蔺承君带着淮平、淮安听得分外认真。 蔺承君是老板,手下每项生意都有专门的大掌柜二掌柜,可他依然把每项生意的生产步骤、窍门儿都搞懂,直至能上手做才罢休。 他见小鹤年毫无保留地将所有步骤都讲出来,在他意料之中却还是非常感动。 沈老板似乎从未想过捂住手艺一口吃成个胖子,真是目光长远之人呀。 她此番靠上皇帝,帮皇帝赚大钱,余生只要不造反就没人能动她了。 他也庆幸自己从听到她制作素鸡时就被吸引,并没有因她是女人就瞧不起,更没有因她是乡下人就意图算计,反而觉得她和裴二郎人品不凡他日必成大器有意交好。 嗯,他向来觉得自己有识人之明,这一次又看对了。 小鹤年大体讲完,又让二蛋几个跟几位制糖师傅聊聊,了解一下对方的需求、困难等,主要是双方熟悉一下语言。 师傅伙计们南边儿来的,虽然能听懂一些官话,却不会讲。 而他们二十人又讲好几种方言,小鹤年很感兴趣,让二蛋他们学一学。 安顿好,小鹤年就跟蔺承君主仆几人细聊。 他笑道:“蔺叔叔,可有不懂的?” 蔺承君佩服道:“阿年,你这番作为,真是让无数大人愧煞。” 小鹤年谦逊道:“蔺叔叔何必妄自菲薄?术业有专业,各人有擅长罢了,再者这脱色技术也是我爹娘加上我们全班学生花费数月实验出来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蔺承君示意他边走边聊。 快晌午了,师傅伙计们可以在这边儿跟建筑工们一起吃晌饭,他们主仆几个自然要去裴家吃的。 他把几位师傅伙计的情况亲自告诉小鹤年,笑道:“只管放心,他们虽未卖身,却也跟卖身差不多,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是断然不会背叛的,更不可能把手艺外漏。”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39节 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即便有几分善心,可他做的大宗慈善也是出于利益考量,而不是单纯善心大发。 单纯出于善心,遇到一个可怜人可以接济一二,却不会管人生计,更不会管这么多人的生计。 他之所以让手下网罗这些制糖业的失意者,自然是出于北上制糖且保密的考量。 这是跟皇家合作的海外白糖生意,手艺是绝对要保密的,谁敢外露格杀勿论,严重了灭门都是可能的。 不管师傅还是伙计外露手艺,他也脱不了干系。 为了一劳永逸,他直接让那些师傅伙计们背井离乡,切断他们的亲朋联系。 在这边,他们自然要受裴家辖制。 至于为什么要带师傅和伙计过来,为什么不直接用豆腐村的村民,这又是他为自己考量的一面。 即便他再信任沈宁,即便合作再好,他也需要自己人。 以他对沈宁的了解,她不会把持一项技术太久,这白糖脱色技术只怕也如此。 到那时候用自己的人要比雇豆腐村的村民方便,而且几年后他肯定要把人重新带回南边儿,在甘蔗产地制糖更方便嘛。 小鹤年:“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咱们甘蔗产量有限,即便都做成白糖只怕也不够卖的呢。” 他接触过知府、通判、知县等官员以后学习到很多从前不了解的知识,比如耕地最宝贵,要保证绝大部分耕地用来种粮食。一样作物即便再赚钱,也不能占用过多农田。 桑麻、果树、甘蔗等都如此。 而且白糖制法如此麻烦,不但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还需要埋糖漏的土地,除非官制糖坊,私人作坊怕是根本负担不起。 即便人人会技术,也不是人人都去做白糖的。 小鹤年听爹娘说过这个以后,压根儿就不担心人家偷技术什么的。 即便娘把做豆腐、千张、油皮、素鸡的手艺教给别人,现在大部分村民还是换来吃,压根儿不想自己做呢。 爹娘说这个白糖技术和炒茶技术一样,关键是防着外国人。 若是让外国人偷走,他们去南边儿一些国家种茶、制糖,那就抢咱生意啦。 他把这些说出来,蔺承君听得啧啧称奇。 你就说吧,谁家孩子能说出这种高度的话? 很多地方官员都未必有这见识呢。 蔺承君和小鹤年虽然岁数差着不少,两人却相谈甚欢,一路往家去。 淮安淮平对视一眼,淮安落后,转身回去临时糖坊。 他找到兀自激动,正叽喳讨论的制糖师傅和伙计们,将这是皇家买卖、但凡敢泄露手艺者格杀勿论、并且会满门获罪的威胁很严肃地说了一遍。 他扫视吓得面色如土的二十人,看向当中最年长的一人,笑道:“马师傅,您最年长,就做这糖坊的大师傅吧。” 马师傅之前就倚老卖老,觉得自己最年长,经验最丰富,理所当然要当头儿。 这会儿听淮安说什么杀头、满门抄斩之类的话,吓得一点都不想当头儿,觉得当头儿就是顶罪的。 不等他拒绝呢,淮安笑道:“马师傅不必害怕,我说的是'谁胆敢泄露皇家生意的技术要问罪',并不是无缘无故问罪,只要大家好好的,那自然是嘛事儿没有的。我在沈老板家待过不少日子,他们家不管老爷子老太太还是裴二郎小孩子,那都最和善不过的。尤其珍珠小姐,最是大方热情,你们若是觉得无聊可以跟她问好玩的好吃的,还可以跟着她出去游玩游玩,这都是可以的。” 众人又有些不信了,淮安说的是珍珠小姐?不是那位阿年公子? 一个小姑娘她要如何大方热情?还能带人出去游玩? 这……这里的女孩子这般彪悍的吗? 在他们家乡女孩子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即便家贫女孩子不得不出门劳作那也得低头含胸,不能随意跟外人说话,更不能张扬。 随便出去游玩儿什么的,热情大方什么的,那不是名声不好的人家吗? 蔺老板合作这户人家竟然是这等人? 再看这些半大孩子,一个个说话办事竟然不输大人,甚至……识字。 他们不是普通农户家的孩子吗? 怎么还能识字? 马师傅等人越发惊呆了。 这个豆腐村也太神奇了吧? 淮安:“师傅们不必担心,先住段日子感受感受,等觉得舒心也可以将家人接过来。” 只要在这边儿扎根,就会想办法融入这边儿,就更好掌控了。 马师傅等人笑着说好,心里却各有想法。 以前家里遭了难,自然想立刻举家逃离,后来蔺老板不是帮忙摆平了么,他们又想自己先来看看,如果好就让家人过来,如果一般就等等再说。 很快有婆娘敲梆子喊:“开饭了,开饭了!” 马师傅等人立刻看向外头,只见旁边儿工地上的瓦匠们都放下家什儿,纷纷笑着往那边儿疾步走去。 “咱们也吃饭吧。” 工地食堂设在三座草棚子里,两个四十来岁的妇女和两个六十左右的男人负责洗菜、淘米、推磨、做饭。 工地的建筑工们除了县衙崔典吏组织的服役匠户、农户,就是裴长青的建筑队加张瓦匠等人。 朝廷原本计划盖一座二进院儿的育种司衙门,前院儿办公加仓库,后院儿住人。 裴长青跟崔典吏几个商讨之后决定在此基础上盖成三进院儿,前院儿做寅宾馆,中院办公加仓库、实验室,后院做宿舍。 为了尽快盖起来,曾知县调拨了一批秋后徭役来这边儿干活儿,裴长青也把王大、裴大柱等人安排在这里,另外张瓦匠也带着儿子徒弟们在这里帮工。 人多力量大,打好地基以后盖房子就快。 人多,吃饭自然也多。 服役的匠户农户们大多是自备口粮的,另外两支建筑队由裴家管一顿午饭,早晚自己回家吃。 沈宁这边儿开着食品作坊,豆制品、酱料、腌蛋、米粉等是不缺的,给建筑工们的伙食也不差。 主食是粗粮煎饼、米粉、粗粮馒头等,配菜主要是各种腌菜、酱菜、咸蛋等,毕竟进入九月以后菜园子也没什么新鲜菜,而萝卜白菜还没长成,也舍不得砍。 即便如此,大家伙儿也觉得沈宁这边提供的伙食比其他地方的好,干活儿也有劲儿。 马师傅等人瞅着锅盖大的煎饼,再看看丰盛的酱菜,一人还有一个咸鸭蛋,也是非常意外。 这伙食比他们当初自家吃的也不差了。 周师傅小声道:“这东家给吃这么好呢。” 以前他们自己开作坊,可舍不得给伙计吃这么好。 另外一个黄师傅却有些不满,嘟囔道:“师傅伙计吃一样的?” 他看到旁边伙计也有一个咸鸭蛋,就很是不满。 周师傅:“东家只要不亏待咱们就行。” 东家大方,愿意给伙计优待,他们也说不出啥。 接下来几天小鹤年带着二蛋几个,领着一帮子老师傅、壮伙计们开始干活儿。 他将蔺承君带来的人分成三组,马师傅和他儿子一组,周师傅和徒弟一组,黄师傅自己一组。 黄师傅学配料。 马师傅和儿子带伙计进行糖浆脱色。 周师傅和徒弟带伙计进行泥水滴淋、覆盖等。 压根儿不需要小鹤年说什么,他如此分组,五位师傅便自动保守秘密,各组之间技术不互通,各做各的。 即便谁有小心思,想自己把全套技术都学到位都不可能。 蔺承君夸小鹤年有办法,安排得好。 小鹤年却笑笑,他本意并非为了防着这些师傅,实际是为了提高效率。 若是让他们人人都学全套,学得慢不说,干活儿的时候也容易互相不服气、扯皮。 这样分工合作,各司其职,不但干活儿快,出了问题也能问责具体人。 支锅配料,重新熬糖浆、点配料,一遍遍对糖浆进行脱色,之后炒糖砂凝固成糖块,装进糖漏中再半埋入土坑中用特制的泥土水滴淋,最后用泥土覆盖封顶。 一波做完继续下一波,直到把蔺承君带来的蔗糖全部处理完。 十月底把最后一批蔗糖也埋下去之后,第一批埋下去的糖漏也可以扒土出糖了。 这日天空飘着小雪花,小鹤年领着众位师傅伙计们扒土出糖。 蔺承君带着淮平淮安,顾千里带着韩方,王永冯彬也特意赶来见证,甚至针工局的宫女太监们都跑来参观。 他们要亲眼看看黑乎乎的蔗糖变成雪白的糖霜! 宫嬷嬷欢喜地对裴母道:“大妹子,咱们阿年真是少年英才,以后妥妥的状元郎。” 裴母对孙子那是无条件相信的,听多了神童、天才之类的评语她也觉得孙子以后指定是状元才。 即便可能点不了状元,她也觉得阿年实际就是。 嘴上却要假假地谦虚一下,毕竟她不是张扬的人,“宫姐姐可别太夸他,他还小呢,长大的事儿还不一定呢。” 宫嬷嬷道:“这世上状元郎多,能把黑糖变成白糖的人却独一无二,状元郎不会个个记在史书上,这把黑糖变成白糖的阿年却是一定要青史留名的。” 裴母跟着孩子们识字读书,这会儿也知道青史就是史书的意思,乐得合不拢嘴,“哪就那么厉害呢,不至于不至于。” 心里却高兴,又想着这法子是长青和阿宁想的,珍珠也出了力的,到时候看看谁负责记这个史书,悄悄说说让把他们一家子都记上才好呢。 宫嬷嬷拍拍她的手背,让她不必担心,这一趟她带队前来学习也是有记录任务的,将所见所闻记录在册,回去交给皇帝,届时自然有翰林们整理摘录。 再有顾千里、王永几个呢,他们也各有记录任务。 那边儿马师傅几个按照小鹤年和二蛋的指挥,将糖漏挖出来,再将上层土扒拉下来。 他和几位师傅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土层,只要没亲眼看见他们就不相信黑糖能变成雪白的糖。 那不可能嘛,怎么可能呢? 他们在老家作坊的时候想尽一切办法也只能把黑糖变成黄色的糖,而且是偏深的黄色呢。 雪白? 不可能吧?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40节 随着上层泥土被扒落,露出下面白色的一点晶体。 马师傅:“!!!” 周师傅惊呼:“白糖!” 黄师傅也很是惊讶:“成功了?” 众人突然打鸡血一样,纷纷上手帮忙。 蔺承君等人也不顾自己的风度和身份了,丝毫不嫌弃泥土脏,都上手扒。 糖漏上层两掌厚的白砂糖,下面又是深褐色的蔗糖,再下面又是混着渣滓的黑糖。 蔺承君攒着一把雪色糖霜一时间有些失语,说不出话来。 这太神奇! 太了不起! 太伟大了! 蔺承君太高兴,忍不住看向旁边儿的顾千里,发现顾千里堂堂冷肃男子竟然激动得热泪盈眶。 虽然之前他见过小鹤年他们试制的白糖,也是由他亲自进宫呈给皇帝的,可再一次看到大批量白糖,他依然激动万分。 顾千里作为皇帝跟前的红人儿,自然知道这洁如霜雪的白糖的珍贵程度。 他和王建忠熟悉,既然要一同出海自然得了解海外的畅销品,各色宝石、各种香料、茶叶、丝绸、瓷器、盐糖等都是畅销品,尤其品相绝佳的那更是奢侈。 这种百斤蔗糖出不到十斤的白糖霜绝对会风靡海外! 陛下的宝船水师经费不就有了么? 众人尝过白糖以后,肯定了这批白糖的成色。 极品! 蔺承君向来淡定自持,现在也有些兴奋。 谁能想到当初他不过是一时好奇,想见见那位沈娘子,就发掘了一家子能人呢? 在场之人不约而同地想:裴家要成为新贵了。 新贵之子小鹤年却没有半点自家会成为新贵的自觉,小小年纪就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满心满眼都是怎么提高技术、效率等。 他抽查了上百个糖漏,总结经验,口述给二蛋、蒜苗几个,让他们准确记录下来,下一次可以适当改革。 制糖师傅和伙计们则忙着收集白糖,在二蛋等人的指导下重新熬开,去除杂质,制成更干净的白糖,还要把下面的黑糖、渣滓继续化开、去除杂质、脱色,做成新的白糖。 顺便的,他也带人做了一些冰糖。 出缸那日,他又邀请了蔺承君、顾千里、王永冯彬等人参观。 随着挪走缸上面的匾箩,众人就看到大大小小的糖块如同黄水晶般在阳光下闪耀光芒,顿时惊叹声四起。 小鹤年轻轻叹口气,“脱色技术有限。” 即便用白糖当原料,出来的冰糖也只能是这种黄冰糖。 不过虽然脱色不够,可冰糖的纯净度还是可以的,一块块的晶莹剔透,犹如透明的黄水晶。 众人看着他,这孩子可真……谦虚啊。 你做出了白糖,又做出这等漂亮的水晶糖,竟然还不满足? 要不是了解他的性格,他们该觉得他是在炫耀了呢。 蔺承君笑道:“这种糖叫什么名字?” 小鹤年随口道:“冰糖。” 顾千里和王永冯彬便把嘴边的话咽回去,原本还想呈给陛下,让陛下给起名儿呢。 蔺承君:“瞧着像水晶,叫水晶糖会不会比冰糖更加贵重?” 小鹤年笑道:“叫什么也无所谓,反正就是糖。” 他脑子里却在复盘冰糖结晶的过程以及物理现象,跟爹讲过的物理化学知识对照一下。 曾知县知道顾千里、蔺承君等人在豆腐村制白糖,约摸着时间就把县衙的事务安排给钟主簿和自己俩师爷,带上陆裕和几个差役骑马来到豆腐村。 从前裴庄的百姓根本见不到县太爷,顶多见见县衙差役,即便是差役也吓得他们不敢上前。 现在? 他们连钦差公公、钦差大儒、知府大人都见过,县太爷更是常见。 至于什么差役、书吏的,整天出入他们村,还在村里投宿、吃饭,再不见怕的。 这会儿听说县太爷来了,有人家就往沈宁家送鸡蛋、不下蛋的老母鸡、白菜、豆芽什么的,帮忙添菜。 沈宁不要都不行。 现在来客也不用沈宁亲自下厨,甚至不用裴母,有谭秀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妇女就做了。 不过裴母闲不住,做不出稳坐炕头由人奉承说话儿的做派,还是要在灶房忙活才觉得踏实。 曾知县由裴长青和沈宁亲迎进门,见裴母依然亲自下厨,都有些不安,很是郑重地跟裴母裴父寒暄问安。 毕竟裴长青如今也是从七品了嘛。 虽然只是传奉官,虽然传奉官在科举官中风评极差。 可这家不一样啊,这是裴长青和沈老板,这是给成阳县送政绩的! 裴母也笑着跟曾知县聊几句家常,心里难免紧张的,毕竟这可是县太爷啊,往常别说这般亲切地说话,见都见不着的。 好在如今也算见多识广,再有宫嬷嬷日常提点,裴母应酬起来不觉得困难了。 裴长青在东间招待曾知县,沈宁找人去南边儿请顾千里蔺承君等人回来。 结果最近学习班儿都跟着去了南边儿,家里倒是没孩子了。 小珍珠和宝儿也不在家,她整天张罗让师父带他们出去“游历探险”,总想出去摆摊儿卖艺、跟人比试啥的。 沈宁便亲自去把众人请回来。 蔺承君瞧着,忍不住对沈宁道:“沈老板家里应该添几个小厮丫头了。” 在他们看来以沈宁和裴长青现在的财力、地位,家里应该配几个丫头小厮,灶上也应该配俩厨娘厨子。 即便不比他家条件好的都使奴唤婢,谁见财主老娘还亲自下厨的? 他知道沈宁家节俭,寻思她若是舍不得他可以送几个得力的下人来使唤,只要沈宁别误会他想往她家安插眼线就行。 沈宁笑道:“小厮丫头的跟那些孩子也差不多,孩子们这些天被你们迷住了,平时我可不缺人跑腿儿。” 学习班的孩子能文能武,能算会说的,不知道多省心呢。 回到家众人先用了晌饭,然后聚在东间说话。 曾知县也看了白糖和冰糖,自是欢喜得很。 原本寻思自己这两年无功无过,考评满打满算只有中等,升职不可能,顶多平调。 谁曾想他运气好,治内出了这么一家子能人,连带着他也沾光。 今年考评定是优等了。 跟人家沾了这许多光,曾知县也想在任满前为沈宁家做点事儿,同时让她和成阳县捆绑更深,免得以后人家避开成阳县反而去府城或者桃源县开铺子。 说起来桃源县在大运河边上,地理位置确实比成阳县不知道要好多少。 前阵子做了全麻宫腔镜手术,效果不是很理想,有些毛病得了就很不容易好,也很容易复发,索性随它去吧。 积年的腰疼也厉害,胯骨也疼,有些坐不住。 膝盖滑膜炎也变厉害,膝盖天天肿着,吃好多药也不管用了,抽了积液也还会复发,大夫说只能慢慢恢复。 精神也变差,总觉得每天没什么精神,犯困,还睡不着。 啰嗦这些不是卖惨哈,都是社畜打工人,都有职业病,没几个身体完全健康的。 我就是有些惆怅,就……以前总觉得,等我空了我就去运动,只要我动起来我身体就会恢复健康,所以根本不觉得是问题。 现在发现其实不是的。 可能身体一直没事儿,然后某天健康突然就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 我的感受就是真的要爱惜身体,注重运动、养生,合理安排工作,否则就会被迫减少或者停止工作了。 然后本文恢复更新,就是作者精神不济做不到日更。 但是只要v了就不会坑的,保证会好好写完。 么么哒,再次表示歉意,为了以示歉意,本章留言发红包,么么~~ 第163章 笼络 小生意大智慧 他这一趟过来,除了亲眼看看糖坊,还想跟沈宁商量去成阳县开铺子的事儿。 铺子也不用沈宁自己买,县衙有公廨田和公产,其中就有几间铺子出租。 曾知县想低租金租给沈宁一座前铺后院的铺子,甭管她做什么买卖,哪怕就当货栈也好。 作为官场上的人,说话向来喜欢弯弯绕,有话也不喜欢明说的。 可他知道沈宁不喜欢这样,也就一改平日作风,直接说了来意。 “沈娘子如今名声在外,作坊生意也越来越大,在本县开个铺子也方便同行来往交流。” 曾知县也知道本县酒楼、饭馆,甚至杂货铺、酱菜铺子、卤肉铺子等老板们和沈宁的生意合作,靳老板他们总是找机会办什么美食节、美食交流会。而且不只是本县的商户,甚至四海府、桃源县、淮州府乃至其他县的酒楼老板都不辞辛苦亲至豆腐村,就为了跟沈老板见一面,交流交流。 他也知道许知县的小动作,那人总想把沈宁挖到桃源县去。 对于府衙来说沈宁这个财神爷去哪个县发财无所谓,对于他这个县令来说差别可就大发了! 他敏锐地感觉这是促进本县繁荣的大好机会,说不定成阳县会由一个中县发展为上县呢。 沈宁:“曾大人,我们在县城有铺子呀,城北那里租了好大一个院子呢。” 曾大人笑道:“县衙的铺子在西大街上,最好的地段,大家伙儿来往方便。再有……”他看了裴长青一眼,笑道:“我方才试了试二郎的学问,不曾想短短时间竟然背了好些书,都开始学做文章了。既然开始做文章,不如去县学旁听。”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41节 他怕单纯铺子不能打动沈宁,就抛出县学读书的条件。 县学只有考生通过县试、府试、院试,成为取得科举资格的生员才能入学。 入学以后不但有月考,学生还需要取得一次岁考的一二等成绩,最后在乡试当年取得科考的优秀成绩,才能获得资格参加乡试。 县学是秀才们的学习场所,虽然大部分秀才不会一直呆在县学读书,更倾向于去有名的书院,但是县学有月考,大部分秀才会参加的。 这段时间就是县学生员们互相交流学习的时间。 能进县学的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出身士农工商,生员之间的关系是不错的。 毕竟能进县学就是实力,就是一个圈子,大家可以互相帮助。 再者县学有固定先生授课解惑。 这些对裴长青都是极好的。 果然,沈宁和裴长青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 裴长青:“大人,小民并非生员,贸然进县学怕是不够资格。” 他虽然被封了传奉官,却没有为官的自觉,依然自称民。 陆裕帮忙补充道:“二郎不必担心,曾大人为你说项,已经与县学教谕商量过。再者你与丁教谕也是旧相识,他很欣赏你,很乐意你去借读。” 之前钦差卫先生来颁旨,丁教谕来作陪,对裴长青的读书情况有所了解。 想到去县学借读就得离开家,裴长青又犹豫。 沈宁却很高兴,虽然她和裴长青自学能力强,可以总结归纳科举考试的考点,但是有些知识点却需要先生手把手教的。 再者裴长青学作文,也需要有个先生随时批阅、纠正。 萧先生再厉害,裴长青也不好意思时时麻烦人家,更何况来往一次书信得半个月呢。 她立刻答应,跟曾知县和陆裕道谢,开铺子的事儿自然也同意。 白糖是奢侈品,且产量很低,她不打算跟其他人合作,自己去县城开个铺子也好。 实际曾知县主动招揽,沈宁和裴长青也不会不给面子,上位者的面子大过天,被撅了大概率会结仇。 曾知县官风不错,不至于记仇,但是作为父母官被驳了面子也不好。 作为他治下的百姓,自然要维护父母官的脸面。 更何况开铺子这事儿是县衙给的福利,没有任何强买强卖的成分。 沈宁以前不去开铺子,是不想跟合作商争利,她开作坊,各家铺子从她这里进货就好。 现在有白糖,开个高档糖果铺子也好。 见夫妻二人同意曾知县越发高兴,“他日得空去县衙把租赁契书签了,早日张罗起来,来年即便我离任,也不妨碍你们继续做生意的。” 两人又致谢。 顾千里和蔺承君也为裴长青、沈宁高兴,纷纷恭喜。 曾知县还要指点裴长青作文,沈宁便和顾千里、蔺承君几个去西间说白糖的事儿。 白糖受甘蔗产量限制,甘蔗产量又受耕地面积限制,所以沈宁和裴长青觉得靠本国种甘蔗发白糖财不那么理想。 最好的办法就是本土种一部分,再想办法跟南边儿小国进口甘蔗或者粗糙的蔗糖回来深加工,这时候暹罗、安南等地还没有制糖手艺。 如何操作就需要顾千里、蔺承君跟朝廷以及地方官员沟通了。 这个建议沈宁没说,而是借小鹤年的口说出来的。 小鹤年跟谢恒一直保持书信联系,他会分享简单的科学知识,谢恒也会跟他分享普通人无法获知的一些信息,譬如舆图。 南边儿诸国以及大庆各州府小鹤年都是从谢恒那里听来的。 他对顾千里和蔺承君道:“既然福州岭南等地可以种甘蔗,那琼州、琉球,以及山里那些羁縻州自然也可以,像南边儿接壤的安南、扶南、暹罗等国肯定也盛产甘蔗。” 他虽然小,却早慧,甚至有一种生而知之的天赋,再加上沈宁裴长青等人的教导启发,他无师自通了很多道理。 他听谢恒说那些地方时不时就要造反一下子,朝廷时常力有不逮,不能很好地辖制他们。 既然武力统治效果不理想,不如经济制裁? 经济这个词是他跟爹娘学的,爹娘现在好像破罐子破摔了,在他面前说话都不怎么掩饰的。 他们经常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说哪里哪里喜欢闹独立就应该掐住他们的经济命脉,让他们专心搞生产。 他自来聪慧,把爹娘的话结合村里、县里众老板的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爹娘就是拿住了村民们的经济命脉,让他们一心搞钱过好日子,整天埋头做豆腐素鸡啥的,根本没空嚼舌头打架。 县里众老板也是如此,忙着跟娘合作赚钱,就没空搞内斗了。 那南边儿诸国,以及悬于海外的琉球、琼州府是不是也可以如此? 他们孤悬海外,经济不发达,生活艰苦。 朝廷让他们种甘蔗换其他资源,那些大小地主为了发财就会纷纷种甘蔗。 朝廷允许他们用甘蔗换粮食,一开始甘蔗贵粮价便宜,有些地主就敢全种甘蔗。 如此还有不被人制裁口粮的? 安南那些小国也是,用丝绸、瓷器、茶叶、白糖等换他们的甘蔗,那些贵族估计没有不答应的。 为了换取更多财富,他们会种更多甘蔗。 他们忙着种甘蔗,自然也没多少心思生事儿。 而朝廷从外地换甘蔗,做成白糖大量出口海外,并不会影响国内粮食产量。 这个建议一出,顾千里和蔺承君几个都赞好主意。 顾千里从统治者角度出发,觉得这是给羁縻州等地找到了生财之道,能用甘蔗换钱、盐、粮,他们自然乐意。为了长期跟朝廷交换,他们也不敢轻易生事儿。 再有安南扶南等地,合作日久,两国交流更深,也有助于朝廷更好地了解、克制他们。 为了交易顺利进行,为了保护物资不遗失,那不得派兵护送么? 顾千里瞅着小鹤年,目光里满是赞赏和不可思议。 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计谋。 他了解小鹤年,知道自己能想到的只怕这孩子也想到了。 别说这么大的孩子,就算很多读书人,没看过舆图也说不出南边接壤的诸国有哪些。 蔺承君是商人,看到的是利益、合作,立刻就盘算他眼下能跟安南扶南暹罗哪个贵族合作种甘蔗,利润几何,下一步发展哪家等等。 王永和冯彬自然没有这等眼界和格局,他们看到的就是小鹤年聪明,立刻就能想办法解决甘蔗不足的问题。 两人是太监,靠奉承主子出头,这种习惯根深蒂固,当下给小鹤年好一通夸。 现在裴长青和沈宁算他们上官呢,虽然太监下地方多半是监督地方官,可他们不一样。 皇帝没让他们监督,反而让他们保护两人,不许其他势力插手育种司、糖坊生意。 沈宁心中给儿子竖了个大拇指,小鹤年这孩子相当有分寸,一开始还略有点骄傲,后来学得知识越多越低调谦逊。 他只提建议,绝对不卖弄建议背后的意图,如此就不需要过多解释,也能避免不少麻烦。 小鹤年看了沈宁一眼,他敢不低调吗? 他爹娘都说到亚洲非洲欧洲美洲、什么哥伦布好望角、什么巴尔干中东、什么巴拉巴拉的了。 他是一边激动得学习,一边冷静地琢磨怎么遮掩,怎么有选择地合理化这些知识。 一点也不敢大意啊。 小小孩子硬生生地老成起来。 蔺承君又跟顾千里、小鹤年商量在哪里种更多甘蔗,怎么运过来等等问题。 沈宁:“马师傅他们不是已经学会制白糖的技术了么?你们自然还是去出海地制糖更方便。” 现在么就是福州、泉州市舶司了。 从海外运甘蔗或者粗糖到市舶司所在的城市,再从那边儿运白糖出去,省了国内周转的时间和费用。 蔺承君和顾千里等人闻言一愣,都看向沈宁。 谢恒当初竭力坚持在豆腐村办糖坊,就是为了保证沈宁的利益,从这里出货,她的那份分红就不会少。 如果去福州或者泉州等地,即便契书说明分她几成,一开始有蔺承君和顾千里监督也能办到,可他们也没法保证没有意外。 一旦他们被排斥出这项生意,那谁来保证她的利益? 即便她派账房跟随,却不了解当地情况,有些时候鞭长莫及,自然也会被排斥在外的。 沈宁笑道:“出海的白糖从豆腐村出货太不方便,还是从海港那边儿出口方便,不过你们要保证定期往豆腐村送蔗糖来,这样我们的糖坊也就不受影响。” 豆腐村的白糖作坊可以供应国内市场。 只要蔺承君那边儿优先供给她蔗糖,那她的糖坊就最有竞争力。 蔺承君立刻应承,并且保证,“沈老板放心,我们糖坊只销往海外。” 不论瓷器、丝绸还是茶叶,单单海外王室、贵族们的需求量就非常惊人,白糖自然也一样。 单这些钱也够他们赚的。 沈宁却不是这个意思,她道:“天下有钱人多得很,两京十三省多少州府呢,单单咱们自己也做不完这个生意。我开一个糖坊铺子,也就做做附近几个县的生意,顶多再往宫里进贡一些,其他的还是蔺老板和朝廷合作吧,也该让南边儿种甘蔗的州府百姓赚一些。” 想也知道,这种上等白糖一经面世,绝对是供不应求的。 商品供不应求,赚多赚少就是原料限制了。 她这里有蔗糖供应,就能保证白糖的盈利。 挺好的。 至于垄断白糖生产,控制全国白糖生意? 她还没活腻呢。 就算有皇帝当靠山,可如果皇帝的巨大利益不和士绅阶层共享,皇帝也是可以换换的。 她家只是普通农户,更没有垄断一个暴利行业的底气,到时候意外死亡、暴毙就不出奇了。 蔺承君和顾千里几个对沈宁真是越发佩服,打心眼里佩服。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42节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激流勇退?有几个人能抵抗巨大利益的诱惑? 沈宁哪怕只是垄断白糖手艺一年,都足以她家跻身新贵行列的。 可她愣是无动于衷,直接献给朝廷,让朝廷赚大头,她只做几县的生意。 到时候不管谁家跟朝廷合作白糖生意,无论真心假意,表面都得尊着沈宁一家。 以后沈老板不只是在淮州府,整个南直隶商人圈里都有话语权了。 届时只怕比蔺家这种百年家族也不遑多让。 好在他和沈宁是朋友,是合作者,不是对手。 顾千里想的就更简单,他觉得自己忠于皇帝,沈宁和裴长青也忠于皇帝,他们是一边儿的。 沈宁如此为朝廷着想,那就是为陛下着想,陛下也不会辜负她的。 他不但会向陛下进言,也要知会四海府以及淮州府境内驻军熟识的将领,请他们多关照沈宁家。 无事不必打扰,有事儿帮衬一把,有他们帮衬,无人敢对她家如何。 顾千里是真的很钦佩沈宁一家,别人家但凡有点钱就急吼吼地买田置屋,恨不能将家门口的地都买到手。 她家却没急着买地,反而专心经营作坊,雇更多帮工,带着全村以及邻村百姓赚钱,让镇上、县里商铺都跟着发财。 有些人自己发财却伴随着别人败落,甚至家破人亡,沈宁家却是自己发达,连带着周边人也过好日子。 真是一家发达,乡邻受益。 陛下时常说若是大家都懂分寸,对权势财富都能取之有道、用之有度,天下何愁不太平?百姓何愁不安居乐业? 沈老板这种态度当时陛下说的取之有道,用之有度吧。 这么大宗的生意,别人不谈判个三五月,甚至扯皮个两三年是不会有结果的,各方自然要绞尽脑汁维护自己的利益,搁沈宁这里跟喝盏茶一样轻松平常地敲定了。 没有任何硝烟与争斗。 隔壁东间,曾知县和裴长青也是相谈甚欢,他又指点了裴长青做文章,说了一些自己的读书、作文心得。 裴长青自是受益匪浅。 时间过得很快,屋里很快就暗下去。 裴母主动给点了蜡烛,这是蔺大掌柜让方管事送来的南方特产石蜡,烟小,没什么异味儿,也更亮堂。 曾知县再次感慨,“二郎于读书一途确有天分。” 原本他可惜裴长青启蒙晚了些,现在却觉得裴长青读书天分极高。 真是三日不见刮目相看的程度。 上一次见面,裴长青还不知道如何作文,写文章也是生搬硬套的感觉,现在竟然自然很多。 关键听裴长青的言谈,他已经掌握了写文章的要领和诀窍,差的就是火候而已。 曾知县真是服了。 怎么会有人学习这样快! 裴长青谦虚了两句,“都是阿宁的功劳,她时常陪我读书作文。” 他和沈宁都是好学、会学的人,自学能力都很强,又有前世三十年的学识和阅历打底,还有现代丰富开放的文化知识熏陶,学新知识的时候不会两眼一抹黑儿地闷头苦学,更倾向于找更科学的方法,总结规律,摸索公式。 本朝科举考试的主要内容有几个方面,像《四书》义、《五经》本经义这些主要就是背诵理解,然后引经据典地阐述,这个难不倒裴长青。 而五经不需要全背,每个考生选一经深入学习即可,考试的时候会选经。 最重要的考试内容就是策论,就是一种公文写作,要掌握写作技巧和格式,要阐述自己对时政的理解和解决方式。 策论和现代议论文差不多,和当代公务员考试的时政内容也有共通之处。 这种文章是有答题技巧的,要扣题,要在歌颂的基础上阐述自己鲜明的论点等等。 这点儿自然难不倒沈宁和裴长青。 有了正确的技巧和方法,学会引经据典,将四书的圣人言论融会贯通在文章里,辅助论证自己的观点,再多背诵优秀文章,模仿写作,他的进步自然是神速的。 曾知县想到他会谦虚,就是没想到他会说是沈宁的功劳,这让曾知县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行吧,知道你们夫妻恩爱。 知道你有个贤内助,让人羡慕嫉妒。 曾知县又指点了一些县学注意事项,最后道:“二郎这里许多优秀文章,回头可以借给县学抄几篇,供其他生员借阅。” 裴长青这里的优秀文章大部分是萧先生命人从国子监抄录的,也有谢恒从谢家抄录的,还有他委托小太监们在宫里抄录的。 这些文章代表着当今最高水平,一般人即便有钱也是看不到的。 更何况其中有些还有萧先生、卫先生甚至谢相爷的批阅,更是不可多得,价值千金。 当时谢恒拿到这些文章的时候翰林院、詹事府都有人跟他借阅呢。 若是裴长青肯与县学的生员们共读,那些生员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儿呢。 如此裴长青去县学借读,其他人不但没有意见,反而会非常欢迎。 见曾知县真心为自己打算,裴长青也感激,自然答应。 之后裴长青也不再看书,陪着曾知县一起去新工地瞧瞧,看看育种司衙门的进度,再看看简陋的制糖坊。 看着眼前的光景,曾知县真是服气的。 就这么简陋的条件,他们愣是做出了别人没有的好东西,如今连洁白的糖霜都做出来了。 不得不说,他曾义秀也是时来运转了。 待听说沈宁让蔺承君将制糖师傅们带走回福州和岭南等地开糖坊的时候曾知县的心不受控制地抽抽了两下。 若是从南地运蔗糖来,再从这里制成白糖发往海外船队,那成阳县真是要发达的。 他甚至想跟刘知府商量给南直隶上书请朝廷考虑在四海府建市舶司,如此以后从四海府出海都得经过成阳县呢。 这样曹家船运就能发展起来。 成阳县的商队也能壮大起来,豆腐村不是有自己商队么? 可惜呀。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要开市舶司哪有那么容易? 朝廷也不可能只为一个白糖生意开市舶司,自然还是从泉州福州出海更方便的。 曾知县想着自己来年就要升迁离开,真要弄太大的动静那是给继任留现成的功劳呢。 这年头现任都要给继任擦屁股,他不留个烂摊子给继任头大就是非常能干仁慈的呢。 想到来年离开成阳县,让别人来捡有沈宁这个现成功劳的知县位子,曾知县都有点嫉妒了,他都不想走了。 天黑了,众人回家吃饭。 西天一弯银钩月低低地垂着,夜空清凌凌的格外清透,空气也清新冷冽。 曾知县心情也非常愉悦。 晚饭裴长青请了高里正、裴大伯过来和裴父一起陪客,锻炼一下他们跟县衙官员打交道的能力。 裴长青自己对族长之位不感兴趣,裴父也没那个想法,他更想让裴大伯当。 裴长青和沈宁也有意培养大伯,裴氏一族眼瞅着也要发达起来,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族长。 夫妻俩尊重大伯,裴大伯又向来爱护小辈,处事公平,其他人也信服他。 晚上曾知县和陆裕自然还要留宿的。 沈宁照例将人安置在作坊三间正房,那里有火炕和全套家具,除了当作坊的办公室也兼客房。 洗漱之后沈宁上炕和裴长青商量过两天和曾知县他们一起去县里的事儿。 曾知县这一趟儿过来主要看看糖坊和育种司衙门,跟顾千里、蔺承君聊聊,顺便也处理一下附近村落的民情,看看有没有案子之类的。 过两天他们一起去县里。 裴长青考虑要抄录哪几篇文章过去,还要给教谕、训导们准备礼物。 沈宁:“蔺老板从南边儿带来的上好湖笔徽墨带几盒子去,再装几罐子白糖冰糖,另外把咱家的腐乳酱料也装几坛就好。” 白糖冰糖是新出产的奢侈品,绝对有面儿。 她作坊产的腐乳酱料都是好货,很多人都当土产馈赠亲友。 说一会儿礼物,裴长青又道:“顺便给闺女接回来,这丫头一出门子就野,一点不想家。” 沈宁就抿唇笑,裴总现在对二郎的身份是越来越习惯啦,对爹娘俩孩子也更有亲人的归属感,几天不见就想闺女了呢。 她笑道:“我也想她呢。到时候备上礼物,我们去成家拜访,顺便给她接回来。” 小珍珠有一颗女侠心,整天想出门游历、卖艺、打抱不平什么的,缠着唐钜带她出门子。 唐钜瞅着挺沉默严肃一师父,对小珍珠却半点硬心肠都没,有求必应的。 最近成二爷和成三爷从外面回来,打发人给唐钜送东西,也给小珍珠和小鹤年几个捎了礼物。 小珍珠就按捺不住,央求师父带她去成家玩儿。 原本她邀请小鹤年几个的,小鹤年事儿多,既要和高里正规划新的试验田,还得帮高里正窑厂那边计算数据,又要跟蔺承君顾千里他们制糖,根本走不开。 宝儿倒是想去,裴母觉得珍珠都是第一次去,不好带亲戚,就哄他说下一次再去。 宝儿就去县里找他娘了。 沈宁和裴长青商量事儿呢,听见宫嬷嬷在堂屋喊:“阿年阿琦呢?泡脚了。” 裴母:“头会儿说送曾大人和他陆伯伯去歇息,怕是又留下请教学问呢。” 陈琦其实除了跟着裴长青读书,是不爱往其他大人物跟前凑的,但是小鹤年叫他他就陪着。 宫嬷嬷笑道:“咱阿年真是勤学好问,珍珠也是勤于习武。哎呀,这丫头一去五天了还不回来,原说跟她师父去集上溜达溜达就回呢。” 她现在跟裴母裴父一样稀罕阿年和珍珠,就跟自己孙子孙女一样投缘。 这会儿小鹤年和陈琦也正跟曾知县等人告辞,让他们好好歇息。 顾千里又送他们到前屋来。 小鹤年笑道:“顾伯伯,我送你,你送我,嘿嘿。”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43节 顾千里大手捏捏他的肩膀,“阿年,你可一定要保重身体,注意安全。” 这孩子说人瑞都不为过,如此聪慧能干,将来必为栋梁之材,当然得好好爱护。 正说笑呢,顾千里耳朵动了动,双目转向一侧,皱眉厉色喝问:“谁?滚出来!” 竟然还有人敢在裴家房前屋后鬼鬼祟祟,这可犯顾千里的忌讳。 二更天,银钩月早消失不见,星光漫天,屋前的灯笼在夜风里摇曳,显得周围越发黑黢黢的。 小鹤年往黑影里望了望,笑道:“顾伯伯不用紧张,我们村治安好的很,现在没有小偷小摸的。” 顾千里却相信自己的听力,他大步往那边儿走去。 黑暗中一个人影却匆匆往另一边跑去。 顾千里抬手就要甩出一枚铜钱,他是练硬功的,这个距离铜钱灌注力道狠狠甩出去能嵌入木板中,绝对能将人打伤。 小鹤年及时摁住了顾千里的手腕,急忙道:“顾伯伯,没事儿的,想是村里谁家的猫跑出来了。” 第164章 新助理 女孩儿当自强 顾千里想说那不是猫,但是看小鹤年一副他知晓但是不要追究的架势,便知道有事儿。 “阿年?” 小鹤年笑了笑,“顾伯伯,没什么事儿,别问了。” 顾千里立时明白,有啥不能说的? 这孩子肯定是给人留脸面呢,不是小偷那……只能是女子呗。 女子? 他和蔺承君住这些日子也没见个把妇人来私会他啊? 他这般威武俊朗,蔺承君虽然不够威武,但是生得温文尔雅,俊秀风流的,那也没个大闺女瞧上他们呐。 怎么的曾知县和陆裕一来,就有妇人私会? 咳咳,曾大人应该没这个喜好,难道是陆裕? 娘哎,看不出这兄弟居然如此…… 瞅着顾千里神色变幻,小鹤年就知道他脑补什么,咳嗽一声,“顾伯伯,你莫要胡思乱想啊,没有的事儿。” 说完,他就和陈琦回家了。 顾千里看着俩孩子进了墙门,这才转身回后面作坊院儿,他要去“拷问”陆裕。 你小子怎么就敢随随便便勾三搭四呢? 小鹤年跟陈琦回到屋里,宫嬷嬷和裴母喊他们一起泡脚。 小鹤年:“我去跟爹娘说点事儿。” 沈宁和裴长青俩正在打坐呢。 嗯,这是闺女要求的,她说睡前打坐睡眠好还能延年益寿,要求爷奶爹娘必须练起来。 听见儿子有事儿要说,沈宁就扭头看向门口,“阿年,进来说吧。” 听见儿子进来,裴长青也不打坐了,吧唧在沈宁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躺下了。 小鹤年:我爹真的黏糊,而且一点都不害臊。 他把屋后的事儿说了,“娘,你明儿跟我四奶奶说说吧,石榴姑姑这样可不行。” 沈宁:“你咋知道是她?你看见她了?” 小鹤年:“虽没照面儿,但是看黑影儿听脚步也差不多。” 小鹤年之所以判断是石榴那是有根据的,刘知府来那次,娘是把陆裕安排在东院儿的,可石榴姑姑却打发小侄子跑来说二婶安排陆裕去她家住。 当时正好被他看见,他也没声张,却也没让陆裕过去睡。 后来钦差到,陆裕陪同曾大人过来,也是住在作坊这边儿。 小鹤年也看到石榴姑姑在附近徘徊,估计因为有人站岗巡逻,她没敢靠近。 至于其他时间她是不是找陆裕私下里说话他就不知道了。 小鹤年对男女感情之事儿并不懂,但是他看书多啊,求知欲旺盛自然不会只看正经书,各种话本子那也是要看的。 尤其小珍珠只对话本子感兴趣,还让他帮忙读,他可正经看了不少呢。 当然,他们看的话本子,哪怕是才子佳人也是正经书,没有不可说的描写,沈宁和裴长青也就不多管。 沈宁看看裴长青:“陆三哥应该不会勾搭咱家人吧?” 陆裕和妻子感情不错,家里也没妾室,日常也不见他说些眠花宿柳的事儿,事业心更重一些。 交往的时候沈宁也不觉得他轻浮好色,很正经的一个人。 一个女人,尤其一个漂亮女人,她和男人打交道的时候直觉是很准的,一个回合就知道对面这男人是正是邪。 有些人哪怕端着架子,一副自以为很正派的样子,可他的眼神恨不得生出钩子,让人厌恶。 陆裕不是这样的人。 若他是,沈宁裴长青也不会跟他来往过多。 裴长青:“陆裕应该不会。” 对于石榴这事儿他没什么好说的,没兴趣。 说实话他现在对自家人有感情,对族人却马马虎虎,尤其一个想靠歪门邪道攀附富贵的族妹更没感觉。 男人很难理解女人的心思,沈宁是同性,多少能理解石榴。 之前因为石榴挑剔,沈宁就没再管她的亲事,后来觉察她对陆裕有别样心思,只是想着陆裕不是那样人,两人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也就没管。 没想到这么久过去,石榴还是没死心。 为了避免石榴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沈宁觉得尽快跟她聊聊。 白天人来人往的不好说私密事儿,也没时间说,这会儿趁热打铁最合适。 大冬天儿的,裴长青舍不得媳妇儿出去挨冻,不想去。 不过看沈宁态度坚决,他也只好下地。 两人穿上棉袄,裴长青又拿过自己的厚棉袄给沈宁再裹一层。 小鹤年见爹娘出门,他就回去泡脚睡觉啦。 裴母:“二郎,阿宁,这么晚还去哪里啊?” 沈宁:“娘,你们先睡,我们去四叔家说说话儿。” 裴母:“外头又冷又黑的,你们拎上灯笼啊,别摸黑儿磕着摔着的。” 裴长青答应了,从堂屋墙上拎下一盏纸灯笼,点了半截蜡烛插进去,然后牵着沈宁的手出门。 这会儿四叔和大根睡了,四婶和大根媳妇儿小童氏却没睡。 她俩都要被石榴给气冒烟儿了。 大晚上不睡觉,自己溜出去,问她去哪儿,她支支吾吾不吭声。 四婶那是眼前一黑啊,赶紧抓着女儿上上下下地检查,生怕她溜出去跟谁幽会毁了清白。 搁去年,石榴相亲也只能找家里有个十来亩地的人家,现在就能找镇上富户了。 这要是坏了清白,到时候甭想找好人家了。 家里也不指望她高嫁帮衬兄弟,就图她嫁个富裕人家有吃有喝不用下地操劳。 她咋这么不懂事儿呢? 四婶急,石榴却脸色发白,神情又透着股子羞恼,进屋就上炕。 四婶没问出什么,忍不住捶了闺女两拳,到底是宠着长大的也舍不得用力。 没一会儿就传来叩门的声音。 四婶儿吓一跳,想喊老头子去应门又怕有什么事儿,只好自己拎着笤帚过去问是谁。 听见是裴长青和沈宁,她立刻笑着开门,“二郎,阿宁,这么晚了有啥事儿?” 沈宁:“四婶儿,石榴妹妹回来了?” 四婶心头登时一个咯噔,“阿宁,死丫头她?” 沈宁安抚她,“没事儿,过来说两句话。” 裴长青在堂屋坐着等,沈宁让四婶带着去找石榴。 四婶怕裴长青一个人坐着无聊,想喊四叔和大根起来作陪,却被他拦住了。 大根和大民在建筑队,每天蒙蒙亮就去上工,晚上天黑歇工,着实累。 四叔在编织组也是一天天忙活,吃过晚饭聊一会儿就倒头睡。 只要不狠叫,打雷都不会醒的。 裴长青只让留下油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卷文章看。 四婶心里记挂着闺女是不是犯了错,忐忑不安,也顾不得管裴长青,就挽着沈宁的手进了闺女屋里。 大根夫妻带着孩子住三间西厢,裴金子在县里作坊,石榴自己住正房的西间。 她正和衣趴在炕上伤心委屈呢,听见沈宁过来忙翻身坐起来,叫了一声二嫂。 她能对亲娘和嫂子没礼貌,却不敢对沈宁这样。 沈宁顺势坐在炕沿上。 如果不是今年屡次相亲不成,四婶跟裴母她们抱怨,沈宁很少关注石榴。 沈宁只关注香蒲那种上进的,想学东西赚钱也能为自己所用的女孩子,石榴这种宁愿窝在家里不爱去作坊的她就很少关注。 当然她对石榴印象不坏,石榴虽然娇惯些,可生在农家也不会闲着,平时在家做饭、做针线什么的,和其他女孩子相处也没格外掐尖儿要强。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44节 “石榴,你知道二嫂平时很忙,跟那些老板说话也不绕弯子,所以我跟你也有话直说,你要是觉得冒犯就多担待吧。”沈宁先礼后兵,“你为什么会看上陆典史?你知道他有家室的。” 石榴没想到沈宁这么直接,脸登时火烤一般赤红,她以为、她以为沈宁会问她晚上是不是去作坊那里呢,到时候她就、就否认。 没想到沈宁是这个直接法儿。 四婶儿和小童氏也吓一跳,这丫头怎么如此大胆,敢想陆典史? 石榴低着头,脑袋要扎到胸膛里去,手指却死死地绞着被角。 沈宁看她不吭声,继续问:“他主动引诱你了吗?” 石榴脑子里嗡嗡的,甚至想我要是点头,我要是说陆裕勾引我了,二嫂和二哥能不能逼着他娶我? 做妾也行! 却听沈宁冷静的声音道:“你不要怕,如果他敢主动引诱你,我和你二哥不会放过他的。别看他是县衙三爷,咱还跟县太爷交好呢,他要是行为不检,一样办他。” 她又懵了,二嫂怎么这样说? 若是她被男人勾引失身,不是……要逼着男人负责吗? 四婶急了,上来捶石榴,压着嗓子泣声问:“死丫头,你快说,快说呀,是不是他勾引你了?” 石榴又羞又怕,脑子嗡嗡响,只觉得天旋地转,却又死死地绞着被角,努力想把自己的想头儿说出来。 “没,没,那、那、那他会纳妾吧……”最后声如蚊蚋。 四婶儿愣了一下,气得用力捶她,“你猪油蒙了心,好好的闺女谁给人做小?” 石榴低着头,声音含糊在嘴里,“那谭家……” 谭秀给老头子做小,也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的,陆裕又不老,正当壮年,生得又十分英俊,还是本县官身,给他做小她觉得不亏。 四婶老脸都要丢尽的感觉,抹泪儿,“你个死孩子,我哪个时候教你这些了?” 以往闺女羡慕裴云,说裴云嫁给镇上富户过轻松日子,所以她也想办法给闺女张罗这样的。 如今靠着二郎和阿宁的名头,也能跟镇上富户结亲,不嫁大儿子,嫁其他儿子总行的。 哪里知道她又盯上谭秀了? 谭秀的苦她难道看不到? 要是谭秀给老头子做小很舒坦,她何至于带着闺女儿子来阿宁家做工? 那还不是大太太、大儿子二儿子容不下? 沈宁面色平静,没有露出鄙视的神情,而是问:“你是看上陆裕这个人,还是他的身份?若是他这个人,他不曾和你单独接触过,你不了解他,喜欢他什么?身材?相貌?若是这样,找个好身材好相貌的青年便是。若是看上他的身份,县太爷、千户、知府身份不是更好,你怎的没想法?” 顾千里比陆裕住这里的时间还久呢。 她想知道石榴对陆裕什么态度。 石榴听她声音平和,没有疾言厉色的样子,抬起沉重的脑袋飞快地瞥了沈宁一眼,又低下道:“不、不能远,县里最好。” 嫁得远了没有娘家撑腰,她会倒霉。 县太爷那些听说几年一轮,到时候就离开成阳县了,不合适的。 顾千里也一样,不是本地人,她不想跟着去外地。 四婶没明白她的意思,还想捶她,让她好好跟沈宁说话。 沈宁却是明白了,“你想嫁到县里官宦人家?” 看来不是非陆裕不可,那就不至于太偏激。 石榴想了想,点点头,她想嫁个体面人家,面子里子都有,但是又不想太远,县里正好。 四婶急了,“你也不瞅瞅咱是啥人家,你搁啥嫁当官儿的?人家当官儿的干啥要你?” 石榴咬着唇,不吭声,她反正不想嫁给大哥和爹一样的泥腿子,整天干不完的活儿,晚上换衣服能抖下一簸箕土。 沈宁示意四婶不要着急,问石榴,“你这个想法挺好,也不是不能实现,只是我要问你,你靠什么匹配县里大户之家?” 她并不鄙视石榴的想法,石榴就是一个乡下小姑娘,被娇惯着长大,不想受苦,想嫁个不用早晚劳作的人家,这是人之常情。 关键不是想,而是为这个想头能做到什么程度。 去勾引陆裕? 那是不成的,只会坏了自己名声,让爹娘兄弟跟着丢人,最后不得已远嫁,落不到好的。 现在单纯相亲,她也相不到那样的,因为以她的家境算高攀,对方未必乐意。 除非她足够优秀,能拿出超越嫁妆、娘家家境的本领,让人忽略她的出身而单单注意她。 这年代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大多也是不读书识字的,如果石榴肯读书识字,到时候也算一项很大的优点。 香蒲如今在县里就小有名气,人家提起来就说福气娘子作坊那个女管事儿,说她能写会算,能说会道,不少人家打听她,想给家里孩子娶她呢。 另外就是靠什么女红、孝顺等扬名,但是这种小门小户的就没什么好扬的,那是城里大户人家玩的手段。 石榴瞪着一双泪盈盈的大眼看着她,有些茫然,她想说裴云靠啥被宋三看上的?谭秀靠啥?那不都是脸吗? 她长得也挺好看啊! 她长得是不丑,眉清目秀,年纪又轻,瞅着也是小美人一个。 可要比裴云、谭秀那种让人一见钟情还是差一截的。 譬如石榴说愿意当妾,一个多子的老富翁不会选她的,人家会选更美的。 在沈宁看来,这人纯粹是眼界太窄,天天在家里围着灶台打转,畏惧劳动,可不就只有嫁人那点子主意? “行了,你别自己瞎琢磨,也别急着相亲了,相来相去,这个不中那个不行的,你自己名声都坏掉了。你给我做两年事儿,回头保你嫁个县城不错的人家,县衙官宦书吏、老板之家都行,保证不让你下地干活儿,也不让你做妾。” 石榴忘记害臊害怕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宁,二嫂这是愿意帮她介绍好人家了?以前为啥不肯? 她现在还不明白,以她现在的条件儿,即便沈宁出面也介绍不来很好的。 因为不匹配。 只有当她变得更优秀,沈宁再推一把,才能匹配到同样优秀的男人。 四婶听见沈宁说给介绍好人家,又担心起来,生怕沈宁是生气石榴看上陆裕才想着给介绍个人,只怕会影响两家交情。 再者以自家的条件儿,就算阿宁给介绍了,人家又怎么会重视石榴? 她还想拦,沈宁却示意她放宽心。 沈宁起身,“行了,就这么着。” 她不知道就罢了,知道就一次解决问题,不想看着石榴折腾,到时候连累四婶四叔他们耽误干活儿。 现在他们都是作坊和建筑队的主力呢,不能影响工作。 第二日一早,沈宁就让阿年去喊石榴过来帮忙做早饭。 谭秀和陈玉箫要用过早饭才过来。 现在家里人多,早饭是裴母、宫嬷嬷以及苏婆子一起做的。 石榴很高兴地来了。 别看沈宁让她来做饭好像使唤她,在她看来这是给机会。 如果沈宁不喊人来,村里人即便本家闺女媳妇也不好主动过来的,哪怕帮忙也不行。 因为沈宁家出入的不是钦差就是当官儿的大人,再不就是县衙书吏、差役、有钱老板等等,一般人想去可捞不着呢。 所以石榴很自豪,有些骄傲。 她一直在家做饭,厨艺算不上多出色,但是不差,跟着裴母和宫嬷嬷学一学也能拿得出手。 沈宁看她穿着过年的新衣也没说什么,只让她戴好围裙。 待裴长青等人晨练、晨读回来吃饭的时候,沈宁就让石榴帮忙打水,准备手巾、香胰子等物件。 