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存在》


 第1章

    [现代情感] 《此刻我存在》作者：琉玄【完结+番外】
    简介：
    叶楚的前半辈子一点也不缺爱，她是江浙沪独生女，身高一米七，肤白貌美大长腿，月入十万的模特儿……
    站在马路上，只要和男人对上了视线就会被要联系方式。
    她和男友相爱相恋第十年，世界发生了两件大事。
    外星人将要降临地球；
    男友甩了她。
    外星人说：地球上三分之一不被爱的人会消失”
    不缺爱的叶楚，要消失了。
    第1章 ☆、1三分之一的末日
    皮糙肉厚的恐龙在地球上活了一亿年也能遭遇灭绝，那皮薄肉嫩的人类突然灭绝了，似乎也很合理。只是每个人的一生也不过短短一百年，过得顺利的话快得就像是一次眨眼，谁都想不到人类灭绝的事情会在自己这一世里发生。还好不是全人类，具体来说是三分之一。
    叶楚的qq签名从上初中那会儿就挂的“等我成为中年妇女了地球就毁灭吧”从来没改过，或许是对地球的不敬惹怒了它老人家，好你个小小人类，老球我好得很，要灭就你灭吧！于是在她二十九岁生日时，电视上出现了外星人。
    外星人长得就是外星人的样子，经典的三角形大脑袋和造型如苍蝇般的大眼睛，因为这形象太过分经典，很像有人穿着从片场偷来的塑胶质感皮套，它不仅是出现在电视上，所有无论大小的荧幕都被它占据了，像是手机、电脑、电影院、商场投屏等。
    很多人都猜它可能是一个敬业的社畜，生怕落下一个人类没有通知到位，哪怕你的手机当时处于关机状态，它也给你擅自开机了——“地球人们。”它用一种分辨不出性别，有着浑浊回音的机械声音说话，“如你所见，我是外星人，我很抱歉的通知你们，我们全体由于不可抗力即将来到你们的星球，无论你们欢迎与否。”
    当时叶楚没有在玩手机，是她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她正站在衣柜前挑衣服，还以为是哪个网页的短视频在自动播放，所以并没有在意。
    外星人还在继续字正腔圆地说：“据我们研究，你们的星球现在已经处于超负荷状态，它的资源不足以满足新移民的需要。我们不得不消灭一定量的地球人来实现计划，经过严谨的计算，数量在三分之一既为2696666667人。听到这条消息还请不要恐慌。为了向你们展示友善，我们充分了解了地球人的文化，已知你们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能量叫爱。为了最大可能地保持你们熟悉的社会体系存在，我们仅仅会消灭不被爱的人。”
    不被爱的人？叶楚听到这句话觉得挺有意思。她走到笔记本面前，看见了外星人的样貌，她笑出声：“好假。”
    外星人最后宣布了他们要降临的日期，恰巧是叶楚明年三十岁生日那天，然后画面就消失了。
    “谁搞我啊？”她觉得是有人黑了她的电脑，在恶作剧。刷新了几个网页浮窗，没见到什么异常，打开微信看见朋友们早已经发了消息给她——
    “你看电视了吗？好搞笑。”
    “这什么技术？”
    “今天是什么节日么？”
    朋友圈里也是一大堆人在刷屏：“降临派的胜利！”
    “有人录屏吗？我没录上。”
    “我靠抖音崩了！微博崩了！小红书也崩了！今晚热闹了！”
    “吃好喝好吧朋友们！ps：房贷不用还了”
    她也莫名兴奋了起来，发了条朋友圈：“不是吧在我生日时候来？”
    很快有一大串的点赞和评论。
    “妖孽！原来是你！”
    “现在把你献祭了还来得及么？”
    “外星祖宗要收你就收她的命别收我的啊！”
    她看笑了，点开男朋友许家全的微信问：“人呢？已经被收走了？”
    显示正在输入……数秒后回复：“刚洗澡呢，手上全是沫。”
    “那你错过外星人了？”
    “？我听歌呢，突然出来一段台词，是这吗？什么消失什么乱七八糟的。”
    “对对就那个。有点吓人不？”
    “有啥好吓人的，技术上又不难。”
    “谁有这技术干这个啊？”
    “美国吧。”
    “图啥呀？”
    “发动战争呗。”
    “今晚还约不？”
    “那必须啊，你生日。”
    餐厅位于能看着东方明珠用餐的外滩黄金位置，人均三千的法餐，这家是叶楚第二次来。第一次是二十四岁生日，也是许家全带她来的，当时她发了九宫格在朋友圈，配的文案是“爱对了”。
    叶楚，江浙沪独生女，从小就没丑过，长大了更是美得不得了，凭着天赋美貌和一米七的身高，一天正经班都没上过，还在上大学就开始兼职做平面模特，毕业就签约了mcn做颜值博主，在小红书上有二十万粉，月收入在两万到十万之间浮动。
    她和许家全在大一就一见钟情、一拍即合，相恋十年，几乎没有吵过架，因为许家全对她言听计从，她冲他吼“你说是不是”他百分百回答“是”。
    他有一双温柔的下垂眼，脸上总是笑眯眯的，叶楚性格急躁、动作马虎，属于在店里闲逛一个转身，就能把台面东西全扫地上的那种人，生活中各种琐事搞砸了都是他在兜底。
    叶楚也二十九岁了，她知道比起很多人，自己很幸运，不管事业还是爱情都是一路畅通。
    今晚她按照探店标准收拾的自己，精心拉直到誓与绸缎比顺滑的发丝，和只能坐电梯否则寸步难移的细跟高跟鞋，简直光彩照人到会让路人误会是明星要合影的程度。
    当然在这家每个客人都很“装”的餐厅里，是没有人会围观她的，都吃这么贵的饭了，谁也不想表现得没见过世面。
    盛装打扮是因为，她觉得“时候到了”以许家全每年生日都要向她宣布一件大事儿当惊喜的惯性，这一次，他极有可能向她求婚。
    果然他拿出了一个方形的丝绒盒子，作为戒指盒的话，看起来有些太大了，不过奢品是这样的，都搞过度包装。她轻轻地侧了侧身，无意识地换
    了个左手叠在桌面上的动作，脸上的表情也做好了出演准备，先惊讶再感动。
    结果那是一条项链。
    叶楚不仅是表情没能控制住的失落，她甚至叹气出了声：“啊？”
    许家全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站起来绕到她身后说，“我帮你戴上吧。”
    这条项链看着也不便宜，戴在脖子上有一种冷冰冰的下坠感，用料挺实在的。叶楚调整好心情，拍了拍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微微一笑说：“谢谢。”
    许家全俯身在她耳边暧昧地说：“今晚我订好了酒店。”
    第2章 ☆、2分得真是时候
    今晚的酒店也是八千一晚的大手笔，推开门是一条布置好的玫瑰花瓣之路，叶楚都不禁要怀疑许家全是准备在床上求婚了，他正要把她公主抱起来，她却突然说“等一下！”趁着房间还没乱，她掏出手机来，“你帮我拍几张照片。”
    身为自媒体，她随时都有做内容的觉悟，换姿势换场景地忙了好一阵，两个小时过去了，拍了好几百张，叶楚赤着脚蜷缩在沙发上开始飞快地划拉着屏幕，边检查边唰唰删了一半。
    许家全摘下眼镜，脸上还是很有耐心的笑容，但他揉了揉眼睛，语气有些乏了地问：“出片了吗？”
    “有了。”叶楚把有修图空间的图都先点上“收藏”，她自言自语：“正好昨天编辑跟我说现在有外滩酒店打卡的tag可以蹭。”
    许家全叹口气：“那你要先修图吗？”
    叶楚把手机丢到一边，抬起腿来用脚尖点了点他的膝盖，挑逗地说：“先陪你。”
    于是他终于能把她抱起来，然后一齐倒在床上大做特做了一场，激烈程度像是第一次也像是最后一次，叶楚先是惊讶，然后沉浸其中，又有一些感动，因为俩人之间太熟了，早已经没了激情，最近几年偶尔一个月一次，甚至两三个月一次。
    叶楚从来没有抱怨过他，但许家全偶尔也会开自己已经痿了的玩笑，甚至劝叶楚可以“出去玩玩”只要心还在他身上就行，叶楚听了这话总是哈哈大笑，夸他“真是好老公，亏啥不能亏老婆”但可惜，她的欲望不是很强，反而是道德感特高，所以她说就算他真痿了，她也可以跟他做一辈子的无性夫妻。
    在许家全正卖力的时候，叶楚不知怎的想起了外星人的那番话，她感受着他的气息和体温，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眼泪落了下来，这令他停止了动作，疑惑地问：“怎么哭了？”
    太安心了、太幸福了。因为这份情绪达到了顶点，有一些莫名的悲伤反溢了出来。她笑得有点害羞：“觉得我被爱着。”
    “啊？”原本绷紧了肌肉的许家全突然泄了气，身子跟散架一样垮了。
    他转身下了床，闷不吭声地穿戴整齐，如此突然的动作，吓得叶楚以为出什么事儿了，赶忙也弹起来，披上了浴袍问：“怎么了？”

 第2章

    许家全脸也不转过来，盯着地板说：“楚楚，明年的生日，我不能陪你过了。”
    叶楚捂着嘴：“你……癌症了？”
    “我要跟你分手。”他转过身来，却是堆着笑脸，所以他的这句话没能让叶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于是他严肃地重复了一遍：“分手吧。我要结婚了。”
    叶楚以为他要整先惊后喜那一出戏，还笑嘻嘻地指着自己：“跟我么？”没见到他回应，她怒而一脚把他踹到地上，“许家全！你发什么神经啊你！”见他一骨碌翻身欲起，她指着喝道，“跪着！”
    于是他正跪在地：“对不起，我等不了了。”
    “你跟谁结婚？”
    “你不认识。”
    “你是什么时候——”
    “下个礼拜，我不能请你，她不知道你。”
    “这么快？不是，许家全——我问你什么时候劈腿的！”
    “我这不能算劈腿，我完全没碰她，是家里给介绍的。”许家全顿了顿，意味深长又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她还是处女。”
    叶楚顿时语无伦次了，“许家全！你现在跟我说这个？十年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我们在一起十年了！”她红了眼睛，却是笑起来，因为太可笑了，比起愤怒、痛苦，好笑的情绪占了上风，浑身笑得抖起来，她把手边能抓到的东西全都往他身上砸。
    “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也没对不起你吧？”许家全指着她说，“自从我们在一起，你哪年生日我没给你花个好几千一万块的，就你脖子上那条项链，四万五！我从来没给自己买过这么贵的东西。”
    叶楚拽下脖子上的项链，也砸向他，“你生日我给你买的皮带两万，上个生日鞋三万，还有一次情人节我送你的领带……”
    许家全心疼地扑过去捡起来，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但依旧是跪着说：“每次出门吃饭看电影都是我花的钱吧？”
    “那每次旅游的机票酒店还是我订的！”
    “那你、你那不也是为了出片么？你如果一定要这么算账，就没必要了，因为我们在一起太久，都分不清楚了。”
    “你也知道太久了！我的青春你怎么赔？”
    “那我的青春呢？就不值钱？”许家全拍着胸膛说，“我巨蟹座，我就想有个家！”
    “你想有个家，你不跟我求婚？”
    “我跟你求过，你没答应啊。”
    “那时候我刚大学毕业！”
    在激烈的枪林弹雨之后，房间里像是同归于尽后的战场似的陷入了一阵死寂。
    许家全垂着脑袋不敢看她，而叶楚的双眼像是两把刮骨刀一般在他身上恶狠狠地、来来回回地搓着，叫他的皮肤一阵阵幻痛，额头上泛起了一层汗珠。
    终于，他还是唉声叹气地说话了，“再说了，你也不适合结婚，叶楚，你问问你自己，你能想象你做妈妈的样子吗？”
    叶楚发出一串尖叫，“那你怎么不早说，你还跟我过这个生日干嘛？你还开这破房干嘛？”
    许家全露出想要缓和气氛的那种笑容，他故作天真地说：“这不是，不是想着要分手了，最后那个，留个念想嘛……”
    “滚！滚吧许家全！”
    许家全滚得很快，他显然早做了退场的准备，在进门时把外套、包、鞋子都很规整地留在了同一块区域，而不是四处散落，这样子方便他在听到“滚”这个字时，能利落地消失。
    室内再度陷入寂静，叶楚因为撕叫得过分直扯得后脑勺隐隐作痛，她倒在床上，卷起被子想要歇一会儿，这一切太像一场荒诞的梦了，闭上眼半晌都因为思绪太乱而睡不着，她开始玩手机，见到编辑在找她，“你有没有合适的库存拿来更新一下？现在这几个话题大爆！”对面甩出一串tag“一定被爱的ootd”“不会消失的我”“在消失之前一定要打卡的”“被爱的不被爱的”“成为三分之二”……
    叶楚闲着也是闲着，她坐起来开始修刚才拍的那些图，集中注意力干活儿之后，人也清醒了不少，她站起来举着手机在房里踱步，最后坐在沙发上，背冲着城市霓虹，她把所有的tag全都贴上了，点击发布键，点赞数眨眼就好几百了。
    她下滑粉丝评论，首条来自cp粉，她问：“妈咪，和che在一起么？”
    再往下拉几条，就看见孙新策的头像了，他说：“末日快乐。”一群人在他这条下面刷着“你来了”“这手速”“三秒抵达”她点进他的主页，更新笔记的定位显示他也在外滩，不过也可能是以前的老图，这个自大狂就带了一条tag是“不会消失的我”
    她仔细看他的照片，落地窗前对镜自拍的倒影，在向粉丝强调他是一个人。发胶失效的凌乱白发、解开的衬衫扣子、半露不露的胸肌，这搔首弄姿的样子再多骚一分就不直了，拿捏得当就是“性感爹地”。他的身后茶几上有啤酒、手表和拆开的烟，但这小子不抽烟，整张照片都是他精心设计的松弛感。因为是“随手拍”所以仅此一张，不是套图，做“氛围感男神”他是专业的。
    想到他找构图都起码找了半小时，叶楚不禁嗤笑一声。
    她点开对话框：“嘛呢？”
    对方回复：“你不是过生日呢？还有空打字。”
    “我分了。”打完这三个字，以为对面要长篇大论地开始吐槽她，结果半晌只看到“对方正在输入……”最后他问：“我来找你？”
    第3章 ☆、3我也没有很想关注你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叶楚也不想浪费高级酒店的房费，但在那张陌生的两米床上实在是睡不着，她还是想回去自己熟悉的一米五上睡个天昏地暗，索性就打车回来了。司机在车上听的播客也在讨论外星人，语气还是很娱乐性质的：“反正我死不了！我上有老下有小，哪个不指望我吃饭！”“这房价应该看跌了吧？”“现在不就是阴跌？这下可以赖外星人头上，明着跌了！”“那我可要置换一套了，往浦西挪挪……”接着话题就跑偏到房子去了。
    叶楚租的房子在江苏路地铁站出站口五百米处，一万六一个月的两室一厅，说是七十平但实际看起来要大得多，因为这是有百年历史的老洋房，立起来的时候还没有公摊面积，所以她一个人住在里面非常宽敞，无论地段还是ins风格的室内装潢，都令她百分满意。马上就要交房租了，叶楚这个月的信用卡还差四万没有还，她点开给还未结账的几个合作方挨个发表情包：“老板，费用催催，感恩！”
    美中不足的是，楼实在太老了它没有电梯，天花板和一些犄角旮旯里都是蜘蛛网，楼道里没有灯，到了晚上特别有鬼屋的气氛，踩起来嘎吱作响的木质楼梯摔了她至少七次，所以她都会用手机打着光上楼，一个一身白的女人猛然出现在眼前时，把她吓得“嗷”的叫出声来，对方也被吓一跳，一扭那披头撒发的脸，满面都是泪水——原来是邻居啊！——但是不知道名字。叶楚捂着胸口，尴尬地笑一笑说：“你好。”
    这栋房子就三层楼高，叶楚住在第二层，一条长廊有三户人家，住边户的是两个女人，她们常常同出同进，手里提着装满食材的袋子，长发及腰的就是这个白衣女人，她长得很面善，每回撞见了都会冲叶楚笑着打招呼，所以叶楚在心里管她叫“白脸”至于另一个头发短很多，在脑后潦草地扎了个小揪揪的，总是阴沉着脸，眼皮对她抬也不抬的，她叫管人家叫“黑脸”
    果然“白脸”见了叶楚，虽然还是哭腔但也条件反射地笑了起来：“你好，你、你回来得这么晚啊哈哈……”她哽咽地说。
    叶楚见她拉着一个行李箱，也猜到可能是跟室友闹矛盾了，但寒暄已经开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你这是……要搬走啊？”
    白脸苦笑起来，“我要回老家了，回去结婚。”
    “啊？”今日是宜分手和嫁娶么？叶楚克制着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她继续陪笑，“结婚好，结婚好啊。”
    突然门开了，黑脸冲白脸怒吼：“怎么还站这儿？滚！”
    却是叶楚吓得一激灵，往后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滚下楼去，黑脸于是瞪她一眼，狠狠摔上门。
    白脸冲着紧闭的门哭着喊道：“宋铁岚！你也不可能永远这么过下去！”说罢，她转身拉着行李箱往下走。
    叶楚赶紧扶了一把说，“我帮你。”对方摇摇头说，“不用，对不起。”于是她举着手机，为她打光直到她从单元门口消失。
    虽然谈不上认识。但也是打过几次照面的，叶楚看着对方的背影想，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个人了，一时间百感交集，她的眼泪也下来了，边擦泪边冲门里喊：“她走了！”没有回应。她掏出钥匙来，故意以哗啦啦的大动静打开自己家门，也狠狠摔门。
    叶楚对黑脸的印象原本就很差，现在更差了。她踢掉高跟鞋，一边换上睡衣，一边用手机搜索“宋铁岚”在小红书里没有这个人，但是也能在别的笔记里零星捡到这个名字。她竟然是脱口秀演员？！那张脸只能叫人哭吧？叶楚感到不可思议。果然很糊。只能参加一些拼盘演出，海

 第3章

    报上也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名字，还是放在最末尾。
    她又换到抖音上搜出来个位数的片段，全在“呼笑山庄”的官号里，于是一边卸妆一边看。宋铁岚低着头，也不与观众眼神交流，语速均匀，没有起伏，像是在背稿子，“然后我跟我妈就碰到我二姨，她说女大十八变啊！这世上果然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我说也有没变的，你上回见我我是单身，你今天见我我还是单身——”
    观众没有任何反应。叶楚倒是“哈”了一声，为了这份能够凝结空气的尴尬，有时候尴尬也算是一种笑点。
    她不管不顾地继续说：“然后二姨就抬起胳膊——”她双手拢起来，做出一个抱小孩的动作，“我替她说了，‘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咧。’她当时就呆住了，我说你看你也没变。我妈就打圆场，说我真的是一成不变，还是一样讨人厌。”
    叶楚正在刷牙，她笑出来，嘴里的牙膏沫只往外溢，赶忙擦了擦嘴，拿起手机看了下评论只有三条，全是表情包，于是她留下一句：“我觉得蛮好笑的！”
    因为反正就几条，每条不到两分钟，所以叶楚又打开了下一条视频，刚躺倒在床，就见到一条新评论弹出，是“谢谢”还配了一个黑猫眨眼的表情包，紧接着就是“你有一个新关注”——谁啊？——她点进主页，是空白的，但是id名叫“浪”所在地又是上海，所以还是挺好破案的！
    这个宋铁岚还挺关心自己作品的！叶楚突然觉得这人很可爱，于是点了回关。打开私信想说句话，却见到自己没有关注对方，而且对方也没有关注自己。怎么回事儿？她再度点下关注，一刷新，还是没关注上——这是盯着把我移除了？——她不死心，连着操作了三次都被移除关注之后，终于，她被拉黑了。
    一万个问号在她的脑海里炸开。她的主页里全是自己的照片，所以能猜到的原因，就是宋铁岚发现她就是她的邻居，所以不想跟她成为互关。这人果然还是很讨厌！自己做了什么要遭到这样的待遇？
    她忍不住跳下床，冲去打开门，对着隔壁的那扇门叫道：“我也没有很想关注你！”
    第4章 ☆、4靠人人跑靠山山倒
    外星人事件沸沸扬扬闹了有一个多礼拜，相关话题一直霸占着各大社媒的热议榜，擅长做综艺的平台赶忙推出了对谈节目《外星人酒馆》、恋爱节目《在我消失之前爱上你》等等，玄学博主一时间成了自媒体的最强赛道，只要1888元就能算出来你被多少人爱着，各种谣言也漫天飞，像是中东地区有组织称对“外星人宣言”负责的，同时也有科技博主和《走向科学》等节目一直在致力于解密，目前的答案都倾向于是天才黑客所为。
    总的来说，都是线上热闹，对现实生活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股票只在事件发生的隔天波动了一天，房价没有什么变化。
    叶楚最近的社交话题也是外星人，虽然她自己是完全不关注的，但是拦不住朋友爱聊这个，就此时此刻，和包聪慧难得见上一面，她一直在讲外星人绝对是真的，但是她一点也不担心。她说：“我相信这世上没有不爱妈妈的孩子，所以有姐姐在，我就不会消失，不过她爱不爱她爸，我就不知道了！”说完，她哈哈笑起来，又拍了拍肚子，“而且我还有双重保险。你呀，我们这一群人里，就你一个没有做妈妈了……”
    “我离做妈更远了！”叶楚端起咖啡杯，似要挡着半边脸似的，干巴巴地说：“我跟许家全分手了。”
    包聪慧一愣后感叹：“我以为你不会跟我说……”
    “你知道了啊？”
    “都知道了。”包聪慧拿出手机，“他在朋友圈发了订婚照不是你，都是成年人了，没人提你，全恭喜他呢，不过应该都私底下去问他怎么回事儿了，我反正问了，他叫我来问你，我怕你不想聊这个，就装不知道了。”
    “他把我删除了。”
    “你要看新娘长什么样么？跟你可比不了。”
    叶楚躲开包聪慧递过来的手机说，“我不好奇。”
    “你俩的结局，都猜得到。完全不是一种人嘛。一个务实，一个……”包聪慧看着叶楚轻轻晃动的香奈儿耳环说，“梦幻。”
    “你想说我不是过日子的人。”
    “男的嘛，找女朋友跟找老婆的标准本来就两模两样，他找的这个就是一脸老婆相。”
    “我管他要找什么！”
    包聪慧的视线在餐厅里扫了一圈，几乎所有异性都有在偷瞄她们这桌。她安慰她：“不过反正你要找男人，也就是勾勾手指的事儿。”
    比起找男人和关心外星人，叶楚现在有更迫在眉睫的窘境要面对，那就是房租。是时候引入正题了！她坐直了，认真地说：“我找你出来不仅仅是为了闲聊——”
    “借钱我没有。”包聪慧抢先答题，“你知道我们养讨债鬼的，收支平衡精确到毛，不可能还有多的钱借人哈。”
    “啊！”叶楚颓废地趴在桌上，“那怎么办？”
    “怎么办？首先，你完全可以搬到郊区去，不要住这么贵的房子。然后，你也可以省点花，每个月赚得也不少，人到中年了一点存款没有，买的那些包能当房租能救急么？”
    “又说这些，我都跟你讲了，职业需要。住市里是为了探店方便，买包因为我是时尚博主。”
    “全是借口。”包聪慧噼里啪啦地说起来，“你就算天天打车来市里，花的钱也不到你房租的五分之一，你需要包做搭配，租一个一天也就三五十块钱，还能天天换款式，不愿意搬到郊区，那你跟人合租啊你又不愿意，你这人就是贪图享受还不承认。”
    叶楚举起双手投降，“打住！包聪慧，不想听你教训我。我刚被许家给断崖分手欸！现在是我的人生低谷。”
    “你人生一直都是高开高走，也是时候尝点我们普通人的生活百味了。”包聪慧突然想起来问道，“跟你爸妈要过没有？”
    叶楚当然试过了，她首先联系了妈妈，得知她跟皮特正在机场，等着
    去冰岛的航班。叶楚问这么突然，是因为外星人么？所以赶紧把号称生命终点的景点给玩了。妈妈还是那么爽朗爱笑，说怎么可能。她才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消失，她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去过，这趟冰岛是紧接着法国之后早在计划上的行程。就像她的名字白鸟一样，因为一直在全球到处飞，所以她没有多余的钱。
    白鸟给叶楚转了五百二十元的红包，然后说她应该去找她爸要钱。当初离婚，自己是净身出户，快八百万的房子留给了叶辰，女儿跟他要多少钱都不过分。
    不到万不得已，叶楚不太想跟叶辰开口要钱。虽然父母离婚之后，她是跟着爸爸生活，也受到了很好的照顾，但是她刚离开家去大学寄宿没两个月，他就火速和后妈领证并带回家住，让她感觉父女之间立刻生疏了，也因此她积极赚钱，开启了在外租房的生活。
    自从爸爸老来得子之后，她就更不愿意踏进家门了。她试着跟叶辰开口借钱，他立刻亲热地喊她回家吃饭，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她硬着头皮去了，被一家人热情款待，这人的情越热，她作为“外人”的不适感就越重，爸爸说“有什么困难随时跟家里说”后妈也补充“家永远是你的家”这左右夹击的，实在是热火朝天，更叫她只顾得上配合演出，顾不上再提借钱的事儿了，旁边上小学的弟弟一直在说自己又考了多少分、拿了什么奖，所有人都各司其职、阳光明媚，她再开口要钱，就显得她这一回家就是为了钱，薄情又没用。
    和包聪慧道别之后，叶楚垂头丧气地在街上闲逛，有路人向她要微信，她张口就是“那你能借我钱么”把人给吓跑了。只要有一万能应个急也行。这么想着，她路过了一个中古店，橱窗倒映着她手上闪闪发亮的迪奥包。
    这还是她第一次卖包。她很震惊地叫出声来：“你这是直接腰斩啊？”
    眼前计算器上的数字是一万八。店里的老板说现在就这行情，看这包的成色不错已经给高了，不相信的话这条街上有三家收货的都可以去问问。
    叶楚在店里挣扎了至少两个小时，最后还是提着个塑料袋出来了，她把包里的东西全都掏出来后跟店主要了个袋子兜起来，风吹得扑簌扑簌地响。
    她揉着发痛的胸口想，眼前的紧急情况算是度过了，但之后不能总靠卖包来救急，回想着自己的开支哪一块能砍一砍，衣食住行的衣么，不可能，她一个时尚博主上阵打仗哪有不穿装备的；食？本来就不太吃了；行？只是不打车能省几个钱；也就住方面了，考虑下跟人合租什么的……
    于是宋铁岚的冷脸就浮现在眼前。
    第5章 ☆、5室友谁需要
    被人喜欢这件事儿，叶楚很擅长，她从小没缺过朋友。如果不是许家全看得紧，她也不会缺男朋友，有许多男人甚至都表示不在乎自己成为她的第几条船，可以为了她永远都做见不得光的那个人，这一串名单都被她大方地晒给了许家全看，以此表示，你看我多受欢迎，弱水三千本女王只取你一瓢。

 第4章

    这世上如果存在不喜欢叶楚的人，那一定是她还不懂她的好，只要讨好她就行了！都不需要十成功力，拿出三成就胜券在握了。在整个小学三年初高中六年和大学四年的生涯里，冷着脸对待叶楚的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只要她冲他们露出笑脸，他们肯定能被蛊到对她好感飙升五分，如果还想更进一步拿下十分，只要她再送他们小礼物就行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不过太突然送礼物有些急功近利了，叶楚心中也有循序渐进的计划，首先在每一次打照面时，先送上一个大笑脸，加一声嘹亮的“你好！吃了吗？”——
    失败了。宋铁岚完全没搭理她。
    第一次她从她身边仿佛耳聋一般擦肩而过，叶楚怀疑自己的站位不好，对方可能没看见她；于是第二次她站在她的正前方，音量也提高了好几分贝，结果她低着头匆匆跑过，叶楚看见了她耳朵里的耳机；第三次她决定用更大的肢体动作来吸引注意，终于确认了对方有看到她，但明显不想理她，因为她白了她一眼。
    难以置信！怎么会有这种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叶楚决定跳过慢慢熟悉的过程，直接攻击了，她买了一个水果礼盒，咚咚敲门，里面的人喊：“放门口！”
    叶楚说：“不是外卖！是你的好邻居！”
    门被拉开，宋铁岚眯起眼，一字一顿地问：“干、什、么？”
    这是第一次和她如此近距离的四目相对，终于看清楚她的脸了，宋铁岚有一双狭长眼尾的桃花眼，她脸型其实比较圆，如果不是一脸凶相，她笑起来一定是一个妥妥的甜妹。
    “哇，你的脸好小哦。”叶楚情不自禁地说。
    宋铁岚瞪她一眼，就要关门，叶楚赶忙把果盒递上去，同时用半个身体挤进门去，“那个，这个送你！”
    宋铁岚说：“不需要。”
    叶楚伸长了脖子，像是一只卖力往外张望的乌龟，她问：“你现在是不是需要个室友？”
    这话叫宋铁岚迟疑了一下，不过她还是说：“不需要。”
    “怎么可能不需要？房租这么贵，你一个人负担得起么？你与其上外面找个陌生人回来，还不如跟我呢，知根知底的更安全不是么？”叶楚奋力往里挤，嘴里着急地介绍着自己，“你知道我的职业怎么也算半个公众人物，如果我有什么表现不好的，那就成我黑料了，所以我一定会洁身自好、积极表现，争取让你对我百分百满意，成为上海市长宁区排名至少前十的最佳室友——”
    “不！需！要！”宋铁岚力气还挺大的，手掌也大，她的大手像是五指山拿猴子一样，一推叶楚的脑袋，就把她整个人都推出去了。
    吃了闭门羹的叶楚因为太过于震惊，所以半晌都没挪动一步，她的额头贴着门，百思不得其解，就这么脑袋顶着门，从礼盒里翻出一个苹果来
    ，一边啃咬一边思索，问题一：怎么会有人这么讨厌我？问题二：接下来怎么办？
    问题一还是划掉吧。被邻居讨厌而已，又不影响过日子。
    叶楚在即将吃完手上这颗苹果时，突然灵光一闪，找到了答案：那我自己找个合租室友不就结了！东西都不用挪窝。
    决定了之后，叶楚振作起来再度咚咚敲门，当然门没有再打开，她于是对着门里宣布：“我会自己找室友！”
    叶楚很快行动起来，她在各个app上发布消息，也打印了招租启示在楼下张贴，同时赌气地在宋铁岚门上也贴了一张。
    当天就收到了不少询问，她长舒一口气，这不是挺简单的么！
    有一个人特别急。追问什么时候能入住？叶楚说她的独居合同还没到期呢，想续房租的时候再变更成合租，那人说可以按天计算，先住进来把钱给她。那也有好几千块钱呢！反正迟早要有室友的，早点儿适应也好。
    于是叶楚匆匆把次卧的杂物都堆到主卧的床上，把移动衣架暂且推去阳台。
    这天下午两点半，叶楚就开始在走廊里踱步，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接电话时也超大声“哎对，是，出了江苏站，你先直走看到星巴克，就对了，对！”为了让宋铁岚听见，她即将要有新室友了，她很是刻意地来到她的门口说：“你准点到就行！我现在这会儿还有人来看房子呢！不急不急，没定呢。”
    就这么在走廊里呆了半个小时。直到她看见宋铁岚从楼下领着一个男生走上楼来。
    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生指着楼上问：“就是这里了是吧？谢谢你啊。”
    宋铁岚说完“不客气”之后，抬脸就撞上了叶楚瞪圆了的眼睛，她的脸色马上沉下来。
    男生见到叶楚后双眼一亮，“你好！你就是yana是吧？”
    叶楚反应过来，“嗯啊。你好，你来看房子的吧。”她侧过身让开道路，男生三步两步地就跨了上来，满面笑容地说，“我看这房子今天就能定下来了，我马上就想住进来。”
    “啊哈哈，你先看看吧……”叶楚拉开门，见到宋铁岚很难得地往自己这边探望，她于是昂起了头，摆出了胜利者的姿态，像一只骄傲的小鸟一样，都快原地下个腰了。
    叶楚是太着急找室友了，等这个男生进了屋之后，她才察觉到自己不适合跟异性同居，光是看见他在房间里活动，她就觉得特别奇怪了。
    既然已经向宋铁岚证明了自己能轻松找到室友，那眼前这个人也用不上吧。所以不管他问什么问题，她都情不自禁地给了个最差的回复，“啊次卧是比较小，用桌子的话只能坐在床边上……热水？有是有，但是等加热得二十分钟。还有啊那个洗手池漏水，用的时候要小心一些，最好是不用。客厅的东西？啊是我的，这没法挪，不好意思啊，那是有点挤，我也觉得不太合适，要么你再多看看，多考虑下……还有阳台我给你介绍一下——”
    叶楚想着给他展示一下已经被自己衣服占满的阳台，应该就能叫他撤退了。自己着急往前走呢，只觉得身后的人贴得特别近。
    她一回身，他的鼻子都快撞到她鼻子了，给她吓一跳，只见他咧嘴一笑“你继续说”，接着抬手时蹭到了她的腰，惹得她“啊！”地发出一声尖叫。
    第6章 ☆、6香味相投
    在叶楚发出惊叫的那瞬间，敲门声就响起来了，叶楚赶紧奔去开门说“我外卖来啦！”拉开门竟然是宋铁岚。
    “啊？”虽然知道不是外卖，但也没想到竟然是宋铁岚。叶楚一时间语塞。
    宋铁岚瞥一眼鸭舌帽男生，很生气地对叶楚说，“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我同意了吗？你就带人来看房。”
    “啊？”叶楚跟男生一齐发出疑惑的声音。
    宋铁岚说：“你当时签约时说好了是一个人住，我才租给你的。”
    还没等叶楚反应过来，男生先反应了：“啊原来这房子是你的啊！”
    宋铁岚冷哼一声：“这一栋都是我的。”
    叶楚终于也跟上节奏了，她赶忙做出心虚的样子，“哎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这，你看，这真是太不巧了。”她赶忙把男生请出门去，“我没想到房东这会儿在家，算你运气不好！算我被抓到现场。你走吧！租别的地方去！”
    男生急道：“哎可是还能谈谈啊，房东姐姐，你还有别的空房间么？我也可以一个人租的！”
    宋铁岚一侧身把他推出门外，喝道：“你租不起！”说完就关上了门。
    宋铁岚和叶楚在屋里屏息等待了一会儿，能听见男生在门外还磨蹭了一下，最后不甘心地走了。俩人对视一眼，叶楚先笑起来，宋铁岚也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叶楚指着她说：“哎呀，你笑起来好好看！”
    于是她马上不笑了，教训起她来，“哪有你这种人，陌生男的带进屋里，还关上门，简直就是去跳河还抱块石头怕自己死太慢！”
    叶楚鼓掌：“你这句说得挺好笑的！记下来，下次脱口秀说！”
    宋铁岚瞪大眼，千言万语被封印在她抿紧的嘴里，叶楚捂着嘴，也瞪大了眼，一脸“对不起”的表情。
    “我不管你了。”宋铁岚甩手要走。
    叶楚赶忙拉着她说，“你不能放着我不管啊！你大恩大德再救我一命！”
    宋铁岚说：“我跟你不是一类人，住不到一块去。”
    叶楚说：“你觉得我哪儿跟你不一类，我可以改。”见到宋铁岚有一瞬间动摇的神色，她乘胜追击，“你看啊，咱俩住这么近，如果我遇到一个不好的室友，难道对你就不会造成影响吗？说的不好听一点儿，如果我被谋杀了！这里变成了凶宅，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宋铁岚说：“对我当然有好处，房租会下降。”
    “哦我忘了你不是房东。”叶楚急中生智，继续说，“我死在你隔壁，你就会成为嫌疑人！对你的职业生涯影响不好吧？”
    宋铁岚皱眉，“你为什么这么努力……”

 第5章

    叶楚说：“因为我确实有点经济困难。”
    宋铁岚环顾室内
    一圈，名牌包多得很，从音响到咖啡杯都是有logo的，她说：“我看不出来。”
    “我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叶楚解释道。
    宋铁岚再度仔细凝视叶楚，多么急切的一张脸，多么真诚的一双眼。她思考了半秒后还是拒绝了：“我不。”
    “求求你！”叶楚整个身体都攀上了宋铁岚的胳膊，“求求你！我什么都听你的！”
    最后宋铁岚被缠得受不了，在“叶楚同意听从一切安排”的前提条件下，终于是硬着头皮答应了。真是奇妙，叶楚长年累月都是独居，如今出于经济原因要搬去和一个讨厌自己的人住了，她竟然还……挺期待。
    在一个时尚品牌的拍摄现场，她脸上的笑容根本停不下来，摄影师反复提醒：“不要笑！来点儿痛苦，我们不是快销，是高端时尚ok？麻烦你装起来，高端起来，你看你笑得跟卖薯条的似的。想想你的敌人！想想甩了你的人——”
    叶楚马上收敛笑容。这一单结账能有一万六正好是她的房租钱，不过她已经决定要跟宋铁岚合租了，这可是好不容易取得的战果，一定要吃到口！
    单人的拍得差不多了，叶楚坐到一边补妆，等着孙新策来拍双人照。这个业务是他给拉的，俩人有快半个月没见了。他来了，现场的女工作人员比较多，所以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一米九的身高，又顶着一头白发，惹眼得像是落到城市斑马线上的白鹤一样，很难不被注意到。
    哪有人日常生活还穿尖头皮鞋的，也太装了吧。走路声音咔咔的，像是在宣告大人物登场的前奏乐。叶楚左右张望，做出一副对他毫不在意的样子。直到他的皮鞋来到她眼皮子底下，她不得不顺着这双长腿好像坐电梯一样往上仰起头，去找他那张自鸣得意的脸。
    他笑：“叶楚，不躲我了？”这人因为知道自己长得帅，所以他的表情、他的声线，他的每一个小动作，都透着无边无际的自信，有种从他身边经过就能被烫伤的感觉。
    她确实有在躲他。如果不是他用这个挣钱的活儿钓她，她会继续往反方向游很远。
    她笑：“财神爷，你要能每天都给我拉这么大的活儿，我天天跟着你，寸步不分离。”
    孙新策说：“你要当真的，我可真给你找活儿去。”
    叶楚跳起来，朝布景那边走去说，“快些收工，我这几天忙着收拾东西呢。”
    俩人对着镜头开始扮演“高级感情侣”就是好像正在冷战的那种，都垮着脸，看起来谁也不服谁。在每一次换姿势的间隙时，孙新策都抓紧机会和叶楚唠嗑，“其实我不明白你在尴尬什么？”
    他这样一说，仿佛提醒了她，于是脸上表情更臭了。
    摄影师的快门咔咔响，他很是满意地夸起来：“可以啊可以，感觉来了！”
    孙新策更不明所以了，“那天不是什么也没发生么？”
    叶楚恶狠狠瞪他一眼，因为恼羞成怒而有些脸红。她很后悔，在被许家全抛弃的那个晚上，她一时间心态崩塌，把定位发给孙新策了。
    他来得特别快，而且很明显是跑着来的，大背头都塌了，刘海盖着眼睛，这和平时气定神闲的他实在是判若两人。
    叶楚红着眼圈拉开门，看到他红了的耳朵和气喘不匀的样子，她一时间宕机了，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叫他来是为了什么，可能只是觉得寂寞。
    进了门后的孙新策似乎也有一种从梦里乍醒的感觉，他也像是关节锈了的机器人一样，两人面面相觑了老半天后才发出“呃……”的卡壳声音。
    第7章 ☆、7差一毫米的吻
    俩人坐在沙发上莫名其妙开始看起了电视，然而屏幕上只是在循环播放酒店的广告而已。先是餐厅的生蚝龙虾，接着是厨师笑着接受食客们的掌声、然后是房间里的窗帘缓缓打开展露出对面的东方明珠、最后环绕spa与温泉、游泳池的画面结束后，是天台的酒吧可以承办婚礼的介绍，穿着婚纱的新娘和高举着双手等着抢捧花的宾客全都是标准幸福脸，在花束被高高抛向空中之后，这支广告又从最初的画面开始播。
    叶楚首先打破沉默，她推了推茶几上的气泡水问：“喝吗？”不等孙新策接话，她蹦起来去冰箱里把所有的啤酒葡萄酒全都抱了过来，她说“喝！全喝了！吓死明天付账单的那个狗。”
    孙新策摆摆手说：“我不喝了，我要开车。”
    “你不喝我喝！”叶楚拿起一瓶来看是木塞，她又到处找起子，嘴里不住“我喝我喝”地絮叨，没找着之后气急败坏地扔到一边，瓶身在厚重的地摊上砸出一个闷响但并没有破碎，最后她气馁地落回到沙发上，把罐装啤酒全部都噗噗噗地打开，但却只是仰头喝了一口就吐舌头，“真难喝。”
    他笑一笑，“你本来就不爱喝酒。”
    俩人又一齐望着电视机沉默了一会儿，孙新策忍不住问：“这次是真的彻底分了？”
    “嗯。”叶楚点点头，“再不分我就成小三了。”
    “嗯……那……”孙新策“嗯啊”半晌也没能整理出语言，但是叶楚的余光见到他耳朵红了，她的眼珠子赶紧滚到一边，因为浑身都太关注旁边人的动静，所以当他的手指只是轻轻往她这边靠近了一厘米，她都能感到警铃即将大作，果然在他的指尖将要碰到她时，她无意识地尖叫了一声“啊！！！！！”她往后倾倒，把抱枕挡在自己身前质问：“你干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啊……”他瞪圆了一双受惊的眼睛，整张脸连同脖子都是红的。
    她指着他鼻子：“你刚是不是想抓我的手？”
    “我、我没，不是，我……”他狡辩不了，最后下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后，认真地凝视着她说：“叶楚，既然你分手了，我——”
    “不行！我跟你太熟了。”她干脆地打断他。
    “啊？”孙新策有些反应不过来，“这算什么？”她突然拽他起来往门口走，他急道：“你抓我就可
    以？”
    她赶他回去，他转过身子以后背顶着门，对她说：“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我不放心，我送你回家吧。”
    被关心了其实很开心的，但叶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赌气，她闷哼：“我不用你管。”
    她这样的态度使得俩人之间的气氛暧昧了起来，孙新策垂下头来盯着她双眼说：“不要撒娇。”
    她仰头看他，俩人的头发丝已经叠在了一起，彼此的瞳孔倒影也越来越近，或许是因为紧张，孙新策的体温特别烫，在他俯身时，她感觉自己要被晒死了，像是太阳离自己越来越近，当他的睫毛也扫到自己的睫毛时，她才因为一瞬间轻微的刺痒而清醒过来，头晕脑胀地一把将他推开：“还是不行！”
    好险！差一点就亲上了。叶楚结束了回忆，她对身旁的孙新策说：“那能叫什么都没发生吗？”
    经她提醒，孙新策又想起来近在眼前轻轻发颤的嘴唇，他赶忙侧过脸去。
    叶楚惊讶地低语：“救命。你不要这么容易脸红好吗？”
    他解释：“我皮肤太白了。”
    还端着相机的摄影师在喊：“穿皮衣还是太热了吧？坚持一下，已经出图了，我再多拍几张。”
    结束了工作之后，远远见到孙新策走过来想跟她说些什么，她立刻背起包就跑了。不想给他任何“说些什么”的机会，那天晚上之后她就一直在避免与他独处。
    虽然她自己就是“颜值赛道”的博主，但她“潮人恐惧症”还是有点儿严重的，对帅哥尤其过敏，如果他还会打扮那更不得了，帅到孙新策这种“建模脸”级别的，每次看着那张脸就会有“恐怖谷”效应，觉得不是个活人，是3d人物被投影到现实，长成这样了怎么可能还有一颗人心，她第一次见到他就在心里有了刻板印象：这人肯定有很多炮友。
    平时和同行逛街，看到雪白的、亮晶晶的特别浮夸的东西，比如豪华的酒柜、音响，黄色的跑车、硕大的皮革沙发，她们就会笑起来说：“典型的che风格！”
    叶楚对恋爱的需求就是：安全网。她要感到安全，专一、长久，日复一日、亘古不变，无论她往哪个方向或跑或飞，这个网都会在她摔倒、坠落的时候把她兜住。
    所以像孙新策这样桃花不断的男人绝不可能成为她的选择，她认识很多帅哥都喜欢吹嘘自己交往过多少女人，虽然孙新策没有这个前科但可能他只是更高级的“渣男”而已，要遇到帅而不渣的男人比撞鬼都难，她不想自己成为某人吹嘘的打卡景点。
    “你怎么跑这么快？”孙新策的微信来了。
    “我最近在忙搬家的事情，要回去收拾东西。”
    “我可以帮你。”
    “想帮我的话就给我多找一些工作，我缺钱！”
    “行，你等着。”
    叶楚目前的人生主线就是：搞钱。她以前是有个既定未来的，那就是迟早要和许家全结婚。现在分了，她一时间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总之先顾上眼前，她家里现在乱得很，不收拾不知道自己的鞋帽箱包这么多，准备的搬家纸箱有十个，全塞满了也只是收纳了一部分而已，她叉着腰在屋里环顾摊了一地的东西，“怎么越收越多啊？！”简直就像是躲在暗处无限滋生一样，一拖出来全家老少已经繁衍了八十八代。

 第6章

    她收拾了一包拖到楼下的“旧衣回收箱”刚塞进去，走了几步听到动静再回头就看见一个老太太整个人钻进去了，一双腿求救似的上下扑腾。
    “啊呀！”她冲过去，使劲儿去拽老太太的裤头，只听得半个人都在里面的她“哎！哎！”地凄惨叫唤，虽然是个娇小老太但毕竟也是个大活人，她一个永远在节食的人就是青筋暴起了也拽她不动，她急得直喊：“奶奶你别乱蹬了，我抓不住！你踩着我膝盖呗！你踩着我出来！”
    正出来扔垃圾的宋铁岚远远看着问：“你在干嘛？”
    叶楚见了救星，喜笑颜开：“快！快来帮忙！救人啊！”
    于是宋铁岚一头雾水地走过来，帮忙把老太太提拉了出来，却见她双手抱紧了一大摞旧衣裤，对着她俩怒气冲冲地质问：“干什么？吓死老太婆了！”
    “啊？”叶楚气道，“你……不是掉进去了么？我们在救你啊。”
    “我捡衣服呢！莫名其妙，第一次遇到你这种人。”老太太恶狠狠瞪她一眼之后，扬长而去。
    叶楚站在原地一时间张着嘴不知道接些什么话好，她这尴尬的表情叫旁边的宋铁岚忍不住笑出声，她扭过脸去看她捂着嘴在笑，她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不管怎么说，能帮到有需要的人就好，下次我把衣服就放在边上不往里塞了。”
    宋铁岚说：“这个奶奶是老拆迁户了，家里有六套房子，她捡了衣服去附近的工地摆摊卖呢。”
    “啊？”叶楚连叫数声“啊！啊！啊！”以此表达自己的惊讶和无话可说。
    宋铁岚笑够了，转身往家方向走：“晚安。”
    叶楚赶忙追了上去，见到她疑惑地斜了自己一眼，她感到心虚但又立刻理直气壮：“我不也走这边么！”这么一说也是。宋铁岚于是快速迈步，想与她拉开距离，奈何她追得很紧，她问：“你干嘛一直躲着我？”
    宋铁岚回答：“没有吧。”
    “有啊，特别明显，我每次去敲你门，你都装不在家。”
    “有没有可能我确实不在家？”
    “不可能。因为我查了你的表演时间！”
    宋铁岚以小跑的速度在上楼梯，她有些气喘吁吁：“我也要出门跟朋友社交的！”
    “跟我社交不行？我们都要住一块儿了。”
    “你是室友不是朋友。”
    叶楚抢上一步，堵着宋铁岚的前路问：“我可以去看你的演出吗？”
    “可以。”她说完之后，自己也愣了一下，表情微妙也不知道是否在后悔自己的嘴快。
    叶楚也没想到她竟然会答得这么快，她激动地说：“那我真的去咯！”
    “来呗。”她说。
    “下一次是礼拜三晚上八点二十！在九方广场的八楼的呼笑专场对不对？”
    宋铁岚瞪圆了眼睛，自己的行踪被掌握到这种程度，叫她有些惊讶，“你……私生饭啊？”
    “我只是你的室友。”叶楚为自己这“出人意料的一击”很是得意地笑了，她侧开身子让出路来。
    她提醒她：“我是第四个出场的，可能在九点半左右。”
    她举起手掌来示意不要说了。她一边倒退着去自己家门口，一边冲她笃定道：“我只会早到不会迟到，我还会做一个灯牌，在你谢幕的时候上台送花！”
    “灯牌不要！”宋铁岚赶忙阻止。
    她站在走廊另一端问：“花可以吧？”
    “可以。”她在这一端回答。
    俩人同时拉开门要进去了，都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另一个人说话，当然是叶楚首先探出头来说“晚安！”于是宋铁岚也说“晚安。”这才都合上了门。
    进了门之后，叶楚脸上笑得消停不下来，她打开手机立刻买了周三晚上脱口秀的票。
    第8章 ☆、8见你是最重要的
    这之后遇到宋铁岚，叶楚对她打招呼终于能得到一个点头的回应了，但想给她送点什么还是难，她试过举着咖啡、举着豆浆、试过举着寿司、举着汉堡问“吃吗？”对方都是摇头“不吃”然后飞快消失在屋里。
    她的房子她也还没进去过，她想进去看看里面的布局，问下自己的东西能放在哪里，能不能够放得下，但每次都没有机会讲这么长段的话，她和她的交流仅仅还停留在“吃吗”“不吃”“中午好”“你好”这样的简短节奏。
    不过没关系。过了周三之后，她相信自己和她的感情一定能更近一大步，她甚至开始大口吃饭为了能在现场鼓掌鼓出雷声，她翻出几身还有吊牌的新衣服在镜子前比划，要穿得低调不惹眼但又要让人见了她是宋铁岚的朋友会觉得“嚯！”的一声感叹，给她长长脸，所以她给自己的风格策划是：高级的、智慧的。
    她对镜拍了几身发给包聪慧看：“你如果要带我去一个比较正式的场合见朋友，你希望我穿哪一身？”
    包聪慧问：“你这么快就有了？”
    “有啥？”叶楚莫名其妙。
    “新对象啊。”
    叶楚发过去一个“无语”的表情包说：“想什么？没有。你就选一身吧。”
    “这要看情景，是穿去见crush还是穿去见对象父母？”
    “我不是说了么，是见她朋友，我猜那个场合应该有她同事她朋友，我想她们喜欢我，然后我不会给她丢脸。”
    “她？那第二套吧。你竟然也会交女的朋友？”
    “我女的朋友多得很！”
    “你数数。”
    叶楚不再理她，自顾自在镜子前比划，对面直接打语音过来了。
    包聪慧说：“给你介绍个人？”
    “你怎么比我妈还妈呀？”叶楚摸着自己的脖子觉得缺条项链，她翻出许家全送的那条，面露犹豫地说，“你哪天还有空啊？陪我逛下街。”
    “我哪天都没空。姐姐这不是要上学了么，我这天天都为她活动呢。你也赶紧再谈一个，省得你一有空就上我这儿吸情绪价值，我不管是时间还是情绪都没得给。”
    “结了婚的朋友真的跟死了一样。”
    “结了婚不会死，生了娃会。但是有了娃之后，你的人生再也不用去寻找意义了，你再也不会迷茫了，没那闲情雅致，你充实了！你生而复生！叶楚，你留意一下你这新朋友的圈子，看有没有合适的呗？”
    “人不谈恋爱也不会死。”
    “就你？”包聪慧嗤笑一声。
    “就我。看着吧，我脱胎换骨了。”
    盼着盼着终于到周三了，叶楚在闹钟响起之前就睁开了眼睛，她昨晚因为太兴奋而失眠了直到凌晨三点才入睡，她弹起来匆匆吃了外卖之后开始洗漱化妆，这会儿还没到十二点，时间充沛得很，所以在孙新策推一条工作信息过来时，她犹豫了，只是下午三点到六点的t台，似乎赶得及，不过她第一反应还是：“我今天不行。”
    “这可是个好活儿，今天是rebecca的航班延误了，着急找人替才能给你捡到，你先听听费用再决定——”
    “说。”
    “四万五。”
    “我马上到！”
    叶楚把要穿的衣服全部笼进自己最大的单肩包里，看了下地址竟然在松江，打车过去得一个半小时，速战速决！
    那人生呢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你越觉得没问题就越是有问题，你越想赶得上那就一定赶不上。叶楚去到现场后发现这是一个没有运作秀场经验的新团队，一切都闹哄哄乱糟糟的，甚至很多嘉宾走错到后台。不过也因为没经验所以在预算上也宽松，才能给到叶楚这么可观的报酬。
    叶楚分到的衣服有四套，她穿好后到处询问别着对讲机的工作人员自己“什么时候上台？”还是孙新策过来跟她说坐在哪儿，等顺序上。
    终于到她了，因为是临时找来救场的，她没经过彩排，只能在巨大的音响声中听着工作人员对着舞台指这指那儿“先走到一号然后绕一圈到四号，定个位，就去右边，等左边上人了，你就下——”听了个一知半解，她就硬着头皮上了。
    总算走完全场，看看时间已经有点儿危险了，叶楚又因为现场狼藉而找不到自己的单肩包，她正焦头烂额时，有人在喊“女装小五！女装小五在哪里？”
    经旁边人提醒，叶楚回想了一下自己就是女装组编号五！她赶忙举起手。原来有个模特的衣服尺码不对，只能她穿了顶上，于是她又匆匆再上一次台。
    终于收工。孙新策领着品牌创始人过来认识叶楚，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强势的卷发女人，她热情地向她表达了感激之情，又邀请她和自己一起谢幕。这当然不是对她格外独具慧眼，每一个模特都受到了邀请，这属于职场礼仪了，叶楚只能欣然接受，于是把脱了一半的浮夸粉色亮片裙又给重新穿了起来。
    谢幕完了之后，和孙新策认识的一群人闹着要开庆功宴，他们一个搭一个的形成了热闹的包围圈，叶楚这下子真急得如同热锅蚂蚁了，她说她不去了但是却被簇拥着往前挪步，她赶忙伸手抓半天才抓着孙新策的领带，将他拉过来说：“我有急事！马上得走！”

 第7章

    于是孙新策把人群扒开，陪叶楚找了半晌她的黑色单肩大挎包，实在是找不到，她只能先穿着走秀的裙子冲去街上打车了。孙新策喊：“发定位给我！等我找到包给你送过去。”
    时间是七点五十。完了！完了！完蛋了！叶楚心跳如鼓，第一次这么慌乱，她觉得“错过高考”也不过如此了，她对司机说：“麻烦你能开快一些吗？再快点儿。我要迟到了。”对方说她运气已经不错了，这时候都没堵车。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在心里不住地安慰自己，宋铁岚是第四个出场的，她只要能赶上她的演出就行。
    每一个红灯都这么磨人，叶楚抖起腿来，她低头看见自己还穿着那双在舞台上能折射绚烂光彩，但在现实中看就颇为滑稽的粉色高跟鞋。她左顾右盼起来，似乎在寻找能买鞋的临街铺子。但现在又哪里顾得上！在又一个红灯时，司机和另一个网约车司机隔着窗户骂了起来，“你不长眼啊？”“你加塞你讲道理吗？”“你赶着投胎？”
    变绿灯了还不走？叶楚打开窗户冲对面尖叫起来：“别吵了！我要生了——！”
    对面一愣，一脚油门先走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一眼叶楚，脸上写满疑惑，终于忍不住问：“真的吗？”
    叶楚披头撒发的样子很有说服力：“真的！如果你半小时内不到，我就要生你车上了！”
    “前方三百米后左转抵达目的地”的天籁之音终于响起，叶楚趴着车窗像是一条随时都要蹦下去的狗，她在见到一家花店时叫起来：“停车！停车！我就在这里下！”她奔过去买了一大捧玫瑰花，便转身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跑了起来，像是一团长着长腿的粉色云朵一样，惹得周围人都目不转睛地送了她一路。
    第9章 ☆、9夜海与霓虹
    来到剧场门口，人群正往外溢，时不时有尖叫声。叶楚踮起脚寻找宋铁岚的身影，眼下被包围起来的是这次拼盘脱口秀里最受欢迎的两个主要演员，观众正围着他们要签名和合影。
    保安见到“盛装打扮”的叶楚觉得有点儿好笑，但还是指点了一下：“美女，你别光站这儿了，等下他们都走了，你赶紧上去送花啊。”
    叶楚的眼睛却只是死死盯着出口位置，宋铁岚个子高，还是很好找的，果然见到了那个熟悉的头顶，因为没有人围堵，所以她很快就走出来了，叶楚赶忙冲上去，只见她身边还有一男一女两个朋友在跟她很亲热地聊天，她立刻收敛了过于放肆的笑容，站在原地理了理刘海，保持一个优雅姿态。
    宋铁岚的视线扫到她了，她才走过去双手送上鲜花，“对不起，我来迟了，演出顺利吗？”
    “挺顺利的。”她身边的女性朋友先抢了话，“你是小岚的粉丝啊？”
    叶楚只紧张地关注宋铁岚的反应，她没有伸手来接花，只是很淡地看了她一眼，看不明白有没有在生气，但她还是又补了一句：“真的对不起！我被工作耽误了。”
    因为俩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宋铁岚的俩朋友左看看右看看，有些不知道该不该介入的无措。他俩也是脱口秀演员，算是宋铁岚的同事，叶楚在演出海报上见过他们，但是完全没去记人的名字。
    男的以前是个程序员，所以他的段子都是关于“大厂牛马”他叫牛广志。
    女的是英语培训机构的老师，说段子时靠中英混合来制造笑点，她叫王小小。
    王小小打破僵局：“这花是要给宋铁岚的么？我替她拿着。”她伸出手去，但是叶楚却一动不动，还是将花冲着宋铁岚，就是一脸倔相，非得她亲手接。
    于是王小小和牛广志一齐看向宋铁岚，在三双眼睛的施压下，她把花接了过来。
    王小小和牛广志都一齐松了口气，他们说正要去喝一杯，问叶楚：“你一起来吗？”
    因为宋铁岚没接话，所以叶楚识趣地说：“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事儿……”话是这么说，她还是看了下宋铁岚的反应，她看也不看她，就径直往前走了。
    王小小和牛广志都有些尴尬，他们从她点点头“那以后有机会的。”就跟着宋铁岚走了。
    直到人群都散开了，叶楚还站在原地发愣，因为她站得太板正，路过的人还以为附近有摄影师在给她拍照，纷纷绕开，于是在她身边很自然地就形成了一个空洞，她像是落在被勺子挖了一勺的布丁里，更叫她感到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满肚子的委屈，又觉得自己没有道理发泄，她的大脑里正在左右互搏：我错了吗？我也没错吧！至于对我这样的态度吗？说起来也没谁有实际损失啊！
    一阵冷风把她叫醒，打了个寒颤的她看一眼手机，是孙新策给她找到包了，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是这个吧？”
    她问：“你在哪里？”
    他们正在酒吧里庆功。叶楚打了个车过去，在洗手间里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一下子就从在大排档里穿梭只为卖啤酒的变成坐私人游艇喝香槟的了，还戴上了许家全送的那条昂贵项链。虽然现场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面，但都是有做账号的，所以彼此打个招呼就会发现，其实大家都相互认识，叶楚在其中已经算是小有名气的博主了，大家都很愿意和她多聊两句，各种吹捧的话不绝于耳，她宕到谷底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不少。
    好几个男生都想跟叶楚交换联系方式，全被孙新策拦了下来，他们起哄：“你是她谁啊？她爸么？”
    孙新策说：“这是我cp你们自己没有cp吗？”
    “那cp也不是真的啊。”一个男生对叶楚说，“楚楚，如果咱俩好上了，我可以不要名分，你在网上继续跟策子搞cp就是。”
    孙新策把他伸过来的手打开，“你这第一次见面就喊人楚楚了？”
    有女生附在叶楚耳边问：“你为什么不跟策哥好呀？”
    叶楚已经鸡尾酒喝得上脸了，她眯着眼睛反问：“我为什么要？”
    喝醉了的叶楚浑身妖气好重的样子。女生捂着胸口说：“哎哟这鬼迷日眼的……”她扭脸对坐在她身边的孙新策评价，“我想象不了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样子，我永远都是你们的cp粉。”
    叶楚的脑袋逐渐贴近孙新策的肩膀，看起来好像一闭眼就要睡着了。他拿过她手里的杯子说，“你别喝了。吃点儿东西吧？”他把装食物的碟子往她眼前推了推。
    但是叶楚有些赌气地夺过杯子一饮而尽，见到他皱眉头，知道自己被关心了，她顿时委屈的劲儿又多了几分，拿起了孙新策的威士忌又喝一口。
    身边的人于是起哄：“这都喝上一个杯子了，跟接吻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众人敲着手里的玻璃杯一声又一声：“接吻！接吻！接吻！”
    “好了，不要闹了。太幼稚了。”孙新策拿回叶楚手里的酒杯在桌面上用力一扣，发出的声响斩断了众人的声浪，他平时总是吊儿郎当的显得相当亲和，这张脸压着声音严肃说话时，就显得挺凶的，大家于是转开视线又各说各话去了。
    孙新策低头看叶楚，她斜着眼看他，似乎在挑衅的样子，整张脸在气氛作用下看起来雾蒙蒙的，像是要将水手拖入海底的人鱼，有些迷幻、危险。他把眼睛别开，不想自己脸红得太明显，还好光线昏暗，他就是红到发黑也不会被发现。
    因为他们这一桌不是模特就是网红，所以在场子里相当惹人注目，有不少胆大的人会直接走过来要微信，一些没能下决心的人则是远远绕着走了两圈。叶楚回想起来，许家全是跟着另外两个朋友走过来的，有可能是他们架着他但也可能是他带的头，因为他人是站正中间的，总之他出现了，暴喝她名字时就像是天空里炸开了一个干巴巴的雷：“叶楚！你在干什么？”
    在干什么？叶楚听到这质问时，她想着她也没偷鸡摸狗什么的，当时她就是和孙新策坐得近了
    点儿，可能看起来像是躺在他怀里，就算真躺进去了也没什么吧，都是单身男女。她撑起身体，定睛一看，是许家全。她感觉脑袋里一阵抽痛，有些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再细看一遍，还真是许家全。
    第10章 ☆、10我闻起来是什么
    叶楚对于跟许家全已经分手了这个事实还没太适应，因为他们本来也不是多么黏腻的情侣，也就大学时候天天如影随形，过于亲密也是一种透支，进了社会后就给彼此的空间越来越大了，从每天都要见面到每周见一次，从每晚都要通电话到简单两句话报备今天都干嘛了，最后对面发语音都要点击“转文字”还得嫌弃一下“说了别给我发语音！”
    所以分了之后，叶楚也没觉得日子跟以前有多大区别，所以许家全突然出现在眼前时，她一瞬间还以为俩人还是情侣关系。
    叶楚曾经也因为感情淡了而认真提过分手，因为她平时撒娇、吵架都会口头分一下，所以对许家全没能造成什么心理阴影，他每次都能给她哄好，于是也叫叶楚有了跟眼前这个人这辈子算尘埃落定了的错觉，感情淡了但感情永远都在，这就是所谓的稳定吧，她以为就这样了，叶楚跟许家全这辈子肯定是分不开了。

