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业》 第1章 [现代情感] 《副业》作者：孔奕玮【完结】 简介： 徐畅是一个豪华度假村的小保安。 做保安嘛，没前途的，所以他想搞个副业弄点钱花花。 徐畅在度假村最豪华的别墅套房里安装了偷窥摄像头，准备拍拍上流社会偷情的狗男女，然后敲他们一笔封口费，运气好的话，一次就能搞来这辈子躺平的钱。从此保安就不会是他的职业，而是他的爱好。 但他运气不好，第一次拍到的不是偷情，而是谋杀。 梁瑞是一个男模。 这行是吃青春饭的，梁瑞有很深的年龄焦虑，还好，他因为一次意外发现了一片蓝海，开启崭新副业——杀手。 男模/杀手，标准斜杠青年。 美中不足的是，男模杀手也是吃青春饭的。 还好，他已经攒够了财富自由的钱，干完最后一单，准备上岸…… 第1章 ☆、偷窥无罪（一） 船要开了。 徐畅坐在宾利添越的驾驶座，眼神不自觉滑向戴在左手腕间的爱彼皇家橡树。 沉甸甸的一块表，他记不住这表的一长串型号，但牢牢记住了它的价格可以买一辆林肯航海家。 那曾经是他幻想中，专升本、考研、毕业后签约大厂年薪总包至少二十万、工作两到三年先攒出房子首付后就买的车，是构筑他幻想中三十岁成功人生的最后一环。 现在，就被他轻飘飘戴在手上。 徐畅实在忍不住看它，忍不住微微转动手腕，感受表带在腕间的摩擦，去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一切当然是真的！而且是他应得的！ 想到如何得到这一切，徐畅的心跳不觉加速，他打开手机相机，开始录制视频。 在下船前，他得确保这个美梦一直继续下去。 “如果我死了，你们一定猜不到凶手是谁。” “这一切，都源于一个不该有的念头……一个贪婪的念头。” “事情，应该从那晚开始讲起……” 那天晚上，徐畅的头实在疼得厉害，穿的制服紧紧裹在身上，捆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顶着队长难看的脸色，徐畅请了假。 一打开出租屋大门，听到屋子里不可描述的声音时，徐畅的头更疼了。 王韬这家伙又在发情。 王韬平时作息挺规律的，下班回来打游戏，大概要到夜里一点，才会点开一些国外博彩赞助的小网站，一手拉进度条，一手进行他兄弟的日常维护。 出租屋的床质量一般，石膏板隔墙又不隔音，经常到了半夜徐畅睡得迷迷糊糊时，隔壁开始晃晃荡荡，让他好不容易在焦虑中聚拢的睡意瞬间溃散。 这一度让他很恼火，很崩溃。 恨不得一脚踹开石膏板隔墙，再一脚把王韬踹下床，把手机摔他脸上，破口大骂！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徐畅跟王韬是初中同学，这份工作又是王韬介绍的，他不好为了这点小事撕破脸，只能一再忍着，毕竟住员工宿舍条件更差，宿舍一开门里面那股臭脚丫子味能让他当场呕出来，而自己租房又太贵，他想攒钱就得先遭点罪。 想到这，徐畅的抵触情绪就淡了一些。 王韬的房门敞着，徐畅挤出一个笑容跟他打招呼：“今天没打游戏啊？” 但王韬的反应很不寻常。 他明显被吓了一跳，本来很松弛得半躺在床上，听见徐畅声音后，王韬几乎跳下床，徐畅甚至感觉王韬在下意识往背后藏手机，但因为刚才下床动作幅度过大，手机没拿稳摔到地上，滑出半米远。 徐畅赶忙上前帮忙捡手机，王韬反应过来，快步弯腰捡起手机。 手机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尾音滋滋啦啦像雪碧的气泡，是那种女人会喜欢但男人巨讨厌的装逼的声音。 “宝贝儿，你先去洗澡，我准备一下。” 这不是王韬喜欢的类型。 徐畅调侃：“你不是从来不看国产嘛！” 王韬神色有些局促，徐畅见他猛按几下音量键，心里疑惑更重。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看片对王韬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正常，恨不得叫上他一起欣赏。 “你不是上夜班吗？” “看什么呢这么起劲？” 徐畅没管王韬的没话找话，反而对他手机里的视频起了兴趣，趁王韬不备就抢过他手机，心里正准备着一会儿怎么调侃王韬不到十点就发情，结果看到视频的那一刹那，徐畅愣在那里，全身的血“唰”得涌上头。 他的头更疼了，疼得几乎要晕过去。 徐畅看了看视频，再看看王韬的神色，希望是自己的幻觉。 王韬怒气冲冲抢过手机，把徐畅往外推。 徐畅全身僵硬得被他推了几步，拉住门框，总算清醒了一点。 视频里的房间他果然没有认错，就是他们度假村最豪华的一间别墅的主卧！ “你怎么能看到那间客房？”徐畅的声音都在抖。 王韬已经从刚才的紧张恐慌变得强硬起来，颇有被拆穿秘密后破罐子破摔的气魄。 他瞪着眼睛，挑衅看着徐畅：“就看，怎么了？！” 徐畅的心直往下落，他已经意识到一个要命的问题—— “你在那间客房装了偷窥摄像头？你疯了吗！技术部和客房部每天都会拿扫描仪查房，这要查出来，要坐牢的！” “你不说谁他妈知道！”王韬瞪着他，像盯死一个叛徒。 但徐畅看穿了王韬的色厉内荏。 徐畅一直觉得王韬脑子回路有点不好使，但没想到他能脑残成这样。 “你图什么呀？就为了看点片儿！网上那么多还不够你看的！非要看现场直播才刺激是吧！” 王韬脸色阴沉，听到这句话，嗤笑一声：“徐畅，你把哥们想肤浅了！我一直都在想，咱们比他们差在哪里？” 徐畅一时没明白王韬口里的“他们”指谁。 但王韬很快解答了他的疑问：“这间客房一晚上三万！顶咱们半年不吃不喝的工资！凭什么他们住得起这么贵的酒店，开得起这么好的车，泡着那么漂亮的妞！咱们呢，活得跟个npc一样。” 徐畅听到这番愤怒言 论，已经有些不耐烦，太幼稚了，他懒得跟王韬讨论，他就着王韬的思路往下问：“那你偷窥他们，是为了报复他们？” 徐畅搞不懂王韬的脑回路，看别人办事儿，也能产生报复的快感？ 王韬明显兴奋起来：“对！也不对！重要的不是报复，是改变咱们的命运！你想一辈子做个小保安吗？” 徐畅被这句话问懵了。 他当然不想。 王韬连职专都没读完，经常借机讽刺他这个大学生毕了业也不过是跟他一样做保安。 但他跟王韬怎么一样？ 保安对徐畅只是一份过渡工作，他有很长远的人生规划，但不屑于跟王韬探讨。 王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开始推广他改变命运的计划：“哥们你听我说，这事儿我原本打算一个人悄么声干了！算你运气好，咱哥俩一起发财！狠狠捞上一笔，挣到第一桶金！咱们以后买房买车开店的钱都有了！回头会所嫩模哥也给你安排上！咱们也过过那种日子！” 徐畅觉得王韬已经魔障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韬压低声音，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更有信服力：“能住得起这间酒店的，都是有钱人！回头我去前台扒拉一下他们的住客信息，到时候把视频一扔，不怕他们不给钱！” 徐畅脑子里有雷炸开！一股酸水涌上来，他差点吐出来。 面对蠢货，他总是有一种无力感。 第2章 ☆、偷窥无罪（二） 面对蠢货，徐畅有一种生活经验，就是不做纠缠。 不去试图理解对方，不去试图说服对方，只下决定。 徐畅语气强硬起来：“韬儿，咱们这么多年兄弟，我肯定不能举报你，你把摄像头拆了，我就当没看见。” 他没把话说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王韬没想到这么大的利益面前徐畅还能假正经，顿时有些急了：“徐畅你是不是傻？最危险的事我已经干了，你就搭个顺风车坐着收钱就行了，这点胆子都没有！” “你以为有钱人是蠢货吗？他们会乖乖给钱？！就算不报警，他们也有的是资源和手段查到你身上！”到时候跟王韬明面上是好友又合租的他肯定也跑不了。 王韬的脑子已经彻底被发财梦糊住了智商，急赤白脸地反驳：“我进去的时候找的监控盲区，摄像头上又没有我的指纹，他们怎么查得到？” “那后续你勒索收钱，你打算怎么弄？给他们微信账号吗？” 王韬用看蠢货的眼神看了一眼徐畅：“亏你还是大学生，连这点智商都没有！给微信账号就暴露了！” 被一个蠢货骂蠢货，徐畅都来不及生气，只是敏锐意识到，王韬干这事绝不是一时兴起。 第2章 王韬得意得展示自己的精心布置，从酒店扫描仪的型号扫不出他用的那款最新款摄像头，到选择那种偷情的房客不敢声张，再到用境外小网站收钱。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徐畅的反应，显然是希望自己这么周密而惊艳的计划能得到对方喝彩。 “不行！” 徐畅干巴巴硬邦邦地重申自己的立场。 他已经后悔问这么多了，将来万一警察问起来，他是知情人，八成也洗清不了嫌疑。 “明天，你就去把摄像头拆了。” 王韬看徐畅还是这么油盐不进，也上来脾气了：“你他妈就当不知道行不行？！” “明天你不拆，我就上报给队长。” 徐畅必须掐灭王韬所有的幻想。 基于王韬是个蠢货的认知，他坚信就算这计划看上去还可以，但实际实施一定会搞砸，而他不想惹火上身。 王韬死命瞪着徐畅，夺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徐畅现在就是他的杀父仇人，一想到这怂货还是自己介绍进来的，王韬都想抽自己。 “行，你了不起，我拆！” 王韬骂骂咧咧拿起手机：“人一辈子改变命运的机会就那么几次，你他妈活该一辈子做穷鬼的命！” 王韬报复性得把手机音量调高：“老子今晚看个现场直播总行吧！” 徐畅已经打算尽快搬出去住，但也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语气缓和得调侃：“国产的有什么好看的？啥姿势咱韬哥没见识过？” 王韬没兴趣接住徐畅的示好，他还沉浸在自己发财梦破灭的溃败里。 “妈的，这男的绝对是鸭！本来还准备拿这富婆练手，现成的鸭子煮熟飞了！晦气！” 只言片语，富婆和男模偷情的故事徐畅已猜出个大概。 而视频里，富婆已经开始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王韬眼睛都看直了。 徐畅好奇凑过去：“到底什么姿势，把韬哥都看傻了。” 徐畅一看，也傻了。 他跟王韬不可置信得对视一眼，都怀疑是错觉。 那股恶心的感觉又来了。 “是……实时吗？” “昂……” 视频里，人高马大的男模把富婆紧紧锢在怀里，如果不是富婆头上包裹的塑料袋和男模死命捂住富婆口鼻的动作，那姿势确实容易引人误会。 徐畅身上的血开始涌向胃部，他忍不住干呕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掏出电话。 “报警……不行，来不及，先找队长救人……” 徐畅已经点开队长的微信，王韬反应过来，猛地把他手机拍到地上。 徐畅急了：“王韬！” 王韬腿脚发软，差点给徐畅跪下：“不行，不能报警！警察一来，整个房间都会搜一遍，那个摄像头肯定会被发现！” 徐畅恨铁不成钢：“这会儿开始害怕了！不是没有指纹吗！” “那能一样吗！我原本打算捞一笔就跑！现在出了命案，身上又没钱，我跑去哪儿！”王韬吼道，他委屈又觉得晦气，还不能得罪徐畅，干脆心一横，跪下抱住徐畅大腿。 “畅哥，你要是报警，我要坐十年牢！十年啊！我一分钱没捞着，就坐十年牢，我冤死了！这女的出来搞破鞋，也不是什么好鸟，你要为了她，把自己兄弟送进去？” 王韬越说越激动，抱住徐畅大腿的双臂紧紧箍住徐畅。 徐畅只觉得胃也被箍住了 ，一口气没忍住猛地吐了出来，王韬没留神，被吐了个满头满脸。 王韬本来就紧张得全身哆嗦，徐畅恨不得把隔夜饭都浇在他头上，他也忍不住呕了出来。 一时间，小小一间卧室涌满了酸靡腐烂的气味。 王韬的手稍一放松，徐畅就后退，扶住墙缓住一口气。 这一口气上来，徐畅才找回神智：“王韬，那是一条人命！报警，立功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王韬几乎要把心脏呕出来，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他心里发了狠，徐畅再他妈把他往绝路上逼，他就—— 王韬瞥了一眼手机，富婆已经没动静了。 “来不及了……人没了……” 徐畅喉咙发干，不知道该说什么。 “咱们还报警吗？”王韬心虚问道。 王韬只想报复那些把他们当摆件的狗男女，他只想捞一笔，这世界上靠着干脏事白手起家的人多了，为富不仁的有钱人多了，多他一个怎么了？ 但一条人命真死在自己眼前，尤其当时还有机会救她…… 王韬止不住后怕，刚才发狠要弄死徐畅的狠劲已经缩回去了。 他破罐子破摔的想，徐畅还要报警，他也认了！不过他得把徐畅也拉下马！不能便宜了这个窝囊废！ “你还有机会脱身。” 王韬意外得看着徐畅。 徐畅已经从刚才的恐慌里镇静下来：“现在报警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失踪了家人会报警，在警察查到这里之前，你把摄像头拆了。” “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第3章 ☆、偷窥无罪（三） 100起谋杀案里，情杀的比例在40%-50%，而财杀的比例在20%-30%。 所以男模到底为什么杀富婆？ 为了情，还是为了财？ 徐畅嘴上说“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但阻止不了快要炸掉的脑子继续胡思乱想。 知道徐畅不会举报自己，王韬松了一大口气，任劳任怨地擦地板，舔着脸让徐畅把制服脱下来，他去洗干净。 徐畅也没有多余的精力跟他客气，把制服随意一脱扔给王韬，顺手拿起王韬的手机。 那个视频还在继续。 男模把富婆的尸体摆在地上，然后去了另一个房间。 徐畅一瞬间有一种很恍惚的错觉，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不过是在看一部电影。很多电影都是用监控摄像头角度拍的，没什么稀奇。 用一种完全旁观的心态再去看视频里发生的一切，他的选择就失去了那种压垮性的重量。 就像划走一个不感兴趣的短视频，变得轻飘飘的。 视频里，男模拖着一个29寸银色行李箱回来。 徐畅在度假村工作几个月也算见过世面，很多客人都用这个牌子的行李箱，据说一个要一万多。 质量一定很好。 当然也说不定，有钱人嘛，买个成本几百的皮包也要花个好几万，购买的不是包，而是品牌和品牌背后代表的阶层分类。好比原始社会，脖子上挂着最大狼牙的那个人，就是部落最猛的勇士。 而眼前的男模，虽然不是什么最猛的勇士，但他敢杀人，杀的还是一个富婆，他一定有着难以启齿的痛苦。 富婆虐待他？ 这是徐畅第一时间想到的。 钢丝球的花语，隐忍和富贵。 他一定是被富婆虐惨了，才奋起反抗。 他肯定摆脱不了富婆的纠缠，只能出此下策。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不一走了之，而是选择杀人这么偏激的手段—— 但男模的下一个举动，推翻了徐畅刚才所有的推论。 行李箱的拉链缓缓打开，盖子被掀开，一个女人蜷缩在里面，女人抬起头看向男模的画面，比徐畅看过的所有恐怖片最恐怖的镜头都更惊悚一万倍！ 徐畅寒毛直竖，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个普通的视频。 “王韬！” 徐畅高声叫着，喊着王韬的名字，也喊回自己的魂。 他们第二天上午退的房。 徐畅和王韬巡逻到停车场，男模正打开后备箱，将银色的行李箱放进去。 尽管他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但鼓起的手臂肌肉还是出卖了行李箱的沉重。 那个女人，不是死的富婆，是那个从行李箱钻出来的女人，她穿着富婆的衣服，带着富婆的首饰，脸上粘着假鼻子，画得跟富婆有九分像，再戴上宽檐帽和大墨镜，足以以假乱真。 男模开着车，带着假富婆和后备箱的尸体扬长而去。 徐畅和王韬对视一眼，默契得保持沉默。 这天晚上，隔壁的王韬跟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难得清净一回的徐畅躺在床上却死活睡不着。 他的脑子跟看电影一样，不听使唤死命地拉扯进度条，非要把画面定格在最有冲击力的那一幕。 徐畅上网搜索，他的症状可能是一种病，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搜完徐畅就乐了，死的又不是他妈，他创伤个屁啊。 徐畅转而翻出小视频，想转移一下注意力，这次，该他晃荡给王韬听了。 像是得到了某种感应，隔壁王韬也有了动静。 徐畅把视频静音，竖起耳朵仔细听。 王韬下床，穿着拖鞋走到门口，开门。 徐畅猜测王韬要去卫生间。 大概他也没缓过来，据说人受到惊吓就容易肾虚，憋不住尿。 第3章 他看不起王韬蠢，王韬也觉得他怂，好在昨天他们俩只是吓吐，没有吓尿，不然以后都不好做人了。 胡思乱想间，徐畅突然惊觉，王韬好一会儿没动静了。 开门之后，再没有传出脚步声！ 徐畅惊出一身冷汗，王韬现在就站在他门口！ 他想干什么？ 徐畅缓缓坐起来，眼睛四处搜寻着能当武器的物件。 摄像头也拆了，什么证据都没有，王韬应该不至于杀他灭口吧？ 桌上只有一把拆快递的美工刀，徐畅轻轻摸起刀，光着脚缓缓走近门口。 “畅哥，你睡了吗？”王韬问。 徐畅摸不准他想干嘛，试探自己睡着了 好下手？ 他想了下，还是应了一声。 人在半夜的时候容易冲动，不能让王韬有现在下手的机会。等明天天一亮，他的念头自然就消了。 出乎意料，王韬想做的是另一件事。 他语气急促起来：“畅哥，你开开门，有个事我得跟你商量一下！” 徐畅打开灯，装作刚被吵醒：“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啊！” “发财的事！” 等王韬兴奋得推广完他新一轮发财计划，徐畅无奈的搓搓脸，后悔刚才假装被吵醒。 王韬还在等他意见，徐畅为难得看着王韬。 “王韬，还是想想别的发财门路吧！” 王韬恨铁不成钢得看着他：“畅哥，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徐畅恨不得拿皮带抽醒他！ “勒索杀人犯！亏你想得出来！” 王韬脸上露出亢奋的神情：“我今天去前台那边查了那个富婆的名字！” 王韬把手机搜索页面怼到徐畅眼前，恨不得把那个女人的名字怼到徐畅眼睛里。 “沈志东的老婆，章丽君！” 徐畅被震住了。 沈志东可是海城的风云人物，十几年前是海城首富，坐了几年牢后，虽没有过去辉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仍然有不少产业。 一想到他老婆这么有钱的人，生前风光无限，最后的落点竟然这么荒唐憋屈，徐畅心里五味杂陈。 “那个鸭子肯定捞了富婆一大笔钱！绝对是，要不然也不可能杀人灭口！”这一瞬间，王韬好像福尔摩斯、柯南附体，滔滔不绝讲述他的推理，“他找人来假冒富婆，就是为了在酒店制造不在场证明！” “利用替身制造时间差。”徐畅纠正道。 “对对对！”徐畅的反应给了王韬希望，他继续引导，“还是畅哥见多识广！你有脑子，我有胆子，咱俩咔咔就是干！不能便宜那个死鸭子！” 徐畅还在犹豫：“拿着视频敲诈他？弄不好咱俩也得进去！” 王韬点出最关键的有利条件：“勒索他怎么了？他敢报警吗？！现在敌在明，我在暗，优势在我！” 徐畅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他会不会真的拒绝了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王韬像魔鬼一样开出价码：“畅哥，要是能从死鸭子那里捞一千万！咱俩一人分五百万！五百万啊！你还考什么研究生进什么大厂，三十五岁优化你也攒不到五百万啊！” 五百万，像是思想钢印一样，一下子钉进徐畅的脑子。 最后，王韬不忘给徐畅补上一颗正当的定心丸。 “咱们这不是敲诈勒索，这是替天行道！” 那一刻，那颗名为贪婪的种子窜进了徐畅心里，疯狂发芽。 第4章 ☆、偷窥无罪（四） “首先，绝对不能暴露那段视频的存在！” 徐畅死死盯着王韬，生怕他哪个词用得不够坚定，就被王韬钻了空子。 王韬急了：“可是没证据，那鸭子凭什么信我们？” 徐畅当务之急是先要稳住王韬：“咱们是求财，他是求生，有点风吹草动，他肯定比我们急。但我们也不能自乱阵脚，”徐畅把手机递给王韬，“把那段视频删了。” 王韬眼睛快要瞪出来，这个徐畅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视频删了他们就没底牌了！ 看着王韬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徐畅烦躁得想要不是自己确实动了歪心思想从男模那里搞一笔钱，他才不会跟王韬这种蠢货合作风险系数这么高的项目。 但对方是项目发起人，他不可能绕开。 徐畅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视频是我们的底牌，但也是引爆我们的巨雷。咱们是求财，不能把自己也炸了！” “他又不敢报警！”王韬反驳。 “如果警察查到他呢？”王韬不吱声了，徐畅继续延伸这种可能性，“虽然他用替身制造了时间陷阱，但现在警察的侦查技术这么发达，等到章丽君家属发现她失踪了报警，找上他也只是时间问题！万一警察在他那里发现了我们发过去的视频，顺藤摸瓜，咱们也跑不了！” 王韬刚才的气焰完全没了，他甚至开始庆幸，幸亏有徐畅在，考虑得确实比他周全一点。 “那你说怎么办？怎么才能让那个鸭子相信，我们手里有证据，让他乖乖爆金币？”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 徐畅放大整个度假村附近的电子地图。 度假村依山而建，后面是连绵的山林，对外宣传词都是什么“远离尘嚣”、“天然氧吧”。 出了度假村就是国道，沿着国道一个小时上高速。高速路口有时会有交警执勤，偶尔检查后备箱。 如果他是模子哥，绝不会冒风险把装着尸体的行李箱带上高速，更不会埋在遍布摄像头的国道附近。 沿途的抛尸地点，没有比度假村后面的山林更合适的了。 王韬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可这片山林这么大，咱们怎么找？”他搅动本来就不富裕的脑汁使劲想，“找条狗？可是那个章丽君当天用的毛巾什么都被清洗了，咱们也没有她的贴身物件啊……” 徐畅脑子里已经翻了无数白眼。靠狗鼻子去找尸体，大概是王韬的狗脑子能想象的极限了。 “我知道了！”王韬兴奋得一拍桌子，好像诺贝尔级别的灵感在他脑子里乍现，“可以根据泥土的翻动情况找到尸体！” 那要翻到猴年马月？ 徐畅用支着下巴的左手捏住自己翘起的嘴角，他们现在是搭档，他嘲弄得太明显，不利于团结。 徐畅点点头，像是赞同，然后说出自己的意见。 “也许我们不用找到章丽君的尸体。” 徐畅花六千买的二手车派上了大用场。 当初买的时候，王韬还嘲笑他，电车现在这么便宜，交个首付，车贷徐畅也完全负担得起，干脆一步到位买辆新车多好，憋憋屈屈买个破烂。 但徐畅不是这么算账的，一个电动车也要两三千，多花两三千买个壳不用风吹日晒，这钱花得值。他的钱，要花在大用处上。 他备考 的生活费，专升本和研究生的学费生活费都得靠他自己攒，这时候买个新车，看似有面子，但抽掉的是他未来财富自由的基石，更何况，一个保安的面子有什么用？ 幸亏是二手，要是新车，他还舍不得用来干这个。 车开到路尽头，往上就是没开发的土路。 徐畅把车停了下来，和王韬一起从后备箱把行李箱抬了出来。 银色的行李箱，德国名牌，单价一万起。 幸亏有卖假货的，但也花了他们一千多。 为了增加真实性，他们还在箱子里塞了将近一百多斤石头。 本来徐畅是想买猪肉模拟，但王韬觉得还没开始就花出去一千多，而且他们也不用开盒，再加这么多预算没必要。 徐畅一想也对，买这多猪肉也会引人怀疑。 他还有一点私心，别看王韬嘴上讲什么哥们义气一起发财，其实心眼不大，如果事事都压他一头，难免哪天心里不自在出什么幺蛾子，为了稳定军心，还是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跟他争辩。 两个人抬着行李箱往林子里走，走了几十米，就开始有点受不了。 两人把行李箱放下，叉腰休息了一会儿。 “应该不至于就走这么几步吧，他身材挺壮实，一看就经常健身。”王韬回忆了一下男模的身材，又很快否认，“不过也说不准，他们做鸭的都被富婆掏空了，肯定也挺虚的，走不了多远！” 徐畅打量四周，风穿过林间，本该感到惬意，但知道有具尸体埋在附近，徐畅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徐畅点头肯定了王韬的判断，又补充道：“咱们忘了一点，那假富婆做了美甲，应该没法帮他抬尸体，也没办法帮他挖坑，所以是他一个人做的。” 徐畅拉起行李箱的拉杆，试着走了几步，地上被拖出一长串辙痕。 徐畅想了想，也没必要纠结模子哥到底把尸体埋在哪儿。反正他们也是做做样子。 第4章 他嘱咐王韬：“去把工具拿出来，开干！” 王韬一愣：“就在这儿？不埋远点？” “你这是凶手的思维，我们又不是凶手，埋一箱子石头又不犯法。” 徐畅一提点，王韬立刻想起此行的目的。 两人不约而同得陷入沉默，在沉默中挖起坑来，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像是为一出荒诞的哑剧伴奏。 挖出一个半米深的坑，两个人把行李箱拖进坑里，然后开始填土。 填的差不多，用铁锨在上面拍了几下。 “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挖！” 两人又把行李箱重新挖了出来。 “那个手机带了吗？” “这种重要的事哪能忘。” “拍照吧，不要把周围的树拍进去，容易露馅，就拍行李箱。” 王韬对着行李箱拍了几张照片，拿给徐畅确认。 徐畅挑了一张，把其他的都删了。 “给他发这张。” 王韬从前台偷看过模子哥的订房号码，他给这个号码发送了这张照片的彩信。 发完他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彩信得下载才能看，万一他觉得是诈骗信息不下载怎么办？” “那你就再给他发一条：我知道你干了什么。” 林子里的乌鸦乌泱泱飞过来，停在树杈上，叽叽嚓嚓交换着意见。 像是在审判：我知道你干了什么…… 第5章 ☆、偷窥无罪（五） 徐畅已经想好了那五百万怎么花。 如果有五百万，他确实不用再去过一道道窄门，直接就可以躺平在窄门的背后。 他想买的房子不用攒首付，一次就能付清。 他想买的林肯航海家，落地也不过才三十来万，他做保安不吃不喝要攒五年，但是现在，航海家可能已经配不上他了，他的预算更充裕，可以考虑bba，硬冲上保时捷，也不是不可以……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过度幻想，容易事与愿违。 这是徐畅刷短视频时刷到的玄学。 徐畅也知道过度幻想不好，可他忍不住。 他心里默念死者的名字。 章丽君，这世上知道你埋在这里的人有四个，但只有一个会给你烧纸。 你不想成为孤魂野鬼，我也不想再做穷鬼。 那你就保佑保佑我吧。 我们互相成全。 也不知道是不是章丽君显灵，模子哥很快回了消息。 “你什么意思？” 看到这个消息，徐畅和王韬心里都觉得这事稳了！ 模子哥上钩了！ 王韬对徐畅的马屁都快吹到天上去。 “畅哥你就是不会投胎，这要是让你穿回三国，横竖也是诸葛亮贾诩的级别！” 徐畅对王韬的吹捧不是很受用，那话里的意思是他只配做个谋士？ 但他懒得跟王韬计较，五百万到手，王韬也算是他的贵人了。 “他还问我什么意思？”王韬咧着嘴，面对一个被逼到穷途末路还硬装的死鸭子，王韬气势更嚣张，“这死鸭子，揣着明白装糊涂！畅哥，咱怎么回？” “他装糊涂，但回消息已经暴露了。不用跟他玩什么迂回的心理战术，把金额和网址发给他！” 徐畅畅快地呼出一口气。 自从那晚之后，他心里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头，现在，终于松动了。 压住他人生的巨石也松动了。 人的成功，果然还是要靠机缘。 改变命运的机会就那么几次，幸亏，这次他牢牢抓住了…… 手机震动，在徐畅心里，是五百万个金币哗啦啦流淌过来的震动！ 王韬死盯着模子哥发来的短信：“畅哥，他说我凭什么相信你？这次给了你钱，你不会再勒索我？” 王韬灵光一闪：“对啊，畅哥，这死鸭子说的有道理啊！这么肥的鸭子，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徐畅心里叹口气，愚蠢和贪婪总是如影随形。 “强硬一点回他，你没有选择！” 王韬打字的力度都强硬了几分，嘴快咧到后耳根。 片刻之后，模子哥的短信再次传回来，点开后，王韬再也笑不出来。 “看来你 吃定我了。那你报警吧，拿着空箱子报警吧。” 徐畅和王韬满怀期许地上山，灰心丧气地下山。 他们露馅了。 埋在地里的银色行李箱，能把模子哥引上钩，说明他们的思路是对的，那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王韬忍不住埋怨：“他肯定看出来那个箱子是假货！早知道就买正品了！” 可他也不能埋怨徐畅，毕竟买假货他也同意了。 徐畅一直沉默着，那五百万金币，向他流淌而来，又流淌而去。 命运的巨石再次压住他，像封死章丽君一样，不得往生。 什么都没了。 还要继续做保安攒钱的鬼日子。 他妈的。 车停到出租屋楼下，徐畅和王韬都没下车。 在路上的时候，王韬的心思明显已经活络了起来，频频看向徐畅，观察他的脸色。 徐畅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想怂恿徐畅，掏出底牌。 徐畅明明警告过他，那张底牌有很大的概率被引爆炸死他们。但他依然想掏出来。 “他牛逼什么！等我们掏出视频——” “偷装摄像头、敲诈勒索，金额巨大，数罪并罚，没二十年出不来。人生最好的二十年，你要去蹲大牢？”徐畅冷冷看着他。 王韬不做声了。 两人正准备下车，那个二手市场买来专门跟模子哥联系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心脏开始砰砰乱跳起来。 徐畅凑过去，和王韬一起看模子哥发来的信息。 “你不会蠢到拿个空箱子，就想从我这里掏走一千万吧？” 王韬本来到手的五百万飞了心里呕得要命，看到模子哥这么挑衅，全身血管爆裂，恨不得现在就掏出视频甩他脸上！ 妈的死鸭子，看你还嘴不嘴硬！哼，到时候，老子可不是一千万就能打发的了！ 徐畅一眼就猜出了模子哥的意图。 “别搭理他，他这是在试探咱们手里到底有没有实锤。” “咱们锤死他！” “王韬！” 徐畅觉得王韬现在也是个易燃的巨雷，他抢过王韬的手机，开始扒拉他手机里还有没有那段视频的备份，果然找到了回收站里藏着的视频。 王韬愣了一下，意识到徐畅在做什么，气得头都胀大一圈。 “你个窝囊废！活该你做一辈子穷鬼！” 徐畅忍住被气到上头爆裂中的血管，把回收站清空，把手机扔还给王韬。 “王韬，”徐畅想着，君子交恶，不出恶言，他跟王韬都绝算不上君子，但没必要跟王韬一样蠢到当面撕破脸，所以他仍然保持着平静，“今天我就去找房搬出去，以后你想发这种横财，绝对没人拦你！” 徐畅晚上到员工宿舍凑合了一夜。 忍受了一晚上的臭脚丫子和烟味、汗臭味，徐畅想着有些钱还是不能省，天亮了自己要去找房子，再把东西搬走。 又感慨，他和王韬认识这么多年，最后竟然鸡飞蛋打分道扬镳，想想也真是够讽刺的。人性果然经不住考验。 只是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免尴尬，要不换个地方吧…… 天亮了，徐畅发现王韬旷工了。 队长来问他，他硬着头皮给王韬打电话，王韬没接。 难道王韬也跟他一样想法，觉得见面晦气尴尬，所以换地方了？ 晚上徐畅特意回出租屋收拾东西，发现王韬的房门敞着，里面东西都还在。 徐畅心跳突突的，给王韬发了一条微信。 “队长找你呢！无故旷工，这个月全勤不要了！” 良久，王韬给他回了一条，说高中同学介绍他去泰国工作，他不回来了。 徐畅的手控制不住颤抖，王韬根本就没上过高中，哪来的高中同学？ 这条消息里，只有一件事是真的。 王韬不回来了。 他，回不来了。 第6章 ☆、偷窥无罪（六） 徐畅不敢贸然辞职，也不敢搬家。 他必须假装一切如常。 情况逆转了，现在他在明，模子哥在暗。 也许模子哥正在暗中偷窥着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推测他是不是王韬的同谋。 他已经杀了两个人了，肯定不在乎多杀一个。 报警！ 不行，不能报警。 视频已经删了，他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认模子哥。 如果报警，他没有把握能在警察的质询下掩盖王韬偷装摄像头的事，这件事一旦暴露，他也可能被当做同犯。那样他的工作就没了，前途也可能没了。 第5章 不报警，还有一丝机会，只要模子哥观察到自己没有威胁，肯定就会放过他。 徐畅怀着一丝侥幸，像遇到危险就把头埋在沙子里鸵鸟一样，等待着，祈祷着…… 视频已经录了三十多分钟，徐畅确定自己已经把整件事情的前因都交待清楚了。 他深吸一口气，透过车窗，看向不远处码头停泊的“羲和号”。 那是一艘价值四千万的英国原装进口princess（公主）f70飞桥游艇，四年前，章丽君把它当做毕业礼物送给了自己的独生女，并以女儿的名字命名。 为了接下来的事情，徐畅特意去考了一个水手证，确保一会儿登船的时候，船上只有船长和他两个人。 对了，这趟出海的船长，正是游艇的主人——沈曦和。 而他之所以有机缘登上这艘船，那就不得不感谢模子哥了。 徐畅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录制视频。 事情过去了半个月，徐畅确定自己应该已经安全了。 模子哥应该不会在自己这个小角色npc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这半个月，一个谜团越滚越大，以至于曾经发誓忘记这一切让生活重归正轨的徐畅再也无法忽视——章丽君的家人没有报警。 报纸、新闻、各类媒体网站没有任何关于章丽君失踪的报道，没有新闻报道在度假村附近山林发现无名女尸，没有警察来度假村问询是否见过章丽君。 她已经失踪了半个月，她的家人竟然一点没有起疑，这太不寻常了。 难道她和 家人的关系不好？所以她的死活无人关心？ 这就是模子哥找人假扮章丽君混淆视听能成功的原因？ 徐畅在网上搜索一些关于章丽君的公开信息，这个女人比他想象得更不简单。 她和沈志东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两人一起创业打拼，沈志东功成名就后，她退居幕后相夫教女。 十七年前，沈志东以非法经营罪、内幕交易罪、单位行贿罪被判入狱十年。当时沈氏集团高层震动，几个高管联合起来要改朝换代，又是章丽君出手力挽狂澜，动用雷霆手段将这些高管各个击破扫地出门，帮沈志东守住了江山。 沈志东出狱后，章丽君再次退居幕后，这之后，关于她的新闻大多是出席慈善活动。 唯一不同的是四年前的一条报道。 在四年前章丽君豪掷四千万买下一艘游艇的报道里，徐畅看到了章丽君和22岁的沈曦和的合照。 那是徐畅第一次看到沈曦和。 关于女人，王韬有一套歪理邪说。 他热衷于给女人打分，并根据分值来匹配价值。 他亲眼领教过王韬这套油腻的体系。 在度假村，经常会有富哥带着燕瘦环肥的各类美女来度假消遣。王韬只要瞟一眼，就会从嘴里轻飘飘说出这些女孩一晚上的价格区间。 不得不说，王韬分辨女人很有一套，他能准确判断出哪些女人是可以标价的，而哪些是爸爸有钱的非卖品。 对于非卖品，王韬的定论是：这种女人，就像标价九位数的别墅庄园，生下来有就有，没有这辈子也很难拥有。 沈曦和无疑就是顶级的非卖品。 照片上，她挽着章丽君的手臂，姿态放松得倚靠在四千万游艇的护栏上，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所畏惧乘风破浪的自信。 出于一种朴素的正义感，徐畅决定把章丽君已经遇害的事告诉沈曦和。 自媒体时代，根据六度空间理论，查找到沈曦和的行踪并不困难。 沈曦和现在公开的身份是一名策展人，有自己的自媒体账号。 她并不像徐畅印象中的那些白富美一样热衷于分享开箱奢侈品、参加名流活动、美食、豪车、豪宅、豪华酒店、滑雪潜水马术高尔夫，她分享的都是关于美术馆、博物馆、艺术展、非遗文化…… 徐畅甚至在她的分享视频里学到了参观巴黎卢浮宫如何选择最佳路线这种硬核知识，虽然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用上。 在她的互关名单里，徐畅找到了沈曦和工作室助理的账号。 这位助理实在太热衷于分享她的日常了，连买杯哪吒联名奶茶都要分享，徐畅滑过她在牛马工作和小确幸生活中平衡的林林总总，很容易就发现了他们工作室正在筹备的展览地址。 这个世界设置了很多的边界，有些边界是物理性质的，只对有资格的人开放。 去接近一个远高于自己阶层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保安除外。 毕竟保安，是守护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物理边界的npc，是人形的警戒线，是道具。 徐畅毫不费力就找到了展览场馆日结保安的工作。 他在那里上班的第二天下午，见到了这些天他一直搜索、关注、分析的目标人物。 他接近她，带着足以撕碎她的秘密。 沈曦和和四年前的照片上相比，面容没有太大变化，气质上多了一分冷漠。 她待人接物总体是温和有礼的，具体表现在徐畅引导她将那辆引人注目的宾利添越停到停车位时，对方的头以极小的幅度微点一下表示了谢意。 她打开车门下车，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徐畅仍然闻到了车内令人陶醉的气味。 那是属于她的私密空间，在开门的那个刹那，向他敞开了一个瞬间。 徐畅必须保持足够的耐心，他不想吓到她。 不想她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个心里没有逼数妄图攀附的傻逼。 在混了几天脸熟后，徐畅终于找到能跟沈曦和单独说话的机会。 那天晚上，因为装修场馆的材料出了问题，沈曦和监工到很晚。 工人们陆续撤走后，沈曦和脸上带着一丝罕有的疲惫准备上车。 “沈小姐。”徐畅喊住她，心里既忐忑又期待，沈曦和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怎么样呢？她会崩溃吗？会流露出无助和脆弱吗？会陷入迷茫和痛苦吗？他可太期待了。 “我想跟你说件事。” 沈曦和面无表情得看着他，对，就是这样，谁会对一个道具npc怀有感情，她的眼神带着些许的警惕和攻击性，大概是想用此提醒徐畅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 要让你失望了，沈曦和沈小姐。 徐畅甚至是带着一丝不怀好意地期待：“你的母亲，章丽君女士，已经遇害了。” 徐畅紧紧盯着沈曦和，不想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 沈曦和果然很震惊。 没错，谁听到自己母亲遇害的消息都会很震惊。 接着，会愤怒，认为我在胡说八道，直到确认母亲真的不在了……一定是这个流程，徐畅在心里模拟了千百遍，绝对是这样！ 但，沈曦和没有愤怒。 震惊之后，她回归平静，眼神里已经有了不屑和烦躁。 这跟徐畅的预期大相径庭。 但沈曦和接下来的话，才真正让他如遭雷击。 “是吗？可我下午才跟我妈通过视频电话。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说出这些话，都不可原谅，你被开除了！” 第7章 ☆、上岸（一） 梁瑞是个男模。 具体怎么下海的他不想多回忆，说到底都是为了挣钱，挣快钱。 这行是吃青春饭的，上岸的途径就那么几类。 金字塔尖是搭上富婆；优选是攒够钱回家开店或收租；次选是升职成总监继续在夜场混直到实在混不动；最次选是钱还没攒够就遇到所谓的真爱上岸结婚。 对于选最后一种的同行，梁瑞是最看不起的。 最不济，世界名著《小时代》看过吧？女主角顾里说的那句至理名言记 得吧？ “没有物质的爱情就像一盘散沙，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这种人最有可能的结果是钱花光后发现没有一技之长，转头又下海，但前浪推后浪已经没有容身之地。 所以梁瑞入行目标就很明确，他像其他同行一样有着最庸俗的幻想，渴望被一个漂亮的富婆姐姐捞上岸，给他买车买房，让他在公司做挂名副总，轻轻松松年薪百万。 但富婆能成为富婆，说明她不是傻子，而且比绝大多数女人和男人都要精明。 能来夜场点男模潇洒的富婆更是如此，她们摒弃了世界倾倒在女人身上冗长的女德规训，用男人的方式来享受异性。 想让富婆哐哐爆金币，那必须是卷王中的卷王，颜值、身高、穿搭品味、情商、才艺、性格全都出线的六边形选手，既有让姐姐一见钟情的外表，又要有不让姐姐下头的内核，懂得什么时候该小意温柔，明白在哪个节点展现雄性魅力。 梁瑞在这条道路上刻苦修炼，终于等到一个机会，一个最有可能捞他上岸的姐姐出现了。 据说他长得像姐姐初恋。 姐姐甚至打算跟老公离婚。 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第6章 可惜他搞砸了。 其实也不能全怪他。 要怪就怪姐姐遇到他太晚。 26岁，做男人还很年轻，但是做男模就已经开始力不从心了。 尤其是过了几年昼夜颠倒酒色财气夜夜笙歌的日子，梁瑞的脸和身材还能勉强靠着医美和健身撑着，但他的肾实在有些撑不住了。 姐姐带他去国外小岛别墅度假，他肯定要好好表现，争取把这假度得跟蜜月一样，让姐姐陶醉在碧海蓝天和他的爱里。 爱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爱就藏在对姐姐温柔小意呵护的细节和做男人强硬的那一面！ 那天晚上，夜色很美。 泳池的水波光粼粼，他和姐姐四目相对，脸上的爱意并不全然是职业素养使然。 后来他想起姐姐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真心喜欢过她。 梁瑞先伺候姐姐沐浴，然后替姐姐吹头发，帮姐姐抹润肤乳，跟姐姐喝了几杯红酒助兴，然后就去浴室准备。 他吃了蓝色小药丸，在等待药效的三十分钟里，他洗澡，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胸肌腹肌，思考要不要去给腹肌打点玻尿酸，然后临时抱佛脚做了几组俯卧撑，不敢做太多，怕一会儿体力消耗太大。 终于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了，梁瑞像征服埃及的凯撒一样走出浴室，走向他的克里奥帕特拉（埃及艳后）。 然后惶恐地发现他的克里奥帕特拉漂浮在冰冷的泳池里，失去了呼吸…… 事后该国警方根据现场勘察和审问梁瑞得出结论，姐姐的死因是醉酒后不慎踩到洒在泳池边的精油从而失足滑落泳池溺水而亡。 姐姐的老公坐飞机过来，气势汹汹要报警指控梁瑞杀了姐姐，发誓要花钱请最好的律师一定要让梁瑞坐牢。 最后被他一同赶来的家人制止。 说到底，老婆跟着男模出去鬼混，很光彩吗？幸亏死在国外，丑事不会传回去，不然事情闹大了，他固然出气了，头上的绿帽子一辈子可就摘不干净了。 于是梁瑞被打了一顿后，得以脱身。 养伤那段期间，梁瑞很颓废，很后悔，很难过，如果那天他没有吃药就好了。 一颗蓝色小药丸，毁掉了他上岸的机会。 然后梁瑞发现他就像曾经最瞧不起的那种人一样，失去了上岸的机会，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再次下海，结果却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其实年龄的优势还可以用其他方面的长处弥补，最关键的是，梁瑞发现他丧失了干这行的信念感。 走进包间，看着那些女人或是试探或是调侃的眼神，他总是幻想下一秒钟她们就漂浮在水中，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就像姐姐，在她死前，一定是沉浸在对他的爱里吧。 一定是这样。 这种感觉很奇妙，幻想她们的死亡，竟然让他感受到了因为出卖自己而所剩无几的尊严。 事情真正的转机，是梁瑞被姐姐的朋友点到，带出场。 他们顺理成章地做了。 事后，姐姐的朋友，姑且叫她lola吧，lola点起一支事后烟，但并不像在回味那场刚才梁瑞已经卖力表现的性事，她开始回忆起姐姐。 “你知道吧，她老公的公司上市了，他老公是联合创始人，现在身价快十位数了。” 梁瑞说不出什么滋味，用“那又怎么样我睡过他老婆”的精神胜利法都没法振作一点。 “你算是帮了他大忙了”，lola悠悠地吐出一口烟，“他们之前闹离婚，那王八蛋的股票都差点被冻结，她找你也是为了气她老公，逼他赶紧签离婚协议书，结果没想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原来是这样…… 梁瑞的一颗心也沉在水底。 多讽刺啊，他以为他提供的情绪价值很到位以至于让她有了相爱的感觉，到头来，自己不过是个道具啊…… 是啊，富婆怎么会有傻子呢？ 她表现出喜欢自己的模样，说要为了他离婚，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骗他，是为了让自己体验感更好一些。 梁瑞轻轻吐出一口气，好像释怀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已经四零八落。 从那之后，梁瑞好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 他想他终于不用再吃男模这碗青春饭，整天处心积虑想上岸了。 与其在传统赛道里为富婆提供情绪价值而卷生卷死，不如重新定位商业赛道，优化业务模式，拓宽产业链路，将主要业务放在解决富豪们的刚性需求——结构性止损上。 整个商业逻辑环环相扣，从精准获客到需求转化，再到价值实现，构建起一套完整的增值服务体系，为富翁群体提供定制化解决方案。 毕竟让姐姐们快乐，他只能拿到姐姐的三瓜两枣。 但让姐姐们消失，姐姐的老公们可会出大价钱的。 第8章 ☆、上岸（二） 在接章丽君这单之前，梁瑞的新业务已经有一整套熟练的流程，并积攒了大量成功经验。 他跟目标去大堡礁浮潜，去瑞士滑雪，去夏威夷冲浪…… 这些运动通常很安全，但难保不出现意外。 梁瑞就让这些意外自然得发生。 如果富婆不喜欢这些运动，他也另有安静一点的套餐安排，毕竟人是很脆弱的，喝多了会被呕吐物呛死，被毒蚊子叮咬会感染疟疾不治而死，在浴室意外滑倒撞碎玻璃割到喉咙失血过多会死…… 有一次他甚至复刻了姐姐的死法，向经典致敬。 通常富婆意外死亡后，因为发生在国外，当地警方并不会投入大量警力调查，如果尸检没有问题，一般会草草结案。而富婆家属因为死者跟男模出去寻欢作乐意外死亡这种事实在太过毁三观，很少会往深处多想，再加上家属团中某位成员——是的，希望富婆死的人可能是跟她正在打离婚官司争夺家产的老公，也可能是是伺机要上位的外室，或是争夺遗产继承权的兄弟姐妹——会隐晦得提醒家属家丑不可外扬，种种助力下梁瑞便能顺利脱身。 可以说，这一套业务流程之所以屡试不爽，正是因为踩在了法律和人性的灰色地带上，当然，也要依赖于梁瑞的过分小心。 他一直很坚定得执行三大原则，第一，绝不跟雇主直接联系；第二，绝对要采用纯天然的手法；第三，绝对要去国外。 凭借自己发掘的这片蓝海和自身过硬的专业能力，梁瑞很快就积累了不少的身家，美中不足的是，借助男模身份做杀手本质上是吃男模身份的红利，说白了还是吃青春饭的。 幸好，他已经凭借自己的副业攒够了真正足够上岸的钱，可以这辈子都不吃这两碗青春饭了。 不出意外的话，章丽君这单结束后，梁瑞就能顺利上岸了。 他已经幻想上岸后，天天躺在某个南太平洋小岛的海边沙滩椅上晒太阳的惬意日子。 事情坏就坏在总有例外，让他打破了自己三条原则中的两条。 都怪雇主给得实在太多了。 勾搭上章丽君并不费什么功夫。 他到章丽君经常去的健身会所做了游泳教练，出水的姿势经过无数次排练，确保章丽君走向他时，第一眼就能被他破水而出时水痕沿着打过玻尿酸的六块腹肌蜿蜒游走又顺着人鱼线坠入池中的刺激画面吸引。 这一套，他轻车熟路。 最后一次，他本来还想复刻姐姐的经典死法——和章丽君去个国外小岛国度假，然后让她沉到泳池——算是对他男模/杀手这段斜杠人生最后的致敬。 但雇主临时通过中间人表示这件事必须加急处理，必须在周末完成！ 为了加急杀死章丽君，对方生生把委托费加了三倍！ 真是恶毒而慷慨。 梁瑞取消早先定好的酒店和机票，然后跟章丽君重新商量提前出国度假，但不巧的是，章丽君下周一安排了重要事情，所以不能改期，于是地点只能退而求其次改到国内度假酒店。 这还不算，雇主通过中间人加了另一个匪夷所思的新需求：隐瞒章丽君的死亡。 这是个需要花费一番力气的需求，幸亏梁瑞已经有丰富的经验和人才储备。他通过经纪人，从国外找到一个跟章丽君长相身材类似的同行，然后请她伪装章丽君。 一切准备就绪，周六，他开车带章丽君去了度假村酒店。 这家度假村酒店是他精心挑选的，后面未经开发的山林是天然的埋尸地。 等到猴年马月尸体被人发现，他早就在南太平洋的小岛上享受生活了。 当天晚上，他例行拿出扫描仪扫描酒店是否有偷窥摄像头。 现在针孔摄像头技术很先进，几乎无孔不入，他每次住酒店都要用扫描仪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生怕留下任何把柄。 正扫描间，章丽君从背后抱住他，似乎觉得他这个举动很可爱。 “别忙活了，这种档次的酒店都极度重视保护客户隐私，要是有针孔摄像头被曝光出来，他们就别混了。” 第7章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梁瑞对章丽君有一些了解。这位岁数比他妈小不了几岁的女人，虽然说话带着一股豪爽气度，但骨子里却是雷厉风行不容忤逆。 本来已经检查得差不多，梁瑞就心存侥幸，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跟她较劲，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一切如常。 后面的发展也顺利地按照梁瑞的剧本进行。 他小心地在地板铺上塑料膜，确保万一有血从口鼻冒出来也不会溅到地板上，被将来警方用鲁米诺反应检测出来。 从浴室出来的章丽君好奇看着他做这些准备，他只是露出演练过无数次神秘的微笑，预告今晚将会有很刺激的剧情。 他挑逗她，服侍她，让她开心。 这是他为每一个目标提供的临终关怀。 而感受她们的生命在自己指尖流失，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救赎？ 他因为出卖自己的青春、尊严、肉体、感受而产生的痛苦，都因为她们呼吸的消失得到了升华。 章丽君挣扎地很剧烈，她本身气血充足，再加上平时游泳健身，像一头母豹子，有不屈的生命力。 他在为攻略她做功课时，搜集了大量关于她的资料。 一个女中豪杰。 如果多年前，遇到的姐姐是她，她会捞他上岸吗？ 不会，她怎么会看得起他这种男人呢？她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廉价次抛的玩具。 可是现在，她再有钱再有能量又怎么样？ 一个女人的力气，始终是比不过他这个男人的。 章丽君渐渐不再挣扎，他能感受到，她那旺盛的生命力在他手上一点一点流失，最终，消失殆尽。 梁瑞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终于结束了。 这荒唐的、混乱的、迷惘的、破败的职业生涯。 剩下的事情一切顺利。 他把女同行从行李箱里放出来，女同行抱怨他动作太慢，害她身体很不舒服，梁瑞慷慨地加了钱，女同行便开心地不再抱怨。 第二天，女同行化妆成章丽君的样子，跟他退房。 他开车上山，特意选了一棵粗壮的大树旁埋葬章丽君。 从此，她便要葬身此地，不见天日，无人知晓。 之后，他把女同行送上飞机，然后等自己的航班。 他正要拔出电话卡，跟所有的一切告别，却收到了一个国外号码发来的彩信。他本来以为是诈骗号码，没打算理。 但紧接着，他收到了那条好像来自地狱的短信。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 梁瑞下载了彩信，图片加载出来，赫然是埋在土中的银色的行李箱。 第9章 ☆、上岸（三） 梁瑞看到照片的一刹那，心脏都要停摆。 一瞬间最恐怖的想象竟然是章丽君死而复生把自己挖了出来，要找他索命！ 但是看到号码是国外诈骗常用的号段，梁瑞心里的恐惧便缓缓下降，鬼魂索命也不至于用电诈号码吧？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冷静，就让他看出了端倪。 那箱子，不是章丽君的葬身之所。 当初他扛着箱子往林子深处走，最后一段路程他体力有些耗尽，于是把箱子放到地上拖行一段距离，箱子的一只万向轮绊到枯草树根，他用力一扯拉断了。 后来埋箱子的时候，那个被扯断的万向轮也被他扔了进去。 仔细看对方发过来的图片，明显能看出相同位置的万向轮是完好的。 所以这个箱子，只是一个障眼法。 他们并没有找到章丽君的尸体！ 可是就算如此，事态仍然很严重。 他杀人抛尸的事情暴露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方因为某种原因（大概率是想要敲诈他），所以没有选择报警。 没有报警，这件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梁瑞稳住自己的心神，他基本确定对方是想借此敲诈自己，他们想要多少呢？ 梁瑞发过去一句明知故问的问句：你什么意思？ 如果对方沉不住气，会自己说出目标金额。 不久之后，对方果然发过来，要价一千万！ 看着对方狮子大开口开出的条件，梁瑞冷笑一声，退了机票。 不能逃走。万一对方狗急跳墙报警，自己犯下的那些事极有可能被扒出来。 到那时他不仅会被警察追捕，那些客户为了自保也会找杀手同行来灭口。 但也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要用钱吊着他们，试探出他们手里到底掌握多少证据！