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甜蜜死亡》 第1章 [现代情感] 《星期一的甜蜜死亡》作者:东坡柚【完结+番外】 简介: 大多数人都讨厌的星期一, 却是娇妻周禾最喜欢的日子。 该上学的去上学,该上班的去上班, 而她可以享受自由空气、和煦阳光。 房间里一尘不染,咖啡香让人沉醉。 一切都完美得恰到好处,除了…… 冰柜里有具尸体等待她处理。 第1章 星期一她成了杀人犯 很多人讨厌星期一,甚至在这天想杀人。 周禾反而最喜欢星期一,并且在这个星期一,她真正杀了个人。 早上醒来已经八点多,比平时晚了快两个小时。 昨晚睡前吃的感冒药效果是真好,既助眠,又让她现在神清气爽,干劲儿十足。 简单洗漱后下楼,经过三楼女儿的房间。 女儿刚上高一,已经有了青春期的秘密,无论人在不在,房门都紧紧关着。 她这学期寄宿,只有周末回来,今天应该六点左右就自己打车去学校了。 平时丈夫会送她,因为星期一有早会,丈夫送完女儿会去公司吃早餐。 但昨天中午丈夫拉着箱子出门,要去某个周禾没听说过的小国家出差一周。 再下几层台阶,二楼右手边房门虚掩的是公婆的卧室。 星期一是老年大学的重要活动日,每次两人都是一大早去,傍晚吃过饭才回来。 不过他们昨天和丈夫前后脚离家,去参加一个为期一周的康养旅行团。 周禾平时就最喜欢星期一,空气自由,心情舒畅。 尤其今天这个星期一,简直是七日狂欢的开端。 她的脚步近乎雀跃,踏着楼梯到了一楼客厅,嘴里不自觉轻轻哼着歌。 视线划过东南角那间卧室的房门,周禾的雀跃稍微卡顿一瞬。 那是小叔子杨定的卧室,也是整栋别墅里,周禾从没有踏进过的区域。 杨定习惯九点吃早餐,周禾挽起头发,熟练地取出咖啡豆。 这大概是杨定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早餐吃得简单,只要一杯黑咖啡就可以。 大多时候他浑身都是缺点:挑食、挑剔温度和湿度、挑剔声音,以及永远窝在那间带卫生间的卧室里,需要周禾这个嫂子把一日三餐和所需物品送到他门前。 就连敲门的力度和次数也要按他的规矩来,否则就会触动他脆弱的神经。 咖啡的香气让周禾的心情重新愉悦起来。 反正杨定几乎不出房间门,接下来的一星期,这栋别墅仍然由她一个人掌控。 周禾用小托盘端好咖啡,走到杨定卧室门口。 “咚——咚——咚”,力度均匀敲三下,通常半分钟内杨定会过来开门,从门缝里伸出手接走东西。 这大概是他另一个勉强可以算作优点的地方:反应及时。 然而这一次,周禾等了快两分钟,房间里依然没动静。 她开始犹豫,要不要再敲一次。 举棋不定时,窗外花园里野猫突然发出刺耳的叫声,周禾吓了一跳,举在半空中的手下意识抚上门把手。 随后,把手被力道带动,门,居然开了。 虽然在面对杨定繁多又挑剔的需求时,周禾脑子里偶尔有“杨定如果从这栋房子里消失就好了”的念头划过。 但她所谓的“消失”,是指杨定离开这个家。 就像在她还没嫁进来之前,听说杨定独自在外闯荡,好几年不回家的那种“消失”。 而不是像此刻,灵魂消失了,却留下一具肉体。 这算什么?不完全消失? 毫无疑问,杨定死了。 身体没有肉眼可见的伤口,没有血迹,房间里没有外人破坏痕迹。 他整个人趴在地板上,脸偏向床边一侧,眼睛紧闭,脸上有一种意外又痛苦的表情,在死亡的瞬间被定格。 那张生前就不怎么好看的脸,现在让周禾多看一眼都心惊。 周禾伏在厨房的岛台上,心乱如麻。 是不是应该打120?不对,他已经死了,或许应该打110? 不不不,最好是先给丈夫打电话,还有公婆。 她一边这么想着,两只手却没有去拿手机,而是机械又熟练的…… 走到咖啡机旁,给自己做了一杯拿铁,甚至还拉了一个比平日里都完美的心形图案。 醇香的液体划过喉咙,她稍微镇定下来。 不能报警,至少,现在不能。 她盯着大理石台面,上面放着另一只咖啡杯。 刚才她因为发现尸体太过震惊,杯子里的液体早已喂了地板,索性杯子够结实。 而咖啡杯的旁边,放着一个白色瓷盘,那是刚刚从杨定的电脑桌上拿出来的。 盘子是家里最常用的款式,简约素净没有花纹,上面还横放着一把造型精致的细柄勺子。 让周禾无法下定决心立刻给丈夫打电话的原因,是盘子里残留的淡黄色蛋糕碎渣,和盘子边缘一些已经呈风干状态的白色奶油。 周禾最近在悄悄学做蛋糕,昨天她鼓捣了一下午,做了个卖相还不错的试验品,放在冰箱里打算今天吃掉。 而现在,冷藏室搁板上装蛋糕的透明盒子还在,蛋糕却不翼而飞。 与此同时,杨定房间里有装过蛋糕的盘子和用过的勺子,周禾刚才看到真是两眼一黑。 杨定偷吃蛋糕了。 作为一个需要每天打胰岛素维持血糖水平的二型糖尿病病人,杨定昨晚偷吃了一整个6寸的奶油戚风蛋糕。 杨定嗜甜,但自从确诊糖尿病,公公婆婆已经明令禁止他吃任何甜品。 周禾也非常自觉,偶尔逛街在外面吃甜品,绝不会带回家。 就连做菜的时候,她都省略了白糖提鲜这一步。 糖在他们家如同违禁品,更别提奶油蛋糕这种大逆不道的食物。 没想到昨天公婆和丈夫离开后,她才稍微放松了一下,就让杨定在眼皮儿底下钻了空子。 如果昨晚杨定来冰箱找吃的,却看到一个新鲜完整的奶油蛋糕,在所有“监管者”都离家的晚上,他能控制住自己吗? 周禾觉得他不能,因为他一向不怎么在 乎自己的身体。 也正是因为他不好好吃药,才导致病情持续加重,以至于需要打胰岛素针剂。 而这个针剂他自己也不乐意打,每次需要周禾调好刻度给他送到门口,等他打完再取出来冷藏。 他不在意,就可以没有心理负担地吃掉一整个蛋糕。 周禾颤抖着拿起手机,搜索“糖尿病病人吃很多蛋糕有什么后果”。 其中一条来自三甲医院医生的回复让她瞳孔微张: 严重糖尿病患者吃过多的蛋糕可能导致血糖水平急剧升高,由此导致酮症酸中毒或高渗性非酮症糖尿病昏迷等急性并发症的发生,危及生命安全。 周禾闭上眼,胸口急促地起伏。 是自己害死了杨定。 是自己做的蛋糕害死了他。 恐惧和自责化成一股股酸楚情绪,冲撞着她的大脑,眼泪不由自主流下。 她不敢去想,丈夫和公婆能听进去她的解释吗? 周禾是个普通人,知道杀人要接受法律制裁。 不过自己这个应该不算故意杀人,甚至不是直接,也没有预谋,只能说是“过失”? 她搞不明白,当务之急,她觉得需要一个脑子清楚的人帮她分析。 深深呼吸了几下,她终于按下了丈夫的电话号码,然而很快就听到机械女声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了,丈夫去国外出差,早已跟她说过那边比较落后,信号不稳定,这一周可能都会是断联状态。 周禾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一泻千里,她撑着头,目光往向落地玻璃窗外。 入户花园里她精心栽种的花草沐浴在春日晨光下,姿态舒展,似乎正酝酿着一场盛大的开放。 周禾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不舍。 她环顾四周,看到锃光发亮的木地板,柔软厚实的地毯,一尘不染的樱桃木餐边柜,以及墙壁上她精心挑选的抽象风格油画。 相比温柔寡言的丈夫,这栋她细细抚摸擦拭整理过、给了她极大安全感的房子,更让她留恋不已。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如果自己变成“杀人犯”,都要和这一切说再见了吧? 人们会说她是个不负责任的坏嫂子、愚蠢粗心的“刽子手”。 她会坐牢、离婚、被人唾弃,说不定……还会被判死刑? 周禾把自己吓得面色惨白,耳朵里突然听到“咯咚、咯咚、咯咚”的声音。 那是皮鞋在敲击地面,好像有人正在不紧不慢走下楼。 周禾猛地回头,后背寒毛几乎全部竖起来。 第2章 星期一除她之外应该没有活人 第2章 家里不是应该没人了吗? 或者说,除了她之外,没有活人才对! 周禾感觉自己的手脚仿佛被冻住,僵硬程度恐怕能和房间里的杨定有一拼。 直到她看到楼梯上下来的人。 长长的黑色直发披在耳朵两侧,眼睛像圆圆的猫眼,眼神柔和,嘴角微微翘着,似乎整颗心都充满了欢喜。 是原本应该已经去了学校的女儿,杨晴光。 作为只比杨晴光大十二岁的继母,周禾刚开始努力接近过她,也想和她做朋友。 无奈杨晴光对周禾的努力嗤之以鼻,两人关系淡漠到仅仅只能算是认识。 所以当周禾看到她脸上出现这样甜蜜的表情,只觉得诧异。 下一秒,从她侧后方走出一个年轻男人。 周禾感觉头皮紧绷,喉咙里不由自主发出一声短促地惊呼。 她确实没想到杨晴光居然还在家,更可怕的是,她还带回来一个陌生男人。 “叫什么叫,想吓死人啊。”杨晴光冷冷地瞟了一眼周禾。 “他……他……”周禾看着男人,想问他是谁,什么时候来家里的。 她甚至忘了问杨晴光为什么没去学校。 “是我朋友,跟你没关系,别瞎打听。”杨晴光语气依然森冷。 年轻男人个头挺高,粗略打量应该有一米八。他穿着高帮马丁靴和黑色工装裤,上衣也是运动风格的外套,领口拉到下巴附近。 黑色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精心打理过的棕色发丝下,露出一双深邃修长的眉眼。 他好像化妆了,周禾脑子里划过这个念头。 “你们,昨晚……”周禾下意识想知道这男人什么时候来的。 杨晴光不耐烦:“我们昨晚在房间看电影,看累了就睡了。” 周禾张了张嘴,在想是不是应该问得详细点。 虽然她和杨晴光并非和谐的母女关系,但她至少还是长辈,有义务提醒未成年少女保护自己。 只可惜杨晴光不给她啰嗦的机会,向前几步走到距离周禾两米远的地方,用一种鄙视混合威胁的眼光看她。 “我知道你还想问什么……我请过假了,这周不去学校,你只要别告诉我爸,大家都开心,明白吗?” “我……”周禾才开口就被杨晴光打断。 “你如果不保密,我就会告诉我爸,你趁他们不在家虐待我。” 杨晴光突然做出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楚楚可怜道:“你猜他信我,还是信你?” 周禾对她的变脸叹为观止,同时心里非常矛盾。 杨晴光公然带异性回家过夜,这事她不说的话,以后丈夫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对她极其愤怒和失望。 可要是说了,她和杨晴光的关系恐怕永远也难以好起来,说不定还得背上恶毒继母的名号。 杨晴光这种阴晴不定的中二少女,她可能真做的出来。 虽然,她们现在的关系也并不好,而且……自己不见得还有以后。 “对了,我朋友要在家里住几天,你收拾一间客房出来。”杨晴光不等她答复,又提出一个要求。 大概对周禾必然会保密这件事很自信,她交代完后,转身走到男人身边,招呼他出门。 她挽住男人的胳膊往外走,又回头道:“记得把房间清理干净,我朋友喜欢厚一点的被子。” 两人站在一起很登对,经过周禾身边时,年轻男人微微低头看了她一眼。 他应该是戴了某种蓝色的美瞳,周禾只 觉得那颜色有点渗人,从自己的角度看过去,像一个奇怪的漩涡。 她猛然拿起手机,对着眼前的两人拍了张照。 听到相机“咔嚓”声,杨晴光一脸愤怒转过来:“你干嘛?” 周禾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你过来,我问你几句话再走。不然我就告诉你爸,就算他一时回不来,也能联系学校老师,强行把你带回去。至于虐待你……反正咱俩一直就这样,我也不指望你说我好话。” “你……”杨晴光气结。 周禾不为所动,她盯着杨晴光,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杨晴光终究妥协了,跟着周禾走到边上,压低声音道:“我和他真的没有做什么,昨晚也是各自躺垫子上睡觉……” 周禾打断她:“你们昨晚几点回来的?” 她记得杨晴光是在丈夫离开后出门的,说是跟同学逛街,周禾睡觉的时候她还没回来。 “没注意,可能九点多?十点左右?” “回来之后有没有见过你小叔?”周禾又问。 杨晴光大概很诧异她这个问题:“为什么问这个?” 周禾尴尬地一笑:“你不是要我保密么,要是你小叔看到你们,你猜他会不会给你保密。” 杨晴光不屑地冷哼:“没见过。我也不怕他,就算他看到了也不敢放一个屁。” 周禾为她的粗俗用词皱了皱眉。 杨晴光又开口道:“况且他整天钻在房间里,你不说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呢!” “死”字像一枚无情的冰针迎面而来,扎得周禾头疼。 杨晴光抛给她的难题就像个烫手山芋,令她左右为难。无论是否告状,好像都是个麻烦。 不过,幸好她还有更烫手的山芋。 和害死小叔子这件事比起来,告继女的状倒显得微不足道。 杨定的事,她现在该找谁说? 丈夫联系不上,公婆年纪大了又在外地,以他们对杨定的宠爱程度,要是突然听到这消息,万一在外面有个心梗脑梗的,自己罪孽就更大了。 杨家好像也没什么走得近的亲戚,至少她不认识,此刻真是一筹莫展。 周禾焦虑地扣着自己的指甲边缘,目送杨晴光和年轻男人离开。 她再次进入杨定的房间,丝丝缕缕的异味挑动着她的神经。 天气逐渐暖和了,太阳好的时候室温已经能到二十三四度,再不想办法,臭味会越来越明显。 她没头苍蝇似得打量四周,一点熟悉的蓝色吸引了她的视线。 周禾蹲下身,一只手捂住口鼻,小心避让着杨定的尸体,另一只手在床单下沿的地板上摸出一只胰岛素笔。 昨天傍晚她头疼的厉害,原本已经躺下,又想起来还没督促杨定注射胰岛素,于是爬起来去给杨定送胰岛素笔。 前天调剂量时,她记得那支药刚好还够再打一次,于是昨晚递进去时告诉过杨定,全部打完扔掉就行。 此刻,周禾眼前这支胰岛素笔确实是空的,看来杨定听话的完成了注射。 然而,下一秒周禾露出惊恐的表情:这支笔是全新的! 原本那支已经用了一段时间,外壳上有道划痕,是周禾不小心蹭到鲍鱼包装盒角划上的。 而这一支外壳光滑,丝毫没有任何痕迹。 周禾后脑勺又开始疼了,她记得自己取笔的时候有看过存量,没有仔细数但是大约还有五六支。 难倒是她一时走神,加上头疼心不在焉,把新笔递进去了,还嘱咐他全部打完? 刚巧杨定从来不上心不检查,但很听话地一次性全部注射进了体内,导致药物过量? 周禾看着手里的胰岛素笔,脑子里种种念头咆哮。 自己趁其他人不在,不仅做了蛋糕“引诱”杨定,甚至给他弄错了胰岛素剂量? 不管是哪一种,都有极大可能促使杨定死亡,甚至还可能是蛋糕和胰岛素笔的双重作用。 这下好了,谁还能信她不是故意的? 这事如果传出去,她肯定能荣获“绝命嫂子”的称号,杨定不死那才不合理。 周禾跌坐在地板上,脑子里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被送进监狱的悲惨画面。 第3章 星期一把尸体放进冰柜需要几步 周禾曾经做过杀人的梦。 梦里她没有为杀人而恐惧,但在思考如何处理尸体的过程中急醒了。 前些天刷手机时,她还看到网友发的搞笑表情包: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 没想到这才几天,她自己就变成了行走的表情包。 没发现胰岛素笔弄错之前,她想或许应该找个地方,暂时存放杨定的尸体,等待和丈夫能联系上,坦白后再做处理。 毕竟做蛋糕是她不对,但不是她亲自送过去给杨定吃的。 可是现在,犯下双重错误的她,几乎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判了“死刑”。 就算法律没有重判她,在丈夫和公婆眼里,她必然也是个“死人”了。 当初迫于现实,她嫁给比自己大了快二十岁的丈夫,也知道要给一个当时已经十四岁的女孩当继母。 结婚两年多,她每天规规矩矩照顾公公婆婆,兢兢业业伺候小叔子,勤勤恳恳打理这栋别墅。 丈夫虽和她共同话题不多,但家用从不亏待。他外型高大,成熟体贴,两人没闹过什么矛盾。 第3章 公婆也不是难搞的老人,因她照顾杨定任劳任怨,他们偶尔私下还会给她发点儿小红包。 这栋上下共五层的别墅,也在她日复一日如同上班一般勤劳的打理下,渐渐散发出一种类似宣传海报里那种家的温馨气息。 但杨定毕竟是丈夫的亲弟弟,平日里丈夫工作忙,但也经常要去杨定房间聊两句关心一下。 公公婆婆就更不必说,杨定是他们四十多岁才生的小儿子,除了糖尿病这事儿,其他时候都是予取予求。 她这样一个虽然有用、但又并非不可替代的儿媳,和杨定比起来孰轻孰重,不用人提醒,她自己都能掂量明白。 周禾此刻觉得,自己或许不用等待联系丈夫了,打110才是她 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还没等她积攒够勇气拨出去,有个语音通话申请先弹了出来。 是她的亲妹妹,黄晶晶。 小学时父母离婚,周禾跟了妈妈来到市里,“黄苗苗”成了她的曾用名。 比她小两岁的黄晶晶则跟着父亲,不久后就被送到农村远亲家寄人篱下。 直到上大学时,周禾才重新联系上黄晶晶。 如今八年过去了,父母均已不在,姐妹俩倒越处越好,都很看重彼此唯一的血亲。 “姐,你们家人都走了吧?”黄晶晶熟悉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 周禾勉强嗯了一声。 她昨天在微信上给黄晶晶说过,这周家里“没人”,她随时可以过来玩。 “那我来找你……” “你别过来……”周禾脱口而出,随即愣住,又忙解释:“我有点感冒,要是传染给你,对孩子不好。” 六岁的儿子辰宝是黄晶晶生活里最大的动力,最呵护的珍宝。 一听周禾这么说,也听她确实声音沙哑又带着鼻音,黄晶晶果然放弃了前来的打算,并且叮嘱她好好吃药和休息。 “对了,这周六我过生日,定了个包厢,除了我们一家三口和你,没有别人,到时候你一定得来。”黄晶晶恳切地说。 “好……我知道了。”周禾强忍着情绪。 她当然记得,最近学做蛋糕就是为了给黄晶晶过生日。 前几年每次都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给黄晶晶庆生,所以这次她早早就开始做准备。 为此,她还安排了一项秘密活动作为惊喜礼物。 周禾努力让自己语气听起来自然,为了弥补一开始的生硬拒绝,她柔声道:“我到时候做一个蛋糕带过去。” 黄晶晶声音里满是崇拜:“不愧是我姐,还学会做蛋糕了!” “才开始学,只能做最简单的奶油蛋糕,你别嫌不好看就行。” “别提了!昨天孩子闹着要吃蛋糕,他爸倒是给买回来一个,结果给他吃过敏了,长一身红疹子痒得直哭,折腾到半夜才退。”黄晶晶估计也是照顾孩子没睡好,说完就打了个大哈欠。 周禾安慰:“你放心,我买的都是好材料,什么额外的东西都不添加。” 两人寒暄几句挂了电话,周禾后背几乎被汗浸湿。 丈夫和公婆都要到下周一才回来,说不定……自己可以做点什么,还能陪妹妹过完这生日。 周禾的视线落在和厨房连接的生活阳台上,角落里,静静摆放着一个闲置已久的冰柜。 这个冰柜尺寸很大,不像是家用的。 上面还摞着一些纸箱子,里面装了各种干货,都是公公婆婆喜欢吃、并且督促她一点点晒制的宝贝。 周禾曾问过丈夫,丈夫说是某个做生意的亲戚寄放在这儿,反正家里空间大,随便放着不用管。 周禾嫌弃过这个无用的冰柜,但此刻它却成了救命稻草。 她虽然个头不算高,偏瘦,但从小骨骼粗壮,班里一大半男生掰手腕赢不过她。 这几年在别墅里又没停止干活,全屋卫生、电器修理、前后院子除草灌溉栽种都是她,胳膊上很有些肌肉。 但杨定毕竟是个成年男人,中等身高加上一些久坐攒下来的肥肉,变成尸体后又处于僵硬期,周禾把他拖到冰柜边上就很费了一番力气。 她不得不停下来,从冰箱里取了一瓶功能饮料喝下去,给自己加点劲儿。 把尸体放进冰柜,和把大象放进冰箱的步骤并无两样,一共需要三步。 周禾打开冰柜门,深吸一口气,扎了个马步,咬牙憋气,把尸体半扛在肩上,一鼓作气塞进冰柜。 动作有些暴力,她甚至听到尸体某处关节发出脆响。 关上冰柜的门后,她虚脱般坐在地上大喘气。片刻,她后知后觉地干呕起来,几乎要把肠子都吐出去。 她感觉空气中有一股奇怪的力量,似乎在推着她做这些事,而且一步接着一步,让她无法再回头。 黄晶晶的生日在星期六,她只要能成功把杨定的死亡瞒过当晚安排的活动之后,到了星期日,一切后果她绝不逃避。 虽然杨晴光要带朋友在家住,但杨定的“宅”属性全家人都知道,所以只要自己小心点,杨晴光应该不会起疑。 现在就希望她那个朋友是个有边界感的人,在别人家住就规规矩矩,不要惹是生非。 周禾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心里竟然慢慢地平静下来。 她像往常一样开始进行全屋打扫和打理院落。 除尘、擦拭、拖地、打蜡…… 整理、铺平、收纳、丢弃…… 松土、修剪、拔草、除虫…… 周禾的丈夫是个小老板,主营业务是对外电商,具体做什么产品周禾并不清楚。 在富豪云集的宁市,丈夫这个“杨总”太常见了,他买的这栋别墅没有在热门区域和知名小区,整体装修也比较朴素。 公公婆婆都是退休工人,虽然托儿子的福住进别墅,但勤俭节约的生活习惯始终贯彻如一。 当初周禾嫁进来,公公婆婆对她这个没有娘家托底、没有正经工作的外地女孩是不满意的。 但很快,周禾用实际行动让他们发现,娶了一个周禾,省了数个工人,划算! 保洁、厨师和园丁的活儿她全能干,还自学推拿按摩,能给两老按按肩膀捏捏腿。 关键是她性格稳重,温柔听话,又没有亲戚作妖。除了帮不上儿子的事业,简直是个居家必备的好儿媳妇。 只是,如果让他们知道,“好儿媳妇”害死了他们的亲亲小儿子,那场面……周禾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干体力活有助于放空大脑,缓解焦虑,周禾里里外外忙完,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夕阳柔和的光线笼罩着园子里的花草,空气里有植物的香气,周禾听到自己的肠鸣声,忍不住鼻子一酸。 这样好的日常景致,她只剩下几天能看了。 刚回到厨房准备做饭,门厅里传来响动,是杨晴光和那位朋友回来了。 “你们……吃过晚饭了吗?”周禾用自己一贯小心翼翼的语气问。 杨晴光比中午出去时多了一丝疲惫,表情也没有之前那么开心,淡淡扫了她一眼说:“随便。我要先休息会儿,你招待我朋友。” 说完她就上楼去了,剩下那位年轻男人独自站在旁边。 周禾知道杨晴光的脾气一向阴晴不定,但这样未免有点不礼貌。 她看向对方,斟酌道:“我准备做晚饭了,你想吃点什么?或者有忌口吗?” 男人倒是很坦然,没因为杨晴光的冷落而尴尬。 他对着周禾微微眯眼,虽然半张脸在口罩里,但能看出来他在微笑。 “您做什么给我一份就好,我不挑食。”他声音是优雅的青年男声,很像动漫角色的配音,“只不过,我得回房间去吃,因为我答应了小光,只要在她面前,必须保持上皮。” 周禾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也没兴趣问,敷衍地点点头:“那你休息一下,我去做饭。” 不料,那男人跟了过来,半靠在岛台上看她备菜。 周禾是忍受不了冷场的人,勉强没话找话:“我看小光不太开心,你们出去玩儿的不好吗?” “挺好的,只是被几个‘集邮’的扰乱了兴致。”他的声音清亮又富有磁性,每句话都像是在给角色配音。 周禾依然听不懂,她觉得对面这人说话比火星文还晦涩。 她想自己毕竟算是杨晴光的“母亲”,于是摆出长辈架子问道:“请问你多大了?” 男人在口罩下轻笑一声:“姐姐,你什么意思?” “我看你至少也是个成年人,小光还是中学生……” “姐姐你别担心,我和小光仅仅只是朋友关系,我可不会知法犯法。” 男人突然凑近周禾:“姐姐,其实我更喜欢你这个年纪的……” 周禾额角跳动,脏话已经到了嘴边。 男人忽然站直身体道:“我叫霓风,霓虹灯的霓,龙卷风的风,姐姐听过这个名字吗?” 第4章 周禾没克制住,露出看傻子的表情。 霓风眼睛微微眯起来,能看出他依然在笑:“忘了姐姐是现充,不怎么上网吧?所以不认识我。” 周禾低头,飞快地切黄瓜片,刀刃在砧板上发 出清脆碰撞声。 霓风却似乎不打算放过她,看着她切完一根黄瓜后,突然压低声音道:“我昨天看到小光的小叔了,幸好,小光长得和他一点儿也不像。” 周禾心里一惊,已经磕破壳的鸡蛋在碗边滑了一下,蛋清和蛋黄全流到大理石台面上。 第4章 星期二凌乱的她和冰镇的他 周禾一整晚没睡踏实,梦里一会儿在考试,一会儿又是世界末日大逃亡。 最后她被无限逼近地球的太阳融化了,睁开眼睛好几秒,梦里那逼真的灼烧感才逐渐消退,让她有点不知身在何处。 昨天霓风突然说看到过杨定,当时真把周禾吓到手软。 杨定很少出房间,偶尔出来就是到厨房找东西吃。 周禾想,难道霓风撞见杨定从冰箱里拿蛋糕了? 在周禾惊魂未定时,霓风又感叹道:“从照片上看,小光还是比较像她妈妈。” “你,你看的是照片?”周禾像挣扎在海水里的人终于脚底踩到陆地,口鼻得以露出水面吸一口救命空气。 “是啊,小光邀请我看她的家庭相册。”霓风耸耸肩:“她妈妈的照片不多,但是能看出来小光的五官身材都随了她。” 周禾表示赞同。她也看过前妻姐的照片,又高又瘦又飒爽,是幻想中自己下辈子的样子。 前妻姐追求事业,十年前去国外深造并定居,再没回过国,但杨晴光和她一直网上有联系。 周禾明白,有个全方位优秀的亲生母亲作对比,难怪杨晴光对她这样毫无特长、相貌平平的家庭主妇丝毫没有处好关系的欲望。 后来周禾做好饭,单独给霓风分了一份,他果然拿回房间去吃,周禾到现在也没见过他口罩下那半张脸长什么样。 幸好晚饭后家里的三个活人都各自在房间里,没再闹出什么事端。 但对周禾来说,一个人待着反而更是种折磨,她必须一直找事情做,才能克制自己不去想冰柜里有具尸体。 卧室里的家具被她擦了五遍,浴缸刷了三次,马桶洗得锃光发亮。 最后她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又做了一整晚劳累的梦。 星期一这天远比她想象的难,可谓度日如年。 现在,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事到如今,隐瞒杨定死亡的这个任务,不得不继续去做。 她不能表现出异常,平时干什么,今天还得干什么。 从噩梦里逃离出来后,简单洗漱。 六点半,先在院子里做一套《八段锦》。 七点一刻,开始做早餐。 平时公公喜欢包子油饼这类面点,婆婆喜欢五谷豆浆和杂粮馒头,丈夫的习惯是咖啡配三明治,偶尔也愿意吃点海鲜粥。 如果杨晴光在家,早餐不用给她准备,她会补觉到中午,直接吃午饭。 所以周禾每天早上都非常忙碌,她感觉自己的生活和短视频里那些“几娃妈”相差无几。 好在她还算喜欢做,不思考太多的话也能乐在其中。 今天……她想了想,准备做三明治配五谷豆浆,霓风如果需要吃,几分钟就能端上桌。 屋子里很安静,阳台上的大冰柜发出微弱的工作声。周禾心里有鬼,就总觉得那声音吵杂。 她索性打开抽油烟机,去掩盖那令她烦心的噪音。 破壁机停止运转时,霓风走出来和她打招呼。他穿戴整齐,眼妆画得很漂亮,依然戴着口罩。 周禾已经隐约猜到,他和杨晴光应该是在玩某种cosplay。霓风cos的是个游戏里角色,周禾之前在杨晴光房间看到过外形相似的玩偶娃娃。 反正这两人晚上没住一起,她也不必多嘴打听。 周禾做好了营养和卖相兼具的牛油果鸡蛋三明治,又倒了一杯香味浓郁的豆浆,放进托盘递给霓风。 “小叔不出来吃早餐吗?”霓风突然问。 周禾垂着眼睛,拿过砧板旁的刀开始冲洗。银色刀刃在水流的冲击下更显锋利,周禾淡淡道:“这个时间他还没醒。” 霓风似乎也就是礼貌性的问一句,端着早餐进房间去。 周禾轻轻叹口气,觉得自己的心态有进步。 从小到大,认识她的人都会说她“性子沉”,意思是比较稳重。 只要不是天大的事,她一般不会脸上表露过多情绪,很少一惊一乍。 昨天是个例外,毕竟“发现自己杀了人”确实算得上天大的事。 但今天开始,她在试着慢慢找回自己的节奏了。 快九点,她按照惯例开始给杨定做黑咖啡。 九点整,她去敲门,“咚——咚——咚”三下,心里默数二十个数,她扭开门把手,侧进半个身子,把托盘放在门后的圆凳上。 关门,回厨房继续擦洗整理,约莫二十分钟后,再次去敲门收回杯子和托盘。 当然,原本该喝咖啡的人现在正扭曲地躺在冰柜,所以她收回来的杯子里,咖啡还在。 只要走到水槽边,倒掉咖啡清洗杯子,这套“自欺欺人”的流程就算完成。她会告诉大脑,现在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偏偏这时,杨晴光走下楼梯,和周禾刚好面对面一米左右的距离。 周禾的呼吸停顿了一秒,杨晴光看到她手里的咖啡,皱眉道:“他不喝?又发什么疯。” “没有……我新换了一种豆子,他不习惯。”周禾说着脚步不停,走到水池边,利索地倒掉了那杯棕黑色液体。 “惯的他!”杨晴光嘟囔了一句,但并不十分在意,随后带着一种通知的口吻道:“我和朋友今天出去玩一整天。” 周禾点点头:“嗯。” 杨晴光对她如此痛快的回答和接受态度反而有点意外,盯着她的脸看了好几秒。 “吃早餐吗?”周禾平静地问。 “不了,减肥。”杨晴光回答。其实她长得又瘦又高,干吃不胖。 平时周禾会多说几句劝她补充营养,太瘦了不健康之类,今天周禾点点头就不再说话。 杨晴光觉得眼前这个周禾怪怪的,好像和之前哪里不一样了。 她往霓风的房间 走,就听周禾在背后说:“你那个朋友比你大好些岁呢吧,小姑娘在外面注意安全,小心受骗,尤其是有些事现在好奇也不能做……” 周禾一啰嗦,杨晴光就觉得那味道又对了。 她翻了个白眼道:“人家是正经粉丝几万的大v,犯不着骗我。” “哪个平台的大v?”周禾问。 “你这种老人家不知道的平台!烦不烦!”杨晴光终于发现,自己觉得周禾变了根本是个错觉。 她浑身上下还是一股“上赶着当妈想教育人”的冲鼻味儿。 十点左右,杨晴光和霓风准备出门。周禾见她换了和昨天不一样的装扮,又带着相机,应该是要去什么地方打卡拍照。 趁杨晴光换鞋时,霓风飞快地对周禾轻声道:“姐姐不一起去玩吗?” 周禾忍着恶心摇摇头,霓风眨眨他浓密的睫毛,阴阳怪气道:“哦,忘了你还要伺候小叔。姐姐好辛苦!” 这时杨晴光站起身,霓风立刻迈着长腿走过去,绅士地为她拉开门。 这就是所谓的万粉大v?仿佛长了一副豆腐脑,晃动两下就让人观感稀碎。 周禾站在原地,心里感觉五谷杂粮五菱宏光五八四十五马分尸……五味杂陈! 很快,别墅里又只剩下凌乱的她和冰镇的他。 周禾用钥匙从外面锁好杨定的房门,带上自己的装备,去进行日常活动:买菜。 杨家所住的小区位置比较偏僻,入住率并不高,尤其别墅区,前后左右的房子都还空着。 小区外倒是有几个中型超市,但菜品价格不低,新鲜度也不能保证。 于是公公婆婆要求周禾隔两天去一趟菜市场,能挑能捡能还价,来回走上四公里,权当锻炼。 周禾神色如常地出门,在小区里还碰到了捡废品的孙婆婆。周禾经常把家里的快递箱攒起来拿给对方,所以每次遇上,孙婆婆都会冲她点头微笑。 阳光明媚温度适宜,周禾拉着装菜的拖车行走在斑驳的树荫下,有几秒钟甚至忘了自己是个“杀人犯”。 买菜的流程很快进行完毕,她又多买了一箱新鲜水果,找到市场入口处一个蓝色遮阳棚下。 简易折叠桌后面坐着一位酱红肤色的大姐,一头钢丝球般的卷发和脸上的点点雀斑让她看起来像像个漫画人物。 “皇后姐,忙着呢!”周禾礼貌地招呼,把水果放在对方脚下。 大姐是这个市场的监督员,和管理员也是亲戚,好像和经理也沾亲带故。 第5章 她叫黄玉厚,大家就直接叫她“皇后”。 周禾在市场里风雨无阻消费了两年,人长得亲切,又温柔懂礼貌,皇后姐对她印象不错,两人也算半个熟人。 “小周,快来快来,我正想找你。你上次问我那个事儿,能办!”皇后姐为人爽快,说话从不卖关子。 周禾心里一喜。她想帮人在这里加个摊位卖早餐,请皇后姐帮忙问问要交多少钱、走什么程序。 这个市场门口就是公交站,还有五块钱就能送到地铁站的三蹦子。经过她的观察,附近几乎所有上班族都会在市场里吃早餐,只要味道不差,收益绝对可观。 “我跟领导说过了,没问题,下个月就能来。你们自己要办健康证,交钱的话……”皇后姐压低声音:“下周找个时间,你领着你那亲戚,去我家谈。” 周禾明白,这事儿要办成必然得先给皇后姐一些“感谢费”。她连连答应,记了皇后姐家的地址,客气道别。 得了好消息,回家的脚步轻快许多。 走到小区西侧时,又遇到捡废品的孙婆婆,她的拖车卡在西门口通道上,周禾过去帮了她一把。 孙婆婆神神秘秘告诉她,刚才听保安们悄悄议论,最近高层住宅区那边闹了两起偷窃案。 主要是因为门禁不严以及管理疏漏问题,业主们意见很大。 周禾完全不知道,看来物业把消息锁得很严,她们别墅业主群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过,主要也是入住率太低,整个业主群平时都没几个人说话。 周禾答应孙婆婆,一定会仔细检查门锁,孙婆婆才忧心忡忡地拉着拖车走了。 周禾也就顺势从西门进去,稍微绕了点路,走到自家别墅的后院方向。 拖车轮子咕噜噜响,周禾穿过已经长满新叶的绿篱,蓦地睁大了眼睛。 光天化日之下,后院围墙上赫然骑了个人。 那人因听到她走动的声音,刚好转头和她四目相对。 五分钟前才听说闹贼,现在贼就闹到自家了,还闹得如此明目张胆。 然而,一句“抓贼”却卡在周禾的喉咙里喊出不来。 因为她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现在是个杀人犯,不适合和警察打交道。 杀人犯和小毛贼,警察知道了,肯定得先抓她。 虽然她没喊出来,小毛贼却自己吓到自己。 周禾只看见他手脚一阵乱蹬,眨眼间就摔进院子里,发出悲惨的哀嚎声。 他掉下去那个地方……好像是周禾精心栽种了两年的月季花丛。 第5章 星期二他没出事儿,只是死了而已 “别喷了!我不是贼……误会误会……别喷了……” 小毛贼抱着头连连叫喊,周禾毫不心软,手里的高压水枪喷出一股股冰冷水流。 “什么误会,谁家好人会翻墙!”周禾压着嗓子喊,其实心里也发怵。 她不敢报警,可面对一个成年男人,她又没把握制服对方,只能握紧水枪。 “我我我,我是来找杨定的……”小毛贼捂着脸,嘴里一迭声解释:“我是杨定的……亲戚……你和杨镇结婚的时候我还去吃席了……” 他说是亲戚,但周禾丝毫没有印象。 不过,她和丈夫杨镇那场婚礼本来就办得比较潦草匆忙,台上也只是说了几句话就退场了,对于来吃酒席的都有谁,她完全没记住。 而且平时家里几乎没有客人登门,周禾根本不认识杨家的亲戚。 “你是那边的亲戚?”周禾不能暴露自己的“不 认识”,戒备地问。 “……我爷爷和杨定的爷爷是亲戚。”小毛贼解释。 “所以你和杨定是堂兄弟?”周禾在心里算了一下。 小毛贼抹着脸上的水,看着周禾依然严肃的表情,点点头表示默认。 “你找人……你找人,也不能翻墙。”周禾有点没底气,声音软下来:“看把自己摔了……还压坏我的花。” 辛辛苦苦伺候了两年,眼看着花苞都鼓起来了,真是心疼! 摔得七荤八素又扎得龇牙咧嘴的小毛贼挪了挪手,露出一双哀怨凄切的眼睛:“我每次……都是从围墙上跳下来,刚好能避开这些花。这不刚才你突然出现,吓到我了……” 周禾:难倒还怪我?不对,每次? “你经常翻墙进来?”周禾提高声音。 “也没有经常……就有时候来找杨定说点事儿,不到三五次吧……我也很忙的……” 周禾瞳孔微微地震,三五次?这人偷偷摸摸来家里这么多回,公公婆婆和杨镇知道吗? 反正她自己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周禾收起水枪,把他叫进客厅,取了一身杨镇的旧衣服,让他在一楼客卫换了。虽说已是春天,但湿淋淋的也容易感冒。 刚才他一直瑟瑟缩缩,现在穿了干衣服出来,杨镇的裤子在他腿上居然还短了一个巴掌。 “你看给我扎的,毁容啦!”他擦着头发嘟嘟囔囔,语气里还带上几分控诉。 周禾瞟了他一眼,发现他左侧脸颊上几道红痕,还微微冒着血丝,应该是月季花刺划的。 难怪他刚才一直捂着脸。 “……刚才那个情况,我误会也不是没理由,对吧?”周禾找出棉签和碘伏,“你自己消个毒。” “算了,大男人划几道不至于,我去找杨定……”他转身往杨定房间的方向走。 “等一下!”周禾连忙制止:“你……喝杯热茶,小心感冒。” 开水沏茶,水雾袅袅,拿起杯子手指都烫。 周禾目不转睛盯着他,他只好吸吸溜溜小口啜饮。 五分钟后终于喝了大半,他推开杯子道:“我去找杨定……” “等等,吃点心吧,刚从市场买的,新鲜出炉。”周禾推过一个透明盒子。 他一口一个,吞了四个绿豆饼站起来:“我去找杨定。” “坐下!”周禾又叫住人:“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唐炬……” “不对吧,你和杨定是堂兄弟,怎么你不姓杨了?”周禾狐疑道。 “我从小跟我妈姓,有问题吗?”唐炬对周禾没完没了的问题似乎有点不耐烦,他突然皱眉打量周禾几眼:“我怎么觉得你在拖着我,杨定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周禾轻咳一声:“他天天在家……能出什么事儿……” 就是,死了而已。 “我就知道!”唐炬一拍桌子,周禾掐住手心。 唐炬语气愤愤:“每次一说还钱的事,他就犯病!我看他那个什么抑郁症根本就是骗人的,平时怎么不犯?一提钱就犯?就是看我好说话……瓜皮!” 唐炬激动地用方言说了句脏话,随后看着周禾一脸不悦的表情,悻悻地闭了嘴,又到底没忍住解释道:“我骂他,不是骂你。” 周禾从他话里品出一些隐情,试探道:“杨定欠你钱了?我没听杨镇说过啊……” “杨镇不知道,是杨定以前问我借……”唐炬说着转了转眼珠,停住话头。 “……那个,以前我俩经常一起玩儿,替他垫过一些吃吃喝喝。”唐炬站起身,对周禾挤出一个笑:“那个,我知道他一犯病脾气比较差,我就过去跟他说几句话,保证不刺激他。还钱的事,改天再说。” 他话说得漂亮,周禾一时找不到理由拦他,眼睁睁看他靠近杨定房间,举手敲门。 没人回应,当然没人回应,有人回应那就见鬼了。 周禾站在旁边小声道:“可能……睡着了……他不是喜欢戴耳机听音乐睡觉么,怕是一时半会儿听不到敲门……” 唐炬凝神靠近门板听了几秒,提高声音道:“杨定,你要是能说话算数,咱俩关系照旧。既然今天你不舒服,我下次再来找你。” 周禾暗暗叫苦,怎么还有下次! “那个……我先走了。”唐炬抬脚就出门,周禾甚至没来得及喊住他,问他换下来的湿衣服还要不要。 午饭味同嚼蜡,周禾靠强大的习惯收拾完厨房,靠坐在沙发上发呆。 怀揣可怕秘密的感觉不好受。 对于她这样的普通人,上来就是“杀人”这种级别,心理负担之重可想而知。 杨镇的电话依然是关机,周禾脑子里十万个念头打架。 一个说“不是你的错他是个成年人自己没管住自己而已”; 一个说“你明知道他嘴馋还把蛋糕放那么明显就是怪你”; 一个说“他自己打针前都不认真调刻度那就是他不惜命”; 一个说“公婆一走你就没监督他打完再拿出来是你失职”…… 上午她还生出自信,一定能瞒到星期天,但刚才唐炬的突然到访打乱了她的阵脚。 明天他要是又来,杨定一直不见面也不吭声,这事儿还怎么圆? 平日里温馨整洁的别墅,现在总像是弥漫着一些说不清的味道,让周禾觉得鼻腔里很难受。 第6章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冰柜前,想看看杨定现在的状态,确认一下冰柜里面的温度。 然而伸手这个动作此刻变得无比艰难,她的手在冰柜上方停留了五分钟,最终还是没能放下去。 玄关响起门铃声,周禾仿佛从梦中惊醒,心跳加剧。 * 院门外站着一脸坦然的唐炬。 “忘东西了?”周禾猜测他去而复返的原因。 “没啊!”唐炬耸耸肩道:“我不是说了,下次再来。” 周禾反应了两秒,才明白他的意思:这次就是他说的“下次”。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周禾强忍着没说出来,还得陪笑撒谎:“你中午走之后他醒过一次,但是情绪很差,吃了点东西又睡了,现在还没醒呢。” “没关系,今天见不到就明天……我准备住这儿,打持久战,总能等到他见我。”唐炬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他身上多了个双肩包。 周禾以为自己幻听了。 “咳咳……实话跟你说吧,我那边房租欠了几个月,被房东赶出来了……所以这一次,我必须找杨定拿到钱!” 唐炬一改之前的大大咧咧:“他这人滑头得很,还钱的事总有借口推脱。之前我念着都是亲戚,他让我别告诉家里人我就一直没说,但是我现在真的走投无路了……” 看他长得人高马大,脸上还挂着胡茬,一副混不吝的糙汉样儿,但当他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居然也毫不违和。 周禾头都大了。怎么一个两个全都要住进来,她家不是开宾馆的啊! “杨定到底欠你多少钱?”周禾咬咬牙问,她手机里有几万块存款,实在不行先替杨定还了,把眼前应付过去。 “35万。”唐炬眼也不眨地说。 周禾:爱谁谁吧。 她不确定唐炬的话是真是假,但怎么看他都不像有几十万能借给别人的样子。 还有杨定,要是真借这么多钱,做什么用了? “这样吧,我先转给你五千,你重新租个房子,等杨镇回来你找他商量……” 唐炬竟然一脸正义地拒绝了:“那不行,你们不能一直这样宠着他,他答应了这周给我还钱的,你让他自己面对……” “不是,你听我说……”周禾拿出手机,看自己的微信:“5326.7,全部给你,让杨定先养病,杨镇回来我一定让他出面给你还钱……” “跟你没关系,一码归一码,这是我和他的事……” “我给你一万,你今天先走……” “不行,我必须当面和杨定说……” “两万好不好?两万?”周禾一边说,一边计算自己的余额,估摸还要留够给皇后姐打点,以及给市场交的钱。 “你怎么这么犟呢,我说了我有我的打算……” “说谁犟呢?有你犟吗给钱都不要……” “嫂子,我叫你嫂子行了吧……” “哐当——”客厅的门被用力推开,杨晴光怒气冲冲地出现在眼前。 周禾和唐炬 四只手还交叉着挥舞在半空中,仿佛两个咏春高手在练习拆招。 “周禾!”杨晴光看清了屋里的两人,愤怒中更多是震惊:“你居然背着我爸包养小白脸?你还让他穿我爸的衣服!” 她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声音尖而亮,刺得周禾耳朵里嗡嗡作响。 “小光,你误会了……”周禾一开口,就觉得自己这台词又俗套又无用。 “一分钟之内让他滚出去!”杨晴光嫌恶地往里走,根本不愿意多看一眼唐炬。 “就这种品质,开价两万都不行?姐姐的口味儿挺特别……”霓风靠近周禾,小声说道。 随后,他又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吻对唐炬说:“啧啧啧,来钱真快啊兄弟,能带带我吗?” 唐炬似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扭头指着杨晴光的背影怒吼:“你眼睛有毛病吧!老子是男人中的男人,你再敢说一句小白脸!” 周禾脑子里一片狼藉,她突然很想穿越回昨天。 她有错,她应该由法律制裁。 如果回到昨天,她不会对这个世界不舍,只会第一时间报警。 第6章 星期二我要你的大冰柜 周禾小时候有个梦想:在餐桌上吃饭。 倒不是家里不准她上桌,而是家里根本没有桌子。 父母没离婚时,他们一家四口在县城里住一间平房,根本没地方摆餐桌。 她和黄晶晶一人趴一个方凳子,吃饭写作业都在上面。 跟随母亲到了宁市后,住的依然是租来的房子。里面有一张房东淘汰下来的玻璃茶几,自然成了餐桌和她的书桌。 但茶几太矮,怎么趴都不舒服。 她很羡慕电视里的人,能够坐在专门的餐桌前吃饭。 腰能坐直,也不用把菜挪来挪去,不必担心胳膊肘碰掉挤挤挨挨的东西。 结婚这两年,她最喜欢的就是家里这张实木大餐桌。每天她都会擦拭干净、铺上精心挑选的桌旗和餐垫,并且及时更换花瓶里的鲜切花。 她喜欢看家居博主的帖子,也愿意花功夫去仿照喜欢的风格打扮餐桌。 比如现在,圆肚花瓶里插的就是前两天才买的粉色洋牡丹。花开得正旺,一点不受餐桌上诡异气氛的影响。 只是平日里鲜妍可爱的花朵,拯救不了周禾现在的心情。 给杨晴光解释清楚状况颇费了一番功夫,即使最后她明白自己误会了,但依然没给周禾和唐炬好脸色。 不过等周禾做好晚餐,她倒闻着味儿下楼了,端端正正坐在餐桌前。 唐炬这个没眼色的,拉开凳子坐在杨晴光对面。 霓风挨着杨晴光坐,他依然戴着口罩,用迷人又略显做作的音色礼貌地对周禾道:“姐姐,我晚饭不吃,今天在外面吃了高油高盐的,为了身材晚上需要控制一下。” 周禾应了一声,心道:你不吃就回房间去。 看他那样子,坐这儿就明摆着等戏看,怎么会有性格这么恶劣的人! 三个人开始吃饭,一个人靠在椅背上玩手机。 安安静静吃到一半,玩手机的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不给小叔送饭吗?” 周禾夹菜的筷子速度平稳:“下午我问过了,他说不想吃。晚上需要的时候我再给做夜宵。” 晚饭前他们几个都在房间,谁也不能说没看见周禾去问。 唐炬立刻追问:“杨定醒了?你跟他说我来了吗?” “食不言,寝不语。”霓风淡淡道。 “你不是也在说话!”唐炬立刻反驳。 霓风:“我又没在吃饭。” 唐炬:“但是你问嫂子话,嫂子在吃饭。” 霓风:“她可以选择不回答。” 周禾:“你们……” 唐炬:“你老戴着口罩是不是长得丑?” 霓风:“不占理就开始最低级的人身攻击了?” 周禾:“吃饭的闭嘴,不吃饭的下桌!” 她向来情绪稳定没脾气,但面对眼前莫名其妙的场景,实在忍无可忍。 杨晴光反而没有向周禾那样发火,而是放下筷子,语气平静地说:“霓风老师。” 霓风怔了一下,随后眯起眼睛笑了:“不好意思夫人,请原谅我刚才的失态。” 他这句“夫人”听得周禾眉头一皱,唐炬更是一脸震惊。 “我先回房间,夫人有需要随时叫我。”霓风起身,看看周禾和唐炬:“失陪。” 唐炬小声问周禾:“这人到底干什么的,脑子好像有病。” 杨晴光白了他一眼,周禾给他使了个“闭嘴”的眼神。 晚饭后周禾洗碗,脑子里正难得的放空,霓风来到厨房要饮料。 周禾告诉他冰箱里的都可以随便拿,霓风取了一瓶无糖气泡水,又问她要吸管。 之后,他背对着周禾,把口罩拉开一点,一边吸着饮料,一边靠在岛台上看手机。 周禾看他遮遮掩掩的样子暗自摇头,又觉得他玩游戏玩得如此投入,也算敬业。 霓风突然发出嗤笑声:“有钱人的爱好真捉摸不透,居然还有这种玩儿法。” 周禾忍了忍,没搭腔。她觉得这个霓风才是真捉摸不透,和他对话没什么好体验。 霓风用播音腔拖长调子自顾自道:“南岭山居,深度修行,隔绝尘世,回归自然,打通脉轮,提升维度……一次体验价居然要三万八千八,啧啧啧。” 周禾一个个摆好盘子,听霓风继续说:“不过世界大了无奇不有,说不定有些心理疾病还真能通过这种方式治好。毕竟大家都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姐姐,你说是不是?” 他都点名了,周禾只好“嗯”了一声。 “你同意?那姐姐你相信世上有鬼吗?”霓风转过头,已经重新戴好口罩,压低了声音。 我信你个大头鬼!周禾心里暗骂,嘴上敷衍道:“谁知道呢!” 第7章 “姐姐,如果真让你碰到鬼,你会怎么做?”霓风不依不饶。 “我……劝他善良,早点投胎?”周禾随口说。 霓风突然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姐姐,跟你聊天真有意思。” 他把饮料空瓶扔进垃圾桶,留下一句“晚安”,转身离开。 周禾看着他的背影,皱眉沉思。 唐炬突然拿着一叠衣服进来:“那个……我把杨镇的衣服换下来了……” “哦,你给我吧。”周禾擦擦手接过来。 唐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揉了揉鼻子小声道:“你实话跟我说,杨定是不是没在房里。” 周禾呼吸一滞,语气不变:“为什么这么说?” “之前我摔在后院里,那地方距离他房间窗户不远,咱俩动静闹得不小,但是他一直没反应。” “我刚去敲门了还是没理我……他就算睡觉,也不至于从中午睡到现在还没醒吧……” “我这人比较直接,脑子里没有弯弯绕,但我也不傻……” 周禾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已经快绷不住了,声音干涩道:“兴许他就是今天不想见人,你也知道他性格怪……我有什么理由要骗你……” “你们是一家人,你肯定是向着他的……我问你,他是不是躲出去了?你现在答应我在这儿住着,不过是稳着我,对不对?如果我一直等不到人,总得走的。” 他这人确实时而犯傻时而又挺敏感,尤其一句接一句问得直白又犀利,让周禾有点招架不住。 “实在不行,我就只能……”他走向周禾,周禾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先接受你今天说要给我的两万。”他一步步逼近周禾,眼神直勾勾的:“另外,我还想要你……” 周禾一只手已经摸上了刀架。 “……你阳台上那个大冰柜。”唐炬从周禾旁边走过去,径直朝着冰柜伸手。 “不行!”周禾大脑嗡的一声,几乎炸开,声音也不受控制地提高了。 唐炬被她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 周禾声音都在发颤:“你,你要冰柜干什么,那是旧的,又,又不值多少钱。” “能用啊!”唐炬的手扶在冰柜门上,不过上面还堆着装干货的纸箱子,所以他并没有去开柜门。 “我有个朋友说夏天到了想卖冰粉,我可以把冰柜卖给他。”唐炬说着拍了拍柜身,自言自语道:“这么大一个,也能卖两千块钱……应该还好着吧。” “你别太离谱了!”