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往冬反》 第1章 [现代情感] 《春往冬反》作者：车位已满【完结+番外】 简介： 李瑞冬人生第一次翘正课，因为天气很好，还有赵佳安说她想吃冰棍。 她一边撕冰棍纸一边问：“你不怕被崔主任骂啊？” 他摇头说：“不怕。” 没关系，反正快放暑假了。再不请她吃冰棍，她又要不记得他了。 第1章 ☆、01扫雪 李瑞冬还在扫雪。 其实这种天气扫雪没什么意义，鹅毛似的雪片一个劲往下落，刚扫干净的地面很快就又铺了一层。 实际上，像他一样来扫雪的人也没有很多，高一4班卫生区只来了他一个，隔壁高一3班有两个女生在扫，高一2班有一个，高一1班门外白茫茫一片，压根没有人来。 临近傍晚，气温下降得厉害。 教学楼一楼的四个班级亮着灯，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窗玻璃凝着厚重的水雾。 今年这场雪下得格外大。 高一的孩子们疯狂喜欢打雪仗，他们喜欢把雪踩成结结实实的冰面，闲来没事在上面溜冰。 要不是上周教导主任路过高一4班门口狠狠摔了一跤，也不会有现在的扫雪行动，赶上临舟中学的对口班级互助月，李瑞冬的值日刚好排在这个月的第一周，以上，就是高二4班的李瑞冬扛着扫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按照高二4班的值日安排，扫雪小组本来有三个人，但是另外两个没有来。 李瑞冬跟他们不熟，不过高一4班的卫生区不算大，他索性全都扫了。 高一和高二教学楼离得很远，雪下得大，重新跑回去喊人不太划算。傍晚最后一节自由活动课，除了值日生、竞赛生之外都在教室埋头学习，要他打破安静当众喊人，太引人注目了，他最好不要那样做。 口鼻呼出的热雾消融在夜色里，李瑞冬低着头扫雪，前额发梢挂了一层白霜。 在手彻底冻僵之前，他把卫生区的积雪清扫干净，高一4班前后门紧闭着，他轻轻推开教室后门，握着扫帚弯下身子。 “我来还扫帚，麻烦叫一下你们班的卫生委员。” 坐在后门旁边的男生看了看他，用两秒钟消化完他的话，然后扭头喊了一声：“周启！” 声音不大不小，自习课气氛被打破，班里零零星星有人好奇回头，李瑞冬下意识回避那些视线，教室里靠窗站起一个男生，他盖好笔帽，朝后门远远望了一眼，随即两手撑着前后桌，屈腿腾空，从他同桌后背上方轻巧地跳出来。 周启接过扫帚，视线下落，看见李瑞冬脚边的垃圾桶。 每个教室标配的大号塑料垃圾桶，里面堆着大半桶积雪，是李瑞冬刚刚扫的，为了校园美观，卫生部要求各班清扫的积雪要倒在指定的倾倒点，周启转身把扫帚放在墙角，说：“学长，我跟你一起去倒吧。” 李瑞冬说不用，周启已经把垃圾桶一侧的把手提起来：“不不，太重了，还是一起。” 雪还在下，不过比刚才小些了。李瑞冬和周启一左一右穿过校园，抬着垃圾桶朝倾倒点走过去。 倾倒点设置在食堂旁边，他们倒完积雪往回走。走到一半，下课铃响了，学生冲开教室前后门，群魔乱舞地朝这边狂奔过来。 原本静谧的校园突然变得很嘈杂，周启感叹道：“今天抢不上饭了。” 李瑞冬说：“我去放桶，你可以去抢饭。” “算了，没带饭卡。”周启想了想，“今天作业好多，不吃了。” 李瑞冬看了他一眼。 清爽利落的男生，瘦高个头，性格很开朗。 其实他们之前见过一面，不过周启应该已经不记得了，高一入学军训的时候，对口学长带班，他们打过一场篮球赛，比赛倒计时最后，李瑞冬变向过人把球传过去，周启精准配合接住，跳起来投进了三分。 不到一秒钟的绝杀翻盘，此起彼伏喝彩声里，周启越过人群，给他扔过来一瓶水。李瑞冬接住水，转身又走回人群里，这是他跟周启的全部交集。 身旁学生越来越多了，他们逆着人流走回去。 周启目视前方，忽然好像看到什么，被逗乐似的，很突兀地笑了一声：“那两个，我们班的。” 李瑞冬循着他视线看过去，细碎雪天里，对面两个女生手挽着手，一边兴奋讲话一边朝这边跑。一个长发，一个短发，短发是个娃娃头，发质很软，跑起来发丝扑闪着，像一只浮动的水母。 周启盯着她直乐，她一心聊八卦，完全没看到周启。 跑到眼前，周启想喊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猝不及防，她就左脚绊右脚，扑通一声趴在李瑞冬面前。 塑胶路面不属于班级卫生区，这里是学校清洁工负责打扫的。 刚才李瑞冬扫雪的时候，清洁工也在同步清扫这里，他们把路面铲得很干净，无冰无雪，也不滑，照理说并不容易摔倒，但她趴得完全没有征兆。 李瑞冬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弯了弯腰，还在犹豫要不要扶她，周启已经叹为观止地伸手：“赵佳安，你平地也能摔啊？” 周启握住赵佳安的右手腕，刚一用力，赵佳安突然尖叫起来：“啊！疼疼疼！别动……我好像骨折了！” 周启脸色一变，立刻松手蹲下：“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啊，”赵佳安苦着脸，声音颤抖，疼得嘴唇发白，“还有脚，哎呦，我脚好像也崴了……” 周启一下子慌了。 “左手有事吗？能站起来吗？”他迅速把住赵佳安的左臂，抬头看向旁边的女生，“冯诗，你扶她一下，我背她去医务室。” 赵佳安哀嚎个不停，周启背对赵佳安蹲着，冯诗手忙脚乱把她弄到周启身上。 周启动作很麻利，借力把人往上送了一送，抓住赵佳安的腿弯就往医务室跑，跑出两步，才忽然想起旁边的李瑞冬，他回过头说：“学长，这个垃圾桶……” “你去吧，我帮你送回教室。”李瑞冬说。 天彻底黑了。 李瑞冬提着轻飘飘的垃圾桶回到高一4班，教室门窗四敞大开， 班里没有人。 冷风穿堂，他走进去，把垃圾桶放在教室后墙角，抬头看见后墙黑板报，绚烂灵动的笔触颜色，画着满墙瀑布似的紫藤花。 黑板报左下角写着画报人的名字，高一4班赵佳安。李瑞冬注视一阵，扭头忽然又望见教室前黑板，黑板上密密麻麻字迹，写着今日课表和各科作业，上方一行粗体大字格外醒目—— 早读严重迟到：赵佳安。 没有缘由地，李瑞冬视线一顿，笑了一声。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4-23 欢迎大家阅读，首日更新1w字，今天8点整、10点整、18点整、20点整分别还会有更新。《春往冬反》是一篇男暗恋校园文，含幻想设定，非典型he结局，章字2k左右隔日更。有任何疑问或者建议欢迎随时评论，我都会看，不涉及重要剧透的都会回复。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2章 ☆、02晚自习 李瑞冬从食堂回到教室，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6分钟。 他侧身避开走廊经过的同学，推开教室后门，径直朝窗边的位置走过去。 高二4班总共有65名学生，八排八列，李瑞冬是独自坐在教室角落的那一个。 他不近视，个头也不矮，坐在最后一排倒是没什么不方便，只是偶尔课代表数漏了试卷，传到他这里就刚好没有了，或者课堂上要求“同桌讨论”或者“四人一组”的时候，他没有同桌，也没有组员。 起初李瑞冬不坐在这儿的，是有次月考，班主任承诺考完按照成绩排名选位置，那次考试李瑞冬破天荒考了班级第一，他选在这里，之后就再也没变过了。 除了那次，他也没再考过第一名。 左手旁的窗户始终开着一道缝，冬季流感爆发，班里发烧咳嗽不少，班主任要求时刻保持空气通畅。 北风从窗缝钻进来，李瑞冬冻得有些僵，他低头握拳，把左手凑到唇边呵气取暖，右手翻开今天的数学作业，一笔一笔写下去。 李瑞冬写作业很快，主要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要求不高。 基础题扫一眼题目，稍微算算就选上一个，难题只做第一问，超纲题干脆连题都不读完，就直接在旁边打问号。 不强求完成度，也不需要保证正确率，只要写了就可以。不到半小时，他快速搞定数学作业，开始写生物，同样节奏写完生物作业，又换成英语。 因为扫雪他损失了半节自习课，现在他需要跟班里其他同学拉平作业进度。 晚自习结束时，各科课代表会照例检查作业情况，然后把未完成名单报告给老师，虽然名单只是初筛，最终只要在第二天早读之前把作业写完就可以，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希望自己出现在那个名单上。 第一节晚自习即将下课，李瑞冬揉着脖子望向黑板，作业大概已经写完一半了。 第2章 在下课铃响之前，墙角音箱突然一阵滋啦电流声，广播室里有人拿起话筒：“下面下一个通知，请高二年级各班班长速到学生会办公室开会。” 前排有女生合上作业站起来，是班长于念晴。 在她起身的同时，周围有人在低笑打趣，于念晴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只当没听见似的穿上外套，快步从教室前门出去了。 高三4班的冀川最近在追她，校园八卦流传起来，速度快得像插了翅膀。 冀川是上一届学生会主席，升入高三就卸任了，虽然现在学生会已经没他的事，但是每次学生会喊班长开会，他都从高三楼跑来凑热闹。 这届学生会部长都是冀川曾经的下属，他来办公室，谁也不好说什么。开完例会，冀川回高三楼，顺路把于念晴送到高二楼下，这种情况已经被偶遇了很多次，早就不算什么秘密了。 于念晴经过走廊中窗，李瑞冬抬头看作业，刚好看见她低头走路的身影。 继而下课铃响了，教室像煮沸的汤锅骤然热闹起来，同学们离开座位，聊天说笑、讨论题目或者结伴去厕所，李瑞冬坐着没动，只是扭头看夜空悬挂的月亮。 晚自习大课间有20分钟，于念晴在第二节晚自习开始之前回到班里。她拿起黑板擦敲了敲讲台桌面，示意同学们安静下去。 “说两件事。” 于念晴语气很平静，公开讲话从来不带私人情绪。 “第一件事，这个月班级互助活动，高二年级负责打扫高一对口班卫生区，高一年级会帮高二对口班绘制后墙板报。明天板报轮换，文艺委员不用安排咱们班同学做板报了，板报责任名单向后顺延。” 于念晴看向文艺委员陈笙，陈笙伸手“ok”表示明白。 于念晴继续说：“第二件事，傍晚崔主任突击检查了高一卫生区，发现今天大部分班级的卫生区都没有出勤打扫。崔主任很生气，警告了卫生部，接下来一周之内每天都会严查。” 政教处主任兼高一年级主任崔恺，上周在高一楼前滑倒的那个，是临舟中学出了名的刻薄变态。 活阎王名声响亮，底下同学倒抽冷气，于念晴话锋一转，突然又说：“但是高一16个班级里，高一4班卫生区是最干净的。今天傍晚雪很大，卫生委员没来，也没人提醒，在这种情况下，咱们班值日生还主动冒雪去打扫了卫生区，真的特别棒。崔主任特别表扬咱们班，给咱们班加了团体分。感谢今天的扫雪小组，我建议大家一起为他们鼓个掌。” 教室前面开始稀稀落落响起掌声，传到后面，李瑞冬也跟着鼓了两下。 多数人一边鼓掌，一边四下扭头张望，于念晴没说今天的值日生具体是谁，他们茫然好奇，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给什么人鼓掌。 轻微攒动的人头里，有两颗脑袋很明确地回头看过来，他们脸上带着茫然惊讶，那是本来该跟李瑞冬一起扫雪的组员。 于念晴从讲台下来，离第二节晚自习还有不到两分钟，孙奇和刘兆远迅速溜到后面，给李瑞冬连连道歉：“我们 看雪下得那么大，还以为不用扫了，没想到你自己去了。真不好意思，对不起啊。” 李瑞冬摇头说没关系，刘兆远说：“这样吧，下次值日你就不用来了，我帮你做。” 孙奇说：“明早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李瑞冬说：“不用了，谢谢。” “别啊，这让我们多不好意思……” “卫生区很小，顺手的事。”李瑞冬看着他们，“真的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 他的态度平和而坚决，他们僵持不下，最后孙奇和刘兆远没办法，满怀惭愧地妥协了。 铃响了，他们转身回座位，李瑞冬拿起中性笔，听见刘兆远边走边嘀咕：“哎，他叫什么来着？” “李什么冬……？”孙奇小声回答，“我也记不清了，回头看看座次表吧。” 李瑞冬垂眸写题，无动于衷。 李瑞冬有个秘密，他需要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普通，最好普通到谁都不记得他。 因为他会永远留在十七岁。 第3章 ☆、03生日 李瑞冬在晚自习结束之前顺利赶完作业，课代表仔细检查他的试卷和练习册，没有记他的名字。 原本他写理科作业很快，偏偏今晚文科作业多一些，好在总算是应付完了。 李瑞冬揉着酸疼的手腕起身，背着书包走出教室。 李瑞冬的作业都写完了，他也不需要复习。 他的书包轻瘪瘪的，里面什么都没有，但是快期末了，同学们都会背着资料回家复习，他不想显得太另类，于是他也象征性地背着。 雪停了，深夜的空气冰冷而洁净。 李瑞冬跟着人群走出教学楼，经过高一楼时，他扭头望了一眼。 果然扫雪真的没什么意义，扫完了又接着下，高一4班的卫生区现在又是一片白了。 因为自己摔倒，就天天盯着人扫雪，连大雪天也要严查扫雪情况，崔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又偏执。 李瑞冬鼻子冻得有些麻，他收回视线，低头把鼻尖埋进外套衣领里。 深夜十点四十，马路上公交车已经很少了，学校离家不算太远，他抄着衣兜，踏着积雪走回去。 运动鞋底将雪踩得咯吱脆响，身后人群喧笑声越来越淡，直到再也听不清楚。 李瑞冬走进巷子，转角处有家蛋糕店还在营业，灯箱喷绘布已经老旧得裂口了，铁质骨架向外渗出暗红锈迹，孤零零的电灯在屋檐下摇晃着。 李瑞冬迈上台阶，推门走进去：“请问，还有蛋糕吗？” 从蛋糕店出来，夜更深了，李瑞冬提着蛋糕，风吹得塑料袋抖动发响。 巷子里静得出奇，仿佛这个世界除他之外再没有别的生命，太冷了，他加快步子回家，拐进第二个巷口，依稀听见前面有人在说话。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冀川……你别碰我！” 李瑞冬停顿抬眼，循声看过去。 熟悉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巷口的电灯很昏暗，冀川撑手扶墙，把一个人困在怀里。 两秒钟的犹豫，李瑞冬提声问道：“于念晴？” 冀川静了一瞬，随即不耐烦地“啧”一声，冷眼扭头瞪过来。 应该是于念晴，无论从声音还是轮廓，都能辨认出是她，但她站在阴影里一直不说话。 李瑞冬皱了皱眉，抬脚朝她走过去：“你怎么了？” 没等于念晴出声，冀川手腕一扯，已经侧身把她挡住：“谈恋爱，碍你事了？” 李瑞冬没理他。 他一步步走到冀川面前，走近了，于念晴突然挣脱冀川的手，跑到李瑞冬身边。冀川手里一空，骂了一句：“你谁啊？” “她同学。”李瑞冬回答完，冷冷看着他，“你是瞎了，看不出来她不喜欢你吗？” 雪花轻轻的，于念晴低着眼，忽然抽了下鼻子。 冀川脸色阴沉下去，接着脏话连篇骂起来，李瑞冬侧身挡住于念晴，觉得自己也应该骂几句才有气势，但他不会讲脏话，憋了半天，干脆转身问她：“你喜欢他吗？” 于念晴说：“不喜欢。” 李瑞冬重新看向冀川：“听见没有？” 冀川骂他多管闲事，他想把于念晴硬拽过去，但李瑞冬把她挡得很严实。 冀川被惹火了，猝不及防地，他突然朝李瑞冬出拳，李瑞冬身体一晃，却好像早有预料，拳头擦过脸颊，他很轻易地侧头躲过，接着反手捏住冀川的手臂。 “要打架，我也能打。”李瑞冬用了狠劲，捏得指节发白，“不过现在离体考还剩不到四个月，今晚你骨折了，我不负责。” 手臂传来尖锐的痛意，冀川有些错愕，眯眼盯着李瑞冬：“你认识我？” 说不上什么感觉，冀川觉得李瑞冬特别眼生，甚至眼生得有些诡异。 这学校就那么大，他每天在学校里乱逛，又经常去高二楼找于念晴，李瑞冬既然是于念晴的同班同学，那他们总该偶然见过几次，甚至照理来说，他们应该经常遇见才对——但他真的对这张脸毫无印象。 莫名其妙，冀川心里有点发毛。这时听见李瑞冬回答：“不认识，听说的。” 冀川哼了一声。 李瑞冬不矮。冀川自己就不算矮，李瑞冬面对面跟他齐平，甚至好像比他还高了一两公分。 他也不弱，从发力姿势就能看出来，握力大、爆发力强，反应快得惊人，冀川暗暗衡量一番，最终，他扯起嘴角笑了笑：“不是哥们，我跟她开个玩笑，也没必要这样吧？” “把她都弄哭了，你管这叫开玩笑？” “不是，她哪哭……” “以后别来找她了。”李瑞冬打断他，“现在，走。” 冀川侧眼瞥向于念晴，半晌，他似笑非笑“嗤”了一声，认怂扭头走了。 第3章 人影在暗巷缩小，直到彻底消失不见，李瑞冬转过身，于念晴垂眼看着别处，没有跟他对视。 “没事了。”李瑞冬说。 于念晴点头，“嗯”了一声：“谢谢。” 李瑞冬不太会说话，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了看四周，又问：“很晚了 ，你怎么回家？” “我家就在前面，再过两个路口就是了。”于念晴回答。 李瑞冬想了想。 “我家也在前面。顺路，一起走吧。” 他们并排穿行过巷子，李瑞冬跟她相隔一人半的距离，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于念晴情绪很低落，李瑞冬也就没多做声，陪她走到楼下，原来是附近单位的职工宿舍，他朝四周又看了看，确认冀川没再跟过来，于是他跟于念晴道别，提着蛋糕独自走回家去。 李瑞冬也住职工宿舍，不过他家跟于念晴不是一个单位，中间隔了两条街。 破败老旧的单位分配房，灰突突藏匿在发展中的城市里，楼道挤窄堆满杂物，李瑞冬把门拉开，铁门生锈变形了，他用了不少力气，也发出不小声音。 家里黑着，家里没有人。 /：. 李瑞冬伸手摸开灯，把装蛋糕的塑料袋放在茶几上，去卧室里找火柴。 火柴擦亮，李瑞冬眼底闪烁过一阵火光。他点燃蜡烛，融热的蜡液顺着蜡烛慢慢淌下去，他静静望着跳动的火苗。 “生日快乐。”他说。 这是李瑞冬的第五个十七岁。 第4章 ☆、04蛋糕 蜡烛被吹灭了，烟雾在空气里蜷曲消散，李瑞冬闻见烛芯燃烧的焦糊味。 那是一块很普通的裱花奶油蛋糕，没有时髦的巧克力插片，也没有水果夹层，仅仅只是奶油蛋糕而已。 李瑞冬在那家蛋糕店买过很多次蛋糕，一方面是因为回家顺路。 店老板年纪很大了，苍老的大脑里似乎只剩下这种古早奶油蛋糕的制作步骤，李瑞冬第一次买她蛋糕的时候，她一边戴着花镜记账，一边问他今年多少岁，他如实回答“十七岁”，老板摘下眼镜，颤巍巍笑着打量他：“十七岁啊，真好。” 第二年去买蛋糕，李瑞冬还是十七岁。 城市缓慢发展，城中村的变化微乎其微，大概蛋糕店收入微薄，一年来也没有过装潢改动，依然是晚自习后的深夜，李瑞冬站在玻璃柜台前低头付账，墙上的老式钟表依然慢了三分钟，一切跟一年前没有区别。 店老板已经不记得他了，不过她的习惯没改，她戴着花镜记账，随口问他：“孩子，今年多少岁啦？” 他犹豫了那么一瞬，还是回答：“十七岁。” 她慢慢摘下眼镜，端详着他。 “十七岁啊……”良久，她和蔼微笑道，“真好。” 甜腻的奶油糊住喉咙，李瑞冬吞咽着，无声压了压眼皮。 视野昏暗下去，如同被覆上一层淡黑薄膜，他继续吃着蛋糕，目睹那些星亮般的圆点从深处一个个漂浮起来，蓝色脉络慢慢舒展开，像在淡黑底色上叠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李瑞冬一直不确定这算不算是一种系统，还是说它仅仅只是一种特异功能。 如果是系统，那它应该不是一个人机友好的系统，它没有新手教程，没有图鉴注释，甚至都没有常规的语音播报，除了最开始告诉他的那句“接下来，您将永远留在十七岁”，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系统都没再说过第二句话。 起初李瑞冬无意间触发脉络网，他愣愣看了很久，甚至不知道怎么关掉这东西。 像被一副透光率极低的墨镜遮住视野，他无法适应、没法出门，他跟班主任请了假，眼前覆着黑膜独自生活了两天才硬生生摸索到退出界面的办法。 视野里那些彩色圆点始终忽亮忽暗，晃得他头疼眼晕，闭上眼睛也还能看到。等他终于关掉那些东西，精神已经疲惫得濒临极限，他累得倒头就睡，又睡了两天才回到学校继续上课。 至于那些彩色圆点的含义，李瑞冬用了半年时间才慢慢猜想明白，那是有关于他人对他的记忆。 脉络网最中央的黑色空洞代表他自己，其他圆点散发纵横交织的脉络，代表与他有过交集的人。 圆点颜色代表他人对他记忆的深浅，蓝色最浅，其次是绿色、黄色、橙色和红色。 在他得到这些规律之后，系统也终于肯开金口告诉他，他拥有编辑别人记忆的特殊能力，每年新学期开始之前，他需要清除掉上届同学对他的记忆，并且把自己的存在嵌进新同学的记忆里。 因为他永远都在高二4班。 上届同学不应该记得他，而新同学应该早在一年之前就认识他，这就是他编辑记忆的底层逻辑。 但是—— “记忆编辑非常消耗精神。经过系统测算，您的精神数值较低，无法承受一次性全年编辑，因此建议您每半年进行一次集中编辑。每学期内，a级人脉点总数建议不超过2，b级人脉点总数建议不超过10，否则您会在编辑记忆时累死。” 人脉点？大概指的是那些圆点了。什么a级、b级，也不说清楚，果然不是个很人性化的系统。 不过李瑞冬有基本的逻辑分析能力，那些圆点总共有五种颜色，他猜想应该分别对应从a到e五种等级。既然建议的a级点数最少，那就说明红色圆点危险性最高，但居然还能危险到累死的程度？这是什么奇怪的死亡游戏，可他又没签过协议，他同意开始了吗？ “我为什么要照你说的做？”李瑞冬好像在问空气，他不知道自己在问谁，“如果我不呢？” “那您会死。” “我为什么会被困在十七岁？”他又问。 “您问得太多了。知道太多也会死。” 李瑞冬没话可说了。 “请注意——”系统声音冰冷，机械而客观地提示。 “第一，请您维持正常的学业活动，禁止为逃避被记忆而辍学，禁止频繁编辑他人记忆；第二，请您遵纪守法，禁止利用记忆编辑能力泄愤谋私，比如杀人、放火、抢银行；第三，禁止向任何人透露此事。否则……” “知道了，”李瑞冬望着空气，淡淡打断它，“否则，我就会死。” 说的还真对，第一年他差点就累死了。 不过那不怪他，谁让系统告诉他这些的时候，一学期已经过去一大半，他才刚考了班级 第一名，还在校级篮球赛事拿了最佳新人奖，打开脉络网一看，黑膜上赫然飘着四五个红点，周围区域也都是橙黄一片，早就超过临界值了。 人落到横竖是死的境地，就会忍不住怀疑一切的真实性，何况是这种听起来就很离谱的所谓“系统”。 李瑞冬不知道怎么快速降低别人对他的记忆，问系统也得不到回应，反正已经超标了，后来他就干脆破罐破摔。 直到学期结束，系统果真强制提取他的精力用于记忆编辑。 他被瞬间抽干精神，死去活来折腾了十来分钟，见阎王之前，系统突然又捞了他一把，它说看见没有？这就是无视系统规则的后果。 “您已触发强制编辑事件，鉴于您的编辑经验较少，本次触发为体验试用，不消耗次数，并由系统承担超额精神。”系统提示道，“请注意，当前您剩余强制编辑次数为1，强制编辑是您保命的底牌，系统将在人脉点等级达到上限时为您自动触发。强制编辑次数使用完后，系统将不再保障您的生命安全。人脉点等级瞬息万变，请务必合理安排您的人际关系。” 叮—— 李瑞冬大汗淋漓睁开眼，冰冷指尖缓慢回温，他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从静止重新跳动起来。 一下，两下，孤寂得像空谷传声，系统声音又消失了，像他做了一场梦，他吃力地压下眼皮，眼前再次暗下去，他再次看见那层淡黑薄膜和蓝色的脉络网。 人脉点分散在视野里，清冷漂亮的蓝色，像一片会呼吸的星空。 他曾经红橙辉映、如霞光似的脉络网被系统重置了，他被人遗忘，真的留在了十七岁。 第5章 ☆、05猪肉煎饼 人很容易被一些规则驯化，尤其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 十七岁的第二年，李瑞冬总结出更多关于人脉点的颜色规律，那些对他止于“知道名字和长相”的人，会在那片脉络网里呈绿色，如果连续几天都发生交谈，绿色大概率就会慢慢变成黄色。 橙色代表关注和在意，红色大概代表亲密友谊。 在系统告诉李瑞冬那些规则之前，他在学业和人际关系上从来没收敛过，他人缘好、朋友多，成绩也不赖，他打过很多场篮球比赛，那时候很多人都知道他——这就是他差点累死的原因。 十七岁的第二年，李瑞冬开始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普通。 他坐在教室后角，沉默寡言，尽量避免跟人交流，他试着去模仿其他同学的学习节奏，老老实实的，不再翘掉自习课的最后10分钟去打球或者抢饭，也不再起早贪黑要考什么第一名。 第4章 压轴题他不再写了，这样他的成绩就可以稳定在正态分布最中间的68%。他不再超额完成作业，不再渴望被当众表扬，旁人追逐优越感，是因为优越往往预示着光明的未来，但是他不一样。 优秀光环对他来说没什么用，他也不会有未来。说来说去，还是保命要紧。 李瑞冬很少在人际关系上节外生枝，毕竟即便认识了，他们对他的记忆最多也只有一年。 一年之后，新学期开始的时候，他们会在被编辑记忆的瞬间彻底忘记他，对他来说，清除记忆就像删掉数据一样轻易简单，任何相识都没有意义，只是徒增编辑的成本。 不过今晚于念晴是个例外。 许多原因在一瞬间促成决定，不过最首要的原因，应该还是这半年李瑞冬一直比较低调。现在高二上学期快结束了，他脉络网里的红点数一直为零，所以他有充足的剩余精力去承担额外的编辑任务。 加上当时情况太紧急，以他对冀川为人的了解，没法做到袖手旁观。于念晴是个很好的女生，她温和友善、优秀上进……但即便她没有这些品质，李瑞冬依然会在巷口停下。 淡黑薄膜覆盖视野，李瑞冬注视着代表于念晴的那颗圆点。 果然它的颜色变亮了，变得微微有些偏橙，不过还好，这颗圆点本来就是黄色的，从一开学，别人的圆点都还呈蓝绿色的时候，于念晴就已经是黄色的了。 她是一位负责任的班长，她无差别地留意班里的每一位同学。 其中包括他。 李瑞冬犹豫了两分钟，他在考虑，要不要今晚就编辑掉于念晴的记忆。 记忆编辑没有固定的时间，虽然系统建议是在每学期结束后集中进行，但其实只要不频繁得太离谱，随时编辑都可以，那样做的优点是能及时抑制某些深刻记忆的二次发酵，缺点则是一旦出现编辑遗漏，就会造成相关人物的记忆混乱。 记忆混乱是不被允许出现的，届时系统会强制介入，辅助李瑞冬摆平。 系统从来不倒贴精力，只会从李瑞冬脑中提取大量超额精神用来打补丁，这系统黑得很，边打补丁边吃回扣，超额程度堪比放高利贷，到头来细算一下成本，没准比任由那些人脉点发酵变红还亏，所以李瑞冬很少冒险，基本都是按部就班。 今晚的事李瑞冬倒是有把握，毕竟相关人物不多，他只需要把于念晴和冀川今晚对他的记忆同时编辑掉就不会造成混乱。 但这似乎又是个死命题，如果冀川忘记今晚的事，那他就还会继续骚扰于念晴，李瑞冬的露面变得意义不大，一夜回到解放前，还白白消耗他一些精神成本。 蛋糕吃完，李瑞冬眼皮一压，关掉了脉络网。 还是放寒假再说吧，他想。等学期结束，本来也是他该集中编辑的时间，现在离期末考试只剩不到两周了，他的脉络网里没有红点，总体来说还算可控。 十来天时间，应该成不了什么气候。 雪下了一夜，次日天晴了，李瑞冬骑了车。 才下的雪面粗糙好骑，骑慢些也总比走路快，清晨六点，冬日的天还是黑的，他在学校附近停下，在路口摊位买早餐。 煤气炉腾起的热气把空间扭曲变形，路灯光线静静洒下来。 李瑞冬抄着衣兜等饭，在扭曲的热气里看见从公交车跳下来的赵佳安。 赵佳安穿着圆厚圆厚的 羽绒服，戴着围巾和耳套，整个人像只白色的包子。 她右手腕打着石膏，没记错的话，她右手骨折了，脚也崴了一只，李瑞冬看着她单脚从公交车跳下来，下意识皱了皱眉，这么滑的雪地，亏她还真敢跳，万一又摔了，右手怎么样另说，另一只好脚八成也得崴了。 她一瘸一拐跳了过来，李瑞冬忽然记起她水母似的头发，不过她现在戴着毛线帽。 来到早餐摊，她隔着锅炉轰鸣，探着身子大声说：“老板，我要两个猪肉煎饼，多放香菜和辣椒！” “豆浆还是要甜的？”老板问。 “嗯！甜豆浆，不要加热哦！” “知道，知道……” 她是常客？李瑞冬想。但他也是，怎么之前没见过她？ 正想着，老板问了：“今天这么早啊？” 李瑞冬福至心灵，想起来了—— 早读严重迟到，赵佳安。 “是呀，今天学校有事，得早点到。”赵佳安围巾挡住了半张脸，她伸手拨下来，慢慢呼吸周围的冷空气，“咦……学长？” 李瑞冬抬眼看过去，他们一个站在早餐摊内侧，一个站在外侧，中间隔着热腾的炉火。 看见她正脸的瞬间，李瑞冬愣了一愣，他后知后觉，天色这么暗，她又裹得这么严实，但刚才他却一眼就认出了她，明明他们昨天才第一次见面。 而她居然也能认出他来。 难道昨天摔得那么严重，仓促之间还记住了他的样子？还是说这学期一开始，他作为学长军训带班的时候，她就记住他了？ 李瑞冬跟赵佳安的交集非常少。她如果认识他，那么这是仅有的两种可能性。 可是奇怪……明明她的圆点昨晚还是蓝色。 蓝色代表她对李瑞冬毫无印象，无论如何，都不应该。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4-24 首日1w字到此为止就更完啦。因为全文篇幅比较短，为了能撑满整个赛程，接下来就要隔日更了。不过如果将来全文超过了50章，也会出现一段时间的日更。《春往冬反》虽然分类在幻想组，但内核还是言情，关键设定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了，希望它没有太复杂。如果觉得不好理解，后面章节也会再慢慢补充一些说明。再次，感谢各位光临~ 第6章 ☆、06春往冬反 足足十来秒钟，李瑞冬陷入沉默，没有说话。 直到早餐摊老板拿胳膊肘戳他，他回过神，赵佳安歪头纳闷，在他眼前轻轻挥手：“学长？” 李瑞冬“哦”了一声。 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望向她打着石膏的右手，问：“你手怎么样了？” “骨折啦，脚也崴了。”赵佳安莫名很兴奋，“不用跑操，不用写作业，而且，我还可以光明正大迟到。” 早餐摊老板忽然“哧”地笑了一声，李瑞冬看着赵佳安，静默半晌，也跟着笑了。 三份猪肉煎饼做好，两份递给赵佳安，一份给了李瑞冬，天太冷了，李瑞冬把煎饼放在书包里保温，拉好拉链刚要走，赵佳安又喊他：“学长。” 李瑞冬刹车扭头，赵佳安直勾勾盯着他的车后座：“你能带我一段吗？路太滑了，我走路不太方便。” 这会儿她知道路滑了？刚才跳车的时候，谁能看出来她骨折还崴了脚。 李瑞冬本来想拒绝，看看积雪的路面，又看看她的右手，他沉默一阵，还是点头：“上来吧。” 单车后座沉了一沉，随即他腰一紧，赵佳安用左手臂搂住了他。 李瑞冬微微一怔，低头看时，赵佳安也反应过来：“啊。不好意思，我习惯了。” 她迅速松开他的腰，李瑞冬抿唇，觉得有些不自在。转念想到，她右手已经骨折了，要是左手再不抓牢，确实是不太稳当，于是他说：“没关系，抱着吧。安全要紧。” 早餐摊离学校很近，一路上他们没说话，只听见清晨的风声。 临到校门口，赵佳安从后座下来，李瑞冬推车去存放区，自行车存放区在校门西侧，高一教学楼在东北侧，李瑞冬一进门就拐去存车，他独来独往惯了，忘记跟赵佳安道别。 该道别时忘记，弯腰锁车的时候又想起来了。 他记起赵佳安搂他腰，道歉时她说她习惯了——习惯了谁，她男朋友？看她买了两个猪肉煎饼，男朋友也是这学校的吗？ 李瑞冬胡思乱想走神，不过八卦这些没有意义，也跟他没关系。 车轮锁好，他拔下钥匙，沿路走回高二教学楼，清晨六点三十五分，天色亮一些了，他借着路灯压了下眼皮，淡黑薄膜在眼前浮出来，他去确认赵佳安圆点的颜色。 中央偏左，不大不小的一颗人脉点，亮晶晶闪烁着，颜色呈蓝偏绿。 蓝色代表毫无印象，绿色代表知道名字和长相，介于蓝绿之间，那就是有点印象但不多。 这样就合理了，难怪她认得他。 大概昨晚没仔细分辨颜色，看错了，毕竟那时候他主要在考虑于念晴的事，并没有太留意赵佳安。 李瑞冬迈进教室后门，同时关掉了脉络网。 早读六点四十开始，李瑞冬提前两分钟进班，这是大多数同学进班的时间。 在班主任进班之前，他跟大多数同学一样，用两分钟快速解决自己的早餐，然后翻开早读要用的材料，开始反复阅读背诵。 班主任姓林，教语文，按照惯例她前半节早读检查背诵，后半节会讲解昨天的作业。 第5章 背诵材料李瑞冬早就背熟了，作业也没什么问题，起伏交错的背诵声里，他忍不住望着窗外走神，直到教室后门被人“吱呀”推开一条缝，教室骤然安静下去，林慧知出声问：“干什么的？” 李瑞冬望向后门，赵佳安背着一只沉甸甸的帆布包站在那儿，左手提着水粉桶，右手石膏白得很醒目。 “高一4班，来画黑板报。”她说。 林慧知探寻的目光望向班长于念晴，于念晴立刻起身回答：“是有这么个活动，班级互助月，高一帮高二班级画。绘制时间统 一定在早读和午休。” 林慧知“噢”一声，点了点头，多看了赵佳安一眼：“你这手……” “没关系老师，我画画是左撇子。”赵佳安笑眯眯，“您放心吧，我肯定能画好。” 林慧知没再多说什么，她示意背诵继续，于念晴弯腰离开座位，来教室后面给赵佳安帮忙。 她关切了赵佳安几句，赵佳安只说画画需要踩椅子。高二4班没有多余的椅子，于念晴正要去办公室借，李瑞冬忽然说：“用我的吧。” 他随手拎起椅子放到赵佳安脚边，于念晴没来得及制止，赵佳安已经拿着笔踩了上去。 于念晴问李瑞冬：“那你怎么办？” “没事，”李瑞冬说，“有点困，我站一会儿。” 教室里的背诵声没有变化，李瑞冬侧身靠着墙站，手里捏着背诵单页。 后窗依旧开着一道缝，背诵单页被吹得颤动摇晃，读了两行，李瑞冬抬起眼，赵佳安耳侧细软的头发也在晃，他反手背后，无声息地关严窗子。 赵佳安起稿很快，林慧知查完背诵开始讲作业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调颜料准备铺色了。 黑板报主题是平行宇宙，蓝灰科技感色调，搭配一些黑洞和光束元素，李瑞冬瞥了一眼，随手翻开语文作业，昨晚的语文作业是几篇课外文言文翻译，林慧知一边按顺序讲，一边叫人起来回答问题。 大概他靠墙站着太显眼，林慧知万年不爱叫李瑞冬，那天早晨忽然叫了。 “李瑞冬，56页第三题翻译，读一下原文和你的答案。” 李瑞冬站直摆正身子，视线落回作业题上。 “管仲、隰朋从桓公伐孤竹，春往冬反，迷惑失道。管仲曰：‘老马之智可用也。’” 他低头念着，身后窸窣声音停了，赵佳安扭头看着他。他并不知道，继续读道：“管仲、隰朋跟随齐桓公攻打孤竹，春天离开，冬天回来，回来时已经不记得路。管仲说……” 下课铃响了，李瑞冬在铃声里继续念。 直到念完他的答案，林慧知点点头：“还可以，个别字翻译不太准确，课后对照一下答案。请坐。” 他并没有椅子能坐，下意识回头望向赵佳安的方向。后墙黑板报画了一小半，颜料、画笔和帆布包堆在墙角，他的椅子孤零零放在黑板下面。 赵佳安已经走了。 第7章 ☆、07调色盘 窗檐积雪化了，雪水折射阳光，像下了一场细碎绚烂的雨。 临近期末，各学科都在突击复习考试，上午两门主科连堂，除了刷题就是讲作业，灌输强度太大，午休时班里睡倒一片，连一向卷生卷死的学习委员都不学了。 李瑞冬其实没什么困意，但他不想搞特殊，别人都睡，于是他也趴着。 复习周对他来说轻易且无聊，同样的内容学了五年，换汤不换药的习题刷了八百遍，他就算当初学得再烂，水多也该泡倒墙了——更别说很久以前他就已经考过第一名。 眼睛半开一道缝，虚焦的视线分不清落在袖口哪根纤维。 眼角被冬日正午白晃晃的阳光映亮，李瑞冬安静趴在桌上，赵佳安一瘸一跳，踩着阳光从教室后门蹦进来。 她来了，但他没有抬头的理由，也没有抬头的必要。于是李瑞冬维持原状，不声不响地趴着，侧眼看她蹲在地上调色，听她笔刷搅动水桶的声音。 高二4班的后墙黑板不大，早读45分钟，赵佳安起完线稿还涂了一小半颜色，照这个速度，大概午休结束前就能完工。 不过她右手骨折了，仗着画画惯用左手，黑板画没受影响，可是文字内容怎么写？早晨买早餐的时候，她说过骨折就不用写作业了，这么说她写字是要用右手的。 李瑞冬不自觉顺着往下想，回过神又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干吗要想这些。 趴久了颈椎不舒服，他直起腰活动脖子，一不小心回头跟赵佳安四目相对，她说：“椅子。” 李瑞冬应声站起来。 午休还罚站就太奇怪了，李瑞冬单手拎起椅子放到赵佳安脚边，顺便从后门走出去，到走廊栏杆旁透气。 午休的校园通透寂静，阳光洒在眼皮发热，李瑞冬盯着树顶斑驳的积雪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来，赵佳安已经在画画了。 他们相隔一条走廊，他背倚着栏杆站，赵佳安捏着笔刷，踩在他的椅子上。 她右手腕骨折了，手指活动范围很小，调色盘放在手臂石膏上，靠她手指勉强弯曲拿住，李瑞冬看了她一阵，身体离开栏杆，又走回教室里。 “给我。” 赵佳安一愣，轻声说句“谢谢”。 李瑞冬接过调色盘替她托着，问：“你手都这样了，怎么不换个人来画？” “我本来就是左手画画的，右手受伤不影响。”大概以为他早读没听到，她重新解释了一遍，“再说了，快期末考试了嘛，同学们都要复习，没人愿意浪费时间来画这个。” “你不需要复习吗？”他问。 “我当然也需要啊，不过我成绩一般般，复习不复习都差不多。”赵佳安笑说，“而且我画黑板报很快，最多耽误一节早读，早读嘛……我经常迟到，本来也不怎么上。” 午休过半了，趴睡的同学陆陆续续起来一些，有人开始进出，有人在低声讨论题目。 班里琐碎声音不少，但赵佳安还是说得轻而快速，似乎生怕打扰别人。 李瑞冬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抬手离她近些。赵佳安落笔蘸色，调色盘在他掌心颤动，轻轻的，像有小鸟啄食。 李瑞冬有些不习惯，他很久没这样主动跟人聊天了，哪怕只有两句。 他被系统规则迫害了四年多，社交能力退化已经是常态，可是说来奇怪，别人都好好的，只有赵佳安不一样，从昨天开始，每次遇见赵佳安，他都忍不住想跟她说话，即便明知这样会加深她对自己的记忆，他还是忍不住。 奇怪的冲动有迹可循，昨天傍晚她摔倒在他面前时，他就弯腰想扶她了。 人摔倒了要扶，对于 普通的热心路人来说或许是很正常的反应，但对李瑞冬来说绝对不是。 想要最大程度避免跟人交集，他就注定没法多管闲事。 在他变得像现在这样孤僻之前，他帮食堂阿姨推过一次推车，那天他被校园记者抓拍发在了新闻头版，他背着肚子痛的同学去过一次医务室，第二天同学妈妈专门来学校感谢他，还给他送了一面夸张的锦旗。 仿佛命运对他格外青睐，他做任何好事都能精准触发别人的高度关注。 也或许是系统为了驯服他，特意安排的某种服从测试，其实他不出面，也不会有什么更坏的事发生，但每次只要他出面了，他就一定会后悔。 多管闲事的代价是那年他在编辑记忆时有40%的精力都用来处理那些浅薄但大量的绿点和黄点，人吃亏就会成长，渐渐地，他很少再滥用自己的好心。 毕竟别人做好事留名，但他做好事会死。 赵佳安摔倒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她严重到了骨折的程度。 像摔倒这种常见且低危的事情，早在最开始就被他划在“不必管”的范畴，何况当时旁边还有周启和冯诗，他们跟赵佳安是同班同学，要扶也轮不着他。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伸手，但他就那样下意识弯腰了。手碰到她之前，他才突然惊醒回神，那么一犹豫，周启便先他一步握住了赵佳安的手腕。 再后来是今天早晨，他在早餐摊忍不住问了她的手，早读把椅子拿给她踩，现在又来帮她拿调色盘。 视线落在她身上，他忍不住去想跟她有关的事，只言片语一点信息，他都拿来分析发散，真是奇怪了，明明他跟她又不熟。 李瑞冬轻轻皱眉走神，余光里后门一晃，走进来个瘦高的人影。 周启手臂夹着篮球，看着赵佳安倒吸冷气：“你都这样了，还敢上椅子呢？” 赵佳安瞪了他一眼：“嘘！学长学姐在午休，你有没有素质啊。” 又说：“我是手腕骨折，又不是腿骨折，崴一下不耽误爬高。” “前两天跑步把一只膝盖都摔青了，膝盖还没好呢，这手又骨折了。”周启说，“赵佳安，你能让我省点心吗？明天再把脚摔断，我就得用担架抬你来上课。” 第6章 第8章 ☆、08平行宇宙 赵佳安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她瞪着周启，突然气笑了：“哇，周启，你可真是个合格的资本家。我脚都断了，你还想让我上课，你少咒我，盼我点好吧。” 他们一高一低站着，赵佳安倒转笔刷，用尖尾去戳周启的前额。 周启没躲，仰着脸微微笑，李瑞冬默然看向赵佳安的腿，他想知道她是哪只膝盖受了伤。 不过她崴脚了，走路姿势本来就很奇怪，单凭观察也看不出膝盖的问题。李瑞冬收回视线，周启已经把篮球放在地上，去扶赵佳安的胳膊：“行了，我先写字，你下来歇会儿。” 上半部分黑板画基本完成了，周启写字的时候，赵佳安也没休息，站在地上继续画下面的部分。 李瑞冬仍旧帮她拿着调色盘，周启很外向，跟赵佳安拌完嘴，转头又跟他聊起篮球赛，李瑞冬回应着，不过他只是回答，从来不引申发散，半冷不淡地陪他聊了两句，大概周启自己也觉得没趣，后来就不再多说了。 人在安静时效率最高，20分钟后，赵佳安率先完工，周启也写了将近一半。 赵佳安收起颜料，提着水粉桶去厕所洗笔，李瑞冬把调色盘递给她，后退两步，站远些端详后墙的黑板。 平行宇宙主题的科普黑板报，文字偏多，绘画只是衬托点缀。 周启的字很秀气，笔锋漂亮，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他已经写到后半程，于是李瑞冬从头开始看，黑板报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平行宇宙的理论介绍，一部分是理论发展史，最后一部分是有关平行宇宙的趣事拓展。 李瑞冬很快浏览完前面，他注视周启捏笔的手，看他一字一字写下去。 “……有趣的是，2009年，自称超自然现象研究者的fionabroome曾提出一个概念，名为曼德拉效应。该效应指人类群体出现的对某事件的集体虚假记忆，目前人们对此现象产生的原因持不同解释，部分观点认为，这些集体性的错误记忆暗示着平行宇宙的存在，也有部分观点认为……” 赵佳安回来了，李瑞冬看向她。 她左手拎着水桶，水母似的头发细而软，发顶映着阳光，像笼罩一只细细的圆形光圈。 “快写！”她急燎燎的，作势要踢周启的椅子腿，“都怪你，非要去打球，本来早就能写完的。” “不是还有十分钟才上课？”周启低头看她，“轻点，别把脚弄疼了。” “你也知道我脚疼呀？楼层这么高，我下楼就得五分钟。”赵佳安说，“下午第一节是崔主任的课，我可不想迟到被他骂。” 周启忽然笑了，快速写完最后一行，从椅子上跳下来。 他把椅子还给李瑞冬，把赵佳安肩上的帆布包摘下来往自己身上一挂，然后又去接她手里的水粉桶。 “放心吧，不让你迟到。”他朝赵佳安眨眨眼，“我带你坐电梯，上午崔主任让我帮高二年级搬书，给我的电梯卡我还没还。” 物理老师抱着电脑和资料书进班，李瑞冬回到座位坐下。翻出物理试卷的功夫，周启已经拖着赵佳安朝教室后门走去。 课代表正在检查昨晚的作业，后门频繁有人进出。李瑞冬忽然想再看赵佳安一眼，但是错乱人影在他们之间一直晃，他扭着头，到最后也没有看到。 上课铃响了，乱糟糟的声音骤然静下去。 下午第一节课，最适合睡觉的时机，什么学科都有人犯困，哪怕是级部主任教的物理。 物理课没什么盼头，有盼头的是物理课后面的体育课。 一周一节体育课，临近期末，本来要被班主任林慧知占了上语文的，不过教学组突然开会，于是本学期最后一节体育课就这么失而复得，物理课下课前最后几分钟，后排男生蠢蠢欲动，踩着篮球偷偷 弯腰系鞋带，早就没人听得进去了。 下课后人群一哄而散，同学们结伴下楼，不过也有主动放弃体育课，留在教室里复习的。 李瑞冬不想呆在教室，于是他穿上外套，尾随在人群的最后。 从高二教学楼走到体育场，一路残雪都化了。雪水映着粼粼日光，风很轻，也不刺骨，偶尔有细细的雪粒从树梢落下来。 人没来全，体育老师懒得安排活动，简单热了热身就宣布解散。 解散之后，女生们打网球、羽毛球，或者沿着塑胶跑道绕圈，男生们组队打篮球，人不够，就去跟别的班凑，凑了半天总算够了，从头到尾，没人想过要找李瑞冬。 篮球赛吹哨开始，李瑞冬站在不远处观战，球场上跳跃奔跑的人影被绿色网墙分割成一块一块。 他站在南墙根下，那里阳光温暖，没有风。 远处篮球撞击地面，夹杂时不时的起哄吆喝。李瑞冬看了一阵，忽然认出那个中锋是周启，全场唯一一件白卫衣，大冷天撸起袖子露着胳膊，又笑又喊的，抢起篮板来像条疯狗。 周启的低位进攻很厉害，动作干脆漂亮，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他也不止是打球漂亮，很多别的方面都漂亮，在他们高一年级，周启算是很出众的人物了，人缘好、成绩好，听说还是某个上市公司老板的小儿子，家底丰厚、外形优越，站在人群里，那气质一打眼就不一样。 李瑞冬在意周启，倒不是在意什么家庭条件，他在意的是周启的生活状态。 记得这学期初，见到周启的第一眼，他觉得周启好像从前的他，在他被系统驯化、变得离群冷淡之前，他跟周启是一样热烈的性格，他朋友很多，人缘很好，想做的事通过努力就能做到，他也跟周启一样喜欢打中锋。 十七岁是最肆意的年纪，连蛋糕店老板都这么说，可惜那都是从前。 他不是周启，周启也不是他，寄生在他精神里的系统就像一场诅咒，他望着周启怀念从前的自己，可惜他回不到从前，也走不向以后。 第9章 ☆、09赵佳安 李瑞冬望着篮球场走神，没留意身边动静。于念晴一开口，把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没去打球啊？” 李瑞冬扭头看见于念晴，他被她吓得太阳穴发涨，缓了一会才说：“我不太会打。” “是吗？”于念晴歪了歪头，似乎有点纳闷，“可是我记得你打球很厉害啊。开学军训的时候，咱们班跟高一4班打友谊赛，最后绝杀的那个球，不就是你传的吗？” 李瑞冬着实没想到，他听完一愣：“这么小的事，你也记得？” “我是班长嘛。”于念晴微笑说，“班级活动要拍照片，那天陈笙请假没来，林老师就把这活塞给我了。我不太会用陈笙的相机，鼓捣好半天才拍了一张，第一张刚好是给你拍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居然还拍了照片，幸亏这回没发什么校园新闻头版。李瑞冬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半晌，他说：“很久没打了，确实是不太会了。” 李瑞冬现在不排斥跟于念晴对话，于念晴的人脉点已经变橙了，多说两句话，无非也就是从浅橙变成深橙。 只要是橙色，编辑成本就都差不多，只要别再继续变红就行。 红色虽然危险，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变成的。根据以往经验，那些红点一般是他的室友、球友或者同桌，他们每天发生交谈，即便放假不见面，也会因为约球或者问作业互发消息——这样的人际关系就会是红色的。 至于异性，虽然李瑞冬没有经验，但他猜想大概只有恋爱才会变成红色。他跟于念晴八竿子打不着，从开学到现在，好像截至昨天他们都没单独说过话，他没那种心思，显然于念晴更不会有，既然这样，也就没什么好忌讳了。 李瑞冬随口解释过去，于念晴点点头，没有在意。她来找他本来也不是为了讨论这些，拿篮球开场，大概是因为她除了这个找不到别的话题。 “昨晚的事，谢谢你。”于念晴说。 “昨晚你已经说过了。”李瑞冬说，“事情过去了，不用再提了。” 于念晴“嗯”了一声。 李瑞冬回头望向操场，高二4班的女生们在阳光下散步聊天，时不时传来遥远模糊的说笑声。 虽然是班长，但是于念晴的朋友并不多，班里跟她关系最好的是卫生委员梁萱，最近流感盛行，梁萱生病请假没来，所以这节体育课于念晴落了单。 于念晴没有父母。 这件事班里没人知道，班主任林慧知一直替她严守隐私，她自己也没有对外说过。 李瑞冬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届学生入学那年，他作为学长帮忙整理过学生档案，无意间瞥见她的家庭成员，父母两栏都写着“离世”，他愣了一愣，接着抬眼去看学生名字，那是他第一次注意到于念晴。 后来这届学生升到高二，他们成为了同班同学。 李瑞冬没想到于念晴是班长，不过她确实坚忍又要强，她抗拒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总是报喜不报忧，不到万不得已，她从来不愿意麻烦别人——偏偏这就是冀川盯上她的原因。 第7章 冀川不是第一次骚扰女孩了，最起码在李瑞冬跟他同班的那一年就发生过三四次。 他的素质没什么下限，专挑那些文静漂亮、脸皮薄的女孩下手，仗着她们不善拒绝，也不好意思向老师或者家长倾诉求助，他像黏皮糖似的黏在她们身边，死缠烂打，舆论造势，直到对方不得不同意跟他确认关系。 “昨晚之后，他没再来找你吧？”李瑞冬忽然问。 “没有了。”于念晴摇摇头，“本来这几天，他每天早晨都在来学校的路上等我，今早他没来，可能以后就不来了吧。” “那就好。”李瑞冬说。 篮球比赛到高潮了，场上喊声震天，他们站在球场旁边说话，几乎听不清对方的声音。 他们原本也不熟，又聊两句收尾，于念晴最后郑重道了一次谢就回班了，李瑞冬看了看场上的周启，有他在，这场比赛结果应该没什么悬念，他也没再看下去，离开篮球场，朝塑胶跑道慢慢走去。 空气很冷，但晒着太阳还好。 操场中间有人在踢足球，人不算多，他们踢的半场，偶尔踢出界了，就拜托散步经过的女生踢回来。 主席台旁边有一道小门，快下课了，原本李瑞冬打算通过那个门走回教学楼。 不过主席台上坐着个明晃晃的人，在他看清之前，她已经挥着手喊他：“学长！” 将近两米高的主席台，赵佳安坐在边缘上，垂着腿晒太阳。 李瑞冬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怎么了”，赵佳安说：“我下不来了。” 主席台两侧入口铁门锁着，她走不了楼梯。要是个四肢健全的人，也可以撑着地面从台边跳下来，但赵佳安显然不是。 李瑞冬站在赵佳安面前，她比他高了很多，他抬头仰视着她。 他问：“你怎么上去的？” “周启把我弄上来的。”赵佳安解释，“我想晒太阳，他怕我被足球砸，说这里最安全。他好像打篮球去了，你看到他没有？” “看到了。”李瑞冬说，“他还没打完，得再过一会儿。” 赵佳安“噢”了一声。 她若有所思看着李瑞冬，李瑞冬望着她的眼睛，忽然好像猜到她在想什么。 果然她问：“那你能不能帮我下去？” 李瑞冬问：“怎么帮？” 赵佳安眼珠亮亮的，张开手臂，身体前倾：“这样。” 阳光落进眼里，李瑞冬愣了一愣。可是除了这样，好像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他默然犹豫，没犹豫很久，几秒钟后，他舒展手臂去接她。 赵佳安跳下来的时候，李瑞冬心脏被撞了一下。 他不方便抱紧她，虚着手掌，靠手腕和臂肘承接住她的身体，撞击力太大了，他后撤一步才勉强稳住，等她落地站好，他迅速松开了手。 赵佳安向他道谢，想到什么，忽然又说：“对了学长，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李瑞冬。”他回答。 赵佳安点了点头。 “我叫赵佳安。”她眼睛弯弯，唇角带着友好的笑意，“佳肴的佳，平安的安。” 篮球比赛还在打，他们一起从操场小门离开，喧闹声渐渐淡下去。 高一教学楼离操场更远，没走多久，他们先走到了高二楼。 赵佳安扬手跟他说“拜拜”，李瑞冬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再见。” 第10章 ☆、10都怪赵佳安 高二教学楼的楼层设置跟高一教学楼相反，每年级16个班，高一是从下往上排的，高二是从上往下。 高一4班在一楼，高二4班在四楼，李瑞冬沿着楼梯往上走，来到二楼转角，恰好望见赵佳安转身走远的背影。 他无声停步，站在走廊看了一会儿。 她还穿着那件圆鼓鼓的白羽绒服，远远看去像只包子。 深蓝色的校服裤管很肥大，被风吹得一抖一抖，齐肩的短发也在风里翻着。 李瑞冬望着赵佳安的后脑勺，她的发质很软，颜色不算多健康，在太阳底下有些偏浅栗色。他记起刚才在操场主席台，她像只小动物似的、张着手臂朝他扑下来的时候，冰凉发丝蹭过他的脸，他抱着她，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是沐浴露吗，还是洗衣液？很香，又很浅，他像是第一次闻见，又觉得有些熟悉。 她好轻，或许羽绒服太蓬，也或许是他没敢抱太紧，明明抱在怀里，他却几乎感觉不到她身体的存在，羽绒服摩擦一阵，他松开她，怀里也就随之空了。 如果不是他，那抱她下来的人就是周启了吗？ 赵佳安进班了，李瑞冬收回思绪，转身继续上楼。 他一边迈着台阶，一边眼皮下压，习惯性地调出脉络网。 脉络网的淡黑薄膜透光率很低，调出脉络网的时候，李瑞冬几乎就是失明的状态。 一开始他适应不了，所以在找到关闭方法之前，他不得不摸索着给班主任打电话请了一周的假，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已经是他跟系统共生的第五年，这些年他调出脉络网不知道多少次，早就可以做到一边查看、一边走路了。 代表着记忆和关系的人脉点闪亮浮起，李瑞冬看见一片蓝绿色的星海。 这是李瑞冬做得最好的一个半年，高二上学期要结束了，他的脉络网里没有任何一颗红点，仅有的几颗橙色人脉点，颜色也都不算太深，除此之外，就是些零零星星的黄色和大片蓝绿色。 难得系统浮起提示，今天他新增了一颗黄点，是周启。 李瑞冬想了一想，觉得也正常，毕竟午休他们聊了一阵球赛，要不是他尽量压着聊天节奏，周启应该还能更黄。 于念晴变得更橙了一些，不过还是介于黄和橙之间。这也没关系，等寒假一放，他集中编辑一下，他们对他的记忆就又都清零了。 周启不会记得他，于念晴也会重新变成“知道班里有他这么个人”的状态。 他们的人脉点都会重新变成蓝绿色。 不过……等等。 关闭脉络网的前一瞬，李瑞冬脚步微顿，忽然停在楼梯上。 赵佳安。他静静盯着。 赵佳安的人脉点，为什么还是蓝绿色？ 