然后再用交易的名义把人钓出来…… 整理好思路，梁瑞开始耐心得钓鱼。 梁瑞联系了一个合作过的黑客，将对方提供的收钱网址发给黑客。 黑客表示对方收钱的手法很专业，明显是懂技术的，钱打给境外小网站很快就会被转走，很难追踪。 一个懂技术的勒索犯，一个惯犯？ 他大胆地挑衅了对方，调侃对方拿个空行李箱糊弄自己。 他不怕激怒对方，谁的愤怒也不值一千万。只要对方想要钱，就会继续跟他周旋，为了取信他，拿出更多证据。 但挑衅消息发给对方后，对方很长时间没有回复。 梁瑞的心情随着等待时间的增长开始焦躁起来，这场沉默的拉锯战，他毕竟是更输不起的一方。 在他焦虑得快要失去理智准备跑路的时候，对方终于发过来一张照片。 在酒店房间，他亲手杀死章丽君的照片。 从照片拍摄的角度，梁瑞推测出那是一个没被他扫描出来的针孔摄像头。 章丽君阻止梁瑞扫描出的摄像头，完整地拍下了梁瑞的罪证。 命运荒诞的回旋镖此刻正中梁瑞眉心。 章丽君，果然是个生命力顽强的女人，死了都不忘借尸还魂找他麻烦。 是谁安装的那个针孔偷窥摄像头？ 最有可能的是一些做网络黑产的人，他们会把偷拍到的视频上传到外网，有些胆子大的甚至会直播。这也符合对方收钱的手法。 梁瑞讽刺地想，对方可真舍得下血本，那个房间一晚上房费三万，还要冒着被酒店查房扫描出来被抓的风险，单纯把视频上传外网也赚不了多少钱，幸亏发现了他这个大客户，要不回本不知道多久…… 等等，梁瑞突然灵光一闪，做黑产的人是很计较投入产出比的，投入这么多风险这么大，他们未必肯做，所以这种产业链多是依附于一些单价几百块的酒店或民宿。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酒店的工作人员监守自盗呢？ 有了这层猜想，梁瑞立刻让黑客黑进度假村的系统，把所有人员资料调出来。 而勒索者那边又有了新动态，对方发过来照片后，认为自己完全占据了主动，于是提出了新的交易方式。 梁瑞需要从不同品牌的金店买100根金条，然后将这些金条放进一个小区门口的快递柜。 金条，快递柜。 多么简朴的收款方式。 对方真的是连装都不装了，吃准梁瑞绝对不敢报警。 梁瑞虽然不敢报警，但敢钓鱼。 他去买了一百根道具金条，把装金条的背包按照指示在下午六点放进了德源小区东门第三个快递柜。 在勒索犯的催促下，梁瑞开车离开。 他知道，勒索犯一定在暗中监视着他。 但勒索犯不知道的是，梁瑞也以牙还牙，在快递柜顶上装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他把车开过了两个路口，就停到路边，专心致志得从手机里观看监控录像。 六点多，正是小区居民下班放学的时间，一波一波的人涌向快递柜。 每一个靠近快递柜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梁瑞都像看贼一样审判得看着他们，直到他们取出自己的快递离开才取消嫌疑。 一个平平无奇的快递小哥走向快递柜，梁瑞第一眼并没有关注到他，直到放着金条的快递柜“砰”的一声打开，装金条的包被快递小哥拿了出来。 快递小哥颠了颠重量，脸上忍不住凝聚起喜悦，但他很谨慎地左右四顾，然后背起包离开。 梁瑞在一根假金条里塞了追踪器。他换了车，稍作伪装，就跟着追踪器开过去。 他把快递小哥的照片也发给黑客。虽然这小哥事先很谨慎地戴了头盔和口罩遮掩自己，但只要露出一双眼睛，现在的技术也能甄别出来。 在梁瑞跟上快递小哥那辆小电动车经过一片烂尾楼时，黑客把结果发了过来，根据酒店工作人员的资料进行比对，确认快递小哥就是酒店的保安王韬。 得到预料中的结果，梁瑞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想必前面骑着小电动，以为自己背着100根金条的王韬心情也好得很。 想到这里，梁瑞脸上的笑容也狰狞了起来，他猛踩油门，朝着王韬的小电动撞了过去。 第8章 第10章 ☆、上岸（四） 按照梁瑞的本心，他是想一脚油门撞死王韬，再碾上个十回八回的，把他碾成碎渣，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这个该死的小保安，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一个阴暗爬行的蟑螂，一只阴沟里的老鼠！竟然敢挡住他上岸的路，成为让他差点搁浅的暗礁！ 他凭什么！他配吗！ 梁瑞咬着牙，控制着全身爆裂的戾气，从王韬的小电动旁边擦身而过，假装不小心擦边撞倒了王韬。 小电动被越野车这个庞然大物一蹭，便脆弱地被刮倒了，王韬猝不及防被撞倒摔到一边，懵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查看快递箱里的金条。 他腿受了点伤，一瘸一拐几乎要爬过去，刚要打开快递箱，一双笔直的长腿走过来杵到他眼前。 王韬的头戴着头盔，没受什么重伤，但是脖子就没那么好运了，他感觉自己抬头时，脖子后面的骨头像生锈的齿轮，一格一格艰难抬动，终于抬头看清了撞他的肇事者。 “你他妈瞎了啊！”鉴于他现在也是有钱人了，所以王韬的怒气和底气前所未有的足。 梁瑞脸上的伪装没被看穿，他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寂静得连狗叫声都没有，但还是不要在这种地方动手，再留下把柄就不好了。 “我先送你去医院吧。”梁瑞挂着一脸真诚的歉意开口，“还是你想先等交警来了再说。”他打赌王韬不敢报警。 “算了，老子赶时间，私了！你赔我医药费误工费——”他上下打量梁瑞的穿着和梁瑞开着的越野车，“一万块！” “你看起来伤的不轻，走吧，我先送你去医院检查。”梁瑞上手过来扶王韬，王韬想拨开他的手，却发现对方力气大得惊人，强硬得把王韬往后车座塞。 王韬纳闷这个人怎么听不懂人话，更粗暴地反抗：“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啊，放开老子！” 王韬一撇眼看到了后车座的绳子和胶带，一股寒意顺着后脊背炸开，他刚有了点力气的腿脚又再次瘫软，再看一眼对方，这眉眼，分明在录像里看了数次！ 是那个杀了富婆的鸭子！ 王韬挣扎得更剧烈，“是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同伴知道你杀我灭口，不会放过你的！” 梁瑞冷笑，也不装了，打开车门把王韬推进去，他狠狠压住王韬的后背，控制住他不乱动，然后拿绳子在他身上绕了两圈，将王韬的手和脚用捆猪崽的方式捆在一起。 王韬一开始还剧烈挣扎，但他刚被车撞过摔得不轻，再来这么一下，渐渐没了体力，只能喘粗气，“你抓住我也没用！我还有同伴！我要是不回去，你死定了！” “是吗？你还有同伙？谁啊？” 梁瑞好像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一脸不认真地调侃。 “你以为我傻啊！我是不会出卖他的！我要是没按时回去，他一定会报警的！”他只能用这种话来威胁梁瑞，虽然他心里也明白，徐畅那个怂货大概是不会管他的死活。 “没关系，”梁瑞一脸轻松，“就算你有同伙，我一会儿有的是功夫让你交待出来！” 梁瑞拿起车座上的胶带，摸索了一圈，撕开一截。 “钱我还给你！”王韬知道自己的嘴一封上，谈判没法继续，自己就死定了！现在还有一线生机，只要提出更好的条件，“视频我也彻底删除，你放了我，咱们算两清！” “你说这些金条？”梁瑞把快递箱里的包拿出来，在王韬面前打开包，拿出一根金条，塞进王韬嘴里。 “你尝尝，这是金子的味道吗？” 金属的铁腥味充斥着王韬的口鼻，他的心彻底凉了。 自己满心欢喜背着一袋子金条上路，没想到这死鸭子竟然敢拿假的糊弄他，看来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要把自己灭口了。 王韬被巨大的恐惧和悔恨笼罩着，一时想当初听徐畅的就好了，钱没有起码命还在，一时又恨徐畅，要不是他做缩头乌龟，自己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被抓到！待会就把徐畅供出来，自己死了，徐畅也要陪葬！ 梁瑞恶意得拿假金条捅着王韬的嘴，“你这个蠢货！凭你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也配来勒索我！” 金条很快捅破了王韬嘴里的黏膜，他几乎以为梁瑞想让自己活生生吞下这根假金条。他被堵住嘴连求饶都不能，只被噎出一脸泪来。 梁瑞舒心满意得看着王韬的丑态，用胶带封住王韬的嘴。 他将王韬狠狠踹进后座和前座的空隙中，确保一会儿沿途路上的摄像头拍不到，然后转身去收拾地上的小电动。 要把这辆摔坏的小电动塞进后备箱有些难度，梁瑞使了一番力气，又回头四处查看，确保路上什么都没漏下，这才松了一口气，正要上车，后车门被猛地打开！ 王韬在乡下的时候，过年过节的时候帮村里人绑过猪，他知道这种绳结怎么解，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这种本领竟然能用来逃生。 他趁着梁瑞收拾电动车的时间解开绳结，瞅准时机跳下车，一瘸一拐地向那片烂尾楼跑去，只要跑进楼里，他就有机会躲过一劫！ 这个该死的老鼠！要不是怕弄脏车留下太多证据，刚才就该一刀捅死他！ 梁瑞压着怒火追进楼里。 梁瑞一开始还担心楼里会有流浪汉出没，但是仔细看了看四周，没什么生活垃圾。这片烂尾楼离市区太远，连流浪汉都懒得光顾，他这才放下心来，王韬受了伤，他跑不了多远，只能躲起来。 梁瑞停下脚步，他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脚下轻微一动，鞋子和沙子摩擦的声音就格外明显。 没有脚步声，对方已经藏了起来。 “躲好了吗？”梁瑞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好像童话里即将要抓住猪崽的大灰狼。 他一手抄起一块砖头，一手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王韬根本来不及按静音，手机铃声就突兀地在空荡的烂尾楼中响了起来。 梁瑞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一步步走向躲在一面墙后面的王韬。对方已经脱力，不得不靠着墙撑住身体。 “你这么蠢，为什么敢来勒索我！”王韬想跑，但梁瑞已经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他拿着砖头猛地砸向王韬，把他的求饶堵在嘴里。 “你这个阴沟里的老鼠！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开始享受退休生活了！” 在王韬的哀嚎声里，砖头不断落下，打死这只老鼠！再也没有人阻挡自己上岸了！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老子再也不用伺候那些老女人，再也不用卖笑！再也不用费尽心思讨她们欢心！从此以后，只有女人来讨老子欢心！” 他已经感受到了南太平洋小岛和煦的阳光、晚风轻拂在他身上，有年轻曼妙的女人带着诱惑的微笑走近他…… 王韬渐渐不再挣扎，梁瑞长舒一口气。 这次，终于要结束了。 至于王韬嘴里说的那个同伙，哈哈哈，哪会有什么同伙，有同伙的话哪会放心让王韬一个人去取金条，一个人骑着小电动来交易，不过是王韬为了拖延时间想的昏招罢了。 梁瑞也有些脱力，气喘吁吁想着一会儿把王韬尸体拖上车还要费一番力气，自己要缓一会儿。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是鞋子与沙子的摩擦声。 梁瑞来不及回头，就被人从背后一棍子打中后脑。 他无力瘫倒在地，眼前一阵阵发昏，像晕船一样，天旋地转。 该死，该死，他想，这艘船，到底是靠不到岸了。 第11章 ☆、失重（一） 泰山海拔1545米，在沈曦和爬过的山里，并不算高的，但爬六个小时，饶是她十八岁血气充足的年纪体力依然吃不消，而她的妈妈章丽君女士却仍然生龙活虎。 有句话叫“泰山会教训每一个嘴硬的人”，这里面显然不包括章丽君。 终于爬到山顶的气象台宾馆，沈曦和一头栽倒在床上昏睡过去，结果凌晨四点半就被章丽君薅起来去观景台看日出。 沈曦和裹在长羽绒服里，无聊地看着嘴里呼出的白气飘散，不明白章丽君为什么突然没苦硬吃叫自己来爬山，就为了看个日出？ 在沈曦和还在衡量到底值不值得时，章丽君指向东方雀跃地喊：“曦和，快看！” 沈曦和顺着章丽君手指望过去，靛青的天幕裂开一道胭脂色的缝，第一缕金箭穿透云层射向人间，整片天空开始轰轰烈烈燃烧起来。 “当年你爸想给你起名叫沈星辰、沈馨月，我说不行！什么星星啊月亮啊都配不上我女儿，咱们要做就做太阳！万物生长靠太阳！” 章丽君搂住沈曦和，骄傲得看着她。 “现在，轮到我的小太阳去照亮更远的地方了。” 沈曦和忍住想哭的冲动，她抬眼看着云海中跃出的太阳，大气蓬勃得将层层云海浸染。 “妈，我就是出国念个书，又不是不回来了！突然这么煽情……”她故意嗔怪，装作自己还是那个向妈妈撒娇卖萌的小女孩，但转头看向妈妈那一刻，又有了些违和感。 第9章 在她印象中，妈妈有着世界上最可靠的臂膀、最温暖的怀抱，但现在，她已经比妈妈还要高了。 她已经长大，妈妈还年轻，但，已经在衰老的路上。 这个认知让沈曦和忍不住要落泪，一定是太阳太过刺眼的缘故，沈曦和抿住嘴，直视远方的太阳。 “以后你就有更大的世界了……”章丽君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低落，“人家都说，从孩子上大学的那一刻，父母跟孩子，就渐行渐远……” “我不会的！”沈曦和抱住妈妈，“我是天下第一妈宝女！永远爱妈妈！最爱妈妈！” 章丽君被逗乐，心底的惆怅和阴霾一下子就被天地间最耀眼的太阳驱散。 她拍着沈曦和的后背，语气是一贯的豪爽豁达。 “曦和，放心大胆得去闯荡，妈妈一直在你背后，永远支持你！” “曦和！” “曦和！快醒醒！” 好像是妈妈的声音。 上学要迟到了。 没关系，妈妈开车又快又稳，再睡几分钟…… “沈曦和！” 好吵！ 等等，为什么会是男人的声音！ 沈曦和猛地睁开眼睛，她没有看到儿时妈妈为自己精心布置的粉红色房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灰蒙蒙的房间，和一个背着光灰扑扑的男人。 她想起来了。 这里是一片十几年前因开发商卷钱跑路后烂尾的小区。 她小时候还跟着爸妈去这位叔叔的豪华会所吃过饭，对他养的那缸价值几百万的风水鱼印象深刻，但很明显，那些鱼没有好好保佑他。 没想到多年之后，她会因为被绑架而出现在这片烂尾楼。 眼前那个灰蒙蒙的男人，叫徐畅。 就是他，带着她人生中最大的噩耗走进她的生活。 此刻，她被绑在一个破烂得好像下一刻就会散架的木椅上，她的头很痛，很昏，刚才徐畅用木棍打的那一下不轻，她感受到血液湿乎乎得爬出她的头发，爬过她的额头，顺着眼角爬进她的右眼。 她被血糊住的右眼看向徐畅，他变得血淋淋的。 徐畅拿着木棍的右手抖得很厉害，整个人看起来比她还恐惧。 沈曦和看着他，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 她太知道怎么激怒徐畅这种人了。 “你就这点儿本事吗？” 徐畅果然被激怒，他这种人的自尊心就像气球一样，在最膨胀的时候被戳破，立刻就会萎缩起来，恨不得把自己藏在地缝里。 但他的恨意是藏不住的。 尤其在这样一个他明显可以为所欲为的环境里，他可以肆意发泄他的恨意。 徐畅握紧木棍，面目狰狞地咬着牙狠狠一棍子挥下。 沈曦和如愿以偿得到了一次暴击。 再次昏迷前，沈曦和想，她跟徐畅之间，一定有着特别的孽缘。 只是不知道，这孽缘会走向怎样的终结。 那一天，沈曦和因为新展览加班到很晚。 沈曦和这次策展的主题是“失重”。 她刚刚写完一段尚且满意的导言。 “在重力消失的物理假想中，失重象征着轻盈与自由；而在当下，我们却困于另一种“失重”——精神的悬浮、身份的飘荡、技术的失控与生态的失衡。 这种失重并非真空中的自由，而是被多重引力撕扯的困局：社会规训的隐形重力、数据洪流的吞噬、时代的集体创伤、城市扩张的压迫……它们共同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网，将个体抛入无依的虚空。 这是一种复杂、深刻且难以言喻的精神困境。它如同一片隐匿于日常生活之下的沼泽，当我们沉浸于繁忙的工作、琐碎的人际交往或是被各种外在目标驱使时，稍有不慎，就可能深陷其中……” 正当她想一鼓作气把导言写完时，助理penny过来跟她说供应商送过来的装饰材料出了点问题。 沈曦和曾经做过海城首富的爸爸沈志东给她传授过一些人生经验。 比如对待底层人——沈志东就是这么说的——对待底层人，最好不要直接跟他们打交道，如果不得不直接面对他们，那必须恩威并施，恩，是你的教养，威，则是要划好底线，不然他们会蹬鼻子上脸，想方设法偷奸耍滑。 她批评penny对接供应商时态度不够强硬，这点小问题还要找她来托底，那她的个人成长性体现在哪里？把小姑娘pua得默默抹泪的那一刻，沈曦和完全忘记自己展览里体现出的对个体命运的人文关怀。 解决掉供应商的问题，沈曦和已经没有兴致继续写 导言。 她自己也恍惚感到一阵荒谬，觉得爸爸沈志东交给她的处世哲学和她自己笔下的那些自然流淌的文字左右互搏，到底哪个才是她真正的想法？ 怀着这样的思索，沈曦和开车准备回家，一个保安突然拦在她车外。 一晚上的突发情况已经让沈曦和平和的心境摇摇欲坠，她冷着脸，希望保安不要再带来什么坏消息。 结果这个保安说：你的母亲，章丽君女士，已经遇害了。 几年前，沈曦和看到韩国大韩韩空的大小姐在自家飞机上殴打乘务长的新闻，还觉得这个人真是有失体面，但现在，面对这个一脸严肃的看起来不像开玩笑的保安，沈曦和觉得自己也不想体面，她想拿后备箱的高尔夫球棍狠狠打这个保安一顿！ 他竟然敢这么诅咒我妈！ 但沈曦和还是忍住了，她怀疑暗中会不会有摄像头在记录她的一举一动，现在随便一个手机一段录像就能把一个人的名声搞臭。 她尽可能体面地警告对方：是吗？可我下午才跟我妈通过视频电话。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说出这些话，都不可原谅，你被开除了！ 说完，沈曦和一脚油门离开。 从后车镜，她看到那个小保安愣了一瞬，然后追着她的车跑了一段。 蠢货。 沈曦和心想，她的工作最让她难以忍受的部分，就是不可避免地接触到蠢货。 明天要找人查查这个保安的档案，最好跟爸爸说一声，找人过去警告他。 前面是红灯，沈曦和停下车，小保安竟然还没放弃，气喘嘘嘘追了过来，离她越来越近。 绿灯亮了。 第12章 ☆、失重（二） 大概是十多年前，那时候沈曦和还在念小学，每天早晨章丽君会开车送她去学校。 有段时间，沈曦和觉得妈妈有些不对劲。 一个人开车的习惯不会突然改变，那段时间，章丽君看后视镜的时间和频率明显增多，沈曦和问章丽君，妈，最近有什么事吗？ 她担心是爸爸在牢里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搞得章丽君也心神不宁。 章丽君马上镇定地说，宝贝儿，没事儿！放心，有妈妈在！ 章丽君对女儿一向是报喜不报忧，不肯让她操一点闲心。 只不过第二天一早，沈曦和就发现家里多了几个保镖，从此她上学放学都有保镖护送，这事让她在学校里一度成为焦点。本来因为爸爸坐牢的新闻，大家看她都有些异样的眼光，这下更是多了很多话题。 有几个女同学联合起来排挤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爸爸坐牢，但妈妈还掌控着公司，她们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她，只不过每次她走进教室时骤然的安静和那些欲盖名彰探究的目光，也足够令人难堪。 这些事，沈曦和也没对章丽君说。 妈妈烦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她想，我是章丽君和沈志东的女儿，这点小事算什么，处理不好都给爸妈丢人。 她厌恶做这些事，厌恶跟这些人打交道，但不得不说，可能因为遗传，她处理得得心应手。 她各个击破，能收买的就收买，不能收买的也好办，联合起那些被她收买的人，把这些不识趣的堵在卫生间教训一顿就好了。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 很快她就把局面成功扳了回来。 与此同时，章丽君的心情也明显轻松。 虽然上下学还是司机和保镖护送，但章丽君已经不再频繁看后视镜了。 过了很久，沈曦和才从公开的报道里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那些天，章丽君总感觉有辆白色捷达车跟着自己，捷达车的司机和副驾驶还戴着墨镜和手套。 她没有声张，没有证据也不好报警，于是先雇佣了保镖保障沈曦和的安全，然后在早高峰时间，挑了一条拥堵路段，让保镖开车从背后撞了那辆捷达车，人为制造了一场追尾事故。 当时整个路段都因这场车祸变得拥堵无比，捷达车根本跑不了。 捷达车司机和副驾驶想弃车逃跑，也被后面的保镖一拥而上控制住。 事后，发现他们的捷达车是套牌，发动机识别号被抹去，警察从他们的车里搜出了手铐、绳子、砍刀、斧子、塑料胶带、藏尸袋…… 第10章 这几乎是奔着下死手来的。 警察顺着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查出了幕后主使，公司高价请来的高管想夺权，但是被章丽君联合爸爸的几个老臣赶出局，对方狗急跳墙，找了几个有前科的人，想要绑架沈曦和，所以章丽君最后把那个高管也送了进去，杀人未遂，刑期比沈志东都长，到现在还没出来。 有很多人都爱自己的妈妈，但没有多少人，像沈曦和一样崇拜自己的妈妈。 她的妈妈，强过很多女人，强过很多男人。 这样一个强者，从一个保安嘴里轻飘飘说出被害，就是亵渎！ 绿灯亮了。 沈曦和本该一脚油门将那个保安远远甩在背后，但鬼使神差地，她迟疑了。 甚至在对方跑过来时，将车窗降下一道缝隙。 她冷冷打量对方，想从对方慌乱的脸上寻到破绽。 她从小到大，周围充满了谎言，人们靠近她和她的家人，利用谎言从她们这里获得好处。 所以，她比大多数人都更擅长分辨谎言。 小保安气喘吁吁地看着她，眼神里却只有执拗和认真，好像迫切得要从她脸上获得真相。 “这半个月你真的有见过她本人吗？面对面得，看到她本人？” 半个月前，妈妈带着她的新欢去了摩纳哥。 现在是夏令时，摩纳哥跟海城有六个小时时差。 所以沈曦和和章丽君不常视频通话，有事留言，对方醒了会回。 小保安见她明显思索的神情，连忙补充，“如果你见到她真人，那我搞错了，我向你道歉。但如果你只是通过视频和通话，那你妈妈可能真的出事了！” 沈曦和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再给他任何呼应，关闭车窗，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那个小保安这次没有追过来，愣愣地呆在原地。 沈曦和看了眼手机，摩纳哥现在是傍晚。 她点开妈妈的微信 ，拨了视频通话过去。 章丽君没有接。 沈曦和开始莫名的焦躁，好在当她要再拨一遍时，章丽君拨了语音通话过来。 “怎么了，乖宝儿，想妈妈了？” 听到妈妈熟悉的声音，沈曦和一瞬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她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今天一天的戾气都散尽了。 “妈，你在干嘛呢？怎么不接我视频啊？”她尽量让妈妈听不出自己的疲惫和异样。 “我在外面逛街呢！一会儿去吃晚餐。” “就你一个人啊。” 章丽君停顿了一下，“有帮我拎包的。” 章丽君和沈志东毕竟没有离婚，两个人各玩各的，作为孩子，沈曦和不能剥夺他们各自快乐的权力，只是提及，还是会有些不自在。 何况她妈妈也不是要给她找后爸，通常还没等她记住名字，她妈妈的小男友就拜拜了。 所以沈曦和也没接着问这位新宠叫什么，只是问一会儿去哪儿晚餐。 章丽君说定了蒙特卡洛巴黎咖啡馆的位子。 沈曦和笑着说，上次他们全家去摩纳哥度假的时候，也去过这家百年餐厅。 沈曦和一说完，章丽君那边就沉默了。 沈曦和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们已经很久没一家人一起出去度假了。 章丽君率先打破沉默，轻松地笑了几句，说要再逛逛，回头会给沈曦和带礼物。 挂了电话，沈曦和刚松一口气，noami给她发了几条微信。 noami是沈曦和留学时认识的朋友，毕业后沈曦和推荐她进了公司。 为了避免让大家觉得noami是关系户太子党，沈曦和还费了一番功夫。 noami也投桃报李，公司有什么风吹草动会第一时间通知沈曦和。 沈曦和点开一看，是一个有点爆炸的消息。 那是一个看起来蛮帅气的男孩，看起来也挺聪明的样子，最让沈曦和心脏绷紧的是，男孩的眉眼与她的爸爸沈志东有三四分相似。 noami的话佐证了她心中不好的判断。 “宝儿，你好像要被偷家了。”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在这个糟糕到被人诅咒妈妈死了的夜晚，沈曦和遭遇了第二重暴击。 她老爸，竟然神不知鬼不觉搞出了这个大的一个私生子。 妈妈给小白脸在国外度假，爸爸带着私生子登堂入室。 真是和谐的一家呢。 第13章 ☆、失重（三） 很长一段时间里，沈曦和在她那个圈子的女孩中，地位几乎是独一档的存在。 她的那些所谓身家a10、a11的白富美朋友，大部分只会得到一份丰厚的嫁妆，真正的家底，是要留给家里“太子”的。 而沈曦和不同。 她是独生女，没有哥哥，也没有小十几二十岁的弟弟，是沈志东唯一的继承人。 她知道，她的“皇太女”待遇，是妈妈拿命拼来的。 她爸爸沈志东，作为曾经海城最成功的男士，花花草草就一直没断过。 他坐牢前，章丽君就像古时皇帝后宫里最跋扈的那种皇后，她会去教训那些女人，盯死她们绝对不许她们怀上“龙种”。 沈志东出狱后，章丽君本以为沈志东会收心。 但沈志东面对发妻替他守下江山这种功劳，也只是用股份表达自己的感谢，绝不肯交付自己作为丈夫的忠诚。 再一次知道这种事的时候，章丽君枯坐了一夜。 那一夜，沈曦和就坐在妈妈卧室门外，她替妈妈感到心寒，更怕妈妈会做傻事。 她从周围的圈子里看过太多这种事情。 有的阿姨会换上抑郁症，像一段被囚禁在花园里的腐木，在一片生机盎然的花花草草中断绝生机。 有的阿姨会大吵大闹离婚，但被老公转移财产，算计到净身出户，更绝一点的甚至会被迫背上一辈子也难翻身的债务。 所以更多阿姨都会为了孩子忍下去，要么装作不知道，要么成为大度的正室，帮老公管理后宫照顾“妹妹们”。 等到老公死了，孩子顺利拿到遗产，压在她们心口那股气才会彻底松开。 章丽君选了最后一条路。 不过她心里虽然憋了一口气，但也绝不是单纯的忍气吞声。 戴绿帽子嘛，谁不会呢？ 女人有了钱，只要放下道德枷锁，那玩得不比男人差。 刚开始那阵子，沈曦和是有些难堪的，但迅速地调整心态。 章丽君不离婚的目的很明确，不离婚，沈志东就不会二婚，那到时候，沈曦和就还是唯一的继承人。 她不稀罕沈志东的爱，但沈志东的钱必须全都是她女儿的！ 妈妈是因为沈曦和，才决定跟那个让她失望的男人继续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 妈妈的婚姻没办法圆满，沈曦和庆幸妈妈能从别的地方获得足够的慰藉。 她唯一有顾虑的是，她爸爸变本加厉在外面找女人，不会是觉得自己宝刀未老，想生几个儿子继承家业吧？ 万一将来老爸葬礼上，突然冒出几个私生子到灵堂抢家产，那画面就刺激了。 她暗戳戳把这个想法跟章丽君说了。 章丽君噗嗤一笑，摸了摸沈曦和的头发，“乖宝儿，你不用花心思想这个，妈妈都解决了。” 沈曦和一时没反应过来。 以前的都解决了，以后呢？ “以后他也不会再有。” 章丽君的语气过于笃定，沈曦和听完后背一阵凉意。 有些正房会剑走偏锋，给老公下雌二醇。 她没想到，妈妈竟然敢这么做。 但，章丽君又凭什么不敢呢？ 沈志东拿捏章丽君不会离婚，章丽君同样也算准了，那些女人怀不上孩子，沈志东只会骂她们没用，绝不肯去医院查自己的问题。 就算他肯放下皇帝般的自尊去查，查到了又怎么样，章丽君是公司大股东，沈志东敢离婚吗？ 果真至亲至疏夫妻。 可惜妈妈还是算漏一条。 看那男孩的年龄，一定是老爸坐牢前的漏网之鱼。 沈曦和按耐住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章丽君的欲望。 这件事透露着一丝不同寻常的蹊跷。 像noami这样在公司不同事业群、不同职能部门的眼线，沈曦和差不多有五六个。 当初章丽君跟沈志东一同创业，后期又在沈志东坐牢期间重新执掌公司，章丽君在公司的眼线和暗桩绝不会比沈曦和少。 沈曦和都知道的消息，章丽君一定会知道，但这种踩她底线的事，她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半个月你真的有见过她本人吗？面对面得，看到她本人？” “如果你只是通过视频和通话，那你妈妈可能真的出事了！” 那个小保安的话回绕在沈曦和耳边。 她打了个寒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心底游荡的那丝怀疑。 第11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妈妈绝对不可能有事。 妈妈现在肯定在筹划什么。 一切还为时尚早，一个乳臭未干的私生子，能掀起什么风浪，就凭他是个男人？ 呵呵，沈曦和又不是没见过吃喝嫖赌乱投资败光家产的儿子，又不是没见过扛起家业的女儿。 怕什么，有妈妈在，那个私生子绝不可能翻得了天！ 沈曦和一晚上没睡，从公司几个眼线那里得到的消息综合分析了一下，情况目前不算很糟糕，但也不容乐观。 那个男孩叫沈小宇，现在读大二，最近被安排到一个业务部门做实习生。 沈小宇背后那个妈也是个人物，没有安排沈小宇读国际学校出国这条路，而是让他通过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条路考上沈志东的母校。 这妥妥证明沈小宇的高智商有乃父之风啊。 一个沈志东梦寐以求的、像自己的儿子…… 沈曦和一想到这点，牙都快咬碎。 别墅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也不太好。 自从妈妈章丽君从别墅搬到市中心，沈曦和也只是在逢年过节才会回别墅。 她们不稀罕的地方，有人梦寐以求。 那个女人，私生子的亲妈，叫孟淇的小三，最近十来天，常打着给沈志东送煲汤的名义来别墅，晚上就不走了。 最近几天，更是搬着行李箱住了下来。 还真是被人偷家了。 别墅的管家和阿姨都是章丽君的人，这些情况，章丽君肯定都知道了。 可是自己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只字未提。 沈曦和一时摸不准妈妈的心态。 从前这种事，妈妈不肯让她知道。 但是现在，小三都登堂入室了，还有什么隐瞒的意义吗？ 透过落地窗，沈曦和看到太阳从地平线升起。隔着一层玻璃，那太阳并没有显出温暖的意味，反而像一个冷漠的咸蛋黄窥视着她。 是在嘲笑她“皇太女”身份的破碎吗？ 她终于深刻体会到曾经章丽君遭受过的被沈志东背叛、背刺的切肤之痛。 一晚上没休息，又搜罗分析各种线索，沈曦和的身体已经开始倦怠，但她的想法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可是章丽君的女儿，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任何人敢来抢她的东西，必须付出代价！ 第14章 ☆、失重（四） 沈曦和掐着点回的别墅。 那女人，叫孟淇的，应该是听到了汽车引擎声，挂着一脸情妇的职业假笑出来迎接。 和一条家养的狗跟主人摇尾巴邀宠有什么区别？ 看着来人竟是沈曦和，孟淇脸上闪过一丝困惑和警惕，肯定是认出沈曦和心存忌惮。她的笑容也没完全褪去，尴尴尬尬得挂在脸上。 这种女人，眼角眉梢不仅取悦有钱男人，也不敢轻慢有钱女人。 沈曦和停车后也不下车，就坐在车里面无表情跟她对视。 孟淇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下去，脚步挪了挪，想走又似乎觉得转身就走不太礼貌。 傍晚的风并不凉，但孟淇好像有些冷，抱紧了双臂。 心理学上，这种行为通常意味着防御和自我保护，是焦虑和紧张的表现。 沈曦和心里冷笑，你焦虑就对了，我来，就是让你更焦虑的。 管家陈升殷勤得过来开车门，“小姐回来了，今早空运到的布列塔尼蓝龙虾不错，晚餐您看是白灼配香草柠檬汁，还是清蒸？” 沈曦和瞥了一眼孟淇，对方明显松了一口气。 陈升是当初章丽君招聘的，已经在沈家工作了十来年。 沈曦和不敢说陈升是章丽君的人，毕竟发他工资的人是沈志东，但她能确定，以陈升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本事，不至于让他在事态未明的状况下被孟淇收买。 沈曦和知道陈升来替孟淇解围的用意，他不想得罪章丽君，但也不想沈志东觉得他是章丽君的人，趁他不在家和沈曦和一起欺负孟淇，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走。”沈曦和经过孟淇身边，连一个眼色都懒得给她。 第一回合，她选择用无视对手来彰显胜利。 但是很快赢回一局的心情迅速低落下来。 一走进别墅，沈曦和就注意到家里的花艺风格换了。 先是花艺，然后就是其他布艺软装，接着就该是换家具了。 这才住进来几天，就开始做暗戳戳改朝换代的梦。 这时候孟淇跟了进来，可能对刚才自己怯懦的表现不太满意，现在连忙摆出一副女主人的谱开始找补。 “曦和，过一会儿你爸就回来了，你们父女俩好久没坐在一起吃饭了，晚上就在家吃吧。” 沈曦和仔细端量孟淇，四十出头的年纪，脸上皮肤白皙细腻，说只有三十也有人信，一双大眼睛看她这个眼中钉都一派脉脉温情。 她还是沈志东和章丽君的学妹。 长得漂亮、脑子聪明、性格温柔，还会装贤惠大度。 人品嘛，年纪轻轻走捷径给人做小三生私生子的人，就暂不讨论人品了。 沈曦和又打量孟淇全身的行头，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孟淇戴的爱马仕耳饰上。 “你的耳饰——” 孟淇还以为找到了和沈曦和良好沟通的突破口，连忙挂起娴熟友好的微笑，“你喜欢吗 ？我送你——” “是我妈买包的配货吧。” 沈曦和刻薄打断了孟淇套近乎的行为。 孟淇一愣，神色有些难堪地解释，“这是我自己买的。” 沈曦和嘲讽一笑，“那你捞的水平一般般。”她边说，边用不屑的眼神打量着孟淇，“我爸也真是的，你好歹给他生了太子，让他后继有人，怎么还这么小气，连个定制珠宝都不肯送。” “大小姐，”陈升知道沈曦和在发难，想着把两个女人隔开，“你要不先去书房等先生回来？” “你忙你的去吧。”沈曦和不再搭理陈升，继续刺激孟淇，“不过这样有好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现在花的每一分钱，都有我妈一半，回头我妈给你发律师函，你吃了的都得吐出来！现在少花一点，将来也少心疼一些。” 孟淇也彻底放弃和沈曦和良好沟通的可能，她紧致的面皮强勾起笑容还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沈曦和忍不住大笑几声，笑容结束她突然想起妈妈，觉得这个笑容得了章丽君的真传。 她把章丽君的蔑视也一并传递给孟淇，“生了儿子果然硬气。不过你别想得太满，这个圈子，去母留子的事儿多了。”沈曦和满意地从孟淇眼里看到了恐慌，于是变本加厉，“更何况，我妈是章丽君。你等她回来——”沈曦和没有把话说全，但是话里威胁的意思已经表达的足够清楚。 等我妈从国外回来，就不是你从这个家里滚出去这么简单了，你和你的太子，都会被我妈赶尽杀绝。 “你要真是个聪明人，就赶紧捞一笔滚去国外藏起来，不然——”沈曦和的手伸向孟淇的耳朵，孟淇下意识一躲，但沈曦和瞅准时机把那耳饰硬拽了下来！ “啊！”孟淇尖叫一声捂住耳朵。 “你一个钢镚儿都拿不走。” 沈曦和看了看耳钉处的血，冷笑一声，随手丢到地上。 “你干什么！” 听到门口传来愤怒的惊呼，沈曦和知道正主儿来了。时间掐的刚刚好。 她转头看向太子，太子奔向孟淇。 “妈，你没事儿吧，”太子沈小宇查看了妈妈孟淇被大房欺负后的惨状，抬头怒视沈曦和，握紧的拳头仿佛下一刻就要砸到沈曦和身上。 但沈曦和打赌他没这个胆子，她没搭理沈小宇，看向了门口沉着脸的沈志东。 “跟我到书房来！” 沈志东扔下一句话，就甩手进了书房。 沈曦和扔下一个属于胜利者的微笑，转身也进了书房。 “你这是跟谁学的！一回来就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 沈志东很少对她这样疾言厉色，哪怕沈曦和早有心理准备，面对这样颠倒是非的指责也觉得心寒。 沈志东的潜台词，无非就是说她像她妈章丽君一样，是个泼妇，就知道抓奸，破坏了他妻妾成群儿孙满堂的美梦。 沈曦和也没忍住自己的脾气，直接硬刚，“是你先让小三登堂入室，你不怕丢人，倒嫌弃我不体面！等我妈回来——” 沈志东猛地拍了桌子，沈曦和被吓了一跳。 “你妈，”沈志东咬着牙，好像要把章丽君的血肉在齿间磋磨，“她这些年消停了吗！我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看到沈志东被戴绿帽后的愤怒，沈曦和反而平和了很多，甚至想拍下来让妈妈欣赏一下。 哦，原来他被伴侣背叛，也会愤怒也会觉得丢脸啊。 “我妈可没搞出个儿子来。”沈曦和不忘补刀。 第12章 沈志东心虚地不再看沈曦和，沈曦和心里鄙视更深，接下来他会说什么呢，无非就是你放心，属于你的东西爸爸绝不会少你的，你又不想继承家业，小宇是个好孩子那一套。 沈志东果然说出这一套，沈曦和心里一片麻木。 “这事儿，我妈不会同意的。”沈曦和直截了当地把问题抛过去，想看看她爸准备怎么迈过章丽君这座大山。 沈志东一直皱着的眉头此刻却松开了，好像得到了某种解脱。 沈曦和万万没想到，竟然得到这样的回复。 “你妈最近跟我说，她想移民摩纳哥。这边的事儿，她不想再操心管太多。” 第15章 ☆、失重（五） 当初申请专业的时候，沈曦和很懂事的要去读商科，结果第二天，章丽君顶着一张憔悴的脸对她说，乖宝儿，妈妈想了一晚上，你还是去学点你喜欢的吧。 沈曦和有些错愕地问，可是将来公司怎么办？ 章丽君沉默良久说，乖宝儿，妈妈相信你的能力，但是妈妈也了解你的个性，你不会喜欢这种生活的。妈妈不想你吃这个苦。这是你爸爸的公司，你爸爸的事业，我守住就行了，我不想你也被裹挟，失去你自己的人生。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一切都有妈妈在呢！ 在小圈子里，沈曦和已经拥有了超然的地位，这下还拥有了超额的自由。 而这一切都源于妈妈对她的很多很多的爱。 现在，沈志东跟沈曦和说“这边的事儿，她不想再操心管太多”，那无异于说，你妈她不爱你了，不想再管你了！ 这怎么可能？！ 这比那个小保安造谣她妈死了更离谱！ 沈曦和猛地打了个寒战，像是被人从背后将脊柱抽了出来，只剩一口气吊着。 沈志东也被沈曦和的反应吓到了，起身走过来关切得拍她后背。 “曦和，唉，你呀，就是被你妈惯坏了，一点不如意，你就甩脸子给爸爸看——” 沈曦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打断了沈志东，“爸，我妈当面跟你说的这些话吗？” 沈志东垂下眼皮，坐回椅子上。 “这些事，我们一直都在谈，”沈志东又皱起眉，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度厌恶的事，“她这些天不是出去度假了吗，等她回来，会当面跟你说的。” 沈曦和很想跟爸爸倾诉，那些争夺家产的事现在对她 一点也不重要，她就想从爸爸嘴里听到妈妈安然无恙的消息。 可是很明显，沈志东知道的信息绝不会比她多。 这个世界上跟她血缘关系最近的人，此刻正在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来敲打她，她彻底失去了倾诉的欲望。 原来妈妈当初也是这么孤独啊。 沈曦和不发一言，向外走去。 沈志东还假模假样地挽留，“吃过饭再走。” 沈曦和没理他，她脚步虚浮地走出书房。 “你跟她争什么闲气，现在你爸让你认祖归宗，将来公司都是你的，咱不用争这一时义气。” 温婉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硬气无比。 沈曦和转过拐角，客厅沙发上，沈小宇正在给孟淇的耳朵擦碘伏消毒。 听到脚步声，沈小宇扭头看她，眼神里满是敌意。 孟淇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依然摆起殷勤女主人的架势招呼她，“曦和，吃完饭再走吧。” 一个两个都要留她吃饭，好像必须她在餐桌上亲眼见证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沈曦和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机摄像机，把孟淇和沈小宇的脸都拍了进去。 沈小宇一步窜过来，想夺沈曦和手机，“你拍什么！” 沈曦和推开沈小宇，沈小宇不敢动手只咬牙死盯着她。 沈曦和轻蔑一笑，把手机放进包里。 “你怕什么，不是认祖归宗了吗，还见不得人吗？” “曦和！”沈志东在背后喊她，再不走，又要被教训一顿。 沈曦和瞥了孟淇和沈小宇一眼，走出别墅。 开车驶出一段距离，沈曦和将车停到路边，然后将刚才拍的视频发给章丽君。 没等到章丽君回消息，沈曦和就先播了视频通话过去。 不出意料，章丽君没有接。 沈曦和再拨。 她必须拨通这个电话，这样她的世界才会继续维持稳定。 终于在第五通视频之后，章丽君接通了。 看到章丽君的脸那一瞬间，沈曦和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章丽君心疼地问，“乖宝儿，你哭什么呀？谁欺负你了？” 章丽君的视线往下移了移，似乎在看沈曦和之前给她发的视频信息。 视频封面能看到孟淇和沈小宇。 章丽君叹口气，“唉，你都知道了。这件事，我本来打算回来再跟你商量的。” “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沈曦和心里满腹委屈。 “我跟你爸爸也商量了很久，有些事不是那么容易有结果的，你放心，有妈妈在，那个女人翻不了天！你那边天黑了，你快回家吧。”章丽君明显想把这个话题快速掠过去。 沈曦和不明白她在逃避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种隐约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沈曦和确定，章丽君绝不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去国外度假，把自己一个人撇在国内面对这些。 “我在这里，还有些事要处理，过一阵子，我就回去啦，乖宝儿你听妈妈的，别再去找你爸爸闹，这些事我会处理。” 看到视频里章丽君淡定的神情，沈曦和也稳住自己的情绪。 “妈妈，”她开始编造一个谎言，一个只有妈妈才能一下就拆穿的谎言，“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去爬华山，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章丽君一愣，思索了一下，笑了笑，“妈妈最近记性不太好了，妈妈当时跟你说过什么？” “你说，爬华山好难，这辈子只来这一次，可惜爸爸没来。”沈曦和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狠狠得掐着自己大腿，才能保持镇静继续讲述，“妈，我今天看到他们好像一家三口，再想想我们，应该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跟爸爸一起去了。” 对面，章丽君的表情变得伤感，她勉强笑了笑，安慰道，“曦和，人生就是这样有聚有散，好聚好散嘛！妈妈有你就够了。” 在眼泪流出来之前，沈曦和快速跟章丽君说了再见，然后挂掉视频。 她不可抑制地嚎啕大哭起来。 对面，根本不是章丽君！ 她和章丽君从来没有爬过华山，也从来没有以上的对话！ 她，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女儿！ 竟然直到这一刻才发现！ 她的妈妈到底去了哪里？到底怎么样了？ 她的整颗心都被人挖走了，失去了跟这个世界最亲密的连接，无依无靠的漂浮。 那个小保安的话像一个诅咒，被放大了无数倍轰鸣在她耳边。 “你的母亲，章丽君女士，已经遇害了。” 第16章 ☆、失重（六） 大门的密码没有变，沈曦和解锁后，迟迟不敢推门进去。 她已经很久没来妈妈家了。 最后一次到这儿，她们闹得有些不愉快。 那天沈曦和兴致勃勃地来给章丽君送新展览的邀请函，结果一开门，就看到满地狼藉的衣服。 卧室里传来章丽君的笑声和男人的低喘，沈曦和从来没听过章丽君这样的笑声。 很少会有女儿意识到，她的妈妈除了妈妈这个身份，还可以是一个快乐放纵的女人。 沈曦和甚至有些解离状态，好像分裂出一个人格，隐秘地窥视着妈妈的私密生活，也不知道他们进行到哪一步—— stop！ 沈曦和强迫自己停止荒谬的想象，她踮着脚往外走，想假装自己从来没来过。 但老天谱写的这出荒谬戏剧显然选中她出场。 于是在沈曦和的手伸向门把手即将开锁之时，章丽君双腿盘在小男友腰上震撼出场！ 沈曦和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趁自己疯了前赶紧回头，恨不得刚才眼已经瞎了。 她脑子里转过一百个念头，最后还是用愤怒掩饰尴尬比较好。 “卧室不够你们发挥吗！” “曦和？”章丽君淡定地安排小男友去卧室呆着，然后捡起晨袍穿在身上，好像自己不过是吃了顿大餐一样慵懒从容。 “你怎么来了？” 沈曦和一听这话更生气了，也顾不得什么教养，“外面的鸭子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章丽君不是轻易会尴尬的人，这时候也 有些下不来台，她看了眼卧室方向，脸色有些沉，但她也没冲沈曦和发火，“说话别这么难听，给人留点尊重。” 沈曦和没有见好就收，好像身份转换教育起孩子来，“你们在外面玩我不管，至少别搞到家里来吧！” 第13章 章丽君终于被她惹得有些恼火，“这是我家！不是沈志东的家！我愿意带谁回来就带谁回来！” 章丽君这么做，一开始就是为了报复沈志东，这点他们都心知肚明。 可是她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我家时，好像把沈曦和排除在外了。 沈曦和从没体会被妈妈抛弃的感觉，谢天谢地因为外面的野男人体会到了。 她一下子就变成最敏感最脆弱最委屈最矫情的人，她要马上走，不然就会被拆穿是世界上最没出息的妈宝女。 沈曦和还没走出一步，就被章丽君揽住。 “是妈妈说错话了，乖宝儿别生妈妈气。” 这世界上，也就一个沈曦和能让章丽君这么低声下气道歉。 母女俩很快和好如初。 她们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她不再来，但章丽君会去她的公寓找她，给她做一顿爱心餐，或者约着一起吃饭、做头发、做spa，有时候她去国外出差，章丽君也会跟着一起去度假。 她们还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母女。 只是，不再像她小时候一样，分享同一张床，同一床被。 她十八岁时，妈妈在泰山顶上跟她说，孩子上了大学后，就会跟妈妈渐行渐远，她当时反驳了。 但是现在看，她就是在一步步远离妈妈…… 她最后一次见妈妈是什么时候？ 沈曦和掏出手机查看行程表，是上个月15号，距离今天已经23天了。 而她已经对她们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习以为常。 23天前，她去法国拜访一个艺术家，希望他的作品能来参展，章丽君送她去的机场，还答应等她回来的时候亲自来接机，神秘兮兮地说到时候会给她准备一个礼物。 结果等她一周后回来时，章丽君发微信说自己已经跟新欢去摩纳哥度假了。 沈曦和刚才刻意跟楼下物业客服聊天，确认了章丽君上个月20号上午，跟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一起离开。 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她的新欢了。 章丽君失踪的十七天，也许只有这个男人知道真相。 沈曦和来不及再伤感，在妈妈的家里找了一通，找到了章丽君常用车的钥匙，她迅速地下楼，在停车场找到了保姆车和奔驰车，然后开始查看两辆车的行车记录仪。 在保姆车的行车记录仪上，她看到了那个男人的长相。 那确实是一个很出挑的男人，高大俊朗，符合章丽君一贯的审美。 自从章丽君有个小男友伺机勾引沈曦和被章丽君狠狠教训一顿后，章丽君就有意避免她和自己的男友们见面。 沈曦和想跟章丽君的助理小叶联系，也许她知道那个男人的消息。 但是对话框翻到小叶时，她迟疑了。 有两个最大的疑点，在她紧张忙乱的时候被她忽略了。 第一个疑点，那个小保安为什么会知道她妈妈的事？他这样身份的人，为什么会和她妈妈产生交集？ 第二个疑点，如果妈妈真的像那个小保安说的，已经……那到底是什么人做的，又为什么要冒充妈妈维持她还活着的假象？ 妈妈身边的助理、司机、阿姨会被那个人买通吗？自己贸然联系，会不会打草惊蛇？ 还有，要不要报警？ 要不要，告诉爸爸？ 沈曦和咬着自己的拇指，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中。 她在千头万绪中捋出一条，那个小保安，至少先找到他！ 沈曦和一脚油门冲去了展馆，在展馆物业经理和保安队长的陪同下，在监控室查看这两天的监控摄像。 物业经理紧张地殷勤地询问，“沈小姐，您是不是有什么贵重物品遗失了？” 沈曦和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查看录像上，终于，她找到了那个还有印象的身影。 “他！”沈曦和指着屏幕上正在停车场指挥沈曦和倒车的保安，“这个人在哪儿！” 保安队长紧张地掏出手机，“他今天旷工没来……我这就打电话联系他！” 物业经理不满，“你们保安队怎么什么人都招！” 保安队长擦擦脸上冷汗，“我看过他的简历、身份证、还有无犯罪记录证明，还是大专毕业，这条件已经很好了。沈小姐，他是拿了您什么东西，还是蹭了您的车？” “都不是，他——他帮了我一个忙。” 他给我带来了我妈妈的死讯。 物业经理和保安队长这才松了一口气，保安队长拨打电话，结果手机里传来提示这个号码是空号。 这个知情的小保安也找不到了。 沈曦和要来那个保安的简历，看到他的名字叫徐畅。 徐畅在小区、商场、酒店都做过保安，看起来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保安。 沈曦和盯着简历上每段工作的起止时间，17天前，徐畅的工作是—— 商场保安。 但章丽君从来不逛这家没有奢侈品入驻的低端商场。 他到底是在哪里遇见章丽君的？ 沈曦和灵光一闪，问保安队长，“简历上写的工作经历都是真的吗？” 保安队长有些为难，“他来应聘临时岗位，又有无犯罪记录证明，这种情况，不会一样一样核实。” “社保可以！”物业经理喊道，“可以通过社保账号查到他之前的工作单位，不过很多保安确实都是临时岗，不交社保——” “帮我查一下吧。”现在任何一丝一毫的线索，她都不想放过。 那个人，他找机会接近自己，不可能就这样无缘无故消失。 “徐畅上一份社保是在朗逸度假村，上个月还在交，这个月停缴了。”被抓回来加班的hr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个保安到底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朗逸度假村。”沈曦和轻声吐出这几个字，她有预感，她已经接近真相了。 可是这个真相，一定很狰狞。 第17章 ☆、失重（七） “您好，朗逸度假 村，很高兴为您服务！” “你好，我上个月20号在你们那里住，走的时候好像拉了一个手机充电器，你们客房打扫卫生时有见到吗？” “您好女士，请您提供一下您的身份证信息，这边帮您查询一下。” 沈曦和将章丽君的身份证号报过去。 “章女士您好——” 听到这几个字，沈曦和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章丽君那一天真的在朗逸度假村住过！ 后面客服再说什么，她没心思听，匆匆打发挂了电话。 现在几乎可以断定，徐畅就是在朗逸度假村跟章丽君产生的交集！ 这时候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报警。 警察去酒店调取住房记录，自然能查到章丽君男友的信息。 警察能找到徐畅，质询他到底知道哪些内情。 警察会根据线索，查出是谁在假冒章丽君，以及对方的目的。 警察会找到章丽君，生能见人，死能见尸…… 最后，警察会将凶手绳之以法。 凶手会是谁呢？ 沈曦和盯着手机屏幕上的110许久，最终，僵直的手指将这几个数字删除。 她通过可靠的关系找了一个黑客，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注意和怀疑，特意向对方买了分布在不同城市十多家豪华酒店近三年的住客信息。 在朗逸度假村上个月20号的住房信息里，她找到了章丽君的名字，而同房另一个住客的名字，叫梁瑞。 是梁瑞订的房间，订房信息里有他的手机号码。 沈曦和用手机号码搜索查到了微信，看到了梁瑞的头像。 正是那个男人。 沈曦和用国外无记名手机，对着那个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她其实没有想好电话接通后要跟梁瑞说什么，她只是想盲目地确认一下，这个人还活着吗？他会不会和妈妈一样，也遭遇不测了？