周禾一个箭步冲过去,按住他的手,“什么年代,没见过要卖别人家东西抵账的……况且,我已经答应先给你两万……” “我离谱?”唐炬不怒反笑:“这冰柜本来就是我的!当时生意倒闭了,没地方处理才放这儿的。我卖我自己的东西,你管得着吗?” 周禾愕然。她确实没想到,寄存冰柜的亲戚就是唐炬。 眼看唐炬开始搬箱子了,她着急地说:“我现在用着呢,下周,下周东西腾出来你再拉走……” “啊?你家冰箱这么大还不够用?”唐炬看着厨房里那个双开门大冰箱。 周禾平静地说:“对,不够。” “那你给冰柜里装的什么?”唐炬诧异。 “……肉呗。” “你们有钱人还搞这么多冻肉?僵尸肉吃了对身体可不好。” “别人送的,太大只了冰箱放不下。”周禾只能胡诌。 “海鲜?”唐炬猜测。 “差不多。”周禾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执着。 “真奢侈。”唐炬说着放开手,准备往出走,周禾松了一口气。 不料唐炬一回身,使劲儿打开了冰柜门,嘴上还飞快道:“我非得看看是多大的海鲜,说不定也能卖一笔……” 他胳膊很有劲儿,冰柜门“唰”地被拉开,上面的纸箱子呼呼啦啦掉一地。 周禾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也像那些纸箱子,随着唐炬手臂的动作和力度摔在地上,乱七八糟难以收场。 第7章 星期二四十二只鱼眼睛 唐炬低头,只看了一眼冰柜,猛地后退一步。 周禾冷静地关好柜门:“是你非要看的。” 唐炬:“这这这,是你干的?” 周禾默认。 唐炬:“……牛逼!” 周禾瞥他一眼:“请注意文明用词。” 唐炬朝她伸出大拇指。 他刚才打开冰柜,原以为会看到一米长的大龙虾,却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一米长的大带鱼。 那些带鱼一条一条整整齐齐交错排列,微张的尖嘴仿佛含着满腔怨言,上百只黄色轮胎一样的圆眼睛密密麻麻,瞪得唐炬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大概从来没人想过,带鱼的头整齐排列、大规模出现、近距离观察会有如此强的恐怖效应。 周禾捡起纸箱摞好,袖子下的手微微颤抖。 “行了,一股腥味儿,能不能出去说话。”周禾率先往出走。 唐炬跟上来,还在感叹:“谁送的,比我还不会做人……这东西又不值钱,还送这么多,吃到猴年马月啊……” “不知道,可能杨镇的哪位朋友做这生意,随手送过来好几箱,我们也不好拒绝。”周禾轻描淡写。 今天中午唐炬离开后,她在手机上订购的带鱼就送到了。 昨天把杨定放进去时,差不多是个屈腿侧躺的姿势。周禾先给他身体上盖了一层床单,又去杂物间裁了一块白色pvc板架上去,做了个“夹层”。 接着摆放泡沫箱,再在泡沫箱上整整齐齐码上两层带鱼,就此还算成功地隐藏了尸体。 至于为什么选带鱼,一是刚好搞特价很便宜,二是杨晴光最讨厌带鱼。 万一她突发奇想打开冰柜,看到是带鱼绝对会毫不犹豫放弃探索里面是否还有别的。 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麻烦的唐炬。 幸好,周禾的“带鱼阵”威慑力还挺大。 她倒不是故意那样摆,只是常年做收纳,养成了所有东西都摆放整齐的习惯。 当时摆好那些带鱼后,她自己多看两眼也觉得渗人。 “咳咳,我刚才还以为里面放的是……” “什么?以为我放了尸体不成。”周禾冷哼。 她发现了,对这个唐炬实在没必要客气。这人脑回路似乎有点直,有时候听不懂别人的潜台词,越客气他越蹬鼻子上脸。 “哈哈哈嫂子你真会开玩笑,我这不是看人家直播做海鲜,那龙虾钳子都比我胳膊长……你怎么可能放尸体在里面……” “带鱼的尸体也是尸体。”周禾道。 唐炬被噎了一下,有点奇怪她为何如此执着于“尸体”两个字。 周禾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这是应激反应。而且越怕什么,就越想反复提起给自己脱敏。 “……那什么,没别的事我去睡了……”唐炬看她脸色怪怪的,终于识趣了一次。 周禾疲惫地回到房间,仰面倒在床上。 她想,如果现在天花板上有个摄影机能拍到自己的眼神,恐怕和冰柜里那些带鱼一样,满是死气沉沉的麻木。 * 一百只僵冷的黄眼睛在脑海里旋转跳跃,唐炬不得不睁开眼,暂时放弃睡觉。 杨家的客房真舒服,床铺柔软被褥舒适,还有淡淡的兰花味儿洗衣液香气。 房子外面也很安静,不像唐炬之前租房的地方,窗外前半夜是夜市烧烤摊的吵杂,后半夜是早餐摊的熙攘。 还有楼上楼下邻居们肆意打嗝放屁骂骂咧咧,卫生间里永远关不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 那些噪音这里统统没有,按理说他可以睡个好觉,然而快十二点了,他辗转反侧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鱼眼睛。 他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张图,是英国一道著名的黑暗料理“仰望星空”。 沙丁鱼在面团表面露出头,围成一圈看着天,非常具有想象力和鬼畜感,他当时就被那张图恶心到了,不敢再看第二眼。 这世上没几个人知道,唐炬长了一副用拳头说话的外表,骨子里其实很守规矩,儿时的他甚至还很胆小。 十一二岁时,唐炬患上过一次极其严重的荨麻疹。 当时他全身长满巴掌大的红色丘疹,同时引起发烧,头晕嗜睡。 奶奶不懂什么荨麻疹,她说那叫风团,是因为他贪玩下河玩水,邪风和湿气入侵,身体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第一天他吃的偏方是“醪糟炖土蜡”; 第二天又吃了“壁虎尾巴炖猪耳朵草”; 第三天,奶奶背回来一背篓鱼头。 她听人说,风团来自水里,所以必须吃水里的动物,“以毒攻毒”。 而水里的动物最常见就是鱼,鱼身上最灵气的东西就是头。 于是唐炬足足吃够三七二十一只鱼头,包括鱼头上最有营养的鱼眼睛。 每次吃掉一只鱼头和两颗鱼眼睛,奶奶就要他说“谢谢”,还说鱼眼睛的灵气会补进他的眼睛里,一直保佑着他。 第8章 他每次听到这话,就感觉自己的眼睛被鱼的眼睛一点一点代替了。 后来他的荨麻疹逐渐痊愈,奶奶更加笃定是那二十一只鱼头的功劳,尤其要感谢四十二只鱼眼睛。 他至今都记得鱼眼睛在嘴里滑溜溜的口感,以至于他除了不再吃鱼,也不吃一切口感滑腻的东西。 今天看到冰柜里那么多带鱼,那一幕对他的冲击力实在太强,他当时差点腿软跪下。 但毕竟他对外宣称自己是“男人中的男人”,所以还是强撑着假装没事,然后匆匆回房。 希望……周禾没有看出他的伪装和窘迫。 唐炬翻了个身,拿出手机按亮屏幕,同一时间,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唐炬立刻用被子蒙住头,突然想起他不是在那个墙壁像报纸一样薄的出租屋,于是又露出头接通电话。 “山哥,这么晚还没睡啊……”唐炬仍然习惯性压低嗓子寒暄道。 “睡你妈了个叉,你小子躲哪儿去了?是不是想赖账?”山哥在电话那头怒吼。 “我房租到期换了个地方住,没躲没躲……怎么会赖账呢……”唐炬赔笑。 “你赶紧过来洗洗干净,听老子安排……”山哥不耐烦道:“我都听说了,你根本没要回来钱。” 不等唐炬辩解,山哥继续嘲笑:“你个瓜皮,被人耍了一次又一次,我要是你,早就把他刀了去……” 唐炬也不跟对方生气,仍旧态度很好:“他答应我了,真的,就这几天还我。” “还你娘的腿!和尚说你前天晚上回来时,气得脸都歪了,他跟你打招呼你都没听到。”山哥的语气非常自信:“如果要到钱,你能是那怂样?” 唐炬心里一凛。前天晚上他回去的时候,被和尚看到了? 和尚是他们都认识的人,在他隔壁院子租房住,又秃头又八卦,最爱讲闲话。 “我没看到,他认错人了吧……”唐炬装糊涂。 “得了我懒得跟你废话,反正你答应我的,下周还钱,还不上就来我这儿肉偿,趁你小子那身皮相还有人愿意要,抓抓紧吧。” “谢谢山哥……我这次肯定能还,说好的下周,谁赖账谁孙子……”唐炬咬牙切齿地发誓。 “得了吧,我要你当孙子有个屁用!”山哥挂断了。 唐炬低低骂了声脏话,在黑暗里呆呆看着天花板,止不住回想前天晚上的事。 前天是星期天,晚上十点多他翻墙来找杨定,再一次向他要钱。 杨定先是安抚他,随后装傻,一副油盐不进嘻嘻哈哈的样子。 他说自己现在根本没有收入,银行卡都被杨镇给注销了,不可能有钱还他。 但看着他住在舒适的别墅,悠闲地玩着电脑游戏,一日三餐衣食无忧的样子。 他哪里像是个欠债的人? 唐炬这个债主都快要卖身赚钱了,他倒好,一句“没钱”就让他无计可施。 唐炬越想越气,随后……他做了一件让自己很后悔的事。 星期一那一整天他都在焦虑,到了星期二他实在忍不住,冒着风险大白天过来,想溜进别墅看看杨定有没有出事。 那天晚上他听杨定说了,杨镇和杨父杨母都不在家,白天只有周禾在,而那个时间段应该是周禾出去买菜的时间。 只是没想到,他就那么倒霉,偏偏被周禾撞见了。 幸好周禾这个女人还算厚道,没有闹得他下不来台,现在还答应他暂住几天。 只是他一直没有见到杨定的面,心里就非常忐忑。 杨定到底怎么了?是真的为了躲债跑了,还是像周禾说的生病了? 杨定这两年心理状态不稳定,如果确实是突然犯病,和自己那天晚上的所作所为,有关吗? 唐炬虽然早早混着社会,但他其实从没做过真正违法的事,更别提伤害别人。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害了杨定,害了这个有二十多年交情的“兄弟”,唐炬脑子里的那些带鱼眼睛就退到一边去了,只剩下那天晚上他翻窗离开时,从玻璃窗反光看到的,杨定那张惊诧又扭曲的脸。 “笃——笃——”,房门发出敲击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如此清脆。 唐炬三魂被吓掉七魄,一骨碌坐了起来。 只听门外有个声音气若游丝道:“唐炬,睡了吗?” 第8章 星期二这女人很有奶奶味儿 唐炬打开房门时,看到周禾头发微湿披散着,表情略显紧张。 她白天一直挽着个老气的发髻,还总系着那条仿佛救过她命的围裙,一副保洁阿姨模样。 这会儿换了米色家居服,又刚洗过澡,脸上的皮肤润泽光洁,带着点红晕,显得非常年轻。 唐炬突然想起来,面前这位他口口声声喊着“嫂子”的女人,实际上比他和杨定还要小两岁。 “什么事……”他闻到周禾头发上淡淡的香气,一时间有点不自在,微微后退两步。 “关灯。”周禾低声说。 “啊?”唐炬傻眼,看向他下床开门时顺手开了的灯。 周禾却已经伸手摸上墙壁的开关,屋子里顿时陷入黑暗。 “别说话。”周禾继续吩咐,同时闪身进来,轻轻合上房门。 唐炬紧张地心跳如擂。 他本来没有什么歪心思,但这样的场景让他难以控制不去想歪。 周禾要干嘛?是要对付他,还是……看上他了? 周禾对房间布局很清楚,她摸着黑准确无误地走到窗户边,将窗帘拉开一道缝隙。 外面有淡淡的光透进来,是别墅区围墙外的昏黄路灯。 “别出声,过来看。”周禾叫他。 唐炬吞了吞口水上前,收起脑子里杂乱纷繁的念头,顺着周禾的目光看出去。 后院的围墙上,有个黑影正笨拙地蠕动。 看起来应该是有个人想翻墙,但上了墙头又估摸不准高度和方向,于是趴在那里犹豫不决。 “是你的同伙吗?”周禾压着嗓子问。 唐炬立刻摇头小声道:“嫂子你可别冤枉我……我又不是真的贼,怎么会有同伙……” “我猜也不是,刚在房间观察他五分钟了,没见过这么笨的贼。”周禾说完这话,心里猛然都一惊。 什么时候她变得看到贼都有点“不屑一顾”了? 难道因为不小心杀了人,心态变得破罐子破摔了?这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点儿。 唐炬反而规矩起来:“要不,咱们报警吧?” “不行。”周禾制止他:“警察要来也得一阵子,他要是个亡命之徒,你敢反抗吗?家里还有小光在呢。” 杨晴光和霓风的房间窗户都对着前院,应该不清楚后院的动静。 当然,周禾不想报警的最大理由,是冰柜里藏着杨定的尸体,但她不能实话实说。 “那怎么办?”唐炬继续盯着黑影,发现那人依然趴在墙头没动。 “把他吓跑就行。”周禾转身:“你跟我下楼去后院,别吵醒他们俩。” 唐炬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女人,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愿承认的佩服。 家里进贼了,自己这么一个彪形大汉,第一反应都是报警,而眼前这个瘦小的女人,居然要去吓唬贼! 什么是临危不乱!什么叫浑身是胆!什么是女人不可貌相! 唐炬甚至有点想起自己的奶奶,身高一米五、体重没过百的瘦小老太太,年轻时用自制的长矛扎死过鬼子,一辈子没有对任何事胆怯过。 唐炬看着轻巧无声下楼的周禾,心想自己没有继承奶奶的胆量,但这个女人虽然年纪不大,却很有点奶奶味儿! 周禾可顾不上观察唐炬在想什么,她暗自揣测,应该是自己家里人出门的消息被人知道了。小偷以为整栋别墅就她一个女人在,所以才盯上了她家。 难道因为高层住宅那边加强了管理,小偷进不去了,所以就把主意打到别墅区? 周禾深吸一口气,一边按亮后院廊下的灯,一边打开玻璃门。 她信步走出来,用一种正常但又略带不耐烦的语气喊道:“老公,你多带一把剪刀出来帮我。” 屋内的“老公”唐炬停顿两秒,咳了两声,略带刻意地提着声音道:“知道了!” 周禾手里拿着一把修剪树枝用的园艺剪刀,全长足有四十公分,银色的刀尖极为锋利。 唐炬紧跟着出来,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围墙上那坨僵住的黑影,机械地说着周禾教他的台词:“这么晚了不能明天剪吗?” 周禾并不往前走,站在廊下朝着距离最近的一棵花椒树伸出剪刀。 “咔嚓咔嚓”,她动作利索地剪了两下:“明天早上就要吃,现在把材料备好才不紧张”。 唐炬学着她的样子,也挥舞剪刀,剪下几根花椒树枝。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几声之后,周禾说够了,让唐炬把枝叶捡起来。 第9章 两人回到屋内,关灯,锁门,又打开厨房灯。 周禾哗啦啦洗着叶子,一副果真要做什么复杂食物的架势。 唐炬坐立不定,不自然地别着身子想看后院,周禾突然轻声说:“走了。” 唐炬立刻闪身到窗边,果然,围墙上已经空空如也。 “被咱们吓跑了?”唐炬问,周禾关掉水龙头擦手:“应该是吧。” 她并非不怕,只是被逼无奈。幸好唐炬长得高大,一眼看上去像个能打的,而且两人举着将近半米长的大剪刀,应该也增加了不少震慑力。 唐炬反复往外看,确定小偷彻底走了,才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他胸膛里激荡着一股奇怪的暖流,像是激动又像是恐惧,又或者二者混合产生的肾上腺素让他心情难以平息。 “嘿嘿……”唐炬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忍不住想笑:“咱俩配合的还不错……” “害怕就早点去睡。”周禾瞟了他一眼,心想你跟谁“咱俩”呢。 唐炬顿时跳起来:“害怕?我我我我怎么会害怕?” “出去前我说什么?学着我,剪一些花椒叶子,你剪的什么?”周禾不自觉调侃道:“我养了两年,才抽出几根嫩枝条,指着开花结果的。” 唐炬往水池里看,顿时有点脸红。 他刚才确实有点紧张,手起剪落,直接从分叉处剪了五六根嫩枝条。 幸好周禾没再追着不放,叹了口气说:“不过还是谢谢你,要是我一个人,估计吓不走他。” 唐炬依然觉得被周禾看穿了自己的紧张和害怕,很是面上无光。 周禾又说:“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那个人穿的衣服?” 唐炬跟着回忆:“好像……是橙色?” “对,应该是外卖跑腿的那种制服。”周禾肯定地说,“只不过他戴着帽子,看不清脸。” 如果是外卖员,确实应该比较容易打探和观察住户家的情况。 但是周禾家很少点外卖,快递一般都在小区外的驿站,偶尔大件送货上门,也都是熟悉的正规平台。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唐炬摸摸鼻子:“那什么……要不你去休息吧,我就在客厅躺着,不睡着,万一……” “唐炬,我想了想,还是实话告诉你吧。”周禾垂着眼睛,并不看他。 “什么?” “你猜的没错,杨定不在家里。”周禾歉意地说:“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唐炬很意外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生气,只是有种浓浓的失望。 半晌,他才开口问:“他躲出去了?” 周禾摇摇头:“可能吧……总之他要下周才回来。你非要找他,就下周再过来。” 她说着拿出手机:“我扫你?转你两万,你先应急……” “他去哪儿了?”唐炬追问。 “他应该不是为了躲你,确实有别的事,你别问了,下周再过来吧。”周禾避而不答。 “你告诉我,我这次必须和他当面说。”唐炬心里 那些失望缠缠绕绕,终究还是拧成了一股怒火。 杨定总是这样。每次骗了人,都有人帮着掩护。 他哥、他爸、他妈、他朋友,现在又多了个他嫂子。为什么所有人都宠着他由着他,对他做的那些错事却不管不顾呢? 大概是看唐炬情绪激动起来,要不出个地址就不罢休的样子,周禾只好安抚道:“他去……山里修行了。” 霓风随口念叨的那个山居修行项目,当时被周禾听了进去,越想越觉得很适合套用在杨定的“消失”上。 她又增加了几处细节解释一番,说是杨镇之前联系安排的,与世隔绝接触自然,跟随大师修行一周,对杨定的心理疾病治疗有帮助。 其实周禾这谎撒得毫无底气,没想到唐炬竟然很快就信了。 “他什么时候去的?”唐炬板着脸,看得出来情绪非常差。 周禾按捺着心里的歉意:“昨天上午……那边不让带通讯工具,派车过来接走的,具体地址我就不清楚了。” 为了表示真实性,周禾还打开杨定房间的门,让唐炬“眼见为实”。 “杨镇之前提过,但我婆婆不同意,心疼杨定,说那地方太艰苦。这次趁他们出去旅游,杨镇让我一起瞒着,所以你刚来的时候,我没对你说实话,怕你告状……” “知道了……我明天早上就走。”唐炬转身,背影透着深深的失落,肩膀垮塌下去不少。 周禾在心里无声叹气。 撒了一个谎,就需要另一个谎来圆,未来几天还不知道会不会需要更多的谎。 她已经不敢细想,只觉得心好累。 疲惫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周禾检查好一楼的门窗,轻手轻脚上楼。 她丝毫没有觉察,有扇门开了条窄缝,一道犹疑的目光注视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第9章 霓风篇出道还是出台 “嘀”,电子门锁发出微弱的声音,随后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拉开。 头戴棒球帽的年轻男人进了房间,疲惫地关上门,把手里的袋子扔在玄关台面上。 袋子里是他在楼下鲜果超市买的车厘子和草莓,老板说都是今天才到的货,个大皮薄,色泽红润,非常新鲜。 当然,价格也十分昂贵。 晚饭在外面已经吃过,此刻换了家居服,洗好新买的水果,他窝进沙发里打开电视。 单身公寓不过30平,一般人自己住绝对够了,但男人的衣服非常多,除了房东原本的大衣柜,他又买了一个简易衣柜和两排开放式衣架。 这样一来,整个客厅和床位过道都塞得满满当当。 男人捏了颗草莓,咬一口顶端的部分,随后抬手扔进垃圾桶。 语音通话声突然响起,是他的朋友老程。 老程其实并不老,和男人一样才大学毕业两年,但他说自己有一颗游走在成年人尔虞我诈社会里的油滑头脑,所以自称“老程”。 男人接通后把摄像头对着天花板,懒洋洋问老程什么事。 “你那个店最近生意怎么样?”老程问。 “还行吧,就那样。”男人敷衍道。 “你小子有家里托着,开店不过是玩儿……” 男人轻笑,没说什么。 老程接着神秘兮兮说:“我知道你不差钱,但也不会嫌钱多对吧?我发现了一个轻松赚快钱的活儿,想了一圈还只有你能做……” “卖身啊?”男人又扔了大半个草莓,开玩笑道。 “去去去,哥们儿说正经的。”老程絮絮叨叨地讲起来,男人一开始还心不在焉,渐渐皱起眉头,认真思考起来。 “……身边就你最适合,这年头颜值可是硬通货。”老程夸张地说。 男人嘴角露出一丝讥笑:“我能有多少颜值。” “够用了,就你小子那双眉毛眼睛就够了。干这活儿反正都要化妆,有时候还可以戴口罩,你指定行。”老程越说越兴奋,督促男人赶紧先学习学习,然后两人合伙儿搞这个新事业。 挂了电话,男人点开某女性用户居多的app,开始搜索“什么是委托”。 他越看眉头越舒展,这不就是另一种cosplay么! 发出委托的女生是单主,有喜欢的二次元人物角色。接受委托的是委托老师,需要cos这个角色,陪女生玩一天恋爱游戏。 根据颜值和粉丝数量的不同,委托老师出委托一天费用在几百到几千不等。 通常单主还会负担车马费、餐费、景点门票等游玩产生的费用。 男人划着手机屏幕,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委托老师只需要化个妆戴个假发,陪女生腻腻歪歪讲讲小情话,白吃白喝白玩儿……就能拿到高额费托费? 这些女人是钱多烧得慌,还是脑子有什么大病? 他没想明白,但不妨碍他觉得这件事有赚头。 只不过,目前市场上接委托的大多是女生,毕竟单主都是女生,需要考虑安全和边界感的问题。 但男委托老师因为数量少,能冒头的价格反而更高,仍然有不小的市场。 男人给老程打过去,表示看着挺好玩儿的,可以试试,什么时候开始做。 老程却不紧不慢道:“没那么快,还需要前期准备。” “准备什么……”男人不解。 “你得补一下二次元的知识,那些小姑娘喜欢的角色都不一样,但有些热门的你可以先去了解,玩玩游戏,看一看各种番。” “咱们还得建个新账号,发一些你的照片,先把人设树立起来。” “你自己不会化妆吧?我还得帮你找妆娘专门为他人提供化妆服务的女性化妆师。、毛娘专门为cosplay爱好者制作和打理假发的女性。……” 一系列“专业术语”听得男人脑子发晕,老程安慰道:“你玩两天就熟悉了,反正最近保护好你那张脸,过两天等我联系好人,先给你出个妆看看效果。” 第10章 这天晚上,男人认真做了一次皮肤护理。他贴着半透明的面膜,看着镜子里那双眼睛,自信心又增强了 几分。 白皙的皮肤是他一大优势,身高虽然在男人里只能算中等,但稍微垫一垫也能过一米八,这点是很多女委托望尘莫及的。 虽然鼻子嘴巴和脸型都比较普通,但他有一双遗传自母亲的大眼睛。 线条流畅又深邃的双眼皮,长而密的乌黑睫毛,学生时代经常有女生说想和他交换眼睛。 有“东亚换头术”的威力加持,再加上口罩遮挡不出彩的半张脸,他相信自己的cos效果不会太差。 一连几天,在店里工作时他都有点心不在焉,有几次还弄错了客人点的东西。 这个奶茶店虽然才盘下来两个月,合伙人也是很负责很勤恳的朋友,可是每天做这些重复的东西实在太过无聊。 忙起来就累得要死,不忙的话又赚不到钱。 他还是向往一边吃喝玩乐同时就能赚钱的“工作”,更何况,吃喝玩乐本来也是他所擅长的领域。 终于等到老程的电话,男人精心打扮一番,跟老程去一个地方试装。 妆娘是个很年轻的粉头发姑娘,见到男人的第一瞬,眼睛里就冒出亮晶晶的光。 但是等男人取下口罩,姑娘眼里的光就熄灭了一半。 “请坐,让我来化腐朽为神奇。”姑娘很快打起精神,拿起各种刷子在男人脸上开动。 男人心想,自己也不至于是腐朽的程度吧。 将近两个小时,妆容、假发、服装都完成了,男人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崭新又陌生的自己。 鼻梁更加高挺,眉眼更加深情,下颌线也更加清晰。 垫高的鞋子虽然还有些不适应,但配着笔挺的衬衫和西装三件套,瞬间就有了种不一样的气场。 如果说他本来的颜值有七十分,妆后就有八十五,拍照精修后只会更加分。 姑娘也很兴奋,拿着手机对着他拍了十几张说要发朋友圈。 老程笑得见牙不见眼:“哥们儿,瞧瞧咱这眼光,我应该去当个星探!来来来,再戴上口罩拍几张,我找几个大v帮忙推,争取平地一声雷,咱们送你出道!” 对于老程夸张的表现,男人只是淡淡笑了笑,也没有纠正老程的用词。 他这算什么“出道”,要是被父母知道了,恐怕只会说他是“出台”。 只不过他卖的是恋爱幻想服务,不用出卖身体罢了。 想到父母,男人眼神变冷了一些。 没想到化妆的姑娘对着他说:“对对对,保持这个表情和眼神,还可以再冷酷一点,就更像了。” 也对,他今天cos的是一个很火的乙女向游戏角色,高冷霸气型。 之后他们又来到户外,找了咖啡店、商场、书店等地方拍照。 男人第一次在公众场合下“出镜”,一开始有点放不开,但很快他听到有女生路过时悄悄议论,声音里全是夸赞和喜爱。 这种被很多人注视和欣赏的感觉非常美妙,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 读初中之前,他还是娃娃脸长相,搭配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有点雌雄莫辨的感觉。 那时候他很招女生喜欢,班级有什么活动老师也会让他站前排。 然而青春期发育之后,他的脸型日渐方正,声音也从清亮的童声变成扁扁的公鸭嗓。 鼻梁不够高,嘴唇上一层毛茸茸胡须看着脏兮兮,加之脸颊上时不时冒出来的痘痘,都让他的颜值一落千丈。 那双曾经很特别的眼睛也几乎被脸上凸显出来的其他问题淹没了,他变成了一个普通男生,再也没人夸他好看。 成年后他内心依然有“臭美”的习惯,但无论他如何费尽心思给自己搞穿搭,那些女生的眼神总会从他脸上毫无波澜地划过。 他差点以为自己这辈子与“帅哥”两个字无缘了,没想到,现在上帝突然给他打开了一扇带着金色光芒的门。 这天晚上,老程精选出一套照片,让他在新建的账号上发布。 账号的初始id是一串数字,昵称也是老程随便填的几个英文字母,他让男人自己改个好听的,以后就一直用下去。 男人手指在屏幕上悬空半晌,想到自己之前玩游戏时系统随机生成的一个名字,他还蛮喜欢的,于是输入进去。 霓,风。 以后自己就叫霓风了,他想象别人叫他“霓风老师”,啧,感觉不错。 接着他选了一张半侧脸戴口罩的照片,编辑标题和内容,发布了自己在平台上的第一条帖子。 第10章 星期三婚纱固然漂亮,但婚姻着实丑陋 “打扰一下,是希鲁对吧,请问……可以集邮吗?” 一个留着齐刘海蘑菇头的女孩微微红着脸,满含希冀地问。 霓风抬眼,浓长的眉毛下眼神温柔,口罩底下好听的嗓音说出的却是委婉的拒绝:“抱歉,我在等夫人。” 他手里拿着杨晴光的单肩包,包带上挂着一个小小的不织布装饰品,上面写着“约会中”三个字。 和coser拍照被称为“集邮”,但如果coser是在委托中,尤其有“夫人”在身边,那么冲上来询问能否集邮,在圈子里通常会被认为很不礼貌。 看着蘑菇头女生失望离开,霓风淡淡收回眼神。 片刻后,杨晴光从卫生间出来,霓风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体贴地问:“夫人,累不累,我们去喝点东西吗?” 杨晴光摇摇头,兴致缺缺的样子。 她和霓风cos的“希鲁”约会两天了。 这两天里,他们已经把一般委托会干的事都体验得差不多。 比如,一起逛谷店、去网红餐厅打卡、去宠物店撸猫撸兔子、去玩密室大逃脱。 还有各种二人手工活动:做香薰、做饼干、做戒指、做陶艺…… 今天是第三天,上午去看展览被路人指点,让她情绪陡然低落,现在还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霓风非常敬业,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能保持上皮,他cos的“希鲁”在游戏里本来就是个温柔暖 男,杨晴光觉得霓风还原得非常好。 除了在非二人场合时口罩焊脸,其他堪称完美。但戴口罩是霓风的习惯,她找委托前就知道且愿意接受。 察觉到她有情绪,霓风仍是满眼温柔笑意:“如果夫人一时想不到,那么相信我,我来安排一项活动。” 霓风安排的活动是“试纱”,这也是一项热门委托活动,很多单主非常愿意和自己喜欢的角色留下一张婚纱照做纪念。 店里的婚纱种类繁多,也都很漂亮,有两对情侣正在挑选,女孩子脸上满是憧憬的红晕。 杨晴光微微皱着眉,注视店铺正中间模特身上穿着的一件复古风格婚纱。 绸面材质,裙摆散开的幅度很大,上身搭配白色皮毛小坎肩。 头纱上点缀大朵香水百合以及满天星,模特手臂上还套着丝绸质地的长手套,很有千禧年的味道。 杨晴光见过这样的婚纱,在地下室储物柜深处的相册里。 父母有几张婚纱照,当年她的母亲就穿着这样的婚纱。 照片里高大的父亲西装笔挺,目光深情。美丽的母亲眼神明亮,笑容灿烂。 他们相爱、拍照、结婚、生下自己。 但没过几年就开始拌嘴、吵闹、甚至动手。 相册里那张最漂亮的婚纱照被母亲撕成了好几片,当时才五岁的杨晴光偷偷捡起来,用透明胶带粘好。 然而破碎的东西难以修复,时至今日,照片上母亲的婚纱裙摆上仍然有两道长长的裂痕。 霓风见她盯着那套婚纱许久,试探着问:“喜欢这套,我们试试吗?” 杨晴光却摇摇头:“不喜欢。” 在她看来,婚纱固然漂亮,但婚姻着实丑陋。 无论多么华贵优雅的婚纱,都不过是吸引女人进入婚姻的美丽陷阱。 轻柔圣洁的千层蕾丝白纱下,掩盖的不过是陷阱里那些算计和卑劣,背叛和抛弃,以及一具具再难见天日的红颜枯骨。 杨晴光看向霓风,嘴角微动,语气里有一种难以掩藏的恶劣意味:“不止不喜欢,甚至觉得恶心。” 霓风错愕两秒,但他或许“职业操守”真的很强,马上道歉:“是我不好,让夫人不开心了。” 杨晴光转身往外走,同时对霓风道:“之前的委托到此为止吧,现在开始,像普通朋友那样就可以。” “cb向在cosplay委托中,cb向指的是“纯友谊向”或“无恋爱倾向”。这类委托强调双方保持纯粹的友谊关系,不涉及任何浪漫或恋爱元素。?没问题。”霓风马上同意。 杨晴光这个单主一出手就订了他五天的时间,而且无论是委托费、车马费还是其他费用都非常大方,他当然有求必应。 两人走到大街上,杨晴光烦躁的情绪更加明显,霓风不再是温柔体贴的“希鲁”,他语调随意地问:“想玩拳击吗?” 第11章 之前的约会状态里,杨晴光除了偶尔掉脸耍性子,大多数时候依然是个甜美娇俏的女高中生模样。 出来约会时,也很注重外表,要他帮忙拍美美的照片,吃饭时也不会选可能暴露不雅吃相的餐厅。 两个人一起做过的那些事情,也都是安安静静不出格,不会选择可能失态的活动。 但当霓风问出这句话,杨晴光只犹豫了一瞬,居然马上就同意了。 在一家拳馆里,杨晴光体验了一个小时的1v1课程,重新换好衣服出来时,整个人状态好多了,脸颊上还微微冒着热气。 霓风在门口等她,同时送上真诚的笑容:“我就猜你会喜欢这个。” 杨晴光心里那股“邪气”已经发泄得差不多,语气里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之前我对你乱发火……”杨晴光小声说。 “不用道歉,你还未成年呢,小孩子情绪上头很正常。”霓风丝毫不介意,“回去吗?还是在外面吃晚饭。” 杨晴光想了想,决定回去吃。 周禾做饭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而且杨晴光打拳出了一身汗,想回去好好洗个澡。 从小区门口往别墅走的路上,杨晴光的心情似乎已经彻底恢复,她好奇地问霓风:“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打拳。” “也是乱猜的,恰好猜中了。”霓风回答。 杨晴光一脸不相信。 “其实是因为我发现你并不擅长手工类的活动,这两天我们做的那些戒指、杯子、钥匙扣……都挺,嗯,特别的。” 霓风脱了“希鲁”的皮,讲话语气开始随意起来,让杨晴光一时还有点不习惯。 杨晴光手指忍不住蜷缩,她也很清楚,她从小就不喜欢做手工,俗称“手残党“。 安排手工活动,不过是因为在网上搜了一些类似“和委托老师可以做的一百件事”里,一大半都是手工类活动。 “我在你房间里看到有健身工具,还有滑板和网球拍,我猜你还是更喜欢运动,所以才会问你要不要玩拳击。”霓风坦然道。 杨晴光笑了:“确实是这样……我还很喜欢露营,我家有全套装备,要不我们明天去露营?我知道一个地方特别安静,晚上能看到银河。” 霓风耸耸肩:“当然可以,我都听你的。” 杨晴光笑眯眯的快走两步,顺滑的长发在背上微微甩起一点弧度。 霓风在她身后,看不到她脸上露出的神情。那是一种得意混合满足、对即将要做的事胸有成竹的狡黠笑容。 两人回到别墅,没在一楼看到周禾。 杨晴光并不是太在意,准备先上楼去洗澡,但是眼角余光看到有一团白色闪过。 她猛地转身,看向杨定房间的方向。 “怎么了?”霓风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我眼花了?怎么看到那边好像有……”杨晴光说着朝前走了几步,“人”字被吞进喉咙里。 她看到一个陌生女人紧贴着墙,徒劳无功地藏在一盆半人高的绿植后面。 杨定的房间出门左手边就是墙和挂画,右手边则通往客厅,那女人确实没地方可躲。 杨晴光向后退了几步,她毕竟还是个学生,家里出现陌生人,她的第一反应是警惕。 霓风感觉到她的紧张,伸手把她护在身后,语气严肃地问:“你是谁?” 那女人一脸惊恐,倒像是被这两人吓得不轻。 “我,我我是……”她哆嗦着说不清楚话,眼神还不断瞟向杨定房间那扇紧闭的门。 霓风微微挑眉,低头朝杨晴光小声说了句什么。 杨晴光目光瞬间从紧张变为嫌恶,她身体肌肉放松下来,把陌生女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那女人留着齐耳短发,通体染成银白色。戴着夸张的彩色树脂耳环和好几条长短不一的项链,粉底和妆容堪称厚重浓郁。 衣服款式乍看新潮但没什么质感,包臀短裙和黑色丝袜勾勒出下半身曲线,脚上踩着一双带人造毛和亮钻的高跟短靴。 看着这身打扮,实在不像个正派女人。 杨晴光想到霓风的猜测,看着她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皱着眉吐出两个字:“恶心。” 第11章 星期三不知是好心态,还是太变态 提心吊胆隐瞒尸体存在的一天又开始了。 周禾做了一整晚被追杀的噩梦,无精打采下楼,刚好撞到杨晴光和霓风穿戴整齐出门去“约会”。 两人精神奕奕的样子,衬托得周禾完全是个疲惫不堪的中年人。 她给自己做了杯咖啡,随后去后院查看月季花丛。 昨天被唐炬压过之后,还没来得及抢救的枝干现在依然匍匐在地,原本几个很有希望的花苞,此刻也蔫头巴脑,不知道还能不能开放。 周禾戴上园艺手套,小心翼翼捏住带刺的花枝。 唐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来吧,毕竟是我弄坏的。” 周禾不放心,唐炬又说:“别小看人,我以前种过菜,这不就是等于搭个豆角架嘛。” 他说的倒没错,周禾看他拍胸脯的样子,于是把手套递给他。 唐炬说不需要,赤手很快搭好架子,把月季花枝干固定起来。 “这些也该浇水了。”他说着又给旁边的蔬菜地浇起水。 唐炬干活儿挺麻利,确实如他所说,像是以前做过的。 周禾静静看着他,想到以前这些活儿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干。 杨镇平日非常忙,不可能有时间做这些。公公婆婆一辈子没和土地打过交道,根本不会种菜。 但是他们又总担心外面的菜农药过多,所以让周禾挑几样经常吃的种上。 现在看来,有人帮忙的感觉……还不错。 “对了……昨天那个小偷的事,你要不要给物业说一声。”唐炬提醒道。 周禾点点头:“嗯,一会儿说。” “还有,你们家这个围墙上也没个防护措施,我看人家别墅的围墙上会缠电网,或者铁丝刺,再不济还可以扎点玻璃渣……” “有道理,等杨镇回来我给他说。”周禾说着,心道:我们要是早早拉上电网玻璃渣,你也没法翻墙来找杨定了。 “嫂子,你这块儿种的太稠了,得间苗……” “唐炬,你还管我叫嫂子?”周禾突然似笑非笑地问。 “啊,不然呢?”唐炬手里捏着两根刚拔出来的细瘦小苗,脸上还沾着几个泥点子。 周禾不知怎么就有点想笑。 昨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莫名想到刚结婚时,杨镇给她说过,他们家这支辈分特别高。 以前过年回老家,胡子一把的老头还要管杨镇叫叔公。 “你昨天说,你爷爷和杨镇的爷爷是亲戚,我理所当然以为是同辈。”周禾眼睛里闪过一丝促狭:“但如果真是同辈,你就可以直接说是兄弟了,所以……” 唐炬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窘迫,他捏断手里的小苗,气哼哼地说:“你猜错了。” “所以,你跟杨镇差了几辈?两辈?三辈?我估摸着真要算起来,你是不是得叫我……” “你自己弄吧。”唐炬打断她的话,忿忿地甩掉小苗,直接罢工。 周禾强忍着笑意,转念又责备自己现在顶着个“杀人犯”的身份,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真不知道是好心态,还是太变态。 她正了正色问:“吃早餐吗?” 唐炬下意识摇头,不过马上又点头:“吃。” 他知道,吃完这顿早餐,自己就得离开了。已经拿了周禾的钱,杨定也不在,他再赖着不走确实说不过去。 周禾平静地做好早餐,等唐炬吃完,客气地送他出了门。 孙婆婆拖着板车嘎吱嘎吱走过来,周禾叫住她,把昨天那几个装带鱼的纸箱子拆分好拿给她。 “谢谢,谢谢。”孙婆婆佝偻着背,不住道谢,“以后只能早上六点半之前过来收,白天不准进来了。” 周禾嗯了一声,也没什么办法。 大约是上面为了整顿小区环境,或者也是考虑安全问题,才出的限制规定。 孙婆婆算幸运的,和保安队长沾亲带故,才被允许进来翻垃圾桶。 “那您平时还是在棚屋那边吧?我买菜顺路的时候会带过去。”周禾只能这样安慰她。 孙婆婆在小区后门外的建筑工地旁边搭了个棚屋,常年住在那边。 “不麻烦你,晚上放在院子门口就行,我一早会来拿。” 周禾应下来,孙婆婆准备离开时,又转头低声道:“我听我闺女说,现在外面卖食品的会加好多怪东西,看着好看吃着也香,但都对身体不会,你们年轻人要少吃点,不然老了身体坏得厉害……尤其是女人,你还年轻,没生孩子,外面那些东西,尽量别吃……” 周禾愣怔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自己的身体。 第12章 或许老年人就是这样,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不过,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孙婆婆说起家人。看她整日无雨无阻捡垃圾,还以为她是孤寡老人。 “您女儿工作很忙吧?”周禾试探着问,她心想但凡是个有点孝心的女儿,应该不至于让自己的老母亲如此辛劳。 “她要打三份工呐……”孙婆婆叹口气道:“我那小外孙女得了慢性病,一年有一半时间要住院,没得办法……趁我这老骨头还能动,看不得我闺女一个人操心,能帮一点是一点……” 猝然听到这样的伤心事,周禾有种凭空被拽进他人悲惨生活的无力感。 原本和孙婆婆的交集只是顺手整理废品,但现在知道了孙婆婆的困境,两个人的关系好像一下就被强行拉近了。 周禾从小就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所以这种同情又帮不上忙的感觉让她非常难受。 幸好孙婆婆只是随口唠叨两句,并非要得到她的回应和帮助,很快拉着板车走远了。 周禾轻轻吐了口气,转身回到院里,心里盘算着今天的安排,却被门铃声打断思绪。 本以为是孙婆婆还有什么事,结果门外站着的却是黄晶晶。 她满脸泪痕,头发乱糟糟,身上的衣服虽然还算整齐,但明显有被拉扯过的褶皱痕迹。 “姐……我日子过不下去啦……”她嘴巴一扁,瓮声瓮气地说,同时又流下两行眼泪。 周禾结婚两年多,只邀请黄晶晶来过别墅一次,而且还是以朋友的名义。 她当初和杨镇结婚,说的是自己没有家人了,所以杨镇从来不知道她还有个亲妹妹。 毕竟她家户口本上只有母亲和她,并没有黄晶晶的存在。 杨镇当时可能看她孤身一人,动了恻隐之心,或者觉得她没有家人反而清静,才决定继续交往。 总之,这是黄晶晶第二次进入周禾家。 她坐在沙发上一边擦眼泪,一边打量四周,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周禾问她喝茶还是咖啡,黄晶晶不好意思地说:“姐,我想喝橙c美式。” 周禾顿了顿道:“我这儿没有浓缩果汁,只能做普通美式,不过你不是不爱苦味儿么……要么我还是给你做拿铁,这次的牛奶做拉花还不错……” 黄晶晶很快回答:“好的姐,喝什么都行,你看着做。” 咖啡做好后,黄晶晶一边赞叹周禾的拉花技术,一边好奇地问:“姐,那个……谁,不会出来吧?” 虽然黄晶晶没怎么来过别墅,但她和周禾日常微信交流非常频繁,周禾家的事她也知晓得很详细。 她说的“那个谁”,指的就是杨定。 周禾摇摇头:“他……昨天也出门了,没在家。” 这谎再多说几次,周禾怕自己都要信了。 黄晶晶不解:“你不是说他 在家待了几年都不出门……” “不清楚,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吧。”周禾不想再解释,含糊地说。 黄晶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我总觉得不敢说话。” “那现在说说吧,你怎么回事?”周禾问。 黄晶晶咬了咬下唇,眼睛看向地板。 周禾心里涌上一股气。看黄晶晶这个样子,多半又是她那个没用的老公闹出乱子。 果然,黄晶晶支支吾吾道:“彭鑫昨天喝了点酒,半夜才回来……我们俩吵起来了,他,他打了我……” 周禾听到“打”这个字十分震惊。 当初她得知黄晶晶订婚,本来是阻止过的。那时候周禾还在上大学,黄晶晶也才不到20岁,在周禾看来,那个年纪订婚属实过早。 然而年轻人恋爱冲昏头脑,黄晶晶又自由惯了,即使很崇拜的姐姐百般劝阻,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跟彭鑫九月订婚,十二月过完20岁生日就领了证。 来年春天,黄晶晶就生下了儿子辰宝。当时还在读大三的周禾喜当姨,知道消息的时候差点以为是恶作剧。 刚开始那几年,周禾对彭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厌恶。他比黄晶晶大一岁,人长得还算周正,脑子挺机灵也会开车,当时给一家超市送货。 黄晶晶和孩子节省着点,一家三口也能过。 两人都年轻,等孩子能上学了,黄晶晶也去学门手艺找个工作,生活并非过不下去。 所以周禾只能劝自己接受,毕竟都说“有情饮水饱”,妹妹和妹夫感情好,日子清苦一点也没关系。 “他竟然打你?”周禾知道最近两年,黄晶晶和彭鑫不如以前恩爱,时不时会发生口头矛盾。但她从来没想到,看着老实诚恳的彭鑫会对黄晶晶动手。 黄晶晶把领口往下扯,周禾看到她脖子下方有两道淤青的掐痕。 心中原本那股怒气窜成了火焰,周禾气得手都抖起来。 “……还是为了钱,我今年没进账,辰宝幼儿园的学费每个月都要交,还有日常开销、兴趣班的费用……他压力也大,喝了点酒,没收住……” 黄晶晶吸了吸鼻子,居然自我检讨起来:“也是我不好,说话语气太冲,说他不如别家男人会挣钱……男人嘛,好面子,听到这话肯定有脾气……” 周禾那股蹿腾起来的火焰瞬间就被浇上一盆凉水,冒起阵阵黑烟,只剩狼狈的残骸。 黄晶晶总是在吵过架哭诉过后,又为彭鑫辩护。 周禾无奈地叹口气,看着黄晶晶垂头不语的样子,就想到小时候她乖乖跟着自己、又听话又可怜的模样。 明明是狗男人的错,她不好再对着妹妹发脾气,于是拍了拍黄晶晶的胳膊:“上次你不是说,下半年让辰宝回彭鑫的老家上小学,你好摆个早餐摊么。” 原本这个好消息,她打算周六生日会上告诉黄晶晶的。 “我帮你找好地方了,就在公交站旁边那个市场里。”周禾给黄晶晶递纸巾。 “你放心,手续什么的不麻烦,我把地址和电话给你……本来我是要陪着你去的,但下周我……可能有点事,你就自己过去,那位大姐跟我熟,你听她安排就行……” 周禾说着掏出手机:“我再给你转点钱,回头你去银行取成现金,装红包里……是介绍费,懂的吧?” 黄晶晶本来还在小声啜泣,此时惊讶地抬头看她,眼泪还挂在脸上。 “怎么,高兴傻啦?”周禾给她擦了擦眼泪。 黄晶晶眼睛里从错愕过渡到欣喜,结结巴巴道:“我……姐,我没想到,你……你这么快就……” “趁热打铁么!我观察过了,市场里生意很不错的。而且你最会做的那个,市场里现在还没有卖的,所以抓紧机会,别让人抢先了……” 黄晶晶的眼泪又涌出来,她哑着嗓子,不断给周禾道谢。 等她情绪平复下来,周禾问她下一步打算。 她知道黄晶晶不会离婚,尤其为了孩子,但彭鑫这次动手性质太恶劣,只要黄晶晶需要,她肯定得出面给黄晶晶撑腰。 黄晶晶眼睛肿得通红,小心翼翼道:“姐,你别骂我……我不想跟他吵,怕吓着孩子,以后让孩子有心理阴影……” 周禾忍着气:“那就这么算了?” “我,我能不能在你这儿住一晚?他今天就得自己接孩子带孩子,也知道我走了有地方去,有娘家人管……他以后,就不敢对我这样了……” 黄晶晶说得恳切又卑微,周禾只觉得嘴里发苦、肺里火辣辣。 最终,种种复杂情绪都化作轻轻一句叹息:“行,那你住一晚吧。” 第12章 星期三早早浸入社会的“豪放做派” 时间如果回到两个小时前,周禾一定不会答应让黄晶晶在别墅住一晚。 她懊悔不已,怎么刚才就没想到,给她在附近找个酒店住呢。 “我真的……没受过这种侮辱……”黄晶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汹涌的眼泪把粉底冲出两道沟壑,黑色睫毛膏也晕成了熊猫眼。 霓风作为始作俑者,只轻描淡写说了句“抱歉”,就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眼睛里只透露着好奇和观察。 对于把黄晶晶误认为“性工作者”这件事,杨晴光只产生了几秒钟的歉意。 尤其在看到周禾买了一堆菜回来,黄晶晶委屈大哭开始,杨晴光的歉意荡然无存,直接升级为嫌恶和刻薄。 “她自己在小叔房门口鬼鬼祟祟,怪不得我们猜测吧?” “而且就算听到我们回来,主动打个招呼说明身份,很难吗?” “你看她穿成这样,脸还画得万紫千红……就算霓风不认错,我自己也会觉得她就是干那种工作的女人……” 杨晴光冷着脸,语速一句比一句快,周禾想阻止都插不进话。 黄晶晶哭得更大声了,似乎要把心里的痛苦全都宣泄出来。 周禾简直被震得耳鸣。 霓风是个性格飘忽的陌生男人,杨晴光是个冷淡暴躁的中二少女,黄晶晶是满怀委屈的脆弱怨妇。 第13章 眼前这三 个人,全都不好惹。 幸好家里精神状态最有问题的那个已经是下线状态,不然周禾觉得就眼前这个状况,她宁愿去和冰柜里的杨定换换。 “晶晶,去厨房。”周禾最终还是只能先劝最亲近的人,“你刚才说想吃花甲,我买回来了,你去放点盐让花甲吐沙。” 黄晶晶仍旧呜咽着,周禾轻柔地推一推她的后背。 到底是在杨家,黄晶晶也知道面对的是杨家的女儿,她声音闷闷地“嗯”了一声,朝厨房走去。 等她走开一定距离,周禾才看向一脸倨傲的杨晴光:“我……朋友临时过来,我忘了提前跟你说一声,是我不对。” 杨晴光没说话,仍旧抱着双臂。 “认错人也不是大事,说开了好好道个歉就行了,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呢?”周禾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谁还不会遇到点难事,得饶人处……” “我头疼,要去睡觉,晚饭不吃了!”杨晴光硬邦邦打断她的话:“明天我和霓风要去露营,晚上不回来,你一会儿去地下室把我露营的装备找出来。” 她说完扭身走了,霓风挑挑眉,饶有趣味地看着周禾。 周禾回望过去,语气坚定:“我上次说过,小光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你和她交朋友我管不住,但请你把握分寸。” 霓风很无辜的眨眨眼睛:“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都是成年人,你做了什么我们心知肚明,等小光爸爸回来,我会如实跟他说的。”周禾不自觉对他带上了一股怒气。 她刚才买了花甲和几样蔬菜回来,就撞见杨晴光对着黄晶晶大骂“无耻”“恶心”。 几番解释后,她很确定最初是霓风先“误认为”黄晶晶是“那种女人”的。 杨晴光只是一个高中生,而且杨定以前也从来没有点过所谓的上门服务,没有他人的“点拨”,她不可能第一时间想到这种事。 不管霓风出于什么目的,他这番“挑唆”都绝非好意。 “姐姐突然这么凶,我还真有点害怕呢。”霓风语调还是很欠揍的样子,他转身离开,眼睛却看了眼杨定的房门。 周禾疲惫不已,刚走到厨房,杨晴光返回来狐疑地看着周禾:“小叔是不是没在家?刚才闹那么大动静,他都没出来看看。还是说……他心虚,不敢出来?” 