沈宁只让她准备物品,并不让她伺候人。 甭管什么千户、县令、老板的,来到她家都自己伺候自己。 蔺承君知道她的脾性,都不让淮安淮平伺候他呢。 曾知县跟着晨练加晨读回来,脸颊红润,心情舒畅,跟裴长青阿年几个有说有笑,半点架子都无。 要是每个月都能来乡下住两天,曾知县觉得自己能多活几年。 接触越多,他就发现这家人越有意思。 虽然裴长青努力读书要考秀才,可他为官做宰的欲望却不重。 小鹤年虽然勤奋好学,见到一个读书人就跟人家请教,学他自己不知道的知识,可他非常纯粹,他就是想学更多知识,并没有“我博学然后博美名更有利于科举”的想法。 沈宁就更不用说了,虽然热衷开作坊、做美食,却又不是那种藏着掖着的性子。 跟这家人交往多了,他觉得自己都豁达许多。 待裴长青陪着曾知县等人坐定,沈宁就正式把石榴引荐给众人。 她笑道:“这是我四婶家的三妹妹,以后在我身边做事。” 这是她的习惯,像谭秀、陈玉箫、二蛋等人,她都是正儿八经引荐给人的,这样做事沟通的时候别人才会尊重他们。 她身边儿缺助手,谭秀可以在作坊帮忙,出门还缺人,正好石榴凑上来,她自然要好好用起来。 石榴愣了一下,慌得脸颊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顾千里、蔺承君都笑着招呼一声。 曾知县也很给面子的鼓励一句,说她运气好,让她跟着沈老板好好干。 陆裕也笑着跟她道了一声三姑娘好,鼓励的话和曾知县差不多。 在他们看来女孩子能跟着沈宁做事,那真是运气好,把握好了以后都不会差。 石榴压根儿一个字都说不出,腿都微微发抖呢。 沈宁捏了捏她的手臂,笑道:“开饭吧。” 石榴这才如蒙大赦,匆忙转身回灶间。 宫嬷嬷看了她一眼,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只是想得美,却压根儿不懂应该怎么办。 要不是命好,恰好是裴二郎和沈宁的族妹,就这单蠢的样儿都得被人骗得跳河。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45节 好半天后石榴干活儿还同手同脚呢,差点把盘子扣地上,得亏裴母扶住了。 裴母柔声道:“石榴,你往西间摆饭,咱们在那屋吃。” 沈宁和裴母往东间摆饭的时候,陆裕和顾千里几个忙接住了。 这一次是曾知县主动道:“沈老板,二郎,家里是该添置几个下人了,让婶子亲自给我们做饭,我等吃得都不安心呐。” 裴长青帮忙摆了饭,笑道:“正在物色呢。” 他和沈宁对买下人有点抵触,打算雇几个手脚干净利索的婆子,只是雇人伺候吃喝啥的又有些不方便。 这和现代雇保洁阿姨、钟点工又不一样。 不过既然要在这里过一辈子,有些事情还是要入乡随俗的。 买来的下人肯定比雇来的忠心。 不过目前在村里还不用,有事儿帮忙的人不少,以后进城再说买人的事儿。 沈宁去西间吃饭,见石榴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不禁好笑。 “怎么不吃饭?” 石榴忙哎了一声,她确实受到很大的刺激。 以往她很少往沈宁家来,因为这里是作坊,大伯娘等人三令五申闲人不得随意来这里溜达,免得说不清。 她远远瞅着沈宁和人谈笑风生还以为很容易呢,今儿不过是打个招呼,她就惊得两眼发黑。 什么陆裕什么的,压根儿顾不上了。 还有陆裕,今儿黑眸湛湛地看着她,用很温和的语气跟她说话,好像她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可实际上以前他来的时候她挤到他身边儿,等在他经过的路边,他都没正眼看过她呢。 他今儿正眼看她了,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二嫂介绍她。 二嫂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这么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官老爷、老板们正眼看她。 这对她的震撼不可谓不大。 以往她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今儿亲自体会过才知道真的很不容易啊。 沈宁:“怎么,要打退堂鼓?不跟着我了?” 石榴抿嘴,努力想找回以前的机灵劲儿,出口却有点磕巴,“没,没打,二嫂,我、我可以的。” 沈宁笑道:“那就好,从今儿开始你每天去学习班学一个时辰,早点识字、算账,还要时刻准备跟着我出门子。” 石榴这会儿信心全无,再也不觉得很容易了,又觉得非常难,“二嫂,我、我能行吗?” 沈宁不说废话,直接下钩子,“你不出门子,怎么了解县城的情况?怎么知道哪个男子相貌俊俏,身材优秀,品行端庄呢?怎么知道他家境如何呢?” 石榴脸颊红红的,心却砰砰直跳。 她学识字,跟着二嫂出门子,就能自己找一个家境不错,生得不错,还有身份的男人? 她咬咬牙,干了! 下定决心的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心思澄明,之前撞邪一样,为什么一门心思往陆裕跟前凑? 其实她根本没想好怎么接近陆裕,因为他没给过她眼神儿,他只是她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选。 她就想着尽可能找机会凑到他跟前,兴许就、有机会? 这会儿跟着沈宁,轻松有了凑到陆裕跟前的机会,她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好蠢。 好丢人! 得亏……得亏他们不知道。 不过那个顾、顾大人不会看出来吧? 幸亏昨晚上阿年替她遮掩了。 她越想越尴尬、丢人、羞愧,恨不得找个墙缝钻进去改头换面一番。 沈宁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该让她干啥就干啥。 忙着呢,可没空管她九曲十八弯的少女心思。 待谭秀和陈玉箫过来,陈玉箫直接去高里正家继续和宫女太监们研究棒针钩针的新花样儿。 高里正特意空出他和陶氏的院子给他们住,他和陶氏现在住大儿子院儿。 高里正最近正忙着和烧窑师傅商量烧窑呢。 从初夏那会儿他就带人不停地晒砖坯,天冷上冻以后就晒不得了,就是烧窑的时候。 烧窑除了选址挖窑、装砖坯瓦坯,还得引水,还要买足够的煤炭、木头。 他和师傅挖窑装窑,让老二去买煤炭木头那些。 镇上禚家愿意给低价煤炭和木头,从西边儿山里运出来,也省了他们的麻烦。 高里正想着以前二郎盖房子还找他托关系买砖和木头,现在人家就看二郎和阿宁的面子给便宜啦。 嘿嘿,自己看人的眼光真绝了! 知道沈宁和裴长青要去县里几天,高里正也不打扰裴长青,可不敢耽误二郎读书,有事儿他都跟沈宁和裴父、裴大伯商量的。 沈宁对高里正是很信任的,两家合作之初就把丑话都说头里了,合作的过程大家都尽力把事情做好,各司其职,有问题也都好好沟通好好解决,所以合作很愉快。 “里正伯,烧窑的事儿你看着来,需要银钱就去账上支,不要再垫付了。” 以前作坊没钱,高里正没少垫钱,现在作坊流动资金足够,沈宁就不让他垫钱了。 高里正呵呵笑:“我晓得嘞。” 他也不故意往县老爷跟前凑,并不去卖好啥的。 他清楚得很,他家靠阿宁发财呢,不是靠县老爷,他巴结县老爷那点儿不当什么,压根儿比不上跟着阿宁赚的。 沈宁也跟他说了两句以后石榴跟着她做事,让高里正盯着点,有机会就提点一下让她尽快上岗。 高里正羡慕得很,他倒是想把孙女送来跟着阿宁,可惜老大媳妇儿个目光短浅的不肯,非说“爹,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用闺女抛头露面的?在家里学做针线能上灶就好了,再过两年就该嫁人了呢,没得让人说嘴”。 他能说啥? 他就算摁头安排,大儿媳不得记恨他啊? 算了,还是培养孙子吧。 他已经打算好了,明年开始不让高进禄去柳家洼学堂了,他要让孙子跟着阿年混! 别看阿年小,就烧窑这摊子事儿,阿年都能根据砖瓦的大小,给他算出窑厂的大小。 你就说厉不厉害吧! 谭秀那么精明的女人都不给儿子请先生,就放心让儿子跟着阿年读书,他有啥不敢的? 以往他不好意思让高进禄跟着阿年,怕裴家觉得自己是不是想染指作坊。 可看阿宁和二郎对自己很亲近,根本没有那些怀疑,倒是他自己多心。 他就跟沈宁商量,“阿宁,我想让阿禄过来跟着阿年读书,你说咋样?” 沈宁:“阿禄不是已经启蒙识字吗?阿年的学习班不培养科举生员的,村里孩子就学识字算术以后当个伙计掌柜啥的,阿禄过来不是耽误了吗?” 高里正笑道:“他去柳家洼学得马马虎虎,笨咔咔的,我看二蛋他们跟着阿年学得很好,让他跟着阿年吧。也学学拼音算术啥的,再跟着阿年背背四书。” 沈宁:“就怕耽误了他读书科举。” 那田氏不得哭死? 高里正明白她言外之意,“没事儿,他也还小呢,以他的资质不到十八也不能下场,跟着阿年读两年试试,要是他比去学堂更爱读书那岂不是好?” 沈宁就不劝了,“成啊,那你跟阿年说说,看他怎么安排?” 学习班是阿年管的,沈宁只负责出资、吃食啥的,再就是使唤那帮子小学生们干活儿。 高里正高兴地去找小鹤年了。 小鹤年自然不拒绝,他恨不得全村男女老少都来学拼音识字和算术,反正现在不用他教,老生带新生,学习更轻松。 高里正解决了一桩心事,就回家带着高进禄过来找阿年。 高进禄前几天感冒伤风来着,有点发烧,请了几天假没去学校,现下好了也没去。 高里正索性继续给他请假,在他看来柳家洼学堂就那样儿吧,启蒙还行,不,跟阿年一比启蒙也差事儿。 村里学习班都能读会算的,高进禄还跟个傻子似的呢。 高里正不能忍。 于是阿年又多了俩需要特殊关照的新生——高进禄和石榴。 高进禄有点识字基础,学得速度还行,石榴就有点慢,或者说不入门。 让她想象拼音数字的意象,帮助记忆,她总是想了就忘。 最后阿年给她支招儿,“小姑,你往自己最想要最喜欢的东西上靠,嗯,要是不好意思,可以不说出来,自己记着就行了。” 这么一指点,石榴不知道想了什么,给自己想脸红了,却也把字母和数字给记住了。 开窍以后,她学习速度就不慢。 曾知县在乡下住了几天,带着陆裕和几个差役四外村巡视一番,跟里正村老们聊聊,问问今年收成、冬小麦播种出苗情况、日子好不好过、有没有不能解决的村里矛盾等等。 也只是断了几个东家鸡跑到西家吃谷子被扣留、张家闺女原本要嫁李家结果贪图赵家彩礼高又要跟赵家结亲之类的小事儿。 并无大案,说明治下百姓安居乐业。 曾知县心情大悦。 第165章 新铺子 冬天和羊肉是绝配 曾知县要回衙门,带着差役先行,让陆裕陪沈宁一行人慢慢走。 蔺承君已经学会制糖,几个制糖师傅也都掌握了各自的技术,他留下淮安盯着,自己带着淮平去县里再转水路去淮州府。 沈宁和裴长青也安排好家里,带着阿年、二蛋、高进禄以及石榴和俩半大少年一起坐骡车去县里。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46节 陆裕直接领他们去西大街的铺子。 陆裕:“铺子和宅子已经收拾得利利索索,正院儿有火炕,我再让人送些新被褥和吃食来,二郎和弟妹直接入住即可。” 曾知县这是下乡前就安排好了,笃定他们肯定会答应呢。 不过想想也是,曾知县给这么低的房租,不接着那可真是不识抬举了。 夫妻俩自是一番感激。 这铺子是西大街的黄金铺子,五开间,上下两层。 第一进院落窄长,第一进和第二进中间不是墙壁,而是一排略矮的房子,做仓房、伙计宿舍用。 第二进院子很宽敞,是作坊用的,三间北屋带着两间耳房,东西都是宽敞的作坊间。 第三进院子是东家住宅,有后门和侧门,与前院有小门通着,平时上锁。 陆裕笑道:“县衙有几处铺子,大人给你们挑了个大的。” 沈宁:“原本以为是两间小铺子,我们纵然占县衙便宜也没什么,不曾想这么大,这赁屋子的价儿得提提,免得三哥到时候难做。曾大人来年高升走了,后来人说啥他也听不见,三哥却还要在县衙伺候新任县太爷呢。” 陆裕听她说得亲近,心里欢喜,“放心吧,知县大人会安排好的。” 他把曾知县的操作跟沈宁和裴长青简单一说。 曾知县会写一份文书,申明为什么低价租给沈宁。 因为曾知县觉得以沈老板的能耐,让她来县城开铺子、作坊,到时候她给县衙交的税、间接带来的税以及带来的其他好处,远远超过正常价位的房租。 他申明沈宁的能耐,制作了此前没有的素鸡、各色腐乳、变蛋、福气锅、福气面、叉烧酱、煎饼等食物,给成阳县乃至淮洲府、南直隶都带来很大的变化,他相信以沈宁的能耐还会做出其他新食物和新菜式。 给她在成阳县一个落脚点,能让成阳县一直跟上她的步伐,不至于把新产品流落到其他州府去。 这可是知县的政绩! 有这个打底,新来的知县也不会有意见的。 沈宁对着陆裕拱了拱手,笑道:“知县大人能想到这些,多亏了三哥美言,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领这个情了。” 陆裕也不问她想开什么铺子,等他喊的饭菜送过来,便一起用了晚饭。 等陆裕走后,沈宁让阿年二蛋带着石榴给众人把住处分派一下,再把陆裕送来的被褥等日用品也分派一下。 直接让石榴做是不行的,但是二蛋现在很得力。 别看着孩子小,被沈宁训练得做事很有一套。 沈宁和裴长青坐在东间炕上说话。 裴长青简单看了看,这炕是童小枫带人盘的,活儿做得不赖。 过了一会儿二蛋和石榴过来回话,表示已经把众人安顿好。 院子里之前还留了一个看门老头儿和俩后院儿洒扫的粗使婆子,都是县衙安排的。 沈宁可以留下也可以打发他们回去。 小鹤年:“娘,咱们没带人手过来,需要他们帮忙看屋子洒扫,不如先留下,回头要是觉得合用就继续雇佣。” 沈宁听他们把事情安顿得很有条理,高兴地表扬了几句,便让他们各自回去歇息。 石榴在家里做惯了娇闺女,每日里四婶都会对她嘘寒问暖,这会儿沈宁也没问她习不习惯、怎么安顿、怎么洗漱,反而让她安顿大家伙儿。 石榴心里有点委屈,只是不等表露出来见二蛋一个孩子安排得井井有条,她又不好意思了。 她跟着二蛋学到了住进新宅子不能粗心大意,得检查水缸,把水灌满。得检查所有院门、墙门、后门,门栓门锁是不是齐全,门扇是不是牢靠。还得检查墙壁有没有破损漏洞,免得有人钻狗洞之类的。 另外就是要检查火烛、灶间。 最后才是安顿住处、吃用、被褥等呢。 临睡前二蛋还叮嘱她洗脚呢。 石榴一边泡脚一边回顾,原本的委屈、忐忑一扫而空,反而有些激动。 二蛋那么个小孩子竟然有里正叔在村里安排事务的派头。 她跟着二嫂学两年,是不是也……这样有派头? 如此以后她嫁给有头脸的人家,那岂不是就能做有派头的掌家娘子? 第二日沈宁也没让做饭,还是打发二蛋领着石榴出去买早点。 结果陆裕亲自带着人拎了一堆早点过来,靳老板和麦掌柜知道沈宁和裴长青来了,也打发人来送早饭、食材,还让伙计捎信儿说估计沈宁有事儿要忙,他们不来打扰,等她忙完大家聚餐。 沈宁都一一谢了。 高进禄望着满桌子的早点,什么小笼包、蒸饺、水煎包、油饼、油条、豆浆、皮蛋瘦肉粥、炸鱼排、炸鸡柳等等,这可比他家吃的好多了。 他忍不住惊叹连连,喃喃道:“这也……太丰盛了。” 平时他娘可没少嘟囔,说裴家跟着他家沾光,以前饭都吃不饱,现在也摆活起来了。 只要奶听见这话就要斥她,还会跟他讲裴二郎和沈老板如何如何厉害,阿年如何聪明,让他多交好,莫要犯傻。 他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是看知县老爷都对裴二郎和沈老板那么尊重,他就知道阿年爹娘非常厉害,起码不是他爹娘能比的。 他娘就是嫉妒人家。 他虽然在家不干啥活儿,跟着阿年就跟二蛋看齐,抢着干力所能及的活儿,这会儿也摆碗筷,勤快得很。 二蛋没什么反应,石榴倒是急了,抢着表现,生怕落后被沈宁嫌弃。 沈宁看在眼里。 吃过饭沈宁带二蛋和石榴坐骡车跟着陆裕去县衙,裴长青带着阿年和高进禄去县学。 沈宁几个到县衙的时候曾知县已经在办公了。 知县工作很杂,工作时间弹性很大,端看敬业与否了。 不负责的县令是不管县内杂务的,他只管奉承上官,吃喝玩乐,曾知县显然是负责的。 春耕春种、麦收夏种、秋收秋种、夏税秋粮、县内征发徭役修路修水渠、教化百姓、体察民情处理案子等,都是他的工作。 冬天主要是征徭役修修补补,有主簿带着一干书吏差役负责,倒不用知县亲自监督。 是以冬天县令也略清闲一些。 见到沈宁过来曾知县亲切地关心一下用过早饭没,对铺子满意否,寒暄几句就让师爷拿出准备好的契书。 曾知县的说辞果然和陆裕一样,有文契和他的解释为证,让她不必多虑。 沈宁推让一番便道谢,亲自看了文契,没有任何问题便签字画押。 之后又聊了一些关于铺子的打算。 沈宁也没藏着掖着,就把自己的规划讲给曾知县几人听。 昨夜她和裴长青看过铺子以后就有了初步规划。 她不想零售现有产品,也不想抢别人生意,像绸缎布庄、点心铺子、酒庄、酱菜、饭馆等,县城已经饱和,她即便有信心可以竞争过人家也没有必要。 开竞品肯定会得罪人,以她现在皇商的条件,有些欺负人。 最好摆市面上没有的产品。 裴长青和她想法一致,倾向于做奢侈品生意。 高档糖果,高档洋货等。 顾千里、蔺承君要做海外生意,让他们帮忙选一些洋货运过来,以后再介绍几个可靠的番商。 沈宁还想把新开发的高档针织品摆过来,除了棉线、丝线编织的,再进一些羊毛,做羊毛制品。 她还想研究一些洗护用品,精油、花露、香皂、面脂、洗发膏、冻疮膏什么的。 不过这些得慢慢研制,手上没有现成的,她就没跟曾知县说,等做出来再说也不迟。 两位师爷听得都很是惊讶。 他俩跟着曾知县也算走南闯北了,说实在的,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有想法的女子。 不说女子,就算男人也少有这样敢想敢做的。 原本他们对东翁抬举一个妇人还有些不理解,现在彻底服气。 曾知县也颇为欣慰,他看过沈宁的作坊,在西大街开分部是很有必要的。 她今儿说的洋货铺子,他感觉以后也会成为南直隶有名的商铺。 正聊着,一名皂隶进来禀告:“大人,太太说要留沈老板用饭。” 曾知县便朝沈宁笑道:“内子早就仰慕沈老板,一直不得机会见面,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留下一起用饭。” 沈宁却没答应,她起身告辞,“太太留饭,不胜感激,只是今儿不凑巧,这一趟过来杂事诸多,怕扫了太太的兴致。过几日得闲,我再专程拜访太太。” 曾知县也觉得自己妻子突然留饭有些不妥,但既然说了也就问问,见沈宁改约也就让皂隶去知会一声。 沈宁告辞,离开二堂又随陆裕去了前面六房,跟与裴长青相熟的几位典吏、书吏打个招呼。 崔黄两位典吏、秦书吏以及谢炜等人跟裴长青相熟,也一起吃过饭,沈宁都认识。 这一趟她主要让二蛋和石榴露露脸,以后铺子有需要和县衙打交道的事儿就让他俩跑。 黄典吏等人自然不敢轻视她,即便有人心里嘀咕沈宁竟然不请正经管事和账房,反而弄个忸怩的丫头和半大孩子,他们能干啥? 面儿上自然都是好好好,回头跟二郎一起吃酒。 陆裕送他们到门口,笑道:“弟妹,铺子里甭管有什么事儿,但凡用人只管来县衙说一声。” 他的典史虽然是文职,但他兼任了过去县尉的职能,所以能调动三班,手底下是有人能使唤的。 沈宁笑着道谢。 回来的路上沈宁也给二蛋和石榴讲在县城开铺子的注意事项,申请朝廷铺户许可、重大节日县衙摊牌徭役、纳税、解决纠纷等,都要和县衙打交道。 二蛋听得明白,还能跟沈宁请教问题。 石榴才学了几天拼音和数字,虽然听了却记不住,更别说问有效问题了。 看二蛋小小年纪那般懂行情,石榴被刺激得心情起伏,暗暗较劲要赶紧学会。 她以前颇为娇惯,当初沈宁招募女孩子出来第一个想到她,她却不感兴趣。 她以前只想在家做针线、做饭,等着嫁个好人家,过好日子,不想出来受苦受累,更不想抛头露面被人指指点点。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47节 现在相亲不上不下的,目前嫁不得那种好人家,而张氏香蒲大丫二丫等在县城也没因为被人说三道四觉得丢丑回家躲着,反而越做越好,她也就不在乎女孩子抛头露面、被人说三道四的问题了。 这会儿反而被激起了好胜心。 简单吃过晌饭,沈宁带着他们去裴云那里。 铺子往南穿过大街,走点路拐个弯儿就是裴云的院子。 这边儿裴云主要接成衣、鞋袜等的加工活儿,顺带卖编织的发网、内衣裤、袜子等小物件。 比起成衣,这些小东西利润更高。 宋福瑞跟蔺掌柜的松江细棉布生意也稳步增长。 蔺掌柜喜欢他做事认真却又不死板,性格温和,风趣幽默,很会交际顾客,便逐渐多发一些货给他。 夫妻俩也正在培养掌柜和伙计,平时比较忙。 这会儿宋福瑞不在家,裴云正在铺子里带人干活儿。 她手下有几个工种儿,针线娘负责剪裁缝纫,绣娘负责绣花,针织娘负责钩针棒针的编织活儿。 这会儿大家正忙着。 宝儿跟发小炮弹一样弹出来迎接沈宁,欢喜至极:“二舅母二舅母,你可算来接我了。我姐说话不算话,原说就去成家玩两天,然后接我一起去卖艺呢,结果这都十天了!!!” 他又和二蛋石榴问好,替裴云招待他们。 石榴瞅着宝儿这彬彬有礼的样子也是说不出的震惊。 她自来羡慕裴云,所以每次裴云回娘家她都会悄悄观察。 那时候宝儿就是个白团子,一团孩子气,娇里娇气的,后来在二嫂家跟着珍珠和阿年,慢慢地变得越来越懂事。 没想到现在都能帮着家里招待客人了呢。 宝儿小时候说话没那么利索,现在却利索得很,甚至有点话痨嫌疑。 他招待沈宁三人进屋,顺便就问了姥娘姥爷二舅哥哥等人好,连宫嬷嬷谭秀陈琦等人都没落下。 沈宁只说了裴父裴母,剩下的话让二蛋和石榴应付他。 过了一会儿,裴云从前面过来,满脸带笑。 她五个月的身孕,过了孕反期现在吃嘛嘛香,做活儿也不受影响。 “二嫂,怎么突然来了?是有什么事儿?” 沈宁解释一下。 裴云欢喜道:“二嫂,西大街那位置可太好了!现在很多人拿着钱都租不到那里的铺子呢,县太爷真给面子。要不咱先把发网、针织袜子内衣拿一些去?” 沈宁:“行的,不过这两天得先把铺子装潢一下。” 裴云:“宝儿爹有点装潢铺子的经验了,二嫂只管让他做。” 沈宁自然同意,宋福瑞可是在裴长青那里培训过的,如今还跟禚元杰一起做着裴长青的家具生意呢。 这城里不少人都订做了他们的新款家具,利润稳定。 说一会儿铺子,沈宁又关心裴云的身体,让她不要太累。 裴云笑道:“二嫂,我身子现在好着呢。”她下意识抚摸了一下肚子,俏丽的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泽,“要是这胎能生个小闺女就好了。” 她可羡慕二哥二嫂儿女双全了。 想到这里她又说起珍珠和阿年。 沈宁说裴长青带阿年去县学了,傍晚应该会来看他们。 那边儿宝儿正招待二蛋和石榴吃点心,闻言也插话道:“二舅母,咱们去把姐姐接回来呗?我可想她了,她咋就不想我呢?” 沈宁笑道:“成,那你和我一起去北边儿瞧瞧?” 宝儿:“成!” 沈宁就带着他们一道坐骡车去了城北院儿。 城北院儿刚租的时候挺宽敞的,这会儿瞅着却颇为拥挤。 除了高进升、裴金子等作坊员工,还有张氏等账房销售员,另外还有三个帮工婆子,再有每日来去的运输队。 所以沈宁也确实另外需要一处作坊分担压力,而县城有作坊对进货的合作商来说比去豆腐村确实更方便省力。 以后这边儿主做物美价廉的湿扁粉和湿圆粉,专供县城及其周围的生意。 西大街作坊就做各色腐乳、腌蛋、面条、粉条等,专供县城以及周边和四海府、安平县,至于淮州、桃源和大运河沿线的批发商自然还是去村里进货更方便。 另外以后如果做诸如精油、洗护品,也在西大街作坊即可。 张氏领着铁头虎头以及二丫出去了,香蒲和大丫在家里盘账。 他们这边儿的账目很杂,进出货、工钱、货款等,都要分门别类地罗列清楚,这样才不会出错。 因为裴长青和小鹤年定制的账目格式简单有效,加上数字记账,所以他们记账算账也省力不少。 他们除了笔算、心算也开始采用珠算。 虽然还没有发展成后世的算盘,但是已经初具规模。 这自然是小鹤年在裴长青的引导下和谢恒沟通商量的结果。 看到沈宁带着二蛋和石榴过来,大家也都挺开心的,手里有活儿的就大声打招呼,没活儿的就赶紧上前迎着。 他们有轮休,定期回家,家里人得空也跟着运输队来看他们,不来就请运输队给捎东西,所以他们也没什么想家的,沈宁自然也不用帮家里给捎东西。 沈宁笑道:“天儿冷了,大家伙儿都辛苦。” 裴金子大声道:“二嫂,赚钱呢,一点不辛苦呢。” 二嫂是个好东家,眼明心亮的,别看她不在跟前,却知道谁干活儿勤快该给奖励。 在她的作坊里就是干得多,赚得多。 没有面子交情这些。 大家都心服口服。 沈宁:“今儿我来,晚上给大家伙儿加菜,你们想吃什么?” 少年和汉子们有的喊火锅,有的喊红烧肉,有的喊麻酱鸡蛋的。 沈宁笑起来:“鸡蛋有啥稀罕的,这样吧,去买两头羊和木炭,炖一锅红烧羊肉,再烤一些,甭管烤肉串还是肉片、羊排的,各凭心意。” 人多,食量大,不过两头羊也足够的。 众人跟过节一样,纷纷谢沈娘子、沈老板的。 蒜头奶奶和锁头娘给沈宁泡了热茶,又问要不要喝碗热乎乎的骨头汤。 沈宁对员工大方,不管家里作坊还是县里都让厨房每天熬一大锅骨头姜汤,煮面也好涮菜也罢,或者直接喝也成。 沈宁表示不用,家境差喝点骨头汤很好,她现在吃喝不错就不能喝太多汤。 沈宁跟香蒲大丫说话,让二蛋和石榴去各处看看聊聊。 香蒲和大丫趁机请教一些算术方面的问题。 沈宁给人解惑比小鹤年要更通俗易懂一些。 小鹤年因为太聪明,而且颇有一种举一反三的本领,很多东西他一看就会,根本不需要解释为什么,可其他人不懂,他们需要知道为什么这样。 讲清原理,他们理解了就能永远记住,否则就只能死记硬背。 沈宁回答了问题,又看了看作坊意见本,狠夸了香蒲和大丫。 说实话这个作坊院儿人员构成比较复杂,运输队的归高里正管,作坊的、销售的归张氏,多少的也会有矛盾和摩擦。 不过沈宁从来不主动过问,而他们也没闹到她跟前过,都是私下里沟通解决的。 这就得表扬张氏、香蒲和大丫二丫几个女孩子啦。 张氏年长,是她和裴长青的堂嫂,有身份加之性格不软弱很能震慑人。 香蒲则是因为性格坚韧,为人真诚体贴,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强势的时候强势,汉子们觉得这丫头不错,小子们喜欢她都乐意听她的。 大丫二丫一个文静一个泼辣,也是张氏的好助手,有些话大人不好说,二丫就敢说。 他们之间有了摩擦,张氏不许他们私下里吵吵,更不许他们打架,也不许他们生闷气,让他们不舒服就说出来,大家坐下来沟通。 不好意思说的可以写在意见簿上。 但凡有不沟通就吵架、打架、背地里使坏的,统统赶回去! 作坊又不是找不到人,多少人花钱走后门想来干活儿呢。 恩威并施,这是她跟沈宁和裴长青学的,很管用。 沈宁虽然说过这个法子,其实她自己在作坊没用,用不着,毕竟现在村里人都怕她不带着他们赚钱,哪里敢跟她唱反调? 作坊的意见簿成了感谢和表扬之用。 等张氏带孩子们回来,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张氏面色原本很严肃,见到沈宁立刻笑得乐开花儿。 沈宁关心他们几句,问张氏是不是有事儿。 张氏笑道:“都是小事儿,常见的,都能解决。” 她带着一帮人在县里管作坊,平时也有不少事儿,不过有沈宁和二郎的名头与人脉,都好解决。 剩下就是小问题小摩擦,没什么。 只要不是大问题,她很少跟沈宁说,从不抱怨。 抱怨啥啊,沈宁给她分红了! 原本她是拿工钱的,一开始一个月五百钱,后来一两银子,现在一个月二两,然后阿宁还把她出货的二分利给她。 这是给自己赚钱,她干劲十足呢。 二丫听说晚上吃羊肉很开心,又问阿年和珍珠怎么不来。 宝儿又顺势抱怨一下珍珠姐姐给他丢开十天不理他的事儿了,至于阿年,傍晚就见着了。 沈宁让张氏他们几个明儿去西大街铺子看看。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48节 二丫小嘴叭叭的,给宝儿和二蛋、石榴讲邱家娘子小气。 “去别家收账都可利索了,账本一摆,该多少就是多少,痛快数钱结账。单单她家,每次都要审贼一样审,什么‘啊,那天送了吗?是这些对吗’真是好笑,你不当天结账非要赊账,赊账又不记账。每次让抹零就算了,还总故意弄错少算,难道我们收账的不会提前算一下吗?真是好笑!” 沈宁听见跟张氏道:“嫂子还做她家呢?” 张氏笑道:“为啥不做?邱家家口多,吃得多,每个月好大一笔银钱呢。那邱家娘子有些小心眼儿罢了,不值当我们放弃她婆家的生意。” 最初邱家娘子挤兑她,说些不中听的话她还难受,后来被沈宁开导过,又见过邱文举,再知道邱文举的花花事儿,张氏还觉得邱娘子可怜呢。 男人不做人,她管不了男人,心里憋屈,又不敢跟婆家人撒气,可不就逮着跟她家做生意的人撒气么? 张氏都摸着她的脾性了,别看她挑刺,说不好听的,可你要是不给她送吃食不赚她钱,她又不同意。 张氏就趁机多卖她东西,但凡作坊产的,邱娘子都买很多。 有钱赚,张氏就不计较那些。 沈宁:“嫂子,你这是修炼出来了,金牌销售。” 张氏好奇道:“阿宁,什么金牌销售?” 沈宁笑道:“就是你,销售本领一等一的好。” 张氏就哈哈笑,她生得不美,皮肤底子就不好,加上多年劳作更是晒得黑里透红,在县里养回来一些也只是比以前好点,比起城里那些不干活儿不怎么晒太阳的娘子不能比。 可她的笑容自带真诚,让人觉得亲切、信任,愿意听她说,愿意买她东西。 而且她不漂亮,就让那些娘子不设防,也愿意把她引荐给自家男人,让男人买她的东西。 沈宁:“大嫂,你得再从村里挑些孩子来训练,西大街铺子也需要。” 去年冬天村里已经选不出合用的伙计,如今村里人跟着赚了钱,态度都有改观,纷纷让自家孩子去学识字算术,哪怕十来岁的女孩子也都乐意了。 今年冬天可用的少年男女就不少。 成年人三观定性,不好掌控,沈宁就让他们在家里作坊干活儿。 少年人三观未定,可以影响,就让他们先在学习班启蒙,再来跟着张氏锻炼。 没多久锁头娘领着俩肉铺伙计过来,伙计扛着宰杀收拾好的羊,背着自己的皮革工具袋。 可以根据顾客需求帮忙分割羊肉、斩羊骨。 冬日天短,日头落山基本就不能干活儿了。 沈宁就让他们自己商量去,她和张氏说西大街铺子的事儿,要她配合宋福瑞先把铺子装潢一下,再置办一些家什儿。 等婆子们把羊肉炖上,汉子和少年们说笑着串肉串儿,又问二郎和阿年什么时候过来,大家一起吃肉串。 都知道裴长青在读书不喝酒,就不说喝酒的事儿。 他们隔着墙喊方管事几个。 方管事陪着蔺承君出去办事儿了,只有俩伙计在。 有蔺承君交代,方管事几个跟这边儿关系很好,他们也常买烧鸡、羊肉什么的过来聚餐。 等羊肉可以入口的时候裴长青和阿年、高进禄以及宋福瑞和裴云两口子也一起过来。 此时肥美鲜嫩的厚切羊肉片在通红的炭火上烤得滋滋冒油,撒上五香面儿,羊肉特有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人猛吞口水。 宝儿忍不住脱口道:“没有孜然,撒点孜然更香!” 蒜头奶奶:“哎哟喂我的小少爷,有五香面儿就可了不得呢,你不知道多贵呢。” 蒜头奶奶已经不是当日的农村老婆子,现在颇有见识。 蒜头在酒楼做学徒,不忙的时候也会过来看她,应大掌柜允许也会带点吃食给她尝尝。 这上好的五香面儿就是靳老板让她孙子给的呢。 孜然只有大酒楼才有,一般饭馆都没呢。 孙子可给她讲了很多长见识的事儿呢。 小鹤年一边嚼着烤得外酥里嫩的羊肉块,一边想着爹娘说的辣椒什么样儿,说比茱萸更辣,但是辣得更纯粹、更直接、更香! 他都馋了呢。 宝儿用力嚼着焦香的羊肉串,嘴里说着:“我姐没口福,哼!” 姐姐不在这里,他吃得都没那么香呢。 每次和姐姐一起吃饭,他觉得格外香。 二更天的时候大家散了。 厨房早先给沈宁他们盛了一些羊肉出来,让他们带回去明儿吃。 沈宁和裴长青一行人回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夜间巡逻的差役,都是熟人,他们笑着聊几句。 裴长青就拿了一包红烧好的羊肉给他们,有个两斤多的样子。 他笑道:“天儿冷了,兄弟几个巡逻辛苦,下值的时候该当喝一壶小酒,我给兄弟们添个菜。” 丁差役笑道:“二郎你太客气了,不用不用。” 裴长青塞到他手里,“别推搡,油乎乎的蹭衣服上你回家该挨训了。” 几人笑起来,丁差役顺势收下,又跟沈宁几个打招呼,目送他们离去。 路上宋福瑞顺势教育宝儿,“瞧瞧你二舅,对知县大人不卑不亢,对这些差役书吏却要亲亲热热的。” 宝儿吃得饱饱的,揉着鼓鼓的小肚子打哈欠,“爹,为什么啊?” 宋福瑞:“小鬼难缠呗。你可记住了,咱家开铺子,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街面儿上的混子和县衙的差役。你给到位了,差役就自动把混子赶走,给不到位,差役就是最大的混子。” 宝儿:“要是我姐,管他什么混子,一脚踹飞。” 晚上洗漱之后上炕,裴长青和沈宁说去县学的事儿。 “丁教谕和程先生很乐意,另一位训导有些不高兴,不过我拿出抄录的三篇文章他就乐开花儿了,还主动检查我的学习情况,说我背书好,又看了我的文章,说破题有灵气,就是引经据典方面有些青涩,一看就是初学,让我多写多练,还主动指导我书法。” 沈宁笑道:“这些老先生最是古板规矩,你不是秀才却去县学旁听,他自然不喜,可他们搞学问的又最是单纯,看你于读书方面有天分就会高看你。” 县学的先生们出身也有限,并非什么名门大族出身,自然也不会过于清高。 能看到萧先生、谢相爷以及卫先生等人批阅的文章,别说让裴长青去县学借读,就算去他家只怕他也乐意。 裴长青躺在被窝里搂着媳妇儿,颇为感慨道:“阿年这小子真是读书的好苗子。” 智商高,记忆好,情绪稳定,那少年端方的气质都很得老先生们赏识。 沈宁也颇为骄傲,“这孩子学习好,却不是那等死读书不通庶务的书呆子,待人接物上也是很出色的。” 只要别剥夺他稳定的生活学习环境,他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夫妻俩夸一会儿儿子,又想一会儿闺女,也就睡了。 第166章 成家堡 开始学兵书 翌日沈宁让二蛋领着石榴在铺子里等张氏几个过来,裴长青带着高进禄在家读书,沈宁带着阿年宝儿去逛街买礼物。 要去成家拜访,自然不能空手。 他们是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礼物不需要多贵重。 不过闺女在人家叨扰这些日子,还要人家指点功夫什么的,礼物还是要重一些好。 沈宁之前听唐钜说过成家的人员构成。 如今成家庶务是成大爷带着子侄打理,成二爷和三爷则带着兄弟子侄们走镖、押运、护卫等事务。 几兄弟的老父亲前些年已经去世,老母亲却还健在。 沈宁单独给成老太太准备了一个干货礼盒,里面装了海参、燕窝、银耳和桃胶。 海参和银耳是麦掌柜赞助的,燕窝和桃胶是靳老板给的。 她和阿年去点心铺子买了几盒高档点心,再去干货铺子买上一些红枣桂圆核桃栗子,去酒铺买上几坛子好酒。 虽然如今家里有钱,可今儿买的东西都不便宜。 小鹤年有点心疼钱,可他还是抢着替沈宁付钱。 他可舍不得娘花钱了,总觉得娘赚钱可不容易呢。 刚搬家时候他们住在谭家那三间草屋,没有院墙,锅灶在院子里,家里点不起油灯只能点个破火盆子,娘伏在灶台上做饭的样子他永远都忘不掉。 一开始没有风箱,生火做饭纯靠风,风向不对火苗就从灶膛扑出来,娘正伏在灶台做饭呢,就被呛得连声咳嗽。 风卷着尘土草屑掠过锅灶草棚子,娘怕落在锅里,会用身体护住。 即便后来娘做素鸡什么的赚钱,也都是辛苦钱,不说别的,调配石灰糠泥,滚鸭蛋,手都会烧破呢。 他觉得还是自己赚钱容易,给蔺叔叔编书就能赚钱,这个一点都不累呢。 负责招待他们的掌柜还说呢,“不愧是沈老板的孩子,恁小就会做买卖啦。” 若是读书人家要说不愧是小门小户,一身铜臭,耽误了孩子。 掌柜的是做买卖的,自然只有夸的。 回来路上沈宁笑道:“阿年既会读书还会赚钱,还没长大呢,爹娘就享上儿子福了。” 宝儿咯咯笑,“二舅母你吃柿饼,享享外甥福。” 沈宁笑纳了。 几人高高兴兴回家,再拿精美的青瓷罐子装上两斤自家出产的白糖、冰糖,这是奢侈品,足够撑面子的。 晌午之前一家三口带着宝儿就到了成家堡大门前。 成家堡比普通的村落大不少,围墙瞧着有三丈高,墙角还有瞭望塔呢,堡门洞光线昏暗,估计至少三丈深。 白天,堡门大开,村人随意进出,有打柴的,有外出打渔打猎的,也有出去跑马锻炼的,隐约的还能听见青年们训练的声音。 堡门口有两个站岗的青年。 裴长青上前作揖表明来意。 对方一听是裴珍珠的爹娘来了,立刻笑起来,拱手回礼,“原来是裴大哥和大嫂来了,不用去通报,我这就引你们过去。”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49节 宝儿和小鹤年也下车步行。 沈宁索性也下了车,这年代马车都是木轮子,没有有效减震,土路又不够平整,再慢也颠簸的。 进了堡内,宝儿就惊呼起来,“里面还有农田呐?” 他还以为围墙内就是房子呢。 小鹤年小声解释道:“咱家院墙里还有菜园子呢。” 这样一解释宝儿就好理解了。 走了片刻,来到一户大宅院门前,青年让门口的小子赶紧去给老太太送信,又问别人唐师父和珍珠去哪里了。 一个小子笑道:“在村后头儿的演武场呢,我去喊人。” 他转身蹬蹬跑了。 等沈宁和裴长青带着孩子们进了成老太太的院子,刚见面说几句感谢的话送上见面礼,小珍珠就风一般跑回来,后面还跟着一溜小尾巴。 唐钜则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爹、娘、阿年宝儿,你们想我了呀!”小珍珠笑着扑上来。 裴长青怕她把沈宁扑倒,赶紧上前接住闺女,还得退后半步转一圈才能把丫头冲过来的力道卸掉。 小珍珠夸他:“爹,你每天晨练有成果呀。” 裴长青笑着放下她,“你可玩野了。” 这丫头在成家跟村里一个样儿,风风火火的,成家老太太还一脸宠爱地瞅着她,可见成家人都喜欢她,否则她不会这样呼呼啦啦的。 小珍珠跟成奶奶问好,又把后头跟进来的一串萝卜头介绍给爹娘弟弟们认识。 村里孩子多,不只是成大爷二爷三爷家的,还有其他人家的,跟着她的都是九岁以内的。 略大点的哪怕比试也是正儿八经地切磋,切磋以后就各自做事,不会围着她转。 不好意思嘛。 小珍珠介绍了一堆小萝卜头,跟她玩得最好的是成三爷的二儿子成五郎,叫成康,成二爷家的小儿子成六郎叫成武。 这俩一个九岁一个八岁,正是自我意识冒头,嫌弃弟弟们幼稚,嫌弃同龄人笨蛋的时候,他们只想跟哥哥们玩儿,却又被哥哥们嫌弃小屁孩儿,不肯带他们玩儿。 他们自尊心也冒头呢,少不得因为受打击而闹腾叛逆,还得被大人修理,说他们猫嫌狗憎的呢。 结果家里突然来了个小珍珠,别看她是个同龄女孩子,却比他们长得高、力气大、习武的天分比他们高、底子打得比他们扎实,自然也比他们厉害咯。 一开始他们不服气,还寻思收着点儿别打哭她,结果一打一个不吱声。 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然后就都是她的小跟班儿呢,都喜欢跟她一起玩儿。 别看她是女孩子,别看她出身普通农户,可她很会玩儿。 她领他们做的那些游戏他们从来没见过,都特别好玩儿。 关键吧她还能识字会算数,还会讲故事。 她可真厉害! 小珍珠喊完爹娘,几个小萝卜头就习惯性地跟着喊爹娘。 成老太太嗔怪他们,“一天天玩疯了是吧?这是珍珠的爹娘,你们该叫裴叔叔和婶婶。” 几个孩子立刻不好意思地改口。 小珍珠又把阿年和宝儿介绍给他们。 成老太太让婆子给孩子们倒温水喝,“珍珠爹娘带了好些点心,一人最多吃两块,别吃多了,一会儿就吃饭了。” 成老太太年轻时候对自己孩子严厉,自打老头子没了对孙辈却非常宽容。 因着祖母疼爱,成五郎和成六郎几个小的就很会蹬鼻子上脸,多数时候要把爱吃的点心给吃饱的,才不管会不会影响午饭呢。 不过这会儿有小珍珠在,他们被小珍珠收服,一切向她看齐。 小珍珠在自己家有时候也会随便一些,比如逮着爱吃的点心就吃饱,或者吃肉不吃菜什么的,也都是做得出来的。 在这里却有客人的包袱,不能给师父和爹娘丢人,自己也得有女侠范儿! 她带头吃一块就行,“吃完饭,过午再吃也一样的。” 成六郎:“嗯嗯,珍珠说得对。” 小萝卜头们纷纷点头:“姐姐说得对。” 宝儿醋了,才几天呀,你们就把我姐姐抢走了? 他立刻宣示主权一样挤在小珍珠身边儿,姐姐长姐姐短地关心她。 还要问“姐姐你想我没?我可想你了,姐姐我给你带了玩具,姐姐我……” 小鹤年看得有些无语,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智成熟,正是成五郎成六郎那种瞧不起幼稚同龄人的时候。 成老太太一边儿和沈宁裴长青说话儿,一边看孩子们说笑,一张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慕名许久了,今儿才认识,咱们合该早些认识走动的。” 沈宁笑道:“老太太,咱们现在开始走动也不晚的。” 成老太太:“那可说定了,不能嫌弃我老婆子烦人,咱们以后当亲戚走动,要让孩子们时常来耍。” 聊了一会儿就到午饭时间,下人进来说三爷和三娘子回来了。 成老太太:“赶紧让他们过来。” 没一会儿成三爷夫妻一起过来。 成三爷气质儒雅,相貌俊美,不像武人更像清雅端方的读书人。 三娘子陆氏相貌略普通,尤其站在俊秀清雅的丈夫身边,越发显得黯淡无光。 不等进屋,成三爷已经拱手作揖,口称幸会,快步走了进来。 “我虚长二郎一岁,忝为兄长啦。”成三爷笑着拱手。 裴长青和沈宁也忙见礼,人家如此热忱,他们自然也不冷漠,口称三哥、嫂嫂。 成老太太:“你们大嫂身子骨弱,常年不出院子,别介意。” 成大爷这几天去四海府看顾生意了,没回来,大娘子不出门,却也打发人来问好还给孩子送了见面礼,二爷陪着二娘子曹氏回娘家了。 沈宁和裴长青哪里会介意?人家客气而已。 成三爷很健谈,虽然第一次跟裴长青和沈宁交谈,却对他们很熟稔,说话的语气也很随和,就像一家人似的。 他夸裴长青读书好,启蒙晚进步快,又赞沈宁有本事云云。 宝儿目不转睛地瞧着成三爷,觉得这个伯伯又俊又……亮闪闪的呢。 成三爷自然也没忘了夸几个孩子,跟小珍珠是熟了的,没少夸,也照夸不误,对小鹤年也不吝啬赞美之词。 宝儿么,虽然不是很熟,但是也能夸,诸如“天真活泼、单纯可爱、聪慧伶俐、胃口好”等等。 宝儿眨巴着黑亮的大眼,怎么的胃口好能吃也要拿出来夸?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肚肚,冬天穿得多,他里面小棉袄,外面大棉袄的,瞅着就圆鼓鼓的。 成三伯难道笑话他胖? 成三爷顺手给了小鹤年和宝儿见面礼,都是小动物的玉把件,给小鹤年一只骑在马上的猴儿,给宝儿一只胖嘟嘟的小象。 小珍珠立刻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只玉貔貅,“瞧,我这个最好看!” 宝儿:“姐,我这个最好看,你看我这个还有长鼻子呢。” 被他们三个一说,成五郎和成六郎也纷纷要回去拿自己的来。 一时间孩子们叽叽呱呱的气氛很是热络。 沈宁跟成三娘子说话,见她神情冷淡,便也没热脸贴冷屁股,只和成老太太说笑。 成老太太挽着沈宁的手,对几个孩子道:“先吃饭,先吃饭——吃完饭随你们怎么比去呢。” 成五郎和成六郎在兴头上,很想立刻拿自己的出来给小鹤年和宝儿显摆。 成三娘子瞪了自己儿子一眼,低喝道:“你又皮痒了是吧?一天不打就火燎屁股。” 成五郎也是个调皮的,被他娘呵斥也不管,转身就要跑,却被成三娘子拎回来打了两下屁股。 成五郎登时惊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哭。 若是照挨打的情况来看,他是要哭的,可……当着珍珠家人的面儿他又不好意思——他已经以大人自居了啊! 成三娘子拧着他的儿子,“一天天跟猴儿一样蹦跶,我让你背书你背了没?” 成五郎龇牙:“我……” 他想说他习武,才不要上学,却被拧得哎呀一声。 成老太太看不过眼,“行啦,先吃饭吧。” 跟裴长青说话的成三爷也笑着道:“你个皮猴儿还不消停的?” 成五郎委屈巴拉地揉着耳朵,愤愤不平。 成三娘子低声骂他:“你甭给我不乐意,你一个大小子不读书?你当你是野丫头呢?” 她声音不大,可架不住大家耳朵好使。 成三爷微微蹙眉,却也没说什么。 小珍珠和宝儿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她好奇道:“野丫头在哪儿呢?快让她一起来玩。” 宝儿也跟着找,让成六郎去请。 沈宁扶着成老太太,有些憋笑,这丫头。 成三娘子却脸上一红,心下越发不悦。 成家三房原本大房有个闺女,只是身体不好六岁上夭折了,如今只有一群淘小子,没有女孩子。 成老太太瞅着一群淘小子,整天说谁给她生个孙女,时不时还要叫族里女孩子们过来一起说话做针线活儿。 她就把娘家侄女儿叫来,让在老太太跟前奉承,可老太太竟然不喜欢她侄女,她又把大姐家外甥女叫来,一开始老太太挺高兴,没多久又不喜欢了,她就觉得老太太对她不满。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50节 可珍珠来了这些日子,老太太却一直对她很好,整天珍珠长珍珠短,不是夸珍珠长得俊就是夸讨人喜欢、文武双全等等。 成三娘子原本听男人夸裴二郎和沈宁就不舒服,又时常听老太太和二嫂对沈宁大夸特夸,说什么“娶妻娶贤、好媳妇儿旺三代”等等,她就觉得婆婆这是阴阳她,对她不满,嫌弃她不贤惠、不旺夫等等。 到了饭桌前,成三娘子本想让儿子去老太太跟前,结果老太太却拉着小珍珠和小鹤年先坐了。 成老太太对裴长青、沈宁和宝儿笑道:“都别拘束呀。” 宝儿:“成奶奶,我实在着呐,保管不会因为害羞饿肚子的。” 成老太太笑哈哈地让人把小孩子喜欢吃的菜往他跟前摆。 成三娘子看着碍眼,可成五郎成六郎却丝毫不介意,反而一个劲儿地对小珍珠、小鹤年和宝儿三个献殷勤,主动介绍菜式,主动把好吃的往他们跟前放。 吃过饭后,成三爷又邀请裴长青去他书房。 成家子弟虽然不走仕途,可他们从小除了习武也要读书,除了四书五经主要读兵书。 本朝不少将领都曾来成家堡求阅过成家收藏的兵书。 成二爷和成三爷是年轻一代的翘楚,尤其成三爷文武双全,他又与萧先生交好,对四书五经颇有钻研。 他受托于萧先生和谢恒暗中照拂裴家,自然会派人调查裴家,又听萧先生言裴长青和沈宁虽为农户却见识不俗值得相交,如今一见自然想亲自试试深浅。 裴长青看沈宁。 小珍珠点头笑道:“爹,你和三伯伯去吧,娘有我照顾呐。” 宝儿一拍小胸脯:“还有我!” 小鹤年虽然想去瞅瞅成家的藏书,不过他也想珍珠了,而且作为小孩子也不好抛下其他孩子跟过去凑热闹。 成五郎对小鹤年道:“阿年,听珍珠说你很会读书。” 小鹤年谦虚一下,“还行吧。” 成六郎:“读书没意思,咱们射箭玩儿吧。” 家里哥哥们被安排习武读书,他们却相对轻松些,如今只打基础,平时玩的时间更多。 他俩都喜欢射箭,这几天也没少带着珍珠玩儿。 于是沈宁和成老太太、成三娘子在厅堂喝茶闲话,孩子们就在院子里射箭。 成家有现成的孩子训练用的弓箭,最低的二斗弓,拉力二十斤出头,还有三斗、四斗的。 而普通士兵所用的弓箭就在四到六斗,精锐部队才会配备六到一石弓。 成家孩子从小就玩弓,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比的,即便那些武将之家,若没有多少年的积累自然也做不到。 唐钜擅长拳脚、棍棒功夫,于弓箭方面虽懂却不精通,自然也不胡乱教珍珠。 他请了成三爷指导。 珍珠在习武方面有天赋,老师一指点她就迅速掌握要领,之后通过反复练习不断进步。 虽然学习时间短,但是她有天赋、力气大、眼力好,所以射箭的准头和力道在同龄孩子中也是佼佼者。 沈宁一边儿和成老太太两人说话,一边瞅着孩子们在院子里射箭,很为闺女骄傲。 宝儿更是蹦起来给他姐鼓掌叫好,“正中靶心!” 成五郎练习时间久一些,且大一岁,力气自然也大两分,能和珍珠打成平局。 成六郎就差一点,输给小珍珠。他浑然不恼,反而高兴得很,追着珍珠一顿夸。 小鹤年以前只玩过自己用藤条和麻绳做的弓箭,自然玩不来这种,但是也上手试了试。 成五郎和珍珠指点小鹤年,成六郎则热情地教宝儿,过一把先生的瘾。 唐钜也不教他们,只在一旁盯着别让他们乱射伤着人,再帮他们调整箭靶什么的。 成老太太语气里满是羡慕,“瞧瞧孩子们处得多好啊。阿宁你真有福气,有珍珠阿年这样好的一双儿女,我连个亲孙女也没呢。” 一旁陪坐的成三娘子越发不快,婆母整日说家里没孙女,想要个孙女,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这么多孙子还不够你乐呵的? 要是没孙子你倒是要哭了? 再说她好心把娘家侄女带来陪老太太,可老太太不是也不待见? 瞅着自己儿子殷勤地奉承珍珠和阿年她越发不爽。 平日里她娘家侄子们来家里玩儿,也不见五郎这般随和热情,反而小小年纪端着少爷架子让人不舒服。 从儿子不由得又想到男人,成三爷俊秀儒雅,为人随和亲切,可作为枕边人她再清楚不过,那都是表面功夫。 他对欣赏的人才是真的亲切随和,对其他人表面随和实际疏离冷淡,尤其对她几个兄弟,总是一副以上对下的态度。 她兄弟也是成家堡的镖头呢,他不更应该待他们如兄弟呢? 时辰差不多了沈宁便跟老太太告辞。 成老太太很喜欢她,极力挽留,“吃了饭再走。” 沈宁笑道:“刚租了县衙的铺子,这两天得收拾一下,回头把铺子开起来请老太太们去热闹热闹。” 成三娘子为难道:“天冷路滑,老太太不便出行。” 成老太太却立刻说好,“不妨事的,又不远。” 见婆母如此给沈宁面子,成三娘子自是不快的,却也没说什么。 很快裴长青和成三爷一起从书房回来,抱了几册书。 两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成三爷笑道:“二郎以后常来家里。” 裴长青:“后面我在县学借读,若是三哥有闲我便来叨扰。” 他可以一个人背书,却不能一个人研究考试,自然需要人指点。 成三爷虽然不参加科举,但是他走南闯北,结交三教九流,身上又有一股读书人、商人、文武官员没有的江湖气,却也能让他学到东西。 成家负责照顾珍珠的婆子也帮忙收拾了行李物品。 成五郎和成六郎又舍不得她,一个劲儿地邀请阿年、宝儿一起住几天,“冬天冷,也不能出门,你们回家也就待着读书,不如留下来咱们一处读书习武,多好?” 小鹤年和宝儿自然不乐意住下,小珍珠倒是无所谓,她虽然想爹娘爷奶,但是又不用天天在一起块儿。 她在成家堡学东西,像上学一样十天半月回家一次也可以的。 不过现在她也想爹娘爷奶了,得回家住两天。 