 第8章

    俩人就这么不咸不淡的仿佛老朋友一般处着。有时他因为工作太忙会消失大半个月，叶楚也抱怨过俩人“跟分了也没区别”，但是他再出现时，俩人也还是很自然地牵起手，在电影院里头靠着头，在餐厅里分享完了近况，又嘻嘻哈哈说了几句熟人的八卦之后，如果还有些“小别胜新婚”的意思，就会去酒店里滚一觉。
    太熟了，真的太熟悉了。对他的模样，他的声音，和他的行为模式。曾经他俩在床上脸对着脸笑，彼此的手搭在对方的后背上，叶楚说：“你在想什么？是我想的那样吗？”
    许家全说：“我们就像是一个人。”
    叶楚笑起来：“你意思摸我就像摸你自己呗？我比你滑多了。”
    “我闭上眼。你就在我面前，清清楚楚。”
    “你也是，穿着衣服我也认得出来。”
    “什么话！”
    俩人又继续傻笑，许家全的眼睛和声音都满是真意：“老婆，我想永远都跟你在一起。”
    他当时一定是真心实意的，只不过他要分开时也是，所以他的真心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都是他“想要”而已，想要在一起，想要分开。
    许家全此刻站在眼前，如果不是在大吼大叫，叶楚几乎要忘了俩人已经分手，他像是下了班之后开车来接她，她差点儿就要站起来对众人说“我男朋友来接我了，那我先走了。”
    他明显喝多了，在两侧人的搀扶下还是显得摇摇晃晃，他指着她以哭腔喊道：“你这是无缝衔接了吗？还是说你早跟他好上了？就我不知道？”
    叶楚奇道：“你一个结了婚的人怎么还在外面玩？”
    “你回答我！我是不是早就戴上绿帽子了？”许家全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扔向叶楚，惹得人群尖叫着躲开，只有孙新策眼疾手快地挡在叶楚身前，结果就是他的头发和胸口都湿了。
    许家全见状，更激动起来：“你们果然有一腿！”
    “别发疯了！许家全！我一直忍着没跟你撕破脸。”叶楚弹起来，甩开孙新策试图拉她的手，两步就迈到许家全面前，怒不可遏地瞪着他通红的双眼说，“你先宣布找到了老婆，再跟我说的分手，你不是无缝衔接，你完完全全就是出轨！脱轨！炸了轨！你不是心里有鬼，你都鬼在明面上了！你老婆怎么聊来的？总不是走路上随便捡到的吧？就算是相亲你不得先接触？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最少也得聊上三个月，你俩什么时候见的父母？在你们已经开始看酒席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你陪她拍婚纱照的时候，你还是我的男朋友呢！你自己说你的时间轨迹你解释得清楚吗？你在我面前怎么装得这么好这么隐蔽，把我当个傻子一样玩弄，没有任何预告，就石破天惊地给我一拳打懵了，你甚至马上要办婚礼了，你还跟我开房睡觉，你就是个魔鬼！”
    这一顿炮语连珠如同枪林弹雨一般把许家全打成了筛子，他张着嘴半晌没说话，周围的人也不敢大声呼吸，但人们对于八卦的好奇还是使得现场气氛莫名火热。
    许家全的眼珠子落到叶楚脖颈前的闪烁，他指着它支吾：“你……你还戴着我送你的项链呢。”
    “还给你！”她拽下来扔给他。许家全把项链抱在怀里，对她欲言又止，似乎在整理思路看还能说些什么，她的眼泪珠子突然比项链还要更清晰圆滚地落下来，指着门的方向，“滚！滚回你老婆身边去！滚回你家里去！做个人吧！”
    短暂的寂静之后，围观群众爆发一阵此役胜负已定的掌声，许家全被他俩朋友一边好言相劝一边左右拉着离开了。
    孙新策在叶楚身边说：“我送你回去吧？”
    她一抹眼泪转过身来，“凭什么啊？错的又不是我。”她回到座位上，翘起二郎腿说，“我还要喝会儿。”其他人纷纷举起酒来，对她奉上一连串的夸赞：“姐！你太牛了！好酷啊！”
    叶楚不爱喝酒，她从来就没品出过酒的好来，但是她喜欢“喝酒”这件事儿，因为可以“借酒发疯”她在喝了酒之后脑子会因为过于清醒而兴奋，那种体内被点了把大火于是整个人能量要喷发的感觉让她言行都比平时要夸张得多，她要说话会更大声说，她要喝酒就会往死里喝，她要发疯也会疯到悬崖尽头，此时她已经坐到了孙新策的大腿上，一只手紧紧勾着他的脖子，像是坐在王座上一样在起哄声中一杯接着一杯。
    所有人都醉了，他们早已经站立不稳，于是歪歪斜斜地坐在沙发上抖动着身体好像在用上半身蹦迪。
    “好了好了。”孙新策为了看护叶楚别闹过了头，自己是半杯之后再没沾过了。他不住地夺走她手里的酒杯，终于忍无可忍把她半抱半拉地站起来，迫使她清醒，“叶楚！回家啦
    ！”她起初挣了两下也因为困意不再动弹了。他问她：“打车送你回去吧？我今天没开车。”她点点头。他问：“我怎么说？”她也只是点点头，没回应，好像要睡着了。
    孙新策于是只能翻手机找曾经给她寄东西的地址，一边拉她出了门，叫好车之后，只见她“哇”地一声冲到树下，还没来得及蹲下就吐了，他赶紧过去帮她挽着头发，一边拍她后背。
    “水……水……”叶楚嘟囔出声。
    孙新策赶紧跑到最近的便利店，边跑边回头紧张地看向叶楚，很怕有陌生路人趁机过去搭讪，还好夜深了，没什么人经过，他买了水立刻又跑回去。
    叶楚吐完之后人醒了，她看着孙新策的脸不再是模模糊糊的了，刚才看他好像隔着下大雨的窗户，现在是雨后站在户外面对面的样子，清楚得叫她感觉不好意思，她灌完了一整瓶水后抹了抹嘴，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孙新策看一眼手机又看了看对面的车，“就它，走吧。”
    叶楚摆摆手说：“我可以自己回去了。”
    孙新策抓着她的手腕边过马路边说：“我不放心。”
    在车上俩人都没有说话，难以言喻的气氛在他们之间回旋，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说：“这人啊，都是不一样的人，总有不对付的地方，在一起吵架都是难免的。”
    被误会了。孙新策也不想辩，他礼貌地扯起嘴角笑一笑。
    司机还在说：“差不多得了，本来好好的感情，冷战久了就真伤了。小哥，我过来人给你说这个，你别嫌烦，其实你没必要跟女朋友讲道理，你想讲理你可以去参加辩论，谈恋爱那都是为了恋爱的是不是……”
    叶楚听得忍不住笑了，她看一眼孙新策，他也在看自己，俩人一对上眼都笑了起来。
    “对吧，这就对了。”司机对自己的劝导很满意地说，“你们一个帅哥一个美女，多般配。”
    到了叶楚家楼下。她下了车后看一眼孙新策，俩人还没来得及道别，司机赶忙“做好人”地对他说：“你也下去吧，去吧。多哄哄她。”于是孙新策莫名就也站在路边了，看着一溜烟远去的车屁股，他摸着手机说：“那我先看你上楼，然后我再叫个车。”
    叶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这眼神像是一张网，他被看得身体动弹不得了。
    在路灯下俩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叶楚打了个喷嚏，于是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俩人又彼此看了一会儿，一起笑了：“我们在干什么啊？”
    孙新策笑得抬手抓乱了自己的头发，他说：“好奇怪啊我们。”
    叶楚双手抓着孙新策的两只袖管，轻轻摇晃着问：“一定要发呆为什么不上楼去？”见他红了脸，她抓着他的一只袖子在前面领路，俩人钻进了没有灯的楼道。
    叶楚在前面踩得楼梯噶叽噶叽作响，她的声音像是一缕由远及近的风，飘进后面孙新策的耳朵里，“不知道我的嘴巴里是不是全是酒味？”
    “我看看……”他拉住她使得她停下脚步，他转身面对她，于是她顺势后背贴着墙，仰起脸看他，在漆黑中只有两人的眼睛在泛起波光粼粼的微光，他低下头，心脏雷动得像是要从耳朵里蹦出来，他的手轻轻捧着她的下巴说，“我看看。”
    第11章 ☆、11你还真讨厌我啊
    叶楚平时都不会拉着窗帘睡觉，因为她知道自己作息混乱，所以寄希望于阳光洒进来能把自己“烤”醒，虽然成功被唤醒的频率不高，她常常都是眉头紧锁地顶着炙烤继续赖床，但她每天正午都能感受到光在身上爬的那种绒绒感。今天到下午三点半时，她才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奇怪屋里怎么还是这么暗？她摸到手机确认一眼，再扭脸看窗户，原来被窗帘给遮得严严实实的。
    隔着门能听见厨房有哗哗的水声，她艰难地坐起来，因为平时也是裸睡所以并没有因为自己没穿衣服而感到惊讶，只是脚踩到地上的内衣时才猛然意识到昨晚发生了什么，她“啊！”地叫出声，弯腰捡起一件一件散落在地的撒野证据。
    门外传来孙新策的声音：“你起床了？”

 第9章

    “嗯——啊是！先别进来！”她边回答边扑向飘窗，从堆在上面的衣服里抽出一条连衣裙来套上，又去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头发，双手慌乱地揉了揉一双黑眼圈，当然揉不下去，她放弃地垂下头。
    “我在给你做——我也不知道算什么饭！brunch吧。”
    “来啦！”叶楚抓起一件外套披上才走出来。
    打开门，孙新策已经洗过脸了，还抓了发型，穿戴整齐地站在餐桌边，双手拉开椅子，笑得像是刚得知加薪消息的服务员似的说：“请坐。”
    “你……怎么亮晶晶的？”叶楚用手指着自己的脸比划了一圈，有些惊讶地问孙新策，“打扮得就像是营业状态一样。”
    他点点头说：“第一次啊，想给你一个好印象。”
    叶楚落座，看着桌上的一杯热美式，和有点儿焦的煎鸡蛋与一团加了番茄酱的意面。
    孙新策说：“我这是学美剧呢。里面的人不是在第一次之后都会做早餐么？”
    叶楚举起手：“停。不要再说第一次了。”
    他笑得像是已经看见了以后的画面：“第一次还是挺值得纪念的，哦，我不是说第二次就不重要，以后每一次我都会铭记于心。”
    她打断他：“没有以后了！”
    孙新策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他问：“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昨天心情不太好，可能让你误会了……”叶楚喝一口咖啡，小心地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似乎他还是没能反应过来。她觉得还是得说清楚：“我……不是要跟你谈恋爱。”
    “啊？”孙新策迟疑了三秒，很故意地长出一口气，“哦！哦……那就好。原来这样啊。搞得我怪紧张的。”他“哈”地干笑一声，端起咖啡来抵在嘴边也不喝，但也不说话。
    叶楚用叉子切下一角鸡蛋尝了一口，实在是夸不出来，她只能嘀咕“哦鸡蛋……”然后用叉子卷起一口面，有
    些犹豫要不要吃，嘴里识图般读出来：“哦意面……”
    “我平时都吃外卖，不会做饭。”孙新策收走叶楚的餐具说，“我们出去吃吧。”
    叶楚说：“不了，我没睡够了，头还疼呢。”
    于是俩人又沉默地对坐了一阵，孙新策站起来说，“那我回去了。”
    “啊我送你。”叶楚赶紧也站起来。
    俩人一前一后走出门，正巧见到宋铁岚和王小小、牛广志手里提着卤味饮料上楼，众人一下子拥挤在狭窄的走道里，王小小见了孙新策这样的帅哥条件反射地发出“哇哦”的轻呼声。
    牛广志则是对叶楚打招呼：“哎！原来你就住这儿啊！这也太有缘了吧？不是——”他问宋铁岚，“你怎么没说啊？”但是她没说话，对叶楚也没有多余的反应，她打开门自己先走进去了，王小小见状也跟了进去，牛广志左右看看，他很想对叶楚提出邀请，但最后还是没说话，等他也进了门之后，门就合上了。
    孙新策原本等着两边人自我介绍，结果却是这样莫名尴尬的场合，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叶楚，她还在出神地望着邻居那门，他想问是怎么了？但又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不该管这么多，于是自顾自边下楼边对叶楚说：“我到附近跟朋友聚一下，你回去吧。”
    他都下了半楼台阶了，叶楚才回过神来，趴在栏杆上喊他：“孙新策！”
    他仰起脸，这是一张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面孔，一双浅棕色瞳孔在光线里像是琥珀，他不再像刚才在屋里那般表情雀跃，此刻的他平静得有些冷漠。
    叶楚说：“谢谢你啊……我……”她“我”了一会儿，也没有下文。
    孙新策先说了：“叶楚，要么我们……”他想说“别联系了”但这句话就是卡在齿缝间吐不出来，他最后自嘲地冷笑一声，“算了。”他挥挥手说，“有事联系！”就消失在楼梯间里。
    现在走廊里空无一人了，叶楚长叹一口气，蹲下来抱着头傻笑，她抓了抓本来就蓬松得像是一大团乌云的头发，觉得自己整个人思绪都乱糟糟的，她怀疑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
    叶楚为了挽回宋铁岚对自己的印象分，她没有跟她打招呼就买了下一次的脱口秀演出票。
    这一次她穿着一件蓝色的宽大牛仔衣和绿色碎花长裙与棕色长筒靴，看起来非常清爽又很文艺青年的样子，抱着从精品花店里订做的一束上千块的花，一早就去了现场，她是第一个入座的观众。
    最初登场的都是大红人，台下笑得前仰后合时，她在照镜子检查自己的妆容，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只想知道距离宋铁岚登场还得多久，终于到她了，眼见她刚一脚迈上舞台，她立刻坐直了，使出浑身的劲儿双手大开大合地鼓掌，因为掌声太响太激烈，所有人都不禁扫了她一眼，当然宋铁岚也见到她了，她赶忙呲着牙露出讨好的笑容。
    她却眯起眼有些生气的样子，别过脸去全程都不再看她。每当她说完一段，叶楚就奋力发出笑声和掌声，在稀稀拉拉的笑声和掌声里格外惹人注目，这叫宋铁岚心浮气躁，本来就语速匆匆的她就像是要赶着下班一样，嘴里字赶着字的讲得更快了，一段半小时的演出不到一刻钟就结束，在所有人还因为奇怪而瞪着眼睛的时候，她鞠躬、致谢，放下话筒一转身走了，速度之快就像是一条出逃的泥鳅。
    “好！”叶楚还在鼓掌叫好，她环顾四周、怒目而视，嘴里还在喊“好！”于是观众们的双手也被这作战般的气势给带得举了起来，愣是全场一起雷动地鼓了半分钟，如果掌声有情绪，那么这个空间里飘荡的是：困惑。
    接着登场的是牛广志，他见到了位于正中间位置的叶楚，很惊喜地举着话筒冲她摆摆手：“哦！嗨！”但是叶楚抱着花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蹦起来离场了。
    她绕过舞台去后面的过道，想进后台却被带着耳返的工作人员拦住，“对不起，如果是要小熊和洋洋的签名，请等演出全部结束后。”
    叶楚说:“啊不是，我是宋铁岚的朋友。”
    “找小宋啊。”工作人员让出路来，还好心提醒，“她就在公共休息区。”
    叶楚于是穿过演员化妆间和工作人员休息区，来到连接着剧场出口的公共休息区，见到宋铁岚背着双肩包正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着发呆。她喊：“宋铁岚！”
    她抬脸见到她，却仿佛没见着一样，站起来走去自助饮水台接了一杯水喝。
    叶楚小跑过去，把花捧到她眼前说：“辛苦啦！你表现得超好的！”
    宋铁岚的动作停滞，她闭上眼叹一口气，转过脸来看着她说：“你真的很不会讨人喜欢，是吗？”
    “啊？”叶楚瞪圆了她的眼睛，她的脑袋正在处理这句话，半秒后得出“处理不了”的结论，所以她又“啊？”了一声。
    宋铁岚一脸感到难以沟通的表情转身要走，没迈出去两步，就感到后背被狠狠砸了一下。她回头看到花束躺在地上，叶楚竟然拿这个砸她？她震惊地仰起脸想要发火，却见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使得她顿时哑火了。
    叶楚问：“那你明知道我在讨你喜欢？你为什么还对我是这样的态度？”
    宋铁岚慌忙举起一双手像是要阻止什么，但她的眼泪到底还是流下来了，她于是一双手有些无措地上上下下跟擦玻璃似的抹了一阵，她急问：“你哭什么？”
    叶楚跟打翻的水杯一样，哗啦啦地哭喊起来：“我就是不讨人喜欢啊！不然许家全也不会甩了我！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做得不好，我可以努力啊，你告诉我要怎么做嘛——”
    “你先别哭了。”宋铁岚走近她，因为身边路过的人都好奇地投来视线，她压低了声音劝慰：“这至于哭么？”
    “我到底怎么你了，你这么讨厌我——”
    宋铁岚的手比着嘴对她柔声细语：“你能好好说话吗？”
    叶楚嗓门更大了：“你怎么不反驳我说你没有讨厌我啊！”
    她哭得打嗝，宋铁岚一手轻拍她的后背，“我请你喝咖啡，走。”
    她顺势就一脑袋砸进她怀里，双手环抱着她的腰哀求：“你先说你不讨厌我。”
    “我们没有这么熟吧？！”宋铁岚吓得举起一双手，但是叶楚完全没有撒开的迹象，她像是没有边界感的小狗一样还用脸来回蹭她胸口，把她的衣服全给浸湿了。
    宋铁岚静静等她哭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说：“这样吧，只要你不哭了，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讨厌你……”
    叶楚抬起脸来惊问：“你还真讨厌我啊？”
    第12章 ☆、12扮老虎被猪吃
    在咖啡馆里，宋铁岚端着两杯咖啡走回来，见到叶楚还坐在那儿擦眼泪，周围人不住地往这边投来注目，她于是放下一杯她要的卡布奇诺，端着自己的美式坐到旁边桌去了。
    叶楚哭哭啼啼地端起自己这杯也不问“为什么”就一抬屁股，坐到她的对面位置。
    宋铁岚这才忍不住说：“别哭了，等下别人都以为我欺负你。”

 第10章

    “但你确实就是欺负我。你都不给我机会解释。”叶楚擦着眼睛说，“我那天迟到是因为突然有工作，我现在缺钱要不然我也不会急着要跟你合租，那一单有四万五呢！我真拒绝不了。”
    宋铁岚说：“工作更重要。应该的。”
    叶楚歪着头在思考她是否阴阳怪气，但嘴里已经直接发问了：“真的假的？你这话，听着特别埋怨我。”
    她笑一笑：“真的。你看你现在有钱了，也不用跟我合租了。”
    “原来坑在这儿等着我呢？说好的事情不可以反悔，你一看就是那种遵守约定的人。”叶楚指着宋铁岚说，“我已经认定你了！非缠着你不可。我现在经济危机，真没法自己一个人住了。”
    宋铁岚眯起眼，有些难以置信：“哪有人这么大大方方说要缠着别人的。”
    叶楚说：“到你说了，说你为什么讨厌我——你要说实话——我承受得了。”
    宋铁岚沉默地喝着咖啡，似乎要下一个决心，也似乎是不知道从何说起，而叶楚完全没有翻篇的意思，她张着一双大眼睛结结实实地守着她，守得眼里的泪都干了。她见躲不过，终于开口了：“我对你的讨厌是有递进的，本来也不算特别讨厌，但是当我发现你根本没认出我来，这个讨厌感就渐进了……”
    “没认出你来？”叶楚一惊，她上半身匍匐在桌上，仔仔细细地扫描宋铁岚的脸试图回忆起来，但最终还是无辜地问：“我们以前见过？”
    宋铁岚冷哼一声：“讨厌的程度更深了。”
    “等等！等等！我再试试——”
    叶楚眉头紧锁地一手托腮，仿佛寻找线索的侦探一般，把宋铁岚看都脸上都发毛了，结果也还是没什么成效，宋铁岚忍不住站起来说：“算了。回去吧。”
    “啊？”叶楚也跟着弹起来，“你不是说了会告诉我？”
    “等你想起来我是谁再说。”
    “你这人说话怎么不算话？”
    “不是说了吗，讨厌你因为你没认出我来。”
    出了咖啡馆后，叶楚双手端着咖啡站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宋铁岚走出去两米了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她回头问：“你要去哪儿？”
    叶楚说：“我不知道啊，我没计划。”
    “那就回去啊。”宋铁岚奇怪，“你不是走这边？”
    “我们一起回去吗？”叶楚惊喜地指着自己，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宋铁岚脸上也是惊讶，她一挑眉说：“不愿意就算了。”
    叶楚发出一连串“啊呀呀呀”的笑声追了上去。
    这是宋铁岚第一次发出了“可以亲近”的信号，给叶楚兴奋得嘴里一直发出各种“嘻嘻咕咕”的声音，终于宋铁岚没法再装听不见了，她扭脸问：“为什么你长成这样，笑声是这样？”
    “我长成什么样？”
    “就，好看的样子。”
    “你夸我？你竟然夸我？”叶楚笑得更不收敛了，她“嘿嘿嘿”地双手交握在一起，两条胳膊扭麻花一般卷动着彼此，她在尽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搂宋铁岚的胳膊，怕自己过分亲密的举动把她吓跑。
    “你长这样挺吃亏的，看起来太聪明了，但实际上你的智商和情商都和你的脸不太匹配。”
    “你夸我长得好看又聪明？”
    这人是出于社交礼仪在装听不懂还是真不懂？宋铁岚仔细凝望她的眼睛，深深地看进去……很清澈。她很轻地叹一口气：“长相太聪明会让人忍不住防备，去过度解读你的言行，可能你脑子里什么都没想，还被人家误会你心机深。”
    叶楚长着一张御姐的脸，她的声音也很低沉沙哑，她如果去演戏能拿到的剧本要么是玩弄人心的坏女人，要么是不爱任何人的大女主。她天真地问：“这不好吗？被人觉得我聪明，就不会来骗我啊。”
    宋铁岚说：“你没听说过扮猪吃老虎？最好的猎人都是猎物的样子。你长得像猪，别人靠近你时就会感觉很安全，在你面前袒露真心，会感到很自信，在你面前只有他伤害你的可能，你伤不了他，但是你长得像老虎，人靠近你时就会很小心，会撒谎、会武装自己，觉得你会伤害他，这么一想，就不如抢在你动手之前下手，扒掉你的虎皮，只有死掉的老虎才没有威胁。”
    叶楚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语气里已经有些崇拜了：“你……你这么懂人心？”
    “我也不懂，我尽力在观察，都是我的创作素材，如果我很懂的话，也不会写不出受欢迎的段子了。”
    “你写的段子很好笑，他们不笑是因为他们不够高级，没你层次高！所以听不懂！”
    宋铁岚饶有兴味地看着叶楚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不够高级……因为你都听笑了，他们却不笑。”
    叶楚花了半秒钟反应后哈哈大笑，“你看这句就很好笑！”
    宋铁岚也笑了：“你性格挺好的。”
    叶楚想起许家全，她说：“好像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其他人都说我性格差。”
    “这些其他人是谁？说你性格差的人，都是想掌控你但失败了的人。”
    “你这么说，好像还真是！”叶楚豁然开朗地双眼一亮，她一激动没管住自己的手穿过了宋铁岚插兜的胳膊。
    俩人都为这突然的动作顿住了，不过宋铁岚很快又像没事一样继续往前走，叶楚为她的默许又在心里发出了一连串的尖叫，但面上还要装没事地继续喝咖啡。
    俩人就这么一路聊着进了地铁站，叶楚站在闸口那儿着急地捧着手机在搜“坐地铁用什么app”她上一次坐还是读高中，也仅有跟着同学行动的几次，平时都是爸爸开车接送，不然就是打车。宋铁岚见状，又刷了一次“带人同行”的码，不等她抬头就握着她的手一把拉过来说“过来吧。”
    她尴尬地解释：“我平时都是打车。”
    宋铁岚说：“我们都是自由职业，错开上班高峰坐地铁还挺舒服的，不会晕车，而且可以省钱。”
    “嗯好。我确实该省钱了。”
    “你挺能挣钱的。”
    “你应该也很能挣啊，现在说脱口秀的都像明星一样。”
    “我没到那程度，就算有，我也想省钱，想买个属于我的房子。”
    “你会的，你肯定会成为大明星，挣很多钱。”
    叶楚好享受俩人坐车闲聊的时光，一转眼就到站了，她有些依依不舍。
    出了站之后，她又提议不如一起去逛超市买菜，宋铁岚问：“你做饭吗？”
    叶楚转动着眼珠子在回想自己做饭的频率：“也做……不常做……不会做。”
    “我看你每天都吃外卖，你门口总是堆着各种袋子，喝咖啡都要点。”
    “你一直在暗中观察我？”
    “是个人都会注意自己周围的环境和人吧。”
    “只有你吧，你是职业原因。”
    “我从小就会留意的，你看——”宋铁岚从身后用一双长胳膊一把架起叶楚，以此阻止她踩到地上泡在污水里翘起来的地砖，她说：“你走路就不看路。”
    “啊那是因为我不是低着头走路嘛！”叶楚为自己辩解。
    她撒开她，“你要小心一些，不要觉得现在治安有多好，平时自己走路留意一下周围的动静，如果听到哪里有尖叫声，看见有可疑的人，别
    愣着不动。你走路会戴耳机么？”
    “不戴。我觉得你有点被害妄想。”
    “不是一点，是很严重。”宋铁岚笑了笑。
    “你个子比我还高一点儿。”叶楚拍拍宋铁岚的后背说，“你要是挺直一些，比我高不少。”
    俩人一边闲聊一边挑了些吃的，叶楚拿的全是饮料和熟食、蛋糕，宋铁岚拿的是新鲜蔬菜和切好的肉，叶楚没话找话地一直在拿起这个那个的夸赞“哇这个肉看起来好吃！”她这一说，宋铁岚就放进了购物篮里，渐渐沉得不行，俩人改成推车了。
    最后是满满四大袋，叶楚抢着付钱，她说作为“鸽子的道歉”，而且最近不是发了一小笔么，看她手忙脚乱的要表现，宋铁岚便也没拦着。
    还好离家很近，一转眼就到家门口了，叶楚带着自己的零食饮料很自觉地走向自己家门准备道别，宋铁岚一边开门一边奇怪地问：“你不过来吃饭？”
    叶楚左右看看后，指着自己露出“是说我吗”的疑问表情。
    宋铁岚提起自己手里的两大兜肉菜问：“买这么多，难道是叫我一个人吃？”
    终于被邀请进家门了！也不知道这是谁的一小步却是谁的一大步！叶楚立即摇着不存在的尾巴扑了过去。
    第13章 ☆、13外星人又来了
    进了宋铁岚的家门，叶楚就忍不住“哇”出声，她以为大家的室内结构应该差不多，但到底是边户的原因，这个房型特别显大，也因为屋里没什么杂物，阳光仿佛从四面八方毫无障碍地穿过来，铺在木头地板上像是金色的苔藓。

 第11章

    叶楚奔向正对客厅的弧形大阳台，这里放着两张户外椅和一张白色铁艺桌，迎面是满眼的郁郁葱葱，树枝完全探进了阳台，似乎在和她打招呼，她伸手去拍了拍树叶，楼下就是车水马龙，在晚风轻抚中，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凉丝丝的。
    宋铁岚拉开关上的次卧门说：“你要看看么？你的房间。”
    叶楚站在门口小心地探头去看，仿佛这间房的主人还在似的，里面被清理得很干净，只剩下一一架电子琴。
    “东西都给她寄回去了。”宋铁岚说，“那个琴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她说可以扔了，我没想好……”
    叶楚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搬进来？”
    “你不是还没到期？”
    “我可以先一点点把东西搬进来么？”
    “行。”宋铁岚转身走去厨房问：“吃火锅行吗？”
    “我来帮忙！”叶楚追上去，面对她不信任的眼神，她自信地说：“如果只是洗菜的话，我可以啊！”
    厨房也有一扇巨大的窗正对着水池，叶楚开着哗哗水流清洗蔬菜时忍不住哼哼起来，和宋铁岚咚咚咚在案板上切菜的声响融在一起形成了能哄人入睡的白噪音。
    宋铁岚的余光瞥见叶楚边洗边摇头晃脑的背影，奇怪这人怎么这么开心啊？她被这轻盈的气氛感染，不知道自己的嘴角也勾起来了。
    “叶楚……”
    “啊？”第一次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叶楚又惊又喜地回过头去，突然又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正经自我介绍过，但是她的语气却好像认识自己很久了似的。
    因为现在心情好，所以宋铁岚很温柔：“你还是想不起来我是谁么？”见到她的鼻子都皱了起来，一脸真的很用力在用脑回想的样子，她甩了甩手上的水，双手把额前的头发丝都拢起来说，“我以前是个光头。”
    叶楚“啊！”地一声叫，“是你！那个转学生！”
    宋铁岚点点头说，“我以为你不会忘记被自己霸凌的人。”
    “霸凌？我绝对没有！我不是那种人！”叶楚慌张地摆手。
    “你不是主角，当时班上有两个女生总是带头欺负我，你是在边上笑的那个。”
    “那我只是笑，应该算不上霸凌吧！我、我是过了三十岁才开始长脑子的，上初中的时候我就是个纯傻，我每天都不知道在干什么，别人笑我就笑，我也不晓得我在笑什么，对不起！我当时真的就是个没一点自我和主见的人，特别跟风，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看别人在聊什么电视剧我就看什么，别人说喜欢哪个明星，我还特地挑了一个受欢迎的说我也喜欢，都是为了能合群——”叶楚语无伦次地辩解起来。
    宋铁岚无所谓地笑一笑，回过身去继续切菜了，她边切边回忆：“我其实知道自己怪不着你，主要是你的出现，引起了我对过去的应激反应。你搬过来的那天，就你在楼下跟我打招呼那次，你以为是第一次见面，但不是的，我看着你已经完全忘了我，这让我很生气，因为我初中那一年过得非常灰暗，我觉得我被困在里面了，一直没出来，对我来说那么可怕的一年，对你来说却像是不存在一样，你把我给彻底忘了……”
    叶楚不敢接话，她心乱如麻地低着头继续洗菜，把每一条脉络都仔仔细细地搓干净。
    “我父母都不要我，我跟着爷爷奶奶过了一阵子之后，他们离婚了，我被判给妈妈，她觉得带着我不好再婚，就把我寄养在舅舅家里，舅舅家有两个儿子，一个比我大一个比我小，家里每天鸡飞狗跳，舅妈嫌我洗头费水，就给我剃了光头，你们……班上的同学……不是说小孩子有着最天真的残酷嘛，只知道喜欢漂亮的能分零食的孩子，像我这样总是穿着旧衣服，用矿泉水瓶带水的丑孩子，谁见了不笑、不欺负，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欺负人，只是觉得好玩……”宋铁岚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她感觉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我都30岁了还在说初中时候的事情，我有够幼稚的，把自己的问题赖在八竿子打不着的你身上，跟没长大似的。”她的身体突然被撞得往前一倾，是叶楚在身后很用力地抱住她。
    叶楚的脸埋在她后脖子里说：“你现在很漂亮，而且还会做饭给我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又哭了，眼泪热烘烘地浸湿了宋铁岚的衣服，弄得
    她也有些眼眶发热，她的心里突然为了小时候的自己有一阵喷发般的疼痛感，像是终于划开了年岁久远的脓包，使得里面毒得发黑的脓水能流出来了。不过很快叶楚又把她逗笑了，因为她的鼻子像小狗一样贴着她在嗅啊嗅的，她说：“还有你现在穿衣服很有品味，身上香香的。”
    宋铁岚还是憋不住地大笑起来，她眼角挂泪地回头看一脸无辜的叶楚，她满脸是泪地问她“你笑什么？”她说：“因为你好笑！”
    到了开饭时间，围着火锅堆起了一圈的菜碟子，叶楚又很仔细地用味碟和饮料把边角给填满，看起来丰盛得像是博主探店摆拍的一样，她拿起手机挑好角度拍了个照片发朋友圈，和她平时的各种穿着泳装度假、穿着礼服吃大餐的氛围图很不一样，于是一瞬间收获了很多点赞和问候，有不少人在问“这是在谁家？”配上八卦吃瓜的表情。
    包聪慧也留言调侃：“怎么突然转型经济实用型了？”
    叶楚回复：“是在女朋友家里。”
    包聪慧再回复：“哦转取向了。”
    宋铁岚边落座边打开电视机问：“你想看什么？”
    叶楚抬起脸问：“你是单身么？”
    她一脸被突击到了的表情，最后只是简短地回答：“现在是单身。”
    “你这么好的条件！你单身，要不要——”
    宋铁岚用筷子指着她说：“打住。如果你敢说要给我介绍对象，那你在我这儿好不容易涨起来的分数，马上就会清零。”
    叶楚立刻做一个把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半秒后她又忍不住自曝：“我现在也是单身！”
    宋铁岚一边烫肉片一边漫不经心地提起：“那个白毛男呢？”
    “他不是我男朋友——他……呃……”一提到自己跟他的关系，叶楚便支支吾吾起来，睡过了但不是恋爱关系，那不就是炮友？这说起来实在是不好听。好不容易跟宋铁岚关系亲密了一些，不想再被她看低了。
    /：.
    宋铁岚说：“没关系，你不用什么都跟我讲。”
    叶楚激动地说：“我想跟你讲！我在你这里不需要隐私！那个白毛叫孙新策，他跟我算是同行，我因为被谈了十年的男朋友甩了所以心态不稳定，一时糊涂就跟他睡了一觉！”
    宋铁岚被她的坦诚惊得挑起了眉毛，她缓了一会儿说：“我保留我的隐私。”
    “没问题。我愿意我们之间是不对等的关系！”
    宋铁岚被她这一脸认真给逗得又笑起来，她总能把她逗笑：“你比我更适合去讲脱口秀。”
    电视上正在播放《幽你一默》脱口秀大赛，正有一张熟面孔上台，叶楚指着说：“这不是——”是牛广志，宋铁岚点点头说，“他第一次参加这个比赛，现在已经进入第二轮了。”
    “你怎么没去？”
    “我没那实力。”宋铁岚给自己的味碟里加了一勺辣酱，问她：“你能吃辣么？”
    叶楚双眼还在关注牛广志的表现，正要伸手来接时，屏幕画面突然一暗，随着一声干巴巴的“地球人们”的声音响起，外星人又来了。
    第14章 ☆、14请严肃对待
    这次的外星人相貌变了，不是上次那个大眼睛三角脸。叶楚看得捂心口感叹：“有点儿恶心啊这长相。”它的脸又像苍蝇又像蚂蚁的，那个嘴巴应该称之为口器，对齐的八个触须随着它说话凌乱地舞动着，它在说：“因为你们没有对我们即将到来的事实给予足够的尊重，现在向你们发出警告，请处于安全环境里不要活动，十五秒后，我们会证实我们的存在。”
    在这样简短的发言之后，屏幕画面就恢复了正常，叶楚和宋铁岚面面相觑，从彼此困惑的表情里确认刚才不是只有自己在做梦，叶楚先“我靠”地一声反应过来，她问：“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宋铁岚放下手里的碗，左右看了看，她有些不明所以。
    “我们要躲一下吗？”
    “是要地震了吗？”
    俩人于是从椅子上站起来，往阳台走去，想看看外面有什么变化。就在叶楚突然想起来说：“不是说不要活动么？”在她话音刚落时，眼前突然就黑了。她“啊！”地尖叫出声。很快的，外面也传来此起彼伏、由远及近的尖叫声。
    太黑了。原来没有灯的夜是这么黑的吗？小学课本上的“伸手不见五指”终于具象化了，叶楚站在原地说话：“你在哪里？”说话声就在她身边：“我在这儿。”她赶紧伸手去摸，也摸到了对方伸过来的手，俩人很自然地握在一起。

 第12章

    “停电了？”宋铁岚朝着窗外极目远眺，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她因为对家里熟悉，所以大概知道俩人站在什么位置，再迈三步就是阳台了，因为晚上吃火锅不想家里烟雾缭绕的所以她们是开着门窗的，她小心地往前挪了一步，就听到身边的叶楚在惊呼：“小心一些，不要碰着东西！我们还开着火呢。”
    经她提醒，俩人一起回过头，见到还在冒泡的小铁锅下方的蓝色火苗还在悦动。手机屏幕也亮着微幽的光。借着这样聊胜于无的光，她们的眼睛稍微能看见一点点周遭毛茸茸的轮廓了。
    宋铁岚一边自语“全城都停电了？”一边来到阳台，叶楚因为害怕所以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愿分开，俩人站在黑压压的夜色里，见不到一点点光亮，只有夜幕中还能见到几颗发白的星星，这时刻她们的心跳都很快，因为四处都有人在发出恐惧的惨叫，还有许多辆汽车刹车的声音，像是在森林里遭遇野兽伏击一般，这一刻，她们感到人类被抛弃了。
    整个过程大约有十几秒，接着没有任何预兆的所有的灯又亮了，叶楚和宋铁岚一齐条件反射地闭紧了眼睛，像是人类从深穴里爬出来第一次见到太阳一样，没想到城市霓虹竟然是这么刺眼的。听见街上的人群爆发出仿佛死里逃生的欢呼声，她们刚睁开眼睛想确认安全，只见灯又灭了，准确说是所有的灯光开始一起闪烁，像是在发出一串摩斯密码。
    这场犹如人类共梦般的乱象很快就结束
    了，夜空再度被千家万户的灯光照亮，但是街上的人都在发出带着各种情绪的嚎叫，马路上的鸣笛声乱七八糟，这声音吵嚷得就像是全球的人类都从睡梦中惊醒一般。
    宋铁岚揉了揉眼睛，她的手还没有松开叶楚，俩人拉着手在阳台前站了好一会儿，叶楚的手有点控制不住地发抖，宋铁岚紧了紧她，她们一时间都有些脑子转不开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身前是人声鼎沸，身后的火锅还在咕噜噜地冒泡，直到电视里传来“突发新闻”的播报声，她们才回过身来，回到客厅里去。
    主持人的语气有些激动但还是尽量克制了，他在说：“就在今夜北京时间八点十五分，时隔三十一天后，我们再度收到了疑似外星人的讯息，他们通过操控全球电能向我们留下了一串密码，经专家破解后其想表达的意思是：我存在。”
    接着主持人提醒还在家里的民众尽量不要外出，正在街上的民众不要聚集，赶紧回家，注意安全，保持冷静，不要恐慌。
    叶楚拿起手机打开各个社交平台想看看人们的反应，刷到的最新视频全是交通事故现场，新闻里也正在说刚才的全球断电造成的人身事故和经济损失的数据惊人，一时间难以统计，有很多自媒体博主涌入街上，一边直播一边装疯卖傻地叫嚣：“人类完了！我们都完蛋了！你们惹怒了外星人！这是报应，这是真的娱乐至死！”
    也有坐在家里的背景墙前面一脸淡定做分析的，“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太紧张，外星人也说了，只是要消灭三分之一的人而已，本来我们人口就多到地球负担不起了，没了三分之一还是很多，人类文明不会灭亡，还有好多人会继续活下去，比如你，比如我。”
    反应够快的情感博主和相亲机构趁机开始推自己的课程和产品了，“只要你确定自己是被爱着的，这次的天灾或者说外星人祸就跟你无关啊，如果你还是单身，那你就该着急了，不管是为了活命还是为了在末日有个伴，你都应该有一个伴侣陪你度过难关，这就是天意，危机就是时机，是时候寻找你的爱情了！”
    宋铁岚提醒她：“别煮老了。”
    “啊？”她从手机里抬起头来，看见她正在一脸事不关己的吃着牛肉丸。她问：“你还吃得下啊？”
    “天塌下来也得吃饭呀。”宋铁岚用大勺子舀起来肉片和鱼丸放在叶楚的碗里说，“别外星人还没来，你先把自己饿死了。”
    “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可能是真的吧，场面都闹这么大了，谁也办不到啊。”
    “哎——还真是真的啊？”叶楚自言自语，“哎，怎么办，怎么办……”
    宋铁岚问：“你知道军队打仗的时候，普通人在干什么吗？”
    叶楚不确定地回答：“在……逃命？”
    她笑道：“在上班。你现在这么害怕，你明天准备干什么？”
    “干什么？不知道。我总不能找到外星人劝它放过我们，我也没本事跟它打一架。”
    “你就算真跑去跟它打一架，你打完还得回家吧？你住的房子还要交房租，你再厉害你每天也得吃饭，这些都要花钱，你得去工作来维持你的日常，所以就算外星人要来消灭我们了，我们的日子也没什么变化。”
    “你话说得这么有理，那如果被消灭的正好是你呢？你不害怕？”
    “那就不用赚钱不用吃饭了呗。”
    叶楚哑然：“跟你说不到一块儿去……”
    “你有什么一定要活着的理由吗？”
    叶楚思来想去，突然感到一股悲凉，她既没有爱到不愿意放手的人，也没有非实现不可的梦想，她感到自己的存在是这么薄弱、是这么毫无意义，但是——“虽然没有，但也不想死。”她回答。
    “好吧。不想死也算是你一定要活着的理由了。”宋铁岚安慰她，用筷子指了指她的碗说，“那既然都想活下去了，就好好吃饭。”
    叶楚于是放下了手机，但视线一扫到电视屏幕又马上一脸烦躁，宋铁岚于是打开了《小猪佩奇》的动画片，叶楚这才端起碗来全神贯注地吃火锅。
    收拾了桌面之后，叶楚又是洗碗又是说“再看一集”地赖在宋铁岚家里不愿意离开，最后实在是拖到不能再拖，她坐在沙发上问：“我可以在你这里睡觉吗？我回去一个人呆着害怕。”
    宋铁岚皱起眉，这是一张短而窄的双人沙发，她俩这四条长腿光是挤在一起就很为难了，她说：“可是我这沙发睡不开。”
    “我就睡我未来的房间，睡地上就行。”叶楚指着搬空了的卧室说，“你不用管我，我可以自己铺床，我去我家把被子抱过来就行。”
    “别麻烦了。”宋铁岚见她这么坚持，回自己卧室把备用的床具抱出来，用夏季的薄床垫和几张摊子打底给她铺了一个还算软弹的地铺。
    “最后一个请求！”坐在地铺上的叶楚冲着宋铁岚双手合十，像是在祈求神明开恩一般，“你晚上能不能别关门！你关了门我就会觉得全世界只剩我一个人了！”
    于是这天晚上宋铁岚的卧室留着一条门缝，叶楚一边刷着手机上的兵荒马乱，一边时不时确认由门缝里溢出来的一道光线还在自己的枕头边上，直到她听见“咔哒”一声，光灭了，看来宋铁岚是准备要入睡了。
    现在光源只剩下台灯和叶楚的手机屏幕了，她眼珠子转了转，屋里四角都是昏黑的，寂寞像鬼一样爬上了她的身体，惊得她出了一身虚汗，她打开和包聪慧的对话框问：“你还能给我介绍么？”
    “就知道你会来找我，说吧！想要什么样的。”
    叶楚认真地思索起来，她看了一眼宋铁岚的房间方向，回复道：“可能从事喜剧行业的？我觉得我需要找个能让我心里感到平静的人。”
    第15章 ☆、15这些人也太乐观了
    在外星人第一次传来影像信息时，并没有多少人当真，毕竟ai已经普及，任何人都能轻易制作一个难辨真伪的短视频，在假消息大行其道的当今社
    会，人们对于接受到的信息都有自己的判断，他们认为是真的就是真的，认为是假的就是假的。
    直到第二次的全球断电事件发生，终于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外星人真要来了”首先反映在股市连续暴跌了十一个交易日，也属于断电引发的各种事故灾祸的连锁反应，当然房价也应声无止尽地下滑，许多公司宣告破产，许多家庭也在这次突如其来的冲击中家破人亡。
    叶楚虽然不是一个上班族但也有被这场席卷世界的海啸波及到，有几家没有结款的公司pr突然联系不上了，也不知道是跑路了还是人出事儿了，但是她并没有因此就停止更新动态，整个互联网可以说都疯了，博主们全都在以外星人为主题搞创作，她也不得不跟上步伐，这一波热点谁蹭谁赚，还坚挺不倒的品牌很有“赚最后一波钱”的势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加大了投放预算，于是叶楚的档期一瞬间就排满了，随便算一下就是将近二十万的预估收入，在她看来，这世界热闹得不太像是末日前该有的景象，不过也疯狂得很像是回光返照——但是这些品牌的算盘还是很符合逻辑的。
    外星人也说了，人类只会被消灭三分之一的数量，所以他们的公司就算还剩下三分之二的员工，那也还是必须且能够正常运作下去的，该赚的钱还是得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在全球企业大洗牌之下还能屹立不倒的，那可不就是最后的赢家么——

 第13章

    很快的，很多人也反应过来了，就算公司的领导全没了，他们还是得打卡上班，日子该过还得过，活到最后搞不好还有晋升的机遇。
    于是第十二个交易日的股市又突然迎来暴涨，但是房价还是因为人口减少这个关键因素没能快速攀升，它进入了一个缓缓下跌的漫长过程，据专家分析在未来百年里应该都看不到房地产的辉煌时刻了。
    很多人发帖开始向往未来《熬走所有人，我就是骨干了》《有生之年住上大平层》《以后是不是人均有花园》《人少了工资该涨了》《我想给外星人打工》《翻译有救了！现在开始学“外”语》
    这些人也太乐观了……
    叶楚盘腿坐在自己家的懒人沙发上，正用笔记本电脑在互联网冲浪，她四周是打包好的纸箱。她也是房价下行的受益者，房东主动打电话跟她说续约时可以减少三分之一的房租，不过她已经铁了心要去跟宋铁岚同居所以拒绝了。
    她对这些乐观的人感到奇怪，他们都这么自信消失的人不是自己？平时不是都说“爱是奢侈品么”她一个一个点开去看了头像和主页，觉得他们都是很普通的人，不管是相貌还是职业、家境都没什么亮点……不过她也翻到了很有夫妻相的两张大脸贴在一起在景区里自拍，还有两只一看就很命苦的糙手对着草地比心的照片——是有对象的人——他们就这么确信俩人之间是真爱吗？爱这个东西又摸不着看不见的，无法鉴真伪。
    外星人会用什么方法来确定哪些人不被爱？叶楚“哎”地叹出声，她抓了抓头发想，不会是结婚照吧？不应该。这个东西小孩子又没有。都是外星人了，肯定是有高科技来扫描人类的内心情感，就像是那种热感应探照器之类的。
    比如父母爱孩子、孩子爱父母，这些应该能扫描出来吧……
    但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一定爱孩子……
    叶楚拿起手机，看了看爸爸和妈妈的电话，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们竟然都没有问过她好不好，她点进妈妈的电话号码，犹豫要不要打过去，毕竟她也没主动打给他们。
    打开这俩人的朋友圈，爸爸的更新频率非常低，一更新就是在发儿子照片，儿子不写作业把他气到了，儿子在游乐园里玩闹着坐了三次过山车，对于外星人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转了一条那天晚上的新闻，配了一个咧嘴笑的表情，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可能就是有热闹不错过的意思。至于妈妈的，每天都能更新两三条，在旅游的时候更夸张，虽然花里胡哨的但是乍一看都差不多。
    点开了与妈妈的对话框，叶楚的手指摩挲着想要说点什么时就摸到了语音通话。对方接得很快，语气直爽地问她：“怎么了？乖乖。”叶楚就撒起娇来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来关心一下她？
    妈妈说：“你不是一直在更新笔记么？我看你好好的啊。”
    说得也是。叶楚决定还是直接发问：“妈妈，你肯定是爱我的吧？”
    妈妈大笑：“突然说什么呢！那当然。你怕那个外星人把你消灭啊？你放心，我肯定会求它们放过你，告诉它们你是有人爱的小宝宝！”
    “你这听起来……你不相信有外星人是吧？”
    回话的声音里夹杂着麻将的碰撞音，“信不信的我也一把年纪了！什么场面没见过？之前发生那么多事，就比如那个什么病毒，我不是都活下来了，活得好好的，你啊别多想，你从小就心重！是福不是祸，该来的躲不了！”
    “那你……”——你怎么证明你爱我？叶楚还想继续追问，但是对面很快就挂了电话。
    “不说了，我这跟人吃饭呢，打电话不礼貌哈。你照顾好自己！”
    语音通话结束后，回到了聊天界面，叶楚看见妈妈发了一个200块的红包，她没有开，而是返回去一个520块的，妈妈开了之后回了一个“亲亲”的表情包说“爱你宝贝女儿”
    她扭脸过去看窗外，是一副很平静的云朵与树的蓝绿色画面，她感觉自己有“安静不耐症”一旦周围没人、不热闹，她就会有些耐不住寂寞，所以总是在忙碌，要么看剧要么找人聊天，她无法享受这种“空”的感觉，她需要被杂音填满。
    她需要听人说爱她、喜欢她、需要她，哪怕是敷衍她也没所谓，所以她才会成为一个博主，评论区里的各种段子“姐姐的腰是一把刀”“我觉得你五行缺我”“我看你的胳膊好像有问题你抱我一下我看看”对她来说，知道是复制粘贴不走心的，但也很受用。
    放空了一小会儿，她就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赶忙弹起来收拾打扮准备出门干活儿了。今天的工作是探店，收工后还要去认识包聪慧介绍的男生。
    到了现场一看，店里全是来拍照的博主，这是一家有三层楼高的潮牌服装与自营咖啡综合的买手店，还未正式开业，特地开放给博主们来探店出内容，叶楚一进门就开始一个一个地打招呼，可以说都是熟面孔，约好的摄影师朝她奔过来说：“姐，你先坐着等我十分钟好吗？我马上就给策哥拍完了。”
    “他也在？”
    “啊在二楼呢，你要上去坐吗？”
    “不了，你先给他拍完吧。”
    “不好意思啊，我给你买一杯咖啡？”
    “别，别，你快去吧。”
    于是叶楚目送她又匆匆跑上楼，这个摄影师原本就是孙新策的御用，在叶楚的业务越做越大之后，品牌pr委婉地说她手机拍的照片有些“质感低了”所以他就把自己的介绍给她，专业的就是不一样，这之后她出的内容看起来就“值钱多了”
    身边没人的叶楚马上神色就有些茫然了，她环顾四周找了个空座，刚落座就有人端着一杯咖啡放到了她面前说：“咖啡，我请你。”
    她顺着这条戴着劳力士的胳膊往上看，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他也不问她就擅自在对面坐下了，自我介绍道：“我是这里的老板，我叫kim你好，你是叶楚吧。”不等她说话，他继续说，“我的助理找了一堆网红让我挑，我一眼就看上你了，其他人都是随便她挑的。”
    叶楚有些局促，她扯起一个礼貌的笑容：“谢谢。”
    “不客气，你要是我，你也会对你眼前一亮的，你身上没有那种廉价的讨好气息，你很高级。”
    突然被当面这么夸张地赞美，让叶楚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尴尬地端起咖啡，又怕坏了口红，于是也没喝，就端着挡住了半张脸，怕自己被对面火热的视线给点燃了。
    这个kim是很典型的富二代气质，烫着一头蓬松的卷毛，黑色
    胶框眼镜，像是刚从度假酒店里走出来的肤色，和宽松的东南亚风格衬衫与膨大的束腿裤，整个人像一块融化的黄油一样四肢大开地瘫在座椅里，说话语速很快但是语气慵懒。
    他说：“我跟你打过招呼，你没理我。”
    “可能我没看见。”叶楚拿出手机。
    “猜得到，想认识你的人肯定很多。”
    叶楚低头翻了一下说“看见你了。”头像是一个抱着冲浪板的背影，昵称就是kim，说的话是“明天见！”她点击回关说，“我关注了。”
    “再加个微信吧。”kim亮出手机屏幕说：“你扫我。”
    这个人的ego也太大了吧！叶楚内心在尖叫，但面上还是要笑眯眯地点头，因为是金主，只能忍。结了账之后就把他删掉。
    kim开始说自己的事儿了，他是去年从美国回来的，跟爸爸要了钱创业，不会一直呆在国内，等这个店正式运转起来之后就会丢给合伙人，他还有别的很多梦想要去实现，“比如说开个画展，再做些好玩的东西什么的，趁着年轻多试错，你别看我好像还小我就是长得显小，其实已经27岁了，玩不了几年了，我是想在30岁前能成家的——说起来你多大了？你这么漂亮的人，应该有男朋友的吧？”
    “我比你大。”叶楚“呵呵”陪笑，真是坐立难安啊，她时不时瞟向楼梯口，期待摄影师的身影出现，她就有理由离开了。
    “比我大这个正常，现在御姐吃香啊，我挺看不起那些非要找小女生的，私底下谈恋爱可以，大场面还是带不出来啊。那你是单身吗？能驾驭你的人，我觉得没几个。”
    叶楚不想撒谎但也不想让他觉得“有机会”正想着怎么回答好，就看见孙新策和摄影师下来了。
    她立即坐直了身子，只要他跟自己打招呼，她就能顺势离开了，结果俩人视线对上后，他却立即转过了头去装没看见。这使得叶楚的手干巴巴地举在半空中，她脸上笑容也定格了，好在摄影师正往这边走过来，对她喊“好啦！姐！”于是也算无缝衔接上了，她的笑容得以继续绽放，挥了挥手说“来啦。”
    “那我就去工作了。”叶楚转脸对kim道别，没想到却被他劝阻了。
    他说：“着什么急？我等下要走了，你再陪我一下。”
    “这……我觉得还是要把工作先做好，你看现在光线这么好。”

 第14章

    “你今天拍不好可以明天再拍嘛，要么这样，等下我跟几个朋友去吃饭，你一起来吧，这个工作反正是我给你的，我跟助理说一声，不限制你什么时候完成，你要是不放心，我也可以先把钱给你。”
    天啊！太难缠了吧！叶楚在这行里没少遇见这种借着手里资源就想操控别人的老板，她也不是长袖善舞的人，每次都是黑下脸来索性不赚这钱了，就硬着脖子掀桌走人。正在脑子里权衡利弊呢，孙新策远远见到她正在被为难，又过来了。
    孙新策说：“你还要耽误多久啊？”一把将她拉起来就往怀里带，姿态很是亲密，又故作生气地责怪她，“不是说了搞快点，完事儿早点回家的吗？我急着回去看比赛。”
    kim见了他后眼里的热情熄了一半，转而询问地看向叶楚，是否想她说明一下这人和她的关系，但是叶楚逮着这个机会麻溜儿走了：“真不好意思，那我先去忙了，谢谢你的咖啡。”
    孙新策一手捏着叶楚的胳膊，一手拿起咖啡来喝了一口说，“你请的？谢谢。”
    俩人来到二楼，孙新策问她：“你搞什么？看你那不舒服的劲儿，还陪他干嘛？”
    “我搞什么了？他是这里的老板，赚人家的钱我只好做小伏低咯。”叶楚问，“你对我装什么看不见？”
    “我没有啊。”孙新策对摄影师指着她说，“你快拍吧，等下没有光了。”
    于是叶楚一边摆姿势一边跟孙新策你来我往地斗起嘴来，“你不觉得你有点幼稚吗？这么多年的朋友，你要因为——就不做了吗？我跟你道歉行不行？”
    对于这个问题，孙新策顾左右而言他：“你做错了什么就要跟我道歉？你也不缺这一单，不用怕得罪人，而且也没多少钱啊，我能给你找更多单子来。”
    叶楚说：“我现在不缺钱，我只是需要工作，不工作我不知道干嘛好……”
    孙新策说：“我现在缺钱。”
    “哎？这是我第一次听你这么说！”叶楚有些惊讶，她眼睛飞快地打量了一下他之后，又赶忙正对镜头，同时调侃他，“不过你确实费钱。”
    孙新策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奢侈品，他反驳道：“我这一身不都是赞助么？就这表是我自己的，我准备卖了。”
    “你缺到这地步？出什么事儿了？需要多少我可以借你。”
    “你也没几个钱吧，就跟我装。”
    “没几个那也还是有一点，也许刚好够你度过难关呢。”
    “没有难关，是我想买的东西比较费钱。等会儿吃饭跟你说。”
    怎么擅自就决定晚饭一起吃了？叶楚“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直说了：“我晚上跟聪慧约好了一起吃的。”
    他说：“我开车送你去——”
    她赶紧拒绝：“不用！我自己打车去。”
    “叶楚，你，不是单纯跟你朋友吃饭这么简单吧——”孙新策原本是站着的，他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来，很有要审到底的架势，眯起眼说：“你一抬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
    “什么跟什么啊！”叶楚瞪他一眼，“太粗俗了。”
    “太熟了就是这样的。”他厉声喝道：“说！”
    叶楚扭捏不愿意张口。
    孙新策冷笑：“那我跟你一起去，聪慧我也好久没见了。”
    叶楚叹口气，叉着腰一副摆烂的样子说：“她要给我介绍朋友。”
    “男的朋友？”
    叶楚点点头。
    “那祝你如愿以偿吧。”孙新策站起来转身走了。
    叶楚问摄影师：“是不是特别幼稚？”
    “你俩都挺幼稚的。”摄影师回答，“这就是打情骂俏么？今天我也不懂异性恋。”
    “啊？”叶楚奇怪，“你这么觉得吗？”
    摄影师低头检查相机里的照片，她点头说：“你们看起来就像夫妻一样。”
    叶楚贴过来一起看照片，嘴里嘀咕：“就算看起来像那也不是。”
    她抬起头直接发问：“姐，你应该知道策哥喜欢你吧？”
    “他可没跟我说过啊。”
    “谁都看得出来吧！”摄影师突然像是挖到人性爽点一样，露出了八卦的笑容小声问，“那你是不是在享受你跑他追的感觉？”
    “没有吧！”叶楚也有些怀疑自己了，“我，没有吧？”
    第16章 ☆、16相你那个破亲去吧
    收工后来到楼下，到孙新策还没走，他正和几个包围着他的女网红说笑，那副画面就是叶楚对他的“刻板印象”他抬眼见到她，俩人之间不需要对话就一齐走向了门外停着的车，上了车之后，叶楚问他：“怎么没走？”
    孙新策说：“怕那个油腻老板埋伏你，我还是亲手把你送去相那个破亲吧。”
    “我不是去相亲，只是去认识个新朋友。”
    “新的朋友——男的。你要不是找对象你要认识男的干什么？男的有什么值得去认识的？”
    “你不是男的？”
    “对。你都有我了，你还需要别的男的吗？”
    俩人一路拌嘴，直到跟包聪慧约好的西餐厅门外。孙新策说自己会在附近转转，“一小时后回来接你。”
    “你怎么知道一小时能结束？”
    “嫌太久？那半小时。”
    叶楚不再搭理他，对着后视镜补了一下口红，然后把包留在副驾驶座上就开门下去了，孙新策见状，满意地笑了。
    其实跟包聪慧约好了之后马上就后悔了，叶楚觉得自己也没有饥渴到要去掏她朋友圈的程度，活得那么中规中矩的包聪慧能拿出什么有意思的男人来？果然对面坐着的人超级无聊。
    他留着一个精心修饰的络腮胡，穿着不出错的米色条纹衬衫，和暗棕色的休闲裤，一见面就夸夸其谈自己的家境和收入，还有谈过多少女朋友但总是被辜负的凄惨情史，当然每一位前任也是很厉害的人物，他跟她们有许多回忆，俩人相恋时或个人疗伤时足迹遍布全球——“你有没有去过耶路撒冷？”——在诸多炫耀的标签里，让叶楚感兴趣的只有职业，他是一档喜剧综艺的选角导演，这也是包聪慧会给叶楚介绍的原因。
    包聪慧已经看出来叶楚兴趣缺缺，但还是尽力扮好媒婆，给俩人搭起话题桥梁：“胡先生，你给叶楚多讲讲你们那什么，就是做喜剧的内幕还是啥的，她就喜欢看点搞笑的东西，她喜欢谐星。”
    叶楚打断她：“我没喜欢谐星，我是喜欢看脱口秀。”
    “都差不多。你说是吧？”包聪慧把话头递给胡先生。
    胡先生接过话来说：“大差不差吧，都是逗人笑的。你要喜欢脱口秀，我能给你搞票，让你看到不想看，你都喜欢谁？我基本都认识，带你去跟人要个合影，甚至吃个饭都不是问题。”
    “我喜欢宋铁岚。”
    “谁？”
    “她。”叶楚打开视频，把手机举到胡先生的眼前说，“你能让她上你的节目吗？”
    “我看看，我可以研究一下。”胡先生掏出手机来搜索。
    一说到宋铁岚，叶楚就来劲儿了，现场给胡先生和包聪慧表演了两段她的脱口秀，见他俩一脸茫然，她讪笑：“我没她讲得好。”
    包聪慧把远去的话题拽回来：“我们今天主要还是讲你的事儿吧。”她对胡先生挤挤眼说，“胡先生，你对叶楚什么感觉？”
    胡先生赶忙坐直了，对叶楚一本正经地说：“叶小姐非常漂亮，你这一走进门我就感觉眼前都亮了，完全看不出来你快30岁了，我也不过是比你年长三岁而已，但我俩走一起那看起来可太像老夫少妻了。”说罢，他为自己的幽默笑得肩膀抖了抖，然后继续说，“但我不介意被人误会我俩在一起是因为我有钱，毕竟我也是真的有钱，人啊各有所长，有的人长得帅，有的人长得高，我有钱这也是我的特长，在外形上是我高攀了你，但是在经济上我又占了上风，所以我俩也算势均力敌吧……”
    叶楚看着他，嘴里“嗯嗯”地答应着，但其实思绪已经飘远，她在想如果宋铁岚能上电视那对她的事业来说一定是上了一个台阶，她一想到她对自己道谢的样子，就不禁“嘻嘻”地笑出声。
    这一笑可把胡先生给迷得眼晕了一下，他说：“那我们是不是进一步接触一下？”
    “啊？”叶楚回过神来，看一眼手机，是孙新策问“聊完没有？”她赶忙对胡先生说，“我同事找我，还有个工作没完成呢，我得先走一步了。”
    胡先生说：“这样啊，正好我也约了朋友要谈一下工作的事情，他已经到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可以喊他过来么？”
    叶楚左右摸了摸想给人腾位置才想起自己的包留在了车上，她于是只拿上了外套说：“可以，我马上就走了，同事正把车开过来。”
    “你别忙着走，他马上过来，你不是喜欢脱口秀么，正好要个签名，他也算有点小名的。”胡先生说完，结果走过来的是牛广志。