杨晴光说着看了眼垂头洗菜的黄晶晶,周禾一滞,怕她又发散出什么奇怪的猜测,连忙把她拉到一边低声说:“其实他不在家……他今天早上出门,去山里参加什么修行班了,大概……周末回来。” 她又撒谎了,这次还不得已改了杨定“出门修行”的时间,希望杨晴光和唐炬没有机会和理由就这件事对齐颗粒度。 "我爸知道吗?真奇怪,他几年都不出门了。"杨晴光露出疑惑的表情。 “应该知道吧……你爸手机一直没信号,我联系不上。”周禾半真半假地说。 杨晴光不再关心,转身离开,再次叮嘱周禾记得把全套露营装备找出来。 周禾和黄晶晶站在水池边,黄晶晶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周禾低声安慰她,说让她受委屈了,这孩子正在叛逆期,自己这个继母也不好教训,等杨镇回来一定“告状”。 黄晶晶突然噗嗤一笑:“姐,我都明白,你也不好做。刚才我主要是那一下太难受了,现在想想也没什么。” “你想通了就好……花甲你想怎么吃,爆炒还是做汤?” “我看你买了毛豆,做花甲毛豆汤吧,很鲜的,辰宝平时最喜欢喝……”黄晶晶提到孩子,突然收住口。 周禾没接话,怕她心软了又要马上回去。 沉默半晌,周禾主动换了个话题问:“你这头发……改天染回黑色吧?” 没等黄晶晶回答,周禾赶紧解释:“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要卖早餐嘛,咱们是不是也得在形象上注意一下……” 黄晶晶一向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很抢眼,银发、浓妆、高跟鞋,脖子手腕手指上挂满廉价首饰,颜色和图案复杂的美甲也是经常更换。 对于她的审美,周禾暗示过,但黄晶晶无动于衷,周禾就不好过多建议。 她猜想妹妹正是因为少女时没有条件打扮,如今才会有点“用力过猛”。 但是如果早餐摊摆起来,她这身装扮未免有点格格不入。 黄晶晶倒是答应得爽快,还主动表示美甲以后也不做了。 两人正备着菜,只听楼梯上传来重重的脚步声,随后杨晴光疯了一样冲进来吼:“报警!我要报警!” 周禾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不是杨晴光被霓风欺负了。 结果杨晴光第二句话斩钉截铁砸过来:“你这朋友是个贼!” 杨晴光刚才回到房间洗了澡,吹头发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口红少了两支。 她平时能化妆的机会不多,但不耽误她喜欢买口红。梳妆台前有个亚克力收纳架,里面挤挤挨挨放了上百支全新未拆封的口红,都是她的“藏品”。 “我出门的时候还在,现在少了两支!”杨晴光对自己的“藏品”了如指掌,她说看一眼就知道少了哪两支。 周禾也懵了。早上杨晴光和霓风出门后,家里只有她和唐炬,后来唐炬前脚走,黄晶晶后脚就来了…… 刚才黄晶晶说想吃花甲,她就出门去买,嘱咐黄晶晶在客房休息。她这趟出门,来回约一个小时的时间…… 周禾下意识看向黄晶晶,就见豆大的眼泪瞬间从黄晶晶眼眶里渗出。 接着她颤抖着擦了擦手上的水,扯住衬衫领子就往下拽:“你来搜……你搜……我今天过来包都没带,我要是偷了你的东西,你从我身上搜……” 她动作迅速,说话间已经脱掉了外套和衬衫,里面是一件半高领无袖针织衫,雪白丰腴的胳膊挥舞着,又开始去解皮面短裙的卡扣。 霓风听到动静过来看,也被这场面惊到了。 周禾连忙阻止黄晶晶,同时对霓风甩去眼刀: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猥琐,看女孩脱衣服不仅不避开居然还睁大眼睛直勾勾盯! 黄晶晶大概是觉得连着两次被侮辱,实在太气不过。她力气也不小,完全无视周禾的阻拦,顷刻间裙子滑落,露出黑色丝袜裹着的微凸腹部。 周禾被她一胳膊肘顶得退了两步,待她站稳,黄晶晶已经利落地脱掉了针织衫,连带着几条黄铜色毛衣链叮铃哐啷扔在地上。 相比周禾单薄瘦小的样子,黄晶晶长得圆润有致,美背胸衣像个小吊带,牢牢包裹着她漂亮的胸部。 “尽管来搜,搜不到就去报警,就算你是有钱人的大小姐,也不能这样欺负人!”黄晶晶一边说身体一边向前,几乎要挨着杨晴光。 杨晴光其实比她高半个头,虽然性格暴躁,但毕竟还是学生,没见过黄晶晶这种早早浸入社会的“豪放做派”。 尤其看到黄晶晶脱至半裸,饱满的胸直接顶到眼前,她整个人大脑也糊成了浆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我陪你再去清点一下,或许看错了。”霓风突然揽住杨晴光的肩膀,低声道:“为这事报警划得来吗?咱们明天不是还要去露营呢。” 杨晴光被他连哄带拉离开,周禾连忙捡起衣服递给黄晶晶。 “快穿上,怎么能……怎么能上来就自己脱衣服呢?”她简直无法理解黄晶晶的脑回路,一下就闹到脱衣自证这样极端的程度。 黄晶晶一样一样穿好,抹了把脸,掏出手机看了看,低声对周禾说:“现在时间还不晚,我回去了。姐,今天对不起,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 周禾拦住她:“你别赌气,杨晴光就是那个性子,偷东西这事我一会儿找她说清楚,必须要她给你道歉……” “无所谓,我跟她又不打交道,随便她认为我是小姐还是小偷。”黄晶晶把缠在一起的毛衣链一条条理顺重新戴上,“要是知道她在家,我肯定不来找你。” “那天我以为她去学校了,谁知道她后来才说请了一周假……”周禾看她状态,不放心她现在走:“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出去,在附近酒店开间房你先住……” “不用了姐,我不想你在她面前难做。”黄晶晶看着周禾,略带感伤:“我以前总觉得你是别墅的女主人,每天过得肯定舒 心,没想到她对你态度那样差,还把你当保姆吩咐……” 周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黄晶晶眼泪又流下来:“姐,我一定会努力的,等我赚了大钱,你就不用受任何人的气了。” “况且,辰宝晚上肯定会一直哭着要我,我也不忍心……等你有了孩子就懂了……” 见黄晶晶去意已决,周禾只好叮嘱她打个车回去,到了给自己说一声。 黄晶晶不让她送,出了院门飞快地走过绿篱不见身影。 周禾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客厅,手机放在开放式厨房的岛台上,微信视频邀请的铃声正在疯狂作响。 第14章 是婆婆打来的,周禾如同被雷击一般,天灵盖嗡的一声,全身有种脱离肉身的酥麻。 一整天泡在家长里短琐碎小事里,她差点忘了婆婆让她隔两天就要汇报一下家里的情况。 她颤抖着接通,镜头里露出婆婆上半张脸和屋顶的灯。 “这么久才接……晚饭做的什么,小定吃的好吗?”婆婆那边走动两步,像是来到户外,镜头里出现了橙粉色的天空。 “怎么没声音,是不是信号不好……”婆婆自顾自说着,突然又凑近屏幕:“能听到吗?你跟小定说一声,王阿姨给她介绍了个女孩,人家体谅他的情况,明天到咱们家和他见面!” “你告诉他,这次不管什么借口都没用,必须见面,没得商量!” 第13章 星期四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闻琪刚踏进这栋别墅时,心里其实怀着莫大的好奇。 对于相亲对象的好奇都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现实生活里她还没有进入过任何一栋别墅的内部。 在她的想象中,别墅里的装潢至少应该和霸道总裁短剧里演的相差无几。 进入前院后,精心打理过的花园确实如她所想,花草繁盛,充满勃勃生机。 可是踏进前厅又换鞋来到客厅后,她对华丽别墅的幻想就一丝一缕烟消云散。 这栋别墅里的装修显然一切从简,放眼望去没有一丁点“富贵”感。 没有花纹繁复的欧式窗帘,没有巨大的水晶吊灯,没有图案华丽的大理石地板,也没有成套的红木桌椅。 总之,这栋别墅外观看着气派,内部装饰却是一点也没有别墅该有的韵味,充其量算是个普普通通的现代简约风格。 好在非常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檀香味,让人心境平和。 闻琪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看着不远处相亲对象的嫂子在咖啡机前忙碌。 两人刚才互相介绍过了,她知道对方叫周禾,是个全职主妇,比自己大三岁。 很快,周禾端了一杯咖啡过来,轻轻放在闻琪面前。 两人相对而坐,闻琪礼貌地端起咖啡轻啜一口。 周禾打量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先问一下,你对……杨定有大概了解吗?” 闻琪赶紧放下杯子,似乎在回忆介绍人给她透露过的情况。 “他今年三十岁,单身,性格内敛,喜欢安静,眼光高,一直没谈过恋爱……对吗?” 周禾顿了一下问:“别的呢?” 闻琪摇摇头。 周禾心想,难道这姑娘和外表一样素净单纯,居然相信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从没谈过恋爱。 婆婆昨天说,介绍人是一位姓王的阿姨,闻琪是这位阿姨的远房侄女,而婆婆和王阿姨是这次旅行途中新结交的朋友。 “你阿姨可能不太清楚,杨定他其实……”周禾斟酌着用词:“他比较抗拒和陌生人打交道,所以在家待了两三年了,平时房间门都不愿意出。” 闻琪点点头:“嗯,那就是比较宅,其实我也是个i人。” 周禾又说:“他目前也没有正经工作……” 闻琪回答:“这个我阿姨说了,他这几年运道不好,后面想创业的话家里会帮忙。” 周禾噎了一下,瞟了一眼房门,又说:“他在家待久了,性子有点怪,待会儿要是说了什么不礼貌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闻琪微笑:“周姐,您还是让我和他聊吧……您现在这样,倒像是还没开始就不愿意我和他见面的样子……” 周禾心里一阵无语,现在的年轻人说话都这么“直接”吗? 而且“周姐”是个什么称呼?听起来好像和“王妈”是一个意思。 她再次打量闻琪。 这姑娘束着整齐的高马尾,穿着浅蓝色阔腿牛仔裤和米白色衬衫,白净光滑的脸上五官算得上清丽,此刻眼神炯炯。 她看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同样在审视她。 这一瞬间周禾知道自己错了,眼前这姑娘可不是真的“单纯”,她应该并不是很在乎杨定曾经谈没谈过恋爱、现在有没有工作。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周禾放过自己,起身到了杨定房门口,敲门三声道:“杨定,收拾好了吗?出来见客人。” 几秒钟后,房门打开,一脸颓丧的男人走出来。 他头发有点长,略显凌乱,一看就是才睡醒没多久。眼圈下有淡淡的青色,应该是经常熬夜作息不规律。 衣服穿的很随意,灰白色棉麻质地衬衫,下摆还有褶皱。松松垮垮的藏青色麻料裤子,脚上踏着一双人字拖。 这样一个胡子都没刮的男人,对相亲态度如此敷衍,放在平时闻琪肯定立刻给他负一百分。 然而随着男人走近她,她的眼睛却不自觉越来越亮。 她是真没想到,这个杨定居然能如此戳到她的审美。 身高不错,体型也不错,五官立体线条清晰,是她喜欢的略显粗犷那种类型。 有点乱的头发和胡茬在他身上不显邋遢,居然还有种意外的文艺范儿。 那身随意的衬衫裤子,也被他穿出了很多人刻意想要的松弛感。 “你好,我是闻琪。”闻琪站起身,朝杨定甜甜一笑。 她知道自己光凭五官不算美女,但胜在笑容非常阳光,很多人都说她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像一位日本女明星 ,如同向日葵一般充满阳光能量。 杨定却只是懒懒地抬起眼皮,喉咙里“嗯”了一声,像是完全没看到向日葵的笑脸。 “你平时早上几点起床啊?”闻琪不介意他的冷淡,笑眯眯开启话题。 “……睡到几点算几点。”杨定说。 闻琪觉得他声音也很好听,笑意更浓了:“我不上班的时候也是,睡到自然醒。对了,你平时喜欢追剧吗?” 杨定眼神看向周禾,周禾静静坐在旁边当雕像。 “追……吧。”杨定说。 闻琪又问他喜欢看什么类型的剧,杨定说“破案的”。闻琪表示自己胆子小,虽然也喜欢看这种,但一个人总觉得怕,以后有机会可以两个人一起看就好了。 杨定:“都是假的,有什么好害怕。” 周禾“咳”了一声,杨定不说话了。 闻琪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看看四周:“你家挺大的,方便带我参观一下吗?” 杨定又看向周禾:“方……便吗?” 周禾无语,起身道:“闻小姐,我带你看看吧……” “算了。”闻琪突然笑笑:“我突然想到这样好像不太礼貌。”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周禾觉得自己得透口气,于是柔声道:“你们聊,我还有点事要忙。” 她刚走出半步,杨定立刻问她:“什么事?” 周禾:“……去后院浇水。” “不是才浇过吗?”杨定问。 周禾:“……再浇一遍。” 杨定语气哀怨:“嫂子,你别走。” 周禾后背寒毛直竖,很想回头给他一个耳光,问问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她已经感受到闻琪灼灼的目光盯着她的后背,那目光里恐怕还有难以理解的怀疑和震惊。 周禾缓缓转过头对闻琪露出尬笑:“他平时总在家,我照顾的多,俗话说长嫂如母……他第一次见你,可能有点紧张……” 闻琪的眼神明显不像刚才那么热切,而是来回在周禾和杨定身上打量。 “没事,能理解。”闻琪看向杨定:“我的情况你了解吗?” 周禾在杨定看过来之前开口:“昨天我婆婆告诉过我,我也跟杨定说了。闻小姐在超市当收银员,家里父母在y市做生意,还有个弟弟读中学,对吧?” y市是个十八线小城市,婆婆说,闻琪的父母是流动小摊贩。 大概正因为家庭条件不好,闻琪才愿意和一个三十岁的有病老宅男相亲。 闻琪点点头,声音不卑不亢:“对,我家里情况一般,但父母不会拖累我,弟弟也不需要我扶持。我是自力更生,这点我不会隐瞒。” 周禾很欣赏她这份坦荡,也就更不想让她来趟杨家这潭浑水。 她原以为杨定不修边幅的出场和冷淡无礼的态度会让相亲对象退避三舍,但从刚才的观察来看,闻琪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显然看中了眼前的杨定。 这样一来,还真是有点麻烦。 杨定的长腿顶着茶几边缘不太舒服,他翘起二郎腿,手在裤筒边挠了挠,露出半截像穿了毛裤的小腿。 闻琪呼吸一滞,周禾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动声色给了杨定一个“做的好”的眼神。 不明所以的杨定,立刻放下腿坐正,还以为周禾提醒他注意仪态。 “杨定,你陪闻小姐去前后院转转,咖啡凉了,我重新去泡点茶。” 周禾终于找到机会离开,经过杨定身后时,她用细若蚊蚋的声音丢下一句:“不许成功,必须失败。” 第15章 第14章 星期四嫂子开门,我是我哥 周禾从摆成一排的玻璃瓶里,依次用镊子夹取玫瑰花茶、黄芪、麦冬等药材。 她不过是为了找借口离开才打算煮一壶茶,现在透过玻璃窗,能看到杨定陪着闻琪在前院看花。 春日的阳光肆意泼洒,两个人都穿着浅色衬衫,从背影看,男高大,女苗条,还挺般配的一对。 但她不知道的是,两人此刻的对话却非常诡异。 闻琪:“你嫂子人挺好的。” 杨定:“……嗯。” 闻琪:“你嫂子和你哥感情不和吗?” 杨定:“没有,他俩……挺好的。” 闻琪:“你嫂子平时喜欢做什么?她是什么性格的人?她为什么会嫁给你哥?” 杨定一个也答不上来,他想这女人来相亲到底是相自己还是相周禾,怎么问的全是周禾的事。 闻琪眯着眼睛打量他:“你这词穷的样子,简直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杨定。” “我当然是!”杨定急忙解释:“你没见过我照片吗?” 闻琪撇撇嘴:“我阿姨没给,早知道你这么帅,我就再好好打扮一下了。” 杨定又不说话了,闻琪叹口气:“毕竟我想嫁进你家,以后就要和你嫂子经常接触,如果她好相处,对我来说就是……” 杨定抢着说:“她可凶了,特别不好相处!”会用高压水枪滋人,爱用一尺长的大剪刀,还会甩起两把菜刀剁肉馅儿,梆梆梆震天响的那种。 闻琪:“行了我知道你说的是反话,难倒你喜欢你嫂子?” 杨定:“……” 闻琪:“其实只要我提的条件到位,能让我安稳过日子,有些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如你没工作啊,性格孤僻啊,或者‘嫂子开门,我是我哥’啊……” 杨定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大踏步回到客厅,把闻琪一个人扔在花园里。 周禾见他被鬼撵似得,急忙问他怎么了,是不是露馅儿了。 “嫂子……这活儿太难了我干不了……” “什么?你可别想半路撂挑子!”周禾一把扯住他,压低声音质问:“到底怎么了?” 临时被抓来假扮杨定的唐炬此刻十分暴躁,一只手把自己的头发揉得更乱了:“那个女人……她很可怕!” 周禾不解。她看出来闻琪不像外表那般温婉单纯,但也不至于“可怕”吧。 “反正……她就是看上我了,说不嫌弃我任何情况,我实在没辙……”唐炬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我加钱。”周禾说。 唐炬摆手:“太难了太难了……” “加一千……” “我做不到 ……” “加五千!” “我……再试试。” 唐炬抹了把脸,回到闻琪身边,闻琪一脸泰然自若地欣赏花草,见他过来笑眯眯道:“跟你嫂子传达我的想法了吗?嫂子能接受吗?” 唐炬:“……是我嫂子,不是你嫂子。” 闻琪失笑:“所以呢,商量的结果是什么?” 唐炬:“我有病,重度糖尿病,天天要打胰岛素的那种。这病严重起来会截肢,很可怕的。我……给不了你幸福生活。” 闻琪:“那你怎么满足嫂子的?” 唐炬:“我跟嫂子……没!什!么!” 闻琪:“那你急什么?没有就没有,那你对我什么感觉,能处吗?” 唐炬:“我现在不想成家。都是我……妈逼的,不然我不会跟你见面。对不起了,你回去吧。到时候就给你阿姨说,我这人哪哪儿都不行,你没看上。” 闻琪挑眉一笑:“你不行?到底是哪里不行?” 唐炬太阳穴突突跳,这女人到底什么来路,比他见过的有些小太妹还生猛。 “闻小姐。”周禾信步过来,声音带着一点点无奈。 她偷听了几句,发现唐炬这个色厉内荏的家伙确实对付不了眼前的姑娘。 果然身上没一点子疯狂劲儿,怎么敢在疯狂星期四找上门来。 “嫂子,您说。”闻琪转身看她,似乎做好了万全准备。 “你觉得这栋房子干净漂亮吗?”周禾问。 闻琪似乎没想到她突然换了这样一个不相干的话题,愣了一秒回答:“很干净,而且非常整洁,花园也打理得很用心。” “这栋房子不算地下室是三层,建筑面积大约在三百多平。全屋除尘加洗地机擦洗一遍,花费时间大概两到三个小时。” “我公公婆婆和杨定每天加起来要吃十几种药,饭前饭后的时间段要记清楚,还有每种药品需要数好数量,提醒他们。” “我一般隔两天给公公做背部推拿,隔三天给婆婆做腿部艾灸。药草泡脚两个人每天都要一次,一次半小时加足底按摩十五分钟。” “出门买菜步行来回四十分钟,新鲜蔬菜当天买当天吃,剩菜不允许过夜。家里每个人口味不同,尤其早餐至少要做4种以上,每天如此。” “前院花园,翻土浇水除草剪枝,各种植物喜阴喜阳心里必须有计划。后院菜园,什么时令种什么菜,不允许打农药,除草施肥,有虫自己上手捉,全年无休。” “地板打蜡半年一次,墙壁保养半年一次,电路天然气等管道检修半年一次,每个卫生间的下水管道疏通根据需要而定……” 周禾脑子里像是有个表格,一条一条清清楚楚罗列着待办事项。 一开始闻琪和唐炬都没听懂她的意思,渐渐地,闻琪眼睛里流露出巨大的震惊。 周禾语速轻缓而平静:“……我们家没有保姆没有保洁没有园丁,以上这些不完全任务都是我一个人完成。” 她突然握住闻琪的手:“我其实一直很盼着杨定结婚……我婆婆说过,给杨定找媳妇一是陪伴他照顾他,二是分担我的活儿。” 闻琪身体僵住了,只听周禾继续道:“你要是不嫌弃杨定种种毛病,我太欢迎你进门了。弟妹,我不会把活儿全部丢给你一个人的,咱俩可以分工,好不好?” 闻琪开始暗暗使劲儿,想挣脱自己的手,可周禾把她钳得紧紧的。 “弟妹,以后你负责屋里,我负责院里,可以吗?” 闻琪挣扎:“我,我才第一次来,你别说那么远的事……” “弟妹,要么这样,我一三五,你二四六,周日咱俩一起搞个深度大扫除……” 闻琪终于扯出被攥得通红的手:“叫谁弟妹呢,我跟你很熟吗?” 她转身要走,周禾扯住她胳膊:“弟妹……闻小姐,我和杨定真的都对你特别满意……” 闻琪回身,语调带上一丝恳求:“周姐,对不起,我觉得我和你们家杨定不合适。” “真的吗?不能再考虑一下吗?”周禾满脸失落。 闻琪点头:“你放心,我知道怎么给我阿姨说,不会让你们背锅的。” 她匆匆离去,甚至没有对唐炬扮演的“杨定”再多看一眼。 周禾那些“魔咒”般的工作清单,仿佛彻底打消了她对“杨定”那具皮囊的绮思。 周禾长长叹了口气,无论如何,相亲这件事总算暂时糊弄过去了。 她现在有一天过一天,根本不敢想公公婆婆回来之后的事。 唐炬眼神里全是崇拜:“嫂子,还是你牛……厉害。早知道她怕干活儿,你都不需要找我演。” “不让她见到人,我怕我婆婆起疑心。” 周禾并不担心闻琪回去给王阿姨描述“杨定”的长相,毕竟王阿姨也没见过杨定。 就算跟婆婆说起来,在婆婆心里,他儿子杨定本来就长得高大帅气,露脸就能迷死一堆姑娘。 也幸好,杨定前些年叛逆这几年孤僻,婆婆手机里根本没有他近十年的照片。 “嫂子……”唐炬欲言又止。 “怎么?放心,刚才说加的钱会加的。”周禾拿出手机。 “我不要,我没帮到你,还差点搞砸了,最后还是你自己搞定的。”唐炬语气很坚决。 随后,他看了眼周禾道:“你刚才说的那些活儿,平时真的全是你一个人干的?” 周禾点点头:“差不多吧,不过当然有夸张的成分。” 作为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她必须有自己偷懒摸鱼的小技巧。 唐炬支支吾吾半天,突然挤出一句:“他们也太过分了。” “什么?”周禾没明白。 “杨镇……他们家人这么对你,太过分了。” 唐炬说完转开视线,看向旁边开得正盛的一丛连翘花,金黄的色彩映在他瞳孔里,烧出一抹明亮的火焰。 周禾给杨定简单做了碗汤面,不过高汤是以前熬好冻起来的,还加了大块香煎猪排,唐炬吃得很满足。 “小光又跟那个娘娘腔出门了?”唐炬问,他觉得霓风一个男人整天戴口罩,还画眉毛和眼线,太扭扭捏捏了。 第16章 “他们今天去露营,晚上不回来,一早就出发了。”周禾打开一个瓶子:“我自己做的秘制辣椒酱,要吗?” 唐炬不客气地加了一大勺。 吃完饭天色渐暗,唐炬磨磨蹭蹭,表示想再住一晚,说墙头还没有防护措施,担心小偷再来。 周禾婉拒:“孤男寡女,不合适。” 唐炬期期艾艾,见周禾态度坚决,心一横道:“你猜的对,我爷爷和杨镇的爷爷不是同辈……其实,按辈分我要把杨镇叫……舅爷……” 周禾:“……所以,你应该叫我……” 唐炬:“舅,奶,奶。” 如果是孙子陪着奶奶,那就没问题了吧! 第15章 星期四意图不轨还是谋财害命 杨晴光选的露营地在南岭山里,道路通畅风景秀美。 这里以前是个走高端线的营地,但近两年露营热度下去了,营地经营不善,现在基本属于废弃状态。 杨晴光找了个靠近树林的位置,两人一起扎好帐篷后,杨晴光就让霓风四处转转,不需要他帮忙了。 她说帐篷内东西的摆放顺序和位置都有自己的喜好,不习惯别人插手。 霓风表示一切听她的,随后懒洋洋坐在露营椅上,眼睛似闭非闭看着即将落山的夕阳。 听到帐篷里杨晴光细碎的动静,他转头看一眼,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 夜幕降临,几颗明亮的星子露出头,杨晴光喊霓风进帐篷,准备做晚饭。 霓风钻进帐篷,小小地被震惊了一下。 杨晴光的装备过于齐全,难怪装了满满两辆露营车。而且无论是各种灯、炉子、气垫床、厨具等等,都看得出价格不菲。 “东西不错。”霓风在炉子对面坐下:“你上学挺忙吧,会有时间经常露营吗?” 杨晴光垂着头专心拆方便面包装袋:“只有寒暑假可以。我们就吃这个吧,太累了,不想做麻烦的。” 霓风不置可否,帮忙添水。 面煮好了,两人分别拿着一次性碗从锅里捞。吃完一锅面,霓风出去扔垃圾,回来时杨晴光已经收拾干净桌板,点上一个香味淡雅的香薰蜡烛。 头顶不同方位挂了几盏灯,帐篷里很是亮堂。 杨晴光从便携冰箱里取出一瓶饮料拧开递给霓风:“时间还早,看银河要到午夜最好,要不要玩游戏。” 霓风饶有兴致,接过饮料捏在手里:“可以啊,怎么玩?” “真心话大冒险,不管对方提什么要求,愿赌服输,敢不敢?”杨晴光的眼睛闪着灼灼的兴奋,瞳孔在灯光下像剔透的猫眼。 霓风拿起瓶子喝了一口饮料:“这有什么不敢。” 两人使用一个手机上的游戏app定输赢,第一局霓风输了,选择真心话。 杨晴光立刻问:“为什么你接委托的条件之一,是在非二人场合必须戴口罩?” 约委托之前,杨晴光以为他时常戴口罩是因为下半张脸会减分,没想到并不是。 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霓风并不戴口罩,他脸颊瘦削下颌线明显,嘴唇下巴棱角都挺好看的。 霓风摸摸自己的脸:“我整过容,以前不长这样。或许你不信,但我其实是个i人,上皮的时候,口罩算是一个面具,让我有安全感。” 两人继续玩,这一次是杨晴光输,她选择大冒险。 “不换换吗?现在这里就你和我,你不怕我提出非分要求?”霓风调侃道。 杨晴光昂头:“说好的,愿赌服输!” 霓风叹口气:“既然这样……我们随机选音乐,你跳支舞吧。” 杨晴光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似乎还有微不可察的失望。 她跳了一支抖音热舞,肢体不怎么协调,其实有点好笑,但霓风很给面子,卖力鼓掌。 接着霓风输了,他又选择真心话。 杨晴光语气随意地问:“你觉得自己是渣男吗?有没有欺骗过女孩的感情?” “你这是两个问题,但我可以回答你。不是,没有。”霓风果断道。 杨晴光追问:“我们发过誓的,不能撒谎,撒谎天打雷劈出门被车撞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真毒啊……”霓风撇撇嘴,但依然说:“我发誓,我不是渣男,没有欺骗过女孩的感情。” 杨晴光右手几根手指不自觉捻动,似乎有一点焦躁开始弥漫。 下一局,杨晴光输,继续选择大冒险。 霓风突然拉动椅子,坐得离她近了许多,杨晴光全身肌肉僵硬,手臂上寒毛已经竖起来。 “小光,你知道的吧,这里现在方圆两公里可能只有我和你。” 杨晴光机械地点点头,霓风的头已经凑到她耳边,声音轻似耳语:“你处心积虑带我来这儿,难道……是盼着我,对你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吗?” 杨晴光挤出笑容:“我只是没什么朋友,想找个人陪我露营玩儿。而且你是大v,我信任你,不会越界的。” 霓风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杨晴光的耳垂:“好了,算是你大冒险通过。” 他一触即分,杨晴光差点跳起来,双手紧紧攥着露营椅的边缘。 “小妹妹,你看我一直给你机会。”霓风抱着双臂,好笑地看着杨晴光:“我选择真心话,就是想让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杨晴光深深呼吸,眼神落向霓风身边那瓶已经空了的饮料瓶。 霓风用两根手指捏起来,眼角含笑:“里面放了迷药?还是毒药?很可惜,我没喝,全倒了。” 杨晴光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她明明看到他每次拿起来都喝了一大口。 霓风甩了甩袖管:“都在这里面了,不过确实不太舒服。”这是他混酒吧学会的招数。 应付杨晴光这种中学生,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你找我下委托单,答应我借宿在你家,又借机提出一起露营,都是别有目的。”霓风抬头环视帐篷:“装了摄像头吧,在哪儿?” 杨晴光脸色苍白,但仍然努力维持着平常的语气:“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霓风一开始其实并没有觉察不对。 接到杨晴光的委托他当时很开心,尤其在他提出自己的住处有点问题,希望能在她家别墅住几天时,杨晴光也很爽快的答应了。 当时他以为自己很幸运。 只是…… “你其实根本不喜欢委托。你和我……不,你和‘希鲁’约会那几天,我能感觉得到,你根本不在状态。” “你没有和爱人约会的心思,和你的每一次肢体亲密动作,我都能感受到你的紧张和僵硬。” “你选择的那些二人约会项目,也都不是你真正想做的,对不对?你明明不擅长手工,还勉强和我做各种手工项目,纯粹是为了完成普通的委托流程,让我不至于产生怀疑。” “我原以为你就是个富家小姐娇纵任性,所以性格阴晴不定,现在看来,你时不时对我流露出的不礼貌,并不是性格使然,而是因为你其实真的很不喜欢我,偶尔控制不住,就表现出来了。” “杨晴光小姐,我现在很真诚的请教,我们以前认识吗?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或者说,你把我骗到荒郊野外,是意图不轨,还是想谋,财,害,命?” 杨晴光早已惊慌地站起来,在霓风的一句句分析和逼问中后退,退到了气垫床边。 她的计划全在于那瓶饮料,但没想到自己早已漏洞百出,此刻她焦急地从口袋里摸手机,却被霓风一把抢过来,狠狠摔在地上。 手机屏幕四分五裂,立刻变黑。 杨晴光是真的开始害怕了,她哆嗦着说:“……你,我装了摄像头……你不能对我怎么样……我会……我会……” “我没怎么样啊,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为什么这么做?”霓风俯视杨晴光,杨晴光退无可退,跌倒在气垫床上。 “你以前出委托的时候骗了我朋友,我想……给她报仇。”杨晴光终于喊出来。 “哦,谁啊?”霓风好奇道。 “反正你骗过的人多了,我说了你肯定也不记得。”杨晴光的眼泪涌出来,声音颤抖。 “那倒也对。”霓风居然点了点头,一脸不在乎,似乎还很骄傲的样子。 他并不追问杨晴光的朋友是谁,反而 好奇地问:“所以,你想怎么报复我?” 杨晴光咬着嘴唇不说话。 她知道霓风在正常委托过程中一向做得很完美,欺骗女孩的感情通常都在认识一段时间之后,才会从现实生活入手。 所以这次她包了霓风五天的时间,打算前三天培养感情、打消霓风的戒备心,然后自然而然一起露营。 在这个“隔绝人群”的地方,她给霓风下了一点催眠乏力的药,同时“勾引”他动手动脚,摄像头会记录一切。 而她常年跑步健身锻炼体力,等录到足够的画面,她自信完全有能力反击药效发作的霓风,成功脱身保护自己。 第17章 只是没想到,计划只是纸上谈兵,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厉害,拙劣的演技终究使得她过早暴露了自己。 “懂了,摄像头拍下我非礼你的画面,放到网上从而揭穿我的真面目,警示其他人。”霓风点点头,居然夸赞道:“以你的年纪,能做到这一步,至少勇气可嘉。” 杨晴光现在是真的怕了。她悄悄把手伸向气垫床和帐篷的夹缝,去摸自己准备的东西。 原本计划中,这东西是为了防止事情真的发展到需要自卫的地步。 然而她的手却摸了个空。她的心跳不断加快,明明刚才在帐篷里摆放装备时,她都检查过的。 “找防狼喷雾和电击棒?”霓风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刚刚你去卫生间时,已经被我换地方喽。” 杨晴光如坠地狱,整个人筛糠般抖起来。真正的恐惧如同无形的黑网,铺天盖地朝她袭来,心脏仿佛紧缩成一粒豆子,让她呼吸都感到困难。 霓风突然俯身靠近她,平时好听的嗓音此刻如同魔鬼低语:“怎么办?除非杀了我,否则,你今天可就逃不掉啦……” 杨晴光闭上眼睛,尖叫着从床上翻下地。她感觉霓风大力拽住了她的脚,一些露营装备叮铃哐啷洒落在地。 惊慌中,杨晴光双手挣扎摸索,一只手摸到了某个圆柱形物件。 她完全没有机会思考,只凭借本能紧紧抓住那个冰凉的金属,重重朝斜后方挥去。 第16章 霓风篇谁的幻梦被拿捏 《贫穷女大第一次委托体验完美下车repo在cosplay委托活动中,"repo"通常指"report",即活动报告或反馈。参与者或委托方会分享活动中的照片、视频、文字等,描述活动过程、感受和体验。》 用户:小布钉 “规划了很久,决定送给自己一份十八岁成人礼:和希鲁一起过生日。去年就开始攒钱了,压岁钱,奖学金,周末打工的工资。提前两个月排队,终于约到了霓风老师。 委托前三天开始售前,老师巨温柔细致。当天出门前真的特别特别紧张,给老师带了满满一袋子小礼品,都是我这两个月用心做的,老师收到也很开心,夸我心灵手巧。谁懂啊,老师眼神太温柔我不敢看! 老师声音好听,妆造也特别还原,当天约会全程几乎都在上皮,有人问集邮,老师马上礼貌说和夫人在约会。真的红温了,老师揽我的肩膀都是绅士手,只是拳头微微碰触。好多细节我实在时不时就要泪失禁。 提前开了男友付,老师只用了一些,好几次都是他自己付了不要我出钱。他知道我为了约会专门攒钱,还说以后要吃好点我太瘦了。老师还很会拍照,指导我做做动作放松表情,帮我拍了好多好看的照片。 本人确实个子不高也瘦,找霓风老师也是想体验身高差,以及被环抱宠溺的感觉,实话说当天真的体验超好,老师说话时经常会微微弯腰侧头迁就我的身高。 谁懂,男委托太香了。不,应该说霓风老师太香了。缺点就是老师档期太满,下一次又要等蛮久。不过正好我也可以有时间攒钱了。” 评论区: 1、前排羡慕!霓风老师超温柔超绅士的! 2、已约一个月后,期待!减肥中,希望美美约会! 3、霓风老师眼睛特别好看,对视的时候能溺死人。可惜有别人的时候老师不摘口罩,吃东西的时候就只能我自己吃,稍微有点尴尬。 4、不摘口罩是不是下半张脸不好看?无恶意纯属好奇,因为我曾经约过大胖小子,伤害太大。 5、约男委托不怕被xsr性骚扰的缩写。?难以理解! 6、u1s1有一说一的缩写。,如果是女委托,就算垫了身高和肩膀,一开口是女声不会出戏吗? 7、虽然但是,有的女委托老师是声优,可以模仿男音。 8、约男托和点男模区别在??? 9、可能我xp性癖的缩写。比较那个,霓风老师手比脸美,而且我无意中发现他手腕内侧有个心形胎记,不经意漏出来的时候超欲的(斯哈斯哈) 10、男委托听了要报警!谁说男委托等于男模,委托的概念先搞清楚好嘛?委托只是一起约会陪伴,肢体接触都很少! 11、霓风老师的委托单上写的很清楚,毕竟价格高,扮相和服务也是前列的,有钱的单主可以无脑冲,我约过,老师真的很绅士很尊重女性,不用担心xsr问题。我要是钱够多,都想天天约。 12、手机爹给我干哪儿了,触及知识盲区。委托是啥?我还以为是打官司,看起来好像是假装谈恋爱? 霓风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看着这篇帖子。 发帖人是前几天他才接过的一个单主,从repo来看,单主对他很满意。 霓风继续滑动,心里觉得很好笑,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觉得自己真适合做这行,十分敬业,且绝不会动真心。 就像这位单主,霓风当天收到她那一堆手工小礼物时,心里其实十分厌烦和无语。 这些东西不仅不值钱,还占用他的生活空间,带回去送人都送不出去。 单主为了这次约会提前一年开始攒钱,所以是真穷。当天安排的项目大多也是免费的,逛宜家,看展,逛公园之类。 “我说,你下次能不能先 摸个底儿,我看她买杯奶茶都要计算套餐和优惠券,真的太扫兴了!”霓风对老程吐槽那位单主。 “她倒是开了男友付,我都不好意思用!用了两次看她那表情紧张的……后来结束之后,男友付余额小数点后两位她都要回去了!” 霓风攒了一肚子抱怨,老程连连安抚他,表示前期不能太挑客户,以后肯定会想办法的。 “至少委托费人家干干脆脆给了,你忍忍。”老程说,“而且你现在定价其实是略高的,总体来说还是赚到钱了对吧!” “名头还没有打响,什么样的客人都得接触接触,以后等你红了就能自由接客了……” “接你大爷的!”霓风笑骂:“当我是妓院头牌呢!” 老程赶紧安慰他说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又向他保证,后面一定会尽力筛选优质单主。 挂了电话,霓风不爽地扔掉手机准备洗澡。明天还有个委托要出,看过单主照片,完全不是美女,他已经提前开始心塞了。 虽说只要出委托就是在赚钱,可谁能体会他天天和丑女贴贴谈恋爱的心情。 霓风觉得自己赚的钱都是精神损失费,很值得赚更多。 刚脱了上衣,手机嗡嗡震动,霓风低头,发现来电人是他妈。 一股莫名的戾气从眉间散开,随后他接通电话不耐烦应了一声。 “啊呀……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霓风闭了闭眼就想骂人,强压着怒火道:“这么晚你还不是打过来!” 他妈被噎住了,支支吾吾道:“对不起啊是我不对,妈妈有个事儿,你爸的朋友那边有个好工作……” “月薪过万吗?有双休和带薪年假吗?需要按时打卡吗?”霓风发出三连问。 “那位伯伯的公司才起步不久,需要人手,后面工资都会涨的……”他妈弱弱地解释。 “我今天不想吵架,挂了,别再烦我。”霓风挂了电话,顺手调成静音。 水流顺着花洒包裹全身,霓风的眼睛在氤氲水汽中渐渐泛红。 老程以为他是富二代,毕竟他平时吃穿用度都很舍得。 其实他父母都是普通人,没人脉没能力没眼界,胆小怕事,还总想把他绑在身边,去过和他们自己一样的“下等人”生活。 他偏不!他觉得即使自己在外面瞎混,也比听父母的安排过得舒心。 比如现在,忍一忍不够漂亮的单主,钱不就哗哗来了吗? 他这么想着,突然发现刚才老程的话还真没错,自己现在果然像妓院头牌,老程就是老鸨。 只不过现在是新时代文明社会,他可以只卖艺,不卖身。 第二天早早起床做好造型,又准备了俗套的小礼物,霓风来到小区门外,单主的车已经在等他了。 居然是一位经济实力很不错的单主,霓风心情好了不少。 尤其在上车后,他得知车子是单主家里的车,司机也是自家的,霓风心里顿时就被某种东西点亮了一块。 金钱使人充满力量。霓风温柔地靠近单主,送上一副手绘插画摆台。 幸好前两天他闲着,于是按照单主的照片画了一幅小插画。 曾经当过几年的美术生,霓风有点绘画功底,找了一些国外插画师的配色和风格作参考,成品看着挺漂亮,颇具艺术感也更显诚意。 单主的惊喜溢于言表,看来她确实很少收到这种亲手做的礼品。 这天的约会过程堪称完美,霓风觉得老天爷终于听到了他的呼唤,派来一位大小姐拯救他于水火中。 相比那位攒钱一年才能约他委托的穷单主,今天这位名叫k的单主出手实在大方。 第18章 两人去逛商场,k看上任何东西都不看价签直接付款,还总想给霓风多买一份。 霓风只收下一个情侣吊坠,价格一百出头,别的礼物都被他温柔拒绝了。 他深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k不是大众意义上的美女,她身材偏壮,肤色也比较深,霓风发现她不喜欢拍照,面对镜头很是紧张。 在一个比较安静的装置艺术展上,霓风轻声给k讲解着一些装置背后的故事和深意,随后歉意地说自己去趟卫生间。 十分钟后,他发给k几张自己在不远处抓拍的照片,走近她时非常明显地看到她脸上的惊喜。 展会的灯光不算明亮,所以照片并不清晰,但正是恰到好处的“不清晰”弥补了k的肤色问题。 他抓拍的神态也很自然,利用几个装置的位置,巧妙遮挡或者削弱了k身材的强壮感,有两张配合灯光和背景,居然有种深邃的故事感。 k对这几张照片极其喜爱。 在这之前,她或许是对霓风扮演的角色感到满意,但在这之后,霓风能明显感觉到她对隐藏在口罩下的自己,产生了兴趣。 在霓风看来,女人都是情绪的奴隶,尤其年轻的女孩们,氛围感之于她们就是全世界。 自从开始做委托,他接触了很多不同类型的女孩。 这些年轻女孩不论颜值高还是低、本科学历还是职高、家庭和睦还是父母离异、母胎单身还是男友不断,在霓风看来,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热爱幻想。 她们可以因为一张不露脸的照片就喜欢这个人,因为照片里有某种氛围感。 这种玄妙的氛围可以激发她们的想象力,使她们爱上幻想中的某个人,继而幻想这个人可以在现实里见面,深情又专一地回馈她们同等爱恋。 正是因为有这种幻想驱动,她们才会愿意花钱约委托。 委托是女孩们为自己脑内幻梦寻找的实现途径,而作为幻梦里最重要的男主角,霓风这位委托老师主宰着她们这场幻梦的过程和结局。 霓风认为,沉溺于幻梦里的女孩,实在太容易拿捏。 像k这样的女孩,物质条件很丰厚,但看得出她对外表缺乏自信。毕竟这个社会以白和瘦为美,想必k虽然不缺物质,但一定遭受过外表上的打击。 霓风接过这么多次委托,百分之九十五的单主都明里暗里对自己的体重表示过不满,并且孜孜不倦地研究如何显瘦显白。 他对k的心理症结,一清二楚。 给上百名女孩拍过照的他,认真学习过网上那些拍照教程的他,只要愿意,只要用心,帮k拍几张氛围感美照其实很容易。 但对k来说,这恐怕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有人这么用心去捕捉她的美。 当天约会结束回家,霓风在例行关心问候之后,没有再多和k聊天。 深夜,他在自己主页发布了一条仅粉丝可见的内容:你有没有见过,宇宙里最特别的光。(以后不再出希鲁委托,已被买断。) 第二天一早,k焦急地发消息问他,是谁买断了希鲁,毕竟这是她喜欢的角色,昨天霓风才出过委托。 霓风回答:没有别人,是我自己买断,为了你。 作者的话 东坡柚 作者 03-19 穿插一章霓风篇,并非瞎跳跃,有重要信息释放,祝大家阅读愉快~ 第17章 星期五尸体又不吉利,就别杀一送一了 虽然“死期将至”,但突然喜提一枚大孙子,对周禾来说勉强也算是件喜事。 纵然这“孙子”年过而立一事无成,但好在人高马大又听话,所以周禾这一晚睡得还不错,没有做稀奇古怪的噩梦。 毕竟大孙子就睡在楼下客房里,她潜意识里可能找到了一点安全感。 周禾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来,按亮手机屏幕,倏然一惊。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星期五,隐瞒杨定死亡直至星期天这个计划,居然已经成功了三分之二。 黑夜过去了,守夜人的任务已经完成。周禾下楼敲门叫醒唐炬,催促他趁早走。 唐炬揉着惺忪的睡眼:“嫂子,你还真是卸磨杀驴……早餐也不给吃吗?” 周禾:“叫舅奶奶。” 唐炬假装没听到,转身去洗漱,心里懊恼自己从此以后就和周禾差了好几辈。 唉,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两人正吃早餐,门厅传来响动,杨晴光低着头走进来。 周禾条件反射般站起身,心头一紧,下意识看了眼身边正吃得香的唐炬。 明明两人并没有逾距的地方,但莫名就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她有点怕杨晴光尖牙利嘴,又说她和唐炬不清不楚。 没想到,杨晴光看他俩的眼神和看家具没什么区别,漠然一瞥,转头继续往里走。 唐炬咽下一口蛋饼,伸长脖子往她身后看一眼,语带惊讶地问:“娘娘腔呢,你们玩过家家闹翻啦?” 在周禾给他解释了杨晴光和霓风应该是cos某种二次元约会游戏后,他简单粗暴地认为这俩人就是在过家家。 “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周禾无奈地白了唐炬一眼,声音带着试探问杨晴光:“这么早就回来了,想吃点东西吗?” 听到她的声音,杨晴光回头和她对上眼神。 周禾心里“咯噔”一下,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杨晴光,麻木、空洞,似乎还藏着绝望。 那绝对是有事发生的眼神。一瞬间,周禾脑子里闪过种种不好的猜测。 难道……昨晚露营时,霓风那个禽兽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守规矩? 不怪她会这样想,实在是杨晴光的状态太可疑。周禾起身走向杨晴光,同时催促唐炬离开。 在她看来,杨晴光如果真遇到那种事,现在应该很害怕看到成年男性。 自己需要好好陪她,先让她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还应该第一时间留取证据。 唐炬还不明所以,周禾使劲儿推了他一把,让他赶紧走,有需要帮忙再找他。 杨晴光对两人的说话声充耳不闻,脚步虚浮上楼,周禾追上去她扶住她的肩膀,这才感觉到她全身抖得厉害。 到了房间,她几乎是瞬间倒在地板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小光……怎么回事,你……”周禾真的吓着了,越想越觉得杨晴光是受了伤害。 她又自责又愤怒,怪自己昨天没有拼命阻止两个人单独去露营。毕竟霓风是个根底不明的成年男人,怎么能信他说的自己有“底线”呢? 但她也知道,以她和杨晴光的关系,以及杨晴光的性格,即使昨天拼命阻止估计也没用。 “小光,你别怕,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错……你先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我们去报警……” 她此刻只能第一时间安慰杨晴光,已经顾不上考虑自己这个“杀人犯”的身份会不会提前曝光。 “是不是霓风那个混蛋……他伤害你了?他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你怎么从露营地回来的……你先起来,我们躺床上去,地板上有点凉……” “他没有伤害我。”杨晴光浓密的黑发垂散在脸颊上,遮住了她的表情。 她声音沙哑干涩,打断了周禾的絮絮叨叨:“是我,我,杀了他。” 时间仿佛暂停了几秒,直到周禾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杨晴光说的确实是她杀了霓风。 “你怎么会……”周禾问出一半仍然觉得荒唐,杨晴光虽然个子长得比同龄人高,但归根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女学生。 霓风明显是个有力量的成年人,他怎么会被杨晴光……杀死? * 杨晴光抓住的是一把平底锅的把手。 她用力挥向斜后方,不知砸中了哪里,只听一声闷响伴随着霓风的痛呼和倒地声,随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杨晴光感觉脚上的力道没有了,她伏在地上使劲喘息,几秒钟后小心翼翼回头,就看到霓风趴在地面上,头发凌乱,一动也不动。 逃走的信念支撑着她起身,脚步踉跄着冲向帐篷外。 只不过很快她又回来了,强忍着恐惧和惊慌,她从帐篷上挂着的几盏灯座下摸出几枚微型摄像头。 跨过霓风的身体时,她很怕对方会突然醒过来抓住自己。 可是看到他双眼紧闭,苍白的脸颊如同死人一般,杨晴光做了个大胆的举动。 她轻轻俯身,学着影视剧里看过的那样,把手指伸向霓风的人中处。 五秒,十秒,十五秒,没有呼吸,霓风死了。 杨晴光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跑出了帐篷。她知道人体很脆弱,尤其是头部,有时候稍微受点外力就会受伤。 轻则脑震荡,重则失忆神经错乱,再严重就会致死。 而现在,霓风死了。 霓风死了,是她,打死了他。 杨晴光跌跌撞撞往营地外走,直到走上盘山路。 第19章 她一边走一边回忆,自己挥出去的那一下到底用了多大力气。 结论是,非常大,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因为当时她太害怕了。 “你自己一路走回来的?”周禾轻轻抚摸她的手臂,试图让她放松一些。 “嗯。”杨晴光低声应着。 路上有过路的夜车,她听到声音就会飞快地躲到旁边的草丛里。 她不敢搭车,怕被人看见这幅样子没法解释。而且她心里隐约知道,如果警察调查起来,按照时间推断,让她搭车的人就会是目击证人。 周禾看到她裤脚和鞋子上全是泥,而且可能在哪里踩到了水坑,整个膝盖以下全都湿透。 既然没有受到侵犯,那么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洗个热水澡,平静下来,再考虑下一步。 周禾好说歹说,扶着杨晴光去浴室。 