李瑞冬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每次打开脉络网时，他总是优先关注那些更危险的人脉点。 变红的橙点、变橙的黄点、变黄的绿点……他按照危险度排序，每次都是大致看两眼就关掉。 毕竟这东西太亮太晃还挡眼，看久了他想吐，偶尔看一下，心里有数就行了。 那些无变化的、呈蓝绿色的人脉点，他很少主动查看，因为危险性太低，对他没什么威胁。 大概头一回，他特意去找一颗蓝绿色的人脉点，偏偏它还没什么变化，早晨是蓝色偏绿，到现在还是蓝色偏绿。 它甚至都不舍得变得更绿一些。 他们不是说过很多话了吗？ 他骑车载她来学校，借椅子给她踩，他帮她拿调色盘，甚至…… 刚刚还算是抱过了她。 他们之间发生这么多事，按理来讲早该变黄了，甚至可能都要偏橙色了。怎么赵佳安连绿都不算绿？ 李瑞冬相当费解，他盯着脉络网，被赵佳安硬控了两分钟。 两分钟后，下课了，眼保健操的前奏音乐响起来，他不得不关了脉络网快步回班。下午大课间的眼保健操，卫生部会有人来查。 李瑞冬进班回到座位，十分钟的眼保健操，他机械地揉脸刮眼眶，出了十分钟的神。 十分钟后，音乐停了，静默的教室热闹起来，李瑞冬睁开眼，窗外阳光很强烈，他皱眉适应光线，忽然听见教室后面有人拍了两下篮球。 李瑞冬循声看过去，孙奇正拿着一个篮球反复打量：“哎？这是谁的球啊，没见过。” 李瑞冬看着那球，一眼觉得像周启的。 他回忆了一下，午休时候周启来帮赵佳安写黑板报，随手把篮球放在地上了，走的时候他身上挂满她的东西，又是背包又是拎桶的，加上赵佳安催他快走，一着急，好像就忘记拿球了。 李瑞冬起身，走到孙奇面前：“高一学弟的球。给我吧，我去还给他。” 大课间有20分钟，李瑞冬穿过校园，拿着篮球朝高一楼走去。 高一学生读高中不到半年，明显比饱经摧残的高二学生活泼得多，还没走到，已经远远听见乌泱震天的说笑声，走廊里有学生追逐打闹，李瑞冬留神避让，在高一4班门口随便抓了个人帮他喊周启。 好半天，周启从教室出来，脸上残留着笑意，不知道刚才正跟同桌闹腾些什么。 李瑞冬把篮球给他，他“哇”了一声：“原来是落在高二4班了。到处都找不到，我还以为丢了。” 周启跟他道谢，李瑞冬轻轻摇了摇头。周启又说：“都怪赵佳安。我本来记性可好了，最近这脑子，肯定是被她传染了。” 第8章 人的思维容易先入为主，赵佳安的人脉点颜色不正常，李瑞冬本来就在猜测，莫非她有什么健忘症之类的。 听周启这么一说，李瑞冬一时没过脑，冷不丁问：“她脑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啊？” 周启愣了一会儿，接着失笑，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不至于，我开玩笑的。她啊，就是心比较大，什么都不在乎，大大咧咧，丢三落四的。” 李瑞冬沉默了。 还以为赵佳安身体有问题……原来不是，她只是不在意他而已。 他跟她说话、给她帮忙，他们还有过肢体接触，但这些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难怪她的人脉点到现在都没有变黄。 半晌，李瑞冬笑了一笑：“这样啊。” 第11章 ☆、11第五个冬天 天晴了两天，没过多久又开始下雪。 一月份末，临舟中学正式进入考试复习周，体育课、音乐课都停了，副科和自习课被主科老师轮流占领。 那天过后，李瑞冬很久没再见过赵佳安。 说没见过也不太准确，其实他们只是没再碰过面。 放学路上、去食堂的路上，或者大课间跑操解散的时候，偶尔李瑞冬能在人群里望见赵佳安的后脑勺，不过他们总是隔得很远。往往还来不及等到她回头，一个错眼，他就又看不到她了。 一天一天过去，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教研组每年都在偷懒，期末试卷每年都差不多。很多题目只是改了改题干条件，拿新瓶装旧酒，美其名曰平行出题。 李瑞冬做得很快，一个半小时的试卷，他半个多小时就写完了，写完就在草稿纸上算分。 语文和英语他打算考一百零几，这次数学压轴题比较难，他打算考九十分整。三门副科，每科平均考在六十分左右就可以了，临舟中学虽然是重点高中，但高二4班并不是尖子班，拿到这样的分数，他大概就能在班里排在中游，不至于因为成绩太差被林慧知单独谈话，但也不会被她寄予厚望。 非常符合他的人设。 这是最后一门考试了，今天上午考完，再上一整天的自习课，等各科老师讲完试卷、开完班会，接下来就是寒假了。 李瑞冬拿出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最后算了一遍分数，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他用橡皮把痕迹仔细擦掉，然后把草稿纸和答题卡叠放在一起。 按照临舟中学规定，考试进入最后半小时就可以提前交卷。 这次化学试卷难度不高，时间快到中午了，大家都很饿，李瑞冬座次挨着走廊，听见隔壁考场传来轻微开门声，周围窸窸窣窣的，似乎他的考场也有人要走。 李瑞冬不打算提前交卷，他不太饿，也不差这点时间。 那些提前交卷的学生，总是被人满怀羡慕地观察凝视，但是对李瑞冬来说，他身上每多一道凝视，就意味着学期结束他要在床上多昏迷几分钟，狗系统让他变得人淡如菊，他早就没那个虚荣心了，犯不着，没必要。 25分钟，20分钟，15分钟……有人陆续交卷，考场里的学生越来越少了。 李瑞冬八风不动，还在座位上装模作样检查试卷。 教室中窗半开着，走廊地板倒映明亮的日光。隔壁考场提前交卷的学生从窗外经过，磨砂玻璃透出模糊晃动的人影。 高中生衣袖容易脏，因此他们大多穿着黑或灰的冲锋外套。一片黯淡里，那抹浅浅鹅黄蓦然蹦跳着出现，就像黑礼盒里落进一颗漂亮的糖豆。 “赵佳安——” 鹅黄糖豆在窗外停步，窗里李瑞冬沉默着，翻动试卷的手也停了一停。 赵佳安茫然回头：“嗯？” “你也交这么早啊，”周启快步赶上她，低声问，“题都写完了？” “当然没有啊，我手好酸，不想写了。”赵佳安说，“我只写了选择题和解答题前两道，不太会做，就这样吧。” 周启“嗯”了一声：“你能用左手写字已经很厉害了。昨天还 连着考了语文和英语，手累坏了吧？” …… 他们没在窗外停留太久，交谈声音也很轻，似乎生怕扰乱隔壁考场秩序。 后来脚步声越来越弱，大概是并排走下楼去了，考试最后五分钟，该交卷的都已经提前交了，短暂嘈杂的走廊重新安静下去，李瑞冬低头捏着试卷，看风慢慢掀起纸页。 考试结束铃打响，李瑞冬放下笔，背着书包走出教室。 期末考场是随机打乱的，李瑞冬的考场被分在高一楼，他摸了摸校服口袋，才发现没带饭卡，于是他先回到班里，放下书包重新拿了饭卡才去。 那么一耽误，来到食堂已经很晚了。食堂阿姨已经在清洁地板，学二食堂窗口空荡荡，只有牛肉面和烤肉拌饭的窗口还开着。 李瑞冬没什么胃口，他点了一小份牛肉面，端到角落里去吃。 期末考试结束了，很多学生都没有来食堂，他们回宿舍吃泡面，或者让家长帮忙点外卖送到传达室，还有人干脆直接不吃饭了，去操场报复性地打一中午球。 食堂的饭菜就是花样再多也已经连吃了一学期，大家早就吃腻了。 没谁惨得过李瑞冬，别人吃了一两年的饭菜，他已经吃了五年多了。 临舟中学的食堂饭菜品控高得惊人，五年前是什么味道，到现在还是什么味道，李瑞冬咀嚼着那碗牛肉面，二两面条三片肉，汤汁加到距离碗沿两厘米——这些固定程式从他入学起就没再变过，连面汤里的葱末香菜都永远漂在正中央。 这是李瑞冬在这里度过的第五个冬天。 李瑞冬注视着自己拿筷子的右手，他忽然在想，如果不是被系统困住，他现在应该已经22岁了。 他应该已经大学毕业了，现在正在读研或者工作，即便没什么成就，最起码他是自由的，他可以有朋友，可以做他想做的事，像这世界上每一个正常活着的人一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真的还活着吗？ 食堂阿姨在收拾碗筷和垃圾桶，不锈钢碗盘剧烈碰撞，震荡起持续不断的噪声。 吵闹刺耳的环境里，铁皮楼梯被人踩出的声音其实并不明显，不过她穿的鹅黄色面包服太鲜亮，于是李瑞冬还是很快察觉了她。 “咦，学长！” 两周没见，她崴了的脚似乎好了。朝他跑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出腿瘸，鹅黄色面包服很蓬，柔软发梢扑忽起落，李瑞冬抬头望着她，不可抑制，记起她从操场主席台扑下来的瞬间。 “怎么了？”李瑞冬问。 “我饭卡没钱啦，充值处也下班了。”赵佳安挠一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伸手，“学长，能不能把饭卡借我用一下？我想吃烤肉拌饭。” 第12章 ☆、12冰棍 香气扑鼻的脆皮烤肉拌饭放在面前，李瑞冬还没来得及开口，赵佳安转身回去，又端过来一份。 她买了两份烤肉拌饭，都是堂食，没有打包，现在食堂里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个学生，李瑞冬一愣，低头看看自己的面条，又抬头看看赵佳安，差点就说“我不吃，不用给我点”。 四目相对，赵佳安解释：“啊……我要吃两份。” 李瑞冬“噢”了一声。 怎么饿成这样，是早晨没吃饭？他默然想着，赵佳安已经坐下吃起来。 她右手还打着石膏，左手用筷子不方便，她干脆用勺子，看起来真的很饿了，她挖的每一勺都冒尖，嚼得很香，也很快，一会儿功夫就解决了大半盘。 李瑞冬望向她面前，她吃完的盘子干干净净，连沙拉酱都刮完了。他忍不住问：“你……要喝点什么吗？” 赵佳安点头：“紫菜蛋花汤。” 李瑞冬拿了只碗，朝盛汤的不锈钢桶走过去。 紫菜蛋花汤还剩个底，李瑞冬把蛋花全盛上了。回去的时候，赵佳安已经脸颊鼓鼓在吃第二盘。 没见过像她这么吃饭的，而且饭量这么大，她还这么瘦。念头一晃，李瑞冬想起她在早餐摊买的那两个猪肉煎饼，那煎饼真不小，当时还以为是给男朋友带的，现在想想，难不成也是她自己吃的？ 现在想想，赵佳安应该没有男朋友。 他们后来又见过几次，没见她身边有过其他男生，关系比较好的也就是周启。她跟周启虽然很亲密，但看他们的相处模式，也不太像情侣关系，大概只是普通朋友。 也是，一个介绍自己名字，“佳”字组词会组“佳肴”的人，大概还是吃饭最重要。李瑞冬无声抿唇，笑了一笑，赵佳安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他问：“你怎么没跟周启吃饭？” 他们分明早就一起走了，照理说从考场走到食堂，顺便就一起吃了，她饭卡没钱也可以借周启的。 看来周启有别的事，或者他们本来就没打算一起吃。 “我为什么要跟他吃饭？”赵佳安反问。 第9章 李瑞冬说：“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赵佳安笑着“切”了一声。 “谁跟他关系好了，他满脑子就知道打球。”她说，“而且我喜欢吃辣，他又不吃辣，我们吃不到一块去。” 李瑞冬点了点头。 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于是一边跟赵佳安聊着，一边调出了脉络网。 视野迅速暗下去，眼前的赵佳安被淡黑薄膜叠底，只剩一道依稀的轮廓，人脉点浮起，李瑞冬迅速找到代表赵佳安的那一颗——果不其然，还是蓝色偏绿。 她都拿他的饭卡刷了两份烤肉拌饭了！此时此刻他们还在聊天……都这样了还不绿？ 李瑞冬不知道这破系统是实时更新的还是会有延迟。如果没有延迟，那也太令人伤心了。 赵佳安突然不吃了，她拿着勺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李瑞冬察觉到，心头莫名跳了一跳，明知道她不可能看到脉络网，他还是快速关掉了它：“怎么了？” “总觉得……你好面熟啊。”赵佳安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瞧，“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似的。学长，我们是不是见过？” 很久以前是指多久以前？如果是两周，那他们确实见过。 不过他向周启求证过了，周启说她只是心大，既然她并 不健忘，李瑞冬也就摇了摇头：“没有。” 赵佳安说：“哦。” 两份烤肉拌饭只剩了一点点，赵佳安打了个饱嗝。李瑞冬有些怕她撑到，说：“吃不完没关系，吃饱了就别吃了。” 话还没说完，赵佳安已经把最后一口米饭扒进嘴里。李瑞冬默了默，也没多说什么，他把两只盘子叠放，连带汤碗面碗一起送到餐盘回收处。 转过身时，赵佳安还站在那儿等他。她说：“学长，我还想吃冰棍。” 外面在下雪，她要吃冰棍。 李瑞冬用两秒钟完成这个认知：“好。” 正午明媚的晴空转瞬而逝，铅灰色的天空飘起雪花。 李瑞冬推开学二食堂的玻璃门，冷风扑面，赵佳安迅速拉上帽子。 鹅黄蓬松的短款面包服，穿着圆滚滚的，她好像很喜欢这种色系和款式。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穿了件乳白色的短羽绒服，后来李瑞冬又见她穿过粉的、绿的、蓝的、紫的……都是饱和度很低的马卡龙色，干干净净的漂亮糖豆。 “啊，对啦，”赵佳安往面包服口袋一掏，摸出一支签字笔，“给你我的手机号，你加我一下，我把烤肉拌饭和冰棍的钱转给你。” 十几块钱的事情，其实没必要。李瑞冬想了想，还是问：“写在哪儿？” 他没带笔记本，随身也没有餐巾纸。正琢磨着，赵佳安说：“写手上啊。” 屋檐外在下雪，李瑞冬停住步子。半晌之后，他把手递给她，赵佳安左手捏笔，把号码很认真地写在他手背上。 她低着头写字，柔软短发都扑簌簌地垂了下去。李瑞冬垂眼看见她的细细的刘海和睫毛，金属笔尖很凉，她手指尖也是凉的。 笔尖轻轻划过皮肤，李瑞冬移开视线，努力克制被触碰的痒意。 他心跳得乱，忍不住去深呼吸，赵佳安一笔一划写得倒认真，好半天才终于写完了，李瑞冬抽回手来。 手背靠近小指的一侧，沿着骨骼写了两行字。她的名字、她的手机号，旁边还贴心地写了欠他的钱数，冰棍2元、午饭16元。 李瑞冬垂下手，雪下大了，他把手背缩进校服袖口里：“走吧。” 学校超市附设在学一食堂，赵佳安要买冰棍，他们需要从学二食堂走过去。 雪下了不到十分钟，路面已经积了薄薄一层，午休时间加上下雪，校园里没什么人，连传达室门卫也闭紧门窗不出来了。 赵佳安戴着帽子在雪里一蹦一跳，李瑞冬的外套没有帽子，他抄着口袋，细雪飘落进他脖颈里。 快到学一食堂时，他听见骨碌碌的行李箱声。 两个高大身影从男生宿舍迎面走来，他们拉着行李，大概是请了假要提前离校。 路不算窄，李瑞冬没让路、也没留意。擦肩经过时，对方却冷不丁停住了，李瑞冬察觉抬眼，冀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他把行李箱拉杆往旁边人手里一扔，随即朝李瑞冬走过来。 “跟司机说一声，我晚会儿再走。” 第13章 ☆、13强制编辑 看清来人是冀川的一瞬，李瑞冬皱了皱眉。 冀川视线从赵佳安脸上扫过，眉头一挑，笑了一声：“哟，这才几天，你又换了一个？” “我跟于念晴没关系，跟她也没有。”李瑞冬冷冷侧身，把赵佳安挡住，“你想找事，随你，但是让她先走。” 冀川抬抬下巴示意赵佳安离开，赵佳安站在李瑞冬旁边不吭声，不愿意挪步。 帮冀川拿行李箱的那人叫谢鑫，冀川还没说什么，他先不耐烦了，过来打算把赵佳安拽开：“这里没你的事，一边去。” 他抓向赵佳安的右手，赵佳安手腕的石膏被衣袖遮着，谢鑫不知道。碰到赵佳安之前，李瑞冬骤然动作，一把攥住谢鑫的小臂：“有话说话，别动手。” 谢鑫挣了一挣，居然没挣开，李瑞冬手劲很大。毫无征兆地，谢鑫迅速换另一手攥拳，照着李瑞冬的脸就来了一下：“你大爷的，不是你先动的手？” 李瑞冬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谢鑫出手太快，最主要是他没防备，学一食堂门口有两个摄像头，他们就在摄像头下面，这里是学校，他以为谢鑫再怎么横也会忌惮些，没想到他完全不在意。 鼻梁钝痛直冲大脑，那一拳太狠，李瑞冬觉得眼前发黑。 缓过神来，视野里一抹鹅黄飞速晃过，赵佳安已经拔腿朝远处跑去。 她跑去高一教学楼的方向，冀川立刻反应过来：“她想去喊老师，别让她跑！” 谢鑫闻声要去追赵佳安，但是李瑞冬比他反应更快，谢鑫才跑出半步，李瑞冬已经拽住谢鑫的衣领，一个借力背摔，把人整个撂翻在地：“你敢去试试？” 谢鑫后背重重摔在地面上，李瑞冬想，这下没有回头路了。 冀川和谢鑫，学校里出了名的混混，仗着是练体育的，也不怎么学习，整天寻衅滋事、霸凌同学，只要惹上就是麻烦。 这两人很能打，一年之前李瑞冬跟他们交过手。那时候他们同班，冀川拉拢人脉当选了学生会主席，很多事他做的太过分，李瑞冬本来就看不下去，终于有一天冀川主动来招惹他，李瑞冬忍无可忍，就把他约到校外揍了一顿。 揍他的时候是那年寒假，李瑞冬险胜，把冀川左臂打骨折了，转头就编辑了冀川的记忆。 冀川带着一身伤，一觉醒来，愣是不记得谁干的，新学期开学，李瑞冬帮他搬篮球筐，他瞪着李瑞冬看了半天，想不起他叫什么名，最后还跟他说句“谢了兄弟”。 李瑞冬也很险，根据系统警告第二条，他不能利用记忆编辑能力泄私愤。 所以那年打完架后，原本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不过出人意料，那次系统还是没让他死，只是偷摸多吃了些精神回扣，李瑞冬眼睁睁看着，没有声张，也是从那开始，他渐渐猜到系统或许与他共生。 说来说去，李瑞冬唯一赢过冀川那次，是跟他单挑的。 现在又加了个战斗力爆表的谢鑫，要他一挑二，实 在没什么胜算，但只要赵佳安跑了就好。 谢鑫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冀川已经动手了。那晚他在巷子里强迫于念晴，莫名其妙被李瑞冬唬退，回头越想越丢人，趁李瑞冬没注意，他对准他后腰就是一脚，李瑞冬被他踹得腿软跪下，半秒之后，冀川又被他反手掀翻了。 食堂门口的拖把头冻住了，李瑞冬抄起来一通乱戳。谢鑫跟冀川打配合，见他拿家伙，他也去拿行李箱上的脸盆。 谢鑫朝李瑞冬冲过来，李瑞冬歪头躲过，脸盆扣在了冀川头上。接着冀川一个横扫，李瑞冬再次膝盖着地，骨裂般的疼痛沿着脊椎向上窜，他咬牙起身反击，又把谢鑫踹出去两米。 三个人你来我往互殴，谁也没赢过谁，纯纯拼谁更命硬。 冀川手肘受伤了，李瑞冬嘴角流血，额头一道割痕，谢鑫半只眼圈青肿着——这些都是在两分钟里发生的事。 两分钟，宿舍楼围观的同学还只趴在窗户看热闹，看到监控情况的门卫大叔也才刚拿着电棍打算冲过来。 可是赵佳安的腿是什么做的，那么短时间，居然能到高一教学楼跑个来回，她跑在前面，后面跟着级部主任崔恺，她一边跑一边喊：“崔老师来了，别打了！” 跑得太快，一下子冲到谢鑫面前，她转头又跑回去：“崔老师！” 三人被崔恺和门卫大叔硬生生拉开，崔恺怒不可遏，拿起电棍，照他们脑袋一人来了一下。 “刚考完试，皮就痒了是吧？”崔恺气得脸色发白，“冀川，谢鑫，又是你们两个，还有你，你……” 第10章 崔恺盯着李瑞冬不认识，冀川突然说：“他叫李瑞冬，高二4班的！” 李瑞冬猛然抬眼，崔恺冷笑一声，已经掏出手机：“高二4班是吧？好，我现在就给林老师打电话。” 电话拨通了，李瑞冬突然抓住崔恺的手机。 他的手抖得厉害，似乎想直接抢过去，崔恺一愣，抬头看向李瑞冬，他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嘴唇苍白，眼神虚焦，手指却还死命抓着手机：“老师，别打……” 崔恺没反应过来，赵佳安已经拼命撑住李瑞冬的身体，语气着急地问：“学长，你不舒服吗？” 李瑞冬看不见了。 脉络网突然强制弹窗，他脑海里一阵阵尖锐盘旋的警报声。怎么回事？明明围观的人并不多，但是系统清楚提示，他在短时间内迅速新增5个b级人脉点和203个c级人脉点。 b级是橙色，c级是黄色，黄色人脉点累积得太多，编辑成本就跟橙色差不多了。加上他原本就有几颗橙点，按照系统建议，每学期b级人脉点不能超过10个，也就是说……他马上就要到临界值了。 到临界值会怎么样？李瑞冬来不及思考，但没记错的话，他倒是还剩一次强制编辑次数。 他的身体不对劲，心率飙升，额头在冒冷汗，警报夹杂着剧烈耳鸣，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系统的警告声。 “请注意，您已触发强制编辑事件，人脉点等级已锁定，系统将在一分钟后自动提取您的精神值。请您务必在缓冲时间内离开人群，以免编辑无效，导致您的死亡。” “请注意，您已触发强制编辑事件，人脉点等级已锁定，系统将……” 系统连续警告了三遍，李瑞冬望着脉络网，目睹那些橙黄色的圆点如细菌孢子般疯狂繁殖。 疲惫感如潮水袭来，他被瞬间抽干力气，李瑞冬咬牙强撑，想试着离开，但他一步都走不了，他双膝一软，昏倒在赵佳安身上。 第14章 ☆、14又昏迷了 李瑞冬又昏迷了。 像之前的每一次，昏迷时他没有做梦。 精神被浸泡在虚无空荡的黑洞里，他失去了时间坐标，找不到参照物去判断时间的流速。 他似乎昏迷了很久，醒来时，又觉得好像只是刹那一瞬。周身痛感复苏袭来，他听见此起彼伏的炸裂声，一线尖鸣窜入天际，李瑞冬慢慢睁开眼，刚好望见窗外那颗巨大的烟花。 烟花？ 他呆怔了好一阵，后来才意识到，或许现在是春节。身体疼痛还没消，撑坐起来时，他的后腰剧烈疼了一下，右臂关节一直在响，但他暂时顾不上这些。 枕头旁边放着他的手机，他昏迷太久，手机电量只剩最后1%了。李瑞冬拉开抽屉，翻出数据线插上，手机充电瞬间，屏幕自动浮起时间和日期，李瑞冬垂眸看着，愣了一愣。 大年初一，凌晨两点钟。 他昏迷了……整整六天。 之前每次也昏迷，编辑记忆这事本来就不是人干的，精神损失真的很累。 但是昏迷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之前基本两三天就能醒，这次醒来的感觉也不一样，李瑞冬觉得比之前累多了，他浑身没力气，手脚都是软的。 他好像变虚了。 李瑞冬放下手机，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体。 他的右肩打着固定绷带，膝盖大腿有淤青，手掌擦伤，手腕也给扭了。 好在他伤得不重，虽然看起来很惨，但没有器质性的损伤，而且他的伤处都被很好地护理过，掌根的擦伤已经结痂了，手腕敷着药贴，前额伤口涂了碘伏，打着绷带躺了这些天，右肩膀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是谁给他处理这些，校医院？不过这不是最关键的问题。 最关键的是，他是怎么回来的？ 李瑞冬环视四周，他的卧室窗户通着风，椅背上搭着沾血的校服，垃圾桶里有被用过的棉棒和药片。 容易猜到，有人把他送到家里，给他换了衣服、开了窗，还帮他换过一次药。这人是谁？ 他又没有父母。 知道他家庭住址，还会关心他伤势的人，是班主任林慧知吗？ 李瑞冬思考了半天，好像也没有别的可能性。 那天打架在场的人，全都跟他不熟，不至于送他回家，只有崔恺身为教导主任，学生行为再恶劣也得先考虑生命安全，何况在他昏倒之前，崔恺就已经在给林慧知打电话了，班主任调取学生档案、把受伤昏迷的学生送回家，这很合理，除此之外，他想 不到其他更合理的假设。 但是手机消息空空荡荡，这么多天，林慧知并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除了被屏蔽消息的班级群999+，也没人发消息询问过他的情况。 林慧知送他回家后，难道不关心他什么时候醒吗？ ——李瑞冬可能是被冀川打傻了。 好半天，他才终于想起来，那天他触发了强制编辑。 脉络网被系统强行重置，他的人际数据全部清零。 强制编辑之前，系统给过他一些缓冲时间用来离开人群，虽然他不知道那段缓冲时间具体有多久，但如果林慧知刚好是在那段时间内把他送到家里，那就可以很好地解释目前的情况。 说到底，他还是又被人忘记了。 李瑞冬静静坐在床上，系统躲着迟迟不露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没脸来见他。 它设置的人脉点等级上限实在太低，真的很难做到，之前他已经很努力注意了，每次都还是擦线过，好不容易这学期挨到最后，等级数据还算可以，不小心跟人打了个架，还没到聚众围观的程度就又爆表了。 亏得这次触发强制编辑救了他一命，但他也只有一次触发的机会。用完这次，就没有下次了。 李瑞冬心乱如麻，忍不住发了会呆。 他不后悔因为于念晴招惹上冀川，就算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大概也不会坐视不管。 他当然也不后悔那天陪赵佳安去学一食堂。 他只是想不通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跟冀川和谢鑫打架之前，其实是有把握的。不是有把握打赢，而是有把握脉络网不出事。 那时候是午休，下着雪，校园里没有人。他只要尽快解决，别引太多人来围观就好，最多就是把冀川和谢鑫都打成橙的，就算后面再加一个橙色的崔恺也问题不大。 但是后来事态不受控制，崔恺来了之后，脉络网里突然就冒出了一堆橙点和上百个黄点。也就是说，短短两分钟内，他被两百多号人认识并记住了。 为什么？怎么做到的？ 他的脉络网被系统重置了，现在李瑞冬已经无从知道当时那些新增的人脉具体是谁。无从知道，也就无从规避，意味着下次再发生同样的事，他可能还是会中招。 下次再这样，人脉点等级异常暴增，却没有系统帮他锁定等级、强制编辑的话……他就真的要死了吗？ 李瑞冬想问一问系统，但是系统一声不吭，像个死人一样。 他没办法，只好暂时放弃思考这些，窗外夜空通明绚烂，还在此起彼伏地放着烟花，李瑞冬挣扎下床，打算去卫生间洗个澡。 他拆掉右肩的绷带，撕掉手腕上的药贴。药贴撕下，李瑞冬忽然看见手背上的字，他动作一顿，脚步也跟着停了一停。 笔迹顺着皮肤纹路洇开，那串数字被药膏贴了这些天，早就看不清了。旁边的名字倒是还能勉强分辨，不过她本来就对他印象不深，现在脉络网重置，她更不会记得他了。 冰棍2元，午饭16元。 李瑞冬看了一阵，伸手拧开水龙头，把那些笔迹慢慢洗掉。 好可惜，他还没请赵佳安吃冰棍。 窗外烟花断断续续放了一整夜，次日清晨，李瑞冬去了趟学校。 他受伤晕倒被人送回家，没来得及拿寒假作业，林慧知非常重视假期作业，开学肯定要严查，完成不好的一律单独批评谈话，还要当众念检讨。 他得完成。 李瑞冬本来想骑车的，但他大腿淤青还没好，骑着腿疼。反正学校也不远，他放弃骑车，慢慢走了过去。 大年初一，都放假了，传达室只有一个门卫值班。李瑞冬敲了敲窗户，忽然认出是那天他跟冀川打架时，扛着电棍冲过来拉架的那个保安。不过他已经不记得他了，只是探头问：“干什么的？” “我是高二4班学生，回来拿一下作业。” 门卫点点头，递给他一个登记本：“登记一下班级姓名，拿好了就快点出来。” 李瑞冬弯腰在登记本写下自己的名字，风很冷，他的指尖冻僵了。 食堂屋檐挂着红彤彤的灯笼，他穿过食堂前的塑胶路面，高二4班后门门锁是坏的，他伸手一推就推开。 空荡的校园，空荡的教室，有那么一个瞬间，李瑞冬觉得自己像某个游戏副本角落的npc。 玩家来来去去，他们总会成长，只有他跳不出这里，永远留在原地。 第11章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5-09 感谢大家在第一赛段对《春往冬反》的鼓励与支持。从今天开始，第一赛段最后5天日更，第二赛段再恢复隔日更。本文目前存稿到38章，总章节数溢出50章后会开始在隔日更的基础上不定期加更。再次，非常感谢大家投票和评论 第15章 ☆、15排异反应 李瑞冬从后门走进教室，一眼看见自己狼藉的课桌。 放假之前，学习委员提前发了下学期的各学科课本，各种试卷学案、家校手册、寒假计划书，连带着他没来得及收拾的学习资料，满满当当堆了一桌。 李瑞冬站在桌前沉默两秒，抬头望向黑板，值日生临走已经把黑板上的作业擦干净了。 又沉默一阵，他拿出手机给于念晴发消息：“班长，请问寒假作业是什么？” 于念晴对他的记忆清空了，现在在她眼里，他是个存在感极低的同班同学。 发完消息，李瑞冬放下手机开始整理作业，把乱糟糟的试卷一张张折好，所有资料装进书包后，于念晴刚好回复了他：“稍等，我拍了照片，发你一下。” 李瑞冬收到一张广角照片，他点击原图放大，是放假前还没擦的黑板。 黑板上密密麻麻写满六科作业，他按顺序快速看着，于念晴又给他发来两条长语音。 第一条语音补充了一些作业要求，第二条给他说了说家校手册要怎样写。她那边背景音很乱，似乎是有事在外面，但还是说得很具体，语气耐心，并不急躁。 李瑞冬仔细听 完，回复一句“明白了，谢谢班长”。 李瑞冬拉好书包拉链，书包上肩很重，他的腰伤处疼了一下。 转身离开时，忽然瞥见后墙的黑板报，他停下步子，又抬头看了一会儿。 “平行宇宙是一种物理假说，是指与原宇宙平行存在的、既相似又不同的其他宇宙。科学家们猜想，在这些宇宙中，或许存在与地球相同的行星，还存在着与地球相同的人类。但是在不同宇宙里，事物发展会有不同的结果……” 李瑞冬离开了学校。 大年初一的上午，街道冷冷清清的。雪地里撒满掉色的鞭炮皮，红灯笼上挂着残霜。 迎面有人提着年货走来，一家三口，大概是去拜年。李瑞冬微微侧身让路，然后跟他们擦肩而过。 李瑞冬没有父母。 没记错的话，父母在他七岁就过世了，这些年他一个人长大。父母病逝前，给他留了一套单位分配的旧房子、银行存折里一点存款，他成了孤儿，单位和社区又相继送来两笔捐款，他就靠那些钱和学校的特殊助学金慢慢度日。 李瑞冬没有赖以维生的办法，他还没成年，能找到的兼职都不算正规，工资也不高。 所以系统找上他的时候，他还真想过，将来究竟会先累死还是先饿死——系统规则一加，他连原本的线下兼职都没法做了，他不得不尝试通过网络做匿名兼职，比如线上家教或者论文代笔，后来发现还是不行。 哪怕是通过网络构建的虚拟人脉，在脉络网里也同样奏效。 好在系统自称善心大发，一年循环之后，李瑞冬的银行卡余额又回到当初的数字。 他要留在十七岁，这事听起来简单，实际上要操作的细节不少，系统跟他分工合作，李瑞冬负责解决人际关系，系统则帮他处理社会数据，比如定期修改他的出生年月和学籍信息，好让他合理出现在每一年的高二4班。 学籍和身份证都能改，再改改银行卡余额，那也就是顺手的事。不过数据修改起来太容易，时而李瑞冬也就会想，有没有可能，他是真的被困在某个游戏里了？ 这个世界的虚拟感并不低。 李瑞冬已经不记得是具体哪一天，但总之是五年前的某一天。 他从一场梦里醒来，大脑短暂空白了两分钟，在那两分钟里，他不记得一切，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像痴呆一样安静坐在床上，直到听见“叮”的一声，他的身份和记忆才如药物注射入皮肤一般，缓缓流进他的大脑里。 他叫李瑞冬，十七岁，临舟中学高二4班。 今天是周五，他要上学，他可以骑车去学校，自行车钥匙在外套左侧口袋里。 学校附近有个早餐摊，他经常在那里买猪肉煎饼。他的座位在教室第四排靠窗，他的同桌叫王臻，他们关系很好，喜欢一起翘掉自习课的最后10分钟去打篮球。 李瑞冬起床穿上校服，从左侧口袋里找到了自行车钥匙。路过早餐摊，他停下来买了份猪肉煎饼。走进教室，王臻正在埋头补作业。见他来了，王臻照例朝他伸手：“化学，谢了。” 李瑞冬从书包里掏出化学作业，假装要给他又迅速抽回：“叫哥。” 王臻笑着劈手夺过：“滚。” 周遭人群沸沸扬扬，李瑞冬笑着，分不清自己是纳闷还是恐惧。 那些明明属于他的记忆和习惯，不知怎么，让他觉得很不适应，他可以很熟稔地做出行为，却感知不到自己的行动意愿，哪怕他正在跟人说话，他也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一觉醒来，他好像被人硬塞进一个名为李瑞冬的躯壳里，并且产生了些排异反应。可明明——他自己就是李瑞冬。 李瑞冬想，或许他的身体出问题了。 周末放假，他拿着身份证去医院挂了号。 核磁共振、脑部ct、肌电图……能做的检查他全都做了，他还做了两份心理测试。 然而各科室的筛查报告累积起厚厚一摞，他的大脑、神经和精神状态一切正常，什么毛病都没有。李瑞冬默然翻着报告，医生透过镜片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高中生吧？” 他茫然抬头又点头，医生“嗯”了一声，开始在电子病历上噼里啪啦打字：“那就对了。压力太大，睡眠太少。没什么事，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医生给他开了些安神助眠的药物，李瑞冬将信将疑，拿着药回家睡觉去了。 一觉醒来，他还真舒服了不少，不知道是灵魂接纳了身体，还是身体承认了灵魂，他说话做事不再有抽离感，那药吃完一个疗程，他对新事物的接受度也变高了。 他的情绪变得非常稳定，好像再遇见什么都不足为奇。 哪怕是后来那么离谱的——系统。 第16章 ☆、16雨 现在想想，第一次察觉系统存在的时候，李瑞冬似乎确实有点过于冷静了。 “您将永远留在十七岁”，这话直接给他判了无期徒刑，正常人谁能不害怕时间停滞，但他听到的时候居然完全不恐慌。 系统声音在大脑突然出现，那时候他没有任何震惊或者害怕的情绪。 他甚至都没考虑过是不是有人在整蛊他，潜意识里就觉得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即便系统规则很奇怪，他也只是质疑了两句就很快接受。 迅速接受系统设定、严格遵守系统规则——怎么看他都像个游戏npc。 李瑞冬思考了很久，如果医院检查结果是准确的、他的精神状态没有问题，那他的现状大概就只有两种可能的解释。 要么眼前这个世界是虚拟的，是某种死亡游戏或者高科技诅咒，他做了什么无法原谅的事，以致于被人扔进来遭报应；要么就是，他已经死了。他当下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他的回光返照、一场幻觉。 又下雪了，今年冬天好像总是在下雪。 将近中午，雪粒折射温暖细碎的光芒，路上行人变多了，李瑞冬背着书包，逆着人流向前走去。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行尸 走肉，那些行人穿过了他浮游的灵魂。 他忽然……很想再见一见赵佳安。 寒假总共二十二天，去掉李瑞冬昏迷的六天，还有十六天才开学。 二十多天的寒假，六科老师齐心协力布置了两百天的作业，好在李瑞冬从来不管作业质量，只管完成度，放假在家，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作弊抄答案。 他用不到一周应付完所有作业，剩下将近十天都在读书。 青春期叛逆的孩子总爱问“读书有什么用”，对李瑞冬来说，读书还真是没什么用了，他不需要高考、不需要就业，连利用专业知识上网做点兼职都不行，读书纯粹就是个人爱好。 好吧也不全是，他读的是医学书籍，大脑神经之类的。他想——万一他真是有病呢？ 残冬过去了，春意越来越浓了。 忘了哪天开始，窗檐上的雪化了就没再有过，路边柳树枝条隐隐发青，天气越来越暖和了。 李瑞冬又看完了一本医学专业书，那一年的寒假随之结束。开学那天，他起得很早，来到早餐摊却很晚了，不过即便这样，他也没有遇见赵佳安。 林慧知要查寒假作业，教室里乱糟糟的，大家伏在桌上连抄带写。 第12章 上午看宣传片听讲座，下午安排了开学考试，听完讲座从礼堂回来，经过高一教学楼，李瑞冬脚步放慢，扭头朝高一4班的方向望了一眼。 开学第一周，他没有遇见赵佳安。 后来足球场的草地绿了，铁栅栏的蔷薇开了，月考过去，期中考试过去……他还是没有遇见赵佳安。 学校校园很大吗？可是她的活动范围也不算小。 明明上学期寒假之前，他还经常在食堂或者超市遇见她，她端着超大份的卤肉饭，抱着薯片、果冻、碳酸饮料，羽绒服的颜色很漂亮，哪怕食堂里有那么多人，他也总能一眼望见她。 但现在他一次也遇不到了。 她是……转学了吗？ 期中考试结束了，不知不觉，这学期又过去一半。 这学期，李瑞冬的生活没什么变化，甚至比之前还要枯燥得多，他已经用完了唯一一次强制编辑，没有任何退路了，他必须把人脉关系尽量缩减到最少，才能确保他的脉络网等级绝对安全。 吃一堑长一智，这学期，他绝对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人在濒临死亡时总能激发出惊人的潜力，现在学期过去一半了，李瑞冬的脉络网里除了班主任林慧知和班长于念晴，暂时还没出现其他的橙点。 他还是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冬去春来，同学们从后门离开教室，常常经过他身边，李瑞冬一言不发望着窗外，经常听他们嘟囔“他叫什么来着”，在他们的记忆里，他是从高一就跟他们同班的同学，他们知道他的存在、不至于陌生到不认识他，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偶尔他们会忘记李瑞冬叫什么，偶尔也会忽然想起来。但即便忘记了，他们也不会强烈地想要知道，嘟囔过去就过去了。 没有人在意李瑞冬。 这年春天一场接一场的雨，雨不算大，但是一直不停。 数不清有多少天没跑过操，李瑞冬把自行车锁进地下室，打着伞步行上学渐渐成了习惯。 说不上什么原因，李瑞冬很讨厌下雨。也许因为雨天气压太低，他觉得喘不过气来，被雨水溅湿鞋子和裤脚，他也觉得很烦躁，每年下雨，每年都是。 他不喜欢春天。 灰霾天空雷声隐隐，闪电细而闪亮，这场雨要下大了。 被剥夺了外出权利的大课间，同学们挤在教室里说笑打闹，李瑞冬觉得太吵，他不愿在教室呆着，想出去透透气，于是他拿起雨伞下楼。 撑着伞在校园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他走到高一楼附近。 高一4班亮着灯，说笑声从敞开的教室门源源不断溢出来，李瑞冬犹豫了两秒，抬脚迈上台阶。 “请问，赵佳安在班里吗？” 被询问的两个女生原本在聊天，听见赵佳安的名字，她们神色古怪地看了李瑞冬一眼。 “她不在啊，这学期一直没来。”其中一个女生说，“她生病了，请了长假。” 李瑞冬一怔，下意识追问：“她得了什么病？” “那就不知道了。人家隐私，班主任没说。”女生摇了摇头，“不过好像挺严重的，听周启说她半夜被送去急诊，市医院治不了，后来又转院去了省医。” 李瑞冬握着雨伞，觉得心脏空了一下。 他还想再问些什么，忽然有人跟他擦肩而过，女生喊道：“哎，周启！” 周启闻声回头，李瑞冬来不及反应，女生指着他说：“他要找赵佳安。” 周启眉头一顿，抬眼看向李瑞冬。 第17章 ☆、17视频 周启本来已经走过去了，一转身，刚好跟李瑞冬面对面站着。 他看着李瑞冬，眉目很冷漠，眼珠没怎么转动，却好像已经把他从头到尾审视了一番。 李瑞冬不动神色，默然接受他的审视。 时隔小半年再见面，周启已经不记得李瑞冬了。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却没提赵佳安，只是问：“你是？” 李瑞冬说：“她朋友。” 李瑞冬其实没想到能碰见周启，周启是高一4班卫生委员，刚才他听见卫生部下通知，让各班卫生委员去学生会办公室开会。 每周四卫生部开例会，一般都是15分钟起步，照理说他不该这么快就回来。 不过碰见就碰见了，李瑞冬不擅长撒谎，索性如实说了。周启听完，也没多说什么，李瑞冬见他对自己不算太抵触，犹豫一下，问道：“请问，赵佳安怎么了？” 周启眉头一皱，忽然变得很烦躁。他瞥一眼李瑞冬，冷冷说：“她的事，我怎么知道？” 李瑞冬被他噎住，不到两秒，周启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你不是她朋友吗？那你去问她啊，问我干什么？” 李瑞冬跟旁边女生面面相觑，一眨眼功 夫，周启转身进班，把后门摔上了。李瑞冬不明所以，女生苦笑，跟他解释：“他最近一直都这样，好像心情挺差的。” 李瑞冬轻轻“嗯”一声：“没事。” 雨下密了，大课间还剩几分钟。下一节是班主任林慧知的语文课，李瑞冬不想迟到，于是加快脚步回去。 他走下台阶，运动鞋踏进雨水里，毫无征兆地，听见大脑内“叮”了一声：“请注意，您有新增b级人脉点——周启。” 李瑞冬脚步骤停，重新望向高一4班。 b级？橙色？？他跟周启总共才说了两句话。 没有持续交谈、没有多次接触，甚至是还不知道他名字的情况下，周启就变成b级人脉点了。 李瑞冬第一次碰见这样的情况，尤其是联想到刚才周启对他的态度，就更诡异了。 表面对他爱答不理，甚至毫无礼貌地呛他怼他，但背地里……居然这么在意他吗？ 那场雨一直下到傍晚，晚饭时候才总算停了。李瑞冬去食堂吃饭，学二食堂一楼人满了，他来到二楼，打算买一份烤肉拌饭。 人群拥挤攒动，李瑞冬默然排队，已经不指望在人群里忽然看见赵佳安。他身后站着两个女生，大概是高三的，她们一边排队一边聊，食堂里人挤人，于是他很轻易听见她们对话。 “哎，我听说4班的冀川和谢鑫退学了。” “不是早就退学了吗？他们得练体育，而且学校文化课跟不上，这学期到校外培训机构去了。” “啊？你们怎么网都这么快，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啊？” “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上学期放寒假之前，冀川就在教导主任那办好离校手续了。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放假那天，冀川和谢鑫还闹矛盾了呢，他们两个在学一食堂门口打架，闹得很大，高一级部主任都去拉架了。” “高一级部主任？崔恺？他还管咱们高三啊？” “不管啊，估计是刚好碰见了吧。你肯定没看群，当时有人路过学一，录下打架视频发在群里了，大家都在群里吃瓜。可搞笑了，崔恺拉完架要打电话，冀川还把他手机抢过来摔了……” 李瑞冬瞳孔慢慢放大。 视频？什么视频？还发群里了？哪个群？ 他差点就忍不住回头问，身后女生已经替他问了：“哪个群啊？” “大群啊，就是全校都在的那个群。”另一女生说，“噢，我想起来了，怪不得你没吃到瓜，那天你请假回老家了，估计是在路上没注意群消息吧。” “注意才怪呢，那群也太大了。谁出的馊主意建那个群，三千多号人，分分钟消息就爆了，换谁不屏蔽啊……” 三千多号人，确实，临舟中学每年级16个班，每班都有60多个人。 烤肉拌饭轮到李瑞冬了，他默然刷卡买饭，神情有些颓丧，看起来命很苦。 他好像……知道他人脉点等级暴增的原因了。 脉络网对通过网络构建的虚拟人脉同样生效，凭冀川在学校里的知名度，那条视频肯定迅速引起了大量关注和传播。 全校大群三千多人，这样一来，两分钟内他暴增两百多个c级人脉点的事似乎不难解释。 但是仔细一想也不太对，c级人脉点没那么容易生成。 根据以往经验，c级人脉点是在知道他姓名和长相的基础上，加上一定的熟悉阶段或者关注度才产生的，但是那些群里吃瓜的人，之所以会对视频感兴趣，主要是因为冀川，就算顺便关注到他，大概率也就是随口一评价，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蹭蹭涨成黄色甚至橙色等级。 毕竟他们根本不认识他。 除非—— 李瑞冬想。 除非，当时有人在群里打出了他的名字。 那份烤肉拌饭李瑞冬没怎么吃下去，晚自习生物考试，他做得乱七八糟，连控分都用不着控了。 他满脑子想着群视频的事，下课铃一响，他迅速背起书包下楼。回到家里，打开手机，全校学生大群消息9999+，他从加入到现在从来没打开过。 李瑞冬点进聊天记录，消息太多了，翻是翻不完的，只能按日期查找。 第13章 他点进那天日期，又从凌晨的消息开始往下滑，滑了一阵，忽然想到还可以搜索关键字，于是他试着输入“冀川”“打架”，果然有几条视频跳了出来。 对，就是这些视频，食堂外面在下雪，视频缩略图里有三个人，分别是他、冀川和谢鑫。李瑞冬快速点开，接着眼前一黑——视频已过期或被清理。 李瑞冬僵硬了两秒钟。 倒也没错，毕竟事情都过去小半年了。李瑞冬调理好心态，退出视频，视频不能看，缩略图还是有的，虽然很糊就是了。 眼睛凑近屏幕，他仔细看了好一阵。 他发现视频里的自己是灰色的，而冀川和谢鑫是正常的。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系统干的。他跟系统分工，他负责编辑记忆，系统负责处理各种数据信息，人们要忘记他，当然不能留下视频证据，于是系统把视频里的他凭空抠掉，只留下除他之外的其他部分。 这很合理。 李瑞冬能看到自己是灰色，旁人在视频里压根看不到他。 他继续翻了翻，果然还有类似的情况，发视频的人说“快看！有三个人在食堂门口打架”，“三个”两字也被系统标灰了，于是变成“快看！有人在食堂门口打架”。 随着有人开始观看视频，再往下就是大片大片的灰色文字，因为很多人都提到了他。 “那个穿黑色冲锋衣的是谁啊？” “怎么两个打一个？好惨，谁认识被打的人？” “这人不是高三的吧？感觉脸生，没见过呢。” …… 这些内容统统被系统标灰，意味着记忆编辑之后，它们在所有人的手机里同时消失了。 只有那些毫不涉及李瑞冬的，比如“发视频的别录了，快去叫老师啊”“怎么都在吃瓜，你们不午休吗”“打得真狠啊，看着都疼，多大仇”……在聊天界面里呈现正常的黑色，黑灰混成一片，李瑞冬一直翻，翻得眼都快花了，终于他捕捉到关键字眼，手指猛然停住，屏幕中间赫然一句： “？这不是李瑞冬学长吗？？！” 就是这句。 李瑞冬迅速瞥向这人的头像和id，头像是一幅油画，深深浅浅的紫藤花。看头像以为是女生，但账号信息却是男，id叫zq，大概是什么首字母缩写。 zq…… 李瑞冬沉默闭眼，把手机扔到一边，睡觉去了。 第18章 ☆、18系统 人在一无所知的时候，或许对自己的遭遇还没什么感觉，但是当你忽然知道了一个具体的名字，你知道原来他就是导致你差点死掉的那个人的时候，那种悲怆之情立刻就涌上来了。 偏偏周启还是好心办错事。 连着很多条群消息，周启反复提到李瑞冬的名字，强调他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学长。 他说他了解李瑞冬学长，李瑞冬学长不是爱惹是非的人，现在李瑞冬学长跟冀川和谢鑫起了冲突，肯定是冀谢两人故意找茬，反正绝对不可能是李瑞冬学长的错。 他一直在努力替他说话，似乎是不希望大家先入为主，认为“能跟冀川搅在一起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学生”。 李瑞冬看着满屏的“李瑞冬学长”，现在它们已经全都是灰色的了，他的心情很难讲，心软心痛里夹杂着心塞，无力感从屏幕沿着指尖一口气爬上脑门。 那时候还没放假，周启怎么会有手机？要么他也提前回家了，要么就是偷偷带的。 但不管怎么说，他是真的很想帮李瑞冬，李瑞冬沉默着，努力调理自己的情绪，他不能怪周启，周启什么都不知道，说到底，主要还是怪他自己多管闲事。 强制编辑，都是他活该的。 不过群视频过期了，学校论坛上会有吗？就像食堂女生说的，毕竟冀川退学这么大的事，整个高三年级都被惊动了。 李瑞冬扔了手机，五秒钟后又仰卧起坐拿起来，他进入校园论坛网页，一搜还真有相关的帖子，不仅有，还不少，而且论坛发帖不会过期。 大部分都是视频或者群聊截图，李瑞冬翻了一会儿，才终于找到一个上传了完整视频的。 他点进去逐帧观看，该说不说，系统的剪辑技术还真不错，各种后期拼接，把三人架硬生生剪成两人都没什么违和感，也是他打架爱耍阴招，打得一般，但是躲得飞快，谢鑫把脸盆扣在冀川头上，冀川用行李箱撞飞了谢鑫的盆，把李瑞冬裁掉之后，真的就好像只有他们两个在互殴一样。 “干什么呢？都别打了！” 视频画面忽然一抖，崔恺气急败坏小跑过来，台词跟那天一模一样。他抢过保安的电棍，对着冀川和谢鑫的脑袋邦邦两下：“刚考完试，皮就痒了是吧？冀川，谢鑫，又是你们两个……” 不对。 李瑞冬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后知后觉，骇异得呼吸都停了一下。 他暂停视频，皱着眉，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 不对，不对…… 这个视频，从头到尾，都没有赵佳安。 次日早读，李瑞冬第一次迟到了。 他失眠到凌晨四点才睡着，人坐在教室里，觉得自己的魂还留在床上。 昨晚他翻遍了论坛所有相关帖，可是每条视频都是一样的。 视频进行到1分26秒，崔恺从高一教学楼冲出来，前面没有任何人给他带路，崔恺教训冀川和谢鑫的时候，视频里灰色的李瑞冬站在旁边摇摇欲坠，他因为脉络网崩盘马上要晕倒了，身旁也没有任何人扶他。 最后他昏倒在地上，昏倒前他本能地用手撑了一下地面。 李瑞冬机械地念着单词，忍不住垂眼看自己的手，他的手掌擦伤结了痂，到现在还有点淡淡的痕迹，这是那条视频内容属实的证据。 可是，赵佳安呢？ 他明明还记得被她搀住的感觉，他很重，为了撑住他，她吃力得呼吸节奏都乱了。 他压在她身上，她很慌，一直问他“哪里不舒服”，他离她很近，近到心跳脉搏都隔着皮肤碰撞在一起……这么真切的记忆，难道真的从来没发生过？ “你在吗？” 凌晨三点半，李瑞冬坐在床上，把系统强行喊了出来。 他连着喊了它几十遍，系统不回答，他就继续喊，最后系统终于不耐烦了。 “什么事？”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李瑞冬说，“回答我，不然我就去死。” 系统一直拿死亡威胁他，现在李瑞冬反过来威胁系统。 根据他对系统的了解，它很抠很精明，绝对不是那种搞慈善的系统，大费周章搞这么多规则，什么记忆编辑、人脉点……让他留在十七岁，系统一定有利益可图。 他猜想自己跟系统一损俱损，果然，系统沉默十秒钟后，回复道：“在不触及任务内核的前提下，我可以破例回答三个有效问题。不过，请您记住，这是您最后一次用死亡威胁我。” “五个。”李瑞冬说。 系统又想了想：“最多四个。” 李瑞冬说：“可以。” 他本来就想问四个，共生这些年，他跟系统也算知己知彼。 李瑞冬波澜不惊，很快问了第一个问题：“你是谁？是系统本身，还是披着系统外壳的人？” 其实他更想知道它究竟是做什么的，干吗非要把他困在十七岁。 不过这个问题，他在刚认识系统的时候就问过了，当时系统回复是“你问的太多了”，大概是触碰到任务内核，被系统划分为无效问题。 那年系统没回答他，于是这次李瑞冬直接放弃那个问题。好在新问题是有效的，系统思考一秒，回答道：“我是系统的一个分支，既不是系统本身，也不是人。我没有物质实体，依赖人类精神存在，您可以理解为，我是人类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的虚拟连接端口。” 依赖人类精神存在？难怪它能提取他的精神力，还经常吃回扣。 李瑞冬好像听懂了，但又没完全懂，不过他没时间思考，一边把系统的答复打字存进手机备忘录里，一边接着问：“这个世界是虚拟的吗？” “您所在的世界是真实的。”系统回答，“系统无权搭建虚拟环境，只能挑选合适的真实世界作为您的任务环境。” 李瑞冬手指停顿，抬起头来。 系统的语言表达有种很微妙的怪异感，大概一方面要尽量避免透露过多信息，一方面又不得不逻辑完整地回答他的问题。 “您所在的”“挑选合适的”……李瑞冬琢磨半秒，迅速追问：“这么说，除了这个世界以外，还存在其他世界，是吗？” 系统卡顿了一下。然后回答：“是的。” 李瑞冬忽然失神了片刻，那几秒钟里，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系统提示：“您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他回过神，抬头望向白墙：“你认识赵佳安吗？” 第14章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5-12 2000票的加更设置在今天凌晨1点，大家投票真的辛苦啦！超级感谢，超级感谢（旋转跳舞鞠躬） 第19章 ☆、19拼桌 系统又卡了，这次它卡得比其他时候都长。 在它卡顿的时候，李瑞冬听见持续细微的电流声，滋滋啦啦，有些刺耳，系统在思考，又好像在搜索什么信息。 一分钟后，它回答道：“抱歉，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李瑞冬慢慢“嗯”了一声。 打架视频里没有赵佳安，李瑞冬把那天的群聊记录从头翻到尾，也没有人提到过赵佳安。 记忆里真真切切的事实被修改了，原本昏倒在她身上的他，在视频里昏倒在了地上，连带着他手掌上也出现了摔倒时该受的伤。 人无法想象认知之外的事物，李瑞冬第一反应，是赵佳安身上也有跟他类似的系统。就像他的系统能把他剪辑成灰色，没准在赵佳安那边，她的系统也把她剪成了灰色，所以他在视频里才看不到她。 不过后来想想，赵佳安的情况跟他也不完全一样。 她只是在视频里消失了，却没有被人忘记，李瑞冬还记得她，包括周启在内的整个高一4班都记得她，那么就算她真的有系统，大概跟他也不是同一类型。 赵佳安有系统吗？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还会有别人也有系统吗？ 这是李瑞冬昨晚原本想问的第三个问题，不过在系统回答完第二个之后，他的节奏就被信息带乱了，他临时改变计划，问系统是否还存在其他世界，这个问题就没机会问了。 早知道昨晚讨价还价，他就应该让系统回答他六个问题。 早读结束了，刺耳单调的金属铃声打了两遍。 不知不觉，春天过去，再过几周，高二下学期也要期末考试了。 期末考完就是暑假，他即将进行他的第十次记忆编辑。 他即将迎来他留在这里的第六年。 李瑞冬合上英语课本，同学们从后门出去上厕所，他们的校服摩擦过他的桌角。 他站起身，扭头看见后墙黑板，半学期过去，当初赵佳安画的黑板报早就被替换掉了，原本左下角写着她的名字，现在那里画着一座青绿的山丘。 李瑞冬垂眸看了很久。 他大概是魔怔了。 他还是好想见赵佳安。 六月末，那学期下了最后一场雨。 考完最后一科，李瑞冬离开高二教学楼，到高一教研组偷了一份暑假作业。 办公室里乱哄哄的，挤满了考完找学生谈话的老师和被谈话的学生。