成六郎就去缠磨成老太太和成三爷,让奶和三叔留珍珠他们住下。 成三爷也极喜欢小珍珠和小鹤年,他没有那种女孩子不能抛头露面、女孩子不用读书习武的观念,反而因材施教,只要觉得孩子是可造之材就稀罕。 他对裴长青和沈宁道:“珍珠和阿年倒是可以过来读读兵书。” 有些孩子学不进去那没有办法的,可珍珠和阿年聪明坐得住,愿意学当然是多学一些更好。 沈宁和裴长青对视一眼,没有替孩子决定,而是问他们自己的意思。 在夫妻俩看来珍珠倒是可以,她不爱上学,读书也以识字、娱乐为主,并不学现行的四书五经,其他时间更乐意习武,如今乐意学兵书那自然是好的。 阿年喜欢读书,不只是四书五经,他还学数理化、天文地理这些,还学种地、做手工,也跟着习武晨练,学得已经够多,再学兵书会不会很累? 当然,他喜欢就学,不喜欢就不学。 小鹤年正犹豫呢,小珍珠笑道:“爹娘、三伯伯,等我回去瞅瞅家里,过两天我和师父带着阿年宝儿来上学。” 她替小鹤年做了决定,小鹤年就没拒绝,他朝着成三爷躬身道声劳烦三伯伯。 成三爷越发欣赏,怎么有这样聪慧懂礼的孩子? 明明是普通农户之家,家里顶多一个久考不中的童生,裴二郎夫妻和俩孩子怎就如此出色? 宝儿自然无所谓,只要跟着哥哥姐姐玩儿就开心。 对他来说,读书、习武都是玩儿,反正没有任务,家里也没逼着他学到什么程度。 成老太太也高兴,连声说随时来,又让裴长青和沈宁常来。 夫妻俩带着孩子们暂时回去,唐钜自然同行。 他既然做了珍珠的师父,就以珍珠为主。 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成五郎和成六郎依依不舍,缠着成三爷说以后要常去找珍珠他们玩儿。 成三娘子则心里酸溜溜的,忍不住道:“唐师父原是咱的师父,这会儿倒是跟别人更好了。” 若不是男人和二伯功夫也很厉害,足以教导孩子们,成三娘子就更要酸了。 成三爷:“师兄如今正式收徒,以后珍珠为他养老送终,那自是不同的。” 唐钜没有成家,也没有子女,按照习俗便是弟子为其养老送终的。 成三娘子却不服气,成家堡难道不会给他养老送终? 说什么不想连累成家,还不是他心有不满,走了就不肯回来? 一家子回到铺子,张氏带着姑娘小子们白天又是给各家发货,又是收拾铺子的,也好一通忙活。 高进禄都帮着写了好几个单子,倍有成就感。 见沈宁一家回来,张氏又张罗着开饭,一群人少不得又是一阵热闹。 饭后沈宁和裴长青、张氏商量一下装潢铺子的细节。 小珍珠则给孩子们讲成家堡的见闻,还给他们背了两段兵书,什么“师出有名”、“兵贵神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等等。 二丫脑子转得快,嘿嘿笑道:“珍珠,我出去摆摊儿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己管钱。” 孩子们乐起来。 小珍珠拿礼物送给他们,又让已经赚钱的哥哥姐姐们明儿请吃零嘴儿。 铁头和二丫痛快答应,大丫表示钱要拿回去给家里不敢乱花,虎头则因为赚钱少舍不得。 石榴瞅着几个孩子说得像模像样,心里有些羡慕,等知道二丫居然有数百文私房的时候直接惊呆了。 她低呼一声,对香蒲道:“香蒲,你有多少私房?” 香蒲笑道:“小姑,我赚的更多呢,不过我哥哥要娶媳妇,我也要攒嫁妆,所以都攒起来啦。”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51节 香蒲自小有主意,即便说自己嫁妆什么的也并不害羞。 石榴心里羡慕,也有些酸,寻思豆腐娘子是她二嫂,若是她跟着做事情那不比香蒲赚得多? 最初她觉得女孩子不好抛头露面,怕耽误找婆家,也怕婆家挑剔,更怕出来做活儿累,可现在自己挑三拣四找不到好婆家,又不想嫁给普通农户做活儿受累,想要给陆裕那样有权有钱的地方官做妾又高攀不上,那就只能跟着沈宁做活儿了。 赚钱、长见识、抬身份,自然就能嫁个好男人。 她越发有信心了! 高进禄也觉得自己跟着来这几天见的世面比在家几年见得都多。 在柳家洼学堂他只能坐在学堂里读书背书,在家里就听他娘叨叨,这一出来他发现,诶,真快活! 可其实他也没耽误时间,阿年给他安排的功课他也做完了。 这不阿年一回来就检查他和石榴的功课,他得了满分呢。 石榴有二蛋和香蒲开小灶,学得也不赖。 阿年很满意,微微颔首,“你们很用心,今儿再学俩新的知识点……” 他虽然年纪不大,也没有故意拿捏派头,可不知道为什么石榴和高进禄就有点……怵他。 阿年真的有先生的架势,让人不敢糊弄哟。 在柳家洼学堂上课,高进禄还会开小差,在阿年这里他居然听得格外认真。 丁点小差都没。 不敢,旁边不只是石榴,还有珍珠、二丫、宝儿几个虎视眈眈呢。 都比他小,可识字不比他差。 这就没天理了。 他哪里敢开小差? 第167章 信任可贵 真是个不知道惜福的 第二日裴长青带了书去县学,沈宁先领着张氏和宋福瑞几个在铺子各处走走,说一下装潢要点。 五间铺子一间做门房休息室,一间主卖高档糖果,一间摆放海外珍品,一间售卖高档针织品,再有一间就放还未开发出来的高档洗护美容品。 沈宁的装潢要求简约大方,到时候靠产品吸引顾客,不必过度装修。 宋福瑞跟着裴长青干了那些日子,还装潢过自家铺子,这会儿也有经验。 他拍胸脯保证,“二嫂,你只管交给我。” 他画了简单实用的装修图,做了大体预算,然后跟张氏支钱,先去禚家定物料,再去找县衙在册的木匠、石匠、瓦匠们过来做工。 沈宁的设计清晰,细节到位,给钱痛快,又有县衙的面子,那些匠户们做活儿也会勤快。 把装潢交给宋福瑞,沈宁就和张氏商量把谁调过来守这边儿的作坊。 虽然这边铺子还没装潢出来,却不妨碍作坊做工。 天冷了,挂面、粉条都可以做起来,腐乳、腌蛋等也可以直接做。 如今村里能出来打工的大小伙子和姑娘们不少,足够作坊用的,就是还得找个管事儿。 这管事年纪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年轻,得手艺好,性格好,还有一定的威望。 两人合计一下,荷花嫂子不错。 她家里田地有娘家兄弟帮衬,家务活儿有公婆,能出来,而且她以前也表达过愿意出来的意思。 她脑子灵活,情商高,为人大方热情,学东西快,如今拼音识字法、数字算术运用熟练,已经认识三百来个字,能应付日常所需。 让她带队在这边作坊干活儿是可以的。 能撑起分作坊,工钱自然也要涨一涨,月底也会根据工作情况发奖金。 张氏:“如今大丫二丫算账很可以,足够帮我的,不如让香蒲和铁头过来帮衬荷花?” 铁头毕竟是自己人,常驻这边儿也能帮阿宁盯着。 沈宁自然没意见,“让张大哥和大柱哥过来帮忙。” 天冷了,建筑队歇工,除了木匠其他人也去作坊干活儿。 商量好了,沈宁就让运输队给大伯娘和荷花嫂子捎信。 让裴大伯准备带进城的工具,让大伯娘安排跟着荷花嫂子进城的人,依然选未婚大小伙子和十几岁大姑娘为主力,另外选三个做饭、洗洗涮涮的婆娘。 荷花嫂子那边儿允许她从娘家选几个当用的侄子侄女。 阮家兄弟多,对妹子好,家风正,他们的子女教育得也不错。 沈宁给了他们两天时间准备,结果第二日傍晚荷花嫂子就带队坐运输队的骡车过来了。 八个大小伙子,五个十来岁的少女,三个四十来岁的妇女,两个五十来岁的汉子,还有裴大柱和张本力。 他们各自背着行李卷,个个喜气洋洋的。 沈宁亲自接待他们,笑道:“这是一晚上没睡吧?怎的这样急?” 阮荷花笑道:“不妨事,我今儿在骡车上溜溜睡了一天呢。” 也就她和裴大伯大伯娘忙,其他人收到信儿顶多准备一下行李卷,睡不着那是激动的。 沈宁让二蛋和石榴给他们安排住处,男的住前院儿,女的住后院儿。 地方不够就让木匠做高低床。 张氏又把高进升、裴金子喊来,加上香蒲几个给新来的少年们做紧急培训。 不是培训怎么干活儿,他们都在家里作坊做惯了活儿的,主要培训如何适应县城作坊的节奏,如何应付日常遇到的情况。 若是有人故意接近打探作坊消息该怎么应对,如果有人想收买他们偷方子该怎么办,如果有矛盾和困难该怎么办。 另外就是工作之余也要加强学习,识字、算术缺一不可。 沈宁又跟阮荷花聊聊,给她吃颗定心丸,再听听她的想法。 阮荷花本就敬重沈宁,当初第一时间跟着学做豆腐赚钱,后来也是作坊主力,现在能来县城做管事自然骄傲得很。 她昨晚下半夜从娘家回来都激动得睡不着,跟男人嘀咕了一宿呢。 她按捺着激动,把原本不好意思说的话也说出来,“阿宁,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干,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没文化的庄户人,平时很少说感情外放的话,诸如激动、失望等等词汇,那是鲜少说的。 肉麻。 沈宁笑了笑,“嫂子,我相信你,你肯定能做好的。” 阮荷花就拿出一个自己装订的本子,上面写着他们从家里带来哪些工具,还需要额外置办哪些。 沈宁简单看了看,上面有字有拼音,书面整洁,不像有些人写得黑乎乎一坨。 她点点头,又教了阮荷花两招,无非就是怎么鼓励员工,怎么引导他们良性竞争,奖罚分明等等。 这些都是沈宁在村作坊做的,阮荷花日常瞅着也留心琢磨,这会儿再听沈宁说说其中的道理,就越发有信心。 一连几日,作坊里都忙碌得很。 沈宁又带着张氏、二蛋、石榴和香蒲去参加了一次老板们的聚会。 只要沈宁来县里,他们必然邀她聚会,大家开个交流会,聊聊厨艺美食。 聚会一般在八方酒楼和好运来酒楼,靳老板杨老板等人轮流做东。 席间除了聊厨艺美食,还会聊聊本县的情况以及南直隶等外地见闻,若是谁家有了什么困难或者麻烦也可以说出来,大家帮忙出谋划策、施以援手什么的。 有那么点商会雏形的意思。 不过这一次沈宁比较忙,没有留饭,聊一会儿就邀请众人参加铺子开张暖房宴。 “这一次会拿新糖跟大家见面,新糖比以前的黄砂糖更甜,更纯,没有一丝苦涩味儿。” 众人一听就眼睛冒光,新糖?!! 如果有更甜更纯的糖,那甜口菜和点心、甜羹是不是就更好吃,更好卖? 即便不是做餐饮的老板,那也是爱吃的,能有新菜出来他们当然也受益。 “沈老板,我有个朋友也想参加。” “沈老板,还有我舅兄,他从平安县过来……” “还有……” 一干人都纷纷给自家亲朋要位子,想参加沈宁的暖房宴。 沈宁估算了一下作坊可摆酒的位置,届时还得邀请县衙众人,那就得分出层次,人多不好掌控。 她笑道:“诸位不要急,因着这铺子是知县大人做主租给我的,所以暖房宴首先得邀请县尊大人夫妇,届时宾客不会很多,只邀请我们成阳县街面上的诸位老板即可,至于其他老板们,咱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众人一听县尊大人会去,俱是肃然起敬。 沈老板厉害啊! 虽然裴长青和沈宁现在算朝廷的传奉官,可两人低调,又没有摆架子,且自来传奉官在皇帝跟前吃香,在民间没多少存在感,尤其与自己无关的行当,众人自然没多少感觉,也不把他们夫妻当成官员,还把沈宁当他们自己人。 对他们来说知县大人会参加沈宁的宴席,那就是很大的面子,很了不起。 他们一般人可请不来呢。 “那是不好请太多人。” 他们又觉得这种情况下沈老板邀请自己,那岂不是自己很有面子? 瞬间爽到了。 靳老板立刻想承办沈宁的宴席,厨子、食材、餐具、桌椅等他一力包办。 以往沈宁家有重要宴席,什么宴请知府大人、钦差大人的,靳老板就想包办,可麦掌柜也是个人精,总撺掇杨老板和他一起承办。 不让他独领风骚。 今儿麦掌柜和杨老板都没来,来的是杨四爷,杨老板的庶弟,这人是个笑面虎,私下里对沈老板颇为轻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52节 靳老板不爽,却也窃喜,他要压过杨老板了不是? 他跟沈宁说了自己的意思,“沈老板,你可得用咱自己家的厨子呀,新菜我照旧给你分成。” 沈宁笑起来,“这一次没有什么新菜,全用家常菜即可,当然,酒席还得贵楼承办。” 除了主桌个别新菜需要她自己做,其他的就请酒楼大厨代劳。 说厨艺,大厨自然比她强不知道多少,她的优势不在厨艺,而在利用现代知识做出目前没有的食材。 靳老板很高兴,“沈老板放心,我保管安排得妥妥的。” 沈宁:“这一次靳老板可不能再跟我客气,我们要明算账。” 以往靳老板去豆腐村摆美食摊儿或者帮沈宁做席面招待贵客死活不肯收钱,非说他跟着沈宁赚了钱和名儿,还得贵人夸赞,不能收她一文钱。 靳老板立刻道:“好说好说,这个咱们年底对账的时候再说啦。” 他才不和沈宁计较这点呢,能帮沈老板做席面那可是他的荣幸。 不说别的,就说他跟沈宁学的那些新菜,跟沈宁合作的牛油锅方便面以及酱料生意,还有各种食材,他都不少赚。 沈老板又不是天天办酒席,只有重大场合才会办,他能费几个钱? 坚决出钱出力出人! 沈宁没见着麦掌柜,忍不住问靳老板,她有点事儿想跟麦掌柜谈。 靳老板扭头瞅瞅那边儿和人高谈阔论的杨四叔,小声道:“杨老板飘啦,有些昏啦,老麦被杨家人排挤啦。” 沈宁瞅着他不算大的眼睛露出兴奋的光芒,麦掌柜被排挤,你兴奋个啥劲儿哟? 麦掌柜这情况沈宁也能理解,老板和ceo、皇帝与丞相,那关系是差不多的,此消彼长嘛。 都是又要倚重又怕对方势大,尤其自己年长需要培养接班人的时候就更复杂。 既如此她私下里给麦掌柜送个帖子,若是不方便不来赴宴也没关系,反正他们是合作商,也不在这一时。 靳老板看沈宁对麦掌柜如此上心,心里颇酸溜溜的,感觉麦掌柜受到了重视。 他一点时间都没耽误,立刻喊酒楼掌柜过来和沈宁对菜单,提前准备各项食材。 沈宁拿出提前预备的单子,笑道:“劳烦掌柜了,不用铺张,家常菜就好。” 很多酒席上的肥鸡大鸭子最后都没人吃,浪费在那里,沈宁必是不肯的。 她家现在吃饭也是有鱼有肉有菜就好,并不追求多稀罕的食材。 摆酒自然也按照她的规矩来。 笑话她寒酸? 皇帝都觉得家常菜不错呢。 谢相爷和萧先生都说吃饭就吃个原汁原味,不要过度追求花哨的厨艺呢。 本朝建国初期,太祖皇帝也是讲究朴素的,可立国百年,勋贵大族、豪富世家们自然越来越讲排场、追求奢侈享受,那些以他们为榜样的官宦、商户自然也皆如此。 即便成阳县的老板们摆酒也喜欢讲究个排场、面子,食材必须丰盛,最好有别家没有的,必得吃不完剩下许多等等。 沈宁可不管这一套。 多少百姓还吃不饱饭呢,别人“朱门酒肉臭”她管不着,自家是不行的。 靳老板还是觉得菜单过于朴素,寻思自己给添上诸多山珍海味,帮沈老板撑场面。 沈宁一秒识破他,似笑非笑,“靳老板,咱们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自己作坊卖什么就上什么,四海府的海鲜便宜也可以上,其他的就算了。” 什么虫草燕窝雪蛤鹿茸的,她可不感冒。 不过海货还是可以的,毕竟四海府离着近,酒楼定期进货也有优惠价。 靳老板哈哈笑起来,“沈老板说的是,就得这样。” 他可不明着否定沈老板,这是他的财神娘! 沈宁和靳老板商量好菜式,又亲自去了一趟县衙,给曾知县和知县太太几个送了请帖。 曾知县当即表示会携太太赴宴,跟成阳县商户们话话家常什么的。 至于三班六房的熟人,不用单独下帖子,喊一声就行。 他们大多要值班,也不可能尽去。 给成家的帖子由小珍珠几个带去。 沈宁也给高里正写了信,让他和裴父裴母一起过来。 封建社会么,摆酒请客也是要分身份地位的。 到时候知县会在堂屋由丁教谕、裴长青、成三爷几个作陪,知县太太就有教谕太太、成老太太、以及裴母等人在东间作陪。 高里正去东厢招待陆裕等县衙书吏差役,众老板们就在西厢由宋福瑞几个作陪。 各种身份泾渭分明,绝不混淆,避免客人不适。 沈宁请的人并不多,不过防着他们带人来,还得多预备几桌。 她也没忘记让二蛋去给麦掌柜送信,约他得空一叙。 一大早高三郎带着书信和运输队回村,沈宁和裴长青又对了一遍要请的客人,他如今在县学读书,自然要请教谕教导诸人,若是有相熟的同学也可以请来。 吃过早饭,沈宁送裴长青和孩子们出门。 唐钜赶车,带着三个孩子去成家上课,顺路也接送裴长青。 不过今儿小珍珠说要在成家住几日,到时候和成奶奶他们一起过来。 成家堡毕竟有两三百年的积累,不管兵书武器的都不少,珍珠就跟小老鼠掉进米缸一样。 阿年原本对习武没太大兴趣,这几天去成家读书却对兵书兵法产生了兴趣。 这一学就觉得兵法很有用,便主动学,给成二爷和成三爷喜得不行,成三爷更是推了应酬专门教几个孩子,终于体会一把教到心仪学生的乐趣。 成三爷是个会哄孩子的,勾得几个孩子很乐意住下。 小珍珠摆手:“娘,我们就住几天,你别太想我们呀。” 沈宁笑道:“行,我就小小地想,你们玩得开心一些呀,要是不开心就回家。” 小珍珠:“那怎可能呢?成家堡可好玩儿了,对吧,阿年,宝儿?” 小鹤年点头,除了三伯娘有点阴阳怪气。 不过显然珍珠没注意。 宝儿很响亮地回答:“可好玩儿啦!” 必须无条件附和姐姐,否则姐姐不带他玩儿呢? 裴长青一直牵着沈宁的手,见三个孩子跟她道完别这才松开上车。 沈宁挥挥手,目送马车远去,视线收回来恰好看到麦掌柜过来。 两人寒暄两句,沈宁:“有个小生意想跟麦掌柜说说。” 麦掌柜又拱手为那日没去聚会道歉,听闻有小生意,笑道:“那麦某和老康又要跟着沈老板发财了。” 沈宁请他进屋聊。 两人刚进门,靳老板就从后面小跑过来。 他跑得气喘吁吁的,“沈老板、老麦,早呀,吃了吗?” 两人都说吃过了。 麦掌柜揶揄道:“靳老板这是盯着我还是盯着沈老板呐?” 可怕他俩单独说话有好事不带他了。 靳老板装作不知麦掌柜的揶揄,笑嘻嘻道:“我来沈老板这边瞅瞅,看看怎么安排座位,安排几桌,额外预备几桌合适。” 其实早就商量过的,他就是过来凑热闹的。 沈宁请他们一起入内,前面铺子正在装潢,他们就去作坊院儿的正房说话,那里是作坊的会客室。 沈宁让石榴上枸杞菊花茶来。 靳老板跟石榴道谢,既然这是沈老板的小姑子,不是丫头,自然要尊重。 他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一堆开口松子来,请他们一起磕。 这开口松子还是沈宁给他出的主意呢,深受客人们欢迎。 沈宁笑道:“回头等瓜子大面积铺开,靳老板就能随时嗑瓜子啦。” 靳老板有幸尝过沈宁送的五香瓜子,“甚是期待呀。” 沈宁和麦掌柜说羊毛生意也不避着靳老板。 大家都熟悉了,感情不错,而且靳老板别看有些八卦,却懂分寸。 麦掌柜跟康老板从沈宁这里进红席,在成阳县、四海府、平安县、桃源县等地的客栈、酒楼、杂货铺售卖,平时销量稳定,每到婚嫁旺季便销量暴增。 他又说动康老板跟成家镖局合作将红席卖往北方,比当地更畅销,更是卖到北边草原去。 麦掌柜跟着分了不少银钱,拿出一部分返利给裴父奖励编匠们,很受裴父好评,恨不得把所有红席都给他留着。 麦掌柜虽然只是杨家的一个大掌柜,可他本身有异于常人的生意嗅觉和眼光,又不拘泥于蝇头小利,也舍得下本钱维护客户关系,对手下员工也极好。 麦掌柜的人缘是顶不错的。 沈宁和靳老板都非常欣赏他,靳老板私下里没少跟沈宁吐槽杨老板人不咋滴命却好,竟然能得麦掌柜这样忠心还能干的大掌柜。 他就没这样的好命,嫉妒。 沈宁也觉得有这样一个总经理,杨老板应该很省心。 沈宁:“麦掌柜,能不能运些羊毛、毛毡回来?” 北边的游牧民族日常牧马放羊,盛产羊毛,他们纺织技术一般,但是会压毛毡。 毛毡可以当褥子铺在床上炕上或者地上,富有弹性,还能保暖,比棉花更适合做垫子,冬天是很好的御寒品。 还有羊毛,运回来加工柔化以后纺成毛线,也能织毛毯、衣物、帽子手套什么的。 羊毛织的毛衣毛裤更贴身保暖。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53节 里面的衣物不贴身,外面甭管穿几层,穿多厚,冬日里都冷飕飕的。 不信问问那些宽袍大袖的士人们,冬天是真不爱出门,在家也得抱着炭炉,是真的拿不出手来。 以前这边不进他们的羊毛,更喜欢直接交换皮子,做成大毛衣服。 现在她不是公开了编织技术么,以后肯定越来越多的人会编织,那毛线的需求自然激增。 再者多跟游牧民族买羊毛,让他们尝到甜头,用羊毛、马匹换茶叶、丝绸,遇到荒年还能适量换粮食、盐糖。 只要不饿肚子,没人喜欢打仗,小部落也不会跟着大部落南下劫掠。 毕竟南下意味着开战,开战就有死亡。 谁也不想死。 麦掌柜眼睛清亮,其实他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只是他怕和蔺家生意冲突。 蔺承君之前在北地待了半年多,除了跟军中做吃食生意还跟草原民族做买卖。 草原民族就那些出产,马匹、牛羊、肉奶毛什么的。 若是蔺承君那边儿已经有羊毛、毛毡生意,他们再进货,那就没多大意思。 沈宁解释道:“蔺老板生意大,不会面面俱到,目前没有把羊毛生意做到南直隶来。” 蔺承君家的生意很大,种类也多,他去北地经营了牛油锅福气面之后自然也有羊毛一类的生意,不过主要集中在西北、京城一带,并没有运到南直隶范围。 她虽然可以请他帮忙,但是他现在全部精力在白糖和茶叶上,她也不想打扰。 自己羊毛需求量不大,也没必要千里迢迢劳烦他手下的掌柜,找麦掌柜和康老板就更合适。 麦掌柜嗨一声,高兴道:“既如此,那我和老康倒是可以试试。” 他和老康亲如兄弟,老康是他的退路。 将来若是离开杨家,他要么去和老康搭伙儿,要么在老康的支持下自己做生意。 靳老板一副八卦的样子,“老麦,我先头儿怎么听着你和老杨要散伙?啧啧,要我说啊,老杨可衬不起你,任人唯亲,以前偏信舅子,现在偏信杨四,他这是不信任你呀。” 沈宁平日里忙,很少听人家八卦,闻言关切地看向麦掌柜。 麦掌柜笑道:“沈老板莫要听靳老板说笑,杨老板生意大自然需要更多人手,我负责成阳县这边儿,他们也各有生意,互不干扰。” 虽然素日里有龃龉,可这是人杨家的生意,杨老板没少他工钱,人愿意把生意给舅子还是弟弟还是儿子的,那是人家的事儿。 他没必要不爽。 靳老板:“老麦就是好脾气。不如你来我这里?我年纪大了,儿子瞅着不那么顶用,你来我让你说了算。” 麦掌柜笑而不语,并不接茬儿。 即使离开杨家,他也不可能再给人当大掌柜啦。 没有那个交情,自然不必再受制于人。 靳老板仗着他好脾气,就跟沈宁吐槽杨老板。 其实也没什么新意,无非就是老板和员工惺惺相惜、患难与共,但是能同艰苦不能同富贵,随着生意做大老板也变得多疑那一套。 杨老板是生意人,年轻时候也很有魄力,能吃苦肯干大。 麦掌柜家贫,家里老人又相继生病,花费颇大,他虽然有点读书天分却只能为生活奔命。 杨老板发掘了他,将他带在身边,从伙计到二掌柜再到大掌柜,两人合作多年,也结下深厚情谊。 麦掌柜感恩杨老板的提携,全心全意为东家考虑筹谋,可杨老板生性多疑,生怕麦掌柜不忠,表面捧麦掌柜为大掌柜,让家人处处尊重他,又暗搓搓搞小动作,派自己的舅兄、庶弟、从弟等人跟麦掌柜扯皮竞争,他再从中做明事理的好老板。 一次两次,麦掌柜不怀疑,次数一多,不用证据也就知道怎么回事。 感情是经不起消耗的,麦掌柜虽然还忠心,可感情上却也没那么亲密,自然是要找退路的。 只是他生性纯良,老板不主动踢他,他不会先行离开。 毕竟虽然杨老板不那么信任他,却也没害他,至于工钱,他拿的也是大掌柜份额,虽然说好的分红没兑现,可他一开始也没抱太大期待,倒是也没多少失望,反正他和老康在别处赚了钱,也不在意杨家这边儿。 他想的是等杨老板退了,生意交给儿子,他也就名正言顺退出。 当然,靳老板跟沈宁说的八卦不是麦掌柜讲的,他从不说杨家一个不字,靳老板都是在一些聚会听人家说的。 杨家舅兄、杨老板的兄弟以及儿子们,平时在成阳县可不低调,有些更是青楼、赌场的常客。 他们对麦掌柜不尊重,那八卦还有不满天飞的? 靳老板“嘎巴”捏开一个松子儿扔进嘴里,对沈宁啧啧道:“沈老板,不是我喜欢说人是非哈,杨老板也忒不讲究,一把年纪好几个妾室还不知足,又纳了俩姊妹花儿,啧啧,他又没有人陈老爷的体格子,瞅着就有些虚,也不怕累着。” 沈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靳老板就自觉跟她很熟悉,是自己人,喜欢跟她说各家的八卦。 要不说这男人八卦起来没女人什么事儿呢。 麦掌柜咳嗽一声,不过也是白咳嗽,靳老板又不会顾忌他。 “陈老爷大病了一场,现在都说要惜身养生呢,也不睡小老婆了,杨老板还没到那个年纪,瞅着就一副肾虚的样子,我瞅着呀早晚也得不行,他家又是舅兄又是兄弟儿子的,斗得跟乌眼鸡一样,老麦你还是早做打算。” 若对面不是靳老板,而是他媳妇儿严氏,沈宁会两眼冒光地问问斗的细节,可眼前是靳老板。 算了算了。 她在合作伙伴面前有形象包袱。 不过沈宁虽然没有巴拉巴拉地问细节,但是她眼睛随着靳老板的八卦时而更亮一下,这就给了靳老板莫大的鼓励,说得很是畅快。 靳老板说得差不多了,端起茶碗滋溜了一嘴甘甜的枸杞菊花蜂蜜水,心满意足道:“沈老板,你在县城开铺子,以后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要多走动,你家以后的酒席我都包了,你可别跟我见外。”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麦掌柜一眼,以后你可跟我争不起了吧? 麦掌柜确实不争,他和外面做生意游刃有余,但是对杨家众人却有些力不从心。 以往他和靳老板轮流招待沈宁,外面看不出,其实关起门来杨家不少闲话。 每一次他都要力排众议,坚持和靳老板轮流做东招待沈宁。 沈老板隐然成了成阳县众商户的领头人,可她显然不热衷这种事儿,那谁站在她身边谁就是成阳县公开的领头人。 这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没看靳老板那么上凑么? 可杨家人却说什么“我杨家本身就是成阳县领头人,还用她一个妇道人家锦上添花儿?” 他们指责麦掌柜拿杨家的银钱和脸面给沈宁做脸。 麦掌柜一次次解释也累了,不争了。 杨家众人还没有认清,不只是成阳县,乃至淮州府的商户圈子也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你不能因为沈老板是女人,不能因为人家低调,就不把人家当回事。 当初钦差上门,你不是也带人去看了那盛况么? 怎么的,看了白看,没走心? 杨家人却觉得裴长青和沈宁是靠拍马屁走谢家门路赚了个传奉官,并非他们自己厉害,不过如此,没什么好高看的。 杨老板虽然没这么说,但是也没呵斥如此说的几人,可见一斑。 麦掌柜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只能感慨,聪明人是可以在安乐中突然昏聩掉的。 既然杨老板不是真心认可沈老板,麦掌柜也不想再硬撑,免得杨家说他拿杨家的银钱给沈宁摆排场。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麦掌柜便告辞。 他先回酒楼安排事情,没想到杨四爷和杨二也在。 第168章 作妖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杨四爷是杨老板的庶弟,杨二是杨老板的二儿子。 杨大杨二都是嫡子,杨大在淮州府管生意,杨二之前在四海府,最近被叔叔撺掇回来。 杨四爷是杨家庶子,分家后没得着多少家业,可他贪图享受习惯了,过不得苦日子,只能做小伏低从杨老板手里拿家用。 他一直奉承杨老板,跟杨大不是很对付,便瞄上杨二,撺掇杨二多在亲爹跟前表孝心,以此跟大哥争家产。 成阳县是杨家的大本营,麦掌柜负责的生意是杨家生意的根基,他们自然眼红。 杨四爷挑拨说麦掌柜跟杨大好,让杨二想办法拉拢,拉拢不过就排挤,最好将麦掌柜踢出去。 若是正常老板,一眼就能看穿杨四叔的伎俩,不但不会上当,还会将他赶走。 可杨老板多疑又自负,既怕麦掌柜对自己不忠默许其他人试探排挤他,又觉得自己魅力很大能让麦掌柜一直效忠,自己只需要说句“公道话”,就会让麦掌柜感激涕零继续卖命。 对自己兄弟他一边抠门儿,尽可能少分他们家产,又享受他们恭维从自己手里拿钱的感觉。 他自以为拿捏住所有人,大家都效忠他,都为了争夺他的信任、偏爱而各出奇招,不惜内斗。 他享受这种感觉,也坚信他一句话就可以平息纷争。 所以他默许甚至纵容这种内斗。 洋洋得意。 杨二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为了排挤麦掌柜却做得足够嚣张,他屁股靠着案桌,双手抱胸,一只脚不断点地,下巴抬起,斜睨着麦掌柜。 “我说大掌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去给女人当掌柜呢。” 麦掌柜知道这是杨二故意挑衅,也不气,只淡淡解释两句。 杨二挑眉,“她沈老板算老几?好大的排场!” 麦掌柜蹙眉,“沈老板如今可是从七品官员,二少爷还是注意言辞。” 杨二撇嘴,“不就一个传奉官?呵,传奉官有啥了不起,本朝传奉官如牛毛,都是马屁之流。” 麦掌柜胡子颤抖,动气了,他很欣赏尊重沈宁,听不得人家恶意贬低她。 见他如此,杨二越发出言不逊。 “麦掌柜,你可要清楚自己是端谁的碗,吃谁的饭!” 反正麦掌柜不会为他所用,若是让其留在杨家,只会帮着大哥对付他,那何不将人赶走?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54节 麦掌柜走了,大哥不就失去一大助力么? 麦掌柜不理他,顾自干活儿去。 杨二在杨四爷的眼神鼓励下,继续嚣张道:“麦掌柜,沈老板的暖房宴我和四叔去就行,你就别去凑热闹了,毕竟一群老板夹杂你一个掌柜也不好看。为了避免你尴尬,还是我去。” 说完他和杨四爷扬长而去。 “四叔,你说我这么气他,他会不会滚蛋?” 杨四爷笑了笑,“滚蛋最好,不滚咱也没损失不是?” 杨二:“这样他都不请辞的话也真是好脾气了。” 杨四爷:“说不得是你爹给他太多,他舍不得呢。” 杨二哼了一声,“那我下次就使杀手锏,他指定受不住!” 杨四爷哈哈笑起来,夸他聪明绝伦,“添香楼来了俩新人,好侄儿不去疼疼人家?” 杨二立刻来了兴致,“四叔,走着。” 有裴大柱和张本力帮忙,不几日的功夫铺子装潢就完工了。 沈宁带着张氏、阮荷花几个参观一番,简约大气,空间通透阔朗,很是满意。 铺子里用的花隔、板材都不是新鲜的,而是宋福瑞跟禚元杰淘换的现成品,油润丰盈带着包浆,瞅着都有岁月的积淀,却没有腐朽陈旧之气,只给人温润静谧的感觉。 沈宁点头夸道:“福瑞越来越能干了,审美在线。” 宋福瑞骄傲又谦逊道:“这不都是二舅哥和嫂子的设计嘛,我就负责干活儿了。” 沈宁笑道:“你活儿也干得好,去跟阿云说上一批针织品吧。” 宋福瑞立刻乐颠颠地去找媳妇儿了。 沈宁验收合格,二蛋和石榴就负责挨个结算工钱。 阮荷花安排三个妇女过来再细致地收拾一遍卫生,该擦的擦净,该磨的磨光滑,不留一个死角。 再在门洞、窗旁根据设计挂上珠帘、门帘,又在隔而不断的地方放上屏风等,将原本空旷的铺子隔成几个区域。 目前针织品可以上不少货,还有一部分糖果也能摆上来。 这几天沈宁也没闲着,她把阮荷花带来的几个女孩子组织起来做糖果。 现在市面上主要是饴糖、黑糖以及黄砂糖,还没有后世的白糖和冰糖。 铺子里只上这两种也够轰动的。 不过白糖和冰糖只能当原料,想多赚钱自然还得深加工。 毕竟白糖冰糖成本高,售价贵,一开始也不会卖给普通百姓,还是有钱人消费。 有钱人爱甜食,但是一般也不会捧着饴糖、红糖、白糖、冰糖的吃,还是要加工成美食才行。 县城有两三家点心铺子,沈宁就不做这个,而是卖各种好吃好看的糖果。 她们用现成的白糖熬制糖浆,有纯糖的,也有根据口味融入一定饴糖增加黏性的,还有加入桂花蜜、茉莉花、牛乳、茶粉、艾草汁、牛乳、薄荷、玫瑰花油的。 她还从靳老板、陈家、霍家以及其他点心铺子借了不少糖果和点心花模,将糖浆、糖泥注入模具,脱模以后就得到各种形状的糖果。 圆环、圆饼、海棠花、橘子瓣、方块、如意、万胜、糖塔等形状,再把专门的点心纸裁小将糖包起来,还可以趁着糖块未凝固的时候插入干净的小木棍,做成棒棒糖,方便小孩子食用。 十来岁的女孩子学了识字算术,开了智慧,越发心灵手巧,还能自己开发新花样。 她们编了辫子糖,还拿小兔子、小老虎、金鱼等的模具也做了动物糖,一个个都巴掌大。 阮荷花的侄女阮小鱼手巧,琢磨着用糖浆画画,阮荷花怕她祸祸糖浆,不许。 沈宁知道以后不但不阻止,还把阮小鱼好一个夸,让她只管试,画好了就给她涨工钱。 一时间阮小鱼几个小姑娘趴在糖果制作间,一人守着一个小炭炉专心致志地研究怎么画糖画儿呢。 沈宁也不打扰她们,对阮荷花道:“她们又勤快又手巧,有什么新点子只管试试,不要太拘着。” 阮荷花笑道:“我寻思这白糖多贵啊,做坏了太可惜。” 虽然做坏了可以回炉重融,但是天天烧着那糖也会变少吧? 沈宁只说没事儿,让她们只管练。 即便外面有好的手艺人她也没想请回来,坚持自家培养。 自己培养起来的,尤其自己村的和外面请来的肯定不一样。 就说裴云那边儿,从县里请的针线娘子和从村里带来的就差别很大。 虽然不排除村里跟着出来的有人会自恃与东家亲近,会排挤外面请来的,可大部分村里跟着出来的会更上心为东家考虑,觉得他们是一起的。 而且选人的时候就精挑细选,又把丑话说在头里,做不好、惹是生非就被赶回村里,他们反而更要强,都怕被赶回去丢人,至今没有太出格的。 迄今为止裴云从豆腐村选的针线娘,沈宁从村里选出来的作坊帮工,还没有一个是被赶回去的。 谁有不足的,身边人就会约束他,再有张氏、高里正等人管着,都专心做工赚钱。 这边铺子自然也延续这样的惯例。 沈宁去制糖间转一圈,出来跟阮荷花道:“人手还不够,嫂子带来的侄子侄女都勤快麻利,他们可还有一样的兄弟姊妹?再找几个来,我们还要做其他产品。” 阮荷花早就对沈宁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会儿也没有什么惊讶震惊的了,只想想谁还能立刻过来干活儿。 她掰着手指头又数了几个,豆腐村找三个,她大姐家一个外甥二姐家一个外甥女也不错。 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生怕人家说这作坊都是她亲戚了,“阿宁,要不还是从咱村里找。” 沈宁笑道:“咱村这一茬儿顶用的孩子都来差不多了,剩下的还得在村里学学。” 从外村选可靠好用的,相当于直接掐尖儿,把聪明伶俐的找来直接上手。 不识字没关系,来了一边做工一边学。 作坊和铺子在哪里,识字班就在哪里。 见沈宁一点都不介意,阮荷花就留意跟运输队说一声,让回去的时候给她公婆带个话儿。 沈宁原本以为傍晚高里正和公婆会跟着运输队过来,结果她和裴长青吃过晚饭也不见人来。 过来的运输队也还未到。 若是平时沈宁也不会担心,运输队路上时不时也会遇到点意外情况,人畜生病、车坏了、车翻了等,也是可能的,有时候也会半夜到县城。 可还有裴父裴母沈宁就有些担心了。 “不会生病了吧?” 裴长青安抚地揉搓两下她的后背,“不至于,若是生病运输队该先回来说一声,估计天冷要下雪,路上耽搁了。” 正说着前院儿传来张本力几个的声音,“下雪了,赶紧把院子收拾一下。” 后院的妇女们也动起来,把怕淋的家什儿搬进屋里。 沈宁:“可能家里下雪他们耽搁了。不过这会儿还没进城,他们今夜怕是要在外面投宿了。” 十里开外的气候就不尽相同,更不用说几十里了。 夏天县城下雨家里不下,冬天家里下雪县城不下,也是常有的。 裴长青:“明儿我和大哥带人往路上迎一迎。” 沈宁同意了,心里却想但愿是下雪耽搁,不要生病。 这古代医疗不发达,不少老人冬天感个冒就恶化成风寒,拖拖拉拉人就没了。 不过自打家里条件好了,沈宁有意让公婆吃好些,他们又一直劳动,体质是越来越好的,即便感冒也会扛过去的。 翌日大家伙儿起来发现外面积了一层白雪,虽然没有没脚踝,却也有三指厚。 男人们拿了扫帚铁锨去铲雪扫雪,女人们抱柴做饭,女孩子们趁着早饭前去制糖间忙活。 很快街上传来敲锣敲梆子的声音,随即里正的声音响起,“各家各户抓紧清扫门前积雪,轮到徭役的各家抓紧出人清扫大街积雪。” 县城没有坊的规划,也按照百户一里的制度设立里正,负责周边居民的基本行政事务。 成阳县地处淮河流域,冬天虽然下雪结冰,又不像北方那样形成冻土,虽不像南方那般雨夹雪很快化成泥水,但是被车压脚踩的也容易变成烂泥,不但伤路面还容易结冰打滑,所以曾知县规定但凡有积雪就要尽快清扫。 沈宁这边也派了人去帮忙扫雪。 厨下婆子又来汇报存炭和柴火多少,需要再采购多少。 沈宁都让石榴协助阮荷花去办。 吃过早饭,裴长青和裴大柱两人骑骡子往城外去迎运输队,沈宁则带着石榴和香蒲准备试制肥皂的材料。 肥皂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皂化,从备料到上架差不多得俩月,没法现做现卖,年前能上架就不错。 前世她和团队为了拍视频复原了不少古法产品,手工皂、精油、洗发膏、面脂、口脂等都做过。 那些用料不复杂,工序也不算复杂的她做过就记住了,现在也能试着复刻。 制作肥皂的原材料,主要是碱水和油脂。 作坊平时常备着自制的碱水,少了就会补作,不至于用的时候短缺。 为了增加碱性使得油脂充分皂化,她还要加一些烧贝壳粉。 成阳县离四海府近,海货不缺,贝壳也多的。 至于油料,猪油、葎草籽油、茶油都可以。 葎草俗称拉拉藤,河边地头随处可见,生命力旺盛,一长一大片。 这也是一味草药,药铺能买到葎草籽。 另外无患子果实、乌桕种子、皂荚都是天然的清洁剂,掺在肥皂里能提供天然的皂苷,表面活性剂能够帮助肥皂除污去油,效果更好。 若想做点花头,还可以做艾草肥皂、茶枯肥皂、桂花茉莉花玫瑰花等的香皂。 现在铺子里有皂荚做的肥皂团,是一种浓稠的液体,稍有钱的人家用来沐浴、洗手净面。 不过这种液体用起来不是很方便,更有钱的人家会用猪胰子、豆面、香料等做成的香皂,过去叫澡豆。 没钱的人家就用草木灰、皂角、无患子之类的果实直接搓洗了。 沈宁要做的自然是高档品,集造型、味道、效果于一体,而且她也不想做太多,毕竟高档品就要供不应求,量少、专供,这样才上档次。 材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备好的,她也不急,把单子交给香蒲和石榴,让她俩分别准备。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55节 吃过午饭,没多久高进禄就飞奔来后院给沈宁汇报:“婶子,你家二叔把我爷他们接来了。” 他虽然想跟着阿年去成家堡玩,但是还不够熟不好意思,就在家里跟着裴长青读书。 裴长青白天去县学,他就跟着沈宁,和二蛋一起做事儿,顺便学拼音算术什么的。 闻言沈宁立刻起身出去。 高里正和裴父裴母都来了。 沈宁高兴地上前招呼,先问路上辛苦,“里正伯怎么不带大娘一起来?” 顶风冒雪走了一天,还在村里投宿一宿,高里正脸上难掩疲惫之色,精神却很兴奋。 他笑道:“家里离不开她,不是烧窑嘛,得看着点儿。” 烧窑有窑匠师傅,安排吃饭也有大伯娘,自然不用陶氏。 陶氏主要是在家看着三个儿媳妇,免得她们弄幺蛾子。 跟高里正招呼完,沈宁上前扶着裴母,又关心他们路上冷,招呼他们赶紧进屋吃饭。 她对高里正道:“里正伯一起来,晚上就住后院儿这里,住得开。” 裴母小声道:“阿宁,那啥……”她朝后看了看,伸手扯了扯,“宝珠,咋不叫你二婶?” 躲在她身后的裴宝珠这才蹭了出来,咬着唇瞥了沈宁一眼,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二婶。 沈宁这才看到她,裴宝珠穿着不合身的冬衣,神情畏缩,不见当初欺负珍珠和阿年的傲娇模样了。 小丫头和珍珠阿年同岁,但是大了半年多,原本比俩孩子长得高,圆润,头发也黑,现在瞅着身量倒比俩孩子还小呢。 瘦骨伶仃,畏畏缩缩,惹人可怜,也不怪裴母给她带身边儿了。 毕竟是亲孙女。 沈宁面色没有任何异样,笑了笑,“宝珠冻坏了吧,进屋暖和暖和,喝碗肉汤就不冷了。” 裴母和裴父见沈宁没恼才松了口气。 瞧着儿媳妇比儿子还大度些,上午二郎见他们带了宝珠过来,脸色还有些不悦呢,不过也没说什么。 现在沈宁态度没异样,他们就更放松些。 高进禄跑来送信的时候二蛋已经去厨房安排备饭了。 中午沈宁说过给裴长青他们留饭,这会儿直接出锅端上去。 冬天冷,菜凉得快,家里基本吃炖菜。 今儿是大骨头炖豆腐,里面还放了萝卜白菜,一锅出,热乎又省事。 裴母有心跟沈宁说说家里的事儿,无奈孙女在跟前,她也不好开口,只得说路上下雨下雪耽误赶路的事儿。 沈宁看裴宝珠跟个受惊的小老鼠似的,畏缩在裴母身边儿不敢吃不敢喝的,便道:“想吃什么只管吃,不用害羞。” 裴母就给她夹了一块肉多的骨头,“来,用手拿着啃。” 裴宝珠咕咚吞了口唾沫,自打分家以后她就没吃过这么香的肉骨头了。 一开始家里的肉都给爹和哥哥吃,后来爹娘吵架,娘就背着爹做好吃的,她看见不但捞不着,还会挨骂甚至挨打。 每天她都羡慕珍珠和阿年分家过上了好日子,每天每天都想再回到大家一起住的日子。 奶有时候会悄悄给她拿好吃的,可那有啥用呀? 她不想偷偷摸摸的,她想跟珍珠一样顿顿吃肉。 这么想着,她万分委屈,眼眶就红了,泪珠吧嗒吧嗒掉下来。 裴母赶紧给她擦泪,“这是怎的了?吃肉咋还哭上了?吃吧,没人嫌你的。” 裴长青先吃好了,让高里正和爹娘慢慢吃,他去前院看看。 沈宁便起身跟上。 裴母见状想过去跟儿子媳妇说说悄悄话,结果裴宝珠害怕地立刻拉住她的衣袖,小声道:“奶,别丢下我。” 裴母安抚道:“宝珠呀,没事的,你搁这里跟你爷和里正爷爷吃肉,我去上个茅房。” 裴宝珠依然不肯。 二蛋和高进禄要带她去玩儿她也不肯,只黏着裴母。 没辙,裴母只得陪着她。 沈宁和裴长青去前院儿转一转,跟今儿来的运输队队员们聊几句,道一声辛苦了,让他们好好歇着,又跟带队的高三郎和陶启明聊聊。 沈宁:“这边儿作坊步入正轨以后,就不用这么频繁地运货了。” 陶启明几个一听都紧张起来,不用频繁运货,那他们不是没用了? 那……岂不是赚不到钱了? 他还想攒钱去媳妇儿呢。 沈宁看他们神色,笑道:“不用从村里往县里运货,却还得从咱家里往桃源等地方运呢。” 他们还有皇家特供呢,皇家不会派人来取,都得他们运往指定仓库或者码头,由专人运进京,有些地方都要自己直接运进京去呢。 等奢侈品铺子开起来,沈宁就想让运输队往南去扬州、金陵、苏杭等地,往北去徐州、济南、通州、京城等地去。 大城市才是奢侈品的消费地,也是赚钱的地方。 众汉子们一听又高兴起来,纷纷道:“沈老板,俺们不怕累不怕冷,就怕没活儿啊。哈哈。” 沈宁:“放心吧,不会没活儿的,到你们儿子孙子都能出来跑运输了,也会一直有活儿的。” 只要皇帝别昏庸,朝廷别太烂。 说笑一会儿,沈宁让他们去吃饭,她陪着裴长青去铺子里看看,顺便聊聊家事儿。 虽然裴宝珠一直黏着裴母,不过裴长青早就跟高里正和裴父聊过了。 最近裴长青和沈宁不在家,吴秀娥和裴端两口子又作妖了。 裴端还是老样子,郁郁不得志,加上之前上火便秘太厉害导致菊花破裂,痔疮严重,身体不舒爽,脾气自然也越发阴晴不定。 他现在不爱回家,回家也不爱跟吴秀娥说话,夫妻生活更是降到冰点。 嗯,他以前热衷参加聚会,和几个童生小友聚会做文章诗词什么的,现在性情大变,不爱做诗词了,反而喜欢听曲儿喝酒,眠花宿柳。 没那么多钱逛青楼,就逛逛暗娼、半掩门什么的。 吴秀娥从前为男人和儿子奉献,一心算计怎么刮老人和二房补贴自己男人儿子,结果自己亲爹没了,男人就变了人似的,她哪里甘心? 她越发觉得裴端就是个白眼狼,当初靠她爹才考上的童生,结果现在连个秀才不是呢,就开始嫌弃她了。 他现在碰都不碰她,甚至懒得和她说话,她就越发不平衡,闹死闹活要把着他所有的钱。 她看二房日子越来越红火,自家却越来越倒霉,心里越发不平衡。 二房每每接待一次贵客,吴秀娥和裴端就要吵一次架。 裴端嫉妒,却清高,不说。 吴秀娥嫉妒,就想攀上去,可她不受公婆待见,跟二房夫妻俩更套不上关系,就逼着裴端去。 “你是大哥,是爹娘的长子,咱儿子是长孙,你们去老人跟前奉承不是应该的?家里来了贵客,你作为长子、大哥不得去陪客?哪里就轮到什么狗屁大伯三叔四叔的?” “那是知府大人啊,你去跟前奉承几句,露个脸挂个名儿,保不齐就弄个官儿当当呢?就算不给你官儿做,指点指点文章也好,保不齐就考上秀才了呢?” “那是钦差大人啊,你怎么还坐得住?你爬都得爬过去呀,你咋这么不会来事儿!奉承钦差大人那叫巴结吗?那是露脸!” “这老二两口子怎么回事?怎么这么自私,这么薄情寡义?有这样好的关系,咋不拉拔你这个亲大哥一把?你好了,还能亏了他们?真是自私啊!” 诸如此类的话,吴秀娥是挂在嘴边的,现在左邻右舍都懒得跟沈宁汇报。 反正只要盯着不让吴秀娥去作坊那边儿捣乱就成呗。 裴长青也懒得和沈宁说这些,怪没意思的,只说吴秀娥两口子现在不做人。 裴成业的功课一塌糊涂,可能他原本就不是读书的料,被裴端逼着读,以前能踩阿年还有点优越感,现在阿年一骑绝尘,他拍马都追不上,就破罐子破摔了。 裴成业不好好读书,每天照旧去学堂,有饭吃,裴宝珠在家就惨了。 吴秀娥一会儿宝贝闺女长宝贝闺女短,一会儿又恶毒咒骂,对着闺女骂男人白眼狼,骂公婆偏心眼,窝囊废,骂二房自私自利等等。 骂完还不给饭吃,还让她做活儿。 总之裴宝珠现在过的不是人的日子。 裴母实在看不过眼,就去训斥儿子媳妇,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好好养孩子。 吴秀娥就趁机哀求裴母和裴父拉拔自己男人和儿子一把,“他二叔有这样的造化,能拉拔外人赚钱,咋就不能拉拔自己大哥和亲侄儿呢?” “他都去县学读书了,咋就不能带着大哥去呢?他大哥就差一点火候儿了,去读一阵子兴许就能考上秀才了呢。” “这二房又在县里置产开铺子,还要宴请知县大人,那咋不得让他大哥去陪客啊?看不上我这个嫂子就罢了,咋还撇下亲大哥呢?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呢,怎么好生分?既然爹娘要去,就带着他们一起去吧。” 裴端心里一万个想去,怨怼了一万次老二不拉拔他,可一旦有人说这事儿,他又梗着脖子一副高高在上不稀罕的样子,大声说不稀罕、不去。 非要二弟上门道歉,底三下四请他,给足他面子,他才会“勉为其难”去一去呢。 裴母以前不管事儿,却把大儿子这臭毛病看得一清二楚。 她咋可能带老大去膈应老二两口子? 宁愿自己不去也不带! 吴秀娥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见公婆还不帮她就拿裴宝珠撒气,把闺女拧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裴母看她一副豁出去,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时间也没辙儿,你不能打死她,她也没杀人放火偷汉子,为着俩孩子也不能休了她,再者老大也确实沾老丈人的光才考的童生,欠吴家的,更不能休了人家闺女。 裴母也就不管了,管不了,她只把裴宝珠带走。 原本她想让裴宝珠暂时跟着宫嬷嬷,也跟着宫嬷嬷学个眉眼高低,结果这丫头死活要跟着她出来。 这也是亲孙女,还是大孙女,裴母自然是疼爱的,心软就带上了。 她现在和老头子手里也有钱,老头子领着编织组编席,除了工钱还有分红,她平时在家里做饭、帮作坊干点啥的,阿宁也给她钱。 每个月阿宁给孩子发零花,也给她发钱。 以前她是不肯要的,阿宁非要她收着,说这些钱她随便花,接济穷苦人也行,她和二郎都不过问的。 瞅着可怜巴巴的宝珠裴母才明白阿宁的意思,这是不反对她接济老大家。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56节 当然,她不会给老大两口子钱,也不会直接给孙子孙女钱,但是给他们做身新衣裳、买点好吃的还是可以的。 因为沈宁和裴长青日常尊重她,让她在家里有当家做主的感觉,所以她才敢先斩后奏把宝珠带在身边,她就觉得阿宁不会生气。 裴长青当然也没生气,见到他们的时候他脸色不大好看那不是因为生气,而是……谁骑着骡子顶着凛冽的寒风赶路能脸色好呀?吹都能给吹歪了好吧? 裴长青小声跟沈宁道:“爹娘误会我,以为我生气呢,我也没解释,这样回头他们看你和颜悦色不生气,就会觉得儿媳妇比儿子可心。” 沈宁看他一副求表扬的神情,笑了笑,嗔道:“就你皮,爹娘是老实人,可不顶吓唬。” 他俩是穿来的,爹娘虽然是亲爹娘,可对裴长青来说,当然媳妇儿才是最亲的。 沈宁也没有其他夫妻之间的隐患,对公婆也更加贴心。 她没把两人当公婆,反而也当亲爹娘了。 裴长青瞅着她俏皮的神情,心旌神摇,也不管有外人在,就搂着她的腰,“冷吧,回去了。” 现在白天去县学读书,他都不能随时抱媳妇儿了。 怀念在家读书有媳妇儿陪的日子。 第169章 摆酒 宾客云集 169. 晚上裴母想跟沈宁说说悄悄话,可惜裴宝珠一直揪着她不放。 因为要说老大两口子的不着调,裴母自然不想当着孙女的面,可孙女不撒手她就没机会,想着等孙女睡着再找沈宁说话,结果她路上也累得不行,不等裴宝珠睡着她先睡过去。 这一夜睡得沉,第二天醒来天也大亮,她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倒是不怕沈宁不肯让宝珠来,她知道沈宁没那么小气,她只是不想让沈宁觉得自己待宝珠超过珍珠和阿年。 她是个敏感细腻容易内耗的人,想的多。 她起身,裴宝珠也立刻一骨碌爬起来,一副时刻要黏着她的架势。 这时候沈宁抱着两身小姑娘衣服进来,对裴母道:“娘,我看宝珠冬衣太薄了,珍珠有两身没怎么穿过的,先给宝珠穿吧。” 珍珠跑跑跳跳的费衣服,裴母和宫嬷嬷给她做了不少,裴云也给她做。 现在珍珠的衣服都穿不过来。 有两身絮棉的衣裙,小珍珠图新鲜在家里穿了两次,后来就放那里了。 甭管裴端和吴秀娥怎么样,裴宝珠跟着裴母住在这里,沈宁也不想看她穿着不合身的薄棉衣。 就算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她也体谅裴母的心。 老太太是善良人,甭管儿子媳妇再不好,她对孙子孙女都是疼爱的。 要自己连几身新衣服舍不得给裴宝珠,老太太就算不说什么,看着孙女那样也是难受的。 不为裴宝珠,就为了让老太太安心,沈宁也会对小姑娘客气些。 裴母果然高兴得很,“我还寻思买点棉花给宝珠絮一下呢,有现成的更好。” 她也了解小珍珠,知道这絮棉裙子不是珍珠喜欢的,给宝珠穿也没啥压力。 裴宝珠瞅着衣裙,嘴角动了动。 裴母:“快谢谢你二婶儿啊。” 裴宝珠:“谢谢二婶。” 她心里很难受,搁以前只有珍珠捡她衣服穿的份儿,每次她做新衣服,奶就把她那些小的破的补补给珍珠。 现在她居然捡珍珠的旧衣服穿。 二婶那么有钱,明明可以给自己新衣服的,却要给自己穿珍珠的旧衣服,这不是…… 她胡思乱想着,裴母已经帮她把衣服换上了,她也没反抗,毕竟自己的棉衣确实太薄了。 