 第15章

    他和叶楚互相指着对方笑出来：“哎！你！”
    牛广志坚持要送一下叶楚，俩人在硕大的餐厅庭院里边找出去的路边闲聊，他的表现有点儿兴奋：“我都不知道你单身，我觉得这不太可能啊，想都没想过……”
    叶楚自嘲：“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说实话，在这之前，我也觉得不太可能。”
    “可能你的空窗率在你这辈子里也就1%的时间吧。”牛广志对着天空做出双手合十拜拜状，表情夸张地说，“能给我撞上，是不是老天给的启示？”
    “可别胡思乱想！”叶楚从空中一挥手像是下刀一样，赶忙剪断他这条红线。
    “你瞧你紧张的！”牛广志倒是心宽，他大笑起来。
    孙新策站在车前等着给叶楚拉门，也是为了探探敌情，见了牛广志他都不掩饰自己眼里的轻蔑，坐进车里就轻笑一声：“就他啊？”
    “不是他。”叶楚回想了一下胡先生说，“但也不是我会考虑的类型。”
    孙新策转动方向盘，有些闷声闷气地说：“不知道你在忙活什么，你明知道我们是最合适的。”
    叶楚问：“你倒是说说我们怎么个合适？”
    “就，谁长着眼睛都知道。”孙新策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
    叶楚说：“就是你这张脸让我没法选择你。”
    孙新策故作震撼地问：“叶楚！你恋丑啊？”
    说完，俩人同时笑起来，孙新策满眼宠溺地看着前仰后合的叶楚，被她察觉到了，胳膊上又挨了一巴掌，她说：“不准这么看我！”
    孙新策说：“我知道，你这个叫回避型依恋。”
    “就你懂得多。别分析我了。我纯纯不喜欢对感情比较随便的。”
    “你说说，我怎么个随便？”
    “你自己说你谈了多少段恋爱吧？”
    “那我每一段都挺认真的。你谈了十年的跟我谈三个月的有什么区别？你现在不还是单身？绕一大圈，回到原点。”
    原本还在笑的叶楚听了这话，就像是滚烫的情绪突然被扔进水里的一般“呲啦”一声，灭了。她冷下脸来，转过身严肃地问：“那我问你孙新策，你准备跟我谈多久？三个月？还是十年？又有什么区别？”
    孙新策皱起眉，他经历了半秒钟的思考之后正要张嘴，被叶楚打断说：“来都来了，等下帮我搬家具吧。”
    因为是往隔壁搬，所以叶楚觉得没必要找搬家公司，用露营小车一趟一趟把衣服杂物拖过去就行了，但是大件家具她自己搞不定，所以今天趁着孙新策开车送她回家，让他帮忙搬一下。
    于是孙新策拘谨地站在宋铁岚的家门前，他是听叶楚提过很多次她了，知道目前她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他想争取一个好印象。只是叶楚刚张口说：“他是我同行孙新策，今天来帮……”
    宋铁岚都不听完就点点头说：“哦，白毛。”然后转身回自己卧室里去了，甚至关上了门！
    他紧张地问叶楚：“怎么感觉她对我有点敌意？”
    叶楚回答：“你想多了，她是平
    等地对每一个人都有敌意。”
    第17章 ☆、17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开始搬家！两边的门都洞开着，叶楚拉着拖车一趟趟搬小件儿，孙新策脱了外套穿着方便活动的短袖在搬大件。当时租的是空房子所以屋里的家电都是叶楚自己买的，现在她要尽可能把贵重的带走比如电视机，但是宋铁岚反对她在客厅里再摆一台，所以她就搬进自己卧室里去了，像这种不算太重的电器，没有孙新策也搞得定，最难弄的是床。
    床垫总算是拖过去了，孙新策为难地看着眼前硕大的木架子，回头看了看门的大小，他很怀疑哪怕是给它侧躺着拉，可能也拉不过去。他看向叶楚，而她只是回以“加油！”的眼神，“那就试试吧。”他脱掉上衣，露出巧克力一般规整的八块腹肌，硬生生把床往外拽，结果就是卡在门口出不去了，但微妙的又有大概一厘米的操作空间，所以他上下左右地来回挪它，把老旧的地板摩擦出唧唧咕咕的抗议声。
    宋铁岚终于忍不住从屋里出来了，她问：“在干什么？”
    叶楚正跪坐在地上，她双手指着床说：“卡住了。”
    宋铁岚转身去翻出一套工具来递给她说：“卸了搬过来之后再安。”
    叶楚醒悟到：“哦！还能这样！”
    宋铁岚扫一眼光膀子的孙新策：“人最好用的还是脑子。”说罢，她回到自己卧室。
    孙新策抓起t恤重新穿好，冲叶楚压着声音急道：“她讨厌我！”
    叶楚摊开双手说：“她也讨厌我。”
    他奇怪：“那你还一定要跟她住一起？”
    她坦然回答：“因为我喜欢她。”
    “叶楚，我发现你这人真的很……”知道孙新策说不出好话，叶楚怒目指着他示意闭嘴，他改口说：“特别。”
    俩人终于把床拆了又重新安好，孙新策躺倒在床垫上大喘气：“不行了，今天就到这里。”
    叶楚踢一脚他的小腿说：“你这一身肌肉确实没什么用啊。”
    “叶楚，我是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这么对我。”
    孙新策伸出手，叶楚拉他起来说：“请你吃宵夜？”
    俩人来到客厅，见到宋铁岚手起刀落正在切哈密瓜，桌上还摆着三人份的饮料，她问他们：“吃吗？”
    “吃！”叶楚扑过去，举着手机说，“我再点一些鸭舌、卤菜！还有烤串！”
    宋铁岚对孙新策说：“冰箱里有啤酒，之前朋友来家里买的，我不喝，你喝吧。”
    “谢谢，我还要开车。”孙新策回答时双手不知道搁哪儿，在裤子上摸半天最后揣兜里了。
    叶楚在沙发中间坐下，拍了拍右侧说：“你坐这儿！”
    最后三个人挤在双人沙发上看讲贵州美食的节目，宋铁岚有一搭没一搭地隔着叶楚对孙新策问话：“你是哪里人？”“你多大了？”“你做什么的？”“你跟叶楚怎么认识的？”“你准备一辈子干这个吗？”
    坐得端正的孙新策一一作答：“我27岁，做自媒体的，跟叶楚就是朋友聚会上认识的，也快十年了吧，我以后想自己开公司……”
    直到宋铁岚问：“你对叶楚是认真的吗？”
    “啊！”叶楚尖叫着打断了这质检过程，“你干嘛啊？！”
    宋铁岚做出笑眯眯的表情说：“随便聊聊天。”
    “我跟叶楚——”孙新策还要继续作答。
    叶楚“啊！啊！”叫着冲他以食指抵着嘴唇做出“嘘！嘘！”的动作，转头对宋铁岚说：“我们只是朋友！”
    孙新策点点头：“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她扭过脸来说：“闭嘴。”
    “叶楚很单纯，很容易遇到坏人，你知道吗？”宋铁岚举起手里的气泡水对孙新策语重心长地说，“一个不留意，可能就被拐跑了。”
    孙新策和她碰杯说：“这是真的。”然后俩人一起叹了口气。
    叶楚瞪圆了眼睛问孙新策：“你这么快就被收买了？”
    叫来的外卖也吃完了，叶楚忙不迭地收拾桌面，把垃圾袋扎好口对孙新策说，“等会儿你带下楼去扔了。”
    宋铁岚捏着手机过来说：“我去扔吧。我有个朋友在附近，我去见一下她。”
    “哎？那我……我先回家？”叶楚指着门外。
    “回家？你床都搬过来了，你回去睡哪儿？”宋铁岚把早已经准备好的家门钥匙递给叶楚说，“钥匙给你，这样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方便搬东西过来。”
    叶楚接过来一看，崭新的钥匙圈上还挂着一个小麦克风造型吊坠，她一时间欣喜得说不出话，只是双眼亮晶晶好像捧着珍宝一样嘴里发出很轻很轻的“哇”声。
    孙新策跟着宋铁岚下楼，他感叹：“你看她那高兴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收到了求婚戒指呢。”没听到宋铁岚回应，只见她闷不吭声地走在前面，他在单元门口借着灯光见她一脸阴郁，“怎么了？”他忍不住问。
    “没什么，你去找你的车吧。我扔垃圾去。”说完，宋铁岚就朝另一头走了。
    不一会儿，开着车准备离开小区的孙新策就在大门口的路边又见到宋铁岚了，她正在和一个带着行李箱的长发女人吵架，这时候跟她打招呼也太尴尬了，所以他赶忙一脚油门离开了。
    叶楚在“新家”里继续布置着自己的房间，她把床单被罩都套好了，正在把衣服从纸箱里掏出来放进衣柜，她时不时扫一眼角落里放着的电子琴，如果它搬出去的话，她就有更多空间了，可以再多摆一个衣柜。
    忙碌了一会儿，她开始感到无聊，于是坐在床上发微信给宋铁岚问：“你怎么还不回来？”
    宋铁岚说：“我可能要凌晨才回来了，你关好门窗先睡吧。”
    收到这样的回复，叶楚抬起头环顾室内一圈，本来只开了一盏台灯的，她蹦起来去把顶灯也打开，在床上又坐了一会儿，好安静啊，她努了努嘴，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双脚，很有一种百无聊赖的空虚感，她于是拿起笔记本电脑回到客厅，把已经关上的电视机再度打开，随手点

 第16章

    进一个一群人在做游戏的综艺节目，然后玩起电脑来。
    她在粉丝群里和大家打招呼，闲聊起各种话题，见到他们在聊一个现在很火的“不消失互助会”其实就是单身者联谊，一群想找对象的人约在各种场合比如桌游店、羽毛球馆里交友，因为是同好才会去的地方，所以比较容易遇到合拍的人。
    叶楚觉得有点意思，她点进网址里看，第一栏就是填写“你的兴趣爱好”她皱起眉头，虽然她是时尚博主但其实她对时尚也不是特别感兴趣，她只是喜欢自己看起来是个很时髦的美女，最后她填了“脱口秀”就见到页面里弹出近期的爱好者聚会地点和日期。
    没两天她结束了工作之后，正打开手机想叫车，突然想起来自己就在聚会点附近，时间也刚巧合适，她于是漫步过去，那是一个清吧，门口的接待见了她立即很兴奋地奔过来问“是参加活动的么？”他们指着一面墙说，“你可以签个到。今天我们这里有明星在哦！你是演员吗？还是模特？”
    太热情了，让叶楚有些尴尬，因为她只是“反正顺路就来看一下”于是她摆摆手敷衍，“我好像有个朋友在这儿，我看看是不是……”
    现场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她以为里面会是一些脱口秀同好在轮番上台表演，结果只是一群人坐着在喝酒聊天而已，且几乎全是男人！在她走进去的瞬间，她就成了全场焦点，里面所有的人原本就很注意门口，想着下一个进来的会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今天来这一趟的收获？而她，就像是不小心闯入人类埋伏的美人鱼。一张由视线交织而成的网“啪”地一下就甩到她脸上了，那份期盼的灼热实在是令人难以忽视。
    叶楚就像是被热浪给推得后退了一步，反应比较快的男人已经站了起来，要走向她打招呼，她已经准备当没看见转身逃跑了，是熟悉的声音给她解了围。
    牛广志从和他长得复制粘贴般的男人堆里站起来，冲她打招呼：“你来啦！”一边说“不是说了在外头等我就好么？我这儿马上结束了。”一边朝她走过去。与此同时，一些失望的叹息声成了背景音。滚热的求偶气氛旋即淡了下去。
    来到街上之后，牛广志问叶楚：“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什么地方？我就是路过。”叶楚反问：“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还不明显啊。”牛广志指着已经有一段距离的清吧，门口闪着灯的立牌上写着“不消失互助”他讪笑，“我害怕呗。”
    “你……会怕吗？”叶楚有些惊讶，“你是一个名人，你有粉丝啊。”
    “我怎么就算名人了？粉丝也谈不上有吧……有是有，但是你被一个小丑逗笑了，你会爱他吗？”
    “你也不用说自己是小丑吧。”叶楚瞥一眼他，是个整洁的人，“我觉得你长得就是一般人。不丑。”
    “我是比喻。”牛广志捂着心口说，“但你这么认真地安慰我，会让我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丑。”
    “啊！不好意思！”
    叶楚也双手捂着心口，样子楚楚可怜，在夜色下更是朦胧如梦，把牛广志给看迷糊了，这是他第一次跟她独处，没有其它阻碍，不抓着这一次机会可能以后就没有了，他胆子大大起来发问：“你这么漂亮也就算了，你还这么可爱、有魅力，你也会害怕消失吗？”
    叶楚笑笑：“人不会因为长得漂亮或者有钱就一定得到爱的。”
    牛广志乘胜追击：“所以爱是随机的对吗？它可能会降临在任何人头上，哪怕这个人长得不好看也没有钱。”
    叶楚点点头：“我觉得是，爱其实才是这个世上最公平的东西了，它不管你是什么家境，是什么样的人，它不是靠你努力或者你去收买就能得到的，它落在谁身上都是不一定的，这种随机就是公平。”
    “那也可能落在我身上？”牛广志很夸张地再度双手捂着心口。
    叶楚安慰他：“当然！”
    牛广志停下脚步，他正站在花团锦簇的一块香水广告牌前，上面的广告词是“不是害怕消失，而是想要去爱！”他觉得此时此刻就是最合适的时机了！他对叶楚说：“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很有缘吗？好几次了，老天爷好像故意把你推到我眼前来一样——你，能给我个机会吗？”
    第18章 ☆、18不要输给那些瞬间
    怎么就跟牛广志开始约会了？事情发展成这样，当事人叶楚也没反应过来。她复盘那天晚上，她第一反应是拒绝的，但是被对方强调的“试一试也没损失”给带进他的轨道里了。
    牛广志说：“难道你心里已经有目标了么？还是已经有理想型了？我们每个人在真的遇到灵魂伴侣之前，其实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多一些跟你相处的机会，万一你发现我们很合适呢？你就当跟朋友出来玩，也不用有压力，我也不会逼你马上做决定，我会等到你自己觉得ok！”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又因为叶楚自己说了“谁都可能被爱”的大话，她只好答应了他的约会邀请。
    叶楚出门时很担心宋铁岚问她去哪儿，还好她没问，但她还是心虚地自问自答：“去哪里啊？就跟朋友随便玩一下。可能吃了晚饭回来。”她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要去跟牛广志约会。
    牛广志的规划是先约在咖啡店里喝一杯，然后去看一场脱口秀，因为叶楚总是表现得对脱口秀很感兴趣，所以他特地找人去弄了热门演员的门票，接着吃个晚饭，然后可以去看个电影或者泡个吧。
    叶楚把晚饭之后的行程全给划掉了，理由是自己养生要早点睡觉，隔天还有工作。
    因为俩人共同认识的人只有宋铁岚，所以他们的话题总是说着说着就绕到她身上。牛广志一再地把话题往回拉，问她对他有什么好奇的？都可以问。他自己恨不能从家里爷爷那辈是怎么成为上海人的一直说到他读大学时是怎么竞选上学生会副主席的。
    叶楚开动脑筋就想出来一个问题：“那个，胡先生跟
    你是什么关系？”
    “胡哥啊？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跟他说过别惦记你了。”牛广志喝一口咖啡说，“他其实已经在走下坡路了，连着赔了好几个投资人的钱，你现在看我跟他有差距，但我是在走上坡路的，我是真正的潜力股，你放心。”
    叶楚扯起嘴角生硬地笑一笑，她左右看了看，店里客人寥寥，都低头敲着键盘、玩着手机，没什么新奇能说。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玩起了头发，最后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话说了又催问了第三遍：“到点了吗？”
    牛广志翻起手机来看一眼时间说：“快了，那我们先过去吧，剧场就在马路对面。”
    俩人离开咖啡馆来到路上倒是有新奇可看，有个精神不太稳定的男人前胸后背都挂着大纸牌子，上面写着一些“毁灭”“末日”之类的话，拿着喇叭在喊：“不要再假装正常！不要再装什么都不会发生！不要放弃抵抗！这是上天给我们的考验！我们要还击！我们不要坐以待毙！”在他身边有两个商场的保安在劝说：“麻烦你离开，请不要打扰别人好吗？你再不走，我们就报警了。”
    牛广志伸手护在叶楚身前说：“我们走快点儿，现在这种人越来越多了——”话音刚落。就听到临街的一家服装店的警报响了，一个男人身上穿着层层叠叠没剪标的新衣服往外跑，店员在后面边追边吼：“站住！”
    路人们举着手机在围观，嘴里点评：“现在零元购的越来越多了。”
    牛广志扭脸对叶楚说：“我们公司里也有个人吃饭不买单，昨天警察拿着监控画面找上门了，他还挺义正言辞，说马上钱就没用了，又说反正他是要死的，他母胎solo三十年了。”
    叶楚笑笑：“这些人只是抢衣服、或者吃霸王餐，比去抢金店的人好不少。”
    “确实，某种层面上来说，还挺超凡脱俗的。”牛广志说，“现在金价可吓人啊，我都没想过我有生之年能看见它上两千一克，还在囤黄金的人是有多自信，自己一定是那三分之二？”
    叶楚问：“你有自信吗？”
    “那要看你给不给我这个自信了。”
    这话，叶楚不想接，所以她又笑笑。
    这场脱口秀不是拼盘而是当红演员的个人秀，中途有两个嘉宾来串场，据说一张靠前的票炒到三千了，叶楚看得频频走神，但现场观众常常哄堂大笑所以她也被气氛带得笑了两三次，这一场看下来，她意识到自己对脱口秀其实也没多喜欢。她只是喜欢宋铁岚。
    吃晚饭的餐厅很有情调，整个空间都是靠每张餐桌上的华丽烛台点亮，很显然牛广志做过了功课，这里每张桌子配的都并非面对面的两张座椅，全是可以肩并肩以亲密姿势落座的环形沙发，所以他很自然地就坐在了叶楚的身边，俩人近得叶楚的胳膊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她借着看菜单的动作往旁边稍微挪了挪。

 第17章

    但是牛广志还是贴来上来，可能是气氛使然，他双眼迷离地问：“你今天开心吗？”
    叶楚低下头，礼貌地笑笑：“还可以。”
    牛广志喉咙紧张地干咽了一下后，低头朝她的嘴怼了上去，而叶楚因为一直处于预警状态她反应很快地双手捂住了嘴，惊恐的瞪着他说：“吓死我了！”
    他尴尬地道歉：“对不起。我以为可以了……”他的手指头举起来在脸颊边转了转。
    “什么啊？”叶楚发问时双手还没松懈。
    他说：“我看网上说，女孩子在你面前玩头发是在释放信号……我就……”
    “网上那是胡说八道。”叶楚动了动胳膊肘但没有挨到他，示意他：“你坐过去一些，你真的吓到我了。”
    牛广志沮丧地挪开了一些，然后俩人吃饭时他想尽力挽回局面就说了不少笑话，但是叶楚已经懒得奉陪了，总是很敷衍地“哈”一声，直到她收到宋铁岚的微信，她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她说：“铁岚做了皮蛋瘦肉粥问要不要给我留一些。”
    牛广志接话：“也给我留一碗，等下我送你回去。”
    她立即用叉子指着他说：“不准。”
    他笑起来，“她也是我朋友，我跟她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有她这人呢。”
    “不见得。”叶楚笑了，是有些甜蜜蜜的笑。
    牛广志好奇：“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
    “这是我的隐私。”她说。
    现在气氛好转，牛广志举起手机说：“合个影吧，纪念我俩的第一次约会。”
    “啊？”太突然了。叶楚举起手想遮住半张脸，但他已经按下了快门。
    牛广志见她表情有些恼怒，他忙说：“你不用修图都好看。”
    和不感兴趣的人呆一整天，实在是疲惫不堪。叶楚心里想着，没第二次了。
    结果刚进家门，坐在沙发上看稿子的宋铁岚就转过脸来对叶楚说：“你跟牛广志什么情况？”
    这话问得叶楚的心脏一下子掉地上了，所以她人也差点儿没摔倒，是倚着门框才站稳，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暴雨里逃回来一样狼狈又惊恐。
    原本是想调侃她的宋铁岚见到她反应这么大，有些奇怪地说：“你看朋友圈。”
    叶楚掏出手机来看一眼，没见到什么“异常”她甚至特地点进牛广志的首页也没有，突然灵机一动她扑向宋铁岚的手机说：“给我看看！”
    牛广志确实发了动态而且还特地设置了不给叶楚看见，那是一张晚餐时的合影，文案就四个字“美好的夜”配了一个红酒杯和一个月亮的表情，这任谁看了都像是“官宣”果然评论区里有人在问：“你脱单了？”还有人在恭喜：“你闷声办大事啊！”“这是明星还是网红？你幸福了。”“美女与野兽了这是，谁说童话是假的。”而他都只是回复了一些表情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宋铁岚的留言也在其中，就一个“？”号。
    牛广志回了一个挖鼻孔的表情。
    叶楚马上就要打字说些什么的样子，宋铁岚提醒她：“这是我的手机。”
    叶楚于是拿起自己的手机直接打语音电话过去了，对面一直不接听，她转身问也不问就拿起宋铁岚的手机再打过去，这下是秒接了，她怒道：“你发那个照片怎么不问过我？”
    牛广志被吓一跳，缓了半秒才回答：“我觉得你肯定不答应……”
    “知道我不答应你还发？删掉！”
    “对不起……”
    “讲对不起也没用！烦死了。”叶楚挂断后，刷新了一下朋友圈，还在。
    她点开对话框再说一遍：“删掉。”这回是真删了。但她还是气得站在那儿像中暑了的牛一样喘气。宋铁岚朝她摊开手，示意她把手机还来。
    叶楚像是房屋坍塌般一屁股落在宋铁岚身边，脑袋往后一躺，闷声说：“对不起。”
    “你跟我道歉是为了什么？”
    “他是你朋友，我觉得尴尬。”
    “你跟他谈恋爱？”
    她坐起来，连忙为自己辩解：“不是！就是我脑袋抽了一下，被他说服了跟他约个会试试。”
    “你不喜欢他吧。”宋铁岚用的是肯定句不是问句，果然叶楚点了点头，她继续说：“你是想试一试自己会不会喜欢他吗？”
    叶楚转过身来盘腿坐着，看着宋铁岚说：“我说不好。可能我有点讨好人格？我不想跟人把气氛搞得太尴尬。也可能我确实想试试，因为我没办法一个人呆着。”
    “那你过去的每一天身边都有人吗？”
    “不一样。那时候我有个男朋友。就你知道你有个对象，跟你是单身的感觉那不一样，就算他不在身边，我也不会觉得我在世上是一个孤单的人，我任何时候都可以找他说话，我觉得高兴了、难过了，我想去干什么，都马上可以找他——”
    “听起来找朋友也可以。”
    “那不一样！”叶楚很肯定地说，“跟朋友有些事情你做不了。”
    “比如说你有性欲要解决？”
    “啊！”叶楚抓起抱枕打在宋铁岚的胳膊上，尖叫道：“你也不用这样说出来！”
    宋铁岚轻笑：“这有什么，人活着就那几件事儿，但我觉得，你跟不喜欢的人做，还不如自己解决算了，因为人是很复杂的，尤其是跟人搞亲密关系，如果不是很喜欢的、或者合拍的人，
    事后太多牵扯、太多麻烦，搞不好就不干净、不安全。”
    “那你这样说，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需要依靠人去做、或者说跟人产生联系，想做的事情让机器去做，想调整情绪就跟ai聊……”
    “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人是不一样的。”叶楚说，“人的拥抱是任何东西都模拟不出来的。”
    宋铁岚也转过身来，盘腿正坐地面对叶楚：“说这么多也没解释为什么要跟牛广志约会？只要能有拥抱，不是喜欢的人也可以？”
    叶楚抱紧抱枕，整理了一会儿思路，试着让自己的表达能够被她理解：“我想要被特殊对待，想要成为对某个人来说特别的人……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特别好的朋友，我要的是那种一对一的朋友，除了我，没有别的人。这种关系在友情里很难实现吧？我在爸爸妈妈那里也不是唯一重要的人，所以我希望爱情能给我这个独一份。”她顿了顿，见到宋铁岚没有反驳，她继续说，“我跟你不一样，岚岚——”
    宋铁岚打断她：“不要叫我岚岚。”但是叶楚没有搭理，她又甜腻地唤了一声“岚岚”然后表情有些心虚又落寞地说，“你一个人就很完整，你都不会害怕寂寞。我呢我有好几个瞬间，比如说周围没有人没有声音的时候，还有我见到了很美的夕阳的时候，我都好希望有个人可以跟他分享，还有我感觉迷茫、痛苦的时候，我感冒发烧的时候，我都想有个人抱紧我说没关系，别迷茫、别害怕……”
    “我理解你，我也很想有人能抱紧跟我说没事，别害怕。”
    “你不理解……啊？”叶楚反应慢了半拍地抬起眼问：“真的假的？”
    “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每天都会感到迷茫和恐惧？”宋铁岚一脸冷清的表情，说着这样完全无法令人信服的话，“我已经30岁了没房没车没有社保，是个不会逗人笑的段子手，收入不稳定的写手，你觉得我有多少安全感？”
    确实宋铁岚的收入跟叶楚没法比，她大概知道她是靠写稿子赚钱，去说拼盘脱口秀全是签约公司给安排的“曝光”这部分一分进账没有。叶楚感叹：“你……你看起来内核太稳了。”
    “可能因为我是这样没有试错成本的人，所以我每一次的选择都很谨慎，一次错误可能带来很久的坏影响。我可以允许自己懦弱，但我不能接受自己因为懦弱所以去犯错。”
    叶楚听得长出一口气：“你说的这些话我要消化一下……”
    “如果因为害怕、因为寂寞、因为迷茫，就一定要去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不一定就能得到帮助，反而把原本只是一个人的问题变得更复杂了，变得更害怕、更寂寞、更迷茫。”宋铁岚说：“我们这一生会有很多个难熬的瞬间，不要输给那些瞬间。”
    第19章 ☆、19美强惨宝贝
    叶楚对牛广志的第二次邀约很干脆地拒绝了，对面还在为自己争取，想问她是对他有什么不满？他都可以改。她决定把话讲明白：“我不喜欢你，但这不是你的问题，我不想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去遇到那个喜欢你的人吧。”
    牛广志不甘心：“可是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什么呢？你甚至都不算认识我，你不能只喜欢我漂亮。”
    “那你会喜欢什么？”
    叶楚的视线前方是蓬头垢面坐在餐椅上，一边喝着美式一边脑袋埋在笔记本电脑里敲键盘的宋铁岚，她整张脸都因为稿子卡壳而痛苦得像是被揉成一团要扔的废纸了，她说：“我会喜欢有追求、有自我，在逆境里也不放弃，摔倒了还会爬起来前进的人……”

 第18章

    “啊？这不就是说的我？”
    “不，你太顺了。你不够惨。”叶楚笑笑，结束了对话。
    宋铁岚从屏幕后面抬起头问：“结束了？”
    叶楚从沙发一路爬过去，双手压在桌面上，故作一脸崇拜地说：“岚岚，我觉得你真的是个美强惨。”
    宋铁岚冷哼一声，配合地摆出桀骜的表情，听取了叶楚的鼓掌声之后，她继续赶稿子，边说：“今晚的用电时间是六点到十点。你不要太晚回家，我担心不安全。”
    外星人如今有了民间称谓“i星人”但官方还是称其“外星来客”现在经过各国专家的研究，一致认为它们是通过电路来获取地球信息和操控媒体，很多极端声音呼吁为了全体人类的安危，应该彻底断掉非必要用电，这当然是不现实的，于是一番权衡之后就变成白天关掉民用电源，夜里停掉大部分商业用电，有限制地开放民电。
    街上遍布的摄像头被专家认为是外星人主要收集情报的渠道，也试着关闭了一天，结果那一天里犯罪率激增，赶忙也恢复了。
    所谓的“以限电方式做出有限抵抗”的策略估计也维持不了太久，原本就动荡的经济走势更是急剧下滑了，很多声音已经在呼吁放开，别外星人还没到，人类先自废了。
    现在社会治安也不太好，很多认定了自己“反正会消失”的人都没了道德包袱、也不在乎自己是否犯法，随心所欲地过着“剩下的日子”对街上看不顺眼的人打完就跑，对橱窗里喜欢的东西直接砸窗取货。
    所以宋铁岚就对叶楚的行踪很在意，现在网上有好多言论鼓励单身男人在街上见到漂亮的就上去亲一口，反正要消失了无所谓。
    叶楚想了想说：“我也可以不出去，把孙新策喊过来说事情，他一个男的多晚回家都行。”
    于是孙新策就大包小包地过来了，全是叶楚交代他买回来的食物。他风风火火地大步冲向桌子，边放下边说：“你叫我买吃的我能理解，但是你怎么连碗筷都叫我买？好沉啊！”
    “你开车怕什么沉。”叶楚一件一件拿出来说，“这碗筷是给你用的，这样你以后在这儿吃饭就可以不用一次性的了。”
    一听这话，孙新策笑了，“早说啊，
    那我就挑一下了。”
    晚饭是三个人一起做的，宋铁岚炒了两个菜，孙新策也是，至于叶楚只是帮忙洗了菜、看着火，但她宣称汤算是她做的。
    孙新策做的是两道硬菜，他紧张地看着宋铁岚夹起一块红烧排骨，见到她满意地点点头，他赶忙指着另一道油爆虾说：“再试试这个看好不好吃？”
    宋铁岚不急不缓地先喝一口水，再尝一口虾，再她细嚼慢咽时，孙新策就像是等着公布成绩的考生一样急切，终于见到她再度点点头，他得意起来，“这两道是我撑门面的菜，特地跟我妈学的，你不知道我做毁了多少才成功。”
    叶楚惊讶：“你什么时候会做菜的？”
    他支吾回答：“就上次给你做那个失败了之后……”
    叶楚脑内警铃大作，冲他使劲瞪眼睛，不要在宋铁岚面前提到那一夜！
    好在宋铁岚也没在意，她说：“那你挺有天赋的。”
    他说：“是吧，我妈可感动了，说要送我去学烹饪。”
    她说：“跟你还挺违和的。但有个手艺不错，总能有份谋生的工作。”
    他笑起来，“我妈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见到这俩人相谈甚欢，叶楚莫名有些不悦，她冲孙新策说：“你今天是要找我聊什么？”
    孙新策说：“哦，我想把你签到我公司来，我会给你最好的资源扶持，可以说整个公司都随时为你服务。”
    “你的公司？”叶楚惊呼。
    孙新策等的就是叶楚这个惊讶反应，所以他在收购过程中都没有声张。现在他终于可以宣布他的事业王国，他原本签约的公司在外星人造成的经济动荡之下，已经无力支撑庞大的开支，处于破产边缘了，他于是自己掏了钱又撺掇做外贸的父母支持他把公司以极低的价格收了下来，现在他精简了人员，手握上百个签约合同，准备大展宏图。
    他也是低调忙碌了好一阵子，现在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对叶楚以高调的口吻说：“以后你就是公司的皇后，所有人都任你差遣。”
    “哇……”叶楚感到不可思议，就连看起来最轻浮的孙新策也有在闷声办大事，她被冲击到不知道作何反应，就只是“哇……”
    他还在等她点头，但她的思绪已经魂游天外，他和世界建立了这么深的链接，从此以后他就是一个被许许多多人依赖的老板了，那么多的人和事情都离不开他。她呢？自己好像一直是悬浮的、不落地的，她都要三十岁了，她还一无所有。
    孙新策继续说：“分成的话，你不用担心，我就跟你象征性的一比九，因为总要签个合同的，公司只拿你一成，我会找别的方式把这一成给你，我就觉得我好不容易有公司了，一定要把你做起来，你不是一直跟我抱怨你迷茫你糊咖么？叶楚，以后你有我了。”
    旁观了这场“告白大戏”的宋铁岚自顾自夹着菜吃，见叶楚一脸又震撼又失落的样子，她脑子里转了转，对孙新策说：“都做到这地步了，为什么不邀请她入股呢？”
    俩人一起看向她，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他们都没想过这一点，也一时间没理解宋铁岚的意思。
    宋铁岚对叶楚说：“哪怕是一点点股份也行，你以后就跟这家公司绑定，不用单拿九成，拿个公司整体收益的一两成都行，你做自己的老板，你越卖力，公司发展越好，你也拿越多，你把其他新人都带起来，培养矩阵，你帮他们，就是他们帮你，这都是良性循环，到你干不动了，它就是你的养老储蓄，你是元老、是原始股——这是你自己的终生事业啊。你愿意么？”
    “愿意！我愿意！”叶楚激动地点头，扭脸问孙新策：“可以吗？要多少钱，我把我全部的钱都给你！我以后赚的钱也给你！我想要有自己的事业！”不等孙新策点头，她已经扑上去抱紧了他，“谢谢！干吧，我们一起干，做大做强！”
    孙新策立刻回抱她，也被她的情绪感染道，“好！一起干！”
    她喊：“孙总！叫我叶总！”
    “叶总！”
    宋铁岚鼓掌起哄：“叶总！”
    “叶总！”“叶老板！”“叶老板！恭喜发财！”
    一时间三个人嗷嗷乱叫，笑得东倒西歪。叶楚越过孙新策的肩膀，深深地望一眼宋铁岚以示感谢。
    这顿饭吃得热闹，在收拾碗筷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叶楚蹦过去边开门边问：“你们谁叫外卖了？”拉开门一看却是一张熟面孔，是宋铁岚曾经的室友，她见了叶楚也不惊讶，应该是已经知道了。
    她面色惨淡地一笑说：“你好。”
    第20章 ☆、20逃跑的人是你
    宋铁岚出门已经两个多小时了，马上就到拉闸闭电的时间，叶楚急得在家里转圈，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在家，所以孙新策也没急着走，他等得困了在沙发上睡得奇形怪状，一双长腿憋屈地摆放得很是奇峰峻岭。
    那个曾经的室友一现身，宋铁岚就表现得特别急躁，没等叶楚跟她说两句话，她就冲过来怒喝：“你来干嘛？”同时以身体挡在俩人之间，不让对方迈进来半步。
    “我们之间没必要搞得像仇人一样吧？”室友的笑声很轻很凄厉，她的语气像在哀求，“我给你发信息你都不回。”
    “你现在马上回去，等会儿要断电了，别在外面闲晃。”说完，宋铁岚一边回身对叶楚交代“我把她送回去就回来。”一边把对方挤到走廊，顺手关上了门。
    叶楚耳朵贴在门上想偷听俩人在楼梯间里的争执，但半天也只有一些很微小的推搡声，似乎都没有人说话，直到宋铁岚突然低吼一声“够了！”然后是室友的道歉声：“对不起。”接着是宋铁岚说：“没有必要。”直听到真是一点声音也没了，叶楚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看一眼，楼道里没人了。她遗憾地叹一口气。
    过了一个多小时后，还没见宋铁岚回来，叶楚急了给她发信息，她回复倒是挺快：“在跟她聊天，她情绪比较激动，我安抚一下就回来。”
    叶楚接连问
    了好多问题：“远吗？要接你吗？她什么意思？是要搬回来住么？她不是回老家了吗？”但是对面都只是简单回：“等我回来再说。”
    现在她等不了了，刚拿上手电筒就见屋里瞬间陷入漆黑，她吓得尖叫一声把孙新策给闹醒了，他弹坐起来问：“怎么了？”
    叶楚打开手电筒的光说：“接人去。”
    俩人刚拉开门就跟宋铁岚撞了个满怀，她倒是踩着点回来了，叶楚刚松了口气，却见她满脸恨意地冲向了叶楚的卧室，从里面费力地把电子琴给拖了出来，转眼又出门去了。

 第19章

    叶楚举着手电筒跟上去，看她动作很粗暴地抬着电子琴下楼梯，叶楚在“咚咚铛铛”的碰撞声中发问：“你这要干嘛？”
    她眼也不抬地回答：“去还给她。”
    “非得这时候吗？”叶楚惊呼，但是宋铁岚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于是帮忙打着光，对孙新策说，“你去帮下忙。”
    三个人就这么推着一台电子琴来到了寥无人烟的大街上。
    街上的路灯都黑着，所有的建筑和树木只能依赖汽车的前灯和微弱的月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还有一些路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打着手电筒或是举着打火机坐在绿化带边上，偶尔有一些年轻人骑着装了远光灯和外放音响的自行车呼啸而过，他们听着歌词粗俗的摇滚，嘴里学着狼的叫声，像是为了世界末日的到来而异常兴奋。
    现在怪人是越来越多了，所以也没有人为叶楚他们和这一台电子琴感到奇怪。
    “我们要到哪里去？”孙新策一边帮忙推着一边向叶楚确认，但她只是摇头，因为宋铁岚正是一种陷进去的状态，她低着头，只顾闷声前进，没有要从自己情绪里走出来的迹象。
    听着底盘与地面摩擦的顿挫声，叶楚手里的光直指着前方路面，她看着身边宋铁岚阴郁的侧脸，感受着三个人在无尽黑夜里赶路，真的很有一种逃离地球的怪诞氛围。这一切是真实的吗？她想。外星人是什么东西？它们真要来了？不被爱的人会消失——是我吗——消失是什么感觉……是无痛的吗？是突然之间的吗？还是会很痛苦？……
    终于来到了两公里以外的一家快捷酒店楼下，宋铁岚像是最后一次泄愤般用脚尖踢了踢电子琴，接着仰起头对楼上喊：“林羽雨！你的琴还给你！你记住了，逃跑的人是你！背叛的人是你！说好的三次机会，你已经用光了！不要再来烦我！滚！”
    这栋楼只有四层，她的声音应该有穿透每一层的窗户，所以喊完之后，能听见里面的住客发出了一些动静，有两扇窗被推开了，模糊的人影探出头来，从那一副看热闹的轻松姿态得出，都不是她嘴里的那个林羽雨，也有人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吵死啦！”
    孙新策又转脸看向叶楚，摊开双手以眼神在发问“我们要做些什么？”
    叶楚冲他比出一个“嘘”别出声的手势。
    俩人站在宋铁岚身后等了一会儿，没有更多动静了，只见她转身离开，他俩这才赶紧跟了上去。
    走出去大概两三百米距离之后，只听身后传来很闷重的一声“咚”响，接着又是稀里哗啦的玻璃碎裂声，众人回过头去，见到有人从高空往电子琴扔东西砸它，那个人影很激动，应该就是林羽雨了，她趴在窗口冲他们喊：“宋铁岚！人生比你以为的要难很多！很多！很多！你什么都不懂！”
    宋铁岚在原地只是站了不到两秒钟，就放弃跟她再纠缠了，径直朝家的方向走去。
    到家时间很晚了，孙新策被留下睡叶楚的卧室，叶楚和宋铁岚挤一张床，这是她在学生时代之后第一次和女生同床，她很兴奋又紧张，但宋铁岚却一直用后背冲着她，没有发生她以为的“闺蜜夜聊”不过就在她迷迷糊糊要入睡的时候，她却又突然说话了，她赶忙转过身去看着她的后脑勺发出“嗯？”的答应声。
    “她跟你很像，特别能胡搅蛮缠，不知道是笨还是大智若愚，对于想要的东西，就是撒泼打滚也要得到，明明是自己犯了错，但是就会一直哭，一直道歉，非闹到你原谅她为止。”
    “啊？在说你之前那个室友吗？”叶楚问。
    “林羽雨，羽毛的羽、淋雨的雨，她说是用自己的翅膀为自己遮雨的意思。她在家里是二姐，下面还有三个妹妹，最小的是弟弟。你懂吗？她和我一样无处可去，我们都是被抛弃的人，说好了要一起留在上海，一起追梦的，她想成为一个歌手，她唱歌很好听，已经能接到清吧驻唱的工作了，并不是异想天开，这是可以实现的梦，我们是可以一直留在上海的，甚至也可能买个小房子……”宋铁岚很难得的滔滔不绝。
    叶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隔着被子能感受到她的后背在颤抖，她于是伸出手去一下一下地用力抚摸她，像是要帮她把实体的痛苦从身体里搓出去。
    “十二了，人生有多少个十年，这么久都撑过来了，为什么要放弃？”她像是在说梦话，含含糊糊地自言自语，“人生当然很难，也有很多痛苦，那又能怎么办呢？就算懂了又能怎么办呢？就放弃吗？就认输吗？以后也还是很难啊，就一直认输吗？”她的身体蜷缩了起来。
    叶楚从身后抱紧她，将脸贴在她的后背上，悲伤通过皮肤传导了过来，她也情不自禁地落泪了，哄小孩一般哄她：“也可以不认输啊，我们不认输，就算赢不了，只要不认输就没有输，你很了不起、很厉害，你都没有认输，你会赢的，能坚持下去，没有放弃，就已经是赢了，我们岚岚是很好的小孩，好小孩想要什么都会得到的……”
    经过了如此折腾的一晚上，结果出力最少的叶楚却是最晚起床的，她摸到身边没人就醒了，来到客厅时只见到阳光已经洒了满屋，宋铁岚没事人似的穿得整整齐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她问：“孙新策呢？”
    “他回去了。”她说罢，指着冰箱说，“午饭给你留着呢，用微波炉热一下吧。”
    叶楚拦在她身前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宋铁岚说：“和朋友聚一下。”
    “我也要去！等我半小时。”叶楚转身奔去洗漱，她不想放着昨晚上那个脆弱小孩不管，她决心今天要跟她寸步不离！以防她背着她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儿！
    结果还真是跟朋友小聚一下。那是路边一家只能坐俩人的超小咖啡店，所以六个人包括老板全坐在户外了——是“全女局”！——叶楚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参与全女聚会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根本就没有，因为她和她的女性朋友在聚之前都会问“有没有帅哥？”如果一个男生都没有，她们会判定为没有到场意义，那就像是一群猎人抱着枪在飞机上，除了闲聊就是无聊，又没有猎物，有什么好玩的？这么说起来，自从认识宋铁岚，她好久没跟着一群人去夜店了，曾经她也是个凌晨三四点才回家的“玩咖”
    王小小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她辞掉了英语机构的工作，说是在消失之前要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开一家咖啡店哪怕它小得只能容纳两个人、哪怕它是个赔本货，她剃了个寸头还染成了蓝色，所以叶楚一时间都没认出来，她满足地举起双手说：“圆满了，到时候砰地一声被消灭了！我也没有遗憾！”
    别的女生扑在她肩上假哭：“不会的！你不会消失的！因为我超爱你的！”
    另一个女生把她一把拽过来说：“喂，你刚还说我俩交换爱的。”
    王小小扭脸对宋铁岚说：“那要么铁岚你爱我吧？”
    “拿去。要拿走多少都行。”宋铁岚在自己胸口抓一把空气丢给她。
    叶楚端着咖啡好奇地问王小小：“你是单身么？”
    “在座的都是。”王小小说完，每个人都举起手。
    有一个女生自我介绍说：“但我结过婚！离了。”
    叶楚感叹：“你们看起来都不害怕的样子。”
    “怕啊，怎么不怕？她还去相亲角了呢！”王小小指着一个女生大笑。
    那个女生翻个白眼说：“够你笑十年的。”她对叶楚解释，“哪个人没有犯迷糊的时候，这人一着急一害怕就会病急乱投医。”
    叶楚点点头：“理解。我也是答应了跟牛广志约会。”
    王小小于是又指着她大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众人也跟着笑起来，气氛更为轻松
    。然后大家聊起了事业和梦想，她们之中有律师、有运动员、杂志主编，可以看出来她们都很喜欢宋铁岚，全在问候她的近况，为她出主意，希望自己能帮上她的忙。
    叶楚见到宋铁岚在她们面前的姿态很放松，甚至也会撒娇，因为这些人除了王小小都比她年长，她就像是大家的妹妹，有时候她们会摸摸她的脸，她立刻就会用手托一下发烫的脸颊，故作生气地瞪姐姐一眼说：“不要动手。”对方于是更对她摸来揉去了。
    叶楚在旁边默默喝着咖啡，在心里细数宋铁岚笑起来的次数，数到最后都懒得数了，她几乎全程都在笑，跟面对自己时惜笑如金的样子完全两模两样。她启动大脑数据库，搜寻着自己能为宋铁岚提供的人脉资源，想起来有一个胡先生。
    第21章 ☆、21相逢陌生人
    现在街上太乱了，所以叶楚不太在路上闲逛，都是打个车直达目的地办完事儿后就打个车回家，即便如此她也会遇到跟自己要联系方式的司机，对方那一脸急于找对象的表情很有些狰狞，她安全起见都当场加上微信，特地备注上一个“删”字过了几天想着人家应该把她忘了才删。她的朋友圈也已经设置“仅三天可见”了。

 第20章

    最近在朋友圈里“官宣”的人也变多了，新闻里说“结婚率”大幅上升，很多人在说这个“外星人事件”也许是劝人生育的阴谋，仔细想想外星生命来地球不搞烧杀抢掠，却谈论起什么爱不爱来，这也太文艺了吧？围绕着这个话题，互联网上又有了好几轮的辩论，不管怎么说，一些与婚育相关的产业是趁乱赚了不少钱。
    叶楚走进商场就看见一楼的黄金店铺里人头攒动，里面有一个熟人的身影。
    许家全？叶楚差点就条件反射地喊出声来。他看起来浮肿了不少，脸上堆着不耐烦的笑容，身上的衬衫还是像以前一样平整，肚子微微有溢出的迹象了，但整个人在人群中还是很出挑的，所以叶楚才能一眼就瞧见，他是那种“别人家老公”的经典模板，现在他倒真的是别人家老公了。叶楚忍不住自嘲地勾起了嘴角。
    在他庞大的陪衬下，有两个娇小的女人像是两道挂件一般一左一右地坠在他胸口，那是他妈和他老婆，叶楚是见过他妈好几面的，俩人之间相处比较客气，没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只是她待她一直过于疏离了，现在回想，原来她从没有拿她当过儿媳妇。
    如今她却是很亲热地挽着身边那个有一只手总在抚摸肚子的儿媳妇，俩人看起来像是已经做了几辈子的婆媳一样和谐，他们比起太多一家人都更像一家人了，现在来一个摄影师去拍张照片，就能挂在电梯里当保险广告。
    叶楚实在是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个取代她位置的女人，长得很面善，同时也很面容模糊，她每眨一次眼都能把这张脸给忘了。
    这么看了几分钟，终于还是跟许家全对上了眼。他一脸藏不住的惊恐，连带得她也紧张起来，好像自己犯了什么错似的，只见他对他妈耳语了几句就扭身朝她大步走了过来，然后一把将她拉进旁边的消防通道里质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甩开他的手说：“你以为我来干什么？来拆散你们呗！”见到他双眼里的惊恐成倍放大了，她不禁笑出声来，“你以为你谁啊？值得我还特地来抢人？”见他还是呆若木鸡的样子，她不得不郑重地说，“我开玩笑的。我就是来这里见朋友，碰巧遇到你了。”
    许家全这才长出一口气。这么自恋的？叶楚翻了个白眼。
    “餐厅是在七楼吧？”许家全看眼手表说，“等下我们买完东西就走，去别的地方吃饭，你从直梯直接上去，不要下楼来了，以免撞见。”
    “撞见了又怎么了？都分手了，你也结婚了，见了面你就正常介绍一下。反正我不尴尬。”叶楚说完，见到他又面色凝重起来，她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是说笑的。
    话似乎说完了，但许家全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俩人都盯着地面，都觉得好像有许多话能说，但又好像没什么好说了。叶楚对他太了解，当他对她有“舍不得”的情绪时，他就会这样——“这样”是什么样？——形容不出来，但是俩人在一起久了就会这样，能从对方张开的毛孔里读出他的心绪。
    不过……他也变了不少。跟他站在一起，叶楚已经能从他身上的气息察觉到他变了，他是一个已经跟别人生活在一起的人，他身上的每一寸都有了别人的“存在”所以她感觉到他的陌生——因为想起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这首歌，她笑了。
    许家全抓住这一缕笑声，抬起头问：“你笑什么？”
    叶楚指着脑袋转了转手指：“我脑子里刚才突然蹦出来《最熟悉的陌生人》你能get么？”
    “哦！”许家全笑起来，笑得又叫她感觉熟悉了几分，他双手击掌说：“懂！懂！懂！”
    俩人为这心电相通嘎嘎笑了一小会儿，又有些尴尬了，他们不该是这样的关系。许家全道歉说：“叶楚，对不起，我还没正式向你道歉说对不起……”
    “算了。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说实话，你突然搞这事儿其实我不意外。”叶楚挥挥手，“你还算有良心，早早放我一条生路，要我真跟你结了婚之后，你再这样，你都没必要道歉了，你以死谢罪吧。”
    “我、我说实话，我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对不起，叶楚……”许家全突然红了眼圈，他意识到之后赶紧抬手抹了抹，转开脸去看向一边，声音哽咽地说，“但有可能，我俩真结了婚，我会是一个好老公、好爸爸。”。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叶楚皱起眉头，“你的人生已经够圆满的了，不要既要又要，你就跟你老婆好好过吧，去给她当好老公，给你们孩子当好爸爸，别再作妖了。”
    许家全说：“嗯。我们是来给孩子买平安锁的。”
    “恭喜啊！”叶楚鼓掌，“好了，去吧去吧，我走这边的直梯。”
    许家全转身走了两步，最后还是有些不舍地回头，看着叶楚说：“我知道对你来说，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但是，叶楚
    ，人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有时候就没办法，得做一个坏人，我对不起你，但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对不起你……”
    叶楚收起了礼貌的笑容，凶狠打断他的最后自白：“别说了，你想当爹你就成为了爹，去给你孩子说教去吧，我忍不了，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要去跟你老婆打招呼了。”
    许家全这才终于推门出去，叶楚朝合上的门很用力地比了一个手背青筋暴起的中指。
    “这个装货……”她嘴里叽里咕噜地进了电梯，到了七楼一出门就迎面遇到坐扶梯上来的胡先生，对方很重视今天的约会，穿了一身订制的西装，看起来比上次见面要贵气不少，她赶忙亮出营业笑容，冲他招手说“hello!”
    第22章 ☆、22真正的初恋
    叶楚约胡先生出来见面是为了帮宋铁岚打听一下工作机会，在胡先生确认了三遍“就为这个？”之后，他失笑出声：“我从来没遇到过你这种女人……”
    叶楚没明白，她瞪圆了眼睛问：“我怎么了？”
    胡先生也瞪圆了眼睛，他想，如果她是真的无辜，那她就是集性感与天真一体的稀有女人；如果她是假扮猎物的猎人，那她就是集美貌与狡猾一体的在世狐妖。无论如何，她都是一个叫他无法掌控的女人。他笑了：“你真的很厉害。”
    叶楚还是没明白，她端起酒抿了一口，一脸“你继续，我在听”的表情。她有着水波盈动的桃花眼和一眼薄情的唇形，冲着这张坏女人的脸说她“心思单纯”只会被人评价“色欲蒙心”
    他叹口气说：“没有哪个女人约我出来是为了给她的朋友找工作。”
    “啊？”叶楚是真的惊讶，“没有吗？我不懂你们的规矩，是不可以吗？”
    “你——”胡先生指着她却是有些宠溺的笑，“如果你早这么说，你觉得我会出来吗？你给了让我误会的信号，我以为我跟你有戏。”
    “那是没戏的。”叶楚肯定地说，“但是我们可以做朋友。”
    “我要一个美女跟我做朋友干什么？”胡先生见她说得这么绝对，自己也坦率了，“男人是很讲效率的，既然知道你不会跟我好，那我就不会在你这里浪费时间了。”
    叶楚失望地说：“这样啊，那好吧，耽误你时间了。”
    “但我没说不帮你朋友忙。”
    一听这话，叶楚这朵枯萎耷拉的花又饱满地昂起头来了。
    胡先生说：“我正在策划一个新的喜剧节目，是专门给素人或者说一些糊咖做曝光的，你朋友挺合适——”
    叶楚兴奋起来：“那——”
    “别急。”胡先生继续说，“但我正在拉投资，需要陪几个客户，你来吧。”
    叶楚往后一仰，双手抱紧自己说：“我可什么都不会牺牲！”
    “没有你以为的那种潜规则，是正经谈生意，只是人多一些、闹起来，有那个气氛更容易成，你要不放心你可以带你朋友来，就你想帮忙的那个朋友就可以，一个不够，你就多带几个，人越多越好。”他斜倚着靠背，既然知道叶楚不在自己择偶范围里了，他也不再是刚见面时那样绷紧的坐姿，语气很松散地说，“我准备借着我儿子周岁搞个聚会。”
    “你有儿子？！”
    他无所谓地笑道：“前妻的。我之前没说，怕你不考虑二婚的。”
    “算了。不想说你。”叶楚觉得没什么好评价的，本来也不准备跟胡先生发展成亲密关系，别人的事情不去管了，她回到这次的主题，认为自己带孙新策去更安全，她问：“我带个男性朋友来行吗？”
    胡先生眯起眼睛：“你看。你不也瞒着我。”
    叶楚解释：“我跟这个朋友真的是朋友关系。”
    胡先生笃定地说：“不可能，如果不是为了睡你，没有哪个男人有耐心跟美女做朋友。”
    这一顿饭是叶楚先说好她要请客的，刚见面时胡先生还说“这绝对不行，哪有让女士请客的道理”到最后散场时倒也没推辞了，他说既然跟她不是追求者与被追求者的关系，他也不想装什么绅士了，只说了句“等我通知”之后毫不留恋地走了。

 第21章

    叶楚结束今日主要任务后一楼一楼坐扶梯闲逛下去，在五楼时见到一副海报指向下一幅海报，顺着走就去到书店了，这幅海报上端坐的作家让她心脏瞬间加速，跳得耳朵都颤动起来，但实在是太久没见了，所以她也不确定这人是不是何东南——她的初恋——海报上写的是：悬疑作家“时之沙”老师，多部长篇小说已被改编为电影电视，获奖无数。
    何东南是一个绝对的优等生，属于叶楚在走廊里遇见了跟他聊个天，有老师路过时都会“点”他两句“重心还是要放在学习上啊”的那种，就是每个人在他周围都会自觉组成安全指示和防护网，生怕他会误入歧途。
    但是大人们的肉眼监控监不了24个小时里的每一分钟，叶楚与何东南还是几个眼神交集之后，就忍不住偷偷摸摸地越走越近了。
    一开始是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然后一起低头偷笑，然后是擦肩而过时故意小跑，却又不断回头，又仰头毫无意义地大笑，不管教室外是阳光灿烂还是乌云密布——最好是雷鸣暴雨，所有同学都在兴奋嚎叫时——他们的双眼在感受到“浪漫”的时刻，都会去寻找对方的眼睛，然后要么托腮，要么把脸埋在胳膊里，把自己下半张脸藏起来，他们管不住自己无缘无故的笑容，彼此之间不需要告白，已经知道对方很特别了，在这个班级、这个年级、这个学校又或者是这个城市、这个地球上，对自己来说很特别的人。
    他们都是人气王，这种被其他同学包围但心里却有共同秘密的联盟感，让他们更是享受这份隐秘的亲密感。
    虽然没有挑明，但她已经能通过他看过来的那双眼睛，确认自己在世界上的存在了，那是多么浓烈
    的喜欢，像是千万朵鲜花朝着太阳拼命地探头，轰轰烈烈、香味扑鼻。
    彼此确认的那一刻是一个夏天的正午，叶楚因为家里没人做饭，她中午放学没有回家，而是在学校附近的小店吃了小炒，然后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趴在课桌上小睡，窗外的知了声像是在哄她睡觉般温柔，凉风通过一扇敞开的窗户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头，她睡得很舒服，甚至发出“哼哼”声，在迷迷糊糊之间，她感到有什么挡住了风，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好闻的洗衣粉气残留气味，她抬起头就看见坐在前面的何东南了。
    他有些羞涩、有些紧张地看着她。漆黑的头发、水润的眼珠子，起球但是雪白的校服衣领和袖口，这个男生总是像被擦镜纸仔细擦过一样，黑是极致的黑、白是极致的白，是很高清的一个人。
    “叶楚……”他深呼吸，像是要宣布一件大事儿。
    叶楚坐起来，她猜到他是要表白，自她有记忆开始刚上幼儿园就有走路会摔跤的小男孩在跟她表白了，那时候家长们知道了都会哈哈笑，觉得是很可爱的事情，后来上了初中，才开始认真看待小孩子之间的亲密，怕他们走太近了耽误学习，如今上了高中，叶楚的家长一天比一天紧张，总是或严厉或故作轻松地打探她“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哪个男生让你烦恼？”
    她此时此刻不紧张，她觉得时候正好，不管是她自己的模样，还是眼下的氛围，她认为是“完美”的，她已经扬起下巴做好了把鲜花抱个满怀的准备。
    结果何东南鼓起勇气要说的是：“我家里不准我早恋。”
    这话……实在是叫叶楚意外，不过还没等她说些什么，他赶忙继续说了，“等高考完好么？等成绩出来，不，不等，我不等，等最后一门考完，我就要——我到时候和你说，好吗？你可以等我吗？”
    虽然没有正经告白，但也没什么区别了。叶楚点了点头。何东南激动地说：“那我们先好好学习！”于是她也复述了一遍：“好！好好学习！”
    重要的话说完了，俩人还眼睛看着眼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发生，最后是他们放在课桌上的一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了一起，这是第一次摸到对方的皮肤，感受对方的体温，俩人涨红了脸，相互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对方的掌心，就这么一直握到能听见有同学走来的脚步声才撒手。
    何东南是叶楚的初恋，他们也是彼此的第一次。虽然那个第一次的体验，如今回想起来非常尴尬，但毕竟俩人都是新手，难免磕磕绊绊。
    叶楚跟着引路牌来到了读者交流会现场，里面大约坐了有七八十个人，最后两排还有空位，她从门口这个角度往里看，有两根柱子挡着视线，看不见台上正在说话的人。
    再见面的话要说些什么？那些少年往事像是过家家一般经不起认真的回看，或许他都已经忘记了，但是打个招呼也没什么吧，谁遇到老同学不会说一声“hi”呢。正犹豫间，宋铁岚发了条信息过来问：“什么时候回来？有合同你看一下。”
    就像是她替她拿了主意似的，她刚转身要走，就听到身后响起那过滤之后毫无杂质的声音，怎么他的声线还和上高中时一样，何东南在说：“嗯，我这本书的灵感来自我上学时喜欢的一个女孩，当然她不知道，我也不敢让她知道，因为这本书里她的结局不太好。”说完，台下一阵被逗乐的笑声。
    他也笑了，他笑起来的声音就像是泉水漫过石头，他继续说，“不过‘我’的结局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在书里追随她去了，算是弥补我没能跟她在一起的遗憾吧，活着不行，我们就死在一起。”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叶楚回了宋铁岚一句“应该不急？”后，就走进会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第23章 ☆、23年少的兵荒马乱
    何东南竟然长得和高中时差不多，还是那一副干干净净的样子，他穿着白色t恤和一身宽大的黑色西装、白色德训鞋，头发比起学生时代要长了一些，盖住了眉毛，但没有抹发胶做造型，有一层绒绒的松软感，看起来不像个作家，像是被邀请上台参与对谈的大学生。
    他现在比以前爱笑了，说两句就会大笑，在倾听时脸上也带着微笑，似乎已经学会了如何将自己的魅力放大，辐射给所有人，活像一个善于营业的“爱豆”所以台下读者女男比例是九比一，坐在第一排的人还像是在明星见面会一般举着灯牌，她们全都如同向日葵面朝太阳一般仰着脸。
    如果不是因为长相没有太多变化，叶楚也无法肯定那个腼腆而拘谨的何东南和眼前这个能在他头上看见名人光环的时之沙是一个人，曾经的他面对同学的爱慕之情总是有些避之不及，现在则有些来者不拒全面吸收的样子，敏感的小鸟儿成了自信的孔雀。
    叶楚坐在昏暗的角落应该不会被看见，所以她双眼无所顾忌地聚焦何东南的脸，像是在看一部能引发观众情怀的年代剧，脑海里的回忆画面是一幕卷动着一幕。
    在男生之间流行跟喜欢的女生要一个发圈，套在自己手腕上示意他“有主”了的时候，何东南也找她要了一个穿在自己的钥匙圈上，回礼是一条当时对学生来说很贵的潘多拉手链，每次俩人擦肩而过听到对方身上叮叮铃铃的声音时都是一种心照不宣；
    在何东南上体育课擦伤了手臂时，叶楚会抢在所有人回教室之前，把她存在书包里很久就等这一刻的创口贴放在他的笔袋里，然后等他发现时，故意别过脸去不看他，享受他的视线像是猫爪般轻挠她的脸；
    在班上同学好像蘑菇丛一样这边一朵、那边一朵，男生一坨、女生一坨地聚在一起闲聊时，叶楚会故意说“我不喜欢自己带水，好重哦”之类的话，于是她每天都能从课桌里摸出一瓶全新的矿泉水……
    他们真的很享受这种隐秘的互动，在白纸黑字成山的教辅堆里，和“提高一分干掉百人”的口号里，他们是彼此的色彩和盟友，他
    们把这份感情看得像是沙漠里的绿洲、冰山里的火苗一般珍贵。
    好纯情啊。叶楚脸上浮起浅笑，像是事不关己地在看小孩子过家家，他们在玩这样幼稚的扮演游戏时却那么相信“这份感情”是这辈子唯一的、最珍贵的，值得去与全世界为敌也要守护的，所以高考结束后，何东南得知家里要移民国外时，他还做了要跟叶楚私奔的计划。
    两个十八岁的小孩偷走了家里的银行卡但是不知道密码，偷走了家里全部的现金但总共也就不到两千块钱，偷走了家里能找到的首饰但不知道是不是真金，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和鞋子，最远最远也只不过是坐了半个小时的高铁去了隔壁的城市。
    这个计划甚至都没有被父母发现，仅仅是何东南妈妈打了个电话给他问“几点钟回来吃饭？”就被瓦解了。
    何东南在座位上哭得不行，他不住地对叶楚说：“对不起”“对不起”
    叶楚抱着他的头说“没关系，怪我们太小了，怪我们没有力量去对抗这一切。”她也在哭，她不住蹭他的头发说：“你答应我，以后你会回来找我。”
    接下来的回忆让叶楚有些尴尬，所以她的笑容凝固了，即便没有人注意到她，但她也忍不住捋了捋头发，似乎要遮盖自己有些泛红的脸颊。