或者，他跟冒充妈妈的那些人会是一伙的吗？ 随着手机拨号音空荡的回响，沈曦和的心越跳越快，难道梁瑞也—— “喂——”在沈曦和几乎放弃希望时，对方接起了电话。 沈曦和按下静音键深吸一口气，然后在对方以为是骚扰电话要挂断前调整好状态，“梁先生您好，这里是kw奢品表行，您的女朋友章女士为您订了一枚理查德米勒，今天刚到货，但我们暂时联系不到章女士，她也留了您的联系方式，想问一下你们什么时候方便来取？当然，我们也可以提供送货上门服务。”一百多万的手表做诱饵，对方应该会上钩。总之，先把人约出来再说。 “是沈小姐吗？” 沈曦和一下子呆住了，她被认出来了。 自己从来没见过梁瑞，他为什么会听得出自己的声音？ 沈曦和的大脑快速运转，梁瑞这种男人钓富婆前肯定会做功课，为了解章丽君而看她女儿的视频和采访，记住了她女儿的声音，这也解释得通。 第14章 她懊恼地想，自己太莽撞了，至少应该用个变音功能，或者找个信得过的人来打这通电话。 但是面对眼前这种困局，她又能信得过谁呢？ 现在该怎么办？ 万一梁瑞也参与了，那自己肯定打草惊蛇了！ 沈曦和此刻握着手机，如同握着一颗已经拉开保险栓的手雷。 对面一直耐心等待着她的回应，他好像看穿了沈曦和的窘境，“好心”地用另一个引爆的手雷解围。 “沈小姐，你别害怕，我不是梁瑞。” 他不是梁瑞，那他是谁，为什么会有梁瑞的手机？ 沈曦和的脑子都快炸了！ 突然，在一片混沌狼藉中她抓住了一缕蛛丝，这个声音她听到过，这些天一直恶毒得在她耳边回响！ “你是徐畅！” 对方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沈曦和竟隐约从对方的语气里感到一丝兴奋。 “没错，我是徐畅。”对方，徐畅很痛快地承认了。 沈曦和满腹疑问再也藏不住，“你为什么会拿着梁瑞的手机？你们是不是一伙的！你们是不是联手绑架了我妈妈！徐畅你听我说，我没有报警，我也不会报警！只要我妈安全，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们！” 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绑架就好了，是绑架的话妈妈会没事的…… “沈小姐，我知道你这两天一定在确认你妈妈的情况，现在查到了梁瑞这里。请你冷静一下，如果我跟梁瑞真是一伙绑架了你妈妈，我绝不会自爆身份，你也没见过这么愚蠢的绑匪吧？” 徐畅的声音很冷静，被误解是绑架犯也没有生气。 “你到底知道什么？我妈妈她——”沈曦和忍住哽咽的声音，“你有什么条件可以尽管提，只要你告诉我真相！” 徐畅这次回答很快，“我不是为了钱！” 沈曦和根本不信，但她选择迎合对方塑造的人设。 “好，不管你为了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沈曦和头皮一阵发麻，她已经预感到，徐畅想问的绝不是一个好问题。 “你为什么——没有报警呢？” 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妈妈有危险了甚至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最应该做的不是立刻报警吗？ 报警，是正常人都应该做的正常反应吧。 所以，沈曦和，你为什么不报警呢？ 沈曦和定住了心神，她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她也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虽然她有求于徐畅，但她知道，她和徐畅之间，她仍然是地位不可撼动的上位者，而上位者是可以拒绝回答的。 “那你呢？你为什么没有报警呢？” 沈曦和冷静地选择用同样的问题回击。 一个保安，在自己工作的度假村看到一个住客遇害，最应该做的不是立刻报警吗？ 报警，是正常人都应该做的正常反应吧。 所以，徐畅，你为什么不报警呢？ 这次，徐畅沉默的时间更长，他也没有选择回答沈曦和的问题。 “我带你见梁瑞吧。”徐畅妥协了，沈曦和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他好像泄气了，所以迫不及待要交出底牌，“其他事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你妈妈。” 沈曦和心中最后一丝幻想被他接下来的话彻底击碎。 “只有梁瑞才知道，你妈妈埋在哪里。” 第18章 ☆、船票（一） 朗逸度假村后山的路徐畅已经很熟悉了。 沈曦和的车太过扎眼，于是徐畅开着自己六千块买来的二手车载着沈曦和上山。 徐畅想，沈曦和可能这辈子都没坐过这么破的车。 他甚至偷偷吸气闻了闻车里的气味，希望不要给沈曦和带来坏印象。 沈曦和显然没有心情在意这些。 一路上他们没什么交谈。 她戴的超大墨镜、紧抿的嘴唇、双手抱臂的姿势已经宣告了她拒绝交谈的态度。 徐畅能理解她，这不能怪她，任何人在去挖掘母亲尸体的路上，精神状态都不会太好。 他甚至庆幸，陪她走这一路的人是他。 十八天前，徐畅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机会跟这样一个顶级白富美产生交集。 而现在，他们不仅产生了交集，还不可避免要捆绑得更深。 车开到路的尽头。 车停下的时候，沈曦和有一瞬间的茫然，转头看了看徐畅。 “到了。”徐畅低声提醒。 沈曦和这才反应过来，打开车门要下车，结果被未解开的安全带勒了一下。 沈曦和迟钝地去摸索着安全带卡扣，徐畅快她一步解开了安全带。 “谢谢。”沈曦和挤出两个气音，浑浑噩噩地下车。 徐畅下车打开后备箱，先从里面拿出一个装的满满的登山包背上，又从里面拿出一根金属探测仪和一把铁锹。 徐畅做了不少功课，装章丽君尸体的那款行李箱用的铝镁合金，这款金属探测仪可以探到地下两米，而梁瑞一个人绝不可能挖出两米深的坑，今天要找到那个行李箱，就靠这个金属探测仪了。 铁锹只准备了一把，他不指望沈曦和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能跟他一起挖土，她的精神状态和体力也不会允许。 而背包里的东西—— “包里是什么？”沈曦和也注意到了。 这位大小姐一直陷在丧母的绝望和悲痛情绪里，所以肯定不会像徐畅一样有多余的心思上网查询，尸体在土里埋了十八天后会呈现什么状态和气味，也肯定联想不到从前看的警匪探案剧里第一集出现的菜鸟警察第一次看到野外发现的尸体时呕吐的事情今天也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一些防护用品。”徐畅含糊地说道。 这个回答似乎并没有在沈曦和脑海里留下什么印象，自从她从梁瑞口中亲口听到章丽君被埋在这里，她就一直是这幅魂不守舍的状态。 此刻，其他任何的刺激都不会在她心里留下痕迹。 徐畅走在前，朝着梁瑞给出的指示向东北方向走去。 “我拿铁锹吧。”沈曦和伸手去拿铁锹，徐畅没跟她客气，任由她拿走。 两人一前一后，穿行在山林中。 山风穿过树叶，发出阵阵“沙沙”声，远处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 徐畅刷过一个关于乌鸦的短视频，据说乌鸦是一种很聪明的鸟类，当它们中有同伴死去时，它们会一起参加同伴的葬礼，并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交流死者的死因。 而今天，他们要搜寻的这位死者，死因已经明了，却不知道会不会有葬礼。 她已经孤独地在这里呆了十八天，今天她终于等来了她最爱的女儿。 但是—— 她的女儿没有报警，所以没有正大光明的途径向世人宣告她的死亡。 一阵阴风刮过来，徐畅突然一阵脊背发凉，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他手臂寒毛竖起，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树后偷窥着他！ 徐畅边放缓脚步，边硬着头皮瞥向四周。 什么都没有。 有的地方，去几次就会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而这个地方，一次比一次更让他感到恐惧。 一只手抓住徐畅的左边小臂，徐畅猛地甩开！ 他大口喘着气，惊魂甫定后发现是身后跟着的沈曦和。 “怎么了。”徐畅干巴巴地问，懊恼自己刚才一惊一乍让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显得像个没种的胆小鬼。 “你不要害怕”，在徐畅面前，沈曦和第一次流露出脆弱和真诚，“我妈妈会保佑我们的。” 他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他在林中对章丽君的鬼魂许愿，要她保佑他骗过梁瑞，这样，她就不会是孤魂野鬼，他也不再是穷鬼。 如今，章丽君冥冥之中似乎用另一种方式达成了他们的交易。 徐畅很想说，我怕的不是你妈妈，而是—— 他扯起一抹安慰的笑意，将自己内心最黑暗的秘密掩埋得更深。 又走了一段路，徐畅看到了梁瑞口中的那棵大树。 也许是它根部的土壤更肥沃，也许是它周围的林木遭受过自然灾害死去而形成林窗让它得天独厚享受更多生长空间，总之，这棵大树确实比周围林木更加高大。 徐畅和沈曦和对视一眼，开始用金属探测仪扫描这一片土地。 沈曦和僵直地站在那里，死死盯着徐畅每一个动作。 “嘟——嘟——嘟——” 金属探测仪发出提示音。 徐畅看了沈曦和一眼，对方面色惨白，眼睛空洞地看着金属探测仪下面的那块土地。 “应该是这里了。” 听到徐畅的话，沈曦和木然得看了他一眼，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徐畅见状，只能上前从她手中拿过铁锹。 第15章 “要不你去车里等着我，一会儿我挖出——一会儿我叫你。” 沈曦和缓缓摇头。 徐畅打开背包，拿出一副劳保手套戴上，开始挖土。 一铁锹下去，他就感觉到他找对地方了。 这片土地明显被翻动过更松软，和上一次他挖坑埋那个装满石头的行李箱是完全不同的手感。 三十分钟后，徐畅挖出大概半米的坑时，已经开始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忍住恶心，从背包里拿出两个n95口罩和两个防毒面具，还有两套防护服。 他将其中一套递给沈曦和。 “穿上吧，一会儿我们下山，身体如果沾上尸臭味，会引人怀疑的。” 听到尸臭两个字，沈曦和的眼神都碎了，她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当箱子被挖出来的时候，她面临的会是什么。 眼泪一瞬间涌出眼眶，她像是世间最纯洁的婴儿，脆弱又无助。 徐畅为难地抿了下嘴唇，然后亲自给她戴上口罩，戴上防毒面罩，穿上防护服，而沈曦和毫无反应，任凭他摆布。 徐畅自己也穿戴上这一套装备，行动更加不便，呼吸都更困难。 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徐畅的铁锹挖出了一个石头大小的硬物，他仔细一看，竟是一个万向轮。 看到万向轮的一瞬间，徐畅明白了上次为什么会穿帮。 竟然是轮子坏了吗？ 徐畅心里不禁冷笑，如果不是这个坏掉的轮子，他们的计划第一步就会成功，那王韬—— 徐畅一铁锹铲开那个碍事的万向轮，下一铲子，银白色行李箱露出沾满泥泞的箱体。 为了脱敏，徐畅强迫自己看了很多巨人观的照片，腐败的尸体，蠕动的蛆虫、扭曲肿胀的面容…… 他要在沈曦和当得起顶梁柱这个角色，就不能在面对章丽君的尸体时表现地怯懦和恐惧。 他以为自己无论是物理上还是心理上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在硬着发麻的头皮打开行李箱的一瞬间，他还是吐了出来。 呕吐物糊满了整个面罩，他不得不把整个面罩摘下来。这下，那股令人恶寒的尸臭味扑面而来，将他整个人腌渍入味，而他眼睛扫到章丽君高度蜡化的尸体时，心理上的冲击更是终身难忘。 那一瞬间，他是后悔的。 这不值得！ 不值得！ 可是下一秒，他看到了崩溃的沈曦和，她跪倒在地上，他看到她的防毒面罩上也沾染了呕吐物。 没办法，这就是最正常的生理反应，哪怕是她最爱的妈妈，发烂发臭的时候也一样难以克服心理极限和生理极限。 他憋住呼吸，在濒临缺氧的边缘将沈曦和半拉半抱拖出一段距离，然后打开了她的防毒面罩。 沈曦和精神已经崩溃，脸 上眼泪和呕吐物糊作一团，她哭的声音不大，但很用力，好像要把心脏哭出来给她的妈妈陪葬。 再好看的女人这种状态下也很难引起男人的兴趣，但沈曦和的这幅样子却取悦到了徐畅。 他和她之间，是天意啊。 第一次，他带来她妈妈的死讯。 第二次，他将杀母仇人送给她。 第三次，他挖出了她母亲的尸体。 从此，他会成为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人。 他眼神里流露出自责、愧疚、心疼和感同身受的痛苦，他紧紧拥抱着沈曦和。 像是拥抱一个在他手中重生的婴儿。 第19章 ☆、船票（二） 在最后一次询问沈曦和现在要不要报警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徐畅从登山包里拿出他准备好的双层裹尸袋、猫砂、生石灰、咖啡渣、樟脑丸、活性炭包，登山包迅速瘪了下去。 他用酒精湿巾把防毒面罩消毒，递给沈曦和。 “沈小姐——” 沈曦和眼睛里死寂一片，麻木地看着他。 “我们现在要让你母亲入土为安，我需要你的帮忙。” 沈曦和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徐畅在说什么，她僵硬地点了点头，戴上了防毒面罩。 “谢谢你。” 沈曦和低沉的声音透过防毒面罩传出来。 谢天谢地，她终于开始恢复正常了，不然徐畅一个人真的做不来这么大的工程。 在天黑前，他们终于弄妥了一切。 徐畅从登山包里掏出一包纸钱和一捆香，原本塞得满满的登山包现在已经空了。 徐畅把纸钱埋进土里，然后点燃一炷香，递给沈曦和。 “给你妈妈上一炷香吧。” 沈曦和接过香，却没有直接祭拜，她神情郑重地看着徐畅。 “谢谢你，徐先生，谢谢你为我妈妈做的这一切。” 徐畅嘴唇动了动，也说不出口类似“别客气这都是我该做的”这种无脑客气话。 他识相地点点头，“我在那边等你，你跟你妈妈……好好道别。” 徐畅拿起登山包、铁锹、金属探测仪向山下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停在一处沈曦和一转身就能看到的地方。 夕阳的余光透过树梢，给远处沈曦和的背影镀上一层阴郁的光影。 她僵直地站立在那里，不知道在跟章丽君解释些什么。 夕阳在他们身后沉默地注视他们下山。 徐畅把两人脱下来的防护服、口罩、防毒面具装进一个黑色垃圾袋，倒上消毒液，装进塑料桶里盖上盖子密封。 徐畅把塑料桶放进后备箱，沈曦和看了一眼，徐畅便解释道，“之后会找个地方把这些东西烧了，你不用担心，不会留下痕迹的。” 两人上车后，徐畅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给沈曦和科普，“虽然穿了防护服，但是我们跟尸体接触时间比较长，所以衣服、头发、皮肤都会沾上气味。你回去以后，最好把今天穿的这身衣服烧掉，要是烧掉不方便的话，那就用消毒液浸泡后扔了，还有洗澡的时候要先用小苏打干搓皮肤，再用常用的沐浴露多洗几遍，头发的话可以的用小苏打加白醋混合液体浸泡五分钟，再洗干净。照这样处理，应该可以彻底消掉气味，你要是不放心，就多洗几次。” “这么专业，以前处理过啊。”沈曦和语气冷淡，看似无心一问，却如惊雷炸在徐畅耳边。 他吞了口唾沫，努力表现出真挚到笨拙的样子，“我用deepseek查的。”他稳了稳心神，继续补充理由，“我看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应该没心思想这些，所以就做了些准备。” 沈曦和的苹果肌微微上移，好像要笑，但那笑容终未成型。 “开个玩笑罢了，别介意。” 我刚帮你把你妈埋了！买工具和材料的所有的费用都没找你报销！你跟我开这种玩笑？ 这是对待恩人的态度？ 意识到那个脆弱得无比需要他的沈曦和已经消失，徐畅感到一阵沮丧和恼怒，他还是把她想得太简单了。 这些有钱人，都是白眼狼。 一见他再没有利用价值，就立刻划清界限。 哼，哪有那么容易？ 徐畅抿紧嘴唇沉默地开着车，摆出一副被沈曦和冒犯后毫无交流欲望的姿态。 沈曦和探究地看着徐畅，“徐畅，你为什么帮我？” 徐畅心底冷冷一笑，他准备这个答案很久了。既不能透露自己为了钱不择手段的贪婪，又不能立善良愚蠢的圣父白莲花人设，他想了很久才想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回答，但此刻，任何回答都不是好回答。 他不能进入沈曦和的框架里，任由她拿捏摆布。 徐畅选择在口头上跟沈曦和划清界限，“今天之后，我们就当做不认识。” 沈曦和观察着徐畅的表情，她的语气里夹杂着一缕轻易就被捕捉到的惆怅，“徐畅，你在很认真地生我的气，对吗？” 徐畅后背涌过一阵酥麻。 一对男女之间，出现这样的对话，往往过于暧昧。 但在眼下的时机，徐畅却不敢再自信地遐想。 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干脆沉默是金。 “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我为什么不报警？” 好问题，徐畅看了一眼沈曦和。这种问题才是良性沟通的开始。 徐畅沉默了一下，将他早就准备好的答案以沉稳可靠的神情演绎出来，“一开始，我以为是梁瑞谋财害命，但你告诉我你妈妈还活着之后，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梁瑞是一把刀，借刀杀人的另有其人。而你视频通话看到的妈妈是——” “ai换脸。”沈曦和说出了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徐畅点头，“其实在技术上，ai换脸或者ai模拟数字人并没有什么难度，很多ai软件都可以做到，但是ai却不能直接模拟灵魂，除非，对方 很熟悉你妈妈，熟悉你和她之间的相处模式，否则不可能骗你这么久。至于凶手为什么要营造你妈妈还活着的假象，我想这也跟他的杀人动机有关。” 徐畅探究地看着沈曦和，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沈曦和把脸瞥向车窗外，回避的意味很明显。 第16章 但徐畅并不打算放过用那个黑暗的真相折磨她的机会，“通常妻子死亡，丈夫，会被当成第一嫌疑人被警方调查。而你坚持不报警，那凶手就显而易见是——” “不是我爸爸！”沈曦和打断徐畅。 徐畅以为沈曦和在逃避，但沈曦和看起来很认真很严肃，“我爸爸绝不会找人杀我妈妈。你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 啊？你妈带着男模出来鬼混，你爸可能也没消停到哪里去，他们之间还有感情？ 徐畅简直无力吐槽。 “你不懂，人生到达他们那个阶段，不会存在世俗道德意义上的夫妻，要么是附庸，要么就是战友！我爸妈，是彼此最可靠的战友，他们之间已经没有爱情，但是利益的捆绑远比那些缥缈易变质的情愫更坚固！” 徐畅倒是认同沈曦和所说的这套道理，但如果凶手不是沈志东，她为什么会忌惮而不报警呢？ 如果她爸妈之间因为利益和过往经历而达成最坚固的联盟，那这时候她最该做的，是将章丽君的死讯告诉沈志东！让沈志东动用一切资源和手段为章丽君复仇！ 可她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这其中一定内有隐情。 沈曦和嘴唇微动，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把某些重要信息告诉徐畅。 “算了，”徐畅把车停到沈曦和公寓楼下，“这些事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沈小姐，我就送你到这里了。至于梁瑞，任凭你处置。”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终于问出来了。 徐畅忍住嘴角的上翘，“看在我至少帮你做了这些事的份上，希望你将来想通了报警的时候，不要把我牵扯进去。不过就算你告诉警察，也可能找不到我。我有个高中同学在泰国事业做的不错，我准备去投奔他。” 徐畅说完，不等沈曦和反应，先替她解开了安全带的锁扣。 沈曦和将安全带松开，低声说，“我不会报警的。” 徐畅用冷硬的语气划清界限，“那是你的事。” 沈曦和的眼眶湿润起来。 徐畅终于用自己的狠心逼出了她脆弱的那一面。 “徐畅，留下来帮我吧。”脆弱的沈曦和说出了徐畅最想听的话。 徐畅为难地拒绝，“抱歉，我帮不了你，我不想搅到这些事里面。” “可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沈曦和洁白莹润的脸庞滑过一滴眼泪，看着楚楚可怜。 但你展现的诚意还不够啊，沈小姐。 “你可以去找爸爸。”徐畅“劝解”道。 沈曦和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告诉他也没有用！我爸也不会报警的，因为雇梁瑞杀我妈妈的人，就是他私生子的亲妈，孟淇！”提到孟淇的名字，沈曦和的表情都凶狠起来。 “他想让这个私生子继承家产！无论是为了这个私生子，还是为了公司的名声，他都不可能报警，把这种妻妾自相残杀的丑事公布于众！” 这果真是一个含金量极高的秘密，所以这一切，都有解释了。 沈志东，有私生子。而他私生子的妈妈为了儿子能顺利继承沈志东的财产，雇人杀死了儿子继承之路上最大的拦路石章丽君，至于为什么还要用ai技术伪造章丽君还活着的假象，可能是为了转移视线？也可能是为了争取时间。 怎么办啊，沈曦和，一个已经失去了妈妈，又即将被夺走父爱和所有财产的小可怜。 “你会帮我的，对吧？” 沈曦和脆弱无助地看着他，祈求着他，好像他是唯一可以带她逃离困境的英雄。 这简直比魔鬼的邀请更具诱惑力。 他，当然无法抗拒“拯救”她的光辉使命。 第20章 ☆、船票（三） 昨晚回家的时候，徐畅往他那辆二手车里喷洒了84消毒液和宠物尿味除臭剂。 今天上午徐畅一打开车门，车里刺鼻的消毒水味直扑面门，徐畅忘了戴口罩，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他捂住口鼻打开所有的车门和后备箱，又散了一会儿味，仔细闻了闻，好像没什么古怪的气味了。 但这车，徐畅已经不想要了。 当初徐畅买这辆车时，给予它最大的尊重，买了新的座垫和脚垫，还买了仿大牌的平替汽车香氛。 他不嫌弃它破，它也不嫌弃他穷。 他让它继续发挥余热，它带他畅行天地，为他遮风挡雨。 一直到昨天，它还是载他上山挖尸的最亲密最忠实的老伙计。 短短一夜，他就要弃它如敝履。 但这也不能怪徐畅薄情。 徐畅从兜里掏出宾利添越的钥匙，往手上颠了颠后握在手心，他的拇指摩挲着车钥匙中间那个精致的b字。 这他妈可是宾利啊，他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车！ 昨晚，沈曦和把钥匙交给他的那一瞬间，徐畅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拿到了通往那个阶层的船票。 徐畅把二手车的车门都关上，感慨地拍拍车顶。 “咱们的缘分就到这儿了。” 昨天他刷了一晚上如何开宾利添越的短视频，将怎么用钥匙开锁，怎么启动车子，怎么打开空调背得滚瓜乱熟，希望在沈曦和面前不露怯。 但是等他真的打开车门坐上去，闻到她车里的高级香氛、感受到座椅包裹的舒适度、摸到质感厚实华丽的档杆时，他的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脖子和后背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幸好，沈曦和没有关注到这些细节。 她只关心一件事。 “那些东西准备好了吗？” 徐畅点点头。 他双手握紧方向盘，连分神跟她说话的精力都没有。 “那今天就拜托你了。” 徐畅绷紧全身的神经，把车驶出了地库。 等车驶入沈家别墅的院子大门，徐畅终于从开车的紧张局促感中解脱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优雅流畅的操纵感，以及在路上被其他车让路的尊贵体 验。 还没从宾利带给他的震撼里清醒，眼前的独栋别墅又开始新一轮视觉挑战。 沈家的管家来给沈曦和开车门，顺便探究地看了徐畅一眼。 徐畅全身上下加起来也不超过五百块钱，他经不住这种探寻打量，沉默地下车，跟在沈曦和身后走向别墅。 七百块一个月跟人合租的出租房是徐畅的背景板，而九位数的豪宅则是沈曦和的背景板。 他们之间本来有天壤之别，可是如今，他与她只有一步之遥。 “她在干嘛！” 沈曦和没有指名道姓，但管家显然心领神会。 “在和几位太太喝下午茶。” 沈曦和听到这句，脚步停顿了一下，她嗤笑一声，“位子都没坐热，就敢学人家正头太太请人来家里开茶话会！” 管家没搭话，徐畅观察他的表情，也是滴水不漏。 进了别墅，徐畅要继续跟沈曦和往里走，管家拦住他，给他指了指门厅侧面的一个小屋。 “你在休息室喝点水，大小姐要用车的时候我会通知你。” 徐畅知道管家把自己当成了司机，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虽然他跟在沈曦和身边帮她做着最重要的事，但确实没名没分。 沈曦和回头喊他：“徐畅！” 徐畅对管家点点头，跟了过去。 走进大厅，徐畅控制着自己不去四处打量。好歹他也做过豪华度假村的保安，见过一些世面。 他和沈曦和一走进大厅，原先围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们聊天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后，几个女人面面相觑，都默默看向那个穿着一身小香风套装的女人。 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孟淇。 果然，她尴尬的神情一闪而过后，率先站了起来，她似乎有些惧怕沈曦和，没有直接跟沈曦和打招呼。 “陈升，怎么大小姐回来你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我好让厨房准备。” 说完，她甚至带着点讨好祈求的意味看了一眼沈曦和，可能是希望沈曦和在这些人面前给她留点面子。 徐畅多看了她几眼，如果不是事实摆在那里，徐畅很难想象眼前娇美的女人会干出买凶杀人这种事。 徐畅看向沈曦和，她脸上除了克制的愤怒，更多的是蔑视。 他心里不仅暗暗赞叹和警醒，面对杀母仇人，沈曦和的定力真的非同一般。 “我妈是去国外度假，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跟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在这里占山为王啊？” 孟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被人当众打脸打得这么狠，徐畅甚至有点同情她。 沈曦和越过她，走向沙发旁边，扫了一圈坐着的太太们，又看向茶几上的茶具。 “陈升，这是我妈最喜欢的一套茶具，洗干净后好好收着。” “是，大小姐。” 这话里逐客令的意思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那些女人只能堆起尴尬又热忱的笑容。 第17章 “沈小姐，那我们先告辞了。” “一点家务事，让各位阿姨见笑了。等我妈妈回来办慈善晚宴的时候，我去给各位送请柬，再亲自跟各位道歉。”沈曦和一脸礼节性的微笑。 徐畅很快意识到，这些女人的社会地位，完全是她们丈夫社会地位的映射。所以在面对沈曦和时，她们才会这么客气。 管家送这些太太离开。 孟淇咬牙忍着怒气，“你羞辱我不要紧，可今天当着外人的面，你这么闹，传出去就是丢你爸的脸！” 沈曦和不屑一笑。 “我妈在的时候，她们连进这个门的资格都没有！你也就只能在这些小鱼小虾面前摆谱，一个没名没分的人，你以为她们看得起你吗？！” 孟淇被气的眼泪盈眶，咬牙看着沈曦和。 徐畅不仅感叹，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米，哪怕她靠着给有钱人生儿子跨越了阶级，在这个阶级之中，她仍然处于鄙视链的最底层。 一个沈曦和就能让她颜面扫地，那章丽君出手，可能就像古代名将一样，立时斩于马下。 难怪她会铤而走险…… 杀了章丽君，沈曦和就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再嚣张也不足为惧。 沈曦和对徐畅使了个眼色，转身向楼上走去，徐畅心领神会地跟过去。 “但现在你妈不在了！” 孟淇愤怒地喊出来。 一听到这句话，徐畅就知道事情要坏。 果然，沈曦和回头，脸色难看至极，眼神里的愤怒再也掩饰不住，仿佛下一秒就要活活生撕了孟淇。 孟淇见状有些惧怕，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徐畅默默地走了几步，挡在孟淇和沈曦和之间。 他抓住沈曦和的手臂，轻轻捏了捏。 沈曦和抬眼看了看他，找回一丝神智，她冷冷地看向孟淇。 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坚冰利刃，那孟淇现在已经被万箭穿心。 徐畅不理解她怎么能蠢成这样。 她肯定还以为自己那个ai骗局天衣无缝，沈曦和还被蒙在鼓里。 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说错话，孟淇立刻找补，“你爸说了，你妈要移民国外，你早晚要嫁出去，以后这里，我说了算！” 沈曦和死死盯着孟淇，孟淇毫不示弱。 我知道你妈死了，我干的！但我得装着让你不知道。 我知道我妈死了，你干的！但我得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徐畅作为熟知真相的旁观者，亲眼目睹这诡异的一幕，只能感叹再也没有比这更精彩的上流社会表演手册。 沈曦和脸上浮现出一层诡异的笑意，“好呀，我今天就让你亲眼看看，这个家谁说了算！徐畅——” 沈曦和叫上徐畅，气冲冲地走上楼梯。 孟淇见状不妙，也跟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 上了二楼，沈曦和脚步飞快得冲进一间卧室，徐畅也跟了进去。 孟淇见他们进去，在后面大喊。 “那是我的房间！” 孟淇追到门口想进去，被沈曦和一把推出门外，狠狠地关上房门。 孟淇在外面拍打房门，她大喊大叫，显然已经被气到失去理智和克制。 “沈曦和，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曦和对徐畅点了点头。 “开始吧。” 徐畅从兜里掏出他准备好的东西——两个针孔摄像头，豪华酒店度假村同款。 昨晚，徐畅向沈曦和袒露了他不能报警的原因。 整件事经过他的一番删除剪辑，呈现出他无意中被卷入，一次次试图拨乱反正，但耐不住王韬的愚蠢作死，最终在梁瑞试图灭口王韬时，他从天而降，救下王韬抓住了梁瑞。王韬，为了避祸远走泰国。他原本想跟王韬一起走，但饱受内心谴责，于是默默等待机会，将真相告诉死者的家人。 徐畅讲完整个故事后，仔细观察沈曦和的表情，想从中窥探出她到底信了几成。 但出乎意料的是，沈曦和只问了他一个无关的问题。 “那个最新款的偷窥摄像头，你能搞到吗？” “你要这个做什么？” “冒充我妈这件事，孟淇绝对不会假手旁人。我要在她卧室安装一个偷窥摄像头，拍下她用ai换脸假冒我妈的证据！” 第21章 ☆、船票（四） 孟淇的卧室连通一个巨大的衣帽间，其中有一整面墙的包。 徐畅虽然没给女人买过大牌包，但在朗逸度假村见过，被王韬科普过，短视频刷到过，粗粗一算，这一面墙至少上百万，具体多少个百，他就没概念了。 沈曦和从侧面柜子里抽出一些大牌纸袋，然后把柜子里的包一股脑拿下来装纸袋里。 “你装那个需要多久？” 徐畅看了看孟淇房间的布局，选中了空调出风口。 “大概五分钟。” 沈曦和看了眼手表时间。 “那些人也快到了。” 五分钟后，沈曦和打开房门，身后那面包墙已经空了。 “沈曦和，你带个男人进我房间干什么！”孟淇语气刻薄，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把沈曦和往下作的方向猜，好像沈曦和特意选中她的房间干些见不得人的事给她留把柄，但等她看到徐畅手上拎的的几大袋子包，那股兴师问罪看好戏的劲头立刻就奄奄一息了。 徐畅从她眼里读出两个字，心疼。 这个女人，要么就是真贪财，要么就是还没捞到眼馋。 沈曦和叫的人已经先到了一批。 徐畅把这些包带到楼下大厅沙发上，沈曦和跟收包的二奢店老板娘一个包一个包的过。 “这些包都还挺经典的，不过时间有点久了。价格方面可能稍微要低一点点。” “二奢行情我也了解，这些包品相都很好，包装发票也都齐全。你给我一个公道点的打包价，我妈的爱马仕都在另一个房子里，下次出包，我还找你。” 徐畅看着沈曦和跟老板娘讲价，据理力争，还不忘把饼画上。 老板娘最后到底谈了一个让她满意的价格，沈曦和指挥着陈升上去带人把那些包的盒子也拿了下来，送老板娘出门。 孟淇这会儿呆在房间里一直没出门。 很难想象，她是以什么心情住进原本属于章丽君的套房，看着那一柜子属于章丽君的包。 那些包章丽君都懒得背，放在这里好几年几乎遗忘，而孟淇却只能看着。 现在，连看都不能看了。 徐畅现在特别想从摄像头里看看她此刻的表情。只可惜，安装的那个摄像头连接的是沈曦和的手机。 二奢店的老板娘刚走，押运公司的人就到了。 “陈升，把所有人都叫到大厅集合，免得一会儿人多手杂。” 趁陈升去叫人的时间，沈曦和把徐畅拉到一边。 “一会儿我会把所有人引开，你去我爸书房也装一个。”沈曦和给徐畅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徐畅这才明白，为什么沈曦和会叫他准备两个摄像头，原来有一个是给她爸准备的。 她不是坚信绝对不是沈志东干的吗？ 似乎看出了徐畅的疑问，沈曦和特意解释道，“我爸有时候会在家里开会办公，我想看看，孟淇会不会引导我爸改遗嘱，多了解一点信息，我才能早点想清楚对策。” 徐畅想，沈志东连个包都不肯给孟淇买，应该不会被孟淇牵着鼻子走。 想来也有些古怪，沈志东把这个女人的儿子当接班人开始培养，让这个女人一起住进家里，却一点实在的好处都不肯给她，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事儿呢…… “那要不要在他办公室也装一个？”徐畅干脆顺着沈曦和的思路，又提了一个方案。 “办公室不行，他办公室外面是总裁办，人多眼杂，不好下手。” 说话间，陈升已经把在沈家做事的十来号人都召集到大厅，徐畅看着他们的制服就猜到了他们大体的分工。 “她呢？把她也叫下来！”沈曦和不客气地指使陈升。 陈升有些为难，“大小姐，您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她。如果闹得太不愉快，先生那边恐怕……” 沈曦和冷哼一声，“本来还想让她长长见识，算了，你们都跟我来。” 沈曦和暗暗对徐畅使了个眼色，徐畅心领神会。 这些人都跟着沈曦和去了地下室，徐畅看了看四周没人，闪身进了沈志东书房。 进了书房，他环顾四周，考虑到沈曦和的需求，把摄像头装到书柜上空的吊顶里，这个方向甚至能看清桌上的文件。 安装完摄像头，徐畅想着赶紧离开，他把老板椅放回原位，手摸到老板椅皮质的扶手时，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他坐了上去。 坐感并不比电竞椅好多少。 但体验感完全不一样。 坐在这张椅子上人，随手一签就是几千万上亿的生意，住着上亿的豪宅，出行千万豪车，得意时红颜无数，失意时也有强悍的老婆帮他守天下，有漂亮的女儿，还有情人给他生儿子配成一个“好”字。 第18章 沈志东这辈子，真值。 富豪体验卡时间转瞬即逝，徐畅遗憾地从椅子上起身。 他闷闷地开门，要达成沈志东这样的成就，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他现在，也只是勉强占了天时…… “你在这里做什么？” 猛地听到背后的声音，徐畅吓出一身冷汗，他反应过来孟淇在自己身后，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平淡的表情，“我找洗手间。” 孟淇轻蔑一笑，“你撒谎！你肯定想进去偷东西！陈升！” 孟淇大叫起来。 “你喊什么！” 沈曦和已经带着那些人从地下室上来。 孟淇终于找到了攻击沈曦和的理由，“你带回来的野男人，鬼鬼祟祟地要进你爸书房偷东西！” 沈曦和看了徐畅一眼，徐畅有些心虚，毕竟如果不是他自己做白日梦耽误时间，也不会被孟淇看到。 “我找洗手间迷路了……” 幸亏沈曦和没有纠缠，她抓住了孟淇话里的重点，“要进”说明她只看到徐畅在门口，没有抓到他进了书房的现行，不然就会把徐畅堵在书房里。 “什么野男人，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徐畅是我朋友，他绝对不会偷东西。再说了，书房有什么值钱东西，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在地下室保险库里。现在已经被我取出来了。” 孟淇这才看到沈曦和身后，佣人们站成一排，手里都捧着珠宝盒。 光是凭盒子的质感，都能感觉里面的珠宝价值不菲。 沈曦和随手打开一个珠宝盒，里面是一套祖母绿套链。 “赶巧了，让你见识一下，这套是佳士得拍回来的！” 又打开一个，“这颗粉钻拍回来后，我妈找设计师重新设计了。” 又打开一个，“缅甸无烧鸽血红，现在这种品质要凑齐一整套，市面上很难找了。” 徐畅对珠宝了解不多，但是光听沈曦和介绍的语气，猜测这些珠宝价值可能不仅仅是上千万这么简单，也许可能过亿…… 光是凭这些珠宝，沈曦和下辈子就能吃穿不愁。 孟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和嫉妒！ “沈曦和！你趁着你爸不在家，想把整个家偷干净嘛！陈升，报警！” 沈曦和一点也没惯着孟淇，徐畅想她甚至早就等着这个气口。 她“啪”地一耳光打过去，孟淇被打的脸偏到一边。 “什么叫偷？我拿我自己的东西！说到偷，偷人家的男人，偷人家的家，你这才叫偷！ ” 孟淇又屈辱又愤怒地扬起巴掌想还手，还没等陈升反应，徐畅先一步挡在沈曦和面前拦住她。 “陈升！”孟淇歇斯底里喊着，沈曦和要拿走的是她儿子的钱，她今天必须死死守住这些珠宝，“你们都是死人吗？！等先生回来，今天把你们都开除！” 徐畅已经看出孟淇在这个家里的处境，据沈曦和说，她登堂入室也不过十几天，而管家和其他人都是章丽君在的时候招进来的，章丽君才是这个家名副其实的女主人。他们平时对孟淇，只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但是在这种时刻，没人站她这边。 孟淇想要扭转局面，恐怕只能找个契机把这些人都开除，而眼下，就是最好的契机。 只不过，沈志东连一点好处都不给她，未必会给她这个权力。 她想在这个家里作威作福，母凭子贵，恐怕得熬死沈志东再说了。 想到这里，徐畅心里猛地一突，看来有时候有钱、有儿子也未必全是好事。 沈曦和没再搭理孟淇，指挥着押运公司的人把珠宝都押送上车。 孟淇见没人听她指挥，从一个佣人手里抢下一盒珠宝，崩溃大喊：“这些都是你爸的财产！”她睁着猩红的眼睛看向沈曦和，“他还没死呢！你没资格拿走！” “陈升，告诉她，我有没有这个资格。”沈曦和得意地欣赏着孟淇的丑态毕露。 “这些珠宝，都属于大小姐的信托基金。”陈升恭敬回答。 “听懂了？这些珠宝都是我妈用她的钱给我攒的，跟你，还有你儿子，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徐畅从孟淇的眼神里看到了心碎的声音。 在沈曦和来之前，她甚至不知道有这批珠宝的存在。 现在刚知道，刚开始有一丝侥幸地幻想这些璀璨的宝石能环绕在她的脖子上、闪耀在她的指尖，它们就要被永远地夺走了。 孟淇这一刻心如死灰，没什么抵抗的力气，轻轻松松就被沈曦和拿走那盒她本来抱得死死的珠宝。 “别灰心，”沈曦和杀人还不忘诛心，“你毕竟给我爸生了儿子，你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这一仗，沈曦和大获全胜，徐畅走出大门回头，孟淇灰败的背影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徐畅不由地想起一句话，“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孟淇此刻一定觉得不值得。 她也许可以作为他的前车之鉴。 徐畅开着宾利，眼睛偷扫了副驾驶的沈曦和一眼。 斗败孟淇的兴奋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她看向车窗外，眼神飘忽，似乎又沉浸在丧母之痛中。 短短几天的接触，沈曦和一次又一次刷新徐畅对她的印象。 这是件好事，说明她在他面前并不掩饰。 她当他是自己人。 那些在沈家工作的管家、保姆、厨师、园丁、保安，不同的工种，不同的价格。 那些在沈家公司工作的高管、员工，又是不一样的价格。 说到底，给人打工，做到头挣的都是死工资。 不像他，踩中一个风口，就能跟着飞起来。 第22章 ☆、船票（五） 推开画室木门的刹那，徐畅就看到了沈曦和。 她伏在画桌前，眉目低垂，手中的画笔在画板上细细描摹。 夕阳的暖光透过窗户映到她脸上，淡淡得铺出一层静谧，这静谧中又含着不能说破的伤悲。 徐畅环顾画室墙壁挂着的菩萨画像，哪一副都不如她慈悲。 “你来了。” 像是心有感应，他的菩萨抬眼望向他。 徐畅应了一声，缓步走过去，看她画的菩萨。 徐畅不信佛，不知道她画的是哪一位，于是问她。 “地藏菩萨。” 哦，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那位。听说是个大孝子。 “约人在这里谈事，顺手画一副。”沈曦和放下笔，端起画框对着光打量，良久，看向徐畅，“等事情完结，你陪我一趟九华山吧。那是地藏菩萨的道场。” 要他陪着她，去九华山为章丽君祈福？在一切结束之后，她，还需要他？ “好。”徐畅忍住心里的惊涛骇浪，只淡淡应了一声。 开车送她回家的路上，徐畅忍不住问，“摄像头拍下孟淇假冒你妈妈的证据了吗？” “拍下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现在报警的话，证据也很充分。”徐畅拿不准，沈曦和刚才说等事情结束……那要到什么程度，事情才算结束呢？ “买凶杀人，不一定会被判死刑。” 只这一句，徐畅就知道，沈曦和想要的结果——她要孟淇死。 “而且她还有儿子，等她坐牢出来，她儿子也继承了我爸妈的家产，他们母慈子孝，”咬牙讲到这里，沈曦和冷笑一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那就是要赶尽杀绝，连沈小宇都不放过了。 徐畅开车的手都有些抖，上一秒她是菩萨，慈悲为怀，这一秒便是罗刹，替冤魂索命。 “再说了，报警的话，你也会惹上麻烦。” 像是看穿了他的怯懦，她的手抚上他的，一双温柔手，就想这样把他牢牢捆在贼船上。 徐畅不太确定，跟杀两个人相比，他那点麻烦完全不算什么。 “徐畅，你喜欢摩纳哥吗？”沈曦和的话里带着钩子，钩子上沾着有毒的糖霜。 “我没去过。”徐畅知道她在利诱他，但他实在想知道她会开出什么价码。 “你会喜欢那里的。那里靠着法国，气候很好，风景也不错，是欧洲度假胜地。”沈曦和轻松地描述着，“我有个同学，他们全家移民去了摩纳哥，她爸爸在那儿开了家面馆。” “开面馆啊。”徐畅拉长声音，跑那么老远开面馆？这移民有个什么劲儿？ “一碗面，在那里卖十几欧。一年轻轻松松两百万，人民币。”像是看穿徐畅的困惑，沈曦和耐心解答。 听到这里，徐畅心里吃了一惊 。 很早之前他听说过一段很有道理的话，一根稻草，绑在白菜上，就是白菜价，绑在螃蟹上，就是螃蟹价。 而他绑上沈曦和，到国外随便开个面馆，就能开出两百万的年薪。 “其实对他们来说，赚钱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找个事情做。不然天天出海、逛街，也没个正经事做，长久以往，人就废掉了。”沈曦和又补充道。 第19章 徐畅默默叹口气，他们这种人，巴不得好好投胎去过那种天天出海、逛街、度假这样废掉的生活。 “我都想好了，”沈曦和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对未来憧憬的光彩，不能再真实，不能再真诚，“我们可以先去住一阵子，再慢慢想以后做什么。什么都不做也可以。我只是怕你无聊。” 徐畅好像也被她话里的真诚和梦幻感染，不由地幻想，他和她拉着手，漫步在海边。 海里停着他们的游艇。 岸上有他们的豪宅。 买得起商场里的任何一件东西，去餐厅不用在意菜单上的价格。 没人不会为这种愿景疯狂心动。 而代价是什么呢？ 替她杀两个人。 “徐畅，你会陪我一起走吧？” 徐畅看着沈曦和的眼睛，那里面甚至有一丝淡淡的卑微，与他刚认识她时的高傲截然相反。 徐畅想，如果沈曦和不是因为章丽君的死而孤立无援只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那她一定是个最高明的骗子，编织出最绮丽的幻境来迷惑他、诱骗他。 “你想怎么做？”他到底没有抵制住诱惑，又自欺欺人的想，自己只是问问而已，到底做不做，决定权还不是在自己手里？ “我还没想好。”沈曦和神情黯淡下去，“要撇清我们的嫌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要好好筹划。” “好。”徐畅答应着，反正他随时可以反悔，他随后又关心问道，“昨天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孟淇有什么反应吗？” “我已经稳住她了。” 沈曦和给徐畅看了一眼自己跟章丽君的微信聊天页面，她点开了自己发给章丽君的语音条。 “妈，我今天干了一件大事，给你出了一口恶气！” “唉，不是让你等我回来处理嘛，你又去折腾什么。你越是这样，你爸就越对你有意见，情势反而对我们不利。”孟淇倒是很会换位思考，模仿章丽君的立场惟妙惟肖。 语音条似乎到这里就结束了。 “没了？”徐畅疑惑问道。 “我们通了个视频，”沈曦和调出一段视频，视频封面是孟淇拿着手机接视频电话，沈曦和想点开视频，又把手放开，“算了，我不想看这个，我当时看到她冒充我妈妈大言不惭得教育我，恨不得直接冲进她房间杀了她！”沈曦和一聊到孟淇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恨意，“反正我就跟她说，珠宝我都放在银行保险箱，在她回国之前，我不会动。” “那你爸那边呢？”沈曦和从家里保险库拿走珠宝，哪怕是在她名下，也无疑是打沈志东的脸，触他还没死家人就开始抢家产的霉头。 “我爸那边问题就大了。”沈曦和语气惆怅，“这么大的事也瞒不住他啊，孟淇还在一旁添油加醋……”沈曦和不好意思得看了徐畅一眼。 她把一段视频发给徐畅，“你自己看吧。” 徐畅点开视频，一边开着车，一边分出精神扫着视频。 沈志东背对着摄像头，坐在书房那张他体验过的老板椅上。 摄像头是4k清晰度，孟淇委屈隐忍愤怒的神情尽收眼底。 “我不是心疼那些东西，那些本来也不是我的，将来小宇娶媳妇，你肯定有别的安排。”孟淇很好的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对沈曦和的恨意。 “做小伏低，软刀子杀人。”徐畅评价道。 “还有更软的刀子呢。” 视频里，孟淇走到沈志东背后，给他揉捏着肩膀，“我就是怕，曦和被那个野男人带坏了。” 徐畅猛地听到这一句，毛都炸了！ 孟淇还在喋喋不休，“那个男人一看就是个穷光蛋！也不知道怎么扒上的曦和，偏偏曦和还对他言听计从，袒护地不得了！说不定这次的事，都是这个男的出的馊主意！志东，曦和不一向最懂事嘛，怎么突然就这么叛逆，找了这么个不入流的男人，你可别不当回事，那国外财阀的家的千金，不也有想不开嫁给保镖的吗！这事儿要是发生在咱们家，别人是要笑死你的呀！” 沈志东背对着镜头，又被孟淇遮住大半个身子，徐畅看不出他的反应，但直觉，他不会很高兴。 而徐畅，身为一个穷光蛋，被人这么戳着脊梁骨骂，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徐畅沉着脸，把手机还给沈曦和。 沈曦和小心翼翼地看着徐畅的神色，“徐畅，她狗眼看人低！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徐畅嘴硬地说，如果他能看到自己的表情，那一定跟孟淇的隐忍不相上下。 面对比他们有钱有地位的人，他们的愤怒都是奢侈品，不敢轻易流露。 沈曦和叹口气，好像很为难，“我本来不想给你看的，但还是想你有个心里准备—— 我爸要见你。” “他见我干什么，他还真信了孟淇的鬼话，以为是我把你带坏的，找我兴师问罪？！”如果孟淇在他眼前，也许不用沈曦和威逼利诱，他自己都想结果她。 “就算没有孟淇添油加醋，你和我爸，迟早也要见面的。我爸总不会放心，我随便跟个人就跑去国外啊。”沈曦和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点的娇嗔，不多，正好被徐畅捕捉出来。 不要信，不要信。 她只是失去了母亲，没有了依靠，因为你为她做的一切，所以十分信任你。 那不是爱，只是依赖。 等她从悲痛和仇恨中清醒过来，她也许会狠心得把你一脚踢开。 万一，万一她知道你做了什么……她甚至会…… 徐畅望向她的眼睛，想从中抽丝剥茧窥探出她最丑恶的秘密。 她坦荡的回望着他，轻轻得帮他把方向盘扶正，好像把全部的身价生命交托在他身上也没有一丝的犹豫和怀疑。 他查过她的名字，曦和，是太阳的意思。 他的菩萨、他的太阳就在眼前。 而要彻底得到她，必须先下地狱…… 第23章 ☆、船票（六） “您是哪只手戴手表？”量体师傅拿着软尺一圈一圈测量他的身体数据，徐畅努力装作淡然让自己不露怯，但猛地听到这个问题，还是没反应过来，他想说自己不戴手表，但直觉告诉他，不该这么回答。 “左手。”沈曦和放下面料本，“给他左手留出余量。” 量体师傅记录下数据，又开始拿着软尺在他身上绕圈。 沈曦和跟店长讨论着她接下来要去摩纳哥度假的计划，所以面料要选亚麻。 徐畅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在量体师傅的示意下转身，在镜子中看到了用面无表情来掩饰茫然和局促的自己。 沈曦和给他定了两套西装，两个月后才能取到成衣。 “两个月时间应该够了。” 她刷卡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刷走的一长串数字让徐畅这些年努力攒钱提升自己改变命运的计划像一个笑话。 紧接着，这个笑话不断累积。 她带他去给头发做了造型，去奢侈品店买了从上到下一身行头。 徐畅看着穿衣镜前略显陌生的自己，他穿着有钱人的衣服，但表情还是穷人的。 沈曦和的手抚上他的后背，那是一只点石成金的手，让他全身神经如过电般震颤。 “把背挺直。”她看着镜子中的他，眼神从上至下扫过，像是评估、衡量一个尚未满意的半成品。 “还缺点什么……” 于是，一支价值三十万的爱彼皇家橡树就套上了他的左手。 徐畅正在想该怎么拒绝呢，沈曦和已经潇洒地买单。 他拎着她花钱给他买的几大袋东西走在她身后，脚下像踩着云朵，唯有纸袋的提手沉甸甸勒在手上，给他提供了一点真实感。 徐畅把纸袋放进宾利后备箱，然后熟练地坐进驾驶座，熟练地启动车子，熟练地好像他天生就过着这样的生活。 徐畅酝酿了一下情绪，“这些东西能退吗？” “为什么要退？”沈曦和惊讶地看他。 徐畅想自己此刻像极了被总裁拿钱砸昏的金丝雀捞女，既想要，又想保持自己不贪财的人设，当然，这个人设是为了以后捞更多。 徐畅深吸一口气，“我挺不自在的，你花这么多钱，就为了在你爸面前包装我？我觉得像你爸这样的人，肯定一眼就能看穿我，你就算是给我皇袍穿，我也不像太子……” 沈曦和微微一笑，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你想多了，我没想伪造你的身份职业，我爸现在肯定已经把你祖上八辈都查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句，徐畅紧张得全身紧绷起来。 沈曦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你不是刚开过无犯罪记录证明吗？” 这是一句玩笑话，但徐畅实在笑不出来，良久，才憋出一句，“你爸对你朋友的要求应该不会这么低吧？” 他没自作多情说男朋友，但沈曦和似乎也没必要带个普通朋友去见她爸。 第20章 “我爸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孟淇怎么想。” 孟淇会怎么想？ 沈曦和一个眼高于顶的大小姐，竟然找了个小保安，没出息，没前途，拿什么跟她儿子争？ 如果她找个门当户对的结盟，孟淇才真的会警惕。 “所以，你是想让孟淇放松警惕……”徐畅说不下去，再多说一句，都是自取其辱。 “也不全是，”沈曦和好像有些苦恼，她咬了咬嘴唇，突然有些生气，“我现在说什么，都好像在利用你！你已经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还不知足，一意孤行把你当做救命稻草……” 徐畅想她真是个情绪化的女人，没靠近她之前，他一直以为她很高冷、很聪明，但距离一近，那层有钱人带来的滤镜就碎了一地。 难怪沈志东要培养私生子继承家业，女人在控制自己情绪方面，真的有天然的劣势。 “我说是要为我妈报仇，要对付孟淇，对付沈小宇，可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徐畅，我该怎么办？” 