裴母笑道:“这衣服又好看又暖和。” 裴宝珠摸摸身上的衣服,料子比自己以前的衣服都好,二婶现在是真有钱了啊。 珍珠和阿年是真的……过上好日子了啊。 沈宁可不管小姑娘想什么,她做这些也不是冲着裴宝珠。 说实话按照她和裴长青选人的标准,裴宝珠兄妹是他们绝对不会选择的。 他们现在不管作坊还是建筑队,选的都是肯学肯干、脑子清楚能沟通、家庭正常的人。 那些好吵架打架、喜欢拨弄是非的,是坚决不选的。 不过裴宝珠就是老太太的一个孙女,仅此而已,沈宁也不会多上心。 就冲着原主、小珍珠、小鹤年从前受过的委屈,她也不会跟裴端一家化干戈为玉帛的。 “娘,你想干啥就干啥,不用有什么顾虑。”她对裴母是很宽容的,也不想老太太胡思乱想,主动安抚了。 果然,裴母听沈宁这样说就知道她这是对自己带宝珠过来没意见,笑容更轻松,又和沈宁说托宫嬷嬷和谭秀照顾家里的事儿。 作坊有大伯娘几个看着,那更没问题,这都是阿宁安排的。 婆媳俩聊几句贴心的家常话儿,裴母就彻底放心了,又开始惦记珍珠和阿年,问他俩啥时候回来。 沈宁也都说了,“成家老太太和二爷三爷都喜欢他们,亲自教他们射箭学兵法呢。” 裴母高兴得很,“哎哟,那可好,咱得给人家备厚礼。他家老太太身量咋样啊,我给她织个发网袜子啥的。” 沈宁笑道:“娘,你现在也不是自己以为的不值钱老太太啦,你现在矜贵着呢,你儿子媳妇可是从七品啦,别拿传奉官不当官。你想要什么,想给人送什么,就让石榴去买。” 裴母又舍不得,她是知道闺女铺子里那发网和袜子卖得多贵,自己家就能做,还花钱买,多不值当呢。 沈宁:“没事儿,等摆酒那天成老太太会过来,娘肯定能和她聊得来,到时候再看。” 裴母就不纠结了,又要张罗包饺子,又要叮嘱裴父别乱走,万一走丢了给孩子们添麻烦。 沈宁就请高里正带着裴父熟悉一下这周围,也长长见识。 吃过早饭,众人依然各自忙碌。 裴母有心去制糖间和肥皂间帮忙,又觉得得保密,宝珠不离自己左右总归不大好。 她就领着裴宝珠去厨房忙活。 高里正和裴父俩挨屋转转,商量着这里摆两桌哪里摆几桌的,主要是现在作坊人手充足,大家各司其职,也没有他俩老头儿什么事儿,但是他俩又勤快惯了,闲不住,不干点啥就难受。 高里正:“裴老弟,阿宁和二郎真是越来越能耐了哈,我都跟着沾光。” 裴父也很高兴,但他不是容易得意忘形的人,骨子里甚至是悲观的,容易说丧气话,比如若是过去高里正说越来越好,他可能会来一句“嗨,谁知道以后咋滴呢,就怕……” 慢慢地他也改了,不说丧气话,专门说好听的,要是不好意思说就宁愿不说。 他跟裴大伯、高里正等熟人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也很夸了儿媳妇和儿子几句。 末了又问高里正:“里正大哥,你说我是不是得学点那啥。” 高里正:“啥?” 裴父:“就是……你们常说的,就那啥,久仰久仰,幸会幸会,阁下大驾光临,寒舍什么壁什么的?” 那二郎和阿宁都当官了,来往的都是有文化的,说话也文绉绉的,他这个老父亲不得跟上? 总不能还俺俺的,让人听着土掉渣儿,给孩子丢人不是? 高里正哈哈笑起来,“老弟,不用,至少在咱成阳县地界不用,你想咋滴就咋滴,没人会笑话的,等二郎和阿宁去京城你再学。” 搁成阳县,知县都对裴家亲切有加,哪里会笑话? 去京城就不行了,听王永冯彬他们说京城王侯勋贵满地走,四品以下多如狗,七品八品不如狗。 裴父一听,那得学,他压根儿没想儿子和儿媳不能去京城,就觉得那指定能去的。 他得学,不能给孩子丢人。 大家都忙呢,他跟谁学?总不能为这事儿花钱吧? 恰好靳老爹戴着一副裴云店里买的五指手套,拎着两条大鱼过来,“高老弟、裴老弟、弟妹,你们来啦?那我可有人一起耍啦。我自己钓的鱼,一起尝尝鲜。” 沈宁就把俩老头儿交给靳老爹,让仨老头儿一起玩儿。 如今沈宁和裴长青的影响力是真大了,知道他们要开新铺子摆酒,众老板们没到日子就提前亲自过来或者打发人过来道喜,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让沈老板千万不要客气。 尤其宋、柳、陈、禚几家,更是要显出几分亲近来。 宋家是姻亲,柳家是同乡,陈家因为谭秀和一双儿女的关系自认是通家之好了,禚家和裴长青有生意合作呢也要显出几分亲昵。 宋母亲自陪着宋父,带着宋大过来表示亲近。 宋母仿佛和裴家向来亲近,从未隔阂过一般,拉着裴母的手说得十分热络。 自打沈宁和裴长青有出息以后,宋母和宋父也去过豆腐村的,像知府下乡、钦差驾到什么的,他们会去的。 只是那种场合大家都忙,也没空单独招待他们,也显不出他们比别人更特殊来。 宋母和宋父也知道,之所以没有显出来,是因为他们和裴家还不够亲近。 若是足够亲近,像老三那样就会直接出入裴家,帮着招待客人安排事情,不会像他们那样束手束脚,一副做客的生疏感。 为了改善这种情况,宋母和宋父这一次就早早上门,反正裴父裴母都来了,老人家说话不是更方便? 他们还拉了一车红布红绸以及灯笼什么的,大户人家过节、请客都要张灯结彩的。 他们直接拉一车,可真是大手笔。 怕沈宁拒绝,宋母直接给宋福瑞,让他送。 也不说是新的,就说是专门过节用的,用的时候仔细,用完就收起来,没脏污的那些下次还能接着用,甚至各家也能互相借着用,也有人去铺子里租借的。 宋福瑞没拒绝,直接就带人给装饰上了。 他知道沈宁和裴长青讲究节俭,不喜欢浪费,所以只悬挂不铺地,这样就不会弄坏,回头收起来就行。 宋母对裴母裴父说不出的亲热,就好像多少年的老姊妹一样,“咱们是亲家,合该互相帮衬的,这人手不够或者缺东西什么的,只管让老三去办。” 裴母反而有些尴尬,毕竟她和宋母没那么亲近嘛。 宋父对裴父也亲热的很,一口一个裴兄弟叫着,又是约他看戏又是约他喝茶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57节 裴父就更尴尬啦,他本身就不善言辞,更不善交际。 不过为了闺女到底也陪着笑,没让宋家老夫妻掉地上。 柳大爷让人拉了一车食材过来,豆瓣酱、酱油、自己生的豆芽、萝卜白菜、菠菜等都有。 沈宁也没见外,但是也没都留,毕竟有些东西用不上。 留下的东西她都让石榴和二蛋记账,年底跟柳家结账的时候扣掉。 禚家更不用说,也是拉一车东西,他没有送菜什么的,而是送香料、成套的杯盘碗碟以及做摆设的瓷瓶等。 沈宁挑了挑,把需要的也留下了,一样记账。 陈家是陈大亲自过来送的东西,他也是特意从淮州赶回来参加沈宁新铺子开张的。 他拉了一车精米白面,还有各种杂豆、山药等,还有一车水果,山楂、柰果、梨子、橘子等,还有一些干果。 新鲜的水果都用棉被盖着防冻,照顾得妥妥帖帖,比人还舒服。 这边作坊以后粮食消耗也很大,沈宁也没拒绝,都收下了,一样记账。 现在作坊需要的粮食一部分从蔺家买,一部分还是从陈家进的,两家一直有生意往来。 陈大看起来很稳重,留着齐整的胡须,客客气气的,没有陈三的轻浮,也不像陈二那样急功近利。 当然,眼中的精明和算计也是掩饰不住的。 他和沈宁、裴长青谈话的时候眼神中充满了审视和打量,即便猜不到他想什么,沈宁和裴长青也会警惕,不会随意信任他。 而陈大也能感觉得出夫妻俩对他的戒备和不亲近,即便他和他们一直保持生意来往,但是也不可能比谭秀母子跟他们关系更好了。 如今陈琦跟着裴长青读书,待他日裴长青科举有为,陈琦就算他的弟子了。 即便不拜师,有跟着读书的关系在,那也是弟子的名分。 陈大知道,他们是没法儿再对付小弟了,那就只能拉拢。 他也知道,他要拉拢的不是陈琦,而是裴长青和沈宁。 他寻思别看沈宁和裴长青现在夫妻恩爱,可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功成名就的男人哪有不纳妾的? 有时候不是他好色,而是身份需要。 中举就纳个小都是大部分男人的座右铭了。 就算他们夫妻感情恩爱,可等沈宁人老珠黄,裴长青却正当壮年呢,岂有不动心的? 陈玉箫既然在裴家养着,那……是不是有机会呢? 别说,谁知道裴长青是不是早就存了那个心思呢? 否则又何必为谭秀出头? 想到这里,陈大就觉得以后可以对谭姨娘他们再好点,把他们当桥梁跟裴家搞好关系。 气人的是谭秀那女人忒小心眼,油盐不进,让他带着儿女过来参加开张礼,她居然说作坊和针工局很忙,走不开。 说不得她更怕陈家和裴家更进一步呢。 他表面却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只是温和地笑着,一团和气。 大家谁又不是狐狸呢? 沈宁自然也和和气气,没有半点异样,说的是合作愉快,一起赚钱的话。 转眼到了铺子开张摆酒之日。 虽然货物不全,但是也不耽误铺子开张,这么大的铺子,早开张早赚钱,空着多浪费? 曾知县属实是拿住了沈宁的命脉,知道她是什么人,只要把铺子交到她手里就不会闲置,肯定会上新货带动成阳县税收的。 天不亮的时候靳老板家的大厨就带着徒弟、食材、餐具、桌椅的来到铺子开始准备。 靳老板和严娘子、高娘子、聂娘子等人亲自到场帮忙。 裴云和宋福瑞更是昨天就住过来了。 “阿宁,蔺老板和顾大人回来了。” 裴长青今儿也没去县学,在家里等着迎贵客呢,倒是把蔺承君和顾千里给迎到了。 蔺承君依然坐着他那辆豪华骚包的大马车,衣带当风,裹着奢华的白狐裘,画里走出来的风流倜傥。 顾千里依然骑着他的高头大马,被寒风吹得脸颊起皴,嘴唇都是干皮,瞧着就风尘仆仆,让人很想立刻给他做个温泉spa。 这俩人不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半路遇上的。 蔺承君的马车后面还跟着几辆大车,这是他帮沈宁进的一些货物,其中有一车洋货。 虽然沈宁没跟他说过要洋货,但是他代入沈宁判断她需要此类货物,毕竟以她的脾性不会和成阳县其他商户抢生意,肯定会做别人没有的或者比别人更好的。 他就按照自己的理解给她采购了一些,列了清单,让她根据清单增减,以后有需要就给蔺大掌柜即可。 当然,等他南下制糖,为顾千里和王建忠的出海船队提供白糖、冰糖、茶叶等,到时候就能拿到更便宜的洋货,可以再更新清单。 沈宁看着清单很是感动,“蔺老板真是帮了我们大忙,我正想拜托你和顾大哥帮我寻摸一些洋货呢。” 海外的奢侈品可以不卖,但是不能没有,那也是噱头,摆放在店里就代表着档次。 比如海外名贵香料、珠宝玉石、羊毛地毯挂毯等等。 他们还可以仿造甚至超越洋货,比如进口了他们的香料加工成更昂贵的精油、香水等,还可以研究他们喜欢的花纹颜色,织出更漂亮的毛毯地毯挂毯再卖给他们,进口他们的水晶玉石加工成他们超爱的工艺品卖给他们…… 等裴长青进入官场,再就近忽悠皇帝,给他们画饼、洗脑,赚外国人的钱,造更大更坚固的船,打造更锋利的刀,研制更大威力的枪炮…… 到时候是朋友就喝酒吃肉,是敌人就掏枪干仗。 一百来年总够提前准备的吧? 总不能再被动挨打就是了。 顾千里咧嘴笑道:“总算没耽误过来吃暖房酒。” 他已经和相熟的驻军将领打过招呼,尤其负责运河水路、码头、驿站的将领,以后见到沈宁家的货船,不管南下还是北上,都不要刁难。 除了南边给豆腐村送蔗糖,豆腐村还要往京城送货,不止如此,沈宁和裴二郎肯定会再研制其他新品,到时候就要南下出海。 当然不能耽误! 若是因为路上一些小官吏吃卡拿要耽误了生意,那就得不偿失。 简单叙旧,沈宁就让两人去洗漱歇息,睡一觉起来正好参加宴席。 宴席原定在下午,差不多两三点的时候,结果上午就陆续有人上门了。 沈宁本是体谅他们,寻思冬天冷,天短,他们起的晚,早饭吃的也晚,下午这顿刚好,吃完回家也就休息了。 哪里知道有人这么早来。 合着您是早饭也没吃? 那自然是吃了的,他们就是想早点来,想着早来早和沈老板聊聊啊。 谁能单独和她聊会天儿那就是赚了。 自家有什么问题,跟她请教,她只要有办法都不吝啬的。 结果一个这样想,大家都这样想。 常老板想早来,张老板就紧随其后,假装来个偶遇好巧。 另外几家豆腐坊也不甘落后,他们现在跟沈老板还有生意合作呢。 曹二爷就更积极了,他堂姐还是成二爷娘子,沈老板和成家关系也亲近,那里外里他们也是亲戚嘛,更要早来送礼、帮忙。 杨老板自然也不甘落后,今儿他没带麦掌柜,而是带着杨四爷和二儿子来的。 杨老板带了厚礼,对沈宁笑得分外和气,“如今该称呼您为掌司大人……” 沈宁笑道:“杨老板不必客气,针工局的职务归针工局,咱们还论咱们的。” 这都是老熟人,又不需要抬出传奉官的体面来压人,沈宁自然不会把那个掌司挂嘴边。 只是瞧着杨老板怎么老了几岁似的? 这眼袋怕不是要耷拉出来了。 别是纵欲过度吧。 她心里腹诽,面上越发和善。 杨老板见她比从前更亲切几分,倒是挺高兴,又把四弟和二儿子介绍给她认识。 沈宁:“这两位前几日就认识了。” 她朝两人淡笑,两人虽然私下里对她不尊重,这会儿当着杨老板的面儿却恭恭敬敬。 很快霍老爷子、霍三少以及陈老爷、陈二爷,还有邱老爷子、邱文举等人也陆续到了。 各家都带了厚礼来的。 沈宁也训练了迎宾的小伙子和大姑娘,衣着整齐,精神抖擞,小伙子招待男宾,大姑娘招待女宾。 半点岔子不待出的。 裴长青帮忙将众人引进厢房,让小伙子们给上了茶水。 这茶是沈宁给蔺承君的方子,他让南边茶园熏制的茉莉花茶,还有新出窖的黑茶砖等。 茉莉花茶是用茶加茉莉花熏制的,茶可以用红茶、绿茶、青茶等,端看顾客口味。 绿茶性寒,适合夏天饮用,冬天湿冷,喝点发酵茶更养胃。 茉莉花香味儿浓郁,会掩盖黑茶、红茶的独特味道,所以沈宁让人上的乌龙茶熏制的茉莉花茶,既茶香悠长,又花香浓郁,很适合老板们的品味。 众人一品,纷纷赞不绝口。 “嗯?是新的制茶术?” “有茉莉花的香味儿,对我的口味。” 沈宁则带着二蛋、二丫几个给众人介绍茉莉花茶、黑茶砖、乌龙茶的特点,着重突出它们的口味以及养生功效。 “咱们现在喝点茉莉花茶开开胃,等会儿大鱼大肉吃腻了呀就喝两碗酽酽的黑茶解腻。这黑茶发酵时间长,既有茶的养生功效,又去除了寒性,不会损伤脾胃,也不会影响夜间睡眠。” 不管绿茶、红茶还是乌龙茶,茶多酚含量多,睡眠质量不好的人不适合多饮,否则就要体会睁眼到天亮的感觉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58节 陈老爷子闻言,非常感兴趣:“沈老板,那个黑茶可要给我品品。” 霍老爷子和邱老爷子几个也很感兴趣。 有些人上了年纪就浅眠,喝点茶就睡不着,可偏生年轻时候又爱喝茶,年纪大了也戒不掉。 不仅如此,年纪大了脾胃虚弱,喝茶又容易胃不舒服。 他们自己和老伴儿或多或少有点这个毛病。 听见沈宁宣传黑茶,他们立刻来了兴致。 都是精明的商人,立刻就问多少钱,怎么进货。 沈宁却让他们稍安勿躁,回头再说。 她让人上点心和小菜给众人就着品茶。 甜腻的点心是茶的好伴侣,能充分发挥茶解腻的本领。 这时候守在外面的张本力打发小伙子来说成家到了。 沈宁和裴长青亲自带人去迎接。 成老太太和成三娘子是坐马车来的,孩子们跟着她们坐车,成三爷则骑马。 “爹、娘、二舅、二舅母!” “裴叔叔、婶婶……” 孩子们跳下马车,叽叽喳喳地问好。 小珍珠穿着一身火红的新衣裙,头发扎成两个丸子,带着红绸,还勒着圆润的珍珠发箍,脖子上戴着一个金貔貅一个玉貔貅,手腕上还戴着俩金镯子。 个小丫头瞅着又精神又气派的。 阿年和宝儿没那么夸张,但是也穿了新衣裳。 他们的新衣裳很有成家堡风格,都束着袖口裤口,看着利索干练。 第170章 金丝山药 太太们 沈宁挨个关心一下小孩子,又跟成老太太等人道谢,“孩子在贵府学习本身就是叨扰,您怎么还给他们做新衣裳了,小孩子长得快,自己的衣服都穿不完呢。” 尤其珍珠竟然还戴上了珍珠发箍,这可都是钱。 回头得算给人家。 成老太太高兴道:“没事儿,等小了接一块还能继续穿,一点不浪费的。” 成三爷又跟裴长青和沈宁解释一下,“二哥和二嫂去平安县曹家处理漕运事务了,今儿不能来很是惋惜,托我给你们道喜,说回头一定上门拜访。” 成家主业是走镖,自然也有其他生意,成大爷负责家里铺子生意,二爷二娘子负责跟曹家的漕运合作。 沈宁只关心一下,并不多问人家家事,“曹二爷已经来了,见到你们定然高兴。” 小珍珠和宝儿已经迫不及待地领着成五郎成六郎几个往后面跑去找裴父裴母了。 “等我学会基本功,咱们就来我家住着。我们每天早上也会起来晨练,白天也会习武锻炼的,不会耽误功课。” 成五郎和成六郎非常心动,“阿年,你帮我们跟大人说呀。” 相处虽然不久,可他们已经发现阿年特别有办法,很会劝人。 小鹤年:“……你们来归来,可不能给我爹娘惹事。” 成五郎笑道:“放心吧,我们多乖呢。” 小鹤年呵呵哒。 你们在路上挖个陷阱、绑个绊马索的事儿都忘了? 你们背着大人擅自去打猎,差点被野猪拱了的事儿就不说了? 小珍珠和宝儿喊着往后跑,“奶、爷,我们回来了。” 裴父裴母、高里正也都换了新衣,正和霍老太太、邱老太太等人说话儿呢,见孩子们回来自是高兴得很。 裴宝珠依然黏在裴母身边儿,见小珍珠过来,她更紧地贴向裴母。 裴母示意她不用害怕,让她跟珍珠阿年他们一起玩儿,她却更用力抱住裴母的胳膊。 霍老太太和邱老太太几个都看向她,却也没说什么。 家家都有不愿意向外人说的事儿,他们也听说裴端夫妻的做派了,着实让人瞧不起。 但是当着裴母她们自然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小珍珠想和裴母腻歪一下,见裴宝珠一副宣告所有权的架势霸占着奶奶,她微微一笑,“宝珠姐姐,你和我们一起玩吧。” 裴宝珠微微摇头,声音小小的,“我要和奶奶一起。” 小鹤年只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宝儿小,跟着姐姐没有宋母等人整天教育他,养得更加随性,也敢说心里话了。 他道:“宝珠姐姐,你以前不和我们玩是不喜欢我们还是怕大舅母打你?” 裴宝珠的脸腾得红了。 宝儿:“一定是大舅母不许你和我们玩,现在大舅母不在,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玩了。” 裴宝珠看看珍珠和阿年,神色有些畏惧,她怕珍珠打她,怕阿年使坏。 在她的记忆里,珍珠打人很疼,阿年蔫坏。 她可还记得珍珠一边哭一边骑着大哥狠命捶的情形,也记得阿年一边装傻一边偷偷背了好多书把哥哥踩在脚下一文不值的事儿。 现在他们比自己有力气,比自己人多,要打她那不是很容易吗? 所以她越发黏着裴母不肯松手。 小珍珠压根没有报复她欺负她的心思,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学兵法、学功夫,卖艺、比武,做个超级厉害的女侠,等长大了她就去做个山大王,领着一帮子手下专门黑吃黑,打那些打家劫舍的恶人。 戏文和话本里那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口号,实在是太霸气了。 她也想喊一喊! 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儿要做,过去欺负过她的小孩子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啦。 爹娘总是说人要有格局,还说只有那些自己目前打不过的仇家才需要记仇,打得过的当然要尽快报仇。 报仇就要翻篇,不要再让它影响自己了。 师父也说习武之人要有大胸怀,不能小肚鸡肠,更不能恃强凌弱。 裴宝珠可不是她的对手啦。 而且现在她和裴宝珠也没仇怨啊。 裴宝珠是她堂姐啦。 不过既然堂姐不想和他们玩儿,那就算了,她可不喜欢强人所难。 他们就自己玩啦,她领着小伙伴儿们参观铺子。 小珍珠一走,其他孩子都跟着走了,呼呼啦啦来去如风。 裴宝珠松了口气,却又有些羡慕,心里还酸酸的,有些嫉妒。 其他人见到成老太太和成三爷几人过来,纷纷离席到院中行礼问好。 成阳县的大户,或多或少都跟成家有业务往来,即便来往不多,因着成家的地位那也是很敬重的。 成老太太摆摆手,“今儿沾二郎和沈老板的光,见着大家伙儿了,你们是来给沈老板道喜的,都不用多礼,咱们客随主便吧。” 成三爷也跟众人拱拱手,招呼两声,单独问问那些年长辈分大的老爷子们。 大家一团和气,又各自落座。 很快陆裕和崔典吏、黄典吏几个簇拥着知县和知县太太过来。 丁教谕几个也跟在他们后面过来。 秦书吏和谢炜自然也来了,他们自打和裴长青一起合作设计家具、卖家具,也赚了一些钱,今年日子过得宽裕,都穿着绸衣皂靴。 裴长青和沈宁接着,众人少不得又齐齐出迎行礼。 曾知县没穿官服,看似随意却也是精心打扮的,胡子修得漂亮整齐,脸颊光滑,嘴唇温润没有一丝干皮。 魏太太是很典型的封建太太,满月脸,长眉细目的,看着很富态,同时也有些疏离感,不像曾知县那么平易近人。 沈宁等人跟她见礼的时候她略略牵唇,抬了抬手,“不必多礼。” 曾知县也不急着进屋落座,而是站在正屋廊下对众人来了一番随意又亲切的演讲,拉拉关系,鼓励鼓励,同时也敲打敲打。 让他们感受县衙的重视,也稍微有点压力,知道县衙的威严,守法经商,不要知法犯法等等。 众人自然是一番恭维,再表表清白和心迹。 放心吧,俺们一定会合法经营,不囤积居奇,遇到灾荒年也一定会和县衙一起安抚百姓的。 云云。 曾知县满意了,挥挥大手,让众人入席。 主桌在堂屋,裴长青、丁教谕、成三爷、陆裕和另外一位训导一桌。 裴父到底是不自在,还是跟着高里正去陪书吏差役那桌了。 老太太们怕冷,就安排在东间炕上。 魏太太也没托大,请成老太太坐主位,陪客的是赴宴的几位老太太以及成三娘子们。 裴母也在这桌,努力想着待客的那些礼数和话术。 到底是跟着宫嬷嬷培训过的,裴母虽然有点小紧张却也不慌乱,也算游刃有余了。 堂屋主桌曾知县是贵客,顾千里没来抢风头。 他忙了这些日子着实疲累,去猫着补觉了。 过些日子,他就要护着蔺承君和制糖师徒们南下,等凑齐出海货物以后就要再护着王建忠等人出海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59节 他自然不会应酬一个知县。 为了不抢风头,蔺承君也没出现,他虽然不用补觉,但是他被沈宁他们新做的糖果和即将做的肥皂给吸引住了。 他恨不得将沈宁拉过来现场学学,又庆幸自己给沈宁弄了几箱子上等香料,虽然贵,却也值得! 以后有什么好东西都给沈宁过过目,保不齐她就能发掘更高级的用法吃法呢? 像那些胡人、番商,身上经常有骚臭味儿,需要大量熏香掩盖,若是沈老板能做出更方便好用的香,那肯定会风靡海外的。 此时前面爆发出一阵惊叹声,引得蔺承君很是意动,想去看看。 若是自己过去,少不得要抢沈老板风头,还得跟那些铺户应酬,蔺承君还是按捺住了。 反正淮平已经去围观了,回头听他说也罢。 淮平一早混在那群小伙子堆儿里,给他们传授怎么招待人的窍门儿和注意事项。 大家表示学到了。 宴会在主人家新茶预热以及知县讲话以后,进入到吃吃喝喝阶段。 常老板和张老板等人一直盯着上菜的小伙子们,期盼着来几道没见过的新菜,结果碟、碗、盘、盆的鱼贯而上,基本都是家常菜。 什么东坡肉、糖醋排骨、红烧羊肉、炙烤猪颈肉、酸菜鱼、鱼头炖豆腐、三鲜煲、菠菜粉丝汆丸子等。 他们忍不住小声问跟沈宁关系好的靳老板,“靳老板,不说有新菜嘛?” 靳老板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们先尝尝这几道菜呢?大家趁热吃,不要辜负美味嘛。” 做餐饮的关心新菜式,老饕们更想用美食填饱自己的胃口。 菜品是一道道上来的,众人也一道道品尝。 会吃的人已经发现了不同之处,不断发出赞许的嗯嗯声。 陈老爷:“这糖醋排骨比以往吃的更加清甜不腻,而且没有顶点的涩味和焦糊味儿。” 以往的糖不够纯,杂质多,不只是不够甜还有些许杂味儿,舌头灵的饕客是能品出区别的。 曹二爷几个也尝出来了。 邱文举既想卖弄,又想给沈宁卖好儿,还觉得自己欣赏这个女人要给她撑场面,便大声夸赞,“靳老板,这几道菜用的糖不是凡品吧?定然是沈老板作坊新出的糖了!好,真是好,好得很!” 邱老爷子微微蹙眉,瞪了儿子一眼,想让他闭嘴。 可显着你了。 霍老爷子笑微微的,老邱也是可怜啊,当年跟他较劲争斗,结果怎么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人不刚拼自己,还得拼儿孙呐。 邱老爷子几个儿子都一般,邱文举还算……可以的,就是比较好色,否则他也不会把邱文举带来。 自己就不一样啦,自己几个儿子都不错,这得益于自己没有轻视庶子,也用心培养,结亲也没糊弄。 毕竟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谁就能给你带来帮助不是? 以前他们笑话自己给老三娶了个乡下媳妇儿,不重视他,现在看呢? 高氏不但稳重勤快,能做男人的贤内助,娘家家风也正,才能搭上这样的生意伙伴呢。 要说谁和沈老板关系最好,那必然不是靳老板,肯定是他高亲家啊。 就很得意。 再瞅瞅宋老爷,嘿嘿,霍老爷子更得意了。 如此想着,他滋溜一口黑茶,吃得嘴里油腻腻的,喝口茶正好解腻解渴。 美! 这时候小伙子们开始上新菜了。 淮平因为长得俊俏又年轻,正是少年感满满的时候,被沈宁请去当新菜解说了。 淮平之前在厨房被沈宁简单培训了两句,尝过这道新菜,也知道了做法,介绍起来就游刃有余。 他将那盘橙红柿黄,脆甜香酥的拔丝山药捧到主桌上,放在曾知县跟前,用清亮的少年音介绍道:“压轴甜菜——金丝山药,这道菜要趁热吃,因为它能拔丝丈许,凉了这金丝就断了。” 曾知县听得大为惊奇,立刻提箸夹了一块山药,果然丝丝缕缕的金线亮闪闪的,既好看又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 他微微颔首,将拔丝山药放进嘴里,轻轻咀嚼,口腔里就传来清脆的咔嚓声——山药香酥可口,金丝也是甘甜酥脆,确实难得的美味。 他目露惊艳,连赞了几个好字,“不愧是压轴甜菜,名不虚传!” 曾知县尝过以后,太太桌以及众书吏、老板桌也陆续上来。 众人一尝,立刻赞不绝口。 杨老板和常老板等人当即就着急起来,齐齐看靳老板。 可恶,又让他爽到了! 不行,他们也要学会这道菜! 靳老板确实爽到了。 哈哈,让你姓杨的不让麦掌柜来,不让麦掌柜派大厨过来帮忙。 沈宁并没有卖关子,她早就说过自己不做酒楼生意,一旦研制出新菜就会跟众老板们分享,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实际这道菜并没有什么难的,大厨和老饕们吃过以后就能分析出怎么做的,难就难在他们没有这么好的糖! 现在有饴糖、黄砂糖和红糖,也是可以做红烧肉、糖醋排骨等甜口菜的,也有饴糖做的糖葫芦,只是不叫冰糖葫芦而已。 至于拔丝山药这种菜,那倒是没有,可能因为糖的限制,大厨们还没研究到这一步。 以后有了白糖和冰糖,想必餐桌上的美食又更上层楼啦! 沈宁让淮平介绍,他清亮的嗓音抑扬顿挫,“这道菜要用最纯净的冰糖熬成糖浆,再将炸得酥香油亮的山药放进糖浆里翻炒,让每一块山药都裹上一层糖浆。出锅的时候糖浆晶莹剔透,丝丝缕缕,犹如金丝一般闪耀,所以叫金丝山药。为了拔丝的效果,所以一定要趁热吃哟~~” 这个哟,就跟那拔丝一样酥甜。 众老板们合眼想象一下制作过程,纷纷点头,“妙啊!” 金丝山药,好吃好看好彩头! 以后但凡讲究点的宴席必定要有这道压轴甜菜了。 那自然也要跟沈老板买这纯净的白糖和冰糖啦! 哎呀,沈老板,高啊! 在众人再三请求中,沈宁就让石榴几个把精细的粉面白糖和白砂糖以及淡黄色的冰糖都捧出来。 目前小鹤年还没试制出白色的冰糖,脱色技术还是不够,得继续改进。 然后席间就是各种惊呼声了。 这个空口尝一尝,那个用馒头米饭蘸着尝一尝,越尝眼睛越亮,频频颔首。 好,真是好! 贵也值当。 自己家肯定要买的,还要多多地买,给亲朋送几两去炫耀。 东间的魏太太听着自己夫君笑声朗朗,作为枕边人她可太明白这个男人笑声是真还是假了。 眼下他是真高兴了,这一顿饭功夫他开怀大笑的次数比以前一年还多。 这……裴二郎和沈宁真的这般好? 说实话之前她对沈宁的印象不是特别好。 魏太太出身绍兴大户人家,魏家虽然也让女孩子读书,却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最应该相夫教子,不应该抛头露面,最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起初听丈夫总夸沈老板,她以为是个跟蔺承君差不多的男子,谁知道竟然是女人。 她既担心丈夫是不是看上这个女人,又觉得这女人不守妇道,竟然不以抛头露面为耻反以为荣。 她猜想这女人定然是个娇媚婉转,很会拿捏男人的狐媚子! 她熟读女诫,是很想当面训诫这沈老板的。 可今儿跟着丈夫看到沈宁的时候,她发现这沈老板跟自己脑补的样子完全不像。 人家没有嗲嗲的,反而干脆爽利,人家也没有抛媚眼扭捏的动作,反而端庄正派,像个男人一样正大光明。 魏太太就越发好奇,席间一直竖起耳朵听成老太太和裴母、宋母等人说沈宁裴二郎的事儿,也适时地问一些她感兴趣的话题。 越听她就越感兴趣。 这时候西间的小孩儿桌已经吃饱喝足,开始去堂屋给大人们见礼顺便接受曾知县的学问考校了。 曾知县忍不住夸了又夸小鹤年学问有长进,也夸了成五郎和成六郎,对小珍珠和宝儿自然也没落下。 东间炕上成三娘子敬陪末座,听着曾知县夸小鹤年和小珍珠比夸自己儿子更真切,心里很是不爽。 不爽就有点挂脸。 成老太太瞅着立刻道:“老三媳妇儿,这金丝山药特别香甜,你多吃两块。” 知道老人孩子喜欢,所以单独给他们上了两盘,就怕不够他们吃的。 不过前面那些菜虽然只是家常菜,味道却极好,而且荤素搭配,酸甜可口,非常开胃,上拔丝山药的时候他们已经吃饱了。 男人们还无所谓,太太们却都讲究个体面,赴宴绝对不能吃饱,七成饱就是极限,就怕吃太饱有失体面让人笑话。 所以尽管她们还能吃,却也不能把两盘拔丝山药都吃光,每个菜都得留一点。 小孩子们就不管啦,虽然有些孩子也被大人这样教育,可只要他们跟着小珍珠和宝儿,那就“我的地盘我做主”、“我的规矩就是规矩”、“吃!专门吃爱吃的,吃到饱为止”! 所以他们不但吃完自己两大盘拔丝山药,到太太桌儿问安的时候看到她们竟然还剩下半盘子,那就不能忍了哟。 成五郎悄悄吸气,感受了一下肚子的饱腹程度,暗暗寻思如果曾大人让他表演一下射箭拳脚功夫,消耗一下,那他还是可以吃的。 可惜裴二叔太替他们小孩子着想,竟然不建议让他们表演功夫,说吃饱喝足不适合剧烈运动,只问了问书就拉倒。 魏太太视线凝在小珍珠和小鹤年脸上,之前她没少听男人夸裴二郎家小子聪慧,是个神童,方才听男人考校功课,听他侃侃而谈没有半点小孩子的紧张拘谨,越发觉得惊异。 这孩子真是……了不起。 说起来她也有女儿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60节 虽然年纪比裴鹤年大两岁,但是女孩子大两岁更好,能哄住丈夫。 她笑着让跟着出门的婆子拿见面礼给孩子们。 她给小珍珠和小鹤年单独准备了礼物,女孩子是首饰,男孩子是文房四宝。 那些礼物是单独给俩孩子的,现在孩子多就一人发几个小银葫芦玩玩。 孩子们齐声道谢。 宝儿很用力忍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们不爱吃金丝山药吗?” 这么好吃,怎么有人能忍住不吃完呢? 盘子里还剩下好几块呢,真浪费啊。 他也是被宋母教育过的,出门做客,尤其有贵客在场,一盘菜夹个两次就好了,再好吃三次也封顶。 这拔丝山药剩下的不够一人夹一次的,所以就被剩下了? 宝儿替拔丝山药心疼。 这么好吃的拔丝山药,怎么能被剩下? 要是给他和姐姐,就算吃饱也是要给它们吃到肚子里去的,必然不让它们孤零零地被剩下。 他给小珍珠使眼色。 小珍珠道:“我娘说后面还有零嘴呢,让你少吃点,别撑着。” 宋母也赶紧给宝儿递眼色,让他可千万别在这桌夹山药吃。 这孩子越大越不省心了,小时候乖乖巧巧可听话呢,现在跟着珍珠学的越来越野,说话也更奔放。 宝儿一听立刻问还有什么好吃的。 然后淮平就领着石榴等人上饭后甜品了——冰糖葫芦、糖霜山楂、琥珀山药豆。 琥珀山药豆就是用山药豆做的糖葫芦,用短短的竹签子串着,一支上有五六个山药豆。 山楂一支上有三颗,酸酸甜甜的,开胃助消化,吃了大鱼大肉正好解腻呢。 孩子们欢呼一声,立刻跟大人们告辞,去自己小孩儿桌吃糖葫芦了。 全都开开心心。 他们虽然着急,却不杂乱,而是规规矩矩地鱼贯而出,又获得魏太太等人的好评。 魏太太夸他们懂事,宋母看裴母没有自谦的意思,觉得不好,立刻以自己人的角度笑着谦虚,“都是知县大人教化得好,成家也会教孩子,我们孩子也跟着学些人情做派。” 成老太太立刻笑道:“我们家孩子整天舞刀弄枪的,可没这么规矩,这都是跟珍珠和阿年看齐呢。” 自家孩子什么样自己最清楚,抬一抬别人孩子也不会让自己少块肉,关键成家在成阳县的地位不需要踩别人孩子来抬自家孩子。 宋母立刻笑着夸,把所有孩子都夸一遍。 成三娘子嘴角微微耷拉,有些不爽婆婆过于抬小珍珠和小鹤年。 魏太太好奇道:“珍珠这孩子看着与众不同,一群孩子隐然以她为首?” 成老太太笑道:“确实,这孩子胆大心细,习武也是个强的,一般男孩子都没她厉害呢。” 成三娘子越发不乐意了。 第171章 入伙儿 逼迫 这时候石榴和香蒲也把糖葫芦端上来请太太们品尝。 众太太们又是一顿惊叹。 霍老太太道:“县城点心铺子也有饴糖果子,也挺甜的,就是吃起来黏牙,我这牙口不好就不大敢吃。这个冰糖葫芦倒是好吃,脆脆的,酸酸甜甜,好吃。” 成老太太也尝了尝,“这个白糖山楂也好吃,哟,这做法新鲜,山楂外面裹着一层糖衣,这糖衣硬硬的甜甜的咬起来嘎嘣脆,不错。” 魏太太已经开始吃琥珀山药豆了,她也是懂点厨艺的,“除了山楂、山药豆,是不是也能换成橘子、柰果儿、梨子这些?” 她原本想说枇杷、荔枝、龙眼的,又想可能有些人没吃过,想象不出。 裴母笑道:“都可以的。阿宁还带人做了山楂糕、果丹皮,回头给大家带一些回去尝尝。” 其实还有山楂饼的,只是山楂饼需要低温烘烤,时间久,就不给众人分了,自己留着吃,只分山楂糕和果丹皮给他们。 太太们又夸沈宁能干,兰心蕙质的。 裴母也觉得儿媳妇非常聪明能干,大家夸得很对,只是突然想起宫嬷嬷说宴席上要适当的谦虚一下,她就道:“这也是沾了陈老板家的光,他家老大送来不少山楂果子,我们原本也买了两篓子,这么多可哪里吃得完呢?阿宁就说做成零嘴儿给大家分分,没胃口的时候吃两块,开胃助消化呢。” 太太们都感兴趣,魏太太也好奇,很想立刻拿来瞅瞅。 不过沈宁是做伴手礼回送的,这会儿可不会拿出来分,她只能等。 外面沈宁和裴长青已经邀请大家起来消消食儿,一起去参观一下铺子。 曾知县和丁教谕带头,其他人跟随其后。 沈宁他们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魏太太和几个太太却讲究的,她们不会混在男人堆里去参观,要等以后单独来逛。 众人去了前面铺子,虽然靳老板、霍三少、曹二爷、陈大等人都提前看过铺子,也都觉得铺子的装潢平平无奇,简约大方嘛,在他们看来就是朴素,舍不得花钱嘛。 可他们都不敢小觑,因为他们知道沈宁的铺子看的不是装潢而是货品。 他们都期待沈宁会上什么货品,会给自家带来什么影响,自家能否跟着赚钱。 五间铺子,一楼冲大街的那面都是可以拆卸的门板,显得亮堂宽敞,也方便顾客出入。 铺子里面没有墙壁和门做隔断,而是用花隔、幔帐、屏风做了分隔,隔而不断,通透亮堂。 楼梯开在东南角,这间也是从外进入内里的入户门,设置了供人歇脚的长凳和小几,以折叠屏风隔开,铺子提供茶水。 第二间是糖果铺子,摆放着齐腰高的柜台,柜台上又摆放了古色古香的糖果匣子,里面盛放着各色包装精美的糖果,闪着莹润的光泽,看得人口水直流,很想尝尝。 第三间铺子是一些番货,装饰陈列的作用更多,暂时不卖,没那么多货。 第四间摆放了一些好看的瓷瓶、瓷盒、瓷碗,旁边插了木牌小标签,写着香皂、洗发膏、润肤霜、口红等字样,却还没有实物。 第五间里摆放着人高的衣架,分别陈列着发网、假发、头花儿、披肩、手套、袜子等。 铺子地面没有放置烛台,而是从房梁上吊下一排排铁链,铁链上挂着精美的灯笼,烛光莹莹,照着铺子里的家具、货物也发出润泽的光芒,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 二楼就是大户贵宾室了。 大客户、有钱人,讲究个私密,就可以上楼细看,尤其富家千金和太太们要买内衣、鞋袜这些。 一楼男女顾客都可以逛,二楼就分男客女客。 两间男客,其余都是女客私密区。 曾知县打头儿,其他老板跟随,一间间逛过去,从楼下又转到楼上,看得意犹未尽。 曾知县捋髯轻笑,越发得意自己眼光好,把这大铺子租给沈宁。 他觉得沈宁有一种本事,她的作坊和铺子不只是成阳县的,她会卖到京城等地去,能给成阳县带来更多的客商和税收。 他忍不住再一次嫉妒一下自己的继任者,轻轻松松捡个功劳。 其他老板也很是感兴趣,有的装潢上来了灵感,有的货物摆放上受了启发,还有的已经想好要和沈宁合作什么新生意。 成阳县那几家点心铺子原本和沈宁没有太深的交情,毕竟没有大宗生意往来,顶多就是慕名跟着参加一下商户们聚会,学学沈老板的新菜谱,沈老板家来铺子里买点心的时候多给些赠品尝尝。 今日来参加开张礼也是觉得成阳县多半大老板都来了,他们不来显得不合群。 这一来就觉得来对了,一点不亏。 沈老板家那纯净的白糖、那晶莹剔透的冰糖,那不就是为他们点心铺子量身定做的吗? 有了这样的好糖,那他们家的点心口味肯定会更上层楼啊。 他们现在体会到酒楼饭馆老板们庆幸沈宁不开饭馆的心情了,真是庆幸沈老板不开点心铺子啊! 否则他们的生意就要黄啦。 现在有沈老板的白糖和冰糖,还有那什么冰糖葫芦、冰糖雪梨、冰糖橘子山药豆的,他们点心铺子的生意会更好! 他们也跟着沈老板沾光了! 怪不得靳老板那些人那么上赶着巴结沈老板呢。 这……谁不上赶着巴结? 几家点心铺子老板下意识就加快步伐,想挤到沈宁跟前去说说热络话儿。 可惜,他们被邱文举挡住了。 邱文举也很想凑到沈宁身边去,即便可远观不可亵玩,那他就近欣赏欣赏也是好的啊。 可惜,他也挤不进去。 以曾知县、沈宁、裴长青和丁教谕几个为核心,还有几位老爷子,然后是靳老板杨老板陈大等人,在后面常老板什么的,咋也轮不到他呢。 参观一圈,曾知县点头赞道:“沈老板别具匠心,定然大有作为的!本官拭目以待。” 沈宁谦虚道:“全赖大人治下清朗,也仰仗众位老板们抬爱。” 众人脸上有光,纷纷说哪里哪里,都是沈老板厉害。 这时候就有人问铺子叫什么,可写了匾额,既然县尊大人和教谕在,不如一并写了。 提议的人是杨四,他暗搓搓使坏呢,寻思沈宁的铺子,可她是裴家妇,他倒是要看看这铺子是叫沈记还是裴记。 一个匾额,是让知县写还是教谕写? 回头写完免不得要被人比较长短,嘿嘿。 能挑拨沈宁和曾知县的关系,杨四爷觉得自己很英明。 不过他这个提议倒是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曾知县也早有此意。 沈宁和裴长青也借机请曾知县为铺子写匾额。 曾知县捋髯笑道:“可有现成的名字?” 沈宁:“大人学识渊博,自然是请大人赐名。” 曾知县心里很美,他早就看好沈宁,觉得她一定会把这个铺子做大做强,指不定以后就是京城有名的铺子呢?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61节 她让自己起名,希望自己以后能跟着她的铺子也扬一扬名才好呢。 这年头知县知府什么的可不缺,想扬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略一沉吟,环顾四周道:“沈老板生就玲珑心,总是能做出别人没有的奇货,不若叫……成阳奇货斋?嗯……岂止是成阳,放眼天下也是稀奇的,就叫天下奇货可好?” “好!大人起的好名字!”众书吏们先高声叫好。 众老板们也纷纷说好名字。 沈宁谦虚地表达自己就开一普通店铺,没有什么天下奇珍。 其他人却不乐意,纷纷说就是奇珍,“天下奇货,非常贴合。” “对呀,这纯净的白糖冰糖,谁家有?” “不说别的,就这发网、手套袜子,我等也是头回见。” “大人奇字用的妙啊。” 见他们如此捧场,沈宁就和裴长青谢过大人和诸位了。 淮平已经捧了文房四宝过来,冬天冷,砚台还配了一个专门的炙砚炉,里面的墨汁磨得正好,半点都没有冷冻滞涩之感。 几人帮忙铺平了上好的熟宣,曾知县一挥而就:天下奇货。 曾知县是正儿八经的科举进士,自然写得一手好书法。 众人又是一阵恭维夸赞。 又有人让丁教谕也一展墨宝。 丁教谕笑微微的,并不拒绝,他笑道:“曾大人起的好名儿,不如老夫为以此名为题写一副对联赠与沈老板。” 沈宁立刻道谢。 丁教谕虽然不是进士,却也是正儿八经的举人,也曾在国子监进过学的。 多年练习,书法自然是极好的。 待丁教谕写完,众人欣赏一番又是一阵恭维。 曾知县:“教谕好书法、好对联。” 丁教谕谦逊一番,又告诉沈宁和裴长青找哪个工匠来雕刻匾额。 书刻匠人不是普通的木匠,他们既要雕刻技术精湛,还得识字,懂一些书法的精髓,如此才能丝毫不差的将书法刻在匾额上。 雕刻匾额的大字匠人和雕版印刷的小字匠人又不同,手艺精通点也不一样,得找准,不能混为一谈。 裴长青表示记下了,回头就去请人雕刻刷漆,尽早挂上。 当然,回头还得给县衙和丁教谕各送一笔银子过去,这叫润笔费。 他们可能不要,但是自家不能不送。 参观完铺子,题完字,宴会也到了尾声。 曾知县又鼓励一番,便告辞。 阮荷花等人已经将伴手礼分装好,油麻纸包了果丹皮、山楂糕和一些糖果,再装进粗棉麻线勾的手袋里。 手袋方底或者圆底,桶状,开口有系带,可以收紧。 手袋的配色简单大方,蓝白色、白绿色、粉白色等,花纹也有条纹、方块等。 不说太太们喜欢,即便男人们都一眼喜欢上。 他们也配有招文袋、荷包、香囊等,材质有棉布、锦缎、皮革的,式样也好看。 但是谁嫌好看的配饰多呢? 这个手袋比缝制的更柔软、更合用,里面空间似乎也更宽敞。 靳老板自诩和沈宁关系亲近,几乎见天来铺子里逛逛,之前咋没看到这么好的工具袋呢? 他眼神有点幽怨,沈老板,这么好的东西咋不早点给我用呢? 这可比袖子里缝口袋方便多了。 沈宁无视了他的眼神,因为这批手袋是她跟裴云订制的。 今儿才做完呢,数量有限,仅供开张礼。 曾知县要走,沈宁给他和县衙诸人额外准备了伴手礼。 除了别人都有的糖果,还另外准备了茶叶,茉莉花茶、乌龙茶和黑茶都有。 知县单独一份,陆裕几个吏员头目也单独一份儿,其他人就一个班房一份了。 档次自然也有高低之分。 魏太太离开时对沈宁笑得多了两分真心,“等闲了我也来铺子逛逛。” 沈宁自然表示欢迎。 丁教谕几位也一起告辞。 等县衙诸人离开以后,靳老板等人并不走,宴席之后才是他们的主场呢。 他们得跟沈老板商量生意啊。 撤了酒席,重新上茶点,没了知县大人在此他们随意自在很多,可以畅所欲言。 至于生意,目前似乎只能聊茶叶、针织品,白糖冰糖糖果没什么好聊的,因为她也没多少存货。 虽然蔺承君之前带来不少蔗糖,也都做成了白糖,可程序复杂,周期长,产量低,她也没多少存货,还得留着做糖果呢。 至于洗涤用品,这个过年时候再说。 谈好茶叶售价,众人纷纷拜托沈老板多进白糖冰糖。 靳老板和沈宁关系好,沈宁早就说会给他一些好糖用,他不急,可其他餐饮老板和点心铺子急。 人家有,自己没有,生意就要受影响。 沈宁答应过年时候和洗护用品一起上架,大家才罢休。 时间差不多了,年长的老爷子们先告辞。 今儿高兴,都多饮了几杯,这会儿也有了酒,自然要回去歇着醒酒。 很快其他人也相继告辞。 俩豆腐坊的老板磨磨蹭蹭的,很想找沈宁告状,让沈宁给评评理。 他们都觉得沈宁为人正派,和他们都没有私下里的关系,处事就能比较公正。 柳大爷悄悄道:“陈老板、李老板,有事儿下次聚会再说吧,今儿沈老板请客又忙又累,也没空说这等私事儿呢。” 两人梗着脖子互相敌视一眼,哼了一声,“那就过几日再说。” 客人们一批批告辞离去。 沈宁和裴长青带人送到门口。 她大大方方地对杨老板道:“杨老板生意兴隆,麦掌柜不得空,哪日得空让他来坐坐。” 杨老板笑道:“一会儿我回去替他守着酒楼,就让他来听沈老板使唤。” 杨四爷悄悄捅咕杨二,杨二一副我晓得的表情,很是嫉妒。 他很想跟沈宁和裴长青交好,可惜沈宁对他态度一般,并不比别人更热络,甚至略冷淡。 最后就剩下成家和宋家还没走。 成家是一早说好多留一留,一起吃晚饭,然后聊聊孩子以及生意的事儿。 宋家仗着是亲家,理所当然地多留一会儿,帮忙招待客人,而且留到最后才显得两家亲近。 如今宋福瑞和裴云有自己的铺子和事业,摆明不抢大房二房的铺子,宋大心态也……稳了一些。 看着沈宁和裴二郎如今的声望,看着他们和知县、县衙诸人以及众老板的关系,他再也不是先头“我家就这样,也不再有大图谋,不稀罕巴结他们”的想法,换成了“弟妹娘家有点本事,也该当帮助一下自家更上层楼”。 这在县衙以及众商户中有地位和没有地位,那感觉是绝对不同的。 谁不想被人捧着呢? 晚饭也不必正儿八经的吃,毕竟宴席都是硬菜,吃得时间又久,各人这会儿也不饿。 裴母让厨房熬了银耳羹、小米粥,还做了汤面,就着自家的酱菜、腐乳什么的吃。 大鱼大肉之后吃顿清淡的,解腻,老人家都喜欢。 晚饭摆在后院堂屋和东间,顾千里和蔺承君也过来了。 他们和成三爷也是老相识,加上裴长青和沈宁自然相谈甚欢。 成三爷之前就想跟顾千里和蔺承君商量出海的事儿,成家有意跟曹家加入海外贸易。 蔺承君和顾千里前些天一直忙,没得空,回来以后就让人给成家送了信儿。 顾千里虽然代表皇帝,可目前皇帝在出海船队中并不算突出的势力,即便有蔺家入伙儿也还是不够,他需要更多支持。 成三爷和曹家是不错的合作对象。 成三爷:“一开始我们可以出两艘海船,配备所需水手、护卫、口粮,需要顾大人帮忙改造火炮,换成重炮。” 想出海贸易,船上没有护卫和火炮是不行的,毕竟海上海盗横行。 顾千里同意,他现在租用南边家族的海船,话语权会被打压,如果成家和曹家愿意加入,那对他更有利。 他知道曹家不可能和那些家族联手。 曹家以往想分海运一杯羹,总是被联手排挤不得成,如今投靠皇帝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各方都有需求,几人一拍即合,商量得很顺利。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沈宁和裴长青。 你俩不入个伙儿? 沈宁和裴长青其实早就算入伙儿了,俩人没什么家底,算技术入股。 甚至报酬也已经拿到——足够的蔗糖、茶叶、牛油、育种司、针工局等等,这些都是他们的报酬。 沈宁道:“放心吧,我们如果有什么好东西,肯定第一时间提供给你们。”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62节 几人笑起来。 蔺承君:“就等你这个承诺呢。” 沈宁又请他们不要忘记多寻找农作物。 他们现在豆腐村设置试验田,等培育了足够多的优良种子以后就建议朝廷去琼州设置育种司试验田,因为南边温度高,可以达到一年三熟,非常适合培育良种。 众人自然也满口答应。 小孩子们不饿,晚饭随便吃两口就拉倒了。 他们瞅着大人在聊正事儿,就在一边儿乖乖地没打扰。 见他们说完正事儿又开始闲聊,成六郎一个劲儿地捅咕成五郎。 成五郎会意,又给珍珠和阿年使眼色。 成三爷看在眼里,咽下嘴里的面条,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个孩子,“怎的,皮痒?” 俩孩子立刻后背一紧。 小鹤年勾了勾唇,替成三爷夹了一个麻酱鸡蛋,“三伯伯,你把这个蛋黄拌在面里,比麻酱更香呢。” 成三爷笑了笑,“多谢阿年。” 小珍珠:“三伯伯,我箭术基础学差不多了,兵书也学完一卷,后面是不是应该复习复习,过几天再学第二卷呐?” 成三爷颔首,“读书习武确实要劳逸结合,给你放……” 小珍珠抢着道:“五天假,谢谢三伯伯。” 成三爷原本想说三天,见小丫头要五天,他没有拒绝,颔首同意。 成五郎和成六郎幽怨地盯着成三爷。 爹/三叔,你咋区别对待呢? 跟我们你只会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三日不练师父知道,让我们一天都不能偷懒。 咋滴珍珠就能休息五天! 小珍珠瞥了他们一眼,又说让成五郎和六郎也在她家玩几天。 成三爷瞥了儿子和侄子一眼,也笑着同意了。 小珍珠欢呼一声,“三伯伯最疼人了,三伯伯最开明了,最不是那种霸道不讲理的家长呢。” 裴长青:我霸道不讲理了么? 咋不见你跟亲爹这般拍马屁? 最高兴的莫过于成五郎和成六郎,纷纷悄悄给小珍珠比大拇指。 成五郎还悄悄往小珍珠口袋里塞小银葫芦了。 东间炕上成三娘子听着下面男人和孩子们对话,心里酸溜溜的。 三爷对自己娘家的侄子侄女可没有对珍珠这么好,自己侄女比这丫头哪里差了? 她想给儿子和侄女定亲,他也不同意。 成三娘子心头一颤,妈呀,三爷不会看上珍珠,想把珍珠定个儿子吧? 不行不行,这丫头野性那么大,要是做自己儿媳妇岂会被她拿捏? 哪个做婆婆的不是使唤儿媳妇,可要是摊上小珍珠这样的儿媳妇,哪个婆婆能拿捏住她? 成三娘子觉得绝对不行。 无独有偶,宋母也在想这些美事儿。 这年代姨表亲、姑表亲结为亲家的不在少数,很多婆婆都会给自己儿子娶娘家侄女或者堂侄女或者外甥女,就为了亲上加亲。 她觉得既然三儿媳和裴二郎夫妻感情好,那给珍珠和宝儿定个娃娃亲也挺好。 如此宋家和裴家就能一直绑定,以后裴家发达宋家也能沾光。 她打算回头点点裴云,让她试探一下沈宁和裴母的意思。 她和裴母关系还没到那个份儿上,不好意思开口提,若是再来往阵子,关系亲近些才差不多。 关系不到位,有些话是不方便出口的。 待成三爷带着老太太和成三娘子等人回家,成五郎和成六郎就成功留在裴家做客。 宋母见最后一个客人也走了,她也不好继续逗留,也跟裴母告辞。 她对裴母道:“我要在县城多住阵子,我不爱和那些人混一起,咱们多凑一处说说话儿。明儿咱们去看看阿云和福瑞的铺子如何?” 裴母也想看看闺女和女婿的铺子,便答应了。 宋母见裴母跟着自己的节奏,笑了笑,觉得要和裴家搞好关系那可太简单了。 她对沈宁道:“老三两口子多亏你和二郎拉拔,我和他们爹年纪大了,也有些精力不济,看顾不过来,以后还得指望您二位呢。” 她如今高看裴二郎和沈宁,自然不介意自贬抬举二人。 沈宁和裴长青早就商量过对宋家的态度——那就是表面和和气气,只要对裴云两口子有利的事儿就支持,若是宋家拿他俩当筹码给大房二房捞好处那就不掺和。 这两次会面宋母宋父和宋大多方试探,应该也领会到他们的意思了。 