 第22章

    是叶楚提议俩人去开房，她握紧他的双手说：“我的第一次只想给你，何东南。我要你无论走多远，都忘不了我，而你，以后你不管会遇到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你都要记得我，你是我的男人，你一定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回来、来找我，带着我给你的印记。”然后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
    啊啊啊啊——！
    叶楚在心里尖叫，她双手不禁捂着头，蜷缩成一只想要钻进地里的虾。
    她以为她已经对“过去的自己”脱敏了，所以每次和女性朋友聊到“第一次”的话题时，她都会把这件事儿当笑品端出来给大家爽一下，屡试屡爽，每一次在场人都笑到前仰后合，她甚至还会模仿自己当时的表情，再一次又一次说一遍当时的台词“我的第一次”“你是我的男人”……
    包聪慧还因为笑得太过分而下巴脱臼——是真的紧急打车去医院的那种程度——又把这个故事的好笑程度给加得更深了，所以叶楚在大家笑感减弱时，会加更“下巴脱臼”的续集，把偃旗息鼓的笑声再度点燃，再上一个高潮。
    但此时此刻再度面对故事的男主角，让她意识到那个女主角的的确确就是自己，他是她少女时代的见证者、参与者，这她感到坐立难安。
    他们在快捷酒店里呆了可能两三个小时，对彼此说了很多情话、发了很多誓，也流了很多眼泪，俩人也达成了一个共识“但是爸爸妈妈会伤心”所以他们趁着大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匆匆踏上了回程。
    一路上头贴着头畅想，等他们都成为了大人，挣了很多的钱，能为自己人生做主的时候，就可以在一起了。他们稍微争辩了一下这个“在一起”是指的何东南回国，还是叶楚出国，没有争出一个结果，俩人觉得这时候谈这个太伤感情，于是默契地避而不谈了，又再重复了几遍“但反正……无论怎样……最后都一定会在一起的，因为我们是灵魂伴侣。”
    何东南说：“我再也不会喜欢上别的女生了。”
    叶楚也说：“你会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男生。”
    但最后俩人通过电子邮件保持联系也没几年，现在回想起来，可能一年都没有，一开始还挺密切，后来就忙碌了起来，忙什么呢？忙着认识新朋友……对于刚刚进入大学的孩子来说，每一天每一个时刻都那么新鲜，那么值得去全情投入。
    现在俩人都是奔三的人了，再相认如果是为了旧情复燃，那段情似乎也没什么值得燃的，那如果是为了一起嘲笑年少的自己，只会让那一段因为年少而显得还有些浪漫的往事变得只剩下可笑。
    叶楚最终还是没有在作者开始签售的环节上去和他打个招呼，在展台处买了本他的书就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微微有一些伤感，但这伤感不是苦味的，它有一些酸甜。叶楚脚步轻盈地迈向商场的大门，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就在她还沉浸在如此淡淡的，对世界来说没有任何影响的个人情绪中时，人群的惨叫声击碎了她的恒温花房，使得她很突然地被拽回到现实中——这算是现实吗——
    她抬起头，看见一架客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斜着坠下来。
    ——这难道不是在梦里吗？
    第24章 ☆、24晴转暴雨
    那架飞机最后落到了海上。新闻里说是机长突然发疯要带着所有人一起死，是副机长和机上的乘务人员们拼尽全力控制了他，夺回了操控，这才有惊无险地迫降在海面上，但还是有年龄较大的乘客被吓到心脏病突发死亡，有至少四名乘客受伤还未脱离生命危险。
    通过对机长身边人的匆忙走访，暂且得出他的画像是：在职场中，因为站错了派系成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在家庭中，由于他性格乖戾又数次出轨，所以妻子孩子早已经离他而去。还有传言说他最近一次的体检结果不太好，又因为外星人事件，他相信自己只有被消灭的结局，所以才产生了报复社会的心理。
    叶楚看完了这一条新闻后，立刻又换一个频道看另一个网站对这件事情的报导，看来看去虽然角度不同，但翻来覆去的信息也只有那些，但她就是愿意颠来倒去地看，因为她当时亲临现场！她坐在沙发上对宋铁岚又张开双手说了一遍：“真的吓人！我当时就觉得眼前一黑，第一次看到飞机离我那么近，像是一大朵乌云一样，我能看见的所有景色都被笼罩在它的影子里了，跟我以前做噩梦的坠机画面简直一模一样，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宋铁岚敲了敲桌面的一沓纸说：“现在疯子太多了，你不要总是往外跑。过来看看合同，这是我叫律师朋友帮你拟的。”
    “都是你的律师朋友帮我弄的了，肯定专业啊，你叫我看我也看不懂。”叶楚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托着腮问：“那你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往外跑？”
    “也许等外星人这事儿过去了再说。”
    “有没有可能你过得去，我过不去了？”
    “什么意思？”
    “没人爱我啊！”叶楚叫起来，“等这个地球安全了，我也不在了。”
    “如果连你都不在了，那我可能也不在了。”宋铁岚把笔递给叶楚说，“那到时候，我俩挤一个外星人的焚化炉吧。”
    叶楚“哈！哈！”地干笑两声，她接过笔来边签字边嘴里鼓囊：“你不会消失的，肯定有人爱你。”
    宋铁岚问：“谁啊？”
    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俩人的说话，是孙新策在喊：“我啊！”
    叶楚蹦过去开门，见到楼梯上有几个穿着搬家公司制服的人在忙碌，她疑惑地看着表情得意的孙新策，他边进门边说：“可能有点吵哦，因为我在搬家。”他指着冰箱门看向宋铁岚，她点了点头后，他取出一瓶气泡水咚咚咚几口喝完了。
    “你？”叶楚探出半个身子出去再确认，东西还真是往她之前住的屋子里在搬！她惊讶，“你搬过来？”
    他呲着一口大白牙笑：“对啊。以后就更方便了。”
    她问：“方便什么了？”
    “什么都方便了。”他托着下巴问，“怎么了，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怕我撞见？”
    叶楚张了张嘴，虽然她没想到有什么方便的，但她也没想到有什么不合适的，所以她就望着半空这么一直张着嘴。孙新策伸出食指一挑帮她轻轻合上。
    宋铁岚说：“那你先去洗一下菜吧，已经在盆里了。”
    孙新策于是熟门熟路地拿起围裙系好，就走进厨房里去了。
    三个人坐一起吃饭时，叶楚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自己亲眼撞见的坠机事件，孙新策听得还挺津津有味的，他说：“还有更吓人的，你不知道地中海都出现海盗船啦，他们打劫了邮轮——”
    叶楚说：“那有什么吓人的？离我那么远。我这可是在现场！”
    “你这么说也是。反正现在哪儿都不安全，乱七八糟的。”孙新策换了话题，“对了，我们准备要搞签约仪式了，叶总，你看你想邀请谁，列个名单给阿飞。”
    “就平时玩得好的一些博主嘛，应该已经在你名单上了。”叶楚扭脸用筷子指着宋铁岚说，“你肯定得来啊。”
    宋铁岚说，“看我安排。”
    “除非你要去领诺贝尔的奖，否则我不准你缺席。”
    “你还知道诺贝尔呢？”
    “我还知道一个金骆驼。”叶楚回想，“好像不是，是金狮子？还是鸡金？”
    孙新策说：“对了，通知你一声，叶总，我们现在准备搞短剧，下一次战略会议会正式提出来。你可以想想有什么要提的——”
    “拍短剧，那不就是需要剧本？”叶楚再度看向宋铁岚，“岚岚可以写吗？”
    “不要叫我岚岚。”宋铁岚点点头说，“跟写脱口秀的本子差不多。”
    叶楚于是向转向孙新策说：“御用编剧找好了！”
    “那小宋先写两集我们看看。”孙新策换上了谈工作的表情。
    “不要叫我小宋。”宋铁岚说，“我会先提交一个大纲和头五集的分集梗概。”
    “宋姐就是专业！”孙新策比起大拇指，“我们要做的大概是两分钟一集哈。”
    “知道。”宋铁岚犹豫了一下说：“那你还是叫我小宋吧。”
    孙新策想了想问：“宋老师？”
    “宝宝老师！”叶楚说完，笑到脑袋贴在宋铁岚的肩上。
    宋铁岚终于也笑了，她说：“过了试稿，要签合同，稿费不能赖。”
    “按最高规格！”叶楚给了孙新策胳膊一拳以示提醒。
    饭后咖啡是孙新策用他的咖啡机给冲的，他从隔壁一手两个杯子地端过来，发出“烫！烫！”的预警声，叶楚正在擦桌子，她指了指已经干净的桌面说“放这儿”然后又冲身后努努嘴，“岚岚在洗水果。”孙新策立刻懂事地钻进厨房去帮忙。
    听着身后厨房传来的哗啦水流声，叶楚端着香味扑鼻的热咖啡，看向窗外连绵成片的暗蓝色云朵和窸窣摩擦的树叶，这种世界虽然乱哄哄，但是在这间小屋子里一切都很静好的感觉，让她感受到了主角在历经千帆、死里逃生之后回了老家面朝大海、一日三餐的幸福。

 第23章

    她来到厨房门口，看着孙新策正在对着水槽一个一个擦洗着水果，然后一个一个递给旁边正在用案板切块装盘的的宋铁岚。
    她情不自禁地感叹：“你们就像……我的爸爸妈妈。”
    孙新策转身叫道：“好奇怪！”
    宋铁岚皱起眉头：“是蛮恶心的。”
    温馨的画面被打破。叶楚妥协地说：“好吧，那我是你们的妈妈，你们是我的孩子。”
    他们一起发出不同意的声音：“算了吧！”
    因为双人沙发装不下三个人所以叶楚给家里添了一张厚地毯，于是他们现在席地而坐，以沙发为靠背边吃喝边闲聊，叶楚指着孙新策说：“你讲你名字的事儿，你说你原来叫什么——”她扭脸对宋铁岚还没开始讲就先笑起来了，“他一开始出生证上不叫这个，他原名叫孙——”
    “我说！我自己说！”孙新策举手投降，“我爸妈给我取的名字叫孙栋梁，他们希望我成为国之栋梁。”
    “听着很正常的名字。”宋铁岚没明白笑点在哪儿。
    叶楚说：“笑点是他自己非要改名叫孙策。”
    “我上小学时候玩了个三国志的游戏，对孙策特别着迷，觉得他太帅了，我就闹着要改这个名儿。”孙新策说，“但是我爸觉得不吉利，说孙策英年早逝。”
    叶楚拍打着孙新策的后背，把他的话抢过来说：“然后他就说那加个新字在里面，意思是他是现时代的新孙策。”
    宋铁岚终于笑了：“挺有主见，也有创意。”
    孙新策托着下巴又是得意又是害羞地笑，“反正我就闹，非要改，闹的动静还挺大的。”
    叶楚也想逗宋铁岚笑，她举起手说：“我也讲一个！今天我遇见何东南了——”
    “啊！”孙新策浑厚的一嗓子把叶楚给震得一激灵，他着急地问，“就你那初恋啊？回国了？这都能遇上？你没怎么着吧？”
    叶楚往宋铁岚那边躲了躲，故作惊恐地问：“你这么激动干嘛？我就看到他了，但没过去打招呼，没相认！”
    “那就行。”孙新策端起咖啡遮着嘴，摆出闭麦的样子。
    接着叶楚活灵活现地描述了一下她是怎么发现作家时之沙是自己的老同学，经过了人物登场介绍之后，她端出了在逗笑上无败绩的“第一次”这道主菜，想着宋铁岚会爆笑，结果她似乎没什么反应。叶楚疑惑是自己说得不够好笑？还是她反射弧太长？她于是更努力说得兴高采烈、添油加醋，她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
    孙新策已经察觉到气氛正在从晴转多云，趁着雷鸣暴雨还没来，他端起咖啡悄悄离开了现场。
    第25章 ☆、25你现在就可以哄我
    宋铁岚不高兴的时候还挺明显的，就是跟她说话得不到回应，问得急了她就“嗯”“好”地敷衍你。叶楚是个直肠子，脑子里有什么话只要诞生了就会滑出来，她跟在宋铁岚身后一直在问：“你到底在气什么？”
    她手里拿着牙刷，不急不忙地吐了唾沫之后，才淡淡地回答：“没有气。”
    叶楚急得恨不能跺脚了，但她只是抖了抖胳膊，像是企图抖落身上蒙尘的小鸟：“你就是有！我说完第一次的故事之后，你就突然不理人了。你生气你直说！只是我想不到你生气的点！”
    宋铁岚斜她一眼，却没有说话，擦过她身边走向卧室，却见她跟了进来。
    她指着门外说：“我要睡觉了。”
    “这才几点？你从来没这么早睡过！”叶楚张开双手扒着门，一副临死不屈的样子，“宋铁岚，我最讨厌冷暴力了！你到底不爽我什么，你憋完了今天，明天呢？我要一辈子都受你这个脸色吗？”
    宋铁岚与她四目相对，俩人彼此都深深地凝望，各自没有让步的意思。最后叶楚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气鼓鼓地双手抱着胳膊，做出了不依不饶的架势。
    “行吧。”宋铁岚冷哼一声，“这可是你逼我说的。”
    “你说！”
    “我厌蠢。”
    叶楚对这三个字回应了一脸问号的表情，宋铁岚于是开始解释：“所谓的厌蠢就是……”
    “我知道什么是厌蠢！”叶楚打断她，“我就想请问，我哪里蠢了？你是要评价我的第一次，觉得我‘随便’给了别人？但不是的，我不准你这样批评我，我不准你这样看低我！宋铁岚，晚上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了，你对我的轻视，根本藏不住，我已经猜到了，但我就要听你亲口说出来，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蠢！”她自顾自把心里盘算的话倾泻而出，“当时我是真的喜欢他，和喜欢的人做爱，我没觉得自己错了，我没想到你是这么保守、这么看重这个第一次的人！”
    “我没有要管你那么多！”宋铁岚也打断她，“我是难受——我心里不舒服！你当时才多大？你只是一个小孩！你对性懂多少？你戴套了吗？你如果怀孕了怎么办？你如果生病了怎么办？你能对自己负责吗？他也是一个小屁孩，他能照顾你吗？”
    叶楚愣了，“我……你也说了，当时我是一个小孩，我哪会想那么多……”她扶着门框站起来，脸上已经有些讨好的笑了，“但你看，不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吗，现在回想只是一个挺有意思的话题而已，都过去的事情了。”
    “所以我听了难受！你什么事都没有是你幸运，你不能总是去赌你的运气！多动动脑子，多想想最坏的可能，不要拿自己的安危自己的未来去冒险，我们女人没有那么多试错的空间……”宋铁岚不是经常大吼大叫的人，所以她多吼了几句就感觉累了，双手扶着床沿坐下，低着头继续说，“我很烦你这样被情感操控大脑的人，我说了我讨厌犯错，像你这样的人在我身边会让我没有安全感。”
    “可是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说得这么难听，就算我后悔了……那又能怎么办？回到过去教训我？”叶楚脸上的五官因为伤心和难堪而挤到一块，“就算那是我犯过的错，又是什么天大的错吗？值得你这样说我？我只不过是喜欢了一个男生而已。”
    “所以我难受！也是因为我知道没有用，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就只是难过不行吗？我难过当时我不认识你，不能告诉你该怎么保护自己，也不能照顾你。你可以去喜欢任何人，但我不想你因为喜欢或者跟哪个人做爱就受到伤害——我现在是无能狂怒！”见到叶楚因为自己的愤怒而惊到瞪圆的眼睛和一脸不明不白的表情，宋铁岚解释道：“无能狂怒就是说……”
    “我知道什么意思！”叶楚尖叫完了，冲回自己的房间，抱起枕头和被子就开门去了走廊。
    孙新策听到故意跺得很响的脚步声就已经来到门口了，把门一拉开就见到举起拳头正准备砸门的叶楚，她一双眼眶里是眼泪在打转，他问：“要在我这里过夜？”她狠狠地点头。
    然而尽头的那一扇门打开了，宋铁岚探出头说：“回来。”
    叶楚转身怒吼：“我凭什么听你的？！”
    宋铁岚转身不再说话，但是留着门没关。
    叶楚原地纠结了一会儿，最后咬紧了嘴唇，气冲冲地又回去了。
    孙新策冲着她的背影说：“娘家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进了门之后，叶楚把枕头和被子往地上一扔，冲宋铁岚说：“你必须跟我道歉！我没理由为了我上辈子干的事儿在今天受你这鸟气！就算你是为我好，你也不能像个大爹一样拿我当孩子骂，这不公平，谁年轻时——”
    “对不起。”
    “啊？”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道歉，叶楚没能反应过来。
    宋铁岚坐在沙发上，背冲着叶楚说：“我陪林羽雨堕过胎，她失了很多血，我以为她要死了，真的很可怕。”
    好奇怪。叶楚一直都因为宋铁岚看起来很强大甚至很傲慢，是个无坚不摧的人才会喜欢她的，此时此刻看她却是这么脆弱、这么可怜，不需要等外星人来，现在从身后去推她一下，她就会粉碎……
    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都吸了回去，但又红了眼圈，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宋铁岚。
    她走过去，坐下从身后抱紧单薄的她说：“我是个大人了，不会让自己受伤的，而且现在我有你了呀，你会保护我的，也会照顾我的，不要害怕了。”
    她感觉她的身体软了下来，有一层绒绒的热气儿在往外发散，如同因为濒死而僵硬的小动物被复活温泉给泡过一样。
    她笑了，脸贴着她的后背说：“不能总是我哄你。你也要哄我你知道吗？”
    “什么时候？”
    “现在就可以哄啊。”
    宋铁岚于是转过身来，把她抱进怀里。
    作者的话
    琉玄
    作者
    05-07
    亲爱的读者朋友，我是作者琉琉，很感谢你对本文的阅读和支持！我是一个码字很慢的人，一天有时只能磨出来几百字，今天之后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坚持“日更”有可能会调整为“两日一更”（或更久……）如果你每天中午12:00没有刷到更新，那么请改天来看看！这本书在我心里的定位是“小甜品”所以总字数不多只有十几万字，希望能陪你一起有始有终地吃完这顿下午茶:-)

 第24章

    第26章 ☆、26在此分开的河流
    自从外星人事件之后，叶楚身边突然宣布结婚的人多了起来，她已经吃过了三次酒席，此时她正在吃第四次。对方是曾经合作一个广告时认识的剧组工作人员，她在微信里的id叫瑶瑶，叶楚不知道她姓什么，还是到了婚宴现场在门口的告示上知道她叫“吴姚”
    她喊她来吃酒的原因只因为她在上海，她是个豪爽人，话说得敞亮：“你就空着手来，不需要礼金，真的什么都别给！我知道我俩交情不深，你来了就是给我面子，帮我捧了个人场，我是不想叫老家的人，你说好多年不联系，一张嘴就喊他们打个飞的来参加婚礼，他们要怎么想我？多不合适。你真的人来了就行！我不想新娘这边坐不满，你是帮了我大忙。”
    叶楚顺势就邀请她来自己的公司签约派对，“那你也来帮我捧个人场，显得我朋友多！”
    瑶瑶爽快的答应了，她感叹：“你看这人跟人真是不一样，我呢就想在30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你呢却是在30岁前把公司开起来了，我嫁为人妻，你成为老板。”
    “这可不算我的公司！我只是在里面占了10%股份的一个最小的股东。”叶楚赶忙打字解释，“而且是误打误撞，给我捡漏了，不是我想当老板，不像你，是主动去”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去“追求婚姻”这样的话好像有些奇怪，她想了想说，“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是，虽然说起来好像当老板才是更了不起的人生，我不是在judge你啊，我是说从大众视角来看。但是我出社会早，真的受够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我就是特别想要有个家，说实话，老公是谁我都不在乎，我就是想有个孩子，有个‘家’——你懂吗？重要的是有孩子、有老公、有家。”
    叶楚觉得自己能懂，虽然不彻底，她回复“懂的。”然后发了一个大拇指点赞的表情。
    虽然叶楚觉得瑶瑶真的很适合当老板，她当时就是为她那个风风火火的工作态度所折服，才想跟她成为朋友的，然而她最终还是像包聪慧一样让“步入婚姻”这件事儿瓜分走了大部分的时间，能分给朋友的就很少，所以她们俩人没能多多相处。
    不过以她那泼辣爽快的性情，当妈妈肯定也是很好的，她的孩子一定会很幸福。
    叶楚在酒席上，看她穿着紧绷的红色旗袍像一尾艳丽的鱼在桌与桌之间流畅穿梭，对每个人都照顾到位，无论男女老少都被她逗得红光满面，就像当初她在剧组里见到的她一样。
    敬酒到叶楚这桌时，她先是说了一套嘴上已经倒背如流的客套话，然后俩人短暂地对视了一下，叶楚突然感伤又欣慰地红了眼圈，瑶瑶也眼泛泪光了，虽然她俩见面次数一双手数得过来，但是两个女人在婚礼上面对面，总是会引发思潮万千，她们的来时路是一样的，从此以后则要走向不一样的人生路了。
    “我……我这没法解释。”叶楚用指尖抹了抹眼角，她涨红了脸说，“就是看你结婚，觉得特别感动，我嘴巴说不清楚。”
    瑶瑶点点头，举起酒杯说：“这一杯，敬你！敬我！”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是妈妈在申请视频通话，叶楚一想到她通过镜头见到了婚礼背景会说些什么，就条件反射地挂断了，对面先是弹出“很忙吗？”然后下一句就是“我在皮特老家。”——皮特老家？那不是澳大利亚！她立刻拨了回去。
    一接通她就看到了白鸟的笑脸，不等她先说话，她劈头盖脸地发起了质问：“你什么意思啊？这么突然？我还准备喊你来我的签约仪式！”
    “哦哟你这是——”白鸟果然很好奇叶楚人在哪里，她左右晃动身体似乎想越过她的肩膀看得更远更清楚一些，“在哪儿呢？谁结婚啊？”
    “谁结婚不是我结婚，你知道了也没用。”
    “那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结婚，你要是结婚我现在立刻飞回来。”白鸟举着手机在屋里活动，对两个坐在沙发上的老人用不太流利的英语介绍，“叶楚，这是皮特的爸爸妈妈，杰克、安妮，thisismydaughter.sheis29yearsold,unmarried,andsheisamodel.”俩老人都胖乎乎的，白皮肤红脸蛋，长得和“刻板印象里的老外”一模一样，他们冲叶楚招手。
    然后镜头扫到正抱着一个两岁孩子在玩的皮特，他拉着小孩的手对叶楚挥了挥用中文说：“叶楚，欢迎你过来玩！我和你妈妈都想你！”
    叶楚惊呼：“你跟皮特的孩子？这么大了？！”
    “你这孩子长脑子吗你？那是皮特姐姐的孩子。”白鸟举着手机走到一边的厨房继续说话，“我这次出来确实匆忙，因为皮特的姐姐出了意外……”不等叶楚表示惋惜，她就赶紧把话说完了，“只是伤了胳膊！在家搞卫生时摔着了。但是他爸妈没讲清楚，把他给吓哭了，毕竟跟家里隔得远，他越想越homesickness你知道吧，还说上‘子欲养亲不在’了，我这就陪他回来看看。”说话间，皮特一手抱着孩子过来，边拉开冰箱取水，边亲了一口白鸟的脸颊，因为对这样的亲昵太习以为常，她都没什么反应。
    叶楚嘀咕：“我看你们才是一家子。”
    “那不然呢？难道我还跟你爸是一家子啊？”白鸟惊讶完了之后，意识到叶楚在说什么，她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又大笑起来，“宝贝儿，人到最后啊，都是要有自己的小家，你也会有的。”
    “所以我的签约仪式你来不了呗？”
    “你也没提前跟我说啊。乖女，你说你老妈也一把年纪了，坐一趟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就像是把骨头打碎了重新拼起来一样，难受的，这罪，你肯定舍不得我受。”
    “但是为了皮特你就可以受啊。”叶楚翻个白眼。
    “伶牙俐齿的留着对付你爸去。”白鸟知道怎么对付叶楚，她说：“你看你如果早点结婚，现在就是带着老公抱着孩子当老板了，还需要你老妈给你撑场子？”果然叶楚一听到这儿就不耐烦了，主动挂了电话。
    要结婚还不容易？叶楚环顾四周，每一个被她视线扫到的男人，他们的双眼都已经早早锁在她身上了。一场酒席结束，她的微信列表里又多了不少人。她有自信只要她想，她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得到一个愿意和她马上领证的男人，但是她要的不是婚姻、不是孩子，她要的是爱情。
    谁会爱我？叶楚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上，他被看得久了
    ，从一开始因为不确定而紧张，到最后自信地扬起下巴冲她挤了挤眼睛，只是0.3秒之间，叶楚在一个寒颤之后回过神来，把脸转去另一边。
    这些男人只是想要她，想和她做爱；或是需要她，想她成为他的老婆给她生孩子。会有一个男人爱她吗？在经历了许家全之后，她已经不太确定了。她甚至已经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是什么形状，她曾经以为自己知道，但其实她根本就没见过也没拥有过。
    叶楚又忍不住在手机上搜索“时之沙”他的照片很少，只有百科里有一张，他也没有各种社交平台账号，可能因为他属于严肃文学作家，要保持神秘感吧。一声“祝你们百年好合！”的大嗓门从远处炸进她的耳朵，提醒了她一件事儿：何东南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也许他已经结婚了。
    是不是太饥渴了？要从一个“过去式”的老同学身上去寻找爱的可能。叶楚轻笑一声，切回微信看了看自己置顶的两个人，宋铁岚和孙新策，她正想着找谁说句话，孙新策先说话了，有个美妆活动他希望叶楚能带两个新人过去，钱不是很多，就是想她“带一下人”让她们涨涨经验、增加曝光，问她愿意么？叶楚立刻回复“ok！”
    我现在是有事业要忙的大女主！她劝慰自己。
    头昏脑涨地忙了一个多礼拜之后，签约仪式在能看见东方明珠的天台酒吧举行，最后叶楚这边叫来捧场的就是爸爸一家和包聪慧一家——他们都带着伴侣和孩子，像是来参加亲子郊游一样——因为酒宴是自助餐形式，所以小孩子能够满场跑，这里能吃能玩堪比游乐园，他们事后都表示非常满意。
    叶楚要求宋铁岚把王小小她们全都叫来，把牛广志也叫来，她不在乎跟牛广志见面会不会尴尬，租的这个场地有一千平多平，现场叫了好几组媒体等着发新闻、还有好多人气博主等着拍照存素材回去做内容，只要能显得人多人气旺，什么马广志羊广志她都邀请！
    这个牛广志带了一个女粉丝过来，在向叶楚介绍的时候，她一眼就从他的神情里猜到了：这是他的女朋友。但是他没有在朋友圈官宣，她差点想问为什么？又觉得跟自己没关系，所以没张嘴。
    所谓的签约仪式其实只是走个流程，合同私下都签完了。孙新策是绝对的第一股东，他占比百分之四十九，而另一个大股东是个其貌不扬的大叔，今天是叶楚第一次见到他，在台上大家假模假样地签完名、拍了大合影之后，这个大叔和他们寒暄了两句就匆匆走了。

 第25章

    孙新策说：“刘总是我爸的朋友，他满世界都有生意，是个大忙人。他不会插手我们公司的事情，你不用在意他。好了——”他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现在，去见我爸妈吧。”
    第27章 ☆、27一个人也可以么
    至少一周前孙新策就在给叶楚铺垫他父母都要到场，他一时间说“不要紧张他们人很好”一时间又说“虽然他们看起来很凶但都是好人”如此前后矛盾，叫本来不紧张的叶楚也在意了起来，所以今天她穿得相当商务，时刻保持着亲切又端庄的仪态。
    孙新策是他父母老来得子，所以叔叔阿姨年纪都挺大了，但是他们保养得很好，父亲孙决一头银发穿着一袭黑色西装，母亲李眉是一头利落的褐色短发，穿着一条银色的连衣裙，俩人站在那儿就气场十足，如果现在是古代，叶楚都忍不住要鞠躬请安。
    叶楚很少跟长辈相处，她的所有经验都来源于许家全的父母，他们对她的打量是毫不掩饰的，因为拿她当儿媳所以心里有很多评分标准，怎么看她都不合适、不对劲儿，因为作用是相互的，既然他们对叶楚不满意，她也看他们不顺眼，双方就有意无意地叫对方不爽。
    他们叫许家全带叶楚回家吃饭，她能躲就躲；她躲不了了只能去，他们就会逮着机会给她下马威，要她洗碗擦地，许家全赶忙拦着说平时都是他做这些，他越是拦着，他父母对叶楚的评价就越低。
    孙新策的父母见了叶楚没有特别不一样的表现，就像是在见任何一个人一样，脸上的笑容还是淡淡的，伸出手握了握很客气地说：“叶楚小姐，我们经常听新策提起你，他这人总是一时兴起、三分钟热度，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他。”
    李眉补充：“是说在开公司这个事儿。”
    “哦哦好。”叶楚说，“他是大老板，我只是给他打工的，凡事还是他做决定，我执行！”
    “你别责任转移啊。”孙新策在她身边笑，“不都是你出主意你执行？我就只是当你靠山，负责背锅的。”
    “别乱讲话啊！”叶楚瞪他，眼里写满了“长辈在这儿呢！你稳重些”的警告。
    李眉看在眼里，笑了，“你是他带来见我们的第二个女孩儿。”
    孙决比李眉大十岁，他个头也比她高十多公分，他侧脸低头看向她时显得很是宠溺，边回忆边问：“第一个还是……”
    李眉提醒他：“就是他上小学时带回来的那个朋友呀。”
    夫妻于是因为被点亮了同一块记忆区域而仰头笑起来。叶楚最近上网总刷到“老钱怎么笑？”——现在她身临其境了——就是这么笑的。
    气氛轻松了许多。叶楚也可以说笑了：“真的假的？他不是谈了很多女朋友——”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即声明，“但我不是她女朋友，我说明一下。”
    孙决说：“好像是谈了很多，但没叫我们见过。”
    李眉说：“你都不是他女朋友，但他把你看得很重要。”
    “合伙人！当然重要。不要再讲了，再讲我要垮了。”孙新策有些害羞了，他把叶楚拉到一边对他父母说，“你们该干嘛干嘛，我和叶楚还有朋友要招待。”
    走到一边后，叶楚不禁感叹：“叔叔阿姨的感情很好啊。”
    孙新策说：“看起来特别好，实际上只是一般好。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出轨呢——”
    这一下子把叶楚的话给堵回去了，她“呃”了半秒后总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是不是不该跟你说这个？”孙新策后知后觉，他认真地盯着她说：“我跟我爸不一样。”
    叶楚回身看一眼自己的爸爸，远远的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跟老婆看着在吃蛋糕的孩子正聊一些关于他学业的事儿，可能是老师告状了又或者该给他找新的补习班了；在他们这一桌的不远处，是牛广志正在和女朋友卿卿我我，如果他们结婚的话，叶楚已经能看见小孩的长相了，肯定是像牛广志，因为他的五官长得太别致，都说越是粗糙的基因覆盖性越强。
    她忍不住问：“人必须要成双成对吗？”
    孙新策说：“可能人都是需要一个家的吧，我如果出生的时候没有父母，我会觉得很奇怪，虽然我十几岁就住宿了，很少住在家里，但我知道自己有家，知道自己有，这个感觉还是挺安心的。”
    “所以就算老公出轨了，家不能散？”叶楚想起自己的妈妈和皮特，她继续说，“就算家散了，也要找个人重新有个家？”
    “你这个问题有些哲学。”孙新策说，“但我觉得人是群体性动物，是不能一个人活下去的。”
    叶楚来到宋铁岚她们这一桌，发起提问：“人不能一个人活下去吗？”
    王小小抢先表示同意：“我觉得不能，但我们得保持一个‘我能一个人活下去’的前提，不然一直活在‘我不能’的恐慌里，就会病急乱投医，非得跟别人凑对生活的结果，肯定比一个人活要糟得多。”
    另一个叫韩薇的女人接话：“对，有句话说，两个人的孤单比一个人更可怕。”
    这个人是宋铁岚介绍给叶楚的律师，今天是叶楚特地叮嘱她邀请来的，她顺势举起酒杯对她说：“谢谢你帮我做合同。”
    韩律师与她碰杯：“小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她们一群人的聊天风格就是辩论，所以宋铁岚提出反对意见：“我们社会的终极文明形态就是要叫每个人都可以一个人活下去，所以我们有外卖有快递，有各种上门维修，我想不到有什么突发情况是非得有其他人在才能完成的，就算是生病了，也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把救护车叫来。”
    叶楚追问：“那如果你病得没办法打电话呢？”
    宋铁岚回答：“那我就死了。”
    “啊？！”叶楚尖叫。在座的人却是哄堂大笑，王小小说：“记得把这句写到你台本里去。”
    宋铁岚却没觉得自己在讲笑话，她觉得她在讲道理：“人都会死，有的一个人走在街上被车撞死，不会有人说那如果那辆车没有出现呢？或者说如果她身边有其他人在呢？但是一个人在家里病死，却总会有人说，如果她家里还有别人在就不一样了。没什么不一样，都是死，这世上的死法有很多种。”
    叶楚瞪大了眼睛，王小小起哄：“这一段也写进去！”
    韩律师也指着宋铁岚的脸说：“就这个脸，这个面无表情，这样去说！太有‘笑果’了。”
    宋铁岚继续说：“而且一大家子人也有一大家子的死法，可以一起死在飞机上，也可以一起死在家里，死神来了挡不住。如果因为怕死，就不敢一个人生活，那这世上任何东西都可怕，走路可怕、游泳可怕，吃饭也很可怕，因为会噎死。”
    “你是靠嘴巴吃饭的，在说上我说不过你。”叶楚抚着心口说，“你不该说脱口秀，你应该去参加那种吵架的节目。”
    “你是说辩论比赛？”王小小接过话来，对宋铁岚笑道，“你真可以考虑。”
    宋铁岚一本正经地说：“我还是想从事逗人笑的工作。”
    王小小又放声笑了起来：“你在台下说的每句话都比你在台上说的好笑。”
    韩律师提醒：“你们要吵赢小宋很简单啊，拿事实说话。”见大家一脸愿闻其详，她转过身子去对宋铁岚发起攻击，“你也没有一个人生活过啊，你不是一直跟那个林羽雨过的吗？你的一个人也能过，都是纸上谈兵。”
    一听到这个名字，宋铁岚的面部就有了一丝轻微的抽搐，可能只有叶楚注意到了，又或者是她太在意所以脑补了她的抽搐，在别人眼里看来，宋铁岚还是那一脸冷清的样子。
    王小小知道宋铁岚和林羽雨已经闹翻了，但是韩律师还不知道，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跟叶楚交换了一个惊慌又尴尬的眼神，结果宋铁岚竟然没有很夸张的反应，她很突然地就承认了：“你说的对。”
    韩律师发出胜利的笑声：“是吧！”
    宋铁岚指着叶楚说：“不过我跟林羽雨已经分开了，现在我是跟叶楚一起过。”
    叶楚立刻双手指着自己，做出一副在颁奖舞台上感激涕零的样子。
    宋铁岚说：“等叶楚以后搬出去了，去结婚了，我再向你证实，看看我一个人能不能过。”
    作者的话
    琉玄
    作者
    05-15
    亲爱的读者朋友：我是作者琉琉，因为你的阅读和陪伴！《此刻我存在》在第七届拉力赛中进入了第一赛段“关注名单”我实在是感到太开心太满足啦！我想抱紧你！谢谢！
    第28章 ☆、28看不见的未来
    叶楚从来没假想过自己“不结婚的未来”就像她没假想过自己“可以不吃饭”一样，在她懂得分辨女人和男人，知道管谁叫阿姨、管谁叫叔叔开始，她就能看见女人的一生了，从女孩到女人，然后成为妻子、成为妈妈。

 第26章

    上小学时女孩子们一起过家家，也会很自然地模仿家里的构成，和电视上的角色，有人演妈妈、有人演爸爸，有人演白娘子、有人演许仙，有人演公主、有人演王子。
    上初中时女孩子们聊天就会说到自己的理想型，有人说就想找爸爸那样的老公，也有人说绝对不找爸爸那样的，她们还会畅想自己要几个孩子，几乎都说一儿一女
    是最好的，有人说生对龙凤胎一次搞定，全都说得轻巧，似乎在聊和自己的子宫完全无关的事，好像说要什么只要朝天空张开手然后就得到了。
    上高中时很多女生都有喜欢的人了，这时候的喜欢针对的都是个体素质，像是长得好看、长得高，成绩好、打球打游戏很厉害之类，没有对其他条件的考量；
    到上大学时，挑选喜欢的人就有了对个体之外的更多考虑，因为有可能和这个男生走进婚姻“成为一家人”所以把他家里的经济条件、甚至家庭成员的性格也都划进了考察里，如果有哪点不合心意，比如父母难相处、又比如和他在一起要“远嫁”那么就会或遗憾或干脆地把这份喜欢给收回来。
    叶楚就是这么长大的，她在高中认真地喜欢过何东南，她在大学精挑细选了许家全。她当时对何东南的浪漫幻想就是穿过露天婚礼的花门，走向所有爱情小说的终点：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对许家全的未来规划就是：早晚要跟他结婚的，或早或晚的事儿，不是三十岁就是四十岁，最好是三十五岁左右，再晚一些生孩子可能就是“高龄产妇”了。
    反正不管爱得多还是爱得少，都是要结婚的。不然呢？这世上做任何事都有终点，就像人活着是为了走向死亡，那人谈恋爱不就是为了结婚么？
    那如果我不结婚呢？叶楚双手捧着一片饺子皮，盯着眼前的一大盆饺子馅发呆。她诞生了一个前所未思的问题，所以陷入到了一种死机状态里，似乎无法从自己二十九年来收集的人生经验库里找到对应的答案。
    “你不想包的话，去床上呆着去。”
    是宋铁岚突然说话让她回过神来，她低下头将手中的饺子皮合拢，嘴里碎碎念：“但我想穿婚纱……”
    宋铁岚边包饺子边漫不经心地接话：“穿啊。正好出一期内容。”
    她笑道：“出什么内容？嫁给我自己？”
    “可以啊。想穿就穿，非要有个主题，就定一个主题。”宋铁岚没有在说笑，“婚纱店也要打广告，你可以去谈一个资源置换，你体验了婚纱，他们白得你一个广告位，双赢。”
    叶楚双眼一亮：“那你陪我拍？”
    “叫孙新策跟你拍。”宋铁岚敲了敲桌面上排满的饺子说，“你去问他是过来吃，还是给他一份生的自己煮。”
    “他肯定是过来吃。”叶楚站起来，拿了两个空杯子朝门外走去，“我去搞两杯咖啡过来。”
    如果按恋爱对象的评分制度，孙新策肯定是能拿满分的。叶楚也不是没在心里琢磨过，要不要跟他试试看？而且俩人在床上的适配性还挺好。这一动念之间，她眼前又看见了那个晃动的腹肌，还有他通红的耳朵以及不敢睁开的眼睛——他竟然比她一个女的还要害羞，所以叶楚忍不住一直挑逗他，像是盘弄一头因为不敢咬主人而克制着兽性的老虎，玩得他都快哭了，又想求饶又贪恋和主人的玩耍时光。
    但是结婚？和孙新策？那还是算了。叶楚从小对丈夫的预想首先是体贴、温柔，最好聪明、有上进心，是个值得依靠的人，相貌方面她不想他太帅了，她希望那是一张任何人看一眼就会夸“好老公”的脸，比如许家全——他就连名字都这么标准——家全。他往那儿一站，就是一个老公。
    但是好老公？他已经不算了吧。叶楚想，他对她几乎可以算是“婚内出轨”都说出轨只有一次和无数次，他以后对老婆不会多忠诚的。
    也许帅哥意外的比“普男”更忠诚？毕竟从小就面对扑面而来的蝴蝶，早已经见美不美、内心平静了。叶楚上网也刷过类似的评价，说帅哥在婚前因为各种类型的女朋友都谈过了，所以婚后反而更居家不贪玩。
    正犹豫心里要不要给孙新策留个门缝呢，叶楚才探出头就看见他门口有个漂亮女生在很用力地敲门。
    她长得像是一个混血儿，穿着气势很足的十厘米高跟鞋，不知道是来吵架还是来约会的，一扭脸看到叶楚就凶狠地指着门发问：“孙新策是不是住这里？”
    “啊、是，哦、我不知道。”叶楚把咖啡杯藏到自己身后说，“我不清楚。”
    “开门！开门！孙新策，我不会怎么着你，我只是想跟你谈谈！你能不能别躲着我？”混血儿对着门连拍带踹，不忘对瞪圆了眼睛的叶楚解释，“我是他女朋友。我们吵架了。”
    叶楚“哦……”地长叹一声，同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是孙新策在发信息：“她不是！”
    她打字问：“你在家啊？”
    孙新策回复：“我不在！”
    混血儿等不到孙新策开门，嘴里骂了起来：“你是个男人吗？我只是想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单方面宣布我的死刑？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你不是人！你是个孬种！”就这么持续骂了几分钟后，她累了，从包里翻出一瓶喷漆，摇了摇后在门上胡乱涂鸦，又踹了几脚之后，放下狠话“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才摇摇晃晃地离去。
    叶楚确定脚步声远去了，才走到孙新策的门前，看到她用红色油漆留下的“我爱你”三个大字，这真是……说最狠的话，办最怂的事儿啊。她叹口气，敲了敲门说：“她走了。”
    孙新策头发很乱，一身还没起床的打扮，他看一眼门，很冷漠地说：“我叫师傅来重新刷一下。”
    “你……”叶楚刚说一个字，就被孙新策打断了：“她不是我女朋友！甚至连前任都算不上，因为我跟她只谈了两个礼拜，我觉得实在不合适就提分手了，但是她不愿意，就一直缠着我。”
    看见叶楚一脸意味深长，孙新策指着她说：“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我是一个渣男一样。”
    叶楚问：“那你难道不是吗？”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双向奔赴，但分手只需要一个人做决定。”孙新策见到叶楚手里的两个杯子，很自然地接过来说，“不能因为她喜欢我，我就得假装还喜欢她，这样谈下去反正也是分手，还不如诚实一些。要美式？还是卡布奇诺？”
    “你这么诚实。那如果我跟你谈呢？谈了两个礼拜，三个月之后，你发现你不喜欢我了，那你也跟我分手吗？”
    “啊”孙新策愣住，“你……叶楚你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叶楚冷笑一声，她一旦生起气来就像是另一个人，给人如坠冰窟的感觉，她问，“你说啊，你会永远喜欢我吗？你能保证吗？还是说你可以给我一个时限？三年？十年？”
    孙新策皱起眉头，他那一双浓密的睫毛低垂下来，像是一双收起来的翅膀，他纠结了半天只是哼出一声：“我不撒谎……”
    叶楚夺回他手里的咖啡杯，转身往回走，门里的宋铁岚在问：“他吃吗？”
    站在走廊里的孙新策只听到叶楚回答了一句“他不吃！”之后，她就把门清脆地一声摔上了，像是故意告知他，以后别想她给他留门缝。
    第29章 ☆、29你想要什么样的爱
    第一顿饺子没吃着，隔天孙新策趁着叶楚接外卖的时候挤进门来了，他冲宋铁岚喊：“我要吃饺子！”叶楚凶狠地瞪他一眼，他说：“我们一个公司的，你觉得能躲我多久？开会你不来？叶总。”
    宋铁岚正在写稿子，她抬起头说：“在冰箱里。”
    孙新策将自己手里的袋子扔到叶楚怀里，这是他找黄牛买的网红店蛋糕，然后快步走去厨房说：“我来煮。”
    叶楚见了这一大袋子甜食，肚子里的馋虫违背了她的个人意志发出一阵咕噜声，导致她脸上也有了生理性笑容，她摊开在桌面上喊宋铁岚：“吃吗？”
    众人于是吃了一桌中西合璧的晚饭，因为宋铁岚问了一嘴：“你们吵架了？”叶楚马上把昨天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孙新策等她讲完，立刻邀请宋铁岚做出判决：“你觉得我有问题吗？”
    不等宋铁岚说话，叶楚马上急道：“太有问题了啊！你说是不是？”她转过脸去，盼着宋铁岚附和自己，但是她却说：“人确实不能保证自己永远喜欢谁，不喜欢了就好好说清楚，也算是一种对关系的负责。”
    孙新策对叶楚摊了摊手做出“你看吧”的得意表情，叶楚难以置信地问宋铁岚：“你向着他？”
    她回答：“不是向着，是在说客观事实。你看你说你非卡布奇诺不喝，但是有一回你特地跟我说你想喝冰美式不是吗？人连自己的口味都管不住，这世上没有永远不变的事情。”
    孙新策趁机补充：“你看，就因为人会变心，所以婚姻不是只有结婚，还有离婚，你要尊重人性，给人会变化的心留一个出口。”

 第27章

    叶楚回嘴：“那你求婚的时候能说，亲爱的嫁给我！但我以后可能会跟你离婚么？”
    孙新策托着下巴，似乎在脑内搜索一个能驳倒叶楚的回复，而宋铁岚却抢答了：“我觉得应该说。每个人在告白的时候，都应该把最坏的结果先交代清楚，比如‘我现在很喜欢你，希望我们能在一起，哪一天我不喜欢你了一定会向你坦白，我发誓我对你是一定诚实的’这样，丑话说在前面。甚至应该把‘我们今天结婚，不代表我们不会离婚，我们拥有相爱和分开的自由！’写进结婚誓词里。”
    这番话虽然有理但有些太冷酷了，使得孙新策双手想要鼓掌但却又因为顾及叶楚的情绪而无法真的击在一起，于是悬在了半空中。
    叶楚大失所望地对他们尖叫：“你……你们都不是好人！”
    宋铁岚说：“这叫理智。人类总是被荷尔蒙控制，在上头时说出一些不负责任的承诺，到最后毁约时，每个人都伤心。”
    “道理我都懂。”叶楚“啊——”地长叹一口气，趴在桌上像一只被闹得精疲力竭的猫，她说，“但我就是想要被不理智地爱着，我就是想要得到永远都不变的心，因为我知道世上没有那种好事，所以我才会这么不安。如果我相信每个人对我说的喜欢是永远的，我也不至于这么没安全感。”她看一眼孙新策，眼珠子里全是破碎的情绪，“我知道我是无理取闹……但我就是想要……”
    她哼哼唧唧的声音像是在求抚摸，挠得孙新策心里痒痒的，但是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对于别的女人，他或许能以玩笑的态度许诺永远，但对于叶楚，他越是真心，越是不敢做出承诺，他也不想伤害她。
    正在孙新策想着说些什么话能安全地接住叶楚落下来的心时，他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发出接收到一连串消息的震动声，他拿起来一看，脸色就沉下来了。他抬起一双恍然的眼睛锁在叶楚的脸上，像是要抓住身边人来确认这不是在梦里一般，惊恐地说：“daisy出事了……”
    “谁？”叶楚被他的慌张感染，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用力紧了紧，他看起来像是被吓到丢了魂，她想把他的魂留住。
    “昨天找我的女生，她回去路上……被欺负了。”孙新策把手抽出来，整个人像是被看不见的线给吊起来一样从座位上轻轻地弹起，转身说着“我现在去一下医院。”就出了门。
    叶楚追上去想问“要帮忙吗？”但是孙新策已经匆匆消失在楼道里了，虽然对她来说是陌生人出了意外，但毕竟是昨天见过面的人，那种“活生生”的、很具体的“人”的存在感，此刻把她的心脏撞得七上八下的，她不安地回到餐桌问宋铁岚：“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宋铁岚皱紧眉头说：“最近街上的治安越来越差了。”话音刚落，她的手机也响了，吓得叶楚往后一躲，后背紧贴着椅背。宋铁岚拿起来一看，“是王小小。”
    王小小那边挺吵闹的，很多人在说话，还有一些叮叮哐哐不知道是什么在碰撞的声音，宋铁岚一边听一边“嗯嗯，好。好。”然后她也站了起来，边听着语音电话边在家里翻找着工具箱，最后拿出一把扳手在手里掂了掂后说“我马上过来。”便挂了电话，朝门口走去。
    “怎么了？”叶楚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拉住了宋铁岚的衣角。
    “小小的店里出了点事情，我去帮忙。”她轻轻拍下叶楚的手，温柔地对她说，“你自己在家里锁好门，谁敲门都别开，我有钥匙。”
    叶楚急道：“我跟你一起去。我也能帮忙。”
    “你待在家里，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宋铁岚出了门之后，叶楚双手抱紧自己在客厅里不知所以地转圈，最后她决定收拾一下桌面。刚端起来往厨房走，就听到“咔”的一声停电了，她在骤然漆黑的屋里尖叫了一声，手里的碗碟落在了地上。
    心脏因为恐惧而早搏得她脑袋一阵晕眩，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之后，她摸黑来到电视柜附近，其实平时都知道几点要停电的，今天有太多意外事件发生，让她忘了提前把装电池的灯点亮，屋里有了一盏灯之后，她还是害怕，于是爬上床，用枕头把自己包围了起来。
    每次停电之后世界就像是被按下静音键一样，各种声音随着光的熄灭一起消失了。也正因为如此，一些很细微的声音比如管道里的水流声，楼上的咳嗽声则会被放大到令人在意的程度，平时有宋铁岚在家，叶楚对于这些并非自己发出来的声音都不会在意，现在却觉得它们都很危险，尤其是有送外卖的人把楼梯踩得嘎吱嘎吱响时，那种由远及近的音效太恐怖了，她很怕他会朝自己走来，甚至走进自己的卧室。
    她屏住呼吸等着脚步声远去之后，才松快地叹了口气，在被子里用手机给宋铁岚发微信问：“到了吗？”
    宋铁岚发过来一串店里被砸过后的狼藉照片说：“没事，很安全，人都走了。”
    “小小没事吧？”
    “她没事，就是吓坏了。”
    “你……”叶楚想问“你能快点回来吗？”又觉得不好。现在是王小小更需要她。
    最后宋铁岚叫她先睡觉，不用等她。她乖巧地回了个“好”后，点开孙新策的对话框，很想问问他那边的情况，但回想起他那失魂落魄的神色，她又很害怕得到的回复让她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正这么犹豫着，只听到窗外远远传来玻璃被砸碎的声音——可能是街对面的商店橱窗——紧接着有一群人在欢呼、奔跑。
    叶楚更紧地把自己包裹起来，她在发抖，身上冷汗直冒，迷迷糊糊之间她做了个梦，她看到妈妈和皮特在邮轮上拍照、看到爸爸和他的老婆在守着孩子写作业、看到许家全和他妈在吃饭、看到包聪慧又大了肚子、看到孙新策在开party、看到了宋铁岚在和林羽雨弹电子琴，她叫他们，但是他们好像都没听见，她急得提高了音量并且手舞足蹈，但
    是他们却看不见她，于是她开始打砸手边的东西，可是他们却还在顾着自己身边的人，他们在笑、在吵架、在哭，他们都在过自己的日子……
    “你该消失了。”
    随着这一声不知道哪儿传来的话语，叶楚见到有一束光打在了自己身上，她的身体浮了起来，慢慢地升向空中。
    她拼命地挥手、蹬腿，尖叫着“我不要！我不要！”直到她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一双手腕，像是在拉住她，终于她挣扎着醒了过来，就看见了宋铁岚紧张的脸。
    她坐在她的床沿，由客厅里来的那唯一光源以微弱的光芒把她的轮廓秒出金边，她问：“你做噩梦了？”然后抚摸她的脸，“好烫，你发烧了？”
    叶楚仿佛还在梦中，她以为宋铁岚终于听见她喊她了，顿时哭了出来：“我不想消失……我想有人爱我……我想要爱……”她伸出双手勾住她的脖子，她于是回拥了她。
    叶楚埋在宋铁岚的肩上哭了好一阵子，嘴里反反复复地嘟囔“想要爱”“为什么没人爱我”“我很好啊我这么好”“我不配吗”“我值得啊”……
    宋铁岚很有耐心地一直轻拍着她的后背，等她的嚎啕转为抽泣时，她问：“你想要什么样的爱？”
    叶楚红肿着双眼抽抽搭搭地看着她，因为泪眼婆娑所以一切还是朦朦胧胧的，宋铁岚的发问很像是天外之音：“你一定要男人的爱吗？”
    第30章 ☆、30空心房
    叶楚烧了两天，除了上厕所就一直没离开床，吃饭都是宋铁岚煮了粥端给她，等意识慢慢清晰后，她有点享受这种被照顾的感觉，追忆起来上小学的时候她因为太享受还会装病，现在她也想装，所以会故作痛苦嘴里唧唧歪歪地往宋铁岚怀里钻，但是她嫌弃“好多汗”地把她推开了。
    她又撒娇“难受，好黏，帮我擦擦”这么说着，就把上衣脱了，宋铁岚第一反应是把脸仰起来看天花板，深吸一口气后，还是决定宠着这个病人，她拿出一包湿纸巾来仔仔细细给她擦背、擦脖子，顺手把被子往上拽了拽挡住她的胸口之后，给她擦了擦胸前的汗。
    好有边界感！因为太有了，所以显得这人很是冷漠。叶楚意识到自己追求的亲密是那种俩人恨不能融为一体的黏糊状态，就是她哭对方也哭，她难受对方装也得装难受，两个人彼此捧着对方的脸，头发卷着头发，额头抵着额头。
    她突兀地问：“我要怎么爱自己？”
    因为宋铁岚说这世上的爱，不是只有男女之爱，还有亲友之爱，以及自爱。她当时抱着从噩梦里惊醒的叶楚安慰：“这世上最珍贵的就是自爱，你自己爱自己，这份爱是谁也抢不走的，而且是非常肯定的、明确的，你不需要不断地去问别人、去跟人确认，自己是不是拥有这份爱，只要你爱自己，你就不会消失，如果你不爱自己，就算你的家人、朋友、爱人都爱你，那你几乎也是不存在的，就算你人在世上，你也是消失的……”

 第28章

    叶楚一开始还能强打精神，但听了一会儿又开始哭，像恃宠而骄的猫一样在宋铁岚身上打滚耍赖皮，嘴里呜呜汪汪的胡言乱语，直到昏睡过去。
    现在她脑袋里的浓雾散去了一些，她又能思考了，现在“爱自己”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的概念，各种广告里都常见，她作为颜值、时尚领域博主用这个标签发了都不知道有多少组内容了，但是这个“爱自己”作为口号喊出来是嘴皮一碰的事情，要怎么被证实呢？——她问：“谈恋爱谈到最后可以领证，爱自己爱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在爱自己啊？我现在算是爱自己吗？”
    “就是……等你意识到你不需要别人来爱你，就是你已经在爱自己了吧。”宋铁岚边说话边收拾了叶楚床头柜上凌乱的废纸团，顺便弯腰把她的拖鞋也摆好，她问，“你今天可以起来了吧？我看你也没事了，一直躺着人都要废了。”
    叶楚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实没有烧了，她心里纠结了几秒要不要哼唧“还难受”但是看到宋铁岚一双能洞穿一切的犀利眼神，她努努嘴、耸耸肩，不甘不愿地说：“好吧。”
    敲门声响起，是孙新策在门外说话：“是我。”在宋铁岚走去开门时，叶楚赶紧穿好上衣，但是孙新策没有像过去一样滑溜进来，他在门外问“叶楚呢？”等宋铁岚指向卧室，平时把这儿当自己家的他就像脑子里突然生出“边界感”一般，慢吞吞地走过来，站在客厅与卧室的交接处问叶楚：“你烧退了吗？”
    叶楚奇怪：“你干嘛站那么远跟我说话啊？我这又不传染的。”
    孙新策走过来在床尾落座，他比叶楚看起来更憔悴，他盯着地面，嘴里说的话像是在脑子里已经温习过许多遍了，麻木又流畅：“我这两天在陪daisy……坏人打了她的头，她当场就晕过去了，送到医院里头皮和额头上缝了几针，没受很重的伤，但是她的精神状况很不好，她吓坏了，当天晚上就报了警，昨天人已经抓到了，就是陌生人，跟她无冤无仇，走在路上撞见了，因为没有路灯，觉得没人看见……”他声音越来越低，但又突然吼出一声“那个畜生！”
    听他的描述，叶楚仿佛也身临了那个恐怖的夜晚，她蜷缩起来，不敢大声呼吸。
    “如果她那天没有来找我……不对，我当时不该假装不在家……都怪我。”孙新策捏紧拳头，他的脸深深往膝盖里埋了下去，一下一下地用拳头锤击着脑门，嘴里闷哼，“都怪我。如果我有送她回家，我明明知道现在街上很危险，我还放着她一个女生自己走夜路，都是我的错……”
    叶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现在最痛苦的当然是受到伤害的daisy所以她沉默，甚至觉得自己也有错，最终吐出来的话是：“也怪我当时没想到，我应该去送一下，至少陪她打个车……”
    孙新策抬起脸来，郑重地说：“叶楚，我要……”他顿住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总结这件事情的结果，他没有
    抬眼看她，“陪她一阵子。”
    叶楚听懂了他话里没能直白袒露的意味：在人心至关重要的位置里，他把她取出来了，因为有不得不放进去的人。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从来没有争取过那个位置，但有的人很期待、很珍惜，尤其很需要。她理应腾出来让给人家，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她轻轻地点点头，回了声：“哦。”
    然后孙新策就没有再在这栋楼里出现了。
    隔天叶楚还一如往常地去敲门喊他过来吃饭，里面没有应声，她才知道他人不在家里，这时候不在、之后也不在，她再没有听见到那扇门打开。每次上下楼时，她往过道里看，那扇门都静悄悄的。
    偶尔隔着门能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可能是楼上的邻居、是快递员、是送外卖的、是物业的人，她才发现自己是能听出来孙新策走路声音的，都不是他。
    宋铁岚最近也出门很频繁，王小小的店无辜被砸之后需要重新装修，她跟朋友们过去帮忙，那一条街上有不少店主都遭遇了这场无妄之灾，他们都是有梦想的文艺青年，众人一合计决定改成24小时营业，靠发电机来点亮这条街成为夜晚里的一条发光的安全绳，大家轮流值守，既能防止再遭恶意破坏，也能为附近走夜路和失眠的人提供一片港湾。
    因为人们到了晚上几乎就没去处了，这条入夜后还在营业的街突然就火了起来，也算是王小小他们的意外收获，很多喝水吃宵夜的店都需要能弹唱说笑话的演艺人，于是宋铁岚也得到了一份晚上说脱口秀的工作。
    这会儿她又要出门了，叶楚看着她穿外套的背影，有些不满地说：“你不需要这份工作啊，写剧本的钱不是挺多的么？”
    “因为我还是想说脱口秀。”宋铁岚抓起钥匙，在手里掂了掂说，“而且我也想买房子。”
    叶楚满脸都是不高兴，像蛇一样从沙发上滑落到地毯，很丧气地说：“哎……有必要么？好多人都是要消失的，肯定很多人就是屋主，那房子也不值钱了，搞不好很都空了没人住。”
    宋铁岚转过来身看着地上的她说：“那我就更要赚钱，买个大一些的房子。这样我们住得也更舒服。”
    叶楚坐直了，指着自己问：“我们？你跟我吗？”
    “不然呢？你要自己一个人住吗？”
    “啊啊啊——岚岚——”叶楚蹦起来扑向宋铁岚要拥抱。
    她推开她说：“锁好门，别乱跑，等我回来，给你带吃的。”
    “我要上次那个卤豆干。”
    “好。”
    宋铁岚前脚出门，叶楚就立刻躺倒举着手机开始搜索房子，她想要有个带弧形落地窗的卧室，但是现在新的商品房都长得千篇一律，能满足她审美的要么是“老破大”要么是偏远的别墅，以前和许家全也聊过，他对于室内结构和所在地段有各种“实用”建议，觉得她特别不切实际，所以她也懒得管婚房的样子了。
    既然现在要自己买房，两个人住的——总不能让宋铁岚一个人出钱吧——作为出钱的房主之一她又可以畅想了，她一直都想养个小猫或者小狗，许家全也是反对的，说她没有时间照顾，还有考虑到怀孕时的不方便等等反正一堆理由，现在她又能把养宠物这个事儿列入未来计划了，这么一想，她又刷起了毛孩子相关的内容。
    直到胡先生的微信弹出来：“现在有空出来吗？之前说的那个喜剧节目有戏了，意向投资人都在，我们正在聊。”
    叶楚跳起来奔向洗手间一边洗脸一边发语音：“给我半小时化个妆可以吗？”
    对面回复：“一个小时也行，慢慢来，整晚人都在，你能再多带几个朋友来么？热闹一些。就我家楼下的会所，我发定位给你。你可以带你那个讲脱口秀的朋友过来刷个脸熟。”
    “就我一个人来。”没有任何犹豫就回复了。叶楚要把这个事儿敲定之后再告诉宋铁岚，给她一个大惊喜、大礼物！
    第31章 ☆、31奔赴夜局
    出门时间是晚上八点，叶楚出于安全考虑，叫了档次最高的网约车，入夜之后接单的司机很多，因为费用随着黑夜笼罩会不断翻倍。每一片民宅社区的断电时间不一样，但街上到九点时商业用电就全都停掉了，只有少数的路灯还会亮着，整座城市好像处于深山之中，每一栋在白天熠熠生辉的高楼大厦都会像是抱膝死去的巨人。
    叶楚看着窗外熟悉的“三件套”“万国建筑群”等商圈渐次熄灭灯光，而她所乘坐的汽车以及周围的车群却还亮着一双双眼睛，若无其事地匀速奔涌着，像是机械牛群在大迁移，而它们身后是在暗处吞噬一切且不可违抗的自然之力。
    还有半小时的路程，叶楚拿起手机来看看朋友圈，那天之后孙新策再也没发过动态，他现在是别人的男朋友了，她不再方便闲得无聊就随手发一句“嘛呢”所以她点开他的对话框也只是看了看过去的聊天记录，上次说话是在讨论喜欢什么馅的饺子，最后以他发了个柴犬流口水的表情包做结束。
    往上又翻了翻，她才注意到每一次对话都是他来收尾的，用“行”“马上”“ok”和各种表情包来兜住她，从没让她的话落过地。
    就在叶楚正惆然若失时，汽车减速了，司机的嘀咕飘进了她的耳朵：“前面有事故吗？”
    前面的车辆似乎遭遇了突发状况，一辆接一辆地迫停，凄厉的刹车声不绝于耳。就在叶楚想要打开车窗一探究竟时，有没来得及减速的车追尾了她的车，导致她一头栽在椅背的电子屏上，还好车不在高速上所以开得都不快，她也没有撞得太严重。
    司机回身看了她的情况后，就气势汹汹地下车理论去了。
    不一会儿整条路都堵了，很多司机和乘客都下了车在互
    相打听“怎么了”有的开始打电话，有的抽起了烟，叶楚坐在车里用短视频搜自己的定位，有很多模糊又混乱的现场画面，有人说“酒驾出车祸了”有人说是“反社会在报复社会”