办公室角落堆着年级统一打印的暑假学案和试卷册，李瑞冬低头避开人群，悄无声息地每样拿了一份。 拿完试卷，他还得去高一4班记作业。好在他视力不错，站在教室后门望一眼就行了，大家忙着收拾书包，谁都没留意他，他也没再遇到周启。 学校放假了，李瑞冬回到家里。 他背着书包，骑车穿过绿杨荫蔽的夏日街巷，地面被阳光烤得发白，午后很静，连蝉鸣声都没有。 这是他有史以来最轻松的一个学期，脉络网等级低到不能再低了，他仅仅昏迷了半天就苏醒过来。 醒来时是那天傍晚，天暗了，残阳似血，晚霞从天际线映进窗里，把白石灰墙染成红色。 李瑞冬撑着自己坐起来，虽然只昏迷了半天，但他还是觉得很累。 他发了会呆，眼皮下压调出脉络网，淡黑薄膜浮起蓝色的人脉点，是他下一年的新老师和新同学。 李瑞冬注视那些明暗晃动的名字，除了班主任崔恺、周启和冯诗，没有其他认识的人。 脉络网里没有赵佳安。 李瑞冬累得有些麻木，身体麻木，精神也是。 麻木到逆来顺受，对什么事都提不起情绪，他再次躺下，昏沉沉地又睡了两个小时，直到快饿晕了，才从床上重新爬起来。 他没心情做饭，家里也没什么食材了。李瑞冬拿着钥匙出门，老城区夜晚多的是亮灯的小店和路边摊，不经意间，他又走回学校附近，随便进了一家面馆。 牛肉汤底散发浓郁的香气，面馆里坐满了人。李瑞冬在角落找到一个位置，刚点完单坐下，门口又进来一个：“老板，还有位置吗？” 声音耳熟，李瑞冬循声望过去。 周启。 球衣球鞋、运动发带，很清爽的一身打扮。额前碎发被汗打湿，脸上亮晶晶的，店老板给他指位置，他便也看到了李瑞冬。 “只剩那边还有个双人桌了。”老板说，“我去问问那个顾客愿不愿意拼桌。” 周启忽然朝李瑞冬挥手，笑了一笑。 “那是我同学，他肯定愿意。”他说，“您不用问了，我直接过去吧。” 面馆里人挨人，周启抱着篮球，好半天才从门口挤过来。 李瑞冬看着周启，记起他在全校大群发的那些消息，心情有点复杂，不过周启不会知道这些，他拉开对面椅子坐下，问：“拼个桌？” 李瑞冬说：“没问题。” 周启弯下腰，把篮球放在脚边。“都放假了，你怎么还没走啊？”他又问。 “我中午就走了。我家在这附近，现在是出来吃饭。”李瑞冬说，“你呢？” “哦，我跟薛程在学校打了会球。”周启翻着菜单，随口答道，“我爸管我可严了，等放了暑假，他就不准我打球了。” 薛程也是高一4班的，是周启的同桌兼好朋友。李瑞冬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对周启的了解不算太多，也就是之前接触过几次，还有知道一些众所周知的信息，比如富二代什么的。从周启现在的角度来看，他也不太了解李瑞冬，他认识他的脸、记得他的名字、知道他是自己同班同学，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了。 以他们那么疏远平淡的关系，其实即便在同一家面馆碰见了，也完全可以不打招呼。现在他们拼桌吃饭，还很自然地聊了两句，问题绝对不会出在李瑞冬身上，要怪就怪周启太自来熟。 吃面的时候，周启还在跟他聊天。 他很热情，热情得像有什么收集任务，仿佛只要逮到一个不熟的同学，就要努力把他的亲密度刷满然后塞进图鉴里。 好在他的热情并不讨厌，李瑞冬对周启这人也不排斥，最多是不适应这么高强度的社交而已。聊了一阵，周启先吃完了，李瑞冬还在震惊人怎么做到同时讲话和吃饭，周启已经拿着篮球起身：“司机来接我了，我得走了。李瑞冬，开学见啊。” 李瑞冬握着筷子，点了点头：“开学见。” 第20章 ☆、20烤肉拌饭 李瑞冬又读完了一本医学书籍，暑假一晃过去了。 开学那天，天气不错，他走进教室，学习委员唐馨正张罗着检查作业。 李瑞冬在角落位置坐下，往前再隔两个人就是周启。原本他正跟同桌薛程聊着什么，看见李瑞冬进来，他眼睛一亮，抬起手跟他打招呼：“哎，好久不见！” 李瑞冬微笑回应，薛程跟着回头，也看了他一眼。 李瑞冬没听清薛程说了什么，不过八成是好奇周启怎么忽然跟他变得这么熟。周启跟薛程解释了两句，薛程长长“哦”一声表示了解，随即他们不再讨论这个，接着刚才的话题又继续聊起来。 李瑞冬拿出暑假作业摆在桌上，各学科课代表依次过来收走。 临舟中学的开学仪式千篇一律，宣传片、讲座、入学考，考完之后，由卫生委员周启安排大扫除，李瑞冬到教室后墙看了看值日表，这次大扫除跟他没关系。 开学第一天还没正式上课，只有化学老师兼班主任崔恺布置了作业。 大扫除期间，不值日的同学不能待在教室里，可以自由选择回去整理宿舍或者站在走廊写作业，李瑞冬是走读生，他没有宿舍，就只能写作业了。 他在走廊写化学作业，刚写了一道题，旁边有人撞撞他肩膀。李瑞冬抬起头看，是薛程。 “周启让我喊你打球。”薛程笑眯眯的，说话同时，已经展臂勾住他的肩膀，“走，咱们打半场。” 李瑞冬被他带得有些踉跄：“哎！我……我不太会打。” “不会教你啊，”薛程说，“走啦。” 化学试卷被折了三折，李瑞冬用签字笔夹好，塞进校服裤兜里。 球场上有周启，还有些别的班的，李瑞冬不认识，不过看他们彼此很熟悉，大概都是周启的朋友。 好在周启没有向别人介绍他，看见薛程把他带来，直接就开始了。李瑞冬来不及说话就被推上场，他不想引人注意，又不能不打，只好收敛着打，整场下来，没进球也没犯错，可以说是平庸得毫无亮点。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夕阳是血橙色，霞幔似的铺满了篮球场。 学生们从教学楼稀稀落落走向食堂，周启抬起手腕擦汗，远远朝李瑞冬扔过来一瓶水：“这不是会打吗？” 第15章 李瑞冬笑了笑。 朋友们渐渐散了，薛程回宿舍换衣服，李瑞冬跟周启朝食堂走去。李瑞冬问：“吃什么？” 周启想了想：“去学二吃烤肉拌饭吧。好久没吃了。” 李瑞冬短暂晃了下神，周启一停顿，忽然又笑说：“你知道吗？那天在面馆碰见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你特别熟悉。就好像我们早就认识了似的。” 李瑞冬说：“我们本来就认识啊。” “那哪能算认识啊？都没说过话，也没一块打过球，顶多算是普通同学而已。”周启说着，自己也觉得纳闷，“哎，奇怪了，明明都是一个班的，怎么一直都没跟你说过话呢？” 李瑞冬没多解释，说多错多，他换个话题轻轻带过。 周启也没在意，低头走路，一直在擦汗，迎面夕阳刺眼，李瑞冬借着光线调出脉络网，他看到周启的人脉点颜色变深了，黄色偏橙，但还不算特别橙。 那天周启离开面馆后，李瑞冬看过一次他的人脉点，那时候也是橙黄色的。随着暑假一天天过去，橙黄渐渐褪成黄色偏绿，周启朋友太多，李瑞冬在他的朋友里算不上什么，时间长了，他自然就把他淡忘了。 合理，也不合理，李瑞冬记起春天的时候，他去高一4班问赵佳安的情况，碰见周启，才说了两句周启就变橙了。 现在他们坐着吃一碗面、一起打一场球，交谈频率比那时候高了那么多，结果他也只是橙黄色而已。 不应该，有点奇怪。 难道系统的核算机制出故障了？ 李瑞冬关掉脉络网，学二食堂二楼人很多，他们没法并排走，于是他走在前面，周启跟在他后面。 不经意间，他忽然看见梁萱和于念晴，她们挽着手排队等饭，高三4班很多同学也在附近，不过他们都不再认得他。 “赵佳安很喜欢吃学二的烤肉拌饭。”周启冷不丁说。 李瑞冬侧身回头，周启平视前方，望着烤肉拌饭窗口的灯牌：“每次来吃，她都要点两份，一份是甜的，另一份要加很多辣椒酱。” 李瑞冬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周启垂下眼，笑了一声：“赵佳安，还不回来上课。” 夏天过去了，秋天过去了。 周末考、月考、期中考……李瑞冬一直排在班里中游，一直坐在教室角落。 班里每隔两周横向轮换一次位置，他没得换，横向换座跟他没有关系。 除他之外，冯诗旁边的座位也一直空着，一开始是空的，后来被前后左右的人随手放上东西，再后来那个位置被崔恺安排坐上了人，教室里没有赵佳安的桌子了。 偶尔周启和薛程来找他打球，有时候他们去找别人。 周启的人脉点始终在黄和橙之间摇摆浮动，李瑞冬跟周启算是正式认识了，不过看他人脉点的颜色，他也能知道自己在周启心里的位置。 正式认识了的、普通同学而已。 秋去冬来，校园里又下雪了。 那些天气温骤降，晨读时窗玻璃凝着厚重的水雾，清晨六点半，窗外一片黑，书读多了人容易傻，有时候李瑞冬会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李瑞冬。” 语文老师宋忱喊他的名字，李瑞冬拿着练习册站起来。 “56页第三题，读一下你的答案。”宋忱说。 视线聚焦在题干，李瑞冬微微皱眉，怔了一怔。不过他没有沉默太久，很快收敛情绪，出声念道： “管仲、隰朋跟随齐桓公攻打孤竹，春天离开，冬天回来。回来时……” “报告。” 教室前门突然被人推开，李瑞冬手里的纸页轻轻抖了一下。 窗外扑簌簌落雪，他垂眸盯着练习册，没有抬头的勇气，怕那只是他一场幻觉。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5-13 限时日更结束，接下来暂时又要隔日更啦。下一章会在16日零点更新（加更另算）。谢谢大家的票，辛苦了！ 第21章 ☆、21周启，好周启 “咦……赵佳安回来了……” “哇，太好了，我还以为她得留级呢……” “到底什么病啊，看起来像是好了？” …… 同学们窸窣窃语，李瑞冬放下练习册，赵佳安背着书包站在教室前门。 她穿的很厚，浅色外套圆鼓鼓的，毛线帽很宽大，他几乎看不清她的脸。 但他知道那是她，声音是她的，外套也是她的。她一进门，全班都激动了，混乱之间，宋忱忘了让李瑞冬坐下，于是他维持原状站在窗边。 视线跨越过大半个班级，李瑞冬望向赵佳安。 冯诗已经兴奋到不行了，赵佳安拨下围巾，咧嘴冲她做个鬼脸，除了冯诗之外，其他同学也都友善或者好奇地注视着她，教室里哗然攒动，只有周启始终沉默坐着。 李瑞冬看见薛程在捅周启的胳膊肘，周启不理他，把胳膊收了回去。 周启低头捏着书页，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候宋忱对赵佳安说：“先到后面坐下吧。等早读结束，班长去问问崔老师，让赵佳安坐在哪儿。” 班长刘樾点了点头。 高二4班总共有66名学生，最开始是八排八列，余出两个坐在最后一排。 搞不懂崔恺怎么想的，明明两人可以同桌，他偏不，他把他们安排在教室两个角落，李瑞冬靠窗坐，另一个守后门。 赵佳安一直休学不来，后来有一次调整座位，崔恺把她的位置安排上了别人。守后门的那个调到前排去了，最后一排又只剩下李瑞冬。 多余那张空桌在后门太碍事，后来它被挪到了李瑞冬旁边。宋忱话音落下，李瑞冬愣了一愣，手已经下意识伸出去，开始替赵佳安收拾桌子。 李瑞冬放在那张桌子上的东西不算多，只有一些试卷和草稿纸。 他收起自己的东西，用纸巾把桌面擦了擦，这么一会功夫，赵佳安已经从前门走过来。 座位横向轮换，周启现在坐在李瑞冬的斜前方。他坐得很靠近过道，赵佳安外套又很厚，经过他时，衣物摩擦蹭过他的手，周启沉默不动，依然不肯抬头看她。 李瑞冬替赵佳安拉开椅子，赵佳安茫然瞪着他，好半晌才说了声谢谢。 李瑞冬知道她茫然的原因，因为她压根不认识他，暑假编辑记忆的时候，脉络网里并没有赵佳安的人脉点，他没有把自己的存在植入赵佳安的记忆里，自然而然地，在她眼里，现在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赵佳安在他身旁坐下，早读继续，宋忱已经在讲下一道题了。 她缺了将近一年的课，什么都没带，只来了个人，李瑞冬把练习册推到中间让她一起看，赵佳安手臂交叠趴在桌上，很乖巧地，歪头轻声问他：“你叫……？” 他低下头，用同样分贝声音回答：“李瑞冬。” 好近，李瑞冬侧着眼，看见赵佳安掀动的睫毛。 她眨眼琢磨一阵，又试探问：“你是新转来的？” “我一直在。”他说。 “啊。”赵佳安尴尬了，“不好意思啊，我很久没来上学，有点忘记了。” 李瑞冬没说什么，笑了一笑。 多亏她心大又友善，把问题主动揽在自己身上，完全没想过是李瑞冬的问题。 不然系统检测到她跟其他人记忆不一致，记忆混乱达成，又该主动跳出来帮他摆平，顺便吃他的精神回扣了。 不过她真的还跟得上吗？她都快一年没上课了。 李瑞冬看着赵佳安，又想，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去年冬天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那时候她右手腕还打着石膏，现在已经好了。 看她身体没怎么消瘦，从外表看不出变化，手背干净没有针孔，精神状态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从外表看，似乎并不是多么严重的病。但如果不严重，至于持续一年都休学在家吗？ 她的病，跟她的系统有关系吗？ 李瑞冬静静沉默，赵佳安现在跟他不熟，就算他们熟了，似乎他也不该直接问她的隐私。 他打消念头，继续听课，很快早读结束了，大家围过来关心赵佳安的身体。 同学们把赵佳安围在中间，连带着把他也围住了。李瑞冬不适应这种状况，干脆起身离开教室，跟他一起出去的还有班长刘樾，大概是去办公室找崔恺问座位的事。 李瑞冬倚在走廊栏杆晒太阳，视线穿过教室后门，周启还像哑巴木头一样钉在座位上。 早读和第一节课有20分钟课间，10分钟后，刘樾从办公室回来，说他没找到崔恺，让赵佳安暂时在这里继续坐着。 同学们渐渐散了，赵佳安扭头朝走廊望过来。她看见李瑞冬，招手示意他回去，李瑞冬刚走了两步，周启突然站起来，神情冷冷的，朝赵佳安的方向径直走过去。 “我不来找你，你也不去找我，是吗？” 第16章 赵佳安静止仰头，李瑞冬远远停住步子。 周启脸色很差，执拗又有些痛恨地盯着她，周围有同学回头看看他们，却好像对这个状况也不是很意外，教室里嘈杂声继续，好半天，赵佳安轻声说：“对不起啊。”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也不接我电话？”周启情绪失控，气得手抖，嘴角一个劲颤，“一整年，说失联就失联了，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我怎么都找不到你……我都快吓死了！” 李瑞冬原地愣住，不到两秒，周启眼眶红透了。 赵佳安吓得连忙站起来：“哎呀，我错了，我错了。周启，你别哭……” 周围同学七手八脚递纸，周启任由赵佳安抓着他的胳膊，眼泪连成串往下掉。 赵佳安语无伦次解释：“我妈妈把我手机没收了呀，医生也不让我看手机，我妈妈说我都是玩手机玩的。她把我电话卡都拿走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怎么会不理你啊？” 李瑞冬闻言皱了皱眉，周启跟他反应一样，几乎也是同时皱眉。 “你怎么了？”周启情绪中断，反手抓住赵佳安，“跟手机有什么关系，医生怎么说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看东西有点眼花，感觉字在晃。”赵佳安说，“应该是视觉神经的问题吧，我也不太懂，我现在已经好啦。” 周启脸颊湿了一片，睫毛都打绺了。赵佳安解释完，还一直努力安抚他，周启慢慢平静下去，目不转睛看 着赵佳安：“真的？” “真的啊。我妈那么大惊小怪的，我要是还没好，她怎么可能让我回来上课。”赵佳安说，“周启，好周启，我错了，我换了手机号，我现在写给你好不好？” 手边没有草稿纸，赵佳安翻过他的手，用签字笔在他手背上写字。 周启垂着手让她写，赵佳安写完，忽然想到什么：“啊，我还没有课本呢，我得去办公室拿一下。” “我去拿。”周启眼圈红着，看向赵佳安的右手腕，“你手受过伤，别拿重东西。”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5-15 谢谢大家，名单进了，这是加更~今晚零点正常更新，感谢大家喜欢佳安和小李小周~ 第22章 ☆、22破系统 周启去办公室给赵佳安拿课本，回来时情绪稳定多了。 课本教辅重重一大摞，他抱着放在赵佳安桌上，他心情不好，脸上没表情，淡淡瞥了赵佳安一眼，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座位了。 赵佳安抿了抿嘴巴，李瑞冬默然拉开椅子坐下。 崭新的课本堆在桌上，像墙一样遮挡视线，赵佳安按顺序整理好，依次翻开扉页写名字，那时候距离第一节课不到10分钟，她忙完这些刚好上课。 但其实拿了课本也没用，这学期要结束了，新课早就讲完了。 考试复习周，各科作业都是试卷，上课也是讲试卷，除了老师偶尔要求之外，他们已经很少需要用课本了。 一整个上午，李瑞冬都是侧着身子坐的。 赵佳安什么都没有，老师让拿出来的学案、小测、背诵资料，他全都得放在课桌中间跟赵佳安一起看。 身体扭着，时间长了腰酸背痛。而且他们离得太近了，导致他神经一直紧绷着，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话，他们共用一份课堂笔记，该记东西了，李瑞冬把手伸到她眼底写字，写字时忘了要呼吸，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跟赵佳安做同桌，精神消耗量堪比记忆编辑，李瑞冬累得直犯困。不过出乎他意料，赵佳安上课还挺认真的，她缺了将近一年课，现在又快期末了，课堂节奏很快，原以为她会跟不上，但她一直都在安静听讲。 “你听得懂吗？”课间，李瑞冬问她。 问完了，他后悔自己问得太直白，他单纯只是好奇，绝对没有嘲讽瞧不起她的意思，可是刚才他的语气好像有点生硬，他害怕她会那样想。 赵佳安思索了一会，在李瑞冬开口解释之前，她摇头坦率说：“不是很懂。” 她指着黑板问：“张老师刚才写的那个字母，是能量的意思吗？” 李瑞冬看向黑板，愣了一愣。“那不是能量，那是电场强度。” 赵佳安“噢”一声，眼神很清澈：“什么是电场强度？” “就是……” 李瑞冬突然有点卡壳。 物理的电场还挺难的，当初新学就要学一个多月。赵佳安没有知识基础，他一两句跟她解释不清，马上要上课了，他又没法长篇大论。 犹豫那两秒钟，赵佳安软软趴在桌上，忧愁地叹了口气：“李瑞冬，你说我还能考好吗？” “多好算好？”李瑞冬问。 “这次期末，能考进年级前800就可以了。”赵佳安说，“我休学了一年，我妈对我要求不高，只要考进前800，她就不让我留级了，还能同意我去翠滢山滑雪。” 高二级部一千零几号人，考进年级前800，听起来也不算太难。 可是赵佳安缺的课实在太多了，现在离期末又只剩不到两周，李瑞冬不敢瞎承诺，想了一想，很保守地说：“突击背一下公式和答题模板的话，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赵佳安眼睛一亮：“真的吗？” 不等李瑞冬回答，她又问：“那你能教我吗？” 李瑞冬猝不及防，看着她又卡了一下。半晌，他动了动喉结，说：“你信得过我的话，也行。” 嘴上这么说着，他在心里想，赵佳安算是找对人了。 他读高二读了六年，经验没准比某些新来的实习老师还多，放眼整个高二4班，也没人比他更适合辅导她了，现在大家都忙着复习，生怕给人多讲一道题就耽误了自己，只有他不需要复习，也不怕被她耽误。 李瑞冬点点头同意，赵佳安快哭了：“李瑞冬，你人怎么这么好啊！” 又说：“下午见到崔主任，我就跟他说，我不换位子了，我要跟你做同桌。” 雪停了，淡金的太阳从云层慢慢露出来。 李瑞冬想，他讨厌下雨、讨厌春天，对冬天倒是不怎么讨厌。 好像每次下雪，他心情都还不错。 预备铃响了，下节课是英语。 李瑞冬从抽屉里拿出单词书，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他一边低着头，一边轻轻压了压眼皮。 视野迅速暗下去，淡黑薄膜浮起蓝绿色的脉络网。 李瑞冬注视着那些人脉点，周启是黄的、薛程是黄的、班主任崔恺是黄的……没了。 好半天，他在角落里找到赵佳安。 赵佳安，蓝色偏绿。 还是蓝色偏绿！ 李瑞冬眼睛一闭，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 他现在是她同桌，他们有持续的交集，一整个上午说了很多话。 他借资料和笔记给她看，期末节骨眼，他还同意给她辅导功课，就算对他本人没兴趣，难道连最基本的礼貌和感激也没有吗？刚才还眼泪汪汪说他人好，合着就是演了一下吗？ 李瑞冬愤然关了脉络网。 有延迟，这破系统，肯定是有延迟。 李瑞冬若无其事抬起头，赵佳安托着腮，眨巴眼睛看着他。 李瑞冬问：“怎么了？” 赵佳安表情很谄媚：“老师说昨天刚发了一份作文模板。” 李瑞冬从英语书里抽出那份模板：“给你。” 一整节英语课，李瑞冬想七想八，没怎么听进去。 后来他自我安慰，赵佳安不是跟别人不太一样吗？当初打架视频拍不到她，意味着她可能也有什 么系统或者特异功能，虽然他还不确定具体情况，但没准人脉点判定对她是失效的，或者她的人脉点等级增长天生就比别人慢些。 真这样的话，蓝绿色也代表不了什么。 李瑞冬把自己调理完，45分钟也过完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同学们跑去食堂排队打饭，李瑞冬习惯留在最后走，下课铃响了，他坐在座位上没动，赵佳安也没动，他们很微妙地并排坐着。 半分钟后，赵佳安终于忍不住问他：“走吗？” 李瑞冬莫名其妙：“去哪儿？” 赵佳安皱了皱眉，像在看傻子：“食堂啊？” 赵佳安要跟他搭伙吃饭，好半天，李瑞冬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见教室前门淡淡倚着个人，他抿抿嘴唇，有点犹豫：“我……也要去吗？” 第23章 ☆、23补什么课 学二食堂的烤肉拌饭排起长队，赵佳安派李瑞冬排队，自己跟周启先去盛汤了。 回来的时候，周启手里端着两只碗，赵佳安也端着两只，她把其中一碗递给李瑞冬，李瑞冬伸手接过，是一碗紫菜蛋花汤。 赵佳安低头捧着，一口气喝干了一碗汤：“馋死我了，好久没吃学二的烤肉拌饭了。” 李瑞冬端着碗有点茫然，他没有一边排队一边喝汤的习惯。 第17章 周启神情无奈，看不下去，转身拿来餐盘，让李瑞冬把碗放在上面：“给我吧，我拿过去占座。” 李瑞冬把不锈钢碗放到塑料餐盘上，他忽然想到，赵佳安上一顿烤肉拌饭还是他请她吃的。 没缘由地，他抿唇轻轻笑了笑，很快周启放好汤回来，赵佳安问他：“你想吃什么呀？今天我请客。” 周启声音淡淡：“谁稀罕你一顿饭了。” “哎呀，周启……”赵佳安挽住他的手臂，“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 手臂被她抱紧摇晃，周启一愣，李瑞冬也愣了愣。 李瑞冬下意识移开眼，不去看她跟周启的亲密举动，余光里周启好像也有点懵，他低头宕机了半秒钟，才说：“下不为例。” 赵佳安松开他的胳膊，周启说：“我认真的，赵佳安，下次再动不动就失联，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赵佳安挨打立正，点头像鸡啄米。 烤肉拌饭排到了，她把头探进窗口，跟食堂阿姨说“一份沙拉酱，一份辣酱”。食堂阿姨在刷卡机输上金额，赵佳安刚要从口袋掏饭卡，周启已经抬手替她刷了。 赵佳安“哎？”一声，周启说：“我来吧，就当补去年寒假前那一顿。” 赵佳安笑着说“谢啦”，周启还是不给她好脸色，只是伸手帮她端起一份饭。 赵佳安自己也端了一份，是用右手端着的，周启看见，皱了皱眉：“左手。” “哎呦，我手早就好啦。”赵佳安瞪他一眼，“我又不是骨质疏松的老太太，端个盘子怎么了，大惊小怪。” 周启终于笑了一声，他又想到什么，回头问李瑞冬：“你想吃哪个？我给你也刷了。”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李瑞冬说，“谢谢。” “吃完饭打球去吗？”周启又问。 李瑞冬没来得及出声，赵佳安先不乐意了：“不行啊，李瑞冬还得给我补课呢。” 他们端着饭往回走，周启一边走，一边扭头问赵佳安：“补课？补什么课？” “我落下的那些课啊，从高一下到现在，好多好多课。”赵佳安说，“我想让李瑞冬教我，他已经同意了。” 周启停下来，看了看李瑞冬。 李瑞冬没有读心术，但是很神奇，他居然能猜到周启现在在想什么。 周启在回忆他的成绩排名，思考他这水平能教她点什么，不过周启素质比较高，他没多嘴，也没露出质疑的表情，只是问赵佳安：“你怎么不让我教你？” “你不得复习啊？我可不想耽误你。”赵佳安说，“你爸管你那么严，要是害你考砸了，我可担不起。” 周启嘴唇一抿，好像又不高兴了：“怎么就耽误我了？谁说我怕你耽误？一个破考试，你能耽误我什么？” “不是啊，哎呀……”赵佳安努力解释，“反正我妈要求也不高嘛，我只要能考进800名就行了。本来她想让我留级的，我好不容易才让她同意我跟着原班继续学，前提是这次得考进前800。我又不跟你坐同桌，离得这么远，总把你叫过来问题多麻烦啊。而且就算我调到前面，你们什么都会，我也融入不进去，还不如坐在后面慢慢补呢。”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李瑞冬全程低头吃饭，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怕耽误周启，怎么就不怕耽误他？虽然他有系统，耽误也没什么关系，但是赵佳安又不知道，这是很基本的态度问题。 李瑞冬垂眼扯扯嘴角，闷头把饭塞进嘴里。周启听赵佳安说完，拿她没办法，半晌，也闷闷说了句：“好吧，随你吧。” 吃完饭从食堂出来，地上的雪已经快化干净了。 这年冬天不算太冷，太阳出来得很勤快，他们从食堂走回教学楼，塑胶地面左一滩右一滩雪水，阳光很强烈，照得那些水面像镜子，因为温度高，隐约还能看见颤动的雾气，晃悠悠的，鬼魂似的缓缓漂浮上去。 李瑞冬经过一处空地，他忽然想到，去年冬天，赵佳安就是在这里摔倒的。 此刻他们并排走着，周启跟赵佳安挨得更近些，李瑞冬没参与进去，只是安静听他们聊天，他忽然又想，周启那么爱管闲事，连赵佳安用哪只手端盘子也要操心，将来要是知道她去滑雪，指不定又得是什么反应。 周启跟赵佳安，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不像在谈恋爱，但也不是多么普通的同学关系。 赵佳安的肢体动作不骗人，她总是在无意间对周启做出很多亲昵的举动，而周启对她这些举动也不反感，她要抓他的手、抱他的胳膊，他都随便她弄，不推脱，不拒绝，对她的关心也有点越界。 大概是那种只剩戳破一层窗户纸的暧昧期。 李瑞冬低着头走路，走进教学楼，阴影忽然覆下来了。 阳光被墙体遮挡，空气有些凉，周启 本来想打球，李瑞冬不去，他也懒得回宿舍喊薛程了，于是他回座位拿习题册，坐过来跟他们一起学。 起初李瑞冬有点不自在，后来发现周启好像也没别的意思，单纯只是坐在旁边而已。 李瑞冬给赵佳安讲题的时候，周启一言不发，埋头算自己的，偶尔赵佳安有疑惑，周启也不会抢话插嘴，坐在那儿就像一片空气。 后来午休结束，李瑞冬的前桌从宿舍回来了。 周启盖好笔帽，合上练习册，起身给人让开位置。 周启回到自己位置坐下，第一节课预备铃响起，他回头看表，又顺便看了李瑞冬一眼。 与此同时，李瑞冬听见“叮”的一声。 请注意，您有新增b级人脉点——周启。 李瑞冬见怪不怪，隔着人群，对周启微微笑了一笑。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5-16 抓住编推日更三天。大家投票辛苦啦！谢谢！ 第24章 ☆、24月全食 赵佳安认真制定了一份学习计划书，叫《数理化九天速成》。 准确来讲，她是认真写了个标题，其余内容都是李瑞冬填的——数理化三科，每科突击学三天，期末考试只剩不到两周了，她没法全预习完，只能先挑重点科目学。 数学和物理比较重要，化学老师不好惹，于是她放弃了生物；语文和英语之前是她强项，但这两科补起来太慢，于是她只打算背背课文，外加吃吃老本。 赵佳安很聪明。 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但她似乎是个思路很明确的人。 她找崔恺要来去年的期末排名，找到第800名对应的总分数，保险起见，她在那个分数的基础上又加了20分，然后把分数扔给李瑞冬，让他合理拆分到每一科里。 控分这事李瑞冬最擅长，他琢磨了一个课间，帮她把计划做好了。 临舟中学两极分化，前800名需要的分数并不高，计划做好之后，赵佳安也不贪心，难题一眼都不看，只闷头学最基础的。 她很聪明，学得很顺，计划完成比预想的早。期末考试前一晚，赵佳安刷了一套模拟题，李瑞冬帮她批分数，比她想要的分数高了7分，她立刻把试卷一扔，再也不学了。 李瑞冬捡起赵佳安的试卷叠好，赵佳安撕开了一袋薯片。 她把餐巾纸放在李瑞冬桌上，给他哗啦啦倒了一些：“吃吧，很好吃的。” 李瑞冬说：“谢谢。” 赵佳安喂他的手法像喂狗，薯片、虾条、小饼干，小山似的堆在桌上，要么就是把酸奶倒在瓶盖里让他舔。 偏偏她买的零食都很好吃，他的胃和赵佳安本人都不允许他拒绝，李瑞冬抗拒无效，就接受了，现在赵佳安一撕袋子，他就开始分泌唾液。 李瑞冬捏起薯片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继续抄课文。 晚自习还没下课，薯片很薄很脆，他嚼得很慢，尽量不发出咀嚼的声音。 余光瞥见赵佳安从桌洞掏出什么，他不用看清楚，也知道是她的一整套彩铅和绘画本。 唰唰唰，笔尖在纸上很轻地扫着，她叼着薯片慢条斯理铺色，大概又是一页深深浅浅的紫藤花。 “你知道紫藤花的花语吗？”赵佳安忽然问。 李瑞冬停了停笔，抬起头来：“是什么？” “沉迷，还有执念。” 李瑞冬“哦”了一声：“知道了。” 赵佳安不满意：“就这样？” “还要怎么样？” “你应该说——”赵佳安提起画纸，“‘赵佳安，你画的真好看，能不能送给我？’” 黄昏下的紫藤花，繁繁簇簇，阳光漂亮得像金丝线。李瑞冬望着她，半晌，忍不住笑了。 他放下笔，侧过身子正对着她，一字字重复道：“赵佳安，你画的真好看，能不能送给我？” “可以啊，”赵佳安笑着，顺手拿起他的签字笔，“我给你签个名。你要把它留好，将来会很值钱的。” 第18章 赵佳安把画翻过来，在画纸背面写他的名字。一边写，一边又问：“有人说过你的名字很好听吗？” 李瑞冬一愣，摇了摇头：“没人这么说过。” 他看向她的笔尖，落笔干净漂亮，不过跟名字没关系，主要是她写字好看。他说：“不是很普通的三个字吗？” “不知道啊，可能因为我喜欢下雪天吧。”赵佳安说，“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的名字了。” 赵佳安写完了，用嘴吹吹半干的笔墨，然后把画纸递给他。 李瑞冬仔细接过，画纸瘦瘦长长，尺寸适合做书签，他怕把画面弄脏，只敢用指腹捏着边角，想问赵佳安需不需要塑封之类的，画纸翻到背面，他忽然看见她写的字。 ——祝李瑞冬长命百岁。 下课铃响了，金属音、电流音，同学们撤开椅子离开座位，走廊外传来喧哗和奔跑声。 李瑞冬坐在嘈杂的声音里发呆，周启从座位上站起来，隔着三四排同学喊赵佳安：“赵佳安！走，看月亮去。” 赵佳安很利索地穿上外套、拉好拉链：“来啦！” 李瑞冬看着赵佳安，她穿了件棕灰色的抓绒外套，毛茸茸的，像只野兔子。 溜得也像兔子一样快，一眨眼就蹿没影了，新闻报道今晚有罕见月全食，她跟周启约好下楼去操场看月亮。 大部分同学都去看月亮了，李瑞冬留在班里显得有些另类。 他抄完课文，起身走出教室，走廊栏杆挤了一排人，他在角落找到一点空隙才站进去。 冬天的夜空清冷而空旷，夜晚九点钟，月全食即将进入食既阶段。 月球进入地球本影，旁边大片稀薄的云雾呈铜红色，月球即将被地球完全遮挡住，只剩最边缘还有一弯光亮。 李瑞冬仰头望着月亮，新闻媒体最擅长搞噱头，这样集蓝月、血月于一身的超级月全食，营销号说要跟喜欢的人一起看。 空气好凉，他的鼻尖冻僵了，李瑞冬把鼻梁埋进衣领，低头的一瞬，有人从身后踮脚捂住他的眼睛。 “嘿，猜猜我是谁？” 眼皮被手指捂得死死的，李瑞冬抵抗不过她的胜负欲，索性闭上眼：“赵佳安。” 半秒钟后，赵佳安泄气松手，故意装粗的嗓音恢复正常：“你怎么知道？” 李瑞冬转过身看着她：“除了你还能有谁？” 赵佳安嘴里含着棒棒糖，从兜里又掏出来一根。她把玻璃纸撕掉，在李瑞冬面前晃了晃：“张嘴，给你吃。” 李瑞冬低头张嘴衔住，他看看四周，没看见周启。他问：“你怎么回来了？” “周启半路被崔主任喊去改综评了，我就自己去了趟小卖部。”赵佳安说，“操场人好多，我不想去了，反正月亮是同一个，在哪里看都一样。” 李瑞冬“嗯”了一声，他们站在栏杆旁边，赵佳安歪着脑袋朝天空看。他侧身把位置让给她，让她的视野宽阔一些。 草莓味充斥口腔，白月光洒下来。李瑞冬看着赵佳安，赵佳安看着月亮。 “哇，真的很漂亮，”她说，“你看，像钻戒一样。” 第25章 ☆、25哈根达斯 李瑞冬扭头看着她，赵佳安仰着脸，眼睛被月光照得很亮，像玻璃珠似的。 他忽然想到，她休学一年是视觉神经出了问题，现在全好了吗？这样盯着月亮看，眼睛会不舒服吗？ 李瑞冬想问她，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问。 他维持那个姿势面对她站着，悄然打开脉络网，角落里很小一颗蓝绿色的人脉点，一晃一烁像在呼吸，这么多天了，赵佳安的人脉点还是蓝绿色。 现在能确定，人脉点的等级判定规则对赵佳安无效，她的确不太一样。 但具体什么原因，李瑞冬就观察不出来了，就像同学们也不知道他有系统，没人会愿意明晃晃告诉别人“我有系统”的，有系统的人都在努力假装成正常人，他这样，大概赵佳安也一样。 重逢之后，李瑞冬没再提起那天打架的事。 赵佳安不记得高一见过他，她的记忆被系统清除了，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 他也没提起过系统的事，一方面，他不确定赵佳安是不是真有系统，另一方面，要是真有系统，他就更不能问了，毕竟系统警告第三条，“禁止向任何人透露此事”，他不想让她为难，更不想给她惹麻烦。 蓝绿色就蓝绿色吧，李瑞冬现在想通了，这样也挺好的。 他跟赵佳安的关系不受系统定义，那他就可以随便跟她说话、随时跟她见面，他不用担心她变成b级或者a级，也不会受到人脉点等级过高的死亡威胁。 她要是正常，反倒不太好办。 李瑞冬关了脉络网，赵佳安已经不看月亮了。 她蹙眉打量着他，手在他眼前挥来挥去：“你想什么呢？好呆。” 李瑞冬笑了笑：“没什么。” 他们一起回到教室里，晚自习还剩最后一节，明天就要期末考试了。 崔恺在办公室忙综评的事，难得他不来看晚自习，赵佳安泰然铺开画纸，看样子打算再画一节课的画。 “你不再复习一下了？”李瑞冬问。 “我不是已经复习好了吗？”赵佳安说，“很稳了，放心。” 李瑞冬没说话，赵佳安斜眼看他，语气不悦：“怎么，你不信我能考进前800啊？” 李瑞冬连忙摇头：“不是……” “那不然打赌吧？”赵佳安说，“如果我考进800名，你就请我吃冰淇淋。” 冰淇淋？也行，反正他本来就欠她一根冰棍。 李瑞冬同意了，赵佳安迅速收起画纸，翻开数学笔记：“哈根达斯，哈根达斯……” 李瑞冬笑了一声。 又下雪了，校园里慢慢铺了一层白。月全食奇观转瞬即逝，晚自习下课，李瑞冬跟赵佳安下楼，天空雾蒙蒙的，早就看不见月亮了。 周启今晚要住校，听说他父母和哥哥今晚都不在家，他懒得回去了。赵佳安住在城西，跟周启家顺路，原本她经常蹭周启的私家车，今晚蹭不到了，于是她转头盯上李瑞冬。 雪有些滑，李瑞冬骑得很慢。赵佳安在后座搂着他的腰，李瑞冬低头，被自己呼出的雾气遮挡住眼睛。 “你冷吗？”他问。 “不冷啊，”赵佳安戴着毛线手套的手摇了摇，“我很暖和的。” 李瑞冬点点头：“好。” 他送她去公交车站，赵佳安一蹦一跳上车，隔着水汽淋漓的车窗跟他拜拜。李瑞冬目送公交车离站，夜风好冷，他想，还是私家车更好一些。 次日清晨他在公交车站等赵佳安，赵佳安从车上跳下来，塞给他一根油条两个鸡蛋。 李瑞冬说：“吃了我也考不了一百。” 赵佳安恨铁不成钢地“啧”一声，把油条掰折，又拿走一个鸡蛋：“70总可以吧？” 李瑞冬笑了：“我试试吧。” 期末考场是随机安排的，周启跟赵佳安在高二教学楼，李瑞冬自己去了高一楼。 一连两天，除了早晚自习，他都没怎么跟赵佳安见面，赵佳安跟周启考完，顺便就结伴去食堂吃饭了，吃完饭也没回教室，午休时两人位置都空着，不知道又一起去了哪里。 李瑞冬无聊到趴在桌上睡觉，眼角被冬日正午白晃晃的阳光映亮。教室后门开着，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不知多久，赵佳安终于踩着阳光从后门进来。 李瑞冬没有抬头，不声不响地继续趴着。听她撕开包装袋，又抽了一张纸巾，薯片哗啦啦倒在纸巾上，他想，原来只是去买零食了。 也对，最后一场都考完了，接下来是漫长的自习课。 赵佳安离开零食，就像鱼离开了水，吃不到薯片的自习课没有灵魂，这是赵佳安的至理名言。 李瑞冬坐起身子，赵佳安刚好把薯片递到他嘴边：“吃。” 李瑞冬顺从张开嘴，赵佳安笑眯眯说：“我考的可好啦。你准备好钱，请我吃冰淇淋吧。 ” 吃冰淇淋能花多少钱？那时候李瑞冬没想到赵佳安会变卦。 第二天期末成绩出来，学习委员唐馨把年级排名和成绩明细贴在公告墙上，赵佳安去厕所了，临走前嘱咐他帮她看成绩，李瑞冬领命挤进人群，可是600到800名的区间里没有赵佳安。 真没有吗？还是他粗心看漏了？李瑞冬又从800名开始往后看，800名到900名没有，900名到1000名也没有。 他忽然有点慌，说不清原因，总之心慌得厉害。李瑞冬稳了稳呼吸，正要从1000名继续往下看，身后突然有人拍他肩膀，他回过头，赵佳安笑着说：“李瑞冬，我考了546名！” 人群晃动，七嘴八舌，到处都是讨论成绩的声音。 李瑞冬愣愣看着她，她的成绩像她本人一样，离奇得令人恍惚：“真的假的？” “真的呀，你自己看嘛！”赵佳安挤进来，抬手指给他看，“你看，546名——赵佳安。” 第19章 他们的名字挨在一起，他刚好在她下面，考了第547名。 李瑞冬仰着脸震惊，赵佳安从四面八方伸过脑袋来问他：“我厉不厉害，我厉不厉害？”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其他同学的赞扬已经把赵佳安淹没。 “赵佳安，你好棒啊，落了这么多课都能考500多名！” “你是不是在家也一直在学习啊？” “太好了，我们还担心你跟不上呢……” 赵佳安喜笑颜开，摇头摆尾说“哪里哪里”“一般一般”。 李瑞冬隔着人群看她笑脸，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一笑，但果然人不能得意忘形，半分钟后，赵佳安又逮住了他：“我改主意了。我考这么好，不能让你请我吃个冰淇淋就算了。” “那你要什么？”李瑞冬问。 赵佳安忽然凑过来，鬼鬼祟祟的，李瑞冬下意识后退。离得太近了，他视线不好聚焦。 然后听见她说：“李瑞冬，你陪我去滑雪吧？”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5-18 明天开始恢复隔日更~ 第26章 ☆、26那…… 滑雪？谁啊，他吗？ 李瑞冬情绪写在脸上，毫无准备地“啊？”了一声。 “是这样的，”赵佳安解释道，“我想去滑雪，我妈妈不太放心我，所以她提了两个条件，一是我期末要考好，二是必须有人陪我去。邻居家哥哥是滑雪教练，本来我都跟他说好了，结果昨天突然说过年有事，不能陪我去了。可是我真的很想去呀，所以……” 李瑞冬听懂了。 听懂了，但又不太理解她的选择，他犹豫片刻，说：“这种事，周启比我合适吧？” “哎呀，别提他，他比我妈还难搞呢，”赵佳安摆了摆手，一票否决，“他们家寒假要去北欧旅游，他肯定抽不出时间陪我，还总操心这操心那的。要是让他知道了，又得啰嗦我好半天。” 李瑞冬“噢”一声，又听明白一层：“你去滑雪的事，不打算告诉他了？” “干吗要告诉他？”赵佳安纳闷，“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规定还要跟他报备了。” 李瑞冬说不清自己怎么想的，他有点心动，又直觉应该有什么人赶紧来拦住他。 他迟疑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半天，憋了句：“可是我不会滑雪。” “没关系啊，我可以教你。”赵佳安说，“实在不行，请个教练就行了嘛，总有人是第一次去滑雪的。” 李瑞冬点了点头。 “我最近没有时间。”他又说，“去的话，起码也是四五天后。” “好呀，我本来也打算在春节期间去的。”赵佳安说，“春节人少，滑雪不用排队。” 李瑞冬没话可说了。 “那……” 他慢慢挤出一个字，赵佳安神情亮晶晶看着他，像期待母鸡下一颗蛋。 李瑞冬深吸口气，半晌，把蛋下了出来：“那，也行。” 赵佳安笑起来了，她高兴时唇角弯着，眼睛也是弯弯的。 她立刻记下李瑞冬的联系方式，说等临出发再联系，五天之后是除夕，她还问了李瑞冬的身份证号，李瑞冬以为滑雪场要实名登记，毫无防备地告诉她，结果赵佳安说是要订机票和民宿。 李瑞冬说：“等一下。” 机票？民宿？ 他后知后觉不太对，看着赵佳安问：“翠滢山在哪儿？” “翠滢山风景区啊，离这儿一千多公里。”赵佳安随口说，“很快的，坐飞机两个小时就到了。” “不在市内吗？” 赵佳安写身份证号的手停了停。 “不在啊。”她表情很茫然，“我没跟你说过吗？” 李瑞冬静止了两秒钟。 不知道为什么会先入为主，他一直以为她说的滑雪场就在附近，所以他才会答应陪她去。 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当天去当天回已经是他的道德底线了，怎么还要跟她在外面过夜？ “我们……要住吗？”李瑞冬问。 “对啊，好不容易去一次，总要多玩两天的吧。”赵佳安说。 “这不太好吧？” “哎呀，民宿有套间的，又不会睡一张床。”赵佳安满不在乎，“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李瑞冬不太能接受，他还想再说什么，赵佳安脸色一变，突然把他的头按在桌子上：“嘘，先别说了，周启回来了。” 周启转着篮球从前门进来，李瑞冬抬头看他一眼，接着迅速低下去，他脑子很乱，心里发慌，他大概脸红了，从脸颊一路滚烫到耳根，偏偏他还什么都没做。 “我不去了，你找别人吧。”李瑞冬低声说。 “不行，你都答应我了。”赵佳安皱眉不高兴，“李瑞冬，你胆子也太小了，不就是睡个觉嘛，你害怕什么呀？” “……” 越说越奇怪了，李瑞冬说不过她。 他的呼吸有点不受管控，好像丧失了语言能力，颈侧一根粗血管砰砰直跳，他红着脸冷静一阵，然后坚毅地抬起头来：“行。” 怕什么，就算周启知道了又怎么样？大家都是平等的同学关系，周启跟赵佳安又没有谈恋爱 。 再说他也不可能对赵佳安做什么，结伴旅行而已，他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好害怕的。 李瑞冬吸气吐气，一遍一遍做心理建设，后来才发现那些心理建设全白做了。 都怪赵佳安那样说话，害他一时没脑子，忘了他还会记忆编辑，每学期末，本来就是他该重置脉络网的时间，所以其实他完全没必要在意周启，就算周启知道了他跟赵佳安的事，他直接把他人脉点的等级清零就行了。 那颗橙红橙红的a级人脉点本来就碍眼，李瑞冬放假回到家，第一个先清了周启的记忆。 a级人脉点清理起来太累，李瑞冬昏迷了四天半，醒来时已经是除夕那天中午，距离航班起飞还剩不到四个小时。 时间勉强还够，李瑞冬匆忙洗了个澡，抓起提前收拾好的行李箱往机场赶。 到机场时，赵佳安已经取完了登机牌，她坐在行李箱上慢条斯理吃薯条，李瑞冬气喘吁吁跑过去，她朝他嘴里塞了一根。 “刚炸出锅的，可脆了，你尝尝。”她说。 李瑞冬嚼着薯条，他喘得很急，呼吸混乱没有节奏：“对不起，我迟到了。” “没有啊，”赵佳安扭头看看表，“这不是还有几分钟吗？来得及的。” 李瑞冬去办了值机手续，回到大厅，赵佳安还在专心吃薯条。 他看着她，忽然觉得很累，紧绷的神经乍然松弛，疲惫感就又袭来了，记忆编辑太消耗精力，体力恢复需要时间。 以往昏迷苏醒，他都得在床上再睡个大半天才能缓过劲来。头一回刚睡醒就跑出门，他累得头昏脑胀，觉得浑身都没力气。 李瑞冬跟赵佳安登机，他把靠舷窗的位置让给她。 飞机启动，轰鸣颠簸，他没精力去看窗外的云层，渐渐歪头昏睡过去。 不知多久，李瑞冬醒了，醒来时他斜靠在赵佳安的肩膀上。 他愣一愣，迅速直起身，赵佳安揉揉僵硬的脖子，语气很无奈：“你怎么这么困啊。睡得像头猪一样，摇都摇不醒。” 李瑞冬连忙跟她道歉，赵佳安想到什么，忽然又说：“对了，刚才你说梦话了，你知不知道？” 李瑞冬不记得自己做了梦，他想了想，没有头绪：“什么梦话？” “你喊一个人的名字，一直喊，喊了好多遍。”赵佳安表情古怪地看着他，“李瑞冬，你有女朋友啊？”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5-19 预支一个1000推荐票加更 第27章 ☆、27路人 李瑞冬愣了愣，他完全没印象做了那样的梦。他下意识追问：“什么名字？” “我没听清楚啊，不过感觉像是女孩的名字。”赵佳安意味深长盯着他，“所以……” “没有。”李瑞冬打断她的话，“我从来没有过。” 飞机穿梭进平流层，耳旁嘈杂的气流声变弱了。赵佳安听完，笑了一笑，洁白云层之上，淡金阳光一束一束，她望着窗外，忽然说：“你看，丁达尔效应。” 她没有继续刚才话题的意思，李瑞冬抿了抿唇，也就不再说了。看看时间，航班起飞已经一个多小时，他们进入翠滢山脉境内，再过一会儿，飞机就该开始降落了。 “刚才乘务员来发盒饭，我摇你，你没醒。”赵佳安说，“我怕饭凉了，就把你那份也吃了。” 李瑞冬对她的饭量见怪不怪：“我不饿，你吃就行。” 十五分钟后，飞机落地翠滢镇，他们乘坐大巴进入风景区。 翠滢山山脉绵延数百公里，中央景区以温泉和滑雪最著名，大巴车盘山绕啊绕，群山脚下是一片湖，落日鎏金，湖面波动流转，像被人遗落一把刺眼的钻石。 第20章 赵佳安贴着玻璃朝外看，她整个人浸泡在夕阳里。 她的发质很软，头顶一圈温和的光圈，窗外路灯装饰着一串串红灯笼，还不到亮灯时候，灯笼上的积雪也都是淡金色的。 李瑞冬低头看看手机，今天是除夕，再过八个小时就该过年了。 阖家团圆的传统节日，他们跑来一千多公里外的翠滢镇，李瑞冬不太习惯，他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他循规蹈矩惯了，每年春节，即便家里只有他一个，他也都是在家待着，他从没想过春节还能出门旅游，也就是这次为了陪赵佳安。 “你过年，不用跟家人一起吗？”李瑞冬问她。 “不用啊，我家里没人。”赵佳安扭过头说，“我爸出差了，我妈最近一直加班，家里就我自己，所以我才想出来滑雪呢。” 李瑞冬点了点头。 他以为赵佳安会问他“那你呢”，那种语境里，接下来出现这样的问句是很自然的事。 不过赵佳安没有问，准确来讲，是她没来得及问，她的手机响了，是周启打来的视频电话，李瑞冬瞥见名字，随即移开视线，赵佳安接通，周启问她：“做什么呢？班群里发红包，你不抢啊？” “啊……我没看到。”赵佳安说，“我在外面呢，信号不太好。” “你要去哪儿？”周启发现她坐在大巴车里，“这么晚了还在路上，都要过年了。” 赵佳安撒谎不脸红：“去亲戚家，马上就到了。” 周启“哦”了一声。 他完全不怀疑她的话，大概只是看见视频里的半个肩膀，便随口问了句：“你旁边是谁？” “不认识啊，路人。”赵佳安说。 周启点了点头：“那你今晚要在亲戚家住下吗？天气预报说明天要降温。你衣服穿够没有？” “够了够了，放心吧。”赵佳安说，“周启，你在挪威，还要看国内的天气预报啊？” “我在挪威，你不是在国内吗？”周启语气埋怨，“唉，挪威可无聊了，早知道就不来了。这么冷，还见不到你，赵佳安，我好烦啊。” 赵佳安笑着没说话，周启自己嘟囔完，叹了口气：“算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了。挂了吧，不然你又要晕车。” 赵佳安刚要挂断，周启又说：“对了，我给你发了红包。有信号的时候，记得领一下啊。” 冬日傍晚天黑得快，打个视频的功夫，山脚下那片湖已经看不太清楚了。 山区偏冷，夜晚气温骤降，似乎又 有些飘雪，李瑞冬沉默不说话，赵佳安挂断电话，也没再提周启，她退出视频，奋力搜索美食攻略：“好饿啊，我们晚饭吃什么？” 大巴车最终停在半山腰，那里是一片原住居民区。 他们来到民宿，赵佳安果然订了一间套房，两间卧室，其中一间有巨大的朝阳落地窗，李瑞冬在房间里逛了一圈，然后毫无悬念地住进另一间里。 那家民宿风格很温馨，灯光是柔和暖色，原木餐桌上摆着鲜花。 除了两间卧室和卫生间，还有一间厨房，厨房里有整套刀具灶具和调味料，李瑞冬旅行经验为零，惊讶问道：“我们还需要自己做饭吗？” “很多家庭民宿都会有厨房，不过买食材太麻烦了，我们去外面吃就好了。”赵佳安说，“而且我不会做饭，你会吗？” 李瑞冬说：“我会。” 独居多年实在太无聊了，受脉络网限制，他甚至不能打游戏，除了读些医学书籍，也就是钻研做饭了。 赵佳安一愣，她没想到，一提到吃，她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吗，你会做饭！那你有什么拿手菜吗？” 李瑞冬想了想。 “煎炸烹炒，都还可以吧。”他客观说，“常见的家常菜我基本都会做。” “糖醋排骨会不会？”赵佳安问。 李瑞冬点头：“会。” 赵佳安直勾勾盯着李瑞冬，垂涎欲滴，像饿狼看见肥肉。两秒钟后，她拉住李瑞冬的袖子：“走，买排骨去。” 李瑞冬被她拉着跑出民宿，四下洁白静谧，雪下得正大。 蓬松雪片像飘落的鹅毛，纷纷扬扬、密不透风，雾气弥漫四周，他们几乎看不清路，李瑞冬怕她摔倒，紧紧抓着她的胳膊，赵佳安超级开心：“太好啦，这场雪下完，明天滑雪肯定很棒！” 雪太大了，又是除夕夜，大多临街店铺都关门了。 来时路上赵佳安种草的拉面店、火锅店，无一例外全都门窗紧闭，似乎今晚除了自己做饭，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好不容易街角有家全年24小时营业的生鲜超市，赵佳安甩掉脑袋上的雪，跑过去推了一辆购物车：“我们要买什么呀？” 出门前李瑞冬去厨房确认过，调味料很全，日期都是新鲜的，所以他们只需要买食材就可以。 他说：“排骨，芝麻，葱，姜，蒜。” 赵佳安说：“明白！” 她去鲜肉区买排骨，李瑞冬去蔬菜区逛了逛，拿了些蔬菜，还拿了一盒鸡蛋和一盘紫菜。等她称完排骨，他们一路经过水果、零食和饮料，赵佳安边走边拿，最后装了满满两只购物袋。 李瑞冬结完帐，他两手提着购物袋，赵佳安提着两桶饮料。 赵佳安正要往外走，李瑞冬忽然喊她：“赵佳安。” 赵佳安回过头：“嗯？” 李瑞冬说：“把你右手的饮料给我。” 赵佳安不明所以，把饮料递给他，顺便把左手的饮料又换到右手拎着。李瑞冬沉默一瞬：“这个也给我。” 第28章 ☆、28糖醋排骨 李瑞冬蒸了一锅米饭，焖糖醋排骨的时候，他又炒了三道菜，打了一锅紫菜蛋花汤。 厨房门不严，味道溢出去，赵佳安冲进来：“哇，怎么这么香啊！” “排骨还要等一会儿，你先吃这些。”李瑞冬两手端着炒菜，绕过她朝客厅走去，“去洗手，我来盛米饭。” 他来到餐桌前，素雅洁净的方格桌布，上面摆着一盘洗好的草莓，一盘切好的橙子。 投影仪在直播春晚，两只玻璃杯倒满碳酸饮料，李瑞冬垂眸看着，没做声，把炒菜放下，又转身回去。 赵佳安在盛米饭，李瑞冬把糖醋排骨收汁出锅，跟紫菜蛋花汤一起端过去。他做了四菜一汤，还是担心菜少，他对年夜饭要求不高，可是赵佳安是有家人的，他怕她习惯了热热闹闹一大桌菜，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他怕她觉得冷清。 李瑞冬默默观察赵佳安的反应，赵佳安好像很饿，一直闷着头吃饭。 一直吃，但也不说好不好吃，李瑞冬犹豫一阵，忍不住问：“好吃吗？” “好吃啊！”赵佳安猛然抬头，脸颊疯狂嚼动，“好吃死了，李瑞冬，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糖醋排骨。” 啃干净的肋骨在她旁边堆得像小山一样，不到十分钟，她吃了大半碗米饭，喝光了一碗汤。 李瑞冬一愣，忽然笑了：“那……你再尝尝这个虾吧。” 他很拿手的葱爆虾，李瑞冬自认为比糖醋排骨好吃。赵佳安忙着啃排骨，他便随手替她剥了虾，本来想夹到她碗里，没想到赵佳安直接张开嘴，于是他动作顿了一顿，半秒钟后，把虾轻轻喂给她。 “好吃！”赵佳安眼睛睁大，赞不绝口，“李瑞冬，你简直就是厨神转世。” 窗外风雪不停，碳酸气泡在玻璃杯里不断碎裂。 李瑞冬嘴角弯了弯，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他已经不习惯被夸奖，于是只是微笑。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系统，那晚系统告诉他，他所在的世界是真实的。 那晚之前，他一直渴望能跟系统对话，他想让系统回答他的问题、想弄明白一切，可是等到系统真的回答了，他也只是把那些答案存进手机备忘录里。 那晚之后，他就再也没打开过。 他好像在逃避系统存在的事实，现在他不想思考任何与系统有关的事。 还记得当初系统威胁他，说他怎样怎样就会死，那时候他绝望害怕，每一天都提心吊胆，后来他慢慢总结出脉络网规律，对未知的恐惧才终于减轻了一些，偶尔得意忘形，他觉得时间停滞也不错，他没有学业压力，不用工作、不会变老，每天装模做样度日，就像活在一张永无止境的温床。 现在想想，那样危言耸听的死亡警告，也就只能唬唬五年前的他罢了。 误认为时间停滞还不错，也只有五年前的他会那样想。 时间停滞到底是种惩罚，现在他已经分不清，它跟死亡到底哪个更像惩罚。 他到底……还是遇见了赵佳安。 “你将来想做什么？”李瑞冬问她。 “画画。”赵佳安说，“出画集、办画展什么的。你呢？” 李瑞冬摇了摇头：“我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赵佳安想了想。 “要我说啊，你适合做医生。” 第21章 “为什么？” “我觉得你很会学习，研究能力很强。”赵佳安由衷评价道，“而且你很善良，情绪稳定，有耐心，这些都是适合学医的品质。” 李瑞冬还没说话，赵佳安接着又说：“不过啊……你就是胆子有点小。” 