等客人都离去后,阮荷花和张本力也领着作坊员工把第一二进院收拾完毕。 借酒楼的餐具、桌椅也都刷洗干净还给人家。 里里外外的卫生也都收拾完毕,没有死角。 晚上多了成五郎和成六郎,沈宁给孩子们安排了房间。 原本珍珠阿年和宝儿要跟着爷奶的,现在加了小哥俩,还有裴宝珠在,就不那么方便。 沈宁索性把几个男孩子安排在一起,包括二蛋和高进禄。 高进禄高兴得很,感觉自己和阿年珍珠更加亲了。 宝儿非要黏着珍珠,就继续跟着裴父裴母。 且说下午杨老板离开宴会以后,本想去酒楼跟麦掌柜说一声的,结果杨四却把活儿揽过去。 杨四爷笑道:“大哥,酒楼也没什么特别的,我瞅着你累了,不如先回家松快松快,我和二侄儿去酒楼。” 杨老板确实有点累,毕竟参加同行的宴席可不是去玩乐吃喝的,要跟同行斗心眼儿,还得掂量怎么奉承知县等人,可一点不轻松。 他最近消耗大,有点力不从心,便同意了。 杨四爷和杨二就去了酒楼。 这个时间酒楼生意好,麦掌柜正和几位老主顾聊天。 瞅着他言笑晏晏的样子,杨四爷小声对杨二道:“麦掌柜此人极有心机,等你爹不在了,这酒楼的大厨主顾们保管只认他而不认东家。” 杨二脸色就不好看,轻哼:“大哥呢,也不认吗?” 杨四爷:“如果你大哥掌家,这些不还是给他管吗?你大哥习惯了淮州,不会回来的。” 杨二脸色阴沉,轻笑,“我爹真是有些老糊涂了,放着自己家这么多人不用,非要重用一个外人,谁知道这人是不是包藏祸心,谁知道他是不是有阴阳账本呢?” 麦掌柜回身看到他们,笑着上前招呼,又问杨老板去沈老板宴席的事儿。 杨二皮笑肉不笑的,“麦掌柜可真关心别人家呢,巧了,沈老板也关心你呢,问你怎么没去,还让我们给你带话儿,让你有空去坐坐。” 麦掌柜谢了,看俩人的态度他也没立刻去沈宁铺子,而是找个小伙计去说一声,他明儿过去。 吩咐完,他就进了专属大掌柜的房间。 杨四爷和杨二跟了进去。 麦掌柜蹙眉,“两位有事儿?” 杨四爷笑道:“大掌柜,大哥想让你带着二少爷多历练历练,以后酒楼的账本由他亲自管。” 麦掌柜挑眉,“东家亲口说的?” 说着要历练,却又直指账本,这哪里是历练,这分明是夺权呢。 麦掌柜的账目一直都是直接对杨老板负责的,即便是杨大也只能给他打下手,无权过问。 以往不管那些人说什么做什么排挤他,都动不到账本上。 他们可以质疑他做事的目的和动机,但是不能质疑他的账目。 账目是一个掌柜和东家最起码的信任,是底线。 阿猫阿狗都可以查他的账,那他和东家的信任就岌岌可危了。 杨二得意道:“对,我爹亲口说的。大掌柜,你不会不知道我爹的意思吧?我大哥以后是在淮州的,成阳县这里就得我来管。你若是舍不得我大哥呢,你可以去淮州的。” 麦掌柜知道杨二故意说没脑子的话刺激他,当然,这也是杨老板纵容的。 知道老子不管他,杨二可不就越发嚣张? 麦掌柜面上依然和气带笑,“二少爷要看,也得等月底,我们月中店里小盘账,月底对账。” 实际每天都会拢账,但他凭啥答应杨二? 他打算明儿跟杨老板开诚布公谈一谈。 他知道杨老板肯定会说“什么?那个逆子竟然敢如此无礼?大掌柜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来骂他”,哎,也没啥用,骂一骂,也没什么处罚,那简直就是变相鼓励,是以杨二才会越发过分。 有时候对某人某事处罚不痛不痒,那就是变相鼓励。 麦掌柜决定明日跟杨老板好好谈谈,若东家继续态度暧昧,那他……也不是不能请辞的。 大少爷和二少爷都长大了,也都能独当一面,他这个大掌柜确实该退位让贤。 这会儿沈宁正躺在炕上跟裴长青感慨呢,“老麦也真是不容易。” 裴长青坐在旁边帮她按摩,笑道:“要是麦掌柜离开杨家,你要请他做大掌柜么?” 这话张氏也问过。 沈宁摇头,“咱们生意现在不算大,自己管得过来,大掌柜么我们自己培养,有个五六年也就成了。至于麦掌柜,人家有自己的生意,我看他也不想再给人打工了。” 这当老板的像蔺承君那么用人不疑的不多,他对蔺大掌柜以及其他掌柜都很信任,而他们也回报了他的信任。 麦掌柜这是遇人不淑啊。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63节 她被按得舒舒服服的,夸道:“裴总这手艺越来越到位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为开铺子和摆酒准备,感觉请客比干活儿累。 请客吃饭看似是放松,实际却要绷着神经,所以感觉累。 当然,这也是因为自己人手不够,等过几年可用的人多了,这些事儿都有专人负责,她就学那些老板动动嘴皮子就行。 那样就轻松多了。 被伺候得舒服,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一声尖叫划破夜空,紧接着是更加惊恐、尖锐的声音传来。 裴长青瞬间醒了,立刻抬手捂住沈宁的耳朵,免得惊吓到她。 她睡得沉,若是被惊醒会难受的。 尖叫声此起彼伏,在静谧的冬夜显得格外刺耳。 沈宁醒了,“什么声音?” 裴长青:“不知道后面谁家出事儿了。” 他们铺子位于西大街,后面不少大宅子,住的都是有钱人家,要的就是闹中取静,交通便利。 很快裴父裴母、孩子们以及蔺承君顾千里、前院儿都有了动静。 等夫妻俩穿衣点灯来到院中的时候,顾千里和唐钜已经带人出去查看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点累,咱们歇几天哈,主要是没存文了,现写来不及,停几天攒点再更。么么啾~~ 第172章 猝死 离开 这会儿尖叫声依然不断,间或嘈杂声隐约传来。 声音听起来不大,估计有点距离,而既然他们能听见,估计尖叫的人受惊不轻。 真是拼了命喊,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动静。 裴长青快速安排一下,他要亲自带人去看看怎么回事,他和县衙差役们熟识,可以问问情况。 结果小珍珠宝儿、成五郎和成六郎几个孩子比大人兴奋,纷纷背上小弓箭挎上刀剑,要去帮忙。 高进禄一副开了眼见了世面的样子,也跟着摇旗呐喊。 小鹤年和二蛋一副很无语的样子。 沈宁:“咱们后院住的可都是需要保护的人,你们负责保护爷奶还有蔺叔叔。” 蔺承君:“……” 他很配合地缩了缩肩膀,小声对珍珠几个道:“有点吓人哟。” 小珍珠立刻吩咐道:“宝儿,你和阿年负责保护蔺叔叔,五六,你俩跟我去……” 沈宁:“太吓人了,我和爷奶也需要保护,还有你们石榴姑姑和香蒲姐呢。” 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保不齐是凶杀呢,可不能让孩子们去凑热闹。 小珍珠安抚道:“娘,你别怕,你和爷奶先回屋吧,我们在院子里巡逻。” 巡逻啥啊,有张本力带人拿着棍棒在周围巡逻呢,压根儿不需要他们。 小珍珠想把大人们哄回屋里,他们好上房瞧热闹呢。 沈宁:“珍珠,外面县衙差役们出动了,有宵禁的,咱们可不能乱走,免得被人误会成歹人就不好了。” 小珍珠答应了,“娘,放心吧,我们不会乱跑的。” 他们学武之人最重规矩啦,不会随便给大人添乱的。 不过他们也不敢随便往屋顶上扔抓钩,毕竟抓钩都是铁制的,很沉,扔上去会把瓦片打坏的。 他们可以先爬到墙壁上,再爬上屋子,这样就不会弄坏瓦片啦。 沈宁就请蔺承君一起进裴父裴母房间坐坐,大家一起聊天等消息。 小珍珠几个就上了北院墙,哦,没上房,因为宝儿太小、高进禄太笨上不去屋顶,她怕出事儿就退而求其次了。 小鹤年原本不想上的,你想啊,冬至月的半夜,谁要上墙头吹冷风啊? 可小珍珠他们在墙头排排蹲,一个劲儿地召唤他。 无奈,他也上去,二蛋和高进禄便也跟上去。 得亏墙头没插铁签子。 虽然墙高,可也高不过人家屋顶,视线依然受阻。 不过好歹能看到街上的动静,有人打着灯笼拿着棍子往北边儿去。 看了一会儿,小珍珠断言:“是杨家大宅出事儿了。” 可惜啊,没有爹娘说的望远镜,要是有望远镜就能看清了。 五六哥俩不懂,“你怎么知道的?” 小珍珠指了指,“你们看,那边儿灯火通明的,就是他家。要不是他家出事儿,何必整个大宅子都点灯了?” 几人看小鹤年,“阿年,是吗?” 小鹤年点头,吸了吸鼻涕,“对。” 好冷啊。 过了好一会儿,裴长青拎着棍子回来,面色古怪。 几个孩子顺着梯子溜下墙壁,纷纷问他什么事儿。 裴长青只关心两句倒是也没责怪他们爬墙。 他犹豫一下,“……杨老板死了。” 他原本不想说的,不过孩子们很快就会知道,也没什么好瞒的。 “啊?” 孩子们惊呼一片,杨老板今儿白天还来吃酒,好好的啊,怎么突然死了? 孩子们纷纷问道:“是被人杀了吗?” 宝儿和成六郎齐声问:“起夜上厕所摔死了吗?” 屋里沈宁几人听见动静,让他们赶紧进屋。 沈宁几个也很惊讶杨老板突然死了,问他怎么回事。 裴长青瞥了一眼那排萝卜头儿,清了清嗓子,“急症,暴毙。” 蔺承君:“哈?” 裴长青一本正经,“对,我判断是心脏病。” 蔺承君就没兴趣了,虽然杨老板总自诩成阳县首富,对标蔺家,可其实蔺承君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打个哈欠,回去睡觉了。 沈宁也让老人孩子们赶紧睡。 裴母心善,白天刚见过杨老板,晚上听说他死了很是唏嘘,“哎,这人啊,说不中用就不中用了。” 这么说着,她的心就软了软,觉得对大儿子一家不必过于苛刻。 她看裴宝珠的眼神儿越发柔和,“宝珠,困坏了吧,没事儿,赶紧睡吧。” 她又招呼珍珠睡觉。 小珍珠哪里睡得着? 她和阿年都敏锐地觉察爹撒谎了,应该是没说出全部信息! 她去男孩子那屋嘀嘀咕咕。 回到房间,沈宁小声问裴长青:“杨老板……死得不体面?” 虽然裴长青说杨老板死于急症,可她对他的神态举止异常熟悉,一看他神色就知道有问题。 若杨老板死于急症,不至于给人吓得那般尖叫,自然也不是凶杀,凶杀裴长青不至于藏着不说。 所以杨老板死了,死得不平凡,足以吓到人,且不体面。 裴长青对杨老板也没什么感觉,前世这种好色老板他见多了,这种死法儿也不少见。 他小声道:“马上风。” 沈宁眨巴眨巴眼睛,脑子里把马上风三个字过了一遍,随即瞪圆了眼睛。 很是无语。 主要是前几天靳老板刚笑话杨老板好色来着,什么年轻貌美姊妹花儿的,今儿她看到杨老板也是眼袋浮肿,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你说你一把年纪了,不知道养生惜身,还玩什么姊妹花儿,也不瞅瞅自己那体格子配不配。 不过,突然去世终归值得同情,她也没再说啥。 第二日早饭时候,满大街小巷都知道杨老板暴毙了。 小珍珠几个照样起来晨练,回来就听了满耳朵八卦,杨老板的死就越发离奇玄乎了。 死法也是五花八门,什么被马捅死、起夜掉粪坑淹死、半夜被狐狸精吃心肝等等。 小孩子不懂死是什么,原本他们听闻认识的杨老板死了,还挺震惊。 但是听了满耳朵离奇死因以后,他们就变成听故事思维,没真实感了。 小珍珠是个爱听狗血故事的,自己补足一部分内容,就给沈宁等人讲,“说杨老板以前赶夜路碰到过一窝狐狸精,他骗了狐狸精的钱,所以才把生意做大了。有钱以后他就找高人做法想杀死所有狐狸精,有个道行厉害的狐狸精逃跑搬了救兵,回来寻仇呢。昨晚上杨老板起夜上厕所,那狐狸精就变成他的马,他以为自己的马跑了,就去追,结果被马一脚踩进粪坑里,就……摔或者淹或者熏死了。” 沈宁稍微摆出严肃脸,对孩子们道:“杨老板是我们的朋友,昨儿才来吃酒的,他突然去世我们都很悲痛难过。不管外面说什么,咱们家人不能拿此说笑,死者为大,要给与应有的体面和尊重。” 她看了一眼几个孩子,语气略微重一点,“人要爱惜身体,否则就容易生病,急症就很危险,若是我们关心的人……”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64节 她这么一说,几个孩子把自己关心的人一代入,瞬间小脸变白,齐齐抽了一口冷气,纷纷道:“娘/婶婶,我们知道了,不会再说笑了。” 看孩子们眼里隐然都有了泪光,沈宁便没再吓唬他们,又道:“杨老板工作非常卖力,为了赚更多钱,他经常熬夜不好好休息,这是健康大忌,你们要引以为戒。” 旁边的蔺承君隐忍得辛苦,赶紧往嘴里塞了个小笼包,生怕自己笑喷出来。 沈老板是真会忽悠孩子啊。 裴长青也默默地往嘴里灌了一口海鲜粥。 想了想,沈宁还是商量孩子们去成家堡逮着,休假吗,去成家堡一样玩的。 杨家这事儿估计得折腾十天半个月的,杨家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点都没封锁消息,竟然搞得谣言满天飞。 这些不体面的事儿不该污了孩子们的耳朵。 当然,她说的是“杨老板去世,杨家要报丧,到时候亲朋好友都要去吊唁,停灵七日,哭哭啼啼敲敲打打,还要做法事道场什么的,声音能传老远呢,你们小孩子读书睡觉都受影响。” 几个孩子碰头商量一下,觉得沈宁说得对。 成五郎小声道:“真的挺吵,还有和尚念经呢,哼哼啊啊的没完没了。” 他们就同意回成家堡了。 吃过饭沈宁和裴母给几个孩子把行李收拾一下,唐钜带他们去成家。 裴母舍不得珍珠阿年和宝儿,不过也知道孩子是去成家学本事的,自然不拦着。 高进禄和二蛋也忙里忙外好几天,沈宁也给他们放假,让他们跟着阿年去成家玩儿。 这可给高进禄激动坏了,因为在铺子里他既要做阿年布置的功课,还得跟着裴长青背书呢。 他可不爱背书了。 待唐钜带着孩子们离开后,靳老板和高里正一起过来。 高里正原本住这里,因为顾千里和蔺承君过来,他怕住不开就去闺女家小院儿住。 知道孙子跟着阿年他们去成家玩儿了,高里正努力酝酿出的一点悲伤之情也不见了。 他现在最大的心事就是怎么才能让沈宁和裴长青在他死后依然照拂他的儿孙们。 他知道如果自己家没本事,只靠人家照拂没用,所以他努力培养高三郎,希望老三跟上沈宁的步伐。 他也知道高三郎跟沈宁裴长青没有什么深厚感情,若自己不在,老三肯定维系不住两家亲密的关系。 他就寄希望于第三代,希望高进升跟着沈宁好好做事,高进禄跟着阿年好好学习。 从小的玩伴、从小一起长大,这情分是非常可贵的。 只要高进禄一直跟着阿年,没有意外的话,等阿年出息了高进禄也能跟着沾光。 至于再下一代的事儿,那就儿孙们自己安排了。 靳老板不知道高里正心里这些想头,他正为杨老板唏嘘呢,“这叫什么事儿啊?也太……” 太突然、太不体面。 裴长青:“杨家家风不正,从上到下一塌糊涂。” 不是说杨老板这个死法儿,而是家仆第一时间将主子不体面的死因给宣扬了出来。 这说明杨老板在杨家真是没有一点威信,甚至得不到一点尊重。 但凡家里人对他有敬重,都不至于让人这么快宣扬出来。 一般人家出事儿,主人会约束下人噤声,不得胡言乱语,下人恪守本分,也不会肆意议论。 可杨家? 不过想想他去杨家盘个火炕都能被丫头盯上投怀送抱,可见杨家家风如何。 从上到下,估计都是投机钻营之辈。 沈宁:“他家人若是有脑子,就赶紧约束下人,报个急症,再请家里相熟的郎中出面说说。” 总不至于让满城拿杨老板的死当笑话讲吧? 杨家人没脑子,麦掌柜有,只要杨家让他主持,他会想到的。 靳老板也想到了,“若是老麦帮杨家主持,这会儿该派人上门报丧了。” 按照惯例,家里死了人得给亲朋报丧,生意往来关系不错的也会报丧,除了继续保持合作也能收丧仪,来吊唁的人多也是逝者的体面。 半上午过去,他们也没接到杨家报丧。 靳老板叹了口气,“虽然我和杨老板有过矛盾,可也没盼着他死,他猝死我还是很难过的。哎,好运来怕是要没落了,令人不胜唏嘘啊。” 沈宁也没说什么,只让张氏和裴大柱带人去杨家关心一下,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这也是常规操作。 沈宁就没再过度关注杨家,毕竟她这里也很忙。 蔺承君和顾千里安排完这边的事情,他们还得回豆腐村,过些天要带制糖师傅南下。 他们得抓紧时间去南边制白糖。 秋冬收的甘蔗刚好能提供这一波所需的原料。 蔺承君又把沈宁铺子里的货物细数了一遍,“这些针织的手套袜子内衣会受贵族欢迎,细棉线和丝线的都要。另外,这些糖果,也要。当然,还没做好的香皂、洗发膏什么的,也要。” 顾千里:“既然如此,就让北上送蔗糖的船把这些货一起拉回去。” 蔺承君:“糖果我们可以自己做,针织品和洗护品从沈老板这里进。” 倒不是为了省进糖果的钱,主要是沈宁这里原料有限,到时候这些糖只怕都不够卖的,而他们在甘蔗产地,制糖和糖果自然更方便。 沈宁自然同意。 两人要尽快南下,所以也没在县城多逗留。 沈宁和高里正就陪他们回豆腐村,给他们送行。 裴长青想一同回去,却被两人劝住了。 “二郎,你志在科举,就该全力以赴。咱们是兄弟不必讲那些虚礼。就此别过,他日归来再会。” 裴长青抱拳,笑道:“那我就在此预祝两位乘风破浪,纵横海外,早日凯旋。” 两人抱拳:“我们也静候二郎佳音。” 裴父裴母想一起回去,沈宁劝他们暂时留在县城,一是帮忙照顾裴长青,二是珍珠阿年几个过几日要回来住,三是顺便照顾裴云。 裴父裴母也听劝,就留下了,只让给裴大伯和大伯娘他们带了礼物和信回去。 没错,老两口自己写的信,虽然大部分是拼音和简笔画。 沈宁和高里正带队回豆腐给蔺承君和顾千里送行。 众师傅听闻让他们回去,一个个意外又激动。 现在出发,他们能回家过年呢。 这一趟出来,不但解决了家里的麻烦,还找到了靠山,以后还能拿更多工钱! 蔺老板好人! 以后他们是铁定跟着蔺老板干,绝无二心的。 临出发之前,沈宁拿出一本图样交给蔺承君,“这是我研究那些番货发现的图样,应该是海外贵族喜欢的纹样,你们可以用在丝绸、瓷器以及糖果上。” 海外喜欢大庆的瓷器丝绸,不过他们贵族和有钱富商更喜欢订制自己喜欢的纹样。 毕竟纹样承载了他们的文化和信仰。 不等蔺承君说什么,沈宁又给了顾千里一份裴长青画的南洋、西洋地图,方便顾千里他们出海。 “顾大哥,这是阿年综合了阿恒、萧先生以及成家、曹家还有蔺老板所言绘制的,这份舆图应该不够精准,但是大体如此,你们出海一边勘察一边完善才好。另外,最好多带善学语言的少年人,尽可能地学习海外语言,了解当地风土人情。” 顾千里自然答应。 他感觉,这将成为他掌控船队的有力武器。 两人郑重其事地道谢,把各自的图册珍而重之地收进怀里。 沈宁笑道:“煽情的话我就不说了,我相信你们一定会重新扬名海上,开辟属于我们的海上之路,我期待你们带回更多的海外商品。” 我希望你们乘风破浪,去往更广阔的海洋,知道天无涯,海无边,警惕未来的危机在海上。 蔺承君来的时候带了长长的车队,那些车队运完货就离开了。 沈宁安排了豆腐村的运输队送他们去桃源的水路驿站,顺便采购桃源特产和木材回来。 顾千里和韩风行李不多,可蔺承君的多呢,他一个人至少五辆大车。 另外还有二十个制糖师傅加上他们的行李,再有制糖的一些工具。 沈宁把大部分糖漏给他们,这样他们回去就能直接制糖,同时制作更多糖漏。 豆腐村以后不会大规模制糖,自然不需要那么多糖漏。 高里正絮絮叨叨地叮嘱高三郎、陶四舅和陶启明,“路上一切小心,轻易不要和人起冲突,若是有人找茬儿也不要怕,拿着沈老板的帖子去找桃源知县。” 陶启明笑道:“姑爷爷,放心吧,我们晓得呢,到了桃源我们还可以找冯王二人呢。” 王永现在是育种司副司正,冯彬负责当地贡品的遴选、登记,跟他们来往多,已经很熟悉了。 前阵子他们一直住在高家的。 高里正:“运输队的事儿尽量找县衙。” 太监不是那么好找的,欠人情不好。 几人都答应了。 沈宁之所以让他们去,自然是为了让他们跟着顾千里熟悉一下路线,以后自家要常走这条路线。 这年代大城镇治安还好,乡村尤其荒野之地治安就靠运气。 成阳山少,歹人不好躲藏,陆裕又重拳出击,所以打家劫舍、劫路的歹人很少。 可桃源不但有山,还有大河,又是南北交通要道,客商多,打工讨生活的人也多,喜欢走弯路捞偏门的人就更多了。 劫路的尤其多。 高三郎他们没有经验,若是自己出行保管会被盯上。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65节 可他们跟着顾千里,这些捞偏门的就得忌惮几分,知道他们是官家势力,不敢随意打主意。 这些利害关系,自然要给他们说透,免得他们在成阳县走熟了,以为外面也这样太平。 高里正恨不得自己亲自带队,倒是被沈宁劝住了。 “有顾大人和蔺老板呢,里正伯该放手给年轻人。” 高里正笑道:“也是如此,听阿宁的,我还得盯着砖窑呢。” 这两窑一烧就是几十万块砖瓦,一烧就是俩月,可得盯住了。 他们盖作坊借了人家好些砖瓦,都要还呢,作坊也还要扩建呢。 育种司倒是不用他们提供砖瓦,县衙已经调集砖窑徭役,足够用的。 送走蔺承君和顾千里以后,沈宁又和高里正一起看看砖窑,再跟大伯娘、裴大伯他们调整一下作坊的分工。 现在家里作坊主要做干米粉,供西路发货的腌蛋、腐乳等。 牛油锅底、方便面、酱料等都和靳老板合作,毕竟人家做餐饮是专业的,大厨功夫精湛,也能推陈出新。 类似需要精湛厨艺以及火候掌控的,沈宁就和他们合作,她提出理念,他们来试制。 她还要调整一下人员配备,再往县城送几个熟练工。 她和裴长青在培养自己可用人才的同时也注意培养后续人才,讲究可持续性发展。 豆腐村是她和裴长青的根基,也是珍珠和阿年未来强有力的支持。 一个人要走出去,在外做官经商,总不能单打独斗,需要身边有人。 身边的人终归是从小培养的最贴心、最忠诚,也终归是利益捆绑最深的人才会团结。 这就是宗族、同乡的力量。 她和裴长青就是要给孩子打好这个基础。 培养年轻人的能力和集体忠诚度、荣誉感。 沈宁观察这两年,裴家老一辈都顶用,第二代一般,都不够出色,顶不起一个作坊。 张氏是例外,她有销售天分。 第三代倒是又可以。 大丫非常细心,做财务不错。 二丫也有销售谈判天分。 铁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跟张氏一样有闯劲儿。 三叔家孩子目前还看不出什么,四叔家裴金子倒是不错,和高进升也能撑起一个作坊。 当然,这些都建立在有一波优秀的人顶在前面,能让他们安心搞作坊和铺子,没有来自外面的强压。 如果没有她和裴长青,豆腐村搞不起作坊,搞也会被人吞掉。 所以他们是相辅相成的利益共同体,村里人也会看到这个关键,愚钝的看不到,高里正也会让他们看到的。 调整好作坊,针工局前来学习的第一批宫女太监也要学成回宫了。 沈宁会的针法有限,她只会基本针法,至于花型得靠陈玉箫和谭秀带着他们摸索、创新。 沈宁会编织的款式更有限,她只会织围巾,只知道手套袜子的大体织法,具体怎么织都是陈玉箫和谭秀带人摸索的。 这母女二人被她发掘出了特殊天分,她们在棒针钩针方面的确有天分,还能根据自己的理解绘制针法图! 这就厉害了! 在她们的教导下,第一批学徒已经能够独立织围巾、披肩、毛毯、手套、袜子、内衣,除了基本花型,也掌握了几个简约大方的花型。 宫嬷嬷决定先让一半学徒回宫开班收徒,带人织手套袜子内衣这些不需要什么复杂花样的东西,另外一半让他们继续在这里跟谭秀和陈玉箫一起研究更多花型,同时绘制棒针和钩针花样图册。 这样她就能在豆腐村多住些日子啦。 沈宁原本邀请她和裴父裴母一起去县里的,宫嬷嬷却说不喜欢凑热闹,在家里正好。 她在家里其实也挺热闹,苏婆子、谭秀陈玉箫和陈琦三人住在这里,早上她和苏婆子一起做饭,吃过饭去高家看学徒们干活儿,再回来帮大伯娘一起看着作坊,还会去看看地窨子编织组呢。 识字班当然也没停,虽然阿年、二蛋不在,可他们习惯了老带新,只要有老生在,新生就可以随时入学学习。 今年冬天周边村子也有孩子背着干粮和柴火过来学习的。 周边那些有眼光的村民看到沈宁让阮荷花娘家的侄子侄女去作坊做工,也都动了心思,想着让孩子去学习班学习,学成以后保不齐就能进作坊干活儿呢。 如今陈琦代替二蛋当了代课老师,蒜苗、锁头俩当正副班长,都正经学习呢,一点没耽误。 阿年之前邀请陈琦一起去县里的,毕竟高进禄都能去,陈琦当然也行啊。 是陈琦自己不乐意去的,他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了,也不那么热衷和小孩子玩幼稚游戏。 他很喜欢待在裴家,即便主人家不在,他也觉得心安。 这是珍珍的家。 虽然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不是他记忆的那样,他也喜欢。 他发誓今世一定要学出点样儿来,能给他娘和姐姐当靠山。 再沈宁再一次邀请他同去县里的时候,他对沈宁道:“沈姨,你放心吧,我不是一个人,一点都没耽误读书,裴叔布置的功课我都有完成,书也都有好好背的。” 沈宁挺高兴,“阿琦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你娘和姐姐呀也算有依靠了。” 封建时代,没有女人能自己靠自己,因为没有父亲兄弟儿子,周围的人会吃了她的。 陈琦能懂事,也是谭秀和陈玉箫的福气。 谭秀现在跟以前也换了个人似的,再也不用穿绫罗绸缎,金闪闪的首饰插满头来给自己增加底气,她在裴家就穿普通的布衣,头上也是简单的银簪发钗,戴着朴素的银耳饰银镯子。 她彻底把陈老爷抛到了脑后去,甚至懒得想老头子给不给她和儿子闺女留钱的事儿了,一心和女儿研究针织花样儿,再就是照顾儿子起居,让他能专心读书。 有沈老板当后盾,她感觉自己倍有底气,啥也不怕了。 谁也不能再随便发卖她了呀。 没有后顾之忧,有了安全感,就能全心全意做喜欢的事儿了。 她对沈宁道:“阿宁,你放心去县里,家里就交给我,针工局那边儿,还有宫嬷嬷,我保管都给照顾好。” 沈宁笑道:“我当然放心,你也要安排好自己的生活,有需要只管说,陈家那边儿要是有什么事儿也只管说。” 现在谭秀不爱回陈家,沈宁自然不会催她,她和陈老爷又不是正经夫妻,估计也没有夫妻情分。 谭秀见沈宁主动为她考虑,很高兴,“有需要我肯定会说的,现在瞅着老头子还挺康健的,也不至于分家产,暂时也没什么好说的。” 沈宁也笑。 听她们说笑,隔壁看书的陈琦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老头子来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该挂了吧? 大黑心和二黑肝就会联手把姐姐嫁给淮州府衙推官做妾,再把阿娘和他拉去外地卖掉。 这一世,他们是别想了。 至于老头子死不死,陈琦倒是没感觉,反正他死不死,陈家也不能随便卖了他们。 送走针工局的学徒以后,沈宁把家里安顿好,就跟宫嬷嬷谭秀几个道别,又带人回到县里。 沈宁一行人刚进县城,就被靳老板和康老板的人迎住。 “沈老板,我们东家有要事相商。” 沈宁再不回来,他们真的要下乡去请了。 第173章 成阳商会 建商会,正风气 沈宁回家,靳老板、康老板以及另外几个老板纷纷赶过来。 很快沈宁就知道靳老板和康老板为什么那么急着找她了。 杨老板死后,杨家直接斗成乌眼鸡了,名副其实的乌眼鸡,绝无夸张。 杨老板的舅兄,也就是杨太太的大哥,他伙同几个兄弟住进杨家,要替妹子外甥撑腰。 而杨老板的几个兄弟,甭管同母的还是姨娘生的,也都跑来要给大哥主持公道,要严查害死大哥的凶手。 杨四爷几个拉拢扶持侄子杨二,赵舅兄几个一边斥责杨二里外不分一边和杨太太统一战线,又火速派人去淮州请杨大少爷回来主持大局。 结果杨大少爷前阵子恰好感冒风寒,本就没好利索,闻听父亲突然去世,他急火攻心病得越发厉害,又不肯耽误,非要火速赶回成阳县见父亲最后一面。 祸不单行,杨大少爷乘船返回成阳县的时候不小心失足落水,天寒地冻,等被救上来以后就气若游丝,即便请了大夫却也无力回天。 杨大少爷……没了。 这下杨大太太几欲哭死,恨不得跟杨老板和大儿子去了。 原本只要杨大少爷在,只要他回来,杨家就没什么好争的,不管赵舅兄还是杨四爷等人都得听杨大少爷的。 现在杨大少爷死了,杨四爷等人又力挺杨二,赵舅兄几个却力挺杨太太和杨大少的长子。 可杨大少的长子也才六七岁,根本难当大任,那不还是赵舅兄等人说了算? 杨二几个自然不肯。 杨二觉得自己是嫡次子,大哥没了就得他当家。 结果赵舅兄等人又怀疑杨四爷派人害死杨大,告到县衙,还要告到府衙,要求彻查。 而杨四爷几个之前就指责杨老板死得蹊跷,保不齐就是被人害死的,还将那对姊妹花儿给看押起来。 那对姊妹花儿据说跟赵舅兄有点关系,是他给杨老板介绍的。 赵舅兄又叱骂杨四爷血口喷人,说他也给杨老板送过女人,大家为了杨老板幸福着想,都给他送过女人,凭什么诬赖? 按说杨家人和赵家争斗跟麦掌柜没什么关系,他就是酒楼大掌柜,东家换届也不会让他当老板,顶多还是让他当大掌柜,甚至换掉他。 他伤心于杨老板突然去世,想去吊唁,却被杨家拦着不让进去见最后一面。 不仅如此,杨二还火速带人接管好运来酒楼,查封了账本,又说麦掌柜这些年贪墨了酒楼很多银钱,将他扣起来,要求聂氏拿钱平账。 靳老板和康老板知道以后立刻跟杨家交涉,但是杨四爷和杨二咬定麦掌柜监守自盗,要求彻查等等,不肯放人。 康老板气得把桌子拍得砰砰响,“杨家这是吃人不吐骨头啊,让老麦白给他们拉犁几十年,最后再把给的工钱抢回去,天底下就没有这样刻薄寡恩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66节 靳老板忙劝他,“不至于不至于啊,别把自己气坏了,沈老板这不是回来了嘛,肯定会好好解决的。” 沈宁见他们一副自己出面就能将所有问题迎刃而解的架势,她什么时候这么有影响力了? “这事儿不报县衙吗?” 长在红旗下的好孩子,遇到事情找警察、政府,这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么大事儿,得请知县大人定夺吧,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谁不服谁举证上诉。 众老板却倾向于他们内部解决这件事儿,如果找官府,就等于请官府来查自家的家产几何了,一般生意人都不愿意如此。 若是这一次杨家的事儿让官府掺和,那以后他们家万一也出了此类事件呢? 但凡让官府插一杠子,那家产就得缩水一截,这是不可避免的。 现在他们得益于沈宁夫妻跟县衙关系好,得知县青眼,知县对他们这些商户也比较客气,若是从前发生这样的事儿,那就得看谁钱多谁更能通神让官府偏帮了。 可麦掌柜哪有钱跟杨家对抗?除非杨太太和赵舅兄他们愿意为他对抗杨四爷等人。 否则就只能拼尽麦家家底,再拼康老板,其他老板若是同情麦掌柜也会出手援助一二,但是未必乐意跟杨家血拼。 最后得好处的就是县衙和府衙,若是麦掌柜这边儿厉害也可能闹到南直隶去。 反正甭管怎么闹,最后必然是两败俱伤,麦掌柜肯定落不到好。 靳老板等人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内部解决,找一个威望足够强的领头人出面平息这件事儿。 要足够有威信,众人服气,也足够有本事,能弹压杨家。 现在看只有沈宁够格。 她不但和知县交好,还是皇帝钦点的皇商,是皇帝御赐的福气娘子,如今更是皇帝御赐的传奉官针工局掌司。 虽然她是传奉官,可她跟县衙官府不一样,她也是商人,而且富有正义感,不会为了敛财吃两家。 真的,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 康老板眼眶红红的,“沈老板,请你救救老麦吧。只要你能救他,以后我和老麦愿为驱使,只要你有吩咐,我们绝无二话。” 沈宁这才抬手虚压了压,“康老板不要激动,我们都了解麦掌柜,他不是那样的人,杨二想污蔑他也没那么容易。” 见沈宁愿意帮忙,康老板紧绷的脸也稍微松弛一点。 沈宁道:“这样吧,咱们紧急成立一个联合商会,把众老板一起召集起来,大家集思广益,一起出力。” 有更多人给杨家施压,杨四爷和杨二也不敢太过分的。 靳老板拍手道:“这个提议好。” 也只有沈老板才能把成阳县的商户们给召集起来,别人可没这个本事。 以前杨老板以领头人自居,可他也只能召集一部分人,他靳老板和另外一部分人是不买账的。 他也一样。 还有陈老爷,也不能把所有商户召集起来。 只有沈老板! 众人纷纷同意,谁也不反对。 沈宁便让他们各自去联系相熟的人,后日上午去靳老板酒楼集合。 待他们离去后,沈宁和裴长青回后院,裴父裴母正等他们吃饭呢。 沈宁:“娘,我们有事儿要忙的时候,你们只管先吃。” 现在不是吃不饱饭的时候,老人舍不得吃留给他们。 裴母叹了口气,“我们现在也不干活儿,下午还吃了点心,这会儿也不咋饿。哎,杨家咋那样呢?杨老板这都死了多少日子了,好像还没下葬呢,就算冬天冷也扛不住硬放啊,再过阵子不得臭了啊?还有麦掌柜,还被他们扣着,这杨老板的儿子和弟弟真不是东西。” 杨家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她和裴父也听张氏和厨房的妇女们说了。 裴母很不齿。 她有心问问裴端两口子这几日如何,有没有作妖,想着阿宁回去很忙,估计也没空搭理他们两口子,便也没问。 回头她问问石榴和新来的几个帮工好了。 裴宝珠这几天倒是吃得面色红润,脸上都长肉了。 珍珠和阿年不在,她能独占奶奶,觉得很开心,白天也去院子里玩儿了。 不过她怕沈宁不喜欢她,所以见到沈宁就乖乖缩在裴母身边儿,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沈宁压根儿没管她。 沈宁对吃完饭正在撕果丹皮当零嘴儿吃的石榴道:“你去准备些礼物,明儿早饭前我们去麦家拜访聂嫂子。” 石榴想了想:“二嫂,我收拾几包点心,再带些酸甜糖果可以吗?” 她寻思沈宁去安抚聂嫂子,不是正儿八经走礼那种,不需要带布匹、干果礼盒、点心礼盒那些,带点甜嘴儿的,吃了心情好。 沈宁点头,“挺好。” 带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到。 石榴就去准备了。 沈宁又跟裴母和裴父聊聊家里的事儿,宫嬷嬷、大伯娘、苏婆子他们,又问问裴母和宋母去裴云那里如何。 裴母吃完饭又开始勾发网,她笑道:“挺好的,你和二郎有出息,现在宝儿奶奶他们都可和善热情了,他家大郎还特意从靳老板家订了席面儿送过去给我们吃。不过呀,我都懂。” 从前宋家怎么对她,现在怎么对她? 那还不是二郎和阿宁出息了? 这也就是为着阿云和福瑞的脸面罢了。 沈宁:“这样就行的。” 她看向裴宝珠,小姑娘吃完饭又坐在那里吃零嘴儿,见她看过去,小姑娘瑟缩了一下,往裴母身上靠了靠。 沈宁:“宝珠,你跟着学学勾发网什么的,做好了就从你小姑家领活儿干。” 裴宝珠眼睛瞬间睁大,什么?还要让她干活儿的吗? 她以为跟着奶就不用干活儿呢。 明明珍珠都不用干活儿,还去玩儿了呢! 裴母倒是明白沈宁的意思,她知道沈宁不可能是为了让裴宝珠干活儿,也不是为了赚那点钱,自然是为了让裴宝珠学门手艺。 看老大两口子那不着调的性子,宝珠以后怕是艰难。 若是有个一技傍身,至少生活不用犯愁。 她对裴宝珠道:“宝珠啊,来,我教你。” 她是个勤劳闲不住的人,来到县里沈宁什么活儿也不用她干,作坊也是专活儿有专人干。 她哪怕想帮着洒扫一下都有人立刻抢过去。 她也就去厨下帮忙,可顿顿去那三个厨娘也不好意思,都让她歇着或者坐那里聊聊天,不让她摘菜洗菜洗涮什么的。 她就开始勾发网,织袜子,不为了卖钱,单纯自家用,也可以送老姊妹。 裴宝珠有些委屈,却也没有拒绝,毕竟她跟着奶住在二叔家,若是不听话,肯定会被赶回去吧? 相比起来,还是住在这里舒服。 二叔家吃的好,顿顿有肉,吃大米白面,都不用吃粗粮的。 所以干活儿就干活儿吧,也不用出去挨冻。 沈宁看她愿意学东西就不管了,回去帮裴长青温书了。 即便杨家和麦掌柜出事儿,裴长青也不会影响自己读书的,每天的学习任务是必须要完成的。 他的学习打卡表每天都满满当当的。 度过了自己闷头背书的阶段,他现在主要是分析文章、释义、穿插回顾背诵等。 有人一起比自己一个人更有效率。 第二日一早,沈宁和裴长青带着石榴去了麦宅。 聂氏神色有些憔悴,精神状态倒是还好。 她早就从康老板那里知道沈宁要来看她,倒是也不意外。 她让儿女们赶紧出来打招呼。 夫妻俩三子二女,大儿子和二儿子已经成家,和康老板的长子在北地做南北货生意。 那边生意离不了人,而且山高路远的赶路太急容易出事儿,康老板和聂氏商量不叫他们。 大女儿也已经出嫁,如今小女儿和小儿子还在跟前。 沈宁和裴长青早就认识他们,见面又安慰几句,让他们不用害怕。 姐弟俩眼睛红肿,麦小弟愤愤不已,麦小妹正帮厨娘做饭。 聂氏对沈宁道:“沈老板,我以我的命保证,我们老麦没有贪过杨家一文钱。” 麦小妹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个账本脆声道:“沈老板,我爹不但没贪过他家一文钱,他们还欠我爹钱呢。杨老板每年都说好听的,说我爹劳苦功高,要给什么什么分红,实际这个钱一两银子也没见着呢。” 麦小弟也义愤填膺:“对!” 聂氏对沈宁二人解释道:“这倒不算杨老板骗人,他说看重老麦,要让老麦做一辈子,还要给老麦养老,就把那些分红放在铺子里算入股,说等老麦五十五以后每年都领钱,一直领到老麦去世后十年。” 麦小妹:“娘,你还说姓杨的好呢?他说这些可写契书给爹了?我看他就是仗着我爹脸皮薄好说话,不管他要契书,就随便哄人。” 沈宁看向麦小妹,这小姑娘倒是眼明心亮的。 不过麦掌柜也不是脸皮薄,他估计是没期待过这笔钱,把主动权都交给杨老板,对方给他就要,不给也就拉倒。 否则他也不会积极发展和康老板的生意了。 沈宁和聂氏聊了聊,主要安抚一下,让他们不必惊慌急躁,事情肯定会好好解决的。 聂氏拉着沈宁的手,原本慌乱无依的心定下来,眼泪也唰的下来,她一个劲儿地道谢,却泣不成声。 之前她虽然看着精神不错,其实也是强撑,身心都受到很大的打击。 原本一直觉得自己男人受东家器重,宁愿少要钱也要回报东家的知遇之恩,原本她觉得男人和少东家即便不能延续东家的佳话,那也是好聚好散,不会有什么麻烦。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67节 谁知道东家突然死了,少东家他们竟然要拿她男人开刀,污蔑他贪酒楼一大笔银钱。 这……这简直是要他的命啊。 老麦那么看重颜面的人,被人这样污蔑,毁了名声,哪里还有活路? 若不是有康老板、沈老板、靳老板这些人出手相助,她和几个孩子哪里是杨家的对手? 只怕倾家荡产也未必能救出男人啊。 杨家是真狠啊。 沈宁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嫂子,放心吧,没事儿的。” 聂氏含泪点头,“劳烦你们啦。” 如果不是有和县衙关系好的沈老板,那还不是凭钱说话? 她家哪有杨家钱多? 安抚过聂氏,沈宁和裴长青告辞。 聂氏擦了眼泪,“今儿就不留你们吃饭了,等老麦回来,让他摆酒叩谢。” 麦小妹犹豫着,鼓起勇气,“沈老板,我、我可以跟着你去看看吗?” 她听说成阳县商户要组成一个什么商会,可以救她爹,她想去看看。 沈宁笑道:“成呀,来吧。” 吃过饭,沈宁给裴长青送走,就带上礼物领着石榴和麦小妹去了县衙。 她没给知县递帖子,也没特意找谁,就过来瞧瞧。 陆裕在呢就找陆裕,他不在呢就找三班六房相熟的头头。 三班六房现在跟她也熟了,见她带人进来就笑着招呼,问她找谁,要帮忙通报。 沈宁笑道:“我这刚回家送走了顾大人和蔺老板,又送走了宫里的众人,刚从老家回来。铺子开张那天诸位都去捧场,这些天又照顾铺子生意,以后还要受累多帮我们照看一下铺子呀。” 不说别的,这些巡逻的差役多往铺子那边儿溜达两圈,县里的混混也不敢去捣乱。 当然,以她家现在的名声,还有成家的关系,县里混子也不敢去她铺子闹事。 可感谢还是要说的,要让人家知道自己知道人家的付出,心怀感激。 她带了自制的奶茶、山楂糕、果丹皮、奶糖等零嘴儿。 别瞧不起这些小东西,在现代不算什么,搁这年代就是奢侈品。 毕竟这时候的糖、奶、茶、冬天的果子,那都是极贵重的。 果然,众衙役、书吏们都惊呼一声,“嚯,沈老板破费啦。” 沈宁笑道:“都是自己家做的,得谢谢我们三姑娘和麦家小妹啦。” 众人纷纷抱拳,跟她们致谢。 石榴和麦小妹有些脸红,不是她们做的,是厨娘们做的。 沈宁调配的奶茶方子,喝起来又香又甜,还带着一点点咸味儿,而且是带着原料和茶壶在这边儿现煮,非常方便。 不少人都过来喝两杯,赞不绝口。 六房几个头头典吏也都来了,冬日事儿少,尤其上午就更清闲。 沈宁跟他们聊了一会儿,也就把杨家的事儿打听个差不多了。 杨二怕麦掌柜帮杨大,早就想对付麦掌柜,现在不想分产业给侄子,又怕麦掌柜帮侄子,索性把他拉下水。 沈宁笑了笑,对黄典吏几个道:“真是人为财死呢。” 黄典吏品着香浓丝滑的奶茶,颔首,“谁说不是呢?沈老板,你这是用茉莉茶煮的吧?格外香浓。” 沈宁:“是茉莉红茶煮的,冬天我不喝绿茶,怕伤胃呢。” 黄典吏笑道:“我可跟沈老板学到了。” 沈宁:“诸位当值辛苦,喝点茶提提神是好的呢,以后每个季度我让人送过来。” 六房才几个人,一年能喝多少茶? 她算着人头给他们送,当然,别想往家拿,往家拿就不够,其他人就有意见,想多要去铺子里讲。 她也不是做慈善白给,而是给他们套个软笼头呢。 跟老百姓打成一片的基层干部和办事员,他就是拿不起架子,做事儿就是勤快,就是不好意思骂人,不能比老百姓高人一等了。 她和一众商户就是百姓,就把这些三班六房的胥吏给架起来。 瞅瞅,他们对她多和善。 以前可不这样,以前高里正都说衙门难进,这些胥吏可难缠了,一个个臊眉耷拉眼的死要钱。 现在高里正都说他们亲切多了。 喝完两杯奶茶的功夫,陆裕和魏师爷一起过来,笑着跟沈宁打招呼。 其他典吏书吏赶紧忙去。 沈宁把奶茶方子递给魏师爷,笑道:“魏先生,这是我送给魏太太的,麻烦您转交给她。” 魏师爷很和善,“沈老板来了县衙,咋不直接去后头见太太,她一直念叨您呢。” 沈宁就借口家里有事儿,回老家了几日。 魏师爷也知道沈宁为什么来的,但是大家都不点明,他拿了奶茶方子就回后宅给魏太太送。 她那里一应材料都有,可以直接煮。 屋里就剩下沈宁和陆裕几个。 陆裕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放心吧,大人不会贪图杨家那点钱。” 曾知县不会,他也不会,主簿则是不敢。 原本没有沈宁出头,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送到曾知县和陆裕案头,多半下面胥吏就给搅和了。 他们最有可能拿钱办事儿。 现在沈宁出面,县衙自然给这个面子,麦掌柜不会有事儿。 沈宁道:“三哥,这事儿其实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果衙门不重视起来,很可能让他们开一个很坏的头儿。东家和掌柜以后还有信任吗?原本掌柜是东家最信任的人,把生意交给他们,掌柜拿诚信办事儿,东家给与信任。现在他们这样做,破坏了这份默契,以后东家和掌柜们之间都要插根刺,所以必须把这事儿圆满解决了才行。” 这不是一家的私事,这是整个行业的风气。 杨家是大户,他家解决不好别人会受影响。 陆裕笑了笑,“弟妹想如何做?” 沈宁:“县衙出面,封账、查账,如果麦掌柜有错,就重判他,如果他是清白的,就广而告之,然后让杨家赔他,再重判诬告者。毕竟,杨家叔侄只是老板,不是官府,他们有什么资格扣押麦掌柜?这是非法拘禁,是触犯律法的!” 非法拘禁这个说法,陆裕是头一次听到,却一点不违和。 他点头:“弟妹言之有理,” 沈宁见他同意,笑了笑,“多谢三哥,三哥和知县大人不要觉得我们多事,委实是牵扯行业风气,不得不慎重对待。一个行业只有风气正,大家才能踏实经营。咱们县城要给百姓们安全感,让他们相信只要自己守法经营,如果有人诬告或者欺凌,县衙会给他们撑腰的。如果他们违法乱纪,县衙也一定会法办他们的。这样,县衙才会越来越有威信,震慑一干宵小。” 县衙有威信,平日里不用吆五喝六打打杀杀就能让百姓守法、纳税、服徭役,比什么都强。 既然她来县城开了铺子,做了生意,自然希望县城有一个好的经商环境,可不喜欢乌七八糟,那样即便她有后台也不舒服,也会萌生退意。 现在时机成熟,借着杨家这事儿成立成阳县商会,以后众商户有什么矛盾麻烦都可以商会解决。 谁家遇到官府刁难,也可以商会出面交涉。 沈宁将经商风气、生态环境的重要性挑重点给陆裕讲了讲,还给了实例,方便他给曾知县宣讲。 差不多了,她就起身告辞。 陆裕略沉吟:“弟妹,杨家的账谁负责对?” 对账这事儿太麻烦,县衙可没人手。 沈宁笑道:“自然是我们成阳县商会负责。” 陆裕:“成,我会跟大人讲的。” 第二日上午沈宁带人去了八方酒楼,各家老板基本都来了,没来的要么不在县里,要么在家守孝走不开。 没来的老板家里也派了代表过来。 整个酒楼弥漫着香喷喷的茉莉奶茶味儿,众老板正一边品茶一边对此事发表看法,脾气暴躁的已经吵起来。 沈宁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几位蓄须的老板胡须上沾着奶茶渍,有的意识到拿了帕子一个劲儿地擦,却总也擦不净,没意识到的还喝得起劲儿。 原本两个正在争论的老板互相看着对方胡子上沾的奶茶渍哈哈笑起来,气氛瞬间轻松起来。 “沈老板到了!”众人齐齐起身打招呼。 沈宁笑了笑,跟众人打招呼,又聊聊奶茶的口味,看看各家调配的奶茶味儿有什么特色。 有几人觉得自己的口味儿独一无二,强烈推荐给沈宁。 沈宁也尝了,行吧,有那么俩卧龙凤雏,调配的奶茶味儿太抽象,她竟然品出点沤菜味儿和臭脚丫子味儿! 淦! 她终归没为了面子把那两口抽象奶茶给咽下去,大大方方地吐到了一边儿的空碗里,还倒清水漱了口。 众人哄堂大笑,纷纷嘲笑那俩老板,“早就说你俩口味儿奇葩。” “可不是?幸亏你俩改行不做茶楼饭馆了。” 也不是机智改行,实际就是做不好亏了钱才改的嘛。 众人说说笑笑,气氛好得很。 霍三少和曹二爷几个看着,都很是感慨。 以前别说这么不带心机的说说笑笑,就各行各业这么多人凑一起也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现在他们居然为了杨家和麦掌柜凑一起了。 当然,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沈老板。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68节 这个女人可真……有本事。 闲聊几句,沈宁就把话题引向了成阳县商会,又把给陆裕说的那番经商风气的重要性再给众人讲一遍,讲得更加仔细,举例也更多,毕竟大家都是一个行业的,感触更深,也更容易共情。 果然,众人听了纷纷附和。 豆腐坊的李老板大声道:“沈老板说得太好了,咱们做生意不但要讲诚信,也该讲道义,不能为了击垮别人不择手段。” 他狠狠瞪了王记豆腐坊的王老板一眼。 这两家自打承接了沈宁的素鸡、油豆腐等生意以后为了抢夺生意进行了几次较量,如今颇有些乌眼鸡的意思。 沈宁之前也听说他们的事儿,只是一直没发表意见,既然他们闹开说,那她也说出自己的想法。 “咱们做生意首先是为了赚钱,不赚钱谁瞎忙活?在保证了做人原则和底线的基础上,我们得保证生意的最低利润,若是没有利润,白辛苦,那不如不做。若是为了挤兑别人,宁愿不要利润,那是傻子。” 李老板对着王老板狠啐:“傻子!” 王老板气得跺脚。 其他人立刻制止他俩斗鸡。 沈宁继续道:“在保证最低利润的基础上,你想提高自己的竞争力,那就想办法提高自己的货物品质,让顾客们更喜欢选择,或者提高技术想办法降低成本,这都是方法。 咱们商会不限制最高价格,定高价还能卖出去那是自己的本事,我们会建议最低价,这是保障生意经营下去的基础。当然,如果最低价也没有竞争力,保不住铺子,那就是东西做得太差,顾客们不买账,就说明不适合做这个生意。” 王老板立刻啐李老板:“东西做不好,好好提升手艺啊。” 李老板回骂:“你有本事把价格定高高的别比成本价还低!用低价排挤人算什么?” 王老板回怼:“我收了一大批便宜黄豆,成本当然比你低。” 众人又赶紧劝住他们。 沈宁:“咱们商会倡导大家良性竞争,有财力的就想办法提高手艺降低成本,看看那些布庄、绣坊,人家改进了织布机,就能提高织布的速度,这是良性竞争。还有的布庄提高了丝线棉线的韧度,能把布织得更薄更结实,更受顾客欢迎,降低了成本提高了质量,这也是良性竞争。” 沈宁侃侃而谈,一开始李老板和王老板还纠结自己家那点事儿,慢慢地就和其他人一样被吸引了。 商会,商户们联合协会,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帮助商户解决纠纷矛盾,帮助对抗恶势力拒绝胡乱摊派,抵制恶意竞争,遏制不法经商等等。 如果他们肯齐心协力,共同维护这个商会,那他们就是一个整体,一个有力量的整体。 一个商户很容易被地痞流氓勒索,被随便一个胥吏拿捏,但是一个商会却不会。 商会有能力和县衙交涉。 他们要加入! 必须加入! 沈宁也想到了后续如果有人霸道强势,裹挟商会谋私利,甚至官商勾结,欺凌弱小商户的事儿,所以成立商会之初就申明:自愿申请加入,自愿退出,商会三分之二成员同意可以解散商会。 只不过加入要通过商委会同意。 【作者有话说】 这周榜单任务完成啦。下周再继续。我现在每天攒文,写得慢。 第174章 对账 证据说话 成阳县数得上的大商户都入会了,临时委员会一共有八人,众商户推举沈宁为商会会长。 众人请她带领大家跟县衙和杨家交涉,弄清麦掌柜的案子。 若是杨家蓄意陷害,要求杨家给说法,请县衙主持公道,如果麦掌柜真的有问题,也严惩不贷。 商会临时成立,暂时没有时间磋商细节,打算等解决完杨家和麦掌柜的事儿以后再行协商。 众人在靳老板酒楼随便对付了午饭,然后簇拥着沈宁一起去了杨家。 好运来酒楼在扣押了麦掌柜以后就封门歇业,即便不歇业也不行,因为几位大厨二厨不肯听杨二指挥,杨二一怒之下要换了他们,换掉他们临时也找不到可用的大厨,只能歇业。 甚至顾客们听闻杨家把麦掌柜抓起来以后也很震惊,纷纷表示不去好运来吃饭,都改去八方酒楼,直到麦掌柜被放出再说。 不得已,杨二只能把酒楼暂时关闭。 杨老板暴毙已经过去十来天,可杨老板和杨大竟然还没下葬! 杨家里里外外挂满了白布、白幡,可能因为管理不到位,有些地方的白布被偷走了,还有些地方的白布脏兮兮的也没人处理。 而杨家这些日子的常规项目就是:吵架! 杨太太骂了杨四骂杨二,再骂杨家几兄弟和侄子们。 杨四逮着赵家兄弟一通骂,赵家兄弟又回骂。 杨二因为杨太太要告他忤逆而崩溃,像小孩子一样撒泼放赖,“娘,你打小就偏心大哥,打小就瞧不上我,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从来没有要求你对我像对大哥那么好。我只想着大哥吃肉我喝汤,大哥出去打拼我在家照顾爹娘!