她不放心杨晴光一个人,隔着浴室门和她说话,大概听懂了杨晴光做这些事前前后后的目的。 随后她让杨晴光吃点东西,在家睡觉,不要和任何人联系,等自己去营地看看再说。 “你要去营地?”热水澡让杨晴光精神好多了,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白净的脸颊上眼睛显得黝黑透亮,终于比平时少了一些讨人厌的冷漠,多了几分惶恐的孩子气。 周禾思忖道:“我先去看看情况,这件事……太大了,最好是能拖到你爸回来之后,再做决定。” 周禾明白应该第一时间报警,可是杨镇不在家,她现在带杨晴光去自首,在杨镇看来岂不是她急着送女儿去坐牢? 杨晴光受惊受冻,现在已经开始有点发烧,周禾给她吃了感冒药,让她安心睡觉,并且把房里的危险物品收了起来,锁好她房间的门。 周禾查地图确定营地位置后,先叫了一 辆网约车去营地附近三公里的一处登山步道入口。 等车子离开,她才步行往前,去寻找那处“死亡”营地。 走路对她来说很轻松,只是今天这路一步步都比平时难走。周禾不知道目的地等待她的是什么,最坏的是已经有人发现了帐篷里的尸体,先一步报警了。 周禾穿着运动装和登山鞋,装做一个普通的徒步者,一边走脑子里止不住胡思乱想。 一会儿想,现在的小女孩真是胆大,还没成年就敢策划这样的事件,试图以身做饵收集证据揭露渣男,给自己的好朋友出气报仇。 一会儿想,杨晴光这孩子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平时中二也就算了,对自己的智商和体力究竟多有信心。 霓风那样身经百战的成年男人,她是怎么敢只准备一瓶放了迷药的饮料就自信能够放倒对方,连一招后手都没有留。 接着又想,如果一会儿尸体还没被别人发现,她要不要帮忙毁尸灭迹? 埋了?烧了?还是推到悬崖下? 或者想办法运回家里先藏起来,等杨镇回来再决定怎么办? 不过,家里的冰柜已经有一具尸体了,这东西既没价值又不吉利,完全是个大麻烦,就别搞杀一送一了啊…… 而且,再来一具是不是得摞着放?恐怕会很挤,这样算不算虐尸啊…… 就算放得下,那些大带鱼估计就没地儿去了。 天热了,外面放不住,要么就都先炸了? 那还得再去多买点姜蒜,料足才能腌入味儿,否则不好吃…… 自己怕不是疯了,这时候居然在想炸带鱼! 周禾拍了一把脑门,让那些荒诞的念头消停,随后她进入了杨晴光所说的营地。 向前一百米,左转继续走,绕过一个干涸的池塘,看到一片茂密的树林,顺着林荫道走到尽头,她看到了那座橙黄配色的帐篷。 没错了,那是昨天她亲手从地下室取出来,放在露营车里的。 周禾不自觉放轻脚步,走到帐篷正面。 帐篷的拉链是打开状态,但有一半帘布垂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周禾深吸一口气,伸手掀开帘布。 作者的话 东坡柚 作者 03-23 我也想吃炸带鱼了……接编辑通知,下周开始入v,全文看完预计不到五块钱。五块钱买不了吃亏五块钱买不了上当,感谢父老乡亲们的喜爱和支持,我会努力稳定更新的 ☆、 第18章 星期五被划算思维腌透了 还有什么是比看到一具新鲜尸体更可怕的事? 比如尸体腐烂严重?尸体面貌诡异?或者诈尸? 对于此刻的周禾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必须是:本该有尸体,但尸体不翼而飞。 杨晴光这顶帐篷挺大的,但是再大也不是三室一厅,摆设一目了然,里面并没有霓风的尸体。 周禾提起来的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一颗本就受惊的心放也不是,悬也不是。 难道有人带走了霓风的尸体? 或者说……霓风其实没有死,只是暂时休克晕倒,醒来后自己走了?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是让人愉快的结局。 如果霓风的尸体被人带走,不清楚对方是不是已经报了警,警察什么时候会找上门。 如果霓风没死,他受了杨晴光的欺骗和攻击,怎么也得趁机要一大笔钱……或者别的赔偿吧。 两相对比,破财总比偿命好。 周禾揉揉太阳穴,环顾四周,看到杨晴光那个摔黑屏的手机,捡起来放进口袋。 其他东西她一个人收拾不了也带不走,只能先扔在这儿。下山时她搭了个顺风车,回到别墅已经过了中午。 杨晴光还在沉沉睡着,好在已经发了汗,额头不烫。 被周禾碰触的动作惊醒,杨晴光眼睛里满是恐惧,看清周禾的脸之后才渐渐放松。 “帐篷里是空的。”周禾告诉她,“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可能他当时只是晕过去了。” 杨晴光瞳孔有些呆滞,许久之后才摇摇头。 她想不起来也不能确定,大脑似乎为了保护她,昨晚的事已经变得如同隔了一层毛玻璃,看不真切。 “那就先别想了……”她到底还是个未成年人,周禾不想逼迫她,劝慰道:“咱们先等等看。” 看是警察先找上门,还是霓风自己来联系。 周禾来到客厅,在手机里下载了杨晴光说的那个平台,找到了霓风的账号。 他的粉丝确实不少,已经快逼近十万,最近一次发帖在一周前,是几张cos照。 戴着口罩,眉眼的妆画得很漂亮,点赞过万,评论量过千。 周禾看到他的简介,又搜索了一些不懂的名词,明白了“委托”、“集邮”、“上皮”等术语的含义,也发现男委托虽然少,但冒出头的价格都非常高。 就像霓风,出委托一天的价格竟然在五千块左右。这还只是纯收入,约会当天所有游玩、吃喝产生的费用也都是由单主来付。 如果单主想体验被男朋友付钱照顾的感觉,可以提前给委托老师一笔“男友付”的费用,约会时委托老师扮演的角色会用来买单。 约会结束后,男友付额度根据账单多退少补。 周禾暗暗咂舌,五千块,这已经相当于很多上班族一个月的工资了。 她知道杨晴光不缺钱花,毕竟除了杨镇给零花钱,杨晴光的亲生母亲每年都会给她打一笔钱,周禾估计她的存款肯定在七位数。 所以她可以轻松地包下霓风五天的时间,这期间两人所有的开销也基本都是她承担。 周禾自认为不算是落伍的成年人,但看到霓风帖子下一排排夸奖和问档期的评论,她依然有种世界今夕何夕的感觉。 找一个男人打扮成喜欢的纸片人角色,和自己约会一天,这样的体验真的值小一万块钱吗? 想到这里,周禾摇摇头,她知道自己又陷入了一贯 的实用思维。一切东西都考虑性价比,琢磨是否划算。 十块钱买馒头和鸡蛋是划算,买一个冰淇淋是浪费钱。 一百块买学习教材书籍是有用,买一张明星唱片是乱花钱。 一千块买微波炉电饭煲是正经事,买一套家居服纯属烧得慌。 她早已被“划算”思维全方位腌透,即使如今衣食无忧手里还有点余钱,也很难干出“不划算”的事。 周禾凝神继续看霓风的账号,想了想点关注后发了一条私信,斟酌语气学着评论区里的小女孩,询问霓风老师什么时候有档期接单。 她不过是试探一下,想看有没有回复,来确定霓风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不过等了半小时也没动静,周禾放下手机,心里隐隐有点莫名的焦躁。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响起,是黄晶晶打来的,她声音如常,听起来心情还不错,询问周禾在不在家。 “……姐,彭鑫说一定要谢谢你帮我找摊位。我今天做了点吃的,想带过来给你尝尝,看看摆摊够不够格。你厨艺一向好,也帮我提提改进的意见。” 第20章 “姐,上次的事也是我做得不对,那天情绪太激动了,弄得你也下不来台,今天过去同时想给小光道个歉。毕竟她是小孩,我不该那样吓她……” “姐,你要是不生我气了,我现在就过去找你们……” 她今天说话有理有据态度诚恳,周禾一时都没想好怎么拒绝。 “姐,你问问小光丢的口红是什么牌子和色号,彭鑫说我们买了赔给她。不为别的,主要是不想让你和她关系紧张……你别担心我受委屈,没事的……” 周禾张了张嘴,想起那天之后杨晴光并没有追问那两支口红的下落。 大概当时急着筹划和霓风去露营就暂时算了,至于现在,就更加顾不上两支小小的口红。 黄晶晶话说到这份儿上,周禾实在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同时她也想着在自己“事发进去”之前,尝尝她做的东西,帮她把把关。 但是以杨晴光现在的情况,肯定不适合和黄晶晶见面,于是她撒了个谎道:“口红的事你先不用管,小光已经回学校去了,你现在过来吧。” 周禾快速给杨晴光做了点清淡的食物吃了,看了看时间,让她再吃一粒药。等杨晴光睡着后,她才轻轻锁上门出去。 半小时后黄晶晶来了,带着她为早餐摊所准备的家常煎饼和五六样小菜。 味道还行,但总觉得少点什么。两人就小菜的种类和口味调整商量了一阵儿,周禾还详细地写了一张纸,记录自己平时做小菜的配料和小窍门。 “还要准备帽子、透明口罩、打印收款码……”周禾在清单上写着,黄晶晶夸她:“姐,还是你细心。如果哪天你去摆摊,肯定比我做得好……” 周禾还没说话,黄晶晶马上自嘲道:“呸呸呸,你现在过得挺好,绝对不可能需要摆摊……” 周禾笑笑,不在意道:“人这一辈子,哪有一定不会怎么样。”她停下笔,把清单递给黄晶晶:“等你开张了,我要是还……没什么事,就去给你帮忙。” “没问题!姐,咱俩喝两杯?彭鑫的朋友送了两瓶酒,他说是果味的,度数不高,我带了一瓶过来。” 周禾本不想喝酒,但看黄晶晶眼睛亮亮的,不忍拂她的兴致,于是点点头,从柜子里取出两个透明玻璃杯。 姐妹俩就把岛台当吧台,坐在旁边干了一杯:“预祝我们的摆摊卖早餐事业红红火火!” 黄晶晶仰头喝完酒,语气满是感慨:“姐,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咱俩最羡慕的就是学校门口摆摊的老太婆。没想到,现在终于轮到自己摆摊了。” 周禾当然记得。 黄晶晶正式读一年级时七岁,那时九岁的周禾上学早一年,已经读三年级。 村里的小学六个年级总共一百多学生,放学出了校门,总能看见一个摆摊卖零食的老太太。 山村孩子们手里没多少零花钱,老太太卖的也都是三毛五毛的东西,贵点的也就一块钱,比如各种口味的干脆面、花花绿绿的软糖、不同口味的散称果冻等。 周禾姐妹俩偶尔能消费一次,买一小包零食两人分着吃。其实大部分都进了黄晶晶的肚子,还要舔干净手指。 黄晶晶每次吃完都要问周禾,为什么她们的奶奶不摆摊卖零食。 大概在她心里,摆摊的都应该是老奶奶,只要她们自己的奶奶摆摊,她就有源源不断的零食可以吃。 周禾不想告诉她,她们的奶奶从来不喜欢她们姐妹俩,就算摆摊也不会给她们白吃的机会。 思绪飘得有点远,周禾抿了一口酒,又叮嘱黄晶晶做生意的事宜。 态度要热情,不要过于斤斤计较,开始都是薄利多销,卫生和食材品质最重要之类。 黄晶晶点头应声,又忍不住解释:“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嘛。” 她说的也对,毕竟未成年就辍学打工,她进过工厂,做过餐厅服务员、服装导购、民宿前台、超市收银员……职业经验可比周禾丰富的多。 周禾微微一滞,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黄晶晶确实做过很多工作,不过每一份都干不长,最久的也没超过半年。 她性子不算稳重,容易喊苦喊累。但毕竟前些年她年纪还小,如今过完生日就满26周岁了,周禾希望她这次卖早餐能坚持下去,好给她自己实打实攒上第一桶金。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角落座钟的指针发出咔咔的跳动声,平日里那声音不算明显,不知这会儿怎么显得如此大声。 周禾突然有点心慌,指针每跳一下都有种焦急的催促感,她觉得听力好像瞬间被放大了几十倍。 不过,很快那声音就渐渐远去,同时她的身体似乎在急速抽离这间屋子,跟着声音一起无限远去,指针声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鼻端猛地被紧紧捂住,在让人惊恐的力道和奇怪的味道中,周禾陷入了无边而静谧的黑暗。 ☆、 第19章 星期五我可以帮你抢劫我老公 早知道应该让唐炬多借宿几天。 周禾依稀清醒过来时,脑子里最先冒出的就是这个念头, 她感觉鼻腔里辣乎乎的,可能是被迷药刺激,胃里也十分恶心,额头内部的位置昏昏沉沉,比重感冒还难受几分。 接着她发现自己是坐着的,手臂向后绑在椅背处,双脚捆在椅子腿上。 周禾直起脖子,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只觉得脖子和肩膀疼得要炸开了。 她眯着眼睛适应光线,看到黄晶晶就在自己对面,垂着头还没醒来,同样绑着手脚,嘴里塞了一块毛巾。 “醒了?”一个怪腔怪调的男声从侧面传来,“说!你家值钱的东西都在哪儿?老实交代饶你一命!” 难怪没给她塞嘴巴,原来要她配合问话。 此刻周禾心里的懊恼大过恐惧。她懊恼自己明知道最近有贼,甚至盯上她家,她居然一直没有真正当回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稀里糊涂杀过人又藏了尸,她的胆量和心态都得到了锻炼和升华,遇到入室抢劫这种事,她并没有很慌张,反而很快镇定下来。 周禾张嘴,嗓子干哑得厉害:“家里没有现金,我手机里还有点钱,全部转给你。” 她说的是实话,这种时候保命要紧,谁知道对方此刻是要钱的劫匪,但拿不到钱会不会变凶徒。 但是可能怕转账暴露账户姓名,劫匪并不答应:“别耍花样!不要转账,就要现金!还有……金银珠宝!” “真的没有……现在没几个人给家里放大额现金的。首饰,四楼主卧里床头柜有个盒子,里面有一对金手镯,一条金项链,一枚金戒指。”这是她结婚时杨镇买给她的,平时几乎没戴过。 劫匪转身上楼了,片刻下来,手里攥着那个红盒子,当她面塞进口袋。 周禾趁机仔细观察这个劫匪。他中等身高,身材魁梧甚至略微显胖,有点啤酒肚,鼓鼓囊囊顶在橙黑相间的冲锋衣外套里。 头上戴着个电影里劫匪的同款黑头套,勉强露出两只平平无奇的眼睛。 “还有呢?”劫匪继续问。 周禾摇头:“真没有了,我老公的钱都在公司账上,我公婆就是普通老人,没有存款也没有首饰。” 她说到这里心里一慌,想到还在房间睡觉的杨晴光,于是心里祈求这个贼不会每个房间都闯进去翻。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劫匪问。 “我小叔子……他没在家。他就是个啃老的宅男,手里一分钱都没有。” 劫匪却不管,问他小叔子住哪个房间,随后直奔过去踹开门。 门锁估计被他弄坏了,发出很大的声响,周禾看到黄晶晶眼皮动了动,随后缓缓睁开眼睛,一脸不明所以。 接着她发现自己嘴被堵着,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呜呜声。 周禾连忙劝慰她:“别怕别怕,冷静。” 黄晶晶眼圈一红,眼泪流个不停,周禾赶紧给她解释了几句现在的情况:“……是我连累你了,这贼应该已经蹲点我家好几天……你别慌,他目前就是要钱,你别动也别怕……” 黄晶晶呜呜流着泪,周禾听到劫匪在杨定房间翻东西的声音。 不知为什么,他好像很执着杨定房间藏着值钱东西似的,足足翻找了二十多分钟才出来。 周禾看到他两手空空,全身散发着气急败坏的情绪。 “我问你,你说你小叔子是个宅男,他房间里的卫生谁打扫的?” “他不让我进门,我婆婆三五天进去收拾一回。平时垃圾袋满了他会放在门口。” 周禾一边回答,心里一边犯嘀咕。这个劫匪对杨定的房间尤为关心,甚至还细到打听他的生活垃圾。 难道,杨定房里真藏的有什么秘密宝贝? “你小叔子哪天出去的?你确定垃圾桶最近没清理过吗?” “他……星期一,星期一走的。上周,上周日下午新换的垃圾袋,之后一直没动过。” 第21章 那天藏好杨定的尸体后,她也翻过垃圾桶,想找找有没有记忆中那支旧的胰岛素笔。 不过并没有找到,里面只有几团纸巾和一点坚果零食碎壳,周禾便没有清理还是保持原样。 “再给你一次机会,想一想,他房间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劫匪阴沉地说。 周禾是真不知道。她连杨定房间那些抽屉和柜子都没翻看过,劫匪刚才一通找,肯定比她还清楚房间里有什么。 劫匪肉眼可见的气恼,突然用力踢了一脚黄晶晶屁股下的凳子,黄晶晶翻倒在地。 周禾吓得大叫:“你别动她,你是想要钱,不想出人命对吧……不如你带着我出去,我,我去取现金给你,我保证不会报警……” 劫匪不顾黄晶晶的呜咽和挣扎,连椅子带人拖拽了几米远,然后再次粗暴地踢了一脚。 椅子滑向沙发靠背后,周禾看不到黄晶晶的上半身了。 “你……不要!不要伤害她!”周禾的冷静荡然无存,她吃力地挪动椅子扭转身体:“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报警,我家小区外面就有取款机,十分钟就能取出来……” 劫匪却不管她,几脚踹在黄晶晶的身上,周禾听到黄晶晶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想起来了吗?”劫匪问周禾:“没想起来我帮你再想想。”他说完又是一脚猛踹。 黄晶晶嘴里的毛巾可能在挣扎中掉出来了,周禾虽然看不到黄晶晶,但听到她嗓音嘶哑,一直在低声求饶。 周禾感觉眼眶憋的生疼,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她想到杨定作死,害得她成了杀人犯前路无光,现在人死了还招个劫匪,跑来找什么狗屁特别的东西。 她越想越气,又见劫匪再次抬脚要往黄晶晶身上踩,她使劲儿一扑,凳子翻倒在地,撞得她额角生疼。 “你到底要找什么!”周禾头发散乱,努力仰着脖子,对劫匪怒目而视:“你告诉我是什么东西,我才能回忆有没有见过!” 劫匪大概是被她激发出的凶劲儿震到两秒,停下脚扯了扯头套,似乎在确认自己的脸没有露出来。 “一张纸。”劫匪说。 “什么纸?”在周禾的印象中,杨定从来不看书也不写字,房间里没有书本纸笔这些东西。 “这么大……”劫匪用手比划了一下,比身份证大不了多少。 “是做什么用的?”周禾问。 “上面有数字。”劫匪信不过她,只是这样回答,随后就阴恻恻地盯着周禾。 周禾使劲儿回忆,那天在杨定电脑桌上有没有什么纸片。 但越是着急越想不起来,大脑反而不断冒出无用的猜测。比如劫匪说的纸会不会是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的数字是某个重要的电话号码? “大,大哥,你跟他认识是吗?那个纸上的数字是不是杨定写的?要么你找找他桌上有没有其他便签纸,看看上面会不会有拓印下来的痕迹。”周禾想到自己看过的探案影视剧,经常有这种桥段。 如果有印痕,用铅笔轻轻涂抹就能看出来写过什么。 劫匪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她,有一秒钟周禾觉得他好像笑了,大概是被气笑的。 “你别跟我耍文化人的花招,今天要么找到我要的东西,要么你给我一百万现金,不然……”劫匪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尖闪着寒光。 黄晶晶尖叫起来,劫匪踢了她一脚,让她闭嘴。 周禾觉得自己也要气笑了。一百万?现金?这劫匪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她清了清嗓子:“大哥,你求财,我求活,我们都说点实际的。一百万现金,你现在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我手机余额还有不到五万块,银行卡里二十万,还有你拿走的首饰,就是我全部家当。” “这个家里的东西和公司都是我老公的,他一个月给我的生活费也是照顾一家人所用,我攒不下多少。” “再说这个别墅,你肯定是有阅历,见过世面的人,你看看这别墅里的装修,就知道我们并不是真正的有钱人。虽然住别墅,其实不过是羊屎蛋子外面光。” “你如果非要一百万,不如下周再来。下周我老公回来了,你直接找他要,比为难我一个家庭主妇要划算的多。” “我连朋友都没几个,就你脚下那个,她自己也 为钱发愁,正准备摆摊卖早餐。我老公就不一样了,毕竟做生意认识的人多,就算一时拿不出来,也能找别人凑。” 周禾越说越诚恳,甚至有种“下周你来我可以帮着你抢劫我老公”的信念感。 劫匪果然迟疑了,他试探道:“你老公的钱不给你?” “说笑了吧大哥。你要是有钱有房有别墅,会把所有资产让老婆管吗?”周禾问。 劫匪噎了一下,居然说道:“我……我当然会,娶老婆不就是要相互信任。” 周禾这下是真笑了:“大哥,没想到你还是个靠谱的好男人。” 劫匪咳了两声,又凶巴巴地说:“你别扯东扯西……我现在给你解开绳子,你们俩跟我去取钱。” 周禾连忙点头,劫匪又恐吓道:“别想耍花样,否则我先杀了她。” 劫匪割开黄晶晶身上的绳子,扯住她站起来,匕首抵住她腰间。 黄晶晶垂着头,头发散乱遮住脸,僵硬地随劫匪摆布,身体吓得一直在发抖。 “大哥,你这样,一会儿在外面要是有人看到……”周禾提醒他,戴着头套太显眼了。 “别啰嗦,走你的。”劫匪毫不领情。 “这样吧,我帮你找个口罩,你背对我们带上。我保证不看你,我还想活着呢,你让我看你的脸我也不敢。”周禾建议道。 劫匪犹豫一下,同意了。 周禾走到连接后院的玻璃门旁,伸手在杂物柜里翻找。 院里突然传来野猫凄厉的叫声,趁劫匪注意力被分散的0.1秒,周禾迅速拨动玻璃门的开关按钮。 门外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趴在玻璃门上探头探脑往里看。 而在同一个0.1秒,杨晴光惊慌的声音从楼梯拐角处传来:“周禾!周禾你在家吗!我刚才做噩梦……” ☆、 第20章 星期五由内而外的反胃 早些时候周禾锁了杨晴光卧室的门,主要是为了避免她和黄晶晶“不期而遇”。 那时周禾想着黄晶晶最多也就待上一两个小时,杨晴光又睡得沉,按道理两人绝不会撞上。 不过她忘了生活最近对她的态度就是不讲道理,同时也忘了杨晴光卧室外面是露台,露台角落还有一扇门连接小书房。 杨晴光以为房间门锁坏了,从书房出来下楼后,头脑还有点昏昏沉沉。 由于角度位置,她下楼后并没有看到周禾,只看到一男一女背对她,站在客厅通往门厅的位置。 她后半截话咽了回去,下一秒看到转过头的男人戴着警匪片里那种黑头套,瞬间就吓得尖叫出声。 周禾飞快地给外面的人影做了个“先藏着”的手势和口型,也不知道他看懂没有,随后马上跑过去想稳住杨晴光。 但她终究离得远一些,劫匪推开了黄晶晶,扑过去箍住杨晴光的脖子,匕首抵在她白皙的下颌处。 “小光,小光你别慌……别慌,你看着我,没事的……”周禾一边说一边劝劫匪:“大哥你冷静,她就是个孩子,不影响刚才我们说的计划。” 劫匪非常暴躁:“你竟然敢骗我!你说你家没有别人了!” “她……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在家的,她从来都不听我的,也不给我报备的……”周禾一边说一边后退,扶起倒在地上的黄晶晶,悄悄塞给她一部手机。 那是她刚才找口罩时拿到的。虽然是一部旧手机,但是她经常检查充电,当做备用机存放。 “大哥,你不放心的话把她绑起来,咱们还是按之前说的去取钱。”周禾建议。 杨晴光的出现显然在劫匪预料之外,他一时沉默,似乎在考虑怎么处理现在的局面。 “大哥,我才想起来,口罩在玄关抽屉里……小孩子不禁吓,请你千万别伤着她……” 周禾慌忙走到玄关,抽出一枚未拆封的口罩,举着手给劫匪看。 劫匪大约觉得周禾说得对,眼前这个瘦巴巴的少女毫无威胁,于是把匕首插回腰间皮套里,三两下把杨晴光绑在之前绑周禾的椅子上。 就在他用力打最后一个绳结时,一个高大的黑影猛扑上去,死死地把他按在地上。 黄晶晶吓得大叫起来,周禾厉声呵斥:“闭嘴!” 压住劫匪的正是唐炬,以他的身高体重和力道,劫匪在他身下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 “老实点……”唐炬腾出手在劫匪脑袋上扇了两巴掌,还不忘问周禾:“什么情况啊!” 周禾无语,想问你都不知道什么情况,就敢扑上来抓人。 第22章 “看不出来吗?入室抢劫的!”周禾一边说,一边上前抽走劫匪腰间的匕首,后退几步牢牢握在手里。 “把绳子递过来!”周禾喊黄晶晶,黄晶晶似乎被她刚才那声训斥吓蒙了,脸上表情一半是难以置信,一半是委屈尴尬。 周禾见她傻了一般,只好自己去捡绳子,帮着唐炬把劫匪的手和脚向后掰,呈c字型绑在一起。 劫匪疼得哇哇大叫,周禾捡起地上那块毛巾,隔着头套重重塞住劫匪的嘴。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周禾就地坐下,身上头上全是汗。她大口地呼吸,良久才感觉力气逐渐一丝丝回到身体里。 唐炬给杨晴光解开绳子,看看地上那个反弓着身子的“虾米”,再看看呆站着的黄晶晶。 “你没事吧?”唐炬轻声问,周禾摇了摇头,看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我,我不放心,想着来看看,按门铃一直没反应,但是看灯又亮着……”所以就再一次从后院翻墙进来。 门铃估计被劫匪用什么办法破坏了,周禾想。 唐炬立刻又解释:“我这次很小心,没弄坏你的花。” 周禾嘴角微微抽动:“……谢谢啊。”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阴阳。毕竟唐炬今晚是真的救了她,值得她诚恳道谢。 不过没等她换个态度重新说,黄晶晶疑惑地问:“姐,他是谁啊?” “一个朋友。”周禾不想解释,淡淡地说,随后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大约是坐太久腿麻了,差点没站稳, 唐炬在侧方托住她的胳膊肘。 “姐……那现在怎么办?”黄晶晶颤巍巍问。 周禾吐口气道:“报警吧。” 黄晶晶嘴角筛糠般颤抖:“可是……可是……” “手机给我。”周禾问她要刚才那部备用机,她自己原来的手机不知道被劫匪扔哪儿了。 “哦……”黄晶晶走过来,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趴倒在地,手机划着弧线飞出去,重重砸在墙壁上又跌落在地。 听撞击和落地的声音就知道凶多吉少。 “对不起姐,对不起……我太笨了……我真该死……”黄晶晶眼泪婆娑地爬起来,想去找手机的“残骸”。 “你确实该死。”周禾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黄晶晶,有几分审视,有几分痛心。 像大风刮过心中的原野,有些原本堆砌在那里的东西碎成粉末消失在风里,再也寻不到踪迹。 “姐,你说什么?”黄晶晶看着周禾,眼泪僵在眼眶边,似乎不确定是该掉下来还是憋回去。 “别演了。”周禾语气里带上浓浓的失望:“今天这出虚伪又恶心的入室抢劫戏码,我不想看了。” 黄晶晶的脸色迅速由白转红,又变换为生硬的苍白。 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脑子不聪明你知道的,实在没理解你的意思……姐,你没事吧,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姐……” 周禾平静地直视她的眼睛。 她们两人长相乍看有点像,但细看区别也不小。周禾的眼型偏长,内双,像父亲;黄晶晶眼头圆一些,双眼皮比较明显,眼尾微微下垂,像母亲。 这双眼睛在周禾的记忆里很像可怜的小奶狗,总是湿漉漉怯生生,让她无论何时难以说出重话。 这一刻她依然咽下了一些锋利言辞,但却实打实有种从内由外的反胃感。 尤其是听她一声声叫着“姐”,周禾几乎按捺不住想吐了。 身体比大脑的反应更快,她侧过头干呕了一声,黄晶晶停住说话,表情难看至极。 唐炬担心地看着周禾,虽然和她认识才短短几天,但能感觉到,此刻的周禾内心蕴藏着滔天的怒火。 “黄晶晶,你什么时候能对我说句实话?”周禾问。 黄晶晶嗫嚅:“我……” “你敢发誓吗?地上这个人和你不是一伙儿的?”周禾又问。 黄晶晶还没开口,周禾又补充道:“用你儿子的性命发誓。” 黄晶晶哑然。颓败的神色笼罩了她,地上的劫匪呜呜叫着,唐炬毫不客气给了他一脚。 “姐……姐姐……”黄晶晶轻声说:“你听我解释……” “别叫我姐!”周禾怒吼。 直到现在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杨晴光,被周禾突然的爆发吓得一抖。 她从没见过周禾这个样子,她以为,这个年纪轻轻跑来给她当继母的女人,永远没有脾气,永远不会发火。 “不要叫我姐姐。”周禾吼完,又轻声喃喃自语。 不要叫姐姐,我觉得恶心。 当初父母离婚后,周禾虽然跟着母亲来到大城市,但生活其实非常清苦。 她们租住在城中村潮湿的一楼房间里,窗户被房东的杂物遮挡,大白天也得开灯。 只有一张床,无论冬夏也只有一床棉被。 周禾记忆里吃的最多的食物,是青菜挂面加一些豆瓣酱调味。偶尔蒸米饭,炒个土豆丝就算改善生活。 直到上中学后,母亲和人合伙开的推拿店生意好起来,周禾才能搬进条件好一些的房子,茶几可以当饭桌,而不用捧着碗放在腿上吃。 高中时期周禾全凭两身校服生活,几乎没有买过新衣服。母亲为了给她攒钱读大学,对待娘俩一样苛刻。 班里的女同学都在讨论偶像明星,还会结伴去看演唱会,周禾想都不敢想。 她也喜欢听流行歌,也有憧憬的明星歌手,但她知道自己没有权利让母亲出钱买一张几百块甚至上千块的门票。 她苦读三年考上大学,没有人领路没有人指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选了个几乎没前途的专业。 不过幸好,在大学里她终于有机会打工兼职,手里渐渐有了余钱。 大概是受母亲的影响,她也沉迷攒钱,一分一厘积少成多,让她拥有了莫大的安全感。 只可惜,大二刚开学,母亲意外去世了,周禾瞬间成了孤家寡人。 一向不善交际的她,大学又是在外省读,也没有什么知心的朋友可以诉说如此沉重的话题。 就在这个时候,她收到了黄晶晶的微信好友申请。 “姐姐,我是黄晶晶,你还记得我吗?” 周禾当然记得。她一直记得自己有个亲生妹妹,像小狗一样乖巧、喜欢跟着她屁股后面的妹妹。 母亲还在世时,她偶尔会从母亲嘴里听到黄晶晶的一些情况。 比如她被父亲寄送到亲戚家了。好在亲戚家只有两个男孩没有女孩,对她很是疼爱,吃穿不愁。 比如她身体不太好,母亲专门在宁市找医生开了药托亲戚带回去。 比如她学习成绩不好,初中没读完就跑去南方打工,亲戚也管不了她。 再之后就没了黄晶晶的消息,如今母亲去世,她更加没有渠道打听,不知道黄晶晶是怎么找到她的号码。 黄晶晶说,自己回家探亲,听养她长大的亲戚说母亲去世了。想到姐姐和自己一样孤零零一个人,于是辗转要到周禾的号码,忐忑地联系她。 周禾当时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心里涌上奇怪的热流。她感觉全身似乎烧了起来,是一种重新找到倚靠和归宿的温暖感觉。 亲生妹妹,多么奇妙又富有魅力的血缘关系。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黄晶晶,看看她现在长成了什么模样。 黄晶晶又发来一条信息,内容很长:姐姐,你还记得我真的太好了!这些年每当我遇到困难或者被人欺负的时候,看到别人有哥哥姐姐保护,我就会想我也有个姐姐呢!但是我一直不好意思联系你,我没出息,总觉得没脸见你。听说你考上大学很优秀,我心里也很骄傲的,毕竟你是我的姐姐啊! 那天姐妹俩聊到深夜,周禾至今都记得结束聊天后,自己躺在宿舍窄小的床板上,身体却像漂浮在水波荡漾的湖面。 她和宿舍的同学关系一般,很少谈及家事,但第二天起来后,她实在忍不住主动告诉舍友,自己联系到了亲生妹妹。 舍友们连连惊呼,也为她感到高兴。只不过当天下午,她再次收到黄晶晶的消息,却是问她借钱。 “姐姐,你千万不要生气,但是我真的没办法了,昨晚聊天太晚,今天早上睡过头上班迟到,被店里开除了。这个月工资也发不下来,还有两天房租就到期了,我实在不好意思开口,但是你能不能借我一千块,我先交上房租,然后马上找新工作,下个月一定能还给你。” “姐姐,其实我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很丢脸,但你是我的亲姐姐,在家人面前丢脸总比在外人面前强对吗?” “姐姐,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 第21章 星期五明明最恶心的是你 周禾几乎一字不落地背出了那几条消息的内容。 黄晶晶的表情早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她抓住身边的沙发扶手,勉强支撑自己站着。 第23章 “那一次,我把一整个月兼职的工资转给你,一千五百块。多转五百,是因为我想着已经入冬了,让你买件厚棉服。” 一千五,是周禾读大学时将近三个月的伙食费。而她直到和杨镇结婚前,身上的衣服没有任何一件超过一百块。 周禾的声音听着平静,但尾音微微有点颤抖。 “寒假时我回到宁市,终于和你见了面。你带着彭鑫请我吃饭,说你们准备订婚了。我私下劝你慎重,毕竟你那时候还没满二十岁,但你说自己这辈子非他不嫁。” 第一次见到成年后的黄晶晶,对周禾来说感觉很奇特。 那时的周禾极其朴素,全完是个土里土气的女学生,而黄晶晶挑染着头发还画着浓妆,穿十厘米的细高跟过膝靴。 吃饭的时候周禾悄悄打量对面的女孩,只能从厚厚的粉底和彩色眼影下依稀找到几分熟悉的影子。 “我大三的时候当了姨妈,虽然没有及时回去看你和孩子,但转给你五千块,想让你坐个舒心的月子。” 五千块里除了她做各种兼职的工资,还有三分之一是奖学金。周禾并不是天生聪颖的人,在学习上只能凭借努力和苦功夫,奖学金也只幸运地得到过那一次。 “我毕业即失业,找工作很难,上班更难。我租房住在郊区,每天挤地铁两小时上班,你和彭鑫张罗着开店做生意,找我做担保人贷款。” 二十万贷款,不到两年亏空,小店倒闭,夫妻二人在家发愁想撞墙。 催款电话打得周禾焦头烂额,眼看她就要和夫妻俩一起成为失信人,有人给她介绍了杨镇。 杨镇需要一个妻子,要求年轻、听话、贤惠、家境简单,当然还要做家庭主妇,打理一栋别墅,照顾家人的生活起居。 对于那个时候的周禾来说,杨镇的出现无异于救命稻草。知晓了她的情况后,杨镇对她还算满意。 周禾不敢说自己有个亲生妹妹,还为妹妹背着贷款,毕竟杨镇看中她的就是没有娘家人,可以一心扑在杨家人身上。 所以她只提出要二十万彩礼,其他没有要求。嫁给杨镇,对她来说就是得到一份包吃包住还预支工资的工作,她需要拿出比以往更勤勉的劲头。 “还清了贷款,你说你们两个会踏实工作,努力赚钱,我再一次相信了。不过也是,你确实上过很多班,但也经常辞职不干。” 黄晶晶和彭鑫夫妻俩,换工作比换衣服还勤,每次周禾问她上班的事,她的借口总是很多。 总的来说,一年里她有半年在工作就算很不错,还有半年永远都在找下一份工作。 “有时候我也好奇,除了我偶尔补贴你,你们是不是还有别的门路赚钱?不然你的化妆品和新衣服从哪里来?你儿子吃穿用度都比着小红书上的母婴博主推荐买,又是哪里来的钱?” “说要摆早餐摊,我四处帮忙打听找地方,我甚至还攒了几万块钱想着给你铺好前期的路子。我真的好蠢!” 自己恐怕是个小丑吧?怎么就忘了黄晶晶一向好逸恶劳,怎么可能真的吃得下卖早餐的苦! 话说到这儿,周禾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浓浓的倦意。没意思,真的很没意思。 是自己一次次相信黄晶晶的话,让黄晶晶总觉得有后盾,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一次次欺骗她,愚弄她。 杨晴光到现在终于听明白了,这个她曾误会过的女人,并不是周禾的什么朋友,居然是亲生妹妹。 而这个妹妹不仅一直在骗周禾,还伙同别人里应外合入室抢劫! 唐炬也听明白了,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恨恨地又在劫匪肚子上踹了两脚。 劫匪哼哼了两声,很不服气的样子。黄晶晶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嘴角微微翘起,转了转眼珠子,看着周禾。 “你是怎么发现的?”她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惶恐,而是带着探究的意味。 周禾摇摇头,显然不想多说:“今天的事我不会报警,你们走吧,以后我就当你死了。” 黄晶晶笑了,眼睛里有种疯狂的不甘:“你才是别演了吧!还说我恶心,明明最恶心的是你!” “我最烦的就是你在我面前一副懂得比我多,装清高装深沉教育我的样子!你和我是同一个爹妈生的,凭什么要教我怎么做人做事?” “是,你上过大学,你有文化,我初中都没毕业,就活该听你的安排吗?你自己又过得有多成功?” “大学生又怎样,还不是当牛做马挤公交,买不起房也买不起车!你不过是运气好碰上杨镇需要个居家保姆,他在外面有多少女人你敢过问吗?你连正经恋爱都没谈过,还好意思管我怎么选男人!” “每次给我点儿钱就跟做了多大的慈善一样,车轱辘话来回说,整天就是让我踏实上班给人打工卖命,你有多大眼界?” “还让我去卖早餐,笑死人了!你住大别墅当老板夫人,让亲妹妹去市场里卖早餐,还摆出一副给我找了好出路的架势,我都替你丢人!” “你要是真对我好,为什么不让杨镇在公司里给我和彭鑫安排个工作?你连我的身份都不告诉他,根本就是嫌弃我,那又何必一副为我操心的圣母样子!” 这些话不知道憋在黄晶晶心里多久了,她越说越激动,表情近乎狰狞,说到最后几乎是咆哮着对周禾吼。 唐炬上前一步,把周禾挡在身后,担心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会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黄晶晶看到他的动作,突然又笑起来:“不过这点你挺厉害,趁杨镇不在,找了个奸夫还敢带回家。” 她对唐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大约想着若不是唐炬搅局,今晚的“勒索”肯定能成功。 “你说话注意点儿,不要以为谁都和你这种人一样!”杨晴光突然出声维护周禾,只不过她战斗力太弱,一句话出来丝毫没有杀伤力。 黄晶晶并不在意她,仍是紧紧盯着周禾,想看她的反应。 让她失望的是,周禾起初听到她的“控诉”还面露悲痛,到最后却渐渐归于平静,看不出一点情绪。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周禾淡淡道。 黄晶晶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她咬着牙向前一步:“我最恨的就是你这样的表情,好像看透了一切,永远比我厉害,永远高高在上……” “不会啊。”周禾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你这么蠢,但我一次次相信你,所以我比你更蠢。满意了吗?” 黄晶晶的瞳孔里闪烁着疯狂的光,唐炬如临大敌,紧张地伸出一只手臂向前。 周禾轻轻拍拍他,语调还是很平和:“没事的,她没有那个胆子。” 说着,她走到地上的劫匪身边,低头像看一条丑陋恶心的虫子:“你如果非要一个答案才死心……这人,是彭鑫吧。” 黄晶晶收敛了脸上疯子般的笑,就听周禾继续说:“ 虽然特意伪装成一个有啤酒肚的胖子,声音也做了变化,但身高和走路姿势变化不大。” 她蹲下身扯开头套,果然看到彭鑫那张尖嘴猴腮倒胃口的脸。 “现在想来,那晚准备翻墙进来的就是他,不过当时看到我家里还有别人在,他只好放弃了。” 唐炬也想起那个穿外卖员制服的翻墙贼,眯着眼打量,努力回忆身型。 “你来家里对我诉苦又想借宿,应该当晚就准备动手的,但是小光和朋友回来了,打乱了你们的计划。毕竟在那之前你一直以为小光去学校了,我没有告诉你她请假在家。” “昨天晚上唐炬不放心,在这儿住了一晚,所以你们只好推到今天。” “今天你打电话过来,我说小光回学校了,你也亲眼看到别墅里没有其他人,所以终于有了机会。” “你和我都喝了酒,迷药应该不在酒里,是在……小菜里。”因为要提建议,每种小菜她都尝过,但黄晶晶自己并没有吃。 “放清淡的菜里可能影响味道,最大可能是那几个重麻重辣的。” “你……”黄晶晶很是恼火,看样子周禾全都说对了。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比你聪明,事实上我也不比任何人聪明。”周禾摇了摇头。 “关心则乱,虽然从一开始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看到你被伤害,我顾不上去仔细想。”周禾自嘲地一笑。 “所以,你到底怎么发现的?”黄晶晶锲而不舍,非要问个清楚,似乎很难相信自己的计划和表演有什么漏洞。 怎么发现的?周禾觉得这问题实在可笑。 劫匪堵黄晶晶的嘴,却不赌她,怎么如此精准地确定她就是需要被问询的人而黄晶晶不是? 黄晶晶嘴里那块毛巾雪白崭新,是她放在橱柜里的全新洗碗布。什么样的劫匪如此好心,堵嘴还会专门翻找新毛巾? 明明在她眼前暴揍黄晶晶威慑力更高,为什么偏要把人拖到沙发后面,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拳打脚踢? 第24章 而且黄晶晶被拉起来后,脸上并没有伤痕,所以劫匪还是个体面人,打人不打脸? “最可笑的是,我给了你手机你却不及时报警。”周禾看了看手机“坠毁”的方位:“还给我表演一个脚滑加手滑。” “我不是聪明人,实在是你,你们俩,蠢得可笑,蠢得可悲!” 周禾是从劫匪要带着黄晶晶一起出去取钱开始,彻底怀疑的。 按理说,他想要钱,挟持周禾一人出去最便捷。担心黄晶晶报警,只需要牢牢绑住她就行。 非要多此一举带着黄晶晶,表面上是用她威胁周禾,但他精力放在控制黄晶晶身上,周禾逃脱和求救的几率就太大了。 如此推断,只能说劫匪对黄晶晶很放心,知道她一定会配合。 这样一来,前面那些细小的疑点一一浮现,就汇聚成了最让周禾震惊的真相。 她内心痛苦翻涌时,从连接后院的玻璃门外瞥见唐炬的身影。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出现,但直觉让她相信唐炬,于是飞快地以找口罩的借口去打开了玻璃门的按钮。 只是没料到杨晴光突然下楼,小小的意外让她当时大脑瞬间乱成一锅粥。幸好关键时刻唐炬听懂了她的暗示,悄悄溜进来后,伺机控制住劫匪。 “你给我手机,是试探我?”黄晶晶低声问。 周禾没有回答,那只是一瞬间的决定。或许她那时还抱有一丝丝期待,期待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期待黄晶晶果断报警。 只不过,结局让她无言以对。 “你们走吧。”周禾轻声道。 黄晶晶和彭鑫对视一眼,都对周禾居然饶过他们感到意外。 唐炬心想,周禾到底还是太善良,狠不下心。 他一把扯住彭鑫的后颈,摸出自己的手机对准他,又示意黄晶晶过来站到一起。 “你们讲一下今天的犯罪经过,保证以后不会再打扰周禾。我留个证据,万一以后你们再有坏心,可不会像今天这样运气好。”唐炬凶神恶煞地说。 “可是……”黄晶晶看周禾,周禾淡漠地转开眼神。 唐炬身上多少有点街头气息,夫妻俩拿不准他的路数,于是配合着录了个磕磕巴巴的“认罪视频”,并保证五年内还清曾欠周禾的二十多万。 周禾知道这个保证用处不大,不过没有阻止,也隐隐盼着对他们能有点威慑也好。 录完视频,又从彭鑫身上找出周禾的手机、首饰,还有他在杨定房间顺走的几个手办。 “铛——铛——铛”座钟突然发出鸣叫声,周禾定睛去看,发现已经过了零点。 她神色复杂地看向黄晶晶,动了动干涩的嘴唇:“生日快乐。” 黄晶晶眨了眨眼,一滴泪流下来晕在嘴角,有点咸,有点苦。 她突然想到前几天和周禾打电话时,周禾说等她生日那天,要做个蛋糕给她。 而现在,她永远也不会吃到周禾为她做的生日蛋糕了。 其实订了周六的包厢是真的,邀请周禾去吃饭和为自己庆生也是真的,当时她说很期待周禾的蛋糕同样是真的。 如果不是后来…… 接着,黄晶晶听到周禾又说了两个字。 “滚吧。” 作者的话 东坡柚 作者 03-28 有时候人的心思就很难捉摸,写这章的时候心情也是很复杂很难过。大家周末愉快,感谢一直阅读、投票、评论的小伙伴们 ☆、 第22章 星期六毫无遗憾地死去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按照最初的计划,此刻周禾应该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为黄晶晶做生日蛋糕。 蛋糕胚完成大约需要两个小时,再涂上奶油,简单裱花写字,最终完成后用透明打包盒装起来,就像她上周日做的那个试验品一样。 然而现在,妹妹没了,蛋糕不必要做了,她掌控的这辆生活列车零件受损千疮百孔,再坚持行驶一天就将抵达终点。 终点可能是墙,是海,是火山口,是外星人的飞船……反正无非是撞墙坠海爆炸 大毁灭罢了。 周禾慢吞吞下楼,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混蛋彭鑫,昨天绑她绑得那么用力,即使休息了几个小时,现在胳膊仍然像要断掉似得。 她试着煎了个蛋,捏蛋壳都觉得疼,蛋也煎得稀碎。 唐炬从客房里走出来,表情有点忐忑。 他昨天不请自来,虽然帮忙解决了抢劫勒索的闹剧,但也不小心见证了周禾和黄晶晶姐妹翻脸相互指责,窥见了周禾的一部分秘密。 一旦了解到某人的秘密,关系就和往常似乎不一样了。 周禾倒是面色如常,问他想吃什么。唐炬看到她抬胳膊费劲儿,主动说自己动手。 他单手麻利地打蛋,煎了个漂亮的太阳蛋给周禾,自己则两口吃掉了周禾开始做的那个不成型的。 咖啡机他用得也很顺手,拉花水平居然远在周禾之上。周禾看出他炫技的小心思,捧场地问他是不是学过。 “以前想开店,咖啡、奶茶都会做。”唐炬朝着阳台方向抬抬下巴:“结果最后得到的……就是那个冰柜。” 周禾听他突然说起“冰柜”,心脏猛地漏跳一拍。不过转瞬她明白了,唐炬之前说那个冰柜是他做生意失败后暂时放在这边的。 “创业开店本来就有风险,很正常,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 周禾不愿再让他再想起冰柜相关的事情,随口劝慰几句,不动声色转换话题:“对了,你和杨定平时联系多吗?” “其实不多,他没有手机,我们偶尔会在qq上聊几句。”杨定老实回答。 杨定自从宅在家里,几乎断了一切社交,没有手机不用微信,整日只泡在游戏里。 “如果……杨定手里有一张纸,大概这么大……”周禾比划着:“上面写的有数字,并且这张纸很重要,值得别人冒险入室抢劫,你觉得会是什么纸?” “写着银行卡密码?或者大佬的电话?或者……游戏通关秘籍?”唐炬努力猜测。 周禾叹口气,她也知道这范围太广,令人费解。 昨晚气得太狠赶走了黄晶晶夫妻俩,却忘了询问彭鑫要找的那张纸到底写着什么。 说话间,杨晴光也下楼了。昨晚那场闹剧波及到她,脖子侧面到底被匕首尖儿划破了一点儿。 幸好伤口不深,周禾为她消毒后贴了个创可贴。 唐炬起身给杨晴光做了份早餐,杨晴光低垂着眼,对唐炬说了声谢谢。 唐炬还记得前几天她高傲跋扈的样子,而现在她耷拉着细长的脖子,像一只落难后可怜兮兮的鹤。 “霓风有没有消息?”周禾小心翼翼地问她。 杨晴光拿出手机滑动,翻看平台上的消息,随后摇摇头:“他的账号一直没有更新。” “没有消息,说不定是好消息。”周禾安慰道:“你爸爸明天就回来了,不用太担心。” 她的意思是,无论霓风那边发生什么,等杨镇回来,总归有人出面为杨晴光解决。 杨晴光放下手机,恹恹的开始吃东西。 “小光,一会儿帮我化个妆吧。”周禾突然说,“你们俩今天有事吗?我想出去转转,要不要一起。” 周禾发出邀约,语气听着很平常,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心跳有多快。 今天或许是她的人生中最后一天自由时光。 杨晴光虽然心里压着霓风那件事,但知道周禾心情不好,猜测她可能就是想出去散散心,于是欣然答应。 唐炬看了看手机,反正还钱的日子还有几天,于是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耸耸肩:“我都可以啊。” “今天一切开销,我出。”周禾微笑。 她想,再攒着钱,还有什么意义呢。 宁市是座旅游城市,每年都有大量游客专程前来游览各大景点。周禾在这里生活了快五年,却从来没有真正像游客那样体验这座城市的风土人情。 她包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先去最有名的几个景点。 杨晴光是地地道道的本市人,对这些地方丝毫没兴趣,但她总隐隐感觉周禾今天不对劲,所以也没扫兴,跟着她和唐炬东看西逛。 唐炬自愿背包又拿东西,两位女士喝不完的奶茶,吃不动的小吃,他都任劳任怨抱在怀里。 