李瑞冬笑了一下。 她很了解他吗？说得这么煞有介事，明明在她的视角里，他们也就刚熟悉了半个多月。 他含笑看着她：“谁说我胆子小？” “你胆子不小，那你明天证明给我看。”赵佳安说，“明天去雪场，你可别说不敢滑。” 滑雪有什么不敢的？李瑞冬漫不经心扬眉，他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看不到他第二天站在雪道顶端，抱着赵佳安不撒手的样子。 “……这也太陡了！” “哎呀，不是都教给你怎么滑了吗？”赵佳安心硬得像石头，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没事的，走吧！” 突然感到后背一股力道，不知道是赵佳安推了他一下，还是踹了他一脚。 李瑞冬来不及说话，就开始沿着倾斜的雪坡往下滑，雪板发出砾砾摩擦声，半空雪粒噼里啪啦打在他的雪镜上，他紧紧抓着雪杖，听见赵佳安在身后喊：“啊，李瑞冬，我还没教你怎么刹车！” 漫山遍野的白，戴雪的山脉在雪道两侧连连后退。 李瑞冬惊恐地“啊？”一声，几秒钟后，赵佳安滑着单板，“唰”地出现在他身旁：“问题不大，现在教你也来得及。” 她穿着一身橙红色的滑雪服，很夺目，像一颗快速移动的a级人脉点。 李瑞冬放慢速度，赵佳安一边教他怎样刹车，一边像苍蝇一样在他身边绕来绕去，有时她跟在他身后，有时忽然又很灵巧地滑到前面去了，她踩着单板慢条斯理乱飘，李瑞冬喊她：“离我远点，别撞到你。” 赵佳安发出冷笑：“撞我，就凭你？” 李瑞冬滑到雪道终点，他试着按赵佳安说的那样刹车，失败了。 扑通一声，他面目全非跪在雪里，赵佳安站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都说了要把板尾分开，真笨。” 李瑞冬膝盖摔得生疼，他跪着抬起头，赵佳安伸手要拉他起来。他看着她摊开的手掌：“换一只手。” “你被周启鬼上身了吧，”赵佳安表情嫌弃，把右手换成左手，“我好心扶你，还挑三拣四的。” 李瑞冬搭住赵佳安的左手，轻轻借力，另一手撑地站起来。 低头看见自己的滑雪服，橙红色的，跟她一样，刚才路过其他滑雪者，他们都穿得很清淡，浅紫的、浅蓝的……只有他们像两颗咸鸭蛋黄。 雪停了，太阳从云层后面浮起来。 赵佳安抬起雪镜，露出眼睛：“摔得疼吗？” “不疼，”李瑞冬弯腰拾起雪杖，望向缆车索道，“再来一次。” 第29章 ☆、29钥匙扣 李瑞冬从来没发现自己有那么多精力，他跟赵佳安从早晨滑到中午，中途脱掉雪具去休息区吃了顿火锅，回来又一口气滑到晚上。 初级雪道没什么意思，赵佳安陪他滑了一阵，想带他去中级雪道滑，中级雪道比初级雪道陡得多，一开始李瑞冬不敢，他抓着雪场栏杆誓死抵抗，最后还是被赵佳安连拖带拽弄了上去。 李瑞冬在中级雪道连摔了十多次，浑身骨头散架之前，他硬是学会了。 他抓着雪杖，屁股、膝盖，哪哪都疼，从雪道顶端俯冲下来，坠落的失重感像针尖刺进心脏，他凝视前方，赵佳安比他滑得快，刚才他们一起出发，现在她在他视野里只剩一个小小的橙点。 李瑞冬滑到山底，赵佳安拎着滑雪板在栅栏旁等他。 他斜滑立刃，朝她呲出一片雪墙，雪粒劈头盖脸喷到赵佳安身上，赵佳安骂他：“李瑞冬！你不学点好！” 李瑞冬笑着停下，口鼻喷出白雾，他觉得心脏跳得很快。 太阳要落山了，地平线残余一抹明亮瑰丽的橙红，头顶夜空是深蓝的，从红到蓝，中间过渡得很绚烂，像一片危险等级很高的脉络网。 “降温了。”李瑞冬问，“还滑吗？” 赵佳安点点头，第四次伸出食指：“最后一次。” 他们乘坐缆车上山，视角变得更高了。 晚霞绵延辽阔，静静铺洒在黑色群山背后，赵佳安扒着缆车栏杆看景色，她的雪镜倒映光线，刚好晃到李瑞冬的眼睛。李瑞冬侧眸看着她，她忽然回头说：“李瑞冬，我想拍一张照片。” 赵佳安低头摸摸滑雪服口袋，她的手机不太好拿，李瑞冬说：“用我的吧。” 赵佳安背靠缆车栏杆，抱着雪板摆好姿势，李瑞冬打开相机，刚举起手机又把手机放下：“逆光。稍等，我调一下参数。” 赵佳安乖乖等他调参数，李瑞冬快速调好，帮她拍了几张。他把照片拿给她看，赵佳安看完表示很满意，李瑞冬说：“那我发给你。” 李瑞冬打开通讯软件，他找到赵佳安的对话框，点击发送图片。 图片转着圈显示发送进度，他忽然想到什么，手指停顿，下意识看了赵佳安一眼。 他的手机，可以拍到赵佳安。 这么说，她是能被电子设备捕捉到的吗？可当初他跟冀川打架的视频里，千真万确没有赵佳安的影子。 所以到底是什么机制，是当下拍到、日后消失，还是说，照片跟视频不一样？ 李瑞冬思考两秒，平静试探：“要再拍个视频吗？” 赵佳安欣然同意，她伸手接过李瑞冬的手机。 她把相机调成录像模式，然后翻转摄像头，李瑞冬猝不及防，被她拽着一起入镜，自拍视频开始录 制，赵佳安对着镜头说：“今天是2014年1月31日，我跟李瑞冬在翠滢山滑雪。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滑雪了，今天我特别高兴。谢谢李瑞冬，祝李瑞冬长命百岁。” 她的语调很轻快，说话时候在笑，眼睛和嘴都是。 李瑞冬一直望着屏幕，听到最后一句，他忍不住扭头看向她，赵佳安鼻尖被冻得发红，讲话时嘴里喷出白雾，等她录完，李瑞冬问：“为什么总是祝我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不好吗？”赵佳安反问。 李瑞冬默了一瞬，点点头说：“好。” 长命百岁当然好，不过系统把他锁在十七岁，她的祝愿大概要落空了。 李瑞冬笑了一笑，没说什么，缆车升到坡顶，他收起手机，重新握住雪杖：“走吧，最后一次。” 冬季傍晚天黑得快，转眼之间，晚霞散了。 滑完最后一次，他们归还雪具、离开雪场，滑雪场门口有往返半山腰的接驳车，每隔两小时发一班车，他们出去时刚好错过上一班。 大年初一晚上，山顶打不到车，他们除了接驳车没有其他可选的交通工具。接下来将近两小时，他们没事可做，降温了，李瑞冬提议回滑雪场大厅等，赵佳安提议再吃一顿火锅。 毫无悬念，两分钟后，他们出现在火锅店里。 一小时用来吃火锅，半小时用来逛滑雪场的纪念品店，赵佳安挑了一对金属钥匙扣，金灿灿的微型滑雪板，一副单板，一副双板，她把双板拆下来递给李瑞冬：“送你啦，留个纪念。” 李瑞冬迟疑半秒，接过来说：“谢谢。” 钥匙扣小巧精致，他那副是双板，两只细长雪板叮当碰撞，金属光泽很柔和。 李瑞冬指腹摩挲，看了半天，还是觉得像情侣钥匙扣，环扣上有半颗珐琅漆的红心钢印，两枚钥匙扣拼在一起，能组成完整的一颗，除此之外，包装袋上也是满满的love印花，但是赵佳安就像完全没注意似的，随手就拆下一只送给他。 她自己都没注意，他要是刻意点出来，多少也有些尴尬。 李瑞冬纠结一阵，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把钥匙扣放进外套口袋，然后仔细拉好拉链，再抬头赵佳安已经不见了，她闪现到甜品站，正在买甜筒冰淇淋。 “这么冷，你真要吃？” 李瑞冬本来想问这个，转眼看见她一手举着一只甜筒回来，于是这句话被咽下去，变成：“我也要吃吗？” 赵佳安没给他拒绝的余地，她问：“左边还是右边？” 两只同样口味的甜筒冰淇淋，右边那只偏小一些，李瑞冬放弃挣扎：“右边。” 蛋卷筒上叠着两颗冰淇淋球，一颗奶油的，一颗巧克力的。 滑雪场大厅空调暖风开得很足，离接驳车发车还剩十来分钟，他们坐在长椅上吃冰淇淋，过了一会儿，落地窗外的路灯下又零零星星飘起雪花。 “明天下午，我们就要回临舟了。”赵佳安舔着冰淇淋说，“上午你想不想看油画展？” 李瑞冬点点头：“想看。” 赵佳安又说：“画展附近有一家很出名的烧鹅饭。你想不想吃烧鹅饭？” 李瑞冬点点头：“想吃。” 第22章 “明年冬天，我们还会来一起滑雪吗？” 李瑞冬握着冰淇淋，默了一瞬：“会。” 赵佳安忽然笑了。 “骗人。”她轻轻说，“明年冬天，你不会陪我来了。” 第30章 ☆、30哪个朋友 李瑞冬眉头抽动一下，他看向赵佳安：“为什么这么说？” “明年我们就高三了呀，”赵佳安说，“高三寒假很短，作业还特别多，估计到时候一忙，就把这事给忘了吧。” 李瑞冬“嗯”了一声。 他倒是不会忘，只怕忘记的人是她。 李瑞冬望向窗外，路灯下弥漫细密的雪，在他开口之前，有束光锥由远而近照亮视野，于是他没继续那个话题，只是说：“走吧，车来了。” 接驳车发车了，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辆破旧大巴，发动机声音很大，赶上道路施工，铿铿锵锵颠簸个不停，车载电视在播放滑雪场的宣传广告，画面变换，却完全听不到声音。 太吵了，他们不约而同都懒得说话。直到大巴进入平坦路段，耳旁噪音分贝终于降下来，李瑞冬默然揉着酸痛的耳朵，赵佳安问他：“对了，寒假你报补习班了吗？” 李瑞冬摇头说：“没有。” 他没报过补习班，他不需要，而且他也没有很多钱。 赵佳安托着腮：“我在考虑我要不要补习，我落下的课太多了。可是冯诗寒假要练钢琴，周启家里给他雇了私人家教，你又不报补习班，我自己一个人去上课，好无聊啊。” 李瑞冬听她碎碎念，她没有跟他讨论的意思，也没想让他解决问题，似乎单纯只是念叨一下，于是他只听着不说话。 不知不觉，他走神了，想到别的事。 他在想，回去之后，他要编辑赵佳安的记忆吗？ 记忆编辑每次启动都会消耗一定的基础成本，他的精神值数据太差，记忆编辑没法太频繁。但是人脉点等级积累越高，具体编辑成本相应也越高，对他来说，记忆编辑间隔又不能太久，因此当初系统综合各项指标评估，给他的建议是每隔半年编辑一次。 记忆混乱不被允许出现，照理来讲，最保险的做法是要么把所有人的记忆同时编辑掉，要么就一个也不编辑。 寒暑假是他集中编辑的时间点，但是他答应了陪赵佳安来滑雪，他不想食言，所以来这里之前，他把除赵佳安之外的所有人脉点等级清零，只暂时保留了她一个人的记忆。 照理来讲，回去之后，他就应该把赵佳安的记忆也清空了。 逻辑是非常清晰通顺的，只是他迟迟陷在犹豫里。 李瑞冬甚至不理解自己在犹豫什么， 他已经没有强制编辑次数了，记忆混乱又会带来超额的精神值提取，万一将来由赵佳安导致记忆混乱，他八成是会死，可是明知这样的结果，他还是在犹豫。 翠滢山的雪停了，次日他们从城镇中心看完油画展，下午搭乘航班回临舟，正是那天阳光最好的时候。 大年初二，城市街道漂亮热闹，赵佳安家离机场很近，他们坐上机场大巴，过了两站，赵佳安下车了，剩李瑞冬独自坐在最后一排。 街道景色如书页般向后翻去，李瑞冬拿出手机，点开手机相册。 他没有拍照的习惯，也不怎么浏览媒体网页，他的相册很空，连张随手保存的表情包都没有，干干净净的相册里，就只有两张照片，一段视频。 照片和视频里有赵佳安。 视频在屏幕循环播放，李瑞冬垂下手，还有两周又要开学了。 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已经记不清是被困在这里的第几个春天，刚开始的时候，一年两年，都很好数，后来时间长了，日子过得单调又糊涂，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太确定，得好好想想才行。 于是李瑞冬想了想。 应该……已经是第六个了。 十七岁的第六年，赵佳安成了李瑞冬的同桌。 开学那天，李瑞冬来到教室，难得看见赵佳安提前到校，她霸占了他的桌子，正在热火朝天补作业。 她的试卷和练习册乱糟糟堆在他桌子上，她一边写，周启一边帮她整理。 李瑞冬跟周启打了声招呼，放下书包打算去接水，刚要离开，忽然瞥见赵佳安手背一块淤青，他脚步停下：“手怎么了？” 赵佳安埋头苦写，幽幽叹口气：“别提啦，我们小区施工，我半夜没看清路，摔进坑里了。脚扭了，膝盖也磕破了，疼得要死。” 李瑞冬皱眉，周启也皱眉。周启紧抿着唇，情绪不高，有些自责：“怪我，前天晚上就不该约你出来吃烧烤。” “哎呀，别这么说，”赵佳安满不在乎，“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关你什么事呀？” 他们聊着，李瑞冬默然转身，拿着水杯出去了。 从水房接完水，回来时周启还坐在那儿，李瑞冬把水杯轻放在桌角，周启问：“这是什么？” 李瑞冬以为周启问他，结果不是，原来问的是赵佳安书包上的钥匙扣。微型滑雪板的金属钥匙扣，单板烤漆成黑色，金色链条闪闪发亮，周启翻过板底，看见翠滢山滑雪场的钢标，他一愣，问：“你去翠滢山了？” 赵佳安卡顿两秒，扯起谎来驾轻就熟：“没有啊，这是朋友送的。” “朋友送的？情侣款？”周启指腹捻着半枚珐琅红心，“哪个朋友？” 李瑞冬若无其事看向别处，赵佳安说：“你不认识。” “你的朋友，我还有哪个不认识？”周启平静看着赵佳安，很快地想了想，“是那个学长吗？” 倏地，李瑞冬瞥向周启，赵佳安很茫然，问：“哪个学长？” “去年春天，有个学长来班里找过你，说是你朋友。”周启说，“是他吗？” 赵佳安纳闷摇头：“我不认识什么学长。他长什么样？” 周启眉头压得很低，他看起来有些烦躁。似乎回忆了一下，却没想起太多，扯扯嘴角，语气不悦道：“身高、身材……跟李瑞冬差不多吧，我记不清了。无所谓，不是就算了。” 赵佳安还想说什么，周启已经不理她了。他把整理好的试卷往她桌上一放，转身就走，赵佳安见他走了，倒也没什么反应，她拿起笔继续写，李瑞冬拉开椅子坐下，沉默半晌，朝她伸手：“还有哪张没写完，给我。” 一整个早读，赵佳安连蒙带抄，总算把作业应付完了。 李瑞冬给她打下手，帮她写了些选择题，偶尔他抬头看到周启，周启闷不做声坐在位子上背课文，李瑞冬心情有点难说，不过他没时间多想，看了一眼，接着又继续帮赵佳安补作业。 早读结束，学习委员唐馨安排各科课代表检查假期作业。 赵佳安把作业摆在桌上，没等来唐馨，先等来了周启。 “刚才我态度不好，对不起。”周启垂头轻声，抓着赵佳安的手腕，“我错了，别生气。”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5-25 预支2000票加更~投票辛苦，谢谢大家啦！ 第31章 ☆、31排骨米饭 赵佳安有点懵，她迟钝地看着周启：“你刚才是不高兴了啊？我还以为你急着去上厕所呢。” 周启短暂默了默，似乎想解释，又好像想尽快翻篇，他犹豫半天，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中午跟我吃饭吗？很久没一起吃了。” “我们不是前天才吃了烧烤？”赵佳安纳闷看着他，“……好啦，一起吃就一起吃嘛。” 周启点点头，他松开赵佳安的手腕，又问：“前天摔的还疼吗？” 赵佳安握拳，把青肿的手背展示给他看：“青这么大一块，能不疼吗？周启，你老喜欢问这种废话。” 周启轻轻笑了。 “那你倒是别摔啊，整天摔跤，不让人省心。”他用指腹碰碰赵佳安的手背，“冒冒失失的，以后都扶着你走路算了。” 赵佳安还要回瞪他，周启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人，把他瞬间挤走。 “没看见别人收作业呢！还在这儿挡道，没素质。”冯诗骂骂咧咧，“滚一边去，本来开学就烦。” 周启哑口无言，赵佳安乖巧捧上数学作业。冯诗挤走周启，立刻转身对赵佳安换一副嘴脸：“听说学一新开了家排骨米饭。咱们中午去排队呀？” 赵佳安还没说话，周启重新贴脸过来：“不好意思，她已经答应跟我吃了。” 冯诗笑容消失，扭头就走。 体育委员吆喝同学们下楼站队，开学典礼马上要开始了。 操场升旗、校长讲话，然后去大礼堂听励志讲座，每学期的开学流程都是如此。 赵佳安打算等讲座结束就去抢饭，高二4班走进礼堂按顺序入座，她拉着周启磨蹭，故意让后面的同学先往里走，自己和周启好坐在过道旁边。 李瑞冬刚好属于“后面的同学”，经过她的时候，还被她往里推了一把，李瑞冬扭头看 第23章 她，赵佳安问：“我们一会要吃排骨米饭，你要不要一起？” 李瑞冬继续往里走：“不用了。” 最后他跟她隔了两三个人，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好能瞥见她跟周启叽叽呱呱聊天，却听不到他们在聊什么。 开学励志讲座千篇一律，李瑞冬听了无数次，再励志也早就脱敏了，他很无聊，无聊到仰靠在椅背上调出脉络网，新学期刚开始，他的脉络网惯例是一片蓝绿色，赵佳安是蓝绿色的，周启也是蓝绿色的。 李瑞冬望着赵佳安的人脉点沉默。 他没有清空赵佳安的记忆，这意味着现在赵佳安还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 而除她之外，所有人的记忆都已经被他编辑过了，这又意味着，接下来万一赵佳安跟别人提起李瑞冬的事，对方听完，却发现自己完全没印象，这种情况就会被系统捕捉，并且判定为“记忆混乱”。 据说记忆混乱的代价很高，不过李瑞冬想的是，万一真被捕捉了，无非也就是再把赵佳安的记忆再编辑掉。 系统对赵佳安的判定一直跟实际情况不符，她的圆点是蓝绿色的，单从颜色来讲，d级人脉点的编辑耗能不算太高，就算到时候系统还要提取超额精神，应该也高不了哪里去。 更何况，他们之间本来也没多少能跟别人说的。 去滑雪的事本来就要瞒着周启，她不可能主动跟别人讲。寒假前李瑞冬帮她补习过功课，那是唯一有可能导致记忆混乱的情节，不过这件事人尽皆知且寻常无聊，被她刻意重提的概率也不大。 凭赵佳安心大的程度，没准她自己都快忘干净了。 赵佳安没什么好在意的，关于要不要清空她的记忆，李瑞冬已经考虑了半个寒假，该做的决定早就做完了。 现在更让他在意的是周启。 周启……为什么还记得他？ 李瑞冬去高一楼找赵佳安是去年春天的事，那天他意外碰见周启，没法解释，只能说自己是赵佳安的朋友。 从那时候到现在，中间已经发生过两次记忆编辑，照理说周启不可能记得，但显然，他对那件事还有印象，虽然很模糊就是了。 为什么？ 是系统出bug，还是说……他的编辑能力变弱了？那天周启的人脉点等级异常暴增，从蓝绿色直接爆成橙色，现在又出现了记忆残留，这些现象之间有关联吗？ 除了周启之外，还有别人有这种情况吗？ 李瑞冬没法得到答案，只能闭着眼瞎想。 那么一走神，讲座要结束了，最后的环节，主持人呼吁全体起立合唱一首励志歌曲，李瑞冬关掉脉络网起身，侧眸一瞥，原本坐在过道旁的赵佳安和周启已经没影了。 李瑞冬淡淡收回视线。 到底什么排骨米饭这么好吃？ 讲座散场了，李瑞冬不知道该吃什么。 学校礼堂设置在学一食堂二层，所以其实穿过过道，从楼梯下去就能吃，很多同学也都是这么想的，但李瑞冬偏不，他下楼离开大厅，绕远路跑去学二吃了饭。 吃完回到教室，教室里人很少。开学第一天，午休没有作业，大多数同学都回宿舍睡觉去了，只有几个走读的学生趴在课桌上休息。 李瑞冬也是走读的，他跟他们一样，没有别处可去。他趴在交叠的手臂上，盯着地板纹路消磨时间，过一会儿，教室后门开了，有人走进来，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 视野里一双最新款的联名限量篮球鞋，李瑞冬抬了抬眼，问：“赵佳安呢？” 周启说：“她去冯诗宿舍玩了。” 李瑞冬“噢”了一声。 说完他们都没再说话，赵佳安的书包挂在课桌一侧，李瑞冬看见她书包拉链上的钥匙扣。周启懒懒靠在椅背上，刚好也在看那枚钥匙扣。 他们的视线在钥匙扣上重叠了几秒钟，周启忽然问：“你知道我喜欢赵佳安吗？” 李瑞冬瞥向周启，他反应不大，神态很平静：“知道。” 周启抬起头，同样面无表情看着他：“能看出来？” 李瑞冬说：“能看出来。” 周启沉默了一会。 “连你都能看出来。”半晌，周启轻轻说，“谁都能看出来，只有赵佳安看不出来。”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5-26 抱歉大家！经过计算，我发现真的不能再加更了，不然撑不到比赛结束就得被迫提前完结了。所以接下来暂时取消加更环节。存稿这边其实已经快完结了，正文存完之后开始写番外。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提前说一下，我考虑能不能写~ 第32章 ☆、32疼吗 什么叫连他都能看出来？什么叫谁都能看出来？！ 他只是比较沉默，在班里存在感比较低，但他又不是傻子。 李瑞冬无声翻白眼，周启没注意，垂着头继续说：“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对赵佳安特别没有耐心。一点小事，我都会多想，我控制不住，老是跟她发脾气。发完脾气，我又觉得害怕……” 李瑞冬听困了。 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转眼对上周启的目光，他硬生生把半个哈欠又憋住。 “这种事……我也没经验啊。”李瑞冬轻咳一声，“不然你问问冯诗？” “冯诗？得了吧。”周启摇摇头，“我跟她说这些，上赶着找人笑话呢。” 李瑞冬觉得也是，又过一会，周启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些了。打球去吗？我有球。” 李瑞冬回头看看表，十二点半刚过，午休还剩将近一小时。他想了想，说：“好啊。” 周启人脉点的颜色肯定是浅不了了，虽然现在还只是绿色，但没准下午李瑞冬跟赵佳安多说两句话，周启唰一下就又变橙了。 上学期、上上学期，全都是这样，李瑞冬司空见惯了，既然早晚都要变红，那他也没必要再逃避跟周启社交。 李瑞冬起身跟周启下楼，在周启的视角里，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打球。从教学楼走到篮球场，中间经过高一教学楼，李瑞冬看见高一4班的门牌，又记起去年春天的事，他犹豫半秒，还是试探了一句：“咱们之前是不是也打过？” “是吗？”周启努力回忆，但是没回 忆起来，“我不记得，什么时候？” “我也记不清了，可能是我记错了。” “可能吧，我真不记得了。”周启没在意，“我平时一般都是跟薛程打，再不然就是隔壁班那几个。” 初春气温不算高，一早一晚有些清冷，不过中午刚刚好。 他们晒着太阳打了会球，也没什么节奏，就随便打，李瑞冬一直觉得跟周启打球很舒服，周启动作很干净，没那么多浮夸讨厌的花架子，他们打球风格也差不多，技术思路比较类似，所以当初第一次打比赛就能有默契。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从十二点半打到一点二十，下午第一节课前十分钟，他们才抱着篮球往教学楼走。 回到教室，赵佳安还没来，李瑞冬跟周启在后门分开，赵佳安桌洞里有个空薯片盒，李瑞冬刚坐下，看见了，他又站起来替她扔掉。 垃圾桶在后门旁边，李瑞冬弯腰扔垃圾，刚好被破门而入的赵佳安撞到头。 砰！—— 李瑞冬被撞得一个趔趄，整个人晃了晃，差点栽进垃圾桶里。赵佳安吓坏了，连忙搀住他的胳膊：“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李瑞冬揉揉额头，勉强说：“没事。” 快上课了，教室太乱，他忍着头疼先回座位坐下。赵佳安把他按在椅子上，小心翼翼拨开他额角的头发，看清楚伤势，忍不住“嘶”了一声：“妈呀，肿了好大一块，还撞出血了。” 李瑞冬说：“猜到了。” 额头被撞疼得一跳一跳，火辣辣的，李瑞冬忍不住想摸。刚抬起手，手腕一紧，赵佳安眼疾手快捉住了他：“别摸，手脏。” 李瑞冬茫然看向自己的手，他倒是刚跟周启打完球，不过回教室前已经洗过了，哪里脏了？ 一个不注意，赵佳安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一堆碘伏、棉球、纱布和医用胶带，李瑞冬眼睛瞪大，来不及问，赵佳安已经娴熟地拧开瓶盖，用棉球沾满碘伏，按压清理他的伤口。 药液沾染皮肤，冰凉的，李瑞冬闻见刺鼻的碘伏气味。 赵佳安一手涂药，一手掐着他的下巴固定，李瑞冬动弹不得，被迫仰起脸来任她摆布，下颌传来她指尖的体温，他有点紧张不适应，眼皮一直在抖。 “你怎么会有这些？”李瑞冬随口问。 “我不是经常摔跤受伤嘛，所以就随身备了点应急包扎的。”赵佳安说，“我还有绷带和药贴呢，久病成医咯。” 伤口清理好了，赵佳安放下棉球，又用剪刀剪了一块纱布。 李瑞冬坐着，她站着，她松开手，他仰着脸也没动，还是维持刚才的姿势仰视着她。 第24章 大概他走神得太明显，贴纱布时，赵佳安动作停了停：“怎么了，疼吗？” 李瑞冬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疼。” “排骨米饭好吃吗？”他又问。 “还行吧，一般。”赵佳安说，“跟你做的差远了。” 李瑞冬笑了一笑。 大概这样当众包扎有些显眼，周围有几个同学在看，李瑞冬无声压下眼皮，脉络网里的黄点果然变多了四五个。 不过不要紧，数量不多，而且由好奇心催化的c级人脉点，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不持续交流，过几天那些黄色圆点就又恢复成绿色了，相比之下，视野里那颗新增的橙色b级人脉点才真是亮的吓人。 李瑞冬关掉脉络网，抬眼望向周启的方向。 赵佳安对自己贴的纱布很满意，她收起药瓶，顺手呼噜一下李瑞冬的头发。 李瑞冬静静偏头，隔着几排学生跟周启对视，周启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得跟他如出一辙。 李瑞冬不确定周启朝这边看了多久，大概因为马上要考试了，他只是远远地看，没有走过来凑热闹。他们对视了几秒钟，其实很短，却好像被什么情绪撕扯延长，几秒钟后，崔恺抱着一摞试卷进班，薛程胳膊肘捅了捅周启，周启随之扭回头去。 赵佳安整理好桌面，开学第一天下午照例是开学考试，她铺好草稿纸，从笔袋里拿出文具。 前排开始往后传卷子了，哗啦哗啦，纷飞纸页仿佛在下雪，李瑞冬从前桌手里接过试卷，忽然说：“晚饭跟我一起吃，行不行？” 赵佳安一愣，问：“为什么？” 李瑞冬淡淡折着试卷：“你把我撞成这样，总得赔我点什么吧？” 赵佳安“哧”地笑了：“好吧好吧……晚上请你吃朝鲜面。” 一句话功夫，李瑞冬扫了眼第一题，已经选了个c。赵佳安目瞪口呆：“哇，你怎么这么快！” 她反手也写了个c。 第33章 ☆、33朝鲜面 一整个下午，他们按顺序考了化学、数学、语文和生物，剩下两科留到晚自习继续考。 开学考试只有半天，因为时间紧，试卷出得不算正式，每科一小时，考的都是上学期重点内容，出成绩也不排名，只是为了检测一下假期的学习状态。 赵佳安假期没什么学习状态，她假期根本不学习。 不过她好像很会考试，连蒙带猜，很多题看完就直接选了，解答题象征性地写几笔公式，再不然就抄两句题干，压轴题她懒得做，探着脑袋打算抄李瑞冬的，结果发现李瑞冬也没写。 赵佳安表情很失望：“怎么回事，李瑞冬，寒假松懈了是吧？” “头被你撞傻了，本来会写的。”李瑞冬说。 论做题速度这块，李瑞冬向来没什么敌手，赵佳安算是第一个。 一小时的考卷，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双双糊弄完，赵佳安趴在桌上，百无聊赖用小刀雕刻橡皮，李瑞冬手腕撑头，看着她刻橡皮。 崔恺在讲台上坐着 监考，李瑞冬不好扭头太明显，只好侧着眼看。橡皮很小，被她捏在手里看不清楚，只知道她吭哧吭哧忙活半天，最后吹掉碎屑，橡皮变成了一枚印章。 赵佳安用红笔给印章涂满颜色，然后“啪”一声，印在李瑞冬的试卷上。 一只小狗头。 李瑞冬垂眼又抬眼，赵佳安低声问：“朝鲜面，你要辣的还是不辣的？” 李瑞冬想了想，说：“不辣的吧。” 生物考试结束，试卷从后往前传。赵佳安把试卷塞给前排同学，拉着李瑞冬就往外跑。 朝鲜面窗口在学二食堂二楼，就在烤肉拌饭隔壁的隔壁。临舟中学食堂有几个火爆窗口，朝鲜面是其中一个，得抢。 傍晚天阴了，空气闷沉沉的。从四楼跑到一楼，最后几个台阶，赵佳安一蹦就蹦了下去，李瑞冬体力不差，但居然跟不太上她，也可能他已经太久没抢饭，不像她这么擅长跑楼梯，后来赵佳安嫌他慢，干脆拽着他一起跑，李瑞冬被她牵着手，边跑边想，她跟周启抢饭的时候也这样吗？ 降温了，食堂玻璃凝了一片雾。 来到二楼，朝鲜面窗口排队不长，他们很快排到。 赵佳安点了中份还加了一份面，李瑞冬饭量不大，只要了一碗小份。赵佳安往碗里哐哐加辣椒，李瑞冬问：“为什么不直接点大份？” “你不懂，中份加面比大份要多一些。”赵佳安语气很权威，“我每次都这么点，我有经验。” 李瑞冬点了点头。 赵佳安的饭量不算小，分量小的烤肉拌饭她要吃两份，正常分量的面条还要加一份面。 除了吃饭，课间还要吃各种零食，可明明吃这么多，她还是很瘦。 明明穿着厚衣服，她的手还是很凉。 李瑞冬放下朝鲜面，去盛了两碗紫菜蛋花汤。 盛汤有技巧，李瑞冬沉勺抄底，给她盛了很多蛋花。 赵佳安“哇”着接过，说：“我一直以为这种蛋花只有用食堂的大锅才能打出来。你好厉害，那晚在翠滢山，你打的蛋花跟食堂的一样漂亮。” 李瑞冬笑了笑，汤快溢出来了，赵佳安凑到碗沿喝了一口。她抿抿嘴巴，又说：“还是你做的好喝，食堂的汤蛋花太少了。” 李瑞冬想说“下次再给你做”，话到嘴边，没说出口，他想，大概不会有下次了。 他在赵佳安对面坐下，低头吃了一口面，周围学生渐渐多起来了，朝鲜面的队伍从窗口一直排到他们旁边，李瑞冬忽然问：“你跟我来吃饭，周启会不会不高兴？” 类似性质的问题之前问过她一次，他问她“滑雪的事不打算告诉周启了吗”，那时候她回答的是，“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以为她这次还会那样回答，赵佳安却歪头想了想，半晌，没有反驳：“大概吧，不过没关系。” 李瑞冬停下筷子，赵佳安笑道：“他很好哄的，一瓶酸奶就搞定了。” /：. 窗外天阴得厉害，不止是天黑的原因，似乎马上要下雨了。 食堂里人群喧嚷，隔着玻璃都能听见天空的闷雷，李瑞冬扭头望向窗外，赵佳安跟着也朝外看了看，李瑞冬还没说话，赵佳安说：“又要下雨了。好讨厌下雨啊。” “为什么讨厌下雨？” “很潮很闷啊，雨水会弄湿鞋子。”赵佳安说，“我有点怕黑，还害怕打雷，临舟的雨季太长了，一到春天就下雨……一到春天，我就觉得没有安全感。” 李瑞冬认真听完，“嗯”了一声：“那快点吃吧。趁着还没下雨，早点回教室。” 从食堂回去经过超市，赵佳安买了一瓶酸奶，一个肉松面包。 天阴得越来越厉害了，黑漆漆的夜空偶尔闪雷，气压很低，四周弥漫沉闷的雾，李瑞冬陪赵佳安抄近路跑回高二楼，距离晚自习还有二十分钟，同学们都去食堂吃饭了，只有周启坐在教室里闷头刷题。 赵佳安推开教室前门，李瑞冬继续向前走一段，从后门走进教室。 走进去时，赵佳安已经坐在周启旁边，周启刷题不搭理她，她死皮赖脸挨着他问：“周启，你怎么没吃晚饭啊？” “不想吃。”周启说。 “你不吃饭，那晚上考试饿了怎么办？” 周启说：“饿不死。” 赵佳安掏出肉松面包：“你确定吗？你不饿的话，那我可就吃了。” 她哗啦啦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周启一顿，有些别扭地看向她：“给我买的？” 赵佳安嚼着面包说：“现在不是了。” 两秒钟沉默，周启放下笔说：“给我。” 他动作快得像野猴，手腕一探，就把面包轻巧抢了过去，赵佳安又拧开酸奶，没来得及喝，酸奶也被抢了，周启垂眼去看酸奶瓶，赵佳安托着腮说：“草莓味啦。” 周启咬着面包，淡淡“嗯”一声：“行吧。” 窗外忽然起了一阵风，蓝色窗帘被风掀起，像一片翻卷的海浪。 紧接着，窗玻璃噼里啪啦溅起豆大的雨点，操场上学生奔跑起来，依稀听见有人惊叫：“下雨啦！下雨啦！” 到处都很吵，李瑞冬坐在教室角落，偏头望着窗外。 春天还是如期而至了。 他坐在这里的第六个春天。 第34章 ☆、34银氨络合 “所以，为什么要选c？” 本来是英语早读，崔恺踹门进来，谁也不敢吭声。 李瑞冬跟赵佳安并排低头站着，化学课本在崔恺手里被卷成筒，照着李瑞冬的脑袋和赵佳安桌角各来了一下：“银氨络合，我讲了多少遍？第一道题，送分题，送都送不到你们手里！全班都没有选c的，就你们两个选c，怎么，人来考试了，脑子还在家里放寒假？” 李瑞冬无声闭眼，崔恺越说越火大：“赵佳安，为什么选c！” 第25章 赵佳安唯唯诺诺：“看错题了老师。” “李瑞冬呢！” 李瑞冬说：“……看错题了。” 崔恺冷笑一声：“卧龙凤雏，要不说你们能当同桌呢？看错了是吧？好，硝酸银加过量氨水，方程给我各抄两百遍，我看下次还敢不敢看错！” 开学惯例要杀鸡儆猴，崔恺收拾完他们，转身去找下一只鸡了。 李瑞冬拉开椅子坐下，赵佳安咬牙切齿，狠狠拧了他一把：“选c，选c，早知道你是随便蒙的，我就不抄你的了。” 李瑞冬毫无还手之力：“怪我，怪我。” 本来以为控分就够了，谁能 想到崔恺还会逐题统计错误点，明明之前他也没这爱好。李瑞冬叹口气，因为当众被骂，现在他脉络网里的黄点又多了几颗，他翻着桌洞找罚抄的纸，耳旁“刺啦”一声，赵佳安已经撕了一张给他。 一张横格纸被赵佳安撕成两半，她撕得很烂，边缘像狗啃一样。 李瑞冬默默接过来，拔开笔帽开始写方程，赵佳安跟他一块写，怨念过重，头顶像飘着一团黑气：“我要去教育局举报崔恺，他这是变相体罚！我右手骨折过，我不能写那么多，我要举报崔恺！” 赵佳安用透明胶带把中性笔粘成一排，三管齐下，速度一下子快多了。忙活这些的时候，那边崔恺又杀了几只鸡，一时教室里此起彼伏，到处都是撕纸的声音。 赵佳安隔着老远，伸长脖子问薛程要抄多少遍，薛程苦涩地伸出三根手指，赵佳安心理平衡了。 她又问：“周启呢？” 周启闻声回头，好整以暇地摊了摊手，薛程恨恨说：“他全对，他能抄什么！” 崔恺在身后忙着敲头骂人，周启歪头托腮，隔着人群注视赵佳安。 不过赵佳安没留意他，跟薛程说完话，低下头去继续猛抄：“我就应该去小卖部批发笔芯，回来一块钱一根卖给他们。” 早读结束了，除了那些考90分以上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要罚抄。 赵佳安开了物理外挂，速度是李瑞冬的三倍，她抄完的时候，李瑞冬才抄了七十多遍，赵佳安把笔一扔，说：“去接水！” 话是对周启说的，那边周启拿着水杯，已经站在教室前门等她。赵佳安拿起自己的水杯，顺手还拿了李瑞冬的，李瑞冬一句“不用了”没来得及说，赵佳安问：“你要喝凉的还是温的？” 李瑞冬改口，说：“温的。” 赵佳安总是一下课就跑出去。 有时候跟周启去接水，有时候跟冯诗去厕所，有时候是去超市买零食。 课间不在教室，午休也不在教室，能让她乖乖待在教室的原因只有上课和下雨，大部分时候，她像一只活泼扑腾的兔子，稍微不注意就蹿了。 教室根本关不住她。 李瑞冬坐在座位上安静抄方程，过一会儿，水杯被放在桌角，有人在他身边坐下。 李瑞冬目光没有倾斜，还盯着移动的笔尖：“赵佳安呢？” “跟冯诗去超市了。”周启说。 赵佳安桌上一堆花花绿绿的文具，周启坐在她的位子上，随手拿起来玩。捏捏橡皮，按按圆珠笔，笔袋上的挂链也要拨弄两下，李瑞冬本来就烦，声音一响更烦了。 “别动她的东西。”他说，“她会生气。” 周启一愣，收回了手：“哦。” 其实不会，他自己也经常动她的东西，赵佳安从来不生气，但他偏要这么说。 周启默默把赵佳安的桌面恢复原样，李瑞冬还在抄方程，他们一时没再说话。 从昨晚到刚才一直在下雨，几分钟前雨刚停，太阳总算要出来了。不过大概晴不了太久，天气预报说今晚还会有雷阵雨。 周启忽然问：“你有没有觉得，赵佳安很讨厌？” 李瑞冬一愣，停笔抬起头。 “她会对你很好。”周启说，“她什么事都想着你，跟你热乎乎的，一些肢体接触，她也不避讳，就好像喜欢你似的。可是一转眼又发现，她好像对谁都是这样。” 李瑞冬看着他：“你喜欢她，是基于她先喜欢你？” 周启表情有点意外，似乎没想过他会这么问：“啊？那倒不是。我喜欢她就是喜欢她。至于她喜不喜欢我……” 周启随意看着赵佳安的书架，声音轻了轻：“喜欢的话，那最好了。” 赵佳安回来了，周启不再说了。 他起身把座位让给她，赵佳安怀里抱着一堆零食，见到周启，顺手塞给他一瓶酸奶。 酸奶还是草莓味，周启接过来，问：“你怎么不给李瑞冬？” “我就买了两瓶。”赵佳安皱眉护食，“都给你们了，我喝什么啊。” 周启笑了。 周启转身回座位，李瑞冬望着被他握在手里的酸奶瓶，身旁赵佳安已经撕开一袋薯片，哗啦啦倒在卫生纸上：“咱们吃薯片吧？” 李瑞冬点点头：“好。” 但那瓶酸奶好像有问题，上午课上到一半，周启就跑到卫生间上吐下泻。 周启生病不是小事，吓得崔恺赶紧给周启家保姆打电话，不到半小时，司机开车到楼下等他，周启背着书包起身，从后门离开教室，经过赵佳安，他虚弱地望向她的桌角：“酸奶，别喝了。” 赵佳安循着他视线看过去，才不到一秒，桌角已经没有酸奶了。 紧接着听见教室后面“咚”一声响，有什么东西被远远丢进垃圾桶里，赵佳安看看垃圾桶，又回头看看李瑞冬，李瑞冬扬起的手刚落下，淡无其事地拿起中性笔：“扔了。”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6-01 终于熬过漫长的铺垫期！接下来剧情会更紧凑更好看一些啦（我觉得） 第35章 ☆、35大雨 周启请了一天假，第二天下午就回来继续上课了。 赵佳安很愧疚，课间买了一堆零食给他赔罪，周启揉着胃吃药，看见零食，病恹恹摇头：“吃不了。急性肠胃炎，我现在看见吃的就想吐。”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那个酸奶坏掉了。”赵佳安说，“听说之前学校超市停过一阵电，可能就是那时候坏的……” “为什么要道歉？”周启皱了皱眉，不知道是因为药苦，还是不乐意听她说这些，“是超市的问题，跟你没关系。学校电力系统也有问题，最近莫名其妙停了好几次电了。” 赵佳安叹了口气：“天气越来越热，酸奶太容易坏了。以后还是不给你带酸奶了。” “那不行。”周启不高兴了 ，“等我胃好了，我还是要喝的。” 赵佳安“切”了一声。 马上要上体育课，大多数同学都下楼了，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赵佳安坐在周启前桌的位置，朝后趴在周启课桌上。 明明还不到夏天，不知怎么，天气闷热得出奇。周启体育课请了假，打算在教室里写作业，赵佳安问：“你这么难受，怎么不在家多休息两天啊？” “我爸不让，怕我耽误课。”周启说，“不过我最近晚自习都请假了，要去医院输液，我哥也跟崔主任打了招呼，作业可以少写一些。” “哇，这么好，”赵佳安一边羡慕他，一边恨铁不成钢，“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为什么还要刷题？快把卷子收起来，睡上一节课。” 周启轻轻笑了：“少写，又不是一点都不写。这会我感觉还好，能写就写点吧。” 赵佳安拿他没办法，预备铃响了，她得去操场上体育课了。她站起身要走，周启忽然说：“赵佳安。” “嗯？” 周启看了她一阵：“没什么。今晚有大雨，我走得早，没法让司机顺路送你了。你自己回家，要小心一点。” 天气预报傍晚六点开始下雨，傍晚五点半，周家司机准时来把周启接走了。 到六点多，天色果然阴了下来，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乌云里偶尔晃过一道闪电，接着就是闷沉厚重的雷声。 赵佳安跟冯诗早早去食堂吃了饭，然后就回到教室呆着。难得李瑞冬吃饭回来，看见赵佳安老老实实坐在那儿，不过坐着也不学习，今晚崔恺不值班，赵佳安又在画画。 窗外已经开始下小雨了。李瑞冬回到座位坐下，随手关严窗子：“你带伞了吗？” “带了，”赵佳安放下铅笔，从桌洞掏出一把伞，“24骨超强抗风，直径一米四，三个人打都没问题。” 李瑞冬忍不住笑了声，很快晚自习铃响了，今晚是自由自习，没有任课老师来盯。 窗外雷声此起彼伏，狂风刮得窗户一直响，黑压压的极端天气，同学们莫名都很兴奋，晚自习开始了，教室里还一直安静不下去，直到班长刘樾和学习委员唐馨轮流发飙，大家才终于慢慢开始学习。 赵佳安跟李瑞冬一起写作业，李瑞冬写什么科目，她就不写什么科目，等李瑞冬写完了她抄他的。 第26章 李瑞冬说什么都行，化学除外，赵佳安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还敢抄啊？就你那破正确率，我可不想再抄两百遍方程。抄你的，还不如我自己写呢。” 李瑞冬轻轻笑着，忽然觉得下雨也好，窗外有雨声，他们小声聊天不会被发现。 赵佳安写完语文作业，觉得手酸，她甩了甩右手腕，回头看一眼表：“怎么还有半小时啊，我憋不住了，我要去厕所。” “你不是害怕打雷吗？”李瑞冬说，“要不然让冯诗陪你去吧。” “哎呀，算了吧，人家学习呢……”赵佳安远远看向冯诗，冯诗正在跟同桌吵架，两个人慷慨激昂的，只张嘴不出声，看样子快打起来了，“厕所挺近的，我快快去快快回。” 李瑞冬还想再说什么，赵佳安已经猫着腰从教室后门溜出去了。莫名其妙，他有点不放心，他又看了看窗外，雨势很大，瓢泼的雨点急如落豆，天早已经完全黑了。 临舟中学的教学楼很老旧，厕所间隔楼层分布，这层是男厕，女厕还要下楼。 不过再怎么说，总归是在同一栋楼内，只是去上个厕所，大概没什么问题。 李瑞冬收起思绪，继续写作业。 大约半分钟后，天空突然滚过一声炸雷。 漆黑夜空惨亮如昼，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教室爆发尖叫，有人惊恐地捂住耳朵。 李瑞冬猛然停笔，与此同时，教室的日光灯管开始剧烈闪烁。不仅一间教室，是整个学校的电灯都在闪，不到两秒，灯光瞬间全熄灭了，校园在暴雨中陷入黑暗。 李瑞冬快速站起身，拉开教室后门冲出去。 “赵佳安！” 李瑞冬跑到三楼，整个走廊是黑的，借着应急指示灯才能勉强看清路。雷声太大，连他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喊声，刚到女厕门外，就从里面晃出一个迅捷的黑影，李瑞冬来不及停步，赵佳安一个猛子扎进他怀里。 “妈呀啊啊啊！怎么还停电了！”赵佳安紧紧抱着他的腰，“什么鬼天气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心脏隔着胸腔撞在一处，李瑞冬站在雨声里。 雷声很大，又不够大，不够盖住他的心跳。 周启说的没错，赵佳安真的很讨厌。 半晌，他抬起胳膊，轻轻搂住她的后背，赵佳安的发梢很滑，落在手臂上，像落了一片冰凉的雨。 “没事了，别怕。”他说。 突如其来的停电持续了将近一小时，后来据刘樾说，是雷把学校的变电箱给劈了。 李瑞冬握着赵佳安的手腕，两人摸黑走回教室，黑漆漆的教室里热闹成一团，大家兴奋聊天、大吵大闹，谁也没留意他们。 他们回到位置上，李瑞冬努力辨认一下时间，第二节晚自习都快结束了。看这样子，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暴雨下了这么久，大概外面的道路也早就淹了。 他想问赵佳安怎么回家，她是纯走读生，不像周启是半走读，她在学校没有宿舍。 还没开口，赵佳安忽然喊他的名字：“李瑞冬。” “你说。” “我今晚……能不能去你家住啊？” 第36章 ☆、36鸡蛋饼 炸雷又滚过一声，李瑞冬扭头看着赵佳安：“你说什么？” “我能不能去你家住啊？”赵佳安怕他听不清，向前探了探身体，凑到他面前，“这么大雨，公交估计都停了，我家附近有一段铁路桥洞，平时小雨都能淹，今晚肯定更完蛋了。我又没有宿舍，我不知道该去哪儿……” 李瑞冬一直看着她。好像没有拒绝她的理由，可是—— “我家只有一张床。” “啊，那……” “没关系，我睡地上。”李瑞冬说。 从学校回家，原本几分钟路程，他们走了快半个小时。风是斜的，打伞都没用，亏得赵佳安的伞大一些，他们才没被淋得太惨，但裤子鞋子还是全湿透了。 楼道很昏暗，到处是破旧潮湿的味道。李瑞冬用力拽开铁皮门，打开衣橱，给赵佳安找了两件干净衣服。 “这件t恤是新的，我没穿过。下身我没找到合适的，先穿这个吧。” 赵佳安接过来，一件纯棉白t恤，一条篮球运动短裤。李瑞冬推开卧室门，示意她进去：“换好衣服跟我说，我来帮你铺床单。” 赵佳安换衣服的功夫，李瑞冬擦干头发上的水，把自己的湿衣服也换下来。 橱柜里有红糖和大枣，他切了些老姜片，开灶煮姜枣茶。 杂物间有备用的干净床单和被套枕套，他踩着凳子取下来一套。 忙完这些，赵佳安刚好擦着头发从卧室出来，李瑞冬想喊她来喝茶，转过头刚要说话，猛然察觉什么，随即迅速把眼别开。 “……” 赵佳安没穿内衣。 他给她的衣服是纯白的，胸前没有装饰图案。 衣服又偏大，贴着身体垂下来，她胸部的轮廓很明显，李瑞冬僵硬在原地，被姜茶热气蒸得脸发烫，赵佳安却好像没意识到，她朝厨房慢慢走过来，李瑞冬把火拧小，快速侧身经过她。 “帮我看着火，我去铺床。”他说。 卧室椅背上搭着赵佳安换下来的湿衣服，她的内衣也湿了，被她随手搭在最上面。李瑞冬无意看见，后来就没再往那边看过，他低着头，把旧床单扯掉，给她铺上新的，铺完床，他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硬着头皮走到厨房递给她：“洗衣机的甩干坏了。湿衣服……你自己吹吹吧。” 吹风机轰鸣夹杂在雨声里，铁皮屋檐被雨打得一直响。 姜枣茶煮好了，李瑞冬把茶水倒进杯子里，赵佳安站在插座旁吹衣服，他走到沙发坐下，默然注视她的背影。 赵佳安的发梢湿了，她索性一股脑别到耳后。他的衣服太大，她穿着不怎么协调，t恤下摆盖过大腿根，长度恨不得能当裙子，篮球裤腰被她抽得一褶一褶，也是勒到最紧才勉强挂住。 她很瘦。 赵佳安站着吹了十分钟衣服，杯子里的茶由热转温，李瑞冬看了她十分钟。 十分钟后，赵佳安关掉吹风机，转身的同时，李瑞冬大口喝完茶，起身朝杂物间走去：“茶不烫了，喝完早点睡。” 杂物间有破旧的棉絮和毛毯，李瑞冬把它们铺在地上。 瓷砖很凉，雨夜也冷，他裹着被子蜷缩在地上，翻来覆去很久睡不着。 大雨在凌晨渐渐转为小雨，屋檐的落雨声渐渐轻弱下去。李瑞冬合上眼，梦见无边无际的白纱帐，漫天凋落绚丽五彩的亮片。 “你愿意接受她作为妻子吗……无论贫穷或富裕、疾病或健康……你愿意为她付出你的一切，始终爱她、保护她……直至生命的终点吗……” 梦境声音断断续续，他低下头，他牵着一个人的手。 “我愿意。”他说。 人群欢呼起来，掌声忽远又近，像淋漓不停的雨。 钻戒折射银白的光，那么一晃眼，他忽然又看见她坐在高高的梯架上，她托着调色盘，在画一幅巨大的油画，风扑过窗台，倏尔一瞬，她像断线的风筝，连同手里的调色盘一起栽落到地上。 “……李瑞冬？” 李瑞冬骤然睁眼，凌晨窗外一片寂静，昨夜的雨已经停了。客厅的灯静静亮着，赵佳安蹲在地上，纳闷茫然地打量着他。 胸腔残留梦里混乱急促的呼吸，心脏抽搐钝痛，疼得有些受不了。李瑞冬无力闭眼，皱眉缓了好半天，才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赵佳安问。 李瑞冬点头，赵佳安托着脸颊，弯唇笑了：“梦都是反的啦。” 看她已经穿好校服，李瑞冬愣一愣，问：“几点了？” “五点半，时间还早呢。”赵佳安说，“我有点认床，昨晚一直睡不着，后来好不容易困了，你又开始说梦话……我干脆就起来了。” 半晌，李瑞冬轻轻说：“抱歉。” 早读六点半才开始，算算时间，他们还有半个多小时才需要出门。李瑞冬收起地铺，难得起得早，他说：“我去做早饭，一起吃吧。” “我想吃鸡蛋饼。”赵佳安说。 李瑞冬打开冰箱，拿了六个鸡蛋。 梦里那人是谁？他的妻子，可他始终看不清她的脸。 被系统困住之后，这么些年，他的夜晚很单调，几乎从来没做过梦，忽然做这样一场梦，不可能毫无意义，肯定是系统的手笔。 梦里那人会画画。 梦里那人……是赵佳安吗？ 鸡蛋磕进碗里搅成蛋液，李瑞冬胡思乱想，切葱花的时候差点切到手。 面糊倒入煎锅，厨房溢出食物香气，赵佳安像小狗一样闻着味跑过来，李瑞冬摇了摇头，让自己回过神：“马上就好了。” 黄澄澄的葱花鸡蛋饼，边缘微微发焦，赵佳安“哇”了一声：“好香啊，我好久没吃这种鸡蛋饼了。” 第27章 “哪种？”李瑞冬随口问。 “就是……”赵佳安想了半天，描述不出来，干脆指了指煎锅，“就是你做的这种。” 李瑞冬轻轻一笑，拧关了火，从碗柜拿出一只盘子。他端起煎锅，用锅铲把鸡蛋饼拨进盘子里，窗外的鸟忽然啼叫一声，他的手停了一停。 他慢慢扭头，看向赵佳安。 “你怎么知道我会做鸡蛋饼？” 第37章 ☆、37苹果块 “你怎么知道我会做鸡蛋饼？” 李瑞冬注视着赵佳安，赵佳安眼睛眨巴着，被他问得有点懵：“不是你自己说的，常见的家常菜你都会做吗？我不知道你会做鸡蛋饼。我说想吃鸡蛋饼，是因为我想吃鸡蛋 饼。” 半晌，李瑞冬点了点头。 他现在对赵佳安的饭量有概念了，所以他煎了三份鸡蛋饼，他吃一份，赵佳安吃两份。他还热了牛奶，他喝一杯，赵佳安喝两杯。 赵佳安把牛奶喝得一滴不剩，嘴唇吃得油亮亮的。吃完早餐，他们一起走路去学校，暴雨下了一夜，凌晨空气很凉，湿嗒嗒的人行道上横七竖八，到处是被风吹折的树枝。 明明昨天还闷热得要命，一场大雨过去，气温直接降了二十度。赵佳安外套很单薄，走了一段，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李瑞冬问：“冷吗？” 赵佳安揉着鼻子点头，李瑞冬说：“你等等。” 他突然开始脱自己的外套，赵佳安一愣，连忙摆手：“不用啦，你里面穿的也很少啊，没关系的，也不是很冷，我们马上就到了……” 说了一堆，李瑞冬好像一句也没听进去。他一言不发，用外套把她整个裹住，弯腰拉好拉链，顺手给她戴上帽子：“走吧。” 体温浸透布料来不及消散，赵佳安“哇”一声，从帽檐下露出眼睛：“你的衣服好暖和啊。” “加棉的，面料防风防水。”李瑞冬学她昨晚展示雨伞的语气，“这件外套，零下结冰都能穿。” 赵佳安把手抄进衣袋，里侧绒布很温暖，半分钟前，李瑞冬的手放在那里。一路走到学校，刚好不到六点半，人还没进教室，赵佳安先打了个哈欠：“好困，人什么时候才能不早起。” 崔恺面无表情倚着门框盯早读，赵佳安灰溜溜回座位，低头翻出英语单词本。装模作样背了一阵，十分钟后，崔恺走了，赵佳安把外套脱下来叠好，悄悄还给李瑞冬：“谢啦。” 李瑞冬托着腮合眼，整个人一抖，似乎被她惊醒：“哦……不客气。” 他机械地接过外套，赵佳安很惊讶：“你刚才睡着了？” “嗯。”李瑞冬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困。” 很困，还很累，就像他每次编辑完脉络网那样，可现在学期才刚开始，他也什么都没做。 意识昏沉，伴随一跳一跳的偏头痛，李瑞冬浑身酸疼，没什么力气，好不容易挨到早读结束，他身体一歪，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大概赵佳安也跟他一起睡，模模糊糊，听见薛程经过身边，开玩笑说“这俩人昨晚干什么了”。紧跟着一声惨叫，有人狠狠收拾了他一顿，继而斜前方椅子被人拉开，周启在赵佳安面前坐下：“怎么了，不舒服？” 赵佳安哼一声，声音有些迷糊：“没事，就是很困。” “昨晚雨那么大，你没受凉吧？”周启又问。 赵佳安说：“没有啊。” 他们忽然停顿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后来赵佳安轻轻问：“你的胃怎么样了？” “好多了。”周启说，“放心吧。” 李瑞冬始终趴在旁边睡觉。 他们聊了几分钟，快上课了，周启回去了。 教室乱糟糟的，课代表冯诗在前面喊“拿出昨天的数学小测”，李瑞冬想坐起来找小测，可是困得睁不开眼，预备铃响了，他还趴着，忽然感觉前额一凉，赵佳安用手试了试他的体温。 李瑞冬慢慢睁开眼，赵佳安叹了口气：“发烧了啊。” 应该是发烧了，难怪他觉得身上冷，觉得她手也那么凉。赵佳安皱眉看着他，神情很无奈：“自己这么虚，还把外套给我穿，傻子。” 赵佳安从书包里翻出退烧药，李瑞冬一声不响吃下去。 不过那药好像没什么效果，吃完不但没退烧，反而烧得更厉害了，课间周启来找赵佳安，被李瑞冬的脸色吓了一跳，他不由分说把他拉起来：“走，我陪你去医务室。” 李瑞冬腿脚虚软走不动路，周启连拖带拽，总算把他弄了过去。他烧到40度，陷在椅子里半死不活，校医甩着温度计，说：“突然高烧，一般是病毒性的。找班主任开假条，赶紧去医院急诊输液。” 周启找崔恺开了假条，带李瑞冬离校去了就近的三甲医院。 医院人多，周启跑前跑后帮他挂号拿药，李瑞冬坐在椅子上，注射针头刺破皮肤，冰冷药液流进他的血管里，他低垂着头，虚弱得只剩最后一丝精神：“谢谢。” 周启把保温杯放在他手边：“水给你接好了，再过十分钟，记得把药吃了。我得回去上课了。你这些药估计要输很久，回去我跟赵佳安说一声，问问她午休要不要来看你。” 李瑞冬思维迟钝，缓缓抬头：“让她来干什么？” “你不想见她吗？”周启反问。 空气在他们之间凝固了一瞬。四目静对，半晌，周启笑了一笑。 “李瑞冬，”他说，“我知道你喜欢她。” 阳光是白的，周启慢慢走远，李瑞冬输液座位背靠着窗，耳旁渐渐只剩下风声。 输液室墙上没有表，他没有手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直到护士经过，他问了才知道，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马上就到中午了。 马上就到中午了，可是他一点也不饿。输液室里有患者在吃盒饭，他闻着味道，只觉得反胃。 赵佳安来的时候给他带了肉松面包，他看着面包问：“学校超市只卖这一种面包吗？” 赵佳安说：“爱吃不吃。” 李瑞冬笑了笑：“吃。” 她还带了苹果和水果刀，探病标配，可惜她并不会削苹果。苹果被她削完，没剩多少肉了，赵佳安把厚厚的苹果皮丢进垃圾桶，不好意思地说：“哎呀，我不太会削，以前都是别人削给我吃的。” “以前？” “对啊，”赵佳安低着头，把苹果仔细削成小块，“去年这时候，我不是住了很久的院嘛。” 空气弥漫苹果清香，李瑞冬望向她的眼睛：“你的病，现在完全好了？” “大概吧，反正已经很久没犯过了。”赵佳安漫不经心地说，“没事啦，也不是很严重的病。视神经的问题而已，犯病还不用学习，这是好病。” 李瑞冬还想再说点什么，赵佳安用叉子扎起一块苹果，喂到他嘴边：“好啦，张嘴。” 第38章 ☆、38祝我发大财 崔恺给李瑞冬批了一星期的病假，每天上午他去医院输液，输完再回学校上课。 说来奇怪，这场病他好得很慢，消炎药持续输了一星期，高烧才终于慢慢退成低烧，到第七天，他的体温维持在37.8c，不算特别高，但是也降不下去了。 再怎么吃退烧药都退不到正常体温，他还新添了咳嗽的症状。