徐畅忍不住看了一眼左手手腕上戴着的手表，心不在焉地想如果自己现在拍下这块表和方向盘的照片发到网上，会不会有一群屌丝追着喊富哥，会不会有一群拜金捞女后台私信他？ 他又想起了他奶奶。 没什么特别美好的回忆。 他小时候是留守儿童，跟着奶奶一起生活。 他奶奶特别节俭，节俭到离谱的地步。 他小时候没吃过一顿新鲜的饭菜，他奶奶每次炒熟一个菜后，就会把昨天甚至前天、大前天的剩菜倒进锅里一起炒。 他的童年，充满了剩菜的味道，贫穷的味道。 徐畅的思绪转了一圈，只听见沈曦和叹了口气，“徐畅，我是不是应该……” 不能让她再发散思维了，她如果报警了，放弃复仇了，那豪车、名表、定制西装、摩纳哥的假期……所有的一切都会离他远去。 穷人好不容易抓住通往暴富的大船，拼命攀爬上去却被一脚踹回原形，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相比之下，杀人算得了什么？ 那些有钱人，他们的钱上就从没沾过血吗？ 徐畅紧紧抓住沈曦和的手，像是牢牢抓住命运馈赠给他的船票。 “我不会抛下你的。孟淇和沈小宇，我来想办法。” 沈曦和破涕为笑，紧紧地回握住徐畅的手。 徐畅不无得意地想，情绪化也有情绪化的好处。 “曦和，我最近关注了一个新锐艺术家，刚在巴黎卢浮宫办展。”有钱的老男人拿着手机上的图片跟沈曦和炫耀他的品味。 徐畅没想到，沈曦和会带自己到五星级酒店的开业酒会跟沈志东见面，已经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打量他，揣测站在沈曦和身边的他是什么来路。 先敬罗衫后敬人，靠着这一身装扮和即将暴富的底气，徐畅倒也没怯场。 只是他偶尔会扫一两眼端着盘子满场游走的侍应生、门口检查请柬的保安。 从前，那是他的岗位；如今，云泥之别。 “钱叔叔，您已经收藏他的作品了吗？” “还在考虑，你最懂行，所以先找你问问行情。” “嗯……钱叔叔，您看展厅这个位置上的标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办展的地方是卢浮宫的卡鲁赛尔厅。” “这有什么说法吗？” “卢浮宫只有三个展馆，黎塞留馆、德农馆和叙利馆，所谓的卡鲁赛尔厅，是跟卢浮宫博物馆外围相连的一个商场，也对外出租场馆，但不属于卢浮宫博物馆。有一些美术机构，在宣传上会利用信息差打这种擦边球。” 姓钱的恍然大悟，“艺术品收藏这行水太深了！幸亏提前问了你！” 沈曦和也不邀功，“您要是对这方面感兴趣，改天我介绍几个在国际上已经开始崭露头角艺术家，现在入手，升值潜力很大。” 徐畅不得不承认，沈曦和专业的这一面，很唬人，很迷人。 两人又交流了几句，钱总的八卦之心就掩盖不住了，“曦和，这位是——” 沈曦和落落大方地挽住徐畅的手臂，“我合伙人，徐畅。” 徐畅很识相地主动握手，寒暄。 好像也没什么难的嘛！ 钱总明显还想问更多，这时沈曦和打断他，“不好意思，我爸来了，我们失陪一下。” 沈曦和挽着徐畅的手臂，徐畅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到了沈志东。 他曾经无数次在报纸、电视、网页上看到过沈志东。 昨天，他还看到了亲手安装的针孔摄像头视角下沈志东的背影。 这个又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受到一股威严的压迫感。 沈志东正在跟别人寒暄，目光扫过沈曦和，停顿了一下，又看到了徐畅。 沈志东的眼神从上至下扫过徐畅，在他的手表上停留了两秒后，再没分心思看他一眼。 徐畅一瞬间就被拆穿了皇帝的新装。 “爸，”沈曦和带着徐畅走到沈志东身旁，“你不是想见见徐畅吗？我把人带来了。” “你怎么带他出席这种场合！”沈志东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不满地谴责，完全不顾徐畅还有自尊心这回事，“你跟我过来！” 沈志东示意沈曦和跟他到露台私聊。 徐畅被扔在原地，这时，才发现沈志东身旁一直跟着的年轻男人。 论 年龄也不能算男人，叫男生更合适，看到跟沈志东有三四分相似的眉眼，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对方，沈小宇，堪称友好地从侍应生托盘上拿起一杯酒递给徐畅。 “我妈之前跟我说，沈曦和是搞艺术的，审美很好，”他上下扫了一遍徐畅，嗤笑一声，转身丢下一句，“我还以为多了不起呢。” 操，小兔崽子，狗私生子，你狂个毛啊。 徐畅对着沈小宇的背影在心里无能狂怒。 等我把你塞行李箱里，看你还狗叫！ 这身高，也得准备两个行李箱…… 徐畅在心里开始默默筹划着，沈曦和拍了他一下，打断了他。 “我们走吧。”沈曦和面色不虞。 徐畅识相得没多问，跟着沈曦和离开了酒会。 回去的路上，沈曦和只字不谈跟沈志东聊了什么。 想来沈志东对他也没什么正面评价，他甚至都没正眼瞧他一眼。沈曦和说出来，也只是徒增他的尴尬。 但她的目的却达到了。沈小宇一定会一字不落得把今晚宴会上的事都讲给孟淇听。 孟淇一定会认定沈曦和是个愚蠢的恋爱脑。 人们对愚蠢的人，通常就不会有那么大的戒心。 他们就可以在这个迷雾弹的掩饰下，一步步撬开孟淇和沈小宇在沈家本就薄弱的根基。 “先从孟淇开始吧，孟淇倒了，沈小宇一个小毛孩不足为惧。”徐畅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提议道。 “好！”沈曦和心情明显好了起来，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徐畅，他们都不懂你，只有我知道你的能力、才干！你一定可以的！” 徐畅的心情也明显好了起来，在沈曦和将他带到一处大平层安置时，他的好心情到达了顶点。 “以后你就在这儿住吧！我们离得很近，你接我也方便。”沈曦和给他找出洗漱用品后，就离开了。 徐畅恍惚置身在一个纸醉金迷的迷梦里，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33层楼下的浮华夜色。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比他幻想的更成功！ 此时此刻，还缺点儿什么呢？ 徐畅深吸一口气，空气里的纸醉金迷灌满肺泡，慢慢呼出后，留下一个个寂寞的孔洞。 落地窗倒映出另一个徐畅。 徐畅看着看着，这个倒影徐畅，慢慢就变成了王韬的模样。 也许那就是王韬的鬼魂，是他灵魂的暗影，是他跟魔鬼交换的契约。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反派死于话多，实在是需要观众。 而此刻，没有比眼前王韬的鬼魂更适合的观众了。 徐畅喝下一口威士忌，在口腔里反复回味，努力辨别是否有他们所说的果香、木香、坚果香……暂时没分辨出来，但他总会习惯的。 “你后悔吗？”鬼魂矗立在他眼前，阴恻恻地质问他。 徐畅咽下一口酒，露出比鬼魂更冰冷的微笑。 第24章 ☆、船票（七） 亲爱的玩家你好，欢迎登录地球online。 由于您是非氪金玩家，同时又没有欧皇属性，所以系统随机分配角色如下： 你叫徐畅，目前身份是朗逸度假村的保安。 你家境一般，父母没有能力托举你，你上大学后的学费、生活费都要靠自己。你以后的人生，他们给不了你任何建议，也无法提供物质支持。 你学历一般，找工作屡屡碰壁，为了维持生活，你被逼无奈脱下了孔乙己的长衫，你进过厂、送过快递、送过外卖，后来在初中同学王韬的介绍下做了保安。 第21章 但是你不甘于平凡，你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你规划好的路径是：攒钱，专升本、考研、毕业进大厂工作。运气好的话，你希望三十岁前能实现买房、买车、结婚生子的愿景。 可惜，你运气也一般。每当你攒够钱的时候，总是会出现一个特殊状况，让你存款瞬间清零。 比如，你爸被追债。你不想管他，可是你妈差点跪下来求你，你能怎么办呢？ 比如，你妈生了病，她念叨着不想治，说对不起你，这些年家里没给你攒下钱，还拖累了你，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掏钱。你能怎么办呢？ 一次，两次，一个出身普通的年轻人，一辈子能有几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你咬紧牙关，想要再努力一次。 可是你知道，你变了。 你的心气在一次一次的变故中被消磨了，你的精力在一天一天的工作中被损耗了。 那个憧憬中的未来，那个一直在前面吊着你的美好愿景，你越来越提不起劲去追赶了。 你翻开专升本的教材，那些知识变得如此陌生，学了后面忘了前面。 都记住了又怎么样，谁知道下次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把你打回原形？ 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就算顺利考上，等研究生毕业你都三十多了，躲得过大厂三十五岁优化吗？ 不如，认命吧。 这辈子就安心躺平当个npc。 那个想要改变命运的你和想要躺平摆烂的你左右互搏，搅和得你精力、心力更加涣散，你现在的状态就是活人、微死。 直到那一天，命运给了你一个提示，也许，改变命运的途径不用那么传统、单一。 那天晚上，你和搭档王韬绕着度假村夜班巡逻，在路过度假村最豪华的那栋别墅套房时，你们听到了一个女生凄厉的哭喊声。 你和王韬一边通过对讲机将异常情况报告给队长，一边紧急地跑到那栋别墅门口敲门。 在你们持续不懈地努力下，别墅大门被打开，一个衣冠不整的漂亮女孩哭得满面狼藉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她瑟瑟发抖地躲在你们身后，恳求你们报警救她。 没有队长的指示，你们当然不可能贸然报警。 这时候，别墅里走出一个男人，是订这间豪华客房的客人，气势派头一看就是个富哥。 富哥喝得醉醺醺的，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女孩，手里也没闲着，他拿着一沓沓钞票满头满脸向女孩砸去。女孩躲在你们身后，钞票都拍在你脸上，很疼。 富哥手头的钞票空了，后面又跟上来两个男人补充弹药。 看到这个场面，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女孩沉默了，从地上默默捡起钱，跟着富哥他们走了进去。 富哥抽了两百块钱拍在你肩膀上，“少管闲事！” 你和王韬面面相觑，保安队长来了，知道事情原委后把你们一顿痛骂。 “人家打麻将三缺一，你们操什么闲心！” 只要不发生刑事案件，酒店豪华套房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是客人的隐私。 队长走前还没收了那两百块封口费，王韬愤愤不平地吐了口唾沫，“操，这些变态的有钱人！” 第二天，富哥退房，女孩乖巧文静地跟在他身后，尽管她用口罩、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你还是从缝隙中看到了一些轻微的淤痕。 女孩明显也认出了你们，她把头扭到一边，装作不认识。 他们走后，王韬愤愤不平地骂，“操，这个贱女人，活该被轮！” 你的心里没有对女孩的愤恨，只是有些微妙的嫉妒，一晚上的磋磨，她卖了一个好价格，改变命运的机会对她来说好轻松。 王韬还在骂骂咧咧，多半是出于对富哥的嫉妒，你相信，王韬要是有了钱，玩得肯定比富哥变态。 “唉，可惜没有针孔摄像头，要不然还能上网围观一下昨晚的战况。”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有时候命运的转变，就在那灵光一闪！ 你想，也许可以借助自己在这里做保安的天然优势，搞个副业，弄点钱花花。 如果这间最豪华的客房里安装了针孔摄像头，拍下了富哥轮奸女生的视频，你去勒索他，他是会报警，还是会给钱？ 如果这个摄像头拍下富婆跟人偷情，你去勒索她，她是会报警，还是会给钱？ 如果这个摄像头拍下明星跟人私会，你去勒索他/她，那就可以原地退休了。 这个念头让你热血沸腾…… 玩家徐畅，恭喜你，解锁了“副业”副本。 你将面临一份能改变你命运的答卷，请谨慎作答。 准备好了吗？ 第1题，你会开启这个副业吗？ a：会。 b：不会。 答案解析：选b的继续做穷b吧；选a，你真是一个善于发现商机、独辟蹊径的人才，请继续。 第2题，你开启这个副业，会选择单干，还是与人搭伙？ a：搭伙，你一个人搞不来。 b：单干，多一个人就多一分风险。 答案解析：选b确实有道理，可惜，你一个人真的搞不来，所以a才是正确答案。 第3题，你选择与谁搭伙？ a：王韬，知根知底 b：保安队长，有权限 答案解析：选b你当场就被开除了，无脑选a。 是不是还挺简单的？下面开始上难度了哦。 第4题，当你和王韬在针孔摄像头里看到男模杀富婆时，你的选择是： a：什么都不做，绝不暴露自己。 b：人命关天，必须报警！在报警之前，先通知保安队长救人！ 答案解析：正确答案是a，可惜，你的猪队友王韬选了b。 第5题，当王韬要通知保安队长救人，并让你打电话报警时，你的选择是： a：控制住王韬，告诉他如果报警，你们偷安摄像头的罪行将喜提十年刑期。 b：听王韬的。 答案解析：选b坐牢，你就选吧，一选一个不吱声。是不是觉得选a挺残忍的，想开点嘛，人又不是你杀的。看到这么恐怖的画面，你还没跟人要精神损失费呢！ 第6题，当你在客房部查到当晚住客名单，知道死掉的富婆叫章丽君，是海城前首富沈志东的老婆时，你会： a：故意透露给王韬，怂恿王韬产生勒索男模的念头。 b：忘记，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答案解析：选b是认真的吗？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下次可就没有了哦。选a吧，自古富贵险中求，何况对方不过是个男模，能有多危险？ 第7题，你们用埋行李箱的方式来勒索男模，但是被男模看穿，男模想知道你们手里有什么证据，于是发短信挑衅你们，这时候你会： a：这男模，有点东西，安全起见，先观望一番。 b：直接发视频截图给他，谁怂谁是孙子！ 答案解析：正确答案是a，第一次敲诈勒索，谨慎点没毛病。可惜，你的猪队友王韬再次选择了错误答案b。 第8题，当你发现王韬偷偷拷贝了视频，而且旷工了时，你会： a：妈的，这个王八蛋吃独食！幸亏我手机连着他电动车的gps，看我找到他怎么修理他。 b：算了，随他去吧。 答案解析：正确答案是a，选b的话，下一个问题就知道后果了。 第9题，当你找到王韬时，发现王韬已经被男模打死了（如果你上一题没有找王韬，男模下一步有可能找上你哦），你会： a：一闷棍打昏男模。 b：报警。 答案解析：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你会选b；但你是一个理性的人，你分析发现，选b不仅前功尽弃，加上勒索，坐牢20年起，而选a，你将握有一张王牌。 你确定选a进入下一题吗，真正艰难的部分，要开始了，准备好了吗？我们继续。 /：. 第10题，面对王韬的尸体，你会： a：分尸，埋了。 b：放在原地，不管了。 答案解析：选b，你是认真的吗？虽然这片烂尾楼没有人来，但是尸体万一被野狗分食了呢？万一野狗叼着人类的器官组织被人发现了呢？警察调查起来，你确定你能不露出任何破绽吗？正确答案当然是a！ 可你确定选a吗？你能扛住分尸的压力吗？这已经与你之前的预期大相径庭了！你原本只是想敲诈勒索，没想手上沾血的！你真得做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确定选a吗？好样的徐畅，好样的！你再一次刷新了我对你的认知！你的潜力是无穷的！我们继续。 第11题，当你将刀子插进王韬的身体，准备分尸时，王韬的尸体突然动了，他竟然没死！他哀求你救他！这时候你的选择是： a：抽出刀子，站在一旁，看他失血过多死去。 b：叫救护车，看看能不能救回他。 答案解析：说实话，到了这一步，王韬死了比活着，对你更有利吧。出于理性，你肯定选a，但你确定吗？要知道，王韬跟你关系一直不错，而且如果不是你发出的副业邀请，他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境地，你确定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吗？ 第22章 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好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徐畅，你的心性如此坚定，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第12题，你把王韬装满两个行李箱，上山埋了，现在，你手里还有一个活着的男模，你的选择是： a：留着他做活口、做筹码。 b：杀了他，分尸，再拖两个行李箱上山，彻底结束这件事。 答案解析：选b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可是你在结束这件事的同时，也结束了自己的副业，结束了自己的机会。你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你已经牺牲太多了，你刚还埋了你最好的朋友呢…… 好的，你选择了a，我们要进入下一个地图了，这个地图的问题会轻松一些哦。 第13题，过了半个月你发现，章丽君的家人这么长时间还没报警，而被你关在烂尾楼地下室的男模成了烫手山芋，你不想杀他，又不知道该怎么用他。你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可以利用男模拿到一大笔钱，你会选择： a：将章丽君的死讯告诉她的女儿，沈曦和。 b：将章丽君的死讯告诉她的丈夫，沈志东。 答案解析：请注意，无论选a还是选b，你都面临着对方报警的风险。 你推测，章丽君死了这么久，家人还没报警，那她跟家人之间的关系一定很一般，但女儿肯定会比丈夫要更亲近一点，而且沈志东很不好对付……不不不，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原因，最关键的原因是你在网上搜索章丽君的信息时，看到了沈曦和的照片。 她跟你，云泥之别。 如果你将章丽君的死讯带给她，你们将不可避免得产生连接。 虽然只要选就会有风险，但是为了她，你决定大胆一些，只要给自己留够逃跑的时间，这个险值得冒！ 第14题，恭喜你！她没有报警！你赌对了！你猜测着她没有报警的原因，跟她见面，交出梁瑞，对梁瑞施以酷刑，从梁瑞嘴里挖出了章丽君的埋尸之地，这时候你选择： a：帮她去挖出章丽君的尸体。 b：跟她要一笔钱，结束这一切。 答案解析：到了这一步，你已经可以提现走人了。你确定还要继续吗？ 你想要更多，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咬住它，像野狗咬住骨头一样狠狠咬住它！好的，你选择a继续。 第15题，在沈曦和口中，你终于知道她不能报警的原因，她推翻了你认为是沈志东买凶杀人的推论，并直接点出凶手，就是沈志东私生子的妈妈——孟淇。沈曦和请求你留下来帮她，这时候你选择。 a：留下来，正合我意！ b：跟她要一笔钱，结束这一切。 答案解析：同上一题逻辑，先选a。 第16题，沈曦和想要你帮她杀了孟淇和沈志东的私生子沈小宇，她不断地放出包裹着毒药的诱饵诱惑你，她口头上甜言蜜语要带你移民摩纳哥，行动上也毫不含糊砸了快上百万给你置办行头。你要选择相信她，帮她除掉孟淇和沈小宇吗？ a：相信！当你们共享世界上最肮脏的秘密，就没人分开你们！你将通过她，得到做梦也想不到的财富！ b：跟她要一笔钱，结束这一切。 答案解析：最后一次机会，你确定还要选a吗？ 恭喜你，玩家徐畅，顺利通关！ 看看镜子里的倒影，徐畅，看看你自己！你知道你有多了不起吗？ 16道题，每道题都答对的概率仅为1/65536！ 而你，徐畅，就是那六万五千五百三十六分之一的奇迹！ 33楼大平层落地窗前的夜景，是独属于你的mvp结算画面。 眼前，是王韬鬼魂的质问；耳边，是恶魔的欢呼。 “你后悔吗？” 绝不！ 第25章 ☆、蝴蝶梦（一） “曼陀丽是座坟墓，我们的恐惧和苦难都深埋在它的废墟之中。”——《蝴蝶梦》 孟淇掀起窗帘一角，看着窗外雨幕中的花园。 她少女时期，喜欢看欧洲古典小说，幻想自己这个贫穷的灰姑娘，有朝一日得到白马王子的青睐，住进梦幻庄园。 现在她如愿以偿住进了梦想中的庄园，但她不是公主，更不是王后，她是阁楼上的疯女人。 已经十一点半了，这个时间，沈志东不会回来了。 太好了，今天不用再对着那张令她厌恶到作呕的脸伪装温柔贤惠了。 孟淇安心地躺回床上，柔软的床垫像云朵一样托着她，恍恍惚惚，她又梦到了那个夏天。 很少有人会忘记大学毕业的那个夏天。 在那个夏天，大学生们脱下了休闲服，穿上斥巨资买来的正装，奔赴在一个又一个面试现场，完成从学生到社会人的蜕变。 如果是在异地上学，异地工作，家境还一般，那处境无疑会更艰难一些。 所以在看到男朋友郭明杰竟然先斩后奏租了一间半地下室时，孟淇虽然心生不满，但碍于便宜的房租和银行卡里不堪重负的余额，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 那时她刚入职海城首富沈志东的公司，在集团综合业务部做行政助理，郭明杰在一家上市公司找到了一个销售工作，等过了三个月试用期稳定以后再找合适的房子也不迟。 他们是年轻人嘛，可以吃苦的。 郭明杰搂着她的腰，哄她，“宝宝，咱们刚毕业这两三年，先攒钱要紧，等攒够首付，咱们就可以结婚啦！” 可能是那时候的人都单纯，也可能是孟淇蠢，她真的憧憬起跟郭明杰一起省吃俭用苦哈哈攒钱在海城买房安居乐业的美梦来。 所以，她忍受着半地下室阴暗的采光，忍受着墙壁上的霉斑和衣橱里的霉味，忍受着她穿着职业装从装修豪华现代的办公大厦挤公交车回破败小区的落差。 她的委屈，在偷听到办公室同事在卫生间吐槽她身上总有一股怪味儿时达到了顶峰。 她跑到楼梯间默默抹眼泪，给郭明杰打电话，要他回来，她要立刻、马上搬家！ 郭明杰在出差，他永远都在出差，他赶不回来，嘴上不断哄她宝贝，然后匆匆挂断电话。 孟淇又伤心地哭起来，她不敢哭出声音，捂着嘴小声地啜泣。 她想，她一定哭得很好看。 经常会有朋友跟她聊天时，说着说着就对着她的脸发呆。 她都听腻了那些夸奖。 “淇淇，你的眼睛好漂亮啊，空灵得像小鹿的眼睛。” “淇淇，你的鼻子好可爱，像小猫的翘鼻。” “淇淇，你的嘴巴好好看啊，微微一嘟就像抹了唇彩一样鲜亮。” 好看的淇淇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一定很惹人怜爱，所以沈志东才在那里不出声看着。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看到沈志东那一瞬间，孟淇呆愣在原地，连哭都忘了哭。 沈志东从楼梯上下来，一步一步走近她，他掏了掏左右口袋，什么都没掏出来，于是面露无奈神色，关切地问她，“小学妹，你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有人为难你了？” 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太多，孟淇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呆呆看着他。 那时候他三十五六，已经做了海城首富，正是一个男人最意气风发的好时光。 他叫她小学妹。这说明什么？他一个大公司的董事长，日理万机的，怎 么会知道综合业务部一个新来的毕业生是他的学妹？是不是他看过她的简历，对她的学校和脸，主要是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想到这里，孟淇羞涩地低下头，怯怯地道歉，“对不起董事长，我不该在上班时间带着情绪，我一定注意，以后不会再犯！” 沈志东无奈叹口气，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但可能觉得不太妥当，于是半路将手拍在她肩膀上。 “我不是在批评你。我给你批半天假，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以后工作上、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反映。” 孟淇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一些东西。 这些示好，从小到大她并不陌生。但她一次都没有动摇过，因为她是个好女孩。 第二天，孟淇上班，发现她已经被调到了秘书处，工位紧邻着沈志东的办公室。 她的工资卡里，被打进了一笔不菲的置装费。 特助杨硕是这么跟她说的，秘书处的员工经常跟着董事长出去应酬，穿得体面一点对公司形象是必要的。 孟淇不敢私吞这笔钱，下班后，她扎进了从来不敢逛的商场奢侈品门店，看着里面衣服令人咋舌的价签，她迟疑犹豫了很久，最终一咬牙换上了。 镜子里的孟淇，熟悉又陌生。 她这么年轻，这么漂亮，为什么不可以拥有最漂亮最贵的衣服和饰品装点？ 难道一定要跟郭明杰住在半地下室里攒钱，本本分分熬成一个黄脸婆才是她唯一的出路吗？ 那天晚上，她破天荒地没有坐公交车回家。 第23章 她打了出租车回去，下车后，拎着几大袋子昂贵的衣服，迟迟不肯回家。 她害怕这些衣服会落得跟此刻的她一样的下场，明明可以摆放在光鲜亮丽的橱窗里被人仰望，却被藏进发霉的衣柜，被贫穷和局促腌渍入味。 她最终没有再走进那个半地下室出租屋。 当晚，她订了一家连锁酒店，住了几天后，找到了合适的房子搬了进去。 郭明杰出差回来时，发现出租屋里她的东西都搬走了，着急忙慌地打电话问她在哪儿。 她正陪着沈志东在会所应酬，连应付都懒得应付，只说自己在忙就挂断了电话。 后来，郭明杰一直断断续续找她，指天指地发誓以后绝不会再苛待他的宝贝，做任何重大决定都不先斩后奏。 孟淇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没说继续，也没说结束。 郭明杰又去出差了。 他以为，他们还有的是时间，淇淇总会消气，总会回心转意。 那年的夏天，结束于一场暴雨。 那天下班，孟淇走出地铁，大雨瞬间绕过雨伞从四面八方浇透她，她一手勉强地撑住伞，一手将昂贵的包包护在身前。她想招手打出租车，但是路过的出租车统统都挂着有客的牌子，路过她时不忘溅她一身脏水。 孟淇顶着大雨走着，脸上都分不清楚是雨水还是眼泪。 她包里的手机传来震动，担心是公司的事，她躲到公交站下，接起沈志东的电话。 她还没说话，沈志东似乎已经听到了她这边的雨声。 于是，她的英雄，开着迈巴赫穿过能够淹没海城的暴雨，来救她了。 然后他把她带到五星级酒店，强奸了她。 她是挣扎了的。 如果她不挣扎，那她就是一个轻浮的女人，而轻浮的女人，是下贱的，不值钱的，不被珍惜的。 但她也不敢挣扎得很用力，万一沈志东觉得自己真的不愿意怎么办？ 她只能哭，代表她的委屈。 还要哭得好看一点，不能让他丧失兴致。 沈志东大概是喜欢她的，他不断吻走她的眼泪，不断哄她，说都是因为太喜欢她了，所以才没忍住。他要她放心，他会对她负责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沈志东有老婆孩子这件事孟淇已经不能太在意了。 好吧，她宁愿做一个道德败坏的人。 那又怎么样呢，她的人生有了这个男人，再也不会有一场大雨磅礴而下。 很多年后，孟淇淋过无数大雨后才明白，自己当初错得有多离谱。 沈志东，这个王八蛋，他才是那个给她人生带来大雨的人。 要去勾引分开二十年的老情人有多为难？ 住进这栋别墅后不久，孟淇有些自以为是的以为，她可以跟沈志东回到过去那种关系。 那晚，她穿着性感的真丝睡裙进了他的房间。 沈志东戴着老花镜看文件，看到她进来，他老花镜没摘，只把眼镜往下落了落，眼睛越过镜框打量她。 该怎么描述他的眼神呢？ 哦，他像在打量一只老狗。 哪怕孟淇的身材依然充满女人的玲珑曲线，哪怕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 哪怕她已经不爱他了，孟淇仍然感到她碎掉的心还是以一种惨烈的姿势再次被碾碎。 曾经，她穿着印着卡通小狗的睡衣，他也能兴致勃勃地早上起来后再来一次。 现在…… 其实，沈志东没有变过。 二十年前，他喜欢二十岁的女孩，二十年后，他还是一成不变的喜欢二十岁的女孩。 她眼睛里的小鹿已经被这些年的时光磋磨死了。 可是永远有二十岁的姑娘，眼睛里欢腾着小鹿，然后被沈志东这个狗东西捕猎。 沈志东的手机响了，不是他的常用机，是另一部。男人总是有那么多手机。 他挥挥手，像是赶一只狗。 于是孟淇识相地滚出了他的卧室。 她知道了自己在沈志东眼中的地位，小宇的妈妈，这是她唯一存在的理由和价值。 小宇妈妈孟淇这天准备去买包，在沈曦和大闹两次，拿走所有的珠宝和包后，沈志东大发慈悲地给她的信用卡涨了额度。 但是她的好心情在看到沈曦和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她在楼梯上，昂起高贵的头颅，轻蔑地看着沈曦和还有她的跟屁虫小保安。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贱人，你根本不知道为了以女主人的姿态站在这段楼梯上，我走了多久的路，咽了多少苦水，忍下多少恨意。 这是一场我赌上所有人生只能赢不能输的战争。 而你，竟然以为这是一场靠着撒泼打滚就能赢的小游戏。 站在拥有最终裁决权的沈志东的立场上，天平的两端，一端是带着男模出去鬼混的原配和带着保安招摇过市的女儿，一端，是温柔善解人意的她和她继承了沈志东一切“美好品德”的儿子。 沈志东会怎么选呢？ 第26章 ☆、蝴蝶梦（二） “我们人人都有各自的灾星，受着蹂躏和折磨，到头来都得与之决战分晓。”——《蝴蝶梦》 如果说沈志东是给孟淇的人生带来大雨的人，那章丽君就是她人生穹顶的乌云，经年不散。 孟淇第一次见到章丽君本人前，已经在沈志东办公桌摆着的全家福照片上无数次看到她的脸。 她在公司的茶水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全了老板和老板娘的“爱情故事”。 他们从大学时开始恋爱，从校服到婚纱，成就了一段校园佳话。 后来沈志东下海创业，头几年，是章丽君的工资在养家。后来公司业务量多了，章丽君辞职帮沈志东跑业务、搞财务。沈志东被人坑了，银行抽贷，供应商逼债，公司险些倒闭，是章丽君回娘家拍桌子把家里的房子抵押了贷出钱来给公司渡过难关。 做老婆，做到章丽君这个地步，算是到头了吧。 如果章丽君后来没有离开公司，那她跟沈志东就是神仙眷侣，但可惜，她在沈志东的忽悠下回归了家庭，于是外人对她的评价就变成了老板背后的女人以及“槽糠之妻不下堂”的老板真是有情有义真男人。 只有孟淇才知道这个真男人私底下是什么德行。 那时候她沦陷在他的甜言蜜语里，她以为他爱她，而她除了用年轻鲜活的肉体迎合他满足他，又拿什么回馈这份爱呢？ 他们很是荒淫无度地过了一段日子。 她以为他爱极了她。现在想想，沈志东这个狗东西只是单纯得不把她当人。 有一次，孟淇跪在他办公桌下被他揪住头发替他解决，他发泄完后拉上拉链拍拍她的头就去会议室开会了，孟淇跪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一抬眼，她看到了全家福照片上的章丽君。头一次，为章丽君和自己都感到了一阵悲凉。 那时候孟淇还没有经过社会和章丽君的毒打，她真的轻信了沈志东的鬼话，认为他和章丽君之间早就没有感情，只剩下责任感。 她用她年轻单纯的脑子想当然地以为章丽君岁数也大了，听说早年操劳过度现在已经无法生育了。而沈志东作为海城首富一定是需要一个儿子的。如果章丽君愿意，自己可以不要名分地留在沈志东身边，为他生一个儿子。 大错特错。 她为她的幼稚付出了昂贵的代价。 她以为章丽君是被拔去爪牙的母老虎，但老虎就是老虎，老虎不把爪子伸向沈志东，是忌惮两败俱伤，但对她，就不用客气了。 那天，沈志东出差很反常地没有带她。 孟淇乐得轻松，在办公室跟同事聊天，给他们发自己去法国出差带回来的巧克力，享受着他们的恭维。 总裁办的人都是耳聪目明的人精，她和沈志东的关系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她有意跟这些同事搞好关系，将来她在家养胎，还要靠着这里的眼线向她报告沈志东的动向。 她不知道，章丽君虽然人不在公司，但是股权在，影响力还在，有这些资本，不缺主动通风报信的眼线。 所以当章丽君气定神闲地推开总裁办的大门时，孟淇呆愣在原地，而其他的同事则恭敬地跟这家公司真正的老板娘热忱地打着招呼。 章丽君一边随口应着，一边径直走到孟淇面前。她从上到下扫了孟淇一眼，孟淇就明白自己躲不过去了。 她还是硬着头皮跟章丽君打招呼，章丽君嗤笑一声，“你就是孟淇呀，确实怪好看的，难怪老沈喜欢你喜欢得连家都不回了。”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孟淇用目光求助，渴望有人能打电话给沈志东来给她解围，但所有接触她目光的人都匆匆别开视线，刚才他们对她的恭维都是虚情假意一戳即破，只有对章丽君的敬畏才是实打实的坚挺。 孟淇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她连跑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干等着章丽君降下惩罚。 第24章 章丽君出乎意料倒是没有打骂她，但章丽君说出的话，比杀了她更让人难受。 “唉，”她装作痛惜的样子，“孟淇，作为你的学姐，有些话我得说你了，你年纪轻轻的，大好的前途不珍惜，非要学人家走捷径！这捷径，是那么好走的吗？” 孟淇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她不知道后果吗？她知道的，只是以为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罢了。 “老沈是个男人，他怎么都不吃亏！你呢！年纪轻轻名声坏了，传到亲戚朋友耳朵里，你爸妈怎么做人？！” 这句就是实打实的威胁了。 孟淇缺乏谈判的经验，也缺乏应对的勇气，只能全程被章丽君带着节奏。 章丽君指挥着门口的两个保安，“你们，帮忙把她的东西收拾一下。”又拍她的后背，“趁着还年轻，别一条路走到黑。你放心，我会叮嘱老沈，该给你的补偿，他一分不会少你的！” 孟淇还抱有沈志东会替她撑腰的幻想，她抢下自己桌上的东西，护住自己的工位，靠这个幼稚的行为向章丽君宣战，要保住她在沈志东身边的地位和她寥寥无几的尊严。 “沈总不在，您不能随意开除员工！” 章丽君的目光冷了下来。 “你们都出去。” 孟淇惊恐的发现，总裁办的员工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走之前，还不忘贴心地拉下百叶窗，关紧房门。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章丽君的耳光已经呼了过来。她没留一点余力，一巴掌就把孟淇扇得头昏耳鸣。 “我这个人一向最讲道理的，”章丽君垂着眼，像看一条死狗一样看她，“沈志东什么德行我知道，我看你岁数小，不跟你计较，你倒是给脸不要脸！” 紧接着，又是一耳光！ “你以为跟他睡了几次，你们就是真爱啦！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贱人，我处理过多少个！” 孟淇的脸很快被打得肿胀起来，眼泪滑过，像蚂蚁啃噬。 被打昏之前，孟淇甚至产生了错觉，她恍惚看到了章丽君也在哭，她叉着腰，咬牙笑着，但眼睛里泛着泪光。 孟淇恨章丽君，恨毒了章丽君！ 可她昏倒前唯一的念头是，啊，原来她们是一样的可怜。 醒来的时候，罪魁祸首沈志东已经出差回来了，他到病房看了她一眼，咒骂章丽君是母老虎，信誓旦旦回去就跟这只母老虎离婚！然后软言温语劝孟淇不要报警，报警丢人不说，也没人会替她作证。 孟淇一个年轻女孩，众目睽睽之下被打成这样，却被劝说忍气吞声，她气愤地冲沈志东嚎叫，但那气势在沈志东迅速冷脸时偃旗息鼓。 这是一记无声的耳光，起到了跟章丽君动手同等的作用——认清你的身份。 孟淇只能垂下头，委屈的哭，祈求着她的眼泪还能换取他的一点心疼。 沈志东果然还是有一点心疼她的，他唉声叹气，公司有章丽君一半股份，现在离婚便宜那个母老虎了。但他绝不会不管孟淇的，他要在林城开分公司。林城，正是孟淇的老家。 沈志东信誓旦旦给心存侥幸的孟淇画着饼，他要她先回林城，等分公司业务走上正轨，就让孟淇进分公司。在此之前，他会先在林城买好房子安置好孟淇。 孟淇听了他的话。主要是也没别的选择。 刚开始那阵，沈志东对她确实比从前更上心，频繁出差过来看她。 但是孟淇没有等到沈志东承诺好的房子，也没有等到开业的分公司，当她拿着孕检单要告诉沈志东这个好消息催促他赶紧行动时，等来了沈志东被抓的消息。 后面那段日子太混乱了，孟淇茫然无措又心怀侥幸，寄希望于沈志东很快被放出来。 等到她肚子大了，医院不同意流产手术了，她等来了沈志东要坐牢的消息，而章丽君接管了公司。 孟淇不敢回海城，不敢联系所有跟沈志东相关的人，只要她联系了，章丽君一定会知道 。 她忍着亲戚朋友的歧视和白眼，忍着父母的责骂，偷偷摸摸生下了那个被生父遗忘、被世界厌弃的孩子。 她从前以为，只要给沈志东生下一个儿子，她的地位就稳如泰山。但是当她在报纸上看到章丽君力挽狂澜救下公司的时候，只能自嘲，那个女人就是泰山。 好在，她们的人生都有下半场，她靠着沈小宇逆风翻盘，而沈曦和一定是章丽君人生中最大的败笔。 孟淇忍不住想象，章丽君如果知道沈曦和竟然找了个保安成天招摇过市，脸上该是什么精彩的表情。 管家陈升恭敬地问沈曦和，今天想吃些什么？ 哪怕章丽君如今已经跟沈志东分居五年，这座别墅里依然留存着她的余威。所以在沈曦和出现的那一刻，陈升会立刻将她的优先级提升到最高级别。 陈升和那些阿姨、司机、保镖、园丁都是章丽君留在这里的前朝余孽。 没关系，等她一点一点拔除就好了。章丽君不会再有机会像从前一样把自己扫地出门了。 “我带了食材，请了厨师，今天我们吃河豚。”沈曦和的样貌带着章丽君的英气，但说话时眉眼间的气质却也像极了沈志东，她下巴朝孟淇轻轻一点，“一起吧。” 到她的地盘来开鸿门宴？沈曦和的手段跟章丽君相比，差远了。 章丽君是先礼后兵，出手精准狠辣，绝不拖泥带水。 而沈曦和是想一出是一出，完全没有规划，也不计后果。 连孟淇都替她的老对手惋惜，是不是有本事的妈都会养出这么无能的女儿？ 刀刃转向鱼背，顺着鱼皮与鱼肉间的薄膜，“唰”地划开一道弧线。鱼皮如丝绸般剥落，露出雪白晶莹的鱼肉。 米其林厨师用精湛的刀工处理着河豚，将切出的鱼片铺在青瓷盘上。 陈升将河豚刺身端上餐桌。 孟淇冷眼看着，一点动筷子的意思都没有，她留下来，单纯就想看沈曦和又想闹哪一出。 沈曦和应该不会蠢到想用河豚毒死她吧？ 沈曦和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怎么，怕我毒死你啊？” 她夹起一片河豚刺身，放到徐畅的碟子里。 “徐畅，你怕吗？”她的语气上扬，甚至带着一点娇嗔。 她来真的啊？ 孟淇手有些痒，甚至想帮章丽君出手扇醒她。 “很鲜美。”小保安忠诚地吃下大小姐赏赐的食物，给出一个干瘪的评价。 孟淇仔仔细细打量他，希望能找出这个小保安的与众不同之处。 那个小保安迎上她的目光，倒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与她对视。 孟淇嗅到了一些味道，她并不陌生，因为她曾经跟他一样。 只是，她有子宫啊，她能生下太子啊，而这个叫徐畅的小保安到底有什么啊，凭什么以为他可以跟她一样啊？ 孟淇很快就对徐畅丧失了兴趣，她摆上一点苦口婆心要说教的神色，“曦和，有些话，虽然我没资格说——” “那你就闭嘴！”沈曦和不假辞色打断了她，“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 孟淇嘲讽一笑，“那大小姐今天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沈曦和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这让孟淇心里有些隐隐不安。 “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谁？” “郭明杰，你的老情人。” 孟淇的脸色沉了下去，“你查过我。” “嗯，知道了很多有趣的事，比如——” 沈曦和向窗外看去，孟淇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沈小宇下车向屋里快步走来。 “那野种，不是我爸的吧。” 第27章 ☆、蝴蝶梦（三） “过去的影子仍寸步不离地追随我们。我们竭力想忘掉那些往事，把它们抛之脑后，但它们随时都会重新浮现。”——《蝴蝶梦》 听到沈曦和抛出的“重磅炸弹”，孟淇实在抑制不住笑意，舒心地笑了出来，这些日子强忍着受的窝囊气也好像随之一扫而空。 她等了半天，还以为沈曦和兴师动众摆这出鸿门宴是捏住了她什么不为人知的把柄，结果沈曦和还是一如既往的莽撞、愚蠢。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沈曦和这基因也不差啊，怎么年纪也不小了，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可见是章丽君造的孽，生生报应在她女儿身上，让她女儿长成了一个废物。 “你是不是对你爸爸有什么误解？”面对可预见的失败者，孟淇多了一分宽容和耐心，“光是dna检测，就做了两次，没人敢在这种事情上糊弄他。小宇就是你爸爸的亲儿子！你骂他的脏话，要是传到你爸爸耳朵里，免不了一顿训，还是给自己留点口德。” “你不用拿我爸来压我，就算当着他的面，我也这么说！”沈曦和又往徐畅盘里夹了一块鱼肉，孟淇瞥见徐畅微皱了下眉头，眼里的抗拒一闪而过，但还是对大小姐的投喂甘之如饴。 第25章 孟淇心里冷笑一声，大小姐喂狗，小保安做狗，突然觉得沈曦和跟徐畅也算是绝配。往上数，沈志东和章丽君不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狗男女吗？可见家学渊源。 “再说了，我爸什么身份，dna检测他会亲自去做吗？还不是吩咐手下人拿着检材去，只要利益足够大，谁都能被收买。”沈曦和还在这个问题上胡搅蛮缠。 孟淇已经摸清了沈曦和的底牌——她已经没有底牌了，所以只能靠胡搅蛮缠来刷一点存在感。 孟淇站起身来，不再理会沈曦和，她转身看向绷着脸气势汹汹走进来的沈小宇，拦在了他身前。 “今天学校没课吗？你怎么回来了？”孟淇温和地挽着沈小宇的手臂，微微用力，想把他拉出餐厅，她不想沈小宇搅和进来跟沈曦和发生正面冲突，这要传到沈志东耳朵里，家宅不宁多半要归咎于她教子无方，她可不能给沈曦和这个小贱人提供子弹。 “沈曦和，你又想干什么！”沈小宇完全没有顾及孟淇的一番苦心，要不是孟淇拦着他，他能直接掀桌。 “我好心好意请你们吃大餐，你这是什么态度 ？”沈曦和把筷子一放，装出不乐意的样子。 孟淇到底没拦住年轻气盛的沈小宇，沈小宇冲进厨房，把厨师处理过后准备丢弃的一袋子河豚废料拎了出来。 孟淇瞪大眼，厉声阻止，“小宇！”他今天要是把这袋子垃圾倒在沈曦和身上，事情就闹大了。 一旁的小保安徐畅已经很有眼力见儿的站起来挡在沈曦和身前，沈曦和倒是临危不乱，松弛地坐在椅子上，好像笃定沈小宇没那个胆子。 沈小宇一松手，垃圾袋落在了餐桌上，河豚黏糊糊的内脏淌了出来，把整个餐桌污染得一片狼藉。 “你明知道河豚有剧毒，还来请我们吃大餐？沈曦和，你安得什么心！” 沈曦和露出微微嫌弃的神色，“真是没见过世面……这是合法养殖的河豚，包装上都有溯源码，至于你说的剧毒——”沈曦和拿起筷子扒拉着那摊河豚的内脏，一一展示给沈小宇看，“这是河豚的卵巢，毒性最强，只要0.5毫克，就能致死。这块，是河豚的肝脏，虽然有剧毒，但油煎之后也能吃，我怕你们小心眼，还特意吩咐厨师好好处理。沈小宇，我要真想弄死你们，可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自己也搭进去。” 沈曦和最后一句话说得凉飕飕的，孟淇不禁抱紧双臂。 “小宇，你先回房间，这里我来处理。” 她的儿子沈小宇，真是哪里都好，聪明、刻苦、上进，也心疼她这个妈妈，只有一点让孟淇有些担心，沈小宇遇事偶尔有些冲动。年轻气盛倒不是什么缺点，可难就难在，冲动绝不是一个继承人该有的品格。今天这事一定会传到沈志东耳朵里，到时候他肯定会骂小宇。 沈小宇也意识到沈曦和是故意在给他下套，沉着脸接受了妈妈的建议，转身准备离开。 “沈小宇，”沈曦和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任他离开，“你连河豚都没吃过，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沈小宇不想再搭理沈曦和，但是沈曦和下一句话像冷箭一样“嗖”得把他钉在原地。 “跟着你这个只会靠卖弄风骚养家糊口的妈受了不少苦吧？” 孟淇听到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她想坏了，一定要拦住小宇，但她根本来不及抓住一旁暴走的沈小宇。 沈小宇被沈曦和挑动起浑身的戾气，不顾一切地扬起拳头冲向沈曦和。 “你说什么！你他妈再说一遍！”那拳头即将落在沈曦和脸上，带着不可撤回的力道，也许一拳就能打碎沈曦和秀气的鼻骨，而一旁的徐畅迅速地将沈曦和牢牢护在怀里，那一拳便砸向了徐畅的后背—— 陈升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及时在身后抱住了沈小宇，“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孟淇捂住怦怦乱跳的胸口，相比于被侮辱的愤怒，她此刻最强烈的情绪竟然是庆幸，幸好，陈升拦住了小宇。 沈曦和看着她制造出的混乱，笑得像个得逞的疯女人，“我说错了吗？你妈出卖色相，职业做二奶的，也没让你过上好日子啊。” “沈曦和，你找死！”沈小宇嘶吼着，不顾一切要冲破陈升的束缚，孟淇见状赶忙帮着陈升一起拉住沈小宇。 “小宇，你别听她胡说，她故意要激怒你！”孟淇终于明白沈曦和今天来的目的，她就是冲着小宇来的！自己千防万防，还是让她得逞了！孟淇只能继续劝沈小宇，希望他赶紧清醒过来。 “我可没胡说，沈小宇，你不记得郭明杰郭叔叔吗？”沈曦和露出魔鬼般的微笑。 猛然听到这个名字，沈小宇停止了挣扎，似乎在记忆里搜寻，似乎又在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孟淇全身颤抖，捂住沈小宇的耳朵，即使知道这也阻挡不了什么，她哀切地看了一眼陈升，“陈升，把少爷送回房间，马上！” 陈升做出了要拖走沈小宇的动作，但沈小宇显然没那么好控制，他好像被魔鬼蛊惑了。 而魔鬼继续口吐恶言，“小时候，郭叔叔去你们家看你时，你妈有没有打发你出去买酱油？” 沈小宇茫然地看向孟淇，孟淇抿了抿嘴唇，想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告诉儿子，沈曦和说的都是假的！可她做不到。她笑得比哭都难看。 “你吃过郭叔叔给你买的糖吗？”沈曦和脸上露出大获全胜后得意的笑容。 孟淇还是低估了沈曦和这个小贱人的战斗力，她迫切地想说些什么扳回场面，可沈曦和没给她机会，得意洋洋地牵着她的狗大摇大摆地离开。 “没吃上大餐，但看了一出好戏，值了！徐畅，我们走。” 一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陈升才放开沈小宇。 陈升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指挥着躲在厨房看热闹的阿姨出来收拾餐桌，特意叮嘱她们一定要将装河豚的垃圾袋妥善处理，所有的餐碟要高温消毒4小时后丢弃，随后他为难地看着餐桌。 “需要向先生打报告申请换一张餐桌了。” 没人关注孟淇和沈小宇，他们好像是一团冷空气，人人避之不及。 孟淇轻轻拉了一下沈小宇，他木然地看了妈妈一眼，垂下了头。 孟淇忍住流泪的冲动，母子两人默默地上楼。 孟淇把沈小宇送回房间，她知道沈小宇一定有很多疑问，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如果有可能，她希望沈小宇能永远忘记今天沈曦和说过的那些话，所以她试图转移话题。 沈小宇沉默了一下，艰涩开口，“这个家里里外外，陈升，那些阿姨、厨师、司机、园丁、保镖，他们都是沈曦和的眼线，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这些人监视，报告给她。我收买不了所有人，但我收买了其中一个，让他看见沈曦和来时，给我通风报信，我怕她来欺负你……” 孟淇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这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是混蛋，只有眼前她亲手养大的这个小小的男子汉，永远都不会背叛她，永远都会护着她…… 她轻轻抱住沈小宇，自从他上初中后，他们之间就很少有过分亲昵的行为，可是此刻，她实在需要给他一点安慰，也给自己一点安慰。 “妈，”沈小宇在她的怀抱里闷闷开口，“那个人，是故意装作被我收买的，是他配合沈曦和引我回来的……我……”提起沈曦和的名字，沈小宇咬牙切齿，“我上了她的当！” 孟淇松开他，给他整理凌乱的衣领，“小宇，是妈妈做的不够好，你放心，这些人妈妈都会一个一个处理掉。你当下最重要的任务，是得到你爸爸的认可。” 听到这句，沈小宇沉默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孟淇，眼神里甚至有点怨恨，“所以我爸这些年不认我，是因为郭叔叔吗？” 孟淇看着她的儿子，从他的脸上依稀看到了几分沈志东的影子，从他的话里，嗅到了沈志东的灵魂。 她感到一丝窒息，好像跃出鱼缸的金鱼，颓然呼吸着，却一步步走向灭亡。 第28章 ☆、蝴蝶梦（四） “我不愿回忆那一段岁月，那是一段让人感到羞耻和可鄙的时光。”——《蝴蝶梦》 二十年前可没有“去父留子”这种时髦的做法，那时候未婚生子是会被亲戚朋友在背后戳脊梁骨的，更别提孩子的爸还被抓进去坐牢了，孟淇的爸妈觉得丢人现眼，在人前提起这个女儿都抬不起头来，情愿她死在外面了。 爸妈这个态度，就不能指望他们帮衬孟淇照顾孩子，孟淇要照顾孩子就不能出去找工作，只能咬牙靠积蓄撑着。 但积蓄总有见底的一天，正当孟淇为钱发愁的时候，她爸妈找上门来，孟淇以为爸妈终于想通原谅自己了，没想到他们提出把小宇送给不孕不育的远方亲戚。 他们苦口婆心地劝孟淇，“爸妈都是为你好，你还年轻，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回头咱们一家搬去一个不认识你的地方，找个好工作，再找个好男人结婚，你走上正道，爸妈死也能闭上眼！” 第26章 孟淇低头看怀里的小宇，那时候小宇还没断奶，粘妈妈粘的紧，一抱到怀里，就用水汪汪纯真无邪的大眼睛盯着妈妈看，一会儿就会甜甜地冲妈妈笑，露出白白的小奶牙。 每次看到小宇这么可爱地贴着自己，孟淇顿时就会忘记自己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觉得用那些换来小宇真值得。 这是被催产素控制产生的母爱，她完全没办法抗拒。 孟淇断然拒绝了爸妈让她“改邪归正”的建议，她也不敢再恳求爸妈帮忙看孩子，生怕他们会趁自己不在把小宇送走。 爸妈生气地拂袖而去。 他们走后，孟淇做了好几天噩梦，梦到爸妈再次上门不顾她的哀求把小宇抢走了。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看着旁边睡得香甜的小宇，孟淇暗暗做了决定。 她迅速搬家，单方面跟爸妈断了联系。 新小区有个小花园，天气好的时候，孟淇就推着婴儿车带小宇下楼晒太阳。 有天她在楼下碰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郭明杰。 郭明杰真的做到了他曾承诺过的，在毕业三年以后，攒够了首付买了婚房，只是住进去的人变成了另一个女人。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孟淇就借口孩子困了要抱小宇回家。 郭明杰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小宇，又抬眼看孟淇，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不过郭明杰人品还可以，难听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孟淇想郭明杰心里肯定得意地看她笑话，她不想再看见他，但是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钱搬家折腾了，为了避开郭明杰，只能掐着点上班时间再带小宇出来玩。 有天夜里小宇发烧，孟淇着急地抱着他到路边打车去医院，就是那么巧，碰上郭明杰下班回来。 郭明杰主动提出来要送她去医院，孟淇为了小宇也不能推辞，一咬牙上了他的马自达。 到了医院，孟淇匆匆说了声谢谢，就抱着小宇跑进医院。 那阵子是流感高发期，医院急诊科里充斥着小孩子此起彼伏的哭声。孟淇焦急得六神无主，郭明杰跟了过来，默默地帮她排队挂号。 那一晚，郭明杰跟着忙前忙后，孟淇叫他走，他也不走。天亮了，小宇烧退了，他开车送他们母子回去。 孟淇真心实意地说了声谢谢。她真的没想到，在自己那么践踏过他的自尊甩了他之后，他还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我经常想，如果那天下暴雨时，是我去接了你，我们之间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结局。” 孟淇听到这句话时，眼睛有些湿润，但内心却没什么太大触动。 