 第29章

    她下了车想找司机协商“能不能换条路走”却见他跟追尾司机吵得面红耳赤，没空搭理她的样子。就在她一筹莫展而环顾四周时，隔着七八辆车一个正坐着自己车头透气的男人认出了她来，于是远远走过来打招呼：“这么巧！”
    竟然是kim，他的穿着还是那副好像刚从度假酒店里回来，松弛得没有形状，不过皮肤比上一次见到要白了不少，看来是很久没在海滩晒过了。
    他经常在微信里和叶楚互动，不过因为她有刻意保持距离，所以俩人的对话很无聊，多是“你厉害了”“谢谢”“可以啊”“也没有吧”之类的，他几度提出邀约，她总是随便找个借口推掉，他也不生气，过了一阵子又来问“有空了吧”俩人就这么寡淡地存在于彼此的好友列表里。
    叶楚说了声“你好”之后就想钻回车里去了，她不想和这人闲聊，但是他已经自顾自说起来了：“前面出的车祸好像挺严重的，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赶时间吗？”不等她回话，他上下打量了她得出结论，“穿得这么隆重，是去约会？”
    她看一眼还在争论的司机和附近打成死结的路况，太尴尬了，和一个不想相处的人被卡在了一个离不开的方寸里。她叹口气，只能接话：“也不算赶时间。”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吧。”kim回身指着自己的保时捷，那位置距离旁边的一个路口比较近，强行掉头的话确实有可能脱离眼下的拥堵。
    叶楚拿起手机读出那个会所的名称，结果kim哼笑起来，他说：“巧得不能再巧了，说出来你都会觉得这是我设计的——我也是要去这儿，你是被胡曲先邀请的么？”
    “啊，是。”叶楚惊讶地问，“你就是胡先生说的资方？”
    “他是说有个项目，但我还不清楚具体，他知道我马上要回d.c.了，所以他赶紧组了个局，想给我介绍一下，走吧。”他在前面领路，抢先一步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叶楚这才看见里面已经坐着一个脸熟的网红——脸熟，但不认识。她肯定是在首页刷到过她的。
    kim冲她歪了歪头，她立刻识趣地出来了，叶楚拦着说：“我坐后面就行！”
    “你不用管她。”kim说，“她不是我朋友，就是一个想去认识大佬的，我顺路带一下她。”
    网红白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还是坐到后座去了。
    在kim踩下油门时，叶楚才发现眼前的路口是禁止掉头的，她赶紧说：“这里好像不让掉头。”但是车已经动了起来，他无所谓地说：“没事儿，不就是开几张罚单。”开了一段路之后，再掉个头就换上了一条没有堵车的畅路。
    他手里握着方向盘，但眼珠子总时不时往叶楚这边飘，对于她坐进了自己车里这件事儿，他语气里有藏不住的兴奋，像是终于逮着了喜欢的鸟儿，“你还没说胡曲先叫你去干嘛？”
    听叶楚说完来龙去脉，他有些故意地大笑起来：“你这是被他叫去当陪酒小姐啊？而且还是不给钱的，他在白嫖你！”
    叶楚并不是没有社会经验的小白花，她当然知道自己被胡先生叫去是“热场子”的，但是她有求于人，所以她只能亲身跑去活动这一趟，有多少业务都是这么“活动”下来的，太多单子是靠一顿一顿饭才吃下来——但她并没有做过“陪酒”的事儿——陪酒听起来多少还是有“出卖色相”的意味在里面。
    她为自己辩道：“胡先生和你以为的那种人还是不一样的，他算是个正经人，他的场子也不会太低级，而且他也说了我带男性朋友去也行，他只是希望谈生意的场合不冷场。”
    kim却以为叶楚还是“没懂”于是他好像“懂王”一般轻蔑地说：“男的女的都是陪客的。你想啊，来的全是大佬，都是等着被捧的人，几个老登面对面这场子怎么热得起来？就要喊上你们这些年轻人陪玩、哄着，给他们情绪价值嘛，没有你们在，谁来衬托他们是大佬？干这事儿的一般都要按时收费——老胡有够抠的啊。”
    虽然说的都是实话，胡先生对于“利用”了她的事实避而不谈，叶楚就当是一码换一码不去计较了，但kim也“挺油的”所以她忍不住嘲讽：“你说话够老气的啊，你不是比我还小的吗？你也是老登？”
    “我是还没老的小登。等我老了，跟他们也差不多，谁叫我有钱呢。”kim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他笑了几声，又劝说起叶楚来，“你没必要搭理他，你又不是那种人——”他说“那种人”时轻佻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里正在补妆的网红，然后继续对叶楚说，“你也应付不来。”
    叶楚皱起眉头：“那你什么意思？我人都在这儿了。”
    “你想要什么你跟他要，他还得跟我要。”kim终于提出了他这么多话里的中心思想，“你还不如直接跟我要。”
    第32章 ☆、32是他啊
    在手机显示抵达目的地之后，kim的车还在继续往里开，直到一座隐藏在高档小区里的豪华会所门前，穿着西装的门童迎了上来。
    这里面有酒吧有餐厅和ktv还有spa和健身房、泳池，以及会议厅、电影院，这些设施都只为了向胡先生这样的业主提供服务。
    会所承接派对和生日宴会以及商务活动，里面有酒保、厨师提供餐饮，有钢琴师和歌手在舞台上为在场的人们提供氛围，只要业主出得起钱，明星也会被请来这里开一场小型的私密演唱会。
    胡先生见到叶楚和kim一起走进来时，脸上是藏不住的惊喜，他说：“没想到你们认识！”
    不等叶楚先说“其实不太熟”kim就已经在和胡先生勾肩搭背、热络地寒暄起来了，他对他的态度不像是在车
    里表现的那么嫌弃，看起来挺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胡先生紧握着kim的手，扭脸对叶楚兴奋地说：“叶楚，要早知道你和小朱总是朋友，我今天都不用组这个局了，你直接帮我把投资拉了完事儿。”
    kim打断了他的话：“哎，你这人，真是能省则省啊，我是这么好对付的人吗？还有你那个什么剧——”
    他接话：“是综艺。”
    “什么综艺，我还没仔细研究，你不要一副好像我该你的样子。”
    “那需要研究吗？叶楚，你给小朱总说说。”胡先生又面对叶楚说。
    叶楚刚想说话——kim又和胡先生一来一回地说上了，从投资说到了胡先生家里的小孩又说到了kim家里在美国的生意——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什么说话的必要和空间。
    她来这里只是做一盏点亮房间的灯，她会走动并且发出一些声音。她环顾四周，有一些年轻时髦的男女在四处活动，他们也是灯，他们站在目标人物身边面带微笑，轻轻摇着酒杯，在他们笑的时候笑，在他们感到无聊的时候会寻找话题，表现出对他们真诚的好奇和兴趣，也会说自己的事情，推销一下自己的梦想。
    胡先生和kim走完了“见面的过场”后，对正扫视远处的叶楚说：“我带你去认识一下，都是人物。”
    kim拦住他，“不用了，她认识我就够了。”他指着身边的网红说，“这我朋友，她想开个美甲店，你看看你这有没有哪个老板想投资的。”于是网红顺势就挽上了胡先生的胳膊。
    胡先生见状也不坚持了，“那你们随便一些，吃的那边有自助台，也可以叫服务生给你们送。我等会儿忙完了再来陪你们。”说完，他就领着网红去向其他老板打招呼去了。
    “我们去那边坐，那边清净。”kim拉起叶楚的手腕，却见她有些抵触地愣在原地，他问，“你不想去应酬吧？”
    确实也不想应酬，但今天是奔着助力胡先生把投资谈拢来的。她看一眼胡先生，他已经在忙于迎接刚进门的客人了。她于是不情不愿地被kim拉向一个环形沙发落座。
    他看出了她的情绪，“你不用一脸不高兴，胡曲先叫你过来就是哄投资人高兴的，给人哄迷糊了，一答应这事儿就算办妥了，我不吹牛的说，这场子里有几个人能比我有钱？你哄我就行了。”
    叶楚问他：“那你朋友想开店，你怎么不帮忙？对你来说还不是手指缝里漏出来的。”
    “不是朋友，就是个——”kim脸上笑得有些淫荡，但他又立刻收敛起来，做出严肃的表情说，“咳，跟你说不着，反正她就是那种想找大佬的女人。她只有身体，没有心的，你懂吗？她接近我图的是钱，我不喜欢这种女的，我再有钱，也不是对谁都能花。她人好玩，一起玩可以，真谈不行，我找女朋友还是要找正经女的。”
    叶楚坐得笔直，“那我图的也是你的钱，我想要你投资这个综艺。”
    “可以啊！”kim似乎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只要我高兴你跟我要，你就能要到。你想怎么要？”他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等着叶楚的反应。
    这是很典型的“摇钱袋”行为，有钱人摇一摇钱袋让你听见响声，但却不会真的给你，而你为了能得到他的打赏，就开始讨好他、去实现他的需求了，然而实际上他什么也没付出。

 第30章

    叶楚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装傻充愣地说：“不是我要你的钱，你把钱投给胡先生的综艺，他赚了钱，给你分成，这是你们俩之间的事情，没有一分钱是落在我口袋里的。”
    “你要这么说，我可不愿意给胡曲先投资了，我就只想把钱实实在在地花在你身上，放到你手里。”kim岔开一双腿，在沙发上以随时都会滑下去的大字型瘫着，整个人像一团会附着在人身上的黏物一般往叶楚的身上倒，他捏着她的手，以大拇指轻按她的手心问：“你想要多少？”
    正巧有服务生端着托盘过来送酒水了，叶楚于是躲开kim伸手拿了一杯柠檬气泡水，她今晚可不想喝醉。她抿一口后说：“我不需要钱。”
    kim也拿了一杯鸡尾酒，他一边喝一边眯起眼在揣摩叶楚的心思，她是在欲擒故纵？还是想要讨价还价？他说：“我也知道你这样的女人，不是花钱就能追到的，但是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钱，你可以大胆一些，我出得起。”
    好烦。叶楚皱起眉头：“你可以说明白一些吗？你是想买我的心？要我做你女朋友？”
    kim做作地叹一口气，暧昧地说：“我肯定买不到你的心，你不缺钱，更不会缺爱，哪个男人不会想拥有你。”
    “你说了是想拥有。这世上叫人想拥有的东西很多，想拥有不是爱。”
    “我就喜欢你这种特别较真的样子，很多女人已经把钱和爱混为一谈了，我已经分不清楚她们对我这个人有没有爱——”kim眼里有转瞬即逝的失落，但不用叶楚同情他，下一秒他就双眼发着光地问她：“十万怎么样？每个月给你。我一年里有半年在国外，不会太耽误你时间。”
    “你怨不了别人，因为你自己也在用钱去得到你想要的。”叶楚不耐烦地扭动着身体，她想要站起来走人了，她说，“我对和你聊这些没有兴趣，如果你没别的好说，我就不奉陪了。”
    他拉住她，整张脸都贴了上来，有些急切地说：“我见了你之后一直念念不忘，你应该也发现了，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我得不到的女人，我退一万步，不需要你的心，能短暂地得到你这个人也行。那……十万一次。”
    叶楚不想再与他纠缠，她抬起头寻找着胡先生的身影，想通过他来为自己解围，却见到他正迎上一位刚抵达的客人，那人个子很高，有着黑得惹眼的头发，在这纸醉金迷的环境里，他穿着一件连帽衫和一条牛仔裤，气质清澈得鹤立鸡群，像是你气喘吁吁的在阴雨天气里爬着湿滑的台阶，直到阳光驱散了朦胧的云雾，有一座画质高清的山峦袭入了你的眼帘——是他啊。何东南。
    第33章 ☆、33从马戏团出逃
    刚跟何东南分开那会儿，年少的叶楚幻想过俩
    人会如何重逢：因为他成绩很好，所以他或许成为了一个很厉害的精英，在她去国外旅游时，他穿着一身西装大衣端着咖啡闯入了她的相机镜头，俩人相视一笑；也可能双方都结婚了，带着孩子在商场或者公园里撞见，俩人远远看到对方都不打招呼就转身走了，但是心中百感交集；或者何东南遵守了承诺，他回来找她了，当时她正在写字楼里上班，他抱着鲜花走进来求婚；还有更夸张的，在叶楚遭遇危险时——他乘坐着直升机从天而降——
    上了大学之后这个人几乎就很少在她脑袋里演出了，只有在和人聊初恋往事时会拿出来盘一盘。
    搞笑的是，这世上最在意何东南的人却不是叶楚，而是许家全，他总是在和叶楚吵架时、冷战时，又甚至俩人温馨相处时冷不防地提起他，因为他是她的第一次，他都要成为他的噩梦素材了，而叶楚一旦不耐烦地发起火来“这么在意那就分手！”
    他又会哭诉因为他太爱她了，爱到会去在意这些无法改变的过去，他想要爱她的每一个细节、和她人生的每一分钟，他巴不得从叶楚刚出生就开始爱她——好激烈的宣言——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因为叶楚并没有感受过“发狠了、忘情了”的爱，她对许家全没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所以她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也许这就是爱……？许家全是爱她的吧。爱到不能忍受她有那么一瞬间是不属于他的。
    那她可以很肯定地安慰许家全，其实她对于何东南的感情也是朦胧、模糊的，她那时候太小了，不懂什么是爱情，她和他只是“碰巧”在合适的时间和空间里，她漂亮、他帅气，像是偶像剧里的两小无猜，于是她觉得她应该去喜欢他。
    爱不爱何东南？不知道。年少时看什么都是非黑即白，不是讨厌那就是喜欢咯……
    爱不爱？到底爱不爱？不知道。
    叶楚远远看着何东南出神，他有没有幻想过俩人的重逢？他是期待？还是满不在乎？
    他似乎是胡先生的重磅贵客，当他径直走向吧台时他亦步亦趋，在他只是倚着吧台但什么都没喝，胡先生要了一杯酒坐在了旁边的高脚凳上，一副要和他聊很久的样子。虽然何东南时不时点头但他并没有在认真听胡先生说话，他双手插兜在扫视着一切，从表情看似乎只是在放空。
    他应该看不见她，因为会所为了制造供人亲密私聊的氛围灯光很昏暗，她又是坐在角落的环形沙发里，但她看站在吧台射灯下的他是清清楚楚，她看得全神投入，以至于身边还在骚扰她的说话声成了嘤嘤嗡嗡的白噪音。
    kim依旧执着：“你可能不知道，像我们这样有实力的人，谈恋爱都很少一对一的，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在跟你交往的过程中，你会是我唯一的女朋友……”
    叶楚不清楚自己是想要何东南与她相认还是不想，这么多年没接触，双方都经历了一段在心里占地面积很大的过往，要去吞下对方的人生故事总有些为难——俩人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或许都成为了对方会讨厌的那种大人……但也可能他还是那个何东南，或者比那个年少的他要变得更好了……
    交给命运吧。她坐着没动，视线依旧一眨不眨地落在他身上，上次在书店里她选择走开，现在她就在这儿，看他怎么选择——
    而他的视线在滑过她之后，竟然回来了，最后像是狙击枪的红点一样停留在她的脸上，这叫她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错觉。他是真的看见她了，而且他朝她走过来时的步伐没有丝毫犹豫，每一步都比上一步要更确信、更坚定，叶楚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仿佛他的每一步都引起了她视网膜和耳膜里的震颤。
    她看见他因为看不太清楚而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在越来越接近她时脸上逐渐绽放了笑容，直到站在她面前，他的表情是难以置信和重获至宝的惊喜和狂喜，他按捺着自己快要失控的情绪，先是深呼吸然后喉结上下动了动，终于叹出一口气来，冲她故作轻松但却是掷地有声地打了个招呼：“嗨，叶楚！”
    好近的距离，这张脸是如此清晰。这一刹那，年少的那张脸庞穿越了俩人失散的十八年，像是一枚子弹穿透了纷乱的回忆胶卷，与这一刻重叠在了一起。叶楚心里先是响起了宏大的交响乐，但旋即又陷入一片无声的寂静，她也叹了口气，回应道：“嗨……何东南。”
    俩人陷入无声的对视，似乎都找不到下一句话该说什么，都害怕把这如梦似幻的一刻给打破，就此分此秒，他们在对方眼里是如此完美的，美得易碎，会不会一枚银针落地，这一切就不复存在？
    “你谁啊？”率先说话的是kim，他对从天而降的何东南很是不满，这俩人之间的气氛亲密得令人透不过气，他显然是他的劲敌。
    何东南却像看不见他，还双眼含笑地勾着叶楚，“你在这里？”
    “嗯，你也是。”叶楚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她感觉自己很恍惚。
    他说：“我找你找了好久。”
    “你在找我？”她惊讶。
    他点头：“我给你的邮箱写了信，我还给你的qq留言了。”
    叶楚尴尬地笑起来：“邮箱我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了，qq我早就忘了密码。”
    何东南的笑意更甚了，他坐下来隔着一脸懵的kim继续对她说话：“但我知道我会再见到你的，我就是知道。”
    叶楚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东南说：“有一阵子了，一年多。我……发生了很多事情，还是想回来，我不想走了，我觉得……”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胳膊把kim给压得快陷进椅背里去了，他凝视着叶楚，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激动，“可能老天也不想我走了。”
    被他蓬勃的主角气质给衬成龙套的kim再忍不了了，他推一把何东南的胸口，又问一遍：“你是谁啊？”
    何东南却对他露出困惑的表情，仿佛才看见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他冲他比出手指压着嘴唇的手势轻轻“嘘”了一声。
    这态度更让kim恼羞成怒，他打开他的手咒骂道：“whatthefuck！”
    叶楚站起来说：“我们去安静的地方聊吧。”

 第31章

    何东南于是也站起来，刚迈出脚要走，就听见kim在身后愤恨地低语了一声“bitch”于是他停了下来，冲端着托盘的服务生招招手，拿起了一杯酒一转身就泼在了他身上。
    在kim愣住时，叶楚抓起茶几上的自己那杯柠檬水也给他从头浇了个透，终于他发出一声无法被形容的吼叫，一直在远处观察的胡先生赶忙冲了过来，边小跑边对身边服务人员说：“去拿几条毛巾来！”
    何东南冲叶楚摊开手说：“走吧。”
    叶楚把手放进他的手心，俩人牵着手像是趁着人群惊慌而得以从马戏团里出逃的一双小象，表情幼稚又姿态骄傲，她知道自己这时脸上一定是笑了。
    第34章 ☆、34末日与燃烧的湖面
    整个高中三年叶楚都没有与何东南牵过手，俩人心照不宣地守护着自己的心意，像是在作战一般地防备着大人们，与其说是担心被他们发现之后会遭到拆散，不如说是把自己的心意看得太过琉璃清透，觉得一旦被外人察觉到就蒙尘了。
    他们曾经在一次放学时随着人流一齐走了一段路，叶楚和一个女同学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有说有笑，何东南在她附近大约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和一个身体夹着自行车用双脚蹭着地走路的男同学在聊一个卡牌游戏，她和他虽然没有对视，但俩人的心神却像是拉丝一般彼此牵引着，浑身的毛孔都在感受对方的存在。
    直到那个男同学骑着单车远去，何东南还是不远不近地走在叶楚身后，等到女同学也道别之后，落单的叶楚放慢了脚步，俩人不约而同地往一个小公园里走去，走着走着就并肩而行了，他们开始闲聊，“今天上体育课的时候没看见你。”
    “啊王老师叫我跟郭展鹏上仓库里搬东西去了。”
    “你这回模拟考感觉怎么样？估分没有？”
    “还行吧，我都麻了。”
    “你不觉得最近天气很闷……”
    “真的是，我觉得脑子都转不开了。”
    嘴里咕噜咕噜地说什么呢？他们其实都不在意，俩人垂着的手在身侧一前一后地摆动着，感受着对方的手背——一下一下地轻轻的、好像碰到了又好像没有——太近了，反手就能握住。但是他们都只是一下一下地蹭着对方的手背皮肤……
    这种“可以但不”的感觉让叶楚的胸口胀痛得很，这种痛很甜，她很享受。
    憋久了之后的释放感，又是另一种享受。当他们高考结束决定私奔时，俩人的手握在一起就没再分开过，哪怕是坐高铁时过安检，他们也会说“等一下，换个手”然后一起乱笑，笑得像是疯人院里的病人，年少时的喜欢是那样浓烈而辛辣，她多想和他融为一体，从毛细血管开始，直到头发丝结束。
    现在又握上了这个手掌，说实话，叶楚无法跟记忆里的去比对，真的已经忘记了触感，但她对他的感觉不陌生，他的手很大、很薄，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他皮下的骨头，她不抵触他的触碰，任由他拉着往外走，一直到坐进他的红色敞篷车。
    叶楚感慨：“这个车，不像你的风格。”印象中的何东南是会刻意收敛锋芒的男生，他并不想成为人们的视觉中心。
    他笑道：“我变了很多。”——笑容是苦的，笑声发涩。
    她问：“我们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要送你回家吗？”何东南转过来说，“我不愿意。”
    叶楚举起还被握着的手说：“也许先放开我？”
    何东南用力紧了紧说：“我也不愿意。”
    “你以前没有这么强势。”
    “我长大了，我终于知道不想放手的人，一定要紧紧握住。”
    他的眼睛还是很透亮但不像以前那样淡而清凉了，现在好像是煮沸的湖水，人跌进去是要被烫死的。叶楚被他看得红了脸，把手挣出来说，“你看我变了吗？”
    何东南说：“变了又没变。你比以前更像叶楚了。”
    “你这说的什么啊，我听不懂！”叶楚笑起来，他也笑起来，俩人笑了半天，不知不觉地双手又握在了一起。
    直到惊动了会所的保安来问这边是什么情况，何东南才不得不把车开上马路，他很不情愿地说：“你家在哪儿？给我定位一条最远的路。”
    叶楚仔仔细细地端详他的侧脸，他的轮廓线条没有孙新策那么锋利，但是他的气场很坚毅、甚至有些偏执，所以给人的观感也不太柔和，和过去的何东南比较起来，他已经是个男人了。想到自己是在跟一个男人相处，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紧张，她说：“你都没问我的事情……比如说，我有没有男朋友……”
    何东南说：“我不想问。不管答案是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心。”
    叶楚自问自答，“我现在是单身。”
    “那太好了。”何东南笑了，“老天终于开始关照我了。”
    那你呢？叶楚想问但没有问出口，她不想自己表现得太急切。
    她抬眼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自己，很美，无可挑剔，配他是绰绰有余、郎才女貌……察觉到自己已经动心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她别过了脸去，为自己感到不争气。
    前面路段有事故，穿着荧光色制服的人指挥何东南往另一路上开，叶楚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似乎见到了火光，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她有些慌张，但是何东南却很乐意绕路，他开玩笑说：“你看，都在帮我。”
    换了一条路之后又遇到路障，他问现场的指挥人员出什么事情了？对方说前面有一群人在砍树。“砍树？”叶楚瞪大了眼睛。
    戴着安全帽的路管很是烦躁地说：“放倒了好几棵了，都是百年老树，一群疯子，没事找事。你们如果从怀京路过来的，那边更热闹，有人在放火。都疯了。”
    最后何东南把车开上了一条长坡，在一家便利店门口的停车位靠着铁栏停了下来，何东南说去买个水，叶楚在车里站起来远眺，从这里能俯瞰整座城市，一望无际的黑夜里有一株火柱在跃动，像是一支燃烧的火柴。
    何东南回来了，把一袋子水和零食递给叶楚说：“你饿了吧？”
    叶楚摆摆手说：“我不想沾到口红。”
    “还留着干嘛呢？”何东南贴近她的脸，而她也不闪躲地迎向他，令他愣了一下。
    于是他的手托着她的下巴，大拇指轻轻揉搓着她的下唇。
    很远的地方传来消防车和救护车飞驰狂啸的声音，何东南双眼留在叶楚的唇上没有动弹，只是自言自语：“你说，现在真的是世界末日了么……”
    叶楚盯着他好像燃烧湖面的双眼，轻声低语：“如果现在就是世界末日，你想做什么？”
    何东南终于吻了上来，没有任何从轻到重的过度，这是一个很深很深又很激烈的吻，像是抱着叶楚一起沉入很深的夜海里，她的四肢都变得很重，这使得她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当他松开她时，俩人眼里都莫名闪烁着泪光。久别重逢？失而复得？叶楚无法总结自己的心绪，她此刻感到无比的喜悦和无边的恐惧，她身心都在战栗，她知道自己失控了，她再度贴上去索吻。
    何东南却没有立刻回应，他捧着她的脸说：“我想爱你，这就是我的决心，我爱你，叶楚。”这样的告白之后总会有“但是”所以叶楚从迷醉的情绪里稍微清醒了一些。
    果然他说：“但是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情……”
    第35章 ☆、35不会停止，不会消失
    把叶楚“叫”回家的是宋铁岚的微信，她因为要在王小小那边呆到早上所以对她不太放心，总忍不住叮嘱“有没有把门锁好”问她“睡了吗？别熬夜”于是她虽然依依不舍，还是叫何东南开车把她送回家了，她不能在外面过夜，担心宋铁岚早上见不到她会着急。
    就算没有宋铁岚的原因，她当时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何东南了，因为他向她坦白了他曾有过两次婚姻。
    在何东南说起“但是”的那瞬间，叶楚想到了许多可能，也许他不是单身，也许他不能留在国内，就是没想到他可能已婚，更想不到结过了两次——“啊？”因为太过突然，她“啊”了一声，这一声把所有的暧昧气氛都给驱散了。
    她见何东南还在等她的反应，于是一句“怎么会呢？”就从脑子里蹦了出来。
    何东南说：“我也不知道，这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可能命运就是这样的安排，为了让我能够再见到你，和你在一起。”
    “你……离婚，离了两次？”叶楚要再确认一次，她举起手比了个v字。
    他诚实地回答：“第一次维持了两年，第二次只有三个月。”
    “为什么？”她其实也不关心原因，但人在面对问题时会条件反射地发问。
    “没有特别复杂的原因。就是不爱。”何东南似乎在回想他的两任妻子，皱起了眉头，“我把喜欢误会成了爱，虽然她们都口口声声说爱我，但我不认为是，我感觉不到，我和她们在一起时，总觉得我们都在表演，在演出我们是相爱的夫妻。”

 第32章

    叶楚继续发问：“你就非得结了婚之后才意识到你们不相爱吗？”
    “因为我觉得我遇不到真正的爱情了，但隐隐约约我其实也知道我爱的是谁，这份藏在心里面、藏得很深的感情，一直在影响着我，所以也叫我没办法全心投入地去爱别的女人……”何东南原本是板着脸说这些话的，但突然因为想到什么而轻轻地笑了，他挽起自己的衣袖，向叶楚展示自己手臂上的纹身，一圈蓝色的牙印。
    一时之间叶楚没能反应过来，但隐约之间又有什么回忆要从心口呼之欲出，当她歪着脑袋仔细打量了三秒之后，她又“啊！”地惊呼一声，双手抓着他的手臂贴上去看，“这是我咬的吗？”她想起来了。
    何东南品味着叶楚的表情，像是骄傲于自己的作品终于等来了该来的观众，他笑道：“我们分开后，我怕它会消失，每天都用圆珠笔描一遍，直到我去找了纹身师。”
    叶楚抬起眼看他，眼前终于清晰地出现了那张十八岁的脸，他在快捷酒店里硬邦邦又散发着淡淡洗衣房气味的床上哭得稀里哗啦，她当时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真的有这么疼么？”
    “是很疼，但我是舍不得你。”他抱着她，用正处于变声期的沙嗓说，“叶楚，我爱你，我爱你爱得哪里都好痛。”
    叶楚也哭了：“我也爱你。”
    “我更爱你。”他用额头蹭着她的额头。
    俩人对着说了无数遍“我爱你”几乎把这辈子的份额全用尽了。
    这之后叶楚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爱你”她潜意识觉得“爱”字太重了，说出来会让彼此都有负担，而且从小接触的影视文学里，好像两个人都得一起经历了很轰然的大事件，大到超越了生死，才能合情合理地说出“我爱你”而她自己过的日子太平淡无聊了，现实中也不存在许家全能为自己挡子弹的机会，他能争取到的最大表现机会，是在迪士尼排队时有人插队，但他当时也只是和叶楚默契地对视一眼，俩人一起朝那个人的后脑勺翻了个白眼。
    她最常脱口而出的是“我喜欢你”说“喜欢”就显得这份感情可爱又轻盈，大家都能毫无负担地收下。许家全逼问过她几次“你爱不爱我？”她用“喜欢”敷衍不过去了就会说“爱你啊！当然爱你，我最爱的就是你，爱你哦。”就像一个说着“亲亲，爱你”的客服。她是会说“爱你”的，但不会说“我爱你”
    十八岁的女生和男生就不会为这三个字感到压力，他们甚至在找一切机会来吐出这三个字，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的爱是特别的，是真实的，他们有着强烈的宣泄欲，要给出爱、确认爱，以此彰显自己的存在。
    现在的何东南已经二十九岁了，他竟然还能如此绝对地向她告白，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重、重得恨不能口吐鲜血来表达的程度——他是真心的吗？——叶楚想从他这一双真挚的双眼里找到一丝虚晃，但实在是太干净了，没有任何杂质。
    他应该是真心的。他也急于得到回应，所以他问了：“叶楚，你爱我吗？”
    叶楚却迟疑了，她吞吞吐吐：“这，我得想想……因为你离过婚、还是两次，对我有些冲击。”
    眼见着他那双眼里的沸腾随着她的表态逐渐平静，她的心一阵刺痛，却不是心疼他，而是为自己感到失望，难道是自己已经没了爱人的能力吗？又或者是自己太固执、太笨了呢？在这样“对的时刻”里，不较真地回一句“我也是”就不会有任何人感到受伤了，以后会如何，以后再说。
    回了家之后，叶楚失眠了，她坐在客厅里给宋铁岚发消息问她几点回来？她回复：“你又熬夜了！那我早些回来，大概四五点吧。你不要等我，该睡就睡。”
    叶楚想到了一个笑话——“我遇到了一个完美好男人，但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坏消息是他结了两次婚，好消息是都离了。”——真的蛮好笑的！她自己对着幽幽发光的手机屏幕“嘿嘿”笑出声。但是不可能跟宋铁岚说吧，她本来就对何东南有了个很差的前提印象了，这人设更新会让她直接把他打入地狱。
    最后叶楚有些困了，但她还是想等宋铁岚回家，所以就在沙发上睡了，直到钥匙开门声响起，她像是警觉的宠物一般弹了起来，在她进来的瞬间还没睁眼就喊出了声：“你回来啦！”
    宋铁岚看一眼她蓬乱的头发和惺忪的双眼问：“你干嘛不去床上睡？”
    叶楚伸出手去，“我的卤豆干。”
    宋铁岚晃了晃自己手里沉甸甸的塑料袋说，“我把早饭也买了。”
    叶楚“耶！”地伸长了胳膊，她见到宋铁岚的视线越过她看向了阳台，神色非常平静、温柔，她于是也转过脸去，见到了蛋黄色的云朵，是太阳要出来了。
    于是她们坐到了阳台吃卤味和油条、包子还有葱油饼，叶楚端着豆浆问：“怎么不是咖啡？”
    “你一晚上没睡还
    敢喝，想猝死啊？”宋铁岚剥了好几只虾放在叶楚的碟子里，说：“你少吃一些，太撑了会睡不着觉。”
    叶楚嘴里什么都不落地塞了一些，她表情满足地说：“吃饱了才好睡呢。你晚上的演出怎么样？”聊完了宋铁岚在演出现场遇到的一些小状况之后，宋铁岚问叶楚一晚上都干什么了？她顺势就说起来，“跟人聊八卦了，你说，一个29岁的男人已经离过两次婚了，他有问题么？”
    宋铁岚斩钉截铁道：“那当然是有问题！”
    “为什么啊？”叶楚争辩，“你不是也说过人有发现不爱了之后的离婚自由。”
    见到她反应这么大，宋铁岚眯起了眼睛问：“谁啊？”
    “一个朋友。”叶楚可不敢跟宋铁岚再多说了，她太敏锐了！而手机也在此时震动了起来“谁找我？”她故作忙碌地用纸巾擦了擦手，抓起手机说，“我困啦！剩下的你吃不完给我留着当午饭。”就这么匆匆结束了话题。
    回到床上，她像个躲避家长的初中生一样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偷感十足地滑开屏幕，她就猜到是何东南！他接连发了四条消息——
    “叶楚，你想好了么？我已经想好了。”
    “你可以不爱我。”
    “但我对你的爱不会停止。”
    “不会消失。”
    第36章 ☆、36这就向你飞
    叶楚也想要爱何东南，她分分秒秒都在想他，但她不确定自己是想要去爱他，还是想要他的爱，可以确定的是她心境又回到了十八岁，在手机上和他的对话极为幼稚——“你在干嘛呀”
    “你有没有想我”“你想了我多久”“那你睡觉的时候不想吗”“人在睡觉时脑子也是活动的”——全是毫无意义的闲聊废语，但每一次收到对面“我在跟人吃饭”“每分每秒都在想”“除了睡觉都在想”“等我问问，哦脑袋说想累了歇一会儿”“好的，那我警告它，鞭策它，不准它不想我亲爱的叶楚，少一秒钟不想都不行”这些同样幼稚的回应，她脸上的笑容就像关不住的小鸟一样扑啦啦乱飞。
    何东南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
    叶楚回复：“最近比较忙，可能过几天。”
    何东南发来一个大学定位说：“我这一周都在这个‘现代犯罪研究’讲座当嘉宾讲师。”
    叶楚立刻点开查看打车过去要多久，现在只要有一个人说“去吧去爱他”那她可就要飞奔去他怀里了。她对他的抵抗力只有在看不见他的时候存在。
    她在原地犹豫不决的原因还是他离过两次婚，距离外星人宣布要登陆地球且消灭三分之一人类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不想得到再失去，她没时间了，她必须明确地被爱、且至少爱的她时间超过半年，转瞬即逝的她不是不愿要，而是要不起，她承受不了那个后果。
    “叶总——叶总，那你看我们要不要跟他们签个年框？”
    坐在会议桌对面的商务部员工急着要叶楚做决定，所以声音大了起来。
    叶楚长叹一口气说：“你们不能总是找我做主，战略伙伴这个你们要找孙总啊。”
    对方苦着一张脸说：“这不是总找不到他人嘛，姐，你都已经做了多少主了，不差这第一百零一次的。”
    “做主是要担责的啊。”叶楚双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经过飞快的思考之后她问，“之前‘江上投投’给我们谈的条件是不是和这家‘广色传媒’一模一样？”
    “是差不多，江上可能微微高一点点，忽略不计的一点。”
    叶楚垂下手放在桌面上，已经拿了主意：“那你就跟‘广色’说我们已经有意向跟‘江上’合作了，对方给的条件更好一些，具体怎么好你也没必要说，都是商业机密，你就这么暗示一下，先缓着他们，等他们给我们更好的条件再说。”
    商务部的人满意地扭过身去，敲击着笔记本电脑。
    接着轮到广告部发问了：“叶总，我想申请一下投放预算……”

 第33章

    叶楚举起手打断道：“你别跟我说这个，我看了转化率报告，我很不满意。”
    “但是——”
    “没有但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质量要上来，不然你吆喝再大声，客人走进来一尝，败坏了的信任再建立不起来了。”她冷冷地瞪一眼影视部说，“你们留下，我有些问题想搞清楚，比如你们的剪辑为什么那么平……其他人出去。”
    等影视部的人都臊眉耷眼地走出会议室之后，坐在叶楚身边的刘总鼓起掌来，他钦佩地说：“小叶啊，当时小策说一定要拉你入伙时，我还以为你只是他想带着分杯羹的女朋友，光有脸蛋没有脑袋那种，我真的要向你道歉，我老眼昏花了，这公司可以说没你不行。”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慢慢摸索、熟能生巧。”叶楚不好意思地说完，还解释了一下：“我不是孙新策的女朋友。”
    “那是他太没眼光、太没远见，我得跟他说说，一定要好好把握你！”刘总站起来，边伸展他的老胳膊老腿边感叹，“唉，不知道又上哪里玩去了，他闹着要开公司时，他父母还以为他终于懂事了，结果也是三分钟热度啊，这小子真的没定性。”
    叶楚替他说话：“他有些事情，也是正经事，没在玩。”
    刘总又对叶楚说了些公司就靠你照顾了之类的客套话，“都说贤妻旺夫，小策遇到你，真的命好。”
    叶楚再度纠正：“我真不是他女朋友。”
    对于叶楚和孙新策的关系，他其实也不太在意，就像他对公司里的事务不太上心一样，十次开会八次不在，嘴上说着“好好好”就背着双手出去了。
    叶楚见他径直走向了离去的电梯，看来又是好久见不到刘总在公司里了。
    她拿出手机，滑了很久才找到已经下沉的孙新策却没有
    点开与他的对话框，她现在的心神都在何东南身上，她只想跟何东南聊，或者跟人聊何东南，于是她点开了包聪慧的对话框：“忙不？”
    “我哪天不忙啊！”对方直接发过来语音。
    “何东南回来找我了。”
    “你那个害我下巴掉了的初恋？”
    “他说他爱我。”
    对方发过来一个咖啡馆的定位，“三十分钟到！”
    用婚恋八卦钓包聪慧是百发百中的，她甚至吃完了饵还要扒开你的嘴再找找还有没有渣。
    她比叶楚先到店，远远的叶楚都能看见她的肚子有形状了，她边落座边惊讶：“你都这样了还能出来啊？”
    “哎哟你这就是没经验了，我大着肚子坐这里吃蛋糕聊八卦，对我来说这叫养胎！你以为大了肚子就有特权啊？不到羊水破了那一刻，我还得上班呢。”包聪慧一张嘴就开始大倒苦水，“我们孕妇可是社会最底层，牛马大了肚子也是牛马，该干活儿干活儿，从古至今能仗着肚子享受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地铁里的专座儿，你哪见过那座位上有孕妇啊，大肚子爷们儿倒有得是，你一个大肚子女的挤地铁要被人笑话的，谁家心疼老婆的让她大着肚子坐地铁？免不了对你指指点点，穷就别生孩子。问题是富生孩子也得妈受苦啊，你要想为自己挣点说法，别人一个‘为母则刚’扣下来，都劝你哪个妈妈不是这么过来的——”
    叶楚听得一会儿“嗯……”一会儿“哦……”
    等包聪慧的一通怨言发泄完了，她才痛快地笑起来，凑近了叶楚问：“初恋哥现在长啥样了？没有从白月光变猪头吧？”
    叶楚打开他的朋友圈找到一张在读者见面会上的照片给她看，她惊呼：“我去，这么帅？极品啊。”她不解，“他说爱你，那然后呢？”
    “然后，我还没想好。”叶楚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到底是包聪慧，她对何东南离过两次的反应与纯爱完全无关，“啊——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要么你先试试？”她说这话时，憋笑没成功，顺着每个字漏出来了，“果然世上没有完美的男人。”
    叶楚先是皱眉但终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隔空看病呢？这就给定下了？我看他没问题。”
    “那就试试呗，什么爱不爱的，都三十的人了你们，还跟学生似的，试了你就知道他为什么离婚，他的爱值不值钱，你总不能结了婚之后过无性生活吧，要知道张爱玲说，阴道是通往……”
    叶楚打断她：“你看过张爱玲吗？”
    “没看过。但是名人名言很好用。”
    “你记得住的名人名言怎么都这么糙呢？”
    俩人一顿唧哇乱笑。
    笑够了之后，包聪慧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他还可以，就冲他的诚实吧也已经秒杀了百分之九十的男人了！感觉对你态度是认真的。你可以跟他试试，转了一圈结果还是初恋，你不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么？”
    第37章 ☆、37阿拉丁的神灯
    和包聪慧聊完之后叶楚跟着身体惯性打车回了家，但也只是肉身坐在车里移动、上楼、进门，最后魂不守舍地坐进了洗手间，她还是想见他，她的灵魂像是抽丝一般从身体里分离了出去，朝着他的方向飞得远远的。
    此刻的她仅靠着一条细若发丝的魂吊着，所以往镜子里看一眼，那是一张恍惚的脸，在她起了“那就去找他吧！”这一念头的瞬间，她的双眼明显亮了一下，像极了饿久的吸血鬼终于确认了目标。
    她飞奔下了楼，再度跳上一辆车，随着距离他越近，她的精神越是振奋、清晰，像是身与魂终于碰头了。
    她问了三遍包聪慧：“那你真的觉得我该去找他吗？”其实她只需要一次肯定的回答，但是她给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更为她内心早已存在的答案添砖加码，“当然！你有什么损失么？”“有可能这就是你这辈子遇到的唯一一次真爱！”“错了就错了，大不了重头再来！”
    她说：“其实你没必要把一次恋爱看得这么重要，重到不能有什么闪失，你跟许家全能好十年我是真的惊讶，因为你长着一张兴风作浪的脸，不该一年换三个男朋友吗？你要真换得勤，可能早就筛出一个最好的，现在你家孩子都跟我家的一起玩了。”
    这一点她说错了，叶楚没有把恋爱看得很重，才晃眼之间就跟许家全度过了十年，她但凡在关系里去计较一些真心，可能早已经换过男朋友了。但她也并未轻视这段恋爱关系，她只是迷茫，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比起爱情，或许她更在乎有人陪伴。
    可能也不对，如果是需要陪伴，叶楚也不缺。她走进了何东南定位的大学，刚进门就吸引了大学男生们的目光，他们正值发情的年龄，一个接一个像是赶不走的苍蝇一样在她身边周旋，她只要伸手一抓，就能带走十七八个愿意陪她的人。
    可能是既想要陪伴又想要爱吧。叶楚跟着指引，走进了阶梯教室，何东南的公开课很受欢迎，几乎座无虚席了，她就在距离讲台遥远的门口坐下，用食指和拇指远远对何东南做出将他提起来放进自己心里的动作，被他看见了，原本脸上挂着淡淡营业微笑的他绽放了一个真心外溢的笑容。
    讲台上的主持人正在做收尾工作，她说：“同学们对时老师还有什么提问么？他常年旅居海外，很难得有机会面对面哦。”
    调皮的学生举起手起哄：“可以问私人问题吗？”在众人的欢笑声中，主持人微笑道：“可以问时老师他作品相关的问题。”
    一个明显是死忠读者的学生被点到了之后，站起来声音激动发问：“时老师，你可以先说一下你的笔名为什么叫时之沙么？”
    何东南拿起话筒，“可能因为我被困在过去了，我现在只
    是在感受时间流逝而已。”学生好奇地追问“为什么？”他一笑而过，“具体为什么，就是私人问题了。”
    “时老师，我看过你的《来自消散之处》《四分之一的心脏》《危桥》和《倒数》”对方兴奋地报完一串书名之后继续发问，“你能说说为什么你的书虽然是悬疑犯罪题材，里面的中心思想却都是关于爱吗？”
    这个问题叫叶楚坐直了身体，聚精会神。
    “这是一个好问题。”何东南说，“我认为这个世上比生命更神奇的，就是爱，这个东西它实际上是违背生物本能的，我们的本能是什么？是面对有限的资源多拿多占，但爱却叫我们做出相反的选择，我们因为爱愿意把自己不够吃的食物分出去，把用时间和血汗换来的钱也给出去，多神奇！就连外星人都不得不承认，这是它们没见过的东西。”突然提到的外星人，又惹得空间里荡起了笑声。“是不是？”他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外星人也认为爱很可贵，所以拿来当做一个标尺，它们认为没有被爱的人类就没有再存在的必要——这和犯罪心理学有许多相通之处。
    很多罪犯都是在童年时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又或者被过度溺爱，于是走向了极端。你看，爱就像是一种难以把控用量的药草，没有或者少了，不行，太多了，也有毒性。它可以让你成为加害者，也可以让你成为受害者。有一起知名案件，办案人员捉到嫌疑人时感到很不可思议，是一个继父杀了他的继子，奇怪在哪里呢？他是无可救药的毒虫，身体虚弱不堪，只有一米六的身高，而那个儿子却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

 第34章

    全场的人听得屏住呼吸，叶楚更是如痴如醉。
    “经过调查发现，这个儿子的亲生父亲性情暴躁，经常家暴他们母子，他的妈妈因此精神失常，在爸爸死于心脏病突发之后，他和妈妈度过了一段相依为命的时光，是妈妈的依赖和他对妈妈的爱让他成长为一个正直、阳光的人，他顺利毕业了，也找到了好工作，在他身上几乎看不见童年时的阴影。直到他继父的出现，他对这个还没有修补完全部裂痕的家趁虚而入，他一直想把他赶走，这个瘾君子在犯瘾时非常危险，他好几次想杀了他，但他很强壮，只要一拳就能把他打趴下，那他为什么还是被杀了？而且是被掐死的。
    他明明可以推开他，但是那天晚上，他感到有人在按着他的腿叫他不要挣扎，他看见那是他的妈妈。一瞬间，他就没了求生的意识。他当时在想什么？这个答案不需要你去翻资料、去套公式，它是这么显而易见。”
    何东南说完了，但场内还是无声无息，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换气之后继续说话，他的言行有让人专注的魔力。
    他身上的气息坚定得有些疯狂而无畏，像是站在暴风里说跟着他走就能脱离危险，但所有人都能看见他指着的方向明明是断崖，会有人质疑他，但更多的人会因为他神色过于肯定而盲目跟随，他是一个适合招摇撞骗的人——但或许，他没有要骗谁，他对断崖处的活路坚信不疑。
    他喝了一口水之后，做了一番总结：“爱决定你是虚弱还是强壮，爱可以很伟大也可以很可怕，它甚至能决定你的生死，我们活在世上，是需要爱的保护？还是我们一直在被爱所控制？这是我创作里永远的主题。”
    现场终于响起轰然的掌声。
    很多人涌到台前向何东南要签名和合影，叶楚一直坐到教室里再没有别人，他一步一步走向她，步伐轻盈得像是走向一个既定的结局，他已经从她的眼神里知道，他们是要在一起的。
    等他坐到身边，叶楚笑道：“我都被你圈粉了。”
    “那你要我的签名吗？还是你想要些别的？”何东南说，“比如一个爱你的男朋友？”
    “你这样说好像阿拉丁的神灯。”
    “你猜到了我的真实身份，我就是来满足你一切愿望的。”何东南伸出手掌覆盖在叶楚的手背上，他的五指缓缓陷入她的指缝里，这暧昧的动作撩得叶楚红了耳朵。他说，“胡先生跟我联系了，他说了你想要什么，我给他引荐了一个投资人，他想做的节目百分百能落地了。”
    “啊？真的吗？”这真是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叶楚叫出了声。
    何东南把她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上，笑着望进她的双眼里，像是要从里面捞出所有的愿望，他说：“真的，你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随着他贴近而开始激烈的心跳，在登顶之后慢慢地、平滑地落下来，叶楚感到好宁静，无人的阶梯教室里有一股校园特有的气味，是课桌的漆面、穿堂而来带着土腥气的风还有一些纸和笔，以及花露水等等混合形成的，她看着眼前这张脸，他不是十八岁了，她也二十九岁了，但她再度感受到了身在平原、一往无前的冲动，她说“那就一个爱我的男朋友吧。”然后主动亲吻了他。
    第38章 ☆、38直到城市熄灭
    这是叶楚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她在何东南家里住了三天，除了上厕所、吃饭就没有离开过床，准确的说外卖都是何东南蹦下去接的，然后她坐起来就在床上吃，俩人吃着吃着又对着笑起来，咕咚咕咚喝几大口水之后，像是争分夺秒般抱在一起亲吻，又倒头滚到一块儿，何东南不去学校了，叶楚也不去公司了，如此随心所欲、不计后果，像两头只有低级欲望的动物，现在别说十八岁了，就是八岁小孩的脑袋都比他们清楚。他们的语言表达也退化到只剩“哈哈”“哼哼”的笑，还有夹在长长短短叹息之间的“我想你”
    “我想你。”他又在说了。
    叶楚捧着他的脸笑，“我就在这里，我们一秒也没分开过。”
    他眼里没有泪但却又波光盈动，“你还在我眼前，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你懂吗？”说完，他俯下身亲她的头发，她的额头、鼻梁和她的脸颊和下巴。亲得叶楚直笑，她说：“我也想你。我想前一秒的你，也想下一秒的你，我想不在我眼前的你，也想现在的你。”
    何东南的家能看见黄浦江，由一面顶天立地的落地窗给悬裱起来，叶楚走进来正是东方明珠亮灯时候，她很难不被这绚烂壮观的窗景所惊艳，但更令她吃惊的是这个三百平的复式房里没有什么生活气息，整洁得很像是酒店，最乱的地方就是玄关处放着他们刚进门时脱下的鞋子，还有沙发上被随手放着的外套和毛毯，她有注意到摆放饰品的装饰橱窗里只堆着几本何东南出的书，开放式厨
    房的案台上几乎没有厨具，灶台光洁如新，不过西餐岛台上有一台咖啡机和几个杯子。
    何东南走去厨房问：“要喝什么吗？这个点不好喝咖啡了吧。”他打开双开门冰箱往里看了看，“果汁？还是矿泉水？也有牛奶。”
    那里面竟然全都是饮品，完全没有食材。叶楚惊讶：“你东西好少……”
    “我不做饭。要么出去吃，要么叫外卖。”何东南索性一手拿出三瓶不一样的，转身放在岛台上说，“主打一个凑合活着。”
    叶楚的手伸向了果汁，但转念一想等会儿可能接吻，又改成拿水了，这个动作被他看在眼里，她赶紧喝一口来掩盖自己的心思，盯着他的白t恤找话题：“又穿白的，该不会你的衣柜里全是白的。”
    “那不至于，但衣服也只有几件，够换洗就行。我没什么物欲，都是以最低标准活着。”
    “那你的跑车，和这个豪宅是怎么回事？矛盾了哦。”
    “可能因为我喜欢漂亮的东西，所以我在这方面就不计较吧。”
    “确实漂亮。”叶楚走到窗前，璀璨的城市夜景像是能吸人的奇诡黑洞，她惊叹，“我很少在谁家里见到这么大的窗……”
    “因为这个房是商住，一般用来办公的。”
    “啊？那水电不是很贵？”叶楚叫出声之后又捂了一下嘴，因为眼前太浪漫了，她关心这么实际的问题有些不解风情。
    何东南笑了笑，“无所谓，喜欢就行。这世上值得去拥有的不多，遇到了就不要去计较代价。”
    叶楚好奇：“你们家在国外是做生意了么？我记得以前没这么富呀，虽然也是中产家庭，当时你们是卖掉房子走的吧。”
    何东南望着窗外仿佛自言自语：“我也没想到，突然就有钱了，都是命。”
    他又好像自己一个人去了另一个平行世界，叶楚注意到他总是这样突然就抽离了，不知道在对谁对哪个时空说话。但她不讨厌，可能作家就是这样，脑袋里面太拥挤了，她意识到自己就是喜欢复杂的人，而他似乎比宋铁岚还要复杂，这让她着迷。
    俩人在窗前各自心事满满地站了一会儿后，何东南才回过神来，他转脸问：“还没吃晚饭，你想出去吃？还是我叫个外卖？”
    脚下的地毯很厚实，人站在上面感到非常柔软、放松，叶楚于是坐下来说：“我一直都想像这样坐在地上，就在家里看着这么美的景吃饭。”
    “我也想，所以我才买下它。”何东南也在她身边盘着双腿坐下，一双眼睛好像看到了更多的风景，充满向往地说：“白天没有这么好看的。我在天亮的时候喜欢看山、看树，所以我还想去云南买个能看满面绿色的房子，我还喜欢看雪，所以我还想要在很冷的地方住一个有壁炉的房子……”他看向叶楚，她听得认真，双眼闪烁着期盼的光芒，像是全心相信世上所有承诺的小孩，他凑上去轻轻吻了她一下，“如果我能在看山和树还有雪的时候，都能亲到你，那就太好了。”
    叶楚脸上的红晕几乎漫进了她的眼睛，她红着眼眶轻声说：“我还想……还想，就是在这么美的景面前……”
    “我也是。”
    起初是轻柔的，但俩人都不自觉地向对方索取更多，于是一切都变得越来越紧迫而沉重，叶楚感到自己每一次换气都像是在海底憋得久了终于被打捞上来，她感到自己不断地死去又重生，他们抓着彼此的手臂，一次又一次在浪涛里起伏，直到整个城市灭灯。
    等他们终于感到心满意足，一齐看着天花板时，空荡荡的肚子终于等来了机会发出了响亮的合奏，他俩脸贴脸一起笑出声，何东南抬起胳膊遮着脸说：“对不起，我忘了叫外卖……”
    他们把冰箱里的水都喝了之后，像是穿梭在原始丛林里的野人一样嬉闹着跑到楼上的主卧，黑暗的空间里俩人跌跌撞撞，但笑声却更响。
    “就像梦一样。”何东南这么说，叶楚也有这感觉，这三天她感到自己过得如在梦中，他们趁着清醒的间隙打电话请假，他们甚至想不起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对面发出嗡嗡嗡的声音，然后自己在笑，因为在身边有个人一直在亲吻自己的脖子、肩膀。

 第35章

    他们也不是只在夜里睡觉，他们一会儿醒、一会儿睡，不记得看到过几次太阳与月亮。
    何东南的手总是搂着她，在她去上厕所时，他如果醒着会像跟脚的宠物一样跟着她，如果没醒着，他的手会一直摸索、一直寻找，直到摸到她为止，他把他往怀里边揽边呢喃：“你哪里也不要去。”
    他说了很多动听的情话，其中最被反复提及的是“你是完美的。”“叶楚，你是完美的。”“你不需要有任何改变，你不用变得更好，你现在就是最完美的。”“你的一切都是完美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像是一张黏糊糊的网，而她被甜言蜜语化作的丝缠住了四肢，她沉溺于这种无需挣扎、全心堕落的迷幻之中，唯一能让叶楚感觉自己和现实世界还有联系的，是宋铁岚时不时发来的信息，她一直在问她在哪儿？这么忙？三个晚上没回家了。她说她很担心。
    到第四天清晨时，宋铁岚实在是忍不了打了语音电话过来，叶楚原本还睡在何东南的怀里，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够自己的手机，何东南在她耳边半梦半醒地低语：“不要管。”
    她也想挂掉但一看是宋铁岚就立刻坐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的同时也试图让自己的脑子也醒过来，以非常平稳甚至带点亢奋的音调发出“喂？”的一声，但又突然想起来现在是早上，宋铁岚平时这个点刚下班，而她应该还在睡觉，于是又以浑浊的声音说：“我还在睡……”
    对面的语气有些抱歉：“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不是！不是！”叶楚赶忙摆摆手，即便她看不见。她说，“我睡够了！你说。”
    “今天回来吗？”
    “嗯、呃，这个，我看下工作表，如果不忙的话……”叶楚说话间，何东南无意识地凑过来用脸蹭着她的腰，手臂也环了上来。
    宋铁岚说：“我买了排骨，准备炖海带汤。你都没好好吃饭吧，有想吃的菜吗？我还买了虾。”
    叶楚低头看一眼何东南，她犹豫起来：“呃……我……”
    “我……很担心你。这么久没见，我想知道你好不好……”宋铁岚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她似乎纠结了一会儿才终于说，“我想你了。”
    “我回来！我马上回来！”叶楚叫出了声。
    挂了电话后，叶楚试图站起来穿衣服，紊乱的作息和饮食让她一阵晕眩，不过没能马上站起来还是因为何东南依旧搂着她，她推了推他的肩膀说：“我要回家了。”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更用力地抱着她，有些焦灼地说，“不要走。”
    第39章 ☆、39再聚首
    第一次下了班之后回家没见到叶楚时，宋铁岚就感到很不自在，没有她睡眼惺忪的从沙发上坐起来或是因为失眠而亢奋地从卧室里蹦出来，也没有那一声熟悉而嘹亮的“你回来啦！”让她有一种规律被打破的失控感。
    她把带回家的宵夜和早餐放进了冰箱，自己一个人的话，她是不爱吃这些的，第四天清晨她再度拉开冰箱门，发现里面已经满满当当，她于是把手里新鲜的放在餐桌上，拿了个垃圾袋都给清理掉了。
    心里有一个很微小的空洞，小到有些难以体会，但又确实存在，所以有很细微的漏风声。她突然意识到，她的人生中确实没有经历过大片段的“独自生活”她小时候被寄养在狭小又嘈杂的亲戚家里，大一些了住在学校的六人宿舍，她睡上铺，因为和舍友关系生疏又嫌她们吵闹，她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上面不下来，活在了既热闹又冷清的一米长宽之间，接着就和林羽雨同居了，她总是带朋友回来，她为此和她吵过许多次——如此种种，让她以为自己是“享受孤独”的，甚至有些渴望，那些人的存在只让她感到缺氧。
    叶楚也很闹，她起初以为自己不可能会喜欢她、习惯她，但渐渐的，她的闹让她感觉像是白噪音，类似一直没关的电视和窗外下个不停的雨，并没有耽误到她什么，甚至让她感到安心，像是在告知她：放心吧，这个世界还在正常运转。
    她拿出手机来犹豫了数秒才给叶楚打了电话，她不想她误会自己多么粘人又多管闲事，她认为自己主要还是担心她这么多天不回家是出了什么事情、惹了什么麻烦，所以作为一个更成熟沉稳的人，她是有必要打这个电话的，以免这个幼稚天真的傻女人坠入什么风险之中，但是在真正听到她的声音之后，她才清晰的意识到，她其实就是想她了。
    “我想你了。”——她说出口之后为自己的坦率小小吃了一惊，这算是跟叶楚相处得久了之后，被她耳濡目染了吧。
    噔噔轰轰的，像是火车在爬楼梯的声音，如此风风火火、昭告天下的动静，是叶楚回来了。
    不在的时候安静得异常，一旦出现了，就会让人意外：真的很吵啊！这个叶楚。平时在家里没感觉她竟然是这么闹腾的存在。宋铁岚在厨房里守着灶台上的锅，不禁面露微笑，觉得自己真的是久居闹室不闻其闹！
    接着是钥匙响动和呼啦的开门声，终于“我回来啦！”的一声号角响起。
    叶楚吸着空气里的香味走向厨房，“是不是在煮皮蛋瘦肉粥？有放虾仁吗？”
    宋铁岚走出来说：“放了。已经煮好了，你先刷个牙——”她见到她的模样，顿了一下，“这么忙的吗？”
    “啊？”叶楚拢了拢蓬乱的头发，她知道自己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她说，“那我先去洗个澡再……”话没说完，眼前一花，她差点儿没站稳。
    “你低血糖了？”宋铁岚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脸，又紧张又生气，“你看你的黑眼圈和红血丝，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也没好好睡，你不能这么作了。”她扶着她来到餐桌坐下，“你先吃饱睡一觉再洗。”
    叶楚是真的饿了，她吃饭时都没空说话，但时不时抬眼冲宋铁岚笑，发出“嗯嗯”的哼哼声表达“真好吃”的赞叹，宋铁岚伸出手去握着她的手腕看了看说：“你好像又瘦了一些。你不该再节食了，你以后的主要工作是幕后，做老板的要操心的事情多，需要热量，多吃饭。”
    宋铁岚摊的鸡蛋煎饼有着焦香的脆边以及吃起来会咔嚓作响的表壳，但内芯却又很柔嫩，滋味相当丰富，叶楚吃完手里最后的一角，把拇指上的残余也推进了嘴里，边咽下去边傻笑，她在用笑来掩护自己脑内的挣扎，要不要把何东南的事情告诉她？可是她已经对他有了坏印象。
    “你这几晚上在哪儿睡的？”
    突然的发问令正在喝粥的叶楚心虚地叫出声但她马上以“好烫好烫”做掩饰。
    “不是都温了吗？”宋铁岚摸了摸碗，继续发问，“你总不可能是睡在公司里？”
    “我就借住在同事家里，她家离公司近，走五分钟就到了。”叶楚匆匆喝完最后一口就站起来朝浴室走，“你不要等我，你也一晚没睡了，快休息吧。”
    经过热水一激发，叶楚能闻到自己皮肤上还带着何东南家里的香薰气味，水流经过她胳膊时她还能感受到他的手掌用力包裹着她的触感，回想起自己度过了什么样的迷幻三夜，她后知后觉地瞪大了双眼，发出“哇哦……”的轻叹声。
    如果人分分秒秒都和另一个人的身体纠缠在一起，猛然分开会有一种撕裂感，对方的皮肤似乎还黏在自己身上。
    叶楚一旦闭上眼，就能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好像此时此刻他就站在这间浴室里。水不烫，但她感觉胸腔里热得不行，热流直冲头顶，于是洗得更快了一些。
    洗完出来看见宋铁岚拉开一把椅子指了指，她手里拿着吹风机。
    敲门声响起，叶楚顶着半干的头发蹦过去开门，宋铁岚手里的吹风机还在呜呜响，她拉开门看见是孙新策，也没说话就转身回去继续坐着了。
    宋铁岚一边扒拉着叶楚的湿发一边对他发问：“你脸怎么了？”
    外面下雨了，孙新策身上衣服因为湿透全变成了深黑色，他那曾经泛着银光的时髦白发因为没有补染，生出来的漆黑发根让他看起来疲惫又邋遢，但更惹眼的还是他乌青的左眼眶和贴着渗血纱布的脸颊，他的嘴唇上还有结痂的疤，狼狈得像是在街上刚和人斗殴的混混。
    “就是挨打了。”他说完，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叶楚对面，握住她的双手说：“叶楚，我跟daisy把话说清楚了，我不喜欢她，不能再陪着她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叶楚指了指在耳边上下翻飞的吹风机。刚说完，宋铁岚就拔了电源，走到一边收进了抽屉，一副不打扰俩人对话的自觉样子。
    孙新策说：“我喜欢你，叶楚。”
    叶楚呆住了。宋铁岚转身在另一头拉开椅子坐下，想看这场面如何收场。
    这俩人都等了一阵叶楚的反应，但她还没能整理出什么话来。孙新策于是继续告白：“和别人在一起才知道，不是你不行，叶楚，和你分开越久，距离越远，越觉得不是你不行——”