他的主治医生很紧张，给他开了很多检查，可是各项指标查下来，除了白细胞高一些，没有任何其他问题，医生痛苦万分一筹莫展，李瑞冬倒是很平静：“没关系，就这样吧。” ：= 他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也没有更多的钱去做无止境的检查了。最后他拿了些口服消炎药，拔掉手背上的留置针，短短七天，他花掉三万多块，手上多了两个青肿的针眼，吃了一肚子药，体温降了两度。 李瑞冬默默算了算。 一度一万五。 他还是在低烧，头晕咳嗽，做什么都没力气。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好在已经不是病毒性了，那应该不会传染赵佳安。 李瑞冬走进教室，午休教室很温暖，春日窗外是翠绿的。难得看见赵佳安午休在教室，她在认真刷试卷，斜前方不远，周启也坐在自己位置上刷题。 李瑞冬拉开椅子坐下，赵佳安说：“你来啦。吃饭了吗？” 他没吃饭，早饭午饭都没吃，可是他也不饿。李瑞冬摇了摇头，赵佳安右手写字没停，左手从桌洞摸出一个蛋黄派：“给你吃这个。” 李瑞冬接过来。 草莓夹心的蛋黄派，他轻轻撕开，吃进嘴里却没什么味道。勉强吃了小半个，剩下的就咽不下去了，李瑞冬把蛋黄派放回包装袋，趴在桌上休息。 睡不着，他歪头枕着胳膊，静静看赵佳安刷试卷。看了一阵，他问：“你画画那么好，将来又想当画家，怎么不走艺考？” 赵佳安垂着眼，笔尖停了停。 第28章 “我就想走普通高考。”她说。 那场低烧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后来又拖了很久，李瑞冬还是没有好。 濒临宕机的疲惫感持续两个多月，他觉得浑身乏力，大课间和体育课请假成了常态，一转眼，高二下学期都要结束了，再过两个月，他们就要开始一轮总复习了。 赵佳安最近很努力，课间、午休都不去逛超市了，连体育课和美术课也请假留在教室里刷题。崔恺作为年级主任视分如命，他默认体育课、美术课和音乐课都可以请假，虽然不明摆着说，但只要有人请假就会立刻批准，赵佳安请假的时候，周启也陪她一起请。 赵佳安和周启刷题的时候，李瑞冬就在赵佳安旁边趴着。 笔尖写字声沿桌面传导，固体传声效果比气体好，赵佳安什么时候卡壳、什么时候又有了思路，李瑞冬闭着眼，全都听得很清楚。 嗓子还是很痒，但是他怕影响她做题，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咳嗽一声，赵佳安果然停笔看了过来。 她问他想不想喝水，没等他回答，她拿起他的水杯就要去接。李瑞冬伸手拽住她，轻声说：“发烧而已，又不是没有自理能力了。大惊小怪，好像我快死了似的。” 赵佳安笑了。 “死当然死不了啊，我都祝你长命百岁了。”她说，“你知道吗，我说话可灵啦，我说的话都算数，都会成真的。” “是吗？”李瑞冬枕着胳膊，只当跟她闲聊，“那你别祝我长命百岁，先祝我发大财吧。” “那不行，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没命也没法花呀。”赵佳安严肃摇头，“你就好好活着。发财的事，还是让我来吧。” 李瑞冬轻轻笑了，他没再说话。 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这场病来得太蹊跷，绝对不止感染病毒那么简单，又或者说，他的体质早就越来越差了，他被困在这里六年多，已经进行过十多次记忆编辑，每次提取完精神，他都觉得很累，醒来休息再久，他也没法彻底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他的精神值上限在逐渐降低，就像电池容量衰减，每编辑一次都会降低一些。 他不知道系统偷拿他的精神值上限，是有什么别的意图，还是单纯在吃手续费，唯一知道的是，当人脉点等级达到精神上限他就会死，这样想来，他也并不是被永远困在了十七岁。 唯一的强制编辑次数早就用完了，当初李瑞冬以为，接下来只要时刻保证人脉点的等级足够低就没关系。 后来他意识到，并不是这样的，人脉点等级或许可以维持不变，可是他的精神上限一直在降，即便他再怎么注意社交，即便他接下来跟任何人都不再认识——将来总会有那么一天，他的精神值上限终于逼近到跟他的人脉点等级相当，到那时候，他还是会面临死亡。 阳光真暖。 李瑞冬平静地想，死了也好。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坐在这儿，他早就活腻了。 后来数不清挨过多少天，李瑞冬的身体终于慢慢康复了。 他的烧退了，不再咳嗽，走路也不再喘，他开始跟着班级跑操，体育课也能正常参加，有天周启约他打球，李瑞冬起跳投篮，周启倚着篮球架看在眼里，他也觉得纳闷：“所以，之前到底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李瑞冬说，“反正，好了就行了。” 他真不知道，他也不是很想知道。 最开始的时候，他什么都想知道，他想知道人脉点的含义，想知道系统的运作规则，他还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被留在十七岁。 那些很想知道的事，经过他这些年撒泼打滚上下求索，有的现在已经知道了，有的还是不知道。 还记得当初系统说，“您问的太多了”，那时候他觉得系统讨厌，现在他开始逐渐认同这句话。 知道能怎么样，不知道又能怎么样？反正在这个世界，系统始终掌握对他人生的绝对控制权。 知道太多，也没什么用处。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6-08 2000推荐票加更。祝大家发大财~ 第39章 ☆、39冰棍 暑假快到了，越来越热了。 午休期间，来篮 球场打球的学生不多，也就是周启下课蹿得快，能抢到树荫下的场地，其余场地全都暴晒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狗都不去打。 他们打十个球，前后打了三局，全都是五五开，分不出输赢。第三局结束，李瑞冬抬起胳膊擦汗，周启说：“不打了，歇会吧。” 周启原地坐下，李瑞冬也跟着坐下来。起风了，周启的白衬衫在风里颤动，李瑞冬问：“怎么没喊薛程？” “他太菜了，跟他打没意思。”周启说，“还是跟你打有意思。” 李瑞冬笑了笑。 篮球场跟学一食堂离得近，隔着篮球场的网墙，他们刚好能看见学一食堂门口的超市。 坐着聊了一阵，果然看见赵佳安推开玻璃门，从超市台阶跳下来，落地一瞬间，李瑞冬见她腿软了软，他一皱眉，还没说话，周启说：“说了多少次不要跳台阶，她不听，这次又差点把脚崴了。赵佳安，气死我算了。” 赵佳安抱着零食跑进篮球场，校服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 她的发质很软，被阳光罩上一圈金色的光圈，发丝随她奔跑上下扑闪着，像一只浮动的水母。 还没跑近，周启先伸了手。赵佳安把酸奶远远丢过去，周启抬手接住，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李瑞冬也有，赵佳安说超市在搞活动，酸奶买二赠一。她挨着李瑞冬坐下，把酸奶递给他，周启瞥她一眼，没说什么，赵佳安忽然问：“你为什么总喜欢草莓味啊？我都没见过哪个男生，像你这么喜欢草莓味的。” 周启看着赵佳安，他们中间隔着李瑞冬不方便，因此赵佳安托着腮，从李瑞冬身后探出脑袋跟他说话。 既然要跟他说话，干吗还要坐在别人旁边？周启垂了垂眼皮，仰起头把最后一口酸奶喝完：“喜欢就是喜欢。喜欢还要理由？” 篮球场旁边有垃圾桶，周启手臂一扬，酸奶瓶在半空画一道抛物线，“唰”一下落进去。垃圾桶不算近，赵佳安赞叹地“哇”一声，周启没理她，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你们聊吧。我回教室了，睡觉去。” 午休还剩十来分钟，走回教室就快该打预备铃了，也不知道周启睡的哪门子觉。 赵佳安坐着没动弹，李瑞冬犹豫一瞬，也跟着没起身，周启低头弯腰，独自从篮球场的小门迈出去，他头也不回朝高二教学楼走，人影越来越远，直到隐没在层叠的绿荫后面。 篮球场上依然有风，赵佳安托着腮，日影穿过叶隙，斑驳地落在她校服衬衫上。期末考试前最后一周，每门学科都在疯狂复习，下午两节数学连堂，大概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模拟考试，很快预备铃响了，他们已经要来不及赶回去，李瑞冬正要开口，赵佳安喃喃说：“天气真好啊。” 他收回要说的话，接话道：“是啊。” “所以……”赵佳安仰起脸，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要翘课吗？” “啊？” 李瑞冬人生第一次翘正课，因为天气很好，还有赵佳安说她想吃冰棍。 上课铃响了，陆续有班级来操场上体育课，午后寂静的操场喧哗起来，自由解散之后，他们混在那些学生里就更看不出来了。 李瑞冬从超市买了两根冰棍，赵佳安一根，他一根。风很轻，太阳晒得草地烫屁股，他们坐在操场角落，遥远处有人在踢足球，偶尔球被一下踢得很高，偶尔又像流星似的直射进球门里。 赵佳安撕开包装纸，奶油冰棍散发淡淡的奶香味。她咬着冰棍问：“同桌两人一起翘课，是不是有点明显了？” 李瑞冬侧眼看她：“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了？” 赵佳安笑了。 “你怕不怕被崔主任骂？”她又问，“要是数学老师把我们翘课的事告诉他，咱俩今天晚自习就不用上了。” 李瑞冬说：“那太好了。” 他们坐在草地上吃冰棍，天气格外晴朗，李瑞冬记忆里，这座城市似乎很少有天这么蓝的时候。 赵佳安吃完冰棍，用牙齿叼着吃剩的木棍玩，李瑞冬看看手表，第一节数学课转眼过去一半，赵佳安忽然说：“时间真快啊。再过一年，我都要高考了。” “你有想去的大学吗？”赵佳安问他。 李瑞冬摇摇头：“没有。” “那你将来想做什么？”她又问，“你有理想的职业吗？” “也没有。” 赵佳安想了想。 “那你做医生吧。你这么优秀，肯定能成为特别厉害的医生。”她说，“不过你不要选内科啊，一定要选外科，随便什么外科都行。” “为什么一定是外科？” 第29章 “因为你的手很好看啊，”赵佳安一本正经，“这么好看的手，要是还会做手术，那可太酷了！” 这算什么理由呢？李瑞冬哭笑不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很普通的一双手，他没觉得哪里好看，他也没觉得自己哪里优秀，但他还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 时间真快啊。 李瑞冬静默平视远处，视线穿过热闹的足球场，他看见跑道另一侧的主席台。 前年冬天体育课，他伸手把赵佳安从那里抱下来，一转眼两个春天过去，他终于请她吃了冰棍，可是暑假马上也要来了。 今年暑假之后，赵佳安就不会再记得他了。 天气真好。 真糟糕。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赵佳安在他身边。 赵佳安大概是个幸运鬼，破天荒头一回翘课，刚好赶上数学组紧急开会。 下午数学连堂考试，课代表冯诗在讲台监考，据冯诗说，数学老师刚进班就被人喊走了，连试卷都来不及发，更别说看班里人全不全了。 再说像临舟中学这类重点高中，本来就很少学生翘课，平白无故，就算缺人老师也不会往那方面想。 赵佳安跟李瑞冬从后门溜进教室，第二节数学课刚好开始，大课间最近因为天气太热取消了，45分钟课堂加20分钟大课间，满打满算一小时多一点，他们需要做完两小时的数学试卷。 “快点做，我做奇数题，你做偶数题。”赵佳安说，“别瞎写，不然我就揍你。” 第40章 ☆、40茄子肉丁 天晴了没两天，又开始下雨了。 七月份期末考试，天气预报未来一周内 都是大到暴雨，墙角音箱播放英语听力，窗檐被雨点敲得乱七八糟，李瑞冬坐在窗边一句也听不清，他干脆对着题目瞎猜乱选，反正他也不需要多高的分数。 期末考试持续四天，试卷、答题卡全都是潮的。晚自习赵佳安把试卷折成飞机，纸飞机丢出去歪歪斜斜，最后头朝下栽进李瑞冬怀里。 李瑞冬托着它还给赵佳安，赵佳安说：“我不要，拿走拿走，晦气。” 傍晚考完最后一门生物，教室黑板上瞬间出现了所有学科的选择题答案。 六科课代表瓜分一张黑板，把标准答案哐哐一顿抄，赵佳安捏紧试卷伸长脖子，想对答案又不敢对，她纠结半天，干脆伸手揪过李瑞冬：“你帮我对数学选择题。” 李瑞冬十秒钟帮她对完了，他用红笔帮她改了错，说：“错了两道。” 数学考得还不错，同样流程对完其他科目，其他科目也都很好，只有化学考得稀烂。 赵佳安从来不会找自己的原因，于是她把化学试卷折成了飞机。李瑞冬轻轻展开飞机，用手铺平，替她夹进课本里：“这试卷崔老师明天要讲的。看见你折成这样，又该骂你了。” 晚自习教室里人不算多，期末考试结束了，又是极端恶劣天气，很多家长跟崔恺请假接学生回家。崔恺忙着阅卷懒得扯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请假基本都同意了。 周启临走时想带赵佳安一起，赵佳安摇了摇头。周启拉开赵佳安前桌的椅子，坐下来问她：“这么大雨，我让司机顺路送你不好吗？” “我妈妈不给我请假呀，”赵佳安没办法，“她出差不在家，怕我提前回家就玩疯了，非要我上完晚自习再回去。” 周启神情不太放心，他看看窗外的雨，刚想开口，赵佳安好像已经猜到他想干什么。她直接伸手捂住他的嘴：“没必要啊，周启，你哥哥把假都请完了。你快走吧，我自己坐公交回家，实在不行，我还有个朋友住在这附近呢，我在他家临时住一晚也可以嘛。” 朋友？什么朋友？ 李瑞冬订正着试卷，听见这话，茫然迟钝地缓缓抬起头。 她说的朋友……不会是他吧？ 一抬头刚巧对上周启的视线，李瑞冬故作镇定别开眼，果然周启问：“哪个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住在学校附近的朋友呀。哎呀，我朋友可多了，你又不可能全都认识。”赵佳安随口糊弄他，“好啦，你再不走司机都要等急了。我又不是小孩，我能出什么事呀？放心吧放心吧……” 赵佳安连推带搡把周启推出教室，周启眉头皱着没松开过，但是也拗不过她。他站在教室后门外，又远远看了眼李瑞冬，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说：“那你自己小心，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把静音关了，随时都能接。” 赵佳安处理完周启，晚自习上课铃也响了。班长刘樾开始敲桌子管纪律，赵佳安跑回座位改错题，一整节晚自习她都没说话，然后就到了现在。 雨更大了，窗外面电闪雷鸣，从春到夏，今年的雨似乎就没怎么停过。李瑞冬把考试试卷全部改完，就没什么事可做了，暑假作业陆续发下来，很多同学开始提前写暑假作业，李瑞冬把作业放在窗台，一笔没动，他要写的不是这些作业。 他要写的作业，得明天去高一教研组偷。 李瑞冬静静趴在桌上，赵佳安折飞机不成功，又开始用化学答题卡折青蛙。 她用指尖按住青蛙的屁股，答题卡受了潮，青蛙也是软塌塌的，赵佳安按不起来，气得把青蛙揉成一团丢进桌洞里：“今晚我要去你家睡。” 李瑞冬完全不意外：“哦。” 上一次她还犹豫问他“可以吗”，这次直接就变成通知了。赵佳安发话，李瑞冬没有否决的权利，他垂眸默许，问：“你怎么不告诉周启，你是要去我家住？” “我敢吗？”赵佳安说，“我要是敢说这个，他立刻把我撕了，接着就把你也撕了。” 李瑞冬点点头：“确实。” 李瑞冬说不上什么心情，赵佳安对她跟周启的关系从来没掩饰过。 她不否认知道周启喜欢她，但她也迟迟不肯跟周启再进一步，要说她不喜欢周启，可是她经常跟周启吃饭，还跟周启有很多肢体接触，可要说她喜欢周启，明明周启都那么明显了，她还一直装傻冷处理，现在甚至还要瞒着周启去他家过夜。 这合适吗？这不太合适吧。李瑞冬轻轻摇头，觉得赵佳安有点渣。 当然了，他自己也不怎么样。 明知道周启喜欢她，他还不跟赵佳安避嫌，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讲，他跟赵佳安也很般配。 李瑞冬把脸埋进臂弯趴着，赵佳安皱眉看他：“你笑什么？” 李瑞冬嘴角牵扯，敛起自己无意识的表情：“我没笑。” 赵佳安斜了他一眼。 晚自习结束，李瑞冬有幸又撑到赵佳安那把24骨超强抗风大伞。 积水很深，巷口电灯坏了，路都是黑的，李瑞冬用手电筒给赵佳安照着，赵佳安记性不错，才去了一次他家，第二次就轻车熟路了。 一路上她叽里呱啦，说暑假想去看海，还说肚子饿了，想吃夜宵。李瑞冬静静听着，看海的事他没法搭腔，夜宵倒是可以答应：“想吃什么？” 赵佳安眼珠很亮：“打卤面，还要荷包蛋。” “什么卤？” “茄子肉丁能做吗？” 李瑞冬回忆一下冰箱，说：“能做。” 赵佳安大概真是个幸运鬼，想吃的菜他刚好都会做，冰箱里也刚好有一个茄子。 李瑞冬走着路，在心里盘算打卤面的制作步骤，没留意前面一个水坑，赵佳安一脚踩进去，身体一晃，膝盖生生磕在地上。 “啊！——” 赵佳安发出惨叫，李瑞冬心脏一颤，急忙弯腰搀住她：“你还好吗？” 第41章 ☆、41真笨 李瑞冬紧紧抓住赵佳安的胳膊，赵佳安跪在水里，试了两次都没站起来。 莫名地，李瑞冬一阵心慌，他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抱住她的腰，赵佳安疼得没力气，大概水坑里有尖石头，她的校裤被划破了，膝盖在流血，脚也不敢着地，好像又崴脚了。 赵佳安眼圈发红，李瑞冬没犹豫，在她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于是赵佳安打着伞，李瑞冬背着赵佳安，暴雨深夜，附近诊所早都关门了，他只好把她先背回家。 赵佳安抱着他的脖子，裤腿湿透渗出雨水，沿着他的指缝不断流下去。李瑞冬背着她，赵佳安耷着脑袋，脸颊贴着他的肩膀：“我重不重啊？” 李瑞冬说：“不重。” “可你过会还要爬四楼的。” 他摇摇头：“那也不重。” 什么时候了她还在意这些？他又不是弱不禁风，难道还能背不动她了。李瑞冬侧了侧脸，问：“疼得厉害吗？” “嗯……还好吧。”赵佳安说，“我总摔跤，都习惯了。” 李瑞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想了想，说：“家里有药，回家我帮你处理一下，然后给你做打卤面。” “多放点肉。” “好。” 第30章 说那话的时候没多想，后来回家才意识到，赵佳安的裤子沾满泥水，要处理她膝盖和脚腕的伤，得先脱掉裤子才行。 李瑞冬提着药箱，有点无所适从：“要不然……你还是自己处理吧。” 赵佳安点点头：“行呀。” 李瑞冬把药箱放下，从衣柜找出她上次穿的t恤和篮球裤，又去冰箱拿了两袋冰块。 把这些东西递给她，他离开卧室，反手轻轻带上门，赵佳安要换衣服加处理伤口，时间肯定不会太短，他干脆从冰箱拿出茄子和猪肉，起灶热锅开始炒卤子。 茄子肉丁炒了满满一碗，李瑞冬又开始烧水煮面条。忘记问她荷包蛋要熟些的还是溏心的，反正也没事做，他干脆两样各煮了一个。 打卤面做好，赵佳安那边也快忙完了。李瑞冬把面条端进卧室，赵佳安坐在桌子旁边，正在低头给膝盖包纱布。 李瑞冬视线落在她的脚腕，肉眼可见肿得厉害，看样子崴得不轻。赵佳安吸着鼻子说“好香”，他把碗放在桌上，顺势拿起冰块蹲下去。 冰块隔着纱布包裹脚踝，他用手轻轻捂着，赵佳安的脚动了动。李瑞冬蹲在地上，一言不发替她冰敷，蹲久了有些累，不知不觉，他右侧膝盖慢慢触到地面，赵佳安两手撑着椅子，忽然笑道：“李瑞冬，你这样好像在求婚啊。” 李瑞冬一愣，他垂眼低头，没有看她：“别乱说话。” 赵佳安却像没听见，她对这话题很感兴趣：“话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我不知道。”李瑞冬说。 赵佳安歪头说“好吧”，过了一会，李瑞冬反问她：“你呢？” “我啊，我喜欢高的，帅的。”赵佳安想了想，“还要学习好，还要会打篮球。” 这些信息的指向性多少有些明显，李瑞冬淡淡一笑：“周启。” 赵佳安说：“你也不赖。” 李瑞冬手指停了停，他盯着纱布纹路，问：“周启不好吗？” “周启很好啊。”赵佳安看着他，“可是……我总不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吧。” 窗外大雨瓢泼不绝，李瑞冬怔住，慢慢抬起头。 他半跪在地上，比她低了很多，桌上台灯刺着他的眼睛，但他还是固执地抬头仰视她：“你说什么？” “我说……”赵佳安轻轻俯身，“李瑞冬，要不要跟我谈恋爱啊？” “……” 她好像猜到他要跑，在他惊慌起身的同时，赵佳安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身体失去平衡，李瑞冬一个踉跄，本能地撑住她身后的桌沿，那样一来，倒像他把她困在了怀里，转眼间他们高低对调，赵佳安仰起脸说：“李瑞冬，让我亲一下。” 他们贴得很近，李瑞冬大脑空白，视线机械地落到她嘴唇上。他像个死机的机器人，赵佳安攥着衣领把他往下拽，他也不知道反抗，就那样低垂着头颅，被迫慢慢凑近她的脸。 直到触碰前一瞬，他陡然一僵，回过神来：“别这样……” 赵佳安说：“我就要这样。” 没等他说下一句，赵佳安手臂勾住他的脖子。 她仰头凑近，忽然快速而熟练地吻了他一下，唇缝触碰，李瑞冬眼睛睁大，他战栗着想推开，被她用手掌扣住后脑，用手臂勒住后腰。 剧烈心跳冲破喉头，李瑞冬浑身绷紧，手指用力攥住桌沿。他不会换气，呼吸混乱，几乎要把自己憋死过去，颅内一阵眩晕，他觉得腿软，眼前开始发黑，在他昏倒之前，赵佳安终于松开了他。 李瑞冬大口喘息，桌角硌得掌心生疼，他的手臂抽筋了，在发抖。 赵佳安看着他笑：“亲个嘴就这样了，真笨。” 李瑞冬失神抬起眼，赵佳安又问一遍：“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嘴唇嗫嚅良久，李瑞冬轻声说：“让我想想。” 一说话发现他嗓子都哑了，他情绪激动得太厉害，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涨疼。 赵佳安问：“你要想多久？” 李瑞冬回答：“一天。” 赵佳安同意了。 李瑞冬慢慢直起身，他缓不过劲，指尖不受控制地抽搐哆嗦。他有些狼狈，把手背到身后，强撑着说：“面要凉了。快吃吧。” 李瑞冬离开卧室，低头跪在地上给自己铺床，卧室里赵佳安开始吃面。 窗外的雨停了，寂静深夜，赵佳安吸面的声音很清晰，哧溜哧溜，她吃得很香，李瑞冬忍不住发呆，直到听见她把碗放下，他迅速关灯躺下装睡。 赵佳安去卫生间洗漱，回来经过他身边，她又蹲下亲了他一次。李瑞冬再次僵住，脸颊腾一下热起来，赵佳安亲着他的嘴唇，完全不顾他的感受，黑暗里李瑞冬无声攥紧被单，努力克制冲动，不要把她搂进怀里。 “李瑞冬。” 赵佳安的口腔很温暖，她充斥着他，他没法逃脱。“我知道你喜欢我。”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6-12 入v啦，今晚加一章。接下来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啦，鞠躬！ 第42章 ☆、42打电话吧 “……感谢今天到场的各位来宾。最后，让我们再次祝福新娘新郎，祝二位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铺天盖地凋落无数亮片，像一场雨，绚烂地落在头发上、衣领里。 人群簇拥欢笑，鲜花花瓣颤动，李瑞冬低下头，看见自己无名指根戴着一枚婚戒，他依然牵着那个人的手。 他努力想看清她的脸，可是他很困，每次一看向她，他就困得连眼都睁不开了。李瑞冬很疲惫，索性闭上眼睛休息，忽然那些声音又都消失了，卧室静悄悄的，触目都是吉庆的红色。 有人勾住他的脖子，他不由自主低头，他们开始接吻。 她的唇很湿，很软，他呼吸粗重，僵硬着身体，手掌摩挲她的腰。 他听见她“哧”了一声。 “亲个嘴就这样了啊……”她声音轻飘，含着笑，“李瑞冬，真笨。” …… 闹钟响了三声，李瑞冬眉头一动，慢慢睁开眼。 五点五十分，清晨的天空已经泛亮了，窗外有鸟在叫。 雨停了。他又一次做了梦。 他依然觉得很累，浑身乏力、腰酸腿软，跟他上次做梦之后的情况一模一样。 李瑞冬缓了两分钟，把自己艰难撑起来，卧室门开着，他经过又停住，床铺被人叠得很整齐，他的t恤和篮球裤搭在椅背上。 赵佳安走了。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在客厅打地铺，她离开卧室总要经过他身边，但他完全没有听到。 李瑞冬睡眠很浅，以往一点动静都能惊醒，就算他昨晚做梦睡得沉，退一万步讲，他家铁门生锈得厉害，一开一关，轴承摩擦声尖锐扰民——即便这样，赵佳安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 李瑞冬对着空床发愣，一扭头又看见书桌上的空碗。 满满一大碗茄子肉丁面，他还煮了两只荷包蛋，赵佳安吃得一点不剩，连面汤都喝光了。 碗干净得像被洗过。 她是去学校了？为什么不等他？ 李瑞冬洗漱出门，来到教室，赵佳安果然趴在桌上睡觉。 李瑞冬拉开椅子，赵佳安抬起头。四目相对，李瑞冬问：“腿还疼吗？” “好多了。”赵佳安说。 李瑞冬轻轻点头，又问：“怎么不等我？” “我怕你不好意思呀。” 李瑞冬顿了顿。 “是有点。” 她喜欢他什么呢？李瑞冬望着她不说话。 他这么普通，全身什么亮点都没有……赵佳安喜欢谁不好，干吗偏偏要喜欢他呢。 他不自觉呆愣走神，赵佳安歪头贴过来：“你想好了没有啊？” 李瑞冬回过神，轻轻“哦”了一声。 “不是一天吗？”他说，“现在才过去一晚上。” “啊？这么精准啊，”赵佳安不太情愿，“那好吧，一天就一天。” 期末考试结束了，暑假前最后一个半天，几科老师轮流来班里讲了讲试卷，学委和课代表张罗着把暑假作业一发，就那么草草放假了。 雨后天晴，窗外日头白晃晃的，周启家里有事提前走了，于是赵佳安理所当然地等李瑞冬一起。 李瑞冬收拾好书包，校园很安静，他们顺着楼梯慢慢走下去。因为放假，中午食堂没有开门，李瑞冬说：“一起吃个饭吧。” “好呀，”赵佳安欣然同意，“你想吃什么？” 李瑞冬反问：“你想吃什么？” “我快饿死了，什么都想吃。”赵佳安探着脑袋，望向学校对面的美食街，“不然……烤肉拌饭？” 李瑞冬说：“好。” 学校食堂的烤肉拌饭一直很小份，现在他们在校外吃，赵佳安只点一份大份就够了。 她点了份辣的，李瑞冬给自己加了沙拉酱，还没动勺，果然赵佳安的勺子先伸过来：“让我尝一口你的。” 第31章 李瑞冬把盘子往前推了推：“吃吧。” 绿荫四处蝉鸣，夏风从窗外溢进来。小店窗帘被风摇晃，李瑞冬捏着勺子，很久很久，他一直看着赵佳安。 “好吃吗？”他问。 “还不错，”赵佳安脸颊鼓鼓，“脆皮很香，米饭也很软。” 李瑞冬笑了一笑。 前年冬天他请赵佳安吃过一顿烤肉拌饭，现在他又请她吃了一顿。语文阅读题里管这种情况叫首尾呼应，可是李瑞冬语文学得不好，他看着她很久，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赵佳安把烤肉拌饭吃完了，李瑞冬结了账，陪她走到公交车站。炙热干燥的马路扬起灰尘，赵佳安看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一点，再过九个小时，你就该回答我了。李瑞冬，你到时候给我发短信还是打电话呀？” 李瑞冬静默半晌，说：“打电话吧。” 赵佳安笑了：“好。” 她忽然又攀住他的脖子，仰起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李瑞冬一愣，下意识紧张起来：“我们……穿着校服，不好吧？” 赵佳安说：“最后一次嘛。” 他犹豫一下，还是低下头去。赵佳安轻车熟路，呼吸轻轻洒在他脸颊上，一回生二回熟，李瑞冬没昨晚那么抗拒了，他无声配合，赵佳安松开他，笑着摸摸他的头发：“真聪明，这么快就学会了。” 她是在摸狗吧？以前他蹲在巷子里教流浪狗握手，狗学会了，他也这么摸着头夸它。 赵佳安是不是有点太开放了，还没确定关系，他们先亲了三次，而且她亲得好熟练，总觉得不像是第一次，她跟谁还这样亲过？ 最好不是周启。 公交车驶离站台，扬起一路干燥的灰尘。李瑞冬平静转身，穿过暴晒的自行车道，走进路旁的树影里。 从站台走回家，步行不到五分钟，李瑞冬一步步走得很慢。 走进楼道，走上四楼，铁门尖锐吱嘎，他反手锁门，卧室椅子上还搭着赵佳安穿过的衣服。 李瑞冬卸下书包，躺在床上。床铺清淡香味，是赵佳安睡过一夜残留的味道。 “请确认，是否现在重置您的脉络网？” 淡黑薄膜浮起操作选项，良久，李瑞冬眼珠轻轻转动，视线落在选项上。 “是。” 第43章 ☆、43赵佳安高三了 人脉点从淡黑薄膜漂浮起来，摇摇晃晃，像草株被扯断脆弱的根系。 流沙般、溪流般，它们成群结队，朝脉络网中央的黑洞慢慢挪过去，先是橙的，再然后是黄的、绿的……一颗一颗，它们被黑洞接连吞噬，直到视野光亮全部消失，再也无法视物。 精神浸泡在虚无空荡的黑洞里，李瑞冬再次失去时间坐标。 第十二次昏迷，他的精神越来越虚弱了，跟之前比起来，这学期他的脉络网等级其实并不算太高，但他还是昏迷了整整五天。 窗外的蝉还在嘶叫，夏风扑起窗帘，李瑞冬的脉络网重新变成一片蓝绿色。 李瑞冬静静平躺，望着那些人脉点对应的名字，眼珠转动，他一个个看过，一个都不认识，精神疲惫，嘴唇干裂，他没有把那些名字看完，就又重新闭上眼睛。 第一次，他醒来躺在床上，身体恢复差不多了却还是没下床，他就那样一直躺着。 他没有想做的事，不知道起床该做什么，一连四天，他不吃不喝，也没有排泄，身体虚弱到极致，但他还是没有饿死。 普通人类断水不到一周就会衰竭死亡，现在李瑞冬在床上躺了四天半，加上昏迷那五天，他已经将近十天没有进水了。 他的身体跟别人不一样，他食欲极低、代谢缓慢，大概因为时间停滞，他的身体并不需要太多发育变化，他也格外命硬，春天的时候，他持续发烧两三个月都没烧死，现在断水断食十天，他依然安静地活着。 在这个世界，似乎只有系统能杀死他。 要不要去死呢？李瑞冬想，要死倒是也很容易。 记忆编辑不断降低他的精神值上限，现在他的精神力很低，随便弄几颗a级人脉点就能死了，即便现在不死，早晚他也会死，何况他已经在十七岁停滞了六年，再多活一两年，他的生活也不会有太大变化，活着没什么意思。 不过，死了以后，他又要去哪儿？ 暑假结束了，蝉鸣声日日渐弱下去。 后来新学期开始，李瑞冬坐在高二4班，低头做开学考试的试卷。 第一题选c，是他蒙的，懒得读题的时候就选c。现在他的班主任已经不是崔恺了，不会再卷起书来敲他的头。 李瑞冬依然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高二4班65名学生，他是单独坐着的那一个。 他没有同桌，旁边桌子便也被撤去了，偶尔他桌上铺满试卷，试卷延伸出桌外，他随手把中性笔一放，中性笔从试卷虚软的边缘滚落下去。他弯腰捡起中性笔，想，赵佳安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李瑞冬有些不适应，他总觉得手边还有张桌子，自己桌子不够用了，就可以把东西往她的桌子上放一放。 不适应没有那张桌子，就像去年这时候，他也不适应身旁忽然坐上了人，他孤单习惯了，不过后来还是适应了，只是适应过来，赵佳安也走了。 赵佳安高三了。 高三的学习气氛跟高一高二截然不同，高三班级很少出来上体育课，也没有傍晚最后一节自由自习。 他们封闭在高三楼里疯狂考试，除了大课间跑操，基本就只有在食堂才可能遇见，临舟中学两个学生食堂，为了方便管理，生活部建议高一学生吃学一食堂，高二、高三学生吃学二食堂，不过建议而已，也没那么规行矩止，比如赵佳安爱吃学二食堂的烤肉拌饭，所以她从高一开始就经常跑来学二食堂吃。 李瑞冬每天去学二食堂吃饭，就算没胃口也按时去，但是开学一周了，他一直没遇见赵佳安。 没遇见她，他心里隐隐发慌，担心她是不是旧疾复发又请了长假，好在很快他遇见了周启。 他们在烤肉拌饭窗口前排队，周启排在他前面。李瑞冬身后是薛程和孙裕，都是去年同班同学，李瑞冬跟他们同时来到队尾，他没注意到后面两个，薛程和孙裕也没抢，于是他就夹在了他们中间。 “赵佳安最近学疯了啊，连饭都不吃了，老是让启哥给她带。”孙裕说。 薛程说：“肯定啊，她落下的课那么多，这都高三了，考不出成绩换谁都着急。” “也是，不过她心态还挺好的。我要是考她那点分，我都觉得丢人，她还每天乐呵呵的。” “……” 周启忽然皱眉回头，李瑞冬默然让开身子，身后声音一停顿，赶紧找补：“哎哟，不是，启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是褒义，褒义……” 周启神情冷冷的，刚想说话，队伍排到他了，阿姨在窗口里高声问：“后面要什么？” 周启瞥他一眼，回过头去：“三份烤肉拌饭打包，两份沙拉酱，一份辣酱。” 周启在前面点餐刷卡，孙裕轻声嘟囔，语气很懊丧：“真服了，我这个嘴，又说错话了。” 薛程幸灾乐祸笑了声，周启拿好饭往后走，轮到李瑞冬了，他弯下腰，对阿姨说“加沙拉酱”，孙裕拉住周启想解释，周启说：“没事。” 他们说着话，毫无征兆地，周启忽然看了李瑞冬一眼。李瑞冬一愣，不过周启已经不认识他了，因此他只是随意一瞥，很快又皱眉看回孙裕：“你这人说话……” 孙裕挨打立正，薛程看热闹不嫌事大：“上课得罪老师，下课得罪同学，明天我拿针线来，把你嘴缝上得了。” 周启提着打包袋朝楼梯走去，很快李瑞冬的烤肉拌饭也做好了，他从阿姨手里接过来。 他没有打包，端着餐盘在食堂找位置，余光瞥见周启走到楼梯口，铁皮楼梯“噔噔噔”响了一阵，忽然有人笑着喊他：“周启！” 端餐盘的手轻轻僵滞，李瑞冬抬头望过去。 赵佳安笑眼弯弯站在楼梯上，周启一愣，也笑了：“你怎么来了？” “那破压轴题跟神经病一样，气死了，不想做了。”赵佳安说，“我想喝紫菜蛋花汤。” 周启陪她重新走进食堂，赵佳安拎着打包袋找座位，周启去排队盛汤。 正值用餐高峰期，食堂里人挤人，到处都找不到位子，李瑞冬身边倒是刚好有两个空位，他眼睁睁看着赵佳安在食堂里绕了两圈，最后果然朝他走过来。 “请问，这里有人吗？” 李瑞冬抬头注视赵佳安，他想开口回答，喉咙却好像噎住似的，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呼吸失去节奏，胸腔一阵阵心悸，良久，他终于收敛情绪，轻声说：“没有。” 第44章 ☆、44一字发夹 食堂塑料座椅被固定在铁骨架上，李瑞冬挨着过道，赵佳安从他身后经过，抬腿迈过铁架，坐在他里面的位置。 第32章 李瑞冬低头吃饭，没说话，余光瞥见赵佳安把打包盒拿出来放在桌上，她把自己的盒盖揭开，顺便帮周启也揭开了，看见对面桌子有点脏，她又拿出湿巾来擦了擦。 忙完这些，周启刚好端着两碗紫菜蛋花汤回来。 他们面对面坐着吃饭，食堂很吵，但他们离得很近，李瑞冬能听清他们说话。 几月不见，赵佳安头发长些了，她好像想留长头发，手腕上戴着根黑色的皮筋，吃饭前先把头发拢到脑后扎起来。 勉强扎起来也很短，像兔子尾巴。耳侧两绺半长不短扎不住，她一低头，就滑下来了，赵佳安伸手摸口袋，没摸到东西，周启放下筷子，从衬衫胸袋取下两只一字发夹：“给。” 李瑞冬抬了抬眼，刚才没发现，现在才看见周启校服衬衫前胸别着一排一字夹。鹅黄的、淡粉的、浅蓝的……糖豆似的马卡龙色，每只颜色都不一样。 赵佳安从周启手里接过来，她歪着头夹头发，周启看着她，轻轻笑了笑：“就知道你会忘带。” 李瑞冬看向周启手腕，他手腕还戴着一根黑皮筋。他无言收回视线，赵佳安“切”了一声：“我明天肯定记得带。” 烤肉拌饭塞进嘴里，李瑞冬垂着眼，身旁两人始终在说话。 赵佳安说的多，周启说的少，大部分时候，周启只是静静听着，听她骂学校、骂考试、骂出题人，后来他们又开始讨论那道压轴题。 赵佳安说她的思路，周启全程听着没插嘴。等她说完，他犹豫一秒：“呃，我觉得……你的第一步好像有点问题。” “第一步？”赵佳安怒不可遏拍桌，“那你不早说！” 桌面被她拍得震了震，紫菜蛋花汤在碗里轻轻摇晃。 李瑞冬忽然有点吃不下去，他停下筷子，轻轻闭眼，不可遏制地，记起赵佳安吻他的那个雨夜。 记忆编辑之后，李瑞冬很少回忆那些事，毕竟系统在这个世界拥有绝对话语权，他知道自己无法跳出系统规则，他没法跟赵佳安在一起。 何况类似的事情，之前也有过几次，在他时间停滞的前两年，他拥有过两段亲密关系，一次是他同桌王臻，一次是他下铺秦秩，后来他们全都化作亮光消散在脉络网里，也正因为那两段关系，他在考后选了教室最后一排的位置，还去生活管理处取消住宿，办了走读手续。 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了，十七岁年复一年，再难忘的人际关系也会随时间褪色，他以为自己会习惯。 可现在他低着头，忽然好像又听见窗外淋漓的雨声，那时候赵佳安仰头勾着他后颈，问他要不要跟她谈恋爱，他没法控制自己不那样想——如果不是因为系统，那现在递给她一字夹的人，是不是就不会是周启。 李瑞冬握着筷子发呆，旁边两人边吃边聊，吃得一个比一个快。 没多久他们吃完了，赵佳安打个饱嗝，说要回教室继续刷题，周启把她吃剩的餐盒筷子收拾好，跟自己的叠在一起，他端着往餐具回收处走，边走边说：“刚吃饱饭，血液集中在胃里，不适合接着做题。不着急回去，我陪你散会儿步吧。” “好啊，”赵佳安说，“那散步到小卖部，买根冰棍吧。” 周启笑了：“行。” 说那话时，赵佳安抬腿迈过黑色铁架，打算从李瑞冬身后绕过去。 却也不知怎么，她迈得不够高，脚被铁架一绊，她突然失去平衡，赵佳安惊叫一声，与此同时，李瑞冬迅速出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赵佳安身体向前扑，李瑞冬抓得很紧很稳，最终她没有摔倒。她吓了一跳，回神跟李瑞冬说句“谢谢”，周启刚才离她太远，手里又端着东西，他眼睁睁看赵佳安扑倒又被扶住，他心有余悸地跟李瑞冬道谢，转头对赵佳安叹口气：“吓死我了。怎么一会看不见你就……” “哎呀，这是意外，”赵佳安揉揉小腿，“没事了，走吧。” 李瑞冬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刚才他抓住赵佳安又松开，一瞬短暂得有些恍惚。 再抬起眼来，赵佳安已经跟周启聊着天走远，李瑞冬怔怔的，像做了场梦，分明才两三个月，他总觉得已经很久没见过赵佳安。 之后又是两三个月，他依然一直见不到她。每次大课间解散，他刻意绕路经过高三楼再回班，他在学二食堂吃饭，吃完要在座位上多坐一会，甚至他还养成了逛小卖部的习惯——即便这样，他还是一次也没再遇见过她。 唯一那么一次，他终于忍不住，干脆直接走进高三楼里。 临舟中学每年级的校服不一样，他穿着高二校服，在高三楼多少有些惹眼，李瑞冬上楼，径直走到高三4班门口，那时候是大课间，高三4班座位空着一小半，赵佳安就在那一小半里。 不过后来转身下楼时，他遇见冯诗了。楼梯有些窄，冯诗跟另一个数学课代表一前一后走上来，他们怀里各抱着一摞作业，冯诗边走边说：“赵佳安真行啊，这次数学考这么好，把我都给超了。周末放假，我要让她请我喝奶茶。” 李瑞冬侧身让路，跟他们擦肩而过。 秋意越来越浓了，后来到十一月末，临舟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 鹅毛似的雪片一个劲往下落，李瑞冬抄着衣兜，站在早餐摊前等饭，煤气炉腾起的热气把空间扭曲变形，公交车停在热气后面，他看见从公交车跳下来的赵佳安。 “老板，我要三个猪肉煎饼，多放香菜和辣椒！” “噢……豆浆还是要甜的？” “对呀，”赵佳安说，“甜的，不要加热啊。” “知道，知道……” 天太黑了，像他做梦还没睡醒。 李瑞冬隔着炉火，愣愣望着赵佳安，四目相对，赵佳安伸手拨下围巾，冲他轻轻一笑：“咦……是你啊。” 第45章 ☆、45拔丝地瓜 李瑞冬愣在原地，半天，他难以置信地问：“你记得我？” “记得啊。这学期刚开学，我们在食堂见过。”赵佳安笑道，“当时我坐在你旁边，出去差点摔倒，是你扶住我的。” 李瑞冬回过神来，轻轻“哦”了一声。 她不是心很大吗？之前事情隔两三天就记不清了，现在这么久远的事都还能记得。 一个随手扶她的路人，仓促间都不会去看脸的，她倒是也记得清楚。 李瑞冬想不到理由，只知道她最近学习很刻苦。难不成真像崔恺说的，脑子这东西越用才越灵光。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怕控制不住情绪，说多了也容易露馅。 李瑞冬沉默着，赵佳安倒是很纯粹的自来熟，她饿了，来不及等猪肉煎饼，先把吸管插进豆浆里狠狠吸了两大口，喝完看见他旁边的自行车，她忽然问：“这是你的车子吗？” 李瑞冬不明所以点头，赵佳安眼睛贼溜溜：“那……你能载我一段吗？” 雪后路面结冰了，赵佳安今早又崴了个新鲜的脚。 李瑞冬骑着单车，赵佳安从后面搂着他的腰，他有点恍惚，觉得自己像遭遇了鬼打墙，一路风声很大，他在校门口放下赵佳安，高三楼跟自行车存放区在相反方向，李瑞冬锁好车出来，没想到还能再看见她。 赵佳安站在清晨路灯下等他，一个猪肉煎饼已经快吃完了。他茫然走到她面前，她说：“我忘了问你的名字。” “李瑞冬。”他回答。 高二楼跟高三楼在同一方向上，事已至此，李瑞冬只能跟她一起走。他默然走路，没有说话，临舟中学走读生少，大部分学生都是从宿舍去教室，清晨校门口很静，除了风声就是脚步声，因此赵佳安书包响声有些明显，李瑞冬闻声望去，微微一怔。 他停住步子，赵佳安也停住了：“怎么了？” “这个钥匙扣……是从哪里来的？” 金属链条在路灯下反光，黑色烤漆单板钥匙扣。钥匙扣是一对，另一个在他手里，那是去年冬天她送他的礼物。 赵佳安扭头看看书包：“这个啊……太久了，我有点不记得了。它一直挂在我书包上，可能是什么人送我的吧？我觉得挺漂亮的，就没有摘。” 李瑞冬“嗯”了一声。 “我能看看吗？”他又问。 “可以呀，”赵佳安欣然同意，她转过身子背对着他，让他看她书包上的钥匙扣，“它质量很好的。我戴了很久都没掉色，也没有划痕。” 环扣边缘半颗珐琅红心，李瑞冬翻过雪板，上面印着翠滢山滑雪场的钢标。 他问：“你去过翠滢山吗？” “没有啊，所以我才觉得是别人送我的。”赵佳安有些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很多事时间一长就忘了，这个钥匙扣我已经挂了一两年，真的想不起来了。” “你去过翠滢山吗？”她反问他。 李瑞冬如实点头，赵佳安眼睛一亮：“真的吗，那里好不好玩啊？我想去翠滢山滑雪很久了，本来今年寒假要去的，可是我妈妈不同意。她说除非我考进年级前200……” 第33章 年级前200和前800不是一个概念，临舟中学两极分化，前200名算是很头部了。李瑞冬听着，忍不住有些走神，他说：“你能行的。” 赵佳安笑了：“那借你吉言啦。”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高三楼前，李瑞冬跟她说再见。 早读要开始了，赵佳安噔噔噔跑进去，高三楼走廊装着密密麻麻的防盗网，她跑进去，像兔子钻进一只铁笼。 这次见过，又要过多久才能见？上次、上上次，全都隔了两三个月。 李瑞冬这样想着，不知道自己很快会再遇见她，学二食堂菜品上新，新上了一道拔丝地瓜，赶上高二4班临时调课，把体育课调到上午最后一节，篮球场结冰了，李瑞冬没法打球，闲着也是闲着，他索性提前去食堂排队。 还没下课，学二食堂很空荡，但拔丝地瓜的窗口前面已经有一个人在等，那人比他来得还早。 他走过去，离她还剩几步，他停住了。 “……学姐？” 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今天早晨她没说，所以他没法喊她的名字。 赵佳安扭头看见他，笑道：“是你啊。” 李瑞冬看了看手表：“这个时间不是在上课？” “是啊，可是我饿了。”赵佳安说，“反正班里在考试，老师不在，我就提前溜出来了。” 李瑞冬笑了一声，她又说：“我叫赵佳安，高三4班的。” 李瑞冬点头，赵佳安问：“你是哪个班啊？” “高二4班。”他说。 “这么巧啊，”赵佳安说，“那你入学的时候，应该是我们班带着军训的。可惜我那时候生病请假了，不然我早就认识你了。” 她的确早就该认识他，不过不是她的原因。去年高二4班带对口班军训的时候，他也并不在高一4班里，那时候他也在高二4班。 不过这些当然没法跟她说，于是李瑞冬只是笑了笑。说话间，下课铃响了，食堂阿姨开窗放饭，赵佳安成功买到第一份拔丝地瓜。李瑞冬紧接着买到第二份，赵佳安把餐盘递给李瑞冬：“帮我放一下，我还想吃鸭血粉丝汤。” 帮她放一下？放在哪儿？赵佳安没说，李瑞冬端着拔丝地瓜，下意识朝角落走去。 他把她那份放在桌上，自己去隔壁桌子坐，很快赵佳安回来了，除了鸭血粉丝汤，她还点了炸串，她看看李瑞冬，走来把餐盘放在他对面，然后把自己那份拔丝地瓜也端过来：“你怎么自己坐这儿呀？” 李瑞冬来不及说话，赵佳安把一串炸包菜放在他盘子里：“你尝尝，可好吃啦。” 撒料混合热油爆发食物香气，李瑞冬把包菜放进嘴里嚼着。 下课两分钟，食堂涌进一茬接一茬学生，周遭逐渐热闹起来，赵佳安托着腮，在人群背景里笑着看他：“是不是？” 李瑞冬慢慢笑，点了点头：“是。”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6-19 hello，番外内容请留言！ 第46章 ☆、46我不记得了 说来也怪，那天过后，李瑞冬几乎每天都能遇见赵佳安。 明明高二楼跟高三楼离得不算近，他却经常在高二楼附近看到她，她抱着零食，跟周启或者冯诗从小卖部的方向走过来，食堂排队吃饭，她要么刚好跟他排同一个窗口，要么就是在他隔壁窗口。 有时候她没注意到他，说笑着擦肩过去了。有时候看见了，她就热情地分给他一袋薯片，或者从盘子里给他夹一只炸鸡腿。 毫无悬念，李瑞冬很快又认识了周启。 认识周启那天，他正在跟赵佳安吃麻辣烫。他们在食堂面对面坐，周启长腿往里一跨，直接坐到赵佳安里面的位置。 李瑞冬抬起头，赵佳安问周启：“你不是不吃麻辣烫吗？” 周启没回答，目光落在李瑞冬身上：“这是？” “他叫李瑞冬，是我朋友。”赵佳安给他介绍，“高二4班的，咱们对口班学弟。” 周启视线很平静，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下去了。半晌，他点点头，对李瑞冬说：“你好。” “你好。”李瑞冬说。 认识之后他们经常一起吃饭，其实李瑞冬跟周启的口味更像些，赵佳安爱吃辣，李瑞冬和周启都不能吃辣。 有时候赵佳安想吃沸腾鱼或者水煮肉片，非要拉着他们一起，李瑞冬吃不了，就跟周启一块用清水涮着陪她吃，涮完了还辣，辣得周启犯胃疼，他放下筷子，中途跑去小卖部买酸奶，回来顺便给李瑞冬也捎一瓶。 李瑞冬接过来，果然又是草莓味的。学校这款酸奶很多口味，其实他觉得黄桃味更好喝，难得跟周启取向不一致，不过他也没说什么，他拧开瓶盖，周启问：“篮球场的雪化得差不多了，吃完饭去打球吗？” 李瑞冬说：“好。” 周启的人脉点在他们认识当天再次爆成b级，这非常符合历史规律，现在李瑞冬已经认命了。 他在高二4班没有朋友，所以偶尔能跟周启打打球其实也不错，天气很好，雪水在塑胶地面明晃晃的，周启带球过人投进三分，篮球落进框里，李瑞冬跑过去捡，周启忽然说：“你喜欢赵佳安，对吧？” 手指触碰篮球，李瑞冬轻轻一僵，很快把它捡了起来。 “我不喜欢。”他转过身。 “她喜欢你。”周启说。 李瑞冬停顿在原地，周启看着他，半晌，笑了一下：“没事，你别紧张。我都习惯了，反正她喜欢谁也不会喜欢我。” “……” 什么叫“喜欢谁也不会喜欢我”？！李瑞冬无语了。 赵佳安喜欢他又怎么了，不行？他是什么很差劲的人吗？ 他在心里翻白眼，嘴上却问：“赵佳安喜欢过很多人？” “也不算很多吧，反正有几个。”周启淡淡说，“高一的时候，她有个关系好的学长，高二她喜欢我们班一个同学，现在的话……好像又喜欢你了。” “……” 李瑞冬瞪眼张了张嘴，他倒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看起来，周启的记忆又出现bug残留了，他憋了半天，忍不住问：“她喜欢的那个同班同学，叫什么？” 原本只是想确认一下究竟bug到什么程度，但是刚问完他就后悔了。一个不相干的低年级学生，突然这么具体地询问别人班里的事，这从逻辑上就很奇怪，好在周启并没有留意，他下意识回答：“就是……” 声音忽然猛顿一下，李瑞冬抬眼，在周启脸上看见茫然又困惑的表情。 他眼神有些空洞，似乎突然有事怎么也想不明白，李瑞冬问：“怎么了？” 周启回过神，若有所失地说：“那个人……我不记得了。” “怎么会忘呢？明明就是同班同学，这也能忘。”周启纳闷喃喃，情绪有些低沉，“可是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怎么回事……” 起初李瑞冬没做声，后来看周启实在难受，他问道：“你是不是最近熬夜太猛了？” 周启不明所以“啊？”一声，李瑞冬说：“高三么，压力太大就会这样。别想太多，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周启将信将疑点了点头，快打预备铃了，他们该回班了。 从篮球场到高二楼，周启一路沉默没说话，他们在高二楼分开，周启抱着篮球继续朝高三楼走去，李瑞冬迈上台阶，低头走入阴影的一瞬，他又记起刚才周启的表情。 骇异、震撼中掺杂着惊恐，七年前他从梦中醒来坐在床上，那时候，他也是那样的表情。 只不过他是惊恐于记忆的导入，周启则是惊恐于记忆的缺失，李瑞冬皱眉，想不通周启记忆残留的原因，明明每次编辑完成，他都会核实每颗人脉点的重置情况，而且现在周启对他有印象，照理来讲，已经构成了记忆混乱，但系统也迟迟没有报错。 记忆混乱一旦判定成功，系统就会提取大量精神值对脉络网进行修补。 这话李瑞冬从七年前听到现在，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每学期脉络网重置，系统都会用毫无感情的机械声把那些警告条例再念一遍，但事实上，李瑞冬至今都没达成过记忆混乱，系统总是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的精神值太低了，他很脆，但显然他跟系统是共生的，系统舍不得他死。 系统自然有其目的，或许觊觎他身上某样东西，也或许他是某个项目珍贵的实验品，李瑞冬不得而知，只能在系统的圈束下一年接一年活着。 无知实在太让人郁闷了，李瑞冬在十七岁度过了七年，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永远十七岁。来到二楼转角，他停步矗立，静静凝视走廊外的天空，临舟中学四四方方，望上去像一口井，而他被人置于井底，他在想，什么时候能跳出去就好了。 从那天到期末，李瑞冬没再见过周启。 后来他在小卖部遇见赵佳安，赵佳安往他怀里塞薯片，李瑞冬条件反射伸手抱住，他问：“周启呢？” 第34章 “他啊……最近生病了，一直发烧。”赵佳安说，“他哥哥把他接回家去，已经两天来没上学了。”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6-21 本赛段推荐票又快2000了，明天加更一章吧。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托举，真的感谢 第47章 ☆、47牛肉火锅 周启生病期间，赵佳安经常来找李瑞冬。 冬日雪下个不停，她常常在大课间或者午休时跑来高二楼找他，李瑞冬坐在教室最后排，后门敞开着，赵佳安一露头他就看见了，他起身走出教室，赵佳安把薯片递到他手里：“中午要不要吃麻辣香锅啊？” 李瑞冬说：“好啊。” 起初那两天没找到规律，后来知道她会来，李瑞冬就提前下楼等她。 有时他们刚好在楼下相遇，有时李瑞冬在楼下等一阵，才看见她从小卖部的方向跑过来，赵佳安头发长了，跑的时候，马尾在脑后摇晃扑闪着，李瑞冬遥遥望着她，忽然有些记不起她短发的样子，人永远只记得眼前事。 “你干吗总给我送零食？”李瑞冬问。 赵佳安笑眯眯：“我喜欢你呀。” 李瑞冬一顿，轻轻说道：“别开玩笑了。” 大概真是玩笑，赵佳安被否定了也不恼，她没再说什么，转眼那话题像烟雾般飘散了。李瑞冬又问：“高三那么忙，你每天来找我，不耽误学习吗？” 赵佳安不爱听：“我又不是学习机器，总得劳逸结合吧？再说了，我成绩进步已经很大了，高三入学诊断我才考了700多名，现在我都200多了，还要怎么样啊？” “可是你要考进前200才能去滑雪。” “……”赵佳安仰天长叹，“也是。” 校园在下雪，零零碎碎的，那时候他们站在教学楼大厅的玻璃门前。 赵佳安穿着浅黄色的羽绒服，下雪阴天，她像是那个场景里唯一的颜色，李瑞冬一边嚼薯片，一边听她抱怨模拟题有多难，她说这次化学考了银离子络合，她粗心没写对方程，被崔恺骂完还抄了两百遍。 李瑞冬没忍住笑出声，赵佳安皱眉，恶狠狠瞪他：“你笑什么啊！” 李瑞冬笑着摇头，他没法说，因为事件跟他有关，记忆编辑之后，赵佳安已经不记得这方程她之前就抄过两百遍了。他抿唇敛住笑，不露痕迹地岔开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滑雪？” “寒假啊，如果期末能考进前200的话。”赵佳安说，“我想趁春节去，人少，滑雪不用排队。” “我陪你去好吗？”李瑞冬突然问。 赵佳安一愣，李瑞冬说：“大过年的，你一个人旅游不安全。周启现在病成这样，肯定没法陪你去了，我也会滑雪。” 说话时他没什么表情，不过一直看着她的眼睛。赵佳安反应过来，笑了：“好啊，刚好你去过，肯定知道些攻略什么的。不过春节唉，你不用陪家人吗？” “不用。”李瑞冬没多解释，一带而过，“那……好好复习，我等你消息。” 那时距离期末考试只剩一周，之后那一周，赵佳安果然来得少了。 李瑞冬不确定她是在发愤图强，还是因为周启回来上课了，偶尔他在食堂遇见赵佳安，她在跟周启吃饭，周启招手示意他坐过去一起吃，李瑞冬问周启：“你怎么样了？” “别提了，还是烧。”周启被病折腾得没脾气，“不知道怎么回事，指标都正常，但就是查不出原因，烧得倒是不严重，每天都是37度8，但是吃药也退不下去。” 李瑞冬点点头：“问题不大。多休息，慢慢就好了。” 