她知道，郭明杰一定是在暗示她，假如当年她没有贪慕虚荣跟了沈志东，今天也不会潦倒成这样，最起码，跟着他一起奋斗，现在也会有车有房有名分。 他肯定想问，你有没有后悔？ 孟淇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她不知道答案。 有贷款的两室一厅和一辆十来万的车，一个普通男人老婆的身份，对于见过世面的她而言，似乎也没那么有吸引力。 她唯一确定的是，她从没后悔生下小宇。 小宇的到来让她的世界一团糟，可她竟一点也不怪他。看着小小的他在怀里因为发烧而变得虚弱，她只恨不得替小宇受苦遭罪。 可能是她流出的眼泪给了郭明杰错觉，那天之后，郭明杰愈加频繁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是什么三贞九烈的节妇吗？她不是，她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小三，一个未婚生子的坏女人。 所以孟淇没有推辞他带来的好处，一份可以四点钟就下班的工作，一些生活上的补贴，为了怕他老婆怀疑，郭明杰还帮她搬到了另一个小区。 那几年他在公司发展不错，职位节节攀升，后来干脆出来独立门户开了公司，对孟淇出手也愈加大方，但态度却不再客气。 她有什么资格要求郭明杰对她客气呢？甚至他再次出现在她身边，除了爱，除了不甘心，也有报复的因素在吧。 他们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维持了一段时间，直到沈志东出狱。 虽然沈志东的公司大不如前，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必须得让他知道，自己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含辛茹苦得一个人养着孩子。 可沈志东的反应太让她失望了。 他没派人来接孩子，甚至他本人都没亲自来看孩子一眼，只让助理匆匆取了孩子的dna样本。 过了几天，应该是dna结果出来了，孟淇才又等来沈志东的电话。 “淇淇，这段时间你受苦了。”沈志东的声音听着沉痛，但孟淇听出了他一如既往虚伪的嘴脸。 果然，他下一句就提出了孟淇难以接受的条件，“孩子的抚养费我会给，但我不能认他。这些年，都靠着我老婆在外面撑着，我不能一出狱就接私生子回家，这会寒了她的心。淇淇，你得理解我。” 孟淇抓紧手机不做声，她想，谁能来理解她呢？ 更不要脸的还在后面，沈志东竟然提出每个月给小宇五千块的抚养费。 孟淇简直想笑，如果沈志东在她面前，她能把这五千块钱摔到沈志东脸上！ 可她最后还是接受了。 她想，沈志东现在不认小宇，不代表以后不会认。 只要小宇优秀到出类拔萃，沈志东总会想起他这个儿子。 为了维持住他们父子之间这层脆弱的联系，也为了让渐渐长大懂事的小宇不起疑心，孟淇又一次跟郭明杰断了。 那天，郭明杰喝得醉醺醺，甚至想打她，孟淇也没躲，她甚至自暴自弃地想，你打吧，打了我就不欠你了。 但郭明杰最后到底没下手，只摔烂了一把椅子。 走前，他咬牙切齿地说，“孟淇，你别后悔！” 截止到目前，孟淇还是没后悔。 她赌赢了。 “小宇，无论妈妈做过什么，都是为了你。”孟淇说这句话，自觉问心无愧。 沈小宇好像也回想起他们童年艰涩的生活，他太懂事了，也心疼起妈妈当年的不容易，只低下头闷闷说了句，“我知道了，妈，我没怪你……” 孟淇摸了摸他的头，走出了房间，给他留出消化的时间。 今天沈志东回别墅了，孟淇切了水果，殷勤地端去书房。 她敲门进去，沈志东正在打电话，看到她进来，沈志东盯了她一眼，便露出一丝不屑撇开。 孟淇直觉这通电话跟她有关。 果然，沈志东皱着眉对电话那头说，“你说的这个人我知道。这些事，我比你清楚。他们早就断干净了。”沈志东 说这句时，又抬眼看了一眼孟淇，眼神里是浓浓的警告意味。 孟淇立刻明白了，是沈曦和在告状！说的肯定还是郭明杰的事。 这个小贱人还是不死心啊，与其在这里煽风点火，不如早点踹了那个小保安，更得她老爸欢心。 沈志东挂电话前，也再次警告沈曦和，“这些事你就别管了！那个保安的事，你跟你妈聊过吗？她能同意吗？” 沈曦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沈志东更加生气，“不管你们会不会结婚，你现在跟这样一个人不清不楚，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跟咱们门当户对的人家，谁能接受？！” 对面沈曦和不知道说了什么更加大逆不道的话，还直接挂了电话。沈志东气地捂着胸口，孟淇赶紧打开书桌上的心脏保健药，倒出两粒递给沈志东。 服侍沈志东吃药后，孟淇还贴心地帮他按摩肩颈。 “别生气，曦和现在就是一时被那个小保安蒙蔽了，再说了，她妈妈挑男人的眼光这么好，曦和有样学样，也不会走太长弯路。” 孟淇说这话可没按什么好心，毕竟章丽君现在包养小男友也是名声在外。 沈志东听完果然更生气，但却冲着孟淇发火，“过去的事我不追究，但我警告你，再惹出什么笑话，你就给我滚！” 孟淇这才意识到，原来沈志东头上的绿帽子，除了章丽君的，还有一顶算她的。 多可笑啊，她难道是王宝钏吗，他坐牢她还要苦守寒窑满山挖野菜维持自己的贞节牌坊？ 心里再不屑，脸上也不敢露出一分，孟淇讪笑着离开书房。 此时，她光顾着在心里怒骂沈志东，还没看到手机里那条即将给她带来惊涛骇浪的消息。 “孟淇，我是郭明杰，我们见一面吧。” 第29章 ☆、蝴蝶梦（五） “不知有多少人盲目和愚蠢地在自己的面前筑起一道障眼的大墙，看不见事实的真相。”——《蝴蝶梦》 最好的前任，是死掉的前任。 隔了十年之久突然诈尸，不是寂寞想撩骚了，就是要借钱。 孟淇看着郭明杰的短信陷入沉思，他会是哪一种呢？ 其实也不难猜，孟淇还没自恋地以为在经历一次次背叛、背刺后郭明杰还会对自己念念不忘。 第27章 如果他来借钱…… 孟淇想到那些年她和郭明杰虽然是各取所需，但如果没有他，那日子一定更煎熬，她亏欠郭明杰的，可是她手头也没有多少钱能给他。 日常开销都是管家负责，她要买东西也是刷沈志东的副卡，钱花在哪里一笔一笔都记着呢。更何况，沈志东本来就忌讳她那段过往，要是知道她给郭明杰钱，那她不死也要被剥层皮。 想到这里，孟淇一狠心把郭明杰的短信删了，把那个号码也拉入黑名单里。 就让他彻底地死在过去吧。 第二天，孟淇开车送沈小宇回学校，回去的路上收到了一个奢侈品牌sa给她发的消息，说她喜欢的一款包现在有现货。孟淇一脚油门去了商场。 她现在对买包已经没那么大的兴趣，但是买包可以找二奢店套现，回头她再买个高仿假包应付，一来一回，她的小金库就有了入账。 从前的经历让孟淇有了危机意识，信用卡沈志东随时会收回，现在她蚂蚁搬家能攒一点是一点，至少要等到几年后小宇在公司彻底站稳脚跟，她才能放松下来。 把车开进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孟淇刚停好车准备下车，一个人影猛地冲到她车前拦住她。 孟淇一愣，心想不会是碰瓷的吧，刚准备报警，那人抬头直盯着她，孟淇这才认出来，这人竟然是郭明杰！ 他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 孟淇被吓得心脏怦怦跳，一时拿不准主意该怎么办，郭明杰走到她旁边敲车窗，孟淇没心狠到一脚油门离开，犹豫了一下，降下了车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跟踪我啊！”孟淇知道郭明杰肯定会质问她为什么不回短信，干脆恶人先告状，先在气势上占据高位。 郭明杰也不说话，直勾勾看着她，冷笑几声，笑得孟淇直发麻，气势也不自觉弱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你打开车门。” 孟淇想说就这么聊吧，但是看郭明杰的架势，今天不聊明白，以后怕是要跟上自己，只能打开车门让他上车。 “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儿啊？” 郭明杰一上车，车内的气氛顿时压抑起来，像是有一个隐匿的怪兽自阴暗的角落里缓缓浮现，伺机扑向她。 孟淇不敢看他的脸，神经质似的向外扫视停车场四周。 “你过得怎么样？”郭明杰还是不肯直入主题，开始老情人见面那种俗套的寒暄。 孟淇不禁在内心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挂上一副唏嘘的神情。 “能这么样？”她苦笑着，“我这些年也是单独带着小宇，一个月拿他几千块生活费，跟守活寡没什么区别。”这时候卖惨才是最佳策略。 “我听说，他把小宇认回去了，你现在不也住进他的大别墅了？”郭明杰明显是有备而来，没被孟淇的卖惨迷惑。 孟淇想想自己其实也不用卖惨，她是真的挺惨的，她自嘲笑笑，干脆实话实说，“那都是表面风光，你也知道，沈志东那个狗东西是绝对不会跟他老婆离婚的，现在他老婆出国了，她女儿还留在国内，三不五时就上门找我麻烦，闹得鸡飞狗跳。其他就更别提了，那老家伙现在，防我跟防贼一样。” 郭明杰嘲讽一笑，“当年为了跟他要死要活，现在他成了老家伙了！” “你要问我后不后悔，那我肯定是后悔了。”孟淇看着郭明杰，眼里也有了一点真情实感，“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这辈子算是搭进去了，只能为小宇硬撑着。”她看着郭明杰，希望他能看在她过得不太好的份上，不要狮子大张口 。 郭明杰陷入了沉默，她在他脸上看到了纠结的神色。 “那你呢，最近怎么样啊？”孟淇硬着头皮问道，想干脆点得到一个数字，然后干脆点回绝。 郭明杰皱紧眉头，毕竟跟老情人张嘴要钱也伤了他的自尊，片刻，他终于开口，“最近公司遇到点困难……” 果然，果然被她猜中了。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那你有什么打算呢？”孟淇说出口，又觉得有些虚情假意，忙补上一句，“我能帮上你什么忙？要从沈志东那里拿订单恐怕是不行，公司的事我是一点也插不上手，小宇现在也就是个实习生……” 郭明杰叹口气，“我没想跟沈志东做生意……是公司回款困难，有一笔银行贷款又到期了，我就借了一笔过桥资金，没想到……” 孟淇明白了，银行抽贷，郭明杰还不上高利贷了。 “缺口多少啊？”她硬着头皮问。 郭明杰咬了咬牙，“两百万。” “两百万！”孟淇惊叫一声，这个数字她绝不能接受，不是肯不肯，而是她根本就没有！ “你能借我两百万吗？等公司回款，我一定还你！” 孟淇不敢直视郭明杰祈求的目光，“我没有那么多钱……” “那你有多少？”对方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 郭明杰现在就像一个赌徒，对她敞开一个无底洞般的陷阱，多少投进去，都听不见一点回响。 孟淇狠了狠心，继续卖惨拒绝，“我手里真的没什么钱，要是有钱，冲着往日你对我的情分，这钱别说借你，给你也行。但我真的没有！” 郭明杰看着她，没有错过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孟淇怕他看出端倪，垂下眼，挤出几滴眼泪。 “我知道了。”郭明杰打开车门，“就当我没提过。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看到他要走，孟淇猛地一阵心慌，他该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你等一下！”孟淇急切地喊住他，“在这儿等着我！” 十来分钟后，孟淇手里拎着一个香奈儿手提袋赶回了停车场，看到郭明杰还等在那里，她松了一口气，把袋子递给郭明杰。 “刚出专柜，你现在去二奢店卖了，能卖6万块钱，”孟淇诚恳地看着郭明杰，“我知道这些钱解决不了你的困难，但我真的没办法了……我把这个月的额度都刷光了……我现在每个月刷卡的账单都有专人跟我对账，我……”孟淇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郭明杰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把包装袋交还给她，“淇淇，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别为难了。” 孟淇重新把袋子交到他手上，牢牢握住他的手，不准他还回来，“你别推辞了，就当我给孩子上学的学费！你别做傻事，总能熬过去的……” 郭明杰怔怔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手提袋，抬眼看着她。 孟淇抹了抹眼泪，释怀地笑笑，“那我先走了。再见。” 郭明杰欲言又止，最终告别，“再见。” 孟淇开车离开，透过后视镜看着郭明杰的身影渐渐远去，她想，她终于毫无心理负担地把他彻底留在过去了。 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孟淇彻底松了一口气，她去做了个spa，做完以后真的通体舒畅。 在更衣室，她拿出手机查看消息，不期然竟又有一条陌生号码发来信息。 是郭明杰？没完没了了？ 带着一点点怒意，孟淇点开了那条信息。 不是郭明杰的号码，上面只有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有一条待下载的彩信。 “我知道是你干的。” 孟淇松了一口气，如今诈骗短信剧本简直层出不穷，害得她差点错怪郭明杰。 孟淇刚打算删掉拉黑处理，这个号码又发来一条信息。 “是你买凶杀人，害死了章丽君！” 看到这句话时，孟淇像一个处理器过载的电脑，彻底卡住了。 每一字她都认识，但她不明白！ 她惊恐地环顾四周，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恶作剧！ 更衣室只有她一个人，墙上的镜子里映出她惊恐、错愕、无助的脸。 好一会儿，孟淇才鼓起勇气，用僵直的手指点开下载了那条彩信。 是一个十分模糊的视频，但再模糊，也能看清视频里的章丽君。 孟淇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视频里的章丽君被一个男人一刀插进心脏！ 孟淇捂住嘴，才没让惊呼声出口，她整个人笼罩在一股死亡降临的恐惧里，甚至忘了呼吸。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章丽君死了！她被人杀了！ 不对！为什么这个陌生号码会说，是她买凶杀人害死了章丽君！ 这时候，手机又传来一阵震动，那个陌生号码传来一条更让她恐惧的信息。 “三天之内，准备好五百万！否则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个杀人犯！” 第30章 ☆、蝴蝶梦（六） “那种惊恐、内心里惶惶不安的感觉发展到最后，就会变成盲目且不可理喻的慌乱。” ——《蝴蝶梦》 孟淇魂不守舍地回到车上，脑子里被那些爆炸信息塞满了，此刻满心惊恐惶然的她不知道该找谁，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报警！对报警！ 孟淇拿出手机，按下110，心里想着一会儿接通后的措辞：警察同志，我被人敲诈勒索了！……对方以什么事由勒索？他造谣污蔑我杀了章丽君！章丽君是谁？我老公的老婆！ 第28章 孟淇松开要拨通110的手指，她绝望地发现，她就是章丽君死亡的最大受益人。 警察当然会查明真相还她清白，但这个过程持续时间会有多长？在这段时间里，路人会怎么传？什么小老婆为夺家产杀了大老婆，编排得要多离奇有多离奇。泼脏水容易，洗白可就难了。回头他们怎么看小宇？小宇还怎么在公司立足？ 而且，章丽君死了这么严重的事，不先告诉沈志东就报警，沈志东会怎么看自己？这么大的事自作主张，有没有把他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 可怎么开口说呢？说我被一个神秘人敲诈勒索了所以才知道的？沈曦和知道了会不会脱口而出，他怎么不勒索别人就勒索你，还不是你最有嫌疑？！ 这不是争夺家产，这是人命！沈曦和一定会活 活撕了她和小宇！ 孟淇像一个坐以待毙的鹌鹑，焦躁地等待着被架在火上烤的命运。她恨不得把手机扔出去，当做从来没收过那条勒索信息！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智一点，缕出了几条思路：首先，先不能报警，至少要沈志东知道了才能报警，不然自己在沈志东那里会很被动；其次，不能让小宇知道，小宇心思重，又容易冲动，知道这件事对他没好处；最后，不能让沈曦和先知道，沈曦和要知道最好是通过沈志东，这样也避免了她和沈曦和之间的直接冲突。 想到关键节点，孟淇豁然开朗，死的是沈志东老婆，让他去操心啊！ 孟淇神经质地干笑了几声，缓解了一下自己刚才因为恐惧和焦虑而僵硬的脸，她点开手机里那条彩信视频，模拟着跟沈志东报告这件事的表情，应该要惊恐害怕再加一点对章丽君遇害的同情和伤心，重点是恐惧和悲痛！这有点难，但多练几次，她能做到！ 她硬着头皮瞥了一眼那个视频，章丽君又一次死在她眼前，孟淇把手机拿远，手忙脚乱地要退出，突然电光火石一瞬间，她注意到一个细节，她把手机拿回眼前，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细节——视频的左上角有这段视频的录制时间，竟然是上个月20号！ 章丽君不是刚死的，她死了快一个月了！ 这不对劲！如果章丽君刚被害死，那沈志东和沈曦和还不知道是正常的，但是她都死了这么久，她人生中最亲密的两个人竟然一无所知！ 孟淇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好半天，她才从这种五雷轰顶的震惊中找回一点神智。 如果章丽君上个月死了，这个视频是真的，为什么沈曦和跟沈志东一点反应都没有？就算沈志东跟章丽君没有联系，沈曦和跟她亲妈总会有联系吧？她来家里大闹那几次，又是挑衅又是抢珠宝，这些事儿总要跟她亲妈通个气儿吧？还有管家陈升，他板上钉钉是章丽君的眼线，自己住进别墅，沈曦和来闹这些事，陈升肯定会事无巨细地报告给章丽君，如果章丽君断联了这么久，陈升不可能毫无动作。 除非，在他们眼中，章丽君根本没死。 如果章丽君没死，这个视频是假的，一个马上就能识破的谎言，对方为什么敢敲诈自己要五百万？又为什么要在视频上伪造上个月的日期？ 孟淇觉得自己此刻就像被钉在蜘蛛网上的蝴蝶，奋力挣扎，却还是被重重蛛丝捆绑，挣脱不得。 孟淇神色恍惚地回到别墅，陈升看她脸色难看，关切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送她去医院做检查。 孟淇沉浸在那团迷雾中，直愣愣盯着陈升张嘴一开一合，把陈升盯得直发毛。 “太太，您没事吧？” 孟淇浑身打了个寒颤，示弱地看着陈升，“上次的事，你跟章丽君说了吗？” 陈升装糊涂，“夫人现在在海外度假，没有特别的事，我不会特意向她汇报。不知道您指的哪件事？” 所有人的口径出奇的一致——章丽君在国外度假。 在国外度假，就只能通过手机跟他们联系。 “前天，前天沈曦和带着河豚来家里闹事，这件事你跟她说了吧？” 陈升没有回答，只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孟淇明白了，直到前天，陈升还跟章丽君联系着。 但是，他联系的那个章丽君，是真的章丽君吗？ 现在技术造假那么泛滥，隔着手机，看不到真人，根本无法确认章丽君的死活。 突然，孟淇察觉到一个被她一直忽略的最严重最关键的问题。 如果章丽君真的死了，那又是谁杀了她？对方，到底为什么要利用她去国外度假这个谎言伪造出她还活着的假象？ 一股寒意涌上她的后背，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也许，章丽君之死，她并不是最大赢家。 晚上，沈志东又回来了。 孟淇端着一盘水果敲门进了书房，她没像往常一样放下水果就走，沈志东皱眉抬头，“有事？” 孟淇深吸一口气，“我想跟章姐谈谈。” 沈志东眉头皱的更紧，不耐烦地应付孟淇的“无理取闹”，“你跟她有什么好谈的？” 孟淇神色委屈，“家里的这些阿姨都有她们的小圈子，她们凑在一起会传雇主家的瞎话，回头咱们家这些事被传出去，对你，对章姐还有曦和都不好啊。我想让章姐劝劝曦和，现在毕竟都是一家人，别让外人看笑话……” 沈志东不耐烦地挥手，示意她出去，“这些事不用你操心，她们都签了保密协议，出了事我会让陈升处理！” 孟淇争辩道，“我也是在为这个家着想！章姐也该好好管管曦和了，总要顾惜一下自己的名声——” 沈志东冷笑一声，“别以为你住进这个家，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就有资格指手画脚！出去！” 孟淇咬了咬嘴唇，带着愤愤不平的神色离开。 她没有关紧书房门。 在书房外，孟淇脱下拖鞋，拨通了章丽君的电话后迅速按下静音键。 书房里，传来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 孟淇挂断电话，又拨通一次。 书房里，再次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以及沈志东离开座位的脚步声。 孟淇不敢再耽搁，拎着拖鞋，踮起脚尖飞速地穿过走廊上了楼。 章丽君自然没有接她的电话。 她给章丽君的手机发了一条诚恳无比的短信，点明自己的身份，点明自己做小伏低要加入这个家的立场，表达自己给章丽君造成困扰罪该万死但愿意用余生做牛做马报答她的态度，最后，恳求章丽君为了这个家的声誉劝劝沈曦和不要为难自己。 放下手机后，孟淇拍打着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她迅速地拿出一张面膜糊在脸上，她不确定自己在没有伪装的情况下能骗过沈志东。 命运的审判终于来了，沈志东粗暴地推开房门，大步走进来，孟淇被吓得一哆嗦，强颜欢笑地看向沈志东。 “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沈志东一手猛地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抵到墙上，一手拿着手机，给孟淇看微信里章丽君发给他的那条短信的截图，“我警告过你，不要节外生枝！不要挑衅章丽君！” 孟淇哀求地看着沈志东，“我没有挑衅章姐，我真的只是为了曦和好，为了这个家好！” “闭嘴，你这个蠢货！”沈志东一把把她甩在床上，她脸上的面膜都差点别甩掉，为了怕他看出端倪，孟淇全程没敢抬头。 “再有下次，你就给我滚出去！”沈志东怒气冲冲地离开。 孟淇缓了一阵，把面膜揭开，面膜下，是无法遮掩的恐惧与慌乱。 她痛恨自己的直觉，更痛恨这直觉引出的万劫不复的真相——沈志东买凶杀了章丽君！ 他瞒过所有人，利用章丽君的手机跟其他人联络，造成章丽君还活着的假象。可能是为了日后警察探案时混淆视听，也可能是为了拖延时间——转移资产！ 至于原因，孟淇猜测，能让这对利益紧紧捆绑在一起的夫妻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那只可能是因为利益了。 那可是章丽君啊！他的发妻！跟他一起吃苦打江山的人！他落难时帮他守住江山的人！说是他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吧？ 因为利益，他竟然能对章丽君下手！ 想到这一点，孟淇不可控制地像个厉鬼咯咯闷声冷笑起来，沈志东，是个魔鬼！她竟然给儿子找了个魔鬼做父亲！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四条路。 第一条路，报警！举报沈志东买凶杀妻，让警察把沈志东这个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的魔鬼抓进去！枪毙！ 可那样的话，所有的一切都是沈曦和的，她和小宇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不仅如此，小宇还多了一个杀人犯父亲，从此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那这些年，他们走过的路，吃过的苦又算什么呢？ 孟淇咬牙切齿地打消了报警的念头。 第二条路，跟沈志东如实交待，我现在被敲诈勒索了，你看怎么办吧？ 第29章 沈志东会怎么办？他连章丽君都敢杀，这世界上没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他一看事情要败露了，也许会杀她灭口，再伪装成畏 罪自杀，把章丽君的死扣在自己的头上。 可怜的小宇，不仅要失去妈妈，还会被发疯的沈曦和疯狂地报复。而那时，自己再也不能保护小宇了。 第三条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件事本来就跟她无关，章丽君又不是她杀的！她没有罪！ 可是那个敲诈勒索犯会放过她吗？ 对方的身份不难猜，应该就是沈志东买凶杀妻的凶手！他们之间应该是通过中间人达成了交易，凶手不知道雇主的身份，又不讲武德想多要钱，于是分析了章丽君的社会关系，找到了自己这个最有理由买凶杀人的冤大头。 如果她装作不知道，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对方会报警吗？必然不会。凶手只是贪婪，不是愚蠢。 对方杀了人还敢动敲诈勒索的心思，这种亡命之徒会不会狗急跳墙？ 最坏的结果，他们会不会把这个消息出卖给沈曦和？ 那沈曦和真的要和自己不死不休了。就算自己那时候供出是你爸杀了你妈，一样的，她和小宇仍然拿不到一分钱。 第四条路，给钱。 祈祷那五百万，可以将这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包住，让她和小宇能在天崩地裂前得一丝喘息。 给她一点时间，她从沈志东那里多捞些钱，然后带着小宇远走高飞！ 在所有的死路中，唯有这条，还有一线生机…… 孟淇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她露出一个惨白的微笑，给自己加油打气，“章丽君，要怪就怪你自己选错男人，冤有头债有主，你要索命就去找沈志东，别来找我，我和我儿子都是无辜的……” 第31章 ☆、蝴蝶梦（七） “我们要是沉默下来，那是因为我们需要沉默。”——《蝴蝶梦》 “小宇，妈妈已经跟你们学校联系好了，下学期你去英国交换一年，过几天你放暑假，咱们就过去提前熟悉一下环境。”沈小宇刚上车，孟淇就把接下来的计划跟他说了。 她想用这个理由骗小宇先跟自己离开，等他们到国外后彻底安全了，她再找机会跟小宇一五一十解释清楚，或者干脆不解释，这样至少小宇印象里的爸爸还是个人而不是一个灭绝人性的杀妻犯。 沈小宇猛地听到这个意外的计划，一时有些懵，“去国外交换要提前一个学期申请，妈你怎么拿到名额的？” “这有什么，”孟淇给他一个宽慰的微笑，“你爸可是学校的荣誉校友，学校图书馆都是他捐的，这点小事算什么？” 沈小宇沉默了一下，“可是妈你之前不是说过，这几年我先不用考虑留学的事，要留在爸爸身边跟他搞好关系，多学点公司的事吗？” 当初这么打算的时候，不是还不知道你爸杀人了嘛！现在咱们娘俩儿是万万不能留在这个毫无底线的变态身边。 孟淇把事先想好的说辞苦口婆心地说出来，“小宇，之前是妈妈欠考虑，你还是个学生，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建构你的知识体系，拓展你的认知和眼界。学习管理公司什么的等你毕业以后有的是时间。” “可这并不冲突啊！”沈小宇反驳道，“而且书本上的知识都是死的，我在公司看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法才是实实在在的收获！还有，要是现在离开，沈曦和跟她妈不会再给我们第二次机会！那我们以前的准备和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孟淇预料到小宇会有一些抵触情绪，但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也怪她之前总把继承家业这件事挂在嘴边，才给了小宇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沈小宇观察着孟淇的神色，揣测着他妈突然变卦的动机，“妈，你怎么转变得这么突然？是不是因为沈曦和最近总来家里闹，你想出去躲一阵子？” 孟淇顺着他的话含糊地点点头，“是啊，总这么闹，你爸也心烦！沈曦和那边在公司可是握有股份的，你爸解决不了她们，最后还不是拿我们撒气？！” “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走！”沈小宇严肃地看着他妈，脸上流露出妈你是个女的所以你不懂这件事必须要听我的那种坚定神情，“现在走，在爸爸眼里，我们就是不战而降的逃兵！爸爸绝不会让一个孬种做他的接班人！”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孟淇的心口升起，往上掐住她的咽喉，她吐出一口恶气，“好了，我已经决定了！”孟淇动了怒，她现在没法跟沈小宇解释，所以对他的坚持格外不耐烦，“小宇，妈妈做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你着想！”看到小宇脸色有些委屈，她缓和了下语气，“你不用顾虑沈曦和，她那个性格你也看到了，你爸根本瞧不上她，不然也不会认回你。你爸爸他们这一代企业家，七八十岁都不准备退休，都要活到老，干到老！你以后有的是时间跟着他学习！今晚你爸回来吃饭，你跟他好好聊聊，说想趁着年轻出去见见世面。回头我跟你爸申请一笔教育基金，这事就这么定了！” 孟淇想着，怎么也要从沈志东那里撬个一两千万，就拿这点钱她也不甘心，可是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有了这笔钱，小宇下半辈子至少衣食无忧。做人要识时务，不能太贪心，否则容易鸡飞蛋打。 晚上在餐桌上，孟淇频频给沈小宇使眼色，沈小宇闷头吃饭，抵触情绪明显。 沈志东是什么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孟淇要指使孩子干些不乐意的事儿，他有些不耐烦地看向孟淇，“又怎么了？” 孟淇换上一副热忱又恭敬的职业假笑，“这孩子，跟自己爸爸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老公，小宇有个好消息要跟你分享！他下个学期要去英国做交换生！” 沈志东闻言有些意外，再看沈小宇，满脸写着不高兴，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八成又是孟淇自作主张。沈志东皱了皱眉，“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 孟淇干笑几声，殷勤地给沈志东夹 菜，“这不是赶上他们学校有这个机会嘛！小宇出去见见世面镀镀金总没有坏处。而且，”孟淇真情实感地叹口气，“老公，我主要也是替你考虑，现在曦和情绪那么大，我不想你们父女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 孟淇观察着沈志东缓和的神色心中暗喜，寻思着该找哪个气口提教育基金的事儿，气口还没找到，情绪那么大的沈曦和就先到了。 孟淇一看到这小贱人的脸就知道完了，今晚到手的鸭子怕是要飞了。 “曦和，吃晚饭了吗？”孟淇殷勤地站起来招呼，尽职尽责地在沈志东面前扮演小妈的本份，“陈升，让厨房加菜，给大小姐添副碗筷！” “我来给大家加个菜！”沈曦和向后一扬头，众人看向她身后的人，不是那个瞩目的小保安，而是一个大厨，大厨手里拎着一袋令在场众人血压飙升的河豚，“李师傅，做白汁河豚吧！” “好的沈小姐，诸位请稍等，这道菜需要费些功夫。”李大厨拎着河豚跟着陈升去了厨房。 孟淇和沈小宇对视一样，示意他不许说话，然后有些幸灾乐祸地偷瞄了沈志东一眼，心想真是天助我也，沈曦和当面闹个鸡飞狗跳，也省的我添油加醋。 有刚才孟淇那番话打底，沈志东果然脸色有些不好看，“上次还没闹够，今天又要当着我的面闹！” “爸！我好心好意提着礼物来道歉，还没坐下你就开始教训我！”沈曦和毫不客气地坐到沈志东旁边，嗔怒地看着他。 沈志东嘴角抽了抽，对这个女儿很无语，也无可奈何，“就非要提着大家都不待见的东西来？” “河豚怎么了！你以前不最爱吃河豚吗？上次我请人吃河豚刺身，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这次都换成最安全的白汁河豚了，还不满意？！”沈曦和从包里赌气似得掏出一瓶外包装全是英文的药盒，“啪”的一声摆到沈志东面前，“我还特意让同学从国外寄过来的心脏保健药，是不是也不满意？！那你扔了吧！” 孟淇和沈小宇母子都暗戳戳等待着一场父女大战的好戏，但沈志东竟然很快投降了，他脸上露出有一抹令人陌生的赔笑，“好，这次是爸爸不好，爸爸误会你了。” 孟淇有些恍惚有些伤感地看向沈小宇，看到了他眼里未经掩饰的羡慕。 孟淇心底有微微苦涩，在眼前看着长大的到底是不一样……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不妨碍这个狗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杀了她妈妈。 想到这一点，孟淇也就不太在意眼前这令人“感动”的“父女情”。 沈曦和一看沈志东给了台阶，立刻换了笑脸，把那瓶心脏保健药拆开，倒出两粒放到沈志东手心，“爸，你吃完饭了吧，正好吃两粒！陈升——”沈曦和把药递给陈升，“把药放到书房，别忘了提醒我爸吃。” “好的，大小姐。”陈升拿着药瓶离开。 第30章 沈曦和看着沈志东咽下药，刚才那副笑脸就沉了下去，孟淇看到她这四川变脸一般的技能，突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沈曦和不怀好意地看了她一眼，掏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摆在沈志东面前，“爸，你吃了药我就放心了，这个应该不会再刺激到你的心脏……” 然后孟淇就在沈志东脸上看到了剧烈的愤怒，他抬头看向她的眼神，恨不得撕碎她。 孟淇茫然地看看沈曦和，又看看沈志东，被动地等待着他的审判。 “老公——” 沈志东愤怒起身，把手机拿到她眼前，孟淇看到了手机上正在循环播放的视频——在商场停车场，她情真意切地将香奈儿手提袋硬塞到郭明杰手里。 沈小宇凑到她身边看到这个视频，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显然也认出了视频里的人。 “妈……”他抬头怯怯看向孟淇，希望他妈能解释清楚，不要让沈曦和这个贱人得逞！ 但孟淇让他失望了，当沈志东问她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她的喉咙和大脑像是同时被锁住了，半天也没吭出一声解释。 视频是真的，事情是真的，铁证如山，她怎么解释？ 她满怀恨意看向沈曦和，对方施以胜利者的微笑。 “贱人！”沈志东猛地一耳光扇过来，孟淇不敢躲，生生受了这一耳光。 这一耳光打醒了她，她反应过来，跪在地上抱住沈志东大腿痛哭流涕，“老公，你听我解释——” “唉，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沈曦和打断了她的求生，继续火上浇油，“爸，我就是担心这个，所以特意查了她这个老相好，果然查出问题来了！她这个老相好公司快破产了，逼债的人都堵上门去了，听说缺口有个几百万呢！他现在找上门来，一个包打发了还算好的呢。” 孟淇心脏突突跳，她此刻比沈志东更需要那瓶药，但她又想，也许不需要了，也许她马上就要死了。 像一只蝴蝶被捆缚在蜘蛛网上，她嗅到了死亡，却毫无招架之力。 “爸，反正她手上也没什么大钱给那个相好的，你就看在小宇的面子上，饶过她这一回吧。家和万事兴嘛！” 沈曦和说出这句话，混沌迷茫中，孟淇像是抓住一缕不可思议的流光，她看向沈曦和，似乎第一回认识她，如果她一开始就知道沈曦和能这么精准的补刀，她一定不会小瞧她。 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太严丝合缝了—— 孟淇没有心力再去研究沈曦和，沈志东已经开始最后审判。 “陈升！”沈志东气得胸膛的起伏都大了起来，“给香港的保险顾问打电话！” 陈升得到指令打出了那通电话，片刻就给出结果，“先生，保诚保险的顾问yuli说，给少爷投保的五百万储蓄险两天前已经被投保人孟女士取出，钱已经打到了孟女士的香港银行账户里。” 沈志东一把薅住孟淇的头发，把她的手机怼到她眼前，“调出你的银行账户！” 孟淇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抽动着，果然，果然选错了…… 如果她得知真相后第一时间报警就好了，眼前这个王八蛋被枪毙，她和小宇至少还有这五百万，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沈志东见状已经明白一切，他甚至不避讳在场的其他人，对孟淇拳打脚踢起来，“吃里扒外的贱人！你怎么敢！” 孟淇尖叫着捂住自己的头，蜷缩在地上痛苦的哀嚎。 “妈！”沈小宇扑向孟淇，把妈妈护在身下，扛住沈志东的拳头，痛哭流涕地哀求沈志东，“爸，求你别打我妈了！妈，你快告诉爸，那些钱到底去哪儿了！你不会把我的钱给那个人对不对？妈！” 孟淇能说什么呢？她不能说，你爸是个杀人犯，也不能说，钱拿去给凶手封口了，更不能说，我本来是想要带你远走高飞的…… 她什么也不能说，只能保持沉默…… 在昏迷前，她眼前出现了人濒死时会产生的跑马灯幻觉，那些决定她命运走向的岔路口，那个发霉的地下室，那些华丽的爬满了虱子的昂贵套装，那场让她崩溃的大雨，还有眼前这个她豁出所有心力托举的孩子…… 是不是每个岔路口她都选择了错误答案，以至于如今，死路一条…… 第32章 ☆、弃子（一） 早些年，沈志东出国谈并购，对方请他们一行人到高档餐厅吃饭，席间有道菜叫烤圃鹀，吃起来没感觉有多惊艳，但吃法挺诡异，每个人都得用块白布蒙住头，把烤圃鹀偷摸得吃掉。据说蒙块白布的主要功能是防止香气挥发，同时掩盖食客不雅的吃相。 请客的人叫roger，那间餐厅的灯光复古雅致，把roger照得像个欧洲古堡里的吸血鬼，这吸血鬼神秘兮兮给他们这群来自中国的“土包子”科普：这是道法国菜，逮到的圃鹀不能直接吃，而是要把它关在一个装满饲料的笼子里让它吃胖一圈，变成一个小脂球，然后把圃鹀泡在法国顶级白兰地里活生生淹死再进行腌制，最后烤熟上桌。 头上蒙着白布其实还有一层含义：这道菜的制作过程实在太过可耻，所以吃的时候要蒙住脸，向上帝隐瞒食客为满足口腹之欲而犯下的罪孽。 当时沈志东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上帝没有透视眼？蒙个白布就能蒙混？ 背着上帝，活生生把这鸟吃成了濒危动物。 论人性的虚伪，古今中外大家都是一个德性。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那时还是太年轻，没有领悟到古今中外最顶级的智慧，后来才栽了大跟头。 所以在每年纪念他入狱的耻辱日，他都要吃一顿烤圃鹀，为了让这个纪念日不那么苦大仇深，他还会带着小女友给她们上一课，都是勤奋好学有上进心的好孩子，她们愿意奉献她们的青春，沈志东也愿意支持她们的学业和梦想。 比起把圃鹀关在笼子里养肥吃掉，他让小金丝雀们勇敢飞真是厚道太多了。 这些年，他把小女友们送进了牛津、剑桥、斯坦福……她们眼睛里闪烁着野心和渴望一步登天的贪婪，又夹杂着她们那个年龄特有的幼稚与天真，这复杂的风味令人回味无穷，抚摸年轻漂亮又聪明的她们细腻光滑的皮肤，享受着她们的迎合和不断臻入化境的演技，是他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男人，不管嘴上说他要如何如何奋斗如何如何征服改变世界，骨子里就是为了那么点东西：金钱、权力、女人。 严嵩到了八十岁，床上还放着两个暖床丫鬟。 他认识的一个老大哥，装了心脏起搏器都玩不了女人了，为了过瘾还要在一旁观赏宇宙生命的大和谐。 这世界要是没有女人，没有年轻漂亮的女人，这世界就完了。 沈志东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但对长久的持有没多大兴趣，因为年轻漂亮是持续贬值的资产，过几年就是负资产，而市场有源源不断的供给。他不是冤大头，他只为稀缺买单。 倒是她们，出去见识了一圈发现还是他出手最阔绰，恨不得立刻给他生个儿子把他绑地死死的，可惜她们肚子都不争气。 他还有层顾虑，也不知道是不是祖坟出了问题，在他身边呆久了，女人就会发疯。 章丽君如此，一向做小伏低的孟淇现在也疯了。 想到孟淇，沈志东心情变差，小女友萱萱察言观色的本领见长，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抚上他的眉间，“哎呀，你不要总皱眉，我看面相师父说，总皱眉不好的。” 沈志东问她哪里不好，萱萱像是想起什么，故意一笑说自己忘记了，然后又挽着他胳膊撒娇，说自己最近学了新的按摩手法，今晚回去给他试试。 沈志东看着比他女儿还小好几岁的小姑娘在这里卖弄心机讨他欢心，觉得十分鲜活有趣，准备接受她的邀请。 陈升打来电话，打断了他的绮念，接完电话，沈志东的心情再次恶劣起来。 他拒绝了萱萱，到了他这个年龄，有些事比女人更重要。 沈志东让司机开车带他去了美宜医院，这是家医疗条件和私密度都顶级的私立医院，孟淇住在这儿。 她几根肋骨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但这不能怪他下手重，是她忘记自己的本份，忘记她所有的一切是谁给予的。吃里扒外的家伙，竟然还敢给自己戴绿帽子！还敢拿他给儿子的钱贴给野男人？！她以为她是谁？！章丽君吗？哪怕是章丽君，哼…… 沈志东极不耐烦地推开病房门，孟淇躺在床上，紧紧攥住小宇的手，小宇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看到他走进来，母子俩像是被按了消声键，直刷刷看向他，同时沉默。 透过被子的起伏，沈志东看到孟淇蜷缩身体的惧意，哼，她以为她还值得自己亲自来再打一顿？沈志东略过她，看向小宇，“陈升说，你已经好几天没回去了？你想干什么！” 小宇对他这个父亲，惧怕大于敬爱，每次问他点什么，他下意识先像个小鹌鹑一缩，一股没出息的样儿！ 第31章 唉，如果他从章丽君肚子里生出来就好了，一切都完美了，他从小带着，手把手带到大，言传身教耳濡目染，怎么也会练出三分胆色！ 想到这里，沈志东更瞧不上孟淇，甚至不愿意跟她呆在一个房间。 “给你三分钟，出来跟我回家！” “爸，”小鹌鹑为了他妈终于鼓起勇气拒绝，“我想在这里陪着妈妈。” “你陪着有什么用！她能好得快一些？！我送她来最贵的医院，接受最好的治疗，就是为了省心！”沈志东的耐心即将用尽，“小宇，我是看在你的面上，饶过她做的那些丑事，你要是执迷不悟——”沈志东语气硬了下来，给出足够的压力迫使小宇屈服，“那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哦，这间病房你们也不能呆，滚回林城慢慢养着吧！” 孟淇攥着小宇的手一直发抖，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放开。可能是怕保护伞小宇走了，自己对她再下手？ 还是小宇理智，缓慢又坚定地拨开孟淇的手，“妈，我明天再来看你。” 孟淇这个疯女人不顾肋骨上的伤，还想抓住小宇，几乎凄厉地嚎叫，“小宇，别走！别跟他走！” 走廊里的护士向这头张望，沈志东觉得都丢不起这个人，指挥护士去叫医生，“给她打点镇定剂，别让她乱动！” 沈志东上前甩开孟淇的手，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抓着小宇的肩膀把他拎出病房，病房里传来孟淇的嚎叫，医生和护士脚步匆忙地冲进病房。 小宇一步三回头，沈志东没惯着他，把他一直拎到车里。 小宇没有挣扎，但情绪持续低落，垂着头看着膝盖，好像被遗弃的小狗。 沈志东看他这幅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打量眼前的年轻人，多么幸运的年轻人，外面多少人成天做美梦幻想是他儿子，这种幸运被他摊上了，他竟然还敢有一丝犹豫？ 自己一辈子奋斗没服输，拼到最后，要靠儿女拼下半场了，手里尽是烂牌。 孟淇养大的这个，性格冲动，该扛住压力的时候却又懦弱。 章丽君养大的那个，有点小聪明，但全用在没用的事情上，遇到不顺心的事，不会想办法处理，就靠着娇纵任性无理取闹。 他都不满意，但他没得选。 就这个儿子，还是他妈的捡漏来的。 为了认下这个儿子，沈志东付出了极其昂贵的代价。 有时候圈 里聚会聊起儿子，个个恨铁不成钢，不是张家的被人做局赌输了一两个亿，就是李家的玩赛车出了车祸丧失了生育能力，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儿子要创业，最后赔的一干二净还欠下巨债。最后几乎达成一致，能在家躺平的就是孝子贤孙，稍微能有点出息不敢说超越，能接上班的，都是烧了高香。 所以像曦和这样，有自己的小事业还做的有模有样，提起她，个个都竖大拇指说他好福气。但背地里，又合起伙来嘲笑他没儿子。 曦和，她是个女孩，她没有获得祖传的y染色体。 将y染色体流传下去，这是传统、这是男人的本性！ 哪怕他违背本性，曦和也招了个有能力的赘婿，给他生个随他姓的孙子，百年之后，难保他们不三代还宗，他的奋斗最后为了别的男人做嫁衣！ 在决定认回小宇之前，他一度也心灰意懒，想大不了把公司卖了，套现走人。 但说起来轻松，他就是下不定这个决心。 公司是他的心血，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奋斗的证明，那座海城最高最豪华的摩天大楼是这座城市的地标，是他征服这座城市的印记，一想到要将这些拱手让人，无论是理智还是情感，他都无法接受。 后继无人，随着年岁的增长，这四个字烙印下的伤口愈来愈深，直至他最终忍不住，动了把小宇认回来的念头。 这也许是他人生最后一次豪赌，他当然希望赢！ 沈志东沉下一口气，决定给儿子好好补上一课。 “知道当年我为什么坐牢吗？” 这个问题让沈小宇一下子从瑟缩的氛围中惊醒，他摇了摇头，又觉得摇头是错误答案，显得对父亲不甚了解和关心，于是只能实话实说，“我看过当时的报道。但我知道，真相肯定不是那样的。” 沈志东长舒一口气，算是对他的回答表示了肯定，“我没有做错，我只是运气不好，站错了队！有时候你平衡了所有利弊，但仍然会站在输的一方，输了就要认！然后继续往前走，你要躺在烂泥塘里，是谈不上站队的，但只要你想往上走，就免不了这种事，站队无处不在。” 小宇眼神里是孜孜不倦的对知识的渴望，想到他的经验终于可以传承下去，沈志东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他继续抛出诱饵，“比如，我在你姐姐和你之间，选择站在你这一边。”沈志东拍拍小宇的肩膀，特意用了力气，让他感受到自己期望的重量。 这是压力，更是肯定！ “小宇，爸爸对你展现了足够的耐心和诚意，你也好好想一下，我和你妈之间，你该站在谁那一边？” 第33章 ☆、弃子（二） “你想怎么处置我妈妈？”沈小宇声音发抖地问道。 他没有干脆利落地做出选择，反而神经紧张地追问沈志东对孟淇后续的安排，显然对那天沈志东几乎下死手打孟淇心有余悸。 沈志东没有责怪他优柔寡断不识时务，那毕竟是二十年来跟他相濡以沫的妈妈，如果他表现的狼心狗肺立刻不在乎孟淇的死活，沈志东反而会觉得这小子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是你妈，看在你的面上，我也不会把她怎么样。”沈志东先安抚住他的情绪，然后话锋一转，“但是——你要明白，如果你妈做的那些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 这番话明显起了作用，小宇一下子就被拖进遭人嘲笑的想象里。沈志东心里冷笑，男人最了解男人，只要这个男人不蠢，他就会明白事业、利益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要是挡了路，亲妈都得靠边站！ 他叹口气，继续添柴加火，“就算你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总要在意自己的利益、在意你妈妈心中的取舍。她为了别的男人，拿走了属于你的钱！小宇，五百万不是一笔小数目，你去打听打听你那些师哥师姐，他们毕业后要多少年才能赚够五百万！”沈志东满意得看到小宇压抑愤怒的神情，开始展现慈父谆谆教诲的一面，“这五百万，就当爸爸花钱给你买了一个昂贵的教训！”他拍拍小宇肩膀，语重心长地教导，“儿子，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如果你毫无底线的信任，最后极可能遭遇毫无底线的背刺！爸爸很遗憾，没有陪着你长大，有些道理没来得及教给你，我希望以后咱们爷俩可以把这些拉下的人生课程，都一一补上。”说到最后，沈志东甚至带了一点真情实感。 小宇显然也被这如山般厚重的父爱感染了，看沈志东的眼神多了很多敬爱与依赖。 “爸，我知道妈妈做错了事，你不会再让妈妈留在你身边，但——”小宇咬了咬牙，“如果我抛弃妈妈，她失去精神支柱，也许会——”小宇紧紧抿住嘴，说不下去。 也许会死的。 沈志东默默替沈小宇补齐了未说完的话。 也许吧，但那不是更好吗？ 沈志东不喜欢沈小宇这个答案，但已经接近了。事缓则圆，还是要给他留出一个适应期。 “你妈妈这些年围着你转，也该有她自己的生活。你放心，在生活方面，我不会亏待她，但我要规避她对你的一切不良影响！当然，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割舍对妈妈的依恋，可是小宇，你已经二十岁了，是个男人了！你该从精神上断奶了！”沈志东重重地拍了拍沈小宇的肩膀，给他同时施加压力和动力，“我会给你时间考虑，但别让我等太久，也别让我失望！” 扮演完父慈子孝，沈志东又恢复严父本性保持沉默，给沈小宇留出思考的时间。 回到别墅后不久，沈志东就在章丽君的手机上收到了沈曦和的信息。 沈志东自嘲，又到了跟曦和“母女情深”的时间，这段日子，他对曦和是“又当爹又当妈”，好在凭着对章丽君和曦和的了解，他至今没有穿帮。 也得益于如今技术的进步，一个小小的ai插件，就能把章丽君的样貌和语气一比一复刻。 假装章丽君还活着也是沈志东的得意之作，灵感来源于之前认识的一个大哥。 这位大哥当年在本省商界是响当当的人物，早年靠着从国外运洋垃圾攒下第一桶金，一直有传闻大哥其实是靠着垃圾船走私，但无论如何，大哥靠着背后的贵人平稳落地，后续做铝业、进军房地产，事业一路高歌猛进。只可惜，天妒英才，大哥六十多就突发心脏病离世。 有意思的地方来了。大哥在建功立业时，有一批兄弟跟着立下汗马功劳，这帮人在公司里山头林立，大哥在的时候，还能压住他们，大哥一走，大嫂和刚大学毕业的儿子很难压住这群人，公司难免分崩离析。 第32章 于是这位大嫂就从古书上学到了一招——秘不发丧。 大嫂对外说老公去了美国治病，她每个月有七天时间呆在家里足不出户，做出她去美国看望老公的假象。 公司有什么事，一律由儿子传达，这样过了两年，儿子彻底掌握了公司大权，他那老爹才有了下葬的资格。 这事儿真相大白后，大家对这位大嫂的敬仰之意溢于言表。 那时候章丽君还调侃道，老沈，你要是突然走了，我也用这一招。 沈志东虽然觉得这话不吉利，但也没有很生气，因为章丽君明显用不上这一招，事实证明，她不用这一招也能守住。 只是没想到，是她先走。 更讽刺的是，他要用这一招。 不过好在不需要两年，可能用不上半年，甚至几个月，他就能靠着去国外收购的事由把公司资产转移出去，回头公司宣告破产，章丽君和曦和名下的股份一文不值，甚至要背上负债，那样，章丽君的阴影才会彻底退去。 在此之前，这个“母女情深”的小游戏还得继续下去。 曦和是来跟她妈妈邀功的。 狡猾的小丫头，先斩后奏地跟章丽君报告，自己又未经妈妈许可做了一件大事——帮爸爸看清了那个贱女人的真面目。 “妈妈，孟淇竟敢在爸爸眼皮子底下给他带绿帽子！还把爸爸的钱给了野男人！幸亏这件事阴差阳错被我发现了告诉爸爸，不然传出去，我爸就是海城绿帽王！” 看到这句绿帽王，沈志东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手机摔出去！ 他吃了两粒曦和买的心脏保健药，才能维持一个相对平和的状态跟曦和聊下去，按键的力度几乎把屏幕敲碎，“他活该！” 沈志东以为曦和会跟“章丽君”一起对自己冷嘲热讽，但出乎意料，曦和回了一个流泪的表情包。 “妈妈，我知道你怨恨爸爸，巴不得看他笑话……对不起妈妈，他毕竟是我爸爸，他那么大男子主义，又那么爱面子，发生这样的事，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很难受……像爸爸这样的男人，有了委屈也只会打碎牙往肚里咽，我好担心他总是压抑自己的情绪身体会出问题，还特意给他带了心脏保健药。” 看到这句话，沈志东深深叹口气，人家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曦和一直是个妈宝女，在她小学以后，自己又因为坐牢缺席了她的成长，父女间虽然没有隔阂，但很明显不如她跟章丽君之间亲近。没想到，在知道私生子弟弟要抢走她该有的家产时，她对自己这个不称职的爸爸还是这样孝顺，到底是血浓于水…… 沈志东心里有些堵，他为自己身为男性非要个儿子传宗接代的传统思想到悲哀，但事情做了就做了，后悔也没用了。 “他搞出个私生子跟你抢家产，你还这么孝顺，你是不是傻？”借章丽君之口，沈志东说出自己的疑问。如果曦和没那么孝顺，他心里对她的愧疚能少一点。 “唉，一开始我确实怨恨过爸爸，好像被爸爸背刺了，我到家里闹了好几次，爸爸顶多骂我一顿，可能心里也觉得有些愧对我们吧。