三个人还真像外地游客那样,老老实实逛了好几个景点,还在每个景点拍了塑封的游客照。 中午他们吃了很贵的西餐。贵到杨晴光都诧异地扯了扯周禾的袖子,问她是不是少看了一个零。 就她所判断,周禾手里的存款撑死超不过十万,一顿饭吃掉六千块,这样的散心多少有点离谱。 唐炬也不安起来,他旁敲侧击问周禾,但被周禾三言两语敷衍过去。 “你们有没有什么想玩的,没有的话,就还是跟我走?”周禾吃掉盘子里最后一块牛排,询问两人的意见。 第25章 唐炬表示自己完全听她的,怎样都奉陪,杨晴光有点警惕:“你要玩什么?” 周禾说想玩点刺激的。 “过山车?蹦极?鬼屋?”杨晴光说的几个都被周禾否了。 “你们男人呢,说到刺激会玩什么?”周禾问唐炬。 唐炬认真思考了一下,语气很是郑重:“可能是有些刺激的东西,但没必要,也不安全。” 周禾失笑,知道他想歪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也很没劲,找什么刺激? 法治社会,还有什么比成为一个杀人犯更刺激的事。 她的生活已经刺激他妈给刺激开门,刺激到家了! 既然找不到刺激,那就找享受吧。最终,他们找了一家男女客都能接待的高级spa馆。 周禾整天给公婆按摩推拿,自己却从没有享受过被人服务。 她和杨晴光做了全身水疗,舒服得昏昏欲睡,几个小时后在大厅和唐炬汇合时,看到账单才清醒了一点。 不过无所谓,反正她今天要花钱。 晚餐是日料。 周禾从来没进过正经的日料店,对端上来的每一种食物都认真品尝。 唐炬一脸痛苦,他吃不惯这个,等从店里出来,他找家店吃了一大碗酸汤水饺。 天色将近傍晚,杨晴光以为该回家了,周禾却叫了车开往某个新建的体育馆。 在车上她拿出两张票:“咱们去看演唱会。虽然我这儿只有两张票,但现场肯定有黄牛,去了再买一张。” 这原本是她给黄晶晶准备的生日惊喜活动。 周禾学生时代很喜欢一位明星歌手,但那时候太穷了,从来没动过去看演唱会的念头。 后来和黄晶晶聊天时,黄晶晶也说这位歌手是她少女时代的偶像。 半年前周禾在手机上看到,这位歌手新年巡演有宁市,而且时间居然就在黄晶晶生日这天。 周禾当时就觉得,是上天提醒她,完成自己和妹妹的青春梦想。 她熟读抢票教程,守着售票时间,咬牙买了两张内场票。虽然位置在比较后排靠边,但也是当时她花得极其肉疼的一笔钱。 生日惊喜送不出去了,但票不能浪费。 虽然和周禾年纪差了十岁,但大约因为这位歌手是实力派创作型歌手,一直有优秀作品问世,杨晴光居然也比较熟悉,听过不少他的歌。 唐炬知道这种演唱会门票不便宜,推拒道:“我虽然也挺喜欢他的歌,但都是大老爷们儿没什么好看的,我等你们就行。反正他唱功好,我站外面也听得到。” 杨晴光白了他一眼:“我自己买票。我看演唱会从来要在前三排,后面的位置我可看不上。” 谁让她有钱呢! 有钱的杨大小姐果然在场外通过黄牛买到了第三排的位置,比原票价加了好几倍的价格。 唐炬啧啧摇头,周禾没争抢过,杨晴光自己付了钱。 周禾和唐炬都是第一次看演唱会,颇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看什么都稀奇的感觉。排队进场后,发现座位上还有主办方提供的荧光棒,心情更加雀跃。 杨晴光果然抛下他们,去了前排落座,还对周禾说会尽量多拍点歌手的正面视频。 灰蓝色逐渐铺满天幕,最后一丝橙黄色云彩消失不见,现场已经亮起点点红色荧光,演唱会的氛围逐渐酝酿到让人沉醉。 舞台上的大屏幕闪烁着色块和光斑,灯光突然暗下来,那是演唱会即将开始的标志。 巨大的欢呼声如同巨浪劈头砸下来,淹没了周禾全身,急促的鼓点和电吉他声透过音箱击穿她的四肢百骸。 蜷缩在硬板床上做题的时光——那床本 就狭窄,靠墙还摞着没地方放置的书本,她围坐在被窝里做题,虽然冷但可以悄悄听会儿歌,仿佛在那逼仄的空间里照进来一缕冬日暖阳。 手指浸在冷水里洗碗的时光——校园勤工俭学的岗位也是努力争取来的,她需要争分夺秒地收回脏碗筷泡进冰冷油腻的水池里。好在洗碗可以暂时放空,听着食堂音响里的歌声,思绪能飘去温暖的海岛。 同学们讨论演唱会盛况插不上话的时光——数百块甚至上千块的门票她那时觉得这辈子也买不起,即使演唱会就在她生活的城市举办,即使她知道那渴望的画面距她只有十几公里远。 ……很多很多久远的回忆,那些她以为早已忘却、带着潮湿气味和惆怅情愫的画面,这一瞬全都在脑海中呼啸翻涌。 歌手的身影在光柱中出现,虽然她在内场,但舞台仍然显得那么遥远,她还是看不清歌手的脸。 好在每一首歌都如同镌刻在她心里,大脑无需思考就能跟着唱出歌词。 身边俱是资深歌迷,不知不觉现场就变成了万人大合唱。周禾几乎听不到歌手的声音,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是不断歌唱,只是跟随。 有一阵子她感觉喉咙又干又疼,接过唐炬递来的水喝完后又汇入大合唱,无比投入,无比忘我。 唐炬时不时打量她。 周禾虽然瘦小,但皮肤白皙,更显得头发乌黑浓密,在灯光的映衬下泛出鸟羽一般的光泽。 唐炬这几天看过她的隐忍和卑微、也看过她的胸襟和胆识;知晓她的秘密和算计,也体味她的善良和无奈。 而现在,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热情,一种近乎疯狂的热情。 唐炬想起曾经看过的童话故事,周禾此刻就像那只无畏的夜莺,明知前方有刺,但毅然决然地把胸膛牢牢抵上去。 好像她活着就为了这一刻,好像她下一秒,就可以毫无遗憾的死去。 她这种孤注一掷的样子,让人着迷,也让人害怕。 演唱会接近尾声,周禾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唐炬递纸巾她都不晓得擦脸。 周围的歌迷过于激动,很多人已经在安可曲里站了起来。 周禾身高没有优势,看不到舞台,只好也站起来踮着脚从空隙里寻找歌手的身影。 突然她感觉身体一轻,视野瞬间开阔,这才发现自己被稳稳托了起来。 是唐炬矮着身子把她放在肩膀上,让她比人群高出半截身体。幸好他们的位置在最边上,不会影响后面的观众。 如同漂浮在红宝石般的点点荧光海上,明亮的舞台上是她喜欢多年的歌手在挥手致意,耳边是和记忆里一样清冽温柔如金如玉的歌声,双腿能感觉到唐炬胳膊紧紧固定她的力度和温度。 人生不就是由无数个瞬间组成? 周禾想,这个瞬间自己一定会记得一辈子。 以后每个不如意的时候,她都会想起此时此刻,她有多么多么幸福。 如果,她还能有以后。 作者的话 东坡柚 作者 03-30 又到星期一了,大家工作日快乐,可千万别学周禾感谢每位看文的小伙伴,笔芯 ☆、 第23章 星期六一瞬天堂一瞬地狱 演唱会持续约三个小时,打车回到别墅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歌手太有魅力,演唱会的氛围太让人心醉,以至于到家后三个人眼睛里还冒着兴奋的火苗。 现实里那些令人烦心的事暂时都被多巴胺压制不见,杨晴光打趣唐炬:“你为什么还跟着我们回来,已经没有贼了。” 唐炬不介意她的无礼:“万一有人贼心不死呢,我再住一晚。” 明天杨镇回来,他会早早离开的,即使有几分不该有的不舍。 又唱又叫一晚上,周禾感觉有点饿了,她想煮点汤面吃,另外两个人齐齐举手响应。 唐炬给周禾帮忙,洗菜切葱煎蛋,杨晴光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锅里传来阵阵香气的时候,周禾恍然有种“一家三口”的日常错觉,甩甩头赶走自己这可怕的想法。 “怎么了?”唐炬问她:“头不舒服?” “没有……我去再弄点紫菜,汤会比较鲜。”她找了个借口走到生活阳台,记得婆婆那堆干货箱子里就有紫菜。 她眼神努力屏蔽下方的冰柜,伸手去拿上面的纸箱。 只一瞬,心脏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剧烈的不适蔓延到全身。 纸箱好像和记忆里摆放的位置不太一样。 冰柜上方原本一共四个纸箱,是专门买来收纳的,没有印字和图案。 一大三小,三个小的乍看都一样,但其实有一个稍微偏正方形,所以她把那个摞在最上方。 这不过是作为家庭主妇的一些强迫症和小习惯,外人根本不会注意到。 但是现在,那个有点特别的箱子没在原来的位置,而是和其中一个小箱子做了替换。 不适的感觉逐渐演变成强烈的恐慌,周禾看了看正在等待水开的唐炬,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今晚一瞬天堂一瞬地狱,她的大脑好像死机了,暂时停止一切思考工作,此刻给不出任何借口让她支开唐炬。 第26章 “水开了,紫菜呢?”唐炬催她,准备泡开碗里的佐料。 “好像,没有了。”周禾干巴巴说。 唐炬倒不在意:“没事。”本来就有冻好的高汤,味道差不了。 三个人埋头吃面,只有周禾食不知味。她反复回忆,确信上一次唐炬看过带鱼后,是她自己亲手摞好箱子,之后再没动过。 杨晴光平时连厨房都几乎不进,更别提去生活阳台。 彭鑫和黄晶晶就算规划“抢劫”,也不会来翻阳台上的杂物,更何况箱子明显是仔细放好的,就像是不想被她发现动过一样。 那么,是当时自己情绪还处于慌乱状态,心不在焉忽略了箱子的大小,所以没摆好吗? 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总不能是杨定离奇复活钻出来跑了,还贴心地重新摆好纸箱吧。 她皱着眉思索,手里一筷子面条停在嘴边半分钟没动。 唐炬终于忍不住了,出声叫她:“……面坨了。” 周禾手一抖,面条又掉回碗里,与此同时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嗡 嗡震动。 屏幕上跳动着来电人的名字:杨镇。 杨晴光扫了一眼道:“我爸终于有信号了……你怎么不接?对了,先别说我的事。” 周禾连忙接通,哑着嗓子说了声“喂”,杨镇的声音和往常一样,简短地告诉她自己已经忙完了,会比早一天回来。 “不用做特别的准备,可能凌晨到家。我会在客房休息,你听到动静别害怕。”杨镇说。 “啊……好。”周禾回答,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但脑子很乱,没找到合适的话。 杨镇也没给她闲聊的机会:“早点休息。” 挂完电话,桌上一片沉默。 不属于自己的生活,就像阳光下的肥皂泡,很美,但注定短暂。唐炬喝完碗里的汤,想开口道别。 然而他还没说话,一直边吃边刷手机的杨晴光面如死灰。 她看向周禾,结结巴巴道:“霓风,霓风的账号……没了。” 霓风的账号显示已注销,有不少粉丝发帖询问怎么回事,有人像是知情者,在评论里回答说,霓风因为个人原因,决定退圈。 “啊不要啊我还在攒钱等着约大大的委托!” “什么个人原因,难道谈恋爱了?” “以前不是退过一次,怎么又来?” “不清楚,问过一个朋友遮遮掩掩的,只说可能是身体原因……” “我怎么听说是失踪了(我道听途说我先承认)” 周禾看杨晴光已经快要哭出来,赶紧先压下自己心头的恐慌,拿起手机用自己的账号给那个所谓“知情者”发私信,询问霓风退圈的原因。 对方并不回复。不知道是故意不回,还是问的人太多了顾不上。 唐炬不明所以:“你俩没事吧,那个娘娘腔……霓风,他怎么了?” 杨晴光眼圈已经红了:“都怪我,我太自以为是了……肯定是我……” “你把他怎么了?”唐炬还是没明白。 “霓风是个骗子,小光给他头上砸了一下。”周禾随口解释。 “可是他如果没死,为什么不联系我要说法?”杨晴光泪眼婆娑地看着周禾:“你说,他不会,不会真死了吧……” 周禾也搞不明白,不敢妄下结论。 “他……肯定是耍花招呢。知道你爸还没回来,所以没找你。再等等,明天说不定就有人上门讹钱了。”周禾安慰她。 杨晴光这时候倒真盼着霓风赶紧来讹钱,至少人没死,她带着哭腔道:“周禾,谢谢你……我之前对你那样,你还一直帮我……” 周禾被她突然的“悔悟”弄得有点无措,摆手说:“你是小孩子我是大人,不会跟你计较那些的……” “上周日你还做生日蛋糕给我吃……我带霓风回家,对你那么不礼貌……我其实就是为了在他面前装样子,让他觉得我性格有问题,好骗……” “没事的……什么,你上周日过生日?”周禾感到很惊讶。 杨家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她嫁进来两年多,全家人都没庆过生,她自然也不知道杨晴光生日是几月几日。 杨晴光比她还震惊:“你不知道吗?” “我……”周禾感觉回答知道与不知道好像都不是正确答案。 “你不知道的话……那冰箱里的蛋糕……”杨晴光话说到一半,表情略微有点难堪。 冰箱里什么蛋糕……蛋糕! 周禾脑子里嗡的一声,继而全身酥麻,像是一股电流击中她,很多纷飞的思绪在眼前乱舞,让她抓不住重点。 “我放在冰箱里那个蛋糕……你吃了?”周禾一把钳住杨晴光的胳膊,表情像是在笑,又比哭还难看。 杨晴光被她的激动吓到了,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我不知道……我看到,我以为……” 普通的白色奶油蛋糕,有一圈并不精致的裱花,上面还用果酱写了“生日快乐”和“happybirthday”。 杨晴光知道是周禾自己做的,她上周看到周禾悄悄藏起来的蛋糕粉和裱花工具。 她以为……她以为那是周禾给她做的生日蛋糕,放在冰箱里等她发现。 毕竟两人平时关系不亲近,周禾应该是不好意思直接给她,怕她拒绝。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杨晴光现在也反应过来了,她想起昨天,周禾对黄晶晶说的那句“生日快乐”。 她明白了,上周日那个丑丑的蛋糕不是给她的。 “不,不!小光,谢谢你,谢谢你……”周禾眼眶酸涩:“谢谢你吃了那个蛋糕……” 从星期一开始就笼罩在她心头的阴云仿佛瞬间消散了一半,周禾平复了一下情绪道:“那个蛋糕,你是自己吃,还是和谁分着吃的?” 杨晴光不明所以,放在以前她早不耐烦了,但她现在对周禾态度已经改观,耐心满满。 她乖乖回答:“我拿到房间和霓风分着吃的,但是我觉得……你写的字有点丑还有点土,就把上面的果酱刮掉,随便扔了一些草莓和蓝莓,假装说没拿稳所以造型弄坏了。不过……不过……” “什么?”周禾紧张地问。 “霓风知道小叔在家,建议我给小叔分一块,说要有礼貌……我不想给他解释小叔的事情,就拿了一块去。” “你小叔接了?” “嗯,我说是我的生日蛋糕,他就拿进去了。”杨晴光送完就后悔了,因为杨定连句“生日快乐”都没给她说。 “那第二天你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呢?” “你也没问啊……”杨晴光小声说:“我想着你看到蛋糕没了,肯定知道是我吃的。而且,小叔不能吃甜食,我还给他送蛋糕,怕你知道了骂我……” 我什么时候敢骂过你啊大小姐!周禾简直哭笑不得。 “所以,你给杨定分了多大一块儿?”周禾又问。 杨晴光很是不解:“就……巴掌大?本来蛋糕也不算很大嘛……”她觉得周禾问得太奇怪了,忐忑道:“那个蛋糕有问题吗?” 周禾拿不准,她在心里盘算,巴掌大一块蛋糕,应该不至于让杨定的血糖有致死那么大的反应吧? “是小叔吃了蛋糕出什么问题了吗?”杨晴光惊恐。 “……没有,小光,谢谢你!幸好只给了他一小块儿……谢谢……”周禾再次道谢,甚至有点眼含热泪。 “你们说的蛋糕……”唐炬好像终于找到了发言的机会:“杨定压根儿没吃啊……” 四只眼睛同时望过来,疑惑和诧异像无形的箭飞向唐炬。 “你怎么知道?”周禾和杨晴光异口同声。 唐炬两条浓眉拧在眉心,几经犹豫,终于略显羞愧地开口:“小光送蛋糕的时候,我就在杨定房间里。” ☆、 第24章 星期六一间房里三个杀人犯 唐炬小时候身体比较弱,总爱生病,奶奶对他看管得严厉,禁止他和小伙伴们上山下河。 但总有让他钻空子的机会,比如院子角落一棵成年人腰那么粗的核桃树,就给唐炬提供了出逃的渠道。 他无师自通,爬树爬得快,翻墙也比别人灵活,那时又晒得全身黧黑,活像个瘦筋筋的猴子。 一直到后来身高长上去,人也来到城市里生活,但爬树翻墙这项技能一直牢牢刻在身体记忆里。 第一次翻墙进杨家别墅,是杨定主动“邀请”他来的。 那时他联系不上杨定,终于在一次打游戏时逮到人,催他还钱。 结果杨定说自己现在不仅没钱,甚至已经回家住了,手机停用,和过去断联,要在家里面壁思过。 如果唐炬不信,可以晚上翻墙来家里确认。 唐炬气呼呼去了,发现杨定说的居然是真的。 “思过?思什么过?”周禾问道。 她之前听杨镇说,杨定宅家是因为性格原因以及在工作上遭受了打击,有点自暴自弃的倾向,所以才躲在家里不出门。 第27章 “是钱的问题吧,他说创业损失了很多钱,后来他爸妈和哥哥给填上了。”唐炬的表情有点沮丧。 “你来的几次都是为了要钱?”周禾不解:“为什么不直接找杨镇,或者找我公公婆婆要。” 唐炬摇摇头。 “你借给他的钱……来路不明?不干净?是赃款?”周禾猜测。 不然为什么当债主当得如此鬼鬼祟祟可怜兮兮。 “不……我的钱绝对没问题。只是,只是……我有别的苦衷。”唐炬一副绝不松口的模样。 周禾无奈笑笑:“你不想说就算了。”本来也和她关系不大,她都自身难保了。 上周日晚上,唐炬再次来找杨定要钱。这一次两人说得有点急眼,一向对杨定没辙的唐炬,罕见地发了脾气。 “……反正我俩吵了一架……后来小光就敲门送蛋糕进来。” 唐炬回忆着,说杨定把装着蛋糕的盘子随手放在窗台附近的桌子上,然后打开柜子让他挑。 “他有一些手办,让我拿走去卖,用来抵债。”唐炬忿忿地说:“但是那玩意儿一时也不一定卖的出去,而且和他欠我的钱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杨定当时贱兮兮地耸肩膀,说他要是不愿意那就没办法了,实在气不过,揍自己几下出出气得了。 “你揍他了?”周禾皱眉问,唐炬点点头。 他讨厌杨定那张肥脸上露出的破罐子破摔表情,还有泛着油光的脸颊和额头,三层下巴把五官压缩到让他觉得陌生。 他们从小就认识。 那时唐炬生活在乡下,杨定则是每年寒暑假会去乡下奶奶家住一段时间。 两家距离不远,两人年纪相仿,由此成了玩伴。既是亲戚,也是发小。 后来唐炬来到宁市,有几年又去了外地工作,但联系一直没断。在他的心里,对杨定一直还存留着儿时的伙伴情谊。 杨定在家里受宠,脾气骄纵爱挑剔,唐炬却是个温和宽厚的性子,向来都是让着他顺着他。 但那天晚上,唐炬不知怎么,看着眼前的杨定,已经完全找不到曾经的影子。 他对着杨定腹部揍了几拳,翻窗离开时,杨定还蜷缩着侧躺在地上,皱巴巴的脸上满是惊讶和愤怒。 或许他以为唐炬永远都不会对他动手,只不过身上的疼痛让他难以置信。 “那块蛋糕,我走的时候还在桌上。以我对他的了解……” 蛋糕毫无遮挡晾了半小时,空气里又是细菌又是灰尘,杨定绝对不会再吃。 唐炬信誓旦旦。 周禾感觉脑袋里炸开了一万朵烟花,巨大的喜悦像是给她全身做了个精神sap,让她精神得如同一个精神病人。 关于害死杨定这件事,至少蛋糕这一重罪,自己是不是可以洗清了? “其实……”唐炬迟疑着开口:“我挺害怕的。” “什么?”周禾按捺着心中的激荡。 “我知道他这两年身体不太好,又有糖尿病,小时候还做过心脏手术……”唐炬喃喃道,“幸好你说他没事,还去山里参加什么培训了。” “不然,我都怕我那几拳把他揍出个好歹。”唐炬眼里闪过一丝后怕。 “……啊?”周禾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她明白了,自己撞见唐炬翻墙那次,他不断要求见到杨定,并不是真的来要钱,而是想确定有没有揍坏杨定。 但是杨定小时候做过心脏手术这件事,她完全不知情。 如果……如果唐炬无意间打到杨定的重要部位,比如说心脏…… 那么是否意味着,杨定的死,不仅和蛋糕无关,也和胰岛素针剂无关? 周禾脑子里的念头纷乱,越想越觉得坐立不安。 要不要坦白杨定已死这件事?送去尸检的话能查出来具体死因吗?自己和唐炬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杀人犯”? 还有那个霓风到底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死了?杨晴光是未成年人,就算过失杀人应该也不会判很重吧? 真是有点儿好笑,这间房子里坐了三个人,三个人都可能是杀人犯。 周禾脸上的表情太过古怪,说不上是恐惧还是焦虑,似乎还藏着几分兴奋和扭曲的笑意。 杨晴光和唐炬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她的胳膊:“周禾,你没事吧?” 周禾双手捂住脸,长长的吸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唐炬,谢谢你。”周禾做了决定,“你那个钱的事,有机会我帮你催一催的。” 唐炬却表示不用她帮忙:“下周等杨定回来我再找他。” 周禾心道,你下周、下下周也等不到他了,下辈子看有没有机会吧。 “你催债催了几年都没动怒,上周居然对他动手了,说明现在很急着用钱吧?”周禾猜测。 唐炬这次没有隐瞒,老老实实地点头:“我之前在老家村里做电商助农……” 本来挺好的事,结果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那一茬果子全冻坏了。 前期垫付的资金、给客户的赔付,以及农户的损失等等,让他欠了十几万。 “总还不清,又一直有利息……”他是问私人借的钱,幸好对方一直给他宽限时间,也没有暴力催债。 虽然对方企图说服他卖身还债,但他同样一直在顽强地坚守底线。 周禾深知欠债的感觉,对他们这种责任心重的人来说,债款如同跗骨之蛆让人日夜难寐,更像被无形的黑影包裹。外人看不到,只有自己明白24小时不见天日的压力。 但凡有点良知要点脸的普通人,根本当不了心安理得的“老赖”。 周禾叹口气道:“就你这脑子,还是别创业了。” 一个两个的都爱创业,大多数业没创出来,反而钱被创飞,个别人命都创没了。 唐炬没介意她的“点评”,反而很赞同:“我奶奶也这么说……等还清了债,我还是要靠手艺踏实生活。” “手艺?你还会手艺呢?”杨晴光好奇地问。 “小看人了吧……我有电工执照,还会开塔吊,修车也会一点儿,也学过贴瓷砖……”唐炬眼睛里露出几分自得。 周禾上下打量他,感 觉不可思议:“你有这么多技能,应该挺能赚钱的啊……” 唐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是我怕电,也有点恐高,汽油味儿闻久了会吐……” 周禾:……你爷爷个腿儿!活该你还不上钱,爱谁谁吧! 杨晴光却一本正经地说:“我给你介绍个活儿,保证适合你。” 唐炬不明所以看她,只听她语速飞快像在说绕口令:“你坐227路公交到体育场站下车,对面就是市图书馆,一楼西北角最大那排架子上全是国外童话绘本。你找到《豌豆公主》那本书,翻开第六页的插图,把公主拽出来你换进去躺着。” 唐炬听明白了她的揶揄,倒也不生气,还奋力解释:“我开车是没问题的,贴瓷砖的师傅也说我天赋异禀,只是那段时间受了点腿伤才停工了,以后还是可以…… 周禾无奈地忍笑,摆摆手让他俩都别说了,这会儿可不是扯闲的时机。 再过几个小时杨镇就要回来了,这也是她一开始就给自己定下来的“自首”时间。 她看向唐炬,尽量让自己语气如常:“今晚就不方便留你在这儿了。” 这话听着有点别扭,但周禾没心情再细细解释。 唐炬马上喝完自己碗里的汤,把几人的碗筷都拿回厨房还顺手洗干净,没多说什么就出了门。 等他走后,杨晴光也被周禾劝上楼早点休息。 厨房里的灯光和往常一样明亮温馨,周禾站在两步开外看着那台“薛定谔的冰柜”。 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有人发现了她的秘密吗?还是说一切仍然在她掌控之中? 不知道和冰柜对峙了多久,只听到客厅里的钟摆不紧不慢发出晃动声。 周禾终于迈步走过去,取下纸箱放在旁边,缓缓打开冰柜门。 映入眼帘的,只有白色的冰柜内壁。那天把杨定的尸体放进去之前,冰柜内部就是这个样子。 周禾有一瞬间恍惚,她甚至有个离谱的念头:自己是不是穿越了,穿越到杨定还没有死之前。 但理智尚存,她的大脑下一秒开始崩溃咆哮:我那么大一个尸体呢?我那么多条带鱼呢?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一个声音从周禾背后传来。 ☆、 第25章 星期日当个神经病,还是当个杀人犯 周禾根本没注意现在已经是凌晨,更没想到杨镇说的凌晨回来,居然是凌晨一点。 大概是对于空荡荡的冰柜过于震惊,杨镇进门的动静她完全没有觉察到。 “我……睡不着,就随便整理一下。”周禾僵硬地关上柜门,转头看了看杨镇。 见他身上还穿的还是离家时那套西装,她连忙走过去关切道:“很累吧?你先上楼换衣服,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吗?” 第28章 年近五十的杨镇底子不错,身形挺拔也勤于保养,即使刚结束长途飞行,脸上也没有多少疲倦之色。 他像往常一样,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周禾:“别忙了,我不饿。” “哦……”周禾应声,心里开始纠结,是现在坦白,还是等杨镇睡一觉起来再说。 “你弟弟死了,可能是我害的,也可能是别人”。不行,这样说也太直接,谁听了都很难接受。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先做好心理准备,那天你走之后,我因为感冒吃了药早早睡了,第二天……”不行不行,这样也太啰嗦了,对方会失去耐心。 “在想什么?”杨镇打断了周禾的思绪,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是一条形状不规则的石头串成的手链,闪着特别的青蓝色光泽,有种古朴意趣。 杨镇说是当地特产,不算名贵,但是他自己亲手体验,跟着老手艺人学习后做出来的。 “谢谢……很漂亮。”周禾心神不宁地收起来,“我……” 杨镇几乎和她同时开口:“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啊……”周禾有种自己被抢了台词的感觉。 “我改了航班提早回来,是因为有个突发状况。”杨镇松了松领带,轻轻叹口气,眼圈瞬间红了:“杨定不在了。” 周禾:“……啊?” “太突然了……”杨镇向后靠在沙发上,语气里满是苦涩:“我真的很难接受……而且,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爸妈……” 他痛苦地捂住脸,肩膀止不住微微颤抖,似乎想努力克制难以隐藏的脆弱。 周禾感觉自己像是穿行在乳白色的迷雾中,穿过一层还有一层。 身边的杨镇和他说的那些话都好不真实,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如果是在梦里,她应该可以控制梦境的走向?她要赶紧醒过来。 周禾狠狠掐了自己手心一把,疼得她眼泪差点涌出来。 杨镇拉住她的手,有点嗔怪有点安抚:“这是干什么?你别自责,他那么大的人了,自己偷偷跑出去,你也管不住他。” “不过这几天你发现他没在家,怎么也没给我或者爸妈说一声?哦,我手机没信号。不过也幸好你没告诉爸妈,我还有时间,能想办法让他们慢慢接受。” “或者,他是不是走之前交代你了,让你替他保密?这小子,估计吃准了你的性子……” 杨镇一句一句诉说着,周禾却陷入了更深的迷雾。 她一句都听不懂,只觉得这梦怎么这么难醒。 “我知道你也很意外,但事已至此,咱们俩得撑住,不然爸妈回来怎么办?我要处理后事,爸妈还得靠你照顾……” “杨镇……”周禾梦呓般出声:“杨定,是怎么……出事的?” “他没跟你说他去哪儿吧?”杨镇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笃定:“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他去了山里参加什么修行训练营。” “那个训练营有一项课程是辟谷,为期一周。你知道的,他身体情况那样……下午打坐的时候突然就倒下了,训练营又在深山里,救护车还没到,人就……” 周禾木木地听着,觉得自己这个梦还挺有逻辑。 她编造说杨定去山里修行,梦里就用上了。 杨定身体不好,饮食有问题很容易诱发病症,梦里也用上了。 如果杨定真是因为这个出的事,那自己和唐炬都不是杀人犯,可算得上是个美梦了。 周 禾闭了闭眼睛,猜测还有多久梦醒。 “训练营的负责人联系到我,我马上就改了航班赶回来。人现在还在殡仪馆,我明天早上过去处理后续的事,你就在家休息,爸妈中午到家……得麻烦你先瞒着,等我回来……让他们有个接受的过程。” 杨镇说完长长叹了口气,充血的眼睛里有点点泪意,声音也有几分哽咽。 周禾知道他一向关心杨定这个弟弟,纵然是在梦里,她心里也满满都是愧疚感。 看周禾垂头不语的样子,杨镇体贴地搂了一下她的肩膀,嗓音沙哑:“太累了,我先去洗洗。你也早点睡觉,别多想,一切事睡醒再说。” 周禾听到杨镇离去的脚步声,她盯着沙发上的皮质纹路,随着杨镇的起身,凹陷的地方渐渐回弹如初。 她伸手去摸,触感过于真实,甚至还有一点点温度。 这好像不是梦。 杨镇真的回来了,他刚刚也确实对她说了那些话。 但这怎么可能?如果不是梦,她就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 或者她自己疯了,所有的事都是她大脑里的臆想,否则要怎么解释这离谱的一切! 而且……自己疯了和平行世界,恐怕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周禾绝望地捂住脸。 眨眼间,她从“杀人犯”变成了“神经病”。 可这两个身份,她分明一个都不想要啊! * 周禾猛地睁开眼,如同溺水的人突然浮出水面,大脑动荡但空白一片。 她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不少梦,但现在丝毫想不起任何细节。 透过窗帘缝隙,能看到外面已有淡黄色晨光铺洒。周禾撑起身,喉咙干得厉害,正想摸床头的水杯,眼神扫到身边。 在她身侧,有一床明显睡过人的被子。 她想起来,杨镇已经回来了。这一瞬间,关于杨定死亡的那些事在大脑里依次举牌亮灯。 只不过,天还没完全亮,杨镇去哪儿了? 周禾踩着拖鞋轻轻下楼,屋子里非常安静,若不是身边那床被子,她都要怀疑杨镇回来这件事根本是她做的梦。 等她到了客厅,发现杨定的房门轻掩,有灯光从缝隙流泻。 周禾心脏下意识咯噔一下,不过下一秒门就开了,杨镇从里面出来,手里抱着个纸箱子。 他已经穿戴整齐,衬衫袖子挽在小臂上,手上还戴着平时周禾做家务时用的蓝色丁腈手套。 看来应该是在收拾杨定的遗物,周禾出声道:“需要我帮忙吗?” 杨镇大概没料到有人突然出现,身形僵了一下。 不过发现是周禾,他柔声道:“没事,时间还早,你多睡会儿,我替小定整理一下……到时候万一有亲戚朋友来家里……” 他说得含糊,但周禾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估摸着他应该是把一些贵重物品先收好存放。 周禾只穿了睡裙,此刻还稍微有点冷,忍不住抖了两抖。杨镇催她上楼加衣服,自己则抱着箱子去了地下室。 等周禾换好衣服下楼,杨镇正关上地下室的门,夫妻二人还没来得及说句话,杨晴光迷迷糊糊走下来。 父女俩四目相对时,周禾才想起来,杨晴光还不知道杨镇凌晨已经回家。 杨晴光明显有一瞬间的紧张,她自己可能都忘了今天是周日,她在家是正常的。 因此,杨镇看到她并没有惊讶,只问她怎么今天起这么早。 毕竟她通常都会在周日抓紧时间补觉,一般睡到中午才会起床。 “我那什么,突然饿了。”杨晴光磕磕巴巴撒谎。 杨镇没在意,招手示意她过来,皱眉沉声道:“你小叔……出了点事儿,人没了。” 杨晴光呆呆地看着杨镇,杨镇叹口气:“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这事爸爸也不瞒着你。中午等爷爷奶奶回来,你帮着周阿姨照顾一下,先别告诉他们。爷爷心脏不好,奶奶血压高,你明白的……” 杨晴光终于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他不是……” “他趁我和爷爷奶奶都不在,跑去山里参加修行班,身体出问题猝死的。”杨镇拍拍她的肩膀:“爷爷奶奶回来后,你就说我带小叔出去有事,晚上回来。” 杨晴光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木木地点头。 “今天你乖乖听周阿姨安排,我现在先去和那边的负责人谈谈,还有很多事要确认。等所有事弄清楚,我会亲自告诉爷爷奶奶。” 杨镇又对周禾叮嘱了一遍差不多的内容,看着周禾恍惚的样子,他心疼地抱了抱她:“我知道这几年让你受累了,这次爸妈肯定深受打击,等他们缓过来之后,我带你找个地方度假。就咱们两个人去,让你好好放松放松。” 等杨镇离开家,杨晴光梦游般走到周禾面前:“刚才我爸说的……是真的?” “是……吧。”周禾含糊回答,心慌得停不下来。 “那……霓风的事怎么办?我要不要现在就去跟我爸说说……”晴光苦恼地咬了咬嘴唇。 她和杨定没什么感情,这个死讯只让她震惊,但并没有多少难过。她更担心的,还是自己可能“杀了”霓风。 霓风的名字挑动了周禾的神经。 一束强烈的光柱穿过脑中的层层迷雾,把混沌的世界撕开一道明亮的裂缝。 她终于意识到,这一系列好似做梦又像穿越到平行世界的怪异感,源头是来自哪里了。 第29章 是那个所谓的深山修行!而最早提到这个修行体验的人,就是霓风! 当时霓风在周禾面前念叨,还着重说到了修行的课程内容和价格,让周禾也觉得很新奇。 之后,在面对唐炬孜孜不倦的纠缠时,她脱口而出编造了“杨定去参加修行体验”的谎言。 抛掉一切神神鬼鬼玄而又玄的猜测,从一个接受过唯物主义和现代科学教育的成年人角度细细思考,死了的人不可能复活,尸体不可能凭空消失,没参加过修行体验的杨定,也绝不可能是在深山里因为“辟谷”而猝死。 布下这样一个弥天大谎的人,应该一开始就知道杨定死了,也知道杨定的尸体被藏在冰柜里。 对方更清楚周禾的恐惧,于是适时给了她一个完美的答案,再引导她使用这个答案,并且借她的嘴告诉唐炬、告诉黄晶晶、告诉杨晴光。 最后,连杨镇收到的消息也是“杨定偷偷去山里参加修行,身体不适导致猝死”。 只要周禾闭嘴,这件事就可以“圆满落幕”。而如果周禾跳出来揭秘,她自己首先难逃罪责。 周禾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她全想明白了,偷走杨定尸体的人,必然就是利用自己撒谎的人。 除了霓风,还能有谁! 他甚至还无耻地偷走了自己那几箱带鱼! ☆、 第26章 霓风篇膨胀的粉色马卡龙 很多女孩从小看着公主的故事长大,通常会喜欢插画里那些层层叠叠的公主裙,亮晶晶的头饰和项链。 她们会幻想自己也是一位公主,住在粉红色的城堡里。 某天遇到属于自己的王子,两个人一见钟情,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或者不一定必须是王子,只要他有一颗金子般的真心,也能赢得公主的青睐。 在很多个这样的故事里,总会把男人的真心形容得十分珍贵。 可转念想一想,物以稀为贵,是否男人的真心实在太过稀少,所以才显得尤为珍贵呢? 从小就住在大别墅里、拥有自己的粉红色公主主题房间、从来不会为金钱烦恼的少女k,那时候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只是本能地不喜欢自己的房间,粉红色看久了觉得心烦。 还有那些粉白色、浅紫色的公主裙,只会显得自己皮肤更加黝黑。 更何况有收腰的裙子穿着也不舒服,让她坐下来时总觉得肚皮被裹得难受。 公主明明应该又白又瘦又漂亮,能歌善舞会学习,而她一样也没有。 她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是公主,只是运气好出生在富裕的家庭。又或者,她是在降临到这个世界时,不小心抢了原本那位女孩的名额。 父母忙于赚钱,没时间关注她的内心。母亲只希望她健康长大,不要给家里人添乱子就行。 而父亲对她的成绩也不做要求,唯一一个期盼,是要她好好减肥,注意形象。 “咱们这种家庭,以后要嫁也是同一个层次或者更高,你的形象很重要,否则管不住老公。”这是她十三四岁时,父亲就明确告诫过她的。 可是减肥好难。 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母亲不允许她使用任何药物。 她尝试着去运动,还喜欢上打网球,可是打完球更饿了,她吃的也更多,渐渐地从虚胖变为强壮。 那年春节,父亲的几兄弟和家人都聚在一起,有人主张拍全家福。 作为混得最好、在家族中颇有声望的父亲一家就被安排在最前排中间位置。 那天她穿着一身粉色毛呢套装,袖口和裙摆有白色皮毛装饰,头上还有配套的贝雷帽,是甜美又端庄的大小姐风格。 照片冲洗出来装进华丽相框,送到家里后,她就看到父亲紧皱的眉头。 照片里有七八位年龄不一的堂姐妹,个个高挑秀丽,只有站在第一排的她,被那套衣服裹得像个膨胀的粉色马卡龙。 黧黑的皮肤和紧张的表情配在一起,根本没有半分大小姐气场,只让人觉得滑稽。 那天晚上,他听到父母的争吵。 父亲责怪母亲对女儿的形象太不上心,管教不严,以后婚姻大事绝对要吃苦。 母亲指责父亲太心急,孩子成年后可以借助药物和医美,再不济还能整容。 两人振振有词各有各的理,但她知道,父母都认为她胖、丑,必须变美才会有人喜欢。 “所以……你不喜欢拍照。”霓风听着她的讲述,眼睛里流露出心疼。 k点点头,霓风温柔地拉住她的手:“放心,以后我来给你拍。其实你很好看,相信我。” 你很好看。这四个字比童话故事还要缥缈,k从来没听人对她这么说过。 但霓风说得诚恳,他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只注视着她,让她心脏忍不住发麻。 “你看,不化妆、不戴口罩,我的样子也普普通通。”霓风很坦然,“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帅哥美女,好多明星也需要整形。” k摇摇头,在她看来,霓风上半张脸堪称惊艳,即使素颜不戴口罩,也是她心里的大帅哥。 而且他不在意她的外表,还能捕捉到她自然美的一面,简直像上天送给她的礼物。 或许,正因为之前她吃够了外表上的苦,现在才终于换来了霓风这样优秀的男朋友。 是的,他们开始恋爱了。 那天霓风生病在家,差点晕倒,给朋友打电话求助时,误拨到k的号码。 恰好是周末,k借口和朋友逛街,出门买了药送去霓风家。 这是委托结束后两人第一次见面。那天霓风在微信上说,为了k以后不再出希鲁的委托,k沉默了。 其实她是不敢相信,也不敢追问,加上潜意识的自我厌弃,于是默默缩回了安全地带。 后来霓风时不时分享一些生活趣事给她,她偶尔回复,但都很礼貌客气。 没有人知道她内心有多焦灼,她渴望被爱,但又害怕自己不配被爱。 她注册小号天天关注霓风的动态,这一个月里霓风还出了五六次其他角色的委托,她看到repo帖时嫉妒得快要发疯。 她想,霓风应该是她的,可是她却没有勇气去碰触那个被她假装无视的话题。 直到这天霓风打错电话。 时隔一个月,霓风虽然没怎么收拾打扮,但k觉得他好像变得更帅了。 霓风一直对她说谢谢,一定要把药钱转给她,并且抱歉地说:“我怕传染给你,下次再请你来我家玩。” k强迫自己不理睬他的“逐客令”,四处打量霓风的住处。 两居室不算大,但设计得很有品味,家具用品并不廉价,看得出来是精心布置过的,里面也没有女性的生活痕迹,纯粹是单身男人的地盘。 霓风再次委婉地暗示她该离开了,k终于鼓起勇气问他:“上次你说为我买断希鲁的委托,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不愿意提这个话题。”霓风脸上闪过一丝懊恼:“这些天我一直自责,觉得自己冒犯了你。或许你并不需要我那样……自作多情。” k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有点害怕。 从来没有被人爱过,面对突然的表白绝不是欣喜,而是害怕。 害怕自己误解了对方的意思,害怕对方是在开玩笑,更害怕这样的自己会变成一个笑话。 霓风坐在沙发里,身上披着一条手工编织的毯子,神情憔悴:“前几天,我也特别害怕。” “我妈住院了,我去看望她,她精神还好,让我不用担心,做个小手术而已。”霓风声音低沉。 “但手术结束后我才知道,她得的是癌症,还有扩散迹象,那天下午的手术做了六个小时。” “而我在干什么呢?我相信了她说的小手术,相信她说不用我守着,让我忙自己的。” “我陪朋友去逛街,买了一些小东西。还吃了日料,顺便看了场电影。” “如果,如果那天我妈没挺过来,她可能就在我买东西的时候,永远地离开……” 霓风声音哽咽,他捂住自己的脸。 k像一座雕像,久久地僵坐在他身边。此时她痛恨自己言辞笨拙,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他才最合适。 霓风很快调整情绪,抬头用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她。 他的眼睛本来就漂亮,现在又带着泪光和红晕,显得格外深情。 “这件事我不好意思告诉别人,但不知道怎么,看到你就忍不住倾诉了……你,你就当我没说过。我真的,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无耻和狼狈。” 霓风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巨大的手提袋:“这是我那天逛街时买的,想送给你当生日礼物。还有一周你过生日,我没资格当面替你庆贺,这个,请你收下吧。” k看着那个袋 子,心里涌上潮水般的难过。 “是一些怀旧小零食,我小时候很喜欢吃,但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不舍得买。想着如果有机会,可以和你分享小时候的故事。” 第30章 k接了过来,看到霓风脸上的忐忑和不安,那种脆弱一下就击中了她的死穴。 眼前这个男人愿意把内心苦楚和不堪的一面摊给她看,也会忍不住在她面前哭到流泪,还会专程给她挑选生日礼物。 在k的认知里,男人都是要强好面子的,能在一个女人面前哭,能讲述自己童年时代的困窘,说明他……真的奉上了真心。 既然如此,她是否也应该勇敢一点。 这天他们确定了恋爱关系,k拥有了自己的初恋。 但她不知道的是,霓风并不是吃苦长大的小孩,相反,从小他就享受着身边同龄人没有的物质条件。 虽然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但养育他从来非常舍得。 学龄前他穿的鞋子已经上百块,亲戚家的孩子还在穿二十块一双的地摊鞋。 初中开始他买衣服只去品牌专卖店,到现在为止,他从来没穿过山寨款的服装和鞋子。 家里的时令水果不断,他咬两口觉得不好吃就扔掉,邻居家还在一根香蕉切三段全家人分。 大学时以专业需要为由,他购买了单反相机和好几套昂贵镜头,以及高配置笔记本电脑。 即使这几年他“漂泊”在外,父母也没少补贴他,就怕他在外面吃了生活的苦。 其实他从来不缺爱,但却长成了难以理解爱的样子。 女孩们和纸片人之间的“爱”,那些悸动和眼泪在他看来都很可笑,更别提k心里那些幽微敏感、难以言说的恐惧和情愫。 他只不过,是个天生的好演员。 作者的话 东坡柚 作者 04-07 因为穿插了霓风的故事,下午会加更一章回到主线。谢谢大家又陪我到新一个星期一,(′`)比心 ☆、 第27章 星期日眼前这盆“尸块儿”着实美味 夕阳红得如同一滴凝固的血珠,唐炬站在水槽边,仔细冲洗着手上的血迹。 几分钟前,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他眼前消逝,这双手似乎还能感受到那颤抖的温热渐渐褪去,最后化为僵硬的冰冷。 他暗暗叹了口气,处理尸体这种活儿是他最不喜欢干的。 但无奈叫他来的人也是他最没办法拒绝的,从小到大对方只要板起脸,他就只能乖乖听话。 “磨磨蹭蹭,杀完了吗?” 一头灰白短发,穿着棕红色运动衣套装的老人中气十足,动作十分干练,三两步走过来薅住唐炬的领子,把他拉向一边:“要你有个狗用,等你弄好人都饿死了!” “奶奶……你知道我最不爱杀鸡,还总让我弄……”唐炬小声嘟囔。 唐奶奶皱眉瞪他:“锻炼你的胆量!那吃的时候咋不怕呢?不比谁吃得多!” 盆里那只鸡已经魂归天国,但毛还没有处理,旁边一壶热水正冒着白汽。 唐奶奶浇开水、拔鸡毛,处理内脏,所有动作一气呵成,随后利落地剁成块儿。 唐炬收拾一堆内脏,拿出去喂狗。 唐奶奶住在城郊一处偏僻的院子里,这院子是低价租的,相当于给主人看门。 除了喂点鸡种点菜,唐奶奶还收养了十几只流浪猫狗。 唐炬对猫狗的毛发有点轻微过敏,所以每次过来只是吃顿饭,送点生活用品就走。 养这些猫狗也需要资金,唐奶奶自己会卖点蔬菜和土鸡蛋攒钱,加上有人会给领养费和捐款,其他的费用唐炬再帮一点儿,勉强也能负担。 杀鸡实在不是一种美好体验,但经过一番神奇的烹饪,眼前这盆“尸块儿”毋庸置疑着实美味。 唐炬吃了小半盆板栗烧鸡,发自内心想赞美这只鸡。 他满足地抬头,看到奶奶早已放下筷子,有点怔怔地盯着他。 “唐炬,你爸……”唐奶奶刚开口,唐炬就摇摇头:“没消息。” 两人沉默半分钟,唐奶奶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道:“本来今天有人说要过来认养的,看这时间大概来不来了。” 唐炬知道奶奶是在故意揭过刚才的话题,于是也顺着台阶下来,语气轻松地说:“我找了份新工作,接下来可能经常要出差,不能每周来看您了,说不定几个月才能来一次。” 其实他是担心仍然要不到债还不上钱,或许得离开宁市,去别的地方找活儿干。 “你忙你的,我这里不用你太操心。”唐奶奶摆摆手。 她虽然已经七十来岁,但耳聪目明身体硬朗,照顾小动物也是她喜欢做的事,并不需要唐炬经常腻在跟前。 “不过,找对象的事还是要认真,别整天吊儿郎当拖着,都三十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您好好活着,争取再活五十年,我肯定能找到对象带来给您看。”唐炬说。 唐奶奶白了他一眼,仿佛已经习惯了他的敷衍。 不过,她的“催婚”似乎也同样只是习惯,并没指望得到笃定的回答,然而却听唐炬突然说:“我没钱没房没正经工作,恐怕别人二婚三婚都不会考虑我。” 唐奶奶心里一动,想要再问什么,唐炬的手机响了,他随手接起来,神色渐渐变得震惊。 “奶奶,我有事得走了,过阵子再来。”他挂了电话,火急火燎地离开。 唐炬骑着电瓶车一路狂奔,赶在天擦黑前到了杨家别墅外,刚好看到杨镇在门口送别客人。 很快,杨镇转头看到他,朝他微微点头。 唐炬走过去,杨镇哑着嗓子道:“你来了。” 唐炬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刚才他接到的电话就是杨镇打的,杨镇说知道他以前和杨定关系好,现在杨定不在了,通知他一声。 跟着杨镇穿过花园,进了玄关走到客厅。明明昨天晚上他还在旁边的餐桌上吃过面,现在却陌生得仿佛第一次进来。 就在餐桌旁边不远处,多了一张棕色的木头桌子,上面摆放着香炉和 一对点燃的白色蜡烛,中间赫然放着一个相框。 黑白照片上的人显得尤为陌生,但唐炬一眼就认出来,那应该是十年前的杨定。 这两年杨定因发胖和慢性病的影响,长相变化不少,唐炬几乎都快忘了,杨定曾经是长照片上这个样子。 杨定……真的死了?唐炬即使看到供桌,看到遗照,看到表情沉重的杨镇,他还是觉得不真实。 杨镇点燃三炷香,唐炬机械地接过来,上前躬身插进香炉。 他环顾四周,没看到杨父和杨母,也没看到杨晴光和周禾。 “告别仪式在明天上午,今天来的亲戚不多,大都被我婉拒了。”杨镇声音苦涩道:“我父母接受不了,一时情绪激动已经送去医院,我妻子和女儿现在在那边照顾,让亲戚们来也没什么意义。” “我知道你和小定关系好,所以特意通知你过来看看。”杨镇神态萎靡,似乎心累到极点:“这两年,你和小定有联系吧?” 唐炬一滞,摇头道:“他不出门也不用手机,我们……没联系。” “你们不打游戏吗?我听他说游戏里有朋友。”杨镇疑问道。 “哦,最早在游戏里见过他几次,也没聊什么,就纯玩游戏。后来我都没时间玩游戏,工作太累……”唐炬感觉后背有点汗湿。 “也是,你一向勤勉,不像小定,被我们宠坏了。”杨镇眼睛通红,看得出他很是自责。 “你打算再坐坐还是?我想去医院那边看看……”杨镇迟疑道。 “我,我跟你一起去!”唐炬话一出口,又觉得突兀,连忙解释道:“去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我……毕竟和杨定朋友一场,也没什么别的能做……” 杨镇点点头:“也好,那就麻烦你了。” 唐炬坐杨镇的车去医院,前面有司机开车,两人在后座并排坐着,唐炬感觉僵硬得放不开手脚。 幸好杨镇一直在接打电话,有些是交代工作上的事,有些是应付亲戚朋友得知他丧弟的关心。 