周启的症状跟他当初一模一样，这样看来，大概率跟系统有关系，但是李瑞冬知道的信息太少，没法推断发病的原因。 不过十七岁循环往复六年，他才第一次触发了那场病，后来短短不到一年，周启也同样病了，李瑞冬想，与其猜测这病跟系统的关系，倒不如先想想他跟周启的关联。 临舟中学那么多人，怎么这病偏偏就找上他们？如果患者是由系统筛选的话，那他们一定是先后符合了相同的条件。 他跟周启有什么相似之处吗？想想确实也不少。 他们身高体型相似，天生性格也相似，都不能吃辣，都喜欢打篮球，连运球技巧都是相似的。 大概……他们还都喜欢赵佳安。 李瑞冬下意识望向赵佳安，赵佳安察觉到，纳闷瞪了他一眼：“看我干吗？我这辣子鸡就剩最后一块了。” 李瑞冬失笑摇头，赵佳安放下筷子，摸摸周启的前额：“真的唉，怎么还是低烧啊。” “不知道啊，是不是你那退烧药有问题啊，”周启斜眼看她，“吃了根本不退烧，吃之前还38度呢，吃完就40度了。赵佳安，你是从哪买的假药？” “啊？”赵佳安一愣，立刻慌了，“不会吧？那药我自己也吃过啊……周启，这事千万别跟你爸爸说，他那么宝贝你，要是知道你吃了我的药发高烧，不得来学校把我撕了……” 她叽里咕噜说着，周启没忍住，“哧”一声笑了：“我开玩笑的，看把你吓成这样。是我自己体质差，估计熬夜太多，抵抗力下降了吧，跟你的药没关系。再说有我在，谁敢欺负你？就是我爸也不行。” 雪渐渐停了，太阳从云后出来，淡水似的阳光洒满校园。 期末考试持续四天，高一高二刚考完就出了成绩，高三年级因为参加了全市统一模拟，集体阅卷出分很慢，出分的时候，寒假都已经放了四五天了，李瑞冬傍晚接到赵佳安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很兴奋：“李瑞冬，我考了198名！” 跟一年之前一样，李瑞冬心里替她高兴，心脏咚咚跳得像擂鼓。他弯唇笑着，声音轻轻的：“真厉害。” “你在哪儿呀？今天天气好，姐姐高兴，请你吃饭。” “我在家。”李瑞冬没拒绝，不过赵佳安家离他太远了，于是他说，“你在哪儿住，我去找你吧。” “不用呀，我没在家，我在学校附近呢。”赵佳安说，“我发定位给你，我们吃牛肉火锅。” 李瑞冬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他刚刚重置完除赵佳安之外所有的人脉点。刚醒，人很累，不过还好没错过她的电话。 这次他躺了四天半，虽然他代谢很慢，一直躺着也没怎么出汗，但出门前还是匆匆洗了个澡。赶到火锅店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赵佳安独自坐在角落涮火锅，他跑过去，喘得有些急：“对不起，我迟到了。” “没关系啊，我自己可以先吃嘛。”赵佳安笑道，“喏，这些肉是给你留的。” 他们慢慢吃了一顿火锅，不知不觉，窗外开始下雪。 起初是细碎的雪粒，硬硬的，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没过多久，又变成鹅毛似的雪片，铺天盖地，像一场密不透风的白雨。 “本台最新预报，今夜到明天，我国将迎来大范围的持续降雪。气象台发布暴雪黄色预警，从2月13日20时到2月14日08时，多地将陆续出现大到暴雪天气，局部地区可达特大暴雪。专家称，本市降雪量预计达到25毫米，请广大市民合理安排行程，安全出行……” 火锅店电视机播放天气新闻，李瑞冬解锁手机屏幕，现在是2月13日，晚上八点半。 他看一眼赵佳安，赵佳安专心涮肉浑不在意，李瑞冬说：“快点吃吧。今晚有暴雪，吃完我送你回家。” 第48章 ☆、48睡衣 吃完发现完全没有送的必要，暴雪天公交全都停了，也根本打不到出租车。 赵佳安家离这儿20公里，别说20公里了，这天气开车20米都难于登天，李瑞冬没办法，低头想了想：“不然……今晚去我家住吧。” “真的吗？可以吗？”赵佳安眼睛一亮，立刻挽住他的胳膊，“那我们快走吧！” 幸亏那家火锅店在学校附近，离李瑞冬家不算远。 一路雪呼风啸，沿街停放的自行车在雪地里东倒西歪，气温骤降，疾风冷得像刀子，赵佳安紧紧抓着帽子才没被风吹掉，李瑞冬搀着她臂弯，好不容易挨到家里。 赵佳安的鞋子全湿了，鞋底花纹塞满冰碴，客厅是瓷砖地面，她刚进门就滑了一跤。李瑞冬眼疾手快揪住她羽绒服的帽子，把她整个人提住，总算没让她摔倒，同时听见赵佳安哕了一声：“呃……你要勒死我啊！” 李瑞冬慌忙松手：“对不起，对不起，我来不及抓别的地方了。” 赵佳安捂着脖子咳嗽，李瑞冬看见她的手指，刚才她一直抓着帽子，手露在外面都冻红了。 他皱了皱眉，进卧室给赵佳安拿了双新袜子，又转身去卫生间接了盆温水，端着温水出来时，赵佳安已经把袜子换完了。 “这袜子好厚呀，”赵佳安把两只脚并拢打量，“羊毛的吗？真暖和。” 李瑞冬“嗯”一声，把温水放在茶几上。他挨着赵佳安坐下，向上摊开手掌：“手。” 第35章 赵佳安有点懵，她把手给他，李瑞冬握着她的手腕，把她两手轻轻浸在温水里。水温不高，只比她的皮肤高一两度，能让她暖和过来，又不至于太热刺激皮肤，李瑞冬就那样一直按着她的手。 空气安静下去，他们不再说话，只有钟表滴答滴答，细碎不断地响着。 半晌，李瑞冬轻声问：“疼吗？” 赵佳安说：“不疼了。” 李瑞冬点点头：“还好家离得近。” 雪越来越大了，风吹得窗框格格栗栗，从窗缝溢进呜咽声。 过一会，李瑞冬又说：“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了。雪这么大，春节估计没法去翠滢山了。” “没关系啊，”赵佳安说，“去不了，那就不去了。” 李瑞冬有点失神，他抬起头问：“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吗？” “我是很想去呀，但是现在天气不赶巧嘛。”赵佳安笑说，“愿望归愿望，又不是一定要实现，今年去不成，明年再去就好了。” 李瑞冬望着她，她倒是豁达，可是他没有明年了。 他没有说话，慢慢笑了一笑，念头一晃，忽然记起赵佳安说她讲话很灵验，去年他们在翠滢山滑雪，她说他不会再陪她来了，那时候他心里不信，觉得无非今年他主动些也就能实现——到头来果然还是没有。 温水渐渐凉了，李瑞冬把水倒掉，给她换成温毛巾捂手。赵佳安说：“你们家这么多新东西啊。” 李瑞冬说：“是啊。” 新毛巾、新袜子、新床单……今年春天赵佳安第一次来他家过夜，第二天李瑞冬就去超市，把家里的日常用品全都单独准备了新的。 虽然不指望她经常来，但偶尔突袭一次也够让他紧张，只是日常用品好办，换洗衣服就犯难了，赵佳安每次过来，他都没有合适的衣服能给她穿，他也没法准备一套女式的。 也是最近灵光一现，李瑞冬突然想到，他可以买小号的男式睡衣。他从衣柜拿出那套半边绒睡衣，睡衣很新，只刚买来手洗过一次，他丢给赵佳安：“这套睡衣被我洗缩水了。我没穿过，给你穿吧。” 赵佳安接过睡衣，翻了半天没找到尺码。她把睡衣举起来，跟李瑞冬隔空比了比：“啊……那质量还挺差的，缩水能缩这么小。” 李瑞冬没好意思说话，赵佳安放下毛巾，把睡衣套上试尺寸。 尺码还算凑合，袖子稍微长些，她挽一挽就合适了，男式睡衣向来没什么漂亮颜色，她穿着像只毛茸茸的灰兔子，李瑞冬轻笑看着，觉得可爱，赵佳安两手摸摸肚子前面的毛：“咦，虽然缩水很严重，但是手感很好耶。” 李瑞冬别开视线避而不谈，他说：“我去煮点姜糖水。” 赵佳安说：“我想喝带红枣的。” 他弯腰打开橱柜：“好。” 他在厨房煮姜枣茶，客厅里赵佳安盘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玩着玩着，她接到周启的视频电话，周启问：“你在哪儿呢？外面在下雪，你下午出门，现在到家没有？” 其实他能看到赵佳安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但他看出不是她家的沙发。周启微微皱眉，赵佳安说：“雪太大啦，到处打不到车，我临时住朋友家了。” 周启问：“哪个朋友？” “以前的朋友，你不认识。”赵佳安说，“我在他家住一晚，明天就回去了。” 周启“嗯”了一声，他动动嘴唇，想再问些什么，最后还是没问。 “行吧，那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没开静音。”周启说，“对了，你朋友家在哪儿？明天路估计还是不好走，给我个地址，我让刘叔去接你回家。” “哎呀，不用啦，”赵佳安摇头，“周启，你别总麻烦刘叔。他每天接送你和你哥就够辛苦了，我一个外人天天蹭你家车，让你爸知道，肯定又要骂你了。” “放心吧，我又不是白麻烦他。每次送你我都给他小费，他乐意着呢。”周启说，“再说了，你又……” 说着又忽然不说了，周启垂眸看着屏幕，半晌，轻轻笑一笑：“算了，再说吧。” 他们又聊了两句，赵佳安挂断视频，李瑞冬也端着姜枣茶从厨房出来了。 新煮的姜茶呈淡金褐色，赵佳安抱着玻璃杯暖手，她低头凑到杯沿吸吸鼻子：“好香呀。” 李瑞冬端着锅站在客厅里，赵佳安忽然抬起头，隔着一张茶几 跟他对视。 李瑞冬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盯着他瞧，赵佳安静静看了他很久，然后问：“如果今年没法去滑雪，那我可以换一个愿望吗？” “什么愿望？” 赵佳安放下玻璃杯，眼睛亮亮看着他：“李瑞冬，你能不能跟我谈恋爱？” 第49章 ☆、49好吧 锅柄在手里抖了抖，要不是李瑞冬赶紧攥住，滚烫的姜茶就该浇在他脚上了。 他震惊得走神，恍惚像在早餐摊跟她重逢那天，重逢之后，他跟赵佳安之间发生过的一切好像都在重演，她的取向一点没改，行为一成不变的胆大包天，半年前他就没逃掉，被她抓着衣领疯狂舌吻，那时候他没长够教训，现在半年过去，他又被她抓住了。 汤锅被丢在一边，李瑞冬半跪在沙发上，看起来像是他把她困在了身下。 赵佳安揪着他的衣领，他不得不拼命撑着沙发才能跟她保持距离，赵佳安仰起脸，好像在他说话的时候随时都要亲他，李瑞冬脊椎发麻，努力维持冷静：“不行。” “为什么啊？”赵佳安皱眉，有点不解，又有点失望，“你不喜欢我？” “你都高三了，你现在应该好好学习。”李瑞冬避而不谈，“而且我……比你低一级，明年你都读大学了，我还在读高三，我们不合适。” “低一级怕什么呀？当初生病休学，我也差点留级呢。”赵佳安不觉得这是问题，“你比我低一级，大不了我等你就是了。” 李瑞冬忽然静了静，他看着她问：“你能等我多久？” “多久都可以啊，多久我都愿意等你。” 半晌，李瑞冬笑了一笑：“算了吧。” 他摸向自己衣领的位置，轻轻覆住她的手：“松开。” 结果抠了半天手指，硬是一根也没抠开，赵佳安死命抓着他，指节白得都没血色了，李瑞冬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那你要怎么样？” 赵佳安重复：“我要跟你谈恋爱。” “我们才认识几个月，你喜欢我什么？” “你很高啊，长得也不错。”赵佳安说，“学习好，还会打篮球，我理想型就是这样的。” “周启不好吗？” “周启也很好啊。”赵佳安想了想，“可是……我也没法同时喜欢两个人啊。” 李瑞冬垂头俯视着她，其实他的姿势很狼狈，他弓腰跪在她身旁，像被她勒紧项圈掌控的猎物。 那样的姿势下，他不受控制愣了一愣，赵佳安却没给他思考时间，她手腕发力，把他脖颈一寸寸拽了下去。 要碰到了，李瑞冬认命闭眼，下意识迎合她。直到眼神有些虚焦，赵佳安才松开他：“你还知道伸舌头，你有经验啊？” 李瑞冬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哑口无言，赵佳安倒是也不在意。她嘴唇湿漉漉的，摸摸他滚烫的脸，视线下移，李瑞冬突然捂住她眼睛：“别看。” 赵佳安笑起来，她仰脸任由他捂着：“你答应跟我谈恋爱，我就不看了。不然我不光要看，还要摸。” 覆在眼皮的指尖抖了抖，李瑞冬声音不对劲：“赵佳安，你这人真是……” 他抿唇停顿，良久，松口道：“让我考虑两天。两天之后，我给你答复。” 视野恢复明亮，但刚才李瑞冬捂的太紧，赵佳安睁开眼还是一片糊。 模糊画面里，李瑞冬去卫生间了，进去也没什么动静，连马桶盖都没放下来，大概只是站着。 两分钟后他走出来，赵佳安问：“两天吗？” “两天。” 赵佳安没说话，维持原状望着他。 她看了他很久，久到仿佛时间停下，空气也凝结一团。然后她轻声说：“所以，两天之后，你又要删掉我的记忆了，对吗？” ……她说什么？ 李瑞冬突然僵在原地，极度震惊之下，他的身体剧烈晃了一晃。 太阳穴针扎似的剧痛，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大概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他皱眉强忍半晌，艰难开口问：“你……记得我？” 赵佳安神情平静，坦然承认：“记得。” 大脑宕机般，李瑞冬无法思考。他眼神发直，机械似的又重复一遍：“你记得我……那前年呢？” “前年的事，我也记得。” 忽然记起人要呼吸，李瑞冬低头粗喘，觉得眼前发黑。他缓了半天，终于缓过神来，视线恢复清亮，赵佳安还在沙发上坐着。 “你记得我，为什么要装不认识我？”李瑞冬想让自己头脑冷静，但好像做不太到，“有人永远呆在高二4班，明明很奇怪，你发现了，为什么又会默认这件事，从来没问过我？” 第36章 赵佳安轻轻看向他。 “大家都把你忘了，我以为我也该忘。”她回答着，声音很清淡，“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你，但我直觉觉得不应该，我总是觉得，好像只要问了，我就会给你添麻烦，所以我只是自己纳闷，一直没敢问过。” 李瑞冬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照理说确实不该问，根据系统警告第三条，他不能被人知道自己时间停滞的事，不然他就该死了。 不过显然，现在赵佳安已经知道了，而且准确来讲，不是现在，她是很久以前就知道——可他为什么还没有死？ 李瑞冬又记起她从始至终呈蓝绿色的人脉点。 难不成，她是游离于系统规则之外的人吗？ 李瑞冬觉得脑子很乱，在知道她没有失忆的瞬间，从前很多奇怪的细节突然有了解释，他一边回忆联系，一边就那么呆愣愣站着。 相比之下，赵佳安情绪比他稳定得多，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偏离最初的话题，不过赵佳安还记得，她问：“所以，要不要谈恋爱？” 李瑞冬回过神，他蹙眉看着赵佳安，不理解她的想法：“你 都已经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跟我谈？我又跳不出十七岁，没法一直跟你在一起。” “没关系呀，我想跟你谈恋爱，跟你现在的处境没关系。”她说，“我想跟你谈恋爱，是因为我喜欢你，可是也没人规定，喜欢的人就要一直在一起的。” 这算什么逻辑呢？李瑞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可是窗外风雪好大，赵佳安力气也好大，他站在她面前，好像逃不出她的掌心，她像一场风雪把他困在原地。 他站在那里很久很久，后来他问：“谈到什么时候？” 赵佳安想了想。 “谈到高考吧。”她说，“看起来，你也不怎么喜欢我，那就陪我谈四个月好了。等高考结束，我就放过你了。” 李瑞冬觉得很离谱，但又觉得赵佳安应该有她的道理。他把一肚子话咽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句：“这时候谈恋爱，真的不会影响学习吗？” “不会啊，我学习状态好着呢。”赵佳安皱眉，对他的质疑感到很不高兴，“除非你一直不跟我谈，或者中间反悔要分手，那我才真会气得学不下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不谈反倒成了他的不是了。李瑞冬感觉好像赶鸭子上架，他就是那只被赶的鸭子。 “那……”他犹豫半天，心咚咚跳着，咬牙说，“好吧。” 第50章 ☆、50说来也是 十七岁的第七年冬天，李瑞冬成了赵佳安的男朋友。 一开始，他对自己的新身份很不适应，他陪赵佳安出门，经常忘记要牵她的手，赵佳安朝他跑过来，他总是先下意识后退半步，才想起来要伸手接住她。 赵佳安喜欢亲他，他很紧张，技术很差。有时候只是碰一下，他就热得耳根泛红，偏偏赵佳安喜欢摸他的脖子，指尖摩挲他耳后的皮肉，摸着摸着，他没声了，低头推开她，去卫生间洗个脸再出来。 赵佳安在李瑞冬家赖了大半个寒假，她霸占李瑞冬的书桌刷题，李瑞冬沦落到茶几上写作业。 沙发太高，他弓腰写字不舒服，索性坐在地上写，赵佳安刷完试卷出来，看见李瑞冬坐在茶几旁边，她从身后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往他后背一趴：“好饿，想吃肉。” 李瑞冬说：“在炖了，再等十分钟。” 赵佳安挂在他背上，李瑞冬像母猴背着小猴。他目不斜视，右手写着字，左手抬起来牵住她手指尖，客厅墙上挂着日历，红字显示距离开学还剩两天，赵佳安嗅嗅空气，语气很遗憾：“开学以后，就不能每天吃你做的红烧排骨了。” 李瑞冬侧头看她：“开学以后，在学校你会收敛点的，对吧？” 高考前最后几个月，崔恺声称会严查早恋，一旦发现就全校通报批评。 虽然李瑞冬不觉得他们是早恋，赵佳安上学晚，现在18岁生日已经过完了，不看肉体的话，他也已经24岁了——但是没办法，算不算早恋，这事的解释权归崔恺。 赵佳安好像有什么瘾，她老是随时随地亲他，还喜欢动手动脚。寒假在家就算了，在学校真的不行，他的精神值上限越来越低了，一次全校批评，人脉点涨幅足够他当场暴毙，李瑞冬警告赵佳安：“老实点，不然我真的会死。” 赵佳安乖巧点头：“知道啦。” 开学第一天，赵佳安还算老实。 崔恺像活体雷达一样，每天背着手在学校乱逛，赵佳安信守承诺，课间不来高二楼找李瑞冬，午休不喊他去食堂吃饭，偶尔半路遇见，她也不跟他打招呼，她跟身旁同学说笑回班，他们就像陌生人般擦肩而过。 第一次擦肩而过，李瑞冬暗暗松了口气，他很怕赵佳安又扑过来抱他的腰。第二次、第三次……他又逐渐有点不是滋味，他觉得赵佳安好像也没必要避嫌到这种程度，最起码看他一眼还是可以的。 他们应该没有分手吧？李瑞冬仔细回想，开学前一晚她还抱着他睡了觉。 开学之后，他没再进行过记忆编辑，不存在手滑清除她记忆的可能性，退一万步讲，记忆编辑本来对她就是无效的，所以赵佳安肯定还记得他，她只是不想理他而已。 所以，为什么？ 李瑞冬胡思乱想忍了一周，终于忍不住了。 周五傍晚，他没去食堂，直接到高三教学楼下等她。 高三学生陆续吃完饭回来，李瑞冬站在橙红的夕阳里，影子渐渐偏移拉长。不记得等了多久，终于看见赵佳安跟周启朝这边来，周启还有些咳嗽，浅浅笑着听她讲话，他们边走边聊，李瑞冬站在教学楼前，这次赵佳安还是没有看他。 赵佳安跟周启走进教学楼，他们消失在楼梯转角，李瑞冬不再听见他们交谈的声音。 他低垂着头，原地沉默站了一阵。 晚自习要开始了，他得回去了。 可他两腿灌了铅似的，好像根本走不动路，心脏尖锐酸疼，针扎似的难受，他闭了闭眼，努力克制情绪，转身打算回班时，有人忽然在身后喊他：“李瑞冬。” 李瑞冬迅速回头，赵佳安站在教学楼台阶上。夕阳把她发梢镀成淡金色，她看看李瑞冬，又看看周围：“我们换个地方？” 高二跟高三教学楼之间是一片观赏树林，天色渐渐暗了，森森树木看不清轮廓。 晚自习前两分钟，遥远处教学楼亮起灯，校园里没有学生了，这片观赏树林更不会有人来，于是赵佳安拉着李瑞冬走进去。 刚进树林，李瑞冬就挣脱赵佳安的手。赵佳安一愣：“你怎么了？” “不是说要谈恋爱？”李瑞冬生气地看着她，“我不来找你，你也不去找我，你谈恋爱就是这么谈的？” 赵佳安惊讶愣住，李瑞冬说着，忽然自己也愣住了。 有东西从眼眶滚下去，他下意识抬手去抹，指尖浸湿水迹，他愣愣说不出话，赵佳安吓了一跳，连忙说：“不是你让我老实点的吗？我也怕你死呀。李瑞冬，你别哭呀……” 说来也是，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喉咙胀痛，眼眶泛酸，他不知道怎么突然那么委屈，一直低着头掉眼泪。 直到情绪平静下去，他才后知后觉有点丢人。他看着赵佳安的嘴唇，想亲又不敢，半晌，憋了句：“让我牵牵手。” 赵佳安伸手让他牵，李瑞冬抓住她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木头。他没忍住，手臂一带 ，顺势把木头搂进怀里，傍晚昏黑，四下树叶沙沙响，木头说：“明天周六，我想吃红烧狮子头。” 李瑞冬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轻轻“嗯”了一声：“明天就做。” 李瑞冬回到班里，晚自习已经开始十多分钟了。 生物老师吴常芬在讲台盯自习，她很和善，不喜欢批评学生，李瑞冬从后门进班，想到讲台跟她解释，吴常芬微笑摇摇头，示意他回座位坐下。 李瑞冬朝吴常芬远远鞠了个躬。 初春夜风从窗口吹拂进来，李瑞冬撑着头发呆，肘节压住试卷一角，那张试卷在桌上鼓起又落下。 他刚才哭得有点失控，现在眼眶很酸，头也疼，他合上发烫的眼皮，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最近这七年……他哭过吗？莫名其妙。明明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忽然就哭了。 他不能再回忆了，真丢人，想起来就浑身发麻。李瑞冬用试卷挡着脸，自暴自弃趴在桌上，开始回忆红烧狮子头的做法。 第51章 ☆、51柠檬烤鸡 李瑞冬大清早起床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猪肉和马蹄。 赵佳安嘴皮一碰说要吃狮子头，他就从清晨忙到将近中午，剁馅、切菜、炸丸子，狮子头在锅里咕嘟咕嘟烧着，他又烤了一只烤鸡。 李瑞冬对食物的欲望不高，之前他喜欢研究做菜，单纯是因为没别的事可做。他代谢偏慢，又有系统保他不死，他很少会觉得饿，对食物一直是个吃不吃都行的态度。 第37章 他不爱吃，但是赵佳安爱吃，赵佳安本来就嗜肉如命，现在高三学习一忙，她吃的更多了。 李瑞冬看向电饭煲，他已经习惯焖三人份的米饭，手机收到她消息，说公交还有四站就到，他切好水果，顺手又炒了道青菜，狮子头冒着热气出锅，他洗手下楼，去公交站台接她。 时间被他卡得刚好，李瑞冬刚转过街角，就看见赵佳安从公交车上跳下来。 阳光洒在她发顶上，一圈很柔和的光圈，李瑞冬停住脚步，按照她教过很多次那样张开手臂，赵佳安扑进他怀里，他被她撞得后退半步，胸膛撞得有些疼。 他身上有油烟味，只抱了一下，他就松开她。他学乖了，这次也记得牵她的手，赵佳安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她摸摸他的眼皮：“眼睛还疼吗？” 李瑞冬闷头走路，觉得很耻辱：“别提了。” 刚进楼道就闻见饭菜香，赵佳安夸了他一路。 她背着书包，像是打算吃完饭顺便在他家写作业，李瑞冬从厨房端出狮子头，刚要放在餐桌上，忽然手腕在半空一停，他说：“我有事要问你。回答我，就让你吃。” 赵佳安已经捏住盘子边缘，她问：“什么事？” “你高一那年，冬天，”李瑞冬看着她，“放寒假之前，我跟冀川在学校打架，那天……是你送我回来的，对吗？” 赵佳安抿唇没做声，手指暗暗用力，只想抢狮子头。她两只手，李瑞冬单手，她硬是抢不过来，费劲拽了半天，她泄气说：“对啊，是我。” 李瑞冬把狮子头递给她。 “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他问，“那时候我们刚认识。在那之前，你认识我？” 赵佳安把狮子头汤拌进米饭里：“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 “嗯，”李瑞冬不否认，“那你想吃烤鸡吗？” “……” 喷香油亮的柠檬烤鸡，鸡皮透薄焦脆，赵佳安满眼怨念看着李瑞冬。 李瑞冬撕下鸡腿，递到赵佳安嘴边：“我们第一次认识，到底是什么时候？” 赵佳安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她只是很擅长伪装而已。 暴雪那晚，他第一次知道赵佳安记得他，当时信息冲击太大，加上她一直催他答应谈恋爱，他完全分不出心思冷静细想，很多疑点都是后来才慢慢浮到心头来。 高二同桌那年，赵佳安包扎额头的手法跟他昏迷那次一模一样，因此他猜那天是她把他送回家里。这么说来，她知道他家的地址，知道他放钥匙的习惯，甚至，她有可能还知道他系统的事，所以她才能在强制编辑的缓冲时间里把他精准带离人群，强制编辑成功，他活了下来。 后来他带她回家，高中生独居，在旁人看来应该也算罕见，但她没有问起他的父母。进家门时，她不像第一次来到某个地方那样好奇张望，他家房屋结构不太科学，厕所位置不好找，现在回想，她也从没问过他“厕所在哪儿”。 他跟赵佳安，之前是有过什么其他关系吗？ 但即便真的有过关系，为什么他现在一点都不记得了？ 李瑞冬看着赵佳安，赵佳安低头盯着鸡腿。她喉咙滚动吞咽，说：“很久以前了。” “很久以前，是多久？” “那我不能说。”赵佳安摇头，“知道太多，你会死的。” 李瑞冬眉头一动，他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耳熟。他在她面前蹲下，轻轻抬起头仰视她：“那，等我想死的时候再来问你，好不好？” “你想什么时候死？” 李瑞冬想了想。 “高考结束吧。”他说，“等我们分手，我就去死。” 赵佳安咀嚼的动作停了停，她一眨不眨看着李瑞冬，好像在分辨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过一会，她的嘴巴重新咀嚼起来：“李瑞冬，你性格有点极端了。干吗分手就要去死啊？我妈妈说，性格极端的男人不适合结婚的。” “是啊。”李瑞冬平和点头，“这不是……我们本来也不会结婚吗？” 他忽然觉得有点没意思，说不上怎么的，忽然又什么都不想问了。原本他还有很多问题，现在他只想好好吃顿饭，李瑞冬站起身，把剩下的烤鸡递给赵佳安：“吃吧。趁热吃好吃。” 赵佳安啃了大半只烤鸡，扒了两碗米饭，红烧狮子头的汤汁也都被她拌光了。 李瑞冬饭量没她大，主要也是抢不过她，不到十分钟，他吃饱了，其余时间都在看赵佳安吃饭。 李瑞冬觉得赵佳安适合做吃播，她不管吃什么都看起来很香。 后来将近半小时，他什么都没做，就托着下颌静静注视她，天气越来越暖和了，阳光透过玻璃斜洒进客厅里，李瑞冬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可惜的是，他明知道那只是梦。 寒假那套睡衣现在穿已经偏厚了，李瑞冬最近又给她买了一套。 春款睡衣很薄，赵佳安还总不爱穿内衣，原本趁她要刷题，李瑞冬打算休息一会儿，刚躺下没半分钟，赵佳安盖上笔帽，扑过来趴在他身上。 李瑞冬僵硬惊醒，赵佳安贴着他胸膛，已经迷迷糊糊合上眼：“好困，还是过会再写吧。” 李瑞冬忍不住屈起腿，他侧了侧身子，想把赵佳安从身上弄下去。 但是赵佳安两手抱紧他的脖子，小腿盘住他的腰，李瑞冬滚来滚去，她始终像黄油牢牢黏在猫背上，他甩不掉她，叹了口气：“好了，抱着你睡。” 李瑞冬手臂舒展，赵佳安立刻从他身上下来，歪头枕在他肩膀上。 李瑞冬侧着身子，她安安静静的，手指拨弄他耳垂玩，本来只是耳垂，渐渐又变成脖子、胸膛，后来来到小腹，被李瑞冬一把按住：“睡觉。” 他抓过一只靠枕，塞在他跟赵佳安中间。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6-28 票数过万啦，加更一章~拿短篇来参加长篇拉力赛真的有点失策，怪我。大家追更辛苦啦，下一本我会好好准备的55 第52章 ☆、52今晚？ 大概高三真的很累，没两分钟，赵佳安睡着了。 她枕着李瑞冬的肩膀，手臂环着他脖子，一条腿还搭在他腰上，她的睡相很差，李瑞冬完全睡不着，他感觉自己胳膊在冒星星，马上就要麻了。 赵佳安鼻尖在他锁骨附近，呼吸轻轻的，洒在他胸膛上。李瑞冬垂眼，瞥见她领口又迅速移开，身体僵硬难受，他忍不住按了按抱枕，看她睡熟了，他打算把手臂抽出来，刚要起身，赵佳安皱了皱眉：“李瑞冬……” 他停手：“怎么了？” 赵佳安轻轻说：“腿好疼。” 李瑞冬一愣，立刻问：“哪条腿，哪里疼？” 连问了两声，赵佳安却没再回答，她呼吸很平静，原来刚才只是梦话。 李瑞冬抽回自己的手，本来都要走出房间了，他又折回来。 他把赵佳安身体摆正，轻轻挽起她的睡裤，脚踝、小腿、膝盖……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他松一口气，重新放下她的裤腿。 李瑞冬离开卧室，在沙发上凑合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傍晚快四点了，赵佳安还没睡醒。 赵佳安立志今天要刷两套模拟题，现在剩下的时间还够她刷半套。李瑞冬拿不准要不要喊醒她，犹豫半天，还是没敢，他索性去厨房把碗刷了。 水声哗啦啦很响，碗碟碰撞，把赵佳安吵醒了。她看一眼时间，冒了句脏话，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李瑞冬！你怎么不叫我！” 李瑞冬捏紧盘子僵住，赵佳安冲进厨房，头发乱蓬蓬的，像只小鸟窝。不等他开口，她说：“谈恋爱果然影响学习。以后不能每周见面了，还是两周见一次吧。” 李瑞冬抿了抿唇，垂下眼继续洗盘子：“随便你。” 赵佳安需要在傍晚六点之前回到家，算算时间，她马上就该走了。 虽然她什么作业都没写，但睡了一觉又饿了，李瑞冬用中午的剩饭给她炒了一小碗蛋炒饭，赵佳安三口两口吃完，抹抹油光水滑的嘴巴：“那我走啦。” 李瑞冬送她去车站，天边晚霞橙红，初春傍晚景色很美。赵佳安背着书包，她书包里的试卷一笔没动，怎么背来又怎么背了回去，他们并排走着，李瑞冬瞥见她的小腿，他记起什么，问：“你的腿，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啊？”赵佳安纳闷摇头，“没有啊。” “腿不疼吗？” 赵佳安茫然反问：“为什么要腿疼？” “刚才听见你说梦话，你说你腿疼。”李瑞冬如实说，“我担心……” 赵佳安笑了。 “不是说了吗？梦都是反的。”她说，“而且我都不记得做了梦，你听错了吧。” 李瑞冬还想说些什么，车来了，赵佳安掏出公交卡。他咽下原本要说的话：“下周末……真不见面了？” 第38章 赵佳安抬头，大概消化他的意思：“你想见面？” 李瑞冬说：“想。” 赵佳安在学校又不理他，周末再不见面，意味着接下来将近半个月他都不能跟她说话了。 常言道由奢入俭难，放在以前也就算了，但现在他们在谈恋爱，都谈恋爱了，居然两周才能见一次，他这男朋友当得有名无实，他觉得有点受不了。 “下周末，我不会再影响你学习了。”他说，“所以，下周再见，行吗？” 公交车门“吱呀”打开，赵佳安抿唇笑着，却也不说答不答应。 她丢下他跑上车，又来到离他最近的位置坐下，李瑞冬站在公交站台，微微仰起头，赵佳安趴在车窗上，饶有兴趣俯视着他：“我妈过两天要出差了。下周末，你来我家玩吧？” 李瑞冬没来得及说话，公交离站了，赵佳安消失在他面前。视线追随车尾，他觉得心脏酸软，像被什么尖爪子挠了一下，口袋里手机震动，他拿出来看，赵佳安给他发来一个定位，紧接着是楼号单元和门牌。 “下周你想吃黄焖鸡吗？”赵佳安问。 李瑞冬轻轻笑，长按她发来的地址收藏，然后回复：“想吃。我来做。” 算她有眼光，他最擅长做黄焖鸡了。 开学第二周，李瑞冬闲得无聊，每天点着手指数日子，临舟中学作为省重点，严格响应教育局政策奉行减负双休，低年级每周五上完晚自习就放假了，高三周末可以 留校自习，但说是留校，也不强制，留不留全凭学生自觉。 赵佳安向来不属于“自觉”那类，以前她就没留过，现在白捡了个有求必应的厨子，她更不会留了。原本李瑞冬很期待，到周五傍晚，忽然又有点纠结，赵佳安邀请他去家里，那他是明天去还是今晚去？她没明说，他拿不准，去早了显得他自作多情，去晚的话……那他就还得再等一天。 李瑞冬翻来覆去自我剖析，他闷头排队，忽然肩膀被人撞一下，他抬眼看见赵佳安。 学一食堂素菜窗口，能在这儿碰见她倒是难得，赵佳安凑近他，李瑞冬不动声色，偷偷打量四周，赵佳安眉毛挑两挑，压着声音，隐秘又迫不及待地问：“今晚？” 李瑞冬抿唇垂眸，应了一声：“嗯。” 明明只是吃个黄焖鸡，被她这么一弄，倒好像他们今晚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也是不争气，“嗯”完那一声，脸就不自觉热起来，他们确认关系快一个月了，每次见她，他还是很紧张，总要相处一阵，情绪才能慢慢平静下去，这一切都怪赵佳安。 他们见面太少了，害他谈了一个月都还没脱敏。 都怪赵佳安。 李瑞冬后面没人，赵佳安站到他身后排队。李瑞冬侧身，示意她排在自己前面，赵佳安忽然摇了摇手，李瑞冬回头，看见周启拿着两瓶饮料走过来。 李瑞冬忽然有点不高兴，他说不清哪里不高兴。他淡淡垂眼，重新朝前站好，周启把饮料递给赵佳安，问：“你真要吃这个？” 赵佳安点点头，周启觉得纳闷：“之前每顿都得吃肉，今天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赵佳安说：“有点胃疼，不想吃油腻的了。” “啊？真的？”周启声音忽然有点急，“哪里疼，怎么个疼法？” 身后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他们轻声交谈起来。 李瑞冬平静站着，一动不动，窗口队伍马上排到他，阿姨提声问“后面吃什么”，他突然转身离开队伍，朝食堂门口走去。 第53章 ☆、53想你 “李瑞冬！” 晚自习原本鸦雀无声，后门旁男生冷不丁喊了一嗓子，吓得李瑞冬差点把笔掉了。 他抬起头，男生示意他外面有人找，周五是自由晚自习，没有任课老师来盯，李瑞冬犹豫一秒，顶着班里零星回头的好奇目光起身出去。 开门之前，他右眼皮跳了一跳，出去果然看见赵佳安。 他微微皱眉，做贼似的回头看看，高二4班教室后门坏了关不严，他怕被人听去什么，拽着她往楼梯间走：“有事？” 赵佳安说：“想你。” 李瑞冬冷笑一声。 她会想他？不见得吧。 要不是为了今晚那顿黄焖鸡，大概她也不会跑过来哄他。 连黄焖鸡都比他重要。 走廊灯光微弱，月光也是浅浅的。他们面对面站在楼梯间，监控死角没有人，李瑞冬垂眼看着她：“胃不疼了？” 他自认这话足够阴阳怪气，赵佳安却好像完全没听出来。她认真点头说：“没事了。” 李瑞冬眉头一皱：“你真胃疼？” 一秒钟，他脑子里想了一大堆，傍晚在素菜窗口碰见赵佳安，她让他今晚去她家，因此他自然而然推想，她吃素是为了给黄焖鸡留肚子。 虽然不理解大半夜吃什么黄焖鸡，但赵佳安总有赵佳安的道理，后来她跟周启说胃疼，他先入为主，也以为不过是随便扯个借口，现在听她说“没事了”才突然感觉不对劲。 “你真胃疼？” 李瑞冬有点不安，他上下打量着她，赵佳安眨眨眼，表情很空洞：“不是啊，假的。” “……” 李瑞冬沉默变脸，转身：“我要去学习了。” 手腕被她猛然拉住，赵佳安把他拽回来：“亲一下再走。” 李瑞冬来不及反应，被她结结实实抵在墙上，瓷砖凉意透过衬衫，慢慢渗进脊梁骨，他的手指抓无可抓，心脏狂跳，觉得头昏腿软：“你……” 赵佳安不说话，只是环住他的脖子。 赵佳安很有本事。 她总能让他一下子从不高兴变得高兴，又从高兴变得不高兴。 遥远雷声隐没，空气闷而潮湿，李瑞冬撤离嘴唇，轻声说：“我晚上都没吃饭，现在好饿。” 又说：“要下雨了，我没带伞。” “我有啊，”赵佳安说，“等晚自习结束，要是还下雨，我就来接你。” 李瑞冬轻轻“嗯”一声，不过那场雨并没有下很久，自然而然地，赵佳安也并没有来接他。 晚自习结束了，他背着书包离开教室，赵佳安什么都没说，他不知道该在哪儿等她，高三楼？校门口？还是公交站？甚至……她好像也没说要等他一起走。 李瑞冬有点不知所措，唯一明确的是，他今晚要去赵佳安家。他离开高二教学楼，经过高三楼又走出学校，他磨蹭着，脚步放得很慢，身后不断有人赶上他，他希望能突然被人拍一下肩膀，可他们谁都不是赵佳安。 李瑞冬独自走到公交车站，他打开手机地图，搜索去赵佳安家的路线。 17路公交坐7站，然后同站换乘39路，他把路线默默念了两遍，刚好17路公交进站，他关掉手机，抬脚上车。 硬币落进投币箱，“叮当”一阵金属响，深夜公交车上没有多少乘客。李瑞冬习惯性走到最后一排，与要下车的老人擦肩经过，老人腿脚不便，司机便耐心等着，等老人终于颤巍巍下车，司机关门正要启动，突然又一脚刹车停下。 身体跟着车辆猛晃了晃，李瑞冬抬头，公交车前门重新打开，有人背着书包跑上来。 她气喘吁吁的，跟司机连声道谢，刷卡机清脆提示“学生卡”，李瑞冬静静注视，目光跟随她从车头走到自己身边。 窗外辅路停着一辆黑车，赵佳安弯腰歪头，朝车里的人挥了挥手。他不用看，知道是谁，很快公交车再次启动，赵佳安挨着他坐下。 路灯光影一道一道掠过眼角，李瑞冬没说话，赵佳安也不说话。 地图显示只有7站，却没想到每站都那么长，公交越走越偏，乘客越来越少了，后来还开始穿隧道，直到除他们之外的最后一位乘客下车，李瑞冬问：“我们还在一起，是吧？” 赵佳安纳闷回答：“是 啊。” 他点点头：“那就好。” 眼见前面又是一个隧道，公交驶入隧道，气流杂音刺得耳膜发痛。 视野昏暗一瞬，李瑞冬俯身揽住赵佳安的肩，他低下头吻她，似乎是他第一次完全主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听不见，只有湿软触感被放大，他鼻下很痒，是她的呼吸。 公交车穿越隧道22秒，最后一秒，他离开了她。 赵佳安抬眸，李瑞冬眼皮在抖，她注视他一阵，笑着说：“技术真差。” 从39路公交站到赵佳安家还有一段距离，李瑞冬确认两遍她真的要吃黄焖鸡当夜宵后，中途进了一家生鲜超市。 挑食材的时候，赵佳安在他旁边点奶茶，刚进家门，就把手机往李瑞冬手里一塞：“我要洗澡，有电话就是外卖，你帮我接。” 李瑞冬茫然拿着手机，赵佳安把书包抡到沙发上：“哦对了，外卖也有可能发短信，我把锁屏密码告诉你吧。密码是……” 浴室门关上，接着很快响起流水声。 第39章 李瑞冬瞪着赵佳安的手机，她锁屏密码是他生日。 他提起过他的生日吗？忘了，不过不重要。李瑞冬低头抿唇，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他把她手机装进裤兜，提着食材去厨房吭哧吭哧干活，水声太响，有人敲门他没听见，最后还是赵佳安在浴室喊他：“开门呀！” 李瑞冬连忙擦手，从厨房一溜小跑到玄关。 开门之前他还纳闷，赵佳安手机好像没静音，这外卖员也没提前打电话。 开门一瞬，空气骤然冷了八度，周启微微蹙眉，后退半步，抬头去确认门牌号。 门牌号没错，周启重新看向李瑞冬：“我找赵佳安。你是？” “哦，她在洗澡。”李瑞冬握着门把手，平静接受他的审视，“我是她男朋友。” 第54章 ☆、54我能生气吗 浴室门透出淅沥水声，周启皱了皱眉，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是她男朋友。”李瑞冬看着他，重复，“我们2月13日在一起，今天是在一起第39天。下午她说想吃黄焖鸡，现在我正在做，你不着急走的话，进屋也吃两块？” 药店纸袋被攥紧发出声响，李瑞冬看向周启手里装胃药的袋子，周启看着李瑞冬腰上的围裙和脚上的家居拖鞋。 半晌，周启失神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不知道。既然这样……那不打扰了。” “嗯，”李瑞冬点点头，“不送了。” 防盗门“嘭”一声关上，李瑞冬后知后觉，客厅很安静，浴室水声不知何时早就停了。 他转身走回客厅，赵佳安果然已经洗完了澡，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用毛巾揉着头发：“不是外卖？” “周启。”李瑞冬声音平淡，表情也淡，“来给你送药。” “药呢？” “你还问药？” 赵佳安“哧”一声笑了：“李瑞冬，你生气啦？” 李瑞冬吐口气让自己冷静，他反问赵佳安：“我能生气吗？” 赵佳安说：“能啊。” 话音未落，李瑞冬抬起胳膊，把手表表盘给她看：“几点了？23点31分，还有不到半小时就零点了。大半夜来你家找你，他什么意思？我刚才就应该直接揍……” 他气冲上脑说一大堆，赵佳安始终抿着嘴笑。李瑞冬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他问：“你笑什么？” 赵佳安轻笑歪头，像在看他，又像在回忆：“李瑞冬，我好久没见你发脾气了。” 李瑞冬一愣，赵佳安忽然走过来，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她指尖很软，他下意识低头磨蹭，刚才像狗仗人势，现在像被人捋顺狗毛：“我是不是不该告诉他？” “那是事实，为什么不能告诉？” 李瑞冬说：“害得你们关系不好。” 赵佳安说：“管他呢。” 李瑞冬眉头一挑，忽然舒服了。他轻轻握住赵佳安的手腕：“该出锅了，我去收汁。” 赵佳安的饭量恐怖如斯，凌晨零点，她吃光一整份黄焖鸡米饭，喝了一杯全糖奶茶。李瑞冬刷完碗，赵佳安已经洗漱好在床上等他，他下意识看向地面，赵佳安说：“不许睡地板。” 李瑞冬默然上床，刚要伸手，赵佳安又说：“不许拿抱枕。” 最后他不得不把她搂在怀里，赵佳安一条腿勾着他的腰，胸脯贴着他的胸膛。 睡衣很薄，他感受得很清楚，同样情况大概她也是，李瑞冬垂着眼，他浑身都热，轻声说：“别乱动。” 赵佳安忽然仰起脸，她离他很近，嘴唇几乎要碰到他的：“李瑞冬，你想不想？” 李瑞冬眼皮轻抖，半晌，摇头说：“不想。” 赵佳安视线下移，李瑞冬手掌覆盖，捂住她的眼睛。赵佳安问：“真不想？” 他说：“不想。” 赵佳安抿唇一笑：“嗯，知道了。” 她的床有些小，加上她枕着他胳膊，李瑞冬一整晚没翻身，一觉醒来浑身又僵又酸。 他没睡好，赵佳安倒是睡得香，半夜她把被子踢了，李瑞冬还给她盖了两次被子。 她睡得乱七八糟的，睡裙睡着睡着就堆到肚子上。她随手一抓，李瑞冬刚睡着又惊醒，把她的裙摆手忙脚乱整理好，把她的手脚从自己身上拿开。 指尖触碰肌肤，李瑞冬呼吸有些乱。身体漾起异样冲动，他别开眼，强迫自己冷静下去。 赵佳安好像对他完全不防备，睡裙底下只穿了内裤，就那么跟他贴在一起。 贴着就算了，还故意问那种问题，一下子他逃都没处逃，顶在她小腹上，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不想。 真要说的话，其实他心理年龄不算很小了，只是肉体一直十七岁。十七岁年轻气盛，有些事他不想也控制不住，本来就在忍耐边缘，赵佳安还总喜欢蹭他，他一直丢脸，真的很烦。 很烦，很热，李瑞冬下床去卫生间，用冷水一遍一遍洗脸。 没过多久，赵佳安醒了，李瑞冬擦着脸出来，赵佳安说：“我想吃油条。”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赵佳安家里没有泡打粉，这时候才说要吃油条，他也来不及醒面了。李瑞冬问：“附近有早餐店吗？” 赵佳安说：“出小区右转走两百米。” 李瑞冬点头：“我去买。” 说是想吃油条，临出门，她又加了馄饨茶叶蛋和八宝粥。 李 瑞冬见怪不怪，穿上外套下楼，赵佳安家离小区门口不远，他走出小区，清晨街道人不多，杨树叶在风里摇晃，不远处树荫里停着一辆黑色单车。 李瑞冬脚步没有停顿，他走到周启面前：“你在这儿蹲了一晚上？” 周启神色隐忍，语气不耐：“我看起来很像变态？” 李瑞冬挑起眉毛不说话，周启看看他的校服，问：“你是高二的？” “高二4班。”他说。 周启有些走神，“嗯”了一声：“你跟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跟赵佳安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这问题问得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李瑞冬想了想，说：“很久以前了。我跟她认识的时候，可能她还不认识你。” 赵佳安跟周启是同班同学，在李瑞冬目前的记忆里，他第一次见赵佳安是她高一上学期冬天。 不过他的记忆不全，听赵佳安的意思，他们认识得应该比那时候还早一些，李瑞冬自认说的是实话，短短两句，周启直接沉默了，他低头静了两秒，轻声说：“我真没看出来。我一直以为她是单身。” 周启脸色有些难看，他嘴唇发干，声音在抖。 李瑞冬抿了抿嘴，他忍不住想说，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还看出来不止一次，只不过后来又都忘了。 人一心虚就莫名其妙，李瑞冬想掏手机，不知怎么把钥匙掏了出来。 钥匙串叮当碰撞，周启循声注意到他的钥匙扣，金属质地双板，环扣上半颗珐琅红心，周启怔了一怔，说：“这副钥匙扣，她从高二就开始挂着了。” 李瑞冬动作僵硬，他不是故意的，绝对没有要雪上加霜的意思。 他尴尬地握紧钥匙，想藏起来也晚了，周启望着钥匙扣，继续说：“她没去过翠滢山，我问她这是谁送的，她每次都说忘了。当时我还纳闷……” 说了两句，又停住了，大概觉得多说无益。周启垂眸一笑，说：“……算了。” “你叫什么名字？”临走之前，周启问他，“既然见面了，就认识一下吧。” “李瑞冬。”他回答。 “我叫周启。” 李瑞冬点点头：“知道。” 周启有些古怪地抬眼看看他，却也没再说什么。他们彼此无话，道别之后各自分开，擦肩而过时，李瑞冬脑海突然“叮”了一声，那一声提示不太寻常，比之前更尖锐，也更响亮些。 “请注意，您有新增s级人脉点——周启。” 什么级？？ 李瑞冬陡然一僵，震撼地停住脚步。 这破东西，还有s级呢？？ 他本能地想调出脉络网，但没等他压下眼皮，脑海一阵剧痛，就像有只手伸进颅内，把他的大脑用力抓了一抓。 被榨取精神的感觉恐怖又熟悉，李瑞冬剧烈哆嗦起来，周启眼睁睁看着他变了脸色，他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架住他的胳膊，李瑞冬看见周启的嘴一张一合，他急迫紧张在喊他的名字，但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叮—— 尖锐电流声刺穿大脑皮层。李瑞冬浑身脱力，闭眼跪倒下去。 第55章 ☆、55对不起 嘟——嘟—— 监护仪器发出单调提示声，李瑞冬合着眼，闻见刺鼻的消毒水味。 夕阳逐渐倾斜，慢慢爬到他眼皮上，李瑞冬轻轻皱眉，睁眼，他的视野很明亮，病房天花板被晚霞映成橙红色。 他没有转动眼珠的力气，良久良久，只是盯着那片橙红发呆。他躺在病床上，病房里没有人，透明药液安静滴落，他听不到声音，如同他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第40章 他又昏迷了，不知道是谁把他送来医院，大概是周启。 这样想着，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果然周启跟着医生走进来，再后面是赵佳安。 李瑞冬视线自动越过前面两个人，赵佳安跟他对视着，她神情很平淡，好像对他昏迷的事并不紧张。 反倒是周启，愁眉苦脸的，整个人透着一股焦虑，见他醒了，他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旁边医生看看李瑞冬的体征数据，翻着病历说：“病人持续低血压，心率失常，超声提示心界扩大。轻度贫血，脑血管流速异常，血氧饱和度低，没有明显其他器质性病变——综合考虑，可能是过度疲劳导致的昏迷。” 李瑞冬没作声，医生看着他：“最近是不是劳累过度了，或者有持续性的剧烈运动？” 李瑞冬下意识摇头，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昏迷，但八成就是因为那颗s级人脉点，他哪有什么剧烈运动。 他想反驳，又怕医生起疑，正犹豫着，赵佳安说：“对对对，是有剧烈运动，昨天……” “……” 李瑞冬欲言又止看向赵佳安，医生低着头写查房记录，周启没说话，转身开门出去了。 监护仪异响提示波动，李瑞冬扭头，看见他的心率比刚才更高了些，他闭了闭眼，有点尴尬，医生又说：“病人医药费需要结一下。出门右转有自助机，刷卡就行。” 赵佳安答应一声，李瑞冬这才发现她手里拿着一张就诊卡。他没来过这家医院，就诊卡肯定是新建的，但她怎么知道他的身份证号？去年寒假滑雪，她倒是找他要过身份证号用来订机票，但那是他去年的身份证号，也并不是今年的。 系统每年平移他的出生年月、更改身份证号码，这件事赵佳安不该知道。李瑞冬皱了皱眉，不过医生在场 ，他不好直接问她，于是只朝她点点头：“多少钱，回头我转给你。” 赵佳安离开病房，医院走廊半昏不暗，太阳要落山了。 周启逆光靠在窗边，赵佳安反手带上门，走廊很窄，他们默然对立，谁都没说话。 周启望着赵佳安，原本他有很多话，可是看见她的一瞬，他又什么话都没有了。良久，他说：“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快四月了，再过两个多月就高考了。你怎么想的……这个时候谈恋爱？” 赵佳安低垂着头，她的睫毛也垂着，在夕阳里投下阴影：“对不起。” 周启听见，忽然怔了一怔，足足一分钟沉默，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后来他说：“你不需要说对不起。你自己的事情，无论你怎么决定，你高兴就好。赵佳安……你没有哪里对不起我。” 颈侧血管由于用力微微凸显，周启维持声音平静，他分不清他是在安慰赵佳安，还是安慰他自己。 他吐了口气，想从她手里接过李瑞冬的就诊卡，赵佳安缩手躲开，说：“不用了，我来就好。” 周启手指停顿，慢慢收回手：“好。那你去吧，我帮你看着他。” 周启走进病房，病房很安静，李瑞冬闭眼躺在夕阳里。 他一动不动，连呼吸起伏都几乎看不出，周启以为他睡着了，轻手轻脚拉过床边椅子坐下，李瑞冬却睁开眼睛。 “我跟她谈不了多久了。”李瑞冬对他说，“再过两个月，我就跟她分手。” 周启没反应过来，他问：“为什么？” 不等李瑞冬回答，他先入为主，冷冷看着他：“你就这么随便吗？你既然要谈，就好好谈，谈两个月算什……” “我要死了。”李瑞冬打断他。 周启猛然停顿，李瑞冬注视着他的眼睛：“这个理由，够用了吗？” 周启神色一僵，事发突然，他有点接受不了：“你没开玩笑？” 李瑞冬摇了摇头。 “我的身体情况你也看到了，我活不长了。”他说，“我死之后，你还有很多机会，可是我只有这两个月了。我想求求你，把这两个月留给我，行吗？” 周启有点没听明白。 什么叫把这两个月“留”给他，他有什么留不留的权利？他们都已经在一起了，两厢情愿的事，他就是再不高兴，难道又能干涉多少？他只是家里有钱，又不是黑社会。 周启心里纳闷，李瑞冬继续说：“最后这两个月，我希望我们尽量不要见面。你不要经常想我，不小心想起我的时候，麻烦你赶紧去想点别的，跟我有关的任何事都不要过脑。最好就像……我们从来没认识过一样。” “……” 这说的什么鬼话？周启听完更糊涂了。什么又叫“不要经常想我”，谁说他要想他了？ 他有病吧。 周启心情复杂，他觉得李瑞冬这一病把脑子弄坏了。但他还是很好奇：“我如果经常想你，会怎么样？” “那我会死得很快。” “……哦。” 周启不说话了，他静静盯着李瑞冬瞧，甚至没有分出精力去思考这件事的可信度，他觉得李瑞冬肯定是脑子坏了。 李瑞冬也望着他，准确来讲，他没有看周启，他是在看脉络网里那颗硕大明亮的s级人脉点，s级人脉点是纯白的，像颗黑夜里的启明星，亮度极高堪比防狼手电，李瑞冬刚才打开脉络网，毫无防备，差点被它闪瞎了。 李瑞冬盯着脉络网看了一阵，实在太亮了，他看得眼酸要流泪。 他关掉脉络网，s级人脉点伴随淡黑薄膜隐去，他重新看见站在床边的周启，周启说：“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如果你坚持要说，我一想你你就会死，那为了让你活着，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过，你也要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 周启喉咙滚动，默了一瞬。 “赵佳安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成绩，但是还不稳，这两个月对她来说很重要。麻烦你，照顾好她，让她专心学习，别让她有情绪波动，也别让她摔跤受伤。” 周启抬起眼，平静看着李瑞冬：“拜托了。”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7-05 说明一下：设定原因，本文两位男主看起来可能比较“有缘”，并且会互相高度关注。非常理解读者朋友对两位男主的喜欢，但本着对言情主角及读者的尊重，还请大家不要发散想象为其他关系~关于两位男主的渊源，后面也会逐渐揭秘解释，大概到 第60章 大家就会明白啦再次，感谢大家的阅读，希望大家可以友好交流讨论剧情ヾ(′▽｀;)ゝ 第56章 ☆、56蚊子包 赵佳安缴完医药费回来，周启已经走了。 她把缴费回执单递给李瑞冬，李瑞冬接过来看一眼金额，立刻又放下：“真贵。” 赵佳安笑了，她说：“还好啦，毕竟都进了急诊抢救。” 李瑞冬叹口气，又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再观察一晚，明天做个检查就行了。放心吧，不会耽误学校上课的。” 李瑞冬点点头，赵佳安拿了只矮凳，在他病床旁边坐下。他的手在输液，手指发凉，赵佳安托起他的右手，用自己的手心捂着：“你怎么样了？” 李瑞冬说：“还活着。” 幸亏这学期刚开始没多久，他的脉络网基本都是蓝绿色没变，但即便这样，周启那颗s级人脉点一出来，还是差点就干到了他精神临界值。 现在他游离在死亡边缘，稍微不注意就得死，不然他刚才也不会那样低三下四求周启，不过说来奇怪，他打心里对死亡倒是不怎么害怕，反正他一直也都是个半死不活的状态——如果一定要说他现在有什么情绪，大概更多只是遗憾。 “你好像很了解我。”李瑞冬看着赵佳安，问，“你是谁？” 赵佳安挠了挠头，表情很怪：“你脑子坏了？