我知道，爸爸对我们是有感情的，他也有他的难处。所以妈妈你之前一直劝说我不要找爸爸闹，我现在有些理解你了。” 其实沈志东之前借章丽君的口吻让沈曦和不要来闹，只是缓兵之计，没想到曦和竟然有她自己的理解，真是善良的孩子，可惜善良在商场上，绝不是一个值得称道的品格。 “唉，你能想得通就好了。”沈志东略微有些失望，好像他沈志东的女儿不该就这样放弃斗志，接受现实。 “嗯，妈妈，这些天我经常想到当年你带我去牢里看望爸爸。” 曦和的话把沈志东带回了不堪回首的那几年。 他丧失了自由，丧失了名誉，甚至丧失了斗志，是什么让他重新振作？ 是曦和。 监狱里每年有一次家属面对面的探班，第一年，章丽君就带着曦和来了。 沈志东虽然嘴上埋怨她不该把孩子带到这种地方来，但是看到曦和亮晶晶的眼睛软乎乎的小脸，心软的一塌糊涂，曦和毫不在意爸爸的粗糙的囚服和落拓的形象，扑上来抱紧他。 “爸爸，我好想你……” “爸爸，我有好好吃饭，你也要好好吃饭啊，你都瘦了……” “爸爸，我和妈妈在家里等着你……” 小女儿温热的呼吸扑在他脖子上，让他感到了久违的暖意。 沈志东至今让能记住那个怀抱，从此，每年能看到曦和，是他这一年最期待的事，而曦和从未让他失望。 曦和，就像一个太阳，把他的阴霾都驱赶走。 想到这里，沈志东又长叹一口气，来缓解他眼中的酸意。 “妈妈，那时去牢里看望爸爸，看到他那么意气风发的人被夺走自由，我心里好难过，在学校课间操的时候在想，爸爸今天放风了吗？跟我看到的是同一轮太阳吗？在餐厅吃饭的时候也在想，爸爸今天吃什么？牢里伙食一定不好，他瘦了好多……我那时候想的最多的是，爸爸以后获得自由了，只要他开心，做什么我都跟他一样开心！” 女儿的话彻底击中了沈志东心底最脆弱的角落，他的眼底渐渐一片模糊。 “现在爸爸有了儿子，他一定很开心吧。我虽然心里失落难过，但也只能接受现实，不管怎么样，你和爸爸都永远是我最亲最爱的人，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至于那个私生子，妈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如果我接受他，认下他这个弟弟，就是对你的背叛！可他毕竟流着爸爸的血，也许他就是爸爸现在的精神慰藉吧，我也不想爸爸为难，妈妈，我该怎么做？” 沈志东飞快地回复：“乖宝儿，不用为了那个私生子委屈你自己，有妈妈在，谁都不能给乖宝儿气受！” 沈志东对曦和的父爱在这个夜晚开始复苏。 第34章 ☆、弃子（三） 下个星期就要去香港签约收购合同，都说大能是“每临大事有静气”，沈志东是每临大事生赌性，他让助理订了下周去澳门的机票，准备趁着这个机会再给沈小宇上一课。 为了杜绝家里的败家子被人设局输的倾家荡产，他周围好几个朋友会在儿子成年以后专门带着去澳门历练。越是有血性的男人，骨子里的赌性就越大。商场上的男人尤其如此，知道什么时候该下注，什么时候该梭哈，什么时候该离场是人生一门长久的修炼。 而这门绝技，显然只能传授给儿子。 想到曦和，沈志东摇了摇头，曦和性情高傲，懒得做表面文章，手段不够毒辣，更没有赌性。她不适合商场，如果她愿意为了家族联姻，自己会给她一份体面的嫁妆，如果她随心所欲不听劝，那给她的信托基金也可以保证她衣食无忧。 刚想到曦和，曦和就来了。 “爸，我前阵子去法国发掘了一个超有潜力的艺术家，我准备先给他在法国办一个展，再找几个收藏家收藏他的画，把市场价值炒上去，您要不要提前布局？”沈曦和拿着pad兴奋地给他讲解艺术家的作品。 沈志东知道曦和的小把戏，借着买断这位艺术家的作品坐等升值的名义，从自己这里搞走一笔。 “爸，这画也不用运回来，直接存在法国的仓库，回头升值了，直接转卖出去！”这种事曦和也不是第一次操作，家里现在的艺术品投资早就由章丽君交给了曦和，目前收益很可观。 “现在艺术品市场不景气，投这么多钱给他，风险是不是太大了？”沈志东没直接拒绝曦和，先抛出顾虑降低她的预期。 “达芬奇、毕加索、梵高、莫奈，再不景气的时候，他们一张画也是天价！真正的艺术品都有穿越周期的能力！” “你也说了，他们都是经过历史验证过的艺术家。这个钱，我更愿意投给他们。”沈志东点出她话里的漏洞。 被父亲毫不留情的拒绝，沈曦和有些不高兴，“您不相信我的眼光！我在这行做了这么多年，你还觉得我是小打小闹！但是你看，过去我操盘过个展的艺术家，现在作品都有很好的市场反馈！” 沈志东叹了一口气，“这样吧，如果他的个展成功，市场反响不错，几大拍卖行那里也有反馈，我再投资也不迟。” 沈曦和皱了皱眉，“爸，投资艺术品和投资公司道理是一样的，天使轮和a轮b轮价格可不一样。” “只要他的作品真的具有穿越周期的能力，投哪一轮我都认了。” 沈曦和有些垂头丧气，“说到底，您还是不相信我的眼光。” 沈志东哈哈一笑，“好了，你的事业爸爸还是要支持一下，这样，我先买两幅。” “五副！五副将来你也会后悔买少了！”沈曦和坚持到。 “好，五副就五副。”沈志东的目的已经达到，这点小钱他不会跟曦和再计较，就当给她的零花钱，以后这种机会可能也没有了。 第33章 沈曦和虽然没有达到目的，但也没有空手而归，有些不情不愿地跟沈志东告别。 沈志东刚要留她一起吃午饭，助理小何敲门进来，一脸急色，看到沈曦和在这里，小何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说吧，曦和不是外人。”这时候让曦和出去，有些太见外。 小何把一份文件递给沈志东，“董事长，刚才收到张振邦张董的邮件，他要求十天后召开临时董事会，并提议——”小何停顿了一下，看着沈志东阴沉的脸色硬着头皮说完，“他提议罢免您的董事长职位，并立即停止针对北极星矿业的收购案。” 沈曦和瞪大眼睛，凑到沈志东眼前看那份邮件的打印件，看到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董事会提案，沈曦和惊呼出声，“张叔叔这是要夺权吗？！” 沈志东吐出一口郁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幸亏他早有准备。 董事会一共九个席位，重大决议要超过董事会全员半数以上的票数也就是至少五票才能通过。 他因为回避原则不能出席，要罢免他，剩下八个人，张振邦至少要拿到五票。 这怎么可能？ 沈志东看了一眼曦和，至少曦和这一票，还有章丽君那一票，他张振邦绝对拿不走！ 剩下几个董事，有两个是自己的铁杆，张振邦也争取不到，还有一两个墙头草，未必会为了张振邦得罪自己，张振邦手里能有两票就不错了。 沈志东知道自己用香港的投资公司收购境外矿产公司，一定会遭到部分股东的质疑，但他对董事会的控制权是有绝对信心的，张振邦此时发难，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过连事先通气都没有，直接召开临时董事会提议罢免，这手段未免太激烈了一些。 “爸，我去跟希希姐探探口风，看看张叔叔有什么诉求，大家合作这么多年，别有什么误会闹得不愉快。”张希希是张振邦的女儿，现在是张振邦公司的ceo，沈曦和自告奋勇替他侦查敌情，倒是正中沈志东下怀。 “好。”沈志东点点头，“你先去了解一下，有误会能私下解决最好。” 沈曦和走后，沈志东意识到一个以前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曦和跟小宇在圈子里的人脉和号召力不可同日而语，小宇先天不足，要取而代之，恐怕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晚上，沈曦和回到别墅，在书房跟沈志东汇报今天下午跟张希希见面的情况。 “希希姐说，张叔叔怀疑您要把公司资产通过收购案转移到境外。” “胡说八道！”沈志东狠拍桌子，“公司现在运营状况这么好！老子又没犯法！他张振邦老糊涂了，造谣我跑路！” “我也是这么解释的。但是希希姐提了很多收购案的事，我也不了解细节，就没跟她详聊，但是我找了一个突破口——”沈志东察觉到沈曦和提到这个突破口，心情变得有些差劲，只见她压低声音不自在地说，“我跟她说，爸爸已经把儿子放到公司开始轮岗磨炼，他是准备把公司传给儿子的，怎么可能跑路？” 把沈小宇叫到公司实习，确实有这么一层考量。这个得之不易的儿子是一个明晃晃的金字招牌，象征着稳固的传承。 沈志东点了点头，含糊地夸赞了一句，“这个切入点不错。” 沈曦和撇了撇嘴，“剩下的事，就得看您跟张叔叔沟通了。还有……我觉得那个谁，就是沈小宇，他光在公司出现可能还不够，要不要我回头介绍几个朋友给他认识，对他以后还有好处。反正以后公司的事他参与更多，以后这些关系就让他自己维护好了，我懒得给他做嫁衣。”曦和心直口快地说道。 沈志东审视地看着曦和，不觉得他女儿会突然转性对她的私生子弟弟有好感想要帮他，“你肯给他介绍你的人脉，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志东调侃道。 “哼，”沈曦和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是看在你，看在公司的份上，只要能稳定军心，拿他做做幌子呗！” 拆穿曦和的小心思，沈志东很得意，但不忘赞同女儿，同时给她吃下定心丸，“这就对了，我们始终是一家人，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而且你不用忌惮他，曦和，你别忘了，你和你妈妈握有公司超过百分之三十以上的股份，你们是公司的大股东，小宇以后就算继承公司，也是给你们打工！” 曦和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 两人正准备出去吃饭，书房门被猛地推开，孟淇像一个厉鬼一样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外。 看到沈志东，孟淇哀嚎着扑到沈志东面前，跪在他身边抱住他的大腿哭诉，“沈总！沈老板！求你了，让我带小宇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去国外，绝对不出现在你面前！不要夺走小宇！小宇！”孟淇语无伦次地祈求着，最后干脆大声喊起沈小宇的名字。 “他今天没回来，你喊破喉咙也没人答应你。”沈曦和面无表情地回应她，但孟淇情绪太激动了，完全沉浸在自己 的痛苦诉求里，听不见任何一点回音。 沈志东压抑着怒火叫人，“陈升！”他想甩开孟淇，但孟淇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沈志东的双腿不放。 陈升带着人急匆匆跑过来，“对不起先生，我们在准备晚餐，没留神让她跑进来了。” 陈升带着人去拉开孟淇，孟淇肋骨的伤还没好，被人一拖哀嚎连连，沈志东极其厌恶地甩开他，再看一旁静静看戏的沈曦和，觉得自己在女儿面前因为这个疯女又一次颜面扫地。 “把她送回医院，找专人看着她，她再发疯，就给她打镇定剂！”沈志东毫不留情地指示陈升。 陈升带人把孟淇拖走，沈志东尴尬地笑了几下，像是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个小插曲。 “走吧，我们去吃饭。” “爸，你不能再给她机会让她闹下去了。”沈曦和严肃地看着沈志东，“她是小宇的妈妈，她疯了这件事传出去，小宇也会被怀疑会不会有精神遗传病，这还怎么服众？作为沈家将来的继承人，他不能有这样的污点！” 沈志东心里一惊，那怎么办？总不见得，也杀了她吧…… “等她伤好了，把她送去国外的疗养院吧。反正咱们家有的是钱，养着她呗。”沈曦和轻飘飘地说。 那一瞬间，沈志东有一种错觉，他的女儿曦和，真的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狠角色吗？ 第35章 ☆、弃子（四） 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小宇的面上，沈志东也不能贸然把孟淇当成精神病送进那种封闭式疗养院，他笑了笑模棱两可地说，“不至于。” 孟淇固然可恨，固然会有损他和小宇的名声，但不至于把她当成精神病关起来，更不至于除掉她。把她送走，勒令她不许缠着小宇就可以了。 去母留子，极损阴德，不到万不得已，沈志东不想再用这招。 虽然曦和努力控制了表情，但到底年纪轻，还没有修炼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眼神中的恨意泄露了些许，让沈志东窥出了她内心的愤愤不平。 站在曦和的立场上，她本来毋庸置疑的继承人身份被空降的小宇替代，私生子的生母还登堂入室，她心里有气情有可原。 她大张旗鼓地拿走珠宝，不过是不伤筋不动骨的示威，后来借着郭明杰的事把孟淇扫地出门，才算是不错的反攻。 现在这招“趁你病要你命”固然时机不错，但过于狠毒，也没有考虑到沈志东的立场，所以沈志东绝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但眼下董事会这关还要曦和出力，沈志东不想跟她闹太大矛盾，正想怎么安抚曦和，没想到曦和很快调整好了心态，笑了笑说，“也对，那毕竟是小宇的妈妈，不能做得太过分，让你们父子间有什么嫌隙。爸，眼下我们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董事会这件事上吧。” 曦和表现出的情绪控制力让沈志东有些意外，他赞同地点点头，心想曦和不愧是他的女儿。 在曦和跟张希希的安排下，沈志东特意去观音寺跟张振邦见面。 这座观音寺始建于明朝万历年间，起初只是由信众集资修建的一座小寺庙，经过历代修缮，现在已经成为一座香火旺盛的名寺。 沈志东也信佛，确切地说，他信一切能让他赢的东西。 当然也没那么信，不然他做的很多事不是赢不赢的问题，而是根本不该做。 说到底，他的信，只是为了心里多一分运气的加持，也望这冥冥之中善恶因果，能对他偏爱一分、网开一面。 但张振邦是真信。 前几年，也不知道张振邦是想攒多大阴德，投了几个亿扩建观音寺，每逢初一、十五，他还要到寺里烧香祈福。 半山腰建有茶亭，张振邦约了沈志东在此饮茶，两人闲谈片刻，沈志东见张振邦云里雾里跟他讲佛家典故，半点不提董事会逼宫的事，顿时觉得自己失策，到张振邦的地盘谈事，失了先机，倒显出他的急切来。 第34章 听着寺庙风铃、僧人唱诵，沈志东的心也稳了下来，他心里早有预判，张振邦在董事会绝无胜算，于是闭口不提来意，看谁先沉不住气。 法事结束，僧人诵经声消失，只剩寺院檐角下的风铃不时叮铃作响。 两人一时也陷入沉默。 沈志东想着该找个理由告辞了，张振邦却好像终于沉不住气，问道，“丽君最近不回来吗？” 张振邦一向很欣赏章丽君，不只是他，整个滨海商界，提起章丽君，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她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媳妇”，是一个商人的顶配原配。 当初沈志东坐牢，高管逼宫，章丽君找了张振邦入股，这才扳回一局。 那时大家都在看热闹，觉得章丽君走了一步臭棋，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张振邦当然不是善茬，也不是什么白衣骑士，章丽君咬牙签了城下之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到底保住了家族对公司的控制权，只要能控制住公司，一切都不是问题。 后面几年，大家一直等着看章丽君笑话，等着看她坐在火山口上把沈志东打下的江山烧成灰烬，但没想到，这个女人挺了过来，还做大做强，甚至带着企业平稳转型。 沈志东出来后，故作消沉了一段时间，章丽君也看出了端倪，慢慢把权杖重新转到了他手上。 有次张振邦喝醉了酒，红眼病都犯了，大着舌头一遍遍问他，章丽君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那时候，他是发誓这辈子绝不辜负章丽君的…… 茶杯里飞进一只小虫，沈志东把茶水泼了，自己倒了一杯。 他无奈笑笑，“老张，不管怎么样，丽君是绝对支持我的。” 张振邦叹口气，“丽君啊，到了这一步，对你还是死心塌地！上辈子不知道喝了多少你的迷魂汤。老沈，不是老哥多管闲事，你把那孩子认回来，多少有 点不地道！” 沈志东也为难叹气，“我有什么办法，你看曦和的性子，也吃不了这份苦。这么大的家业后继无人，我和丽君都着急啊……她是同意了的。” 张振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不信沈志东的说辞，他话锋一转，聊起曦和，“希希昨天还跟我说，当初曦和选专业，丽君没让她去学什么金融、管理、法律这些，可能跟希希有关。” 这沈志东倒是没听说过，他惊讶地问，“还有这回事？” 张振邦苦笑，“这事儿根源其实在我。那时候希希刚才国外回来，学了一肚子国外先进管理理念，回来就想大张旗鼓改革，什么规范化、国际化……你说公司哪经得起这种折腾，我同意，那公司元老也不能同意啊。我就找了个副总做磨刀石，想磨一磨她的性子。” 沈志东明白了，跟着张振邦打天下的副总，那整人的手段不能少了。 “希希一度被发配到最偏僻的工厂去做仓管员！” “这是有点狠。”沈志东不敢想象自己或章丽君会把曦和送去最基层历练，曦和从小就是托在手心里长大的，章丽君溺爱，沈志东也不舍得她吃苦啊。 “磨了快两年，让她把公司的各个部门业务流程摸透了，才渐渐提拔上来。”张振邦也是就这么一个女儿，想起女儿吃过的苦，脸上的皱纹都深了。 “希希现在独当一面，这罪没白遭。”沈志东感叹着，“不过这跟曦和有什么关系？” “唉，”张振邦有些不好意思，“那阵子希希被磨得实在受不了，她妈就是个家庭主妇，懂个啥，她就找丽君哭，可能丽君在她身上看出来了，接班要遭多少罪！咱们这代人，自己吃苦咬牙也能撑着，看孩子吃苦就不太忍心。我琢磨丽君就是看到希希的前车之鉴，才让曦和学了艺术。” 沈志东想，这是章丽君的真实想法，也是他的。 曦和从小就有灵性，自己也不想把她放到商场这个大染缸去磋磨她。 不过那时候他也有一层私心，心想自己的岁数还可以要几个儿子，他还可以言传身教慢慢培养，没想到，最后只剩当年一个无心插柳的沈小宇。 “学艺术挺好的，曦和喜欢这个，我和她妈妈对她最大的要求，就是她开心。”沈志东实话实说。 “你呀，骨子里就是重男轻女！”张振邦还在替章丽君和曦和不平。 沈志东也懒得争辩，一笑而过。 张振邦见状，也止住了这个话题，抿了一口茶，悠然开口道，“上岁数了，就爱扯闲篇。我知道你不是来听我瞎扯的，不过这公事嘛，还是放在公司聊吧。” 这就是没得聊了。 沈志东心里纳闷，张振邦到底怎么想的，明知道是无用功，还非要冒着得罪自己的风险召开董事会。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探探张振邦的想法，“最近挺火的那个labubu，你关注过吗？” 张振邦显然对这大转弯的话题有些惊讶，愣了一下，说，“那都是年轻人喜欢的。希希倒是买了一堆送人，你要喜欢，我让她给你送几个。” 沈志东摆摆手笑笑，“早二十年，谁能想到，会有企业家靠着这种小玩意当上一省首富！我们能拆解出它成功的套路、模式、底层逻辑，但就是没法复刻！时代不同了。一命二运三风水，有些事，强求不来。三元九运这八运过去了，九运能发达的行业，不是咱们这个岁数的人能把握住的。” 张振邦显然被这番话触动了。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一代人也有一代人的局限。 “坐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等不了风来，我们就跟着风走。”沈志东目光如炬地看着张振邦，“树挪死，人挪活，上个版本的故事在这里过时了，但在别的地方，方兴未艾！” 张振邦眯了眯眼，似乎认真思考着这番话。 沈志东不知道张振邦对收购案了解多少，只能抛出最有利的诱饵，“这次收购是很冒险，但是风险与机遇是并存的！北极星矿业现在财务是遇到些困难，没困难我们还没有入手控股的机会呢！老张，我跟你透个底，我看中的，是他们在非洲拿下的采矿权！”沈志东压低了声音，努力增加筹码的可信度，“金矿！” 他坚信，再衰老的巨龙，听闻宝藏的下落，也会眼冒金光。 下山时，路过大雄宝殿，沈志东照例烧香拜了拜，抬眼一看，沈曦和虔诚地跪在佛前，不知道求些什么。 “跟张叔叔谈得还顺利吗？”曦和问。 沈志东摇了摇头，“那个老家伙，说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现在想，他可能不是想终止收购案，他是想独吞！” “那我们和张叔叔就是敌人了。”曦和不无遗憾地说。 沈志东喟叹，“商场如战场，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 “既然这样，”曦和用一种超然物外的镇定看着他，“那我们就想出策略，打赢这场仗！我们会赢的，爸爸！” 每临大事有静气，曦和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也许，自己当初的判断是有失偏颇的，曦和毕竟是他和章丽君的女儿啊，她没有继承他的y染色体，但是她继承了他的勇气和魄力！ 沈志东看着女儿，欣慰地点头，“我们会赢的！” 第36章 ☆、弃子（五） 沈曦和在笔记本上写下董事会成员的名字，沈志东领一列，张振邦领一列。 “张叔叔现在有一票。” “周明轩那一票也给他。” 沈曦和迟疑一下，“周董那里不去争取一下吗？” “没必要！”沈志东拿过笔划掉周明轩的名字，“他跟张振邦合作密切，这次他们不可能没有提前通气。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这个精力。” 沈曦和看着剩下的名字，“林博是执行董事，吴国豪是cfo，这两位叔叔是公司元老，应该没问题吧？” 沈志东胸有成竹一笑，“都是跟我几十年打天下的兄弟，能有什么问题？” 沈曦和，“加 上我和我妈两票，我们这里已经有了四票，现在大局已定，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剩下两位独立董事我去拜访一下。” 沈志东点头，“好。” 沈曦和欲言又止，沈志东问，“有什么问题？” “张叔叔明知道决议不会通过，还要大张旗鼓地召开董事会，是不是留着什么后手？” 等张振邦布局完，钱早就被转出去了。 “他多半想联合周明轩，收购公司股票，不过这都是无用功，你和你妈是除了我之外公司最大的股东，你们会出卖我吗？”沈志东嘲讽一笑，“老张真是被钱糊住眼了，把手伸到我家里来了！” “也是事出有因。” 沈曦和这话一出，两人顿时陷入沉默。都知道这个因是什么。章丽君再宽容大度，也不会在私生子这件事上无动于衷。 张振邦也许以为可以利用他们家人之间的嫌隙大做文章。但没想到，沈志东已经先下手为强，以绝后患。 第35章 “爸爸，您就对妈妈那么有信心吗？”沈曦和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 沈志东停顿了一下，“当然，无论是出于情感、还是利益的考量，你妈都会站在我这一边！” 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沈志东似乎看到了章丽君的身影。 那时的她还很年轻，隔着看守所的玻璃隔断，她对沈志东露出一个坚定的微笑。 她把手掌贴在玻璃上，跟沈志东隔着玻璃手贴着手。沈志东甚至感受到了她手掌的温暖，当然，那是他的错觉，看守所的玻璃隔热很好。 可是那温暖给了他巨大的支撑，一如她的承诺：放心，有我在，公司不会倒，咱们家不会散！ 沈志东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 是章丽君的亡灵在哀嚎吗？ 沈志东甚至不敢再看沈曦和的眼睛，只听她说，“好，我妈那一票，您亲自去跟她确认吧。我会跟妈妈确认结果的。” 晚上沈曦和回别墅跟沈志东汇报，另外两名独立董事已经表态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其实也没什么难度，无非威逼利诱罢了。”当沈志东问她用了什么方法时，沈曦和轻描淡写地说，“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这时候不站队，等我们赢了，他们就会被扫地出门。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 沈志东异常满意地看着沈曦和，越发觉得当初没有让女儿去学管理、金融是失策，当初不应该任由章丽君溺爱她。她有这么好的悟性，不来公司帮忙可惜了。 “对了，爸，你是不是还没跟我妈聊？我还没收到她的信息。”还没等沈志东想好怎么跟曦和说要她来公司上班的说辞，曦和先将了他一军，她拿出手机，点开章丽君的聊天页面，“正好我们都在，现在跟妈妈联系吧。我们三个当面聊。” 章丽君的手机就在书房的保险柜里！ 还没等沈志东制止，沈曦和已经率先按下了视频通话键。 沈志东的后背迅速凝起一层冷汗，眼睛不自觉地瞥向保险箱。 意料中的震动声没有响起。 沈志东这才想起，孟淇上次打过章丽君手机后，为了避免再发生这种事，他已经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沈曦和满脸期待，但章丽君没有接通视频，她脸上的期待便一点点消散。 “我妈怎么又不接视频啊？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不接我视频。微信回得也不及时。”曦和抱怨着，准备再拨一次。 虽然没有穿帮，但是面对女儿要把这出戏演完，沈志东心里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想故作轻松，总是差一口气，“国外有时差，她可能在忙吧。”沈志东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想扇自己，都知道章丽君跟小白脸出去度假了，她能忙什么？为了圆谎，自己把绿帽子戴牢了！ “算了！”沈志东越想越气，“我一会儿给她打！我们出去吃饭吧。” 曦和很有眼色地没再打，“那你跟我妈好好聊。”她干巴巴地说。 沈志东已经率先走出书房，背对着女儿，藏住脸上的心虚，简单应了一声。 两人到餐厅坐下，刚准备吃饭，陈升拿着手机一脸急色走过来。 “先生，派出所来电话，说少爷因为打架斗殴被抓了。” 小宇，打架斗殴？这孩子从小就听话懂事，虽然遇事偶尔冲动了些，但大体上还是有分寸的。怎么现在也跟那些不成器的小王八蛋学会了打架斗殴？ 曦和已经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捞人。爸，我们很快回来。”没等沈志东安排，沈曦和就主动接下了带人回来的任务。 曦和跟陈升走了，整个餐厅静了下来。沈志东没有食欲，沉着脸走出餐厅。 在书房静了一会儿，沈志东从保险柜里取出了章丽君的手机，用章丽君的口吻跟沈曦和说，她已经跟爸爸聊过了，现在这种关键时刻，肯定要站在爸爸这边。 沈志东停顿了一下，努力揣测着章丽君的心理，她不会白白答应，她会提条件。 只有利益的交换，才能让“家人”的情义看起来更真实。 “当然，你可以跟你爸提要求，只要不过分，他都能答应你。这是他欠我们的！”最后，沈志东加上了这句，这是熟悉的章丽君的味道，一定能让曦和信服。 曦和一向有分寸，她不会开口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至少绝对不会像章丽君一样，把路走死。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院子里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沈志东透过窗户看到小宇从陈升开的车上下来，曦和从她的宾利副驾下来，开车的应该是那个保安。 叫什么来着？沈志东懒得想他的名字，等解决完眼前的事，一定得让曦和把那个小保安解决掉。 不一会儿，陈升敲门，曦和、小宇跟在后面进来。 小宇垂着头，沈志东看到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上还有道裂口没愈合。不过看着惨，倒没有伤筋动骨。 “怎么回事？！”他威严地开口，好狠斗勇最是愚蠢，小宇非要叛逆走上歪路，就辜负了他的一番操作和苦心，这个儿子是仅存的果子，不能让虫子蛀坏了，必须防患于未然。 小宇咬紧腮帮子不开口，曦和扫了他一眼，故作轻松地打圆场，“小孩子闹着玩，没什么事儿！爸，小宇已经接受警察叔叔的教育了，以后不会再犯了，您就别再骂他了。” 小宇嘴唇抖了抖，到底没忍住，眼神恶狠狠地盯着沈曦和，咬牙切齿地说，“不用你假好心！还不都是你安排的！” 曦和像是被小宇眼中的恶意吓到了，不自觉地后退两步，无辜又委屈地看了沈志东一眼。 “假惺惺说要给我介绍朋友！他们都是你的朋友，还不是受你指使！”小宇嘶吼着，把心里的怨愤都喊了出来。 沈志东心里叹口气，是曦和给小宇下套了。 他原本就纳闷，曦和怎么会突然那么好心要给小宇介绍圈里的朋友认识，原来是这样。 曦和还是维持着委屈的神色，看得沈志东心里想笑，小狐狸，脸皮厚这点不知道像谁。 像他吧，经常有人背后说他是老狐狸。 做生意，不就该这样吗？该演就演，全靠演技！ 沈曦和叹口气，“他们是我的朋友没错，但是家里都是有钱有势的，凭什么受我指使？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看在爸爸的面子上，只要你不过分，人家也不会跟你过不去！我本来还想给你留一点脸面，没想到你倒打一耙！爸！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管这个弟弟，我实在是管不了！” 沈曦和看着沈志东，想让他主持公道。 沈小宇也看着沈志东，想把发生的所有事一股脑倒出来，让他明辨是非，“爸，你听我说——” 沈志东伸手制止了他，“别说了！” 曦和想要“公道”，那就给她“公道”，至于是非，从来都不重要。 沈志东走到沈小宇面前，严厉地看着他，“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你辜负了姐姐的一片好心，还不跟姐姐道歉！” 沈小宇震惊地看着沈志东，眼眶里蓄起眼泪，被冤枉的滋味一定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但这就是男人成长的必经之路。 “我没有做错！我不道歉！”小家伙很有骨气地拒绝了。 曦和要的公道沈志东已经给了，他也不再打压小宇，还是要给孩子留一点尊严，“滚出 去！今晚不许吃饭！呆在你房间里好好反省！” 沈小宇喘着粗气，狠狠瞪了沈曦和一眼，才冲出书房。 曦和脸上的得意一闪而过，看到沈志东还生着气，殷勤地拿起桌上的心脏保健药倒出两粒，又把水杯递给沈志东，“爸，别生气了，气坏了身体不值当！”等沈志东吃下药，曦和又开始自我检讨，“这事我也不能说一点错没有，小宇跟那些人毕竟从小生活环境不一样，是我太想当然了。以后还是顺其自然吧。” 不用说，小宇现在已经成了海城二代圈子的笑话。他之后的路，曦和还不知道要怎么使绊子。 看来以后还是不能让曦和进公司。 沈志东心里拿定注意，嘴上仍然要稳住曦和，“你妈跟你说了吗？” “哦，说了，”曦和垂下头，不知道谋算着什么，再抬头看他，又是一张毫无破绽的笑脸，“爸，我跟我妈这两张票肯定是稳了，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说来听听。”他确实欠她们母女的，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沈志东都愿意答应。 “我现在还没想好，”曦和嘴角绽放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但我保证，一定会是个惊喜。” 第37章 ☆、弃子（六） 当沈志东看到沈曦和带着章丽君的律师周金岩走进他的办公室时，他对沈曦和口中的“惊喜”有了更坏的预期。 “沈总，我应沈小姐的委托，草拟了一份文件。”周金岩斟酌着用词，刚想把文件递给沈志东，沈曦和把文件从半路截住。 “周律，麻烦您先回避一下，我先跟我爸聊聊。”沈曦和一脸笑意，但是眼神里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第36章 周律离开办公室，沈志东观察着这个在他面前开始显露出利爪的女儿，装作毫不在意地往老板椅上一靠，调侃道，“把你妈的律师都搬出来了，搞这么大阵仗，曦和，你是想让爸爸狠狠大出血啊。” 沈曦和笑嘻嘻地在他对面坐下，随意地把桌面上一家三口的全家福拿过来看了看，又把全家福倒扣在桌面上，“爸，是你教我的，握在手上的筹码要物尽其用，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沈志东哈哈一笑，“就凭你手上那一票？” 沈曦和故作惊讶地提醒，“爸，你忘了，我妈跟我签过一致行动人协议，其中有委托投票条款，她那一票，也是我的。”沈曦和右手比出一个胜利的姿势，“我手上，可是握有最关键的两票。” 沈志东爽朗一笑，“好，那爸爸今天就大出血！给你开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他绝口不提曦和找周金岩拟的那份文件，“国外仓库收藏的那些画，都给你了！这些画都是你和你妈从各大拍卖行拍回来的，你知道价值，爸爸开价很有诚意吧。”沈志东用一种乖孩子别闹的带着压力的笑意看着曦和，希望她见好就收。 沈曦和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淡淡地说，“爸，那些画本来就在我的信托基金里，你不能拿已经属于我的东西来收买我。” 沈志东也敛了笑意，微沉下脸，“曦和，你有什么条件可以尽管提，但是不要搞突然袭击！爸爸教你的那些策略，是用来对付敌人的，不是用来对付亲人的！张振邦想在董事会上逼宫，我们一家人的利益是捆绑在一起的，就该一致对外！你现在带着你妈的律师来跟我谈判，是不是让爸爸太被动了？！” 沈曦和闻言绷紧了脸，下一秒又故作轻松地笑笑，“爸，你还没看过文件的内容呢，不如你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我不用看！”沈志东粗暴地打断了沈曦和，他的耐心即将耗尽，“曦和，你十八岁、大学毕业这两个节点，我和你妈都各自将名下的股份转了一部分给你，你现在也握有公司10%的股票，家族其余的股票，需要你靠自己的能力争取！而不是趁机勒索我！” “勒索？”沈曦和细细琢磨着这两个字，抬眼温和地看着沈志东，“爸，你说得也太严重了，你怎么能把自己的女儿想得这么坏呢？”说完，沈曦和甚至有一点委屈，“你误会我了，这不是股票转让协议。我知道，你手里的股票，是要留给小宇的。” 沈志东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靠了靠，难道自己真的误会曦和了？ 可是她要用筹码交换什么？房产、收藏品这些东西，还能打动她吗？ 沈曦和翻开文件夹，“遗嘱”两个大字赫然写在上面！ 沈志东猛地把沈曦和手边的文件抽过来，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这份遗嘱上的内容，如果他签了字，小宇基本上一分钱都得不到。沈志东的手都气得发抖，把文件扔回去，差点扔到曦和脸上。 曦和也只是淡淡地把文件在桌面上重新铺平。 看到她这幅淡然处之的样子，沈志东心里那股气猛地冲到天灵盖！ 她可真是章丽君养的好女儿啊！这个小白眼狼！小眼镜蛇！ “曦和”，沈志东把女儿的名字在齿间磋磨，“你想干什么？造你爹的反吗！咒我死吗！”说到最后，沈志东狠狠拍了桌子，如果不是留有最后一丝理智顾忌沈曦和手里那两张票，沈志东甚至想狠狠一巴掌扇醒沈曦和。 “爸，您别激动，这份遗嘱不过是做做样子。”曦和淡淡地解释。 沈志东怒极反笑，“做样子给谁看？！我沈志东纵横商场这么多年，什么忤逆不孝子都见过！我就没见过敢当面逼亲爹签遗嘱的！” “爸，遗嘱是可以改的。”曦和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看着他，“我只是想让我妈看到我的态度。” 听到沈曦和的这番说辞，沈志东的愤怒被强行抑制，他调用所有的精力思考着曦和的这些话，绞尽脑汁仍然不得要领，只能开口试探，“你什么意思？你妈让你这么做的？” 曦和难过地摇摇头，“我妈这几个月一直呆在国外不回来，不用我说，爸，你肯定知道原因吧。” 沈志东心虚地撇开脸，含混地应了一声。 “我想，她可能对我失望了，因为我是个女儿，所以不配继承您的遗产，她为这个家，为了公司殚精竭虑一辈子，结果被一个小三的私生子截胡了，”沈曦和嗤笑一声，“是谁都咽不下这口气吧！” 是啊，章丽君咽不下这口气。 沈志东只能让她咽气了。 他冷冷打量着章丽君的女 儿，打量着她最杰出的遗产，“所以呢？你想干什么？让我签了这份遗嘱，向你妈证明你有能力获得我全部的遗产？”他捋顺了曦和奇怪的脑回路，难怪她说，这份遗嘱只是做做样子，遗嘱是可以修改的！自己刚才看到遗嘱两个字就大动肝火，其实全无必要。等到董事会结束后，自己把这份遗嘱销毁就可以了！ 曦和实在太天真了，态度有什么要紧？握在手里实实在在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女儿在妈妈面前，似乎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多么好的谈判机会，她却用最贵的筹码，换了一个一戳即破的泡泡换取妈妈的欢心。 想到这里，沈志东平复心情，叹了一口气，“你这不是做无用功吗？！”他在心酸之余，带着一点恶意问她，“如果你妈回来，发现你用那么贵的两张票换了一份随时作废的文件，她会更失望的。”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我妈能回来，”曦和定定看着他，似乎在透过他看着什么，那目光让沈志东如芒在背，“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沈志东一时心乱如麻，他抽回那份文件，看了看条款，周金岩措辞严谨，如果没有沈小宇这个意外，等待沈曦和的就是这样一份遗嘱，沈志东看了又看。 “您要是没什么意见，我就让周律进来了，遗嘱要生效，需要律师全程在场录音录像。” 沈志东冷哼一声，“你想得还挺周到！” “做戏做全套嘛！”曦和眨眨眼，出门将周律喊了进来。 沈志东配合着像过家家一般走了过场签下遗嘱。 周律离开后，沈曦和欣喜地要抽回遗嘱，沈志东用手指摁住，“你知道，董事会过后，这份遗嘱就失效了，还是坚持用那两张票换吗？” 沈曦和点点头，“爸，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可能在这么关键的节点趁火打劫呢？您放心，只要我妈回来，这份遗嘱你随便改，一分钱不给我，我都没意见！” 曦和的话让沈志东心如擂鼓，他压抑着自己心虚、愧疚和一丝丝的悔意，任由曦和抽走了那份遗嘱。 沈曦和用手机把遗嘱一页页拍照，用微信发给了章丽君，满脸期待地等着章丽君的回信。 沈志东心酸地看着这一幕。 曦和当然等不到章丽君的回信，沈志东刚想打发曦和离开，然后趁机用章丽君手机安抚她，办公室大门被猛地推开，小宇从外面冲了进来。 “爸！我妈不见了！” 沈志东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个冲动的蠢家伙冲到他面前，“爸，你把我妈藏到哪儿了！” 小宇在说什么，孟淇不见了？ 沈志东猛地抬头看向沈曦和，曦和坦然地接受了他质疑的目光，狡黠地眨眨眼。 第38章 ☆、弃子（七） “沈小宇，这里是公司！不是幼儿园！要找妈回家去找！”没等沈志东细问曦和，曦和就先声夺人，把小宇的行为定义为低幼的无理取闹。 小宇像是被猎人拿着长矛围堵到角落里的小兽，毫无招架之力。 沈志东不由有些心灰意懒，这么个蠢玩意儿，让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来托举，结果还抵不过他姐轻轻一击，这要把他放到商场上，还不很快就被人撕碎拆解入肚？ 再看曦和，又是拿着遗嘱跟他谈条件，又是先斩后奏把孟淇藏起来，不断迂回试探他容忍的边界。 一点小聪明，全他妈用来对付她老子了。 “何伟！”助理何伟急忙进来，沈志东不耐烦地指着沈小宇大骂，“你们总裁办是吃干饭的！” 何伟一脸难色地过去要把小宇拉出办公室，“小宇，董事长现在在忙，你的事交给我们来处理。” 小宇把何伟的手甩开，他绝望地看向沈志东，扑通一声跪下，“爸，我求你了……”一说起他妈，他就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竟还啪嗒啪嗒掉起泪来，“你放过我妈吧！我保证以后都不见她，您就放她一条生路吧！求你了……爸！” 还没等沈志东反应，沈曦和就走上前重重扇了沈小宇一耳光！ “你在胡说什么！”沈曦和怒目喝道，“什么叫放她一条生路？！你妈精神出问题了！爸让我找了一家条件最好的疗养院送她进去休养！她吃里扒外干点那些脏事儿你不会不记得了吧！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爸才不会管她死活，早就让她自生自灭了！” 第37章 沈小宇到底没笨到家，抓住了沈曦和话里的重点，“所以，是你把我妈藏起来了！你把我妈藏哪儿了！” 沈小宇扑过去想掐住沈曦和的脖子，何伟可算没掉链子，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拦住了他。 “啧，”曦和见状继续挑衅着小宇，“沈小宇，你真的太让我们失望了。爸爸这段时间因为公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你却在这里不分时机场合地找奶吃！有什么事，等董事会结束再说！” 沈小宇瞠目欲裂，伸长脖颈嘶吼着喊道，“沈曦和，我要杀了你！” 曦和听到这句，却没有显露害怕的神色，相反，她脸上流露出一个古怪奇异的微笑，像是得偿所愿。 沈志东再也听不下去，上前重重扇了沈小宇一耳光，“滚出去！” 迫于他这个父亲的压力，沈小宇垂下头没再挣扎，被何伟半拖半拉拽了出去。 办公室只剩下父女两人，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中。 沈志东沉着脸坐回椅子，半晌，抬眼看向曦和，曦和似乎一直等着他发问。 “先斩后奏，你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还好吧，”曦和嬉皮笑脸地说，“爸，我又不是真傻，都知道遗嘱可以改，我妈回来照样生气，我不得给她准备点小惊喜让她消消气啊。” “那是小宇的妈妈。”沈志东不在乎孟淇的死活，但是曦和越界就是在挑战他的尊严！ “爸，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杀了她。”曦和好像没有感知到他给出的压力，“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人是犯法的，我又不会把她怎么样，看我妈想怎么处理了。” 只能等到董事会以后再处理这件事了。 沈志东 不再纠结，但也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有利可图的谈判机会，“既然你在我们的交易里多了这个附加条件，那我也要追加一个条件。” 曦和爽朗一笑，“爸，你想要我做什么，直接开口就行了，我们父女之间，谈条件多见外啊。” 她刚才的笑容，有章丽君的影子。 沈志东撇过头不去看她，“那个小保安，别再让我看见他！” 曦和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知道你不喜欢他，特意不让你们碰面，人家碍着你什么啦！” 沈志东忍无可忍地拍了桌子，“是那么回事吗！”他实在想不明白，那个小保安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曦和一而再再而三的袒护他，为了他而忤逆自己，“你到底看重他什么？” 沈志东以为女儿会跟个没出息的恋爱脑一样说爸爸你不了解他，他人很好的等等一系列让人火大的废话。 结果曦和却出乎意料地说，“因为徐畅聪明、贪婪又忠诚。” 聪明、贪婪、忠诚？这几个词怎么会排到一起？ 沈志东嗤之以鼻，“大错特错！一个贪婪的人怎么会对你忠诚！” 曦和嘲讽一笑，“他不需要对我忠诚啊，他只要保持对自己欲望的忠诚就够了！而我，就是他欲望的投射，最无法抗拒的那种。” 沈志东越发不懂了，原来他女儿不是个愚蠢的恋爱脑，这很好，可是操纵这种人的人心，到底有什么用？这种人满大街都是，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价值？ “是你教我的，用人一定要用有缺点的人，只要确保这缺点不会反噬我们。”曦和像是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爸，你不用把他放在心上，就当是我拿他练手。我们换一个别的条件吧。” 沈志东一听到这句，就知道曦和又动心思了。 果然，她装作一副为他考虑的样子，“爸，我知道你对小宇寄予厚望，但是你看，以他现在的性格能力要接班，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您听说过希希姐接班的事吧，希希姐是独生女，所以张叔叔只能找公司的副总做她的磨刀石，但小宇很幸运啊，有我这个姐姐，我可以做他的磨刀石。” 图穷匕见，曦和想要进公司，别说什么做磨刀石，小宇在她手下根本活不过几个回合。 这一路，曦和步步为营，没有走错一步。 沈志东此刻心里无限惆怅，他看走了眼。 最适合做他接班人的人，明明就在眼前。 可惜啊，木已成舟。 曦和，注定只能是枚弃子。 “好啊，”他点头稳住曦和，“你肯来公司帮我，那最好不过了。” 等到董事会过后，他会把章丽君、曦和在公司的势力连根拔除。 一晃，就到了董事会召开的日子。 董事会早晨九点召开，八点钟，沈志东就让何伟联系曦和，“让她早点来！不能让开会的这些长辈等她一个晚辈！” 沈志东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升腾起的太阳，心里涌动着一股莫名的兴奋，一切都在照着他安排的剧本有条不紊地进行，他必然大获全胜！ 这股兴奋却被何伟的话打断了，“董事长，没有联系到大小姐！” 沈志东这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以为曦和还在睡觉、或者化妆……女人总是麻烦，但是曦和不一样，她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继续打！”沈志东不耐烦地看着何伟，“联系到了，你下楼去接她，今天，是她的大日子。” 沈志东以为曦和很快就到，这股乐观一直维持到八点二十，何伟还是没有联系上曦和，沈志东开始沉不住气，发火怒骂何伟，“死脑筋！联系不到曦和，你不知道换个人联系吗？那个保安！你查过那个保安，叫什么来着——” “徐畅！”何伟赶忙提醒。 “打他电话！” 结果，小保安也联系不上了。 时间已经到了八点五十，所有参会人员开始陆续入场。 而曦和和她弥足珍贵的两票，仍旧下落不明。 沈志东深吸一口气，无法接受自己可能被曦和这个小白眼狼耍了的事实。 他咬牙切齿的想，等到他找到她，他一定！一定要—— 一定要怎么样呢？ 也杀了她吗？ 沈志东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中。 董事会按时召开了。 “这次临时董事会的议程大家都看了，下面要对第一个议程进行表决，按照规定，老沈，你需要回避。”张振邦示意沈志东离开会议室。 沈志东像一头被猎人拿着长矛围堵到角落里的雄狮，他虎视眈眈看着这些背叛或准备背叛他的人，轻蔑一笑，“这家公司是我创立的，我的家族是这家公司的大股东，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谁敢把我投出局！” 张振邦没被他的话震慑到，他姿势放松地往椅子上靠了靠，像是占据了主场地位，“老沈，你这是违反董事会章程，你不愿意走，也可以留下，但结果不会改变，我只是不想让你难堪。” 沈志东的心不断下沉，张振邦太放松了，就像是在打一场必赢的仗，他凭什么？ 就算没有曦和那两票，张振邦也不可能赢！他凑不齐五票！绝对不可能！ “现在开始投票，谁赞成？” 张振邦率先举起了手，紧接着，周明轩举起了手。 不过两票而已。 紧接着，两个独董举起了手。 这就是沈曦和说过的威逼利诱让他们站队的结果？ 沈志东的牙齿不自觉地打着寒战，他，被曦和耍了！ 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她怎么敢！ 沈志东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两个元老，他们要是敢举手，自己下一秒就扑过去活活撕碎他们！ 他就是这家公司的皇帝，所有企图把他拉下皇位的人，都绝不会有好下场！ 他相信这两个元老，绝不敢背叛自己！ 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沈志东冷哼，“张振邦，别白费功夫了——” 话音未落，公司的cfo吴国豪，顶着一脸憋屈的表情，举起了手。 五票，决议通过。 沈志东整个人都好像被扔进冰河里，麻木而清醒。 直到所有人离开会议室，他都不敢相信他真的被从皇帝宝座上拉了下来。 张振邦走前还煞有介事地说，“老沈，如果连你老婆、女儿都不愿意跟你站在一艘船上，那就别怪我们这些外人——跳船求生。” 巨大的茫然之后，是巨大的愤怒，怒火彻底焚尽了沈志东的理智，“打电话给周金岩，那份遗嘱立刻马上销毁！不，让周金岩带那份遗嘱过来，我要亲手撕了！” 不，这报复不够！远远不够！ 曦和！ 沈志东咬牙切齿地想着曦和的名字，你不愧是章丽君的女儿，跟她一样毫无负担的背叛自己！你必须付出代价！最惨痛的代价！ 沈志东无声地在办公室嘶吼着，像一只被打败的雄狮，他狠狠地把桌上的全家福摔到地上，上面章丽君和沈曦和的笑脸在讽刺着他，他狠狠地上脚踩着！踩碎她们！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何伟带着两个陌生人走了进来。 连何伟都造反了！沈志东收不住表情，恶狠狠地看着来人，“什么事！” 第38章 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掏出一个证件，“沈先生，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 警察？ 沈志东看了眼对方的证件，心脏突突乱跳，为什么警察会来？ 难道是……章丽君的死暴露了…… 沈志东的心脏好像被人徒手捏住，一个地狱紧接着一个更严酷的地狱向他袭来。 “我是队长李国栋，这位是我的同事张伟。”警察照着流程做自我介绍。 “两位警官，有什么事吗？”沈志东极力控制着脸上肌肉的抖动，装作一脸平和，人不是他亲手杀的，只要没有直接证据，法律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关于您女儿沈曦和小姐的失踪案，我们想跟你了解些情况。” 沈志东松了一口气，不是章丽君的死——等等！曦和，失踪了！ 沈志东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我女儿失踪了？！” “您女儿的男友徐畅今早报警说，他从昨晚就跟沈小姐失去联系，但是他以为是沈小姐手机没电了所以没在意，今早他去接沈小姐上班但发现沈小姐不在家，电话也联系不上，这才觉得不对劲报警了。沈小姐身份特殊，根据我们初步判断，可能涉及刑事案件，所以需要您配合调查。” 沈志东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颓然地跌坐到椅子上，曦和，是失踪了，她没有背叛他？ 可她现在在哪儿？ 难道是…… 沈志东脑中浮现出小宇眼冒凶光的脸，还有那句恶狠狠的话：沈曦和，我要杀了你！ 一股巨大的悲怆迅速包裹住沈志东，他捂住自己的心口，像普天下所有慈爱的父亲一样担忧着自己的女儿。 曦和，他的女儿，还活着吗？ 第39章 ☆、开窍（一） “野鸡崽！” “野鸡崽！” 那些尖啸的、欢快的声音又来了。 沈小宇拼命跑啊，跑啊，跑到学校操场的器材室，用力把门关上、锁住。 器材室里有一股经年不散的霉味儿，刺激地人喉咙作痒，沈小宇捂住口鼻，极力隐忍，那小小的霉菌在他喉咙里好像找到了无比满意的归宿，欢腾着跳跃着，沈小宇最终闷闷地咳嗽出来。 门就在那一瞬间被推开！ “找到野鸡崽啦！” 一张张饱含恶意的笑脸哗啦啦涌进器材室，他们各司其职，有人摁住沈小宇的手，有人摁住他的脚，有人扒下他的裤子，有人在他嘴上方悬着一只新鲜的毛毛虫。 然后他们一起拍手喊：野鸡崽吃虫！野鸡崽吃虫！ 沈小宇拼命左摇右摆想摆脱那只虫子，这时候就会有人强硬地固定住他的头，掰开他的嘴，把那只虫子塞进去：野鸡崽不能挑食！不吃虫怎么会长大呢？ 然后他们哈哈大笑，笑得嘴脸变形，笑得沈小宇想死。 如果他力气足够大，他要先杀了他们再死。 可是他几乎是班上男孩中最瘦小的一个，单打都毫无胜算，何况是一群。 虫子的内脏是苦涩的，被逼着咽下虫子的沈小宇的眼泪也是苦涩的。 就因为他没有爸爸吗？ 这个场景在他破败的童年发生了无数次，直到，他在四年级时，第一次考了第一名。 “这孩子开窍啦！”班主任在家长会上表扬沈小宇，跟之前吊着眼睛不耐烦地说他们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时判若两人。 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安静如鸡，从此看见他绕路走，再也不敢动他这个小学霸一根指头。 妈妈很高兴，回家一遍一遍摸着他的头，不住地念叨，“儿子你终于开窍了！你好好学习，你爸看到你这么优秀，一定会喜欢你的！” 沈小宇觉得他人生第一次开窍，不是因为考了第一名不再受欺负，而是他妈孟淇说的这句话。 妈妈的爱是无条件的，但只有他足够优秀，他那个有钱的老板爸爸才会喜欢他。 后来，他如愿考上了沈志东的母校，沈志东大手一挥，奖励了他五百万。 