 第36章

    他说得逐渐激动，叶楚猛然打断他：“不行。我有男朋友了。”
    “什么时候？”孙新策和宋铁岚异口同声。
    “就……没多久。”叶楚看向宋铁岚说，“刚刚才确定的关系，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叶楚有了男朋友？孙新策被这“惊天巨变”打击到久久不能回神，但他马上就弹了起来指着门外问：“是那个开红色跑车的？”说罢，他就冲了出去。
    何东南送自己回家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前了，他还在小区门口吗？叶楚感到不可思议的也蹦了起来。
    眼见这俩人一前一后轰隆隆地消失，宋铁岚看了看把窗玻璃拍得噼噼响的大雨，慢条斯理地拿起两把伞，又戴上了棒球帽才出门。
    第40章 ☆、40焰火与冰水
    雨下得不大但是很细密，叶楚的视野像是蒙着一层灰白的纱，刚步入雨中的睫毛马上就挂满了水珠，于是她眯着眼远眺何东南的车，真的还停在小区门口，红得像一头卧地休憩的喷火龙，画风与外立面多为灰黄色的朴素居民区形成鲜明对比，来来往往的路人无一不多看两眼。
    热血上头的孙新策大步冲过去拍打着驾驶座的车窗：“你出来！”车里的人对他无动于衷，导致他更是恼火，敲击得更为用力，直到叶楚奔过来拽他：“别发疯了！”这才见车门打开。
    何东南下了车对叶楚仿佛无事发生般微微一笑：“你朋友吗？”
    不等叶楚说话，孙新策就先语无伦次了：“我和叶楚不是普通朋友，我比所有人都更懂她、关心她，你是什么人？你就这么突然出现，用你——你卑鄙的不知道什么手段，把她抢走？我不会让你得逞！”
    他嗓门很大，惹得许多人驻足往这边看，如果不是因为下雨，人群会聚集得更夸张。叶楚挤在俩人中间，双手用力把他推开，她尽力以只有他能听见的低吼声责问：“孙新策！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冷静！”
    “我没有办法冷静！”孙新策抹一把脸上的血水，他的伤口被雨水冲刷后又开始渗血，脸上火辣辣的又痒又痛，这让他情绪更是焦躁，“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了，当时你跟你那个什么家全在一起，我就想我可以等，我等了你六年，终于让我等到了，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我对你有多好你都知道，你不能假装我只是拿你当朋友——”他指着何东南问叶楚，“他凭什么跟我抢？你又为什么会跟他好？就算你要花心，你也该讲先来后到——”
    何东南听笑了，他的笑是稳坐王座、运筹帷幄的笑，笑得轻蔑、傲慢，不可一世，像是他清楚自己要享千秋万代，他对孙新策有些同情地说：“那你没有我等得久。我等了她十一年，你有没有听叶楚提过我？我叫何东南。”
    孙新策一时哑然，这半秒之间他顾不上斜飞的雨水撞击着他的眼球，他睁圆了眼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他？叶楚的初恋？和他一样陷入沉默的还有一直旁观的宋铁岚，不过她在伞下的视线没有落在何东南或是孙新策的身上，她一直盯着叶楚，在看她的反应，她发现她的肢体动作确实是一直在护着何东南，她面朝着孙新策，但双手都往后伸展，不自觉地贴向他。
    “所以呢？小孩的感情也能当真吗？”孙新策冷笑一声，他还想挣扎，他试着去相信她和他之间的感情还不至于到牢不可破的地步，但他冲他说话时的语气已经是陷入绝望了，他问，“你要干什么？”
    “我要跟叶楚结婚。”何东南说。
    话一出口，震惊的不仅是孙新策和宋铁岚，叶楚也转过脸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而他只是回以一个理所当然的微笑，仿佛这事儿是他俩商量好的。
    孙新策缓过神来之后双手抓着叶楚的肩膀，他感觉自己已经走到了死胡同，但她是这条路的主人，他要向她确认，“叶楚，他说真的吗？你要跟这人结婚？”他摇晃她，试图找出一条生路，“你说话啊！”
    叶楚的表情却也像是走进了迷宫，她面对眼前的混乱也很茫然，她试着理清头绪，越是梳理越是火气上涌，她挣脱开他的双手发出一连串的质问反客为主：“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等你啊？我跟许家全分手不是一天两天，那么长时间你为什么没有告白？你说我就该知道我喜欢你，请问为什么我就应该知道？你从头到尾、你也没有亲口的、清清楚楚跟我说过，你就默认我活该等你？等你搞清楚你的想法？当你的备胎？你突然跟我宣布你要消失你就不见了，你有没有问过我是怎么想的？你现在又突然回来说你喜欢我，然后我就应该答应你？我也是一个活人，在你看不见的时候，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也会喜欢别人，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会等你，你也从来没有问过我！”
    她这飓风般的怨气把孙新策的气焰给掐灭了，他瞠目结舌、欲言又止，话说到这个份上，好像没有什么能反驳、辩解的余地，他深深的、以他几乎破碎成蛛网的眼睛，很深的又很缥缈地看了一眼叶楚之后，转身在雨里离去。
    叫何东南看到这样狗血的闹剧，叶楚有些尴尬，她看向他时换了个话题：“你……你怎么没回去啊？”
    他似乎没当回事，就好像刚才一切没有发生，更不存在孙新策这个人，甚至连天空也没有落雨，他满心满眼只在乎叶楚，他双眼倒映着她说：“我不想跟你分开，想离你近一些。”
    “咳。”宋铁岚清了清嗓子，以此提醒俩人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他们的小剧场，她还在呢。她把另一把伞递给叶楚说，“都说完了，可以回家了吗？”见她双眼还在何东南身上，她轻声自语“随便你吧”就自己一个人往回走了。
    “和我回家吗？”是何东南的这句话叫叶楚如梦初醒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远去的宋铁岚，她又回头看一眼他，如此在原地陷入困局了三秒，最后还是选择把手里的雨伞塞给何东南后去追宋铁岚，虽然她一步三回头地冲他说，“你快回去，我们之后再说！”
    宋铁岚听到身后的动静，她先是有些动容地放慢了脚步，但立刻又负气地加快了速度，直到俩人一前一后进了门，她立即就转身发难：“你那三个晚上是跟他过的吗？”
    叶楚还站在玄关里滴水，她的脚下已经形成了一小片水洼，她心虚地张了张嘴，但脱口而出的还是理直气壮：“我是一个成年人，我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想被你拷问。”
    宋铁岚牵动嘴角迫使自己笑一笑：“我也不想管你的
    事情，但我很在意你是不是对我撒谎——只要你对我诚实，你干什么我都无所谓。”她的语气严重得很，像是在法庭上逼问被遮掩的证词，“叶楚，你对我撒谎，被我发现了之后，如果你不承认，那这个谎就会变得很重，重到它真的变成了一个没有办法再被化解的谎了。”
    被她的眼神给吓到的叶楚立刻投降，她承认：“是跟他在一起。”说罢，为了补充合理性，她大声道，“因为……因为我爱他！”她是鼓起勇气说出来的。
    “那很好啊。”没想到宋铁岚的回应这么轻巧。
    她愣了一会儿问：“那你在生什么气？”
    宋铁岚摊开双手又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没有在生气，她不愿再与叶楚对视，转身走向客厅的餐桌，垂眼开始收拾桌面。
    “你有，你很明显！”叶楚扑上去，拽着她的衣袖迫使她转过来面对自己，面无表情的宋铁岚倒是把她对比得更像是在生气，她厉声发问，“你生气了你不承认，难道你不是在对我撒谎么？”
    宋铁岚匆匆斜她一眼，又别过脸去，“那我实话实说，我讨厌你这个男朋友，可以吗？你爱他就爱他，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讨厌他是我个人的事情。”
    叶楚纠缠不放，“你为什么讨厌？他对我是真心的。”
    她试着挣开她但没成功，她冷笑：“真心很特别么，真心瞬息万变。”
    “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叶楚双手环抱着她，以几乎哀求的语气问，“你就不能只是简单地祝福我吗？”
    “我祝福你。我祝福你，好吗？可以了吗？”
    这样不耐烦的语气，不能叫叶楚满意。她叫起来，“不可以！我不喜欢你这样！”她更紧地抱着她又撒娇又撒泼，“我想要你和以前一样对我，不要有任何改变——”
    “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宋铁岚用双手试着推开她，但俩人的身体更像是蛇一般缠在了一起，她于是脚下把她往卧室方向带，一边嘴上忍不住阴阳怪气，“你没必要在乎我的情绪，孙新策认识你六年，那男的说他爱了你十一年，你跟我？只是刚认识而已。”
    “你……你……”叶楚被气得眼前一黑，身体一软。
    因为她松开了手，宋铁岚顺势把她推倒在床上，而叶楚还在张牙舞爪地想抓她的衣领要论个究竟，她于是按着她的一双手腕说：“我不想跟你吵架，你快些睡觉吧，都困成什么样了。”

 第37章

    叶楚上身扭了一会儿没能挣开，她泄了气之后就有了哭腔，“岚岚，我们还是朋友吗？”
    眼看着她要哭了，宋铁岚回答：“是啊。为什么不是？”但她的话里并没什么感情，这叫叶楚再憋不住眼泪了。
    宋铁岚无心安慰，给她拉好被子后就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把门也合上了。
    叶楚哭了一阵感到头痛欲裂，眼球也酸胀得厉害，她感到周身发冷，这床被子没有什么作用，她想要温暖，想要拥抱。她摸出手机问：“你还在楼下吗？”
    “我在。”何东南回复得很快。
    她起身来到客厅，只见宋铁岚的房门紧闭，她并不是要与这一切永别，但心里却涌上奇怪的酸涩感，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错？没有。于是一股无名火迅速覆盖了伤感，她没有轻手轻脚而是大大方方地出了门，撞门的声音一定有传到她的耳朵里。
    叶楚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没等到任何动静，她便跑下了楼去，室外的雨小了，淅淅沥沥的扑在人脸上有几丝清凉。
    何东南早早就站在车前在等她，见她朝自己跑过来，他原本是双手插兜的闲散姿态，立刻站直了，远远就冲她笑，一副欢迎的样子。
    她问：“你真的要和我结婚吗？”
    他张开双手作为回答，她扑进他怀抱，像是将两片分离的皮肤重新缝合在一起，这么熟悉、安定，她感到漂浮不定的自己终于被兜住了，被裹起来了。
    第41章 ☆、41地球人们
    外星人再度于屏幕上出现时，是叶楚在何东南家里住着的第七天夜里。
    这一周她过得很充实，世界上也发生了很多变动，有更多的国家之间发生了地缘冲突，第三次世界大战将要到来的说法愈演愈烈，但因为这样的“变动”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所以世界又似处于一种相对的寻常之中。
    第一天叶楚因为身心俱疲所以倒头大睡，半梦半醒间每一次睁开眼都能看见何东南就在身边，他的手也犹如在输血一般时时刻刻都搭在她的身上，于是她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到第二天早晨她终于睡饱了，见到他也醒了。他侧躺着抚摸她的脸说：“我好幸福。我想每一天睁开眼，都能看见你。”
    叶楚笑问：“这是正式求婚么？”
    他在晨光中笑道：“不是。我可能带你去巴黎，在艾菲尔铁塔里的餐厅，把戒指藏在服务生上菜的托盘里，给你一个惊喜……我也可能带你去肯尼亚，住在长颈鹿酒店里，在你被长颈鹿吸引注意力时，跪着等你转过脸来……或者我会带你坐上去北极的邮轮，在极光出现的时候求婚……”每说一段话，他就亲吻她的手背，逗得她一阵一阵地笑。
    叶楚从他的手臂一路蹭到他怀里说：“很浪漫，都是大场面。但我只想和你手牵着手逛超市，买牛奶买蔬菜，一起做饭，还要一起逛街，你看我试衣服，告诉我哪件好看……”
    “今天就可以，商场开门我们就去逛街，你不喜欢吃外卖，以后我每顿都给你做饭。”
    于是他们这天就真的去逛了超市，赶上了里面的人突然开始发了疯地抢货。
    原本何东南正慢悠悠地推着推车，叶楚和他一边畅想着未来一边挑选着货架上的酸奶，突然从方便食品区传来一阵骚动，接着熟食区的人也开始挥着手臂把盒饭、面包一摞一摞地往自己的推车里扒拉，有人很肯定地在喊“要打仗了！”也有人在很疑惑地问“要打仗了吗？”
    不少人推着堆满大米、食用油、速冻食品的推车在狂奔，有方便面掉落下来，立刻会被身后的人捡起，人们蜂拥到一个又一个货架前，同时有好几只手伸向同一件商品，争吵声于是此起彼伏，有的人甚至动起手来。
    叶楚从周围人的交流中得知，就在刚刚韩国和朝鲜相互开炮了，一下子关于“周边战争爆发是否会被
    波及”的猜度和恐慌在人群中漫开，随着第一个人突然开始抢购，就引发了一群人的疯狂。
    现在收银台那边已经堵得水泄不通了，超市店员站在高处拿着喇叭试图安抚情绪：“不要抢！不要挤！我们的货多得很！仓库里多得很！每个人都能买到需要的东西，还请有序购物！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现场已经出现了踩踏事故，何东南把叶楚挡在身后，他似乎乐于见到这样的混乱，竟笑出了声。叶楚感到奇怪：“你笑什么？”
    “人不失去的话，是不会懂得要珍惜的。”他捡起掉在地上被踩烂的一袋薯片，一边放回货架上一边说，“这些随处可见的、普通的东西，这些日复一日的、无聊的日子，没了之后才会发现，它们多特别。”
    超市是不能再呆了，俩人去了商场楼上一家独立设计师服装店，叶楚试穿了几件之后问何东南哪一件好看，他笑道“都好看。”说完就拉着叶楚往店外走：“所以我都买了。”在他们身后，店员们笑眯眯地在鞠躬送行，店长反复强调：“我们下午一定送到！”
    叶楚震惊：“你这样乱花钱？”
    何东南却答非所问：“都太便宜了，配不上你。”
    第三天上午，叶楚被楼下有人活动的声音吵醒，她披上昨天那家店里送来的睡袍，下了楼看见有三个穿着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奢品店员，正在把硕大的黄色和黑白色礼盒从酒店用的行李推车上卸下来。何东南仰起脸冲她招手：“来，试试这些喜欢吗？”
    全是单件价值几万的裙子、鞋子还有一些配饰和包。叶楚在短暂的惊喜之后，翻涌上来的是惊讶叠着惊讶，她有太多疑问了：“真的太乱花钱了！你为什么这么有钱？我知道你是畅销书作家，但写书这么赚钱的吗？你到底多有钱？”
    “如果我会消失，再有钱又有什么用？”何东南温柔地牵起叶楚的手，摩挲着她的手指说，“该买戒指了。”
    于是下午他带她去卡地亚量了指围，订做了两枚在内侧刻有名字的婚戒。
    第四天叶楚决定要重回自己的规律生活，于是去了公司，没有见到孙新策。是何东南开车送她来的，对大小事项做完决策又结束了每周议会后，她走出公司看见何东南还在原地，只不过他找了家户外咖啡店坐着，戴着墨镜的他面朝着写字楼大门，以便她走出来时他第一时间能迎上去。
    叶楚已经习惯了他对自己的寸步不离，但还是调侃：“你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我的生活就是你。”何东南一手摸着胸口，一手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请吧。老婆大人。”
    第五天何东南说给叶楚准备了一个惊喜，她忍不住拿腔拿调地问：“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他开车开了三个小时带她去了一片位于山水之中的别墅区。
    在三层楼高的独栋里，看着窗外粼粼湖光的他从身后抱着她说：“喜欢吗？这是我们的度假小屋。送给你。”
    叶楚顾不上欣赏美景，她侧过脸去紧张地问：“我真的有些害怕了。你不会是在国外贩毒逃回来的吧？”
    何东南大笑，“每一块钱都是合法所得！”
    第六天叶楚坐在餐桌前说她不想要任何惊喜了，何东南问：“真的吗？我还准备送你台车。”
    她举起双手做投降的样子说：“我希望你告诉我，你是开玩笑的。”
    他又大笑起来，一边撕着手里的牛角包边说：“如果你想要那就不是玩笑。”
    “你是在害怕吗？怕世界末日？还是怕自己会消失？所以这么着急？急着对我好。”叶楚握着他的手，真诚又有些惊惶地说，“你不用这样，我会害怕，怕你对我的感情用得太急、用得太快，我想和你在一起很久，你可以每天都对我好，不用特别好，也不用越来越好，我想要细水长流的好，你也不用每分钟都守着我，我希望你正常去工作、去交朋友，我也是，然后可能你先回家，或者我先回家，晚上一起吃饭、玩手机，聊这一天都发生了什么……”
    叶楚说得动容，何东南也听得认真，他紧了紧她的手，轻轻点头：“嗯。”
    这一天他们哪儿也没去，在家里自己做饭吃，何东南的厨艺竟然还不错，这叫叶楚很惊讶，“我以为你从来没做过饭。”
    “我以前在家里经常做饭的，小云很喜欢吃我做的宫保鸡丁。”他说完解释了一下，“小云是我妹妹。”
    叶楚放下碗，“你有妹妹？”
    何东南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嗯。是爸爸妈妈出了国之后才有的，所以你不知道。”
    “我们会办婚礼吧？他们会来吗？”叶楚问过之后，见何东南脸色不太好，她有些后知后觉的尴尬，“你跟你父母是不是感情不太好……”
    “挺好的、还可以，也会吵架，就是很普通的亲子关系。”
    何东南回答得有些敷衍，叶楚识趣的没有再追问。
    第七天为了满足叶楚对于“普通日常”的需求，何东南出门去和朋友聚会谈合作项目，而叶楚则带着摄影师去探店完成品牌的商单。

 第38章

    她比他先回到家，虽然不会做饭，但是跟宋铁岚住一起时打过无数次下手，所以她是会备菜的，在何东南推门进来时，她正站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头也不抬地冲他说：“饭已经煮好了，在保温！你来炒菜哦。”
    “这就是家里有人的感觉。”何东南站在原地对这幅景象“品味”了一会儿，才快步走过来抱着她说，“我迷上了。”
    俩人在停电之前把饭吃完、碗洗了。随着何东南倒数三秒，屋里准时陷入黑暗，这瞬间他把叶楚打横抱起来走向沙发，“来做不需要开灯的事情咯！”俩人正滚在一起嬉闹时，电视机的画面猛然亮了，随之而来的是那经典开场白：“地球人们——”
    第42章 ☆、42我们诞生于
    这次外星人的亮相造型叫人十分惊讶：是人类的样子。但又不是十足的人类模样，说仿人、伪人可能更贴切。
    那是穿着打扮很像新闻主持人的
    一男一女，他们脸上保持着嘴角弧度没有变化的微笑，双眼一眨也不眨，说话的语调平整而没有感情。这俩“人”一人一句轮着说，“地球人们。”“经过我们观测发现，”“由于我们的即将到来，”“许多地球人陷入恐慌，”“你们的很多群落陷入了混乱。”“这是我们不希望看见的。”“我们是向往和平的族群。”“我们希望来到文明有序的星球上生活。”“这也是我们提出‘不被爱的地球人消失’的初衷，”“在不破坏和伤害任何小型群落的生存环境和感情依赖的前提下，”“融入你们。”“成为你们。”
    叶楚枕着何东南的肩，俩人陷在宽大的沙发里，时而专注时而走神地看着电视屏幕，他会轻抚她的头发，偶尔转过脸来亲她的额头，而她会往他脖子里蹭一蹭，有些犯困地打一个呵欠，俩人像是在看一部粗制滥造的科幻电影。
    接着，像是人类女性的外星人说：“为了消除你们的恐惧，”
    然后，像是人类男性的外星人说：“我们正式介绍一下自己。”
    画面突然变成空白，旁白还在继续，是男女混合的声音：“你们是地球人，有意识和身体，我们是‘卡图’有意识但没有身体，也没有性别，我们诞生于水。”画面变成蓝色，其中出现了一抹金色线条，以此示意卡图的存在。
    “我们所在的星球被我们命名为卡。在这里，我们是唯一拥有智慧的生命体。”随着旁白，在开始波动的蓝色画面右上角出现了一个地球上没见过的生物，它有许多脚，乍看很像是章鱼，影片是2d动画效果，帧数很少，所以看起来一顿一顿的，这“章鱼”似乎在喝水，金色线条——也就是卡图——顺着水进入了它的身体。
    然后章鱼站了起来，它开始用它的“手”制作各种工具，从锤子刀剑到激光枪，它也会给自己搭房子，从洞穴草屋到高楼大厦。
    旁白说：“我们进入其它生物的身体，取代它们的意识，但我们无法通过它们的生殖系统进行繁殖，它们交配的产物依旧是它们，与我们卡图无关。在它们的身体死亡后，我们只能回归水中，寻找下一个可以占用的身体。我们热爱并乐于建设自己的家园：卡，但它的储水逐渐枯竭。于是我们开始寻找——”
    画面里的章鱼进入了一个飞碟，在宇宙中漂流了一段时间后，它降落在了蓝色的星球上。真正落地后有了对比物才发现，这个飞碟只有贝壳那么大。
    章鱼见到了海，它欢快地扑了上去，沉入海底后，金色线条从它类似口腔或生殖腔的部位钻了出来，它随波逐流了一阵后，遇到了鱼群，便钻进了它的身体中。
    这条鱼被渔网捕获之后，它在一艘小船的甲板上扑腾。画面里出现了人类，那是古人打扮的渔夫，它没有立刻处理这些鱼，只是将网重新抖开，再度甩向海面，同时仰起头喝了一口葫芦里的酒。
    已经被卡图占据身体的鱼拼命鼓张着鳃，不一会儿就死了，它的尾巴打翻了酒葫芦，金色线条再度出现，它顺着鱼身下的水滑向了葫芦口，钻进了酒壶里。
    渔夫见到酒打翻了，发出了可惜的叫声，他手忙脚乱地扶起来，又喝了一口，然后他的动作就变得很迟钝，像是死了一般双手垂落在身侧，无声地坐了一会儿后，他才终于活动双手双脚，又看了看四周，站起来走向船头再坐下，仰起头凝望着青山绿水。
    旁白说：“我们找到了地球和你们，早在两千两百四十五年之前。”
    电视画面变成了现代，依旧还是简笔画的动画形式，不同肤色、性别、年龄的人类在不同的场景里喝水，然后他们都像那个渔夫一样，先是好像死机一样手脚凝固了半秒，接着又继续该干嘛干嘛，他们身边的人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异样。
    动画演示结束了。两个好像新闻主持的“人”再度出现，但他们并不是在演播厅里说话，他们的身后背景是不断变化的颜色，红、绿、黄、蓝、紫等各种颜色不断融合切换，对观看者的眼睛很不友好。
    他们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了，脸上的笑容还是没有变化，“我们将要会面了，”“请保持正常生活，”“请彼此相爱。”“请爱护我们的地球。”“不要过于担心，”“我们只需要三分之一的地球人身体，”“只选取不被爱，”“放弃被爱，”“被取代了也不会造成群落崩溃的地球人，”“我们会模仿你，”“成为你，”“不被其他人察觉。”“什么都不会改变。”
    最后他们动作同步地张开了双手，齐声说：“不被爱的地球人，我们会接管你的迷茫，你的恐惧，你的孤独，你的一切，再也不用害怕，没有任何痛苦，你会像睡着一样离开，再也没有痛苦，你解脱了。”——
    屏幕黑了，结束得特别突然。
    一开始叶楚坐姿还挺慵懒的，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坐直了，身体肌肉非常紧张，因为外星人所展示的内容太超出她的常识和理解范围，平时她看剧都只看一些爱情喜剧或古风仙侠剧，她不爱看科幻、悬疑，尤其不爱看有恐怖元素的，而她现在的心脏怦怦跳，像是刚看完一个诡异而扭曲的鬼故事。
    像是假的一样。她好不容易接受了“有外星人存在”的事实，如今看了这么一大段的外星人自述后，她又觉得“真”过头了，像假的。她抬手抹开黏在额头上的发丝，没想到自己出了这么多虚汗。
    “呵。”她自我安慰地干笑一声，往旁边贴了贴，挨着了何东南，她心里踏实了一点儿。
    就这么在黑暗中坐了半分钟之后，只听咔哒一下，整间屋子的灯亮了，她吓得尖叫了一声。不知道是外星人好心帮忙打开，还是接收到最新的讯息之后，人们知道用断电来做出抵抗是多此一举。
    她转身看向何东南，想看他对这荒诞有什么反应，却见到他双手捂着脸在哭，由于他在尽力克制，所以身体抖得不行。
    因为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所以叶楚更感到心慌了，她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他，就像是经不起最后一根羽毛一般，他用来裹住悲痛的身体彻底粉碎。
    何东南顿时嚎啕了出来，“那就让我消失吧——妈妈——爸爸——小云，让我消失吧……我不要再一个人活下去了——”
    第43章 ☆、43他的救世主
    原来何东南的父母和妹妹都死于一场空难。
    那是一个暑假，一家人早早约好了一起去夏威夷，当时入职了一家医学机构的何东南正在埃及参与重要项目，已经有半年没回加拿大了，是他灵机一动邀请他们来埃及旅游，结果惨剧发生——这是叶楚从何东南的语无伦次里总结出来的，陷入应激状态的他嘴里全是碎语，有效信息需要从无量无意义的哭嚎和“妈妈”“爸爸”“是哥哥错了”“熬不下去了”“我好难受”“想死”“好想死”“想见你们”“我好怕”的字句之间提取——
    他之所以这么有钱，看来是获得了天价赔偿。她终于看明白了他，此时的他不再复杂、厚重，充满谜题了，他是这么透明、易碎，像散了一地的糖渣。
    他在无意识地以手掌击打自己的头，叶楚试图拉开他的手，但他力气很大，而且浑身都很抗拒，一直在往后躲，她于是把他的头抱进自己怀里，不住地轻拍他的后背。
    “别怕，我在这里，没事了，别怕……”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他说了很多遍“我怕”“我好怕”所以她嘴里脱口而出了许多遍“别怕……”
    他的身体越来越蜷缩，像是要缩成一粒灰，凭空消失一般，他嘴里胡言乱语：“没有人爱我，不会有人爱我了。”
    他力气好大，比平时大得多，或许人在发病之后连力道也会失控，叶楚拼命想要将几乎要闭合的他给掰开，像是以一己之力在拉开巨大的城门，她捧着他的脸不断地唤他名字，“何东南，你看着我——”她想要把他从梦魇的黑洞里拽出来。
    终于能看见他失焦的眼睛了，不是她所熟悉的清透湖面，而是藏满了枯叶杂草的漩涡，他泪流满面地说：“都不在了，他们都死了，是因为我，是我害的，我不配，我活着和死了没有任何分别……”

 第39章

    “我会爱你。”叶楚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何东南不再低下头去，迫使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她再度用很严肃的口吻说：“我爱你。”
    他眼里的浑浊散去了一些，不断往外涌出的泪水也终于只是挂在眼眶，像是大雨骤停。他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置信又充满期盼地看着叶楚，他终于“看着”她了，不再好像是失明的人。
    叶楚看他此时此刻的脸，比起18岁时更脆弱得多，他是真正孤立无援了。她肯定地点点头，是对他也是对自己，她下了决心了：“我爱你，何东南。”
    这天晚上何东南反反复复不断地确认“是真的吗？”“你再说一次。”“你确定吗？”像是在说梦话，而叶楚则不厌其烦地回应“是的，我爱你”不断地、一次又一次的，她感觉自己是在含着这三个字入睡，在眼皮终于再也睁不开的时候，她见到他总算是笑了。
    何东南这一觉睡得很沉，叶楚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他还在睡，她看着他的睡颜感到他这个人的存在感比昨天要清晰了很多，她似乎能见到他灵魂的重量了，所以他现在才睡得这么沉、沉得半个人舒舒服服地陷进床里。
    叶楚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地面上在轻晃的阳光，她觉得有什么变了，但不知道是往好的还是坏的方向，而且她也说不明白是什么变了。之前面对何东南，她感到自己是追随者，是可以全身心坠入而不顾后果的人，现在面对他，好像她成了用双手接住他的人，她才是那个紧抓着一个下坠者的救世主。
    她又看一眼何东南，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下了床去楼下做午餐，虽说是“做”但其实只是把冰箱里的西红柿、香肠、奶酪和吐司组合成三明治。
    自己吃完了之后，她端着托盘上楼，见到何东南还没有醒，可能昨晚的一通发泄让他掏空了气力，也可能在世上独自漂浮的他终于有了抓手，这会儿能放心地睡了。她把午餐放在床头柜上，留了张便签说她去公司了。
    这一天叶楚都过得恍惚，她突然感觉自己肩上有负重了。何东南如此沉重的遭遇是她叶楚能负担的吗？她自己还是一个轻飘飘的人。
    他没了家没了家人——她应该给他吗？——应该吧。
    因为他爱她，她也爱他。相爱的终点是什么？不就是相守吗？她面对他的痛苦也能感同身受、也能撕心裂肺，所以她可以确信自己是爱他的，可是……
    可是她为什么又在害怕？在怕什么？她不明白。
    “叶总——叶总——你看这个方案可行吗？”
    策划部的人追问个不停，坐在老板桌后面的叶楚感到眼压升高，有些想吐，她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往后仰倒在老板椅里也是有些发邪火地怒问：“这不是应该去问孙老板吗？我记得这是他提出来的。”
    “找不到他人。”
    还是一如往常的答案。
    她发微信给他：“你别忘了这公司是你要开的。”也是一如往常，他不回复。这期间她给宋铁岚发微信，她还会回呢，虽然都是“嗯”“好”“ok”之类的短语，但至少句句有回应。
    出了公司后，她想碰运气去孙新策家里看看，如果他人不在，那也可以去找一下宋铁岚。她有些后悔这么久没回去，不回去的日子越多，越是难回去了，仿佛她再也不会回去了似的。她去网红甜品店排了半小时的队，提了两袋子才敢出发，心情紧张得不像是要回自己家，却像是个被判了刑想去求减刑的人。
    这一路上她打着腹稿，想要和宋铁岚重归于好，她隐约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她那么生气，但又不是特别明白，至少她希望俩人能把话说清楚。只要她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不知道也没所谓——她都愿意道歉，好好的、非常认真地道歉，说一万句对不起也行，因为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
    在单元门口她就听到了楼上的人声鼎沸，她抬头循着声源上楼梯，发现是来自孙新策家的，他家在开party所以有音响声从门里泄露出来，有几个人在倚着走廊的扶手抽烟，云雾缭绕中，他们发现了叶楚，其中一个脖子上有纹身的男网红是认识她的，他举手打招呼：“姐，你也来啦！”说罢就抬腿往后踹了踹门。
    以为有新客人到来的孙新策就从门里出来了，他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头发又恢复了银光流动的全白色，身上穿着有破洞设计的枪灰色t恤，宽松的黑色工装裤和有铆钉装饰的中筒靴，他变回了那个眼神冷淡、表情疏离的孙新策，即使在看到叶楚的脸时，他也没有什么波动。
    他收回视线，对纹身男说：“我没邀请她。”
    “孙新策！你为什么不回我微信？”叶楚却叫住他。
    他挑衅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回？你是我什么人？”
    几个抽烟的人看气氛不对，都转身回了屋里，把场地让给他们。
    叶楚向前一步，能闻到孙新策身上呛人的烟酒气味，她皱起眉头说：“你这是演哪一出？自暴自弃？”
    “我为什么要自暴自弃？为了你？别搞笑了。”孙新策摇了摇手里的啤酒瓶，他手腕上的手链也跟着晃了起来，他不屑地笑起来，“以后我跟你的关系就是同事，不对，我是你老板，我跟你不是朋友，你不要再找我，别跟我说话，别烦我——”
    “你发什么颠？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就这样？”叶楚红了脸，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难过，她的声线有些发颤，“我不懂我做错了什么，我就一定要如你的愿，配合你的想法，满足你的需求吗？我还是很在乎你，我不想改变，想我们还是朋友……”
    孙新策也上前一步，以几乎要亲上去的距离看着她的眼睛恶狠狠地说：“叶楚，我不是你可以喊过来我就过来，喊我滚我就滚的狗。”他往后退一步，喝了一口酒，眼里的恨意化开了一些，似乎深情要占上风了，但嘴里却是苦笑，“这个世界不可能全都如你的意！叶楚，你不能这也想要，那也想要。”
    直到孙新策回到了门里，叶楚还在原地自问：我想要什么了？我想要的不就是普通人都有的东西吗？爱人、朋友，亲人、家。谈不上错，更谈不上奢侈。她昏头昏脑地转过身去，掏出钥匙打开自己家的门，在见到宋铁岚的脸之前，她首先注意到的是坐在沙
    发上的女人——是林羽雨——这个人为什么在这里？她不是应该从她和宋铁岚的人生线上彻底消失了么？
    她不自觉充满敌意地问道：“你在我家干什么？”
    第44章 ☆、44不一样的以后
    林羽雨见到叶楚却是一脸友善的笑容，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仿佛家里的主人一般去伸手接过叶楚的手提袋，边说“你来了”边回身放在餐桌上，动作行云流水得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屋子。她甚至往袋子里看了一眼惊喜地说，“呀是bc的甜品！”继而问宋铁岚：“现在吃吗？我去拿个盘子？”再转身冲叶楚说，“你快坐呀，别站着啦！”
    怎么这么……——叶楚瞠目结舌，这一瞬间她脑子里蹦出了一个成语可以形容当前的场面，但是却没能想起来那是哪四个字，是过了好些天她才后知后觉是：鸠占鹊巢！
    此时此刻她却只是笨嘴拙舌地质问宋铁岚：“她怎么在这儿？”
    电视机是开着的，沙发边的移动茶几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宋铁岚就像往常一样在用笔记本电脑，当叶楚进门时她还垂着眼在敲字，她的手边也有一杯还在冒热气的咖啡。
    叶楚仿佛看见了她和她是如何相处的画面，就像叶楚平时在家里一样，她在码字，而她坐在沙发上边看剧边玩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如此和谐！叶楚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感到自己被取代了，又或者她就不曾存在过，住在这里的一直都是林羽雨。
    宋铁岚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红色卡片说：“她是来给我送结婚请帖的。”
    叶楚见她表现得如此平静，有些不敢信地瞪圆了眼睛，“你要去吗？你原谅她了？你为什么还愿意见她？还让她进门？你不是恨死她了吗？她那样伤你的心，你就这样算了吗？”她冲上前，抓起请帖一把揉烂了转身扔向林羽雨说，“你要干什么？你什么意思？”
    “叶楚！你在干什么？”宋铁岚站了起来，她为她如此激烈的反应感到奇怪。
    叶楚也奇怪，她反问：“你干嘛护着她？”
    林羽雨从地上捡起来，又放回到桌面上还慢条斯理地用双手给压平了。三个人彼此之间都只有一拳的距离，叶楚能闻出来她喷的香水是chloe的“爱情故事”她今天穿着柔软的白色衬衣和薄荷绿色长裙，脸上化了精致的裸妆，整个人像是白玫瑰一般清丽、温和，仿佛她是一个多么温柔无害的人，但她还是能从她的笑容和眼神里看出明显的挑衅。
    她笑眯眯地说：“怎么了？你也是来送结婚请帖的？”
    叶楚听了，立刻震惊又责备地看一眼宋铁岚，她竟然把她的事情跟她说？

 第40章

    宋铁岚面无表情地说：“你也要结婚了，这不是事实吗？”
    林羽雨故作开心地对叶楚笑起来，“你拍婚纱照了么？宴席定了没？我可以给你介绍哦，能打折呢。啊！”她双手亲热地拉起叶楚的手，好像灵机一动，“要么我们一起摆酒，上午是你，下午是我，那小宋就不用腾出两次时间啦！”
    叶楚甩开她的手，只盯着宋铁岚说话：“你是在故意恶心我吗？”
    “说到恶心，这可真是太巧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能像我一样把小宋宋恶心到呢。”林羽雨笑得更荡漾了，她捂着嘴说，“你也蛮厉害的嘛！”
    “我和你不一样！”她转过身指着门口说，“你出去，这是我家，我不欢迎你！”
    林羽雨还在笑，但语气里的妒火已经不藏了，她高傲地昂起头说：“你家？你在这里住了多久？有我久吗？你知道我和宋宋是什么关系？我们在大学是睡一张床的！”她的声调走高，最后一句几乎是尖叫了。平复了情绪之后，她冷笑起来，“你不用等结婚后再搬出去，现在就可以走，我接手你的租房合同，你的房间不会空着的，我可以每周都来照顾小宋，她跟我住惯了，我比你了解她。”
    近来叶楚情绪波动得厉害，她的头时常处于剧痛之中，所以她的举止也更为鲁莽，她因为一时想不到能怎么在嘴上驳倒林羽雨，竟吼叫着“你——你胡说八道！”便朝她扑了过去。
    眼看着俩人要互扯头发，宋铁岚从身后一把抱住叶楚，把她转到自己身后去，同时朝林羽雨骂道：“你别闹了。我说了我不会去，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对你没有恨了，我已经翻篇了！你跟我以后各自安好，我祝你幸福！”
    林羽雨面对宋铁岚的笑是讨好的笑，她做出无辜又柔弱的样子说：“我不想跟你断了来往，我还是想跟你做朋友……”
    宋铁岚却没有任何不舍，她打断她：“没有必要！你以后有老公有孩子，你去过另一种生活了，你会交到很多新朋友，和你过着相似生活的朋友，你可以和她们聊老公聊孩子，聊车子聊学区房，到了寒假暑假，你们可以一起去迪士尼去夏令营，你会很忙，没有时间想起我，就算想起我了，也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都过去了。”
    虽然这段话是对林羽雨说的，但是却叫叶楚偃旗息鼓，她停止了还想去抓挠林羽雨的动作，像是终于累了的猫一样，挂在宋铁岚的手臂上。
    等林羽雨不甘不愿地离开后，宋铁岚松开叶楚，拿起桌上的请帖也不多看一眼，就撕成两半扔进了垃圾桶里。她语气平整地说：“你和林羽雨确实没有区别。”
    叶楚不服气，但又不知道从哪个点上开始驳，她放弃了理性讨论，直接表明自己的情绪：“你这样说，让我心里好痛。你竟然说我和你最讨厌的人没有区别……”
    “已经不讨厌了，我想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我不该以我自己的喜好去左右和评价别人
    的选择。”宋铁岚平静地看着叶楚说，“我也不讨厌你。”
    叶楚笑出了声，“你这是不讨厌的态度？”
    “什么态度？如果我让你不高兴了，我向你道歉。”宋铁岚回到座位上，对叶楚诚恳地说，“回想了一下，我那天确实失态了，感觉我特别多管闲事，很后悔，我讨厌自己那样。”
    她愣住，“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只要你愿意，我就一直都是你朋友。”宋铁岚说完后，视线重新回到笔记本电脑，“既然都说明白了，我继续工作了。”
    “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叶楚的心口堵得厉害，她尖叫出声的同时，失控地把桌面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面上。
    “你……”宋铁岚瞬间皱紧了眉头，但她按下了怨火没有爆发，把电脑捡起来放回桌上，检查了一下没有异常，又去弯腰收拾杯子，拽出纸巾擦拭地板上的水渍。
    叶楚颓废地坐在地上，看着她不愿与她对视的双眼说：“你根本就没有还拿我当朋友的样子。”
    她能看见宋铁岚曾经对她是一座铜墙铁壁的城堡，后来对她变成了大门敞开的家——不，根本就没有门，门被拆掉了，她走进的不是她的家，而是直接坐进她的怀里——而现在她的门又装上、关起来了，她去敲门的话，她会打开的，对她的态度看起来还是一样，但实质上不一样了。
    宋铁岚抬起眼看她：“你觉得朋友应该是什么样子？”
    叶楚拢了拢自己丰沛得令她感觉脑袋很重的头发，试图描述自己的理解：“是会相互关心、帮助，如果遇到困难了能彼此陪伴、一起度过……”
    宋铁岚叹口气说，“我以后还是会关心你、帮助你，在你遇到困难时陪你一起度过，我说了，我还是你的朋友，没有要跟你绝交，我也没有在闹脾气。”
    “你有，你就是变了，你在敷衍我、你在推开我——”叶楚说着说着还是哭了，她的眼泪像是被拽断的珍珠项链，大颗大颗的喷溅式坠落，“你对我生气反而让我安心，你越是气我越能感觉到你在乎我，你这样的态度对我，让我心里好冷好冷……你已经不喜欢我了，你对我失望了，你能不能明白地告诉我，到底我做错了什么？”
    宋铁岚又叹气了，但她似乎被叶楚的眼泪给泡软了一点儿，说话语气不那么淡漠了，“叶楚，每个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心里的位置也是有限的，我没有不喜欢你……”她拉开身边的电视柜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大叠纸来，递给叶楚后说，“反倒是害怕我太喜欢你、太在乎你了，但你以后心里装的人和事会越来越多，都比我重要，我怕受不了那个落差。我才是那个胆小的、自私的人，我不能让你在我心里越来越重要，因为你也不是会永远存在我生活里的人，我要及时止损。”
    叶楚看着手里摸起来边缘锋利的铜版纸，全是各个楼盘的户型介绍，地段从她们住的这个片区一直到遥远的郊区，匆忙数一数有几十个盘，可以想见她悄悄跑了多少公里路。
    宋铁岚站起来，回到桌子后面坐下，手指重新放在电脑键盘上说，“我本来就是一个特别理智、趋利避害的人，遇到你之后变得有些幼稚……我是真的以为我们会一起买个房子，每天说说话、吃吃饭，慢慢就变成两个老奶奶了，真的太不切实际了……你是要结婚生小孩的，你迟早要从这里搬出去，你要过的生活和我不一样，是我一厢情愿了。”她见叶楚不说话，最后补充道，“不要难过，不要内耗了，你真的没有做错什么，我们只是不一样的人。”
    叶楚垂着头，最后一滴眼泪挂在下巴上，她看着摊了一地的楼盘介绍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在俩人都陷入沉默时，她包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响。
    宋铁岚问：“是你老公在找你，不接电话吗？”
    第45章 ☆、45奔向月宫
    和宋铁岚还是没把话说明白，所以叶楚并不想搭理正在狂叫的电话，但是对方却很执着地不断重拨，于是她只好从包里翻出来，一看果然是何东南，也只有他会这么着急一定要找到她。她挂了之后，看了眼微信，他发了很多条问她在哪里？怎么没在公司？
    助理也给她发了信息，她说：“姐，有个帅哥来公司找你，他还带着花，一大捧呢，看着可贵！”附上了一张花的照片，“给你插花瓶里，放桌上了！我跟他说你已经回家了。”
    叶楚切回到和何东南的对话框，急忙敲下几个字：“我在家。”
    对面却问：“为什么？”然后又发起了语音电话，她迟疑了一秒还是挂了。
    宋铁岚看她的反应，果不其然地说，“是他吧？你老公。”
    “是他。他叫何东南。我什么都不想放弃。”叶楚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宋铁岚眼神和语气都很坚定，“我不会放弃他，但我也不要缺席你的人生，不要淡出你的生活。他和你都是我重要的人，我就是什么都要，我既想要爱人，也想要朋友，我都很在乎。”
    面对她突然一本正经的宣言，宋铁岚一时愣住了。
    叶楚走进厨房拿出两个碟子来，一边打开手提袋取出甜品来摆盘一边说：“我想要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我想要被爱，我也想要去爱，没有规定说人只能要这个不能要那个，我觉得我配，只要是我想要的就该是我的。”说罢，她把盛着甜品的碟子推到宋铁岚面前，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宋铁岚与她四目相对，“你知道很多女强人都被问‘怎么平衡事业和家庭’吗？为什么这么问呢？你的时间精力不可能做到完全均分的，你总会给这个多一些、那个少一些，你是无意的，你也想全都把握，但久而久之一定会有一边感
    到被冷落，所有事情都讲投入回报，被冷落的不管是事业还是人，都会离你而去。”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以后的事情？你都能预见吗？”叶楚仿佛在撒泼，却理直气壮，“你太悲观了。我相信我一定会幸福，就像我相信你也是，我有预感，我们俩想要什么都会得到。”

 第41章

    “你有预感？你有任何能说服我的……比如规划之类的么？你的预感是源于什么？你的逻辑你的线索是什么？就只是纯纯的自信吗？”宋铁岚笑了，她切了一勺甜品，有些无奈地说，“你真的不愧是你。”
    然后俩人边吃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起来。叶楚急道：“你想我怎么向你证明？我现在就在你面前，我今晚也要在这里吃饭、睡觉，我不是在陪你么？时间和我对你的心会说明一切。”
    “那你说你结婚之后准备怎么办？还和我住一起？让你的老公、那个何东南守寡？还是每个周末来找我小聚？那生孩子之后呢？生完就不管不带了？”
    “那难道每个已婚已育的女人就都没朋友了吗？她们都不需要朋友了吗？”
    “那你自己想想呢？你有几个已婚已育的朋友？她们跟你还经常见面，还像婚前一样亲密吗？她们是不是都在忙孩子忙家里？她们当然有朋友，其他孩子的妈妈。”
    叶楚闭嘴回想了一下，确实包聪慧在婚后忙得不行，与她不再像是她婚前那样交往密切了。但她认为：“你这是偏见，你有数据吗？”说罢，她昂首挺胸，“就算她们都是那样，我也不是她们，我是我。”
    宋铁岚说：“你就是嘴巴厉害。”
    叶楚表示：“没有你厉害，你能动动嘴就把我说哭，你只是说话就能让我伤心欲绝，你是操控我情绪的cpu——”
    “cpu是中央处理器。”
    “你对我吹口哨！你是煤气灯！”
    “你不要短视频里看了好像很厉害的心理学术语就乱用。乱用就算了，还都说错了。”
    “我不管！宋铁岚，你别想甩开我！”叶楚双手一拍桌面，有股宣布结案的气势，“以后的事情以后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自有办法！”
    宋铁岚扶着额头，“你就是胡搅蛮缠……”
    两人之间的硝烟有些淡了，窗外的太阳也已经被月亮替代。叶楚很自然地说：“该吃晚饭了。”
    “你要吃什么？”宋铁岚惯性地接话，“今天还没买菜。”
    “冰箱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吧。”叶楚站起来收拾桌面上的塑料制品和包装袋，顺便把垃圾桶里的袋子扎起来。宋铁岚见状，便也站起来去拉开冰箱看看能做些什么，她问：“简单炒个尖椒火腿肠和西红柿鸡蛋可以吗？虾没解冻。哦，还有半颗卷心菜。”
    叶楚挽起衣袖走过来说：“我来洗。”
    厨房里她俩像过去一样默契地一个切一个洗，在菜刀落在案板咚咚响的背景声里，叶楚边双手在水流下搓洗着菜叶一边头也不敢抬地说：“你有把我放在你未来的人生里，我好开心。”
    咚咚切菜的声音停了一下才又继续。
    很快就开饭了，宋铁岚做的菜总是泛着一层很新鲜的漆光，火候掌握得很好，出锅时是九分熟，等落到桌面上时，因为被热气捂了一会儿就熟得刚刚好了，吃起来不生但也不老，能打十分。
    叶楚看着自己手里端着的碗，这米饭煮得是粒粒分明的样子，何东南喜欢煮得黏糊一点儿，她跟他说喜欢吃干爽些的，他试过了，煮不出来。
    她夹起一筷子尖椒火腿盖在饭上，吃一口，是熟悉的味道。她这些天感到一切已经翻天覆地，但这一口却又好像一切不曾改变……她低下头，吸了吸鼻子说：“我以为我回不来了。”
    只听到宋铁岚轻轻叹一声：“傻瓜。”
    这天晚上宋铁岚也要去演出，现在夜里已经不会停电了，但她还是照例转身对叶楚交代：“锁好门。不要乱跑……”没说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地说，“你……如果晚上不在这里睡，你喊那人来接你。”
    叶楚斩钉截铁地说：“我今晚就在这里睡！我哪里也不去！谁敲也不开门！”
    宋铁岚不再多说什么，她关门离去后，叶楚马上摸出手机开始回复何东南的消息，显示已经超过九十九条了，从字面上肉眼可见的他越来越着急。
    其实叶楚完全可以偷偷跑去那个男人家里，到早上再跑回来，假装自己没有出过门。宋铁岚边下楼边想，如果她真那么做——
    她的怒火有一刹那从肚子里往上冲，但立刻又消散了。因为她要真这么折腾，那说明她也是真的在乎她，愿意这么费时费力地为她打造一个假象。这么一想，她脸上不禁浮现笑容，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在笑，是笑叶楚的小手段？还是在笑自己的无底线？在林羽雨那儿受的气不够她长记性的。她这可真是吃一堑再吃一堑了。
    来到小区门口，她看见了那辆刺眼的红色跑车，今夜没有下雨所以它是敞篷的造型，何东南坐在里面一直双手紧握着手机，一双眼睛也对周围全不关心，所以他没看见宋铁岚从车身边经过。
    这一抹红像是一把燃烧的钝器，狠狠闷击在宋铁岚的胸口，她走到街口转角处时，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想看叶楚会不会出现。
    而她真的出现了，她感到胸腔里先是一瞬凉透，接着又被煮沸了似的滚烫。
    她是奔向他的，何东南也从车里跳出来去迎她，俩人犹如几经磨难再重逢的苦命恋人，用尽全力撞进对方的怀里，抱了好一会儿后才松开。
    虽然距离远到看不清楚叶楚的脸，但是宋铁岚从她双手捧着他脸的动作，能看出来她有多爱他。
    她感到自己的胸腔里只剩下燃烧殆尽后的一捧冷灰。
    她不想当一个阻碍她奔向幸福的坏人，她感觉没有必要再叫叶楚为难，如果明天在家里还能看见她，还是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吧，她并不想和这个男人站在天平的两头去狼狈地争夺叶楚的关注，她受够了当那个可以被放弃的人……
    她是可以一个人过一辈子的，从小到大她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太多想对叶楚说的话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宋铁岚不禁干呕，她不能再看她那样沉醉于他的画面了，正要转身时，却见她竟然在跟他道别，她一步三回头地冲他喊“你回去吧！你快回去吧！我也回去啦！”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朝家的方向跑去了，留下何东南在原地怅然若失。
    宋铁岚没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但她眼前突然月朗星稀，一切都很澄明，清甜的氧气流入她的肺里，让她耳朵听得更清楚，眼睛也看得更远了，她看着叶楚的背影，像是一只往月宫跑的小兔子。
    第46章 ☆、46彩虹启示
    不管是为了宋铁岚还是为了自己，叶楚都决心要把生活重组，给每个版块都规划上合理的时间与精力，她要努力赚钱，因为她有朝一日要和宋铁岚一起买房子，不管结不结婚，她个人名下有房总是好的，所以她不能再一天天就只顾着与何东南融化在一起了，她有自己的事业、朋友和人生——
    “可是我没有。”何东南苦笑，他见到她奔向自己，还以为她是选择了他，要跟他回家的，没想到紧紧相拥时她却做出这样一番发言，他几乎是哀求的语气说，“在遇见你之前，我都不知道我是在为什么活着了……”
    “你以后也可以为我活着啊。”叶楚捧着他的脸真诚地说，“只要你也有事业、有朋友，就是为我活着了，你还这么年轻，你有很长的人生要一天一天过，你不用再感到害怕了，因为你的人生里有我，再也不会孤单了。”
    何东南紧握着她的双手，因为感觉到她正要撒开他，他很困惑：“那你就跟我回家，每天陪着我啊，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我每一分钟都不想离开你。”
    “我不想结婚了。”
    她这一句话，叫何东南浑身像是被电击了一下，肌肉一紧张，手抓她的力道更大了，以至于叶楚痛得皱了一下眉头，他追问：“为什么？你不爱我了吗？”
    “我当然爱你。我爱你是我百分百确信的事情。”叶楚说，“我只是不急着结婚了，我想和你很普通地谈恋爱，谈很久、谈到我们觉得该结婚了，就很顺其自然地成为夫妻，没有任何着急、也不会因为冲动而感到后悔。”
    何东南呢喃：“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她温柔地轻抚他的脸，“你现在没有安全感，所以你着急，但我会一直陪着你，让你慢慢感受到安全，知道我永远都会在、永远都爱你。好了，你回去吧，以后要到公司或者我家来接我，你发个消息给我，我说你来吧你再来，不要这样一直守在门口，我会担心你，也会觉得内疚。好吗？”她松开他后就往家跑去，很不舍地回了几次头，见他还钉在原地，她怕自己心软就没再回过头了。
    虽然伤害了他叫她很不忍心，但她却收获了令她感到兴奋的掌控感，在亲密关系里，由她来做主，面对未来，由她来掌舵，这样的感受有些刺激又很甜蜜。
    她甚至察觉到了自己的潜意识里可能对婚姻并非特别渴望，如果她很着急、很向往的话，也不会跟许家全耗了十年，这期间任何一天，其实只要她主动提想结婚，他都是会答应的，但她没有。

 第42章

    发掘自己的深层一面，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想要拥有什么样的关系，还挺有意思的！叶楚斗志满满，明天开始她要焕然一新，掌握主导权！她发微信给孙新策：“睡醒跟我一起去公司。”
    他不回复，在叶楚意料之中。
    隔天吃过了午饭，叶楚穿戴整齐、挎上包后就去敲门了：“孙新策！起床没？走了！上班啦！”他不出声，她无所谓，“你不开门我就一直敲，敲到邻居们投诉，敲到公司里的人都问我：叶总你不来开会吗？我会说孙总不来我不来。”这么敲了半分钟，宋铁岚也来了，她站在门口给孙新策打电话，对面秒接，她说：“你出来吧。”
    孙新策顶着黑眼圈出来了，但是他发型服装都已经各就各位，看得出来一夜没睡又早早梳妆准备着，他昂着下巴对叶楚说：“看在岚姐的面子上。”
    叶楚白他一眼，“行了你。拿上车钥匙，走！”转身就往楼下走，同时对宋铁岚说，“晚上我要回来吃哦！”
    孙新策接着说：“多煮一个人的饭！”
    俩人在一辆车里，有十分钟没人说话，叶楚觉得自己每一次换气的动静都格外大，她终于忍不住说：“咱放点歌行吗？”
    是她先说的话！孙新策的表情很有赢了一局的骄傲，他冷哼：“你不是结婚去了吗？还没结？”
    “没结。怎么了？你要来抢婚啊？”
    “你这人怎么这么自恋呢？我只想告诉你，我是不会给你包红包的！”
    “那你可够狠的。”叶楚点开手机里的音乐app它自动连上了车内的蓝牙，一首《私奔到月球》开始播放，她说，“我先不结了，觉得没必要这么急。”
    孙新策在一瞬的惊讶后尽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高兴，但已经忍不住开始跟唱：“一二三牵着手……”
    “四五六抬起头……”叶楚也不由自主地摇晃起脑袋，他俩以前在车里就是这么合唱的。
    于是俩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唱去了公司，像往常一样。
    孙新策太久没来公司，他一登场，众人掌声雷动，自觉地站成两排“恭迎老板重出江湖”给他弄得怪不好意思的，不住挥手说“好了好了，行了行了，可以了啊！”他为自己辩解，“你们难道没有听说，最好的老板是没有存在感的老板么？我这叫放手放权，不阻碍公司发展！”
    大家还要继续起哄，叶楚看闹得差不多了，她拍了拍手，就像是按下静音键一般，瞬间室内就无人喧哗了，所有人都看向她，等待着指令。她笑道：“难得逮着老板，大家准备一下积压的文件，需要给他签字的，这会儿可别错过了，五分钟后，开会！”
    众人立刻回到自己工位上去各忙各的了，叶楚这不容置疑的统管力，叫孙新策看得目瞪口呆。
    在会上，孙新策虽然坐在长桌的主位，但他见到每一个员工的身体方向都是朝着叶楚的，当他们要汇报工作时，叶楚用手里的笔敲了敲孙新策眼前的桌面，示意他们对大老板说，但他们的视线还是在她身上，都等着她点头和点评。
    等所有人散去，孙新策还在为刚才见到的场面出神，是叶楚问他：“怎么了？还有什么没交代的吗？”他才回过神来，对她说：“辛苦你了。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叶楚在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她颇有些得意地笑了：“不然你觉得公司是能自己运转的么？”她边往外走边拍了拍他的肩说，“今天晚上你请客吧。”
    孙新策站起来：“请客！必须请客，叫岚姐别做了，订个好餐厅。”
    “别，餐厅哪有她做的好吃啊，你出食材，等下我们去买波士顿大龙虾！”
    公司楼下就有高端食材超市，俩人正畅想着晚上要吃牛排吃三文鱼，却见到宋铁岚已经买了两大袋子，坐在咖啡馆的露天座位在等他们——曾经何东南就是坐在这儿等叶楚的——她一时恍然。今天一整天她都没有回复过何东南，他发了很多消息，也打了很多语音电话，她起初还回复两句“正在忙”“等一下宝宝”“我晚一些找你”但都没能安抚成功，便对他置之不理了。
    不等叶楚惊讶，宋铁岚先说了：“有个好消息，我急着要告诉你。”
    此时正是大晴天，太阳还明晃晃挂在云上呢，却下起了淅沥沥的雨，孙新策说“我去把车开过来”便留下她们呆在遮阳挡雨的户外伞下。一道彩虹在楼宇之间浮现，像是老天在对叶楚发通知：一切都好起来啦！
    宋铁岚按捺着自己的激动，有些羞涩地说：“有个喜剧节目联系我，让我参加第一期的海选直播。”
    在她开口前，叶楚其实已经能猜到了，但她的欢呼声却不是装的：“太好了！”她一把抱住她，在原地又蹦又甩，还好宋铁岚不是小狗玩具而她也不是狗，不然她要被她甩坏的。
    宋铁岚虽然双脚还稳稳站在原地，但身子已经被甩得左摇右摆了，她的声音也一下左一下右的：“你先别这么高兴嘛，我可能海选就被淘汰了。”
    叶楚尖叫：“不会的！我有预感，你这次一定会大放光彩！你马上就要年入百万，接代言啦！然后我们就买房子！买别墅！买大平层！我们全国置业，夏天去云南，冬天去海南！”
    “怎么了？我
    错过什么了？”孙新策把车开了过来，他催促俩人快些上车，别在雨里说话了。叶楚和宋铁岚一前一后坐进了后座，她还止不住自己的兴奋，抱着她继续发表感慨，“我们家岚岚啊……我们家……”说着说着，几乎要落泪。
    在她终于嚷嚷累了之后，孙新策才得以跟宋铁岚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事情，他恭喜完了，就关切地问了下是什么平台的节目，是什么时间去录制？他俩聊着时，叶楚看一眼不住震动的手机，还是何东南。
    他的不安几乎要穿透手机屏幕了，她打开对话框来耐心地回复：“我可以用我的命向你发誓，我不会停止爱你，我对你的爱永远不会消失。答应我，好好生活好么？出去工作、去交朋友，我每个周六和周日会和你在一起。”
    “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出现了一个“好”字。
    她松了口气，回复：“乖乖。”随即放下手机，终于有空看看悬挂在天的彩虹了。真好，她感到对一切都很满意。
    第47章 ☆、47有关我们的幸福
    终于忍到了周六，这期间叶楚一直只在手机上与何东南联系，他说了不知多少遍想她，其实她也很想他，但还是想对宋铁岚做出坚定表态，她把她看得很重要！哪怕她的态度也松快了许多，在周五时主动对她说：“反正明天要约会了，你今晚就可以去他家里过夜。”但她也坚持留在家里，说已经约好了明天上午他来接她。
    宋铁岚问：“你不是在跟我赌气吧？”
    叶楚抬起头来诚恳地说：“绝对没有。我就是大彻大悟了，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我不能过于依赖一段关系，不能把自己托付给其他人，我要建立自我、稳定内核，多向内求——”
    宋铁岚眯起眼，怀疑地盯着她手里的手机问：“你又刷什么短视频了？想系统地认识和提升自我，可以跟我要书看。”
    叶楚晃了晃手机：“不是短视频，是，看的是文章。”
    “了不起！”宋铁岚比出大拇指，然后从桌子那边站起来，走过来在叶楚身边坐下说，“我很高兴，你愿意把时间花在自己……和我身上。”
    团在沙发上的叶楚紧紧抱住她，满足地说：“你不知道，我现在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我想要的都有了，甚至比我想要的更多。”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个文娱对谈节目，在场的有教授、作家、明星和网红，他们在聊外星人“卡图”对世界经济和社会环境以及人们的心理状况造成了哪些影响，有的人认为：“是有好的、积极的部分。比如说这个房地产本来就很多泡沫嘛，都挤破是好事儿！股市也触底反弹，把弄虚作假的烂票正好都清一清，现在指数都连涨一周了，马上要突破历史最高点。百废待兴，整个大环境是进入了上升周期——”
    “你这说的都是经济账，太宏观、太没人味儿。人呢？”有人激烈地表示反对：“多少人的生活翻天覆地，公司倒闭了，存款也没了，还有很多人丢了性命！”
    对方脸上在笑：“但你仔细想想其实跟天灾人祸差不多，本来每个人也不是都能活到寿终正寝的！外星人这个事情跟地震差不多，你知道要来，你拦不住，只能听天由命。”
    “所以那些人都是活该？”
    “不是活该，是命里该来的挡不住。就好比你现在生龙活虎的，明天突然发现得了癌症！”
    “你咒我？”因为是在录节目，所以说话的人虽然生气，但也是笑着咬紧牙关。
    负责活跃气氛的网红跳到中间来张开双手说：“不要打啦！你们不要再打啦！”众人哈哈哄笑后，对作家递话，“那老师你个人心理方面有什么变化？”