看着虽然疲惫痛苦但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杨镇,唐炬不自觉想蜷缩自己的身体。 他默默地想,自己就算穿上杨镇这身衣服,大概也难以复刻他身上成功人士的那种气度。 车子一路到了医院,唐炬惴惴不安地跟着杨镇进了住院部,刚到病房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周禾。 她正俯身给病床上的老人喂水,听见动静转过头,在看到杨镇身后的唐炬时,目光有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闪动。 “爸妈目前状况还可以,比较稳定,小光在那边陪着妈。”周禾站起身柔声道。 杨父和杨母住在不同病房,都是单间,条件还算舒适。 杨镇轻轻揽了揽她的肩膀,安抚道:“辛苦你了。晚上换我在这儿,还有护工帮忙,你和小光回去休息吧。” 周禾一愣,连忙道:“没关系的,我不累。明天还要忙告别仪式,你回去休息,这边医生护士都在,你不用太担心。” 第31章 杨镇对她说话的声音仍然柔和,但口吻却不容反驳:“听我的,回去吧。” 他说着转身看向唐炬:“唐炬……你就跟着小定喊嫂子吧,帮我把你嫂子和小光送回别墅就行。” 唐炬收敛心神,对着周禾喊了声“嫂子”。 周禾应了一声,对杨镇说:“有司机送我们,就不麻烦别人了吧……” 杨镇却摇摇头:“晚上需要有人给小定守灵,唐炬和你们可以换着休息,后半夜这边没事的话我也会回去……唐炬,可以吧?” 唐炬马上答应,说帮忙给杨定守灵是应该的。 周禾不好再说什么,低眉敛目地出了病房。她和唐炬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稍微一前一后走着,去另一间病房叫走了杨晴光。 杨晴光已经累得哈欠连连,周禾顺势挽住她的胳膊,低声道:“你当不认识唐炬,一会儿在车上也别说话,直接睡觉。” “为什么?”杨晴光不理解。 周禾没法解释,假装威胁道:“我替你保守了逃课一周的秘密,你也按我说的做就行。” 三人一路无话回到别墅,杨晴光才终于开口,表示自己不愿意给杨定守灵。 周禾原本也没指望她会一起守灵,让她去休息。随后煮了两杯浓浓的咖啡,递了一杯给唐炬。 两人喝着咖啡,看着不远处杨定的遗像。 “杨定……到底怎么回事?”唐炬终于忍不住问。 周禾没有回答,却反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杨镇打电话通知我的,说杨定在参加修行班的过程中意外猝死。” “是啊,他跟我也是这么说的。”周禾嘴角有一丝微弱的弧度:“因为修行机构的人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听你这意思,机构那边是不是有问题,隐瞒什么了?”唐炬难得敏锐一回,提出疑问。 周禾摇摇头,她想说不是隐瞒什么,杨定压根儿就没去什么狗屁修行班,而是死在自己房间地板上。 她拖过他的尸体,塞进过冰柜,还用带鱼盖住他,后来……尸体不翼而飞,连她的带鱼都没留下一条! 可她不能开口,她还没有找到霓风,没办法证实自己荒诞的猜测。 今天中午公公婆婆回来时欢天喜地,对这趟免费的旅行非常满意并且大加赞叹,还说在旅行中交到了几位知交好友。 得知小儿子跟大儿子出门去了,两老还幻想小儿子状态可能在好转,慢慢就可以恢复正常。 没想到五点左右杨镇独自回来,去他们房间待了十分钟,周禾就听到婆婆的嚎叫声。 随后不到三分钟,救护车已经抵达门外,看来杨镇预判到父母的反应,提前叫了救护车。 “他欠你的钱,你打算怎么办?”周禾问。 唐炬没说话,杨定死的太突然,他还来不及思考。 “如果不找杨镇要,你的三十五万可就彻底泡汤了。”周禾很不理解,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唐炬一直为杨定保密。 那可是三十五万,不是三十五块。欠债的不仅能心安理得不还,还能理直气壮让债主为他保密。 唐炬依然沉默。周禾自嘲地一笑,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 她是不愿意让别人难堪的性子,主动换了话题:“这样看照片,杨定和杨镇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唐炬也看向那张黑白照片,应该是杨定刚上大学军训时拍的,留着土土的平头,五官还有点稚气。 和高大健壮、五官棱角分明的杨镇比起来,那时的杨定略显秀气,眼神也比较柔和,兄弟俩的外形和气质可谓天壤之别。 “我以前……听说……”唐炬顿了顿,似乎纠结该不该在背后说别人的隐私,突然手臂上被拍了一下,咖啡差点洒出来。 “你有没有觉得,觉得……”周禾扶着他的胳膊,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仔细看杨定的照片,是不是有点眼熟呢?” 唐炬觉得她这话很有问题,杨定是她小叔子,几乎天天都会见面,眼熟难道不正常吗? “不是,我说的是照片上的杨定……好像和我最近见过的谁挺像的……”周禾一时没组织好语言,怎么解释自己的意思。 “周禾!周禾!”杨晴光举着手机大喊,几乎是从台阶上一跃而下。 周禾和唐炬齐齐扭头看她,杨晴光激动地面色潮红,手机屏幕直直递到周禾眼前:“你看……看,霓风,霓风发动态了!” 屏幕上是一张霓风的自拍,没戴口罩,差不多算是素颜。 只配了一句简单的文案:新号出发,和大家重新认识,感谢关注。 他的新号是个英文名,评论里都在喊“是霓风老师我们有救了”之类。 杨晴光沉浸在霓风没死的喜悦中,周禾看着那张照片却渐渐变了脸色。 霓风的照片是在房间里拍的,应该伸长了手臂,所以镜头里还拍到不少背景。 有玻璃展示柜,有床头柜和床上的被褥枕头,还有浅色竖条纹墙纸和几副色彩阴郁的挂画。 “唐炬,这房间,你眼熟吗?”周禾轻声问。 唐炬想说你今天怎么看什么都眼熟,但当他定睛了几秒钟后,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背景里的一切都和杨定的房间一模一样,除了离谱的巧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张照片是在杨定房间里拍的。 不过,他是什么时候拍的?前几天,还是……刚刚? 周禾和唐炬对视,两人皆是面露惊疑,齐齐看向不远处那扇紧闭的房门。 作者的话 东坡柚 作者 0 4-07 接下来会加快更新速度,拉力赛之前应该会更完,大家还在围观的攒肥的可以放心跳坑了,爱你们!(感谢评论投票,手动比心) ☆、 第28章 星期日她要当个明白鬼 房间里空空荡荡,并没有霓风的身影。 唐炬目光定格在衣柜上,屏住呼吸,把周禾和杨晴光拦在身后,伸长胳膊去开柜门。 里面只有一些衣服,下方是抽屉式收纳篮,藏不了人。 周禾微微松了口气,不自觉又看向床下,这里是除了衣柜外唯一能藏人的地方。 三个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周禾正要去掀开垂下的床单,窗外花园里野猫的叫声让她手一抖。 晚风从窗纱里吹进来,白色纱帘飘动。 杨晴光哆哆嗦嗦道:“怎,怎么这么像鬼片场景啊……” 唐炬瞪她:倒霉孩子,不会说话闭嘴。 周禾心一横,掀起床单往里看,幸好,床下也是空的。 她不放心,还用手电筒照了照,确定床下没藏人也没藏什么东西。 三人脚步虚浮走出来,还没喘口气,木桌上杨定的遗照无端滑动,“哐当”一声倒扣在桌面上。 声音不算大,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渗人。 唐炬差点跳起来,下意识抱住了周禾的胳膊,杨晴光更是几乎贴在周禾身上。 周禾简直无语:“松开,我去摆好。” 放遗照的相框是今天临时拆了一副画框摆台应付的,后面支撑不太稳,以前就经常倒。 唐炬小声辩解:“我,我胆子很大的,只是有点怕鬼。” 周禾找了两本比较厚的书固定相框,又给杨定上了三炷香以示歉意。 她脑子里琢磨着对霓风的怀疑,再看看面前的唐炬和杨晴光。 杨定死前那晚,杨晴光和唐炬都见过他,霓风当时也住在别墅,他完全有机会见到杨定。 周禾原本是个与世无争得过且过的性子,但经过黄晶晶那件事后,她现在非常痛恨被人欺骗。 就算死,就算坐牢,她也要当个明白鬼。 与其像现在这样云里雾里一惊一乍,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好捋一捋。 “你俩过来,坐好,我说个事。”周禾坐在餐桌边,语气尽量平缓。 自称胆大但怕鬼的唐炬为自己刚才不够男人的举动羞愧,顺从地坐在她对面,杨晴光则还是贴着周禾坐。 “杨定不是昨天在山里修行时死的。”周禾开门见山:“其实,上周日晚上,也可能是周一凌晨,他就死了。” “如果你们之前说的都是实话,那么他应该死在你送蛋糕之后。”周禾看看杨晴光,又对着唐炬道:“也在你揍了他离开之后。” “我早上给他送咖啡时发现的,就趴在床边的地板上。”周禾继续说。 唐炬眼角抽动,结结巴巴道:“你,你不是在讲,讲故事?” 周禾:“我现在没心情编故事哄孙子。” 唐炬:“然后呢?” 周禾:“我把他尸体放冰柜了。”你那天还掀开冰柜看了。 唐炬看向阳台方向:“……带鱼……” 周禾:“对,当时他就在带鱼下面。” 唐炬的表情几乎要裂开:“然后……后……呢?” 周禾:“看完演唱会回来,我发现尸体不见了。”带鱼也不见了。 第32章 接着,杨镇回来告知周禾,修行班的人联系他,说杨定在山里修行时意外猝死。 杨晴光干巴巴地“啊”了一声,悄悄缩回了抱着周禾胳膊的手,小心翼翼打量她的表情:“周禾,你该不是……被鬼附身,讲胡话呢……” 周禾叹口气:“你一个10后,怎么这么封建迷信!我现在告诉你们,就是想知道那天晚上的详细情况。杨定死前,究竟还见过谁,还做了什么。” “我承认,没有第一时间报警,而是藏起尸体,是我不对。等去自首的时候,该承担什么责任我绝对不推卸。但现在的问题就是,谁偷走了杨定的尸体,那个修行班为什么要编造杨定的死因。” “最开始,我以为杨定偷吃了我做的一整个蛋糕,又打空了一支胰岛素,身体出现问题导致死亡。所以……我没有马上报警,想着拖几天。”拖几天,给黄晶晶过完生日。 “后来得知他根本没吃那个蛋糕,我心里轻松了不少。虽然还不确定是不是胰岛素注射过量的问题,但一个莫名其妙的修行班跳出来表示对他的死负责,我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唐炬,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杨定去山里修行吗?”周禾问。 唐炬被她点名,下意识“啊”了一声,其实脑子里还在思考她说的那些前因后果。 “是霓风告诉我的。”周禾终于提到了霓风,杨晴光惊讶道:“他怎么会知道……” “不是他知道,是他无意间告诉我,有个山里的修行班,与世隔绝打坐养生,有钱人很喜欢去接受灵魂的洗礼……”现在想来,那可能不是“无意间”,完全是特意说给她听。 “后来唐炬一直要见杨定,我实在头疼,正好用这个借口骗住了他。”周禾带着歉意看向唐炬:“对不起,那个时候是我骗了你。” 也骗了杨晴光,骗了黄晶晶,甚至都快要骗过自己。 “原本我打算星期天就去自首的,可是中间发生那么多事,最后还真冒出一个修行班说杨定死在他们那里。”周禾眼神变得凝重:“你们想想,这可能吗?” “所以,要知道修行班怎么回事,必须找到……” “霓风!”杨晴光抢着回答,“他是最早提出修行班的人,那天晚上他也在我们家住!” 周禾赞许地看她。虽然她脾性稚嫩,做事顾头不顾尾,但脑子确实够灵活。 不像唐炬,还保持着呆呆的裂开表情,仿佛已经魂游天外。 杨晴光细细回忆,告诉周禾其 实她三年前就知道霓风这个人。 那时她有个好朋友,是比她高两级的学姐。两人在网球场认识,杨晴光朋友少,很快和学姐聊到一起,经常约着一起打球。 刚步入青春期的小姑娘,对比自己大几岁的姐姐几乎是无条件崇拜和信任,她把那位学姐当做后天的亲人对待,可惜半年后,学姐退学全家搬走,和杨晴光也断联了。 “是很严重的抑郁症,还有厌食症。”杨晴光低低地说,上次她并没有给周禾讲这么仔细。 “她那时候很迷恋一个动漫角色,约了霓风的委托。委托结束后没多久,霓风主动追她,还表示以后都不会再为别人出那个角色的委托。” “她以为她和霓风是男女朋友了,交往一段时间后发现霓风开始对她冷淡。她还看到一些聊天记录,是霓风对其他朋友抱怨,说她……身材太壮,皮肤又黑……” 学姐家里条件不错,她送过霓风不少贵重物品,可是她又很敏感,霓风精准打击到她内心最脆弱的点。 伤心绝望加上一些家庭变故,学姐陷入重度抑郁,又因不健康减肥患上厌食症,最终办理退学,跟随家人离开了这座城市。 “我再也没能联系上她,而且当我知道这些的时候,霓风已经退圈了。”杨晴光下意识摩挲着手机挂饰:“听说是和单主起冲突被挂,反正掐得很厉害。” 一直到两个月前,杨晴光听说霓风复出了,以一系列热门角色的cos美图引起关注,涨粉很快。 和曾经的他一样,几乎从来不取下口罩,仅凭上半张脸和玄妙的氛围感,就让大批粉丝神魂颠倒。 加上新单主们一水的超级好评,即使有人科普几句几年前的“退圈瓜”,大多数人也觉得过去的事无须揪着不放、委托老师和单主愿打愿挨、又不是犯罪总要给人改过的机会、哥哥神图足以表达悔过诚意之类。 杨晴光忘不了,她正是嫉恶如仇的年纪,一心想揭穿这个渣男的真面目。 她主动出高价约霓风的委托,霓风说档期已经排得很满,但愿意让她插队,前提是想在她家别墅住一晚。 因为霓风家楼上装修漏水还没弄好,同时他很想以角色身份陪杨晴光体验“情侣夜聊”。 恰好杨镇出差、爷爷奶奶去旅游,小小周禾不足为惧,杨晴光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她的私心是,能和霓风多相处多观察,更好的分析和揭穿这个人。 “所以,那天晚上你们聊到什么时候睡着的?”周禾问。 “其实我和他实在没什么想聊的,主要是看电影,后来我很困就倒在垫子上睡着了。我记得我迷迷糊糊问他几点,他说快十二点了。”杨晴光努力回忆。 所以霓风完全有可能在杨晴光睡着后,去到杨定的房间。 这么推测的话,他或许认识杨定,甚至接杨晴光的委托并提出入住别墅一晚,目的就是为了接近杨定。 “会和他三年前退圈的事有关系吗,小叔宅在家的时间差不多也是三年前。”杨晴光提出猜测。 周禾摇摇头,她现在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霓风和杨定绝对有不寻常的关系。 “那个……”唐炬突然出声,还像小学生申请发言一般举了举手:“我补充一件事。” 周禾给他一个疑问的眼神,唐炬不好意思地说:“就是那个胰岛素。” 周禾和杨晴光的思维已经进行到推测霓风和杨定的关系,唐炬突然说出胰岛素,周禾还反应了几秒钟。 “你刚才说,杨定注射了一整支胰岛素。”唐炬轻咳一声:“我是说,应该没有。” “我当时在他……床下找到一支新拆的胰岛素笔,但是里面一点药剂都没有。”周禾解释。 “我,是我调的刻度,之后又全部推出来,流到地上了。”唐炬回答。 周禾一时不知要摆出怎样的表情才好,仿佛有种大难不死的惊喜,又有种莫名其妙的愤怒。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杨晴光替周禾问了出来。 唐炬吸了吸鼻子,目光游离:“我就是,就是太生气了。” 他翻窗进去的时候,杨定正准备给自己打胰岛素,被他的到来打断,随手把针剂放在桌上。 后来唐炬和杨定争吵,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恼火,又瞥见桌上放着的胰岛素笔,一气之下拿起来把刻度调到最大,一股脑儿将药剂全部推空流到地板上。 他当时纯粹是脑子抽了以此泄愤,也知道杨定家里肯定存着药,这支废弃了还有别的。 “我爷爷去世前也打了几年胰岛素,都是我帮他打,所以很了解那个笔怎么弄……”唐炬看着周禾略显阴沉的表情,讷讷地解释:“我真的没多想。” 他只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幼稚的举动让周禾背负了那么大的罪恶感和心理压力。 周禾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一瞬间,她终于彻底卸下了自己“杀人犯”的头衔,至少自己给自己卸下了。 纵然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但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比前几天香甜。 那是重获自由的味道。 “你笑的有点渗人……”唐炬小声说。 周禾都不知道自己笑了,她感觉身体里滋生出一股神奇的力量,就像那种想对家里做大扫除的满满的干劲儿。 “恭喜我们吧。”周禾说,她起身找杯子,给三人倒了一杯饮料:“杨定不是我害死的,小光也没有杀了霓风,修行班主动揽责,说明唐炬那一顿揍应该也不是杨定的死因。” “恭喜我们三个都不是杀人犯!”周禾率先举杯,杨晴光马上开心地响应,唐炬被她们的情绪感染,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也跟着干杯。 在逝者的遗照前干杯,恭喜自己不是害死逝者的凶手,这场景细想一下就很诡异。 周禾很快调整心态,拿出手机给两人分配任务:“搜索和霓风有关的一切消息,重点是三年前的。尤其是三年前约过霓风委托并且发过repo帖子的,从里面找线索。” 十分钟后,杨晴光皱眉道:“我这里收到了十几个人提供的消息,但好像都没什么用。” 周禾纳闷:“十几个?怎么那么快?” “哦,我在几个群里发了‘悬赏’,提供有用消息的发200块红包。”杨晴光轻描淡写地说。 周禾:你有钱你说了算。 大约是因为当年霓风退圈,所以曾经的repo贴几乎都没了,周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时间很早,已经是四年前的帖子。 第33章 单主很详细地写了和霓风老师相处的一整天流程,对霓风的评价非常好。 “……走路的时候被护在里侧的体贴谁懂啊,老师一直和我十指相扣。对了老师手腕上有个胎记是心形的,真的超浪漫……” 周禾眉心一跳,杨晴光突然颤声道:“霓风……给我发消息了。” 沉寂了好几天的微信对话框里,霓风的头像发来一条消息:你骗我又打我的事还没跟你算账,还大张旗鼓花钱查我,怎么,是怪我没和你计较?不然这样,明天我去你家和你爸聊聊。 杨晴光嗫嚅着问周禾:“怎么回?” 周禾想了想,接过手机打字:你和杨定认识吧,你们什么关系。 霓风很快回复:你不是杨晴光。 周禾停顿,继续打字: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一定会报警调查这件事。 霓风:姐姐,是你在说话对吧?你怎么就不懂适可而止呢。当一个糊涂的家庭主妇多好,知道那么清楚对你没有好处。 虽然知道对面这句“姐姐”是阴阳怪气的调侃,但周禾仍旧想起黄晶晶,胃里下意识翻腾了几下。 周禾:你不是霓风。 杨晴光一愣,就见周禾已经点击发送。 大约十几秒后,霓风才回复:你很聪明,我确实不是。 周禾:你为什么假扮霓风,他在哪儿? 霓风:你就当他死了。 霓风:我不会找你们麻烦,你们也不要再查了,一切都和你们没关系。 霓风: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一切到此为止,安分过日子吧。 之后,杨晴光的微信便被对方拉黑了。 ☆、 第29章 星期一遇事才见真心或假意 杨定的葬礼堪称冷清。 杨父杨母伤心过度,根本没体力去参加。大概是杨镇出面婉拒的原因,亲戚们也只到了寥寥几位。 杨镇表示低调办,一是为了考虑父母的心情,二是因为自己也心力交瘁,没精力应对大场面。 况且,杨定一向宅家,不喜欢热闹。 周禾都听他的,她知道杨家的事没有她提建议的份儿。 冰棺里杨定的遗体应该被工作人员处理过,他穿着整齐的衣服,脸上化了妆,虽然僵硬但并不扭曲狰狞,和周禾前几天亲手塞进冰柜的时候也不怎么像了。 想到自己曾拉扯甚至背起过这具尸体,周禾觉得有种荒谬的不真实。 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听“霓风”的,不要再追究这一切,继续当个糊涂又满足的家庭主妇就好。 简单的仪式过后,周禾和杨晴光陪着杨镇等待骨灰。 杨镇去远一点的地方接电话,杨晴光凑在周禾耳边轻声道:“你说他们会每次清理炉子吗?不清的话,后烧的人骨灰是不是就不纯了?” 周禾低声道:“别说这个。” 杨晴光继续好奇道:“可能全部烧完才清理,所以每天第一炉灰是最纯的,现在都过了中午,我小叔的灰里恐怕有好几位别人的……” 周禾:你行行好闭嘴吧。 杨镇走过来皱眉道:“说什么呢?” 杨晴光立刻站直身体保持肃穆,杨镇没理她,对着周禾道:“爸妈闹着要回家,现在准备出院,让司机送你们先回去,我留下等。” 周禾不敢有意见,拽着杨晴光快步离开。 杨父和杨母果然已经在家了,两个人死气沉沉躺在床上,对周禾的询问完全不作回应。 杨晴光硬着头皮和他们说话,他们也只是动动眼珠,丝毫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周禾想着无论如何还是得先给他们做点吃的,然而转身的刹那,左肩膀传来一阵剧烈疼痛。 是杨母扔了茶杯过来,正好砸在周禾身上。幸好里面是周禾刚才倒的温水,不至于被烫伤。 杨晴光吓得后退几步,赶紧扯过周禾替她查看。 杨母心里的火发泄出一点,嘴巴也能张开了,苛刻的指责和恶毒的诅咒源源不断刺向周禾。 骂她没有看管好杨定,骂她没有第一时间把杨定的去向通知自己,骂她盼着杨定死也盼着自己和老头子死,骂她和杨镇穿一条裤子不孝敬老人…… “杨镇娶你这样的女人就是故意气我们!没见识,没教养!” “你们整天都在骗我们两个老家伙!你只听杨镇的话,你就是他娶回来的看门狗!” “你和他一样盼着小定没出息,不让小定开公司,怕小定比过他!” 周禾知道这场辱骂迟早会来,她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低头站着全盘接收。 但和周禾已经建立起“情谊”的杨晴光听不下去,张嘴就想理论,被周禾及时阻止了。 杨父和杨母平时对杨晴光这个孙女就淡淡的,没必要这时候让杨晴光冲出来给自己说话,更加坏了祖孙情。 “这件事我确实有责任,爸妈说说我,消消气也能好受点。”周禾低眉顺目地说,同时推了推杨晴光:“你去帮爷爷奶奶重新泡点茶水。” 杨晴光大小姐哪里会泡什么茶水,但是也知道周禾为难,一扭身出门了。 杨父瞪圆了眼睛看向周禾:“滚!你也滚出去!丧门星!” 周禾表情没变,退出去关上门。 几年来天天伺候他们吃饭喝药泡脚按摩,按他们要求调整菜谱均衡营养,虽然农村出身但从未种过地,住进别墅却学会了挖地除草种菜。 周禾自嘲地笑笑,平日笑意盈盈小禾长小禾短,现在小儿子没了,周禾就成了“丧门星”。 人啊,还真是要遇见事才看得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杨晴光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周禾摇摇头:“没事,我要去你小叔房间再整理一下,你跟我一起?” 杨晴光立刻拒绝,表示自己太累了恕不奉陪。 杨定桌上和柜子里有些东西不见了,估计是婆婆回来后收走的。 周禾趴在地上掀起床单,伸手在里面摸索,地板挺干净,只有些许微尘。 周禾想了想,匍匐着滑进床底,打开手机手电筒四处查看。 杨定的床靠着墙放置,内侧地板上的灰尘明显厚了一层。 前几天进杨定房间,她从来没查看过床下。昨晚和唐炬、杨晴光进来找“霓风”的时候,她用手电筒照了床下,发现靠近外侧的地板居然很干净。 当时周禾还觉得奇怪,杨定房间一直是婆婆打扫,一周一次,每次周禾都在门外候着递工具、洗抹布。 而且杨定总是不耐烦地催促婆婆动作快点儿,所以周禾很确定婆婆没时间给他扫床底。 现在看来,床下靠外侧这块地板倒像是有人专程擦过一样。 周禾趴得难受,慢慢后退,光柱突然扫到一角白色。 在最靠墙的角落里,有张不起眼的白色纸片,因为是半贴着墙根,所以乍一看就像是白色墙壁,很容易忽略。 如果不是她爬到最里面用手电筒照,只是在外侧俯身随便看,一定发现不了。 周禾心跳莫名地加速,她想到了彭鑫费劲寻找的那张纸。难道,就是藏在如此隐蔽位置的这张…… 小票? 周禾就着手机的光,观察这张薄薄的纸片。 说普通,确实就是最常见的机打小票,去超市买东西、去餐厅吃饭,都能拿到类似的。 但它出现在这里,尤其是杨定的房间,又极其不普通。 因为那是一张甜品店的小票,上面的订单时间是x月x日晚八点半,订单内容为“春日派对奶油蛋糕6寸”。 难道杨定偷偷给自己叫了蛋糕?可是他手机已经停用了,怎么和外卖员打电话联系?这个订单的时间……周禾略一思索,就发现居然正是上周日。 周禾此刻几乎忘了脖颈和背部的酸疼,她再次研究那张小票,注意到店铺名称。 “幸福里甜品屋”,周禾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但是她 确定自己没有光顾过这家店。 只是名字很熟悉,在哪里见过呢? 周禾把小票折好,从床下退出来,起身的时候动作太快,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来了! 孙婆婆常年系着一条墨绿色围裙,上面印着几个白色的字,就是“幸福里甜品屋”。 * “幸福里”甜品屋最近生意一般,因为主营传统糕点和基础款蛋糕,他们的生意被附近各种层出不穷的网红店碾压,算是在夹缝里生存。 严雁今天的班本来是前半天,因为女儿明天有春游活动,家长需要陪同,所以她和同事换了班。 女儿下周又要住院,难得明天还能参加集体活动,无论如何她也要陪着去。 下午生意更加冷清,没有客人,严雁去检查各种糕点的存量。 玻璃门被推开,严雁立刻条件反射般说:“欢迎光临!” 转身的同时,她看到客人的样子。 第34章 那是一位年轻女人,扎着普通的低马尾,穿一件浅灰色针织衫和杏色工装棉布裙,苍白的脸上五官清秀,表情略显疲惫,但眼神却有种明亮的倔强。 “请问一下,你们店里有一款‘春日派对’蛋糕,可以看看样品吗?”女人礼貌地询问。 严雁带她来到展示柜边,指给她看。 那是一款非常普通的奶油蛋糕,因为上面有一圈草莓和蓝莓摆了造型做点缀,所以勉强取了个“春日派对”这样的名字。 价格也不贵,几乎是店里最便宜的蛋糕款式。 女人看了很久,看得无比仔细。严雁心里纳闷,她不明白这样一款平平无奇的蛋糕,哪里值得细细欣赏。 应该不是价格问题,眼前这位客人虽然穿着朴素,但并不寒酸,不至于买不起这样一款便宜蛋糕。 “请问,是需要预定这款蛋糕吗?”严雁礼貌地询问。 女人摇摇头,视线在严雁胸前的铭牌上停留了两秒,随后看向严雁的眼睛。 她压着嗓子,语气诚恳:“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下,上周日晚上八点半,你们店是不是有一个订单送到鑫湖小区11号别墅,买的就是这款蛋糕,收货人的名字可能是杨定。” 严雁下意识就要拒绝,这属于客户隐私,怎么可能冒然提供给陌生人。 只听女人继续说:“我没有恶意,只是了解一下……家里人的动向。我叫周禾,我认识孙婆婆,孙淑萍,您是孙婆婆的女儿对吧?” 严雁知道周禾,母亲给她提起过,虽没见过面,但印象中是个年轻富太太,对母亲多有照顾。 只不过,她并不觉得这种富家太太会真心对待捡废品的老人,大概就是有钱人随便施舍点善意罢了。 看她神情怀疑里夹杂着戒备,周禾也不为难她,轻声说:“您只要帮我看看,然后私下告诉我就行。我,我愿意提供报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感谢您帮忙。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影响您的工作。” 周禾说完对她点点头,随后转身挑了一些特色糕点,正常付款后离开了。 严雁拿着她刚才塞过来写着手机号码的纸条,看了看电脑,又看了看手机。 屏幕上是女儿灿烂的笑脸,虽然因为生病,头发剃得像男孩,但依然那么可爱动人。 想到每天都在新增的医药费,想到医生叮嘱在饮食上要跟进营养,想到女儿悄悄许愿说想要新的画纸和彩色画笔…… 前台仍然只有她一个人,严雁咬咬牙,搜索手机号添加了周禾的微信。 周禾马上通过好友申请,并第一时间转账2000块。 十分钟后,严雁告诉她,上周日全天都没有外卖订单送往鑫湖小区。 周禾心下失望,她不觉得严雁有什么理由骗她。 她想了想,仍不死心,把那张小票的照片发给严雁:您帮我看看,这个是不是你们店里的小票。 严雁:是我们的,但不是外卖订单,这个是在店里直接购买时打出来的小票。 周禾感到诧异,八点半那个时间她还没睡,杨定也不可能自己跑出去买蛋糕,这小票怎么到的他房间? 就在她想不明白时,严雁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严雁:你刚才说的那个地址,上周日确实没有外卖订单,不过之前有。 周禾连忙问:什么时候? 差不多半分钟,严雁才回复:从一年前开始,差不多每个月一单。 严雁发来一张图片,是她拍摄的电脑屏幕,上面有收件人的名字和电话:雷家蒙,130xxxxxxxx。 名字和电话号码,周禾一个都没听说过。 ☆、 第30章 星期一能不能活着从老公手机里出来 周禾在晚饭前回到别墅,照常准备晚餐。从“幸福里”买的糕点被她随手给了路边的流浪汉。 切菜的时候她不断回想严雁提供的消息,一年前开始,每月都有一个外卖蛋糕送到别墅,可她完全不知情。 收件人和电话也是她极其陌生的,仿佛这家里还住了个人,只是她不知道没见过。 不过那怎么可能! 作为一个几乎24小时长在家里的主妇,这栋别墅角角落落她都经过手,又不是故弄玄虚的恐怖电影,她确定房子里没有秘密地窖、暗室和夹层。 除了……杨定的房间,之前是她的“禁地”。 但就那么小个屋子,如果说能长期躲藏一个人不被发现,也是很离谱。 排除这些,蛋糕和小票大概率是那天有人从外面带进去的。 那么,是霓风?又或者……唐炬。 周禾微微出神,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唐炬会撒谎。 那晚的事他虽然说得很清楚,但都是他的一家之言,没有人能作证。 如果唐炬撒了谎……周禾感到吃痛,才发现刀刃划过食指,伤口虽不深,但殷红的血已经染上洁白的莲藕。 周禾连忙去水龙头下冲洗,又去找创口贴,等她处理好,发现害她割了手的罪魁祸首发来几条微信消息。 唐炬:我跟了他一下午,他取了骨灰后就去公司,一直没出来。 唐炬:刚才终于下班了,应该是准备开车回家,但是走到半途停下,接了一个人。 唐炬:我拍了视频,你看看。 唐炬:你……别多想。 就像霓风说的,当个糊涂的 家庭主妇,开心又满足就是周禾曾经的人生信条。 但人的心态变化就是如此迅猛,短短一星期的时间,她变成了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被欺骗被蒙蔽的感觉太难受,她现在想要清醒,哪怕会痛苦。 今天在葬礼上,周禾总觉得有些奇怪,那个声称对杨定死亡负责的修行班,居然没有任何人到场。 或许是杨镇拒绝他们来,但周禾本就怀疑这个修行班,还打算能见到负责人的话旁敲侧击一下。 在杨镇让她和杨晴光离开殡仪馆后,她就拜托唐炬一直暗中跟着杨镇,看看他有没有私下再和修行班的人见面。 周禾点开第一个视频,看到杨镇那辆熟悉的车子。唐炬应该是在路对面拍的,只见一位盛装打扮的长发美女,踩着细高跟鞋从一家店铺推门出来,迈着婀娜的步伐走到杨镇车旁。 随后她撩撩头发,矮身坐了进去。 很快司机就下车站在几米外,仿佛在给车内的两人站岗。 第二个视频:美女款款下车,乘坐另一辆轿车离开。司机回到驾驶室,杨镇的车子启动。 周禾:他们在车上……待了多久? 唐炬:大概十分钟。 周禾:知道了,辛苦你,改天再谢。 唐炬:你没事吧? 周禾回了个“微笑”的表情,放下手机。 食指仍然有点疼,但不影响做饭,周禾手里的菜刀重新发出“咚咚”声。 杨镇回来时带着杨定的骨灰盒,他主动解释下午公司有事,所以忙到现在。 周禾一如既往,体贴地接过他的外套和包,并且告诉他公婆有情绪,杨镇安慰说时间长了会好的。 他抱着骨灰盒去了公婆房间,周禾站在楼梯转角,听到公婆你一句我一句地“混合双骂”,足足骂了二十分钟。 无非是怪杨镇对杨定关心不够,怪他自作主张,还说他不孝顺老人。 直到他们骂累了停下来,杨镇才恭恭敬敬地说:“我知道爸妈现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没用。你们爱护小定,肯定也不舍得他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里,所以我没找墓地,把骨灰盒带回来了,以后让他继续在家里陪你们。” 杨镇空着手出来,关上了门。他看到楼梯上的周禾,微微翘起嘴角,露出疲惫又无奈的苦笑。 周禾僵硬地微笑,其实后背已经爬上一层白毛汗。 她本来不信鬼神也不怕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可是硬生生被杨镇那句“以后让他在家里继续陪着你们”搞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这晚杨镇早早上床休息,周禾照例端给他一杯安神茶,之后两个人并排斜靠着枕头。 杨镇习惯看会儿书,周禾把手机调成静音无目的刷着。 过了十来分钟,她突然开口:“杨定以前是什么样的性格?” 杨镇对她突如其来的发问有点意外,想了想道:“说不好,上学时候还算外向吧,挺喜欢交朋友的,后来就变了。”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他是创业失败导致心态受挫,不愿意接触外界才宅在家的。”周禾语调很自然,完全就是随口聊天:“今天爸妈骂我的时候,我怎么听他们意思,是你不让杨定出门,强行把他关在家里的。” 杨镇平静地回答:“是吗?可能为了缓解痛苦,推卸责任会让他们心里好受点。当初小定留在家里,是大家一起决定的,爸妈也赞同,觉得他在家呆着比出去折腾要好。” “爸妈都是要面子的人,小定那几年创业失败欠了不少钱,都是爸妈找亲戚借的。与其让他继续扔钱进去,给亲戚们提供笑料,不如在家好好养养身体和性子。” 第35章 “我原以为一段时间后他就好了,不知不觉却过了好几年,感觉他反倒乐在其中,我看爸妈也喜欢他天天在家,所以就默许了。” “或许我这个大哥确实当得不负责,没为他考虑长远……所以爸妈骂我,也是应该的。只是抱歉连累你一起被骂。咱们是夫妻,只能请你先替我担一担,以后再补偿你。” 周禾在他眼里向来善解人意,他这番话说出来,周禾果然柔声劝慰:“我没事,骂我几句又不疼不痒的。他们这么大年纪遭遇这种事,说什么咱们都应该受着。” 杨镇靠过来搂住她,沉声说了句“谢谢”,随后又关了床头灯躺下,半昏暗的光里,他呓语般又说:“我也不是没支持过他干事业。以前他还跟人合开店,也是我出的钱……” “结果呢,没多久店铺倒闭没人接手,设备也砸手里……” 杨镇这几天累得太厉害,声音吞没在喉咙里,很快陷入睡眠,呼吸变得绵长起来。 周禾静静坐了十来分钟,心头涌上百般滋味。 待她收回思绪整理好心情,俯身关了自己这边的灯,却并没有躺下,而是悄悄下了床。 她对房间的角角落落了如指掌,黑暗中准确地走到窗户旁的矮几边。 杨镇常年养生,认为手机辐射对人体有害,睡觉时通常把手机放在矮几上充电,不会带到枕边。 结婚这几年,周禾很明确自己的身份地位,没奢望过杨镇在外面干干净净,所以也从来不会去做查手机这种自找苦吃的事。 但现在她不仅要查,还要查得彻底。 黑暗里手机屏幕亮起,时间是晚上九点十二分,周禾按下那几个她一直知道,但却是第一次输入的数字密码。 她深吸一口气,冥冥中有种预感。 按照网上的说法,她应该不会从丈夫的手机里活着出来。 杨镇的微信里很干净,当然,这种干净反而可能是另一种刻意的掩饰。 购物软件、支付记录里没发现问题,关注的里也没有隐蔽的不良内容。 app都是常用的,没有她不认识的奇怪标志。 周禾把专门找的“网络捉奸指南”原原本本实操了一遍,都没有找到任何可疑地方。 难道她真的撞大运遇到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丈夫? 唐炬拍到的那位美女确实只是顺便上车谈谈工作? 她可以活着从丈夫手机出来去发个帖子晒晒好运?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未读信息跳出来,似乎专程为了嘲讽她刚刚的心理活动。 周禾几乎是颤抖着点开信息,看到微信昵称为“新”的人发来一个视频。 没有聊天记录,小视频时长为30秒。 前三秒是黑屏,周禾不敢放出声音,等到第四秒视频亮起来,画面里露出一只带着橡胶手套的手。 背景是晚上,但因为四周有灯,画面里还算明亮。 那只手捏起了什么,高高举起,向外扬出,镜头里出现细碎的粉末飘飘洒洒。 那人反复抛洒了几次,镜头拉远了一些,周禾惊讶地发现背景应该是个巨大的垃圾场。 视频黑了一秒,再亮起来时,画面里出现了一个马桶。 旁边地面环境很脏,侧后方有装得满满的脏纸篓,应该是公共厕所。 细碎的粉末被倾倒进去,接着水流卷动,灰白色粉末打着转进入下水道。 周禾正在疑惑,镜头向上抬,她看到一个盒子放在马桶水箱上。 那个盒子周禾今天才见过,和杨镇拿回来的、装着杨定骨灰的盒子一模一样。 视频停止,周禾僵立着。 “新”发了这条视频后,再没有说任何话。 老公应该没出轨,但老公好像有更大的秘密。 周禾恍惚间想,自己何止没有活着从老公手机里出来,几乎是在老公手机里被五马分尸了。 ☆、 第31章 星期一头好疼要长脑子了 暮春的夜晚,空气里多了温暖和潮湿,夜风里有某种花香,让人心生迷醉。 周禾盯着车窗外路灯一盏一盏向后退,脑子里是千头万绪缠绕起来的巨大毛线堆。 线头已经在她手里,接下来就等着一点点抽线成团。 杨晴光坐在她身边,眼睛里满是雀跃的兴奋。 周禾叹口气道:“你深呼吸,冷静一下。” 她临时起意,夜半出门准备去碰碰运气寻找真相,不料被白天睡多了晚上精力充沛的杨晴光撞见,无论如何都要跟着来。 “我冷静不了。”杨晴光扭头看周禾:“一想到可能解开一个大秘密,我实在冷静不下来。” “哪有那么多大秘密……”周禾不想让她太期待。 关于这一切,她只不过有些不成熟的猜测想证实,并非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唐炬的声音在驾驶座弱弱响起:“请问,我们大概需要几个小时,明天早上能回来吧?” 他开的这辆五手小面包车只借了今天一天,说好明天一早还给朋友,人家出摊要用。 周禾揉揉眉心,其实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但还是努力安慰唐炬:“放心,不会让你失信的。” 车子在城市里穿梭,从东南到西北,几乎走了一条对角线。 “周禾,你这地址准不准,找谁打听出来的?”杨晴光心生怀疑,怎么越来越接近城市边缘。 周禾其实心里也打鼓。 她不是有金手指的女主,也没有技术逆天的黑客同伴或者警察局工作的亲朋好友,想找一个人,只能根据现有的蛛丝马迹一点点去试探、排查。 严雁没有白拿她的报酬,除了告诉她蛋糕订单的事,还专程查了上周日晚上八点到九点的监控,锁定了一个在八点半买单的顾客。 一位穿着卡其色长风衣女士,在店里购买了一个6寸的“春日派对”蛋糕。由严雁亲自装进店里的红色包装袋,递到对方手里。 监控拍到了对方的脸,她戴了口罩,只露出眉毛和眼睛。 眼熟的感觉再次挑动周禾的神经,周禾恨不得跳进屏幕扯开她的口罩,看看她的脸到底长什么样。 随后严雁告诉周禾,店里为了拓展新客户,维系老客户,要求她们在顾客结账时请对方留下地址和电话,月底寄送新品试吃。 她这个月的拓客任务还差得多,在她的百般恳请下,那位女士当时留下了电话和地址。 “贺女士,城北区枫泾十二路89号……”周禾看着手机上的地址,又仔细看车窗外。 唐炬停下车,指着路边一排拉着卷闸门的店铺:“应该就是这里,其中的某一间店。” 三人下车,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并不荒凉,附近至少有四五个大型小区,只是入住率好像还不高。 而且现在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举目所见的大楼几乎都是黑的。 眼前这排店铺属于小区底商,招牌都是统一做的,他们举着手机打光,一家家看过去,找到了最边上的一间店铺。 “云间私房烘焙no89”。 那位去“幸福里”购买蛋糕的贺女士,自己的地址是另一家甜品店。什么意思?同行竞争? 又或者,贺女士只是填了个假地址,所以他们白跑一趟。 周禾有点泄气,顺势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想放空摆烂几分钟。 唐炬和杨晴光凑上去看,这家店和旁边的店不同,并没有卷闸门,只是锁着玻璃门,透过门还能看见里面的摆设。 很普通的小蛋糕店,手电筒晃了一圈到侧面,唐炬突然往后一退:“有,有人。” 杨晴光也看到了,低低叫了一声。周禾连忙起身去看,才发现虚惊一场。 店里摆了个和人等高的易拉宝,上面印着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甜点师,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十分灿烂,让人一看就心生信任,感觉她做出来的甜品必定能让人心情愉悦。 周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招呼一脸窘迫的唐炬:“过来看啊,你熟人。” 唐炬疑惑地凑到玻璃上,很快也认出来了:“怎么,怎么是……她?” 闻琪,杨定的相亲对象,那位长相清纯但行事跳脱大胆的元气女孩。 当时去别墅里相亲时,她差点看上唐炬假扮的杨定,非要当周禾的妯娌,后来被周禾用别墅里的巨型家务给吓走了。 唐炬感觉自己的智商完全不够用,他使劲揉太阳穴,手指用力到仿佛要把脑袋按出两个漩涡。 杨晴光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看唐炬那副样子,仍然不忘嘲笑他:“怎么啦?头好疼要长脑子了?” 周禾觉得所有事好像都正在汇集指向一个真相,但就是还没有走到汇集的那个点。 临门差一脚的感觉让她非常难受。 但她也明白为什么看着贺女士眼熟,因为她就是闻琪。 “那现在,怎么办?”杨晴光问。 周禾不想等了,事情走到这一步,好不容易找到了闻琪的地址,她豁出去了。 第36章 按照小票显示的购买时间,买蛋糕的人就是闻琪,而小票又出现在杨定的床底,闻琪还热情地去别墅和杨定相亲。 无论怎么想,闻琪都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相亲者,她很可能就是周禾苦苦寻找的真相的突破口。 “唐炬,车上有什么工具吗?锤子之类的。” 唐炬不明所以,但好在从来听“奶奶的”话,在小面包车里翻出一把扳手。 周禾刚坐上车的时候就闻到后备箱有酒味,果然找到一瓶喝了大半的白酒。 没等其他两人反应过来,周禾打开瓶盖灌了两大口。 热辣的味道激得她头脸发热,随后她握紧扳手冲向“云间私房烘焙”的玻璃门。 唐炬上前就要阻拦,杨晴光急得喊出声。 然而他们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剧烈脆响声,店铺使用的的钢化玻璃门,周禾手里的扳手不算大,不仅没砸碎玻璃,还被巨大的反作用力向后推,直接从台阶上栽了下来。 幸好唐炬已经冲过去,堪堪接住周禾,两个人都踉跄后退好几步,一起扑倒在地上。 空气几乎凝固了,周禾手掌和手腕又酸又麻,扳手“哐啷”掉在地上。 不知是不是酒精放大了情绪,她心里莫名涌上潮水般的委屈,这倒霉又荒诞的一切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唐炬这才发现周禾哭了,她无声地流着泪,越是没有声音,越让他觉得害怕。 “咔——噔。”黑暗中,店铺的玻璃门突然开了,一个人走出来,影影绰绰看不清脸。 “真是不听劝。”那人抱臂叹口气:“进来吧。” 闻琪和上次去相亲时的打扮截然不同,她穿着花纹繁复的睡袍,光脚踩着一双丝绸材质的软底拖鞋,头发用真丝头巾裹着,乍一看像个旧时代地主太太。 她带着周禾三人穿过店铺上了二楼,看起来是她的住处,各种摆设装饰和她身上的打扮一样华丽又繁复。 “你真的叫闻琪?”周禾坐在沙发上,早已悄悄擦过了眼泪。 “我姓贺,贺闻琪 。”闻琪在一个丝绒材质的单人沙发里坐定,看了看对面三人,目光定在唐炬脸上,噗嗤一笑:“帅哥,你好啊。” 唐炬有点窘迫地说:“你好。” 周禾定了定神,没忘记自己前来的目的,斟酌着开口:“上周日你在幸福里甜品屋买了个蛋糕对吗,是你送给杨定的?” 闻琪仍保持着笑意:“不不,蛋糕是我买的,但是找跑腿送的。” “可是杨定没有手机,也没出门,怎么和跑腿联系……”周禾话没说完,被闻琪打断:“周姐,你怎么这么天真?谁告诉你他没有手机?” 周禾被噎住了。杨定没有手机这件事,是杨镇和杨父杨母告诉她的,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他有,不过是个老人机,平时只用来接外卖的电话。”闻琪笃定地说。 周禾:“所以你和他早就认识?那天去相亲……” 闻琪避而不答,再次把目光投向唐炬:“说起来,当时明知道你是假的,但谁让你长在我审美上了,所以多演了一会儿。” “贺小姐,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们,这到底怎么回事?”周禾见她态度敷衍,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微微有些焦急。 “其实我刚才完全可以报警的,但是我选择让你们上来,就是想告诉你们,事情已经过去了,追根刨底没有意义,好吗?”闻琪耸耸肩说。 “我砸你的门,本来也是准备自己报警,然后就能见到你。”周禾苦笑,“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让我假装和以前一样,我做不到。” “这么说吧,杨定死有余辜,而且现在所有人都接受了他的死因,你回去当你的富太太不好吗?”闻琪挑眉,“还是说,你对你丈夫已经变心了,不想再继续和他生活。” 周禾不明白她为什么扯到自己和杨镇的关系,正色道:“我不知道你和杨定之间有什么恩怨,但他明明是死在家里的……” “那你为什么第一时间不报警,也不告诉你公公婆婆?”闻琪好整以暇地看她:“你多此一举藏尸,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 周禾哑然,但她马上反应过来,追问道:“所以你,或者说你们,知道杨定死了,就等着我第二天发现。” 但闻琪和她的“同伙”没想到,周禾以为自己是“凶手”,又想拖延时间给妹妹过生日,居然做出藏尸这种事。 所以,是周禾阴差阳错打乱了对方的计划,以至于闻琪还得找借口上门打探情况。后来又不得不偷走尸体,编造杨定死于修行班的谎言。 “你和杨定到底有什么仇怨,一定要……要他死?”周禾斟酌着问道。 闻琪视线看着手里的玻璃杯,没有说话。 “还有,霓风就是你的……”周禾想说,霓风必定就是闻琪的“同伙”。 没想到闻琪眉头紧皱,嫌恶至极:“别提这个名字,听着就恶心!” 杨晴光和唐炬对视一眼,有点意外,就他们刚才听到的那些话,都以为闻琪和霓风应该是一伙儿的。 周禾眼里掠过沉思,随后她试探问道:“让你恶心的,并不是这个霓风,而是……别的什么人吧?” ☆、 第32章 霓风篇控制欲望或是被欲望吞噬 恋爱初期总是甜蜜的。 男女双方各戴八百米厚的滤镜,即使对方做了蠢事,那也是可爱的犯蠢。 k还在上学,大多数时间只能和霓风聊微信,而周末又是霓风出委托的黄金时间段,两人恋爱谈了一个月,基本上还保持在“网恋”阶段。 又一个周末,k和朋友在商场逛谷店,一抬头就看到门外有个熟悉的身影。 k忍不住跟了上去,她看到霓风和一位高挑的美女走在一起,两人正亲密地头靠头看着手里的传单。 霓风今天出委托,昨晚告诉过她。他cos的角色在漫画里是个飞行员,所以今天他专程穿了制服,从背后看真是宽肩细腰,赏心悦目。 k不知不觉就跟近了,近到两人都察觉到,一同转过头看她。 单主的年纪和霓风相仿,甚至比霓风还大几岁,她画着精致得体的妆容,打扮得成熟而优雅,k和她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她似乎以为k是想过来集邮,眉心微微皱起。 没等她开口,霓风礼貌而疏离地说:“我和夫人在约会,请问有什么事吗?” k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挤出一句:“对不起认错人了。” 她在卫生间里平复了很久,久到朋友敲门担心地问她有没有出事。 “他在出委托,那是他的工作,他必须敬业。” “他如果和我聊天暴露我们的关系,一定会被单主挂到网上骂。” “他不是故意那样对我,我本来就不应该去打扰他们。” “他每天都在微信上陪我,他是我的男朋友,我应该信任他。” 一条条理由强硬地钻进大脑,k用它们安抚好自己,终于走出卫生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这天晚上,霓风竟然来到k家附近,说要当面给她道歉。 毕竟一个月未见,大约是戴了恋人滤镜,k觉得霓风又变好看了。他拥着她不断说着抱歉,说自己必须敬业,说自己内心的纠结和两难。 轻轻落在k头发上的吻让她心醉,白天的一切不快和疑虑在暧昧夜色和恋人的情话里烟消云散。 此刻抱着他的霓风才是真实的,也只有她才能肆无忌惮打量甚至抚摸他的整张脸。 离别之际,她终于颤抖着说出那个一直翻滚在内心的念头:“我,我可以买断你的所 有委托。” 让他不再去陪别人“谈恋爱”,不再和那些女人耳鬓厮磨,不再把时间全部浪费在其他女人的幻梦上。 霓风微笑着拒绝了:“我想平等地和你在一起,出委托是我的工作,如果不工作只拿你的钱,那我成什么了……” k搂着他的腰,头靠在他肩膀上,鼓起勇气想“任性”一回:“我看着你和她们一起,心里太难受了……” “傻瓜,你就当我是在拍戏嘛!”霓风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低沉好听的嗓音就在她耳边:“你知道的,我妈妈手术后还在恢复,接下来要做化疗……我必须赚钱。况且我比那些演员还好点呢,演员有吻戏,我不需要那样。” “我可以给……借给你!”k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焦急地说:“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尊严,就当我借给你的,好不好?先给阿姨治病,然后,你可以找个……” 找个其他工作,不要再做委托了。 霓风注视着她,看到她眼里的执著和认真,他的表情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很可能几年之内都还不上。” “我知道!”k急切地说:“我不在乎,也不着急要你还。只要……我们好好在一起。” 夜色迷离,路灯在霓风眼睛里化成点点星河,铺天盖地笼罩住k。 第37章 * “你拿了她多少钱?” “什么拿,是借!差不多三十来万吧。” “你小子……我怎么说你呢!”老程满脸不赞同。 “她说了不着急还啊,五年十年都行。”霓风满不在乎,抓起杯子抿了口酒:“这姑娘人不错,就是年纪太小了,还没成年,什么都不敢做。” “算你还有点良知,我跟你说,用了人家的钱就消停点儿,最近少接几单,多陪陪人家。” “行行行知道了,别说她了,你再借我点儿钱,明天该打针了。”霓风摸了摸脸,他现在定期在打瘦脸针。 “你不是借了三十万,还问我要?”老程觉得不可思议。 霓风却含糊道:“那不是给我妈治病用了么,快点儿别磨叽,过几天接了单子还给你。” 他没有告诉老程的是,k借给他的三十万,没有一分钱花在他妈身上。 医美微调、新款服饰鞋包配饰、增加租金换了更好的住处,那些钱就花得七七八八,又换了新手机,买了一直种草的几个镜头,三十万甚至不够用。 他也不会告诉老程,自己最近发掘了新赛道,就是拍私房照。 自己的摄影天赋和技巧只用来给单主免费拍拍照,实在太浪费了。 k不是要求他不要再出委托,换个工作吗?当一个独立摄影师,k也无话可说吧。 他已经有一批粉丝群,第一次邀约模特免费体验拍摄就得到了不少响应。 那段时间,霓风觉得自己走在顺风顺水的人生大道上。 因为精简了委托任务,一个月只出一两次,都是经济实力很强的单主,他自己也收获颇丰。 其余时间给女孩们拍私房照,效果意外地好,源源不断地约拍很快排满了他的日程。 k再次不满意,她原本是希望霓风多出时间陪她,找一个正经的工作。 “摄影师怎么不正经了?”霓风稍微有点动怒,“你敢把这话放到网上去说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k急着解释,但霓风显然生气了:“我总得自食其力,你不许我出委托,我已经不出了,偶尔几次是老程介绍的朋友,算是帮老程还个人情。” “我如果什么都不做,怎么还你钱呢?你让我找别的工作,做什么?现在全是失业的,找工作多难,你这样的大小姐是不会明白的。” “我现在能赚钱,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成年人的生活就很难,需要首先考虑生存。你还是学生……我们确实有代沟。” “快到学期末了,你专心考试,咱们两个……都先各自冷静一下吧。” 霓风换了手机号,换了租住的房子,住进了一处厂房改建的摄影棚,专心私房照拍摄事业。 一个月后,他听到了k退学的消息。k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在他的生活里出现过。 半年后霓风已经彻底忘掉了k,以及他曾借用过k的三十万。 人的欲望是无限的,不懂得控制欲望,最终只会被欲望吞噬。 霓风以为自己还会碰到更好的“单主”,可惜再也没有k这样“人傻钱多”的女孩凑上来。 因为私房照圈爆出一些不好的事,连累他的摄影事业冷清下来,他再次开始频繁出委托。 然而高消费的闸门一经打开,日常委托费已经很难满足他的需求。 他的手机上装满贷款软件,拆东墙补西墙成为日常,老程劝了他好几次都没有用,已经几乎和他断了联系。 又一次瘦脸针后,或许是药物问题,他的脸颊肿大溃烂,几乎两个多月才好。 粗略估算,他的欠债金额已近百万,靠现在的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清。 看着电脑里曾经那些拍过的照片,黑暗的魔爪蠢蠢欲动。 拍摄私房照时,他有时会鼓励女孩放大尺度,留下青春最美的记录。在他诚恳温柔的眼神和循循善诱下,不少女孩同意了拍摄。 他也遵守约定绝对保密,没有把底片泄露出去。但现在,他太缺钱了。 一张张欲隐欲现、或青春活力或妩媚妖娆的大尺度照片被贩卖,钱来得这么快,让他把自己的底线一降再降。 他甚至在摄影棚里偷偷装上摄像头,私房照的拍摄过程变成活色生香的视频,明码标价传送到一台台手机里,那头有无数猥琐的嘴脸等待观看。 他以为自己的“事业”能一直红火地做下去,直到有女孩发现了摄像头的存在,他认错求饶,赔钱退圈,只求对方不要报警。 女孩家人或许是考虑到世俗的眼光和女孩的声誉,拿了赔偿后没再追责。 而此时,霓风所欠的债务也已完全没办法补住,催款电话终于打到了他父母手机上。 所有的心高气傲在见到母亲时变成了委屈不甘,他痛恨自己没有出生在富裕家庭。 但在看到母亲身后那个人时,他的不甘又变成了恐惧。 在那个人面前,他不是霓风,不是万粉大v,不是知名coser,不是独立摄影师。 他输了,离家时的豪言壮语都是笑话,他果然是个混不出头的loser。 那人走到他面前,神情一如既往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说:“你欠的债我帮你还,但从今往后,你必须听我安排。杨定,你做得到吗?” 作者的话 东坡柚 作者 04-12 本章看完后不知道有没有骗到你呢?小小的用了一点叙诡。当然谜底还没有全部揭开,下一章就会讲清楚霓风的事,不过估计大家也能猜到了。非常喜欢看大家的评论,不过希望不要在评论里剧透,可以让后面看的读者继续啊啊啊(哈哈哈哈)。再次感谢一直阅读评论投票陪伴我的读者们,下章见! ☆、 第33章 星期二你这么聪明,可惜结婚太早了 “你等会儿……杨定?” “不是在说霓风?这位姐姐你弄错了吧……” 唐炬和杨晴光四眼迷茫,周禾却只是静静听着,表情丝毫未变。 其实在找到闻琪之前,她已经猜到了,闻琪的讲述进一步印证了她的猜测。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看到周禾镇定的样子,闻琪有点意外也有点好奇。 周禾抿了抿唇道:“我……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每天做的事除了家务就是伺候家人。自从嫁给杨镇,伺候公婆和小叔子就是我每天的工作。” “杨定宅在家里,连他妈都只能一周见他一次,杨镇去他房间多一些,但其实见他最多的,还是我。”毕竟要给他送一日三餐,还有各种药品和补剂。 “不过,我见的最多的,是他的手。他手腕内侧有个胎记,我看到过很多次。” 周禾说不清为什么,比较抗拒和杨定对视,所以她送东西的时候都垂着头,视线自然会落在杨定的手上。 他手指修长白嫩,是双漂亮的手,和他臃肿的身形、胡子拉碴的脸完全不搭配。 前两天在网上查找霓风曾经出委托的repo帖,看到有个单主提到,霓风手腕内侧有心形胎记。 周禾当时就被拨动了神经,会是巧合吗? 可是帖子里经常出现的霓风虽然带着口罩,但眉眼漂亮,身材也很瘦削,她很难把他和印象中的杨定联系在一起。 不过,再想想杨定的遗照,那张20出头拍摄的青涩照片,她心里才隐隐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他退圈后几乎消失,在家里圈养了快三年,作息颠倒饮食无节制,不仅外貌变化很大,还得了严重的糖尿病。”闻琪说着冷哼了一声:“也是活该。” “我,我想问……”杨晴光突然举手,像在课堂上一样,眼神带着点期待看着闻琪:“你刚刚说的那个退学的女孩k,她的名字是不是叫柯宁雪。” 闻琪这次回答的很干脆:“对,她就是你那个好朋友。” “宁宁学姐现在在哪?她还好吗?”杨晴光瞬间就激动起来。 “难为你还惦记着她,居然敢主动接近霓风,想着给宁宁报仇。”闻琪笑起来,但那笑容里带着化不开的苦涩:“宁宁在天上知道了,会很开心的。” 激动的神色凝固在杨晴光脸上,她只知道学姐退学搬家失联,却没想到…… 柯宁雪被霓风冷暴力分手不久,母亲发现父亲出轨,果断离婚,带着柯宁雪去了其他城市。 那时候柯宁雪的精神状况已经很差,抑郁加上厌食,让她每一天都过得生不如死。 刚经历了感情打击又换了新环境的母亲忙于在新城市站住脚,一时疏忽,柯宁雪就从楼顶天台一跃而下。 那之后,母亲才发现了她写在私密空间里的日记,清清楚楚地记录了她和霓风的点点滴滴。 在未成年少女看来,是自己还不够好不够优秀,和霓风的差距以及代沟太大,才导致这段恋情无疾而终,而她陷入自厌自弃的情绪里无法自拔,不怪任何人。 第38章 但在稍微有点阅历的成年人看来,这从头到尾纯粹是一场诈骗。 不收单主的贵重礼物、自己买断自己出委托的角色、主动分享生活点滴、生病后误拨电话,再到确认关系后利用女生的嫉妒心,顺理成章让女生主动提出借钱等等。 这些拙劣的手段蒙蔽了缺乏自信的宁宁,她以为霓风给她看的是脆弱和真心,殊不知全部都是剧本和演技。 杨母虽然整天嚷嚷身体不舒服,但其实从未得过大病,更别说是癌症。 霓风,不,应该说杨定的演技炉火纯青,情绪和眼泪召之即来,可谓天赋。 “我就是发现他偷拍的受害者。”闻琪淡淡地说:“宁宁的母亲联系到我,本意是了解那个畜生的事。” 但杨定整个人完全蒸发,她们用了两年时间才找到他的下落,得知他宅在家里断了一切和外界的联系。 她们找人假扮霓风复出,目的就在于寻找更多当年霓风的受害者,希望多搜集一些证据。 只可惜很多人都不想破坏现在的生活不愿站出来,毕竟闻琪和家人当时逼霓风退圈,已经毁了他手里那些照片和视频。 “宁宁的母亲却放不下,我也……放不下。”闻琪半垂着眼睛,交错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有点颤抖:“我父母想让我忘掉这件事,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但是,我从来也没忘掉。” 被偷拍的耻辱和恐惧,让闻琪前几年一直都拒绝镜头,从不拍照,也不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自己。 直到和宁宁的母亲认识,她逐渐意识到,错不在自己,她不该持续惩罚自己。 拍照,记录生活和自己的笑容,这是她的权利,没有人能剥夺她爱笑爱美的天性。 做坏事的是霓风,是他该死。 在经过详细的观察和分析之后,他们决定以委托的方式接近杨晴光,从而找到近距离接触杨定的机会。 “接近我?”杨晴光诧异,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主动找上“霓风”。 闻琪好笑地摇摇头:“杨定只要在家里,我们就很难接近。而你,一直很关注cos圈,所以我们想从你入手。” 杨晴光关注cos圈,不过是心里还惦记着宁宁学姐,想着说不定还能联系到她。 “刚好你主动找‘霓风’出委托,还愿意让他住在你家,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喜从天降。” 闻琪的话让杨晴光感觉很复杂,她的接近在别人看来完全是“送菜上门”。 “你不要有想法,其实我们真应该谢谢你。”闻琪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杨晴光:“你很仗义,也很勇敢,除了……有点莽。” 杨晴光脸色更黑了,闻琪继续道:“一开始不知道你的用意,感觉你好像另有目的,我们那位‘霓风’还挺忐忑,后来在帐篷里知道你是为朋友报仇,其实他心里很感动的。” 她这么说,让杨晴光有点意外,她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我打了他,没事吧?” “没事,他当时用东西挡了一下,只是你背着身没看到。”闻琪安慰道:“不用担心,他装死吓唬你只是他个人的恶趣味,有机会见到他的时候,我支持你反击。” 杨晴光终于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这一秒,她才真正放下自己心里那个“杀人or伤人”的包袱。 “周姐,能说的我会告诉你,毕竟也是我们的计划打乱了你的生活。”闻琪诚恳地看向周禾:“杨定确实死于蛋糕,但不是你做的那个。” 闻琪说这一年多杨定经常叫“幸福里”的奶油蛋糕外卖,快递员一般送到后院围墙下,杨定会翻墙出去取。 上周日闻琪在“幸福里”买了蛋糕后,出门替换了自己制作的同款,叫了跑腿小哥送过去。 “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蛋糕,实际上加了一点东西。”闻琪眨眨眼睛,轻声说:“过敏原。” 周禾心里一颤。她知道,杨定对芒果严重过敏。 刚结婚时杨镇就叮嘱过她,家里不要买芒果,也不要购买芒果类的蜜饯零食。 闻琪做的蛋糕,无论是在制作蛋糕胚时添加了芒果汁,还是在夹心里混合芒果果酱,效果都可能致命。 她不再详细追问,她知道闻琪也不会说。 当时杨晴光发现冰箱里的蛋糕,抹掉用果酱 写的字又放上了草莓和蓝莓,然后拿去和“霓风”分享。 “霓风”以为那是他们计划中的蛋糕,送来后被杨定暂时放在冰箱里,于是找借口提议让杨晴光分享给杨定一块。 只是那时候,杨定已经吃了一整个闻琪加过料的蛋糕,心满意足,所以杨晴光送进来的蛋糕他没动。 之后唐炬和他起争执,揍了他一顿又推空药剂后离开。 再后来……过敏反应发作,杨定倒在了卧室地板上。 “霓风”夜里一定悄悄进过杨定的房间,确认他已经死亡,就等着第二天周禾发现尸体。 “我们观察过你……所以在设想里,你发现杨定的死亡,在联系不到你老公的情况下,肯定是告诉你公公婆婆。那边有我们的人会帮忙出主意应对,只是万万没想到……” 在闻琪他们的计划里,周禾这个毫无主见的普通家庭主妇,对于杨定的死亡,她的第一主心骨是杨镇,第二是杨父杨母。 一旦联系不到杨镇,马上就会告诉杨父杨母。两老人在外地鞭长莫及,身边的“好友”就会伺机出主意。 比如有人“帮忙联系120”,比如有人让自己的子女赶去别墅帮忙等等。 周禾想到杨父杨母对免费旅游的赞叹,以及旅行途中交到的好友,比如那位介绍闻琪上门相亲的“王阿姨”。 看来,那趟旅行就是特意为他们设计的。 只是没有人料到周禾居然敢做出藏尸于冰柜这种逆天行径,导致事情一步步偏离轨道。 周禾微微苦笑,她自己都不清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地步。 明明她当时只是想给自己留点时间,和妹妹告别,和自己青春的执念告别,和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告别。 “是我们小看你……行了,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请回吧。”闻琪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如果你们想现在报警,也悉听尊便。” 周禾垂眸,心想她可真会说漂亮话。 杨定已经化成灰,报警还有什么用。况且杨镇和杨父杨母都认了,这样一个死有余辜的人,有什么值得她去为他鸣不平。 想到杨镇,周禾眉心微微一跳:“杨定的真正死因,我丈……杨镇他知道吗?” 闻琪却不回答,只淡淡一笑:“我没见过你丈夫。” 看的出来她的态度非常坚决,用词也很有分寸,不会再多吐露一点。 周禾不再纠缠,纵然她还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比如杨镇手机里“新”发来的视频,比如杨定偷偷吃蛋糕这么久家里没人发现,比如…… 她道谢后转身,只听闻琪在身后轻声道:“你这么聪明,可惜……结婚太早了。” 闻琪没有送他们下楼,周禾三人出了店铺,自行帮忙关好店铺的玻璃门。 走到车子边上,周禾才发现唐炬没有跟过来,他坐在店门前的台阶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喂,走了。”周禾喊他:“你坐人家门口干嘛?后悔上次拒绝人家了?” 唐炬没理会她的打趣,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周禾看他表情肃穆中带着悲痛,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走过去蹲在他身前,柔声道:“对不起我不该这时候开玩笑。” 唐炬摇摇头:“我不是生你的气,我生我自己的气。” 他声音里猝不及防带上一点哽咽:“从小别人就说我笨,但我总不承认,但是……我真笨,真的……” “是不是,杨定问你借钱的时候,骗你了?”周禾试探着问。 唐炬点头。 “他说他妈得了癌症,急需用钱?” 唐炬又点头。 周禾叹了口气:“我……我争取帮你要回来。” 唐炬抹了把脸站起来:“没事,我,我会自己找他家里人。” 周禾跟他往车上走,还是忍不住问:“所以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钱的?” 唐炬沉默半晌,闷闷地说:“那时候我家在县城的房子拆迁了,刚好赔了几十万。” 但他依然没有解释,为什么把钱借给杨定后,还一直帮他保守借钱的秘密。 周禾觉得今天晚上信息量太大,也无暇再去深究唐炬的隐私。 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在黎明前回到别墅,也没有耽误唐炬给朋友还车。 周禾重新躺回杨镇身边,安神汤里的药物效果很足,杨镇依然睡得非常踏实。 她以为自己会胡思乱想难以入眠,实际上身体和精神疲累了这么多天,她几乎是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当她迷迷糊糊被叫醒时,只觉得光线很刺眼,下意识用被子蒙住头。 “醒了吗?有人找你,说是你朋友。”杨镇的声音穿过被子,让周禾大脑一震。 第39章 “她说她叫黄晶晶。”杨镇顿了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的朋友,感觉……长得和你有点儿像。” 周禾这下彻底醒了。 作者的话 东坡柚 作者 04-13 又一个星期一啦,剧情还在进行中,咱们继续~ ☆、 第34章 星期二蠢太久的人需要生活教 周禾原本不打算让黄晶晶进门。 毕竟,目前的状况不适合节外生枝,她还有些事没搞明白。 但杨镇已经开了门让黄晶晶进到前院,为了不要表现得太奇怪,周禾只好假装一切正常,泡了杯茶带她坐在花园边上的小凉亭下。 “你来做什么?”周禾压低声音问。 “我要走了。”黄晶晶轻声说。她没化妆,几天的功夫仿佛老了十岁。 皮肤粗糙,脸颊微微凹陷,眉毛淡得几乎看不到,显得十分憔悴。 她还戴了一顶棒球帽,勉强遮住那头银色短发。 “哦。”周禾淡淡地说,似乎并不关心黄晶晶的去向。 若不是杨镇自作主张,周禾今天根本不会见黄晶晶,更别提还和她假模假式坐在这里喝茶。 感情这东西很神奇,一旦掺了脏东西进去,就再也没办法恢复曾经的纯净。 即使是亲姐妹,那也不行。 除非有一方愿意一直糊涂,一直用胶布去贴补裂痕。 但周禾觉得累了,她想放过 自己。 “辰宝已经送去奶奶家了,我下午的火车去深城,那边有朋友做家政需要帮手。” “等我和彭鑫赚够钱还你,然后我就离婚,和他已经谈好了。” “彭鑫之前炒股赔了不少钱,欠了债,那天是债主那边把辰宝带走了,我们俩太慌了想急着还钱,才犯了蠢……” “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也不求你原谅,就是……想着给你说一声,我会努力还钱,不会赖账的。” 她放下一直捂在手里的杯子,其实一口都没喝,起身准备走。 周禾坐着没动,内心木然。还钱……她其实早就没有指望过了。 而且这些男人究竟都有什么毛病?一个个脑子长全乎了吗就学人炒股,学人创业? “等等……彭鑫那天去杨定房间,到底想找什么?”周禾突然想起这件事。 黄晶晶诧异:“你真的不知道?” 周禾皱眉:“什么?” 黄晶晶扫了眼四周,重新坐下,几乎是用气流声说:“一张双色球奖券。” 那个星期天晚上,彭鑫接到个跑腿的单子,地址在鑫湖小区11号别墅后院围墙边,电话联系收件人取货。 他后来在黄晶晶面前念叨这个地址,才得知自己跑腿送去的是周禾家。 加上他描述的取件人的年纪和外貌,黄晶晶可以确定不是杨镇,只可能是那个常年宅在家的杨定。 “隔天他突然跟我说,双色球开奖,他中奖了,但是奖券丢了。他说很可能是掉在那单货物的袋子里,所以必须去找回来。” “我想着不可能,一般要送的东西都会封口,彩票怎么可能掉进去,但是他确实四处都找不到。” “到了下午,他把辰宝接出来带去游戏城玩儿,转眼没注意就被人领走了。他这两年欠了不少钱,对方逼着他还钱。” “我当时就慌了,那些人路子广,万一把辰宝卖到山里,就算报警,恐怕我这辈子都找不到辰宝了……所以,所以我俩实在没办法,才想着来找你……” “那晚你让我们回去后,彭鑫去跪着求人家,又写了保证书,人家才把辰宝还回来。” 周禾眉头皱得更紧了,这话简直像个筛子,哪哪儿都漏风。 孩子恐怕是彭鑫找人假装“绑”走,就是为了逼迫黄晶晶和他一起演戏,前来摸清别墅状况,打劫周禾并寻找那张所谓的奖券。 如果真是敢绑架孩子的恶霸,怎么可能因为彭鑫跪一跪,写个保证书就同意还回孩子? 而且就当前的扫黑除恶力度,真有这种敢绑孩子催债的,报个警分分钟就能一锅端了吧! 但是周禾已经不打算给黄晶晶掰扯其中的关系了,一个人蠢了太久,需要让生活好好教教她,而不是次次都靠自己帮忙。 “彭鑫就那么确定彩票中奖了?金额是多少?”周禾问。 “他其实记性很好的,上学的时候最喜欢学数学,这几年一直在买彩票……哦,他说他自己选的号,记得很清楚,绝对中奖了,而且中了好几百万。” 好几百万?如果是真的,那倒是能理解他冒着犯罪的危险也要策划一出“打劫”。 “实话告诉你,杨定的房间我打扫过,但确实没见到有什么彩票。”倒是有一张蛋糕店的小票,周禾确信那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黄晶晶点点头:“我也说可能路上丢了,或许他就没有发横财的命……那我走了。” 周禾这次站了起来,黄晶晶又垂头道:“这个你帮我还一下,是彭鑫拿的。他以为有那么多,拿两支看不出来。我没有用过。” 周禾接过袋子,看到里面是两支口红。 看来那天黄晶晶明面上找周禾,彭鑫也暗地里潜了进来。但因为杨晴光和“霓风”在,他们不得不放弃计划。 彭鑫肯定是溜进了杨晴光的房间,看到那么多口红就想着给老婆拿两支。 后来杨晴光发现口红少了大吵大闹,黄晶晶也意识到是谁拿的,不惜做出当场脱衣的举动,用自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制造机会让彭鑫悄悄离开。 黄晶晶朝她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她们连一句“再见”都没说。 周禾静静地站了很久,直到杨镇走过来好奇问道:“怎么没留朋友吃饭?” “哦,她……换工作了,要去其他城市,来和我告别。”周禾把口红握进手里,转头问杨镇:“中午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做点爸妈爱吃的吧,我刚才弄了早餐给他们,状态已经好点了。”杨镇整了整领带:“我还得去公司,辛苦你多照顾。” 周禾向他道谢,今天她睡过头了,居然还要杨镇亲自做早餐。 杨镇又说:“小光身体不舒服,我同意她请假几天,刚好也帮你陪陪爸妈。” 周禾没意见。这些天的经历对杨晴光来说肯定也是煎熬,让她安静地缓一缓也好。 简单收拾一番,周禾拉着小推车出去买菜。 她一边走一边任由脑海中思绪蔓延,听到有人叫她才回过神。是孙婆婆站在棚屋门前,亲切地朝她招手。 想到自己“利用”严雁打探消息,周禾稍稍有点内疚,走过去问她是不是需要帮忙。 “不用不用,我就是才听说……你家有个兄弟不在了。”孙婆婆表示关心,“家里老人没事吧?” 周禾和她寒暄几句,心里赞叹孙婆婆为人细致。 虽然住在棚屋,但门前和屋内并不杂乱,捡拾的各种东西也归整得非常整齐。 各类纸质包装箱、报纸杂志旧书籍、玻璃瓶塑料瓶甚至单独的大小纸张都分类放置,决不放弃任何一点能卖的物品。 周禾主动帮忙捆了几摞纸壳,又给装满塑料瓶的麻袋封口。 孙婆婆一边道谢一边说:“看你这么有劲儿,我就放心了。” 周禾又想起孙婆婆曾经念叨过,让她少吃甜品蛋糕,心里一动问道:“您平时在我们那片附近捡到的蛋糕包装多吗?” 孙婆婆点点头:“可不就是多嘛!所以我劝你少吃点儿……我看好些像是我女儿上班那店里的,我这人不识字,不过我穿过她送来的旧工服和围裙,看上面印的字画儿挺像的。”孙婆婆有点不好意思。 周禾却一愣:“您怎么知道是我吃的……” “我想着这东西一般就是女人孩子喜欢吃吧,每次还让你家先生大一早悄悄去扔包装盒,是不是要避着你公公婆婆?我看到好多次了。” “虽然店里生意好我女儿也能多发点奖金,但不管怎样还是自己的身体重要。”孙婆婆不赞成地看她:“女人家不能过多贪甜贪凉,容易形成湿气淤堵,尤其对子宫不好……” 周禾已经听不清她后面说的那些补气养血的理论和方子了,那晚闻琪没有解开的一些谜题,此刻在脑中逐渐变得清晰。 她匆匆买了菜回去,照顾一家人吃完午餐,收拾完之后悄悄去公婆房门外听了一会儿。 两老平时就有午睡习惯,这两天心力交瘁更是疲惫不堪,隔着门周禾听到他们的呼噜声,放心地轻轻下楼。 地下室被杨镇用了大半面积做室内健身房,但其实他在家锻炼的时间很少。 剩下一些空间摆放了几张年代久远的老式衣柜、桌椅,周禾猜测可能是公婆结婚时的老物件,到现在也不舍得扔。 周禾想到那天早上,她看到杨镇从杨定房间抱了一箱东西出来,放进了地下室。 第40章 箱子里面会是什么? 周禾之前觉得可能是贵重的东西,比如杨定那些绝版的手办之类,可后来她悄悄看过,杨定房间变化不大,展示柜里的手办依旧摆得满满当当。 周禾走到一个棕黄色的老式写字台旁,桌面宽大厚实,压着一层玻璃,上面还盖了一块蓝色粗布。 几十年前很多人家里都有这样一件家具,玻璃下面还会压着家庭成员的各种照片。 这是杨镇学生时期的“书桌”,杨镇曾叮嘱过周禾,定期擦拭灰尘就好,不要去动抽屉和斗柜。 周禾今天“破戒”了。她拉动三个抽屉,看到里面只有一些泛黄的信件和报纸。 她的目光又投向右下方的斗柜,那里挂着一把小小的铜锁。 老式的家具配老式的锁,周禾以前从没在意过,但现在很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 么。 这种锁其实很好开,周禾小时候为了偷零食吃,让黄晶晶放风,自己拿铁丝就能捅开奶奶床头木箱子上的大铜锁。 她凭着记忆和手感,没两分钟就打开了已经有点生锈的小锁,从斗柜里拉出一个纸箱。 看外观,应该就是杨镇那天从杨定房间抱出来的。 什么贵重遗物,还值得锁在地下室的斗柜里? 周禾打开纸箱,瞳孔微微放大,里面居然是一堆女式服装:深v领的缎面吊带裙、黑色渔网袜、十公分高的尖头皮鞋,甚至还有学生装水手制服。 这些是谁的衣服? 就在周禾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时,她听到“咚”的一声,沉闷又清晰,声源就在她身边不远处。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周禾吓得差点咬破舌头。 她站起身,目光投向旁边的棕红色实木大衣柜。 声音应该是从里面发出的,周禾后退两步,咬咬牙又上前,一把拉开了柜门,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 衣柜里挂了不少款式老旧的棉服和大衣,都是公婆年轻时候不舍得丢掉的,到了夏天要取出来放到太阳下翻晒再挂回来。 周禾在那挤挤挨挨的旧衣服中间,看到了一张苍白的人脸。 那脸上的表情惊恐又悲伤,漆黑的瞳孔正对着周禾,两行眼泪滚滚而落。 ☆、 第35章 星期二老男人对有没有被带绿帽极为在乎 杨晴光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窥探到亲人最肮脏的秘密。 地下室那个旧写字台的斗柜虽然上了锁,其实后方的木板早就松动了,她以前经常从后方打开木板,偷偷掏出柜子里锁着的相册来看。 相册里有她的童年,有她爸爸妈妈都在身边时的岁月,有她对妈妈的思念。 里面还有一些杨镇年轻时的证件之类,她不感兴趣也从没翻动过。 而就在今天,她心里焦躁难受时又习惯性去偷相册看,却发现里面多了个纸箱,全是女人的暴露衣物。 她第一反应是父亲和周禾的“情趣”,心里只觉得膈应便没有多看放回原位,但放进去时,发现里面还有个小小的数码相机。 这时,她听到地下室门口有响动,于是飞快放回箱子,拿着相机躲进了衣柜。 就在周禾开锁并找到纸箱时,杨晴光在衣柜里打开相机,看到了令她终生难忘的照片。 那照片对她冲击力太大,以至于她不知道该有怎样的反应,眼泪先一步模糊了视线。 周禾打开柜门时,她一度觉得自己很恶心,即使照片里的人不是她。 她听到周禾轻声叫她出来,听到周禾捡起掉在脚下的相机查看,听到周禾温柔又坚定地说“忘掉你看见的东西”。 杨晴光被周禾带回房间休息,她缩进被子里蒙着头。 她知道周禾陪了她好一阵子,这个家里现在没人关心她的感受,只有周禾。 “大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吗?”杨晴光轻声问。 周禾沉默许久回答:“也有很多大人不是这样。” “我不想去大人的世界。”杨晴光小声说。 周禾叹口气:“你先睡会儿,需要聊天了再找我。” 她自己也得缓一缓情绪,相机里那些照片,对她的冲击也不小。 穿着各式女装、对着镜头摆出屈辱姿势的、杨定的照片。 周禾一直在卧室窗户边看着外面,几乎一整个下午,她任由自己肆意地浪费时间。 门外有汽车的声音,杨镇回来了。 他在外面已经吃过晚饭,去父母房间待了十几分钟后,径直上楼。 周禾一如既往地服侍他换上家居服,洗了把脸。在她低头收拾脏衣服时,一抬头,看到杨镇正从镜子里打量她。 两人目光在镜子里对上,杨镇先微笑道:“感觉你有点心不在焉。” “怎么?” “我刚才说,下周要不要去度假。我们去普吉岛潜水,一直想带你去,之前总没机会。” 周禾确实没听到,她也笑了笑:“不着急,再等等吧,爸妈现在还难过着呢。” 杨镇点点头,靠近镜子摸了摸鬓角:“最近长了好多白头发。” 周禾后背有点发凉,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又不能再假装听不到,于是含混道:“也不多,可能累的,一会儿我帮你染一下。” 杨镇突然转身,和周禾几乎面对面:“我也是快要到知天命的年纪了。” 杨镇比周禾大了快二十岁,其实满打满算四十八,但他这么说,似乎有别的意思。 周禾拿不准,于是笑道:“咱们不过生日,我都记不住年岁。” 她往浴室外走,嘴里随意道:“你休息,我去洗衣服。” 接着她感到腰身一紧,杨镇手臂环抱住她的背,把她拉到胸前,低头似要亲吻。 在面对突发事件时,潜意识操控的身体反应永远更快一步。 周禾侧头避开后,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她脑子炸开,急欲挽救,立刻开口道:“我,我还没刷牙……” 杨镇的呼吸就在她耳畔,粗重,又带着一点失望。 他松开手臂,但没有完全放过她,语气带上了冷意:“周禾,你还记得我们结婚时的约定吧?” 结婚时的约定,周禾从来没有忘记过。 她全心全意对待杨镇和他的家人,做一个本分的贤惠妻子,而杨镇提供给她无需担忧吃穿的平静生活。 除了结婚时一次性给她的二十万彩礼,每个月在固定家用之外,杨镇还会给她一笔略高于平均工资的“补贴”。 所以她把结婚当做上班一样勤勤恳恳,还能攒下二十多万的私房钱。 她不能管束杨镇在外怎么“应酬”,但作为妻子,她必须对杨镇保持忠贞。一旦她出轨,杨镇可以无条件收回所有补贴,并且让她净身出户。 “当然,记得,怎么了?”周禾有点不明白。 杨镇两只手抚摸着周禾单薄的后背,声音压得很低:“你和唐炬,发展到哪一步了?” 周禾感觉背上的手比电影里怪物的触手还要湿冷粘腻,她嘴唇颤抖着说:“你在说什么,我跟他才认识几天。” “是吗?不止吧,在医院那天不是你们第一次见面,还装不认识。”杨镇手指用力,几乎是抠住周禾的背。 “我一直觉得你虽然老实,但也是个聪明人,居然会看上他那种 一根筋的木头脑袋。或者说脑子不重要,你看上的是他的身体?” “我没有……”周禾解释,被杨镇打断:“他有没有和你单独在家里相处过?” 周禾沉默一瞬,知道解释无用了。 男女之事,杨镇只要认定了,她根本没办法拿出证据证明自己和唐炬是清白的。 “不说话了?”杨镇嗤笑:“贱人!” 从小到大,周禾虽然经历过种种苦楚和心酸,但从未被任何人用这样的脏话辱骂过。 两年看似美满平和的婚姻,终于在这一瞬间撕开掩饰的白纱,露出丑陋狰狞的真面目。 周禾莫名想起那句广为流传的话: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当初被债务逼得走投无路时,被母亲和阿姨们的辛劳人生敲打时,被生活无情锤炼被上班疯狂折磨时,她一度忘了这句话。 那时的她急于寻找一个救世主,一个避风港,一个能让她免受风浪、有床有食物有热水、或许可以称作“家”的地方。 所以她以年轻的姿态一头扎进杨镇提供的那潭名为婚姻的死水,还以为只要自己“敬业”,就能端稳“铁饭碗”。 此刻这一切都变成了笑话,虽然没有观众,但她觉得自己如同被剥光衣服扔进闹市里示众。 无尽的耻辱感蔓延至全身,周禾心脏剧烈跳动,身体似乎快要烧起来,一直以来刻意无视并且强压在心底的自尊和愤怒终于破土而出。 “你有什么资格骂我!”周禾双臂使劲,挣脱了杨镇的禁锢。 第41章 她后退几步,冷冷地看着杨镇:“你这个伙同外人杀害自己亲弟弟的凶手!” 杨镇脸色微变,眼皮狠狠抽动两下。 周禾努力让自己冷静,语调郑重:“一开始悄悄给杨定订蛋糕的人,是你吧。雷家蒙是你编的名字,手机肯定也是你给杨定的。”表面上管教,背后一直纵容他。 “我给你打了几次电话都是关机,怎么修行班的人马上就能联系到你,告诉你杨定的死讯?”她猜杨镇根本没出国,只不过找借口离家而已。 “我一直觉得奇怪,如果每周是杨定自己订蛋糕,那周日晚上的蛋糕外卖员会直接从店里拿,不可能被闻琪找到机会替换蛋糕。” “现在我想明白了,蛋糕一直是你来定,毕竟杨定没有钱。而周日晚上你把订蛋糕这个任务交给闻琪,她亲自购买并替换后,找跑腿送给杨定。” 杨定看到是熟悉的店铺和熟悉的款式,根本不会怀疑。 “谁是闻琪?”杨镇嘴角居然露出一丝笑意:“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替换蛋糕,我只是把这个任务交给商业伙伴的下属代办,具体对方怎么操作,我一概不知。” 看着杨镇耸肩摊手,露出一种你奈我何的表情,周禾简直开了眼了。 她从来没想到,一向稳重自持的杨镇,也会有这种无赖做派。 “小定就是那个性子,我也知道给他吃蛋糕不对,但人生在世总得有点快乐的事情做安慰。”杨镇叹口气道:“反正他有注射胰岛素,这么久了不是都好好的。” “过敏原的事呢?杨定对芒果过敏,这事一般外人不会知道,闻琪怎么知道的?”周禾继续揭穿他。 杨镇还是那种无所谓的表情:“那谁清楚,说不定只是误打误撞,也或者我在聊天的时候说漏过?不记得了。怎么,你的意思是他吃了有过敏原的蛋糕?很遗憾,我一直以为他是在修行班猝死的。” “他根本没去修行班!”周禾看着他那张脸,更加愤怒。 杨镇笑了:“哦?他没去?那他是在哪里死的?你又怎么知道?” 周禾明白,如果要从头到尾去捋杨定的死因,势必要扯出自己藏尸这件事。 杨镇就是在逼她,也是赌。 逼她把一切烂在肚子里让这件事过去,赌她不敢一五一十澄清那一周发生的所有事。 “说啊,杨定死在哪里?”杨镇脸上带着戏谑,“是在家里吗?那你怎么没告诉我和爸妈,为什么我看到尸体的时候,已经在殡仪馆了?” 周禾遍体生寒,她之前猜测是闻琪和“霓风”他们的人偷偷潜入别墅,带走了杨定的尸体,现在想来,这里是正经住宅区,非住户的车子进入要登记不说,他们难倒还会翻墙偷尸吗?毕竟家里的门锁可没有被破坏。 所以,很可能周六那天是杨镇开车回家,带走了杨定的尸体。 他就是帮着闻琪他们善后的人。 “周禾,我再问你一遍,你和唐炬发生到哪一步?”杨镇抓住最开始的问题不放,老男人对有没有被带绿帽极为在乎。 周禾这时反倒不慌了,她轻笑道:“你猜啊?” 杨镇额头上有一根青筋跳动,像是某种软体虫埋在皮肤下蠕动。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是个生意人,不想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事到如今,你我必然没办法再共同生活,你交出一个东西,我跟你和平离婚,不要你退还补贴,也不揭穿你们的奸情。” 周禾不再徒劳澄清自己和唐炬有没有“奸情”,而是感到好奇。杨镇认为她能拿出什么宝贝,居然可以替换自己带着钱离婚。 “杨定死后,你从他房间里拿走了什么,交给我。”杨镇正色道。 周禾感到纳闷。她拿走过什么?空了的盘子和勺子、推空的胰岛素针剂,其他还有什么? “你是说一张……”周禾突然想起来。 “对,彩票!” “蛋糕店小票!” 两人异口同声,却是驴头不对马嘴。 周禾按捺着诧异:“你怎么知道有彩票?” 杨镇避而不答,只一味要求周禾交出彩票。 周禾解释自己从没有见过什么彩票,杨镇不信:“不可能!他死后只有你收拾打扫过房间,频繁进出,还带着唐炬进去过!” 周禾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问题:“你不是说他在修行班死的?现在知道他死在房间里了?你又怎么确定我频繁进出还打扫过房间?还知道唐炬进去过?” “我在监控里都看见了!”杨镇表情狰狞地向前一步:“只有你,最可能拿到那张彩票!” 作者的话 东坡柚 作者 04-15 摊牌啦不演啦大家坐下吵架啦! ☆、 第36章 星期二她的短处在他看来都是恰到好处 虽然毕业于普通专科,但杨镇觉得自己从来不比那些985的大学生差。 他从小就有生意头脑,又很能吃苦,毕业后没有抢着去公司应聘当牛马,而是从流动摆摊开始,攒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善于抓住商机,又很懂客户心理,会花时间观察和调研,在同龄人还奔波在通勤途中时,他抓住了电商发展的时机,拥有了自己的小公司。 后来虽然起起落落,但总体是赚到钱的,在外人称一声“杨总”,回来也有栋能撑撑面子的别墅。 只是婚姻不顺,发妻心高气傲离他而去,让他对儿女情长淡了心思。 为了父母,为了女儿,为了弟弟,他想找个踏实可靠的女人操持家里,对自己能嘘寒问暖,这就够了。 当然,年轻点的最好,他也是成功男人了,有能力挑选个年轻姑娘。 出身农村,父母离异,母亲早逝,孤苦伶仃。略有姿色,朴实勤俭,踏实听话,急需用钱。 周禾的短处在他看来都是刚刚好的长处,她还是个正经大学生,说出去也不会丢自己的面子。 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周禾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老父老母和不成器的弟弟也被她照顾得妥帖,让他每次回来都感觉很是舒心。 然而一年多前,他的生意开始出问题了。 几个合作很久的供货商纷纷不再续约,公司里员工也开始勾心斗角闹得乌烟瘴气,几个月下来换了好几批人,加上被新合作商坑了一把,几乎面临资金断裂。 还是有个认识多年的朋友暗示了几句,他才意识到当前情况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他放出消息愿意详谈,等来了一位女老板。 她表示生意上一切好说,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聊聊他弟弟,杨定。 说聊聊,就是真聊聊。她问杨定的现状,有没有交女朋友,有什么爱好,喜欢吃喝什么,有没有忌口。 若不是年纪不对,并且他是亲眼看着母亲怀胎十月生下杨定,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杨定失散多年的亲生母亲。 直到一段时间后,他才隐约明白,杨定曾经害的这位女老板的女儿抑郁自杀。 前些天女老板对他提出邀请:“南岭山里有个修行班,很多大佬会去,我帮你预定了一个名额去体验几天。等你回来,生意就能和以前一样。” “对了,这边还有个专为老年人定制的高端康养七日游,我让秘书给你家老人留两个名额吧?” 他不得不去,还要说服父母去参加这个免费的旅游。 去之前,他告诉杨定,晚上会帮他订好蛋糕送来,让他注意接电话去取。 实际那个时间,他已经到了修行班,关闭了手机。订蛋糕的任务,女老板让他放心,她的下属会代办。 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又似乎隐隐期待着什么。 直到星期六一大早,有人把他从修行班接出来,他在手机里听到女老板的声音:“原本不该你出场的,但谁让你娶了个惹是生非的老婆呢。她闯的祸,你负责收拾。” 这时候他才知道杨定已经死了,周禾居然把杨定的尸体藏在冰柜里好几天。 而且她天天在家,以至于女老板这边没办法上门处理。 他明白,轮到他回家“主持大局”了。 幸好星期六他回去时,周禾正好没在家,免了他找借口支开她。 女老板派人给他帮忙,杨定的尸体和冰柜里那些东西一并通过后备箱转移出去,做了个干干净净的收尾。 只不过没人知道,他离家前,悄悄在杨定房间和客厅的隐蔽处放置了摄像头。 监控视频在手机上打开,他惊讶地发现在他离家这几天,别墅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你在家里装监控了?”周禾陡然听他这么说,感到难以置信。 转念一想,既然他是如此多疑的人,要离家一星期还不能联系,用摄像头监视周禾和杨定,完全是他干得出来的事。 他担心年轻的妻子背着他做什么不道德的事,也担心不成器的弟弟可能出什么乱子。 第42章 “我为什么不能?如果不是装监控,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你的另一面。”杨镇咬牙切齿道。 在他面前的周禾,本本分分谨小慎微木讷的像个泥塑,实际上她有胆有谋,敢藏尸体,撒谎不眨眼,会和年轻的后辈说说笑笑,还有个敢入室抢劫的亲妹妹! “周禾,命运生来注定,不是你的东西你承担不起。彩票给我,一切好说。”杨镇把话题拉回来。 周禾垂眸沉思,随后露出一抹笑容:“既然你说你是生意人,那我们就是在谈生意。在你出的条件基础上,我要求看视频。” “你是亲身经历者,再看一遍又有什么意义。”杨镇拒绝。 “杨镇,你不让我看视频,是不是里面还有什么秘密?”周禾起了疑问。 她这怀疑的念头一起,越发觉得视频有问题,尤其看杨镇的态度,她想着再诈他一下应该会有收获,于是大胆猜测道:“难倒和杨定的死有关?” 杨镇眼角跳了两下,别过脸道:“不该问的别问。” “让我看视频。”周禾强硬道:“否则我绝对不会交出彩票,你知道的,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就让他以为彩票在自己手里吧,周禾暂时假装拥有这个筹码,她必须弄明白整件事。 听到周禾有意交出彩票,杨镇终于动摇了几分。之后他从包里取出另一部手机,解锁后递给周禾。 周禾暗笑自己之前的愚蠢,原来杨镇手机干净,是因为还有别的手机。 摄像头应该是放在杨定房间那个玻璃展示柜的最上层,周禾记得里面全是各种周边,想来杨定平时也不会特意去看顶层有没有增加什么东西。 20:30,杨定去门口拿进来胰岛素笔。那是周禾送过来的,之后周禾就回楼上睡了。 20:40,正在玩游戏的杨定似乎输了,愤怒地砸桌面,胰岛素笔被震得飞起,掉进了床头柜夹缝,杨定起身看了两眼,可能因为不好挪开,放弃寻找,继续玩游戏。 21:05,杨定从电脑主机后面摸出一个老人机,接电话,翻窗出去。 21:15,杨定提着“幸福里蛋糕坊”的袋子回来,开始狂炫模式。 21:30,杨定把餐具和盒子装进蛋糕外面的包装袋,轻车熟路塞进展示柜最底层的抽屉,接着继续玩游戏。 22:00,杨定出房门,很快拿回一支新的胰岛素笔,拿在手上看,似乎在研究怎么调刻度。 22:03,唐炬突然翻窗进入,两人对话数分钟。 22:16,杨定开房门,拿进来一个盘子,里面装了一块蛋糕。这应该就是杨晴光送过来的。 22:25,唐炬和杨定争吵,出手揍杨定,推空胰岛素针剂,翻窗离开。 唐炬走后,杨定爬起来骂骂咧咧继续玩游戏。 23:58,杨定去卫生间,回来后重新坐在电脑前。 00:05,杨定滑动鼠标碰倒水杯,收拾桌面,捏起两张纸片。他看了一眼,随手把一张扔到地上,纸片飘落进床下。 00:07,杨定对着电脑,查看手中另一张纸片,先是站起来,随后砸桌子,在原地转圈,大喊“卧槽”。 00:08,杨定双臂高举喊了几声“一千万”,随后突然手捂心脏,弓着背踉跄两步,向前栽倒趴在地上。 周禾把进度条往回拉,发现那两张纸片都是杨定拆开蛋糕保鲜袋的封口后取出来的。 她明白了,被扔到床底的是小票,而让杨定陷入癫狂甚至激动猝死的,就是彭鑫和杨镇梦寐以求的那张中了奖的彩票。 然而由于角度原因,杨定倒下去后,镜头拍不到他的右半边身体,所以看不到彩票掉落在哪里。 难怪杨镇认为是她捡走了。毕竟从监控里看,凌晨一点半“霓风”进来过一趟,他试了试杨定的颈侧,应该是确定他已经死亡。 之后他从容地在杨定房间自拍了一 张,气定神闲地离开了。 接下来直到早上九点钟周禾送咖啡,再没有人进过杨定的房间。 后来周禾搬动尸体,清理地板,都有好几个盲区是摄像头拍不到的。杨镇怀疑周禾捡到彩票,非常合情合理。 “我真没想到,你还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性格。”杨镇靠近周禾:“做生意最讲究诚信,视频让你看了,彩票呢?” 周禾后退半步,飞快地问:“所以,杨定不是因为吃蛋糕过敏而死,他本来身体虚弱心脏也不好,突然发现中了大奖,一时激动……”导致猝死? 杨镇不回答:“不重要了,把彩票交出来。” “你拿回来的不是杨定的骨灰,他的骨灰你给了闻琪她们的人?”周禾问。 她想起那个视频,杨定的骨灰被洒在腐烂的垃圾场,冲进肮脏的下水道。 杨镇紧盯着她,把她逼到了墙角:“周禾,不要岔开话题。” 周禾看到杨镇眼睛里有种陌生的疯狂,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有点危险。 于是她不顾一切地喊:“我看到了杨定穿女装的照片!杨镇,你是不是对你弟弟有其他癖好!” 杨镇的眼神果然躲闪了一秒,他问:“你从哪里看到的。” 周禾喘着气:“这个家里角角落落都要我来整理,有时候我不看只是尊重你的隐私……你箱子里那些女装,还有箱子底部撕碎的蛋糕包装……” 周禾明白,若不是那天她撞上杨镇,那个箱子应该是要被杨镇拿出去毁掉的。 只不过她突然出现,杨镇便顺势拿去地下室锁了起来。 “他不是喜欢偷拍别人嘛,我也让他尝尝被拍的滋味,还要时刻提防照片流出去。”杨镇嘴角咧开笑了:“我这是做善事,替那些女孩报仇啊!” 周禾打了个寒噤,她明白了,那些照片就是杨镇拿捏杨定的工具。 