又过了两年，沈志东带他祭拜祖坟，把他认回去了。 他的第一次开窍，给了他丰厚的回报，彻底扭转了他的命运，让他从一个任人欺凌的小孩，变成了一个亿万商业帝国的继承者，之一。 沈小宇的第二次开窍，仍然与沈志东有关。 那时他刚搬进别墅不久，对沈志东总是怀着一种畏惧仰望的心态，在一张餐桌上吃饭都不敢多说话，甚至不敢多夹菜。 妈妈在私下就鼓励他，多亲近亲近爸爸啊，你爸这么厉害的人，随便一条人生经验都能让你受益终身。 沈小宇想说，他不是不想亲近爸爸，但是相比于爸爸这个称呼，沈志东更像是一个能掌管他命运的上帝，他唯恐自己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给沈志东留下自己不堪重用的印象。 那天，沈小宇实在经不住孟淇念叨，一大早就去了别墅的地下室泳池。 沈志东早起后会游几个回合。沈小宇穿着泳裤，孤零零站在岸边看着泳池里的沈志东。 他的身体已经显现出衰老的颓势，但是身板仍然厚实，就是这样一副普通男人即将进入暮年的身躯，扛住了一个商业帝国几十年风风雨雨。 而他体内，延续了这种血脉。 这个认知给了沈小宇勇气，他跳下泳池，和爸爸一起并肩游了起来。 他不敢用尽全力，不想用自己年轻灵活的身躯刺激一头进入暮年的雄狮。但他想多了，沈志东的体力比他好，游得比他快。 游过几个回合，他们靠着泳池边休息。 沈志东随意地问了几句学校的事，看他应答自如，满意地点点头。 对话在此时应该就结束了，但沈小宇忽然福灵心至，想到孟淇说的多跟爸爸学习，于是他问出了一个最想问的问题。 “爸，我该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成功。” 沈志东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沈小宇知道自己赌对了，哪个男人不爱吹嘘自己的光辉事迹？尤其是老子对儿子，不仅是吹嘘，还有传承！更是欲罢不能。 沈志东果然开始了父亲独有的教子经验，“曾经有一个年轻人向大哲学家苏格拉底也请教过这个问题，成功的秘密是什么？你猜苏格拉底怎么回答？” 沈小宇摇摇头。 沈志东忽然一笑，然后猛地出手把沈小宇狠狠按在水里！ 沈小宇口鼻里猝不及防吸进不少水，想咳嗽出来却抵不过沈志东的力气。 与其说抵不过，不如说不敢反抗。 爸爸在跟他玩一个游戏，也许是憋气的游戏，也许苏格拉底的答案是沉默和忍耐。 可是沈小宇肺部的空气已经排空了，他不能再忍耐下去了，冒着被父亲责骂的风险，他开始挣扎起来，沈志东没有放过他，加重了力气，沈小宇甚至觉得自己活不过下一秒，所有的一切，在死亡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生出无限的勇气，猛地推开沈志东，浮出水面，用尽力气去呼吸。 沈小宇眼前是一片朦胧的水幕，也许是泳池的水，也许是他的泪水。隔着这层水幕，他看到沈志东像个禽兽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等到世界清晰起来，沈志东走到沈小宇面前，用力拍 了拍他的后背。 “苏格拉底说，这就是成功的秘密——你必须对成功有强烈的欲望，就像你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一样。” 阴差阳错，他竟然做出了正确答案。而沈志东，对自己的教导有方也很满意。 这天之后，沈志东就将沈小宇带到公司，没有刻意隐瞒他的身份，让他跟着公司新入职的硕士、博士一起上入职培训课，让他先去业务部门轮岗。 因为第二次开窍，他拿到了通向成功之路的入场券。 但这远远不够。 沈志东只教给他要对成功有强烈的欲望，却没有教他，如何挪走成功路上的拦路石——沈曦和。 只要沈曦和还在，只要沈曦和跟她妈还是公司的大股东，他就可能永远是个实习生，一个替代品，一个planb。 沈曦和，在她知道他的存在之前，他早就知道她了。 他在网上看过她的照片，看过她的视频。 同是沈志东的孩子，仅仅因为妈妈不同，两个人的待遇就天壤之别。 他对她好奇过，嫉妒过，现在，则是明晃晃的恨。 不愧是在爸爸身边长大的孩子，她成功的渴望只会比他更强烈，所以也更不择手段。 她一次次来家里挑衅妈妈，跟踪妈妈，戳破了妈妈跟那个男人的事，让妈妈失去信任，让他失去了最可靠的盟友和最坚实的后盾。 现在，她又把矛头对准了他。先是虚情假意带他去认识“朋友”。结果在那间夜店包厢里，这群新认识的二代朋友们叫来了一个服务生，是他的小学同学，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他“野鸡崽”。 那个只在他噩梦里出现的外号又出现了。噩梦生出爪牙，在十年后又再次扼住了他的喉咙。只是他不再是十年前那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弱者。 第39章 他，可是沈志东的儿子！ 而他的父亲，最厌恶的就是一味忍耐和沉默的孬种！ 那一刻，他化身成一只凶猛的野兽，毫不犹豫地出拳反击，那些曾经欺负他的人，那些站着看他笑话的人，都被他挥拳痛击！ 他不仅要撕碎他们，更要撕碎十年前那个弱小无助的自己！ 他以为当父亲看穿沈曦和的阴谋，一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但没想到，沈志东竟然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让自己给沈曦和道歉！ 他憋屈地离开，对沈曦和的恨达到顶点。 但他没想到，顶点之后，还有地狱。 沈曦和把他的妈妈藏了起来。 他当着沈志东的面嘶吼着“沈曦和，我要杀了你！” 但是像一条被遗弃的狗被拖出沈志东的办公室后，他又失去了那股勇气。 为了妈妈，为了以后的成功，他也不能成为一个杀人犯。 他该怎么办？该怎么解救妈妈？该怎么赢回爸爸对他的信心？ 他又像野鸡崽一样，缩到了楼梯间阴暗的角落里，无地自容，无处告解。 这时，一记响亮的耳光惊醒了自怨自艾的他。 他抬眼望去，看到了楼梯上沈曦和对那个小保安狠狠甩出的又一记耳光。为了怕被发现，他又赶忙缩了回去。 “你以为你是谁？！”沈曦和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鄙视，像是对待一条过气的走狗。 而那个小保安，沈小宇记起来他叫徐畅，仍然忍辱负重地解释着，“曦和，你这样把人关起来是犯法的，万一事情闹大，他们报警怎么办？” 徐畅竟然会帮着他说话？ 不不，也许徐畅只是怕被沈曦和连累，说不定是沈曦和指使他做的，他不想做背锅侠替死鬼！ “哼，报警又怎么样？警察不会管这种家事。”沈曦和毫不在意地说，“徐畅，轮不到你教我怎么做事！你能干就干，不想干就给我滚！” 沈曦和说罢就哒哒哒踩着高跟鞋离开，摔门的声音随之响起。 安静了一瞬，楼梯间响起了打火机“啪嗒”点火的声音。 二手烟飘了过来，那是一个被侮辱被贬低的灵魂黯然的哀嚎。 一个绝妙的点子在沈小宇脑中形成。 因为这个小保安的出现，他的人生第三次开窍了。 第40章 ☆、开窍（二） “借个火！” 大学生沈小宇刻意加重了自己的脚步声，爬这一层楼的时间里给了社会青年徐畅充分的反应时间调整心态和表情，然后故作老练地伸手借打火机。 徐畅阴沉着脸，上下打量他一番，嗤笑一声，“装什么？” 也不知道是讽刺沈小宇装社会人，还是讽刺沈小宇明明都偷听到了他被侮辱的全过程还过来装大尾巴狼。 沈小宇知道想敲开徐畅做突破口没那么容易，但说破天，他也就是个小保安，收买他这种人能有多难？ 沈小宇把姿态放得更低，“你太看得起我了，我现在被我爸嫌弃，我妈也被人扣着，我还有什么脸装？” 徐畅冷哼一声，可能还顾忌他再落魄也毕竟是沈志东的儿子，就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把打火机递给他。 沈小宇看了眼手里的打火机，是都彭cling系列，不禁笑出了声。 徐畅有些不耐烦地看他，“你笑什么？不是要借火吗，赶紧的。” 沈小宇完全放松下来，“烟忘带了，再借支烟。” 徐畅细细端量他，似乎在思考着沈小宇到底想干什么，沈小宇就大大方方让他看。 徐畅也不想再多纠缠，不耐烦地把烟盒递给他，沈小宇抽出一根七星蓝莓，“啪”地打开打火机点燃，然后深深吸了一口，他本 意想表演个深沉的吸烟刻肺，展现出他比徐畅更多的愁绪和憋屈，没想到一口吸猛了，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下真的是装逼没装到位有些丢人了。 不过也起到了不错的效果，起码徐畅的戒心没那么重了，他眼里带着几分讥诮看沈小宇，“你不会抽烟吧？你到底想干嘛？” 沈小宇哈哈干笑几声，掩饰自己的窘态，把打火机扔给徐畅，“打火机不错，沈曦和挺舍得给你花钱的，把你全身上下武装到牙齿了，不过烟一般，烟是你自己花钱买的吧。” 没有哪个吃软饭的不会被这种明晃晃的挑衅刺痛，徐畅果然沉下脸来，一言不发地转身上楼。 “我猜她只舍得给你买东西，不会给你打钱。等哪一天她踹了你，你能变现的东西不是很多。”沈小宇继续挑衅，而徐畅克制着打他一顿的冲动，打开防火门，连看都不看沈小宇一眼，就准备摔门离开。 “我妈就是这种下场！”这句话，完全是他的真情实感。 他有时候感激他妈年轻时头脑过分清醒给他找了个这么有钱的爹，有时候想想他妈走捷径又被坑得好惨只便宜了他这个儿子。他和他妈的幸福就好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当然熬到他爸死了，他妈也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只是照现在的形势，他妈可能盼不到好日子了。 听到这句话，徐畅果然停住，扭头探究地看向沈小宇。 有戏。 “也许我们可以合作呢。”沈小宇抛出他的诱饵，“我可以付你真金白银。” 徐畅关上门，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一直以来他对徐畅的印象是跟在沈曦和后面的“小跟班”，但是当这个“小跟班”站在他面前，沈小宇才意识到，这完全是个比他高大健壮的成年男人。他可以在精神上鄙视他，却无法忽视这种差距。 “你以为你可以收买我？”徐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点恨意。 “你误会了，”沈小宇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更谦卑更诚恳，“我想求你帮我。” 徐畅冷笑一声，自嘲地说，“我一个跟在你姐后面吃软饭的小保安，还能帮上大少爷你的忙呢？” “现在只有你能帮我救出我妈。”沈小宇语气更加诚挚，“我现在的情况你比谁都清楚，我要是报警说我妈被沈曦和控制起来了，我爸肯定不能饶了我。但我做儿子的，不能不管我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忙活，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 徐畅漫不经心地掏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然后挑衅地将烟雾吐向沈小宇，他隔着呛人的烟雾语气随意地开价，“五百万！有吗？” 徐畅猝不及防的狮子大开口让沈小宇愣在原地，徐畅嘲讽一笑，“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还跟人学着谈条件。你有钱吗？你的钱不都被你妈拿去倒贴姘头了吗？” 被一个身份如此低微的人这么贬损，沈小宇全身的血液猛地涌上头，他赤红着眼睛死盯着徐畅，咬紧牙关捏紧拳头忍了又忍，才把这股怒火忍下去，他已经为自己的冲动付出足够的代价，现在，他没有冲动的资本了。 沈小宇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但沈曦和现在没给你的，以后也不会给你。”沈小宇忍了忍，还是把嘴边那句“你不会蠢到以为她真的会爱上一无是处的你吧”咽了下去，这时候再去惹怒徐畅只会把事情推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知道，这事是沈曦和指使你干的，不是你本意。你想讨好她无可厚非，但你想过后果吗？你能完全相信沈曦和这种人吗？你不怕她卸磨杀驴最后让你背锅吗？” 徐畅果然被说中了心事，良久，才拿起即将燃尽的烟心不在焉地又抽了一口。 沈小宇见状又持续加码，“我手头没有五百万，但十几二十万还是有的，我也不用你出手，你就告诉我，我妈到底被关在哪儿，剩下的事我自己来。一个消息换二十万，很划算的，考虑一下？” 徐畅把烟头踩灭，目光沉沉地看着沈小宇，许久，他垂下眼睛，“我带你去见你妈。” 沈小宇努力控制住自己内心的喜悦，这次小试牛刀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只要策略得当搭配价格到位，没什么事是不能谈的，没什么人是不能收买的！ 沈小宇听从徐畅的指挥，把车开到了城郊一座疗养院。 徐畅扔给他一套保安的衣服，让他换上，沈小宇刚犹豫了一下，徐畅就不耐烦地催促，“你姐找了两组保镖轮流看着你妈，你想光明正大把人带走怕是不行。” 虽然沈小宇内心觉得徐畅让自己穿保安制服是一种充满恶意的报复，但为了他妈的安全，他不能冒险。他利落地换上保安的制服，跟在徐畅后面进了疗养院。 他妈病房门口果然有两个保镖，一坐一立，见徐畅来了，两人恭敬地打招呼，沈小宇内心鄙夷徐畅的狐假虎威，面上却不敢泄露一丝不敬。 “你们去吃饭吧，我替你们一会儿。”徐畅跟两个保镖客气寒暄了几个回合，两个保镖就被打发去食堂吃饭了。 “你进去吧，你妈现在骨折的地方还没好利索，你小心点。”徐畅掏出烟盒，想到这里不能抽烟，又烦躁地把烟盒塞进口袋，“快点，我顶多拖十分钟。” 第40章 沈小宇面露感激之色，“谢谢你徐哥，你给我个账号，钱我马上打给你。” 徐畅看了看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得沈小宇莫名其妙。 “这钱你留着以后交学费吧，还有你妈的营养费，省着点用够你们生活一两年的，两年之后，你就毕业了。你大学这么好，肯定能找到不错的工作，好好孝顺你妈，她为了你也不容易。”徐畅一番老大哥般的叮嘱，让沈小宇不自在的同时，更加莫名其妙，怎么着，他把他妈救走，他爸就不认他这个儿子了？就让他自生自灭了？后果这么严重吗？那他是不是得……得再找找合适的时机？ “进去啊！”徐畅催促着。 沈小宇刚准备开门，徐畅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最好退学，带着你妈去一个沈家人找不到的地方。” 真是越说越离谱。 沈小宇忍不住回头反驳，“徐哥，这事没这么严重，我爸也就是因为最近董事会的事，才会对沈曦和提的无理要求忍耐再三。你别看她现在闹得欢腾，等董事会过去，我爸就能放开手脚收拾她了。” 徐畅用一种看孩子胡说八道的怜悯眼神看着他，“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沈小宇心脏猛地一跳，喉咙发紧地问，“我该知道什么？” 徐畅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然后用一个惊人的消息宣判了他的死刑。 “沈小宇，你根本就不是沈志东的儿子。” 第41章 ☆、开窍（三） 沈小宇至今还记得十年前被他妈孟淇从学校操场接回家去抽血的那个下午。 孟淇顶着一头新烫的大波浪长卷发，穿着凸显出玲珑身段的红色真丝裹身裙，踩着一双黑色红底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上操场，成功引起了体育课上所有学生和体育老师的注意。 如果不是因为孟淇长相优越打扮出众，她开家长会时，那些同学的爸爸就不会过分殷勤，那些风言风语也不会四处传播愈演愈烈，最后直接反噬到沈小宇身上。 可是沈小宇跟妈妈相依为命，妈妈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能对妈妈生气。 很多年后，沈小宇看了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他猛然意识到，他妈妈孟淇就是那样一个在小地方毁誉参半的美丽传说，这种美丽，适合高高挂起去仰望，一旦跌入凡尘，就有无数风刀霜剑口舌是非。 而他，一个未婚生子的产物，就是她“品行不端”的最佳证明。 沈小宇顶着周遭调侃嘲笑的窃窃私语，被孟淇从乌泱泱的小学生中拉出来。 “宝宝，跟妈妈回家，爸爸来接你啦！”孟淇笑容都比从前更明艳一些。 听到这句话，沈小宇猛地愣住，之后，就是夙愿达成的狂喜！那个传说中的有钱爸爸竟然真的来接他啦！ 这仅次于奥特曼带他一起踏上去打小怪兽的征程！ 他终于有爸爸啦！ 他和妈妈再也不会受欺负啦！ 一路上，孟淇也没松开沈小宇的手，像个小女孩一样叽叽喳喳地叮嘱沈小宇，“一会儿看见爸爸，嘴要甜一点，多喊他几声爸爸！”孟淇还特意捏着嗓子模仿他的声线给他示范，“爸爸，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孟淇演完就让沈小宇照着练习。 沈小宇不想这么做作，这太不酷了，爸爸应该会喜欢酷酷的小男孩吧，可是他稍微一懈怠有了应付的神色，孟淇就立刻觉察起来，她的笑容沉下去，神情严肃地看着他，“小宇，为了我们娘俩的将来，你一定要听妈妈的话，要让爸爸喜欢你！” 沈小宇不想妈妈难过，绊绊磕磕地开始表演对爸爸的爱，终于勉强达到了妈妈的认可。 只是这表演最后也没派上用场，他爸沈志东根本没出现。 一个叫杨硕的叔叔用采血针戳破了他的左手无名指，取走了他的血样。 杨硕叔叔似乎跟孟淇很熟悉，两人寒暄了一阵，杨硕就告辞离开。 杨硕叔叔一走，孟淇脸上的笑容再也撑不住，整张脸的精气神都垮了下来。 她脱掉高跟鞋，瘫坐在沙发上，久久不出声。 沈小宇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敢站在妈妈身旁，给自己罚立正。 好一会儿，孟淇从恶劣的情绪里缓了过来，她又能笑出来了，“没事的宝宝，”她摸着沈小宇的脸，“验dna是正常步骤，只要你爸确定你是他的亲儿子，他马上就会接你回家！” 沈小宇用孟淇的手机查到验dna是什么意思，然后在忐忑不安中过了一个星期，终于等到了爸爸的电话，也等来了他妈妈的崩溃。 孟淇接完电话后，尖叫着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摇晃质问他，“都确认是他儿子了，他为什么还不要你！” 沈小宇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必须认错，“妈妈，对不起……” 他没有得到一个爸爸，但得到了爸爸每个月五千块的抚养费。 直到八年后，他考上了爸爸的母校，爸爸又派来了杨硕叔叔，第二次用采血针刺破他的左手无名指，收集了血样。 孟淇已经不会被这个举动惹恼了，也没有再崩溃，dna检测结果出来后，沈志东发来的五百万很好地安抚了她。 像沈志东这样的人，不是百分百确定他们的亲子关系，会给他抚养费？会大手一挥给他妈五百万？ “光dna检测就做了两次！你觉得我妈胆大包天敢骗我爸，还是我爸好糊弄会帮人养儿子？！”沈小宇对徐畅的说辞嗤之以鼻。 徐畅还是一脸欠揍的嘲弄神情，“像你爸这种身份的人，会亲自领着你去鉴定机构做dna检测？” 他的意思是，中间的环节有人造假？ “不可能！采血的人是我爸的亲信！”杨硕现在是公司副总，沈小宇还在公司见过他好几次，杨硕跟着他爸那么久，不可能被他妈收买！ “杨硕杨副总嘛！跟你妈是老相识了，当初你妈在公司工作的时候，杨硕是她直属上司。你要不要问你妈对他使了什么手段？”徐畅话里话外的意思，把他妈和杨硕引到了一个下流的关系里。 沈小宇也顾不得讨好徐畅，揪住徐畅的衣领，恶狠狠地质问，“你他妈凭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证据？！” 徐畅冷下脸，手上稍微用力，就抓开沈小宇的手，“还记得那天你在夜店跟人打架，我和你姐去派出所捞你吗？” 徐畅用大拇指在沈小宇嘴角轻轻刮了一下，成功帮助沈小宇回想起那晚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在派出所，徐畅假惺惺装作关心的样子用一张纸巾帮他擦了嘴角的血迹，当时他一掌拍开了这个小保安自作多情的关心。 没想到，那根本不是关心，而是在伺机收集他的血样！ “本来沈曦和也没报多大希望，没想到检测完，果然是个惊喜！” “不可能，我妈没胆子这么做……”沈小宇被这个消息打懵了，他陷在一个空落落的白日噩梦里，迫切地想抓住一线生机，如果他不是沈志东的儿子，那他还会是谁？一个无名小卒，一个一辈子也不可能抵达罗马的平庸之辈！ “不可能！”沈小宇睁着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徐畅。 徐畅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嘲弄，“沈小宇，亏你还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你也不动动脑子想想，你妈为什么要把属于你的那五百万给她姘头！她姘头的公司倒了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又没把柄在姓郭的手上，除非……那是她儿子的爸爸，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的爸爸去死。” 是啊，这……这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之前，无论他怎么问怎么央求，他妈都不肯说为什么要把他的钱给姓郭的，会不会，这才是唯一的解释…… 他不是沈志东的儿子，而是郭明杰的儿子！ 他妈在跟沈志东的时候，还跟郭明杰藕断丝连！ 所以郭明杰在他小时候，照顾过他和他妈！ 为什么他妈会让他认沈志东做爸爸？ 废话，能做沈志东的儿子，谁他妈会选郭明杰做爸爸！ “我爸已经知道了吗？”沈小宇对徐畅的话已经信了七分，但还是抱着三分侥幸，也许他爸并不相信沈曦和呢，“沈曦和最有动机弄虚作假，我爸不可能就这么相信她！哪怕重新做一次dna检测——” 徐畅被逗笑，眼神里满满恶意和嘲弄，“沈小宇，你做有钱人的儿子做上瘾了！到现在还他妈的活在梦里呢！知道刚才沈曦和身边的那个男的是谁吗？周金岩周大律师，沈曦和妈妈的法律顾问，知道他今天来干什么吗？”徐畅敛住笑意，凑到沈小宇耳边透漏出一个更炸裂的消息，“沈志东签了遗嘱，这份遗嘱里，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不可能……”他嘴里无助地重复着，祈求着言语能拥有一些魔力，逆转事情的真相，终于，他抓住了一线希望，“不可能！如果是真的，我爸早就把我赶出去了！” 但这希望的苗头立刻被徐畅掐灭，“因为他最近忙着开临时董事会，他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曝其短让人看他笑话！他明明知道沈曦和陷害你，还站沈曦和，让你道歉！明明知道沈曦和扣了你妈，还打你让你滚出去！他是没把你赶出去，但他的态度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第41章 是啊，前几天，沈志东还对他谆谆教导，要教会他为人处世的智慧，要他学会取舍。不过短短几日，态 度就大变样，还会有别的解释吗？ 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沈小宇僵直地愣在原地，他只要一清醒，就会明白眼前的处境，他——又变成了没有爸爸撑腰的野鸡崽。 徐畅于心不忍地叹口气，“想通了就带你妈走吧。”徐畅拍拍他的肩膀，“动作快点，不然等他们开完董事会，抽出空来收拾你妈和你，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骗了沈志东这么久，他会放过你们娘俩吗？五百万，够你们喝一壶的了。” 徐畅见他不动，好心地替他按下门把手，门敞开一条缝隙，沈小宇看到孟淇侧躺在床上嶙峋的背影。 “去吧。” 徐畅想把门整个推开，推到一半，沈小宇麻木地制止了他。 在徐畅意外的目光中，沈小宇将门重新合上。 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逃走。 徐畅皱眉看着他，“时间不多了，再不带你妈走，可就来不及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妈妈长达二十年的苦心谋划，他这十年来的刻苦努力，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如果失去现在的一切，他和他妈，都会生不如死。 他人生中第二次开窍领悟到的智慧不断在他耳边回荡：你必须对成功有强烈的欲望，就像你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一样！ 到了如今这个局面，求生的欲望、对成功的欲望交织缠绕，已经滋生出一个巨大的心魔，驱使他只能向前—— “畅哥，”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坚信对方跟自己一样有着不择手段向上攀爬的野心和贪婪，“人这一辈子改变命运的机会就那么几次，要不要跟我联手试试？” 第42章 ☆、开窍（四） 狗吃巧克力会死。 吃异烟肼会死。 吃河豚毒素制成的胶囊也会死，而且死得更快。 沈小宇坐在车里，观察着路边野地里那只流浪小黑狗的状况。 刚才他丢给小黑狗一只鸡腿，小黑狗警惕性很高，一直等他上了车才跑过来嗅鸡腿。 作为它这辈子最后一顿午餐，这只香喷喷的烤鸡腿诚意满满。 吃完鸡腿后，小黑狗开始了它日常最喜欢的游戏，翻垃圾。 它用小鼻子嗅来嗅去，闻到感兴趣的，就用小爪子刨出来。垃圾堆里只能刨出破烂，可是小黑乐此不疲。 沈小宇津津有味地看着小黑的饭后节目，他小时候一直想养小动物，但是孟淇讨厌掉毛的动物，所以他经常幻想如果他有一条小狗，也许周末会带着小狗去狗狗公园玩飞盘游戏，也许他的小狗会滚一身泥，他就会给小狗洗一个泡泡浴。 他甚至给他想象中的小狗起了名字，叫可乐。 听起来就是被爱的名字，不像眼前这只小黑狗，连个名字都没有。 差点忘了正事。 沈小宇看了眼时间，十分钟过去了，小黑狗还是一切如常。 难道是剂量有问题？ 沈小宇掏出笔记本，开始再一次复盘实验数据。 不在手机上、电脑上留下任何痕迹是徐畅特意叮嘱他的，这几次私下见面，徐畅甚至会查看沈小宇的手机，他的浏览记录、购买记录毫无底线地向徐畅开放，而徐畅缜密的态度就像个怀疑男朋友出轨的女福尔摩斯。 河豚是经徐畅提醒在海边早市买的野生河豚，所有的实验器材都采用最简单的，然后分好几家店现金支付。好处是没有购买记录，几乎不会被注意和追踪到，但坏处是，缺乏更专业的器材，每粒胶囊里河豚毒素的剂量就有点听天由命。 看来今天要无功而返了—— 沈小宇启动车子准备离开，刚才还很欢腾的小黑狗突然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沈小宇走下车，走向小黑。 小黑的眼睛像黑琉璃一样澄澈，看着这个喂它吃鸡腿的友好的人类，呜咽着叫了几声，它四肢扑腾着，却始终没有找到着力点站起来。 河豚毒素起效了。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它会流涎、呕吐、精神沉郁、走路不稳、持续虚弱。 四个小时以后，随着体温降低，它会彻底瘫痪，开始呼吸困难、瞳孔放大等症状。 再过几个小时，它就会陷入深度麻痹中，最终因呼吸肌麻痹导致窒息而死亡。 直到这一刻，看着小黑的眼睛，沈小宇才切实体会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一个无辜的生命自他手中流逝，这是他犯下的无可辩驳的罪孽。 但是跟他接下来要做的事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你成功的欲望有多强烈？为了成功，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那天，在孟淇的病房外，面对徐畅的拒绝，沈小宇并没有气馁，很快他就会让徐畅明白，他是徐畅唯一的选择，同时也是最好的选择。 “你没有退路，”沈小宇先斩断了徐畅继续追随沈曦和的可能性，“如果你拒绝跟我合作，我就会告诉沈曦和你出卖了她，你觉得她还会留你吗？到时候再变成穷光蛋，你还能适应吗？” 徐畅没想到沈小宇这么白眼狼，揪住沈小宇的衣领怒骂，“沈小宇你有病吧！我看你们孤儿寡母可怜，想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还他妈反咬我一口！” 沈小宇强硬起来，把徐畅的手掰开，“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你今天肯让我带走我妈，无非就是怕沈曦和会指使你对我们下手，到时候你犯法脱不了身，再被沈曦和卸磨杀驴！说到底，你跟着她无非也就是图个好前程。我开的条件绝对比她要好，好很多！” 徐畅冷笑几声，“跟着她，我还有机会搏个前程，跟你合作，你有什么？一条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的丧家犬！” 哦，他做了沈曦和的走狗，肯定是受了不少窝囊气，如今看到沈小宇即将坠落，落井下石真的毫不手软。 但是话越难听，攻克他的可能性反而越高。 因为他真实的愤怒、隐忍和欲望。 “至少现在，在外人眼里，我还是沈志东的儿子。” “那又怎么样？”徐畅似乎已经对沈小宇的执迷不悟感到无比厌烦。 “如果这时候沈志东死了，凭借当初的dna报告和近十年的抚养费记录，我就有遗产继承权！” 徐畅上下打量沈小宇几眼，显然对沈小宇话里的杀意感到一阵胆寒和意外，“沈小宇，你他妈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小宇想，他不仅要说，还要做，还 要拉着徐畅一起做。 “畅哥，我们联手吧。”他拉起徐畅的左手，端量徐畅戴着的那块爱彼皇家橡树，“沈曦和用这些小恩小惠收买你让你替她卖命，我不一样，我分你一半家产！”沈小宇坚信，他开出的价格，徐畅无法拒绝！ 徐畅抽回手，像看傻子一样看沈小宇，“我刚才说的话你当耳旁风啊！沈志东已经签了遗嘱，就算你发狠，你敢杀人，那又怎么样，最后沈志东的遗产只会由沈曦和一个人继承！你要是真杀了沈志东，还帮了她大忙呢！” “所以，光沈志东一个人死还不够。”沈小宇觉得此刻的思路是如此的清晰，他有像求生欲一样的渴望成功的欲望，而这欲望最终将他指引到一条险象环生但收益无比丰厚的路上，“我国法律规定，继承人故意杀害被继承人的，不论是既遂还是未遂，均应当确认其丧失继承权。” 在徐畅困惑的眼神中，沈小宇说出这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环，“我们要把沈志东的死嫁祸给沈曦和！让沈曦和失去财产继承权！只要那份遗嘱失效，沈家的家产就是我的了！” “沈曦和就那么乖乖地让你陷害？警察不会查？”徐畅仍旧提出质疑，但音量降低了很多，似乎也在思考着如何饶过这些困难，“不过沈曦和确实有这么做的动机……” “没错！她有杀人动机！”沈小宇知道，徐畅的态度已经开始松动了！他再接再励地继续发散思路说服徐畅，“她妈章丽君因为我和我妈进了沈家被气地远走国外，她也失去了唯一的继承人身份，所以她对自己的父亲沈志东心怀怨恨！这就是杀人动机！” “可是沈志东立了遗嘱，已经确认将遗产都给沈曦和了，沈曦和还有什么理由杀人呢？”徐畅跟着他的思路继续提问。 “畅哥，你不觉得遗嘱这事有些奇怪吗？”沈小宇也从遗嘱事件最初的震惊中走了出来，理出了一些思路，“在大股东要求召开董事会临时会议提议罢免沈志东董事长职位的当口，即使沈志东看到了那份dna检测报告，知道我不是他亲儿子，他有什么必要非要在这个时间点立一份遗嘱呢？” 徐畅猛地抬头，“你是说——” 沈小宇点点头，“没错，这就是沈曦和跟沈志东达成协议的条件！她会在董事会给沈志东站台，而沈志东作为回报，签了这份遗嘱！” 第42章 徐畅忽然笑了一下，“你小子，不愧是考上海城大学的高材生，脑子真是灵光！” 沈小宇心里知道，徐畅的立场又往自己这边偏了一些，马上，他就会完全成为自己人！ “但我们都知道，遗嘱签了也不是万事大吉，遗嘱是可以修改的，沈曦和当然不希望自己也被卸磨杀驴。所以，她可能比我更希望沈志东去死吧？” 徐畅深深地看了沈小宇一眼，他掏出口袋的烟，又烦躁地放了回去，忽然嗤笑一声，“沈志东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摊上你们这对卧龙凤雏的好儿女。” “哦，关于这个，”沈小宇看了看病房门，那扇门里，他的妈妈的答案肯定更权威，他干巴巴地说，“他这辈子造的孽就已经够多了。” 徐畅没再同情沈志东，接着问沈小宇，“现在，沈曦和已经有了足够的杀人动机，那她会采用什么手法呢？” “所以你加入了？” 徐畅没有回答沈小宇的话，而是答非所问地继续延伸刚才的问题，“到底什么样的死法，才会让警察把注意力引向沈曦和呢？买凶杀人？制造意外？不行，就算我们联手，也不可能毫无破绽，最后别说陷害沈曦和，我们栽进去的可能性太大了！不行！”徐畅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还是被性格里的懦弱占了上风。 但他的话给了沈小宇提示，直接导向沈曦和的杀人手法吗？ 忽然，沈小宇脑海中灵犀一闪—— “下毒！” “什么？”徐畅疑惑地问，“下什么毒？你去哪里能搞到毒药？这些毒药可都是违禁品，你在网上买了，警察分分钟查到！再说了，下毒为什么会让人怀疑是沈曦和做的？” “河豚毒！”沈小宇的思路又更清晰了一些，真是天助我也，沈曦和从前的挑衅全都会变成背刺她的利器！ 徐畅沉默了，沈小宇从他的沉默里，看到了成功的征兆。 “所以，你加入了？”沈小宇必须从徐畅嘴里听到确切的回答。 徐畅倚着墙，定定打量着沈小宇，而沈小宇坦荡地看着他，无论是一半家产，还是趋于缜密的计划，还有从沈曦和那里遭受的屈辱，这些都是徐畅无法拒绝的理由。 徐畅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掏出手机，他解锁手机，将屏幕转向沈小宇。 沈小宇震惊又胆寒地看到，徐畅的手机停留在录音界面上，刚才所有的对话，徐畅竟然全程录音了！ 徐畅将手机装回兜里，他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沈小宇，我不相信你，你跟沈曦和没有区别，你们都瞧不起我！又想利用我让我卖命！” 沈小宇想解释什么，但是被抓住了命门，说什么都像垂死挣扎，如果徐畅把这段录音发给沈曦和，那他和他妈，还有活路吗？ 他，终究是太天真了吗？ 难道，徐畅真的是蠢到家了，还对沈曦和死心塌地地爱着吗？ 就在沈小宇想着干脆放弃这一切冲进门去带着他妈离开时，徐畅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用力晃了晃。 “但为了那一半家产，我加入！你他妈要是敢卸磨杀驴，咱俩就一起完蛋！” 第43章 ☆、开窍（五） 沈小宇把车停在别墅门前，陈升恭敬地上前替他打开车门，周到地询问他有没有吃晚餐，想吃些什么。 听说陈升是在瑞士学的酒店在英国进修的正宗英式管家服务，现在年薪百万。 沈小宇想，如果他只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那他毕业后极大概率混得远远不如陈升。而现在，就因为他是沈志东的儿子，一个年薪百万的人会替自己拉车门，更多年薪百万的人会恭敬地叫他小沈总，费尽心思跟他搞好关系。 当沈志东儿子的身份一失效，过去迎上来的那些人别说高看他一眼，不踩上一脚都算好的。 沈小宇没有心情吃饭，随便应了声，问陈升“他爸”回来没有。陈升说还没有，这让沈小宇松了一口气。 进了别墅，沈小宇特意点了几个菜，把陈升支走，看四下无人，他进了沈志东的书房。 沈曦和“特意托人”从国外买回来的心脏保健药就静静放在书房的书桌上。 其实这药网上就有卖的，根本没沈曦和说得那么稀罕珍贵，想来不过是靠着这种小细节来凸显她的“孝顺”，最后这个大孝女一套组合拳，哄得沈志东签了遗嘱。 沈小宇冷笑一声，从兜里戴上白手套，沈曦和、沈志东、陈升都拿过这个药瓶，上面留着他们的指纹，沈小宇避开可能留下指纹的瓶身，小心翼翼地托住瓶底和瓶盖，靠着摩擦力打开了药瓶，他把药瓶里剩下的药倒在一个密封袋里，然后把另一个密封袋里的胶囊倒进药瓶里。 今晚，沈志东吃下药不久就会毒发，到时候他再趁着众人着急忙慌送沈志东去医院的当口，把药都换回去，造成药瓶里只有一粒毒药在某一个随机的日子被沈志东吃下的假象。 等去了医院，如果沈志东死了，医生可能判断为心源性猝死，沈小宇会根据沈志东的症状反驳，并要求医生检测沈志东的血液，最终将死因从心源性猝死转向河豚毒素。 沈小宇会立刻报警，占领先机，而沈曦和则会被徐畅绑架，制造出毒杀亲爹阴谋暴露畏罪潜逃的假象。 徐畅说得很有道理，沈曦和有充分动机、有作案机会、她妈在国外也可以随时投奔，简直集齐了凶手所有的不利条件。 老爸死了，姐姐杀父逃跑，剩下一个沈小宇独撑大局，到时候大股东和公司元老肯定会争权夺利闹得鸡飞狗跳，沈小宇趁这个机会把从沈志东那里继承的股份和遗产一卖，分徐畅一半后，带着孟淇远走高飞。 这个计划，他和徐畅想了无数遍，一遍一遍复盘其中可能出现的差错，最后采用了最简化的版本，最简化，就意味着每个环节的出错率最可控。 想到徐畅，沈小宇不得不佩服沈曦和识人的眼光，这么不起眼的小人物都能被她发掘，可惜因为她骨子里的傲慢而最终将这么得力的助手推向了自己。这不是命运使然，又是什么呢？ 沈小宇将药瓶放了回去，接下来，他只需要静静等待沈志东的死亡…… 沈小宇走出书房，餐厅里传来沈志东爽朗的笑声，沈小宇一下子呆立在原地，好像做了坏事立刻被抓包一样心如擂鼓。 他缓缓走向餐厅，沈志东和沈曦和正在讨论着什么，看到他的身影，两人默契得收声，让沈小宇觉得自己是个打扰了他们父女谈心的不受欢迎的客人。 “小宇，过来吃饭。”好在沈志东没有在陈升、阿姨他们面前撕破自己的身份，当然他也可能出于不想被人看笑话的考量。沈志东看向自己的目光，竟然还带着和从前一样的父亲一般的慈爱。 哦，他们这些有钱人，惯会装的。 沈志东在外人眼里，是个风度翩翩儒雅睿智的商人，谁会知道私底下他出轨成性还家暴？ 沈曦和在外人眼里，是个容貌、才华、涵养都出众的顶级白富美，谁会知道私底下她像个泼妇一样又争又抢？ 如果是过去的沈小宇，也许会撕碎他们无耻的伪装，让全世界都看到他们虚伪面具下的无耻。 但是现在的他，因为父亲的教导，成长了。 他安静地坐下，跟父亲打了招呼，甚至破天荒地叫了沈曦和一声姐。 沈志东意外地挑了挑眉，嘴角竟然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而沈曦和，仍是一脸嘲讽的笑意，“这声姐，我可不敢应，某人上次见面，还说要杀了我呢！” 沈小宇把所有的委屈和窝囊都咽下，努力挤出一个谦卑的微笑，“爸，上次是我太冲动了，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以后你们都去死吧！ 沈志东好像很满意他的表现，还给他夹了菜。 沈小宇乖乖地陪着父亲、姐姐吃完了最后的晚餐。 吃完饭后，沈志东要沈曦和今晚留下，明天一起去公司。 沈曦和阴阳怪气地说，“不了，我怕半夜被人掐死。” “好了，”沈志东像个普通人家的爸爸一样站出来充当和事佬，“别总是针对你弟弟，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姐弟就是世上彼此唯一的亲人。” 沈小宇和沈曦和对视一眼，双方眼神中的嫌弃用再好的演技和心理建设都掩盖不了，两人颇有默契地转开视线。 “爸，好端端地说这话干嘛！”沈曦和站起身来背起包，“我得早点回去了，明天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得留足精神。” 沈曦和走了。 沈小宇看着她的背影想，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她呢？ 徐畅应该不会突然掉链子吧？ 他们曾经粗略算了一下，沈志东一死，他们每个人至少能分到五亿！ 五亿，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徐畅没理由继续给沈曦和这个恶女做狗吧？ 那么，再见了，姐姐。 “小宇！” 第43章 刚才他想沈曦和被徐畅先奸后杀的场景想得太投入，竟然忘了沈志东的存在，听到他喊自己，沈小宇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沈志东，这一看不要紧，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怎么沈志东的眼神里竟还有一丝歉意？ 沈志东叹口气，“我知道你姐姐最近做得有些过分，但公司最近的形势你也清楚，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会让她把你妈妈送回来。你放心，爸爸不会为了一点钱，就把你妈妈逼上绝路，她毕竟是你妈妈……” 沈小宇越听越觉得心惊肉跳，沈志东在给他下什么迷魂汤？ 迷魂汤的剂量还在加大，“你今晚表现地很好，没再被你姐姐抓住把柄，其实你该向你姐姐学习，手里握有筹码才能上桌，上桌了，就要把每个筹码的利益发挥到最大！”沈志东拍着他的肩膀，“小伙子，以后你肩上的担子会越来越重，你得快点成长起来！” 多可笑啊，在自己下定决心要杀了他时，他开始表演起仁慈的父爱了。 哦，他沈小宇缺爹，反过来是不是可以说，沈志东也缺个儿子？ 所以哪怕是对着眼前的假儿子，他依然可以靠着表演这一套虚假的父爱来过一过当爹的瘾？ 在沈小宇的忍耐即将耗尽时，陈升托着托盘走到沈志东面前，托盘里放着两粒药和一杯水，“先生，大小姐走前叮嘱我，让您别忘了吃药。” 沈小宇死死盯着那两粒药，感觉自己呼吸都停滞了。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僵硬，他缓缓地松一口气强迫自己转移视线，身体放松下来。 沈志东捏起那两粒胶囊，扔进嘴里，然后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沈小宇突然鼻子一酸，他强忍住眼泪，低头将那股泪意憋了回去。 他这么多年渴望的父亲，只得到了短短几十天父爱的父亲，在几个小时后，就要彻底失去了。 哪怕是假的，也让他心酸难过委屈到极致。 沈小宇享受着最后的父爱，眼神一遍遍扫过沈志东的脸。 他该如何回报这份父爱呢？ 父亲，我将从你身上学到的一切，全都还给你。 第44章 ☆、开窍（六） 沈小宇窝在房间的单人沙发上，这沙发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妈妈的怀抱”，他被这怀抱支撑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呼吸着。 他小时候紧张时会啃指甲，后来孟淇给他买了一种带苦味的指甲油强行让他戒掉了这个恶习。现在，失去了妈妈的管束，他忍不住又啃起了指甲。 已经一个小时了，楼下还是没有动静。 沈小宇现在很难准确判断自己的心情，是希望沈志东赶紧毒发身亡赶紧走下一步流程，还是更希望自己做的那些毒胶囊剂量出了偏差。 忐忑间，一阵震动声差点让他滚出“妈妈的怀抱”，沈小宇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手机，没有任何消息，那震动是哪里来的？ 他木然地转动僵硬的脖颈，搜寻着震动的物品，很快锁定了床上的书包。 沈小宇走过去，从书包里取出震动物——一个最新款的小天才电话手表。 是徐畅送他的“礼物”。 这是他收到的最荒谬的礼物，甚至恶意地想徐畅送他这个是不是故意恶心他嘲讽他像“小学生”一样菜。 但徐畅几句话就打消了他的恶意联想，通过电话手表联系，他们各自的手机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徐畅还说，这款电话手表绑定手机后，可以精确定位到楼层。他不相信沈小宇，所以像个安全感缺失的家长一样，要时时刻刻掌握沈小宇的行踪。 就在一个小时前，沈小宇刚用电话手表发送了事先约定好的沈志东已服药的信号。但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徐畅还没有收到最新进展，明显他也等得着急了，发了一连串问号过来。 沈小宇想了下，发送了一个代码b过去，这是他们约定的另一个信号，代表药物可能失效。 又过了几分钟，徐畅发过来一个地址，同时发过来代码ss，代表让他立刻来这个地址。 沈小宇点开电话手表上的导航地图，发现那个地址所在地是一处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在这么关键的节点，徐畅为什么非要约自己见面？ 沈小宇回过去一个问号，然后徐畅的电话就跟催命鬼一样打了过来，“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你马上过来！”没等沈小宇说一句话，徐畅就快速果决地挂断了电话。 这种受制于人的滋味真难受，沈小宇沉下脸，心想，自己和孟淇受了这么多年苦才能拿到五亿，徐畅凭什么拿到跟自己一样的结果？ 但算账的事只能以后再说，眼下还用得着他，沈小宇“好脾气”地遵循徐畅的指示下楼准备出门。 刚下楼梯，就看到陈升端着托盘从书房出来，沈小宇猛地刹住脚步，装作关心询问，“这么晚了，我爸还在书房工作？” ：= “是，”陈升言简意赅地回答，“少爷您有事找先生？” 看陈升的表现，沈志东现在一切正常。 不得不佩服，他这个假爹，命是真硬啊，狗都扛不过十分钟，他扛了一个多小时，一点事没有。 “没有，”沈小宇朝门口走了几步，垂下头降低语调让自己的表演更真实，“我要回学校突击一下，不然期末可能要挂科了。”说罢，不等陈升开口，沈小宇就急匆匆离开了。 他开着车进了商场停车场，徐畅肯定根据电话手表的定位看到他进来了，沈小宇刚停好车，徐畅就发过来一个停车位号码，沈小宇根据这个号码找过去，发现那个停车位上停着一辆灰色比亚迪秦，看车况这车至少开了五六个年头了。 车没熄火，钥匙就插在钥匙孔里，沈小宇猜想徐畅就在附近，也许就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里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果然，徐畅发来了下一步指示，“开着这辆车去这个地址。” 沈小宇一搜索就发现，徐畅新发来的地址是一片郊外的烂尾楼。 月黑风高郊外无人之地，他到底想干嘛？ 沈小宇此刻寒毛直竖，直觉徐畅这番操作太不寻常，总被他这么牵着鼻子走—— 徐畅可能看破了他的犹豫，又发来一条，“我们在那里会面。” 沈小宇沉下气，五个亿的诱惑，徐畅应该不会无聊到大晚上遛自己玩，他一咬牙，上了比亚迪，将车驶向那片在他人生里从未解锁过的烂尾楼地图。 好在，当他把车停下时，徐畅已经等在那里。 徐畅站在一辆看着坑坑洼洼但还生命力卓著的五菱宏光面包车前，双手抱臂向他看来，面包车昏黄的车灯将徐畅的身影勾勒出来，在暗夜中带着一抹诡异的和谐—— 沈小宇不禁刻薄得想，这一幕实在太衬徐畅阴暗爬行的性格了。 “畅哥，大晚上的，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沈小宇装作轻松地调侃。 “送你的车，开着还顺手吗？”徐畅也回之以调侃。 徐畅的“礼物”，真是愈发诡异了，继电话手表之后，他又给自己送来一辆不知道开了几手的破车。 “还行吧，”沈小宇硬着头皮接受了这份“礼物”，“不过你送我车干嘛？” “你难道要开着自己的车装尸体吗？”徐畅一句话，就把沈小宇钉死在原地。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车要装谁的尸体，沈小宇感觉自己的脑子和舌头都不利索了，“要……要我装吗？我……我没有经验……”他语无伦次地拒绝着，刚说完就觉得自己的借口真他妈蠢到家了，难道徐畅很有经验吗？ “第一次都会不适应，习惯就好了。”徐畅冷酷地说。 我草，你他妈装什么呢！沈小宇在心里骂开了，老子花五个亿，不就是让你干这些脏事儿的吗？！ 徐畅像是看穿了沈小宇的内心，嘲讽一笑，“沈小宇，我们之间没有义气、没有信任，只靠着单纯的利益联结，我能做到的，就是把人给你绑过来，至于人怎么处理，是杀是埋，你自己看着办！” “我们之前不是这么说的！”沈小宇越想越气，“这不公平！给沈志东下毒是我做的，如果沈曦和也要我来杀，那——”那你凭什么拿五个亿？ “沈志东死了吗？”徐畅出口打断他。 “还没……”沈小宇像是在课堂上被老师抽中答题但回答错误的小学生，有些羞愧地低下头，“胶囊的剂量可能出了点问题……” 徐畅嗤笑一声，“计划是我们两个人定的，现在是你那部分出现失误，我凭什么为你的错误买单？”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沈小宇硬着头皮辩解，“迟上一两天，也不耽误我们的计划！” “迟上一两天？沈小宇，用不用我提醒你，明天董事会只要沈志东保住了董事长的职位，下一步就处理你和你妈！到时候，你能嘴硬不供出我？”徐畅恶狠狠地揪住沈小宇的衣领，“沈小 宇，现在我上了你的贼船，你他妈要是再敢掉链子，不用沈志东动手，老子先废了你！” 第44章 沈小宇此刻又羞愧又窝囊又恼怒，但是他对徐畅无计可施，就像徐畅说的，他们现在是一条贼船上的人，他搞徐畅，整艘船都得翻。 他只能窝囊地好声好气地诚恳道歉，“我知道了畅哥，回去我就把药换成最大剂量，明天沈志东一定会死！” 徐畅这才冷哼一声放开他，“走吧，带你看看场地。” 徐畅掏出一个手电筒，照亮身前一米见方的地面，而前面那片废弃的建筑群，在黑暗中就像张着巨口的怪兽等待着猎物被吞噬。 沈小宇腿哆嗦着不肯走，“畅哥，要不等白天？” 徐畅半拖半架着他往那怪兽的口中走去，“杀人你都不怕，还怕黑啊？！” 沈小宇到底没抵得过徐畅，被他拖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十来分钟后，他们走了出来。 沈小宇全身被冷汗浸过，夜风一吹，像劫后余生一样打了个哆嗦。 “记清楚地址了吗？”徐畅语气里的鄙视都不屑掩饰。 沈小宇今天在他面前丢的脸终身难忘，但他也只是虚弱地点头，认真回答老师的提问，“左边第二排三单元二楼东户。”沈小宇心中有个疑团吊得他百爪挠心，“畅哥，这片烂尾楼你怎么这么熟悉？” 徐畅沉默了一瞬，然后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我以前流浪的时候，在这片住过。” 徐畅之前过得这么惨吗？沈小宇脸上刚带着点同情的神色想安慰一番，徐畅就哈哈一笑，“逗你玩的，你做准备的时候，我也没闲着。这片烂尾楼十几年了，周围荒芜一片，连流浪汉都懒得来，在这里藏个人最合适了。” 沈小宇讪笑几声，心里对徐畅的厌恶又加了几分。 多出来的河豚毒素也别浪费，找机会送他去跟沈曦和团聚。 沈小宇镇定地跟徐畅告别，开着那辆破车回了商场，重新换回自己的车开回了沈家别墅。 看到他回来，陈升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嘴询问，沈小宇装模作样从车里带出一些教材上楼。 后半夜，他偷摸进了书房，将药瓶里的药又换了一份加强版。 沈小宇想，这次他这个便宜老爹再硬的命也扛不住了。 回到房间后，沈小宇再无睡意，瘫坐在“妈妈的怀抱”里直勾勾地看向窗外，直到天光放亮，直到沈志东的车开出庭院。 那辆车渐渐消失在沈小宇视野里，他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他有预感，这次，他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他的“爸爸”了。 八点钟，小天才电话手表再次发来烂尾楼的定位以及一个ss的信号。 搞什么？徐畅是跟那片烂尾楼杠上了，还是跟自己杠上了！ 沈小宇到底没沉住气，拨通了对面的电话，“喂，畅哥，又怎么了？这边还没开始呢！” “沈小宇，”徐畅呼吸里是掩饰不住的急促和紧张，“情况有变，我只能提前动手了！” 沈小宇手里的小天才电话手表一失手掉到了地上，徐畅还在那一头呼叫着他，“沈小宇，你得马上过来，沈曦和快死了！” 操，徐畅可真他妈是个天才！ 第45章 ☆、开窍（七） 白天的烂尾楼仍然一派鬼气森森，沈小宇把车停下，迟迟没有熄火。 周围没看见徐畅的那辆面包车，他该不会撂挑子跑了把这个烂摊子扔给自己吧？ 沈小宇盘算着眼前的状况，越想越是死路一条。 在原计划里，沈志东毒发被送去医院，沈曦和要跟去医院，沈小宇提出化验血液确认沈志东被人下毒，沈曦和再消失，这一整套流程走完，才符合她是阴谋被戳破而逃跑的假象。 如果沈曦和已经死了，那整条逻辑链条就不成立了！ 到时候警察调查，沈曦和是失踪而不是逃跑，那沈小宇就可能成了最大嫌疑人！ 沈小宇一想到这层，牙都要咬碎，他狠狠地锤了一下比亚迪的方向盘，心想自己真不该被徐畅这个王八蛋迷惑上了贼船，现在要被他害死了！ 如果当时他带着孟淇走了…… 现在也还来得及！ 哪怕是最坏的结果，也可以跟着妈妈在海外过得自在，而沈志东这个王八蛋和沈曦和这个贱人就烂死在这里！ 沈小宇调转车头，盘算着接下来的路线，要先去别墅拿几块沈志东的手表，再去接孟淇。几百万傍身，他们在国外至少还可以撑一段日子。 小天才电话手表又震动起来，徐畅还有脸联系自己！ 沈小宇拿起电话手表想扔出窗外，突然脑中好似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一片混沌中的出路——可以嫁祸给徐畅！ 一个攀龙附凤的小保安，扒上了白富美不松手，被沈志东棒打鸳鸯，拿遗嘱做筹码逼沈曦和分手，沈曦和要甩了徐畅，这个小保安一脚踏空豪门梦碎，所以给沈志东下毒，还亲手杀了沈曦和！ 这完全说得通！ 之后，沈志东的遗产照样到了自己手上，他就不用逃跑了！ 沈小宇越想越觉得这个新计划简直天衣无缝，现在就差怎么说服徐畅背锅了。 