我是你女朋友啊。” “只是这样？” 赵佳安反问：“不然是哪样？” 李瑞冬默了一阵。 “我很想知道的那些事，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他说，“现在我快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 赵佳安没有回答，只是说：“你不会死的。” 她松开他的手，手臂交叠放在床沿上：“说好要跟我谈到六月，现在才三月多呢。你想死 ，也得到六月才能死。” 她总是这样避而不谈，李瑞冬没法强求，也没话可说了。他再次沉默下去，赵佳安却想到什么，忽然凑近了一些：“对啦，我妈妈调到外地去工作了。高考之前，她都不回家了，我能不能去你家住？” 李瑞冬一愣，他问：“为什么要去我家住？” “为什么不能去？”赵佳安不高兴了，“我是你女朋友，去你家住怎么啦？我家离学校那么远，每天来回跑很累的，你都不心疼我啊。” 赵佳安讲话他哪有拒绝的余地，李瑞冬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 次日傍晚出院，赵佳安收拾行李，直接跟他回家了，周日晚自习六点半开始，他们到家就已经快六点十分，李瑞冬把她的行李箱放在客厅，从衣柜拿出一套替换的校服，他快速换好校服，拉着赵佳安往外走：“先去学校，行李晚上回来再说。” 第41章 “下晚自习你要等我，巷子太黑了，我怕黑。” 李瑞冬“嗯”一声：“我在校门口等你。” 答应的时候没想太多，后来李瑞冬才想到，高二年级跟高三年级放学时间是不一样的。 临舟中学表面双休减负，实际把时间又偷偷加在了晚自习上，高一、高二年级每晚十点四十放学，高三年级还要再晚四十分钟，他跟赵佳安放学相差太多，时间又太晚，每次赵佳安放学，要么直接跟周启走，要么一路小跑都差点赶不上末班车，放学后她根本没时间搭理他，这也就是除了怕被崔恺抓早恋之外、他们之前很少见面的原因之一。 之前放学见不到面，现在不一样了，李瑞冬下了晚自习就到校门口等赵佳安。 仲春夜晚潮湿闷热，连蚊子也出来得早，他站在路灯底下，蚊子在身边飞来飞去，他想着事情走神，一开始没有留意，等感觉到痒的时候，已经全身都是包了。 晚自习结束铃声打了三遍，周启收起课本，起身走到赵佳安身旁。赵佳安说：“我今晚不跟你……” “我知道。”周启打断她，“学校路灯坏了，我陪你走一段。见到李瑞冬我就走。” 赵佳安没再说什么，她背上书包，跟周启并排下楼。从高三楼到校门口，中间一段路灯果然是黑的，周启脚步放慢，始终离她不近不远，他们借着月光勉强走路，赵佳安抬头，看不清周启的表情。 路对面路灯下有人猴似的在抓痒，周启皱眉辨认，问：“那是李瑞冬？” “啊，”赵佳安也辨认了一下，“是的。” 周启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你过去吧。” 赵佳安抬脚正要走，周启自己却没动，他很突兀地原地站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英语试卷。衬衫胸袋夹着一支中性笔，他单手捻开笔帽，赵佳安很震惊：“你……？” “哦，司机堵车了，我先做篇阅读。”周启说着，已经开始读第一行，“你走吧，不用管我。” 都快凌晨了，这时候堵哪门子车？赵佳安懵懵眨眼，周启已经不再看她了。 她“哦”了一声，穿过马路走向对面，周启垂头读着长难句，余光目送她慢慢走远。 本来是想转移注意力，但是做完那篇阅读，屁用没有，做完了他还是忍不住想到李瑞冬。 李瑞冬脑子有病，他自己也病得不轻，他居然真会信了他的鬼话，努力克制着不去想他。 周启把中性笔插回胸袋，英语试卷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李瑞冬牵着赵佳安回家，他的手臂、脖子……被蚊子咬了一堆包。 皮肤被抓得泛红渗血，该痒的地方还是痒个不停，他烦得很，索性不管了，赵佳安说：“你干吗站在路灯底下呀？那里蚊子最多了。我比你放学晚四十分钟，你怎么不先在教室等我？” “教室要在规定时间熄灯锁门，保安会来查，我怕被查到。” “那你也可以进店里等呀，学校对面那么多小吃店……” “我怕你出来找不到我。” 赵佳安没话可说了。 她有些无奈地叹口气：“那你活该。” 又说：“回家洗个澡吧，肥皂水可以解痒。” 李瑞冬将信将疑，事后发现赵佳安的话果然没什么可信度，洗完澡他还是很痒。他挠着脖子从浴室出来，洗个澡的功夫，赵佳安已经清空了她的行李箱，李瑞冬环视四周，床头橱摆着她的护肤品，衣柜挂满她的衣服，原本他有一只空抽屉，现在已经被她占满了，李瑞冬拉开抽屉，看见她花花绿绿的卡通袜子。 李瑞冬低头看着，手还在不停地挠。他怀疑那不是普通蚊子，应该是什么毒蚊子，不然不会叮完这么久还这么痒。 大概他挠得太用力，赵佳安看不下去了：“还痒啊？” 他如实说：“痒。” 赵佳安走过来：“我看看。” 她扯开他的衣领，李瑞冬锁骨上方鼓起一大块，赵佳安叹为观止：“哇，这么大！” 不等李瑞冬说话，她又说：“掐一掐吧。” 她突然开始狠狠掐他的肉，指甲掐着蚊子包，不知道哪来那么大手劲，李瑞冬疼得起了层鸡皮疙瘩。麻痒掺杂疼痛，李瑞冬难受得直哆嗦，他受不太了，紧紧抓住她的手：“……赵佳安！” 人在极端刺激下会忍不住流泪，李瑞冬捂着脖子，觉得眼角发潮。他瞪着赵佳安，赵佳安问：“是不是不痒了？” 李瑞冬说：“……很疼啊。” 他去卫生间照镜子，脖子右侧两道很深的十字血印，好像止痒只是次要，弄死他才是主要目的。 他好气又好笑，屈起指节擦了擦眼角，赵佳安说：“好吧，很疼的话，那就再亲亲吧。” 手臂交叠勾住他后颈，李瑞冬熟练低头，赵佳安却躲开了。他莫名其妙，有些纳闷看向她，赵佳安不说话，只盯着他的脖子瞧。 左颈侧一片干净皮肤，那里没有蚊子包，她抬起下巴亲上去。嘴唇轻触，随即变作慢条斯理的吸吮，李瑞冬呼吸僵滞，他想挣扎，被她一把按住：“别动。” 第57章 ☆、57前程似锦 嘴唇吸吮皮肤，李瑞冬心慌意乱，感觉半边脖子都麻了。等她松开，他后退半步，用手捂住脖子：“你干什么？” 赵佳安说：“亲你呀。” 哪有这样亲人的？亲嘴就算了，亲脖子又算什么？ 李瑞冬见识短，他觉得怪怪的，具体又说不上来，脖颈皮肤发烫，连带着呼吸也烫，他憋了半天，说：“我好了，不疼了。你快洗漱吧。” 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临睡觉的时候，还是又想起来了。 他从身后抱着赵佳安，把她整个人搂在臂弯里，赵佳安枕着他的胳膊，他说：“刚才那里……留下印子了。” 赵佳安转身凑近瞧他的脖子，李瑞冬绷着身体，屏住呼吸让她看。赵佳安指头摸摸，说：“明天我帮你贴一下。要是被人看到，人脉点又得变多了。” “嗯。” 他并没有告诉过她脉络网的事，更不必说像人脉点这种特殊名词。 李瑞冬垂眸看着赵佳安，她无意间说漏了嘴，显然刚说完就意识到了，但是神色一点也不慌张。而他捕捉到她的破绽，也没有开口问她，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只是那样静静对视。 半晌，李瑞冬手臂收紧，把她重新搂进怀里：“分手以后，我要是不习惯怎么办？” 赵佳安的脑袋比他低些，说话的时候，李瑞冬鼻尖蹭着她的前额。赵佳安睫毛眨动，想了一会：“还好吧，我也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人。试着忘记我就好了，时间长了，总会习惯的。” 李瑞冬维持那个姿势抱着她，空气很平静，仿佛连时间都不再走动。他没说话，也没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没再继续那个话题，转而问道：“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赵佳安说：“鸡蛋饼。” 赵佳安早餐爱吃鸡蛋饼，午餐晚餐她都使唤李瑞冬变着花样做，但是早餐她永远只吃鸡蛋饼。 葱花切得碎碎的，饼边煎得焦焦的，脸盘大的鸡蛋饼她一口气能吃两个半，吃完还能再喝一大碗甜豆浆。 李瑞冬怕她营养不够，有天他从超市买了些新鲜里脊，打算给她做猪肉煎饼。 “我记得你以前也爱吃猪肉煎饼。”他说。 “那是因为我买不到鸡蛋饼啊。”赵佳安拒绝，“我不要吃猪肉煎饼，我就想吃鸡蛋饼。” 李瑞冬差点就把里脊肉给剁了，他闻声停手，犹豫：“那这些肉……” “水煮肉片呀！”赵佳安眼睛亮亮很期待，“多放豆芽和香菜，我去蒸米饭。” 高三生活枯燥无趣，没事的时候，他们除了卧室就是在厨房里。 赵佳安爱吃辣，一开始李瑞冬对她有求必应，什么辣椒炒肉、毛血旺……只要她想吃他就给她做，后来高考越来越近了，他逐渐有意控制她吃辣的频率，夏季天热，她既爱吃辣又爱吃凉，他怕她考前吃坏肚子。 辣子鸡换成红烧鸡块，水煮鱼换成酱焖的。虽然还是很香，但赵佳安总觉得差点意思：“我想吃麻辣小龙虾。” 李瑞冬说：“高考完就给你做。” “高考完？分手饭啊。”赵佳安笑道，“那我要吃十斤，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李瑞冬也笑了：“好。” 李瑞冬说到做到，高考最后一天，他去菜市场买了十斤活龙虾。 八九钱的龙虾新鲜个大，倒进盆里满屋乱爬，李瑞冬边抓边清理，一直忙到考试结束前20分钟，闹钟响了，他用盆把龙虾扣住，洗手下楼，去花店取订好的花。 赵佳安被分在本校考试，李瑞冬骑车过去只需要几分钟。 淡粉色的绣球花束，他微笑递到她手里，赵佳安问：“怎么不是玫瑰？” 李瑞冬说：“这时候该祝你前程似锦。” 第42章 无数考生与他们擦肩而过，李瑞冬站在人流中间，他想再多看赵佳安几眼。 赵佳安低头捧花，绣球花瓣映得她气色漂亮，李瑞冬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没说什么，他踢开单车撑脚，示意她坐上来：“走吧，回家吃饭。” 赵佳安在后座搂着他的腰，夏风轻轻的，李瑞冬骑得很慢。 赵佳安抱着花抬头，蓝天白云明亮干净，她说：“天气真好啊。” “是啊。”李瑞冬说。 “所以，要不要吃冰棍？” 单车在超市前短暂停了一会儿，后来赵佳安搂他腰的手里多了束花——她另一只手得拿冰棍。 李瑞冬问：“你跟周启一个考场，怎么没一起出来？” “我们是一起出来的啊，”赵佳安说，“不过他远远看见你，转身就走了，他不是一直都这样么。” 李瑞冬调出脉络网，骑车看脉络网有点危险，于是他只看了一眼就快速关掉。 不知道周启怎么做到的，春天那颗亮瞎人眼的s级人脉点，忘了什么时候开始逐渐退成红色，现在脉络网里一颗硕大红点，像颗火红醒目的太阳，放在以前他早吓死了，没想到有朝一日看见红色也能松一口气。 “除我之外，还有别人也有这种系统吗？”李瑞冬忽然问。 “没有啊，只有你自己。”赵佳安说，“同一条世界线，理论上只能作为一个触发者的任务环境。” “你也没有？” “我也没有。” 李瑞冬弯腰锁好车，直起身来，看了她一阵：“你开始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了。” “所以，你已经想好要死了吗？” 李瑞冬轻轻一笑，说：“看情况吧。” 触发者是什么意思？没听过的名词，赵佳安果然一直了解他的处境。 他又问：“我为什么会被困在十七岁？” “这是你自己选的。”赵佳安回答，“奖励有很多种形式，是你自己选了这种形式。你被困在哪里、被困在什么时候……这些都是你选的，只是你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奖励？李瑞冬拽开铁门，厨房传出细碎声响，不锈钢盆扣着的龙虾还在不停地挠着。 他扎好围裙走进厨房，拿起刷子，继续清理龙虾壳缝隙的泥沙：“什么奖励？” “死亡奖励。”赵佳安说。 李瑞冬动作一滞。 他慢慢抬头，看向她：“我已经死了吗？”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7-09 完结十章倒计时 第58章 ☆、58灵魂浮游 “我已经死了吗？” 李瑞冬左手捏着一只龙虾，它跟盆里的龙虾同步挥舞虾钳，那是彼时厨房里唯一动着的东西 。 李瑞冬看着赵佳安，赵佳安在组织语言，他们之间一直沉默，直到赵佳安张口，李瑞冬先一步打断她的话：“算了，别告诉我。” 赵佳安神情纳闷，李瑞冬说：“让我先做龙虾吧。我怕听完……就做砸了。” 赵佳安笑了一声，李瑞冬没再看她，低头继续刷龙虾壳：“要等40分钟，厨房太热，你别在这里了。卧室空调开着，去睡会儿吧。” 赵佳安离开厨房，李瑞冬侧目瞥着她的背影。 手指机械刷着虾壳，说不清怎么，他觉得很害怕，但好像又并不是怕死。 他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心跳得很慌乱。一边发呆，一边把龙虾炸了，青壳龙虾在油锅里变成漂亮红色，他捞出龙虾，又开始炒底料。 赵佳安没有睡觉，她从杂物间搬出榨汁机，在餐桌旁鼓捣西瓜。 李瑞冬端着龙虾从厨房出来，客厅餐桌已经罩上一层透明塑料桌布，桌上摆着纸巾、湿巾和一次性手套，他送她的绣球花插在花瓶里，玻璃杯倒满鲜榨西瓜汁。 麻辣小龙虾放在桌上，李瑞冬记起遇见赵佳安的第二年冬天。 “好香啊！” 洗手间门锁拧动，李瑞冬转身回头，赵佳安洗完手出来，被桌上堆得山似的龙虾震住：“这也太多了……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大的不锈钢盆？” “今早刚买的，怕你不够吃。”李瑞冬说，“锅也不够大，这些我炒了四锅。” 小龙虾头大身小，本来就没多少肉，赵佳安饭量还大得惊人。再怎么说，这是最后一顿了，最后一顿饭还不让人吃饱，多少显得他有些小气。 李瑞冬帮她拉开椅子，赵佳安坐下戴手套，李瑞冬站在她身后，把她脑后的头发拢起来。他现在很熟练了，知道怎么扎马尾、怎么夹她额角的碎发，发丝穿过指缝，很滑很软，缎子似的，李瑞冬问：“怎么想起来留长头发？” “短发太麻烦了，低头画画挡视线。”赵佳安说，“我头发有点滑，夹也夹不太住，不如直接扎起来方便。” 李瑞冬又问：“我们分手以后，你会跟周启在一起吗？” 两个问题完全没有关联，赵佳安停了停，抬头看向他：“你希望我跟他在一起吗？” 李瑞冬静了一晌，说：“他人很好。” 赵佳安笑道：“那当然了。” 好像谁也没回答谁的问题，李瑞冬淡淡一笑，没再强求。他在赵佳安对面坐下，跟她一样戴上手套：“算了，说点别的。那个死亡奖励，是什么？” 他不太能吃辣，戴手套主要也是给她剥。李瑞冬剥着虾壳，赵佳安问：“你刚才不是想知道你有没有死？” “死不死都行。”李瑞冬说，“我想先听听系统的事。” 赵佳安想了想。 “你说的系统，其实是生命体系的一个分支，它叫生命挽留系统。”她说，“所有平行世界运转，都依赖生命体的灵魂精神作为能量来源，自然界要维持世界运转稳定，它希望有尽可能多的人活着，所以每一个选择自杀的人，在真正死亡之前，都会先进入挽留系统的任务世界。 “我说的死亡奖励，准确来讲不应该叫死亡奖励，它是人在濒死时被给予的奖励机会。那些暂时失去生欲的人——系统称之为死亡奖励的‘触发者’——系统允许他们自由选择奖励方式，然后进入任务世界生存一段时间。 “任务结束之后，如果触发者愿意回到原世界继续生存，系统就会送他的灵魂回去，判定为挽留成功；如果触发者坚持不愿意返回，或者直接拒绝选择死亡奖励，那他灵魂沾附的剩余精神值就会被系统收缴，成为挽留系统的一部分。 “你选择的死亡奖励叫灵魂浮游，所以你能无视时间轴，一直漂浮在十七岁。任务世界的时间流速是原世界的亿分之一，你以为你在任务世界度过了七年，实际上在原世界不过几秒钟。你的失血量还不够致命，浴缸水温也不是很高，虽然你已经昏迷了，但如果你想回去，现在还来得及。” 李瑞冬定定望着赵佳安，他早就不剥虾了，赵佳安的手却一直没停，吃虾也没耽误说话。 他觉得很恍惚，赵佳安的话信息量太大，维度又高，他一时消化不了，只能生硬接受。李瑞冬失神片刻，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是谁？” “我是挽留系统的精神分支，跟负责你的系统一样，我们是任务世界的观察者。我没有肉体，精神值归挽留系统支配，被收缴的灵魂一开始都要做这个，布置任务规则、给触发者提供适当警示和辅助……就像人类世界的实验员一样。我们还有指标考核呢，挽留率比较高的灵魂，可以选择转岗。绩效非常优秀的，也有机会离开挽留系统，以新生命的形式重新回到自然界。” “你是被收缴的灵魂？”李瑞冬听到关键，他皱了皱眉，“这么说，你……” “对啊，”赵佳安弯唇，轻轻笑着，“我已经死了。” 李瑞冬忽然像被从后脑敲了一棒，他整个人发懵，精神很累，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他眼眶酸涩，接受不了，赵佳安继续说：“哦，不过我不是因为任务失败才被收缴的。我是因为肉体没法回去了，我又有选择困难症，我实在不知道该选什么死亡奖励，所以我跟挽留系统商量，我先给它打工，等我想好了再选。所以其实，我是跟你共用同一个任务世界，但是我本来就很想活着，没有失去生欲那么一说，所以系统给我布置了别的任务。如果我能完成任务，我就可以不给系统打工了。” “什么任务？”李瑞冬问。 “就是……”赵佳安咀嚼暂停，看向他，“劝你回去。” 第59章 ☆、59难怪 李瑞冬几乎想都没想，他说：“我回去。” 赵佳安愣了愣，把嘴里的小龙虾一咕噜咽进肚子：“这么草率？要不然你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李瑞冬问，“我不回去，你就真的死了，不是吗？” “是啊，可是……”赵佳安抿唇，“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大事。毕竟你是自杀嘛。” 李瑞冬反应过来，顿了顿。 第43章 说的也是，他失忆了，所以他现在并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死。 赵佳安说，系统规则就是这样的，挽留系统会在触发者失忆的情况下刺激其求生欲，直到任务末尾才会恢复记忆，并要求触发者在一分钟内作出决定。 一分钟太短，求生欲与过往记忆冲突碰撞，很多人会在紧张冲动下仓促抉择。挽留系统主要就是靠这个提高挽留率。 李瑞冬沉默了，客厅安静下去，一时只有赵佳安剥龙虾的嚓嚓声。 再开口时，他却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问：“在原世界，我们认识，是吗？” 赵佳安手指停了停，她点头说：“认识。” 李瑞冬问：“你是谁？” 这是他第三次问她这个问题，以前他问她也没正面回答过。 李瑞冬看着赵佳安，她不说话，他继续问：“我们是夫妻吗？” 赵佳安说：“是。” 心脏骤然紧缩，刀割似的剧痛，李瑞冬皱眉低头，好半天才缓过来。毫无征兆地，他眼眶酸涨，怔怔溢出眼泪：“你……” “我啊，身体不太好，病死了。”赵佳安嚼着龙虾，她语气很平淡，好像只是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我从小就很容易饿，消化不好，吃很多也不长肉。我走路容易摔跤，看东西眼花，偶尔还会腿疼，一开始以为都是独立的小毛病，后来才知道，其实它们都是同一种病导致的。 “那是一种很罕见的神经疾病，它没有名字，因为得这种病的人非常少。我第一次发病，刚好是你保研面试那天，你从面试教室回来，来不及换衣服就陪我去了医院，后来你放弃了那次保送机会，从外科转到了神经内科。 “再后来，你好像一直都是为我活着。发作之后，我病情恶化得很快，又过几年，我不能走路了，每天躺在医院里。你放弃了很多晋升机会，每天除了坐诊，就是想办法控制我的病情，我死的那年，你39岁，都快40的人了……明明那么优秀，还只是个主治医师。 “你把能用的药都给我用过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疗法，我像小白鼠一样，被你折腾来折腾去。最后我还是死了，成了你临床数据的一部分，最后那天，我实在疼得受不了了，我托人弄来些安眠药，临睡着的时候我想，我好像把你一辈子都耽误了。反正也是治不好的，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要跟你谈恋爱了。” 赵佳安慢慢说着，李瑞冬泪流满面，用力闭眼垂下头去。 他两手带着塑料手套，手抖得厉害，手套上全是油，他没办法擦眼泪，那些眼泪便顺着脸颊不断流下去，从下巴滴落，最后落进狼藉的龙虾壳里。 “自杀是我私自决定的，没有跟你商量，对不起。”赵佳安说，“活着的时候，没来得及跟你说，现在，我当面跟你道个歉。” 李瑞冬说不出话，他的鼻子堵了，喉咙痉挛，眼眶糊满眼泪，他已经看不清赵佳安的脸。 他低着头，一遍遍哽咽摇头，赵佳安静静看着他，忽然又说：“可是，你也该给我道歉。你明明答应过我，如果我死了，你会继续活着，可我才刚死了两年，就在触发者名单里看到了你。李瑞冬，你一点都不听我的话。” 分针沿转轴慢慢绕了一圈，李瑞冬一直在哭，他哭得没有声音，只是一直在流泪。 盆里山似的龙虾越来越少，终于全部变成赵佳安手边的龙虾壳，她打了个饱嗝，起身去洗手间洗手，回来的时候，李瑞冬还维持那个姿势坐着。 赵佳安抽了张纸巾，弯腰仔细擦他的脸：“别哭了。” 李瑞冬眼眶红得厉害，连眼球都哭红了。红血丝密密麻麻，他看着赵佳安问：“这么说，就算我回去，也不会再见到你了，是吗？” “是。” 半晌，李瑞冬苦笑一声：“难怪。” “但只有我同意回去，你才算是任务成功，对吗？”后来他稍微冷静一些，向她确认，“如果任务成功，你可以回到自然界吗？” “不一定啊，这要看系统政策了，”赵佳安说，“也许只是转岗，也许还能争取到别的机会，大概总会比现在好一些吧。” “我回去。”李瑞冬说。 赵佳安静了静。“你想好了？” “嗯。”李瑞冬说，“想好了。” 他起身离开客厅去洗手，水声哗啦不断，他弯着腰，在水声里又流了一场泪。 他把自己锁在卫生间，一遍一遍搓洗手指，出来的时候，他希望看见赵佳安笑着说都是骗他玩的，哪怕是为了骗他同意分手、哪怕只是为了看他狼狈模样的恶作剧也好……可是她站在玄关说：“我得走了。” 一下子，李瑞冬情绪又崩了，他快步走过去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抱紧，眼泪浸湿她的后背，他想问她要去哪儿，可是问也没有意义，他哽咽着哭了很久，像连最后一根稻草都抓不住：“走吧。” 赵佳安慢慢抽身离开他，她马上要走了，想到什么，又回过头。 “对了，我不是故意要气你的。”她说，“任务世界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我知道我该珍惜这次机会，可是，我也很喜欢周启。有时候，我真的忍不住跟他说话，让你不高兴了，对不起。” 说什么都不重要了，李瑞冬红着眼眶摇头，他不在乎了，也不要她道歉。 他努力克制不要再纠缠她，离她远远的，看她自己开门又自己关上，空气安静，她下楼了，一层、两层，终于不再有脚步声。 他的世界不再有赵佳安。 “出来吧。”良久，李瑞冬说。 视野暗下去，淡黑薄膜浮起，系统应声出现：“请讲。” 系统已经很久没出现了，从前出现的时候，它的存在感也不怎么高。 从前李瑞冬一直觉得这系统不称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赵佳安作为挽留系统的一部分，本质上跟负责观察他的系统是一样的，他跟赵佳安共用同一个任务世界，赵佳安本身就可以代替系统完成一些辅助工作，所以他的系统不需要插手太多，除了最开始介绍规则警告，其余时间都只是在观察而已。 “我同意回去，不过我有条件。”李瑞冬开门见山，说道，“之前你告诉过我，平行世界都是存在且真实的，既然自然界只需要人类活着，那我是不是活在哪个世界都可以？” “理论上是这样，不过平移生命很麻烦，尤其是那些原本就存在平行生命的世界。我建议您不要……” “我要换一个世界。”李瑞冬只当没听见，他打断它，“没有赵佳安的世界，我活不下去，麻烦你帮我换一个吧。” 系统无语了，过了一会，它重新开口，机械声音有些隐忍：“您想去哪个世界？” “我不知道，反正有她就行。”李瑞冬说，“最好……是去她最幸福的那个世界。” 系统忽然安静下去，李瑞冬听见细微的电流声。良久，良久，它好像在搜索资料，又像是在思考。 “很抱歉——”两分钟后，系统终于回答他。 “——赵佳安女士感到最幸福的世界，就是您原本所在的世界。”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7-13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支持《春往冬反》。从明天开始日更到完结() 第60章 ☆、60我不帅吗 “早上好，今天是2035年1月31日，临舟市区有中到大雪。受冷空气影响，29日至31日，全省日均气温下降11c，局部地区……” 早间新闻主持人播报天气，标准女音流入耳朵，李瑞冬慢慢睁开眼。 灯光刺进视野，他睁眼又接着皱眉，身体被温热包裹，一举一动带起水声，他低下头，看见自己赤裸躺在浴缸里。 他在泡澡，他睡着了。 水不算凉，证明他没有睡多长时间，可他总觉得自己睡了很久。 大脑一片空白……他好像睡懵了，忽然有点不记得自己是谁。 李瑞冬撑坐起来，静静坐在浴缸里，一分钟，两分钟，终于他听见“叮”一声响，他的记忆和身份如药物注入皮肤般，缓慢流进他的大脑里。 李瑞冬，男，39岁，临舟市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内科主治医师。 今天是周五，他要去总院坐诊，车钥匙在大衣右侧口袋，他的车位是地下一层a131。 他每天开车去上班。 李瑞冬抬脚迈出浴缸，挂钩上有浴巾和他要换的干净衣服。 他擦掉身上的水珠，穿好衣服、吹干头发，做这些的时候，他的脑海没有太多想法，他的精神和肉体有些抽离，好像仅仅是身体在熟稔操控他的一切——不过也还好。 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 仔细分辨一下，现在他大脑中总共有三份记忆。 一份属于原世界的李瑞冬，记忆时长四十年，一份是他在死亡奖励期间的记忆，时长七年。还有一份，是属于他当下身体的记忆。 第44章 三份记忆在大脑排挤驳斥，事件、人物、时间线……很多内容互相矛盾，李瑞冬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回想。想得多了，他会头疼，像被一把尖刀撬开头骨搅弄脑浆，疼得厉害时，他浑身冒冷汗，扶着头半天缓不过来。 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在他穿好衣服，准备走出浴室的时候。 阀门开着，浴缸里的水正在下降，无色的，清澈见底，李瑞冬垂眸注视，恍惚间那些水逐渐开始变红，有人和衣躺在里面，他很瘦，形容枯槁，是一具苍白冰冷的男性尸体。 一晌回神，浴缸重新变回白色。 李瑞冬转身走出去。 原世界的李瑞冬，死在赵佳安死后的第三年冬天。 窗外下雪了，李瑞冬套上大衣，随手摸了摸右侧口袋。指尖触碰到金属壳体，是他的车钥匙，但他今天不打算开车。 雪太大了，医院离家不算太远，这种天气他宁愿走着。临出门前，他在玄关拿了一把伞，鞋柜上方挂着他的钥匙，他抬手去摘，动作与视线同步停顿。 李瑞冬的钥匙很多，人民医院两个院区来回坐诊，诊室、抽屉、储物柜、保险箱……哪哪都有钥匙。 他懒得分类，除了医院，连家里钥匙也一股脑挂在上面，钥匙已经够多了，还挂了个钥匙链，难怪没跟车钥匙一起放在口袋里，太重了，掂着像个秤砣。 金属烤漆的双板挂链，李瑞冬指尖摩挲，看了它一阵。 后脑传来轻微刺痛，电击似的，是他剧烈头疼的前兆，他不得不放下钥匙，想起那年他不准周启经常想他，人的思绪哪那么轻易能抽离，他的无理要求终于还是报应回他自己身上。 ……想起周启，头更疼了。 不开车是明智的选择，雪下得大，交通全都瘫痪了。 李瑞冬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朝医院走，空气很凉，鹅毛似的雪片扑簌簌落在伞面上，他今天活该要头疼，眼看着雪，又记起许多年前扫雪的冬天。 他是高一4班卫生委员，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同组值日生全病倒了，只有他一个人在教室外扫雪。 临近傍晚，气温下降得厉害，刚扫干净的路面很快就又铺了一层，他的手脚冻僵了，还得一个人把装满积雪的垃圾桶拖到倾倒点去。 走得慢了些，回去半路就下课了。学生从教学楼狂奔而来，他被人擦肩撞了个趔趄，不过有人比他摔得还惨。 雪一直下，他叹为观止地蹲下身，轻轻握住她右手腕：“赵佳安，你平地也能摔啊？” 赵佳安骨折了，明明是她自己左脚踩右脚，她非说是被他绊的。 他百口莫辩，把她背去医务室，又请她吃了一个月食堂，赵佳安饭量大得像牛，还总爱拽着他吃辣，吃完辣她还要吃冰棍，那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将来会死于一场胃癌。 他没有死于胃癌，最后他躺在浴缸里，死于割断动脉和神经的刀片。 他以为会很疼，眼看着鲜血喷溅到墙上，好像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疼，再怎么疼，也不会有赵佳安疼，记得死亡奖励最后，他听赵佳安说她生病的事，她的叙述能力太差，许多细节并没有讲得很详细，直到他重新获得他的记忆，他才终于记起赵佳安临终的样子。 她很瘦，消化系统一直治不好，到最后只剩皮包骨头了。 他把她从病床抱到轮椅上，不需要借力就能轻松抱起来，他推着她晒太阳，太阳光很刺眼，她的头发没有光泽，她浑身疼得厉害，四肢早就没力气了，可是她也不喊痛，就那样静静在轮椅上歪躺着。 他给她梳头发，梳着梳着，他看不清楚了。赵佳安却忽然说：“天气真好啊。” 他无声抬手，擦掉脸上的眼泪：“是啊。” “我走以后，你不要跟着我。”她又说，“这些年，我每天看你都看腻了，我要重新投胎去谈帅哥。李瑞冬，你别来阻挠我谈帅哥。” 他好半天没说话，他说不出什么话。好半天，他哽咽着问：“我不帅吗？” “刚谈的时候很帅啊，可是后来变得又丑又老。”赵佳安弯着眼睛，笑眯眯的，“果然男人一老就不行了，还是十七八岁好。” 赵佳安对帅哥非常执着，这些话她秋天说了一遍，到第二年春天又说了一遍。 “我说真的，李瑞冬，你千万不要跟着我。”她说，“你这么能吃醋，到时候肯定耽误我谈帅哥，短时间内别让我再见到你，不然我真的会生气。” 赵佳安没熬过那个春天，那年春天临舟一直在下雨。 天阴得厉害，闷雷滚滚，好像永远不会再停，雷声好大，又不够大，不够盖住他的哭声。 第61章 ☆、61您头疼啊 李瑞冬来到医院，清晨不到七点，吴悠和梁淇已经抱着医师手册和叩诊锤在大办公室等他了。 他快速换了衣服，带他们去住院部查房，从七点查到将近八点交接班，他塞了两口早饭，又开始接门诊。 临舟一院神经内科人才辈出，李瑞冬只是个普通主治。 所以他带教学员不多，只有一个规培和一个实习，规培生是吴悠，名校毕业、功底扎实，利索聪明的一个女孩，实习生是梁淇，能力一般，没什么亮点，唯一亮点可能是他的名字，听着像女孩，结果看脸是男的，起到一个让人耳目一新的作用。 刚才在病房李瑞冬连问三个问题梁淇都没答出来，气得李瑞冬让他滚回去背书。梁淇苦哈哈的，蔫头耷脑从病房一路跟到诊室，吴悠打开电脑帮李瑞冬调病历档案，梁淇拿着《神经病学》缩在李瑞冬身后，一边听患者描述一边偷偷翻书。 神经内科最常见头晕头痛，再就是瘫痪、癫痫、帕金森。 一整个上午，李瑞冬从八点看到将近一点，上午门诊结束，再过半小时下午门诊又该开始了，梁淇跑下楼拿外卖，李瑞冬随便对付两口，吃的饭还不够塞牙缝，又放下筷子看起文献。 吴悠帮李瑞冬接了杯水，李瑞冬舔舔嘴唇，才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喝水了。 死亡奖励期间他食欲低、代谢慢，不吃不喝都死不了，现在没有系统保他了，不过他的饮食习惯一时还改不过来，他喝完水，又象征性吃了两口饭，但果然人不能闲着，最起码他是这样。 一闲下来，他又开始头疼。 脑内针扎似的，李瑞冬皱眉扶额，被梁淇看到了。 他愣了愣，问：“老师，您头疼啊？” 不等李瑞冬说话，梁淇连珠炮似的又问：“紧张性？丛集性？颈源性？还是三叉神经……” “……” 李瑞冬揉着太阳穴懒得说话，医者不自医，他给人治了一上午头疼，自己的头疼治不了。 大概看他脸色太差，吴悠也忍不住担心问了一句，李瑞冬摇头说：“老毛病了，没事。准备准备接门诊吧。”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他头疼是因为记忆冲撞，不是病理性的。 只要不去回想从前的事，他就不会犯头疼，只是那太难了，人一转念就能想起从前，转念太快来不及反应，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 一接诊就不会头疼了，他忙着跟患者沟通、制定治疗方案，就没时间去想别的事。于是他从一点半看到四点半，又是酣畅淋漓的三个小时，前面都好，偏偏最后一个患者主诉后颈疼痛、单侧手麻和视力下降，李瑞冬问完详细情况，暂时没下定论，只是对吴悠道：“开单子，查血，核磁，oct。” 吴悠给患者开了检查单，理成一打，起身弯腰递到患者手里：“阿姨，这是您的检查单，查血和oct现在就能做，核磁估计来不及了。今天周五，周六周天核磁不上班，正好周一李医生还在这儿坐诊，您周一上午做完核磁，尽快拿着结果来让李医生看吧。” 患者道谢离开，那是那天下午最后一个就诊号，她离开后诊室安静了一阵。过一会，李瑞冬问：“吴悠怎么想？” “我感觉像nmo，视神经脊髓炎。”吴悠回答，“得看一下核磁片子，必要的话再做腰穿确认。” “梁淇呢？” “啊？我……我也觉得像nmo，得做腰穿……” “好，”李瑞冬点头，“那她的腰穿留给你做。” “……” 梁淇整个人变成一张惊恐的照片，吴悠扶额无语，李瑞冬淡笑一声。 天黑了，窗外还在下雪，路灯照亮区域雪片纷飞着，李瑞冬望着雪不说话。过了很久，他忽然说：“很多年前，我收过一个病人，她也是nmo的症状。在我之前，她先去了很多大医院，当时每个医生都把她的病归类到nmosd，但其实根本不是。” “她的表面症状跟nmo很像，可是细看完全不一样。nmo的治疗办法，在她身上也没有效果，激素、球蛋白、血浆置换……能试的办法我都试过了，一点效果都没有。” 吴悠停下键盘看向李瑞冬，梁淇也不翻书了，他们默默听着。 李瑞冬戴着口罩，他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见口罩上方平静的一双眼睛。 第45章 “教科书上没见过那种病，我翻遍国内外医学文献，只有一两篇提到过类似的情况，也都没给出明确的治疗方法。我站在她面前，觉得特别恐慌，我好像那么多年书都白读了，我给她做腰穿，我的手一直在抖，连个实习生都不如。 “现代医学发展很缓慢，生命系统极端复杂，这是医学发展必然的鸿沟。人类能力有限，探索自然界的进程太短，世界上绝大多数疾病，我们现在都没法根治，仅仅只能减轻或者延缓它的致命性。很多疾病，我们不知道明确原因，但是也能干预，所谓的治疗手段，也只是通过比照大量临床数据，最后筛选出的当下效果最好的一种而已。 “人类视野的维度，始终不会比自然界更高。” 诊室里阒静无声，后来梁淇问：“那个患者……” “她死了。”李瑞冬说。 梁淇有点受打击，他愣愣不说话，李瑞冬站起身：“行了，收拾收拾下班吧。明天我在东院坐诊，你们想来可以来，不想来就自己安排。这两天病房人少，你们可以先忙自己的事，需要来的话，我会提前给你们打电话。” 吴悠最近忙着改论文，梁淇也有实验要做，两人连连点头说“谢谢老师”。距离下班还剩七八分钟，已经没号了，吴悠打算关电脑，突然看见提示弹窗，她蹙眉弯腰，仔细确认了一遍：“老师，还有个加号。” 分诊台一般提前30分钟停止挂号，应该不会是刚加的，可她刚才明明看见已经没号了。吴悠纳闷不解，李瑞冬倒不怎么在意，医疗外套脱了一半又重新穿回去：“新就诊还是复查？有病历的话念一下。” “看着应该是复查，七年前最后一次住院记录，后面就都是开药和常规检查了，每隔半年来一次。” 鼠标滚轮滚动，吴悠看着病历，念道：“赵佳安，38岁……” 李瑞冬动作 骤停，扭头望向电脑。 第62章 ☆、62谢谢医生 空荡走廊响起脚步声，一步一步，李瑞冬心脏跟着缩起来。 脚步声很均匀，证明走路的人腿脚没什么问题，李瑞冬侧耳分辨，那人已经走到门口，推门一瞬，诊室老旧的窗户被风鼓动震颤一下，李瑞冬抬起头，看见拿着病历的赵佳安。 吴悠一边询问基本情况一边敲电脑，键盘噼里啪啦，李瑞冬控制不住，一直走神。 他盯着赵佳安的脸看，她快四十岁了，模样变成熟了些，可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皮肤平滑，眉眼灵动，她的皱纹很少，说笑时眼睛嘴唇都弯起来，像她十七八岁时一样。 她还是很漂亮。 李瑞冬翻开病历，病历最初是同院另一名医生写的，诊断为视神经脊髓炎谱系疾病。 几页之后，时间随之过去半年，医生签名变成李瑞冬，疾病名称也跟着消失了，纸页密密麻麻，只剩下漫长的治疗手段和用药记录。 赵佳安七年前春天出院，后来一直靠吃药和注射控制病情。每隔半年，她来挂号做一次复查，李瑞冬大致翻了翻，把病历合上：“今天时间很晚了，检查已经来不及做了。明天，或者下周再来吧。” 赵佳安点了点头：“我本来约得很早，结果临时有事，下雪还堵车了。不好意思，李医生，耽误您下班了吧。” “还有两分钟才下班，没关系。”李瑞冬抬眼看了看表，转头示意吴悠，“参照之前的处方，给她把药和针剂开一下。” 吴悠确认一遍：“现在就开？” “开吧，看着问题不大。”李瑞冬重新看了看赵佳安，“这药不能断，先开了吃着。” 吴悠做事很麻利，不到一分钟，药开好了，她把单子递给赵佳安手里：“先缴费，然后去一楼大厅西侧药房拿药。” 赵佳安温和道谢，起身打算离开，李瑞冬望着她背影，忽然又喊了一句：“赵佳安。” 赵佳安停步回头，李瑞冬望着她：“明天我在东院。挂号的话，注意看一下院区，别跑空了。” 雪下大了，吴悠整理完病历关掉电脑，梁淇学校有事，已经先走了。 李瑞冬还要去一趟病房，于是三人各走各的，李瑞冬从病房出来，乘电梯到一楼门诊大厅，傍晚将近六点，冬季天色总是黑得早，玻璃墙外雪下得纷纷扬扬，他望见从注射室走出来的人，脚步下意识停了停。 赵佳安也看见了他，很自然地，她走过来跟他问好。李瑞冬垂眼，看见她手背的胶布，他问：“针打上了？” “嗯。” 视线离开手背，他看向她的脸：“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按时吃药，一直没复发。”赵佳安说，“谢谢医生。” 李瑞冬点了点头。 他又看了看外面的雪，赵佳安穿的很单薄，身上一件毛呢大衣，鞋子也是怕水的。他问：“雪这么大，你怎么回去？” “哦，我老公来接我。”赵佳安笑道，“他还有一个路口，马上就到了。” 李瑞冬陪赵佳安站在屋檐下，汽车雾灯刺透风雪，最后停在大厅台阶前。 周启开门下车，急匆匆绕过来跟李瑞冬握手：“李医生，辛苦您了。” 李瑞冬摇了摇头，周启握住赵佳安的手，低头柔声问：“检查结果怎么样？” “我来晚了，检查还没做，不过针已经打上了。”赵佳安抬起手背，给他看自己的针眼，“唉，刚才场馆临时要改展览方案……” “没关系。”周启安慰她，“不差一天两天，正好明天我有空，陪你来做检查。” 李瑞冬站在旁边，雪花飘摇着，他跟赵佳安相隔不止一场风雪。 周启搂了搂赵佳安的腰，让她先进车里暖和，他礼数很周到，跟李瑞冬又聊了一阵才道别，汽车发动离开，李瑞冬撑伞走下台阶，踏进白茫茫的积雪里。 忽然记起许多年前的另一场雪，宿舍楼房狭小昏暗，那时候他只有十七岁。 那时候赵佳安坐在沙发上，说无论多久她都愿意等他，而今城市大厦光鲜林立，数不清多少年过去了，当初说愿意等他的赵佳安，早就不在他身边了。 “我能再问个问题吗？” 死亡奖励最后的时候，他终于要离开十七岁了。他闭上眼又忽然睁眼，系统耐心回应他：“请讲。” “赵佳安的人脉点，为什么一直是d级？我真的很好奇。”他问，“她人脉点等级那么低，照理说她应该对我没有印象，结果反倒她才是唯一记住我的人。你们系统是不是搞错了？” 系统安静了一阵，李瑞冬听见滋滋啦啦电流声，系统又在思考了。 两分钟后，系统说：“我听不懂您说的话。” 李瑞冬一愣，逐渐意识到有些不对：“人脉点等级，不是跟记忆深度有关吗？” “我从没这样告知过您。”系统说。 空气静止几秒钟，李瑞冬感到呼吸在颤。他望着白墙，冷静问道：“那，那些颜色，是什么意思？” “自然界以人类精神作为运转燃料，人类精神依赖人际关系得以增长。”系统回答，“人脉点等级高低，对应着数据系统根据当下关系所推演出的、您在此人未来生活里的重要程度，当您与某人发生对话，延续交集的概率提高，相应的人脉点等级也就随之变化。而至于您说的情况……” 系统声音停顿，又谨慎思考了几秒钟。 “……大概是因为，在这个世界，无论您与她产生过多少交集，系统也还是无法推演出您与她的可能性。” 系统声音消失了，光线逐渐昏暗，直到再也无法视物。 李瑞冬坠入黑洞，坠往系统为他选定的时间坐标，失重感像针尖穿透心脏，像把他的灵魂撕成两半，很久，很久……他终于重新听见声音，人群喧哗在笑，他慢慢睁眼，坐在2013年的高二4班。 “喂，李瑞冬，走了！” 有人出声喊他，他恍惚一瞬，问：“去哪儿？” “带新生去啊，睡懵了你。”那人道，“高一4班人都快齐了，十分钟内得整好队伍带去军训，不然就扣分了。” 李瑞冬被他拽着往高一教学楼跑，阳光是白的，窗外有蝉在叫。衬衫鼓起来，他穿过了风，远远的，高一4班靠窗坐着一个短头发女孩子，他认识她，那是16岁的赵佳安。 赵佳安说得对。 喜 欢的人，也不是一定要一直在一起。 第63章 ☆、63黄焖鸡 雪下了一整晚，第二天早晨路更难走了。 李瑞冬家离总院近，离东院区很远，大雪天气，他提前半小时出门还差点迟到，李瑞冬卡点进诊室换衣服，刚打开电脑，就看见有人贼溜溜推门进来。 李瑞冬单手扣着衣扣，手指一停：“你？” 梁淇来神经内科实习了小半年，虽然底子一般，但胜在一个死皮赖脸。 他捧着一杯咖啡，很殷勤地放在李瑞冬手边：“师姐今天忙，老师，我帮您打病历开单子吧。” 第46章 李瑞冬狐疑的视线上下打量梁淇：“我不是说了可以自由安排？” “我怕您忙不过来嘛，”梁淇说，“这不，我就安排自己来帮您打病历了。” “……”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懒驴自己要上磨了。 李瑞冬有点纳闷，但让驴多熟悉熟悉医院的操作系统也是好的，他没多说什么，一边戴口罩，一边偏了偏头：“来吧。” 梁淇屁颠屁颠跑到电脑前坐下，李瑞冬侧眼看着，他洗头了，还换了一件崭新的白大褂。不知道喷了什么，闻着有点呛鼻子，李瑞冬皱眉说：“工作期间不要喷香水。” 梁淇讪讪道：“没喷，就是涂了点护肤面霜。” 平时连脸都不洗，还知道涂护肤面霜？李瑞冬问：“你谈恋爱了？” “不是啊，我还要学习呢，我不谈恋爱。”梁淇义正言辞，“其实，其实，哎……” 李瑞冬等他继续，梁淇说：“昨天最后那个患者，您还记得吧？来复查的那个，她是我……” 李瑞冬突然烦了：“快说。” 梁淇一怂，音量小下去：“……她是我喜欢的画家。” 门诊大厅开始放号，机械声穿过走廊传进诊室，李瑞冬看着梁淇。 梁淇兴奋向他安利：“她画画很厉害的，插画超有氛围感，我每张都存下来当壁纸。她还会画头像和条漫，超级可爱，有几个爆款ip都出了联名。不过她最开始是画油画的，前些年生病画不了了，才开始画插画和漫画那些。老师你看，我的手机壁纸和头像……” 梁淇解锁手机给李瑞冬看，除了头像壁纸，他还有一个单独的相册，滑半天都滑不到底，存的全是赵佳安画的插画。 李瑞冬沉默看着，赵佳安笔触很灵，总是盛大绚烂的明媚光景，他没说话，梁淇又说：“她最近身体好了，又把油画拾起来了。过两天美术馆举办青年油画展，听说有一片展区就是她的，很多作品都是第一次展出。嘿嘿，我打算到时候去看。” “什么时候？”李瑞冬问。 “下周二到周五，总共四天。” 李瑞冬“哦”了一声：“那几天科室忙，不准假。” “……”梁淇表情痛苦像吃了苍蝇，他苦着脸喊，“老师……” 李瑞冬淡淡打断他：“上班了。” 大雪天又是工作日，医院患者不算太多，很多线上预约的号都放鸽子没来。 赵佳安约了上午十点十分的门诊，十点整周启陪她走进诊室，李瑞冬接过就诊卡，放在读卡器上，他简单问了些情况，然后看向梁淇：“开检查，还是上次那些。” 梁淇像个声控的奴隶，他埋头开检查单，打印机打出来的单子比他命还长。 他把检查单撕开整理好，仔细叠成一打，起身绕过电脑桌递给赵佳安：“这是您的检查单，先去一楼大厅缴费，再去二楼查血。核磁在四楼东连廊附近，三小时左右能出结果，视力和眼底检查也在四楼。这些检查都做完了，去一楼自助打印机打印报告，拿回来给李医生看……” 赵佳安微微仰头，她坐在椅子上，很认真地听梁淇讲话。 旁边周启也认真，一边记检查的顺序和楼层，一边又多问了几个问题，梁淇叽里呱啦，像有什么表演欲，他自己能应付，李瑞冬也就没插嘴，他坐在电脑后面，透过缝隙静静望着赵佳安。 他觉得恍若隔世，事实上确实也算是隔世了。 不过他的时间断层了，从他离开死亡奖励，到现在只有两三天，当时系统为他选择时间坐标之后，他在17岁睁了睁眼，紧接着就在39岁的浴缸里醒来了，从17岁到39岁，中间20多年时间他都是缺失的，这个世界自动发展到今天，他并没有亲自经历，只是在大脑中保存了相应的记忆。 这样想想，其实他前天才刚跟赵佳安吃了小龙虾，但即便这样，他还是觉得已经很久没见到她。 李瑞冬望着赵佳安的脸，他不想回忆这20多年里的事，回忆太多他会头疼，于是他什么也没想，就那样望着她。 后来她站起来了，周启也跟着她起来。 赵佳安对梁淇说“谢谢”，周启也跟着说“谢谢”，梁淇磕磕巴巴说“不不不客气”，周启接过赵佳安手里的东西，把她空出来的手牵住：“走吧。” 两人身影消失在诊室门口，梁淇回到电脑前坐下，嘴角微笑，眼神憧憬：“好漂亮啊，好温柔，好有气质，好喜欢。” “……”李瑞冬抿唇忍了忍，五指扣住他天灵盖，把他的脑袋拧回来，“上班。” 梁淇老实闭嘴干活，又看了几个门诊号，一上午过去了。 难得上午能按时下班，中午李瑞冬跟梁淇去医院食堂，梁淇端着黄焖鸡，脚一滑全泼在李瑞冬身上，梁淇手忙脚乱给李瑞冬擦，李瑞冬脸黑得像锅底：“下午你回家吧，行吗？” 白大褂就算了，诊室柜子里还有一件，但是裤子脏了，他没有能替换的裤子。他带着一身味，像只行走的黄焖鸡。 李瑞冬用酒精湿巾擦了 好久，又找科室同事借来除味喷雾，鼓捣半天总算差不多了。结果下午赵佳安拿着报告回来，刚进诊室就嗅了嗅：“好香啊。” 梁淇自作多情还以为是自己的面霜，赵佳安说：“黄焖鸡，好香啊。” 李瑞冬低头看报告，周启坐在赵佳安旁边，忍不住笑了一声：“过会我给刘姨发消息，让她今晚给你做。” 赵佳安眨巴着眼不说话，周启见状停顿，又想了想：“不然我做？” 没等赵佳安说话，他笑着揉揉她的手，改口道：“还是我做吧。” 第64章 ☆、64长命百岁 赵佳安的检查报告基本正常，李瑞冬一项一项看得很仔细，只有两个指标偏高一些。 他把异常指标圈出来，开了相对应的药，周启很紧张，他一遍遍问：“您说的这两个指标要紧吗？我们一直按时吃药，为什么会偏高？只吃药就能降下去吗？需不需要住院观察，接下来该怎么注意？” 周启问题像连珠炮，李瑞冬很耐心，一个接一个回答他：“这些指标不要紧，偏高得不多，不需要住院，吃药就能调回来。原因不好说，可能是其他药物产生的副作用，也可能跟疲劳、熬夜或者饮食不规律有关系。接下来要注意休息，按时吃药，不放心的话可以过两周再来查一次。有什么紧急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周启微微蹙眉，他听得很仔细，征得李瑞冬同意后他录了音，一边录音，还一边又把内容简要记在备忘录里。 他低着头，整个人绷得很紧，李瑞冬看着周启，忍不住喊了他一声：“周总。” 周启抬起头，李瑞冬说：“放松。指标很小，不会有决定性的影响。别担心，别想太多。” 周启默然点头，旁边梁淇已经打出取药单。李瑞冬随手接过，递给周启：“问题不大，去拿药吧。今天天气不好，拿完药早点回家。” 周启接过取药单，他有点不知所措，肉眼可见的心慌。赵佳安倒不怎么在意，她托腮笑他：“你看你啊，每次来医院都哭丧着脸。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么大反应，好像我快死了似的。” 周启猛然扭头，他一时没控制住，语气重了些：“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总说这种话好不好？” 见他生气了，赵佳安抿唇敛起笑容。周启自觉失态，低头缓了缓，再抬头时，情绪已经调整好了：“谢谢医生，那我们先走了。回头约个时间，我请您吃饭。” 李瑞冬摇头说不必，周启客套两句也没再坚持。他满脑子想着赵佳安的病，分不出其他心思，又道了一次谢，他牵着赵佳安走了，梁淇在旁边一头雾水，等两人走远，他小声八卦：“不是，她老公也太大惊小……” “上班。”李瑞冬说。 雪断断续续下到傍晚，傍晚李瑞冬开车回家，路上又堵了半个多小时。 为了上班方便，他在总院旁边买了一套公寓，李瑞冬物欲不高，加上工作太忙、顾不上做家务，因此那套公寓面积不算很大，一室一厅，够他一个人住而已。 电梯静静上升，公寓物业保洁做得很好，电梯间总是明亮干净。李瑞冬走出电梯，穿过折廊，他家在公寓13层尽头，采光还不错，从客厅能望见市中心的景区湖泊。 一切都变了，他终于还是离开了十七岁。 他读完大学、读完博士，毕业后挤进神经内科最权威的临舟一院，他买了房子和车，工作稳定，收入不菲，人们常常把这些称之为成功。 可是房门打开一瞬，他还是很想赵佳安。 他离开十七岁了，又好像还是永远留在了十七岁。 他走不出那一年，老旧破败的单位职工房，窗外在下雪，赵佳安仰起头跟他接吻，他耳朵红得滚烫，转头又像做了场梦。 客厅漆黑空荡，良久，李瑞冬放下钥匙，打开客厅的灯。 第47章 他还没吃饭，他懒得做饭，于是烧水煮了一袋泡面。 煮着煮着，又怕自己营养不良死得太早，于是他又放了点菜叶和香肠，还磕了一个鸡蛋。 泡面是辣的，李瑞冬埋头吃面，辣得鼻涕眼泪一起流。餐桌纸巾盒已经空了很久，他放下筷子，起身去找餐巾纸。 经过茶水台，台面摆着一个画框，他视线停留，脚步也跟着停下。 框架是深褐实木的，中间一道细长条，可以绕着竖轴转动。 长条框里裱着一条小画，深深浅浅一片紫，阳光漂亮像金丝线，是黄昏里的紫藤花。 李瑞冬抽着鼻子，指尖触碰画框，将它轻轻转到背面。 ——祝李瑞冬长命百岁。 赵佳安说话果然不灵，他已经不会活到一百岁了。 离开死亡奖励之前，系统测算过他的精神值，他的精神值很低，就算没有自杀，他的原始生命也只有八十年，这系统还不做赔本生意，羊毛出在羊身上，他时间停滞七年，任务世界的基建成本是用他十年生命换的，后来赵佳安精神值耗尽了，又从他身上拿了十多年，本就不长的寿命雪上加霜。 赵佳安拿了他的精神值，他没什么意见，反正他本来也不是很想活。他只是针对系统：“你把我的精神值嫁接给她，这事我同意过？” “您同意过了。”系统说。 “什么时候？” “在梦里。”系统答道，“我曾经在梦里问过您，是否愿意为赵佳安女士付出您的一切。区区十年精神值，可远不是您的一切。” “……” 李瑞冬气笑了。 霸王条款是吧？说了三个字，就要他十年的命，拿都拿了，现在还在这儿阴阳怪气的。他气得翻白眼，又拿这破系统没办法，冷静下来，他又问：“这十年生命，是在她去世年龄的 基础上加吗？” “是的。” 李瑞冬默然，想了一会。 “去世那年她三十九岁。这么说，这次她起码可以活到六十岁了，是吧？” 系统忽然不说话了，李瑞冬听见细微电流声，滋滋啦啦，系统在组织语言回答他。 不过他不需要它的回答，他头脑很冷静，差不多已经想明白了：“当时做梦以后持续低烧的人，除我之外还有一个，不是吗？” 半晌，系统说道：“您很聪明。” 李瑞冬淡淡一笑：“当然。” 指腹离开画框，李瑞冬皱眉扶额，他的头又在疼了。 头疼，手腕也疼，疼痛顺着神经钻进心脏，他揉了揉太阳穴，又紧紧捂住左手腕。 这个世界是任务世界的延续，原本李瑞冬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他执意不愿回到原世界，偏偏系统又差最后一单就能转岗，他们对峙了半个小时，谁都不肯松口，最后还是系统服了，自掏腰包交了手续费，把他的剩余生命平移进任务世界里。 原世界的记忆、经历与任务世界相叠加，于是原世界他割腕留下的疤痕，现在出现在任务世界身体的手腕上。 当初割腕的时候，他一心只想死，也并不知道自杀后还会触发什么死亡奖励，他割得太深了，伤到了神经，现在一到雨雪天就疼得厉害，治也治不好了。 李瑞冬咬牙捂着手腕，去药箱里翻止疼药。 第65章 ☆、65油画展 吴悠最近不在，李瑞冬给梁淇布置了五篇大病历，安排给他一个新院的病人。 梁淇神情呆滞面如死灰，李瑞冬反手给他发了两千块钱红包，梁淇秒收：“老师您去忙吧，这里有我就行！” 周二雪停了，李瑞冬没有门诊。难得天气好，该解决的麻烦也解决了，他把梁淇留在住院部，自己去了美术馆。 青年油画展第一天，省美术馆很热闹。 除了自愿看展的市民，还有很多中小学校组织的师生队伍，游客叽叽喳喳，志愿者戴着扩音器高声讲解，场馆展区乱成一锅粥，李瑞冬从入口处拿了张地图纸，直接坐电梯去二层。 省美术馆总共三层，内部设计结构很复杂，这次油画展规模大、展品多，每个角落都挂上了画。 李瑞冬路痴，拿着地图纸连找带问，没头苍蝇似的撞了两圈，才终于找到赵佳安的展区。 白墙静静陈列八幅油画，这次她的参展作品全是风景写生。 李瑞冬拿着地图，停下来注视赵佳安的画，雪山、森林、湖泊……她还是很喜欢画黄昏，淡金色调分明明亮，却还是让人觉得暗淡。 画里这些地方，是周启陪她去的吗？李瑞冬微微仰头，展厅射灯很亮，白晃晃落进他眼角。 那雪山……黑色的群山，从红到蓝过渡的晚霞，登山索道背后一抹瑰丽橙红，他认得、记得那是冬季的翠滢山。 手指在衣袋轻颤弯曲，李瑞冬握住手机，没有拿出来。 人群跟他擦肩，他一动不动，静静望着那副雪山油画，思维短暂失焦，他记起许多年前的翠滢山，大年初一，他跟赵佳安从早晨滑到傍晚，鼻尖冻僵了，嘴里喷出白气，那时候赵佳安拿着他手机录视频，她说祝他长命百岁。 