可我没想到,大哥没有了,你宁愿把我杨家的家业给赵家也不肯给我!” 杨太太气得抖如筛糠,“你、逆子,逆子!我何时要给赵家?我要给你侄子,他是杨家的嫡长孙!你和那几个白眼狼混一起,到时候这家产还能是你的,早晚得是他们的!” 杨二哈哈大笑,讽刺得很,“嫡长孙?啊呸,一个破落商户,当自己是什么勋贵之家、达官贵人吗?还讲究个嫡长子嫡长孙?他才几岁?他能管家还是能做生意?他娘姓赵,他奶姓赵,到了这杨家的家业不也姓赵?” 真是笑死他了,整天说“儿呀,手心手背都是肉,娘对你和大哥一视同仁。” 啊呸! 你把娘家侄女嫁给大哥,大儿媳是你侄女,你们可不更亲上加亲了? 你怎么不给我娶个娘家侄女? 怎么不让舅家也成为我的助力? 你不帮我,能怪我找叔伯吗? 就算叔伯也算计我,可他们也选择了我,你连选都不选我呢! 沈宁一干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激烈的场面。 找个人传话都……费劲。 最后还是康老板派了俩伙计过去扯着大嗓门通报:“成阳县商会会长和委员到——” “赵太太、杨二少爷,我们成阳县商会已经与县衙通过气,愿意帮你们审查麦掌柜的问题。” 众人鱼贯而入,伙计妇女们雁翅般摆在两边儿,沈宁率领几名委员大步进了杨家中庭。 原本吵成乌眼鸡的杨家诸人也不吵架了,纷纷愕然地看着他们,看着沈宁。 见他们安静下来,沈宁拱手,用清润明亮的声音将成阳县商会的性质介绍了一下,然后道:“今日特意来邀请杨家入会,此后大家共同守护成阳县的经商环境。” 靳老板等人纷纷点头,沈老板先礼后兵,邀请杨家入会,免得杨家以为大家排挤他们。 大家都入会,杨家要想在成阳县继续做生意,就不能置身事外。 这年头大家是要合群的。 谁不合群,谁就被排挤在外,那就没人脉和生意可做了。 果然,杨太太、杨四、杨二以及赵舅兄等人都愣了一下。 他们被沈宁带着节奏,当即就表示感谢,要加入成阳县商会。 既然要加入,那就是自己人。 自己人的事儿就是内部问题,不需要大张旗鼓搞到外面人尽皆知。 这一次霍老爷子、陈老爷以及邱老爷子等人几个年长的都来了,一起劝杨家配合。 若是不配合,人家沈宁跟县衙关系好,强行给麦掌柜带走杨家也没辙儿。 只是大家都觉得这事儿应该妥善解决,否则影响业内风气。 不只是杨家,其他几家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些犯嘀咕,自己活着以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谁知道自己死后呢? 谁又敢保证自己不会猝死?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呀。 所以他们非常认可沈宁关于商会的提议,有了这个商会,多少能有一些约束。 在大家的劝导下,杨四愿意让他们参与调查。 主要是想查麦掌柜就得对账,而麦掌柜在杨家做了二十几年掌柜,那账目堆成小山,怎么查? 他们自己可没那个本事。 杨二一个堂伯立刻道:“沈老板,你们怎么查?不也是对账?这么多账,怎么对?你们有把握?” 沈宁淡淡道:“甭管多少账,只要想查自然是能查完的。不过麦掌柜只负责了杨家小小的生意,没必要那么大张旗鼓。只需要抽其中三年的账本对一对即可。你们可以提出最值得怀疑的三个年份,然后把那三年的账目全都摆出来,商会自然会派人对清楚。” 他们要选年份也容易,分红变少或者变多的年份呗。 成阳县就这么大,消费力也基本稳定,好运来的收入也大体有规律可寻。 很快杨家众人凑一起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这个要查麦掌柜刚掌酒楼的时候,那个要查杨老板不在家的那两年,还有的要查最近杨老板不怎么管事的两年。 老板越信任他,他不是越胆大? 他们选定了三个年份,杨太太拿了库房钥匙,让人去把所有的账目都搬出来。 等他们把一箱箱账目搬出来,沈宁和委员们一一过目,然后签收,又一一放回箱中,重新上锁。 钥匙由杨家和商会一起掌管,同时账目也由两方一起派人看守。 实际是三方,杨家自己就两方势力呢。 沈宁转身对靳老板道:“靳老板,商会暂借贵酒楼的静室一用,明儿上午开始查账。” 靳老板笑道:“荣幸之至。” 沈宁:“大家伙儿,明儿早点吃饭,然后齐聚靳老板家一起对账。” 说完,她朝杨太太几人微微躬身,转身带人离去。 离开杨家,康老板靳老板等人纷纷表示愿意出账房帮忙一起盘账。 沈宁摇头:“不必,我有人选。” 杨家的账目必然是传统账目,对账很麻烦,她得变变,自然也得寻求外援。 众人见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俱是好奇,恨不得立刻来到第二天。 沈宁跟众人告辞,带着石榴和麦小妹回家。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69节 回到家,她便找到张本力,让他带俩人赶着骡车去成家把小鹤年几个小学生给接回来。 对账嘛,哪能少得了阿年和二蛋呢? 再把大丫二丫香蒲铁头几个集合起来,还有作坊几个细心的女孩子、男孩子。 不仅如此,她又让石榴带着麦小妹跑了一趟县衙,找工房崔典吏他们。 他们一直和裴长青合作家具,手底下有常年干活儿的木匠,让他们根据图样连夜打制算盘。 小鹤年他们已经有可用的珠算,但是算盘还没有正式做出来。 沈宁就在他们的基础上直接把算盘成型。 经过明天一账,她会让成阳县商会的会员全部改用新式记账法,也开始用算盘盘账。 晚饭时分裴长青从县学回来,他很关心此事,主动道:“阿宁,明儿我不去县学,给商会帮忙可好。” 沈宁不许,“你读书是大事儿,怎么能因为别人家的事儿耽误读书?放心吧,小意思,我们能行的。” 裴长青握住她的手,又怕她压力大、受累。 沈宁笑道:“放心吧,我没在怕的,只是故意端着架子给他们看呢。” 裴父裴母对儿子媳妇的恩爱习以为常,不觉得如何,石榴也已经习惯了。 裴宝珠却屡屡受创,惊讶得不行,再想想自己爹娘,就难免心里酸溜溜的。 其实自己爹娘在分家以前感情也很好的,有说有笑,反而是二叔二婶天天吵架打架。 分家以后,他们恩恩爱爱,自己爹娘却吵架打架了。 他们就不该分家的。 她心里有些怨恨,却又不敢流露出来,只能低头喝水掩饰。 沈宁和裴长青回房说了几句话,唐钜护送小鹤年、小珍珠他们回来了。 除了跟去的宝儿、二蛋、高进禄,还有成家五郎六郎,另外成三爷还派来俩账房,让沈宁只管使唤。 成三爷有事情忙,没有过来,让孩子们给带了书信。 小珍珠气愤不已,“杨家怎么能这样呢?麦掌柜多好的人呀。” 宝儿:“就是!” 麦掌柜买姥爷他们的红席,让姥爷他们赚钱,是好人。 这个杨二混蛋! 小鹤年颇为冷静,他道:“虽然我们跟麦掌柜亲近,但是要证据说话,不能过于武断。” 毕竟他们也不了解麦掌柜和酒楼的事儿。 若是他们身边的人,比如大奶奶、谭姨等人,他们颇为了解,就可以下断语,可麦掌柜和杨家,他们确实不了解,得找证据。 那俩账房笑微微的,用欣赏的眼神看着俩孩子。 小珍珠那般说,他们觉得她重感情,小鹤年这般说,他们觉得他沉稳理智。 真是好孩子。 沈宁和裴长青跟俩账房寒暄一二,说了明天的安排,又请唐钜带他们一同去休息。 小珍珠几个睡不着,围着沈宁和裴长青问好方法。 沈宁笑道:“没有捷径,只有对账,这样最稳妥可靠,也最能服众。” 酒楼不只有麦掌柜的营业账本,还有进出货的账本。 酒楼进了多少货,麦掌柜有接收账目,杨老板还有另外一份存底。 小珍珠拍拍小鹤年,笑道:“阿年,就靠你啦。” 小鹤年:“……我?” 大家笑起来,纷纷道:“对啊,阿年你算账又快又好。” 二蛋坚定道:“阿年,我帮你。” 小鹤年:“……” 他看向沈宁:“娘,我们帮商会打辅助。” 沈宁笑道:“你们是主力,明儿大丫二丫几个也会过来,还有香蒲几个一起帮忙。” 小鹤年:“……行叭。” 既然娘这么看得起他们。 高进禄激动得不行,大有一种要大展拳脚的感觉。 成五郎和成六郎这些天和阿年二蛋一起练武,也被安排一起读书,自然而然地就学了数字算术。 沈宁拍拍手,“孩子们,早点休息,明儿开始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答应,纷纷表示不怕,他们可以的。 沈宁看得欢喜,小孩子就是给力啊,只要哄好了,基础知识学好,就能顶大用呢。 第二日,众人吃过丰富的早餐便一起步行去好运来酒楼。 酒楼歇业,正好给众人盘账。 靳老板、康老板、霍三少、陈大等人也都来了,有的是关心麦掌柜,有的是想试试沈宁的水平。 二楼已经摆下长桌、椅子,用来对账。 沈宁主持,郑重地向众人介绍了小鹤年二蛋香蒲等人,然后请他们落座。 众老板有的了然有的愕然,纷纷好奇地看着孩子会计小队。 有人毫不掩饰自己的疑虑:沈老板这是做什么?这群孩子真行? “陆三爷到了!” “杨家和麦掌柜也到了。” 很快陆裕带着四个差役过来,他们是奉知县命令过来给沈宁镇场子的。 麦掌柜和杨家诸人紧随其后。 麦掌柜面色有些憔悴,人也见消瘦,精神却不错,笑着向众人拱手致谢,“承蒙诸位不弃,麦某感激不尽。” 众人纷纷安慰他。 杨二脸色很臭。 杨四爷却笑微微的,跟众人打招呼。 赵舅兄几个则拉着脸,对杨四爷几个怒目而视。 沈宁又介绍了一下会计小队,也不管杨二几个质疑,又让人把账本抬上来。 负责看守账本的几人就将账本箱子抬到陆裕和沈宁跟前,由他们开箱检验。 检验无误之后,沈宁亲自把一本本账本发放到孩子们跟前。 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唱账目。 这时候的记账方式过于繁琐,不熟悉账目的人看多了会头晕眼花恶心,所以一般是一个念,一个算。 为了提高效率,沈宁让孩子们把账目换成数字模式,记在纸上,附在一本本账册上,如此再算账就快很多。 值得庆幸的是麦掌柜早先在豆腐村接触了数字账目以后,对此非常感兴趣,他跟阿年和沈宁学过。 他的账目是用数字和文字一起记录的,对起来方便很多。 靳老板、康老板、霍家也早就用这种双面记账方式,实在是方便。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中间长桌前的孩子们,他们一个个年纪都不大,但是却分外严肃板正。 他们有的用细狼毫儿笔,有的直接用炭笔,手上动作很快。 原本还低声议论的老板们这会儿纷纷噤声,全神贯注看孩子们。 整个酒楼只有小孩子唱账目的清脆声、翻动账册的声音以及笔尖擦动纸张的轻微沙沙声。 众老板们居然有些紧张。 黄典吏和崔书吏带人搬着一些算盘过来的时候都不由得放慢了呼吸,放轻了脚步,生怕破坏这安静的气氛。 沈宁看到他们上来,立刻起身迎过去,跟几人致谢,又请他们把算盘给孩子们发下去。 时间太紧,算盘只有打磨光滑,并没有刷桐油或者生漆,毕竟不管刷什么都得晾几日反复刷,来不及。 等对完账再刷也一样。 众老板瞅着这长方框子,纷纷好奇是什么,“沈老板,这是何物?” “黄典吏、崔典吏,县衙这是做了什么新鲜物件?” 黄典吏纯粹是借机跟着崔典吏过来看热闹的,他笑道:“是沈老板指点工房做的算盘,这东西直接把算筹和算珠穿在一起,可好用得很。” 其实他也还不会用,但是他听沈宁说了就觉得很厉害,得学! 沈宁不居功,简单讲了一下萧先生、谢恒、程先生、小鹤年等人的沟通和交流,以及朝廷算学司研究口诀的事儿。 实际算学司的口诀并没有完善起来,毕竟从无到有是非常困难的,他们有理不清的线头,有无数种可能,需要去芜存菁,不断改善。 沈宁就只当集思广益,已经研究差不多,反正阿年和二蛋是会的,香蒲大丫二丫也会一些。 今儿就跟着阿年和二蛋再学学,她们也会迅速掌握的。 很快现场又没有说话声,只有噼里啪啦地打算盘声。 有人忍不住引颈翘望,恨不得去阿年身后看到底是怎么打的。 很快他们就看着阿年左右手一起打算盘! 左边给大丫报数,右边给二丫报数。 众老板直接惊呆,这孩子!他能一心二用!! 麦掌柜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他就知道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不做亏心事,沈老板就不会见死不救。 他庆幸自己有底线,宁愿和老康另外找赚钱的路子也没额外拿过杨家一文钱。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70节 别人对账他不放心,沈老板出面,他一百个放心。 若是真的对出他有问题,那只能是杨老板不想他好,悄悄对账本动了手脚,其他人不管杨四还是杨二的都没那个本事,杨太太和姓赵的也不行。 小鹤年和二蛋负责对账,香蒲则带着人查漏补缺。 很快,半上午过去,麦掌柜的账目没发现什么问题,倒是杨老板的底账发现了好几处问题。 香蒲:“老板,这里有多处涂改,数目相差有点大,我觉得杨家常年进货,大宗价格应该便宜,可他们反而改高了。” 这时候没有修改液,写错的划一下然后剪同色纸条粘贴上,再写新字即可。 粘贴的材料是浆糊,年岁久了会干涸,自动开裂,很容易揭下来。 有些严谨的人修改的时候会把旧字挖掉,然后补新字上去,杨家账目没那么严谨,也可能杨老板觉得反正自家看,不必那么麻烦。 这边香蒲说出来,那边儿杨四爷脸色有点负责,赵舅兄立刻喊道:“这几笔不是我进的,是杨四,杨四你可真敢啊!” 杨二也疑惑地看向杨四爷,“四叔?” 杨四爷哼了一声,“这些是你爹授意的,我只是奉命行事。” 赵舅兄冷笑:“整个杨家都是妹婿的,他要花钱随便拿,哪里用做假账偷钱?自然是入账的人捣鬼!” 靳老板等人也纷纷上前查看,做餐饮的自然了解物价。 靳老板啧啧两声,“哟,那两年杨家说找到了进海鲜的门路,价格低品相好,还有独门货,可给我们眼馋得不行呢。” 杨四爷立刻道:“不、不是那样的,价格不低,只是卖得低罢了。” 他想甩锅给杨老板虚荣好面子,亏本赚人气。 有一就有二,很快基本账册都有漏洞。 全是杨家的底账有问题。 康老板大声道:“这是杨家监守自盗,却要冤枉我们老麦,实在是欺人太甚!” 麦掌柜的小儿子也在一边大喊助威,“给他抓起来,别让他跑了!”他朝赵舅兄道:“赵老板,天大地大娘舅最大,你得给杨家主持公道。” 众人愕然地瞅着他,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子,他……还挺会抓重点。 大人教的? 那倒不是。 麦小弟见二姐跟着沈老板,他也获得了勇气,加之麦小妹回家通气的时候把沈宁的话说给娘和他听,娘也说了不少,他听来就记住了。 得让赵家和杨二他们狗咬狗! 这么一说,赵舅兄倒是真的挺起腰杆子,要给妹子和外甥们撑腰。 他让人看着杨四爷。 杨家几个叔伯兄弟便和他们对峙,各不相让。 杨二有些懵。 麦小弟指着他骂道:“你个不忠不孝的逆子,你爹和大哥意外身亡,你不但不悲伤,还伙同叔叔谋夺家产,真是大逆不道!” 他把娘和姐姐说的那些话可都给背下来了呢。 杨二被一个小子指着鼻子骂,大为光火,要揍他,却被差役拦住。 面对如狼似虎的衙役,杨二可不敢耍横。 别看现在陆裕和差役们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那是给沈宁面子,在以前他们是怎么吃人不吐骨头的,他也知道。 他就亲眼看见过陆裕当场格杀江洋大盗,至于真的是大盗还是什么人,就不知道了。 这时候陆裕瞥了他一眼,杨二吓得一个机灵,立刻瑟缩回去。 麦小弟骂完杨二骂杨四爷,“臭不要脸的,我爹感恩杨老板提携,为杨家兢兢业业,五更起三更眠的,从来不敢大意,更不敢算错一个铜板,你们却要污蔑他,你们这么做,也不怕杨老板晚上找你们,让雷公打雷劈死你们!啊呸!” 杨四爷和几个叔伯兄弟以及杨二被他骂得脸色发黑,气得不行,却又不敢发作。 杨家几兄弟有些埋怨杨四爷,怎么账目弄得那么糙,竟然让个孩子一下子看出来? 杨四爷也有口莫辩,他突然心底发寒,感觉是大哥故意的。 大哥那么精明,难道不知道他做假账了? 可他没说,故意纵容自己? 然后最后跟自己算总账? 那边儿,小鹤年熟悉了麦掌柜的账本以后,也不用再打算盘,直接看数字,无误以后看下一项、下一本。 香蒲几个又从杨家底账找出不少漏洞。 大丫二丫再把麦掌柜账目一些数据和杨家底账对照,只要没有出入,就按照小鹤年的判断来。 有出入的,基本都是杨家底账的问题。 晌午的时候小鹤年把账册丢下,对沈宁道:“娘,还用继续吗?” 他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了,没有挑战性。 麦掌柜的账目没问题,杨家的有问题,但是他们又不负责给杨家对账,有问题他们自己对去。 靳老板以前说找个账房对账可贵呢。 沈宁转身看向杨家、陆裕以及众位老板们,“诸位一下如何?” 靳老板豁地举手,“按照沈老板提议的商会表决方式,举手,我同意麦掌柜无罪,麦掌柜账本没有问题,杨家自己有问题,自己解决吧。” 其他人也纷纷举手。 康老板道:“既然老麦没问题,那杨家是不是要道歉,给赔偿?” 总不能白扣押人家,白羞辱人家,白诋毁人家名声吧? 杨二立刻反驳:“我们只是请麦掌柜在家住几天,好吃好喝伺候着,有没有对他怎么样。” 道歉可以,赔钱他一文都不想赔。 赔出去多了,那他分的不就少了吗? 现在大哥没了,家里的钱都是他的! 第175章 解决 各有收获 三天时间,成阳商会在沈宁和小鹤年的带领下理清了指定的账目。 他们又请裴长青执笔帮忙写了陈情书交到曾知县案前。 即便杨四爷和杨二百般不乐意,可既然整个县衙和成阳商会参与了这起案子,自然不会由着他们反复横跳。 没证据的时候就理直气壮将人关起来,证据确凿又说自己好吃好喝招待没委屈人家? 那没用的。 曾知县在了解了整个案情之后,又细读了相关证据,再召相关人到二堂细问,最后给出判决。 麦掌柜无罪释放,还得了一个县太爷和成阳商会集体认证的“善经营、讲诚信”的美名。 杨四爷和杨二出于私心想祸水东引,陷害麦掌柜,则必须将他们诬告对方贪墨的银两数目赔给麦掌柜,否则就要各打五十大板,然后流放两千里。 这个判处有些重,然而正如沈宁和陆裕所说,他们开了个坏头,若不严惩必然会带累坏整个经商风气,严惩才能以儆效尤! 更何况县衙真正目的也不是为了流放这对叔侄,而是逼迫他们赔钱。 杨四爷还得填补账目上的窟窿,还得赔偿麦掌柜,这么一弄差不多就要赤贫了。 他想让几个兄弟帮忙承担,可他们都是瞅着有好处就扑上来,没好处就看热闹,但凡有一点坏处立刻一哄而散的,哪里会帮他出钱? 杨二哪里有钱? 那就只能把原本分家要分给他的钱赔给麦掌柜啦。 曾知县也接了杨太太和赵舅兄的诉状——他们认为有人暗害杨大。 这个陆裕早就查证清楚,杨大并非为人所害,确实是过于悲伤,不小心所致。 从最初接到状子开始,陆裕就亲率快班差役去往淮州,与淮州府衙陈情,请求协助。 他们问询了杨大铺子的掌柜、扣押了杨大的随身仆从、还捉拿了淮州地面以及沿途水路上的几个靠水上捞偏门的,当然也审问了船老大。 几经查问,证明杨大确实死于意外。 杨太太虽然伤心欲绝,却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赵舅兄几个暗自高兴,杨二个吃里扒外的经此教训也该老实了,看他还敢争夺家产的。 杨家的家业现在该由杨太太管,等长孙长大以后再由他继承。 这段时间杨太太自然得仰仗娘家几个兄弟,毕竟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有经营家业的本事。 冬日天短,日头西斜以后屋里很快就光线暗淡下来。 曾知县在后衙一天就处理了杨家的案子,见俱已结案便想退堂。 他想邀请裴长青和沈宁后宅做客,他再指点指点裴长青作文章,让太太多和沈老板亲近亲近。 魏太太跟他讲瞅着裴长青和沈老板以后前途无量,自家应该在他们还未彻底发起来之前交好,最好结成儿女亲家。 让儿子娶珍珠,或者让女儿嫁给小鹤年都可以。 不过她更看好小鹤年,觉得这孩子只怕比他爹还能耐。 曾知县听了很是夸赞了一番太太好眼力,却也说明做不得儿女亲家。 裴长青和沈老板不会答应的,甚至哪怕他们真的答应,上头也会出手阻拦的。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陛下亲赐小珍珠无数金玉珠宝呢,这是什么信号? 至于小鹤年,他天才孩童,如此聪慧,又与萧先生、谢家交好,他的婚事哪里由得别人去想? 当然,做不成亲家,做至交好友还是可以的。 他只需要诚心诚意多指点裴长青文章,就够交好他们的,他看得出这夫妻俩都是知恩图报的人。 曾知县如此想着,刚要喊退堂,就见一个浑身素白的小媳妇儿领着一双披麻戴孝的小儿女冲上堂来,扑通跪地。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71节 两旁手执水火棍的皂班立刻威武地呼和起来,吓得小媳妇浑身颤抖,俩孩子更是哭起来。 陆裕立刻告诉曾知县,来人是杨大的遗孀和俩儿女。 同时杨太太也呵斥儿媳妇,让她不要乱出头说话,又让她兄弟赶紧把俩孩子抱回来。 杨妻哭得整张脸都浮肿着,一双眼更是烂桃子一般,她声音嘶哑,“大人,求大人做主,求大人劝说麦掌柜继续做我杨家的大掌柜,继续掌管我们家的生意……” 不等她说完,赵舅兄几个立刻哗然,纷纷喝止她,杨四爷几个也不同意,纷纷说如此杨家产业就要变成麦家的了。 麦掌柜也立刻请辞。 其他围观的老板们却被杨妻的请求给惊到,也是低声议论起来。 有人觉得杨妻聪慧,快刀斩乱麻,知道怎么才能对自己和儿女好。 若是杨家由赵舅兄把持,那以后杨家如何还真说不好,多少孤儿寡母请人掌管生意,结果最后人家肥了家私,自家却日益没落。 而请麦掌柜就不会有此顾虑,麦掌柜是大家认证的讲诚信,不会贪她一文钱。 赵舅兄看向杨太太,沉声道:“大妹,你可不能跟着犯糊涂。” 杨太太嘴角下沉,心思复杂,可她不是多聪明有决断的人,她想的是女人要靠父兄、男人、儿子。 她这个年纪能指望孙子? 现在父亲和男人、儿子都没了,她只能依仗兄弟。 老二个逆子,真是气死她了,竟然和杨四个混账一心。 这会儿杨二倒是愿意回归,可她心寒得很,又不想对他寄予厚望。 杨妻见赵舅兄等人呵斥她,她哭着哀求曾知县和沈宁等人,她流着泪道:“我夫君的生意也都交给麦掌柜打理,我们愿意给双倍的工钱,我们给分红,大人和商会做主白纸黑字写下来,绝不反悔。” 她受丈夫影响,知道婆婆一直偏心娘家兄弟侄子,总拿钱帮扶他们,早年闹着公爹把生意给赵家兄弟管。 公爹为了辖制赵家兄弟才又重用了杨四叔的。 丈夫说爹没了,娘肯定会彻底倒向舅舅家,所以他即便身体不利索也必须回家,既要回家主持父亲的丧礼还得快速掌控局面,掌握家里的产业。 谁知道…… 老天不开眼啊,怎么就让好人短命了呢? 她哭得伤心欲绝,几欲昏厥。 即便她再可怜,聂氏也不肯丈夫再跟杨家沾边。 她甚至都不稀罕要杨家给的赔偿,只求别再来粘包赖了! 麦小妹恨杨家,但是又觉得杨妻可怜,也没说什么。 麦小弟却冲动又敢说,借着杨妻的请求又给杨家奚落一顿,给杨太太和赵舅兄都气够呛。 麦掌柜拱手,对曾知县和杨妻、杨太太等人道:“大人,小民才能有限,又上了年纪,实在无力管理杨家如此大的产业。” 杨妻带着孩子们一个劲儿地哀求,求他怜悯,求他施以援手。 杨太太忍不住了,虽然她也心有犹疑,可儿媳妇这般作态,分明就是直接打她的脸,直接否定她兄弟啊。 她斥责儿媳妇。 杨妻搂着俩孩子哭得肝肠寸断,“老天爷,怎么不给我们母子活路啊——” 赵舅兄几个脸更黑了。 这时候沈宁出声道:“小杨太太,我倒是有个建议。” 杨妻一听沈宁愿意出主意,立刻朝着她叩拜。 沈宁让开她的叩拜,古代重名节,尤其大门大户的女眷为了脸面极少见外男,更是决不能见官到堂上。 这对她们来说就是最大的抛头露面,是一种非常沉重的精神打击和心理压力。 更遑论当众对人跪求。 曾知县顺水推舟,让杨妻起身回话,看她摇摇欲坠的还让人给她搬了个矮凳坐着说话。 众人都看向沈宁,想听她有什么好的建议。 沈宁朝着杨太太等人拱手,继续道:“若是生意太大自家不善经营,又管理不过来,可以考虑高价聘请一位大掌柜,这位大掌柜不但要人脉广,善经营,还要讲诚信,届时由他继续聘用其他掌柜。他可以直接对东家负责,东家为了鼓励他,也可以考虑给分红。重赏之下,必有能者嘛。” 杨妻都知道杨家目前的掌柜没有人能胜任大掌柜一职,麦掌柜一朝被蛇咬不肯再给杨家打工,那就只能另请高明。 赵舅兄率先发难,“我们凭什么相信他?万一他做假账糊弄我们呢?” 沈宁淡笑,“你们可以引入第三方监督呀,你们可以定期请人查账。” 赵舅兄还想问找谁。 靳老板等人已经明白过来,笑道:“这个办法好,可以请我们成阳商会查账!”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他们对小鹤年那群孩子的对账能力记忆犹新,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他们恨不得立刻带着自家账房也来学习,以后也用这样简单快捷的方式记账对账。 杨妻猛点头:“愿意,我们愿意的,至少在琏儿能主事儿钱我们都需要。” 若是人家管的好,儿子以后也不是非得管生意,也可以读书,若是人家管得不行,那就让儿子管。 有第三方帮忙监督查账,也不怕聘请来的大掌柜捣鬼。 听说沈老板的人特别会查账,没人能骗过她,没看杨四叔的假账都被戳破了么? 她看婆婆一直不表态,就哭求道:“婆母,琏儿是您的亲孙子,是长孙啊,儿媳妇和您以后都要入杨家祖坟和祠堂的啊,您想想以后谁来供奉我们呐?” 赵家会供奉一个出嫁的姑姑? 怎么可能? 唐朝女皇都要把皇位传给她儿子呢,她传给侄子的话即便皇位还是武家的,可跟她有什么关系? 皇帝姑姑? 皇帝母亲? 死后哪个有用? 人家女皇都这样选,你一个商户太太难不成还要选个二样? 你把家业给了赵家,等你死了,你侄子也不会给你祭祀的,因为你是杨家的太太了。 还是得靠孙子祭祀。 赵舅兄呵斥道:“胡说八道,我们是帮你们打理家业,又不是抢夺你们的家业。” 可杨太太到底是被儿媳妇说动了。 杨妻又道:“婆母,琏儿明儿还小,在家需要婆母悉心教导,也需要婆母帮他物色好先生教授学问呐。” 她推了推,俩孩子就跑过去抱住杨太太的腿,奶声奶气地喊奶奶。 杨太太搂着俩孩子,也哭了。 她同意了。 赵舅兄还想当大掌柜,反正你要高价聘请,那请我有什么不对? 自己人更可靠。 杨妻却不点头,之前公爹都不看好他,夫君也不看好他,他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做大掌柜只会更糟糕。 保不齐还不如杨四呢。 坚决不行。 而杨二吃里扒外跟外人一伙儿争自家的产业,更不是个好东西。 即便杨二是杨大一母同胞的兄弟,可她更想为自己和一双儿女考虑。 可以分家,可以分给杨二应得的产业,可大头还是大房的。 她加上一双儿女和婆母,自然占大头。 她当即就跟杨太太商量,请沈老板和商会推荐好的大掌柜,请商会以后帮忙监督账目,他们愿意出钱。 这时候靳老板走上前,对着曾知县、沈宁以及杨太太等人拱手,诚恳道:“既然好运来愿意出分红,那我八方酒楼倒是愿意帮衬。我做酒楼的时间比杨老板还长,做得咋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我比外地人更懂咱们成阳县的风土人情,我觉得我有余力管着两家酒楼,若是杨太太和小杨太太乐意,咱们可以磋商进一步的细节。” 闻言杨四爷、杨二还有赵舅兄等人纷纷呛声,指责他早就觊觎杨家酒楼。 时辰已然不早,曾知县早就不耐烦了,虽然处理案子杨家和麦家都有谢银给,可他……饿了啊。 喝了三杯奶茶上了几次茅厕,这会儿越发饿,他想去后院儿陪太太吃牛油火锅。 冬天和火锅绝配。 他不动声色地摁了摁干瘪的腹部,沉声道:“此事尔等退堂后再议论。” 众人忙起身行礼,向曾知县致谢。 曾知县原本想留沈宁和裴长青吃饭来着,不过因为杨妻的请求,估计得拉着沈宁拿主意,他暂且按捺住了。 退堂后天色已晚,靳老板邀请众人去八方酒楼边吃边聊。 他酒楼院子大,专门开辟了三间屋子待客用,很方便。 杨二几个还嚷嚷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杨妻却示意俩孩子用力牵着奶奶的手,一起去看。 原本她们作为杨家的女眷,轻易不会去男人跟前露脸,可现在连公堂都上了,似乎也没什么好更介意的。 关键商会会长是沈宁,她带着一帮子女人,这给了她和杨太太很大的依仗,不害怕、不心虚,也敢直腰抬头站在人前。 杨太太原本还有些犹豫,见沈宁身边的女人们一个个神态自若,谈笑风生,便也同意儿媳妇的意思,跟着一起过去。 赵舅兄一看有些着急,若是妹子能随意出入男人堆,哪里还要他们这些兄弟出面办事儿? 他立刻低声劝阻。 杨太太:“大哥,我得去看看,杨家偌大的家业不能就败在我手里。” 杨妻小声道:“娘,今儿不能让靳老板请客,该咱家请。” 她跟着杨大在淮州,日常没有婆婆压制,也会出入一些场合,杨大也会给她讲一些经商的门道儿。 杨二又反对,这是他的钱!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72节 杨太太却同意了,扭头想让赵舅兄去跟靳老板他们说,可赵舅兄却因她不听自己的话儿气恼,故意扭头不看她。 杨太太又看杨四叔和杨二,想让二儿子去说。 杨妻已经快走两步,朝着沈宁几个行礼了,先跟众人致谢、致歉,又打感情牌请众同行多多帮衬,然后再表示耽误大家的时间多有惶恐,今晚上他们请客,又劳烦靳老板酒楼整治酒席,待事情了了,好运来重新开业,他们再整治像样的酒席感谢。 他们酒楼这些日子歇业,就没有常备的菜蔬肉类了。 众人见她说话条理,虽然有些胆怯害羞,却也把意思说明白,都觉得她是个有成算的。 即便原本有人想趁着杨老板死了算计杨家产业和生意,现在有成阳商会镇着也不敢了。 至少不敢太明目张胆,算计也得暗搓搓来,还得足够聪明才行,否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杨妻说完,往沈宁身边靠了靠,可能因为对方是同性,让她觉得更可靠。 沈宁率先道:“小杨太太不必太客气,咱们同为成阳商会的会员,自然要守望相助,一家有难八方支援。” 众人纷纷说是。 靳老板有心要跟杨家合作,就请大家去酒楼详谈。 靳老板自打和沈宁合作以后,生意越做越顺,他原本想另外开家分店,但是算了算,成阳县里只能开一般的馆子,没意思。 要去其他县里开酒楼,他要两地跑,精力又不够。 成阳县酒楼饱和,也不需要再开一家酒楼。 他就暂时歇了心思,专心搞新菜、搞沈宁研发的酱料、牛油锅、方便面等吃食。 这会儿杨家需要人合作,他觉得自己可以把好运来酒楼一起接手,这样就能让他大展拳脚。 酒楼是俩风格,他也还用好运来的大厨和伙计们,麦掌柜不愿意留下,但是二掌柜还在,他照用。 只要他们服从管理,他可以一点不改。 账目当然也是各算各的。 到了酒楼接待室落座,靳老板先作一圈揖,笑道:“大家伙儿放心,我老靳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是现在也小有家产,够养妻儿老小的,不需要昧着良心算计别人的酒楼。我如果接手的话,就跟对待我自己的酒楼一样上心,毕竟好运来酒楼赚钱了,我也有分红不是?” 他一番侃侃而谈,最后向沈宁和杨太太等人拱拱手,又请同行们点评。 了解他性格的纷纷点头,笑道:“靳老板愿意的话那倒是不错。” 麦掌柜和康老板离开县衙以后也没自行离去,而是一起跟来。 麦掌柜虽然不想继续做杨家掌柜,却也不想看着好运来酒楼倒闭,那毕竟也是他的心血。 他也点头,赞同靳老板接管。 靳老板笑道:“我不要工钱,就看分红了,若是经营不好就没脸分红,总不能照以前差。” 他还朝着麦掌柜笑笑,让老麦别恼他。 麦掌柜笑道:“靳老板为人磊落,又不计前嫌,想必会经营得比我好。” 杨太太和儿媳妇又看沈宁,想让她拿意见。 沈宁却不帮人拍板,商会只帮忙分析、出主意,却不帮忙定夺。 她道:“我们商会保证一旦接受对方的聘用,会保护主顾的隐私,只要主顾家不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绝不泄露主顾的账目,也保证如实对账,绝不弄虚作假。” 有这个底线在,甭管谁管其实都没什么。 做的好不好,利润能说话。 杨太太看看儿媳妇。 杨妻点头,觉得可以。 只是……成阳县的酒楼可以请靳老板接管,那其他地方的生意呢? 他们在淮州还有一家酒楼和一家饭馆,在四海府还有一家,另外县里也有生意呢。 最后沈宁给了一个建议,淮洲府的生意,原本归杨大管的,可以让小杨太太管起来。 不会? 那就学。 在淮州花大价钱请有经验有见识的大掌柜指点。 淮州地靠运河,可是仅次于苏杭扬州的商贸城市,人烟埠盛,商铺林立,厉害的大掌柜也多得很。 其实花钱请蔺家一位掌柜都够使的。 不过沈宁和蔺家关系好,自然不会主动推荐,杨妻跟着杨大在淮州那么久,自然也听说过谁谁的盛名。 只要对方人品过得去,生意做得不错,那就可以合作。 至于其他地方的生意,对杨家现下的情况也是用熟不用生。 就用杨老板以前安排的人手,至于第一负责人,可以从杨家选一个跟杨四叔没那么对付,也小有能力的兄弟。 定期对账查账,他也没法弄虚作假,而为了保住这份高薪的工作,他也会卖力气的。 至少短时间内他不敢搞鬼,如果以后有什么想法那时候杨妻估计也学差不多了。 杨太太不太有主意,可好歹听进去“她是杨家妇,以后要埋在杨家祖坟,靠儿孙后代供奉,守住杨家产业就是守住她的后半生”这句话。 所以她没有反对儿媳妇,这会儿娘家不得依靠,老二是个混球,杨四爷虎视眈眈,儿媳妇是她长孙的娘,她们的利益才是一致的。 最后他们就采取了沈宁的建议。 虽然时辰不早了,可沈宁给杨家的建议是众人从未预想过的办法,说不定自家也能学习。 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能保证意外不会降临自己家。 若是自己出了意外,家里有商会帮忙操持后事,即便暴毙也能瞑目的。 所以众人一点不嫌晚,反而谈兴很浓。 席间杨太太示意儿媳妇多替她敬沈宁,她们孤儿寡母的,起码十年得仰仗商会和沈宁了。 众人吃饱喝足,又继续聊这事儿。 沈宁又给靳老板出主意,“靳老板,我瞅着嫂子颇爽利,善决断,你不如让她去好运来坐镇。如此,日常杨太太也能常去酒楼,聊天也好,跟着学学管酒楼也好,对酒楼总归是有好处的。” 若是从前有人这么提议让自己娘子抛头露面坐堂酒楼,那男人得掀桌子咆哮当场。 现在么,沈宁领着一帮女人抛头露面,生意做得好,账目盘得顺,哪里还有人敢说女人不行,女人不能抛头露面的? 靳老板也觉得好。 若是他坐镇,杨太太婆媳必然不好去,得避嫌啊。 可如果他娘子去就没问题啦。 杨太太婆媳也觉得这主意好,以前杨老板在的时候女人不得插手家里生意,可其实她们也想知道自家生意做得怎么样,哪里赚钱多哪里亏钱。 麦掌柜跟康老板感慨道:“沈老板真乃奇女子,不管什么问题到了她的手里,必然迎刃而解。” 这一晚上他和聂氏不断地跟沈宁道谢,给裴长青敬酒,犹自觉的不够,还要让一双儿女代他们敬。 可惜时间太晚,未成年容易困乏,他们吃饱喝足跟着阿年珍珠等人回铺子了。 等三更天的梆子敲响,众人还意犹未尽呢。 沈宁起身示意该散了,“今儿是因为两位杨太太家的事儿,平常可不能这样,县衙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虽然县城不像大城市那样有严格的宵禁,但是三更以后也不许闲杂人在街上晃悠的,那不是盗贼就是偷情的了。 今日情况特殊,县衙也有备案,倒是不用担心。 商定以后,后续大家都很忙。 要进腊月,大部分生意进入旺季,得备足货应付居民年货大采购。 另外他们还要紧急抽调人手,安排去豆腐村学数字记账法、算珠算术法等,还得火速跟谢炜他们定阿年等人用的新式算盘。 县衙六房也欢欣鼓舞,虽然是工房接的私活儿,但是很多工作六房通气,是要互相协作的。 工房赚大头,其他几房也能跟着喝汤的。 今年年底大家都能拿点外快过个肥年,岂能不快活? 靳家和杨家也紧着商量合作事宜,要尽快开业,冬至月、腊月和正月可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间,绝不能错过。 杨太太和小杨太太决定采纳沈宁的建议,把淮州的生意跟蔺家合作,毕竟短时间内她们自己是担不起来的,找外人那不如找个最厉害的。 如果没有引荐人,她们贸然跟蔺家联系,人家也不会搭理,自然要请沈宁帮忙说和。沈宁和蔺承君关系好,也是有目共睹的。 沈宁帮她们给蔺大掌柜写了一封陈情信,将事情说清楚,至于愿不愿意合作,决定权还是在蔺大掌柜。 这种事儿蔺承君都是交给蔺大掌柜的。 蔺大掌柜极其尊重沈宁,接到信百忙中来了一趟成阳县。 他先带着丰厚的礼物上门拜会沈宁一家,从裴父裴母到沈宁裴长青、小珍珠阿年宝儿甚至二蛋石榴高进禄和宝珠都照顾到,也一一送上礼物。 他也不急着谈正事,即便是百忙中抽时间出来的,也先和沈宁一家叙够交情。 他淮州学习班的情况、甚至陆裕大哥家陆昭的学习趣事儿也都告诉他们。 陆昭毕竟得小珍珠他们帮助过,对他记忆深刻,也颇为关心,所以很乐意听听。 蔺大掌柜神情温柔,声音清润柔和,时时刻刻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托诸位的福,咱家孩子们学了新的记账本事,如今各铺子货栈作坊都用两套记账本子了,一套自己看,一套给外人看,方便得很。就连家里,都这样学起来了呢。” 不等沈宁几个谦虚,他又道:“听闻沈老板和二郎做出了全新好用的算珠,那我们可得跟上。” 言下之意请沈老板和裴二郎教教珠算方法。 沈宁笑道:“蔺大掌柜客气,想学什么跟阿年请教就好,阿年是我们家的小先生。” 谢恒跟阿年通信,现在就经常说“阿年,你不是我师弟,你是我先生,连先生都说你虽年幼,堪为人师呢”。 阿年一边害羞一边又窃喜,暗搓搓骄傲,小小年纪就练出一副波澜不惊的高人表情,其实心里乐开花儿呢。 他笑道:“蔺伯伯,珠算很好学的,我们总结了不少口诀窍门,你们只要掌握了进位退位的窍门,照着口诀表就可以打算盘的。” 蔺大掌柜没忍住,伸手臂给他抱在怀里,不无羡慕道:“我们老板怎么没有这样好的孩儿呢。” 阿年正端着高人范儿呢,一下子被人抱孩子般抱进怀里,当即一张玉白的小脸爆红。 小珍珠几个哈哈大笑。 小珍珠:“让你不认真习武,你要每天都跟我练,腿脚就会格外敏捷,蔺伯伯根本抱不着你。”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73节 要是她,蔺伯伯一伸胳膊她就咻躲开了好吧。 蔺大掌柜忙给阿年道歉,“实在是爱极阿年这般聪慧能干,又是羡慕又是欢喜,一时激动,阿年不要介意啊。” 阿年红着脸,站直了身体,抻了抻衣摆,很是大度道:“我不会介意的,蔺伯伯可以去办正事,留下俩学生学珠算就好。” 蔺伯伯带来的肯定是聪慧伶俐的孩子,学东西比很多大人都快的。 蔺大掌柜先和沈宁一家加深了感情,第二日才去好运来商量合作事宜。 沈宁被邀请出席了会议,蔺大掌柜、靳老板、大小杨太太三方会谈。 小杨太太很紧张,这些天就没睡好,想着要如何谈、如何合作的,结果会议一开始,蔺大掌柜只是寒暄两句,随即就给出了合作方式。 他虽然看起来神情、语调都温和无害,可处理方式却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压根儿不和他们商量。 他掌握了主导权,合作自然要按他的方式来,当然,看在沈老板和成阳商会的面子上,他也不会让杨家吃亏就是。 合作,不是吞并。 “为了保证合作顺利,诸位可以考虑把淮州杨家酒楼变为君高升酒楼的分店,当然装潢菜式风格依然延续从前,毕竟杨老板也做出一定名堂的。既然两位杨太太想挑起担子,那不如一起掌管酒楼。我会派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掌柜和一个记账熟练的小账房过去,加上小杨太太,你们三人负责酒楼事宜,大事儿直接向我汇报即可。” 虽然强势,可合作方式却考虑了杨家,还让小杨太太参与管理,很能让人接受。 小杨太太微微颔首,又悄悄看沈宁,想问分成方式。 蔺大掌柜自然知道她的意思,见她们接受合作方式,便继续道:“至于分成,我们建议四六分……” 他顿了顿,又道:“杨家六,我们四,毕竟酒楼和一应器物是原来的。我会给你们一个保证,来年酒楼盈利必然超过从前,若是不能超过,你们可以随时节约另请高明。” 这话一出,杨太太和小杨太太都松了口气,紧张的神情也松缓下来,带上笑意。 不是说她们预备着另请高明,而是蔺大掌柜当众给了这个保证,说明人家有这个自信和能力,而且也足够光明磊落,不会背地里算计他们。 蔺大掌柜虽然被淮州生意场上众老板忌惮,以前杨老板也总说他坏话,可他的诚信却是毋庸置疑的。 “我们同意。”婆媳俩点头。 合作方式和分红方式确定下来,细节就让小杨太太自己去和掌柜账房碰了。 蔺大掌柜事务繁忙,沈宁这边也忙,所以谈完合作他也没有久留,众人一起吃了顿午饭他便带人回淮州。 自然也留下四个聪慧的孩子跟阿年学珠算。 给丰厚学费的那种。 阿年还有些不好意思收,毕竟蔺大掌柜给他很多贵重礼物,蔺承君这一次来也给他一笔不小的银钱呢。 那四个孩子笑着劝他收了,这是他应得的。 第176章 大姑姐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蔺大掌柜走后沈宁又投入到成阳商会的事务中去。 新成立的商会也有诸多事务,拟定商会章程,什么入会标准、会费缴纳、商会制度、委员会的评选、开会频率、会长制度、商会活动等等。 沈宁有现成的经验,却没有照搬现代知识,而是让大家自己碰。 大家碰出来的规矩,最有感触,也最贴合需要。 这期间阿年、二蛋和高进禄就不跟着珍珠他们去成家堡习武上课,而是带着几个学生跟着沈宁出入成阳商会,全程参与商会事宜。 蔺大掌柜他们在听说成阳商会的消息以后都密切观望,打算学习经验,以后也成立淮州商会。 四个孩子除了学珠算,就跟一跟商会成立流程。 阿年虽然小,但是生来早慧,又受爹娘、谢恒、萧先生等人启发,读书又多,称得上见多识广,不但能听懂沈宁和众老板商量的事儿,还能帮忙提出建设性意见呢。 他又领会到一个知识:没有一个组织的规章制度是完美的,都是时移世易的,根据现实情况来调整。 二蛋和高进禄也是获益匪浅,高进禄差点,二蛋却学到不少当掌柜、副手的经验和知识,跟小老鼠掉进米缸一样不亦乐乎。 石榴跟着沈宁也大开眼界。 虽然才跟着沈宁不久,她竟然有一种自己脱胎换骨的感觉。 再回首一个来月前的自己她感觉那不是真正的自己! 自己竟然蠢到想靠勾搭陆裕给他做妾来改变生活状况!!! 这么蠢的货竟然是她? 不可思议!!! 她拒绝提及自己黑历史,也拒绝讨论找婆家的问题。 她现在给沈宁做助理,做得得心应手。 倒不是她有多高的天赋,而是沈宁要求低且耐心指导,充分给与她成长的空间,让她体会到进步的快乐。 在沈宁的引导以及香蒲二蛋等人的刺激下,她严格要求自己,一天天进步,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了。 一眨眼便到了年底。 老百姓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因为这时候生产力的低下物资的匮乏以及交通不便,家家户户都要提前准备年货,以往这时候各家早就忙活起来,今年因为沈宁生意蒸蒸日上,县城的铺子生意红火,张氏、阮荷花等人都不急着回家过年。 以往她们年年在家过年,日子不也就那样?还有什么特殊的? 现在终于得着赚钱的机会,她们要把生意做到除夕前一天去。 毕竟不管穷富都要过年,忙活一年就图年底松快一下,只要不是揭不开锅的人家都会大方一下。 他们的生意高中低三档都满足啊,没钱的买米粉、腐乳、各种酱料,过年炖个萝卜白菜都能吃出肉味儿来。 有钱的那选择可多了,新开的铺子里有高档针织品、高档糖果、高档洋货,还有陆续上架的洗护用品。 腊月中的时候香皂还没皂化完毕,但是熬制的洗发液、润肤霜、口脂陆续上架。 沈宁并没有让人宣传,顺其自然,做好了就上架。 铺子里平时顾客不断,每天都有人来铺子里溜达,不是买把糖回家哄孩子就是买个发网买双袜子什么的,顺便打听一下那高级香皂什么时候上货。 谁要是碰巧赶上洗发液、润肤霜这些上货,当即就觉得捡了大便宜。 比如霍老爷子,如今几个儿子得力,他就很轻松,为了跟裴家搞好关系,见天儿往这里来找裴父聊天。 靳老爷子就更不甘落后了,他更近呢。 赶上润肤霜上架,他俩当即试用。 靳老爷子豪放,挖了就往脸上抹,给自己抹得滋润润、香喷喷的。 霍老爷子矜持,仔细辨别了味道,发现有喷香的,有味道清淡的,他用指尖挑了清淡的在手背手腕上涂抹,觉得非常滋润,很好。 他们当即就要把为数不多的货给瓜分了。 又不多,也就一百二十罐而已,他们自家一人一罐,还要送给亲朋当年礼呢? 他们可都是大家口呢,亲戚多。 好在沈宁早就预料到了,限购! 高档品定价也不低。 有钱人总是需要花钱来标榜身份的,不买她的润肤霜和洗发液也买高级香胰子和番商的花露、香料香丸什么的。 而且她的东西质量更好,性价比更高呢。 她保证后续不会断货,会定期供货,几位老爷子才刹住手,只买个十几罐回去分。 靳老板在老爷子买完以后自己又来买了一批,说的是“我家开的可是酒楼,跟饭馆不一样,酒楼就得给客人最好的享受。天冷人家洗个手净个面的,总不能让客人面皮紧绷绷的吧?这高档润肤霜一擦,还有个不满意的?” 不只是八方酒楼,好运来也要安排,毕竟现在都归他管嘛。 他买走三十罐。 麦掌柜和康老板也不甘落后,火速为客栈安排上。 客栈当然更需要啊。 麦掌柜离开杨家以后,没有直接给康老板打工,而是合作,他开发新业务。 这不,麦掌柜一场官司扬名,直接跟官家驿站谈了生意,只有他可以承接驿站外包的客人。 同时,因为他的加入,康老板客栈大有鸟枪换炮的架势,伙食水准都上去了! 有那些很忙,没闲工夫逛街的客人,就可以在客栈点餐。 简单好吃的快手饭菜客栈自己做,讲究的就从好运来订餐。 订餐自然要比去酒楼吃贵一些,要给客栈抽成的嘛。 这样客人节省了时间,酒楼卖了餐,客栈赚了差价,皆大欢喜。 反正被他们一抢购,沈宁铺子里的高档品就成了成阳县乃至周边县府走年礼的抢手货了。 太抢手,所以下下批都被预订出去了。 那张氏、阮荷花等人还能放着钱不赚? 必然不肯放假的。 他们忙,沈宁也忙。 先是商会诸多事宜需要她亲自参与,她强硬地规定商会会长各家轮流做,若是有人以权谋私、对其他商户不公,委员会加半数会员可以弹劾他,那么他家就轮空一届。 这样就能避免一家独大。 一个职位,但凡有人想霸占着不放,那必然是对他有极大好处呗。 没有好处,大家避之唯恐不及呢。 沈宁不贪恋这个职务,作为商会发起人自然要带个好头,免得十年二十年以后商会就变了味儿,成了某些人谋私利的工具。 铺子新货陆续上架她倒是没怎么耗神,这就是培养得力干将的好处,她把做法教给女孩子们,她们心细手巧又肯花功夫琢磨,熟能生巧,就可以推陈出新,做出比她教得更好、更多花样。 沈宁除了忙商会事务就是年前走礼。 以往家贫,也没走礼的需要,现在富裕起来,有生意有身份,自然要和县里这些交情到位的人家走起来。 日常见的商会同仁可以不管,但是知县太太、成家、丁教谕、程先生、陆家等得走动一下。 人家给她和裴长青送年礼,她自然也得给人家送。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74节 好歹现在有钱,市面流行的年礼四样八样的他家也能轻松配齐,不过他们更喜欢她铺子里的高档品,买不到多少,就指望她走礼送呢。 这么一忙,就到年底了。 腊月二十八了,沈宁和裴长青不再等张氏等人一起回村,让他们自行安排休假,他俩先坐骡车带着石榴和二蛋回家了。 珍珠阿年宝儿几个小年前一天就跟着爷奶、裴云宋福瑞回村了。 珍珠虽然在县里和成家玩得开心,可她也想村里小伙伴儿啦。 陈琦、陈玉箫、谭姨、宫嬷嬷等人,她都想的,要是不回家玩几天,那陈琦他们就要回县里过年了呀。 这日傍晚,沈宁和裴长青几人坐着骡车回到村里,刚到村口就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一大群人夹道欢迎,纷纷笑道:“二郎回来咯,沈老板回来啦。” 人太多,沈宁余光瞥着吴秀娥竟然也在,她旁边还站着个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女人。 众人围着两人,显得异常热闹而亲热。 这两年他们跟着沈老板赚钱啦,去年过年就没那么寒酸,今年过年就算得上丰盛啦——鸡鸭鱼猪羊肉齐备,哪个能说不丰盛? 这全赖沈老板呢,当然要感谢。 沈宁和裴长青交换了一个眼神,按理说裴家人和村里人都不至于这么高调,主要是不会这么破费。 这时候鞭炮老贵呢,不只是珍贵的火药,还有纸张呢! 公婆、大伯大伯娘他们应该不会这么高调铺张,他们了解自己,他们不带头,村里人也不会这么张扬外放地表达感激之情。 那就是…… 沈宁视线在吴秀娥脸上顿了顿,又落在旁边那衣袍簇新,头插金钗银簪的妇人脸上。 妇人见沈宁目光有些疑虑,没有她想象的亲热,登时有些不爽。 她伸手扒拉,想凑到夫妻俩跟前说话,可惜大家太热情,她又自诩太太身份不能和泥腿子硬挤,所以被挤在后面,只能气恼地看着一群人给沈宁夫妻簇拥回家。 她抬手理了理被挤乱的发丝,又摸了摸头上的金钗银簪,可贵呢,千万不能掉了。 吴秀娥也被挤得大喘气,恨得不行,对妇人道:“大姐,你可瞧见了吧?老二两口子现在张狂了,眼里根本没有咱们这些哥哥姐姐的。” 裴大姐抻了抻自己起了褶皱的衣摆,“咱们买的鞭炮,这些狗腿子倒是会沾光,走。” 两人急忙回身往裴家去。 回到家的沈宁和裴长青也明白怎么回事了——裴二郎的大姐和大姐夫带着小儿子来了。 裴家姐弟四个,裴大姐和裴端感情更好,裴云和裴二郎更亲。 裴端少年读书有才名,也结识了不少年纪相当的青年才俊,大家一起称兄道友,一起读书研习文章。 其中有个叫许行的家境和才情都不错,裴端想借力,便把自己大姐介绍给对方。 裴大姐生得白皙俊俏,面若银盘,一副福气相,许行一眼就看中了。 三媒六聘,结为亲家。 起初两家走动频繁,后来许家二老离世,许家几兄弟便分了家。 许姐夫只分到少部分家产。 其一许行是次子,其二他和裴端一样,读书多年也只是一介童生,一直没通过院试。 兄嫂本就对他多年读书花费大量钱财不满,若他中了秀才,能给家里带来好处便也罢了,他偏生不争气,兄嫂自然不肯忍让。 许姐夫跟裴端一样低落了两年。 