他完全有信心，毕竟沈曦和就是徐畅杀的，这锅他不背都不行！背了至少跑路还能从自己这里拿一笔丰厚的封口费。 沈小宇调整好心态和策略，内心也不急不躁了，游刃有余地接通了电话，他先入为主地指责起徐畅，“我到了！你人呢？！让我一个人过来收拾烂摊子，畅哥你这也太不地道了！” 徐畅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说话的内容更是镇定地过了头，“我刚去五金店买了些工具。”沈小宇刚想问这紧要关头你买什么工具，徐畅紧接着就解答了他的疑问，“斧头啊、垃 圾袋什么的，一会儿碎尸用得到。” 沈小宇没吃早饭，听到这些胃里止不住直冒酸水。 操，这么个狠人，能说服他背锅吗？ 沈小宇刚涌起的信心一下子焉了，万一跟他提背锅，他不答应还把自己也碎了呢？ 沈小宇环顾四周，他只有一辆破车和一个小天才电话手表，对方手里可是有崭新的斧头啊！ 要不还是跑吧！ 沈小宇的手好像黏在了方向盘上，他可不想跟这个疯子继续共沉沦了，什么遗产都去见鬼吧！他要带着妈妈远走高飞！ 徐畅透过小天才电话手表的轨迹变动好像看穿了沈小宇的软弱与退缩，他冷静地抛出一个新方案，立刻就让沈小宇迷途知返。 “沈小宇，我有办法能让警察怀疑是沈曦和做的。” “什么办法？”该不会是骗自己的吧。 “ai换脸！我拿到了沈曦和的手机，到时候用她的手机跟其他人联络，制造她还活着的假象，就可以继续我们的原计划了。” 沈小宇倒吸一口凉气，迅速把这条思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竟然——很通畅！最大的危机竟然就这么解除了！ “畅哥，你真是个天才！”沈小宇虽然心里一直瞧不上徐畅，但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灵活变通和临危不乱的能力。 “现在，下车！”徐畅见沈小宇接受了新计划，立刻开始下达新指令，“去约定地点看着沈曦和。” “沈曦和不是已经死了吗！”一想到要去烂尾楼里见沈曦和的尸体，沈小宇人都麻了，“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操，人都死了，你怕个屁啊！”徐畅好像也在开车，电话里传来导航的背景音，“这附近有野狗，别让野狗把尸体撕烂，到时候不好处理！” 妈的，更恐怖了。 “现在就去！”徐畅跟催命似得催着。 “好……”沈小宇的手恋恋不舍地离开给他带来安全感的方向盘，他苦着一张脸，怀着比上坟更沉痛的心情一步步走向烂尾楼。 左边第二排三单元二楼东户。 越靠近，沈小宇的脚越软。 终于，他再次踏进了这间房子，他的脚尖只敢轻轻触地，可能比死了的沈曦和更像个游魂…… 沈曦和在哪儿，客厅没有…… 沈小宇环顾房子的格局，是不是在里面的卧室…… 越过一堵墙，那副充满视觉冲击力的画面就赤裸裸砸进他的眼睛。 沈曦和被反捆着绑在一张椅子上，干涸黏腻的血迹糊满了她的脸庞，一堆苍蝇贪婪地围着她乱飞，而她，一动不动。 沈小宇第一次看到沈曦和，是在一个网页的照片上，那时孟淇在网上搜索章丽君的最新消息，带出了沈曦和的照片，沈小宇看着图片上的漂亮女孩，以为是明星，问孟淇她是谁。 孟淇撇了撇嘴说，按血缘，算你姐姐吧。 沈小宇后来会经常点开那个网页，看看他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的姐姐，揣测她是什么样的性格，如果知道他的存在，她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后来，沈曦和开通了社交账号，沈小宇注册小号加了关注，社交媒体上的沈曦和是一个优雅从容的人，那如果知道他的存在，应该也会理解吧？会……接纳吧？ 第45章 后来他知道了，她对自己只有厌恶和痛恨，他之前所有的好奇和妄想也相应全都转化成了变本加厉的恨意。 他恨她从小优渥的生活，恨她的高高在上和不可一世，恨她永远光鲜亮丽—— 可看到她死得这么狼狈，连他的恨意都冲淡了…… 沈小宇的眼睛微微灼热，不，他绝不会为这个将妈妈和自己逼上绝路的贱人难过！ 沈小宇深吸几口气想给自己鼓足勇气，空气里蒸腾的血腥味被他猝不及防吸进肺里，顶着他胃里的酸水也翻涌起来。 沈小宇捂住嘴干呕了几声，想退出去，这时徐畅的催命电话又打了过来。 此刻想到徐畅，沈小宇的头更大了，这家伙，真舍得下手，下手真狠。 他不敢怠慢，连忙接通，“畅哥，我已经到了。” “沈曦和呢？”徐畅冷冷地问。 “尸体还在，没被野狗——”沈小宇猛地停住！ 沈曦和眨眼了！ 是他的错觉吗？ 他头皮一阵阵发麻，腿都吓软了差点瘫坐在地上，幸亏后面有一堵墙抵住了他。 沈小宇上下牙打战，“畅哥，沈曦和……沈曦和诈尸了！” 沈曦和的眼睫毛被血迹糊住，她好像耗尽最后的力气，缓缓地睁开眼睛，缓缓的抬头，游离的目光逐渐聚焦，正对上了沈小宇惊恐无助的表情。 “是你啊……” 她——没死。 也许是回光返照，马上就死了。 后面那堵墙给沈小宇提供了很好的支撑力，他克服着恐惧，夺回瘫软身体的控制权——他不想在她死前，留下自己是一个孬种的印象。 “嗯，是我，我联合徐畅做的！”沈小宇摆出一副大仇得报的冷酷面孔，他还想再说几句话嘲笑沈曦和，但电话手表里徐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表演。 “沈小宇，还愣着做什么！看到地上的木棒了吗？”沈小宇听从徐畅的指示在地上扫了一一圈，很快看到了地上那根沾血的木棒，徐畅就是用这个把沈曦和活活打死，哦，还没死，还留着一口气。 “看到了。” “拿起来。” 沈小宇不明所以地捡起木棒，“然后呢？” “然后打她！打死她！他妈的这还用我教吗！你是猪吗！”徐畅在电话那头气喘吁吁地爆着粗口，“动手！” 沈小宇拿着木棒无助地看向沈曦和，而沈曦和，死到临头嘴角仍是一抹嘲讽的笑意。 “沈小宇……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拿到……我爸的家产了吗？别做梦了，你就是个……野种……” 沈小宇握着木棒的手紧了紧。 “你这辈子……就是个……野鸡崽！” 原来滔天的恨意真的可以克服恐惧，沈小宇握紧木棒。 身后，传来急促凌乱的脚步，应该是徐畅赶来了。很好，就让他在一旁观看，自己亲手报仇雪耻的精彩画面！ 沈曦和，就让你最痛恨最瞧不起的我送你一程！ 木棒高高举起，重重挥下！ 就在木棒要砸到沈曦和头颅的那一刻，身后忽然扑过来一个人影将沈小宇扑倒在地！ 沈小宇猝不及防被扑倒，手中的木棒也脱手，来人的力气比他大，试图反拧住沈小宇的双手，沈小宇奋力挣扎，他一只脚蹬到了墙体，靠着一股巧劲把来人顶开，沈小宇拾起木棒，像被困在角落的野兽怒视着来人，今天，谁来谁死！ 然后他震惊的发现，来人竟然是徐畅…… 沈小宇凶狠的表情瞬间变得茫然，“畅哥……” 徐畅他妈的又想干什么？人都快被他亲手打死了，现在于心不忍开始英雄救美了，他有病吧！ “你现在后悔是不是太晚了！”沈小宇想骂醒他，“留她活口，咱俩都得玩完！” 徐畅毫不在意，他走到沈曦和面前，用手抹开她脸上的血迹，双手捧住她的脸，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意，“没事了。” 沈曦和回之以欣慰的微笑。 沈小宇只觉得自己陷在一个超级诡异的梦境里，所有人物的走向统统超过了他能理解的范畴。 “怎么回事？徐畅你疯了吗？”他干巴巴问道。 徐畅冷冷看向他，“今天，只有你一个玩完。” 沈小宇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但看懂了他的表情，还记起了徐畅说过，他去买了斧头…… 沈小宇撒腿就跑，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被做局了！ 他被徐畅这个王八蛋和沈曦和这个贱女人联手做局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楼梯间那一记耳光！ 怎么那么凑巧，正好让自己撞上？！ 后来那一连串的事，孟淇的下落，dna报告，沈曦和那份遗嘱，所有一起都可能是假的！ 只有自己动手下毒杀了亲爹才是真的！ 操！ 沈小宇向楼梯冲过去，但徐畅先一步堵住了楼梯口，沈小宇转而奔向另一个房间，那里有一扇窗户，窗外一片光明。 二楼而已，跳下去不会怎么样，马上开车走！ 沈小宇跑到窗边，窗外工地上长满高高的野草，缓冲力可以。 徐畅已经跑了过来，不能再等了！ 沈小宇提起一口气，翻窗跳了下去，奔向了他的自由！ 只是，他对这里的地形实在不了解，所以在他落地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命运呼啸而来的嘲弄。 藏在深深的草丛中裸露的钢筋直插进他的喉咙、心 脏、腹部…… “野鸡崽！” “野鸡崽！” “野鸡崽！” 那些该死的声音又来了。 他该躲到哪里去？ 突然，眼前一扇门打开，门里是诱人的白光。 只要走进去，就可以解脱了吧…… 就可以从噩梦里醒来了吧…… 迷蒙之中，耳边似乎有人耳语，她在说什么呢？ 沈小宇想驻足倾听，可那扇门开始缓缓关闭！ 他冲向那扇门，他要留在那道诱人的白光里。 他摸到了门了！ 走进门里的一刹那，他听清了那道声音。 “沈小宇，你给我妈带个口信，所有害她的人，我一个一个送去见她！” 第46章 ☆、业海（一）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法医初步判断死因是创伤性休克死亡。” 现场已经拉起警戒线，几段裸露的钢筋狰狞地从被压扁的草丛里伸出猩红的爪牙。苍蝇已经闻腥而来，围着钢筋和草叶上的血迹开始它们的饕餮盛宴。 市局刑警队队长李国栋皱眉看着二楼的窗口，在脑海中模拟着沈小宇跳楼逃跑被钢筋刺穿的过程，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献祭给了贪念。 “他多大？” 张伟翻了翻笔记本，“沈小宇2005年出生的，今年才20岁。” 才20岁，就敢绑架、杀人、分尸。 当然，这只是沈曦和昏迷前的一面之词，要验证这个结论，还需要大量证据。 张伟接了个电话，回来告诉他医院那边来消息，沈曦和已经醒了。 “她男朋友呢？”李国栋想起这个案件另一个关键人物。 “徐畅现在就在沈曦和的病房外。” “不能让他们见面，两人分开询问。” “姓名？” “徐畅。” “年龄？” “27岁。” “你和死者沈小宇是什么关系？” 徐畅明显一愣，眼神中流露出慌乱和后怕，双手不自觉地握到一起搓动，“沈小宇死了？” 李国栋的目光锁紧徐畅的一举一动，“沈小宇死的时候你不就在现场吗？” “我叫救护车了！”徐畅嘴唇颤抖着，“我没敢动他，怕一动他失血过多……他那时候还有气……”徐畅像是终于意识到沈小宇的死亡能将他置于何种境地，他紧张起来，“警察同志，我发誓不是我干的！我根本没碰到他！他自己跳下去的！” “你先冷静一下，是不是你干的要靠证据说话！目前我们只是初步了解一下情况，你先回答问题，你和死者沈小宇什么关系？” 徐畅苦着一张脸，“我跟他……没有关系……只能算是认识。”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徐畅好像有些难以启齿，“我是她姐姐的……算是男朋友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男朋友’？”张伟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一点嘲讽，李国栋看了他一眼，张伟立刻收敛。 但那嘲讽已经被徐畅完全接收到，他自嘲一笑，“我们俩身份、家世、学历、样貌……都差距太大了，她家里肯定不同意，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段关系能维持多久……说是她的正牌男友，有点自取其辱了，其实我的存在，在她周围人看来，已经是她的一个污点了……” 李国栋和张伟对视一眼，他们已经大致了解过徐畅之前的经历，他最后一份工作，是沈曦和布展的美术馆的临时保安，这就是两个圈子天差地别的人开始产生交集的地方。 第46章 “那沈曦和为什么要让你做她男朋友？”李国栋已经确认，这段关系的决定权牢牢握在沈曦和手里。 “我不知道……”徐畅含含糊糊地回答，眼神乱飘却出卖了他心底的想法。 “徐畅，现在涉及到刑事案件，如果你刻意隐瞒，情况会对你很不利！”张伟喝到。 徐畅被吓得打了个冷战，立刻被攻破心理防线，倒豆子一般交代出来，“我觉得她肯定不是因为喜欢我！”李国栋和张伟忍住笑意，沉下脸继续听着，“她多半是把我当成用来气她爸的道具！就是她知道她爸有个私生子，她很生气，她、她就想故意恶心她爸！她一个千金大小姐找个小保安，说出去，人家都会笑话她爸……”徐畅越说声音越低，头也越来越低，最后苦笑一声，“我一个小保安，对她也就这点利用价值……” 李国栋和张伟也是男人，知道男人吃软饭的精神压力，尤其是这种吃还吃不明白的，徐畅的自尊心已经跌到谷底，他们没必要赶尽杀绝。 “今天早晨7点36分，110报警中心接到你的报案，你说你女朋友沈曦和失踪了，沈曦和不过是几个小时没跟你联系，你为什么会判断她是失踪，而不是跟你失联？” “她昨晚特意嘱咐我今天早点接她去公司，她今天有特别重要的事，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联！而且……”徐畅停顿了一下，“而且我心里就是有不好的预感，我觉得她可能遇到危险了……我报了警之后我也去了几处她常去的地方找她，都没找到……”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预感？” 徐畅抿了抿嘴唇，“我觉得她那个圈子，她家里人，都挺不正常的……她爸有私生子，他妈跟小白脸出国了——”徐畅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猛地一惊，“其实她妈的事我也是听说的，可能是别人瞎说的，我也不清楚……但我见过的她爸那个小三，出轨乱搞，被她爸关进国外的疗养院了，还有她那个弟弟，就是沈小宇，他……他曾经当着很多人的面，扬言要杀了曦和！这你们都可以去问，在场很多人，哦，当时她爸也在场！你们可以去问她爸，如果她爸不是特意袒护儿子的话，应该会说实话……” 张伟打字的手顿了顿，看了李队一眼，李国栋面上不露分毫，继续追问，“那你又是怎么在那片烂尾楼找到她的？”李国栋紧盯着徐畅的神情，捕捉着他脸上稍纵即逝的每一丝可疑之处，这是一个重大的疑点。徐畅怎么就那么凑巧在最恰当的时机救下沈曦和呢？“这片烂尾楼，你和沈曦和以前去过吗？” 徐畅摇摇头，艰涩地说，“我是用定位器找到她的。” 李国栋和张伟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你在她身上装了定位器？” 徐畅连忙解释，“她是知道的！当时沈小宇威胁要杀了曦和，我一想，他这个年龄有些事一上头就容易走极端，我就留了个心眼，给曦和买了一个带定位功能的手链。平时是关闭的，如果遇到危险可以打开。其实，送她的时候，也没指望能用上，但是……万一呢？”徐畅嘲讽一笑，“警察同志，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这也算是一段误闯天家的奇遇了，但闯完之后呢，人家免不了一脚把我踹下去打回原形。我寻思着我得多表现表现……是有这样一点私心，将来她念着点我的好……人家随便施舍一点机会，说不定就能改变命运呢……” 张伟随口说，“现在你救了她的命，确实有机会改变命运了。” 徐畅的脸更垮了，“可是沈小宇死了！她爸不会放过我的！别说改变命运了，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徐畅眼神中突然多了一丝期待问道，“警察同志，咱们这里有没有什么证人保护计划？就把我改名换姓送到别的地方保护起来？万一沈志东找到我，我死定了！” “沈志东听到沈曦和被绑架，心脏病发被送去医院，现在还在抢救。”问询到这里基本已经接近尾声，张伟多了一句嘴。 徐畅眼神一亮，但反应过来不妥，连忙装作担心的样子，“啊，曦和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唉……怎么会这样？希望她爸爸吉人天相，早日康复。” 李国栋和张伟都在心底冷笑，都知道徐畅在想什么。 他在高兴吧，沈曦和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可能身边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他了。 这小保安，怕是真的要走上狗屎运了。 “这是沈曦和的证词，跟徐畅的说法基本一致，昨晚十点多在住处楼下的停车场跟徐畅告别后，她遭到袭击昏迷。那个地方是停车场的监控死角，但昨晚10点23分，停车场出口有拍到沈小宇开着那辆比亚迪离开，在比亚迪后备箱，检测到了沈曦和的毛发和皮肤组织。到烂尾楼那条路的沿路摄像头，也拍到了沈小宇的开车画面。” 张伟给李国栋展示视频截图，画面上，沈小宇年轻的面孔清晰无遗，那时他的后备箱里，装着他的姐姐。 “当晚，沈小宇就对沈曦和实施了暴力殴打，沈曦和陷入昏迷，沈小宇以为她死了，他本人当晚准备不足，所以第二天拿了斧头、垃圾袋等物品准备分尸、抛尸，没想到沈曦和经过一晚缓过一口气，按下了徐畅给她的定位器开关。这才让徐畅赶了过去。” 目前，嫌疑人死亡、证据链闭合，只等沈小宇的尸检报告出来排除他杀，这个案子就可以撤案了。 这案件侦查顺利地一塌糊涂，让李国栋心里总感到有些不得劲，这时，刑侦队另一个同事小许急匆匆过来，“李队，医院那边有了新情况，沈志东不是心脏病发，而是中毒！医院在他每天都吃的心脏保健药品中检测出了河豚毒素！” 第47章 ☆、业海（二） “药是我买的，但毒……不是我下的……” 病床上的女孩被医疗仪器的管子和白色绷带包裹着，身体暴露的地方也满是肿胀和青紫，李国栋翻看过她的病例，满满一页，都是那个小畜生暴力殴打遗留的痕迹，她能活下来都是一个奇迹。 如果不是为了查案，他也不想在女孩最脆弱的时刻到病房里问：是不是你下毒杀你爸？ 按照警方现在掌握的情况，沈志东之前签署了一份将所有财产都留给沈曦和的遗嘱，沈志东面临被其他董事提议罢免董事长职位的危机，这份遗嘱应该是妥协的产物，等这次危机过去，难保他不会为了私生子沈小宇撤销这份遗嘱，而如果在这之前沈志东死了，沈曦和就会凭借这份遗嘱成为最大受益人。 昨晚，沈曦和跟沈志东一同回到沈家别墅，并在走前，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两粒心脏保健药提醒沈家的管家陈升去给沈志东服用。沈志东服用后并无明显异常。 据管家陈升说，昨晚沈曦和离开前特意叮嘱他，这两天沈志东因为董事会的事而劳心伤神，让他不要忘了提醒沈志东吃药。于是今早，陈升特意从书房那瓶心脏保健药里取出两粒让沈志东服用。书房这瓶药，正是沈曦和托人从国外买来送给沈志东的。 沈志东毒发时，李国栋就在现场，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沈志东突然昏倒是因为知道女儿被绑架而急火攻心引发的心脏病。没想到进了医院后，医生根据沈志东的症状和血检结果确认他是中了河豚毒素。 而据沈家别墅的工作人员讲述，沈曦和最近这段时间，曾两次带河豚鱼上门挑衅沈志东的情妇孟淇。 种种迹象都表明，沈曦和既有下毒的动机，又有下毒的条件。 如果他的推论没错，沈曦和是在昨晚，将药瓶里的药都更换成含有河豚毒素的毒药，只等沈志东毒发后，她再找机会将药瓶里剩余的毒药取走换成原来的药物。这样一来，她就完成了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 可惜，当晚她就被沈小宇绑架，原本的计划被打乱，现在药瓶里剩下未来得及更换的毒药就成了铁一般的证据。 而沈小宇绑架沈曦和的动机，恐怕也是因为那份遗嘱。 一个私生子，好不容易被有钱老爸认回，却要眼睁睁看着所有财产都留给原配的女儿，所以他干脆剑走偏锋…… 因为分家产而反目甚至斗得你死我活，古今中外，屡见不鲜。 只是闹成如今的局面，也实属惨烈了。 “我爸爸……怎么样了……”眼泪从沈曦和的眼角缓缓滑落，她的身体虚弱得连伪装痛苦和悲伤的力气都没有。 李国栋也分不清，她现在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是希望沈志东死了还是活着。 “你好好休养，也许过几天他情况稳定了，会来看你的。”李国栋模棱两可地回答。 实际上，沈志东再也不可能站起来了，他甚至再也无法开口说话，只能靠眼球的转动来表达一些基本的情绪。 就这，医生还称之为医学奇迹，因为按照他中毒的剂量，正常人四个小时内就死亡了，而沈志东吃药后一个多小时才毒发，还侥幸留了一条命。 “当年不就有报道嘛，有个著名企业家被一伙歹徒盯上了，被注射了兽用麻醉剂，正常人早死了！他没事！大概他们这代企业家命都比较硬，身体素质比常人要好。”沈志东的医生这样解释这个奇迹，将之归结为个人的命运。 第47章 但沈志东被女儿下毒从此精神被囚禁在一个无法动弹的躯壳里，儿子绑架女儿意外惨死，女儿被儿子打成重伤，这出人伦的悲剧让滨海一代首富的谢幕格外荒谬、格外不体面。 李国栋看沈曦和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知道能不能扛到康复出院接受讯问的那一天，他叹口气，准备离开。 “等等……”女孩用微弱的气音挽留住李国栋，“如果……书房的那瓶药里有毒……我想我可能知道是谁做的……” 偷窥摄像头的高清镜头下，沈小宇换药的一系列操作一览无余。 头天晚上，他换了一次药。但那天沈志东吃的药是沈曦和包里的，所以沈志东没有中毒。 当晚九点多，沈小宇出门，并与十点多在沈曦和住处楼下的停车场绑架了沈曦和，开车将其带到郊外烂尾楼，进行暴力殴打，以为沈曦和被打死后，沈小宇惊慌失措离开。 当天夜里十二点多，沈小宇回到沈家别墅，并在后半夜三点钟，再次进入沈志东的书房，又换了毒素更强一批药。原本被换掉的药已经在他的房间找到。 技术部同事在沈小宇手机上恢复了被删除的浏览记录，上面清晰记录了沈小宇搜索过如何利用河豚制作河豚毒素，如何购买河豚，去哪里购买实验器材。 峰回路转，水落石出。 沈小宇年纪轻轻，不仅绑架棒杀亲姐姐，毒杀亲爹也是毫不手软。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就算因为那份遗嘱，他要除掉沈曦和，但为什么要下毒害死沈志东呢？ “为了嫁祸给沈曦和！”张伟用记号笔在白板上“遗嘱”那两个大字上画了一圈，“沈志东吃了那瓶药中毒，而且中的是河豚毒素，再加上那份遗嘱，所有的证据都会指向沈曦和！” 李国栋点点头，“如果这时候沈曦和人消失了，就会造成她是阴谋暴露畏罪潜逃的假象！” “最关键的是，那份遗嘱会失效，他就能名正言顺继承沈志东的遗产了！” 所以，还是为了钱。 “这小子，年纪轻轻就想出一石二鸟这么毒的点子，下这么狠的手。”李国栋叹口气，沈小宇的死也算是老天开眼了。 “毕竟是考上海城大学的高材生呢！可惜这点聪明没用在正道上！” 现在嫌疑人已经死了，案件只能撤销了。 李国栋咨询了医生的意见，将这些事告诉了沈曦和。 她听完后久久没有出声，人心的叵测与狠毒给她带来的震撼与寒意，可能笼罩她的一生…… “你为什么会在你父亲的书房安装偷窥摄像头？”这些年做刑警的直觉总会在某个时刻提醒他，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我父亲签了一份遗嘱，我知道他很快就会销毁，我想知道，他会不会签新的遗嘱，如果签了，会给我留一点吗？还是都留给他儿子……”她的眼泪顷刻间滚落下来，眉眼中满是绝望。 李国栋叹了口气，想告辞，忽然想起了门口站着的徐畅。 如果说在这场差点就无人生还的惨剧里找到一个赢家，那非徐畅莫属了。 男人最了解男人。 徐畅现在表现地忠实可靠，但内心呢？说不定就像鬣狗和秃鹫一样，伺机等待着，接管脆弱的沈曦和与她背后庞大的家产。 “那个徐畅，你要多留意一些。”李国栋忍不住出言提醒，沈曦和已经够惨了，再被这个男人吃干抹净，难以想象她后面该怎样面对。 沈曦和眼里突然有了一抹别样的神采，看得李国栋心头一落。 果然，她带着哀戚的语气说，“他救了我的命，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还可能背上毒杀父亲的罪名……更何况，我身边只有他了……” 李国栋深知一个人最难抵挡的是命运的洪流，而在沈曦和的命运里，他只是一个过客，只言片语，无力回天。 李国栋走后，徐畅开门进去，他用棉签点了点沈曦和干燥的嘴唇，那嘴唇慢慢上扬，露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都结束了。” 徐畅凝视着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她的面庞在恢复中，美貌也在恢复中。 “都怪我，下手太重了。”他不敢碰触她，只在虚空中抚摸着她的脸。 沈曦和轻轻勾住那只手的小指，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要我说多少遍，不怪你，你做得很好，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就必须付出代价。” 徐畅反握住她的手，欣慰地说，“好在都结束了……” “徐畅，”沈曦和深深地看着他，“没有你，我不可能完成这一切。” 徐畅不敢表现得太过得意，他轻轻笑了笑，没应声。 现在，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分开他们了。 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永永远远都是。 “带我去见他吧，该说告别了。” 第48章 ☆、业海（三） 沈志东已经从icu转到了特护病房，徐畅关上门守在门口，将空间留给父女二人。 沈曦和转动轮椅缓缓靠近，原本高大伟岸的父亲此刻像一具还未风干的尸体，直挺挺躺在病床上，他的身体上插满了管子，只有一旁检测仪器上跳动的数字证明他还活着。 看见坐着轮椅进来重伤未愈满面青紫的沈曦和，他眼睛飞快眨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再多的动作就没有了，他甚至连动一动手指去触碰女儿的力气都没有。 沈曦和握住了父亲的手，小时候，父亲的手好大，宽厚而有力。现在，父亲的手像一段干瘪的树枝，生命力在其中快速流逝。 “爸爸，是我。” 沈志东喉咙里发出呜咽的气音，好像是在问，谁把你打成这样的？也可能不是，可能他在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曦和哀戚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父亲衰败的身躯，突然，她 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爸，是我干的。” 沈志东目光一滞，像是不明白女儿在说什么，渐渐地，那眼神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震惊。 沈曦和笑得更开心了，笑得太用力，受伤的地方都被牵动出疼痛，眼泪都笑出来，她抹抹眼泪，收住笑容，迫不及待地向父亲展示她的杰作，“孟淇发疯、你被董事会赶下台、还有——沈小宇的死——都是我干的！” 沈志东的瞳孔猛地放大，沈曦和看了眼心电监护仪一路上升的心率值，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爸爸，可惜啊，你费尽心思认回来的儿子不太中用啊！” 沈志东喉咙里挤出的愤怒的吼声，透过呼吸罩传出来，那吼声没有丝毫的震慑力。 沈曦和随意地从床头柜的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削了起来，“我还是从头跟你说起吧。” 她耐心十足娓娓道来，从调查孟淇发现她之前的姘头郭明杰公司有了财务危机，于是沈曦和趁机收买郭明杰做戏讲起。 “那五百万你真的误会她了，沈小宇的钱，她怎么舍得给姘头呢？是我设了局，故意把你买凶杀妻的事透露给她！” 沈志东听到“买凶杀妻”几个字时，呼吸再度局促起来。 沈曦和静静观赏着他的表情，意料之中没有看到懊悔，只有恍然大悟后的恐惧和被人拆穿的愤怒。 她忍住想要拔下所有管子的冲动，冷笑一声，故意恶心他调侃道，“说到这，不得不提一句，爸，你真的很了解我妈，演技也精彩，那段日子你用她的手机她的账号又当爹又当妈，我还真没识破。”沈曦和说完，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着，这是她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一点。 “不过幸好，徐畅把妈妈的死讯带来了。” 沈志东听到徐畅的名字后明显一愣。 “是那个你瞧不起的小保安，”沈曦和善意地提醒道，“他的名字挺好记的，你只是觉得没必要记住他。如果没有他……我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帮我妈报仇！” 沈曦和看向病房门，她知道徐畅就在门外，也许耳朵贴在房门上，极力想听清她在说什么、如何谈论他。 “说回孟淇吧，她知道你杀了我妈，不敢报警，也不敢告诉你，大概是怕你杀她灭口吧……我觉得她担心地挺有道理，你确实干得出来。如果当时她当机立断带着沈小宇远走高飞，她不会疯，沈小宇也不用死，怪就怪他们贪婪还自作聪明！” 沈志东呼呼喘着气，眼神里全是对沈曦和不加掩饰的愤怒和恨意。 他表现得越愤怒，越恨，沈曦和心里就越痛快！ “你是不是好奇，张叔叔为什么会突然发难要开董事会临时会议拉你下马？是我！我给他通风报信说你要转移资产去国外，还有那些董事的票，也是我威逼利诱他们必须投给张叔叔！哦，之后我还会把我们家族所有的股票都卖给张叔叔和其他大股东。”沈曦和恶意满满地盯着父亲轻飘飘地说，“爸，你一生最骄傲的心血，没了。” 沈志东闭上了眼睛。 第48章 仪器上的数字还跳动着，他还没被活活气死。 沈曦和没打算放过他，“爸，你也不用为沈小宇的死太难过，你还不知道吧，你现在这么惨，就是被你的好儿子沈小宇下的河豚毒素害的！” 这话太过惊悚，沈志东睁开眼，不明所以地看向沈曦和。 沈曦和得到父亲的回应，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女孩，快意地展示她的成果。她把徐畅和她演得一出戏怎么引起沈小宇注意，徐畅又怎么用一份假的dna报告把沈小宇骗得团团转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讲到精彩处，沈曦和还不忘拿出手机给沈志东亲眼观看那份沈小宇换药的视频。 “看，我没骗你吧！真的是你亲儿子下毒害你成这样的！当然我也出了一份力，徐畅功劳最大！”沈曦和又得意地笑起来，“你瞧不起的女儿，和你瞧不起的小保安，弄疯了孟淇，弄瘫了你，弄死了沈小宇，顺带手还弄垮了你的公司。爸，你总说我像我妈，其实你不觉得吗，我狠毒这一点，最像你了！” 沈志东不认识眼前的女儿，她更像一个魔鬼。 不！她就是一个魔鬼！ “值得吗？”这个魔鬼死死盯着沈志东，那一刻，她的脸甚至跟章丽君的脸重合了，像冤魂掐住他的咽喉索命，咬牙切齿地控诉，“为了你在外面的野种，你杀了我妈！值得吗？！” 沈志东脸色灰白，眼神也呆滞起来。 沈曦和却不允许他逃避，她咬着牙掐住沈志东的气管，眼神死死盯着他，在沈志东即将喘不上气时，又松开气管。 求生意志逼迫着沈志东放下了父亲的尊严，他的目光里带着哀求，哀求女儿能放过他。 沈曦和看着他这副样子，嘴唇颤抖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爸，你知道当我看到是你用ai假冒我妈跟我通话那一幕，我有多崩溃吗？”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滚落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啊？！” 沈曦和开始讲述这么多年来章丽君为他为这个家为公司所做的一切努力和牺牲，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又来了。 沈志东又被提醒了一遍。 章丽君死了，但他永远无法摆脱她的阴影。 总有人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提醒他，他的妻子多么优秀，为了他做出了多少牺牲。 可他们不懂人性。 自古大恩如大仇，夫妻间的恩情说多了，也是如此。 他还不够大度吗？他给她股权，容忍她在公司安插眼线，容忍她欺侮自己的情人，甚至容忍她给自己戴绿帽子！ 但她是怎么回馈自己的？ 他好声好气跟她商量，要认回沈小宇，他不会动她和沈曦和的股权，将来只把自己的股份分给沈小宇，他是个男人，他得留个后！这要求不过分吧？ 她是怎么做的？ 她把当年他坐牢她守家的事又摊出来说一遍，咬牙切齿地说沈家包括他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是曦和的！如果他不同意签订股权转让协议，就拿着手里攒下的证据把他重新送回牢里！让他死在牢里！ 至亲至疏夫妻。 夫妻做到这一步，只剩你死我活了。 是她章丽君先把路走绝的！ 沈曦和看到了父亲眼神中对母亲的恨意，只有恨意，没有后悔，没有怀念。 她深吸一口气，缓解心脏不能承受的痛苦，一口气呼出，那令人窒息的痛苦又卷土重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了解我妈，我也了解她，我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她还不够了解你，她没有料到，你会狠毒到买凶杀她。” 复仇的快意完全消散了，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迷惘。 “爸爸，你的钱我可以一分不要，全都留给你儿子！你能把妈妈还给我吗？” 沈曦和不会等到父亲的回答，她转动轮椅向门口移动。她想，这是他们父女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从此，她的人生再也没有亲人，如夜航于深海，四顾茫茫。 她打开房门，一抬眼，就看到了一直等在那里的男人。 哦，还有徐畅。 第49章 ☆、业海（四） 地下室的门打开，一股粘稠厚重的恶臭扑面而来，徐畅在门口站住，戴上了防毒面具。 一个身体健康的正常人，不喝水，生命只能维持三天，不吃饭，却可以存活4-6周，甚至更长时间。 徐畅一个周来一次，留下堪堪够维持生命的水，极少的食物，没用几周，原本身高186身体健壮拥有六块腹肌的男人就饿得面颊凹陷骨瘦如柴，完全看不出原本英俊潇洒风采迷人的样子。 极度的饥饿让他极度的虚弱，原本徐畅还需要绑着他，现在任由他躺在地上。他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逃跑或呼救了。 看到徐畅进来，他的眼睛眨了一下，迟缓呆滞的大脑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时间又过了一个星期，他的眼睛转动一下，瞥向旁边的水瓶，里面还剩下两天的水量。 徐畅来早了。他一般在通过摄像头看到水耗尽后才会来。 但这次，他来早了。 这一系列复杂的思考耗尽了他最后的能量，他的大脑再次混沌起来。 徐畅隔着防毒面具说话的声音传出来，瓮声瓮气的，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 “我给你带了吃的。” 徐畅把一盒白粥打开，放在他头旁边，白粥的香气飘过来，他浑浑噩噩地看着那盒白粥，疑心是自己濒死的幻觉。 他拼尽全身的力量向那幻觉挪去，但在徐畅眼里，他只是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徐畅叹口气，上手去扶他，他的体重现在跟一个女人没什么差别，徐畅很轻松就把他扶着靠在墙边，然后用一次性塑料小勺挖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见他张嘴的力气都很小，徐畅几乎是用勺子撬开他的嘴喂了进去。 一股陌生的暖流从他胃部升起，缓缓奔向四肢，大脑。 他开始重新思考，徐畅给他带来了吃的，这是不是意味着—— “我能走了吗？”他有了一点力气，稍微一摆头，避开了徐畅喂的白粥，他干涸的眼睛望向徐畅，问出了每次徐畅来他都会问的问题。 隔着防毒面具，他看不清徐畅的表情，只听见他冷冰冰地说，“我今天来，就是来送你走的。” 这次，他终于听到了想要的回答，可是还没来得及高兴，他的视线就被徐畅穿的衣服所吸引，那是一套橙色橡胶防护服。 哦……原来是这个“走”法…… 这碗白粥，竟然是他最后一餐。 “徐畅，我有钱……我有很多钱……”他又开始每次见到徐畅时的游说，“都给你……” 徐畅没理他，从门口拖进来一个银白色金属箱，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块塑料布在地上铺展开来，箱子里的斧头、劈骨刀、锯子就那样直白得暴露在他眼前。 他呼吸急促起来，想从死神手里抢下自己的命，“徐畅，放我走！放我走吧……求求你了！” 徐畅的脚踩住塑料布，双手拽住他的枯瘦的两只脚踝往塑料布上拖，他极力挣扎，但根本没什么力气，看上去很顺从地被拖拽到了塑料布上。 “我说了不算。”徐畅冷冷回应，然后到箱子里翻找工具。 听到那些工具和箱子碰撞发出的稀里哗啦的声音，他闭上眼睛，希望自己已经死了。 突然，他睁开眼，他还有机会说服徐畅！ “她不会给你那么多钱的，你不了解他们这种人……” 谢天谢地，徐畅终于停下来，转头听他说话了。 “我被骗过，被一个女人……”在他人生最后的时刻，他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把他引上这条路的女人，“像她们这样的女人，不会真得瞧得起我们……” “我跟你不一样。”徐畅干巴巴的声音透过防毒面罩传出来，毫不掩饰对他的恶意，“你是只鸭，别说她们，普通人也不会瞧得起出来卖的！” 被骂鸭的男人——梁瑞无力地笑了一下，他的脸就像蒙着一层皮的骷髅，这笑容看起来阴森又诡异，“是，我是卖的……那你呢？你跟着她，出卖了什么？” 徐畅握刀的手紧了紧，没回答他。 那骷髅的嘴咧地更大，徐畅都担心他后续闭不起来。 “你是不是替她做了很多脏事……你们没有报警……如果报警，早就把我交出去了……没报警，她要自己来……她们什么都干得出来，但不会亲自动手，她们手上根本不会沾上血，都是你做的吧？”梁瑞从喉咙里挤出几声虚弱的干笑，“她转身就卖了你，你怕不怕？” 卖给谁呢？警察吗？徐畅心里冷笑，他们现在牢牢绑在一条船上…… 她不会那么对自己的…… “你被蒙蔽了，你不知道，她们多会说谎……”梁瑞又开始那骷髅诡异的干笑，然后他的笑缓缓逝去，“她们甚至会让你相信，她爱上你了……” 第49章 徐畅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门口，不知道门外的她听到了多少。 “拿走我的钱吧，至少我的钱是真的，对于普通人来说，那是一大笔钱……” 徐畅握着刀的手有些脱力，他低头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塑料盆垫在梁瑞脖子下面，一会儿放血的时候好接着。 梁瑞双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徐畅拿刀的手。徐畅任由他握着，这给了梁瑞希望，“徐畅，还来得及……拿着我的钱走……” 门被打开，一个人穿着一身橘色橡胶防护服，头戴防毒面具走了进来。 徐畅一看她进来，就没费一点力气地挣开了梁瑞的手。 他站起来走到那人身边，隔着防毒面具都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温柔，“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吗？我一个人可以。” “我们一起吧。” 回应的是个女人的声音，是那个女人！章丽君的女儿！她来替自己的母亲索命了…… 梁瑞耳边响起巨大的轰鸣，血管里血液孱弱的流动、心脏微弱的跳动，肠道的蠕动都变得清晰可闻，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渐渐变成尖锐的啸声，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沈曦和握住徐畅握刀的手，轻轻一牵，那刀就刺向了梁瑞的脖颈。 “本来就应该我来做，幸好有你陪着我……”沈曦和全身心依赖地靠在徐畅身上。 徐畅一手环抱着她支撑着她，一手跟她的手握紧刀，缓慢又坚定地刺进了梁瑞的脖子，刀缓缓拔出来，血缓缓流进塑料盆中。 在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后，面对梁瑞的死亡，徐畅和沈曦和都从容平静了很多。 沈曦和甚至语气娇嗔地跟他开玩笑，“他废话好多。” 徐畅看了一眼梁瑞失去光彩的瞳孔，据说人死了后，耳朵还能听到别人说话，他不想调侃死者，只说，“人怕死的时候，话就会变多。” 这次有沈曦和帮忙，他处理尸体的速度快了很多。 沈曦和不时抬眼看他，透过厚实的防毒面罩，徐畅也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 信任和依赖、钦佩与赞赏。 梁瑞懂什么？他根本不配和自己相提并论！ 梁瑞的血，就是他纳的最后一份投名状。 这世上，不会有比这更稳固的同盟、更牢靠的契约。 徐畅庆幸自己那辆二手车没处理，还可以最后再用一次。只不过，他心里觉得这事多少有些黑色幽默，度假村的后山有点“人满为患”。 “我不想把他埋在那里。”沈曦和冷不丁地说。 徐畅又想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地狱笑话，“杀人容易抛尸难，那里相对比较安全。” “可我不想他跟我妈妈埋在同一个地方。”沈曦和的理由实在很合理，以至于徐畅根本想不出理由反驳。 他有些为难，这完全在他计划之外，想找个合适的埋尸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不是已经考出水手证了吗？”沈曦和突然笑了一下，“水手，跟着船长出海吧。” 徐畅喉咙突然有些发紧，他咽了咽口水，直觉出海抛尸不是一个好主意，但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徐畅，你不能抛下我，”沈曦和看出了他的犹豫，她总是轻易就能看懂他，她握紧他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甚至有一丝脆弱的哀求，“没有水手，船长就没法停泊，也没法靠岸。” 徐畅深吸一口气，将那股直觉带来的后怕压抑下去，他考水手证，不就是为了跟着船长乘风破浪吗？ “好，我的船长。” 第50章 ☆、业海（五） 船要开了。 水手徐畅解开游艇的缆绳，船长沈曦和驾驶着游艇缓缓驶离码头。 今天天气不错，海上风浪不大，是个适合抛尸的好天气。 码头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徐畅在厨房地上打开银色行李箱，里面真空包装的尸块已经解冻，外包装上凝了一层水雾。 他把包装剪开，将切成小块的尸块倒进水桶里。 这些尸块很快就会成为海鱼的食物，而梁瑞的头也已经用水泥做了特别处理，保证能沉入海底。 做这些事的时候，徐畅幻想自己只是在拍摄一部很酷的电影，而他正是男主角。 如果是黑帮电影，尸体可以用绞肉机直接搅碎了倒进海里，或者放进汽油桶里灌上水泥沉入海底。 从前徐畅看这些电影的时候，只觉得这些画面真血腥，这些凶手真变态，这些电影真刺激。 现在他分起尸来，一回生二回熟的，又血腥又变态又刺激。 人的胃口一点点变大，阈值一点点提高，连技巧都一步步提升了。 可惜这门手艺以后应该是用不上了，但好在他也不会怀念。 他去摩纳哥的签证已经办好了，一切都准备就绪，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新生活，新生活里，不会再有谋杀和抛尸，只有他和她。 “水手水手，你在哪儿？”船长通过对讲机呼叫水手，语气听上去有点紧张。 徐畅用对讲机回应，“在厨房，怎么了？船长。”说“船长”两个字时，他不自觉带着一点点调侃，像是陪小女孩玩过家家。 船长似乎松了一口气，抱怨着，“还要多久啊，我一个人在上面有些害怕。” 徐畅不禁有些失笑，安慰道，“再开一会儿，离岸边远一些。” 船长听了水手的话，继续向前行驶。 水手准备就绪后，上了飞桥，他的船长坐在驾驶台上，听到他的脚步声，回头望向他。 船长像模像样地戴了一顶白色船长帽，配上一副黑色超大墨镜，只漏出红如菱角的嘴唇和小巧洁白的下巴，见他来了，嘴角勾起欢快的幅度。 海风习习吹来，吹不醒他的美梦。 他的手刚接触过尸块，不想碰她，只在她身前站住，带着一点点大男人的气概调侃，“有我在，怕什么？” “看不到你嘛。”她像个小女人撒娇，“好像一个人孤零零飘在海中央，好孤单。” 这话听着有一股森森的鬼气，那股直觉带来的不安又卷土重来。 “出海别说不吉利的话。”徐畅干巴巴地说，又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生硬，找补道，“这次是特殊情况，以后可以让别人来开船。” 沈曦和刚才一瞬间绷紧的下巴舒展开，露出一口小白牙，“那你去考船长证，以后你来开船。” “你放过我吧，”那个膨胀的美梦又轻飘飘浮起来，装满了夏日的绮念，他不那么真诚地拒绝，“做了你的司机还不够，现在又要做船长，大小姐还准备给我安排些什么？” “嗯……”沈曦和歪头想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调皮暧昧的微笑。 哪怕现在的徐畅已经做过那么多又血腥又变态又刺激的事，他还是会沉迷在这样一个简单的微笑里。 这不是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她给足了暗示。 是的，女人给出暗示，男人要接招。 但今天是个抛尸的日子，不是个表白的日子。 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那应该是黄昏在夕阳的余晖下，漫步在摩纳哥的海岸边，自然而然发生的事。 他望着即将坠入深海的太阳，咽了咽口水，“时候差不多了。我下去了。” 沈曦和就在这时抓住了他的手，漫不经意地说，“对了，你下去的时候别忘了把船上的监控都关了。”兴许是看出了徐畅一瞬间的犹豫，沈曦和又提醒道，“有些摄像头能拍到游艇外面的情况。” 徐畅心领神会，去驾驶舱时关掉了监控。 监控摄像头就好像神明遗留在世间的眼睛，多少不为人知的真相都暴露其中，但这一次，神明不会看到。 在白天与黑夜的交接之时，在海天交接之处，徐畅把梁瑞撒进海里。 游艇锚泊在海中央。 船长走下飞桥，到 甲板上跟她的水手汇合，她长舒一口气，“都结束了呀……” “嗯，返航吧。”游艇不能在海上过夜，得趁日落之前返回港口，徐畅看天色渐沉，心里有了几分急切。 “急什么呀，”沈曦和迎着海风扬起双手，然后看向徐畅调侃一笑，“像不像mvp结算画面？” 徐畅被逗笑，心里莫名绷紧的那根弦又松了松，他笑笑说，“差点反派的笑声。” 沈曦和故作严肃，“我们才不是反派！”忽然，她的脸色沉了下去，深深看了一眼徐畅，“你早就知道了吧，我骗了你，为什么一直没有拆穿我？” 徐畅想了一下，她骗自己的事，哦，是那件，他还以为她永远都不会说，而他也准备永远都不提。 “你肯定有你的理由。”这句话说出口，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贤惠懂事”。 她骗他说是孟淇买凶杀了她妈妈，其实真正买凶的人是她的爸爸沈志东。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苗头的呢？大概是在，她要他撺掇沈小宇给沈志东下毒的时候。在那个计划里，她没有安排沈志东的退路，好像就是冲着让他死好一箭双雕去的。 第50章 一开始他还不是很理解她为什么要骗自己，只是不动声色地配合着她的复仇计划，让两人的捆绑愈来愈紧。 后来，他渐渐琢磨出她的想法，她对于他，始终是有一些戒心的，这戒心既来自她的成长环境，也来自她母亲被父亲所害的残忍事实，她不敢将自己全盘托付，更不敢将家族最丑陋的秘密泄露，所以她只能维持着一个摇摇欲坠的谎言。 沈曦和轻笑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心虚，声音越来越低落，“我怕你觉得我是一个恶毒到没有底线的人，我怕你抛下我不肯再帮我……不管怎么说，还是骗了你，对不起。” 徐畅很想抱抱她，深深闻一下她的头发，拍着她的后背跟她说没关系，真正没有底线的人是你爸爸，如果没有他的恶毒，这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当然，也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她人生最残忍的悲剧，却成全了他，难说这不是天意。 可他，没有得到明确的指令。 虽然经历了这一切，他还是不敢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越过那一步。 所以她越过来了，抱住他说，对不起。 她的怀抱那么紧，让他生出一丝窒息感，是幸福到不敢置信的窒息。 她的心跳得好快，带动着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着，徐畅从前看一些矫情的段子写“希望时光停留在这一刻”，那时他的人生毫无亮色，根本没有值得停留的时刻。 而此时、此刻—— 沈曦和的脸贴着他的胸口，闷闷地说，“徐畅，如果你能把我妈妈活着带来我身边就好了……” 徐畅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抱着沈曦和的手也不自觉发抖。那个膨胀的美梦就像一个巨大的肥皂泡一样，“啪”地被人用针刺破。 是的，他是带着原罪来到她身边的。 而他，真的感到了针的刺痛，沈曦和面无表情地推开他，后退了几步。 徐畅捂住脖子后面，靠在护栏上，心酸委屈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他一直心怀侥幸她永远不会知道真相，只要越过这一步，他就可以一步登天！ 偏偏他越不过。 “徐畅，你当时有机会救我妈妈，对吗？”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走了她的伪装。 “你怎么知道的？” “猜到的。不过你现在的表现，让我确认了。” 徐畅垂下眼，不敢再看她。 如果时光能回溯，他拥有改变过去的能力，他会在偷窥摄像头里看到梁瑞杀章丽君时，打电话阻止这一切吗？ 他不确定，也许他本来就没那么爱她，所以宁愿她忍受失去至亲的痛苦，也要得到这个能走到她身旁的机会。 他一直自诩自己的演技高超，现在他得承认，最会演的人，一直是她。 “是河豚毒素吗？”他的身体逐渐支撑不住，向地板滑去。他没有力气反抗，也没有力气跟她同归于尽…… 哦，还有那段定时发送的录像，收件人正是市局刑警队的李队。那是他做的最坏的打算，如果他没能上岸，至少有人知道他死在谁手上。其实他早就有预感，为什么还要一次一次铤而走险，还要去相信她？ 他最痛恨赌徒，因为他爸就是个赌徒。 可他现在就像他爸一样，在这个女人身上，赌上了一切，输得精光。 /：. “不是，是肌肉松弛剂。”沈曦和嘴唇抖了抖，最终一咬牙，上前抱住他，“对不起徐畅，我必须亲手结束这一切！” 这真是世上最恶毒的告白了，说完这句话，沈曦和猛地推开他，将他推下海。 徐畅还没沉下去，他呛了几口水，靠着海水的浮力用尽最后的力气用手掌扒住船壳。 游艇上，那轮曾经映照过他的太阳探过头来，像是一定要亲眼见证他的死亡。 徐畅悲哀地看着她，“没有水手，船长没法靠岸的……” 沈曦和没料到徐畅最后会说出这番话，她露出怜悯的神色，“我会打电话叫救援，他们会派直升机来。” 原来如此，这些有钱人，多的是他们想都想不到的登天路。 徐畅想，也许还有机会的，只要他说出那段会被定时发送的录像，沈曦和会捞自己上去的。 他会敲诈她！勒索她！甚至逼迫她—— 他刚张开嘴，一个浪头打过，徐畅被打翻在海里，他彻底脱力，被海浪卷走、飘远…… 沈曦和在游艇上奔跑着，追逐着他的身影，那身影如海底月，渐渐沉了下去。 “徐畅！” 沈曦和下意识伸出手，却徒劳地收回。 黑暗的海洋里，这个世界上，终于只剩下沈曦和孤零零一个人了。 那一瞬间，沈曦和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好像海水从头浇灌而下，也让一部分的她也陪葬于海底。 当他带她上山，帮她挖出妈妈尸体，拥抱崩溃的她的时候…… 当她展开复仇，而他在身边帮她出谋划策、步步为营的时候…… 当他在沈小宇的木棒即将挥下时及时赶到扑倒沈小宇，又抹去她脸上血迹的时候…… 她无法很用力的否认，自己对他是有过期待、信任、依赖，甚至…… 沈曦和急促地呼吸着，夜风吹干她脸上的泪痕，只留下绷紧的触觉，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再没有一个瞬间会比此刻更让她深刻地意识到，她完美地继承了沈志东的凉薄、冷血与狠毒。 这是一个荒唐、可笑的轮回。 而她，接受了命运的摆布，从此漂泊于业海之上。 作者的话 孔奕玮 作者 20小时前 如果这是个电视剧或者电影，那么结尾一定会来上一排字幕，揭露女主角上岸后的遭遇。但我对她还是有一丝偏爱的，就让故事停留在这一刻吧。谢谢各位读者大大的陪伴，故事完结了。这个春天到夏天，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谢谢读者大大的阅读、投票、购买，让这个梦做得这么真。祝大家夏天快乐，天天快乐。有缘下个故事见。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