从相机上的拍摄时间来看,杨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拍一组新的。所以,杨定不是自愿宅在家里,他是被杨定的手腕和那些照片强行锁在房间里当宅男。 周禾不想深究这对兄弟之间诡异又变态的关系,她现在只想安全逃离。 “我真的没见到彩票,但是我可以去找,咱们把杨定房间搬空仔细找……”周禾已经有点语无伦次。 人在理智的时候可以谈判,可以威胁,可以讨价还价,但这个人如果已经失去理智,就可能有难以估量的兽性爆发。 周禾的预感是对的,但逃跑显然来不及了,杨镇猛然伸出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作者的话 东坡柚 作者 04-16 继续勤奋地更新,完结倒计时,小伙伴们快来投票评论呀~方便的话也可以当当自来水,感恩 ☆、 第37章 星期二正宫捉奸的戏码 扛完十袋面粉和大米,又提了五桶油,随后唐炬把唐奶奶住处的水电和燃气管道全部检查了一遍。 该修理的修理,该更换的更换。 唐奶奶捡了几十枚鸡蛋回来,看到唐炬满头满脸的汗却不擦,只呆坐在门口发愣。 “去洗把脸。”唐奶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问你几句话。” 唐炬回过神,惴惴不安地走向水池,心跳逐渐加快。 今天接到奶奶的电话让他过来,他就猜到肯定有事。 明明几天前奶奶还说这边不需要他操心,让他忙自己的事。 “坐吧,先喝点儿。”唐奶奶倒了一杯自己做的冰镇酒酿推过来,唐炬低头抿一口,清凉甘甜。 “今天上午有个姑娘过来领养猫。”唐奶奶缓缓开口:“她爷爷陪着她来的,真是巧啊……竟然是咱们老乡,以前住一个村的……” 唐炬脑中轰然作响,他想:完了,奶奶肯定知道了,知道……他爸已经不在人世。 “唐炬,从小我就教你诚实,咱们做人不求大富大贵,但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唐奶奶的语气里有少见的落寞:“我知道我年纪大了,是个负担,可是你不能当我老糊涂,什么事都瞒着我……” “对不起奶奶,对不起。”唐炬几乎是趴在奶奶腿上,声音颤抖:“是我的错,是我错了……” 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母亲偶尔回来送点钱,买点衣服零食,父亲则几年都不露面。 读初中时,爷爷去世了,母亲把他接到县城上学,和父亲一起买了套小产权的房子,一家三口总算像个正常家庭住在一起。 母亲打工,父亲做小生意,他算是正常度过了初中。 可惜好景不长,上高一时父亲开始酗酒赌博,打起母亲毫不手软。 他发育迟缓,那时候还瘦弱得如同小鸡仔,根本拦不住父亲。 直到两年后他蹿到一米八,父亲再也不敢对母亲出手,然而母亲因为常年挨打和精神伤害,又查出得了癌症,迅速病逝。 父亲不知去向,唐炬被家庭变故影响的浑浑噩噩,没能考上大学,只好来到宁市打工。 他端过盘子干过后厨、当过销售卖过保险、也跑过外卖当过快递员。只不过他攒不到钱,也不知道攒钱的意义,每一天都是得过且过。 第43章 他和杨定时不时联系,虽然不清楚对方都在忙什么,但看他过得挺精彩的,他也为杨定感到开心。 然而有一天,杨定红着眼圈问他借钱,说杨母得了癌症,后续治疗需要一笔庞大的费用。 唐炬自己是个月光族,哪里有钱借给杨定。然而生活处处有惊喜,他得知县里要拆迁,他们家当初花几万块买的房子,如今能得到四十万的拆迁款。 他丝毫没有犹豫,取了五万给奶奶,剩下的钱借给了杨定。对他来说,杨定是发小,是兄弟,是母亲患病时忙于奔走筹款的孝子。 他不希望杨定像自己一样失去母亲,只 要这笔钱能救回杨母,那就是值得的。 老家村里的年轻人渐渐都来到城市讨生活,“空心村”里只剩下年迈的老人。 爷爷因病去世好几年了,唐炬和奶奶商量后把她接到宁市生活,想着离自己近一些方便照顾。不过唐奶奶习惯忙碌,于是租了小院自己住。 她一直喜欢小动物,但因为唐爷爷对毛发过敏严重所以从没有养过宠物,现在老了倒自由了,能做点喜欢的事。 唐炬撒谎说拆迁的钱自己都存了定期,唐奶奶很支持,也没有过问。 就在唐奶奶来到宁市城郊居住没几天,唐炬收到了父亲的消息。 不务正业的父亲突发脑梗被送去医院急救,他才知道父亲一直和他在同一座城市。 医生告诉他,救回来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三十,而且几乎确定后半生都要躺在床上度过,让他自己做决定。 在病房外徘徊了大半夜,他签下了放弃治疗同意书。那时候,是杨定陪着他。 “你别告诉我家人我问你借钱,我怕我妈压力大,也怕我哥看不起我。”杨定扶着他的肩膀说:“我也会替你保密,不会告诉你奶奶,是你放弃了救他儿子。” 唐炬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睡不好觉,总会梦到他父亲圆睁眼睛不说话,而奶奶挥手让他滚。 放弃亲人的生命,给他种下了心魔。 此刻,面对唐奶奶悲戚的眼神,唐炬忍受几年的痛苦终于爆发。 难以抑制的情绪让他呜咽出声,无论奶奶会怎么处置他,说出这些,他算是暂时卸下沉重的枷锁。 “瓜方言,意为“傻”。娃啊,你咋这么瓜……”唐奶奶的声音也有些颤抖,随后她严肃地说:“站起来,不准哭。” 唐炬胡乱抹着眼泪站起来,唐奶奶仰头看他:“你怕我怪你?” 唐炬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唐奶奶叹气:“我没教好儿子,他害了你妈,也害了你……唐炬,你听着,我不怪你。” 唐炬仿佛没听到,唐奶奶加重语气又说:“我不怪你。他自私一辈子,我没享过他的福,也管不了他身后事。” 唐炬逐渐平静下来,听到唐奶奶一字一句道:“以后你就忘了这事……也别太顾着我,任何时候,都尽量为自己多做打算。” “奶奶……” “回去吧,我还要看戏曲频道,你别耽误我。”唐奶奶说着摸过遥控器打开电视,摆手让唐炬走。 唐炬出了门,又回头,看到唐奶奶端坐在餐桌边。 她的视线并没有看向她最喜欢的戏曲节目,而是久久盯着窗外。 唐炬又抹了把涌上的眼泪,转身大步往外走。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他随手接起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钻进耳膜:“唐炬,来我家喝杯茶,给你看个好东西。” * 当初刚结婚搬进别墅时,周禾最喜欢的就是四楼这间主卧。 朝南的墙上有两扇半圆拱型窗,配上白色纱帘,以及周禾专门摆放的木质圆桌和墨绿色丝绒沙发,非常有国外家居杂志里的格调。 卧室也很宽敞,足够摆放巨大的化妆桌和化妆镜,虽然她的化妆品寥寥无几。 床品是她选的低饱和色系加暗纹印花,床边地上铺着米白色长毛地毯。 杨镇给她的家用不算少但也不多,她很擅长用有限的钱购买一些看着挺贵的物品。 这都是她付出过时间和心血得来的,她靠这些物件营造出来的满足感支撑一天又一天的别墅生活。 此刻,周禾坐在她最喜欢的墨绿色单人沙发里,腰部被捆在靠背上,两只手也在身后被牢牢绑住。 “你叫他来干什么?他根本不知道彩票的事。”周禾听到他给唐炬打电话,感到很无语。 “心疼了?”杨镇在房间里踱步。 周禾决定闭嘴,不和魔障的人说话。 刚才他还差点要掐死她,但突然又发疯般把她捆起来,还要把唐炬叫过来。 周禾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只觉得腰背和胳膊酸疼。 她暗骂自己不知到了几辈子的霉,前几天才被彭鑫那个畜生绑过,现在又被杨镇这个疯子绑。 杨镇打开房间里的电视机,鼓捣了几下,把手机上的监控视频投放上去。 “你不是说你没捡到彩票吗?那你就给我仔细看,看看彩票到底去哪儿了。”杨镇把周禾的头强行转过来正对着电视。 “叩叩”,房门被敲响,杨晴光的声音传来:“周禾,你在吗,我找不到那条蓝格子带蕾丝的裙子了,下周我想带去学校的,你出来帮我找一下。” 杨镇停住脚步,恶狠狠盯着周禾,仿佛她敢求助,他当下就敢了结她。 周禾咽了咽口水,提高声音:“我有点不舒服,已经睡了,明天再帮你找。可能在你那个有贴纸的抽屉柜里,你先自己找找。” 杨镇示意她不准再出声,周禾乖乖闭嘴,只听门外杨晴光说:“我爸是不是回来了,我刚听到他车子声音了。人呢?我要零花钱。” 周禾看向杨镇,杨镇闭了闭眼睛,开口道:“我一会儿来找你。” 杨晴光听到了杨镇的声音,估计以为杨镇和周禾躲在房间里做大人的事,怪笑了两声离开了。 杨镇皱着眉:“小光现在对你态度有变化。” 周禾坦然道:“你不是有监控嘛。那几天她以为自己杀了‘霓风’,是我一直陪着她,小孩子心性变得快,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觉得我挺好的。” 杨镇不屑地笑笑:“你对别人是挺好的。” 周禾知道他意思是,她只对他不好。但就眼下的情况,她说什么他也不会信,白费唇舌。 杨镇拿过一条毯子盖住周禾,如果她闭着眼,乍一看就像是靠在沙发上睡着一样。 随后他出门,下楼去找杨晴光。 周禾感到无聊又无奈,看着电视里的监控视频,一遍又一遍。 不知什么时候她开始犯迷糊,但随着房门咔哒响,她猛然睁眼,看到杨镇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头雾水的唐炬。 窗外已经彻底黑下来,杨镇顺手反锁房门。 “坐啊。”杨镇推了推唐炬:“那是你嫂子,见过的,怎么不打招呼?没礼貌。” 唐炬看向沙发里的周禾,硬着头皮说了声:“嫂,嫂子。” “说起来,其实你应该叫她舅奶奶吧?”杨镇率先坐在周禾对面,示意唐炬也过来坐。 他给唐炬准备了一张小圆凳,那是周禾化妆镜前面的凳子。 唐炬迟疑着没坐,问周禾:“你生病了?” 从他进来,周禾一直没起身,还盖着那么厚的毯子,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她病了。 周禾心里叹气,果然这句话扎在了杨镇心上,他嘴角抽了抽,阴阳怪气地说:“呵,相思病吧。” 他一副正宫捉奸的口气,周禾只觉得内心万马奔腾。 她原本以为上个星期已经拥有了她人生最崩溃的经历,没想到此时此刻完全不输上星期。 或许在杨镇心里,周禾误杀杨定和周禾出轨唐炬这两件事,后者才让他最介意。 “唐炬,你是不是借了三十五万给杨定?”杨镇缓缓开口。 唐炬点点头:“你怎么知道?我本来还打算找你说一下这件事……” “不用说,我都知道了。”杨镇开口,“你嫂子告诉我的。” 周禾升起一头问号,但她知道此刻争辩无意义,于是继续保持沉默。 杨镇摸摸下巴:“最近着急用?” 唐炬又点头,杨镇问:“还不上要被拉去卖身?” 唐炬“腾”一下脸红了,不自觉瞟了一眼周禾,支支吾吾辩解:“不是,借钱给我的大哥就这么一说……我不会那样的,我肯定能还上……你,你从哪儿知道的……” 周禾暗暗叹气,她明白杨镇肯定是在监控里看到唐炬和杨定争吵时,说过这些话。 “拿什么还?找你那卖鸡蛋的奶奶,还是卖了你们那个郊区的流浪动物收容所?”杨镇探究地看他,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嘲讽和奚落。 周禾倒是不知道唐炬还有个这样的“事业”,唐炬连忙解释道:“那个不是我的,是我奶奶心疼小动物,我就帮帮忙……” 杨镇突然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你自己都要卖身还钱了,还管流浪动物,真有意思……” 第44章 他看向 周禾,似乎在说“这就是你看上的男人?怕不是个傻子”! 唐炬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看看周禾,周禾闭眼,眼不见为净。 杨镇突然正色道:“唐炬,当初杨定闹着要创业,跟你合伙开奶茶店,是我给你们投了二十多万。后来店铺做不下去,钱你们也还不上,一堆破烂设备都砸手里,还放了个冰柜在我家,这事儿你没忘吧?” 唐炬表情僵硬,只听杨镇继续道:“既然你有三十五万借给杨定,怎么没想着先把钱还给我呢?” 唐炬张嘴想解释,杨镇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开口:“店铺的事当然杨定也有责任,所以我后来从没找你要过钱。现在知道他还欠着你的,我这个大哥也不会坐视不管。” “三十五万,我可以替杨定还给你。” “谢……” “如果你嫂子能找到那张彩票的话。” 杨镇说完了后半句,走到周禾身后,环臂抱住她,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唐炬:“如果找不到,你就和你嫂子一起,下去找杨定要吧。” ☆、 第38章 星期二吃到了不爱断舍离的苦 正如周禾所说,唐炬压根儿不知道关于彩票的任何事。 杨镇却并不解释,仍旧让唐炬坐下,自己则用一种占有的姿态环抱着周禾。 “唐炬,以前经常偷偷来我家吧?别紧张,你嫂子都告诉我了。”杨镇声音轻缓,一副和他拉家常的模样。 唐炬看看周禾,见她根本不和自己对视,无措地对杨镇说了句“抱歉”。 “除了问杨定要债,还做什么了?”杨镇继续问。 唐炬连连摇头,保证自己绝对没有踏入别墅其他区域半步。 “没偷看过你嫂子?”杨镇抬眉。 唐炬脸红了,他声音里带上怒气:“我是有不对的地方,但你不能诬陷人……” “看看,还急了。”杨镇居然笑起来,一只手抚上周禾的脸,重重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把视线投向唐炬。 “你嫂子只是不爱化妆,其实底子不错,打扮一下还是很漂亮的,对吧?”杨镇对唐炬投过去询问的眼神。 唐炬就算再迟钝,也发现了杨镇的不对劲。他从周禾森冷的眼眸里找不到答案,只得含糊地“嗯”了一声。 “回答我!”杨镇突然大声吼。 周禾闭眼侧了侧头,耳鸣。 唐炬立刻站起来,后背肌肉微微收紧,一眼不错地看着杨镇:“杨镇哥,你,你没事吧?” 杨镇脸上抖动的肌肉渐渐平复,他清了清嗓子道:“我最恨被人骗,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周禾?” 周禾迅速甩了一记眼刀给唐炬,然而下一秒唐炬老老实实道:“有一点儿。” 老天爷,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周禾简直想仰天长叹,你对我这么残忍,以后我只喊老天奶! “有一点儿……”杨镇从牙齿缝里蹦出一声冷笑:“有一点儿,有一点儿……” 他像个复读机般重复着唐炬的话,猛然起身不知想干嘛,却把周禾肩上的毯子带落了。 毯子滑落到大腿,唐炬立刻看到周禾被绑缚在沙发靠背上,双臂也扭在身后。 “嫂子,你这是……”唐炬下意识上前一步,杨镇变戏法般从腰侧拿出一把匕首,刀尖挑住周禾的下巴。 周禾向下斜着眼睛去看,天杀的!那正是彭鑫上次带来的匕首,后来被周禾放在厨房的刀架上。 毕竟这把匕首看着质量不错,而她一贯是个勤俭节约的主妇,没理由扔掉一把好刀。 好了,现在吃到不爱断舍离的苦了。匕首到了疯子手里,再次架在她脖子上。 “你当着我的面,说有一点儿喜欢我老婆?”杨镇歪着头蹬他:“你有礼貌吗?” 周禾梗着脖子避让刀尖,脑子里忍无可忍破口大骂:傻x,不是你先问他的吗? 唐炬向前伸出手臂,示意杨镇不要激动:“对不起我错了。” 他想他今天怎么净道歉了,但也明白现在不是分神的时候,因为周禾的眼刀已经快把他扎成蜂窝煤了。 “我的意思是,有一点儿喜欢她的……能干!她做饭好吃,还会种花种菜,性格很像……像我奶奶!”唐炬似乎认为这个解释很不错,提高声音字正腔圆,仿佛在给老师作保证。 他觉得自己脑细胞前所未有的活跃,已经用尽了三十年来积攒的急智。 好一个像他奶奶!周禾嘴角微微抽动,真不知道是该谢谢他,还是谢谢他。 杨镇大约也是被他一句“像我奶奶”给噎住了,半晌,他收起匕首,低头问周禾:“很难受吗?我记得,你快来例假了吧?” 周禾当然难受,杨镇说得很准,她从中午开始就不太舒服,现在小腹一跳一跳的疼,后腰也酸得厉害。 “啧啧啧,你看看,我甚至记着你每个月的特殊日子,可你呢?趁我不在家,公然和奸夫卿卿我我。”杨镇从她身后绕到一边,匕首始终对准她的喉咙。 周禾在心里嘲讽暗笑。杨镇记着她的日子,不过是为了想再要个孩子罢了。但或许她还算幸运的,一直没有怀孕。 “奸夫,你说说呢,她是不是很没良心?”杨镇看向唐炬。 “啊?”唐炬这才意识到,自己就是杨镇嘴里的“奸夫”。 不过刚才那个理由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此刻笨嘴拙舌,张口想解释但好几秒也没能说出话。 “看看,小脸都白了。”杨镇看看周禾,又伸手在她脖颈后方摸了一把:“出了这么多冷汗,很疼吧?” “奸夫,你不心疼吗?”杨镇眯起眼睛道:“这样,你替她被绑,愿意吗?” 唐炬看周禾肉眼可见的难受,顺从地坐在对面沙发上,这会儿还算机灵,多问了一句:“你绑住我,就放开她?” 杨镇拿着绳子走近他:“当然。” 他一圈圈把唐炬捆结实,然后起身道:“不过我现在反悔了。” 周禾终于忍不住骂出声:“无耻!” 杨镇把剩下的绳子扔在地上,摊手道:“生意人,除了诚信,还有句话叫无奸不商。当好人有什么用,整天被人骗,还是当个无耻的奸商比较舒服。” 唐炬意识到被骗,使劲挣扎起来,脸也涨红了。 杨镇站在两人中间道:“周禾,你选这个人脑子不太行,以后恐怕日子难过。” 周禾破罐子破摔地回怼:“至少他不算计自家人, 不会当白眼狼!” 杨镇脸色一沉:“闭嘴!” 周禾这句话不知触碰到杨镇那道神经,他用力把匕首扎在面前的实木小圆桌上,语气森冷道:“现在,开始说对方的缺点,一人一个轮流说,谁说的最好,我就放过谁。” “说!”杨镇双眼猩红地低吼。 疯子的思维不能以常理推断,周禾只能先顺着他,于是轻声对唐炬说:“你这脑子,确实不怎么聪明,干什么都是被坑的命。” 唐炬张了张嘴,半天憋出一句:“你,你太瘦了,有点硌人……” 周禾瞪大眼睛:我叫你祖宗行嘛!能不能先听听你在说什么! 杨镇果然拔出匕首抵住唐炬下巴:“还说没有奸情……” “演唱会!去看演唱会,我看不到前排他把我托起来一会儿!”周禾飞快地解释。 “是的,就是那次,硌的我肩膀疼。你应该多吃点,吃胖点,人胖点儿健康,抗病。”唐炬一脸认真地说。 周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稀罕你帮我了?我想胖想瘦关你什么事!” 她此刻对唐炬同样恨得牙痒痒,这愣头青一样的人到底怎么活到现在的,不仅帮不上忙还把她往火坑里推! “那,那我换个……”唐炬想了想说:“你种菜还是不上心,有些苗不能一次浇太饱,会烂根的。光图省事的话……” “你在教我做事吗?我种两年菜了!就你这脑子还教我种菜!” “我虽然脑子不聪明但是我从小帮我奶奶种菜……” “你不是也把我叫奶奶!每个奶奶有她自己种菜的方法,你奶奶有没有告诉你要尊重别的奶奶?” 杨镇猛地抽出匕首:“闭嘴!没让你们打情骂俏!” 空气里似乎有某种特殊物质,让房间里的声音瞬间凝固消失。 周禾默默抬头,看到杨镇手指在微微颤抖,她突然明白了,杨镇并不是真的想“杀”了他们。 他把自己和唐炬绑在这里“对骂”,本意是为了羞辱他们。毕竟他自视甚高,现在却发现被一贯老实的周禾戴了绿帽子,憋了好几天了,实在气不过。 虽然这顶帽子是他自己非要戴上的。 周禾叹口气,放低了声音:“杨镇,我和唐炬真没什么。我也不再费劲解释了,就一句话,我发誓,从头到尾我只把他当孙子看待。” 唐炬这个“乖孙子”嘴唇动了动,到底聪明了一次,没有开口再火上浇油。 第45章 “彩票的事我们慢慢商量,我陪你找,一寸一寸地找……别的事,我也不再问了,好不好?”她像哄小孩一样,语气轻柔。 杨镇的手缓缓放下,他看着周禾的眼睛,周禾也坦然回望他。 就在周禾感觉他紧绷的状态正在逐渐散去时,房门被大力敲响,杨晴光在外面焦急地喊:“爸!爸!我奶奶晕过去了,好像快不行了!” 作者的话 东坡柚 作者 04-18 唐炬携本章出现的奶奶们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评价投票,完结在即,请宝宝们大力爱我 ☆、 第39章 星期二你的大脑我的大脑完全不一样 房门刚打开一条缝隙,杨晴光就用力挤进来,还把杨镇推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 跟在她身后的,是刚才她嘴里“晕过去快不行了”的杨母,后面还有满脸疑惑但眼睛里闪烁着警惕的杨父。 杨镇脸色十分难看,他狠狠地瞪着杨晴光。不过杨晴光可不管他的脸色,冲过去就准备解救周禾。 “杨镇,你,你怎么还动上刀了?”杨母又惊讶又害怕,后退半步和杨镇保持距离。 大约是被她退半步的动作伤害到了,杨镇脸上流露出一种难言的痛苦。 “妈……”他轻声叫。 杨母已经七十多岁,虽然这两年托杨镇的福不操心不劳力,但也挡不住皱纹横生、白发密布。 她嘴角两侧的纹路深深向下,语气里带着重重的怒意:“你害的小定还不够,现在是要让我们两个老人也陪你去蹲监狱吗?”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放不下小时候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呢?就值得你恨了几十年,恨到要他死才甘心的地步啊!” “小定比你小十六岁,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虽然有些娇气,任性,但他没有做过害你的事……他都变成那样了,跟狗一样让你圈在一间房子里好几年,你怎么就,怎么就还是容不下他呢?” “我是真的寒心,寒心啊……” “十八岁。”杨镇突然开口,他俯视着眼前低矮的杨母,郑重地说:“他比我小十八岁。” 杨镇的十八岁生日没有蛋糕和蜡烛,但杨母喜滋滋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你要有弟弟了。 四十六岁高龄的杨母自然受孕,怀的还是个男孩,全家人兴奋地昭告亲朋,就差提前摆满月酒。 没人管杨镇高不高兴,毕竟他马上成年,也要去外地上学,父母完全有精力抚养一个新生命。 更何况,杨镇还是杨父杨母从老家附近的雷家村收养的孩子,他来到市里的杨家时,已经六岁了。 “是,你比他大,你不该让让他吗?”杨母记错了杨镇的年龄,话一出口不像之前那样底气十足。 是该让,不让也不行,而且杨镇觉得自己从来都是让着杨定的。 杨定的吃穿用度比肩大城市的孩子,杨镇在学校勤工俭学一顿两个馒头。 杨定隔三差五就要吃“幸福里”的奶油 蛋糕,杨镇直至成年都没问父母要钱买过零食。 杨定有单独的房间和学习桌,一套桌椅就花了好几千,杨镇寒暑假不回家躺在打工店铺的仓库里冬冷夏热。 杨定花大钱读三本,电子产品用最新款,杨镇鞋底和嘴皮磨破了拉客户,连一瓶冰镇饮料都不舍得买。 他还要怎么让?还能怎么让? 杨定毕业即失业,眼高手低什么工作都看不上,他那时公司刚刚做起来,手底下只有四个人没日没夜拼。 他提议让杨定去自己公司从销售干起,却被父母骂他作践弟弟。 他一怒之下没忍住,骂杨定不知感恩啃老无耻,这辈子都没大出息。 杨定和他大吵一架,说要证明自己,随后来了个离家出走,好几年都不回去。 就为这件事,父母天天怪罪他,那几年几乎和他断绝关系。 最后还是杨定还不上债又闹出那么大事,他不得不出面解决善后,父母才跟他缓和了关系,和杨定一起搬进他新买的别墅。 他觉得自己一直在让,可父母总觉得不够。 杨镇不明白,还要他让到哪里?自己净身出户,把公司和别墅都给杨定才算让吗? “妈,你们出去吧,我跟周禾他们就是聊聊天,不会怎么样。”杨镇看着杨母眼里的怒意和疏离,只觉得心灰意冷。 杨晴光这时已经解开了周禾和唐炬身上的绳子,周禾坐了太久,起身感觉全身都痛,小腹垂坠感更让她没站直,差点又栽倒进沙发。 杨母一伸手指着周禾道:“人都这样了,你还说不会怎么样。杨镇我告诉你,我们从小对你和杨定的教育是一样的,咱们坚决不能做违法犯罪的事。” “是吗?杨定怎么回的别墅,怎么愿意乖乖待在家里的,你忘了?”杨镇终究没忍住,反问道。 杨母张口结舌,辩解道:“他是一时鬼迷心窍,后来,后来不是也改了!” 杨父忽然一扯杨母的袖子:“你别跟他啰嗦,白眼狼一个,我就说当初不该收养他的,亲爸本来就是打架斗殴死的,能留什么好种……” “我不是白眼狼!”杨镇双臂一甩,突然怒吼。 屋子里的人齐齐愣住,只有周禾福至心灵,明白了杨镇为什么今天突然“发狂”。 按杨镇所说,他看监控发现“奸情”应该好几天了,但一直都隐藏的很好,让周禾丝毫未曾察觉。 今天突然没头没脑爆发,原来是受了杨父杨母的刺激。 傍晚他回来时,先去了二楼和杨父杨母说话,周禾当时在楼梯边其实听到几句,大概就是两老激动地骂杨镇,其中就有一句“白眼狼”。 果然,杨父此刻这句“白眼狼”再次让杨镇失去理智。 他紧紧握着匕首,在自己面前的空气里划出一道弧形:“你们凭什么说我是白眼狼!如果没有我,你们早在多少年前就被人欺负死了!” 在他还是杨家的“独生子”时,杨父杨母跟邻居、同事也发生过龃龉,但他们有杨镇这个儿子,从小身强体壮又听话懂事,别人就算欺到头上也要退三分。 杨父生性懦弱,杨母也是个窝里横,好几次跟人起矛盾,是半大小子杨镇挥着菜刀出去“镇场子”。后来别人都说,别惹杨家人,杨镇别看平时有礼有节,发起狠来不要命。 “没有我,你们现在能住在这儿?当初替杨定还债一百多万,把你们那间老房子卖了都不够。”还有他出面安抚受害者家属,遭遇的白眼和辱骂,谁体谅过? 周禾悄悄活动手腕,看到身边的杨晴光抿着嘴,神情有点忧伤,大约也觉得自己父亲听起来有点惨。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帮助?”周禾悄悄问她。 因为杨定那些辣眼的照片,杨晴光情绪很差,周禾下午还挺担心她的,现在看她似乎还好,也为她松了一口气。 “之前唐炬给我发消息,说我爸叫他来家里喝茶,但是他给你发消息一直没人理,打电话也没人接,问我怎么回事。” 杨晴光开始以为是杨镇和周禾吵架了,所以上来敲门试探,假装说找什么蕾丝裙子,其实她根本不喜欢蕾丝,从来没有买过这样的裙子。 周禾也听出她是胡说,还让她在有贴纸的抽屉找一找。她那个抽屉上贴了个小人,每次关上抽屉时小人的头就会被夹缝夹住,头顶有一个气泡框里面写着“sos”。 “那我马上就明白了嘛!”尤其是看到杨镇居然把唐炬领去四楼主卧,还这么久都没出来,她心里犯嘀咕,最后只好想办法骗杨镇开门。 周禾赞许地对她说谢谢,唐炬也佩服地看她,她得意地指了指唐炬的头和自己的:“你的大脑我的大脑完全不一样。” 唐炬哑然,也有点失落,看着眼前一锅粥的景象,心里有股深深的自责。 门口那边,杨父已经被杨镇激动的样子有点吓到,连连后退并试图拉走杨母。 可杨母反而红了眼睛,带着哭腔道:“没有小定的那十几年,我们对你也是像亲生孩子一样疼的啊。只是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让你吃了一些苦,可是我们自己也是陪你吃苦的,不是故意虐待你,对不对?” 人心只有一颗,偏向那边那边就更软。 对他是“我们陪你吃苦”,对杨定就是“再苦我们也不能苦孩子”。 杨镇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们就当这辈子本来就没有子女缘吧。” 他想起自己给杨定配了老人机,又答应经常给他买蛋糕时,杨定愉快感谢他,同时咒骂杨父杨母“老东西管得宽”的样子。 这些事杨父杨母都不知道,他们到现在只是以为杨镇把杨定偷偷送到修行班导致猝死,就已经如此动怒,仿佛杨镇该下十八层地狱。 要是把那些他善意隐藏的真相一层一层摊给父母看,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撑得过去呢? 第46章 如果他们知道杨定是个压根儿没有爱没有心的人,他们仍然会后悔曾经收养了他,而从来不后悔生下杨定吗? 其实如果没有女老板,或许他会看在父母的面子上继续圈养着杨定。 就当养一只猫狗,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只不过事到如今,他觉得命运无常,自己也是身不由己。 “你,你爸说的对,你就是白眼狼!我们,真不该收养你!”杨母终究恨恨地说出这句话。 杨镇闭上眼睛,虽然自己都是当父亲的人了,但此刻仍然清晰地感受到六岁时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 亲生父亲斗殴中丧命,亲生母亲不知所踪,别人都在过年,他穿着露脚趾的破布鞋踉跄在雷家村的巷道里。 雪片纷飞几乎糊住他的眼睛,他听到身后有声响,回头看见自家土房子在大雪里轰然倒塌。 或许他当时就该死在雪地里,也好过长到快五十岁,仍然是被人嫌弃的一生。 “爸——”杨晴光首先发现不对,杨镇抬起匕首,方向却是自己胸前。 关键时刻唐炬身手比大脑敏捷,他扑上前去抱住了杨镇的胳膊,但匕首攥得很紧,他夺不下来。 “彩票!彩票!我知道彩票在哪里了!”周禾猛然喊起来。 周禾指着电视里一直在循环播放的监控视频:“杨镇,你不是要找彩票吗?我看到了!” 作者的话 东坡柚 作者 04-19 正文还有一章,以及一章番外就结局了,周一见! ☆、 第40章 尾声一艘船的命运总归是出海 星期一是周禾最喜欢的日子。 杨镇上班,杨晴光住校,杨父杨母去老年大学,杨定忽略不计的话,周禾能拥有一整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白天。 她曾经以为那就是自由的感觉。 但是现在她明白了,从她答应杨镇的条件嫁过来,“自由”两个字就与她无关了。 她和杨镇不是因爱结合,她内心深处把杨镇当老板,把家庭主妇当工作,其实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牛马”。 “牛马”圈太久了,也该去野地里跑一跑。 “需要我让司机送你吗?”杨镇从楼梯上走下来,一如既往地西装革履,风度翩翩。 周禾微笑拒绝:“不用了,唐炬在小区门口等我。”她说完又补充:“他在开网约车,我刚好叫车用。” 杨镇注视着他,淡淡道:“祝你好运。” 周禾转身,杨镇突然开口:“你……你就一点不担心我吗?” 没想到他会示弱,周禾微微垂眼,随后翘起嘴角:“我想,你不是一个脆弱的人。” 会为了钱拼命的人,不会因为没了一点爱就轻生。 那天在杨父杨母面前,杨镇拿起刀仿佛要了结自己,被唐炬和周禾及时阻止。 后来周禾细想,觉得即使他们没出手,杨镇也不会真的自杀。 他已经不是那个六岁时在风雪里迷茫大哭的孩子,他是个年近五十的男人,他的心早已被世俗名利磨炼出坚硬的盔甲。 或许偶尔有一角柔软会被刺痛,但绝不会影响正常功能,也不会让他的生活彻底崩溃。 不要同情男人,尤其是老男人,因为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我还有个疑问……”周禾踟躇道,杨镇深深地看着她,没有拒绝的意思,周禾于是继续开口:“杨定既然吃了加料的蛋糕,怎么会没有反应?” “或许他这些年身体状况有所变化,对曾经过敏的食物有了耐受……尸体火化前,我托人找了专业人士简单检查过,基本可以确定是心源性猝死。”杨镇点到为止。 周禾点点头:“保重,还有……谢谢。”毕竟他曾给周禾当过一段时间的避风港,即使始于算计,结局也不体面。 如今,她不再留恋关于别墅的一切。 人的觉醒,通常就是一瞬间的事,再要装睡,就难了。 锃光发亮的木地板总会有其他人的脚去踩; 柔软厚实的地毯其实旧了,或许很快就该扔掉换新的; 一尘不染的樱桃木餐边柜,可能有新的女主人摆放她中意的碗碟; 还有墙壁上她精心挑选的抽象风格油画,也不过是量产的网购品,新出的比这些还好看。 没有一件东西真正属于她,就连她精心侍弄过的花草蔬菜,也是因为四季更替和自然的滋养而存在。 她现在离开这栋生活了两年多的别墅,一个26寸的行李箱都没装满。 人在年轻的时候遭遇风浪没有迎难而上,仓促躲进港湾以为万事大吉。 然而,一艘船的命运总归是要出海,曾经没体验过的大浪从来躲不开,只会换个形态换个时间扑来。 幸好杨镇终究还是守约的,让她带走了积攒的“补贴”,就算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也不至于太过艰难。 杨父杨母自从那天后,算是和杨镇彻底撕破了脸,他们也不愿继续住在别墅,收拾东西回了曾经厂区的老家属楼。 杨晴光对整件事知晓得并不清楚,但也依稀猜到小叔的死和父亲有关。 少女敏锐的心思拉扯下,到底忍不住向远在国外的母亲倾诉一番。 周禾不知道前妻姐和杨镇怎么商量的,反正说好这学期末就让杨晴光去国外投奔母亲。 今天是星期一,杨晴光已经去学校了,周禾走出杨家别墅,无人相送。 她也没有回头看看那栋打理了两年的房子,昂首一路出了小区,就看到唐炬已经在车子旁边等她。 上了车还未启动,手机收到杨晴光发来的消息:!!!霓风又发照片了!!! 周禾心想至于发这么多感叹号吗,切换到平台看到照片时,她也没忍住发出惊叹声。 “怎么了?”唐炬转头问,周禾把手机递给他看。 屏幕上的“霓风”睫毛纤长烈焰红唇,大波浪卷发簇拥着精致的下颌线,完全就是火辣御姐。 左滑下一张,甜美萝莉妆容,下一张,清冷小百花…… “才知道之前的昵称和以前一个圈里的大大撞名了,而且还有些不愉快的瓜。今天正式解释一遍,皮下性别为女,前阵子出委托引起一些误会,已分别澄清。今天起cos只为自己开心,无限期停止接单。” 言外之意,自己这个“霓风”和几年前退圈的“霓风”完全不是一个人。 评论区也很热闹: 好像霓风确实没有说过自己就是原来的霓风…… 当初没承认但是也没澄清啊,现在才说不知道撞名了,我人在海南能闻到龙井茶的味道。 男霓风是个什么好鸟吗?值得我们姐姐蹭?姐姐独美! 老师为什么停止接单,我还想约呢啊啊啊 幸好上个月约了老师,现在还没戒断成功呜呜呜…… “那个‘霓风’是女……”唐炬的惊讶更甚。 周禾在震惊过后,反而很快想明白了。难怪“霓风”在别墅住的那几天,衣服一直穿得很严实。 估计她原本个子就高也刻意锻炼过身形,他们又先入为主认为她是男人,都没怎么怀疑过。 而且他说话声音神似动漫配音,周禾当时觉得她太敬业了甚至有点装x,现在想来她大概就是那种“魔鬼声优”,有着鬼斧神工的音色改变能力。 杨晴光:她联系我了,她说给我道歉不好意思骗了我(暴风哭泣) 周禾:你记得告诉她,你小叔的真正死因是因为发现彩票中奖,一时激动引发心脏问题猝死的,她们那个蛋糕没起作用。 杨晴光:好,我明白。 在周禾看来,没人喜欢当“杀人凶手”。 女老板也好,闻琪也好,“霓风”也好,左右就是想让杨定付出代价。 既然杨定死于意外,就该如实告诉她们,总比让她们一辈子背负着“自己杀过人”的念头去生活要好。 周禾嘴角微翘,又返回去看那张烈焰红唇图,试图在她脸上找一找当时那个“霓风”的影子。 “看着眼熟……”唐炬念叨。 “这话终于轮到你说了。”周禾觉得好笑,“不就是你见过的‘霓风’吗?” “不不不,让我想想……”唐炬捧着脑袋思索。 “走吧,一边走一边想,不然我要赶不上高铁了。”周禾催促。 其实周禾已经认出来了,她就是杨定葬礼结束后,唐炬跟踪杨镇时,拍到的视频里那位婀娜美女。 想必那时候她上杨镇的车,是为了拿走杨定的骨灰。 不过周禾没说,想看看唐炬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 唐炬强行打断思考,踩下油门,顺嘴问:“杨镇找到那张彩票了吗?” 说到彩票,周禾觉得也是很好笑。 那天的关键时刻,她在监控视频角落里发现了一道很难注意的可疑黑影。 身形不长,灵活矫健,粗略估计……是 第47章 一只野猫。 野猫应该是从没关好的窗户里溜进来的,不仅吃完了盘子里那块蛋糕,还把地上的彩票叼走了。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离谱也是答案。 野猫或是灵异事件,杨镇到底选择相信前者。 “他没再提过彩票的事。”周禾回答。 她猜既然杨定死了,女老板那边应该不会再在生意上为难杨镇,所以彩票对于他来说,本就不是生死攸关的东西。 微信“叮”的一声,杨镇突然发来一条消息:送你的告别礼物。 周禾点开他发来的视频,里面拍的是一个邋遢男人在翻垃圾桶,嘴里似乎还念念叨叨,像个精神有问题的流浪汉。 而这个“流浪汉”,居然是彭鑫。 杨镇:有人给他透露了彩票的去向,听说他现在还到处找野猫聚集地。 周禾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虽然杨镇这么做挺让她解气,但如今果断离开这个男人,绝对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周禾停顿很久,没有回复消息。 唐炬轻踩刹车,在红灯前停下:“杨镇说,会替杨定把钱还给我,我拒绝了……是我自己识人不清,吃亏长记性。” “你傻啊……”周禾回过神来,忍不住瞪他。 “不过他说如果我后面要做什么生意,他还是可以把钱给我,当做入股。我答应了,但还没想好做什么。” 周禾叹口气,她知道唐炬就是这样的心性,他不是那种心安理得占便宜的人。 “对了,有个朋友自家做的老红糖,品质很好。他说市面上好多都是假红糖……我买了两斤,你带上。那什么,难受的时候,可以喝点。”唐炬目视前方。 周禾扫了眼后座,果然发现有个包得整整齐齐的纸袋。 “唐炬,你听谁说红糖能缓解痛经?” “我,忘了在哪儿看到的……” “或许可以,但是对我没效果,我需要的不是红糖。” “你需要什么?” “布洛芬。” 周禾说完,转头看向车窗外,那是她步行过两年去买菜的人行道。 唐炬没再说话,车子启动驶过路口,唐炬很想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只要你吩咐,我也可以买布洛芬”。 不过没等他话出口,周禾却说:“在前面停一下。” 附近就是孙婆婆的棚屋,周禾走过去,看到孙婆婆正弓着身子把一个大袋子从屋里往外拖。 她过去向孙婆婆道别,说自己要去别的城市了,以后可能不会再见,特意来给她说一声。 孙婆婆看到她容色略显憔悴,大概脑补了不少狗血剧情,很体贴的没有多问,只嘱咐她保重身体。 周禾又关心了几句她外孙女的病情,孙婆婆微笑着说,孩子最近情况好多了,医生说这次出院后,好好注意,说不定以后就慢慢康复了。 周禾真心感到高兴,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想请孙婆婆转交给素未谋面的小女孩。 孙婆婆坚决不收:“我每个月也能赚好几千块,孩子现在也快好了……” “您拿着吧,看孩子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就当和您认识一场,我这个阿姨给孩子买点小礼品。”周禾是诚心想给。 “她也没别的喜好,就爱画小人儿。就是那种巴掌大的一摞纸,每张上面画小人儿,翻起来就能动的。” 孙婆婆提到孩子,笑意更浓:“我这里捡到干净的纸都攒着,裁好订起来拿给她,她就喜欢得很……孩子懂事,怕我花钱,觉得捡的东西能用就高兴……” “那您最好喷点酒精消消毒再给孩子拿着玩儿……”周禾提醒道。 “那肯定的,每次拿给我女儿,她都要先消毒再带去医院的……” 周禾终于把红包塞进孙婆婆的围裙里,快步转身走向唐炬的车子。 孙婆婆仍旧佝偻着身子目送她离开,不住地挥着手。 微风吹过周禾额角的头发,吹过孙婆婆枯皱的手,吹过棚屋门口搭拉着的塑料门帘。 门帘后是一张简陋的木桌,桌上摞着厚厚几叠大小不一的纸张,最小的一摞只有巴掌大。 那些巴掌大的纸用大号长尾夹夹得平平整整,最上面一张纸方方正正的,虽然有道折痕和轻微污渍,但已经被尽量抚摸平整,赫然是张双色球奖券。 自由的风在奖券上打了个旋儿,无声溜走,不知要吹向哪里,又会吹过什么人。 (正文完) 作者的话 东坡柚 作者 昨天 到这里正文结束,喘口气别急着走,关于蛋糕和彩票的来龙去脉番外会彻底解释清楚,今天两章都更了,一定要看完呀! ☆、 第0章 番外做个天降横财的白日梦 医院门口水泄不通,人行道都被小摊贩占满了,严雁背着帆布包,侧身从一排电动车旁边挤过去,走到了公交车道上。 往前五十米就是公交站,她快步向前走,抬头却发现几步开外有个系着碎花头巾的老人。 老人看样子年岁很高,纵横交错的皱纹裹着两只明显已经看不见东西的眼睛,一手握着拐杖,朝她缓缓走来。 她佝偻的身形让严雁想起自己的母亲。明知道收废品是辛苦活儿,可为了女儿,她没办法让老母亲别干了去休息。 自己是不孝女,严雁鼻头有点酸,她过去握住老人另一只手:“大娘,你走到车道上了很危险。你要去医院吗?我扶你进去。” 严雁把老人送到门诊部大厅,她说自己身上带了电话,自家孩子去停车了,一会儿能找过来,让严燕快去忙自己的事。 严雁确实忙,上午因为女儿有会诊,她请了半天假过来的,现在得赶紧回蛋糕店去接班。 转身离开前,老人忽然一把抓住严雁的胳膊,凑到她耳边说:“你是好人,好人有好报,你一会儿去买彩票。” 严雁失笑:“我哪里懂什么彩票啊,谢谢您夸我,您好好在这儿等着,有事就问问身边的人。现在好人多,都愿意帮忙。” “不懂也没事,别人买什么你跟着买,就对了!”老人语气还很郑重。 严雁觉得这老人淳 朴得可爱,答应了几句就走了。 一路站到终点,下车时双腿如同灌了铅。严雁揉了揉腰,赫然发现路边有家新开的福彩店。 这条街她天天走,都没注意什么时候开的。脑子里猛地闪过医院里那个老人的话,随后她又笑自己白日做梦。 天降横财这种运气,与她可没缘分。 “滴滴——”刺耳的喇叭声在身后响起,一辆送外卖的电瓶车疾驰而过,严雁下意识躲闪,正好就踏上了福彩店的台阶。 玻璃门开着,店面特别小,感觉一张桌子已经几乎占满了店铺。 烫了满头小卷的胖大姐叼着一根烟,眼皮都没抬问她:“买啥?” 严雁卡壳了,她原本没打算的,现在被人一问,感觉不买也不好意思。 她想了想问:“上一个人买的啥?” 胖大姐斜着眼打量她一眼:“双色球。” “给我,买个一,一样的。”严燕试探着说。 胖大姐鼻子喷出一股烟:“啥一样的,一样都是双色球,还是一样的号码?” 严燕觉得尴尬极了,胖大姐大约明白她是第一次来,于是抬起眼皮给她讲了几句双色球的规则。 严燕晕头晕脑的说:“那就,买两注双色球,号码……随机。” 这天到了店里,店长说有一批新的宣传物料,需要当做赠品发出去。 结账时让大家记着放进包装袋,并提醒顾客有赠品。其实就是一张新品预告卡券,凭券可以享折扣。 严雁精力不集中,好几次不是忘记放卡券,就是忘了口头提醒。下班后简直累得直不起腰,她去更衣室换衣服,突然想起自己买的彩票。 胖大姐说今天九点半开奖,现在都十点一刻了。 严燕拿出手机搜索半天,又从制服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掏出奖券对照着看。 可惜,一个号码都没中。 对了,她买了两注不一样的,另一张呢? 严燕低头四处寻找,终归没找到另一张,她甚至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弄丢的。 或许掉在从福彩店到蛋糕店的路上,也可能中午交班前换衣服时就掉了,被打扫卫生的同事当废纸扫走了。 严雁自嘲地笑笑:果然,白日梦是没有的,还是踏实工作,多打几份工吧! * “滴滴——”喇叭声哔哔响,彭鑫一拧油门,在人行道尽头拐弯。 “没长眼啊!”差点碰到人,彭鑫张口就骂,吓得他紧急刹车。 今天运气不怎么好,白天没几个单,好不容易天黑前接了这单送蛋糕,这下估计“凶多吉少”了。 “怎么走路的,大晚上站在阴影里吓唬人,你想碰瓷啊?”彭鑫深知人都是欺软怕硬,他不想被人拿捏,习惯了恶人先告状。 第48章 对方果然连连道歉,说自己是盲人。 彭鑫看他年纪轻轻又是瞎子,而且打扮的就很穷酸,感觉十分晦气,恶狠狠道:“赔钱!我货都弄坏了,给人家送不了,要重买。” 大约是因为很怕他,瞎子乖乖赔了二百块。 彭鑫离开时,就听瞎子说:“大哥,你今天有意外之财。” 彭鑫嗤笑:“你这点儿钱就够我给人家重新买货,算什么意外之财。” 瞎子摇摇头:“有的,有的。”说着用手里的盲杖点点路面,继续向前走了。 “神经病……”彭鑫暗骂一声,重新跨上车,手机铃声响起,是老婆打来的。 “你是不是忘了辰宝要吃蛋糕的事?他一直在家等着不肯睡。” 彭鑫烦躁地说:“知道知道,已经买了,等会儿你到楼下取。” 他打开置物箱里客人要送的蛋糕,果然已经撞到边缘,上面的奶油倾斜,糊了半盒子。 彭鑫记起来是在“幸福里蛋糕坊”门前接的单,那客人就是从“幸福里”那家店买的。 不知道为什么不直接下外卖单,居然买出来再在门口找跑腿,真是多此一举闲得慌。 彭鑫一边吐槽,一边返回到“幸福里”。他从保鲜袋里取出小票,确定了蛋糕款式,随后进店买了份一模一样的。 结账时,那个收银员心不在焉的,被他喊了一嗓子才回过神,低头在柜台下找打包的袋子又鼓捣半天,搞得他都不耐烦了。 买完蛋糕出来,他打开新蛋糕的袋子,想替换两张小票,毕竟上面有购买时间,万一客户是个挑剔鬼呢。 然而随着小票,他居然摸出来一张折了两折的双色球奖券。扫了眼日期是今天的,号码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规律,估计是随机选的。 她想起店员把蛋糕袋子递给他时说的那句:“有赠品,请小心。” 蛋糕店把奖券当赠品,这事他在网上看到过,没想到一家老牌蛋糕店也这样搞噱头。 他撇撇嘴,把奖券和旧的小票一起放进去。 一张几块钱的奖券而已,他不稀罕据为己有,平台奖惩机制可不是吃干饭的,万一被发现得不偿失。 不过,刚才那个瞎子说他今天有意外之财,那么他待会儿去照这个号码再买一注,说不定就中了呢。 彭鑫一路狂飙到了自己小区门口,黄晶晶已经等着了。他把那个摔过的蛋糕递过去,又飞快地轰着油门离开。 黄晶晶把辰宝看的比眼珠子还珍贵,要星星不给月亮,他今天要是没把蛋糕买回去,这娘俩还不知道要闹什么幺蛾子。 反正他给黄晶晶了,等她打开看是摔烂的发脾气,自己完全可以怪她没拿好。 幸好送货的地方和他家方向一致,路上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听过那个地方。 黄晶晶不是有个嫁了有钱人的姐姐么,他听黄晶晶说过,就住这个小区,不过他没来过,不清楚是哪一栋。 终于在九点十分送到指定地址,他看到收货人居然翻墙取蛋糕,心里又感叹了一把:有钱人这日子也不容易,回去可以用这个笑话笑话黄晶晶那个姐姐。 嫁了有钱人又怎么样,有些有钱人吃个蛋糕还鬼鬼祟祟的。 不过没等他回到家,黄晶晶一个电话打来,说辰宝吃蛋糕过敏了,全身都是红疹。 彭鑫急匆匆赶回家,夫妻俩又是给孩子喂水喂药,又是烧艾草水擦洗,忙活到凌晨,辰宝的疹子才消退。 不出意外,黄晶晶对他又是一顿吵闹加控诉,他头疼的厉害,抱着被子去睡客厅。 躺下时他脑子里迷迷糊糊有个念头,原本还打算做一件什么事的,好像忘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他半死不活地跑了几单任务,眼皮突突跳,瞥见路边的福彩店,突然就想起了昨天计划买彩票的事。 可惜,昨晚已经开过奖了。 他走到福彩店门口张望,看到墙上张贴的表格里,赫然写着昨天的中奖号码。 没过几秒,一股热血涌上了彭鑫的脑袋,他感觉自己全身轻若羽毛,似乎飘上了云端。 但很快他的心又急剧下坠,扯得生疼。 他昨天见过的那张奖券,居然中了大奖,奖金近乎千万,而他,没有跟着买。 因为辰宝过敏,他赶着回去,把买彩票的事耽搁了。 愤怒和不甘充斥全身,福彩店老板都被他狰狞的样子吓到了,起身防备地盯着他。 彭鑫转身骑车,几乎是狂飙着回到家。 他没头没脑地对黄晶晶动了手。个中缘由他没法解释,但就是恨这个女人,都怪她,要自己赶着给孩子送蛋糕。 吃什么破蛋糕!什么破孩子吃个破蛋糕还过敏! 否则,否则他现在就是千万富翁了。明明昨天那位大师说过的,他会有意外之财! 夫妻俩打累了,黄晶晶哭着问他到底发什么疯, 彭鑫气若游丝地哼哼:“昨天,本来有张彩票应该是我的……是我的……中了好多钱,现在没了……” 黄晶晶听不懂,彭鑫气急败坏的说:“我昨天有张彩票,但是你催催催,害我把彩票弄丢了。” “丢在那里?”黄晶晶问。 “鑫湖小区11号,我去送货的别墅里……” 彭鑫想着那张彩票,如果当时自己拿了就好了,那本应该就是自己的啊! “这地方,不是周禾家吗?”黄晶晶疑惑地问:“她买的啥?” 是周禾家?彭鑫死鱼般的眼睛里亮起狂热的光点,他想:是我的!果然还是我的! 看来昨晚撞到的那位不是瞎子,是名副其实的神算啊! 彭鑫眯起眼睛,想起债主放话说这个月底还不上钱一定卸了他两条腿,而现在,谁卸谁的腿还不一定呢! 他仿佛看见千万大奖朝他招手,看见自己把钱拍在那群狐朋狗友面前收获一片惊叹,看见自己还掉区区几十万债款后住大房子开豪车的样子。 他的人生,就要好起来了! 作者的话 东坡柚 作者 昨天 始于星期一,终于星期一,这本书至此全文结束(如果后面还会有更新提示应该是修改错别字),也算和书名呼应上了。非常感谢每一位读者,希望大家看得还算愉快,也希望小伙伴们可以不吝给予评论评分以及书评(自我怀疑的作者太需要肯定和鼓励了)每次看到大家“啊啊啊啊”我都觉得好可爱,是不是也侧面说明这本书还有点意思?总之,下个故事再见,千万别忘了我呀!感恩,比心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