 第43章

    “有种开悟感，意识到有些人和事情不重要，也更看得明白了有些人和事情是最重要的。”
    “跟开天眼似的！”教授接话，“但是也不要走极端，你知道现在新兴起了一派人，自称‘本我主义’他们要绝食断水，在卡图到来之前，以真实的自己死去。”
    “这么夸张？”明星捂着嘴，做出惊讶的表情，“难道他们都是没有牵挂的人，也没有人爱他们吗？”说罢，他很自然地对着镜头以大拇指和食指比心，挤了挤眼说，“好爱我的粉丝宝宝们，因为有你们的爱，我才不会消失，我也爱你们哦！有我的爱在保护大家，千万不要伤害自己！不要放弃自己！大家都不会消——”
    “好无聊。”叶楚关了电视，嘴里嘟囔：“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约的是周六中午十一点在小区门口见，但是以叶楚对何东南的了解，可能他早早就到了，于是她十点半就下了楼，果然见到他捧着花坐在车里，她惊呼：“天啊！你该不会一早就在等我了吧？”
    他笑：“我昨晚就在这里了。”见到她神色好像当真了，他说，“开玩笑的。”
    “吓死了，因为很像你会干的事儿……”
    “不过我确实十点就到了，因为我太想你了。”
    叶楚接过花来坐进车里，以检查作业一般的口吻说，“分开的这些天你都干什么了？”
    何东南一边开车一边说：“第一天，想你；第二天，想你……”
    “哎！”叶楚嗔怪地尖叫一声。
    “第三天！”何东南不被她打断，笑着继续说，“我出去见了曾经的同事，他被派到这边来工作，吃了个饭；第四天，和影视公司的人见面，聊了一下版权的事儿；第五天，去这个影视公司开会，但我没心思听他们说话，我一直在想你，想着我们可以见面了。”
    叶楚笑眯眯地盯着他的侧脸，因为感到对自己的恋人太满意了，现在的生活太惬意了而长舒一口气，她问：“你幸福吗？”
    “很幸福。”何东南一手开车另一手伸出去蹭了蹭叶楚的脸，他也舒了一口气，“我这辈子没有做过美梦，现在就像是在美梦里。”
    今天的行程是先吃饭，然后去逛一个艺术展，接着吃个下午茶，看完电影再吃晚餐。结果在逛展的时候，何东南牵
    着叶楚的手直抠她手心，她早已经注意到他火热的眼神和不耐烦的小动作，果然他附在她耳边说：“想回家了。”
    还没等进家门，俩人在电梯里就亲上了，叶楚瞥一眼监控器，何东南心领神会地转过来，用整个身体把她笼罩在角落，从五楼一直亲到三十一楼，直到叶楚注意到门开了，她不断拍打何东南的肩膀，俩人才分开。
    出了电梯后，何东南就把她打横抱起来往卧室走，他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可欠了我五天的量。”
    俩人于是像生着翅膀一般穿云入海地缠绵起来，直到天空从碧蓝化作火红，中场休息时，叶楚翻个身用手撑着脸颊对何东南说：“我想和你商量……也可以说是我单方面通知你……”
    “好啊。”何东南也侧过身来，学着她曲起手臂撑着下巴，“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你知道宋铁岚是我最好的朋友，就算以后我和你结婚了，我也想有很多时间能陪她，所以，我想，也许以后我们可以在同一个小区里买房？就是我和你有一个家，和她也有一个，这样我随时可以去陪她，比如你很忙的时候，我和你吵架的时候，我都有个去处。”
    何东南双眼迷醉地看着叶楚，她的手臂和脸之间构成了一个漂亮的三角形空洞，他伸出手去以一根手指轻抚她，从肩膀到胳膊再到手腕，最后停在她的下巴，他说：“可以。”
    叶楚惊得坐了起来，“真的假的？这么干脆就同意了？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太幼稚太胡闹，我也觉得有些童话故事了，我还准备了好多话想用来说服你呢！”
    “我爱你，爱你就是要满足你的需要，不让你为难。”何东南笑着翻身把叶楚压倒，以鼻子点了点她的鼻尖说：“所以我们以后也不会吵架。”
    叶楚还是感到不可思议：“你……我有时候会很害怕你，因为你太好了，太完美了。你真的有这么爱我吗？”
    “找不到任何不爱你的理由，叶楚，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最完美的人，你的头发，你的眼睛，你的脸，你的皮肤……”他亲吻她的头发、眼角、脸颊和脖子，像是在面对稀世珍宝一般地说，“完美无瑕。”
    叶楚与何东南像一个壳里的双黄蛋一样黏黏糊糊地度过了周六，到周日晚上时，因为王小小说想给宋铁岚组个聚会庆祝她通过了《灵机一动》的试镜，所以她不得不提前跟何东南“请假”并承诺之后会补回来，何东南趁机撒娇说要补双倍，下周四就想见到她。
    等叶楚赶到王小小的咖啡店时，一群宋铁岚的朋友已经把现场布置好了，她们在店外临时摆开了一台烧烤架，上面已经有牛排和肉串在滋滋冒香油，王小小正两手抓着好几瓶冰饮往桌上放，叶楚扑过去问：“我能干嘛？”
    “你就坐着吧，宋铁岚马上就过来了。”说完，她递给叶楚一个拉炮，“等会儿我们说恭喜的时候，一起拉。”
    远远的，宋铁岚一边玩手机一边走过来了，叶楚感到手机在震动，摸出来一看，是她在给她发消息，她笑出声地回复：“你抬头。”
    宋铁岚一抬头，众人齐贺“恭喜！”随着砰砰砰的一连串声响，漫天的彩带在她眼前乱舞，最后落了她一身，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害羞地抬起胳膊来挡着脸说：“谢谢。”
    大家把宋铁岚拉到主角的位置坐下，围着她打探进度，“你是不是要准备稿子了？”“你可以给我们先说，有哪里要改我们一起改！”众人七嘴八舌，“这个是比赛吧，有奖金吗？”“你关心这个干嘛？”“你不知道多少人贴钱换曝光率。”“那是！能上电视就是赚了。”
    “稿子我还没想好怎么弄……”宋铁岚说明了一下节目情况，“它是一个考验你临场发挥的节目，题目由官方准备，一共十二个，是现场抽签决定的，你抽到哪个说哪个。”她拿起手机读出这十二个题目，“物价、外星人、爱情、原生家庭、电梯、室友、公园、家具、上班、福报、盲盒、意外。”
    “天啊！你要准备十二份稿子吗？”
    宋铁岚说：“倒也没那么难搞。我只需要有一条主线，然后准备十二段贴题的开头，不管抽到什么，都引到主路上去就行。”
    “听起来也挺难的！”王小小问，“那你最想抽到哪个题目？”
    “室友吧。”宋铁岚看着坐在对面的叶楚说。
    俩人相视一笑，气氛甜蜜得旁若无人。王小小动作夸张地捂着脸叫：“你俩真的够了！”接着伸长手搂着宋铁岚的脖子逗她，“电梯是什么鬼，祝你抽到这道题！有挑战才有看头。”
    宋铁岚无所谓地笑道，“那我就先拿我们那房子里没电梯说事儿，再说到室友身上。”
    “小机灵鬼！”王小小揉了揉她的头发，边招呼大家可以吃起来了，边蹦向烧烤架。
    一连串闪烁的彩色小灯泡把夜晚装点得好活泼。叶楚冲宋铁岚无意识地伸出手去，她立刻握住了，然后人也走了过来在她身边落座，叶楚喝了半瓶啤酒，她歪头枕在宋铁岚的肩上，好像梦呓一般呢喃：“你幸福吗？”
    听到她轻轻“嗯”了一声，叶楚感到幸福得有些眩晕。
    第48章 ☆、48未完结的夜晚
    在叶楚小时候，父母关于“感到幸福是否要声张”的论点给年幼的她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因为是完全相反的，所以叫她印象深刻，妈妈说：“感到幸福就要大声说出来。这叫吸引力法则，嘴上越说越有。”
    但是爸爸却说：“觉得幸福了要偷偷幸福，不要到处说，因为乐极生悲。”
    叶楚不知道该听谁的，好在她感到特别幸福，对一切都特别满意的时刻也比较少，所以用不上他们的幸福守则。
    最近突然想起他们说的话了，是因为叶楚感到一切都特别顺利，就连她身边的人都好像被她辐射了一般，宋铁岚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台前机会，孙新策亏损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股票也回本还小赚了。在感情上，何东南对她一心一意，在事业上，
    公司对她的持股比例增加了5%……她还想要什么？她想象不到了，怀里已经这么满了。
    太幸福了真的会乐极生悲吗？是要付出代价的么？坐在办公室里听助理汇报的叶楚突然走神，眼前的一切有了重影，她闭上眼缓了一会儿再睁开，又正常了。
    现在公司里的大小事情几乎都是她在操心，所以大股东刘总对她十分赏识，主动提高她的持股比例，她的职位头衔也已经在孙新策之上，于是她背负的期待和压力也更大了，现在连做梦都是在看合同、做决策，睡眠质量比起以前差了好多。

 第44章

    助理停止了汇报，她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叶楚后紧张地问：“叶总，你是太累了吗？”
    “确实挺累的。我昨晚上直到凌晨三点都没睡着，六点多就醒了，头痛得不行。”叶楚双手揉着太阳穴说，“你们最好多给孙老板找点活儿，别事事都找我，让我也好好休息几天。”
    助理小心翼翼地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姐，你是不是眼睛不太舒服啊？去医院看一下吧，瞳孔好像有点不对称。”
    “啊是吗？”叶楚举起手机用自拍模式看了看，“最近确实觉得看不清东西，搞不好我近视了，得配眼镜。我老是晚上不开灯玩手机。”
    孙新策推门进来，他掂了掂手里的车钥匙问：“叶楚，这都几点了，你走不走啊？”
    现在孙新策也频繁在公司出现了，因为叶楚每次来都叫他开车送，既然送都送了，俩人回去回的也是一个地儿，他自然也要送她回家，虽然他在公司里无所事事呆得很不耐烦，但是他还挺享受这种一起上班回家的感觉，像是夫妻一样。
    不过今天他脸上没什么阳光，甚至想扔下叶楚不管，因为她是叫他开车送她去何东南家。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分手？”他边开车边说，“我觉得自己像是个窝囊老公，还得亲自送你去偷情。”
    “偷情？”叶楚笑了，“我这不是大大方方的？”
    “你大大方方地当着我面偷！我劝你回头是岸！”
    “你别惦记我了，孙新策，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比我好看的、比我聪明的、比我家世好、性格好的，有的是——”
    “都不是你啊。”他打断她。
    “你是不是对挖墙脚有瘾啊？”叶楚伸手揪了一下他的耳朵，嘲讽道，“我跟许家全在一起的时候，你就蹲我。”
    “啊……”孙新策故作恍然大悟状，“经你这么一说，我得反省一下我是不是有特殊性癖。”
    “可算意识到了！赶紧找个医生问问吧。”这么说着，叶楚又感到视线模糊了，她往远眺，正巧见到一家医院，她于是喊孙新策把车开过去。
    陪她走进大厅的孙新策奇怪：“你身体不舒服？”
    “最近眼睛老觉得不太对，脑袋也时不时疼一下。应该没大事儿……”叶楚在问诊台先问了眼科在几楼，护士说这个点都没号了，只能看急诊，要么明天再来吧。她懒得再跑一趟，就说：“那先叫急诊的医生随便看看吧。”
    孙新策伸长了腿坐在走廊的塑料椅子里等她，医院里虽然人来人往的但是好安静，每个人都走得很匆忙但脚步很轻，走得慢的都是推着吊水瓶出来上厕所的病号，周围死气沉沉的氛围让他很不自在，他掏出手机来玩游戏。
    终于等到叶楚出来了，只见她一脸迷茫地左右张望，他问：“怎么了？”
    “医生让我去照个ct……”说着，她拦住一个护士问，“你好，请问照ct的是在哪儿？”
    “怎么看个眼睛还要照ct了？”孙新策站起来，陪她朝电梯走去。
    在电梯里，孙新策看她魂不守舍，有些担心地问：“医生说什么了？你……渴不渴？我去买个水？是不是还要呆好一阵子？我怕你饿了，我再买些吃的来吧。”在他说话时，有护士推着一张病床喊着“麻烦让一让”进来了，使得俩人不得不一左一右贴边站着，床上躺着的病人面色蜡黄、无声无息，好像已经死了。叶楚看得心惊，赶忙把脸别开。
    孙新策一路都在安慰她：“谁来医院都要拍片子的，你不知道，这是医生的任务，我就是感冒发烧过来看一下也要拍的，你看你脸色这么差，别没病把自己吓出病来……”
    但是叶楚却听不进去，她好多年没来过医院了，因为身体真的是连小病小痛都没有，上一次做体检还是因为很久以前接的一桩体检机构广告，在文案里她还鼓励大家别怕麻烦，最好每年都做一次常规体检。她脑子里已经在胡思乱想，为什么看诊的医生面露难色？为什么说眼睛问题不大？那是哪有问题？她突然检讨起自己的生活习惯，不该熬夜，不该吃外卖，也不该喝奶茶……
    拿到了片子的叶楚重新走进问诊室，这回孙新策没心思玩游戏了，他在原地来回踱步，等了大半个小时还不见叶楚出来，却有别的医生像是被紧急叫过来似的径直大步走了进去，这场面更叫他揪心，他摸出手机来想找个人分担自己的惊慌，首先就想到了宋铁岚，不过没等他打电话过去，叶楚终于走出来了。
    “怎么样了？”他问，却见她双眼发直地望着白墙，步伐拖沓地走向塑料椅子，沉默不语地缓缓落座，这幅模样真叫他又急又怕，他双手去拉着她的手，发觉她手都凉了，他心疼地握紧了继续追问，“你说话啊，叶楚！”
    “孙新策……我……”叶楚没有抬起头来，她盯着地面虚弱地说，“我、我……脑袋里有肿瘤。”
    第49章 ☆、49穿过狂风与阵雨
    小时候不知道遇上过多少次《我长大了想成为》的命题作文，叶楚每一次都是胡编乱造，打开形形色色的作文精选书
    ，看看别人的梦想——教师、科学家、宇航员、医生、作家——小学时的她对未来的畅想甚至够不到初中，最多就是一礼拜之后，她希望妈妈能同意她买那个人鱼造型的芭比娃娃。
    至于三十岁的她会是什么样子，她想不到，对死亡是什么更是没概念，她当时班上有个黝黑瘦小的男同学，每天在教室后面和其他顽皮学生好像猴山上的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突然有一天就没来上课了。
    班主任在班会上说他跑水库游泳淹死了，然后叫全班同学默哀一分钟。这一分钟过后，语文老师就进来继续上课了，什么都没改变，那些跟他玩得好的男同学依旧很顽皮，只是“猴山”少了个猴子。
    很长时间里，她对死亡都没什么敬畏，常把“死”字挂在嘴边，她经常说“我要死了”“你想吓死我”“我马上就要撑死”“再有下次我就死给你看”就这么从一个小孩说成了一个大人，一直说到她现在二十九岁。
    死亡？这个她脑子里从未有过的意识，像是会闪现的鬼一般，从距离自己很远、远得有些缥缈的远方，突然就以一张恐怖的面容逼近到自己眼前了。
    她抬起头，抓紧了孙新策一双体温偏高的手，双眼充血地问：“我可能会死？”
    “你说什么傻话？人哪有这么容易死！”孙新策夺过叶楚手里装着扫描片的正方形塑料袋，“我看看！”
    “你会看什么看啊你！”叶楚夺了回来，她扶着自己仿佛快掉落在地的脑袋，精神恍惚地自言自语，“等我冷静想想……等我想想……”
    孙新策见到她浑身都在发抖，他蹲下来以双手压着她的膝盖，仰起脸看她，“医生怎么说的？吃药？动手术？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病我们就治，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高科技，纳米技术，什么病治不了，肿瘤而已，割了就行。你先别慌，别怕。”
    叶楚一边哆嗦一边回忆医生的话：“说、说好像是，恶性什么质什么的瘤，说发生了什么位置、占位性病变还是什么……”
    他握着她越来越凉的双手，“然后呢？怎么治？”
    叶楚双眼失焦地盯着他：“治……治不了，已经病变了。要住院，进一步观察……专家会诊……”
    “那就住院！马上住院。”孙新策跳起来。
    “别烦我。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叶楚也站了起来，走路像是飘着一般，似乎完全听不见孙新策说话，也不顾他的阻拦，一直飘到了他的车前，无意识地拉了拉门，拉不开，她转眼看一眼他，他赶忙把车门打开。
    坐在副驾驶座的她说：“你先送我去何东南那里。”
    孙新策急得眼圈都红了，“你疯了？你现在这样的情况，你还有心谈恋爱？先看病吧！”
    叶楚突然转过头来抓着他的衣领，语气接近威胁，“谁都不准说。知道吗？你谁都不准说。”她松开他，直视着车窗外语无伦次，“如果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我要抓紧时间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我得好好想想、安排一下，别烦我，我得好好想想……何东南是我的男朋友，我要和他商量一下……如果我不能再参与他以后的人生了……我得跟他好好说……”
    车内一时寂静，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孙新策看着叶楚的侧脸，明明白天的时候看她还是熠熠生辉，这一刻怎么会这样灰白惨淡，他在得以喘息的这一瞬，也终于受到了延迟的冲击：难道他要失去她了？
    他别开眼，把脸埋在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里，声线颤抖地发问：“我呢？我以后的人生呢？叶楚……叶楚……你不能这么过分，你不能就这么……”——这么离开……他说不出口，他不想一语成谶。
    其实叶楚也没能接受这个事实，她只想先维持正常生活，今天既然说好了要跟何东南过，她就先这样过，也许过着过着，她会发现一切都挺正常的，无论她还是大家、甚至老天都把她脑子里的肿瘤给忘了。

 第45章

    她输入何东南早早给过她的密码，推开门见到他正坐在落地窗前用笔记本电脑，窗外是震撼的城市霓虹，和她第一次走进这里时看见的一模一样，他听到动静后抬起头来，冲她打招呼：“老婆！我正在跟人说事儿。我煮了红豆汤在厨房，已经放凉了，你先盛出来吧。”
    “哦好。”叶楚一口答应，她把包放在沙发上时才注意到自己的ct片落在孙新策车上了。她在原地头眼发昏了一下，才走去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大的玻璃碗来，她因为心不在焉，竟然用同一只手去掀开锅盖，手里的碗立刻落到地面，摔了个粉碎。
    “怎么了？”何东南听到声响就站了起来，见到叶楚一脸迷糊地弯下腰去捡碎片，他急吼一声“别动！”便立刻冲了过来。把她拉到一边，紧张地检查她的双手说：“你身上可是一个疤都没有，可别划伤了。以后这种危险的事情，你不要做。”
    她看着他因为关心而波光粼粼的眼睛，像是摔倒后被抱着哄的孩子，再憋不住自己的委屈了，她眼泪涌出来说，“东南，我有事情要跟你说，你做好心理准备……”
    何东南被她的眼泪吓到，但还是温柔地以拇指抚去，“什么啊？你要纹身？”他试图开玩笑来安抚她肉眼可见的恐惧，“还是我要当爸爸了？你这是喜极而泣？”
    叶楚摇摇头，泣不成声地告知他自己可能活不久了。或许这则坏消息实在是缺少铺垫，何东南半晌都没能听得明白，在他终于理解了意思之后，他爆发出一声雄浑的惨叫，这一声吼叫像是有一头狮子被巨刀拦腰斩断，惊得叶楚止住了眼泪。
    她见到他突然发病似的不断嘶吼，把桌面上能碰到的东西全部摔到了地上，包括那一锅红豆汤，还有余温的汤水在她的脚边炸开来，飞溅到她腿上时吓得她也尖叫一声，她更被碎片包围了，但是何东南却已经无心在意。
    他不住哀嚎着“为什么？为什么——啊——啊——不！！不——啊——”一边双脚不受控地往后退，一路退到摔倒在沙发上，一双手也不住地用力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下手狠得能听见“咚！咚！咚！”好像楼上在施工的声音。
    “不要打了，停下，你不要这样！”叶楚扑上去抱住他的头，以自己的身体去遮挡他已经失控的拳头，她眼里的泪都干了，只顾得上心惊肉跳地哄他，“只是可能！还不是一定！我也许不会死，你不是在什么医药机构工作过吗？你应该见过很多特效药。你不要这样！医生也说了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手术也可能成功的——没有事、没事的……我们一起面对……”
    但何东南却只是叫，身体不受控地扭曲、挣扎，嘴里胡言乱语：“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
    哄了一整晚，最后何东南是精疲力竭了才好像昏倒一般地睡过去，披头散发的叶楚疲惫不堪地坐在他身边，看他惨无血色的脸倒更像是个病入膏肓的人。
    她整理了一下他身上的毛毯，然后蹒跚地走向厨房，准备收拾这一地狼藉，天已经亮了，地面上反光的碎片像是密密麻麻的尖刀。
    手机震响，是宋铁岚，看来是她结束演出回了家后，孙新策就不顾叶楚的警告，对她全盘托出了。宋铁岚叫她下楼，她赶忙抹了抹脸上干得发痛的泪痕，毫不犹豫地冲出了门去。
    宋铁岚站在晨光里，一手提着一袋子早餐，一手拎着叶楚的ct片子，额前的碎发和腰间的衣摆在微风里轻轻晃动，她脸上明明是担忧的表情，却因为见到叶楚的脸，条件反射地笑了起来，就像过去一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叶楚顿时又要哭了，她的眼睛早已经火辣辣的挤不出一滴眼泪，于是她只是扑进她怀里干嚎，像是一个小孩在撒泼：“岚岚！我要死啦！我要死了啦！我活不成了！”
    宋铁岚轻拍她的后背说，“不会的。别傻了。就你？不可能。”她的语气里竟然还有一丝宠溺的笑意。
    叶楚垂着嘴角，放肆地发泄，“真的！是真的！”
    “不会，不可能。”她肯定地说。
    她继续，“真的！”
    她摇摇头，“不会的。”
    如此嘴上你来我往了好几轮，叶楚感觉自己满腹的恐惧和抑郁终于散了一些，
    她总算顺着她问：“真的吗？”
    /：.
    “嗯。”宋铁岚点点头，“像你这么笨的人，生命力都很旺盛的。”
    最后一滴眼泪终于掉下来了，叶楚像是被寄养了好多天的猫，可算被接回了家，她埋在主人的脖子里舒舒服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第50章 ☆、50有我在
    哭够了之后，叶楚感觉有些尴尬，一个要死的人怎么还撒起娇来了，这气氛有些不够严肃吧。她红着脸拽了拽宋铁岚的衣袖，“你怎么还带着早餐啊？”
    “我一想到要见你，就买了早餐，已经成惯性了。”她捏着她的下巴左右转动着她的脸看了看深陷的脸颊，“你肯定没好好吃饭，你看你都嘬腮了。吃吧。”
    俩人于是走到公交车站牌前的座位，坐下开始吃包子喝豆浆，叶楚还挑呢：“怎么不是咖啡？”
    宋铁岚说：“不知道你这情况还能不能喝啊。”
    面对她，叶楚好像能说些生死笑话了，“真要死的话更不能忌口了，想吃什么吃什么吧，没几顿了。”
    “怎么突然又不怕死了？那我可不管你咯。”
    “你准备怎么管我～呀？”叶楚用头撞了撞她的肩，很有些“倒要看你有什么本事”的挑衅意思。
    “我不是医生，你的片子我看不懂。但是我拿给韩律师看了——”
    “她学过医啊？”
    “也没有。但是她爸得过脑瘤，给她爸看的专家挺好的，我叫她帮忙约一下。你匆匆忙忙在急诊看的不能作数，这么生死攸关的病情，通常都要看好几次，尤其得在专门的医院，找专门的专家给你看，你脑子的问题不能在专看烧伤的医院看啊，得上华山医院的神经外科，才能确定是怎么个事儿，你别急着死。”
    “这是专门看烧伤的吗？”叶楚疑惑地拿起ct片的外包装袋，盯着上面的医院logo。
    “我就是举个例。”宋铁岚站起来，看清楚了正靠过来的一辆suv的车牌，招了招手后，她转身对叶楚说，“走吧，韩律师来接我们了。”
    一坐进车里，不等叶楚道谢，韩律师就抢先安慰起她来了：“小叶你别怕，人活一辈子总得生个大病小病的，你这么年轻早点病完早点儿好，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家老爷子当时都差点成植物人了，这不还是好好的，又多活了十几年。小小肿瘤，轻松割掉——”她挥了挥手，像是扔出去了什么。“你是不知道，上次在王小小店里，有个脸特长的姐姐，穿着拖鞋来的，你见过的哦，人家得的可是癌！乳腺癌！不是也好好的。”
    宋铁岚接话：“我记得王小小有个表姐得了咽喉癌吧？”
    “对，对，你看，别一听到什么肿瘤啊癌的就把自己给吓死了。现代人嘛不得个病，都对不起自己交的医保。”
    “就是，那满大街医院也白开了。你知道古代人只能活三十岁。”宋铁岚转过脸来对叶楚说，“因为医疗在进步，我们才能活到六十岁往上的，现在百岁老人也不稀罕了，不然年年延迟退休呢。”
    “你们俩跟说相声似的。”叶楚笑了，对韩律师说，“真的谢谢你。薇薇姐。还麻烦你约医生，开车送我们。”
    “就是告诉你，别怕！心态放好，没大事儿！”韩律师一边握着方向盘掉头一边说，“等下我就不陪你们了，我还得去律所，出了结果记得告诉我一声。肯定是良性的，割了就完事了。”
    马上医院的门头就在眼前了，叶楚不自觉地开始抖脚，宋铁岚的手搭在她的膝盖上拍了拍说，“我在呢。”她竟立刻停止了哆嗦。很奇妙。
    叶楚与何东南在一起时会有一种无尽坠落的快感，很虚，很像是梦境，对于一切都可以不管不顾了；和宋铁岚在一起时却是脚站在地面上的感觉，能意识到自己身体的重量，和脚下地面的坚硬感，一切都很实，像是实心的，使得她会惦记洗澡和吃饭，能感受到自己和人间的链接。
    因为叶楚紧抓着宋铁岚的手不放，所以俩人是一前一后走进的诊室，穿着白大褂戴着厚重眼镜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陆医生问：“你们哪个是叶楚？”他是外科副主任医师，给韩律师父亲做手术的主刀。
    “是我！”叶楚赶忙举起手，而宋铁岚则递上胶片。
    “你坐。”陆医生一声令下，叶楚双手双脚并拢了落座。他拿起片子对着灯光看了一眼就皱眉了，俩人一齐如坠冰窟，叶楚的手不自觉地抬起来在肩膀附近摸索，宋铁岚立刻把手送过去给她握着了。
    “你这个……”他沉吟，“大概率是良性。”
    不等叶楚和宋铁岚松的完整一口气落地，他却又说：“但不能确定。还需要交叉验证。”于是她俩剩下没叹出来的半口气便噎在胸口了。

 第46章

    他拿起一支笔在片子上画了个圈说，“就这，你们看这个矢状窦旁的展位，边缘还算平整，如果是恶性胶质瘤就会比较杂乱，你需要在我们医院做个mrs才能给出更准确的诊断，但不是今天，下周我老师李教授——他是北京天坛医院的专家，要来做肿瘤示范手术……”
    边说着，他开始对着电脑敲击鼠标和键盘，“我把你安插到他的日程里，他年轻时接手过你这样的类似误诊病例，看一眼就知道了，还能顺便拿你当病例素材。回去等我通知吧！”
    “啊？”走进门好像没有五分钟，这么快就结束了？叶楚瞪圆了眼睛，不敢信自己的存活率在一天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
    “陆医生，那良性肿瘤的概率有多大？”宋铁岚替她发问了。
    “很大。但不好说绝对。”陆医生已经要送客了，却见宋铁岚一脸没答案就不离场的样子，他斟酌了一下说：“大概70%吧。”
    这回叶楚和宋铁岚一起松口气的声音大得有些震天响了，逗得不苟言笑的陆医生都扯起了嘴角，冲她俩挥了挥手，“去吧，我这一天还有不少病人。”
    出了医院，叶楚突然叫了一声“啊！”她看向被惊到捂着心口的宋铁岚说，“忘了问有
    没有忌口。”
    “你别吓我了。”宋铁岚闭上眼。
    “原来你也害怕啊！”叶楚明知故问，“你怕什么啊？舍不得我？”
    “就是猫养两天也会有感情吧。我可不喝咖啡了，一晚上没睡，回家睡觉去……”宋铁岚话说一半，突然想起来她是自己从何东南那儿偷来的，“你呢？”
    “我跟你回去。”
    上了出租车后，宋铁岚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韩律师”便掏出了手机，于是叶楚也告诉了何东南，她以为他大概还在睡觉，没想到却回复得很快：“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叶楚温柔地回复：“没关系啊，我知道你为什么反应那么大，你放心，我比你以为的要更强壮呢，只是要动个小手术，把肿瘤从我脑子里拿掉就行。”
    对面一直显示“输入中……”但叶楚等了一会儿也没看见新的对话框出现。
    她继续安抚他：“过几天就知道结果了，等我做完手术，啥事没有的出现在你面前！不要害怕了，我不会死的，不会离开你，真的。”——她很想说“我绝对不会和你家人一样”但可能又会刺激到他，还是不说了。
    半分钟了也没等到何东南的下句话，连“正在输入……”的提示也不见了，叶楚回想他昨晚的痛苦模样，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思来想去只留下一句：“你等着我吧！”
    第51章 ☆、51成熟幼稚的大人
    宋铁岚见到叶楚抓着手机半晌了没有动作，她察觉到她在和谁说话后问：“他什么反应？”
    叶楚说：“他，很害怕。”
    “怕有什么用？现在最害怕的人是你。他应该……”宋铁岚话说到一半顿住了，接着转过脸去看向车窗外，以手掌托着下巴，强迫自己不要张嘴点评叶楚喜欢的人。
    “我知道你对他有偏见，但是，他不会把我从你身边抢走。”叶楚放下了手机，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说，“我跟他说好了，我要和你一起买房子，他同意了。”
    宋铁岚明显高兴了一下，因为她的眼睛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终于通了电，但她还是故作不满地嘟囔，“需要他同意？这是我们的事情，是你个人的决定。”
    “他害怕，怕到忍不住逃避、怕到不能承担，也是有原因的。”
    听叶楚娓娓道来何东南家里发生的惨剧对他造成的精神创伤后，宋铁岚感到有些羞惭，但她也不想为自己的偏见道歉，因为她只在意叶楚的境遇，别人对她来说都是陌生人，总不能世上每个人的不幸她都要去了解，她也没有那么大的心量。所以她只是轻轻道一句：“好吧。”话里意思是她之后不会再对他释放敌意了。不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心疼叶楚，“那你不会很累吗？跟他在一起……”
    会累啊。所以叶楚点了点头，但是她说：“爱一个人的话，不能怕累吧，只要好处，一点坏处也不承受，不是成熟的爱。我想要像一个成熟的大人一样去面对、去爱。”
    宋铁岚笑了，眼里写着无奈与怜惜，“成熟的大人才不会去爱。只有像你一样幼稚的人才会去爱。”
    她睡眼迷蒙地枕在她肩上撒娇，“想吃饭。”
    她反手拍了拍她的脸说：“回去你睡觉，我做好了喊你起来吃。”
    在宋铁岚身边好容易入睡，有种天崩地裂也不用担心的感觉，等自己一觉醒来，会发现她已经把她安置在了诺亚方舟上，眼前是滚动的乌云和滔天的巨浪，而她只是很轻巧地说，“你睡着的时候世界毁灭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安全了，继续睡吧。”
    回了家后叶楚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她不愿意回卧室，因为她想听到宋铁岚在厨房里忙碌的声音，她还听见孙新策也来了，他一边帮忙一边在和她聊天，“她怎么样？”“肯定是要动手术，但应该没什么大事儿。”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伴随着洗菜开火的声音，叫半梦半醒之间的叶楚有种灵魂出窍的游离感，她虽然闭着眼睛，但却能从天花板的视角往下看，能见到他们在忙什么。
    死……会是这种感觉吗？她会害怕死去就要面对一片漆黑、甚至连黑也看不见，就是从此无知无觉，彻底消失。但如果还能以一抹意识的形态存在，能看见和听见这个世界里的人们，那她就不会害怕了，她会一直跟着宋铁岚，跟到她老去、跟到她也离世，她就可以作为一个“过来人”拉着她的手说，不要害怕，我等了你好久哦，以后我们俩一起在这个人间里飘飘荡荡吧，也挺好玩的。
    这么想着。她笑了。
    “哎？她在笑，做美梦了吗？”孙新策正在往桌上端菜，冲宋铁岚指着叶楚说。
    “再让她睡会儿吧。汤还没好。”
    结果宋铁岚见叶楚睡得特别沉，一直没忍心叫她起来，等她睡饱了再坐起来时，已经天黑了。
    叶楚见到宋铁岚趴在餐桌上在睡觉，心疼得不行，她走过去轻声叫她：“去床上睡吧。”
    “啊……我把汤热一下给你，你先喝着。”宋铁岚揉着眼睛站起来，朝厨房走去，“我不想你吃剩菜，所以等着你醒来再炒。”叶楚顺着她手指过去的方向，看到两碟用保鲜膜覆盖的食材，是已经切好备用的。
    “啊！不要啦！我喝汤就够了。”叶楚叫道。
    “很快的。十分钟。”宋铁岚语气坚决，“你去坐好等着。”
    经历了跌宕起伏的叶楚也实在是饿得不行，她的肚子比她诚实，以一声“咕噜”巨响回应了宋铁岚，最后在她的笑声中，她乖顺地搓着手坐下静候晚餐。
    吃饱喝足的叶楚又有心力为自己忧愁了，她说：“如果我死了的话……”
    “你不会的。”宋铁岚打断她，“陆医生也说了，百分百是良性肿瘤。”
    “他说的是70%不是百分百，就算有1%的概率会死，我也得先交代后事吧，以免来不及。”
    “你不会死。”宋铁岚斩钉截铁地说，“这些天你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行了，你一看就是那种命特长的人，生命力旺盛得很，我看人很准的。听我的就行了。”
    因为白天睡过了，所以这天晚上叶楚有些难以入睡，她给何东南又发过去几条消息却没有得到回复，这使得她有些担心，但现在她处于一种自身难保的危机状态里，所以她也不想去确认他的情况，怕自己无法处理，陆医生也交代了她要保持好心态。
    实在是睡不着，睁着眼总是胡思乱想，于是她抱着枕头去了宋铁岚的卧室，她怕惊醒她于是悄摸上床，但刚贴着背躺下就感受到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伸手过来拍了拍她，似乎在哄她入睡，没一会儿，她便因为感到安心终于睡着了。
    三天后再度回到医院去面对自己的生死判决时，叶楚心里什么都没想，这三天都
    是在宋铁岚和孙新策的陪伴下度过的，她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吃零食，为了填满自己的脑袋不要想任何多余的事情，她看完了三部四十分钟一集的古偶长剧、刷了至少八部两分钟一集的短剧，现在，她看着陆医生和从北京来的李教授在自己面前噼里啪啦地说一堆专业术语，恍然间还以为自己在看电视剧。
    “是良性！百分百良性！你什么事儿都没有！”宋铁岚激动地唤醒她。
    “啊？”回过神来的叶楚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那我要剃头发吗？”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逗得陆医生和李教授都笑了起来，满头白发的李教授说：“小姑娘，到底年轻啊，都捡回一条命了，首先关心的还是漂亮呢？”
    “不是，我就问问，该剃就剃。”叶楚憨笑，“只是我的工作需求……啊我没有把漂亮看得比命重要。”她摆摆手解释，“只要能活命！我什么都配合。”

 第47章

    “那恭喜你，我们给你做的是微创手术，不影响你工作。”陆医生说完，就跟李教授商量起手术要怎么安排了，可以带上哪些学生，要使用什么设备，聊着聊着就扯远了，说起了一些论文争议，又聊了几例他们近来遇到的疑难杂症。
    这一刻，叶楚竟不再是主角，这世上有的是人正在面临生离死别，而她不过是刚刚有惊无险地翻过一座山岭。
    走出医院之后，叶楚虽然行走在晴空之下，却还有恍如梦中的错位感，宋铁岚一直小心照看着她不要被人与车碰着，她知道她还处于脱离险境后的难以置信之中，所以对她这副样子也不着急，只是一直反复强调：“你没事了，你好着呢，叶楚，你好得很。”
    终于她有些回过神来了，脸上却不敢笑，似乎怕自己一不小心笑了会被爱看戏的老天爷惩罚，她问宋铁岚：“我真没事了？”
    “好得很。”见叶楚这副样子，她都有些想哭了，但她可不愿意在她需要支撑的时候垮掉，所以她强行笑起来。
    “我……要去告诉他，我好得很。”叶楚想起何东南来了，她问，“你可以陪我去吗？”
    宋铁岚没有犹豫，她说：“好。既然他是你男朋友，可能还要成为你老公，我是应该跟他认识一下，毕竟以后还得相处。”为了叶楚不为难，她想尽可能地示好，“要不……一起吃个饭吧？”
    “嘿嘿！”叶楚感受到了她的心意，紧紧抱住了她的胳膊，整个人往上蹭了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吐出了最后一丝拌着噩梦的浊气。没事了，没事了！她在心里欢呼。生活马上就要回到正轨，人这漫漫一生不可能永远顺利，磕磕绊绊是很正常的事情——大起之后会大落，大落之后该大起了——
    一路走一路向宋铁岚介绍，何东南之前和家人住在哪里，他曾经做过什么工作，他如今写过多少书，哪本书最受欢迎，他住的房子有多么漂亮的窗景，“你马上就会看到了！能见到东方明珠呢，像是豪华酒店一样！”说罢，她输入密码，推开门果然是绝美景色，但是却没见到何东南，而且家里干净得有些异常。
    她边往里走边唤他的名字，却没有回应，也听不见任何声响，安静得有些诡异。她环视一圈，发觉很多东西都不见了，宋铁岚有些拘谨地往里走，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她也感到奇怪，“好像……”她看一眼地上散落的一些杂物，是剪子、胶带，和可以称为垃圾的塑料袋、箱子、绳子什么的，她嘀咕，“有人搬家了？”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密码输入声，叶楚赶忙转过身去迎接，却见到穿着西装的陌生人，他一边介绍“就这！绝美窗景！你们看了就知道，屋主急于转手，真的错过这村没有这店啦！”一边领着身后一对男女走进来。
    正在叶楚感到费解时，对方见了她也又惊讶又困惑：“你好，你是……哪位？”接着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皱起了眉头，但又立刻堆起礼貌的笑容，“请问你是哪家的？你们看完了吗？如果方便的话，能让我客户也看一下吗？不会打扰你们的。”
    宋铁岚反应过来问：“你是中介？”
    而叶楚则举起手机给何东南发去一个问号，收到了一个消息发不出去的红色感叹号和”你还不是他朋友“的提示。
    第52章 ☆、52从水底浮出
    三个月之后，叶楚想起何东南的频次少了很多，偶尔想起来也已经不会再有心脏刺痛的感觉，但她还是会好奇他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只是这好奇不再带着强烈的怨恨与对自我的质疑了。
    “有可能他突然遇到紧急情况，他可能真的在国外犯了事情在躲避什么人，或者他因为工作要赶紧离开——搞不好他在外出途中被车撞了！所以才不能联系我。这个不太可能……因为他把我删了。那还是因为他欠了巨款，被人追杀，不想牵连我。”
    “就是断崖式分手！”包聪慧打断了叶楚的胡乱猜测，“没有别的可能。”
    “那我情愿他是死了。”叶楚夹起一片雪花牛肉放进锅里，边涮边问，“你是不是快生了？还能吃火锅吗？我都忘了问！”
    “有什么不能吃的，孩子馋什么我就会想吃什么，我这是为了孩子吃呢。”包聪慧摸着自己浑圆凸出的肚子，回敬道，“那你呢？做完了手术没有忌口？”
    叶楚摸了摸自己头顶被头发盖住的疤，那剃秃的一小块也已经长出了绒绒的头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说：“我都做完多久了，这要是我第二条命，我现在都会张口喊妈了。”
    “你三个月就会喊妈，什么神童？”包聪慧大笑，然后摇了摇头说，“三条腿的蛤蟆少，两条腿的男人多，你赶紧再找一个吧，不然
    一天天闲得想他，老找我‘怀旧’我听他的事儿都听得耳朵长茧了，等我孩子出生都要问你，叶楚阿姨，你还没忘了他吗？”
    叶楚放在碗碟里的肉都凉了，她近来食欲不佳，人瘦了许多。她筷子在碗里扒拉，眼睛却盯着包聪慧问：“包聪慧，你聪明又智慧，你给我分析分析他是怎么想的——”
    包聪慧却是胖了很多，人的轮廓钝了不少，但一双眼睛还是精光发亮，她说：“我都给你分析多少回了？你别原地打转了，一张卷子写一百次错误答案你也拿不着满分啊。”
    “他是不是心理有毛病？这种是没得治的，就他想什么、做什么，他控制不了，可能他也没想跟我分手，你想他人生中遇到了那么大的事情，有创伤很正常，他不是故意这样对我的……”
    “他一个公众人物应该是逮得找的吧，你搜一下看他还在哪里参加活动，自己去当面问个清楚呗，他一看你还好端端的，一高兴又求着跟你复合了！大团圆结局。”
    叶楚白她一眼，“你阴阳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我觉得他应该知道我没事了，因为我的小红书还更新呢，他可能脸皮薄，以为我不会原谅他，不敢来找我了……”
    “那你会原谅他？”
    叶楚一愣，“我不知道。”她看着沸腾的火锅自言自语，“有可能我只是想听他跟我解释。”
    “别想了，你算个账，跟他谈这一场你也没吃亏，不是得了好些个名牌包，好几条裙子鞋啥的，这少说也十几二十万了吧。就是可惜他说要送你的别墅还没送，你要再晚点儿被甩，可能就落你手里了，谈个恋爱、原地退休，你就当他是个圣诞老人，来给你送礼物的，送完就走，你总不能留着圣诞老人过日子吧。”包聪慧说完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智慧了，不禁得意地笑起来。
    叶楚苦笑：“不是这么算的……”
    “就是这么算的。你啊是还没结婚，还在纠结什么情啊爱的，那些都很虚，到头来什么东西都是要具象化的，丢了多少东西、赚了多少钱，一件一件的，所有的感情来了去了，只有——”她用筷子敲了敲眼前的铜锅，又夹起了一片山药，“锅碗瓢盆、茶米油盐是真的。”
    “但我觉得人活着不可能只为了赚钱、花钱，这一辈子没爱过、被爱过，就特别……空。感觉人间白来了。”
    叶楚一手托着下巴，手指轻轻敲击着太阳穴，似乎在整理脑子里的字句，“你挺适合跟我们家岚岚聊天的，一个思路，特别……写实。”
    “那你跟她住一起怎么还没耳濡目染，多跟她聊聊，别一天天这么不切实际了，什么爱不爱的，饱不了肚子，也不能防风躲雨。”
    “那你还结婚生孩子呢，不是因为爱？”
    包聪慧差点儿没被呛着，她笑：“说什么呢？中年夫妻亲一口，难受一整宿。听过没？我跟家里那个啊就是队友关系，婚姻就是合伙开公司，一起抵御风险嘛，遇到事儿了大家均摊。”
    “那你还是因为先有爱，才走到一起抵抗风险的嘛，不然你怎么选了他没选别人。”
    “行了，跟你一个没结过婚的说不明白。等我二胎生了，可没空陪你闲扯了，烦你的室友去。”包聪慧冲服务员招招手，“再加一份吊龙！”
    可是何东南的事情没法跟宋铁岚聊，一开始叶楚表现得天崩地裂时，她还挺有耐心一直哄着，等到手术圆满结束之后，她的脸就冷下来了，现在回想可能是为了稳住她先割了肿瘤，然后就无所谓她是要作妖还是要摆烂了。
    叶楚起初是一种癫狂状态，她发了疯地给何东南发信息、打电话，又顺着他的出版物找到责任编辑，想要和他取得联系，但是被当做狂热粉丝给打发了，她也试着去找读书时的老同学，好不容易找着两个又顺藤摸瓜进了群，他们没有一个人跟何东南是有联系的，倒是顺势给她发起了结婚请柬、还有借钱的，也有想跟她发展婚外情的，除了添乱没有任何作用，于是她又一个一个拉黑了。
    接着她就处于一种行尸走肉的状态了，不是躺着就是趴着，有时候身体麻了也不知道，还得注意到的宋铁岚帮她翻个面儿，她吃不下喝不下，到饭点了是宋铁岚把她扶起来，一口一口逼她吃，到底吃了些什么她也没注意，倒也没掉眼泪，就是双眼放空，偶尔叹出一句：“我不明白……”

 第48章

    然后她开始变得话痨，一时间对何东南又是咒骂又是爱怜，一时间对自己又是否认又是辩解，“他掏空了我的灵魂！毁了我的一切！何东南！去死！”
    “其实他也不想，他不是故意的，他不会想伤害我的……”
    “会不会是我让他没有安全感了？他已经那么脆弱，好不容易振作起来想要好好生活，结果我又叫他回到噩梦里，我不该告诉他的，我急什么？当时误诊我要忍住了没告诉他，现在都好好的。”
    “可是我又有什么错？难道我会主动伤害他吗？我可能是全世界最心疼最爱他的人了！”
    “我是……是能阻止他消失的人……对于我来说，他也是……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都不会消失了。”
    叶楚也开始喝酒了，她试图用酒精来麻痹自己，但是被宋铁岚及时发现和阻止，她保证，“等你手术完了之后，随便你喝。”
    宋铁岚温柔的照看持续到手术结束，等叶楚彻底康复之后，她竟真的如约不再管她，于是叶楚整天喝得昏昏沉沉，像一条烂泥一样在家里一会儿糊在床上一会儿糊在地板上，偶尔也会以很奇怪的姿势糊在墙上，担心她的孙新策几乎每天都赖在她们屋里，从各个位置把她提起来、揭下来。他把她放到沙发上问宋铁岚：“你不管她吗？”
    醉醺醺的叶楚像是冒泡一般咕噜咕噜地笑起来，她从沙发这头蠕动向那一头，抱着宋铁岚的胳膊蹭，“是呀，你不管我么？”
    宋铁岚淡定地回复：“你会好起来的。”
    就像宋铁岚说的，只要日子一页一页翻过去，无论你要撒泼也好还是颓废也罢，人生这么漫长，总会腻的。叶楚是每天虚度，但在她眼里的宋铁岚却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她白天会待在家里做午饭和晚饭，大概六七点时外出去演出赚钱，闲暇时间都忙于为《灵机一动》准备稿子。
    叶楚常常无事哼哼：“岚岚~岚岚。”而正在电脑前码字的宋铁岚也会应一声：“嗯？”
    “岚岚。”
    “嗯？”
    “岚岚。”
    “嗯。”
    她没事找她，就是想发出声音，但偶尔也会有点事儿：“岚岚~楚楚我呀，肚子饿了啦。”
    “嗯。”宋铁岚头也不抬地说，“再等我十分钟。”
    “吃什么？我来洗菜。”
    听到这句话，宋铁岚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见到蓬头垢面的叶楚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她像是从一场大梦里醒来了。她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冰箱里有布丁，你先吃一个去洗澡吧，洗完出来我饭就做好了。”
    不知不觉间，在岸上正常过日子的宋铁岚终于令藏在水底下的叶楚慢慢浮起来，或许是她腻了每天无所事事，又或许她只是脑袋空空的有样学样，总之叶楚又开始忙活她叶楚的日常了，她重新投身于工作，只是间或走神，像是一个魂只回了一半的人。
    如今最开心的是孙新策，因为叶楚和何东南的事儿黄了，他感觉她十有八九要落自己手里了，所以每天都神采飞扬得很，虽然他每一次告白，都被叶楚敷衍，“忙着呢。”“以后再说！”“别闹我。”“不行真不行。”“我拿你当我亲兄弟。”但他也不着急，因为他见不到任何竞争对手。
    再提起何东南，宋铁岚没兴趣而且还有些生气，总是干脆地切断话题：“那种人有什么好说的。”而孙新策又过于得意，莫名以胜利者自居，总是强调自己的可靠：“你看，你生病了，我可是不离不弃！”所以叶楚只能找爱八卦的包聪慧聊天，但她现在也开始烦了。
    “你下次就是请我吃米其林，我也不想再听你说这人了，你说来说去就那些东西，翻不出新花样，我真听吐了。”包聪慧边用纸巾擦嘴，边把桌上的立牌往叶楚眼前推了推说，“扫码买单吧，叶老板。”
    叶楚于是把反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翻过来一看，“啊？”了一声。
    “很贵吗？”包聪慧一惊。
    “不是。呃，他想啥呢？”叶楚再三确认了一下微信里的好友申请，“许家全竟然又要加回我。”
    第53章 ☆、53是为什么活着呢
    叶楚拒绝了许家全的加好友请求，他竟然通过申请框对她喊话：“叶楚，你是不是病了？”“你通过一下，我就只是想关心你。”“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聊两句又不会怎么样。”“唉。”——一条一条的，叶楚全没搭理，直到他说：“我们是和平分手也没什么仇吧？”一下子给她激怒了，于是她通过了申请，对他说：“首先，我们是因为你出轨才分手的。其次，我病早好了，你的关心来晚了。”
    对面打字飞快：“我看了包聪慧的朋友圈，知道你已经病好了。叶楚，我想跟你见一面。”
    叶楚也回得很快：“不见。你有老婆的人了，守好男德。还有，我也没有钱借你。没别的事就互删了。”
    “我会需要跟你借钱？你知道我有多会规划，从不乱花，去年我光年终奖也有四十万，要怕也是我怕你跟我借。你现在还跟以前一样乱花钱吗？”
    “那行。借我十万。”
    没想到许家全真的转账了五万，备注“拿去买包”他说：“现在我微信里不够十万，见了面再给你另外五万。”
    “神经病。”叶楚点击了返还键，“钱多给老婆买包去，还有奶粉尿布都是消耗品，很费钱的。你要三句话再放不出一个响屁，我就删了。”
    “你怎么对我这么绝情？一日夫妻百日恩。”
    “跟你领过证吗就夫妻。两句话了，还剩一句。”
    “你护照在我这里。”他发了张照片过来，“之前我们办那个日本三年签，准备去旅游记得吗？下来之后有事耽误了没去成，就一直在我这里，我刚收拾抽屉发现的。”
    “闪送给我。”
    “一起吃个饭给你。”
    “不想看见你的脸。”
    “行。那你把你家地址给我。”他发了一个咧嘴笑的表情。
    根本就是在明示他会直接上门，她无奈：“好吧，但我拿了护照就走。”
    许家全定的是一个日料包厢，叶楚到了现场一看不愧是人均一千五的餐厅，安静得像是墓地一样，每一扇紧闭的门里隐约传来模糊不清的谈笑声，像是地狱里的窃窃私语。穿着和服的店员以小碎步踩着榻榻米一路点头哈腰地领着她往里走，拉开门一看，许家全一副精心收拾打扮过的样子，正襟危坐地等着她。
    “叶楚，你看这是什么！”许家全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娃娃，“这是你以前特想要的限量款还记得吗当时我们在迪士尼商店里排了一个多小时，结果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被前面的人拿走了，我忘不了你那失望的眼神，就一直惦记着哪天——”
    “我现在不喜欢它了。”叶楚打断他并白了一眼，“我也不收已婚男人的礼物。”
    许家全笑道：“你变成大女人了。”
    叶楚刻意地盯着他的腰身问：“你是要变成大胖子了？”
    他摸了摸腰间的赘肉，唉声叹气：“压力肥。当爸爸了，你不懂，有了孩子跟没有孩子那真过的不是一种日子。”
    她瞪圆了眼睛，“这就生了？”一细想，时间不对啊。脸更冷了，“你……到底是出轨了多久？我以为从认识到结婚三个月差不多，这少说背着我接触也有半年了吧？”
    “你计较这个干嘛？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许家全摸出手机，边打开相册边说，“是儿子。一步到位了。要看吗？”
    “我问你了吗？你看我好奇吗？”叶楚摊开手说，“护照拿来。”
    许家全却不接话，他从眼前铺了一桌的开胃小凉菜里随意地夹起了一筷子说，“先吃吧。这顿可花了我不少钱，把你以前爱吃的都点上了。”
    话音刚落，门外的服务员便轻轻敲了敲门，然后轻手轻脚地进来一道一道的上起了菜。
    叶楚没动筷子，等服务员出去合上了门，她皱着眉说：“我不想跟你吃饭，你随便叫个人过来陪你吧，也别浪费了。”
    “叶楚你……”许家全一脸深情，“你真的就完全不想我吗？我们在一起十年，不是十天十个月，如果我们有孩子，再过两年他都要中考了，我不记得你是这么绝情的女人啊……”
    “我不是绝情我是拎得清，你现在的身份适合对我这样说话吗？你老婆知道你约前任吃饭吗？”
    “你……”他迟疑地问，“你是有男朋友了？”
    这包间里是日式榻榻米装潢，所以没有椅子，叶楚一直坐在地面上，她感到自己的发挥都被限制了，毫无气势地在桌面上抱着胳膊怒问：“没男朋友就可以跟你这个劈腿已婚男吃饭吗？你叫我出来见面到底什么意思啊？”
    许家全听见她是单身后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坐了过来，一脸真挚地对叶楚说：“楚啊，我觉得吧，爱情跟婚姻不是一码事，我这还是结婚之后才知道的……我对我老婆没感情。我爱的人，从来都只是你。”

 第49章

    叶楚震惊：“什么意思？你要为了我离婚？你孩子都有了！”
    “啊不是要离婚。”许家全赶忙举起双手摆了摆，又立刻补充，“至少不是现在，如果你愿意等，只要孩子长大一些、上小学、不，上幼儿园……”
    “你要我当你的小三？”叶楚原地蹦了起来。
    “你先别急！你的性格还是这么急，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我们本来就是一对，那十年不一直都好好的吗？什么小三，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呢？我爱你还不好吗？我过去对你不好吗？叶
    楚，我可能是全世界最懂你的人了，还有人会比我爱你吗？”
    说话间，许家全也想站起来，却被叶楚抬起一脚踹翻在地。
    她怒道：“在你眼里，我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需要你施舍给我爱？你的爱也算是爱？你不爱你老婆，也不爱我！你连你自己也不爱，你就不是个人。你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她还在一脚一脚踹他，但是许家全也不躲，他甚至有些高兴，挨了几脚之后他还舍不得她停止，握着她的脚踝按在自己胸口上，虔诚地仰着脸说：“我喜欢你这样，我就喜欢你打我，叶楚，你忘了我多宠你，我对你一直都是言听计从，你让干什么干什么，我就是你的一条狗，你后来有遇到过像我这样的吗？我以后还是会对你好，比以前更好。”
    “恶心死了！”叶楚挣脱开来，从他装娃娃的袋子里摸出了护照，转身要离去。
    许家全坐起来，边整理衣服边冲她大声道：“叶楚，没几天你就三十岁了！三十岁了！你生日那天那个什么鬼外星人就要来了吧，你不稀罕我的爱，那谁来爱你？我是来救你的！”
    叶楚站在门边，回头看着问：“你又确定有人爱你吗？”
    在昏黄光线中，他自信一笑：“我老婆爱我，我妈我爸也爱我。”
    叶楚不再与他纠缠，拉开门走了。
    来到街上，一阵冷风顺着她的领口往脖子里灌，激得叶楚一哆嗦，一转眼又入冬了，时间过得这么快，确实她马上要三十岁了。手里捏着的手机持续震动起来，她知道是许家全，打开一看果然是，也懒得再看他说什么了，直接把这人删除。
    再看了看别人发的消息，其中有牛广志发来的婚宴请帖，新娘就是上回见他带到签约仪式来的粉丝。他说：“姐，诚邀您亲临！”
    一个“姐”字令叶楚不禁轻笑一声，她回复：“恭喜！我有空一定来。”
    他客气地说：“好的，一定要来啊！也祝姐早日找到真命天子！”
    叶楚嘴里不自知地嘀咕：“烦死了。”
    如果这时候宋铁岚在身边就好了，她就能有个人和她“同仇敌忾”——什么结婚什么真命天子——活着就没别的事儿了吗？恋爱结婚生孩子，这辈子就干这些了？烦死了！烦死了！她一抬眼，看到眼前的路人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要么就带着一个孩子。只有少少的人是自己一个人背着包，一边盯着手机一边匆忙地赶往地铁站，他们是单身的吧？还是他们也正奔向一个家……奔向爱自己的人呢？
    叶楚突然自问：如果我不去忙那些事情，那我活着是为了干什么呢？我忙什么？岚有她的梦想，我的呢？想要被爱，算是梦想吗？这是可以通过努力去实现的吗？
    满腔怨火化作了迷茫，叶楚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有路人惊喜的声音飘进了她的耳朵，“时之沙？我很喜欢看他的书欸！要去吗？”
    她抬起头，看见书店悬挂着“欢迎时之沙老师莅临本店！”“悬疑名家时之沙老师见面分享会请上三楼”“时之沙新作签售会”等巨幅海报，这一刹那，她感受到了什么叫瞳孔地震。
    第54章 ☆、54此时此刻她是存在的
    他还在国内？是从未出去过还是又回来了？这么长时间他人都好好的？他……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他是真觉得我们分手了吗？他不来当面跟我说明我们已经分手了吗？一连串的问题像是连环引爆的地雷在叶楚的脑袋里炸响。
    她被炸得晕乎乎的，脚下不稳地飘向一家目力能及的咖啡店，半边身子无力地倚靠着前台。
    店员热情地询问：“你好，请问喝什么？”
    “嗯、啊？”叶楚回过神来，“卡布奇诺。”
    接着她又转回脸去看向窗外的海报发呆，要去质问他吗？有可能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吗？也许他有什么苦衷。不！不。她推翻了自己对他抱有同情的辩解。能存在什么误会呢？现在也不是靠飞鸽传书的古时候。他就是擅自下决心要甩了她，他如此可恨！可耻！她应该去扇他耳光，当着所有人的面掀桌子！她应该向支持他的读者曝光他的真面目——他的真面目是、是……是他没有她自以为的那么爱她……一想到自己像个疯婆子般站在聚光灯下，她一时间又泄了气。
    在乎的人就输了……不要在乎了，不要再去想了。不要让自己陷入难堪的境地里……她看着暗处玻璃的倒映，她叶楚长得这么美，也算得上是个名利双收的人生赢家。她不狼狈，她好得很。丢了一个男人，至于吗？别说一个了，多少个还不是她想要就有？
    她掏出手机点开了一个恋爱软件，这是包聪慧劝她下载的，但她从来没用过，手指无意识地滑了几个“附近的人”之后，店员一句“你的咖啡好了。”又把她拉回现实，她看了眼屏幕上的陌生面庞，突然觉得好无聊，于是又退出了。
    她端着咖啡来到窗边坐下，一边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去找何东南，一边看着微信里的好友列表，何东南一直在靠上的位置，因为她之前不一会儿就会给他发一条无人查收的留言，有时候是说想他了，有时候就是在骂他。像是在对一个死人喊话，疯疯癫癫的。叶楚喝一口咖啡，自嘲地笑了。
    已经快一礼拜没有对着这个死人发疯了，随着时日流逝，他的头像是一定会沉底的，等数年之后她突然想起他来，再看这些自言自语，她会当笑话一样展示给朋友们看吧。
    也可能几天之后，她就不存在了，因为外星人快抵达了，现在已经少见人提起这茬，所有人都已经各自认命了吧，但她还记挂，毕竟正好与她的生日重叠了。
    仔细想想也挺好笑的，在三十岁这天从世上消失，而地球还会继续旋转。她想起了自己qq签名里的“地球毁灭吧”花费了一点儿时间找回密码，登上去删掉了初中时挂上就没改过的这句话。
    咖啡馆里不算吵闹，但周围的交谈声像是淅沥沥的小雨般将她包围，她突然很眷恋这份对世界的“感触”此时此刻，她是存在的。
    刚想放下手机，就见孙新策问：“嘛呢？多晚了还不回家？”
    这天不是还亮着么？叶楚直接扔过去一个定位。
    “你这么晚还喝咖啡，不睡了？”这句话刚说完，对面突然意识到什么，又发过来一句，“一个人？等着，我过来接你。”
    叶楚笑了，“还真是一个人喝咖啡，怎么了？犯法？”
    孙新策回复：“一个人最好。别乱跑啊。我马上到。”
    脑子里放空了一会儿的叶楚又开始胡思乱想，人死之前有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事情吗？她误诊的时候想了很多，她觉得最重要的是要好好道别，让被留下的人不要太伤心。突然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策划方向啊！她打开公司群聊对
    话框，安排了一下工作，“我觉得可以搞个‘消失前必须要做的事情’之类的热门话题，叫ike和gigi起个头，然后找其他mcn的网红联动一下。”然后圈了商务部的负责人说，“你们去找品牌谈一下，可以多来一些软植入。”
    正说着，她看到眼前来了个人，一抬头，是一个笑容腼腆，左脸颊还有一颗青春痘的男生。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打扮很时髦，在小红书上可以带个“亚比”标签，已经很高的个子了还穿着厚底鞋，也不知道是在演呢还是真害羞，他手指挠着脸说，“姐姐，能加个联系方式么？”
    长得挺帅的。叶楚心里说可以，但嘴上却是：“不能。”
    男生有些惊讶，他指着自己的脸，似乎不敢相信竟会被拒绝，直问：“为什么？”
    “你太小了。”叶楚说，“我和小孩之间有代沟。”
    “和小孩一起才好玩啊。”男生直接拉开椅子坐下了，悄悄指了指自己身后轻声说，“姐姐，求你了，我在玩大冒险。”
    叶楚瞥一眼不远处，那是一桌三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他们都是差不多的风格打扮，正在故作不经意地往这边打量。
    男生双手握在一起恳求，“好姐姐，他们说你这么漂亮，不会理我。你就当日行一善。”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所谓，微信里都上千个人了，里面有快递员有司机的，多的是之后不打照面的人。叶楚亮出手机。
    微信昵称叫“多岛”的男生加上叶楚好友后，立刻转身冲朋友们举起双手做出“万岁”的姿势，对面四个人也原地蹦了起来发出欢呼，惹得店里所有人一起回头。