因为久考不中,他大姐夫就劝他多务实,不要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考不上秀才如果能进县衙做个书吏也是好的。 大姐夫作为县里大商户,愿意拿钱给他活动,如此他在县衙有关系,许姐夫也能有份事业。 最后许姐夫同意,带着妻儿搬去遂县。 裴大姐跟着丈夫去了遂县,已经有几年没回来了。 今儿突然回来,那自然不是因为单纯想爹娘弟妹。 宫嬷嬷一眼就能看穿这夫妻俩的打算,但她是外人,自然不会多嘴,只私下里提点裴父裴母。 裴父裴母虽然老实,不爱主事儿,可他们不是傻子,在大闺女两口子上门的时候就隐约有猜测。 这是冲着老二两口子来的。 以往家里那么艰难,爹娘二弟两口子被大弟两口子拿捏欺负,也不见裴大姐回来心疼爹娘,这会儿说想爹娘什么的,又有什么可信的? 若是别个父母,保不齐更偏心自己儿女,会为了他们给儿子和媳妇施压呢。 可裴父裴母自来就没捞着当家主事,年轻时候有爹娘压着,爹娘没了大儿子两口子又当家,和大儿子分家又是老二两口子当家。 虽然老二两口子尊重他们,让他们管家,可他们见识能力有限,也就管管家里吃喝啥的,生意以及场面儿事儿他们哪里懂? 自然不乱插手。 老夫妻最大的好处就是有自知之明,还听劝,这个家是老二两口子的,他们就是来养老的,坚决不插手家里大事儿。 大女婿不管来求什么,他们不帮腔,都让老二两口子决断。 “二郎、弟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呀,咱们才多少日子没见,你们竟然这般能耐了,我在遂县都听说你们的事儿了。”许行说得很是感慨。 其实他早就听说淮州府差役案以及育种司的事儿,只是他作为县衙书吏,两只眼自然是盯着上官的。 裴长青和沈宁在成阳县这边儿有名,去了外地沈老板名气更盛,至于那些案件以及传奉官的细枝末节,许行这些书吏关注的是书吏、知县等人的信息和反应,以此来判断如果这件事儿发生在自己县,他有没有机会捞好处,要用什么手法来捞,压根儿是不会去探究当事人是什么样的。 所以他虽然知道事儿,却不知道知县、县丞等上官们整天议论羡慕的“成阳奇人”“曾知县副星”竟然是自己小舅子。 还是吴秀娥悄悄写了封信去他们知道。 这不,他就火速带着妻儿过来了了。 裴长青和沈宁是穿越的,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是那种记忆和自己亲身经历不同,一开始清晰,后面不常温习记忆里的某些人也会生疏的。 他俩就没第一时间认出许行来。 裴长青似笑非笑,“许童生,你说的能耐应该是我媳妇儿,她现在是成阳县商会的会长,我么,现在正头悬梁锥刺股地苦读书呢,还没有任何成绩。” 沈宁说他现在对这个身份越来越有归属感了,对儿女爹娘也有亲人的感觉了,可那不包括原主的姐姐和大哥。 神马玩意儿,你二弟从前被欺负不见你出面关心一句,刚有点能耐就来吸血? 甭管借势还是借钱,他都懒得搭理。 许行面色有些懊恼,以前他年轻就是童生的时候喜欢人家叫他许童生,现在他年过三十,还是一介童生,再听就觉得刺耳,感觉是裴长青故意讽刺他。 他虽然懊恼,可求人自然得放低姿态,顺着话茬儿夸沈宁能干,“咱家娶了弟妹,可真是娶对了人。” 沈宁坐在裴长青身边儿,作为上辈子就非常有默契的夫妻俩,这辈子不需要说话一个眼儿就知道对方意思的伴侣,她当然知道裴长青的意思。 她笑了笑,“许童生也会夸人了呢,以前我大姑姐总跟我大嫂抱怨我晦气,命硬,不是个好弟媳,说不得会给裴家带来霉运呢。” 原主年轻轻守了望门寡,被前夫婆家闹上门坏了名声,爹娘跟着丢人,怕耽误下面弟弟妹妹婚事,也怕丢家里颜面,就给她远远地嫁过来。 从桃源县沈家庄到成阳县裴家庄,原本不该有外人知道她的过往。 可大姑姐仗着自己身份和婆家有点家底,就喜欢回娘家当话事人,教训她这个不听话想闹分家的二弟妹。 原主和裴二郎的悲剧,他们自己要负最大责任,可施暴者也不是无辜的。 作为穿越者,她和裴长青不会主动复仇,但是也不会给施暴者提供助力。 亲兄弟姊妹又如何? 他们又不是春节大舞台,不管开始怎么鸡飞狗跳,最后都包团圆饺子。 她和裴长青对裴端几人是终生不原谅,也不会伸手帮扶的。 沈宁和裴长青如此不友好不客气的言行,瞬间让许行尴尬无比,他求救地看向裴父裴母。 宫嬷嬷拉着裴母:“厨房的饭菜应该好了吧,阿宁和二郎他们肯定饿了,先吃饭。” 裴母这才回过神来,“对对,我去端饭。” 话音刚落,谭秀和苏婆子以及大伯娘几个就摆饭来了。 她们早就在下面等着呢,听见动静立刻摆桌子、碗筷、饭菜。 陈家小年前就给谭秀送信,让她早点回家过年,她一直拖着,就想等沈宁回来再走。 原本她想和沈宁说会儿话,然后带着俩孩子回镇上,明儿就回县里的。 只是裴大姐和许行搞这一出,她下意识又留下来,虽然沈宁未必需要她,可她觉得自己和沈宁是一伙儿的,自然要留下来撑场子。 见炕上摆饭,挤在沈宁和裴长青中间的小珍珠、小鹤年和宝儿也立刻聊起来,之前爹娘刚回来,大人们要寒暄说话,孩子们靠在沈宁和裴长青身边儿也没插话。 小珍珠:“阿琦、二蛋、高进禄,开饭啦!” 宝儿:“高哥回家了吧?” 小鹤年:“他说吃完饭再走的,奶给做拔丝山药。” 陈琦、二蛋、高进禄加上蒜苗、锁头几个学习班骨干也被喊进来一起吃饭。 小珍珠现在有爹疼娘爱,自己武力值高,周围人都喜欢她,非常自信,只要在孩子堆儿里就敢挑头儿,她张罗道:“大家都辛苦了,都不要客气,过来一起吃。” 若大姑父一家受爹娘待见,小珍珠会主动张罗去西间另开小孩儿桌的。 现在么,她和阿年都知道爹娘不待见大姑家,自然也不给面子。 她这么一打岔,许行就无以为继,不知道怎么继续之前的话题。 在外面被三婶儿几个拌住的裴大姐和吴秀娥这会儿也挤进来。 裴大姐一副大姑姐约等于婆婆的架势,理直气壮的,半点不像吴秀娥那么虚。 她笑着张罗,“人太多了,一桌子坐不下,爹娘、二弟弟妹,要不我们男人一桌,女人孩子一桌吧。” 她又扭头对吴秀娥道:“成业娘,你去把大弟还有成业、许涵都叫来吃饭。” 又对沈宁和裴长青笑道:“二弟、弟妹,你们别怪我说话直,咱们才是一家人,有出息了要先紧着拉拔自家人,可不能撇下亲兄弟姊妹。你们别嫌我这个大姐说得多,我也是为你们好。” 裴母脸色瞬间沉下来,“老大!” 老二两口子不搭腔,也没直接给她撅回去,那就是给爹娘面子,大闺女还拿大姐架子呢。 裴大姐一副自己很会安排的模样,笑道:“娘,你甭操心,都有我呢。” 她开口就点兵点将,安排人做这做那,看看桌上菜色又要人再去做两道新菜:“我们许涵喜欢吃豆芽炒肉,豆芽要脆脆的,肉要五花肉呀,先干煸出油脂来。你大姐夫在县衙吃过那个福气锅,一直说想来你家吃吃正宗的味道。二弟妹啊,我们可盼了你们好两天了,你赶紧给我们张罗起来吧。”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75节 这话一出,满屋子人除了许行都震惊了,愕然地看着她。 裴大姐却觉得天经地义。 他们高高在上习惯了,以前回娘家对老二两口子都是颐指气使的,现在即便有求于人也不想低头,就想最好自己不用开口老二两口子就知道自己的诉求主动给办好了。 不得不说,他们和裴端的想法特别一致。 裴母裴父以及裴大伯和大伯娘等人都十分无语。 裴母:“大女婿,走吧,咱们去你们大弟家。你大弟和你一样是童生,你们有话聊。” 许行笑道:“娘,二弟现在也读书呢,我们也能聊,我可以指点二弟做学问。”他又自来熟地问裴长青,“二弟,你四书可都读熟了?我跟你说,只读熟不行,必得要背诵的,这样才能轻松破题写文章。学好了四书,才能选习一经……” 他虽然没考上秀才,但是童生,他也做过先生,也有点好为人师的习性,张口就侃侃而谈,根本不管对方爱不爱听。 裴长青压根儿不接他话茬儿,急着赶路,饿得很好吧? 他先给沈宁夹菜,然后自己也动了筷子,又让孩子们赶紧吃,早点吃饱下去玩儿,免得睡觉太早积了食。 许行闹了个没脸,很是尴尬,想找人给自己挽尊,看看裴父。 裴父被裴大伯拉着说编席的事儿,麦掌柜如今自己做生意,红席生意加倍扩大,订单任务重。 裴母已经给大伯娘使眼色,几个老妯娌会意,帮衬着裴母要把裴大姐夫妻俩给弄到裴端家去。 大伯娘几个簇拥着裴大姐,和蔼地笑着,“大侄女,走,咱们去童生侄子家说话。” 她们又回头招呼许行,“侄女婿,快当的,一起来。” 许行没想到小舅子两口子这么不给面子,岳父岳母竟然也不帮衬他们,着实恼火。 可裴长青和沈宁不接他的话茬儿,他死赖在这里也没用,又见裴大姐被岳母几个推出去,他无奈只得起身。 裴长青这才给了他一个眼风,“许童生好走,不送。” 许行气够呛,你哪怕说句慢走呢? 待出了院门,裴大姐就抱怨上了,“娘,你可是我亲娘,你咋不帮衬你闺女和女婿呢?二弟两口子如今有这般造化,合该拉拔大姐大哥两家啊?” 裴母没好气道:“你们有造化的时候也没想着拉拔他俩。” 裴大姐:“娘,你说这话闺女可不爱听,我们咋没拉拔他们?那不是那时候二弟没本事,弟妹又整天作妖闹腾吗?要不是我们拉拔他们,他们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吗?” 那时候沈宁那般蠢,若不是二弟休了她没钱娶妻,真是该休了她的。 即便如此,二弟两口子有大哥大姐夫这样的童生亲戚,那也面上有光的。 咋享受了他们的好处不说,现在发达就不认大哥大姐了? 裴母不想说话,“你二弟他们从县里回来,人口多,家里住不开,你们还是去你大弟家住。” 裴大姐急了,拉着裴母的手,声音带上哀求和委屈,“娘,你也疼疼大闺女,别只偏心小闺女。我嫁过去连生了俩闺女才生了涵哥儿一个,就这么一个儿子,多不容易呢,好不容易在婆家站稳脚跟,现在我兄弟有能力拉拔我男人一把,却不肯伸手,你说我婆家那些人得怎么挤兑笑话我呀?” 裴母:“阿芳啊,你二弟两口子不欠你们的呀。” 裴大姐又气又恨又怨又屈,真想说狠话掉头就走,作为大闺女她从小看着裴母怎么狼狈过来,怎么被婆母磋磨怎么被大儿媳欺负,她能说出最挖苦亲娘心肝的话。 可说了,怕是就要绝交了,毕竟旁边还有大伯娘等人呢。 若是被二弟知道,那更不肯帮她了。 裴母也不管大闺女乐不乐意,让大伯母、三婶儿和四婶儿几个帮忙把裴大姐夫妻俩一起送到裴端家去。 吴秀娥原本想趁机缠上二房,只要老二管大姑姐,那就不能不管自家的。 谁知道她婆婆又跳出来坏她好事儿! 怎么就这么见不得她好? 她刚想发火,裴母就往堂屋主位上一坐,跟裴大姐一样点兵点将,让吴秀娥去拿鸡蛋,让家里婆子去杀鸡,要裴端拿酒…… 不是喜欢使唤人么,那她作为老母亲,就使唤使唤他们好了。 第177章 年尾宴 人间清醒 裴端愕然。 他这些日子颓废得很,除了跟老友喝喝花酒连吹牛、酸文假醋的兴趣都没了,只要聚会人家就要问“子正兄,令弟与曾知县交好,何不让他为你筹谋功名?”要么就“子正兄,令弟媳生意红火,赚得大把银钱,何不让她花钱为你延请名师?秀才功名指日可待呀”。 等等,诸如此类的。 搞得他从前那些热闹的聚会都没了。 他难道不想沾裴长青的光? 当然想! 可裴长青和他闹得僵,半点情面不给他留,他如何开口让二弟帮忙?拉不下脸,再者也怕对方拒绝让他难堪。 他只想对方主动帮忙,的好免教他尴尬。 可惜左等裴长青不主动右等也没消息,好歹大姐和大姐夫来了,也是找老二两口子帮忙的。 他虽然表面清高,说不稀罕找老二如何如何,却也期待大姐和大姐夫能降住老二两口子,届时他自然也能沾光。 说实话他对大姐和大姐夫也有些不满,从前大姐夫在他面前秀优越感就算了,后来他被二房强行分家,他是给大姐写信说明此事的。 他了解大姐,她喜欢摆大姑姐的架子,以往只要他说老二媳妇儿如何闹腾分家,娘如何偏心,大姐就会回来主持公道。 那这一次他说了家里的事儿,她自然也该回来吧? 结果大姐不但没回来,信也没回。 后来爹娘偏心,竟然都不管他,全都去给老二家忙活,他气不过又给大姐写信,暗示她赶紧回来主持公道。 大姐又没回信。 他心里就又气,觉得大姐大姐夫不厚道,他们的亲事还是他给介绍的呢。 现在大姐和大姐夫突然过来,一副要给他主持公道的样子,虽然他知道他们其实是来找老二帮忙的,可有人为他出头,他还是很期待的。 只要大姐事成,那他不也就顺利了? 方才吴秀娥回来叫他们都去二房吃酒,他心中狂喜,还竭力压抑着上扬的嘴角,寻思不能让老二得意,是二房请自己吃酒,而不是自己主动要去。 结果他衣服还没换完,就见他娘带着一群人冲进堂屋,指名要这个做那个。 竟是要在他家吃席! 凭什么! 日日夜夜的期待化为虚无,让他说不出的愤慨和失望。 裴母坐在那里,稳如泰山,她也不是当初唯唯诺诺被儿媳妇拿捏的老太太了。 即便她依然心疼几个儿女,也盼着大闺女和大儿家跟二儿子和小闺女家一样蒸蒸日上,可她也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 她自来没捞着当家做主,不是被婆婆就是被大儿媳打压,她也生不出“劫富济贫”,逼着小儿子补贴大儿子大闺女的念头,相反,她受过那种委屈,觉得人就要知足。 她被人压得抬不起头来的时候,也没想着找谁来给自己撑腰,也没谁给她撑腰拉拔她一把啊。 那谁规定老二两口子发达了,就得提携哥哥姐姐? 没这个道理的。 以前她没帮手,吴秀娥可以欺压她,现在她有靠山,吴秀娥等人就不够看。 裴母摆摆手,“都别杵着了啊,你们大娘婶子们还等着吃饭呢。阿芳,你是个能张罗事儿的,陪着你大弟媳妇去置办酒菜去吧。” “娘——” 裴大姐、吴秀娥异口同声喊她,大姐夫和裴端也是震惊得回不过神来。 老太太变了,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 跟以前判若两人,怀疑她被什么上身了都比老太太转性了更让他们好接受。 裴母瞥了他们一眼,“行啦,我知道你们舍不得请爹娘大娘婶子们吃顿饭,那我们也不讨人嫌,这就走。不过——” 她顿了顿,看向裴大姐和许行,“兄弟分家了,各过各的,你们不会去亲家大哥家指手画脚要东要西,自然也不能去二郎家这样。 你们弟妹的作坊是跟好几位大老板合开的,还要做贡品,那作坊是不能随意让人看的,平日里也不让寻常人进去。 你们虽然是亲戚,却也得避嫌,有事儿先让人打个招呼,不要自己冒冒失失地冲过去,万一被官府的差役们抓了,那好说不好听。” 说完,她朝大伯娘几人笑笑,“算了,还是回去吃吧。” 什么家丑不外扬,什么为了家庭颜面多忍让,不存在的。 在她一次次被儿媳妇欺压的时候她就把脸面丢下了。 现在? 更不怕的。 大伯娘几人笑了笑就簇拥着裴母往外走。 裴大姐跟遭雷劈一样,怎么也想不通她娘怎么变得这样陌生,她脑子里嗡嗡的,不知道怎么办。 她看向许行,许行也尴尬又羞窘,有一种被人嫌弃上门打秋风似的,确切说应该是指责他捧高踩低、势利眼? 他受不了这样的羞辱,瞪了妻子一眼。 裴大姐一个激灵,扑上去抱住裴母,气急败坏道:“娘,你还是我娘吗?你是不是被黄皮子附身了?你咋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是老二两口子逼你说吧?” 吴秀娥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可不么,要说老二两口子记恨大哥大嫂,不肯帮衬我们就算了,怎么连大姐也记恨?大姐大姐夫又没对不起他们,当初他俩成亲老二家的连个娘家人都没有,大姐还送她一块红布呢。” 裴大姐越发觉得委屈,“娘呀,你这是咋滴了?怎么不管儿女了呢?女婿和儿子考上秀才,不也是你和爹的脸面吗?” 她又不是来找老二打秋风的! 不过是看着老二和知县大人关系好,想让他帮忙活动活动,看看把许行的生员身份给安排上。 怎么就不肯呢? 裴母:“阿芳,那你让女婿考啊,谁使坏拦着不让他考了?” 许行脸上火辣辣的,大有被人扇巴掌的羞辱感,他阴沉着脸,对儿子道:“许涵,收拾东西,咱们走。” 他好歹也是遂县吏员,何必自取其辱? 裴端拉住他,叹气,“姐夫,别生气。”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76节 读书人还是要体面的,除非真的万念俱灰,否则不会撒泼耍赖。 他也看出来了,老二两口子确确实实心机深沉,带着族人发家致富,收买人心,自己和他起冲突,族人也只会向着他。 原本老二孝顺,可以让爹娘给他施压,谁知道爹娘也被他收买了。 逼迫老二、二老,这条路行不通了。 再闹腾,也只会得罪老二两口子,让他们指使村里人越发孤立他。 从前他是裴家庄唯一的童生,不稀罕和泥腿子打交道,可满村泥腿子包括高里正都孤立他的时候,他又非常难受。 他、的的确确拿老二没办法了。 待裴母等人离去以后,裴大姐坐在凳子上扯着帕子哭得伤心欲绝,“大弟呀,这是怎么了呀,我滴亲娘哎——” 怎么两年多没回来,娘家就翻天覆地了啊。 吴秀娥也不劝,反而在一边添油加醋,把这两年老二家怎么欺负他们絮叨了一箩筐。 那边儿许行对裴端道:“子正,俗话说天大地大娘舅最大,岳母的兄弟过年该走动的吧。” 外家、岳家,是一个男人最亲近的两门亲戚,也是最大的助力。 很多时候兄弟分家、吵架等,都会找娘舅来评理。 许行觉得既然裴二郎飘了,不认大姐大哥,那就得找娘舅来教训一顿。 裴大姐也像找到了救星,“对,大弟,要过年了,该去舅舅家走动。” 裴端:“……” 他们家早就和舅家断亲了,大姐不是不知道。 说来话长,事情呢却也简单,无非就是利益。 当初裴家祖母相中了丁家女,丁家祖母很会教女孩子,从闺女到孙女都温婉顺从、以夫为天、沉静能干,说白了就是好拿捏, 两家结亲以后,丁家为了凑钱给儿子娶妻,就把裴家给闺女的彩礼留下大半,胡乱凑了一些不当用的破烂儿给闺女当嫁妆带去婆家。 纸里包不住火,裴家祖母很快就知道,毕竟她为了撑面子给儿媳妇送了不少彩礼,是预备着儿媳妇都拉回来的。 儿媳妇嫁妆进门她第一时间就检查过,少了还能没数? 三日回门她没让儿媳妇回去,而是让儿媳妇在家织布。 丁家自然觉得没面子,又不是山高路远赶不及,哪有不让新婚儿媳妇回门的? 丁家就打发儿子侄子一起去接闺女回娘家,却被裴祖母好一通挤兑。 丁家兄弟没脸,只能铩羽而归。 自此丁家也怨上裴家。 裴家祖母也不是省油的灯,为了试探丁家,她让儿子和儿媳妇回娘家借钱,想着如果丁家要脸,就把贵重的彩礼给补回来,那她也就不再计较,如果丁家不要脸,那她以后也不当亲家伺候。 不出意外,丁家没借钱,还把闺女和女婿好一通挖苦。 裴家祖母又给儿子和儿媳好一个说,自此更不让裴母回娘家。 乡下人过日子,谁还没个不凑手的时候? 丁家也是接连倒霉,老得生病还没好利索小的又生病,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四处跟亲戚借钱,最后不得已借到裴家门上。 那时候裴老太太尚在,不但不借,还说了一箩筐的风凉话挤兑人。 丁家气狠,也说了狠话。 裴家和丁家就彻底交恶,断了亲。 裴家祖母更是放狠话,只要她活一日,裴母就甭想往娘家倒腾一粒米,等大孙子媳妇进门她也年纪大了,宁愿让孙媳妇当家也不让裴母管。 临死更是留下遗言大孙子有出息不许帮衬丁家。 反正自打裴丁两家交恶,就没了来往,裴母再也没有回过娘家,丁家人更是没上过门。 这种情况,你说找娘舅来撑腰? 没可能的。 许行思量道:“或许可以一试?岳母几十年没回娘家,她必然是想念的,爹娘见不到了,见见兄弟侄子侄女也是好的呀。” 裴端摇头,冷漠道:“大姐夫,你不了解你岳母,自打我祖母去世,又无人再阻拦她回娘家,可她都没要回去看看,那自然是没感情的。” 若是有感情,即便被骂那也是要想办法回去化解恩怨的。 她什么都没做,那不是凉薄是什么? 裴端觉得他娘就是凉薄,对亲生爹娘没感情,对公婆更没感情,对亲生儿女也不亲,她就是自私,只想她自己,哪里有饭吃就去哪里。 许行见他语带怨气,劝道:“子正,岳母她定然是害怕、畏惧,怕娘家不接纳她。这种时候我们做儿女的应该多为母亲分忧,替她走出那一步。” 否则怎么办呢? 裴二郎两口子油盐不进,他们贴不上去,除了让爹娘帮忙还能找谁? 岳父在儿子家似乎说话没分量,什么也不上凑,整天不是编席就是去地里盯着。 只能走岳母的路子。 岳母不是多聪明坚毅的人,直接说不通,就只能迂回劝说。 这自然没有比娘家兄弟姊妹更管用的人了。 他们也想过找裴云夫妻的,可吴秀娥说宋福瑞就是裴长青的狗腿子,裴云就是沈宁的大丫鬟,这两口子什么都听老二两口子的,找他们压根儿没用。 裴大姐也抵触找裴云,因为年轻时候她没少跟裴云吵架。 祖父母偏爱大孙子,裴大姐为了自己好过,自然要想办法和大弟交好,家里没那么富裕,他俩要想过得舒坦,自然要二弟和小妹过得辛苦。 二弟当初是个老实的,裴云私下里却跟她吵过很多次。 现在找她?裴云只会看她笑话,怎可能帮她? 她心里忍不住有些怨祖父母,老人家偏心得太明显,你好歹嘴上描补一下,也哄哄老二和小丫头,让他们心甘情愿为大哥付出。 否则大家的关系也不至于恶化到今儿这个地步。 少不得又怨怪裴端两口子忒没用,连二弟两口子都拿捏不住。 当然,她最怨的还是爹娘、二郎和沈宁。 爹娘不帮她,裴二郎发达了不认她,太让她失望了。 亏得她一直惦记他们,想着怎么劝二弟妹别闹腾,好好跟二弟过日子。 白眼狼! 裴端不愿意去丁家,裴大姐为了男人的前途着想,到底是厚着脸皮带上礼物,第二日和吴秀娥一起去丁家庄。 结果自然是被亲舅、堂舅以及舅娘们、表兄弟们以及好热闹的知情大娘们围着好一通数落。 当初丁家接连死了三口人,他们怨恨裴家不肯借钱,认为如果裴家肯借钱给他们求医问药,自家就不会死人。 裴大姐和吴秀娥再三说不是自己,自己不知道上一辈的恩怨,却还是被骂得狗血淋头差点被打,只能落荒而逃。 实在拿捏不住裴长青和沈宁,裴大姐和许行也着实没招儿,只能怀着怨恨离开豆腐村,回老家过年去。 沈宁和裴长青虽然没关注,可全村都是他们的耳目,什么消息都瞒不过他们。 四婶儿因为闺女跟着沈宁当助理,特留意这些消息,见缝插针告诉石榴,让石榴说给沈宁听。 沈宁笑了笑,“不用搭理他们,我早就说过,但凡伤害过我们的,甭管是亲爹娘兄弟,我们就六亲不认,帮过我们的,我们也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没帮过也没伤害过的,只要不做出伤害之举,那大家就是好乡亲,一起劳动致富没问题。 周围人听了并不觉得沈宁凉薄,反而都吃了颗定心丸,同时也紧了紧自己的皮。 跟着沈老板和裴二郎好好干,别想有的没的,别私下里搞什么小动作,若是得罪他们那就会被踢出队伍,再也没机会一起发财。 瞅瞅裴端和裴大姐,他们瞬间幸福感爆棚! 干劲十足,来年、后年、五年、十年,他们能跟着干一辈子! 还得教育儿孙们干好自己的本分,有话直说,有意见就提,别背地里搞鬼,只要踏实肯干,沈老板家是不会无视他们的。 至于裴大姐和许行夫妻俩,沈宁压根儿没用费心思,只是做出冷淡的态度,裴母和大伯娘等人就解决了。 这种事儿都不用裴长青出手,她不想让任何人耽误裴长青读书,分他的心神。 她也并不怕伤害裴母裴父的感情,因为在原主记忆里,裴大姐和裴端是一类人,极端自私利己。 亲娘被奶奶磋磨的时候他们冷眼旁观,想的是别打我就行,有事儿让娘担着就行,甚至自己做错事也会因为害怕就推到亲娘身上。 爷奶偏爱他们,他们也没因为自己受偏爱帮亲娘说句话,反而怕替亲娘说话得罪爷奶,失去原有的好处。 爷奶相继去世以后,他们也没尊重亲娘,反而默许纵容吴秀娥当家继续欺负她,裴大姐甚至会劝亲娘“你什么都不懂,你就听弟妹的好了,不要太计较”。 种种过往让沈宁觉得裴母对大闺女也没多少感情,至少在穿来的这两年里她没听裴母说想念大闺女一家的话。 裴母对裴云可不是那样的。 裴母立得住,沈宁也放心,以后自己和裴长青不在家裴母也能管得住。 裴母自然也感受得出沈宁对她的亲近。 今年沈宁和裴长青在县里待到过年才回来,沈宁是直接把家里钱箱的钥匙交给她的,让她全权置办年货、年礼,年尾宴请客也交给她负责。 宫嬷嬷恭喜她看得开,拎得清,“咱就得这样,甭管爹娘还是子女,只要不把咱当人,咱就没必要贴上去,各自安好。” 裴母小声道:“不瞒老姐姐你,我这辈子从记事儿起,也就自老大老二分了家才活得像个人样儿呢。” 小时候还不怎么记事,自己还走不利索,就得趴地下给年纪差不多的兄弟当板凳,让他们踩着上床。 年纪相仿的兄弟尿了床,结果是她挨骂,骂她不警醒点,回头还得她跟尿床的兄弟换地方睡,她睡湿漉漉的尿窝子让兄弟睡干爽地儿。 在娘家那些年,她一口纯粮食没吃过,不是掺着米糠就是掺着麸皮。 哎,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说不完,她都忘了,懒得回想。 现在日子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以前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死在老头子前面,现在? 她就想和老头子好好活着,老二和阿宁孝顺,她活个七老八十也不满足呢。 宫嬷嬷笑得眼里有泪花儿,隐约的又好似想起自己小时候,不过年纪大记忆差,很多事儿都忘啦。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77节 没必要去想,现在过得舒坦,比什么都强啊。 有宫嬷嬷帮衬,裴母准备请客宴根本没压力,她直接跟大伯娘几个道:“阿宁说她和二郎回来的晚,没请大家吃年尾宴,索性攒到大年三十下午摆酒,把高里正和作坊管事儿、运输队管事儿都请来吃一顿,吃完再各家回去过年。” 裴大伯一算那得多少人,多少东西? 他就推辞,他们跟着阿宁和二郎没少赚钱,二郎请客请外人意思意思就行,自己人算了。 裴母却道:“外人都请,哪能落下自己人?你们还得来陪客呢。阿宁说了,现在家里不缺吃的了,就图个热闹,把家里人都带上。” 大伯娘知道沈宁的意思,之前沈宁透露过,有话想趁着过年跟大家说说。 她笑道:“行,就是那么多人来吃饭,咱们今儿就得准备吧?” 裴母、宫嬷嬷和大伯娘几个老太太们又一起商量。 本家几户,加上高里正一家,加上宫嬷嬷和学徒们,还有作坊各管事带着家里人,得小一百人呢。 家里摆不下,得去作坊那边儿摆,把各家最大的饭桌搬来拼起。 至于锅沈宁家没问题,但凡有炕必然连着灶,有的还是双锅连灶,加上作坊那边儿的锅,足够用的。 今天就可以把大骨头汤、牛肉、羊肉、下水等需要久炖又不怕放的先炖上,明儿就煎炸炒、烤。 裴母拉着宫嬷嬷的手笑道:“有老姊妹帮衬,我半点不慌。” 宫嬷嬷几个都喜滋滋的,感觉今年过年格外有滋味儿有盼头。 裴母又趁机招呼孩子们过来点菜,“明儿下午咱们请客,好些人来吃饭呢,你们都能点一道自己爱吃的年夜菜啊,快来点。” 小珍珠最先跑过来,“奶,我点拔丝山药。” 拔丝山药现在是孩子们的最爱,百吃不厌。 宝儿:“我要吃虾皇饺儿。” 虾皇饺是孩子们听蔺承君口述,央求沈宁做的,后来去县里厨房也做,却没有沈宁做的水晶皮那么薄透有韧劲,馅儿也没有沈宁调得鲜香味儿美。 在县城沈宁极少下厨,孩子们懂事也不缠着要,现在回家让点年夜菜,他们就不客气啦。 而且这一趟回来,各酒楼饭馆和其他老板送了好多年货,里面就有比巴掌还长的大海虾。 小鹤年点的是鱼丸。 若是亲娘做饭,小鹤年是舍不得点复杂菜式的,不能让娘受累。 可现在有好几个人帮忙,不用娘动手,他就无所谓了。 鱼丸是用刀将大鱼片成两片,拿掉主刺,先用刀背轻轻敲松鱼肉,然后开始一点点刮鱼茸。 刮下来的鱼茸加调料和蛋清等顺时针搅拌上劲儿,再攒出一个个丸子。 二蛋点的是凉拌菜,焯过的菠菜加油豆皮,再加点绿豆芽也可以,还可以加皮蛋碎、木耳什么的,甭管拌什么菜,“要加婶子新教的那个椒盐粉。” 今年冬天四海府那边儿虾子泛滥,除了做虾酱、晒虾皮还往成阳县这边儿运。 蔺家、杨家、成家在四海府都有生意,也都买了不少干磷虾,比虾皮大且有肉,不管做汤、炒菜都可以放,非常鲜美。 沈宁就教着厨娘们把干虾子继续炕干,然后和花椒一起用小碾子碾成粉末,再加上适量盐就成了鲜麻味儿的椒盐。 这椒盐粉不管蘸肉还是烧烤、做凉拌菜都非常鲜美。 尤其做汤、清汤面什么的,哪怕一滴油不放,清水煮菜面再加两勺椒盐也非常鲜美。 有了这个孩子们也爱吃菜了。 小珍珠又嚷嚷点别的,“大丫二丫姐他们还没回来,我替他们点好。” 嘿嘿,他们喜欢的也是她喜欢的。 小珍珠要把自己爱吃的菜全都点一遍。 可惜谭姨他们今儿回县城了,否则她还能多点两道呢。 当天入夜时分,张氏领着孩子们坐运输队的骡车回来,孩子们扎堆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半夜开始下雪,等早晨就变成小雪。 下雪不冷,反而使得年味儿更浓。 今年人们把祭祖往后放放,先忙着去福气娘子牌坊下面叩拜皇帝一家三口。 同时瞻仰皇帝今年赏赐给沈宁家的新字,御笔亲题的福、寿、敏、勇字。 沈宁和裴长青把御赐字请出来,给大家瞻仰叩拜过,又收起来。 他们不想独占这些字,打算过了正月安排石匠将这四个字刻在大石碑上,将石碑立在牌坊旁边儿。 石碑正面刻御笔大字,背面就刻拼音识字法和数字算术法。 男人们去祭祖上坟的时候女人们就在沈宁家这边儿准备下午的年尾宴。 虽然裴母早就得沈宁授意今年要请客,让曾屠户多送肉,牛羊猪鸡鸭鹅什么的都有,可高里正、裴大伯等人还是紧着往这边儿搬东西。 除了各种肉,甚至还有鱼虾黄鳝,自家发的豆芽,自己种的韭菜、蒜黄、菠菜,也都毫不吝啬地端过来。 七八口大锅齐忙活,除了昨儿炖好的,今儿又是烤,又是煎炸蒸,整个作坊上空都是袅袅白气,落下来的雪花都被这热气和热情直接融化掉。 还没离开的针工局学徒也在这里帮忙,厨下不用他们,他们就和孩子们围着沈宁忙活。 沈宁被孩子们央求做零嘴儿,正给他们熬糖做琥珀山药豆、糖山楂、糖橘子、糖梨之类的。 因为满村大人基本都勤劳能干,孩子们也勤学听话,所以今年他们都能跟着小珍珠和小鹤年一起拜年、讨零嘴儿吃。 沈宁很奢侈地给他们做硬糖,放不同的干果,什么瓜子、核桃、榛子、松子、栗子等,这些糖是用现成的饴糖做的,也就是麦芽糖,黏牙,有嚼头,正适合加干果。 “宝儿,宝儿,你爹娘来接你回家了。”虎头和锁头跑过来,对踩着板凳正挨个试吃糖果的宝儿喊。 宝儿一个趔趄,差点掉下来,大丫忙扶住他。 小鹤年:“安啦,小姑和小姑父是来吃年尾宴的,吃完饭再接你一起回去过年。” 宝儿:“真的?我爹娘告诉你的?” 小珍珠笑道:“傻子,阿年一直和咱们在一块,你爹娘哪有单独和他说话?” 若是单独来接人,就不要大肚子的小姑受累啦。 小鹤年笑了笑,继续品尝各种糖果,这个瓜子糖香而不腻,松子糖就太腻,榛子则不够香,核桃即便炒熟也有点色味儿,还是瓜子好。 明年一定要种很多很多瓜子,有了足够的种子,后年就能各地都种。 玉米也是。 他带人做过实验,玉米也是可以和小麦一样催芽熬糖的,虽然没有小麦芽糖份那么多,但是熬过糖以后也可以做饲料。 还是喂牲口的精饲料呢,喂马也可以。 如果能普及种玉米,那以后大庆的牲口就可以翻数倍不止。 小鹤年一直在想瓜子玉米等新作物的普及,没回答宝儿复读机“你怎么知道的”问题。 这时候宋福瑞和裴云也过来了。 裴云肚子挺大了,走路下意识往后挺脊背,一手托着肚子,宋福瑞则在一边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 身后跟着旺财和另外一个小厮,每人手里都挂满了礼物。 沈宁被孩子们围着腾不出手,裴母和宫嬷嬷等人在后面指挥做饭,小珍珠和小鹤年就负责待客。 小珍珠:“小姑、小姑父,之前宋奶奶送了一车年礼了,你们怎么还拿呢?” 宋福瑞笑道:“这不是年礼,这是给你们几个孩子的。” 裴云也笑道:“今儿我们要在这里吃饭,吃完饭再回去。” 往年别说年三十回来吃饭,就回娘家也不可能。 今年公婆主动让宋福瑞陪她回来,还让他们不用急,家里会等他们回去吃年夜饭的。 瞧瞧,啥叫娘家给力,这就叫给力。 只要娘家厉害起来,以前甭管公婆多不待见自己,现在也捧着哄着。 “二嫂,你们做什么呢?我来帮忙。” 沈宁笑道:“你都这个月份儿了,可别进厨房。几个和你一样的嫂子妹子的在屋里包饺子,你去跟她们聊天。” 被邀请来吃饭的人,要么自己来帮忙做饭,要么就打发自己婆娘过来帮忙。有几个孕妇,正在屋里包饺子、剪窗花儿,见裴云过来都招呼她。 裴云:“二嫂,那我进屋躲懒啦。” 至于裴大姐回来的事儿,她连问都不惜的问。 沈宁塞给她一小笸箩糖果,让她拿去和孕妇们吃。 第178章 一家亲 那个更美好的未来,正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宋福瑞见屋里一堆孕妇,他给裴云送到门口就去混孩子帮儿,跟宝儿几个孩子抢糖果吃。 宝儿就找小珍珠告状,“姐姐,快,堵住我爹,他把我们给阿琦哥哥留的糖果抢走了。” 于是小珍珠为首的孩子们就追着宋福瑞忙街跑,欢声笑语响彻村庄。 小珍珠跑着跑着看见苏婆子和几个男女说话,立刻停下脚步,对小鹤年道:“有情况!” 他们丢下宋福瑞,朝着苏婆子那边儿跑去。 “娘,是儿子们错了,儿子们接你回家过年。” “对,娘,儿媳妇一起接你回家过年。” 苏婆子冷笑,“我现在好腿好胳膊的,还没动不了呢,等我动不了了你们再来接我。” 自打几个儿子知道她没死,而是在沈老板这里做工,就想把她接回去。 接回去是假,想要钱是真。 啊呸,做梦吧! 苏婆子老早就对他们死心了。 从她背着破铺盖卷儿离开家那天起,她的心就死了。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78节 现在跟着沈老板,虽然每天也编席,却能吃饱穿暖睡足,还有骨头姜汤喝、有肉吃、有人陪,她的身体日益好起来,愣是不死了。 人家救了她,她当然不能做白眼狼,她要活一天就给作坊干一天活儿。 哪天干不动了再死。 这些儿子,甭管亲生的还是收养的,她早就放下了。 “娘,你不能不要爹了啊,儿子总梦见爹说……” 苏婆子打断他,“甭叽歪啦,等我死了,你们把我和他埋一块儿就行,现在我还能动弹就不必了。” 她现在编席又快又好,可是编席组的骨干呢,麦老板都夸她编得好。 几个儿子也正惦记她这个呢,老太太编席又快又好,听说还混上小组长了。 虽然表面沈老板包吃住穿不给工钱,可他们听说沈老板给存起来了。 一天至少得二十文吧? 白得的二十文啊,不用出粮食、衣服、房子! 去县里干活儿才能赚多少? 这钱要是给他们,回头给儿子娶媳妇儿多好。 一个儿媳妇捏着着嗓子哭道:“娘,你咋能不认儿孙呢?我去问问沈老板,她咋能不让娘回家……” “呸呸呸!”小珍珠见有人胆敢想质问她娘,立刻跑上前开喷,“哎呀呀,这是谁啊?原来是全成阳县最最孝顺的苏大郎兄弟几个呀,你们可真孝顺,可真不是白眼狼,亲的养的都可孝顺!你们可没有亲爹一死就给生病的亲娘赶出门,你们也没想让亲娘死在外面给你们省丧葬费,你们更没看着亲娘身体硬朗了,能干活儿了,又想把她抢回去,是吧?大孝子们!” 苏大郎苏二郎几个被小珍珠个小孩子挤兑得黑脸都红了。 “小丫头别胡说!”几个儿媳妇立刻呵斥。 小珍珠哼了一声,跺脚,“有本事你们去御赐牌坊那儿下跪赌咒发誓你们没有不孝顺,要是撒谎天打雷劈,让皇帝砍你们的头!” 虽然她就是随便说说的,却给苏家儿子媳妇们吓得俱是脸色一变,纷纷呵斥她。 虎头、锁头、蒜苗等孩子见他们敢骂小珍珠,那还了得? 他们可是学了文化和功夫的孩子,最会打架、骂人了,于是一个个扎马步、气沉丹田、双手叉腰,深吸气,然后——开喷! “不孝顺爹娘,天打雷劈的玩意儿!” “看着吧,儿女有样学样,等他们老了就给他们也丢河沟子里去喂狼。” “想接苏奶奶走,先把这些日子的口粮送来!” “过年了,你们给苏奶奶做新衣裳了吗?看你们人模狗样的,咋不做人事儿?” “做人不孝顺爹娘,生不如狗!” …… 孩子们越聚越多,声音越来越大,村里大人百忙中还能探头出来看看,见孩子们没吃亏就拉倒了。 苏家人被骂得浑身发麻发紧,还嘴都来不及,只得丢下狠话推开围堵的孩子们就离开。 小珍珠:“初一要来给苏奶奶磕头啊,隔三差五要给苏奶奶送钱花啊——” “送钱花——” 孩子们一起大喊。 苏家儿子媳妇们落荒而逃。 孩子们哈哈大笑。 小鹤年看苏婆子眼眶红红的,安慰道:“苏奶奶,你不用难过,如果你想回家,我可以帮你拿捏他们,让他们乖乖孝顺你。” 苏婆子破涕为笑,擦了擦眼角,“我没有想回他们那边儿,我就是心酸,我和老头子好不容易给他们拉扯大,咋就给他们养得这样不通人性,肯定是我和老头子小时候没教好。” 小珍珠:“苏奶奶,孩子该打还是要打的。” 虎头等孩子立刻惊恐地看着她,异口同声道:“珍珠!我们还是孩子!” 你咋能帮大人支招儿呢? 小珍珠嘿嘿笑,“反正我爹娘不打我们。” 至于你们爹娘,嘿嘿,该打还是要打的! 这时候作坊那边儿响起鞭炮声,是裴长青和唐钜几个在放。 小珍珠几个立刻喊起来,“爹,怎么不等我们!” 他们立刻嗷嗷往家撩,要回家一起放鞭炮。 裴长青看他们跑得气喘吁吁的,大冷天,还飘着雪花儿呢,他们愣是鼻尖见汗。 他立刻让他们进屋先擦身上的汗去,“鞭炮还有很多,等会儿给你们点几支香,鞭炮拆了做炮仗,一个个放。” 小鹤年牵着裴长青的手,小声道:“爹,你是不是会做火铳?” 裴长青脚步一顿,垂眸看他,“不会。” 他顶多就是从小喜欢军械,能手搓搓弓箭、简单的弩以及……好吧,有阵子他确实热衷研究枪械,加入过一个国际手搓群。 不过后来忙创业,结婚后工作更多,还得陪阿宁,顶多去打靶过瘾,手搓的兴趣就放下了。 现在让他手搓,那也不行,没有机床等工具,顶多改造一下现有的火铳火枪。 听顾千里说大庆目前有火枪,什么鸟铳、三眼铳的,不过操作复杂威力小,使用起来不那么方便,而且容易炸膛,不如火炮稳妥。 像顾千里,战斗时候宁愿用冷兵器也不喜欢用火铳。 不过即便如此,裴长青他们也没见过火铳。 小鹤年见爹否认,也没再纠缠,又聊火药了。 “爹,你说要是把火药装在鸣镝上,会不会声音更响?若是像鞭炮一样发出火光,是不是传信号的距离也更远?” 大过年的,裴长青不想跟儿子聊“信号弹”是怎么做的。 现在做不了信号弹,顶多……做个二踢脚、魔术弹之类的试试吧。 不过这东西研究起来既复杂又危险,他要专心科举没时间弄,也不放心阿年个小孩子做实验。 裴长青:“阿年,你还小,不要摆弄火药,太危险。” 他不敢想阿年若是受伤他和阿宁会如何难过,尤其阿宁,会很伤心自责的。 裴长青果断掐灭儿子刚萌芽的火药兴趣。 小鹤年学着小珍珠的样子嘿嘿笑了笑,“爹,你放心吧,我不会乱研究的。” 他可惜命呢。 裴长青松口气,拍拍儿子的肩膀,“知道就好,去跟他们玩鞭炮吧。” 这时候鞭炮火力一般,小孩子拿长香点几个还是可以的,反正有唐钜和宋福瑞看着。 下午雪停了,浓云慢慢散开,露出一块块蓝色的天空。 雪不算厚,也够孩子们打雪仗、滑雪的。 “哈哈,小姑父,看招儿!”小珍珠带着一帮孩子朝宋福瑞发起攻击。 宋福瑞和铁头几个大孩子一起反击。 沈宁和裴长青站在院门口,袖着手笑微微地看着,她轻声道:“裴总,不虚此行吧?” 裴长青笑了笑,抓着她的手一起揣在自己热烘烘的袖笼中,“只要和我的阿宁在一起,去哪里都不虚此行。” 沈宁心里甜蜜蜜的,两人靠着说了一会儿私房话,见毛蛋爹娘抱着小闺女过来,立刻笑着招呼,让他们赶紧入席。 紧接着是黑壮嫂子夫妻和张本力爹娘。 阮荷花和张本力夫妻没回来,县城需要人看守,关键张小河没回来。张小河跟蒜头学得好,各自的师父喜欢他们,过年酒楼特别忙,正好带着他们学习。 沈宁就特意打发铁头几个去请老两口过来。 虽然儿子媳妇和孙子不在家过年,可老张头儿和张母不见半点低落,反而乐呵得很,嘴里紧着说喜庆话。 再来的是高里正的二儿子和三儿子,各自带着媳妇儿和孩子们,另外还有运输队的几个主力。 高里正和陶氏早就来了,但是高老大和高进升在县城没回来,田氏则被安排看家。 谁让她嘴贱,总喜欢蛐蛐人,高里正和陶氏才不会让她来裴家扫兴呢。现在高进禄跟在阿年身边儿,老两口别提多高兴,可不能被田氏坏了孩子的前途。 沈宁跟他们寒暄两句,就让他们赶紧入席。 众人都满脸笑容,发自内心的喜悦,东家看重他们,以后生意做到南边儿、京城、海外去,也不会落下他们。 真期待呀! 客人来的差不多了,沈宁就双手拢成喇叭朝孩子们喊:“开席啦!” 闻言,小珍珠和宝儿立刻丢下雪团,转身就往家跑。 二蛋高进禄等孩子立刻跟上,呼呼啦啦的总有二十多个。 沈宁和裴长青进屋的时候,宫嬷嬷站在门口,笑着道:“阿宁二郎过年好,万事顺畅。” 两人笑着还礼,“嬷嬷过年好,顺心如意。” 宫嬷嬷心里欢喜,我已经顺心如意啦。 她和水嬷嬷曾经的愿望是能顺利出宫,有人养老。 夫妻俩早就承诺过只要她和水嬷嬷愿意来,裴家就会像奉养双亲一样奉养她们,让她们一直跟裴父裴母做伴儿。 即便以后老人都不在了,裴家子孙也会像祭拜祖父母一样祭拜她们。 那么远的事儿她不想,有人养老就非常满意啦。 众人浩浩荡荡去了作坊院儿入席。 屋里热气腾腾,跟仙境一般,还混着勾人的饭菜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作坊院儿的房间大部分都是通着的,没有隔断,里面摆了好几条长桌,每一张长桌都是四张饭桌拼起来的。 众人看清桌上的菜肴以后,纷纷倒抽冷气,是惊讶的,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的幸福! 二丫虎头蒜苗锁头等孩子眼睛闪闪发光。 太丰盛啦!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79节 什么炖牛肉、红烧羊肉、炖牛肋排、烤羊肉、红烧肉、火锅、卤大肠、腊肠、腊肉、血肠、叉烧肉、秘制烤鹅、烤鸭、大虾、鱼丸、蒲扇大的鱼…… 但凡他们想过的、馋过的、见过的没见过的,饭桌上都有! 曾经他们觉得吃口炒鸡蛋就是好饭,敞开吃顿大肉就是最奢侈的,而今炒鸡蛋他们都不稀罕看,炖鸡、炖鱼什么的都无所谓,牛羊啥的都敞开吃呢! 听说镇上曾屠户家拉了两车肉过来卖,半头牛、六只羊、四口猪,二奶奶都让留下了呢! 哈哈,果然,信豆腐娘子有肉吃! 而且是吃不完的吃! 孩子都互相挤眼睛,然后抿嘴幸福地笑。 众人纷纷举杯,让沈宁和裴长青说两句。 裴长青笑了笑,握住沈宁的手,“阿宁,你说吧。” 前世他在公司各种会议上说了太多套话,说够了。 沈宁与他十指交叉,右手举杯,目光平和地扫过众人,公婆、大伯大伯娘、三叔三婶儿、四叔四婶儿、张氏裴大柱…… 她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小珍珠和阿年脸上,她微笑道:“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做好自己的本分,不骄不躁不飘,我们裴家乃至整个豆腐村,也会成为影响一方的大族,不管谁走出去,外人都会敬重三分。” 众人万分激动,个个眼里有光,纷纷说就要如此,“为了我们自己,为了子孙,我们一定好好干,绝不能骄傲。” 小孩子们也纷纷表态:“我们也要好好学习,勤快习武,以后做自己擅长的活儿!” 沈宁朝他们赞赏地微微颔首,随即笑容微收敛,严肃道:“借着年底盘点的机会,我今儿说一个事儿。很多人穷困潦倒的时候能互相扶持,共度危难,却不大能共富贵,一旦日子好过起来就容易闹矛盾。我希望不管哪一家,有矛盾都能开诚布公地沟通,合不来就好聚好散,不管兄弟姊妹分家还是夫妻和离,都如此。 我不希望听见谁有钱就变坏,背刺家庭或者嫌弃发妻想纳个小的话。 怎么穷的时候不见嫌弃,有点钱开始嫌弃媳妇儿不俊不温柔了? 能背刺家人的在我看来更容易背刺咱们大家伙儿。 这样的人,我是不敢用的。” 这话一出,有两个男人脸色就讪讪的,他们心虚地看看周围,见大家没特意看他们又赶紧装没事儿人一样。 那点小心思也被狠狠地掐灭在心底。 女人们都很高兴,尤其几个男人动了花花心思的女人更是扬眉吐气,哼,有阿宁给她们撑腰,以后就不怕男人出去不老实了。 谁敢在外面动花花肠子,就是想和离,想被踢出去! 踢出去就别想再跟着发财,没财外面女人也看不上他。 沈宁看了众人的反应,心中有数。 这些话她早就想说,因为私下里听大伯娘等人说有在作坊和运输队赚了钱的汉子开始嫌弃婆娘丑、不温柔什么的,话里话外拿“纳小”“买个灶上的”挤兑媳妇儿。 平时说这事儿他们未必往心里去,今儿是过年盘点的大日子,他们听了会记忆深刻的。 她笑道:“大过年的说这个不太应景,不过以后咱们生意越来越大,生意不只是去成阳县、桃源县,还要去京城、苏杭、海外,谁要是管不住自己被人利用,那岂不是害了大家伙儿?” 众人纷纷称是。 沈宁又半开玩笑道:“当然,若是有夫妻实在合不来,影响生活和工作也可以和离,正常和离不算人品问题,即便和离的女人也可以继续在作坊做工。” 这年头女人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娘家撑腰,是不敢和离的,因为和离后她无处可去,没有房子住,没有粮食吃,根本养不活自己,甚至没有基本的安全保障。 所以乡下只有被男人打死的婆娘,没有和离的婆娘。 沈宁这个决定等于给在作坊做工的女人一个保障,如果跟男人实在过不下去,和离以后也有办法养活自己。 在座的也有女人神色都轻松了几分。 有退路,就意味着有底气。 她们真心诚意地跟沈宁道谢,恭维她,“阿宁开这个作坊真是功德无量,比我们亲爹娘还让我们有底气呢。” 众人笑起来。 沈宁又谦虚两句,便宣布开席,“吃饱喝足以后,咱们再请高里正、作坊管事、铺子管事们讲话做年终总结。” 要不是警告几个心思浮动的男人,她也不会吃饭前讲话。 沈宁一声令下,大家开动。 一开始来做客的众人还挺矜持,怕自己吃相不好看、丢人。 结果旁边小孩子们不断传来不矜持地夸赞声、抢吃声,他们也受到感染,逐渐放开手脚,筷子加速,嘴巴加速,眼光八方,“香、真香!” 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香的酒菜! 酒是霍家赞助的,高里正亲自拉回来的,都是不掺水的好酒。 高里正举着酒杯,微醺又带着得意,对运输队众人道:“即便一样的酒菜,自己在家吃和跟沈老板与大家伙儿一起吃,那滋味儿还是不一样滴。” “嗯嗯。”众人赞同,嘴里嚼着鼓囊囊的肉,嘴角流着幸福的油汁,心里大声地附和:对,就是这样,这一顿格外香! 我们要紧跟沈老板,一辈子不掉队! 一顿酒席,菜肴凉了再加热,吃个七八分饱又开始做年终总结,一边听又吃了从没吃过的点心、干果,众人足足吃了两个半时辰松了好几次裤腰带才散场。 临走的时候沈宁带着石榴大丫等女孩子给来客分发了伴手礼,一人一把糖果、一条肉、两块香皂、一捧山楂。 裴长青带着小鹤年等男孩子放了鞭炮。 小孩子们围着小珍珠问:“珍珠,几时拜年,你带我们一起。” 原本定好吃过年夜饭小珍珠就带他们满村转悠过年的,可这会儿大家都吃撑了,再吃要吐了,但是拜年的时候有好吃的不炫两口又亏了,所以他们挺纠结。 小珍珠把拳头一挥,“赶明儿的,一早起来不要吃饭啊,先集合再去拜年。” 各家甭管穷富都做了过年的零嘴儿,有炸年糕、糖糍粑、汤圆、炸果子、糖炒豆子、糖栗子、糖包儿等等。 虽然别家的没有自家的好吃,没自家的种类多,但是孩子喜欢热闹,谁嫌多呢? 众孩子们欢呼一声,纷纷说记住了。 这会儿时辰不早了,说是各家回去过年,实际也到了平时睡觉的时间。 他们回家收拾一下,消消食儿,基本也就睡了。 往年吃不饱,很少有人会守岁,守岁干嘛?挨饿啊? 现在吃得饱,睡不着,就会围着火炉或者坐在火炕上聊聊天,说说闲话。 送走裴云一家三口,沈宁和裴长青也没急着睡,先带着孩子们家里家外溜达一圈,检查一下烛火、灯笼,不要有安全隐患。 回来的时候再看看东屋,苏婆子不胜酒力已经呼呼大睡了。 沈宁往灶膛里添了两根细干柴。 这年代没有暖壶,冬天想喝口热水都得现烧,锅里留热水灶膛里埋灰烬,水就能温乎到半夜。 检查完,几人回屋聚在东间炕上聊天。 小鹤年先给大家伙儿读读谢恒和萧先生的信,听谢恒隐晦地吐槽一下他某位同学的奇葩事迹,还有京城的热闹事儿、新鲜事物以及宫里的美食。 还有水嬷嬷以及几个小德子、小顺子、小全子、小才子的信。 他们回去以后虽然恢复本名,写信却习惯用这个名字。 听他们说怀念在这里无忧无虑的日子,裴母笑了笑,“让他们得空就来玩儿,现在咱家条件好了,他们再来也不会受委屈了。” 想起来裴母还怪不好意思呢,人家是宫里人,自家使唤人家做饭、做工,一点都没客气。 高里正说村里的窑厂会继续摔砖坯继续烧窑,开春以后要继续盖房子,除了把育种司完工还要再盖一片作坊、糖坊,等这边儿都盖好以后还要按照功劳大小轮流给员工们盖房子呢。 哎呀,这日子……真是没谁了。 裴母喜滋滋。 读完信,裴母裴父和宫嬷嬷又乐呵呵地发压岁钱,不止孩子有,沈宁、裴长青和唐钜都有呢。 唐钜都愣了,“我、我就不用了吧。” 他都多大年纪了呢。 裴母笑道:“你是我的小辈儿吧?是咱家里人吧?是就有。过去我没钱,现在有了当然要发。” 她犹自记得二郎和阿云小时候看着大哥大姐从爷奶手里接压岁钱的羡慕样子,那时候她没钱也没能力给孩子发压岁钱。 现在她和老头子还能干,阿宁给他们分了钱,她也能发压岁钱了。 她特意给他们包了大红包,用红布缝的口袋,里面装了两个银角子,一大把铜钱。 裴长青原本也想说不要的,前世因为渣爸妈的行为连累他被姥爷嫌弃,小时候别人有压岁钱独他没有,后来舅舅悄悄给他他也装倔不要,装着装着就揭不下来了,一直不好意思要。 等他能赚钱以后就给别人发红包,更不惦记别人给他发了。 他人生第一个压岁钱红包是结婚那年阿宁给的。 那份关心和爱意让他感动好久,也彻底让他放下小时候那些委屈和怨怼。 对穿越后的爹娘,他自然是没有半点埋怨的。 沈宁却用胳膊肘拐了拐他,示意他高高兴兴地收下。 裴长青会意,笑着接过,挨个道谢。 旁边小珍珠伸着小手仰头望着爹,寻思爹不要的话她就要了,看裴长青接走红包她失望地收回小手。 哎呀,爹咋不坚持呢? 宫嬷嬷发完红包乐得合不拢嘴,在宫里鲜少有这样轻松又真心的时刻,如今她不用怕人家算计,也不用算计别人。 真好。 唐钜心里也是滚烫的,他把收到的红包塞进怀里,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 他也给小孩子们准备了红包,用红纸包着几个银豆子银葫芦。 沈宁和裴长青也没说他给孩子太多了,不用这么多之类的话,古代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唐钜就是小珍珠和小鹤年的义父,他们是一家人。 家里待唐钜就跟裴母裴父差不多,吃穿用度、人情往来都给他打点好,一个月还有五两工钱,有其他花销也都可以报账。 他现在都没花钱的地方,除了给孩子们买零嘴儿,钱都攒下了。 小珍珠抱着六个沉甸甸的红包,挨个颠了颠,然后抢过小鹤年的颠了颠,随即对唐钜道:“师父,我爷奶爹娘不偏心就算了,你咋也不偏心呢?你是我师父,难道不应该给我红包大点,给阿年稍微小点嘛?” 她也想享受偏爱的感觉。 