他的手机还留着那段视频，可是视频里已经没有赵佳安了。视频里他坐在缆车上，身旁空无一人，视频开始录制，他望着镜头不说话，最后几秒，原本他该因为那句“长命百岁”忍不住看向她，现在他只是扭头望向遥远的夕阳。 他的时间停滞了七年，那些年他无视时间轴，始终漂浮在十七岁。 直到他同意在任务世界继续活下去，系统选择赵佳安出现那的一刻作为他此后的时间坐标，在这个世界，他比赵佳安大了一岁，初遇时他是她的学长，后来就一直都是她学长。 他比赵佳安大一岁……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从没存在过跟她同班、甚至比她低一级的李瑞冬。 他跟赵佳安发生过的一切，随着死亡奖励结束，都像风一样折叠又消散了，在他睁眼的一瞬，时间轴重置，时间从2013年重新开始，系统大发慈悲，留下她送他的画和他拍她的照片，只是画纸角落的签名消失了，照片里再没有她的影子。 手指无声抠紧手机，李瑞冬轻轻闭眼，与此同时，身后有人迟疑喊他：“李医生？” 他愣了一愣，转过身去，周启跟他一臂之遥，微笑看着他：“这么巧，您也来看画？” 美术馆二层附设茶餐厅，周启请李瑞冬喝咖啡，他自己咖啡过敏，只点了杯草莓奶昔。 李瑞冬端着咖啡杯柄，周启说：“上周陪佳安去复查，我情绪有点差，走得也急，没能跟您多聊两句。李医生，实在不好意思。” 李瑞冬摇头说“没关系”，他问：“她最近怎么样？” “还好，”周启回答，“您开的药，我们一直按时按量吃，我照您说的每天给她揉腿，催她早睡觉，现在已经很久没喊腿疼了。” 李瑞冬点点头：“那就好。” 他跟周启没多少话可说，一问一答结束，李瑞冬默然搅着咖啡。周启抿唇半晌，忍不住又道：“李医生。” “怎么了？”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您，一直又不敢问。”周启犹豫缓慢，轻声说，“神经疾病方面您是专家，佳安她……大概能活到多少岁？” 李瑞冬指尖停了停，坦然回答：“六十岁。” 短短一瞬周启眼底晃过很多情绪，他压着眉，在他回答之前眼皮一直紧张在抖。听见回答，他眉头舒展，似乎庆幸舒了口气，没过两秒，神情又慢慢失落下去，大概还是觉得遗憾：“这么短啊。” 李瑞冬动了动唇，他想安慰周启“没关系，其实你也活不了多久”，但他没法说，最后忍住了。 他咳嗽清清喉咙，说：“按时吃药，按时作息，她本来就有基础疾病，能活到那个岁数，其实也算很不错了。” 周启沉默接受事实，李瑞冬想到什么，又说：“对了，她的身体情况不适合生孩子，这件事，你清楚吧？” “哦，我知道，第一次治疗的时候您就这么说了。”周启回过神来，点头道，“所以这些年，我对外一直声称丁克，当时您告诉我之后，我很快就去结扎了。” “……” 李瑞冬匪夷所思皱了皱眉，他抬眼看向周启，憋了半天，说：“这种事，倒是也不用这么详细告诉我。” 周启有点没忍住，他自己也觉得荒唐，红了红脸，尴尬地笑了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李医生。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您觉得特别亲切，就像老朋友似的。真不好意思，没留神就说出来了。” 李瑞冬不想搭理他，他又问：“你丁克，家里能同意？” “我自己决定的事情，他们不同意也没办法。”周启笑道，“想抱小孩，让他们找我哥去，反正我是生不了了。” 他笑得平静坦荡，李瑞冬垂眸，也笑了笑。 他左手端起咖啡，袖口后退，没注意露出手腕的疤痕，周启目光察觉，快速瞥了一眼，但他没有多嘴，只是很自然地转移话题： 第48章 “说起来，能遇见您真的很幸运。佳安病情刚发作那年，我带她跑过很多医院，国内国外、各种主任专家都看了，他们一开始全都给诊断成了另一种病，也都是治疗一段时间之后，才慢慢发现不是。 “您真的很厉害，第一次治疗，用的就是对症的药物和方法。可是佳安的病，据我所知非常罕见，没有相关文献、临床经验也几乎为零，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李瑞冬垂眼，默了一默。 “我没什么厉害的，我只是个普通的医学工作者。”他说，“面对从来没见过的罕见病，主治医生误诊、漏诊、没有思路，这些都是在所难免的事。我能提供正确的治疗方法，也不是因为我有多优秀，只是因为我见过这个病而已。” “您见过？”周启一愣，非常惊讶，“这么罕见的病……您都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李瑞冬“嗯”了一声。 “这是第三次了。”他说，“第一次见，是我妻子。” 第66章 ☆、66喜欢就好 周启震惊地张了张口，他欲言又止，李瑞冬轻轻说道：“我妻子是我见过第一个患这种病的人，当初她的情况跟赵佳安一样。最开始是误诊，后来意识到是新型罕见病，没人知道怎么治，也没人愿意治，到最后只有我还在尝试治疗。 “从她第一次病情发作到去世，我数不清自己试了多少方案，可是怎么也治不好她。我一直试，没头苍蝇似的乱试乱撞，一直折腾到她最后两个月。 “那时候我又想到一种治疗方案，我想再试试，可是她拒绝了我。她说我总忙着给她治病，已经很久没好好陪她了，她累了，不想治了，她只想让我陪她说说话。 “我放弃了那个方案，每天陪她住在病房里。我陪她度过最后那段时间，直到她吞药自杀……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这么罕见的病，全国总共没有几例，就能让我碰见三个。我也奇怪，就像命运在跟我开玩笑似的，在她死后第二年，我又遇到了一个同样疾病的患者。 “那是个孩子，十七岁，读高二，我没有思路，就把最后没尝试的那个方案用在了他身上。可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治疗不到半年，他居然就那么好了，各项指标都稳定在正常区间，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就那么轻易地治好了他。 “那个孩子出院那天，我把自己锁在家里，我很崩溃，完全没有理智了。我调整不好情绪，最后把浴缸接满了水，我躺在里面割了腕，后来……” 李瑞冬忽然停顿半晌。 “……后来，一切还是都过去了。” 他自以为描述得还算平淡，只说事实，没什么情绪，许多细节他也都没讲，就像当初在任务世界最后一天，赵佳安剥着小龙虾告诉他真相时那样。 却忽然看见周启偏过头去，他眼圈红着，触动得很厉害，李瑞冬见状停下，周启低头眨眼，努力平复嘴角：“不好意思。李医生，我……” 李瑞冬抽一张纸巾递给他：“没关系。” 他自己倒是很平静，喉咙不算太疼，眼眶也很干燥，大概就像赵佳安说的，时间长了总会习惯。 周启接过纸巾，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也都不合适，最后轻声说了句：“谢谢医生。” “不客气。”李瑞冬说。 起风了，美术馆玻璃墙外，树梢顶着积雪在阳光下摇晃。 李瑞冬视线越过周启，望着从电梯转角走来的人，她穿着一件薄羊绒大衣，成熟恬静，很漂亮，他注视着她，对周启说：“赵佳安来了。” 周启撤开座椅起身，赵佳安跑过来时，李瑞冬条件反射，手也下意识跟着动了动。怪她训练他太久，以前见面忘记抱她都要挨骂，他抬起胳膊，反应过来又落下，看着赵佳安脚步轻快，笑着扑进周启怀里。 周启舒展手臂接住她，他低下头，埋怨似的揉揉她后背：“说了多少次慢点跑。” 赵佳安扬起脸看他，看见他神情异样，她纳闷歪头，抬起手摸了摸他眼皮：“你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没什么，”周启握住她的手腕，“想你了。” 他们低声说了一阵话，后来赵佳安视线一挪，才终于看到李瑞冬。 她惊了一惊，从周启怀里挣开，有点不好意思：“您怎么在这儿？我都没看见您……” 李瑞冬摇摇头，周启替他解释：“李医生来看展，我们刚好遇见了。” “您也喜欢油画吗？”赵佳安有些意外，看起来很高兴，“改天我送您一幅吧。不过我画得一般，也不怎么值钱，您可别嫌弃。” 中国人说“改天”大概就是“下辈子”的意思，李瑞冬随意听着，没想到她是认真的。 四天后傍晚，他从总院下班回家，车子开进地库，明亮的电梯间远远站着一个人，他愣了一愣，刹车降下车窗，赵佳安弯眼笑道：“李医生，下班啦？” 她的确知道他家地址，前些年她的病容易反复，他怕紧急时候来不及，就把自己的私人手机号和住址都给了周启，以防万一他半夜没接到电话，他们可以直接来家里找他。 赵佳安知道他住址，今天却是第一次来，李瑞冬点点头，看见她身旁墙角倚着一块包装好的四方平板，他记性不差，猜测那是一幅油画。 那么重，她自己搬过来的？李瑞冬皱了皱眉，忽然有 点不太高兴。 还没说什么，赵佳安却像明白他心思似的，解释道：“司机在外面等我呢，他帮我把画搬进电梯，我怕在家门口等您不合适，就坐电梯来地库了。周启公司有急事，没陪我来，不过一会忙完了，他就会来接我了。” 李瑞冬听完勉强展眉，他快速停好车，下车去搬那幅油画。赵佳安空手站在一旁，他顿了顿，觉得立刻赶人走也不太好，于是下意识看看电梯：“去家里坐坐？” 赵佳安笑盈盈说：“好呀。” 李瑞冬把画搬进家里，赵佳安第一次来他家，有些好奇地四处逛了逛。 李瑞冬蹲在地上，把油画的包装纸壳拆开，红蓝晚霞映入视线，是展厅里的那幅雪山油画。 指尖轻微停顿，赵佳安说：“周启说您看这幅画看了很久，他猜您可能喜欢。所以我没卖，画展一结束，就给您送来了。” 李瑞冬说：“谢谢。” 客厅刚好有一面白墙，赵佳安伸手指指，已经帮他规划好了：“挂在那里很合适。” 李瑞冬想了想，却把纸壳重新封上：“先留着吧。我……” 抬头对上赵佳安不解的目光，他抿唇犹豫，还是说了实话：“太贵重了，我舍不得挂。” “不贵啊，很便宜的。”赵佳安笑了，“您喜欢就好。” 茶水台摆着紫藤花木画框，赵佳安向来喜欢这种漂亮小玩意。说话时留意到，她弯腰凑近，仔细看了看，李瑞冬正要开口，赵佳安说：“这个好漂亮啊。” 李瑞冬点头：“是啊。” “是买的吗？还是……” “买的。”他说。 其实只要轻轻拨一下就能把画框翻转过来，看见那句“祝李瑞冬长命百岁”，他的谎话就不攻自破了。 不过赵佳安没有伸手，只是饶有兴趣地远远看了一会儿，后来她说：“要下雪了，我该走了。” 李瑞冬“嗯”一声：“我送你。” 下楼看见半空纷纷扬扬，李瑞冬撑了一把伞。 他把伞沿朝赵佳安倾斜，陪她慢慢走出小区，小区外路边停着一辆黑车，周启同样撑着伞，静静站在车旁等她。 他们走近了，周启探出伞沿，李瑞冬也把伞探出去。赵佳安两手遮着头顶，从李瑞冬伞下走到周启伞下，满天都是雪花，扑簌簌掉在伞面上，李瑞冬说：“那幅画，多谢。” 周启牵住赵佳安，对他微微一笑：“您喜欢就好。” 黑车轧着雪路离开，雪茫茫一片。 李瑞冬独自撑伞伫立，周围很静很空旷，好像偌大世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红色车灯渐远，最后终于隐没在渺茫的雾气里。转身时候，他忽然听见“叮”的一声，淡黑薄膜浮起，他眼前视野昏暗下去，银白文字明亮刺眼，就像漂浮于半空。 ——恭喜您完成本次死亡奖励，挽留服务已结束，请您对本次系统服务进行评价。是否给予系统好评？ 李瑞冬注视前方，良久，慢慢笑了一笑。他握着伞柄，眼珠转动，目光轻轻落在选项上。 “是。” （正文完） 作者的话 车位已满 作者 07-19 《春往冬反》正文完结。感谢的话说了太多遍，今晚再说一次吧。谢谢大家喜欢这个故事，谢谢所有的花花、评论、订阅和推荐票。能得到鼓励和陪伴真的超级荣幸，谢谢大家~ 第67章 ☆、番外1他很爱你 那年冬天不算长，雪断断续续下了半个多月，春节过去，风渐渐变暖了。 第49章 三月底，赵佳安又来医院查了一次血，检查结果还不错，之前偏高的指标降下去不少，虽然还是浮动在临界值上下，但周启皱紧的眉头总算还是舒展了些。 赵佳安出门爱卡点，之前上课总迟到，现在挂号也老是挂下午。 要不是今天化验科动作麻利，这次她又得等到明天才能复查，李瑞冬看着化验单，赵佳安再次成为他这天的最后一个患者，他快速浏览完数值，觉得没什么大问题，让吴悠给她补开了点药，然后把化验单还给她：“挺好的，数值很稳定。四个月之后再来复查。” 赵佳安把化验单收好，说：“谢谢医生。” 李瑞冬点点头，梁淇“啪”一声合上医师手册准备下班。赵佳安忽然又说：“那个，李医生。” 李瑞冬看向她，赵佳安表情很期待：“您想要狗吗？” 狗？什么狗。 李瑞冬没有头绪，赵佳安解释道：“是这样的，上个月我去邻市参加公益活动，遇到一只很可爱的流浪狗。结果我把它带回家，一做b超才发现它肚子里已经有小宝宝了，前两天它生了，呃……生的有点多，奶水不够吃，所以……” 李瑞冬问：“生的有点多，是多少？” “五只。” “……” 李瑞冬沉吟不语，赵佳安继续说：“本来我很舍不得送人的，可是太多了，实在照顾不过来了。它们品种很差，就是很普通的杂种土狗，我们问了一圈，都没人想要，所以我才来问您……” 哦。 没人要的狗，都问完一圈了，才想起来问他。李瑞冬不说话，神色冷淡下去，他没表态，旁边梁淇倒是兴奋低声，动来动去像身上长了虱子：“老师老师，我想要，我能要吗？” “我要。”李瑞冬当没听见，突然对赵佳安说，“给我一只吧，我养。” 刚好次日李瑞冬休班，他按照地址，开车来到赵佳安家里。 才发现她家离他特别近，就在市中心的某个高档小区，她家在一楼，后面带个露天小花园，李瑞冬有点不理解，他觉得都有花园了，她家又那么大，养六只小型犬好像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他想了半天，没想通，于是他放弃思考。 反正……赵佳安总有赵佳安的道理。 李瑞冬按了按门铃，有人给他开门，是她家的阿姨。 李瑞冬点头问好，来不及说“我找赵佳安”，已经听见此起彼伏的哼唧声。 他循声走向露台，阳光很好，赵佳安坐在花园露台上，正抱着一只小狗喂奶。巴掌大的小狗，她手里抓一只，围裙里兜着一只，狗妈妈亲自喂两只，还有一只蜷在她脚边晒太阳。 见他来了，赵佳安仰头笑道：“李医生，挑一只啊。” 李瑞冬轻轻蹲下身，那些小狗闭着眼睛，白白的，绒毛很短，鼻子舌头都是浅粉色。 他摸摸这只，摸摸那只，他没养过狗，不知道该怎么挑，他觉得看起 来都差不多，于是他说：“你帮我挑吧。” “那就这只吧，”赵佳安把手里那只递给他，“它脾气很好，很乖的，刚吃饱也不会闹。” 李瑞冬两手并拢接住，小狗身体软得像没骨头，他有点紧张。他捧着它，像捧着一只热烘烘的肉团，他问：“它吃什么？” “它吃羊奶粉，我刚批发了一大箱，过会给您拿两罐。”赵佳安说，“温度、比例……还挺讲究的，待会我也给您写在纸条上。它太小了，肠胃很弱，刚开始要小心一点。” 李瑞冬点头说句“好”，他蹲在她身边仰头，看见阳光下她睫毛的阴影。 冬日太阳是斜的，午后南墙根最温暖，赵佳安喂完刚才那只，又接着喂围裙里那只，李瑞冬问：“你喜欢狗？” “喜欢啊，小动物我都喜欢，我也很喜欢小孩。”赵佳安说，“不过我没法生小孩，所以就养了一窝小狗。” 她一边说话一边微笑，她笑得很温和，似乎也不怎么遗憾，像她从前一样容易满足。 李瑞冬没说话，他望着她，继而轻轻移开视线，听见身后开门声，周启开完视频会议从书房出来了，他远远看见露台的李瑞冬，惊了一惊，连忙快步走过来：“李医生，您怎么蹲在这儿？来来，快坐下。” 周启替李瑞冬拿了把椅子，他自己也坐下来，他们闲谈说了阵话。 李瑞冬虽然第一次登门，但依稀记得之前他们并不住在这里，他问：“这套房子，是最近新买的吗？” “算是吧，不过也不是最近，买了有两三年了。”周启说，“佳安这个病，虽说现在是控制住了，但每次想起来我还是害怕，我想离医院尽量近一点，刚好这套房子一楼带花园，她看了觉得很喜欢，我们就把它买下来了。” “我老婆喜欢养花，现在又养了小狗，这个花园很适合她。”周启笑道，“不过一开始，我只是觉得楼层低她能方便些，毕竟之前……她腿脚不太好，不过还好，现在也不用考虑那个问题了。” 周启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自来熟，学生时期就是话唠，现在老了还是话唠。 李瑞冬听得心烦，又忍不住去听，不听也没办法，谁让他嘴欠非要问人家房子。他一边听，一边无意识用手捋小狗脊梁的绒毛，周启注意到，说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只小狗，本来我想劝佳安不要送给您的。是上次在美术馆，您跟我说的那些事……那天我跟她提了两句，她觉得您一人很孤单，就说想送您一只狗。她倒是好心肠，就是这狗怪普通的，很常见的土狗品种，我也没提前问问您喜不喜欢养……” 李瑞冬愣了一愣，指尖也跟着停下。 赵佳安在客厅打包东西，小狗要喝的羊奶粉、奶瓶、尿垫……她给李瑞冬装了一大包。 李瑞冬隔着玻璃，玻璃反射的夕阳与她背影重叠，掌心温热柔软一团，半晌，他手掌落下，把那只小狗轻轻捂紧：“没关系，我喜欢。” 周启跟李瑞冬聊了一阵，不知不觉黄昏了，阿姨开始准备晚餐。 周启不让李瑞冬走，说什么也要留他吃晚饭，李瑞冬推三阻四，没推掉，于是他默默坐在餐桌旁，看着赵佳安给周启系围裙。 “我老婆肠胃不太行，所以我们很少出去吃，基本都是在家做。”周启说，“家常便饭，很简陋的，您别嫌弃就好。” 李瑞冬摇头说“怎么会”，看着餐桌热气腾腾，阿姨已经摆上四五道菜，已经很丰盛了。他问：“周总自己还要下厨？” “没办法，她想吃葱爆虾。”周启笑说，“这道菜只能我来做，别人做的都不合她胃口。我做虾可拿手了，李医生，待会儿您也尝尝。” 赵佳安给周启系好围裙，周启转过身，低头亲了亲她的脸。当着李瑞冬，赵佳安觉得尴尬，她小声嘀咕：“明明自己就能系。” “我手腕疼啊，反手使不上力。”周启理直气壮，垂眼笑道，“好了，你先陪李医生聊一会，虾很快就好。” 厨房响起油烟机声，油星迸溅，葱香和鲜虾气味从门缝溢出来。赵佳安有些拘谨，她拉开李瑞冬对面的椅子轻轻坐下，他们相隔一张餐桌对视。 “他这人就这样，一点情商都没有，您别跟他计较。”赵佳安说，“多大人了，还跟小孩似的，越当着人越不正经。” 李瑞冬神色平和，半晌，淡淡笑道：“他很爱你。” 赵佳安笑着没否认，李瑞冬忽然问：“他刚才说，他手腕……” “哦，他手腕一直有点毛病。”赵佳安伸出左手，右手食指比划着，在左手腕处画一道横线，“大概就是这儿吧，疼了有两三年了。阴天下雨容易疼，可是他又没受过伤，他去医院查，也查不出原因，后来就疼习惯了。” 李瑞冬“嗯”一声，下意识缩了缩胳膊，把手腕掩进袖子里。 好在他的衬衫袖子本来就很长，赵佳安不会看到什么。他想转移话题，可他跟这个世界的赵佳安并不该有太多话题，他不敢贸然聊天，于是问道：“你跟周总，是怎么认识的？” “我跟周启啊？我们是高中同学。”赵佳安笑说，“我给你讲，他那时候可帅啦，又高又瘦，还会打篮球，学校举办篮球赛，我一眼就看中他了。 “我天天找理由缠着他，让他给我讲题目，还主动给他带早餐。可是学校不让早恋啊，所以我又不敢明说，有时候为了避嫌，我还故意跟别的男生多说两句话，结果被他看见，他就急了，非要我跟他在一起。我不答应，他就哭给我看……哭了两天，我没办法了，就答应他了。” 说话时她始终在笑，眉眼笑盈盈的，大概情绪容易感染人。 李瑞冬望着她，不知怎么，也慢慢弯起嘴角，他说：“你们是初恋。” “是啊……呃，不过他好像一直不这么觉得。”说起这个，赵佳安皱了皱眉，看起来有点不高兴，“他老是污蔑我，说我高中有很多暧昧的异性，什么学长学弟的。哪有啊？根本没有嘛。” 第50章 李瑞冬来不及说话，忽然厨房门开了，周启端着葱爆虾走出来。 赵佳安识趣闭嘴，李瑞冬也若无其事看向别处，周启把盘子放在桌上，刚出锅的虾还在滋啦冒泡，他朝赵佳安眨眼暗示，赵佳安无奈起身，帮他摘掉腰上的围裙。 周启说：“这还差不多。” 才发觉他把葱爆虾直接放在了赵佳安面前，周启反应过来，又把盘子往李瑞冬那边推了推。 他用的是左手，李瑞冬便顺势看了看他的手腕，周启的手腕很干净，皮肤平整，并没有那样一道疤，不过显然，他跟周启出现共感了，最起码手腕部位是这样。 平行生命之间难免互相干扰，比如记忆残留、躯体共感……虽然不正常，但也是常见的事。 李瑞冬默不作声，心情复杂地吃完一顿饭，周启做的葱爆虾还不错，不过他没什么胃口，他吃了些菜，吃了两只虾，剩下的全让赵佳安吃了。 晚饭后赵佳安和周启送他到楼下，周启帮他提着小狗笼，李瑞冬把奶粉和尿垫放到后备箱，然后把小狗放到副驾驶座下面。 李瑞冬发动汽车离开，后视镜里周启牵着赵佳安的手，他们站在柔黄温暖的路灯底下。 指缝微微发热，李瑞冬平视前方，努力忽略那些不该属于他的感觉。 可是越想忽略，越忽略不了，他呼吸着，觉得心跳有些过快了，直到唇齿一阵温热，他猛踩刹车，停在由黄转红 的信号灯前。 小狗被急刹吓得吱哇乱叫，李瑞冬握着方向盘，嘴唇抿紧，慢慢闭了闭眼。 第68章 ☆、番外2共感 周启又开完一个视频会，已经将近夜晚十点了。 他离开书房，脱衣洗漱，客厅狗窝里暖暖和和挤着一窝睡熟的狗，他路过蹲下看了看，然后轻脚走进卧室。 赵佳安窝在床头画小画，她蜷着腿，姿势看起来跟那窝小狗差不多。见他进来，她问：“你忙完了？” 周启点头，赵佳安手里笔尖没停，还在唰唰排线：“你最近这么忙啊。” 周启挨着她坐下，细长条的素描纸，赵佳安在用铅笔画一幅藤萝花。 黑白的，大概换成淡紫会更好看，她已经快画完了，也不是什么正式的画，但他还是没打扰她，直到她把那幅小画画完夹进书里，他才问：“傍晚我在厨房做虾，你跟李医生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啊……说了说你。”赵佳安歪头回忆，“他问你手腕的事，还问我跟你是怎么认识的，也没聊几句，你就出来了。” 周启“嗯”了一声。 他揉了揉左手腕，最近天气还不错，他的手不怎么疼了。抬起头来，赵佳安穿着吊带睡裙，他看见她露着肩膀，皱眉道：“穿这么少，不冷吗？” “还好啊，今天很热。” “是吗，”周启说，“我摸摸。” 他伸手摸她肩膀的温度，摸着摸着，就摸到别处去了。 周启俯身压住她，埋头关了卧室的灯，吊带裙那么短他都嫌碍事，他把它远远扔到椅背上，赵佳安问：“明天不忙了？” 周启握着她膝弯，重新埋下头去：“不忙了。” 赵佳安抓着周启的肩膀，因为她身体差，他从来只让她躺着就好。 结婚十年多，周启对她的身体很了解，他游刃有余进行着，怕她腿疼，动作不算激烈，但即便温吞吞的，该来的还是都会来。 赵佳安浑身绷紧了，周启立刻停下。停顿半秒，又变成小幅度的磨蹭，他低头进出着，注视她潮湿的眼角：“好了？” 赵佳安不说话，周启俯身亲亲她：“老婆，真漂亮。” 他们能用的姿势不多，每次一跪就是四五十分钟，每次都磨得膝盖疼，也就幸亏他腰好。 结束了，赵佳安撑着脑袋侧躺在床上，看周启半跪弓腰清理自己，她说：“打篮球的真了不起啊。” 周启神情轻快，唇角浮起笑意：“过奖了。” 小狗们呼呼睡着，赵佳安从浴室出来，周启把她拉进怀里。 已经做完很久了，他脸颊还有些热，淡淡一片红，他手臂环住赵佳安的腰，把脸埋在她胸前：“好爽，好久没做了。” 赵佳安跟他不在一个频道：“我渴了，想喝水。” 周启抿唇闭嘴，转身下床：“我去拿。” 李瑞冬默然坐在黑暗里。 本来他都快睡着了，又被折腾醒了。本来以为是做梦，他单身，偶尔做做那种梦又没什么错，虽然对象是别人老婆——但梦醒了身体还有感觉，他大脑快速一转，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感觉传递刚开始不是一比一的，共感双方的躯体感觉，只有持续时间越长才越接近。 因此起初他没有感受得很清晰，只是冲动难受得睡不着，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被动接受那些感觉，那些感觉从身体深层浮起来，不上不下，像隔靴搔痒，李瑞冬忍不住探下手去，指尖碰到又缩回来。 他不敢弄，他不清楚这次共感是单向还是双向，怕弄了被周启发现。 他只好忍耐着，尽量不去想象那些画面，可是理智没用，随着时间延长，那些感觉越来越明显了，后来甚至强烈到接近一比一触达，他也只能弓腰抱住被子，强忍着不发出奇怪的声音。 一次就算了，没过半小时又来一次。 李瑞冬在床上翻来滚去，他很崩溃，又很爽，觉得自己像个阴暗的变态。 薄被在腿间顶起一块，他压不下去，一部分因为感觉，一部分因为他自己。 不过他在这个世界生活两个多月了，这方面他跟周启共感的事，怎么之前一直没发现？看周启那德行，也不至于两个多月都没做过。 可惜他现在已经没有系统了，他也没有赵佳安了。 再想不通的事，也不会有人出面给他解答了。 那晚折腾到半夜，到最后李瑞冬浑身湿透躺在床上，缓了很久才撑着坐起来。 腰酸得要命，腿也是软的，就像他跟周启并没有划分干净，像他亲自经历了一场。 挽留系统有售后吗？好像没有，也没有投诉界面。李瑞冬走进浴室，心情复杂地冲洗身体，真烦，早知道就不该急着给系统好评。 还有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以后他值班坐诊的时候，他们最好是不要乱搞。 不过bug毕竟是bug，后来李瑞冬发现，这事也不是次次都会共感。 那次之后，又过两三个月才又来了一次，以李瑞冬对周启的了解，那绝对不是他真正的频率，这么说来，这事也不会特别影响他的生活。 李瑞冬最擅长逆来顺受，后来每次再有那种苗头，他直接吞两片安眠药睡觉，就当是做梦了。 而且共感不全是那方面，偶尔周启磕到小腿，或者不小心撞到头，他多多少少也会有感觉，反正瞬间疼痛的传递比例很低，他疼得轻，周启肯定疼得比他厉害，李瑞冬幸灾乐祸，偶尔觉得这bug也挺有意思。 不过，他好像没法直视赵佳安了。 明明在原世界，赵佳安本来就是他老婆，在她病情发作之前，他们谈恋爱，疯狂放纵的亲密行为也不少，但好像跟现在还是不是一码事。 现在他像个变态的小偷，尤其在医院诊室里面对她时，他就更心虚得厉害。李瑞冬低头翻着检查单，脑海里不受控制，记起昨晚湿滑温热的触感，好在共感区域不大，也并没有画面和声音，不然他真没法工作了，还不如直接把她转给别的医生。 “结果挺好的，最近控制得很稳定。”李瑞冬声音淡淡，把检查单还给她，“拿药，走吧。” 赵佳安问：“今天不需要输液了？” “哦……对。”他一紧张，差点忘了，“输液，我给你开。” 赵佳安好奇打量着他，大概他紧张得太离谱，但出于礼貌，她也没说什么。过一会，她又问：“苹果皮最近好吗？” “很好，它吃得很多。”李瑞冬说，“吃得多，拉得多，我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他铲屎。” 第69章 ☆、番外3十七岁 苹果皮是一只很健康的小土狗，它吃得很多，吃完狗粮还要吃罐头，刚满三个月就快六斤重了。 它喜欢出门，爱跑爱跳，每次叼着牵引绳突然跳到床上，李瑞冬都觉得自己肋骨要被它撞断。 赵佳安嫌李瑞冬给苹果皮起名太草率，说他起的狗名像垃圾。 她说：“大家给狗狗起名字，都会用自己最喜欢的物品指代，苹果皮算什么呀。” 李瑞冬指着她怀里那只问：“所以它叫？” “水煮肉片。” “……”李瑞冬又看看她脚边，“那它呢？” “毛血旺。”赵佳安回答，“还有酸菜鱼、小龙虾，周启牵着它们去那边遛了。” 李瑞冬“哦”了一声。 起名字还得用最喜欢的？谁规定的，他没听过，他也不能给狗起名叫赵佳安。 第51章 苹果皮之所以叫苹果皮，是因为它爱吃苹果皮，每次李瑞冬削苹果，苹果皮还没落地，就被它嘎叽嘎叽嚼着吃光了，他捏着苹果，一段苹果皮连在他的手和狗嘴之间，他削得没它吃得快，只好轻轻立起刀刃，给它多削些苹果肉下来。 削着削着偶尔走神，他习惯了，忍不住想，赵佳安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在原世界，每次在病床边给她削苹果，他都会这样想很多遍，条件反射太牢固了，现在他一削苹果还是无意识冒出那样的想法，回过神来才想到，赵佳安的病已经控制住了，他跟赵佳安也已经没有关系了。 李瑞冬喜欢苹果皮，一方面因为它健康活泼，一方面因为它会带他见赵佳安。 赵佳安住得离他很近，只隔了两条街和一座公园，大概同胞生的小狗彼此有感应，他们去公园遛狗，十次里有八次能遇见，公园有一块宠物草坪，天气好的时候，他就跟赵佳安坐在草坪旁边的长椅上，远远看着苹果皮和那些麻辣菜品一起撒欢。 赵佳安对他很友善，但也止于友善，她微笑着跟他聊天，始终跟他保持一人的距离。 她没有太多跟他拉近关系的想法，毕竟他只是她的主治医生，要是没有那层医患关系，他们大概甚至不会认识，李瑞冬心里清楚，也不强求。 偶尔记起她在任务世界里呈蓝绿色的人脉点，那时候系统告诉他，在这个世界的未来，他跟赵佳安没有任何可能性。 蓝绿色人脉点，意味着他在她心里占据的位置非常少，说来也是，现在她事业成功、婚姻美满，她有更在意的人和事，早就有她自己的生活了，她没必要、也没道理去在意一个路人般的医生。 只是偶尔……他还是忍不住想见一见她。 “如果我一定要介入她的生活呢？”那时候他问系统，“如果我找到了她，跟她认识、跟她说话……我偏要努力挤进她心里去，又能怎么样？” “我无法预知您的全部未来，实在不甘心，您也可以试试。”系统回答他，“不过系统推演从不出错，我建议您不要勉强。如果推演系统逻辑崩塌，那么原世界发生的事件，也有概率在任务世界重蹈覆辙。” 李瑞冬沉默，过一会，系统又说：“再说了，您要做小三，那也有点不道德吧。” 赵佳安养的那五道菜里只有一道是不辣的，它浑身奶黄，耳朵边缘一圈棕褐色，赵佳安给它起名叫鸡蛋饼。 它的耳朵和牙齿被清理得很干净，指甲修得光滑整齐，鸡蛋饼很喜欢李瑞冬，每次见面，它都摇着尾巴站起来，把前爪搭在他膝盖上。 李瑞冬便伸手弯腰，把它抱到腿上玩一会儿。 临舟市的春季多雨，有时候来不及回家，他们会带着狗在公园的长廊底下避雨。 鸡蛋饼趴在李瑞冬腿上，狗嘴搭在他膝盖边缘，它热烘烘的，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长廊外雨水淅淅沥沥，有时候，李瑞冬会记起赵佳安在原世界临走的那天。 她走的时候也是个春天，他还记得那天，天气预报是大到暴雨。 可是一直到傍晚，天空还是晴朗得没有预兆，天很热，阳光白晃晃刺眼，他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赵佳安却忽然说：“我想吃鸡蛋饼。” “你都好久没给我做鸡蛋饼了，放很多葱花，边缘焦焦的那种。”她说，“李瑞冬，我饿了，我想吃鸡蛋饼。” 他的确很久没做过了，要照顾她没时间，她病得厉害，也一直没什么胃口。 难得她想吃东西，他觉得意外，有点高兴，他把苹果削成薄片，然后把水果刀收好，最后确认一遍她的血压和心率，说：“我去做，你先吃苹果。困的话就睡一觉，有事喊护士，我很快就回来。” 临走时他还回头看了赵佳安一眼，赵佳安静静冲着他笑，两手很乖地放在被子上。 他们家离医院很远，因为没有钱，只能把房子买在偏远的城中村，快下雨了，他怕来不及往返，于是就近搜了一家共享厨房，可是共享厨房的锅很难用，他太久没做，连步骤也都快忘了。 他试着煎了几张鸡蛋饼，焦的焦糊的糊，不知怎么，他总觉得心神不定，心慌得厉害。抬起头来，窗外已经开始下雨了，他匆匆又煎了一张，总算勉强还过得去，也来不及尝味道，就急忙打包往医院赶。 雨太大了，他在雨里一直走。他打不到车，好不容易打到车又堵车，回到住院部时，医院早就下班了，他提着塑料袋等电梯，电梯门打开的一瞬，有两个人慌慌张张跑出来。 梁淇跟他撞了个满怀，他被撞得身体一晃，接着听见吴悠带哭腔的声音：“老师！” 时间好像停了，那时他站在电梯前，连心脏也漏跳了几下。窗外雨瓢泼不止，吴悠忍不住哭道：“老师……” “别说了。”他打断她。 不用说了，他知道，能猜到。可是，接下来他该做什么？他好像突然傻了，一点思考能力都没有了。 他茫然无措地低下头，半晌，转身朝电梯旁的椅子走过去。 “这鸡蛋饼，凉了就不 好吃了。”他轻轻说，“你们回去吧，我在这里吃个饼。” 盐放多了，饼很难吃，他有点反胃，边吃边想吐。 他弓着身子坐在长椅上，狼吞虎咽吃完那张鸡蛋饼，他捂着嘴站起来，最后还是又全都吐进垃圾桶里。 不过他觉得自己比想象得要坚强些，赵佳安走后他几乎没哭过，也就只有那一晚。 后来他给赵佳安办了死亡证明，从火化场领走她的骨灰，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很平静，心里好像没什么悲伤的情绪，他甚至能对安慰他的同事微笑着说“没关系”，他的状态很好，看起来完全不需要担心。 他只是一直不敢回家。 他不敢回家，因为玄关放着她的拖鞋，墙上挂着她画的油画。 床上是她选的四件套，床头柜塞着她五颜六色的袜子，他打开冰箱，冷冻层全是她买的冰棍……他不敢回去，怕自己以为她还活着。 他想死，刀刃落在手腕上，他又忽然想起来了，赵佳安不准他死。血珠从皮肤渗出来，他又狼狈地扔掉水果刀给自己包扎，这样的情况反反复复许多次，直到他后来治好了那个孩子。 他把那个孩子治好了，也把自己治死了。 报告单数据密密麻麻，他亲手敲下的出院证明像针尖刺进他的眼睛，那孩子走后，他控制不住，疯了似的把那张报告撕碎，时隔一年多，他终于回了趟家，房子太久没人住了，空气里漂浮着灰尘。 他拿着刀走进浴室，在那些灰尘里穿行而过。 赵佳安说短时间不想见到他，不知道两年算短吗？可是他活不下去了。 刀尖刺破动脉，鲜血喷射，他却看见了一片白，手腕迸发白光，他突然听见“叮”的一声，浴室里没有第二个人，那个声音来自他的脑海。 ——检测到违规死亡者，死亡奖励已触发，即将为触发者分配挽留系统。编号aa0131，请选择您的死亡奖励…… 那是他跟系统的第一次见面。 从来不知道自杀还会触发系统，不过也好，反正他也不敢去见赵佳安。 赵佳安不准他死，他自己又不想活，任务世界就像生与死之间的缓冲夹层，他浑浑噩噩不知所往，能在里面暂时漂着似乎也不错。 “已确认触发者选择灵魂浮游，接下来请选择您要飘浮的年龄或年份。选择机会只有一次，请您慎重考虑再做决断。” 他没怎么思考，他选了年龄，他说“十七岁”。系统短暂沉默，李瑞冬没有注意，只是想着十七岁下雪的冬天。 赵佳安答应他的那个冬天，他人生最高兴的一个冬天。 第70章 ☆、番外4死了算了 遛狗不全是遇见赵佳安，有时候李瑞冬遇见的是周启。 周启对他向来毕恭毕敬，每次遇见，总要请他到公园咖啡馆喝杯咖啡。 每次李瑞冬喝咖啡，周启还是喝草莓奶昔。李瑞冬盯着周启粉了吧唧的杯子，欲言又止一阵，忍不住问：“周总一直喜欢草莓味？” 问这话不是没有原因，他好奇很久了，明明他对草莓无感，周启怎么会喜欢草莓。 他跟周启互为平行生命，照理说他们性情喜好应该高度相似，事实上除了草莓味这点，他们在其他方面确实都是相似的，所以……周启为什么会喜欢草莓味？ 李瑞冬求知的目光望向周启，周启很茫然，觉得这问题有点无厘头：“啊？也不是吧……怎么，草莓味哪里不好吗？” 毕竟李瑞冬是医生，突然莫名其妙问他这个，周启第一反应是草莓味添加剂对身体有什么害处。他有点紧张，李瑞冬却摇了摇头，说：“周总是我见过第一个喜欢草莓味的男人。” 周启一愣，笑了。 “其实我对吃兴趣不大，对我来说什么味道都差不多，”周启想了想，“硬要说的话，最开始好像是因为我老婆，那时候我们读高中，有一次在中心广场参加社会实践，那天天气特别热，整个广场只有一辆冰淇淋车，她跑过去买，排了好久的队又跑回来了，她说她手机没电了，联系不上我，刚才忘了问我要什么口味，所以只好跑回来问。 第52章 “我问她有什么口味的，结果她一转眼已经忘记了。您也知道，她的病让她记性不太好，那时候其实就已经开始有症状了。她选择超级困难，让她帮我选肯定不行，当时我忙着走不开，又舍不得让她再跑一趟，我想着草莓味最常见，总该是有的，就说我要草莓味的。 “那次之后她好像误会了，她以为我喜欢草莓味，后来什么酸奶、蛋黄派……她全都给我买草莓味。我觉得无所谓，我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口味，反正草莓味也挺好吃的，我就一直没纠正她。这么多年……到现在，好像连我自己也习惯了。” 风轻轻的，周启嘴角带着笑意，李瑞冬无声喝咖啡，真难喝，苦得他想呕。 这个周启，自己喝草莓奶昔，给他喝比他命还苦的冰美式，他不想喝，他想把美式倒在周启头上。 黄昏了，那是个夏末的黄昏。 草地浸泡在夕阳里，忽然看见草坪上有人笑着奔跑，她的裙摆很宽大，那些麻辣小狗蹦跳着跟在她后面，她的发丝很软很亮，扑忽浮动着，散在风里像柔顺的柳条。 李瑞冬远远望着她，说：“赵佳安来了。” 很久以前他很想跟赵佳安在一起，现在他想，其实他也没那么想跟她在一起。 人世间能达成的愿望太少，遗憾总是十之八九，如果现在让他许愿，他只希望赵佳安健康，如果还能再许一个，那他希望赵佳安快乐。 即便是，她的快乐跟他没有关系。 苹果皮最终活了十一年，它去世那年，李瑞冬刚好五十岁。 它是只很幸运的小狗，自然衰老，没有得肿瘤或者心脏病，午后它跟李瑞冬一起晒太阳，闭着眼睛，身体就慢慢冷了，李瑞冬起身发现它没有跟过来，回头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苹果皮已经不在了。 李瑞冬蹲下去摸摸它的脑袋，他把它抱起来，从公园慢慢走回家。 暮春时节，风 吹树叶沙沙响，李瑞冬踩着路面斜阳的残影，他的离别总在春天。 五十九岁那年，李瑞冬猝死在深夜的门诊室里。神内主任知道后难受得吃不下饭，他说李医生都五十九了，原本再过一星期就要退休了。 李医生无父无母，他一生没结婚，更没有什么子女。他没有亲人，于是医院联合居委会出面办了葬礼，医院给他办得很隆重，临舟一院来了很多前辈晚辈，来宾哀悼鞠躬的时候，李瑞冬就飘在半空看着他们。 他死后灵魂从肉体里脱了出来，他变成了一团绿色的烟雾。他保留着正常的五感和自我认知，以至于他总觉得自己还是个人，但他确实能穿墙了。 他变得很轻盈，不受自然界的引力影响，随便漂浮在哪里都可以。他应该是变成了一只绿色的鬼，不过他不知道自己现在长什么模样，因为人世间的镜子已经照不出他的影子。 李瑞冬悬在半空望着赵佳安，突然尾巴一痛，他被系统隔空抓了回去。 对了，他现在多了条尾巴。 虽然保留着正常五感，但除了五官和手脚，大部分躯体还是没有知觉的，鬼体没有知觉，但鬼尾巴有，鬼尾巴很敏感，轻轻一扯就很痛，系统就靠鬼尾巴管理那些花花绿绿的滞留鬼。 李瑞冬现在归中转系统管，自然死亡后不愿立刻转世的灵魂，会被暂时收进中转系统，没日没夜地给系统打工。 中转系统的床位费很高，鬼工资水平又很低，一旦交不上床位费，滞留鬼就只能去转世了，李瑞冬为了不转世，每天干活累得半死，他经常觉得自己又快猝死了，可惜鬼没办法猝死，鬼本来就是死的。 中转系统每天收取200鬼钱作为床位费，最开始他每小时的基本工资只有9鬼钱。 鬼必须有床才能滞留，李瑞冬每天连续工作23小时，就能去那张昂贵的鬼床躺1小时，鬼床很硬，躺着不怎么舒服，勉强躺一阵，就又得爬起来继续干活。 中转系统里的鬼男女老少，人世间语言习惯难改，干活的时候，李瑞冬经常听见别的鬼说，唉，好累啊，不然还是死了算了。 好在做鬼不需要吃喝，除了床位费，他就没有别的固定支出了，剩下的鬼钱都可以存起来。 中转系统给鬼们提供了很多功能加项，比如回魂或者入梦，只要交够手续费，就可以暂时飘回人间看看，功能很好，除了贵没有别的坏处。 回魂至少2000鬼钱一次，入梦更贵，因为在梦里可以跟活人对话，入梦要5000鬼钱一次。 李瑞冬攒了很久的鬼钱，又抢了个新人优惠券才回到自己的葬礼现场，他想看看赵佳安，但是……赵佳安居然又迟到了。 他都死了她还迟到！李瑞冬气得鬼脸更绿了。他没什么钱，加上优惠券也只买了10分钟的回魂时间，知道她喜欢卡点到，他故意把时间选得很晚，还是扛不住她迟到了半小时。 算了……谁让她也快六十岁了。她腿脚不好，他不跟她计较。 耳旁响起倒计时，最后半分钟，他终于看见赵佳安跟周启走进灵堂。 李瑞冬摇着尾巴飘到她身边，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道，他穿过了赵佳安的身体。 绿色烟雾四散又聚拢，赵佳安看不见他，也感觉不到他，只是揉揉鼻子，低头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周启立刻问，“冷吗，我把衣服给你。” “不冷，”赵佳安摇头，“灰尘吧，呛了一下。” 10分钟到了，尾椎传来一阵剧痛。李瑞冬大叫一声，被系统抓了回去。 他趴在鬼床上，捂着屁股疼得直哆嗦，鬼尾巴被扯真要命，幸亏赵佳安听不见，不然真的很丢脸。 不过赵佳安气色还不错，头上戴的白花也很漂亮。看起来，他的死讯没怎么影响到她，他心里稍微松缓些，但又有点不高兴。 李瑞冬很矛盾，不过系统也没给他胡思乱想的时间。很快1小时过去了，他又要爬起来继续干活了。 第71章 ☆、番外5我等我老婆 进入中转系统的第二年，李瑞冬涨工资了。 因为他拼命干活，年终kpi排名很靠前，他从1级滞留鬼升职成2级滞留鬼，基本工资从每小时9鬼钱涨成了10鬼钱。 他还拿到了一笔1000鬼钱的年终奖。 1鬼钱也是钱，从前他每天至少工作23小时才能休息，现在他每天只需要工作20小时了。 他查了查余额，加上年终奖，现在他账户里总共有2000多鬼钱，够他一口气付10天的床位费，或者去人间见赵佳安10分钟。 李瑞冬思考半秒，选择了后者。 他实在太穷了，自然界需要生命尽可能存活，所以中转系统从来不养闲人，要不是他不想下辈子比赵佳安老太多，他真不想在这儿干了。 如果人间有人给他烧纸，折算到他账上，他手头也能宽裕一些，但是他的账户一直很安静，每天入账只有他的工资，从来没人给他烧过纸。 这次没有优惠券了，李瑞冬付了全款。账户余额从2210.00变成210.00，他的身体漂浮起来，他很高兴，他又回到了人间里。 李瑞冬死的时候是个深秋，今天是他忌日，临舟市随处飘着干枯的落叶。 系统自动为他定位想见的人，他以为自己会闪现到赵佳安家里，睁眼却不是她家，也不是她的工作室，她在户外，漫山四方整齐的石碑，那是一个墓园。 赵佳安站在一座墓碑前。 李瑞冬歪 了歪头，飘到她背后去看碑面刻的名字。 刚一靠近，赵佳安打了个喷嚏，李瑞冬连忙又离她远些。看见碑面刻着他的名字，他有点意外，不过相比起名字，他还是更在意石台上那沓厚厚的纸钱。 好多钱！ 是要烧给他的吗？真的是给他的吗？什么时候烧？ 他在赵佳安身旁兴奋得飘来飘去，赵佳安却望着碑面迟迟不点火，后来飘累了，他在赵佳安面前停下，他跟她贴得很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鼻尖，赵佳安也没有反应，她不知道他在这里。 忽然她皱了皱眉，好像看到什么，李瑞冬循着她视线回头，原来是他墓碑石缝里长了一株杂草。 赵佳安弯了弯腰，胳膊穿过李瑞冬，他绿雾般的身体又散开了，她攥住草叶，用力一拔，草株被连根拔起，李瑞冬忽然感觉头疼了一下。 怎么回事，见了鬼了，拔草像拔他头发一样。李瑞冬茫然揉揉脑袋，赵佳安还攥着那株草，根部土粒掉在石台上，他也觉得细细碎碎像掉在了他脸上，他痒得直揉鼻子，赵佳安又用手去拂那些土粒。 指尖触碰的瞬间，李瑞冬僵怔在那里。 她的手好温暖，她很久没摸过他了。 他呆呆飘着，像做了场贪婪奢侈的梦，他有点想哭，可是鬼没有眼泪，他频繁眨着眼睛，直到赵佳安把石台上的土粒拂干净，然后从衣兜掏出火柴。 等一下！ 李瑞冬看看她手里的火柴，又看看石台上的纸钱。 第53章 赵佳安……她不会打算就在这里烧吧？！ 火柴擦着了，赵佳安伸手，眼见着就要把那些纸钱点燃。 李瑞冬吓得魂飞魄散，仓皇间下意识撩了阵鬼风，赵佳安手里的火柴灭了，她四下瞧瞧，有点纳闷。 “也没风啊，怎么灭了，”她嘟囔，“难道医生死了也不能收礼？” 鬼风又起了一阵，纸钱被吹散在地上。 她真的买了好多，李瑞冬看得眼花，都数不清有多少个零了，虽然这些钱不会一比一烧到他账户上，人间烧来的纸钱，据说会以一个非常低的汇率进行折算，李瑞冬不清楚那个汇率具体是多少，但他实在太穷了，苍蝇再小也是肉，他痛苦纠结要不要拼着脸疼让她烧，赵佳安已经蹲下去，把那些纸钱一张一张捡起来。 “算了，还是在地上烧吧。”她说。 赵佳安蹲在地上捡纸钱，她的头发花白了，整个人衰老又瘦小。李瑞冬看着她，又有点想哭，眼眶很酸，他忍不住撇嘴，紧接着火苗点燃了，他听见鬼钱入账的声音。 “叮——您已收到一笔人间打款，税后折合0.01鬼钱。” “叮——您已收到一笔人间打款，税后折合0.01鬼钱。” “叮——您已收到一笔人间打款，税后折合0.01鬼钱。” …… 怎么还有税？！ 明明赵佳安烧的纸钱面额过亿，她一口气给他烧了一百张，结果最后到他手里只有1鬼钱。 李瑞冬两眼一黑，整个鬼差点昏过去，汇率低到令人发指就算了，这破系统还不会汇总信息，赵佳安烧完一张，它就给他提示一条，“税后折合0.01鬼钱”连着响了一百遍，他都分不清是提示还是对他的羞辱。 李瑞冬恨不得直接在地上写字，让她下次别给他烧了，但他怕违反系统规则被罚款，而且那样会吓到她。 不过她年纪那么大了，爬山扫墓很累的。烧了半天，到他手里才这么一点点，真不值当，还不如在家里晒晒太阳。 春天里，李瑞冬又升职了，他变成了3级滞留鬼。 他的基本工资涨成每小时11鬼钱，于是每天又多了1小时的休息时间。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中转系统的工作强度，突然闲下来，他也没什么事做，所以他每天还是工作22小时左右。 中转系统的工作不难，最起码比当医生简单多了，一开始他的工作是擦地，从人间到系统区域有一条很长的路，引魂者每天带着灵魂从人间来，那路上总是洒落很多眼泪，眼泪落得太多，路就不结实了，所以每时每刻都需要清扫。 他把每块地砖擦得很亮，一刻不停地擦够1小时，就能拿到9鬼钱。后来他变成2级滞留鬼，工作从擦地变成了栽花，现在他是3级滞留鬼，工作又变成了看大门，灵魂从人间进入系统之前要先经过他，他记录下它们生前的名字和死因，给它们编码分区，再给它们安上一条鬼尾巴。 擦地和栽花都是自己做自己的，看大门的时候他有了同事，是个黄澄澄的小孩鬼。 小孩鬼不肯转世，要在这里等它妈妈，它问李瑞冬：“你在等谁呢？” 李瑞冬想了想，说：“我等我老婆。” “我们得开始攒钱了，”小孩鬼说，“我听说转世的随机性超级高，连哪个国家都说不准，想跟特定的人一起转世，就得交好多好多钱。” “好多好多是多少？” “至少一百万吧。”小孩鬼说，“我已经算过了，如果我每天工作22小时，每年就能涨两次工资，每次涨一级，工资能多1鬼钱，这样再加上一些奖金什么的，等我变成23级滞留鬼的时候，我就能攒够一百万了。” “每年涨两次职级，那你起码也要到十年之后才能变成23级滞留鬼。”李瑞冬说，“这十年……每天工作22小时，会很累的。” “可是我想我妈妈，”小孩鬼说，“我妈妈身体很好，一时半会死不了的，我在这里攒钱等她，不是正好吗？每天22小时也没关系啊……反正鬼又不会累死。要是攒的多了，还能买别的服务呢，现在辛苦一点，下辈子就能跟妈妈一起过好日子了。” 遇见小孩鬼时是春天，到来年冬天，李瑞冬变成了6级滞留鬼。 6级滞留鬼的工作是引魂，于是他开始往返于系统和人间。 他要把那些肉体刚死的灵魂押送到相应系统部门去，许多灵魂无法接受自己死亡，它们又哭又闹，有的情绪激动还会揍他，李瑞冬被引魂工作弄得很烦，觉得还不如栽花或者看大门。 李瑞冬死后第三年冬天，周启死于一场车祸。 在去接赵佳安的路上，他被一辆重型货车侧翻碾压，死得倒不算痛苦，救护车还没到他就走了，李瑞冬飘浮在他身边，看着那团粉色烟雾从他血肉模糊的身体里剥脱出来，粉色烟雾看见李瑞冬，整个人惊了一惊，他谨慎辨认了半晌，说：“李医生，您怎么……” “系统派单接人，我负责你这一单。”李瑞冬告诉他，“引魂是我的工作。” 周启有些失神，他浮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破烂的身体：“我死了吗？” “你死了。”李瑞冬说。 周启不能接受，他情绪很激动，粉色烟雾随之摇晃起来：“不行，不行啊，我老婆身体不好，我死了，我老婆怎么办？” “活人总有活下去的办法。”李瑞冬淡淡说，“走吧。” 周启沉默下去，他声音沙哑，又问道：“医生，您要带我去哪儿？” “那要看你了。如果你想转世，我就送你去轮回系统，如果……” “我不要转世。”周启立刻打断他，“李医生，我想等我老婆。” “……” 真讨厌。 李瑞冬眉目隐忍，开口倒还是坦荡平静：“那就去中转系统。那地方我熟，跟我走吧。” 周启轻声道谢，他跟在李瑞冬身后，他们沿路慢慢朝系统区域走去。那条路刚被一群勤快的1级滞留鬼擦过，地砖擦得又平又亮，前方黑压压一片，越走越黑，周启看不清楚了，在他完全踏入黑暗的一瞬，他忽然蹙眉，瞳孔微微一缩，整个人被电击似的停顿在那里。 “李瑞冬。” 身后声音平淡冷漠，已经不像是从前对他恭恭敬敬的周启。 李瑞冬一愣，停步回头，粉色烟雾悬浮半空，周启面无表情盯着他：“是你。” 李瑞冬跟他对视半晌，微微一笑：“想起来了？” 第72章 ☆、番外6真烦人 “怎么回事？”周启死死盯着李瑞冬，“高中那些事，为什么后来我一点都不记得？” “你的记忆被折叠了，当然就不记得了。”李瑞冬淡淡回答，“简单来说，那时候我在做系统任务，任务结束之后，系统重置了时间轴，时间坐标定在2013年，所以2013年之后，所有关于我的记忆就都被折叠了。” 2013年周启和赵佳安读高一，李瑞冬在读高二，因此他们交集很少。周启皱了皱眉，他努力在接受，但还是听不太懂：“系统？什么系统？” “这跟你没关系，太麻烦了，我懒得解释。”李瑞冬说，“总而言之，这个世界的底层秩序由系统负责维持运行，活着的人不会知道，但是现在你已经死了，所以进入系统之后，那些折叠的记忆就又都展开了。” 周启抿唇默了默，他觉得脑子有点乱，太量记忆瞬间挤入脑海，他的大脑好像因为接受太多数据导致死机了。 他有点失神，整个人很恍惚，他不知道他现在对李瑞冬该是什么态度，活着的时候他很尊重他，每逢节日都请他吃饭，医生不能收礼，为此他还给临舟一院捐了很多大型医疗器械……现在想想，在人间他的感激已经足够了，一码事归一码事，现在继续尊重倒也不必。 “那赵佳安呢？”周启又问，“她也不记得你吗？” “她也不记得了。”李瑞冬说，“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跟她没缘分，她跟你一样，早就把我给忘了。” 周启“哦”了一声。半晌，笑道：“我就说么，我明明就记得，在我之前，她好像还跟别人在一起过。她一直不承认，原来是真不记得了，但是你……” 突然，周启手臂挥起，给了李瑞冬一拳：“知道没缘分，你还招惹她！” 绿色烟雾瞬间消散又聚拢，李瑞冬闪过一拳，瞬移到周启背后。 周启冷冷回身，李瑞冬看着周启：“想揍我很久了吧？” 不等周启回答，他笑了声：“可惜了，最近我每天都被人揍。现在我练得很灵活，想打到我，你还得再练练。” 李瑞冬揪周启去登记，周启变成了擦地的1级滞留鬼。 李瑞冬每天引着灵魂进入系统，经常看到很多1级滞留鬼跪在路边擦地，粉色滞留鬼很少见，因此李瑞冬一眼就能认出他，经过他身边，他故意把那团粉色烟雾撞散，周启狠狠抬头瞪他，李瑞冬说：“粉糊糊的真难看，草莓奶昔喝多了吧。” 第54章 “你个绿鬼比我好看多少？”周启反唇相讥，“那你又为什么是绿的，绿帽子戴多了？” “……” 他们忽然同时想到赵佳安，周启擦地动作停了停，不跟李瑞冬对骂了。 他低着头，轻声说：“我老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李瑞冬默了半晌：“我替你去看看。” 周启没钱回魂，李瑞冬倒是有钱，但他也舍不得花。 不过6级滞留鬼游走人间是公务需要，两个任务中间溜号一两分钟问题不大，系统每隔10分钟核对滞留鬼的位置，意味着他只要在10分钟内返回岗位就可以，可惜系统只负责闪送滞留鬼到任务地，想去其他地方需要自己飘，所以他嘴上答应着，实际还得等一个赵佳安家附近的任务落到他头上。 后来有一次天时地利，李瑞冬接到的任务在临舟一院。 那地方他可太熟了，几分钟搞定任务，打完位置卡就往赵佳安家里飘。 她果然在家里，那天阳光很好，她躺在摇椅里晒太阳。摇椅摇摇晃晃，赵佳安两手交叠放在肚子上，她面容很柔和，好像马上就睡着了，李瑞冬想凑近些，又怕打扰她休息，每次一靠近她都会打喷嚏，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让她好好睡一觉比较好。 周启离世一个多月了，现在家里除了她和保姆护工，没有别的人。 李瑞冬悬在半空，离她远远的，赵佳安脸色很红润，花白发丝有光泽，连皮肤也被阳光晒得微微泛亮，李瑞冬注视着她，觉得她身体状况还不错。 他轻轻笑着，维持那个姿势在半空悬了七分钟。 后来时间到了，李瑞冬该走了。他穿墙而去，走时不小心惹了阵风，头顶花枝摇晃，花瓣落在赵佳安眼皮上，她睁开眼，看见一团绿雾消散在墙角。 没隔两天他又跑来一次，说来也巧，那阵子他总是接到临舟一院附近的单。 说巧也不太巧，来的时候赵佳安正在洗澡，李瑞冬穿墙进去，看了一眼，立马就要再穿墙出去，穿了一半，不穿了，他想，这是他老婆，看看又怎么了。 看看也没关系吧？退一万步讲，他都不是人了，谁还能用人的道德来约束他。于是李瑞冬光明正大，浮在水雾里看赵佳安洗澡，雾珠折射绿光，他把整个浴室都搞得绿莹莹的，赵佳安本来就有点眼花，她忍无可忍，嘟囔说：“真烦人。” 李瑞冬一愣，他下意识问：“谁烦人？” “你啊，”赵佳安皱眉瞪着他，“你怎么这么绿，我都看不清了。” “……”李瑞冬猛然噎住，“你能看见我啊？” “能啊，两条胳膊，两条腿，还有一条尾巴。”赵佳安说着，忍不住“哧”了声，“李瑞冬，鬼在水里很明显的，你不知道啊？” 不对，不对，她说话语气也不太对。 李瑞冬一颗鬼心脏咚咚直跳，他震惊极了，震惊得有点结巴：“你你……你是不是记得我……哎！这个别碰，很疼……” 他戛然而止，因为赵佳安握住了他的尾巴。可是被她握着居然一点都不疼，反倒有种诡异的快感，李瑞冬愣愣的，低下头去看，赵佳安撸弄他的尾根，他好舒服，整个鬼都发起抖来：“怎么回事，明明系统抓我特别疼……” “鬼尾巴就是这样啊，只有被喜欢的人摸才会舒服。”赵佳安手底加重，轻轻笑道，“李瑞冬，你还这么喜欢我啊。” 这不是废话吗？李瑞冬舒服得眼眶湿润，他想开口，结果一张嘴就丢人地呻吟出来。 可是时间不够了，他已经来不及感受也来不及问，在他哭出来之前，他狼狈地挣开赵佳安的手，绿色烟雾哆嗦着逃离，赵佳安撇嘴摇头，叹了一声：“啧，处男鬼。”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