 第50章

    这青春洋溢的气息叫叶楚也不禁笑了起来，结果这一放松，再转眼她就已经被他们架着去了密室逃脱。
    他们涌过来像一群小鸟一样问“姐姐喜欢密室逃脱吗？”“要六个人一组，我们就差你了。”“走吧，就在隔壁。”“多岛请客吧！你就不用掏钱了。”“对，是我们有求于你，我出钱！姐姐出人！”“冲！冲！冲！”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叶楚就从灯光明亮的咖啡馆，置身于为了营造恐怖效果几乎没有灯光的密室里。
    这个密室项目占了整栋建筑的一层楼，但被分割成了很多个小场景，故事内容是关于丧尸围城的，玩家要通过狭小的过道穿梭于各个房间之中寻找破局线索，同时还要去触发各种机关，引发被各种丧尸追杀的剧情，还挺适合叶楚短暂地去抛却烦恼。
    她一路上都被吓得尖叫连连，多岛则顺势抓着她的手把她往怀里拉，他的朋友们也很察言观色，双人任务都故意让给他，于是多岛和叶楚有了更多的单独相处机会。
    趁着做任务的空隙，多岛问：“姐姐，你会喜欢男大吗？”
    “这么快就推销了？”叶楚笑笑，自己的手还在他手里，但是她没什么感觉，已经不是会被异性握着手就小鹿乱撞的年纪了。
    “人生苦短，遇到喜欢的就要出击嘛。”
    “你还这么小就说人生苦短了。”叶楚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于是抽出手来察看，是孙新策说“我快到了。”她随手拍了照片发过去说，“在和一帮大学生玩游戏。”
    多岛一边用找到的解锁工具开门一边继续说：“说实话我前天刚跟女朋友分手，她也很漂亮，但是跟姐姐不是一种类型的。”
    “前天？你就这么忍不了空窗期。”
    “为什么要忍？我喜欢谈恋爱，喜欢有女朋友的感觉。”多岛成功打开了门，他推开道，“走出门去，漂亮女生那么多，我忍不了一点儿。”
    门外是等着他们集合的其他人，他们冲着多岛举起手喊“耶！”于是他蹦过去和他们击掌。
    通关后一群人来到楼下的酒吧“续摊”多岛问叶楚喝什么？叶楚想走了，她说：“我朋友马上来接我了。”
    多岛拉着她挽留，“姐姐的朋友也可以跟我们一起玩啊。”
    “多岛跟你告白了吗？”其他人起哄地问。
    “我还没正式说呢！”多岛从摆在桌上的花瓶里拿起一枝花来，对叶楚说：“姐姐，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叶楚在心里叹气：天啊，真的好幼稚……
    大学生和初中生也没什么区别。当初班上同学也是很突然地跟隔壁班的打了一个照面，就告白了，然后煞有介事地“在一起”没多久又上演“第三者插足”接着就是分手，故作痛苦，再和好，又或者跟另一个人好，根本就是过家家，还玩得不亦乐乎。
    “叶楚？”听到有人叫自己，她以为是孙新策，边叹气说“你可算来了”边回头，见到的却是kim，他和一个朋友坐在吧台那边，原本只是侧着身子试探地叫一声，见到真是她，就整个人转了过来，惊喜地说，“还真是你！”
    第55章 ☆、55真心换真心
    既然遇到了kim那叶楚就想借他离场了，于是对多岛他们说：“看，那是我朋友，那我先走了。”
    “姐姐，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多岛拦着她问。
    “我们可以微信上说。”说完，叶楚回身看了眼kim，做出一副想要和他打招呼的样子。
    kim不等她过来，就自己过去了，他热情地说：“好久没见了。”然后居高临下地瞟一眼大学生，就顺势搂着叶楚的腰领去自己那桌了。
    其实上回跟kim之间闹得挺不愉快的，叶楚尴尬一笑：“你倒是不记仇。”
    “什么仇？”他做出回想却想不起来的样子，最后只是冲朋友介绍，“认识一下，这是叶楚。这是我朋友大奔，他是做房地产的，我
    正准备跟他这儿买个楼。”
    大奔与叶楚握了握手：“你好，kim身边都是大美女啊！”他往旁边挪了个位置，“你坐这儿吧。”
    叶楚摆摆手：“不了，我马上就走。”
    “让你坐你就坐，聊会儿天而已，这么多人在呢，还怕我吃了你？”kim按着她坐下，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还挺记仇的，果然他自己提起来了，“你上回当着那么多人，可没给我留脸面啊。”
    大奔捧场地追问：“我错过什么好戏了？”
    “脾气特别大。”kim举起酒杯晃了晃说，“泼了我一脸。”
    大奔大笑：“美女越美脾气越大。”
    这俩人喝了不少酒，叶楚坐在中间感到被夹在两股热流里，她身子很别扭地坐着，既不想面朝kim也不想靠近旁边留着大胡子的大奔。但是kim一条曲起来的腿总是有意无意地挨着她，使得她不能完全转过身去躲开，他贴上来说，“你不觉得我们特别有缘分吗？我这刚回国第一天，我俩又遇上了。”
    叶楚压着自己的不耐烦，礼貌地笑道：“我不打扰你们聊大生意了。”
    “你不跟我道歉吗？陪我喝一杯就放你走，等会儿叫我司机送你。”说完，他对调酒师打了个响指。
    大奔也起哄：“一杯吗？今天撞上我在这里，应该两杯吧，美女交个朋友。”
    一直留意这边的多岛，见到叶楚夹在两个男人之间一脸为难，他走过来问：“姐姐，我们想换个地方玩了，一起吗？”
    面对这前狼后虎的环境，叶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她还是想离kim远一些，只不过她刚动弹就被他抓住了手腕。他冲多岛轻蔑一笑：“小朋友逮着机会英雄救美？”然后转过脸来指着自己，很不可思议地问叶楚，“怎么，我是反派？”
    多岛抓着叶楚另一只手，对kim说：“你看不出来她不喜欢你吗？放开她。”
    “你几岁了？”kim挑衅地问，“什么时候毕业？需要找工作，可以来我这儿面试。”
    多岛指了指自己身后一桌朋友，对kim说：“你年纪大，但我们人多。”
    kim身上的酒气溢出来：“你想打架？你觉得我一个大人会跟你这种小孩一般见识吗？”
    大奔挥舞着一双手来拉架：“好啦，都是出来玩的，高高兴兴的嘛！”但俩人还是眼瞪着眼，谁也不愿先退一步。
    最无奈的是叶楚，“你们要打还是要吵，都跟我没关系，能让我先走吗？”
    正在他们僵持时，孙新策终于找过来了，他见到眼前画面先是愣了一秒才喊她：“叶楚！”
    孙新策的身板比在场的人都大一圈，所以他大步迈过来时，kim和多岛都无意识地松开了手，但并没有放过叶楚的意思。当他也来到她跟前，顿时形成了一个三角包围圈，三个男人面面相觑、火花四溅，叶楚像是看到了一副名为《雄竞》的画，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主角，“噗”地一声笑场了。
    孙新策知道她在笑什么，瞪她一眼，“我找了你老半天，这么晚了，该回家了！”他把“回家”两字发重音强调。
    自己的御用司机兼保镖来了，终于可以安全离场。叶楚点点头，对多岛说，“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
    见到俩人之间的气氛，多岛认清了形势，他“ok”一声，背影失落地回到自己的朋友那桌，他们对他发出“哎哟”的惋惜声。
    kim不能忍受叶楚又一次在自己眼前跟着其他男人跑了的屈辱，他揉了揉脸，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心平气和：“叶楚，我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今天我不会拦着你不让走，但是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就你跟我就我俩一起吃个饭，解除你对我的误会，我不是坏人，我不希望你带有色眼镜看我，我对你……”
    “轮不上你！”孙新策抓起吧台上的一杯酒就泼向了kim的脸。
    “啊！”大奔最先喊出声来，多岛那一桌人也适时的发出爆笑，而kim捂着火辣辣的双眼在吼：“毛巾！拿毛巾过来！还有清水！”大奔这才反应过来，扑上去帮忙。
    叶楚还想看会儿热闹，但被孙新策拉着趁乱跑了。
    坐进了副驾驶座里的叶楚笑得停不下来，她给孙新策解释，“真的很好笑！你不知道，他上次——”
    但孙新策却沉着脸在开车，他打断她：“你不要这么幼稚了好不好？”
    叶楚的笑声凝固，她奇怪：“我怎么幼稚了？”
    “你都多大了，你还跟那种小男孩一起玩，你们玩得到一块吗？你觉得他都图你什么？”
    叶楚无所谓地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头发，“图财呗，姐姐好呀，有钱。”
    孙新策问：“你是不是觉得让几个男的为你争风吃醋很有意思啊？”
    “是有意思啊。”叶楚头贴着车窗，语气寡淡地说，“反正我挺无聊的，有乐子就乐一下。”
    他叹口气，“叶楚，你能不能成熟一些，你也是经历了生死的人了……”
    她直起身子，冲他嚷嚷：“凭什么我经历了生死就要成熟啊？你又凭什么来定义什么叫成熟？我哪里不成熟了？我有在好好工作好好吃饭，我照顾自己，把自己养得很好，这还不是成熟？而且我为什么一定就要成熟？我就不能一辈子幼稚？你们男的可以至死是少年，我不可以吗？”

 第51章

    孙新策感到莫名其妙，“你干嘛还突然生起气来了？”
    俩人一时无话，空气里只有叶楚对着手机敲击屏幕的声音。
    是多岛在找她，他发了一连串的消息：“姐姐，你到家了跟我说一声。”“姐姐，请你玩的那个密室还挺贵的，要三百一个人呢。”“我的生活费才两千。”“要么我俩aa吧，下个月我拿了生活费再请你吃饭。”
    她觉得真够好笑的，还真如她所料，于是她转过去三百块。
    对面收了钱后更来劲儿了，又打听孙新策是她什么人？说自己不介意她有老公。还好奇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叶楚顺势就编了起来，说自己正在跟老公闹离婚，因为他有外遇，但他还想叫她净身出户，她正在找律师争资产……
    见到叶楚在笑，孙新策问：“笑什么呢？跟谁在聊天？”
    “就那个大学生呀。”叶楚逗他，“小男生真的很好玩，他说他要娶我。”
    “拿什么娶？拿他的大学文凭。”他果然皱起眉头，“现在这些年纪小的都没好东西，天天就想着找个富婆不用奋斗了，你以为他们会有什么真心吗？你小心他谋财害命！真结婚得找门当户对、势均力敌的。”
    “你着什么急？难道我又有真心了？”叶楚回嘴道，“我只是想玩玩啊。”
    下了车，俩人一路拌嘴一路往单元楼里走。
    叶楚的手机还是震动不停，是多岛发来的几张在宿舍里精心摆拍的照片，她看一眼不禁发出了一声轻呼，走在前面的孙新策于是停下了脚步并转过身来，她晃了晃自己的屏幕对他说：“你说好不好玩？”
    那是男生撩起衣服露出腹肌的样子，下身穿着一条薄得能看见轮廓的灰色运动裤。
    孙新策肉眼可见的炸毛了，像是在自己的领地里遇到了年少轻狂的挑战者，他夺过手机来把多岛给删了。
    把他惹急了的叶楚刚往上小跑了两级台阶，他就一迈步跨上去，伸长了双手按着墙面，把她笼在自己的影子里，低声质问：“我不好玩吗？”
    叶楚故意思索了一会儿才沉吟：“也算好玩吧。”
    他双手往下一拢再一抬，就把叶楚抱了起来，他仰着脸对她说：“你这么无聊你玩死我吧。”
    她低头轻咬了他一口，“我可没有真心的。”
    孙新策无所谓地哼一声，抱着她走进自己家，俩人于是玩了好一阵子，直到天色有些发白了。
    “几点了？”迷迷糊糊小睡了一会儿的叶楚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床头柜上乱堆的衣服，从里面翻出手机来说，“岚岚该回家了，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孙新策翻身拉开自己这边的床头柜，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摸出一个正方形的首饰盒。他也坐了起来，转身朝着叶楚郑重地打开来，里面是一枚在黑暗中闪烁着弧光的钻石戒指，他清
    了清嗓子说：“叶楚，我们结婚吧。”
    第56章 ☆、56闪亮登台！
    叶楚感觉孙新策在床上跟她还是很合拍的，彼此不用说话就能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她也很享受，因为她可以专注于此刻的迷离，让大脑被快感占满，而不去思考任何与现实有关的事情，但是结束之后就会有强烈的空虚感，空得叫她想哭，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有些像是烟花散场之后还是得随着人群去赶地铁回家，一夜短暂的绚烂覆盖不了令人迷茫焦虑的日常。
    正在感受着退潮后的空荡海岸，叶楚面对孙新策的突然求婚，如梦初醒地发出一声困惑的“啊？”
    “你啊什么？”孙新策摊开手冲她招了招，“手拿来，大小应该合适。”
    叶楚没有动，“为什么？”
    孙新策有些惊讶她的反应，“什么为什么？”
    叶楚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我为什么要和你结婚？”
    “你……难道你不想结婚吗？你不是想要被爱么？”孙新策一脸被她绕晕了的表情，他想或许是自己没有正式告白，于是清了清嗓子盯着她的眼睛说：“叶楚，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共度余生。”说完，他见她没有被触动的样子，只好再增加话语里的分量，因为从来没说过那三个字，所以他一开始有些吞吐，“我、我对你，”终于说出来时，他耳朵和脖子都红了，“我爱你。”
    叶楚笑了，眼里的水雾消散，似乎清醒过来，她伸出双手揉了揉他的脸，然后捧着说：“我也爱你。”语气柔软得叫孙新策以为自己是一只刚刚羽翼丰满的小鸟，在她的鼓励下即将尝试第一次飞行。
    他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因为她看起来和过去不太一样了，明明是她仰头看着自己，他却感到自己正在被一束光温柔地俯视。
    “那——嫁给我啊！”他着急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怕她消失了。
    “你为什么这时候求婚？”叶楚接过那个华美的丝绒盒子，在昏暗光线中轻轻转动着，欣赏钻石表面的流光，她问，“真漂亮。买多久了？”
    “大概三四个月了，你和那个男的分手后没多久我就买了。在你得肿瘤时我就想跟你求婚了。”孙新策说，“当时就想支持你，当你的靠山，又觉得你会认为我同情你，不够诚心。”
    “还挺了解我的。确实，我会觉得你乘虚而入。但是——”她合上盖子，还给他说，“也可能当时我就答应了，因为我确实虚弱。我特别想，抓点什么、抓个、救生圈？一条让我不会被冲走的安全绳？我害怕自己会消失。”
    孙新策再度把戒指递给她，“你不用怕了。”
    叶楚却翻身下床开始穿衣服，“我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孙新策也下了床但却不急着穿衣服，他像是在展示自己一般叉着腰问，“像我这样要什么有什么的男人，你再遇不到了。你不要，很多人抢的。小心我被抢走咯！”
    叶楚穿好了，她笑，“像我这样不图你帅，不图你钱，什么都不图你的女人，你也再遇不到了。”
    孙新策点点头，“所以我们是天作之合。”
    “再说吧。”
    叶楚顶着蓬松的乱发，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出了门，在走廊迎面撞上正回家的宋铁岚。她“呃……”了一会儿，指了指孙新策家的房门，半晌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讪笑，“你回来了。”
    宋铁岚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她转动钥匙，开门进去了。
    “哎！”叶楚懊悔地原地跺了一脚，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尴尬什么，可能“吃回头草”这件事让她显得太随心所欲，但她还是想辩驳两句，成年男女、你情我愿。她追进去，“你听我解释！”
    但是宋铁岚转过身来，给了她两张票，使得她立刻就忘了自己这茬，票上写着《灵机一动脱口秀》
    她瞪大了眼睛，手指细细摩挲了一会儿票面上凸起来的3d效果字，再一抬头已经激动得眼珠子发颤：“要开始了？你要上电视了？”
    她重重点头，“嗯！周三晚上八点。你有空吗？”
    叶楚尖叫着抱紧她，像是围绕着图腾一般原地转着圈蹦跳，宋铁岚怕她扰民，不得不把她抱了起来，但是别不过她的兴奋劲儿，最后就是俩人原地一起转圈。
    这个节目主打的是“真实的即兴脱口秀”所以是现场直播，在演员们于后台准备时，观众也要提前入场先熟悉场地，听导播介绍节目流程。
    因为太害怕迟到，所以叶楚带着孙新策是最早到现场的，陆陆续续来的观众里她还看见了王小小、韩律师她们，打过招呼以后，她看见胡先生站在角落里正一脸严肃地扫视着整个舞台，时不时叫过来一个戴着耳返的工作人员，要求他们调整一下这里那里的。
    她趁着空隙过去道谢，胡先生见了她先是笑笑，“哪里！是我该谢谢你，托你的福，我们节目才拉到了一笔重要投资。”客气话说完了之后，他也给她打了预防，“不过我们对选手是绝对公平，没有关系户的，如果你朋友不行，第一场就被淘汰了，那我也没招，可别恨我哦。”
    “给她个机会就行。”叶楚信心十足地看向舞台，“她可以的。”
    正式开始了，两个一胖一瘦的主持人先在舞台上插科打诨了一阵，然后开始介绍规则，首先是观众们的座椅扶手上都配有一个投票按钮，喜欢选手的表现就按下去，计一分！而坐在第一排的四位被冠以“领笑员”头衔的嘉宾，每人眼前也有一个大按钮，按下去计十分！在舞台正上方有一面长方形电子屏，很像是电量显示器，当全场投票完成，只要“电量”达到80%以上选手
    就获得晋级，可以参加下一期的比赛。
    接着介绍选手如何抽选题目，“绝对公平！朴素！”胖的主持人一边说道，一边拉出来一个纸糊的圆形转盘，就像是小超市放在路边回馈顾客的那种，上面最大的奖只会是一台电风扇。
    瘦的主持人惊呼：“这也太朴素了！”现场笑声连连。
    胖的说：“这种没法作弊嘛，抽到什么，全靠手气！”

 第52章

    瘦的边数着转盘上的十二个题目边问：“马老师，你觉得哪个题目最难？”
    胖的端详了一下说：“这个嘛……我看着都挺难。你叫我说，我啥也说不出来。我选择退赛！”
    瘦的双眼一眯，“要我讲——我选爱情！”
    胖的也眯起了眼睛，却是怀疑的眼神，“你长得不太像有爱情的人哪。”
    在哄堂大笑中，瘦的解释：“正因为没有才讲得好嘛！有了就祛魅了。”
    “没人想听你讲，我们就别再喧宾夺主了，赶紧把舞台让给选手们吧！”
    “好。希望选手们都能抽到自己擅长的题目，哪怕不擅长的也能——灵机一动！”俩主持人站到一边，正式有请第一位选手登台——
    不知道在后台的宋铁岚是什么心情，叶楚是紧张得双腿抖个不停，有时动静大得孙新策忍不住拿手给她按着。已经有四个演员讲完了，叶楚根本没心思去听去看，她脑袋总是不由自主地望向演员登台的位置，想见到熟悉的那个清瘦身影，偶尔听到令她觉得有意思的段子，她也憋着不笑，不愿意分一点点注意力给别的选手。
    总算看到宋铁岚了，叶楚带头鼓掌，孙新策他们也使出了浑身力气，这排山倒海的鼓励应该有传达给她，因为她腼腆地笑了。她本来就是又细又长的一条人，站在台上被无数盏大灯照着，更显得孤立无援，脆弱得像一张风一吹就破的纸，看得叶楚担心得都快晕过去了。
    见她轻轻扒了一下转盘，叶楚双手抱在一起真诚祈求，抽到“室友”！抽到“室友”！结果抽到的是“外星人”
    作者的话
    琉玄
    作者
    07-12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因为大家的支持，我终于也挺进决赛圈啦！叶楚的故事也将迎来大结局，在正式完结之后，如果大家意犹未尽，我会再创作一些人物番外篇供大家与书中人物慢慢道别。非常感谢你的阅读与陪伴，这场拉力赛，是你拉着我跑完的！
    第57章 ☆、57你不会消失
    宋铁岚在台上沉默了三秒，可能是在思考准备好的稿子要怎么贴题来说，这三秒叫叶楚如坐针毡，她都有些不敢看了，还好第四秒，她拿着话筒开口说话了：“大家好，我叫宋铁岚，如你所见——是个女的。”中间这恰到好处的停顿给观众留出了轻笑的空间，她继续说，“像我这样名字里带个‘男’字的女孩儿，各位懂的都懂。”观众席里又有了一阵微波涟漪的稀拉笑声。
    这个开局算是不错了！叶楚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了一起。
    “所以外星人突然来了，还宣布‘不被爱的人消失’我就觉得，啊，这……”她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的大白灯，像是看见了ufo一般地说：“收我的来了。”
    贴题了！台下的笑声再起。叶楚的双手终于松开了，她偷偷地长舒一口气。
    “我妈不爱我，但我觉得很公平，因为我妈也不爱我爸。至于我爸，我懂事后就没见过他，我们就是这样不亲不爱的一家人。”她对着空中张开手，轻轻踮起脚，“等外星人来收人的时候——”这么说着，她祥和地闭上眼，仿佛自己双脚离地，要被吸入飞碟之中，“可能就是我们一家团聚的时候。”
    这句话出来，引发了爆笑。乘胜追击，她睁开眼，望向左边，挥了挥手说：“妈妈。”又望向右边做出惊讶的表情打招呼：“爸爸。”
    有个“领笑员”笑得不行，拍下了“加十分”的按钮。观众席爆发一阵认可的掌声。
    她继续说：“好久不见。”接着又转向正对着自己的镜头，像是透过电视屏幕面对父母，语气百感交集：“好久不见。”
    现场的笑声渐次熄灭，容易共情的观众情不自禁地抿紧了嘴唇，在控制自己不要哭出来，又一阵掌声响起。叶楚双手捂着嘴，为宋铁岚感到又心疼又骄傲。
    “因为没人爱我，所以爱距离我一直很远，我跟它很陌生。今年，我遇到了我的室友，这是我这辈子和爱最近距离的时候——”她顿了顿，观众们等着升华的下一句，做好了要被感动的准备，但她抖出的下半句是，“因为她恋爱脑。”“爱”自发重音，笑声再度响起来，自此的开场两分钟几乎被笑声灌满。
    “我这个室友是大美女，她每天打开私信，里面全是求交往，她走到街上，胆大的都会上来要微信求交往，胆小的——会给她发私信求交往。”她说到这儿的时候，台下的孙新策跟着观众一起笑了，他扭脸冲叶楚眯了眯眼，叶楚回以他一个肘击。她继续说，“这样的她，特别害怕消失。每天在我身边急得转圈，问我，没人爱她该怎么办？”她指着自己，一脸惊奇，“你问我？”她困惑的语气惹了哄堂大笑。
    “面对这种每天只在乎爱不爱的人，我很想建议：找个班上吧。但很可惜——她是个公司总裁。”她说完，观众们的笑声与叫好声犹如混合的烈酒，在嘴里炸裂。她也笑了，是为自己家叶楚感到骄傲的笑，“可能人生赢家就是这样，赢了还想赢更多，她希望自己能事业爱情两手抓，其实我也觉得她配、她值得，如果有‘既要又要许可证’我相信她是第一批能拿证的人。”
    她被大灯照着眼，其实看不清楚叶楚坐在哪儿，但她还是看了她一眼，叶楚能感觉到。
    她继续说：“吸引力法则大家都听过吧？她每天都在想谁来爱我，老天爷还真给她安排了一个爱她爱到像是为她特别定制的人，就到什么地步呢，他只会说三句话，第一句是她的名字，第二句是‘我爱你’第三句是‘好’他们俩
    的相处，就是早上醒来，他先喊她名字，然后说我爱你。她说去给我做个早餐，他说好。她说再给我拿两百块钱，他说好。”
    女观众们露出了向往的笑容，她冲坐在前排的她们摇了摇头，“我太惊讶了，这个男朋友如果不是杀猪盘，那他就是机器人。”她对她们说，“真可惜他不是机器人——”她们笑出声。她继续说，“他就只是一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普通男人，在知道我室友得了肿瘤后，他就消失了。”
    “噢……”观众席里传出一阵嘘声。
    宋铁岚皱着眉头继续说，“因为他之前表现得太爱她，所以我们以为能等一个反转，但更好的反转出现了——”她的眉头舒展开，“我室友的肿瘤是良性的。”
    “噢！”观众们又欢呼起来。
    “做完了手术之后，她人财两……个里空了一个。”
    观众又被轻巧地逗笑了，节奏全在宋铁岚的把控之中。
    叶楚忍不住附在孙新策耳边悄声说，“她今天表现得好好！”说完还要回头去找王小小她们对一个眼神。
    “心里放人的位置空了，她又迷茫了，想找个人填进去，我觉得她可以把老天爷放进去，很明显它特别爱她，特地制造了一个良性肿瘤来帮她排除渣男，别人都是被骗财骗色，她被骗了一圈，归来还是富婆。这么好的命，谁能说她不被老天爷偏爱？只可惜老天爷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她渴望一个活人的拥抱和陪伴，我曾经不能理解，另一个人的拥抱和陪伴，既不会让我饱肚子、也不能给我涨薪水，那不是必需品啊。”
    宋铁岚这番话让人们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似乎都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她缓了缓才继续说：“但是在她给了我无数次拥抱，和日复一日的陪伴之后，我大概知道了她在追求什么，拥抱和陪伴不能当饭吃，没有也不耽误我活着，但有，也不碍事儿。反正我做一个人的饭，总够两人吃，一起吃个七分饱，总比剩下扔了好。我承认，爱这个东西，我之前对它的态度是傲慢了一些，冷酷了一些，它挺不错的。有总比没有好。”
    观众们的身体都松软了，他们看向身边的人，看向自己的伴侣、朋友、家人，彼此会心一笑。
    “只是……今天她就在现场。我想问她——”宋铁岚双手握着话筒，望向观众席，所有人屏息以待，“我的爱可以吗？”
    随着话音落地，在短暂的寂静后，全场人爆发了“啊——！！！！！”的尖锐暴鸣，洪水激喷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几个“领笑员”都激动得东倒西歪了，其中两个“网感”很好的综艺常客拍下了加分按钮，并蹦起来转向观众们高高举起双手鼓掌，带得现场节奏更为狂热。
    宋铁岚赶忙说：“冷静。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
    “领笑员”起哄：“就是那个意思！”
    叶楚倒像个局外人一样，对这个氛围特别满意，她一直在观察周围人的反响，也高高举起手鼓掌，让自己成为这声浪里的一股强劲分贝，心里充满着“这把稳了”的释放感，宋铁岚肯定能晋级了！
    站在舞台上的宋铁岚只好等着鼎沸人声慢慢褪去后，才继续说话：“我的意思是，外星人从来没说过它们认为的爱只有爱情吧，爱可以来源自任何人，也不是一定来自父母，只要有人盼你好、牵挂你，想要花时间和你呆在一起，那就是爱。甚至爱不一定是来自别的人，只要你把自己照顾好，心疼自己，爱自己的爱也是爱。”台下的人们安静凝听，有的人不自觉地点头。

 第53章

    “我和室友刚认识的时候，她好奇我为什么不害怕消失？因为怕也没用。我小时候害怕被父母抛弃，非常怕，但我还是被抛弃了。我也常常问自己，是不是我犯了什么错？没有。就像我室友被断崖分手。她也没有错。”宋铁岚再度望向叶楚的位置说，“她在我看来是一个完美的人，她开朗、善良，工作能力也很强，这样的她都要面对不被爱的恐惧，可能爱是这个世上最公平的东西了，它不会因为你穷就不降临在你身上，也不会因为你富就一定降临在你身上。”
    到这里演出时间进入了收尾阶段，人们纷纷举起手准备鼓掌了。
    “我想跟和我一样还是单身的室友说，别害怕了，如果外星人是只认爱情才是爱的恋爱脑，那我们俩一起消失，漂浮在宇宙里，我会继续陪伴你。”宋铁岚最后再点一次题，“但我相信它们作为科技高人类一等的外星人，认知也一定很高级，对爱的理解或许比我们人类还要更丰富，所以——”
    终于这场令人忐忑的演出要完成了，也终于她能对叶楚说出这句话了，迎来了一场圆满落幕的她如释重负地笑了，“你不会消失的。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想要的已经从我这里得到了。”
    随着她鞠躬说“谢谢”时，她头顶上显示投票数量的灯“唰啦”一声地跑满了，又是“砰！”的一声，彩带彩片漫天飞舞。她仰起脸，感激地看向观众席。不少观众站了起来，叶楚也不再按捺自己，蹦起来鼓掌，她的眼泪肆意地从眼眶里飞了出来。
    “恭喜宋铁岚晋级！”主持人们回到了舞台，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宣布，“那么下个礼拜外星人就到访地球了！我们的宋铁岚选手还会来第二期节目报到吗？让我们拭目以待！”
    第58章 ☆、58从今天陪你到明天
    离开演播厅已经是晚上十点，众人都处于情绪高涨时，闹着要吃宵夜给宋铁岚庆功，于是就在沿街的一家露天大排档坐下，叶楚抢先说：“这顿我请客！”
    坐在她右侧的宋铁岚拦着：“不能。你们来给我捧场，当然是我请。”
    王小小和韩律师她们都抢了起来：“不行，今天是我们来给你庆功，谁请都轮不上你请，大明星！”
    “还是我来吧。”孙新策插话，叶楚斜他一眼问“为什么啊？”他想了想，“呃，因为我是……”他环顾这一桌人，强行找了个理由说，“唯一一个男的？”
    叶楚一拍桌子决定了，“还是我请客！因为我是岚岚脱口秀里的女主角！”
    这一晚上大家都很开心，快散场的时候，韩律师八卦地问叶楚：“你跟白毛有情况吗？”见叶楚摇摇头，她说，“那他是单身？这种质量的可剩不了几天。”接着她冲远处努努嘴，叶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孙新策走到路边去准备把车开过来，刚才坐一桌的一个
    女生正在跟他说话，俩人似乎聊得很投机，接着都掏出了手机应该是在加好友。
    “我一直以为你俩是一对，是不是还在暧昧期啊？”韩律师拍了拍叶楚，没再多说什么，但是脸上表情写满了鼓励她“更进一步”的意思。
    叶楚知道孙新策受欢迎，他一出现，周围的异性视线就像是为他加冕一般，给他戴上光环。他落座时因为曲起来的腿太长了，膝盖能把桌面给顶起来，惹得店里老板娘还特地来逗他，说要给他找个矮的儿童座椅，在场的异性就这一个小事儿围着他笑半天，仿佛他才是今晚的主角。
    同桌的女生看上了他表现得也很明显，不住地没话找话，“你能吃辣吗？”“帮我夹一下你那边的菜好不好？”“我看你都没吃这个菜。”“你一点酒都不喝吗？”“你多高啊？”
    此时此刻，那个女生正垫着脚跟孙新策比划身高，很享受被女人关注的孙新策也很配合，俩人笑声一阵阵的。
    看他那一副尾巴高高翘起的样子，叶楚就忍不住翻白眼。她不耐烦地冲他喊：“孙新策！我们打车走了哦！”
    听到叶楚叫他，“来啦！马上！”孙新策像是玩得忘情时被项圈勒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是有主人的，赶忙往回跑。
    他把车开过来了，叶楚和宋铁岚坐在后座。
    孙新策从后视镜里看到叶楚一直在打量他，忍不住问：“叶楚，看什么呢？”
    她说：“就瞅你咋地？”
    “好大的敌意啊！”他惊叹，然后笑了，“哦，你吃醋啊？想管我，就做我老婆，名正言顺地管。”
    叶楚听了却是第一时间扭脸对宋铁岚交代：“他跟我求婚！但我拒绝了。”
    宋铁岚奇怪：“关我什么事？”
    孙新策大声提醒：“你没拒绝！你说你考虑一下！”
    “我考虑好了，我拒绝！”叶楚回道。
    “你考虑清楚！跟我结婚全是好处，百利无一害！”
    “和你结婚有什么好处？”
    孙新策想了一会儿说，“好处就是一切都不会变。”他边开车边畅想着未来，“以后的每一天都还是会像现在一样，我开车送你上班接你回家，你还想跟宋姐一起住我们就保持现状，每天咱们一起吃饭，晚上你回家睡觉——你不回家睡觉也行——我上你家睡觉！干脆我买个大别墅，我们住一块儿，宋姐住一楼，我俩住二楼，或者你俩住二楼，我就住一楼。都看你高兴！多好！”
    “那为什么还要结婚？”叶楚打断他，“保持现状不需要结婚证啊。”
    “哎你这人……你就不怕我跟别人跑咯？”
    “结婚证就是一张纸，也锁不住你啊。”
    “行吧，我承认，主要是我怕你跟人跑了。”
    “我哪儿也不去，我会一直在我们岚岚身边。”叶楚一脑袋砸在宋铁岚肩上，双手抱着她的胳膊，闭上了眼，感受着车身在高架桥上近乎于漂浮的飞驰感，“岚岚，你说漂在宇宙里是什么感觉……会像是在睡觉吗？如果有你陪着我，那我就不怕了，我们可以飘来飘去一直聊天，聊累了睡觉，睡醒又继续聊。”
    宋铁岚说：“在宇宙里化成灰，可能没嘴巴说话。”
    “哈？”叶楚失望地睁开眼。
    她笑了，安慰她：“也不需要说话了，可以心电感应。”
    孙新策提醒：“别想那么远了。先想想你生日准备怎么过吧，三十岁，大寿呢！”
    叶楚不太想大办生日宴，但孙新策说她是老板，又是圈里有名的网红，应该连办两场，上午日场邀请公司员工的，下午夜场邀请圈内好友。他提出了不能拒绝的理由：“可以出几套内容，做一个选题。”一旦把它当工作去看待，叶楚也只好拿出敬业精神来。
    宴会选在叶楚生日前一天办，为了给修图师和文案编辑有时间做生日当天发布的内容。
    既然决定办了叶楚就忙了起来，虽然孙新策说场地什么的他来管，但她还想过问一下策划，阵仗搞这么大、钱花了不少，一定要利用起来，出几套好主题。
    真忙起来也没空去想什么外星人了，但这天早上，叶楚起床后还是向宋铁岚要了一碗长寿面。
    宋铁岚正想出门去买包子豆浆，她有些疑惑地说：“可你的生日是明天啊。”
    叶楚扑过来撒娇道：“可是明天外星人就来了，有可能我吃不上面了！”
    “不可能的！不过今天也可以吃，你想吃，连着吃一礼拜也行。”宋铁岚把钥匙放回托盘里，转身去了厨房。
    “要两个荷包蛋！”叶楚笑嘻嘻地冲她背影喊道。
    从阳台那边传来呲啦呲啦的声音，她边伸懒腰边走过去，看见天空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这一瞬间的寂静，让她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不禁双手环抱着自己，她还是害怕，她需要身边有人、有说话的声音，赶忙转身跑去厨房问宋铁岚：“要我帮忙吗？”
    室内因为正在做饭而产生的温热水汽立刻将她包裹，她整个人贴在宋铁岚的后背上，感受人的体温像是冬天隔着被子摸到的热水袋。终于她感到安全了。
    灶台上的锅正咕噜作响，案板上是切好的西红柿。
    宋铁岚正准备打鸡蛋进平底锅，“你干嘛？这样我不方便。”
    叶楚说：“如果你是乌龟就好了，我想当你的龟壳，或者你是骆驼我是你的驼峰，你是刺猬，我是你的刺也行，这样我还能保护你。”
    她笑了，“怎么全是压在我身上的。”
    她抬起她的手臂，钻到她眼前说：“那你是袋鼠，我是你的袋子。”
    宋铁岚察觉到她的反常，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专注地看着她。
    叶楚盯着她的眼睛，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听到一般以很轻的声音说：“我还是害怕。”
    “不怕。”宋铁岚说，“今天我会一直陪着你，一起迎接明天。”
    第59章 ☆、59三分之一的最后一夜
    上午在公司里办的生日派对比较简洁，就是抽奖、分蛋糕，下午叶楚决定给大家都放半天假，现场的欢呼声顿时犹如暴雨倾盆，但很快就弥漫

 第54章

    着一股将要度过漫长暑假的离别感——明天还是工作日——员工们却在彼此拥抱，感性的已经擦起了眼泪。
    因为据外星人所言，今晚零点过后就是它们降临地球来消灭三分之一地球人的日子了。
    心思细腻的人彼此交代“后事”——
    “你要记得我。”
    “你还能认出我吗？”
    “会不会你根本发现不了我被外星人寄生了？”
    “你要是成为外星人了可以帮我多干点活儿吗？”
    “不能。因为它也得回家陪我孩子写作业啊。”
    心态乐观的人则相互开起玩笑——
    “哎，你说它会像我一样每天都要喝奶茶吗？”
    “她如果没有每天喝，我就会发现她不是你了！”
    “有可能它会模仿我，但是你可以看她表情有没有真的在享受。”
    “搞不好最后是一个假的你，和一个假的我成为了好朋友。”
    他们有些依依不舍地说着“明天见！”“明天见！”直到整个办公室空空荡荡，叶楚的助理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和她紧紧地拥抱了一下说：“明天见！”
    还没等叶楚对着无人的办公室触发更多感慨，抓着车钥匙的孙新策就将她一提溜带去了晚上的宴会场地。
    这里是一个可以容纳百人的巨大ktv包间，现场有dj在打碟，从四面八方来的绚烂光效给人被困在电竞机箱里的错觉，两条长长的自助桌上铺满了一口一个的小甜品和切块水果，还有码起来的酒杯塔。真是典型的孙新策风格。
    捧场的客人们在叶楚走进来时“砰”地一声像是对她开枪般打开了香槟，众人齐贺：“生日快乐！”
    虽然知道会有“这么一下”但叶楚还是被吓到耸起了肩，捂着心口说：“谢谢！”在人头撰动中，她一眼找到了也跟着在鼓掌的宋铁岚，被海面颠簸的心脏立刻就稳住了。
    虽然说是叶楚的生日，但玩得最开心的是孙新策，以前就众星捧月的他成了mcn老板之后，巴结他的网红更多了，他也乐于享受这些，跟叶楚感叹过自己现在不是大将军就是皇帝，但她说他不过是古时候带着狗腿子压马路的公子哥。
    孙新策说有人聚在身边就是财，管这人对他有什么心思呢，别人对你有所图那说明你有得给人图，这是好事儿啊！所以吃饭喝酒谈生意要跟人打交道的事儿就交给他，这会儿他已经趁着一个有资源的老板喝醉了，与他勾肩搭背聊起了合作，周围相好的博主们立刻起哄为他编笼子，势要帮忙拿下，阵仗确实有些像是带兵打仗。
    宋铁岚没有喝酒，她在喝苏打水，坐在叶楚身边说：“看样子是要熬通宵了。”
    叶楚端着酒杯点点头，“肯定的。”时不时有人走过来与她碰杯，所以她的手总是举在半空，又有人过来了“乒”的一声碰完后，还要拉她起来唱歌跳舞，她摆手，“嗓子都唱哑了，哪有让寿星为大家服务的道理。”那人笑着倒退走进舞池。
    叶楚大声问：“你今晚不睡了？”
    对方振臂高呼：“不睡！我等着见证外星人！”
    叶楚看着一池子舞动的俊男美女，他们在尽情地享受着这“三分之一人类的最后一夜”每个人都笃定自己不缺爱。她百感交集地叹了一口气。
    宋铁岚察觉到她在想什么，牵起她的手问：“回家吗？”
    俩人于是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们来到了街上，竟然也很喧闹，整座城市像一个巨大的迪厅，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了，似乎全地球的人都没有在睡觉。平时安静行驶的车辆全在有节奏的鸣笛，似乎是在合唱，成为了结伴呼啸者们的背景乐，这些人有的骑着单车、有的在玩滑板，也有的人就只是张开双手在奔跑。
    根本不需要去什么ktv唱歌，有叔叔阿姨把家里的简陋音响设备搬到了大街上，拿着话筒对着移动幕布，以浓重的口音唱着跑调的歌，还有很多老头老太太在跳舞，有临时组成的乐队在演奏，一群年轻人组成人墙像是麦浪一般起起伏伏在唱“难忘今宵”还有一些在莫名其妙地列队齐步走，每个人都在撒野。
    商场的灯都亮着，竟然还未打烊，许多屏幕上面都显示着倒计时数字，像是跨年夜一样。
    清醒的宋铁岚小心地牵着微醺的叶楚穿行在人群间，她试图找一个冷清的路口叫车，她见到有些司机站在车外，大腹便便的闭着眼张开双手在转圈，像是一个陀螺，也有的趴在车门上在哭，还有的在打电话一再重复着“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之类的话。
    马路上都乱了，车辆横七竖八地像是躺了一地的尸体。一群穿着校服的青少年在其间笑着穿梭，有个中年女人应该是其中一个孩子的家长，她一遍遍呼喊他的名字，“回家吧！回家啦！”
    白天下过雨，此时的夜晚空气很清透，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到沁人心脾。
    天空中飘舞着一些纸片，落在地上再看，有应聘的简历和广告传单，还有孩子的成绩单。叶楚踩到了其中一张，是何东南的新书广告，她低头定睛去看，之后有半个月他会全国巡签，明天是他在上海的最后一场。
    宋铁岚问：“你要去找他吗？”
    叶楚摇摇头说：“不了。”
    她原本想狠狠用脚尖搓烂这张纸，却又感觉无聊，只是轻轻抬脚走开了。
    她已经没有什么想问他的，也没有什么想对他说，他已经不重要了。
    她摆动着宋铁岚的胳膊问：“我们走回家吧？”
    “要一个多小时呢。”宋铁岚低头看一眼她的高跟鞋，然后左右看看，牵着她走去一家小杂货店。
    里面是一个胖阿姨在独自看店，她托腮看着街上的狂欢，在宋铁岚把一双浴室拖鞋放在柜台上要结账时，眼皮也不抬地说：“送给你了。”
    “啊？”宋铁岚都拿着手机准备展示付款码了，她愣住。
    阿姨双眼依旧直视着前方，再度重复：“拿走吧，送你了。”
    “那、”叶楚在旁边翻找了一会儿自己的包，最后取下小马造型的挂件放在台面上说，“这个送给你。”
    阿姨转脸看了一眼，笑了，拿在手里道谢。
    叶楚也冲她笑：“明天见！”
    阿姨木然的双眼灵动起来，她点点头，“明天见！”
    回到人行道上，宋铁岚先脱下自己的一只休闲鞋，踩着拖鞋说，“换一下吧。”
    叶楚正扶着她的肩膀脱高跟鞋，她惊讶：“啊你穿拖鞋啊，不好吧？这天还冷，给你脚冻着。”然后她灵机一动地笑了，“这样，要冻着一起冻着。”
    最后就是宋铁岚手里提着叶楚的高跟鞋，她俩脚上一人一只拖鞋，一只休闲鞋。
    对这个提议感到满意的叶楚一直低头看着俩人前进的脚，笑得停不下来。
    “这么好玩吗？”虽然宋铁岚在发问，但她也在笑。
    叶楚回答：“特别好玩。”
    俩人慢慢走出商圈，周围的喧闹声不再那么响彻天空了。
    叶楚问：“你又要去录节目了，不紧张了吧？”
    “紧张啊。其实我做什么都很紧张，怕自己搞砸，但一直都是边紧张边把事情做完的。”
    她惊讶：“从你脸上完全看不出来！你都没什么表情。”
    “这就是我的虚张声势。”
    “厉害！”叶楚比出大拇指，“希望我也能做好表情管理。”
    宋铁岚今晚倒是脸上一直有笑意，“管理给谁看？”
    叶楚想了会儿说：“不知道。我可能想让自己看起来不是、不是特别我吧。我想让自己是一个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要什么的人……我很羡慕你，我都没有梦想。”
    宋铁岚安慰她：“梦想以后会有的，我以前也没想过我要说脱口秀。”
    她问，“你以前想干嘛？”
    她说：“没有想干的事情，我读的师范，可能会去当老师吧。”
    “啊？宋老师！不合适吧？”叶楚想象了一下那个讲台画面，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笑，“那你是怎么爱上脱口秀的呢？其实跟你的性格好像也不太贴。”
    “一开始我是写剧本当编剧的，看了几次脱口秀后，我也希望有人听我说话，能因为我笑，因为我得到鼓励。”此时天上的月亮已经从云朵里抬起脸来，俩人走在月光里
    ，宋铁岚回忆道，“说到底，我就是想被听见、被看见吧。”
    ：=
    “哦。”叶楚点点头，“那当老师好像也可以。”
    “不想教育别人。”
    “教书育人届错失宋老师是他们的巨大损失！”
    “其实你已经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宋铁岚提醒她，“你明天准备干嘛？”
    “如果明天的我还是我的话，我准备去公司开会，把‘外星人光顾后的地球’作为未来一周的主题，还想在下个季度之前签够一百个博主……”她话没说完，意识到宋铁岚什么意思，于是话锋一转撒娇道，“可是经营公司又不是我的梦想，我要是不做这些事情也不会死掉。”

 第55章

    “我不说脱口秀也不会死掉啊。”宋铁岚说，“有事情做就很好了，梦想也不过是对我们来说比较重要的事情。都是找事情做，你喜欢看剧，你想等到原班人马的第二季也是事情，你爱吃虾，我们明天吃，这也是事情，我爱脱口秀也并不比爱吃虾高贵啊。虾每天游来游去，要么被鱼吃要么被人吃。我们人每天上班下班，也躲不开天灾人祸和寿终正寝，大家各忙各的事情，虾不在乎我们的梦想，宇宙也不在乎。”
    “宋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叶楚偏着脑袋在宋铁岚肩上撞了撞说，“听你说得虾好可怜，我明天吃鱼。”
    看到叶楚有些犯困了，宋铁岚拉着她在路边等公交车的椅子坐下，准备叫一辆网约车。
    迷迷糊糊强撑着眼皮的叶楚仰起脸，见到宋铁岚头顶的星星繁密得惊人，搞不好那些闪烁的光点就是即将降临的外星异客，应该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从远处传来，她有些恐惧地拉住了宋铁岚的手。
    宋铁岚没有看星空，她看着她说：“叶楚，以后的日子还长，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这天晚上叶楚疲惫不堪又心惊胆战，她一定要和宋铁岚挤在一起睡。在梦里她也见到了那片过分璀璨的星空，比现实中更为漆黑的天幕把星群衬得更是明亮得耀眼，像是平底锅里撒的一把白芝麻，
    叶楚再一低头，发现自己赤脚走在狭长的t台上，它似蛇身蜿蜒向看不见尽头的远处，悬浮在无边无际的水面上，往下看，这水深得像是地底有着黝黑的巨洞，许多发光的虾在里面漂浮，这样奇诡的画面或许是因为睡前和宋铁岚的闲聊。
    水面和天空混为一体，叶楚像是身在一颗漆黑而巨大的鸡蛋内部，水波声很清晰地在环绕着她回荡，形成了碰壁的回音，好静……太安静了……按理来说叶楚该感到害怕或是孤独，但她只感觉平静，她摸了摸心口，就连心脏都是静寂的。
    她提起自己身上的长裙看一眼，这是……她感到熟悉，使劲回想才确认这是她大概五六岁时一见钟情的裙子，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喜爱”的东西，此刻却很合适的穿在三十岁的她身上。
    这是梦里吧？她心里发出了这样的疑问，但很奇怪的嘴巴却没有动，也没有想说话的意思，她感到太平静了，什么情绪都没有。
    她往前走，走了不知道多久，似乎很久了，可是她没有感到累，也没有时间的概念，她一直走，眼见着前方有一扇门漂浮在空中，它非常显眼，可是刚才她却没看见，她没有任何疑虑地朝它走去，不知不觉人就在空中了，她像是踩着无形的楼梯往上走，但是她的脚底却没有踩到任何实际物体的触感。
    她伸出手去推开门，一刹那像是被吸了进去。再睁眼，一切感受都回来了，她的身体有了重量，耳朵也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了，她每一次眨眼也能感觉到自己的上下眼皮的启合。
    这是一间纯白的房间，在她正前方有两个人穿得像是面试官一样，坐在桌子后面。而她自己也正如同求职者一般端坐在他们眼前的椅子里，之间大约有两米多的距离。
    “你好，地球人。”
    “我们是卡图。”
    俩人脸上堆着笑容，一人一句话前后衔接得一秒空白都没有。
    叶楚定睛看明白了，这是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两个人”她立刻指着他们发出尖叫：“啊！！”
    这俩“人”似乎不能理解她的尖叫，一前一后提出了疑问：“你是害怕？”
    “还是紧张？”
    “都不是。”叶楚有些尴尬地说，“非要说可能是惊讶，但也不算是。”
    “不用惊讶。”
    “也不用害怕和紧张。”
    “你是叶楚，30岁，女人类。”
    “我们走一下流程，很快就好。”
    俩人仿佛连体婴般一左一右共同打开了一本文件夹，装模作样地低头在看着什么，然后又一起抬头发问：“爱，你有吗？”
    “有！”叶楚坐直了大喊，双手不自觉地上下摆动着，像是在阻挡谁走过来，她怕对面听不懂人话，爆发出一连串的“有！有有有有！很多人爱我！我也爱我自己！”
    俩人又一起低下头，再度抬起头问：“消失，你愿意吗？”
    “啊？什么？”叶楚听愣了，她试着理清这句话，“问我是不是愿意消失？这什么话这是——”
    俩人抬手指着她身后的门，“不要惊讶，”“不要害怕和紧张。”“只是问询流程，”“如果你自愿消失。”“打开那扇门。”“一瞬间，”“不会痛，”“没有任何感觉。”“只是我们为有需求的地球人提供的，”“选择。”
    叶楚笑出声，“谁会自愿消失啊！谁——”她边笑边回过头，只瞥了一眼那扇门就感觉被吸引了，嘴里还在嘀咕，“谁……谁会……”
    这扇门给了她一种万物寂籁的吸引力，那是无知、无觉，从此与天地融为一体的诱惑。
    叶楚——
    脑子里突然有声音在喊她。
    她猛地回过身来，感到自己呼吸因为后怕而变得剧烈，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非人说：“我不愿意。”
    那俩人脸上没了笑容，一起合上了文件夹，然后站了起来：“谢谢你的配合。”
    在他们往两边站立的同时，桌椅消失了，在俩人中间凭空出现一扇门，他们微微鞠躬做出“这边请”的动作。
    叶楚站在原地没敢动，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屁股下的椅子也不见了，她问：“我不会消失了吗？”
    他们不说话，也不动，但眼睛还在模仿着人类一眨一眨，叶楚与他们僵持了一阵子，这里面没有时间概念，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是她回头看，身后的门已经不见了，要离开这里，也只能通过眼前的门。
    叶楚硬着头皮走过去，这两个“人”身上可真是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啊，她有些哆嗦地摸上门，突然想起来：“对了，有一个人类叫宋铁岚，也有很多人爱她，我特别特别爱她，你们要记得啊。”说话间，这门似乎没有重量，只是被她手指碰了一下就开了，她吓了一跳，眼前被金色光芒充斥。
    身体像是从空中坠落般砸进了床里，叶楚晕了好一会儿才从深度睡眠里缓缓苏醒，她先是摸了摸身边，没有人，睁开眼老半天才看清楚周围环境，是宋铁岚的卧室，窗帘拉得太严实，所以室内才这么昏黑。
    她坐起来缓了好久的神，只见到客厅里的光从门缝下面漏进来，和梦里的金色边缘好像，不过她想不太起来梦里的具体内容了。
    她隐隐听到宋铁岚在客厅里和谁在聊天，似乎是孙新策在抱怨自己宿醉导致的头痛。
    “你真没有多的止痛药了？那叶楚有么？”
    “等她睡醒了问问，她睡得好沉。”
    “该起来了吧？今天她可过生日，也要吃剩菜么？”
    “再等一会儿不起来，我就去喊她吧。”
    “现在就去喊吧，我真饿死了，这给看不给吃的。”
    “好吧，那你去敲门，我先盛饭。”
    坐在一桌子菜前俩人刚要起身，回头就看见了从卧室里走出来的叶楚。
    孙新策的头发没有抓发蜡，他穿着有些皱的旧衣服，冲叶楚招呼，“你醒了啊？也不出声！”
    宋铁岚收拾得很精神，看起来昨晚上睡得很好，她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她过来坐，“蛋糕等你切哦。”
    窗外是湛蓝的天，一切一如往常，甚至比往常更好。
    第60章 ☆、番外：包聪慧家事（上）
    外星人第一次在电视上出现时，包聪慧正在家里拖地，她叉着腰站在女儿的卧室门前问她：“玩什么呢？”她当时以为她在ipad上看动画片，她皱眉，“我跟你说几次了，不是拿来学习的话我就要没收。”
    女儿赵包琳抓着笔回头说，“没有在玩！它自己自动播放的。”她的书桌上作业本和课本都是摊开的，看起来没有在说谎。
    “怎么回事儿？”包聪慧走进来端起ipad不断用手指滑动，这个视频竟然退不出去，直到它播放完了，画面又回到了一个老师在课堂上讲课。
    她感到奇怪地还给她，被冤枉的女儿生气地把她推出去，同时摔了门。
    正回味着这个诡异的视频，包聪慧抬眼看到老公赵勤浑身是水的从浴室里走出来，像是刚从河里被打捞，刚拖过的地面一瞬间又出现了水坑。她顿时火了：“赵勤！叫你在浴室里擦干了才出来，就这一个动作求你多少回了，回回答应，从来不做，你是故意跟我对着干是吧？”
    赵勤一摸脑袋，脸上闪过一瞬心虚但马上又不耐烦道：“至于发这么大火吗？你这不是正在拖地么，带一下的事儿，你不愿意我来。”说完他就伸手要夺拖把，但包聪慧避开了。
    她冷笑：“你来！你来就这一下，明天呢？后天呢？你能天天拖地？给你拖这一次地，你得说八百年，你回回都得翻出来说‘上次我不是拖地了么？’我不会给你这机会。”

 第56章

    赵勤瞪圆了眼，换了策略赔笑道：“你看你，这就一点小事儿，你搞得这跟要打仗似的。”
    包聪慧不想再与他计较，白他一眼说：“厨房和客厅的垃圾都满了，你晚上出去扔一下。”
    从屋里一路拖地到客厅和开放式厨房，包聪慧瞅了一眼水池里已经堆出来的碗碟，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婆婆李蕙兰喊道：“妈！这碗堆三天了，真该刷了。”
    她头也不回道：“不着急！我故意存着的，等明天吃了午饭之后再洗，这么点那洗碗机放不满，太费水。”
    包聪慧扶着腰说：“我们家不差那点水钱，这堆着怕长虫。”
    坐边上的公公赵齐全正在吃橘子，他嫌弃地瞪一眼老婆李蕙兰，“你个懒婆娘，有洗碗机！又不是叫你洗，你动一下会死？”
    李蕙兰急了，“有洗碗机！我放进去也得先冲干净的。你这个不干活儿的人就别坐着说话不腰疼了，我刚做完晚饭，得空休一会儿，又赶着我站起来！我是你们的佣人啊？就这么看不得我闲？”她扭脸冲包聪慧撒气，“你也是！我体谅你下班晚，帮忙做了几顿饭，就真全成我的事儿了？真是人善被人欺！”
    包聪慧长叹一口气，“妈……我知道你辛苦，但我现在是真的忙不过来，公司里又优化了一批人，我也三十岁了，不使劲表现，真有可能被那些不怕加班的年轻人给换下来，我这要是丢了工作，咱们家可是少了一大笔经济来源。”她边说话，边弯腰把茶几上的橘子皮扫进垃圾桶里。
    李蕙兰瞪一眼赵齐全，“听见没？赵齐全，人嫌你儿子挣得少呢！”
    赵齐全无所谓地咧嘴一笑，“那聪慧的工资确实是我们家的大头，这是事实。”
    “没出息！没脊梁骨！别人家都是男人当家做主，我们家忙里忙外的都是女人，你真好意思。”
    “你看我不愿搭理你，你还来劲儿了？赵勤不是你生的？他要没出息那不是你带出来的？当年我只管在外面赚钱，你们有饭吃他有学上，不全靠我？现在过河拆迁了，天天没事找事——”
    眼见着俩人对骂起来，包聪慧烦得脑袋里嗡嗡的，她揉着太阳穴躲到玄关里去避一避。
    赵勤责难她，“你怎么又挑起世界大战了？”
    “怪我吗？”她恶狠狠地咬着牙反问。
    “不怪你。怪你这人就这体质，两三句话能把人惹毛了。”赵勤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我晚上有应酬，不用给我留灯，明天我直接去公司了。”
    包聪慧站在玄关里，听着赵勤走去客厅时，李蕙兰冲他骂道：“大晚上又出去混？”
    赵齐全则与她唱反调，“你懂个屁，赵勤年轻，前途无量，男人的场子都是混出来的。”
    “混场子指的是什么场？夜场？混得出来什么？像你一样混个鸡给你下蛋！”
    “你发什么神经，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就你没完没了翻出来胡说八道！”
    “确实是胡说八道，就你那三瓜俩枣的，人家都不屑得给你当小三，更不可能给你生儿子！”
    “行了！”——
    摔东西的声音传来。闷而轻，应该只是个抱枕。包聪慧松了一口气，可别再给她添家务了。
    包聪慧正处于是升职还是被辞退的关键期，她如今从事的是农贸产品出口，工资从入职时的六千八涨到了今天的税前两万整，再突破一下就能摸到四万这条线了。
    她以前是做平面设计的，跟赵勤是一个公司里的同事，他比她小三岁，是他追求的她。办公室恋情被发现后，同事总是调侃他们“女大三抱金砖”叫包聪慧觉得难堪、别扭，于是她就跳槽去了和自己专业毫不相干的领域，在新公司里她大展拳脚，无论魄力还是能力，都很叫周围人赏识。
    常常有人夸她“真是人如其名，聪慧过人”这话，她从小听到大，也正因为如此，她特别“要面子”外人都以为她是家庭事业双丰收的女强人，所以她也从未跟人抱怨过家里的一地鸡毛，哪怕是对最好的朋友叶楚，她也憋着，不想成为别人心里的怨妇。
    不过要认真计较这段婚姻里的得失，包聪慧也说不出赵勤什么具体的坏来，要说好处那肯定是让她和女儿有了做母女的缘分，赵包琳也是品学兼优、很要求，母女俩照镜子时长得就像套娃一样，赵勤经常说女儿身上似乎没有他参与的部分，和他找不着一丝相似之处。这也是他闹着要二胎的理由之一。
    赵包琳写完了作业，也洗好了澡，她的爷爷奶奶也吵完了架。李蕙兰喊她出来客厅里坐坐，吃橘子
    喝牛奶，她不太情愿，包聪慧冲她努努嘴，她便拖沓地出来了。
    李蕙兰问她：“琳琳，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呀？”
    赵包琳诚实回答：“都不想要！”
    李蕙兰大笑，“你妈都怀上了，这个弟弟呀你不管想不想要都得有咯。”
    包聪慧抱着要洗的衣服去阳台，边路过边说：“妈，你怎么知道是弟弟？”
    她说：“那肯定是。我们家都有个琳琳了，一儿一女嘛，再来一个孩子肯定是男孩儿。”
    真想问她哪儿来的自信？但包聪慧又懒得持续对话，就不作声了，关上滚筒洗衣机的门后，拉开旁边的烘干机，把里面的床单被罩拽出来。
    到一家人都各回各屋去睡觉时，她一盏一盏把灯关上，来到厨房看了一眼满满的垃圾桶，突然心生恨意抬起脚想踹翻它，但想到还是得自己收拾又收住了动作，蹲下来把垃圾扎口了，换了个新袋子。
    上了床之后，她打开手机见到所有人都在议论外星人，她也仔细看了看，越看越兴奋，两个小时过去了都没睡，刷到所有平台里像是“你希望是真的？假的？”之类的投票，她全都按下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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