在家里,她和阿年是双胞胎,没分家以前捞不着讲究,分家以后双胞胎的特性就开始暴露,阿年有的她要有,她有的阿年也要有,实在喜好不一致的话也得换价钱差不多的。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80节 反正不能让对方搞特殊。 她觉得唐钜是自己的师父,得对自己更偏心一点,毕竟阿年给蔺老板写书,蔺老板就对他更好! 还有县学那些教谕训导的,他们对阿年比她可好。 偏心! 唐钜笑起来,“那怎么没偏心呢,我带着你去卖艺、抓贼,咱们赚的钱阿年是没的。” 他又不傻,才不会当着阿年的面做偏心之举,毕竟阿年也是他徒弟嘛。 珍珠这么一想也对,就是……哎,给官府抓贼的赏钱好少啊。 抓个贼才给几……还没有五十文,那种很凶的杀人犯师父又不许自己去。 不过这个钱她也没分给阿年是真的,但是也买礼物给他了呢。 好吧。 师父对自己确实比对阿年更好,更多时间陪自己呢。 小鹤年焉能不知道小珍珠的那点心思? 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早就预备好的红包,递给小珍珠,“珍珠,我给你和宝儿也准备了红包。” 小珍珠瞬间满脸惊喜,眼睛亮得像夜空水洗的星子,“哇,阿年,你太好了。可是……” 她没给阿年准备哎。 小鹤年:“我是你兄弟嘛,兄弟要给姊妹撑腰的,我从现在开始每年都给你红包。” 他有钱,爹娘又不要他的,都让他自己攒着呢。 小姑今年可没少念叨“娘家兄弟有出息,就是给姊妹撑腰,我现在开始腰杆子梆硬了”之类的话。 小鹤年听过就记住了。 小珍珠感动地抱住他,“阿年,你放心吧,以后你去考试,我就给你当保镖,绝对不会让嫉妒你的人有机会使绊子。” 她跟着师父出去溜达,可听了不老少的故事,还听陆裕讲过不少案子,就有那表面好兄弟的书生,一个嫉妒另一个优秀的,在人家赶考的途中把人害得残疾甚至害死。 两小只你感动我我感动你的,头对头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直到困意袭上大脑,不知不觉睡着。 夜聊散场。 沈宁和裴长青回西间。 炕烧得太热,两人就睡炕尾。 沈宁窝在裴长青宽厚滚热的怀里,心里是无法言喻的满足和幸福。 裴长青搂着香软的媳妇儿,没有丁点儿困意,小声道:“阿宁,我现在越来越有底气,咱们的计划是可行的。” 目下皇帝尚且勤勉,朝廷吏治还算清朗,土地兼并不算严重,总体是国泰民安的。 他们努力配合皇帝把权贵的视线转向海外,想办法让大家从海外发财,对国内百姓的压榨也能松一松。 百姓活得松泛些,大庆皇朝或许就能多苟几十到一百多年? 而想要出海发财,就必然得提升航海技术、海船武器装备、水师素养等等,如此他们才能跟日益猖獗的海盗斗、跟外国势力斗,这其中我方会有损失,但是也会成长、强大。 最关键的是朝廷能以开放的眼光看世界,能了解广阔的海洋上有其他强大的帝国,能培养危机意识。 随着出海自家也要不断发展势力,培养人才、积累财富、扩大影响力,等等。 两人低声私语,商量着五年计划、十年计划……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 商量着等有钱有势力以后,也要在山里、海上建立自己的安全基地,给后世子孙们当庇护所。 他磁性低沉的声音有催眠功效,沈宁听着听着便睡熟了,唇角挂着甜美的微笑。 裴长青轻轻亲吻她的额头,将她环在怀中,也满怀希望地睡去。 那个更美好的未来,正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正文完结啦。后面跳时间写一写番外哈。么么啾~ 第179章 番外一 高里正视角,豆腐村新貌、新作物 过了中秋节天气就凉快许多,早晚风凉露重的还得穿小棉袄呢,不过下地忙活上个把时辰就能热一身汗,等太阳升到头顶依然火辣辣的,脱了棉袄穿单衣都成,在地里刨玉米秸的男人光膀子还嫌热呢。 金秋八月,正是庄稼成熟收获的季节,农人们没日没夜的在地里劳作,虽然辛苦却笑容满面——今年丰收,吃饱肚子还能有点余钱儿啦! 王永穿着育种司司正的官服,带着两个副手和四个豆腐村学校的学生,坐着木板骡车四处巡逻,他们要取样儿,做数据记录,要跟往年的玉米产量以及品质比较,还得及时发现不足,来年补正。 虽然朝廷对试验田收税比民田还低,但是他们交的玉米里还包括优选的种子呢,今年三千亩玉米田差不多要给朝廷缴纳十万斤玉米,包含三万斤优良种子。 裴二郎上个月就带着家人去应天府备战秋闱了,将育种司和试验田的事儿全权交给他管理,他可不能出任何纰漏。 “蒜苗、毛蛋,你俩去甲号地,锁头、来福,你俩去丁号地。咱们分头行动。” 玉米试验田有的在豆腐村,有的在其他村,有专人负责看守,当地里正带领全村对试验田负责,看顾不好是要被问罪的。 几个少年答应一声,背着自己的工具箱利索地往试验田跑去。 王永带着俩副手,瞅了一眼不远处骑驴的老头儿,挥手招呼一声:“高爷爷,来看庄稼呐。” 高里正拎着拐棍儿,骑着毛驴,朝王永几个摆摆手,大声:“哎,王司正辛苦啦。” 裴长青去年就给朝廷上折子卸任育种司司正一职,朝廷一直拖着没批,今年他要去参加乡试,折子就准了。 王永聊了两句,又急着去往下一片试验田。 瞅着王永清俊修长的背影,高里正还怪遗憾的呢,“恁好的青年,非是个公公。” 虽然王永冯彬初来豆腐村的时候有些倨傲,可人家确实生得唇红齿白、身量修长,这些年过去也长成眉目清俊的男子了。 可惜,是个太监,不能介绍给自家孙女侄女啥的。 遗憾了一会儿,高里正拍着驴走过玉米地,经过葵花田有两个妇女正在砍葵花盘,倒插在杆子上晾晒。 葵花和芝麻一样算油料作物,为了不夺庄稼田不会大面积种植,田地多的人家会种两亩,少的只能种几十棵自己吃。 也得亏二郎聪明,他告诉大家伙儿葵花可以种在豆子、谷子地里,一亩地间作几十棵完全没问题。 这个油葵花的种子本身就不错,经过六年的优中选优花盘大了一圈,结的瓜子也多了一倍,瓜子更大,出油量更高,不管榨油还是炒五香瓜子都非常受欢迎。 一粒种子就能得上八.九百粒瓜子,优选一下也有四百种子,所以油葵花的传播非常迅速,当初裴家种了一年,第二年就在豆腐村附近大面积种植。 一传十,十传百的,第三年就传遍南直隶。 听王永说如今两京十三省都有种葵花的了呢。 如今过年、平时聚会啥的,五香瓜子都是必备零嘴儿了呢。 夏天高里正才去县里参加了商会委员扩大会议,桌上零嘴儿里就有各种瓜子小吃。 这里面还有他和阿宁的份子呢,她和点心铺子合作,跟干货炒货铺子合作,都会带他一份。 嘿嘿,他这辈子最聪明的事儿就是交好了阿宁。 高里正哼着小曲儿,手指有节奏地拍打着拐棍儿,他和俩妇女招呼一声,又往其他试验田去。 试验田都有专人负责,入秋以后陆续成熟,也有人检查、分批收获。 除了最初的玉米和瓜子,两年前顾大人和蔺老板从海外回来,又给育种司带来二十几种作物,有庄稼有瓜果蔬菜。 不过大部分种子发芽后没长成,大部分幼苗也没成活,有些倒是长成了树。 活下来且成功结果的只有地葫芦、地豆子、地丝瓜、大南瓜、辣椒等七八样。 哎呀,说到这里高里正又要夸夸大南瓜了,真是个懂事的瓜。 阿年说它是南边来的,就叫它南瓜,大家也跟着这么叫。 南瓜很好养活,田间地头、沟沿、墙根随便种几棵就能活,不用特意施肥,很好侍弄,有水就疯长,开花时候阿宁还教村里人打花蕊、掐南瓜藤、劈南瓜嫩叶,这些都能吃,夏天开始结果子,哎呀,那叫一个恬呼人,果子结得又大又多,吃不完的吃! 南瓜是宝贝,既能当菜又能当饭,秋天收了还能窖藏过冬,冬天跟萝卜白菜一起吃,别提多给力。 这个季节的南瓜已经变黄,有些被采摘运回家,有些要留作种的就依然挂在藤上,黄澄澄的特别喜庆。 “哎,大南瓜,委屈你了呀。”因为好养活,阿宁说不用拿正经地种,随便种种好了。 高里正都有点为它抱屈呐。 他爬下驴背,嫌弃地瞅着试验田里的几样作物,分别是地葫芦、地豆子、地丝瓜。 这几样产量很低,口感奇差,依着他和王永的意思压根儿不需要种,不过二郎说好好培育它们会争气的,还是拨了四亩试验田给它们。 原本也有专门的负责人,可它们实在不争气,组长留下两个人采挖,其他人都去帮忙收玉米了。 高里正拄着拐棍儿往地里走,问那俩村民,“二蔫巴,这地葫芦今年咋样?” 二蔫巴两口子捞不着去作坊,如今老老实实种试验田,极其负责。 二蔫巴将几墩枝叶开始发黄变老的花生拔/出来给高里正看下面的果实。 高里正捞了几颗,搓掉泥土,捏破外壳,瞅着里面皱巴巴瘪约约的果实嫌弃地“噫”了一声。 地葫芦,二郎和阿宁叫它长生果、花生,可它产量太低,果实又瘪瘪约约的,大家伙儿瞧着它小气巴拉的哪里像长生果? 因为它模样像小葫芦,长在土里,就叫它地葫芦果。 如果不是二郎坚持种它还让人尽量优化它的种子,王永估计就给它丢了。 这是种的第三茬儿,果子还是这么小,真是没出息啊。 “长不大了,二郎走前儿说十五左右就可以拔了,你们这几天就拔地葫芦,找几个孩子老婆子来挑大果儿留着做来年的种子。” 二蔫巴答应了。 高里正又说看看地豆子和地丝瓜。 地豆子,二郎说它叫马铃薯,可他瞧着还没蚕豆大呢? 比蚕豆大都算出息的,大部分也就比黄豆大点。 第一年种下去,因为果子太小,小珍珠那丫头笑得不行,说“哎呀,叫马铃薯呢?咋好意思呢?跟个蹦豆子一样,也就和山药豆差不多大吧,土了吧唧的,就是个地豆子,哈哈。”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81节 于是大家伙儿就管马铃薯叫地豆子或者土豆子。 阿宁说它之所以这么小,是因为这边儿气候不行,种子退化了,得去冷的地方种,这样一代代优化才能大起来。 行吧,只要二郎和阿宁说行,他也觉得肯定能行,给它个成长的机会。 高里正拿拐棍儿戳了戳旁边儿的土垄,这个地丝瓜,来的时候是一个小孩巴掌长的细细的红皮瓜,二郎说叫红薯,如果是白色的瓤就叫白薯。 他以为那个小瓜是种子。 第一年栽下去,红薯的藤蔓跟南瓜一样疯长,阿宁还带着大家伙儿掐嫩藤叶炒着吃,还让大家割藤蔓喂猪,给大家伙儿稀罕得不轻。 大家都以为它要结个南瓜那么大的地瓜好一鸣惊人呢。 结果? 呵呵,人结出来的果子也没比刚到时候的种子大多少,嗯,也大一点,有大人巴掌那么长,依然细细长长、弯弯曲曲,也就比手指粗点,还没有丝瓜粗呢,吃起来丝丝络络的像又细又老的丝瓜。 连阿宁这个最会变废为宝的厨神都束手无策,说给它个机会,再养几年,兴许地瓜就变大、变甜、没丝络了。 这也第三茬儿了,结果咋样? 高里正挖出一个来,嗯,倒是比一开始粗点了,第一年像手指粗,第二年也就那样,这第三年瞅着是略粗点了。 算了,二郎说它的藤蔓、叶子、地瓜晒干碾碎,冬天可以喂猪的。 嗯,那个南瓜藤、地葫芦秧子也能喂牲口。 虽然花生、土豆、红薯不给力,但是那个辣椒倒是不错。 在高里正看来虽然它结果也小小的,可人家劲儿大,那叫一个辣! 什么葱姜蒜茱萸花椒胡椒的都被比下去了。 人家是纯辣! 而且人家不止够辣,还俊呢,跟葵花一样可以看。 辣椒小时候是绿色的,熟了就变成红色,挂在枝头好看,摘下来穿成串像玉米、大蒜扁豆那样挂在墙上红彤彤的格外好看。 所以裴家种了一年,第二年本村和四外村的都来要种子。 家里窗外、墙根儿或者菜园边角的种上两棵,又不招虫子,结果也多,摘回来调味儿格外下饭。 要不说阿宁就是厉害呢,大家伙儿把辣椒当看果的时候,人家阿宁就开发了它的美味价值。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不少人迷上了那个味道,一日不吃就跟没吃饭一样,想得慌。 阿宁在天下奇货铺子里又开了一个辣味儿专柜,卖辣椒酱、剁椒、油泼辣子、辣椒面儿什么的,还跟酒楼饭馆合作,一起开发辣味美食。 当然,也要进贡给皇帝和朝廷,之后就开始在皇庄种植,听阿宁说辣椒以后是军需物资,优先提供给军队,帮他们驱寒除湿呢。 哦,那个牛油火锅的配方自然也优化了,减少茱萸的比例,增加了辣椒。 那味道,堪称一绝,牛油锅子和牛油锅底料更受欢迎了,卖得太猛导致去年冬天今年春天直接断货。 蔺大掌柜、靳老板、麦老板加上阿宁几个开了一个紧急会议,走官方途径扩大从草原交易牛油的量才解决了这个问题,今年冬天就不会断货了。 想着又油又辣的滋味儿,高里正咽了口唾沫,馋了呢。 天已经凉了,可以吃牛油锅子了,不知道二郎他们几时回来呢? 二郎肯定会中举的,到时候合村都要给他庆祝,就吃牛油锅子。 高里正正盘算着要杀几头羊几头猪多少鸡鸭鹅来摆裴长青中举流水席呢,就见一个小子骑着骡子跑过来,在地头喊他。 “里正爷爷,那个小笸箩要退房,还有一拨人要租房,等你去签文契盖章呢。” 高里正喜滋滋道:“来了来了。” 真是的,虽然他老了,干不动活儿了,也不负责运货了,可这村呀还是离不开他。 阿宁和二郎他们非让他负责豆腐村所有的公有房产。 这六年里他们可没轻了盖房子,自己有建筑队、窑厂、木匠石匠队,那可真是一刻不停,只要气候允许就在盖房子、摔砖坯晒砖坯,天气冷了就开始烧砖窑、处理木头和石头。 这几年里他们先盖了一片作坊院儿,如今作坊足够用的,又沿着官道那边儿盖了几排房子当做客栈、货栈用。 以前来往桃源和成阳的客商得去龙庙镇投宿。 龙庙镇就两家客栈,容客量有限,随着沈宁家作坊影响力扩大,来往客商越来越多,那两家客栈无法满足投宿需求。 供不应求的情况会滋生商家的傲慢心理,不想着及时扩大客栈规模,增加服务人手,却只想把客人分三六九等,服务阔绰客商多赚钱,不想搭理普通客人,还合伙儿排挤其他想开客栈的人家。 沈宁就和高里正商量在官道附近挑贫瘠的土地盖一些房子,以供前来进货的合作商住宿歇脚。 有了客栈之后就有客商请求寄存货物,他们又开设了货栈,派专人帮客人保管货物。 当然,是有额外保管费的。 比起货物受潮发霉烂掉或者鼠啃虫咬,有人帮忙晾晒、保护自然是好的,交钱大家也乐意。 很快豆腐村的货栈就美名远扬了,如今几乎日日爆满,一位客人退房立刻就有人接上。 高里正骑上毛驴,一路小跑儿去了货栈区。 要退房的是一个胡商,红棕色的卷头发,一脸的卷毛胡子,脸皮瞅着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却又深又亮,鼻子尤其高挺,还带勾儿呢。 搁以前高里正见到这种胡商只会敬而远之,背后蛐蛐,断然不会上前搭腔的。 现在么,沈宁在县里开着天下奇货,铺子里卖高档番货,也有番商前来兜售宝石香料等名贵货物,也会从铺子里进货,高里正见得多了也习以为常。 他还学了几句胡话呢。 说起来他也分不清番商、胡商有啥区别,也不知道他们语言有什么区别,毕竟他见的那些番商胡商都像野人,说着叽里咕噜的鸟语,他学的胡话其实也是几国不同的语言,只是他不知道。 “小菠萝,这就走呀?”高里正亲切地跟人打招呼。 小波罗的爷爷叫老波罗,爸爸叫大波罗,他叫小波罗,祖辈行商这样称呼也是一个记忆点,儿孙可以走老祖父的老路,事半功倍,还可以迅速聚拢人脉,遇到点难事也有人帮忙。 这不五年前小波罗来大庆国以后就通过爸爸的老朋友认识了蔺承君,蔺承君又给他引荐了不少大商户,他一路向北,见过蔺大掌柜以后就来到成阳县成了沈宁的番商朋友,在大庆流连两年半才离开。 这一次是去年到的,特意来成阳县天下奇货进货,他给沈宁带了不少香料、矿石、药材、宝石,也从沈宁那里进了不少高档针织品、洗护品以及辣味儿椒盐粉、各种高档糖果。 他还从南边儿进了不少黑茶砖、茉莉花茶、红茶等,打算往北边儿走一趟儿,跟草原那边儿再交易一番,然后往西从河套走敦煌回到欧洲,清掉货再从欧洲乘船走南海线一路交易、进货,再自泉州或者福州上岸。 这是他此行的规划路线。 在爷爷和父亲的基础上他又结识了不少新朋友,获得了更多帮助,比如成阳商会组建的货运局就能护送他和货物一路北上,让他无后顾之忧。 他夏天就到了成阳县,跟沈宁这边儿待了个把月又去其他地方考察,这会儿才回来,打算和商行一起北上。 他有灵敏的商业嗅觉,知道大庆和草原各族现在贸易频繁。 前几年大庆往草原去的货物里加了黑茶砖、茉莉茶、牛油底料、椒盐粉等,去年到今年又增加了辣椒粉、油泼辣子、剁椒、豆豉、豆瓣酱几样,这些在草原很受欢迎,能给大庆换回更多的马牛羊、牛油、酥油、奶酪、羊毛、毛毡等。 正好沈老板他们的货运局跟北边儿也做这方面的生意,他就想搭顺风车也赚一笔。 成阳货运局是沈宁牵头,成家镖局、曹家船队、豆腐村运输队加麦康两位老板合伙儿组建的商行货运,如今主要跑南北线,带着也跑一下附近的东西线儿。 生意极好,大大的加速了南北货物的交流和兑换。 高里正从自己的斜挎包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工具盒,打开拿出印章和印泥,咔咔几下就把戳儿给卡上了。 小波罗汉文学得不错,认识常见字,也会说官话和几地的方言,把文契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放心地折叠揣进怀里。 番商在大庆境内走动,投宿之处都要盖章备查,让官府知道他的行动轨迹,若是他日有什么纠纷或者被人陷害冤枉,这些文契也是他的证明。 待货运队和小波罗的车队离开以后,裴大伯和陶族长以及童大舅几个老头儿一人拎着一辫子黄灿灿的玉米往育种司衙门去。 路过货栈就喊高里正。 高里正也不骑驴了,拎着拐棍儿小跑着过去。 陶族长又是关心又是打趣他,“腿脚不利索就慢慢走,别崴了脚。” 高里正这两年断崖式衰老,腿脚突然没以前利索了,龙庙镇徐大夫说是年轻时候使力太过,以前不觉得年纪大了毛病就发出来了,让他好好养着别再出大力气了。 陶氏就给他配了拐棍儿加一头温顺的毛驴,让他出门拄棍儿、骑驴。 高里正美滋滋道:“虽然我腿脚不利索,我心滚烫着呢。”他打量裴大伯手里拎着的玉米,夸道:“啧啧,瞅瞅这金黄的大棒子,真稀罕人呀。玉米大丰收,又能活多少人和牲口呢,阿宁和二郎功德无量呀。” 虽然地是农人种的,可农人祖祖辈辈都种地,到死也没个吃饱饭的日子,现在阿宁和二郎得皇帝青眼,又交好蔺老板、顾大人以及知府知县等大人们,得了这金贵的种子,还带着大家伙儿改进良种,让玉米长得更高,更抗旱,结更大的棒子。 玉米秸养更多牲畜,玉米养更多人,这不是功德无量是什么? 虽然玉米吃起来没有小麦粉香甜,可几个农民能吃得起小麦和大米?种麦子和水稻的农民吃的是杂豆高粱和小米,如今有玉米换着吃也挺好的。 玉米不像豆子那样容易涨肚,更好消化。 童大舅迫不及待地把手里的玉米往前送了送,打断高里正的骄傲,“高大哥,今年试验田的棒子收成比去年更好啊,比我们村种的也好一截,我想换新玉米种子来年种。” 高里正:“你不得问问王司正?” 现在王永管育种司了。 童大舅:“我换咱村里的,不用找他吧?” 裴大伯:“咱村今年收成都不错,好种子能有不少,尽够的。” 高里正就同意了,不过还是让人多尊重王永,虽然人家是太监,可人家现在是育种司司正,是做正事儿的官儿。 傍晚时分负责收割玉米的村民就开始一车车往育种司衙门前的空地上拉玉米,村里老人孩子也在这边儿剥玉米。 还有专人负责将男人们刨出来的玉米秸用牛车拉回来,一捆捆垛在空地上晾晒着。 大家早知道玉米秸是好东西,不但青绿的时候牲口爱吃,干了牲口也爱吃,牲口吃剩下的还能用来烧火、沤肥。 为了让牲口吃得细、吃得多、不浪费草料,他们还用铡刀将玉米秸铡碎。 现在老人孩子嘴里都能唠叨一句“寸草铡三刀,无料也上膘”,只要把草铡碎,不加精饲料牲口吃了也容易长膘。 反正自打种了玉米,豆腐村的牲口就养得更加膘肥体壮,家家户户也不用从嘴里抠粮食给牲口。 回家的路上高里正例行洗脑:“吃饭的时候多摸摸心口窝啊,想想谁让咱吃饱吃好的。” “老憨,这好日子以前你可敢想?” 老憨笑得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却洗刷得挺白,“不敢想不敢想,七八年前儿我和老婆子守着三间破屋子还犯愁老三老四怕是要打光棍儿呢,不曾想现在不光老三老四娶了好媳妇儿,大孙儿也定亲啦。哈哈,这好日子,真是做梦一样呢。” 从前的困难户,现在也是外村争抢的香饽饽呢。 豆腐村的闺女小子,嫁娶都不愁。 高里正满意地点头,“我是顶知足顶感恩的,我知道以后的日子肯定更好,可我也不贪心,不会住着砖瓦房还想大别院,这就挺好,知足。” 众人纷纷附和,“里正,我们知足呢,如今小子丫头们都去学堂识字,出来了都能有活儿干,娶媳妇儿找婆家都不犯愁,俺们还有啥不满足的?满足得很!”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82节 高里正心满意足,“那啥,这几天抓紧收庄稼,忙完这茬儿接着去上扫盲班学农书哈。” “好嘞,肯定去。” 如今豆腐村的学习班越办越大,除了自己村的适龄孩子也接收附近村的孩子来读书,还利用空余时间由孩子们开办大人的扫盲班。 学习班的孩子们轮流当老师,他们的爷奶、父母、叔伯、兄姐的那必须得来,不来支持那不是扫自家面子? 一开始大家还有些抵触,主要是脑子不灵光,学识字忒慢,有些人学会拼音和数字算术就想打退堂鼓,结果阿年拿出一本农书大全。 这一下子会种地的都来了精神,男女老少得空就去上扫盲班,生怕落下功课。 最近秋收大忙,高里正就做主暂时停了扫盲班。 众人还挺惦记呢。 六年前皇帝下令成立育种司,还在豆腐村盖了育种司衙门,划拨了周围三千亩良田做试验田。 这六年里裴长青一边带着孩子们读书科举,一边带着阿年几个帮育种司衙门培养人才,还带着阿年几个编写了一本《新农书大全》。 这本书教人们怎么高效种田,内容丰富,涵盖了堆肥、整地、改良土壤、选种、育苗、灌溉、施肥、虫害、间作、轮作、混作、收割、应付恶劣环境,还有嫁接、授粉、杂交等知识。 有些东西高里正这个老农人都没听过,但是不妨碍他学得认真。 如今农书大全已经增补了第三版,增加了不少新内容,育种司的试验田也扩展到六千亩,除了三千亩的玉米试验田,还有一千亩的小麦试验田,一千亩的棉花试验田,一千亩的水稻试验田。 至于没出息的那几样,一样一两亩试验田足够用的。 这几年育种司一直给朝廷提供玉米种子,如今已经到了第三代。 玉米亩产量从原本的一百斤到一百五十斤,如今水肥足的话能有将近400斤,不过这只是试验田的理想数据,大田种下去也就250-300斤产量。 即便如此,朝廷也觉得相当高产,这已经超过小麦约等于水稻的产量。 可玉米浑身上下都有用啊,玉米秸喂牲口,根茬儿烧火,玉米既能当牲口的精饲料,也能养活人口,甚至遇到饥荒那个玉米芯也能磨碎掺在粮食里果腹,总比树皮有营养呢。 而且玉米喜水但是又不需要很多水,它一定程度上比小麦更耐旱,哪怕土地贫瘠一些也能收获。 所以它很适合北方一些地区。 而成阳县这里无论气候、降水等也都适合玉米,所以更容易丰收。 南直隶将原本不适合种水稻,勉强种了小麦谷子的农田都拿来种玉米,收获翻两倍不止。 连带着各地知县、知府都跟着受益,政绩考评基本都是优。 一个玉米给大庆带来很大的变化,真是从上到下都欢喜,高里正自然也喜欢得很。 你说说你地瓜土豆花生就不能像玉米南瓜这么出息? 二郎听番商说那个地瓜土豆的在海外亩产可达千余斤,来这里是暂时水土不服,习惯就好了。 哎呀俺滴老娘哎,要是那样,谁还愁没饭吃? 这天底下还能饿死谁? “得相信二郎和阿宁!”高里正郑重其事地给祖宗上了三炷香,让他们不用保佑家里人平安发财了,平安指望商行货运队,发财指望阿宁,“你们保佑一下那地豆子、地丝瓜、地葫芦的争气点就行了,要是天下无饥馁它们功德无量你们也积阴德了。” 跟陶氏躺下的时候高里正还嘀咕呢:“今儿十八了,二郎昨儿就考完试了,十天顶多半个月就该出成绩的。嗯,二郎肯定能高中。” 陶氏笑道:“那肯定的,去年曾通判和几位大人不是特意将二郎叫去试了试他的学问,说他火候到了么。” 高里正:“其实三年前也差不多的,说中是能中就是名次会靠后,二郎说不如再等等,待他学得更加通透些,届时乡试之后直接上京参加会试,否则勉强中举也没把握参加会试,还是要等。” 他是真佩服二郎和阿宁这夫妻俩,怎么就那么胸有成竹,那么气定神闲,真是不骄不躁,不得不说一派高人风范。 那气度和涵养,高里正觉得见过的知府大人也比不得他们。 大人们终究是盼着高升,醉心仕途、权力,可这俩人你没法说,他们不慌不忙,却把该做的都做了,该得的也都得到了。 嘿嘿,二郎中举以后再中进士,哈哈,高里正乐不可支。 他们村要出个进士啦! 在这种心情的支配下高里正每日里乐乐呵呵,转眼进入九月,秋高气爽,风清雾凉。 这日高里正骑驴去田里监督种冬小麦呢,傍晚准备回家吃饭再去扫盲班巡视,就见一行人骑快马飞奔而来,马蹄声脆,卷起滚滚烟尘。 高里正心头一颤,“哎呀,来了!” 果不出他所料,来人正是前来报喜的,自己村的运输队青年和应天府报喜的差役们碰头结伴儿一起回来了。 “喜——报—— 捷报贵村老爷裴讳长青高中南直隶乡试第一名解元——” 解元什么的老农民不懂,但是第一名懂啊。 不等高里正从惊喜中回过神来,附近干活儿的人已经纷纷跑过来,“二郎高中啦!第一名啊!” “哈哈,我就说二郎肯定行,真厉害,第一名哎!” “来年不得考个状元回来?” “保准儿的!” 众人高兴得很,一番激情无处发泄,就给高里正抬了起来。 高里正惊呼连连,“放下,快放下!是二郎高中解元,又不是我!” 他还得招待几位差爷呢。 裴大伯三叔四叔等人已经闻讯飞奔而来,帮忙把报喜的差役和沈宁打发回来送信的青年一并迎回家。 而此时沈宁和裴长青带着裴父裴母、珍珠和阿年等人已经坐船离开应天府,傍晚抵达桃源驿站,在此投宿歇息。 一下船,二蛋和二丫就各有分工地去安排食宿事宜。 前两年沈宁去南京开了铺子,把张氏母子,以及大丫二丫和香蒲、二蛋调过去负责。 如今铺子一切正常,张氏完全应付得来,沈宁这一次就另外送俩学习班的学徒过去,把二蛋和二丫带回来,打算带他们进京见世面。 第180章 二 桃源驿,阿宁娘家。 六年过去,沈宁培养了得力助手,如今出门就轻轻松松。 她袖着手,朝裴长青微微蹲了蹲身,笑道:“裴老爷,解元老爷,一路舟车劳顿,辛苦您啦,晚食想用点什么?” 时下虽然叫这个老爷那个老爷的,可正儿八经的老爷得中举才行,秀才都不是老爷呢。 自打放榜起,裴长青就被人各种恭维,解元、老爷不要钱似的招呼他,他都有点怕了。 毕竟自家现在虽然有点钱,家里也雇了人,可一直都是叫二郎、沈老板的,也没入乡随俗叫什么老爷太太的。 别人叫他有些不习惯,沈宁叫他还挺享受。 小夫妻逗趣的事儿么他乐在其中。 他伸手捉住她袖中的手腕,低笑一声,目光纠缠。 沈宁被他看得脸颊微红,轻轻咳嗽一声,小声道:“在外面呢,你注意影响。” 裴长青正色:“解元太太,为夫哪里不正经了?” 沈宁悄悄拿胳膊肘拐他一下,这人最会表面正经心里花花了。 虽然眼神含嗔,沈宁心情是格外愉悦放松的。 哎呀,终于、终于差不多要解脱了,来年去京城参加会试,即便考不上她也能轻松许多。 裴长青读书这几年,她也没闲着,一直陪读呢。 不客气地说裴长青背熟的四书她也背熟了,裴长青精习的五经之一她也跟着精修了,他背的、分析的、写的文章她也多半参与了,他破的题她也有做。 以至于裴长青说如果让她参加科考,保不齐这个解元就是她的。 虽然没那么夸张吧,但是沈宁觉得她也能考上的。 夫妻俩在这里说悄悄话,谭秀见状就拐弯儿先去安排别的事儿了。 这一趟她也带着儿女一起来了。 六年前她回陈家过年就跟老头子摊牌了,她以后要跟着沈老板做事情,要给闺女相看好婆家,要陪着儿子读书,没时间伺候他了。 让他找别的姨娘去,乐意的话再抬几个也没人管。 第二年她就踏踏实实跟在沈宁身边儿了,全心全意给沈宁做助理。 沈宁去县里府里开会、去应天开铺子,她都全程陪同。 当然她也收获良多,沈宁不但教了她许多东西,还让她拿钱入了两个铺子的股,不用她费心思打理,年底等分红就好。 沈宁也知道她最大的牵挂是儿女,去年底跟蔺大掌柜见面的时候提了一嘴,蔺大掌柜当即就表示有个合适的青年可以相看。 蔺大掌柜是很有分寸的人,他没有因为沈宁的关系就给介绍身份家世高于陈玉箫太多的,那样面上好看,过起日子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给介绍的青年是和陈玉箫登对的,不但脾气温和宽厚,也读书识字,还能听琴画画,很有点生活情调。 他介绍的是蔺家一位少爷,如今二十有一,也读过几年书,可惜没有仕途天分,考了几次都只过县试,连童生也不是。 不过蔺家家大业大,优秀榜样也多,读书好的有做官的,不走科举的也有蔺承君那样擅长经商的,各有出路。 他跟族里申请不继续科举了,愿意去铺子里历练。 蔺大掌柜亲自带他两年,发现他确实有经商天分,如今已经让他去金陵管铺子了。 蔺家的掌柜大部分都是培养的自家子弟,而非另外雇人。 能在蔺家做掌柜的,除了负责的铺子,还有其他收入,家里田地房产是不缺的,与陈玉箫正算门当户对。 正月里蔺大掌柜打发青年到成阳县给沈宁送东西,见过一回,谭秀满意,还让陈玉箫也悄悄看了,陈玉箫也中意。 不过沈宁说也不用急,反正陈玉箫还小,才十六虚岁,让两人多接触两次,多了解一下彼此的秉性,也看看男方的工作能力。 谭秀很听得进去,还常驻金陵的铺子一段时间,拉着张氏进进出出,把男方里里外外调查了个遍。 这一调查,越发满意。 蔺大掌柜实在人,阿宁和蔺老板的关系真瓷实! 要不是两人关系铁,蔺大掌柜那样八面玲珑的人精儿岂能随便介绍人? 再有这一次乡试的经历,谭秀彻底同意,让男方过几日就来下定。 商定了有些流程就不用那么麻烦,先定亲,等来年或者后年再办亲事即可。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83节 谭秀还想带着闺女和儿子跟着沈宁一家去京城见见世面。 她和闺女好歹也是针工局豆腐村分局的管事和师傅呢。 在沈宁的影响下,谭秀如今也很有规划,事情宁缓不急,慢慢来,一步一个脚印。 她娘都说如今她办事妥帖,老母亲没什么好叮嘱的,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她抿着唇带着笑往后头走,去找孩子和裴父裴母他们。 原本裴父裴母是不跟着去南京的,说二郎参加乡试他们去干啥? 沈宁和裴长青却觉得他们吃了一辈子苦是该享享福了,趁着身体硬朗正好跟着出去看看光景,否则等年纪大了就只能窝在家里。 这一趟去南京,沈宁陪着裴长青考试,珍珠和阿年就带人陪着爷奶出去逛街赏景品尝美食,那叫一个快活。 主要是裴长青对乡试胸有成竹,没有半点焦虑紧张,他们也就跟着松弛。 果然,裴长青高中,还是第一名解元,可给裴父高兴得听到消息当场就喜极而泣,恨不得立刻飞回家给祖宗上坟上香磕头报喜,都没心思在南京玩耍见客了。 若是裴长青和沈宁现在不回家,他也想带着老妻先回家报喜、上坟。 裴母也高兴,却不是急着给祖宗报喜,而是心疼儿子媳妇。 别人只知道第一名风光,她这个当娘的知道儿子这几年是怎么读书的。 六七年如一日的天蒙蒙亮就起来晨练、背书,天天不是背诵文章就是破题作文,要么就是练字、练功强身健体。 当初老大是怎么读书的,是怎么出去交际的,老二又是怎么读书的,裴母这个亲娘可是都看在眼里。 老二才是真读书的样子呀。 这当中第一功臣就是阿宁,要不是阿宁全力支持,二郎也没可能高中解元。 终于考完了,可得让二郎和阿宁好好休息。 考试前寻思儿子媳妇读书累,考完试不少人紧着上门拜访,二郎夫妻一直捞不着好好休息,所以一说回家裴母就把孩子们叫到自己跟前,让他们少去打扰爹娘。 这会儿珍珠、阿年、宝儿以及陈琦、高进禄几个少年都在她身边儿呢。 珍珠软着身体靠在裴母的怀里,脸色发白,她有点晕船。 宝儿一边殷勤地拿帕子给姐姐擦脸擦手又帮忙端金桔茶,一边问:“姐,咱去不去沈家庄呀?” 他们村里有好大一片果园,里面有枣树、石榴还有柿子树,这会儿该能吃了吧? 主要是果园好玩儿呀。 来时沈家庄的里正和二舅母娘家人在驿站这里拜访二舅母和二舅舅,还说回来就邀请他们家去吃饭呢。 结果自家人都回来了,也不见他们等在这里,哪怕打发个小厮等在这里也成呀。 哼,真是不实在。 看人家蔺老板的人,二舅母第一次去南京,那边儿的掌柜亲自去码头接着,比沈家人可热情多了。 沈家人真是不会来事儿,不怪二舅母不亲他们。 珍珠声音破天荒的虚弱,“不知道呢,我娘没说。” 阿年拿小银刀剖开一个甜橙,尝了尝味道,挺甜的,就把里面的橙子瓣儿拿出来分给他们。 他道:“不去,明儿沈家庄来人就在驿站见见。” 看娘的态度她对沈家好像没什么感情,应该不会为了沈家特意改变行程。 对方来她就见,不来也不会特意去拜访。 五年前沈家主动跟娘联系上,娘却不冷不热的,见面甚至有些尴尬,两位舅舅可能觉得伤自尊,后来就不往豆腐村去。 反而是沈家庄的里正总想跟爹娘拉关系,就有意无意拉拔沈家俩舅舅,知道爹娘往桃源来就会带着他们过来拜访。 沈里正竭力邀请爹娘去庄里歇脚,娘都婉拒了。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宝儿也就是上次被沈里正画大饼觉得沈家庄很好玩,听着跟小谢庄差不多,但是他不喜欢谢肃,那厮既想跟他们玩儿又想展示不存在的优越感,讨人嫌,所以他也不爱去小谢庄。 既然二舅母不去那沈家庄也拉倒了。 旁边儿的陈琦正在默背裴长青乡试的题目和试卷,越背越佩服裴长青,也越发觉得自己读书天分一般。 六年前曾知县评价裴叔的文章还是锋芒有余圆融不足,六年后的今天,裴叔的文章已经被人赞叹出神入化。 提学官都夸他文风老辣,不像二十好几才开始读书的,瞧着起码有三四十年的积淀。 陈琦不禁有点自厌,自己好歹也有点气运在身上,否则怎么能重来一次?结果即便多活一世,也没大用,读书一途比阿年和裴叔差老远了。 如今裴叔是解元老爷,阿年去年也是秀才公,他……算了,人比人得死,货币货得扔。 先生都说他学问不到,不急下场,起码明年再说吧。 他压力还是蛮大的,生怕自己满腔斗志最后变成裴端那样,那就没脸也不配呆在裴家了吧? 那真就只配买块豆腐撞死了。 陈琦在这里焦虑,旁边大他一岁的高进禄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高进禄虚岁十五了,读书也七年了,可他别说比阿年,就是照陈琦也差老远呢。 甚至……他其实比二蛋都不如,只不过二蛋的发展方向不是科举而是实用。 不过高进禄一点都不内耗,虽然四书五经学得……不咋滴,四书都没背完呢,可他拼音学得很好,数字算术也不错,如今也能帮作坊铺子打算盘算账基本不出错了。 他每日里该吃吃该喝喝,别提多愉快。 他也在吃橙子,但是不会挑,挑挑拣拣结果挑了个最酸的,他给陈琦,陈琦不肯帮他吃,他自己吃得眉头拧成一团。 裴母自己俭省,一点都不浪费,可她心疼孩子,见不得孩子愁眉苦脸,笑道:“阿禄,酸就别吃了,留着拌凉菜也行。” 这时候谭秀过来,高进禄欢喜道:“谭姨,这个酸!” 谭秀喜欢吃酸果子。 谭秀接过去尝了尝,点头说够味儿,笑道:“这一路上吃鱼吃腻歪了,晚上咱们吃老鸭煲、辣子鸡如何?” 孩子们纷纷叫好,珍珠说要辣一些,高进禄说不要那么辣,宝儿说还想吃酸菜鱼。 谭秀:“走,我带你们去驿站厨房瞧瞧,能不能给咱们腾个地儿支锅,再从门口采买些鸡鸭菜蔬。” 孩子们坐了一路的船,早就腻歪得不行,一下船就想出去跑动,裴母怕他们累,拘着他们歇会儿。 珍珠立刻精神抖擞,把短刀短剑都挂在腰上。 宝儿狗腿地把鞭子递给她,要是遇到不开眼的直接鞭子抽。 裴母关切道:“珍珠呀,你不是晕船嘛,快躺下歇会儿吧,一会儿吃饭再起来。” 珍珠扭头,俏皮道:“奶,我没晕船,我那是吃坏东西有点恶心而已。” 她已经是十四虚岁的大姑娘,搁别的大户人家都开始谈婚论嫁了,可她一直专注习武、打抱不平什么的,虽然喜欢八卦别人的亲事,却从未往自己身上想过,所以依然孩子似的,一派天真烂漫,俏皮好动。 她也犟得很,晕船不承认晕船,不想没得玩,不想认输,非说自己吃坏东西。 区区晕船就想打败她?那不可能的。 晕船就是坐少了,回头她天天住船上,看它还晕! 头会儿在船上还头晕眼花,四肢虚软无力,脸色苍白呢,这会儿要出去玩儿立刻活力满满,一副血气丰盈的样子了。 阿年却不要出去玩儿,他和珍珠性情迥异,珍珠喜动不喜静,他喜静不喜动。 他要把这一趟南京之行结交的老友、收送的礼单都给整理成简单的表格,这样以后还礼、送礼也有数。 他正忙着呢,驿站小卒跑来报信:“裴小相公可在?有几位秀才公来拜访您呢。” 裴小相公说的是阿年了,他去年下场参加生员考试,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取得了县案首、府案首、院案首的优异成绩,正式成为一名吃公粮的廪膳生。 在这一次乡试成绩出来之前,裴案首的名头是超过其父裴秀才的。 毕竟裴长青当初县试和府试的成绩只是中等,不想成绩太难看便没参加院试,又过了两年才通过院试正式成为生员的。 裴母赶紧张罗给阿年换衣服,孙子已经是秀才,与人交际都得注意些。 很快小鹤年就带着同样没有出去玩的陈琦一起去见客了。 这年代讲究登对,成亲是,交友也是。 比如童生被称为小友,秀才是老友,小友和小友交际玩耍,老友和老友互通有无,小友见了老友就恭敬拘谨,放不开手脚,而秀才见到举人更是如此。 正因如此,阿年也不请爹来帮忙陪客,这些人跟自家不熟,见爹在礼数上得说拜见,不是平等相处会让人惶恐的。 “裴案首,南京之行可有什么见闻感悟?可要与我等分享一二呀。”几名年轻的秀才见丰神俊秀的少年郎出现,立刻上前热络地招呼。 阿年拱手,一一见礼,“怀仁兄、吉安兄……” 他一一称呼众人表字。 众人皆高兴,不愧是案首呀,小小年纪聪慧异常,记忆更是非凡。 他们当初不过是淮州府一起参加院试,出成绩以后他们慕名拜访而已。 不曾想裴案首就记住他们了,虚怀若谷呀,一点都不骄傲。 阿年不习惯人家案首案首地称呼,便建议大家名字相称,他虽然还小,但是中了秀才以后就有表字了。 字是他请谢恒帮忙取的,怕人家说谢恒张狂对外都说是萧先生赐字。 反正萧先生也是他的先生,赐字也是理所当然的,没人怀疑。 众秀才从善如流,纷纷道:“子遐兄……” 虽然称呼裴案首的字,可还是要表达自己的尊敬之情,毕竟他们还没熟到称兄道弟,不能叫人家弟,兄是尊称嘛,他们习惯了。 阿年:“……” “子遐兄,我们原以为你会乘胜追击,与令尊一起参加秋闱和春闱,父子同科,成就一段佳话呢。” 去年裴鹤年同学的成绩太过耀眼,主持院试的提学官、淮州知府、同知、通判以及各县县令那都盯着呢。 虽然每次院试都有案首,可这个案首的含金量比以往的案首都高。 众人也都知道他和萧先生、谢家乃至国子监卫先生的关系,纷纷恭维“不愧是诸位大儒高徒,名不虚传”。 提学官大人在试了裴鹤年的学问以后,赞叹不止,觉得这孩子不但读书早慧,竟然于国计民生也有独特见解,浑然不似十三岁的孩子,即便很多十年苦读参加乡试会试的学子都没他那种见地。 不少读书人因为十几年如一日的读书,不事稼穑、不懂五谷,除了读书其他方面都稀松,被人戏称书呆子。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84节 裴鹤年不是,他一点都不呆,相反他非常聪慧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油滑,有一种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感觉,让人觉得这人分外真诚。 不少人猜如此优秀的人才是可以跳过岁考和科考直接参加今年乡试的,提学官大人肯定乐意,到时候父子同科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呢。 阿年谦虚一笑,“虽然侥幸得了院试案首,可乡试人才济济,弟还是不敢大意,多读几年书,多跟前辈们学学,届时更有把握。” 裴长青和沈宁都不想儿子那么早参加乡试会试,萧先生卫先生和谢恒也不想,阿年自己对学习的兴趣也大于科举选官。 他想学更多的知识,如果过早入仕那他哪有时间学习? 再说了他这么小的年纪做官也不合适,谁要和他做同僚?谁又信服他? 早早的考个秀才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火候到了,想试试,等他十七八岁以后再参加乡试也不晚。 “那咱们与子遐兄可又一届秋闱大比了,到时候还请子遐兄多多提携呀。”有人心里略有点酸酸的,这裴鹤年过于优秀,要是今年和他爹一起参加乡试,不知道父子俩谁是解元呢。 要是裴鹤年今年参加乡试,那下一届他们不就轻松么。 现在看来,他们命苦哟,还是要跟裴鹤年一届大比。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他们和裴鹤年同年院试,再同年乡试,若是同年会试及第,那就是同科至交了。 同年可是官场上非常大的助力! 二丫带人帮忙多点了几支蜡烛,又上茶、果盘、点心干果等,又转达沈宁的意思,“各位秀才公都是阿年的好朋友,我二婶说留大家一起用饭,吃过饭你们再畅聊。” 十五岁的二丫虽然相貌不是特别出众,但是她行事干脆利索,自小跟着张氏卖货性格爽朗大方,毫无忸怩之色,加上眼神清澈明亮,自有一股明媚之色,颇为吸引人。 来拜访阿年的秀才们年纪也不大,都在十八/九上下,乍看到这样明媚大方的姑娘都红了脸,忙起身见礼。 人家是子遐的姐姐,不是仆人,咋好意思让人家给他们端茶倒水的? 二丫看他们一个个比大姑娘还害臊,抿嘴一笑,乐颠颠地去跟沈宁汇报了。 虽然秋深露重,可吃过晚饭沈宁和裴长青还是陪着爹娘带着珍珠宝儿几个孩子去逛夜市儿。 大运河边上的驿站车来车往,人声鼎沸,晚上也亮如白昼,根本没有宵禁一说,比城里可热闹多了。 沈家庄就在驿站东南边儿不到六里路的地方,小时候原主时常往运河边儿跑,既能卖家里的新鲜蔬菜鸡蛋还能听来往客商讲八卦热闹。 夫妻俩携手漫步,裴父裴母则看得目不暇接,要把这些热闹都记住,回去给老伙计们讲,有机会让他们也出门转转。 唐钜护着珍珠宝儿高进禄在前面随意逛。 与其说护着,不如说监督,免得珍珠碰见小偷小摸下手太重,给人打伤了什么的。 这丫头从后面瞅就是一个正常的细高挑少女,可谁也不知道她仿佛长了一副钢筋铁骨,手劲儿极大,腿骨像包了铁板,谁不开眼跟她打一架那保不齐要躺上个把月。 唐钜一身所学已经尽数教给她,现在不教功夫而是不断引导她学会甄别对手的情况,凡事要留余地,即便对方有错也要手下留情,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不能他调戏个小娘就打断腿,偷个钱袋就打断手吧? 珍珠给唐钜翻了个白眼儿,“师父,你现在婆婆妈妈的。” 小时候师父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怕她吃亏受伤,让她专挑对方的要害和痛处打。 现在总提醒她对方可能上有老下有小,教训一下举行,别打残。 就上一次在南京,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欺负小乞丐,他那么高,跟个黑铁塔似的,师父也不说叮嘱她小心让她打汉子的要害,还让她手下留情说那汉子空有个大个子其实很虚,不够她打的,别给人打坏了。 当然,师父说得没错,她一脚踢中汉子的腋下,他当即就委顿在地,一条胳膊不能动了,还哭着要她赔呢。 她冤枉好吧? 她手下留情的,否则他还要断几根肋骨呢,而且那胳膊只是脱臼又不是断了,赔毛儿呢。 唐钜:“珍珠,你打他们就是让阿年跟村里孩子比读书。” 珍珠想了想,好吧,那是有点欺负人。 这一晚上,她逛街都不尽兴,因为没打人,只把钱袋帮人还回去拉倒。 不过她很快就找到新乐趣,不能打人她还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要比偷儿还会偷! 偷儿偷人家的钱袋,人家没感觉,她要偷偷儿的钱袋,让偷儿没感觉,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还给失主。 嘿嘿。 唐钜不远不近地跟着,看得摇头失笑,眼神满是慈爱。 沈宁和裴长青手挽着手落在后面,衣袖挡着交握的手,她笑道:“咱这运气和眼光真是没谁了,当初留下唐师父真是太正确了。” 当初家里并不宽裕,也没给唐师父多少银子,可人家尽心尽力教孩子们。 不只是珍珠和阿年,就连豆腐村的孩子、少年、青年甚至中年男人们都受益,尤其运输队的汉子们哪个没跟着晨练、学几招保命打架的功夫? 当然不只是唐钜,他们花钱雇的人都不错,几乎没有那种吃里扒外的背叛者,也没有那种人心不足的。 可能不是没有,只是团队还在上升期,蛋糕越做越大,人人受益,他们不需要暴露阴暗面就能得到想要的。 不过总体来说,他们这个团队还是稳固的。 夫妻俩小声聊着这个话题,商量着谁可以提携,可以带去京城,谁跟着他们,谁留给阿年和珍珠。 他们一贯的做派是宁缓勿急,选人先选品行,有明显劣性的不要,然后选家庭,家庭和睦的更好,也代表着他有软肋,再就是用熟不用生。 知根知底的利益共同体是他们团队的基础。 这些人靠着自己发达,荣辱与共,自然也会维护他们的利益。 有了自己的人手,他们进京为官、经商,才有自己的底气。 慢慢地,再发展外围人手,培养更多的人才,去水滴石穿地影响整个王朝、社会。 至于做到哪一步,就看缘分,夫妻俩并不强求。 他们不是做救世主来的,而是为了让自家活得安全些、宽裕些。达则兼济天下,有能力了再想办法为社会做点贡献,实现更高的人生价值。 他们有野心,有权力的欲望,但是又够清醒,不想让这种欲望掌控自己,影响正常生活。 力所能及就好,不委屈自家。 夫妻俩再一次坚定了自家后续发展的方针,也有大体的规划,对接下来进京也就越发有把握了。 沈家庄。 沈里正坐在沈家堂屋里,面沉如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瞅着沈家父子三人。 他约莫着时间,打发人去码头那边儿守着,若是看到裴秀才和沈老板等人立刻回来禀报。 得到信儿他就收拾东西,还打发人给沈家送信,让他们赶紧一起过去。 结果……这父子三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请不动! 呵呵,你们腚可真沉! 还等着沈老板和裴秀才来给你们磕头是怎么的? 五年前不是已经证明人家无所谓你们?也不怕别人拿什么不孝之类的话压人? 是你们需要人家拉拔! 咋滴,既需要人家拉拔你们,又不想低头? 就算不认错,你们也得说几句软和话吧? 沈父唉声叹气,闺女发达了,自家没能沾光不说,反而……受连累被戳脊梁骨。 多少人背地里笑话他们守着金山受穷,闺女家财万贯,生意做得那么大,他们是她的血亲,她从指缝里漏点也够他们吃喝不愁的。 也有人啐他们没脸,当初李家打上门来,沈父和俩儿子不肯给闺女撑腰,也不肯把彩礼退回,反而急吼吼地把闺女远嫁了。 这事儿当初他们花点钱或者买点像样儿的礼物,请沈里正和其他族老帮忙跟李家说和,也是可以的。 他们都说沈父三人舍不得出那钱! 真是死要钱啊。 沈里正也很是瞧不起他们,他和沈家早就出了五服,关系不亲近,但是村里有事儿他是里正又是族长不会不管的,可这事儿沈家不占理。 李家小子没了,沈家就算把闺女嫁过去也没用,又不能传宗接代,人家还娶回去干啥? 李家无非就是想要回彩礼,再让沈家低个头,说几句好话,宽慰一下老太太,顺便请李家那些人吃两天饭。 可沈家父子死要钱啊,舍不得。 要不是李家闹得太大,没人敢惹,沈父保不齐还想给闺女再找一家给彩礼的老鳏夫呢。 因着这些缘故,沈里正当初是不管的,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村里那么多人家,他可管不过来。 后来知道来桃源开货运分局的沈老板竟然是守望门寡的沈家女,他都惊呆了。 回过神来之后他就打发人调查沈老板的消息,把沈老板的消息打探清楚以后又找上沈家父子,希望他们主动去探望沈宁,再叙亲情。 起初沈家父子也不敢置信,后来跟着去桃源县城货运局确认以后才敢相信。 知道沈老板是自己闺女、妹子以后,沈家父子三人的反应让沈里正也很是不齿。 他们先是无比激动,想着闺女、妹子发财了就是他们发财了,随即又想起当初的龃龉有些讪讪,觉得沈宁会记仇,否则发达了为什么不回娘家? 随即他们就恼怒起来,觉得沈宁不孝顺、没有人情味儿,发达了居然不管娘家,着实可恶,甚至想上门斥问。 被沈里正泼了冷水才清醒点。 最后他们以沈母思女心切,常年生病,身体孱弱为由,跟着货运局的运输队去了一趟豆腐村。 豆腐村之行沈里正没去,毕竟他和沈宁家不亲近,不能贸然去拜访,想着等沈家父子和沈宁恢复走动以后他再借机交际。 结果这父子三人从豆腐村回来以后只有牢骚,因为除了住几天吃饭睡觉以为他们没得着什么好处,连身洗衣裳都没舍得给老父亲做! 她家那么大的家业呀,那么大的作坊啊! 一文孝敬钱都没给老父亲! 他们对着沈里正就是一通发牢骚,甚至抱怨沈里正让他们去受辱。 沈里正都被他们气笑了,你们是咋跟人家叙旧的? 他不得不耳提面命教父子三人怎么和沈宁修复亲情,结果三人死活不肯去了。 沈里正一顿逼问才得了实话,他们怕闺女不给钱,去一次来回要花自家路费! 真是……怎么蠢不死他们呢? 你们和闺女修复好了关系,她还能少你们那点钱? 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85节 她一时间不原谅,你就住她家里,天天做小伏低,她还能不原谅? 她是你亲闺女呀? 可你们……连句软和话都不舍的说是吧? 还是后来沈宁来桃源县,沈里正抓着机会,好说歹说给父子三人带来,马马虎虎地修复了他们一家的亲情。 就这样,每次沈老板来县里,还得他主动喊着沈家父子三人过去呢。 “大河爹,你说,你为啥不肯去?”沈里正话里带气。 今下午去接着和明儿再去那能一样吗? 沈父扫眉耷拉眼儿的,吭哧道:“妮子又不待见她爹。” 他站沈宁跟前感觉连个外人不如,他有心说几句亲近话,可闺女的眼神冰冷又陌生,还带着鄙视和审视,好像能看透他内心一样,让他觉得特别不舒服。 她太厉害了,完全把他作为父亲的气势给压过去,让他想撒泼、想说几句狠话都不敢开口。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如果他敢说“你个不孝女”,或者在她面前撒泼打滚儿的话,她能让人给他丢河里去。 他能怎么办? 本身嫁出去的闺女就是泼出去的水,他哪里管得了? 沈里正苦口婆心:“她男人现在是举人老爷,还是今年南直隶的解元,解元,举人第一名,你懂吗?” 沈父:“举人?那、那……” 我更不去了。 一文钱好处不给,他去受气呢? 她男人是举人,她不得更硬气? 保不齐她一直恨他和俩哥哥呢,谁知道她会不会报复他们? 这个妮子她没有心啊,出嫁这么多年,婆家都家财万贯了也不说惦记她娘,她没有心啊。 连亲娘她都不想,她更不可能想亲爹了。 他不去,不去! 不去受那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