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根手指头》 第1章 《三根手指头》作者:艾石【完结】 简介 一桩连环分尸案,两根消失的手指,真凶是谁?真相藏于第三根手指 石羽侦探事务所系列第二部 。 2051年,春,新嵊市又出现一桩分尸案,自去年冬天的第一桩分尸案起,警方就一直在奋力寻找凶手。不久,凶手落网进入审判流程。可就在案子即将出判决书的前一天,凶手挟持自己的律师成功越狱,但他刚跑出看守所便遇到车祸死亡。 分尸案看似告破,但两具尸体的无名指一直找不到。所有人都觉得凶手罪有应得,只有凶手的外婆不相信自己的外孙是凶手,于是她找到了他——石羽,27岁,私家侦探。 凶手外婆委托石羽找到两具尸体消失不见的无名指手指头,她认为只要找到那消失的手指头,就能找到真凶,还外孙一个清白。 石羽接下委托,开始寻找消失的两根手指头,但随着调查深入,他发现了分尸案背后更大的秘密。 标签:悬疑小说 生活悬疑 推理 人性 侦探 犯罪 连环凶杀 序 那天是个下雨天。好像悲剧发生的时候总会遇到下雨。不过那天或许正是因为下雨了,悲剧才碰巧发生。 那是张家铭即将判刑的前一天,当然,他不知道外面下雨了,他被关在监狱里,已经关了一个多月。此刻,他坐在狭窄的床边,呆滞地注视着牢房内肮脏的墙壁,墙壁上有许多暗红色的涂鸦,那是过去住在这的犯人留下的。人有时也有狗的属性,每到一个地方要留下点什么以证明自己来过。张家铭以前也这样,但这次他不想留下任何痕迹,因为他讨厌这个地方。 我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我无罪。 “张家铭,你律师来看你了。”不知什么时候,狱警站在了牢房门口。 张家铭从恍惚中回过神,侧脸看向狱警。 “张家铭,快点!你还想不想见律师了?”狱警不耐烦地催促道,“明天你就要宣判了,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见外面的人。等你判了死刑,看谁还会来看你。” “死刑”两个字仿佛一记猛捶,将张家铭敲得魂不附体,他猛然颤抖了一下说:“死刑?我没杀人,为什么要判我死刑?我没杀人!我是冤枉的!” 狱警嗤笑一声:“死不悔改,你这种人渣就应该拉去枪毙!” “你骂谁是人渣?”张家铭陡然站起,冲到牢房铁栏杆上,歇斯底里地喊叫,“我根本没杀人!她们不是我杀的,我是被冤枉的!” “张家铭!”狱警厉声呵斥,“你他妈到底还想不想见律师了?不想见拉倒。”语毕,狱警转身就走。但他刚走出三步,后面就传来张家铭的声音。 “见,想见。” 狱警停下脚步,讥讽一笑,转身回去。 只见不一会儿的功夫张家铭又坐回到了床边,不安分的双手又是挠头又是搓脸,还喃喃自语着:“律师,要见,要见,要见的,我要见他的,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最后的……机会。” “磨磨唧唧的,张家铭!你跟我玩呢?” “来了,来了。”张家铭遽然起身,快步走回到牢房门口,双手伸出铁栏。 “冷静下来了?”狱警反问一句,同时给他戴上手铐。 “嗯。”张家铭点点头。 狱警冷哼一声,打开牢房门。 几分钟后,张家铭跟着狱警从牢房来到了会见室,他的辩护律师马灏文已经在那等候多时。 * 对于马灏文来说,即使在若干年以后,再重新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一切,他依然背脊发凉。他怎么也想不到就在张家铭坐下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在他说出这场官司不可能赢、很有可能会判死刑的时候,张家铭突然从座位上站起,两步冲到他面前,掏出一根尖头螺丝钉对着狱警喊道:“放我出去,否则我杀了马灏文!” 这跟尖头螺丝钉正是张家铭趁着狱警远离牢房、站在三步之外时从床缝里抠出来卷进裤腰边里的,在他预感到自己的案子即将打输的那一刻起就从床架上用手指甲旋出了一根螺丝钉,然后每天晚上在地上磨,磨出了尖头。现在螺丝钉的尖头部分准确抵住了马灏文脖子上的大动脉,令马灏文动弹不得。 接下来是警察和张家铭唇枪舌剑的谈判,十分钟后,张家铭略占上风,警方暂时妥协,让出一条道路,张家铭胁迫马灏文离开看守所。 但就在张家铭带着马灏文走出看守所大铁门、激动地横穿门口马路的时候,一辆货车正巧驶过。 那天是个下雨天,路上很滑,即使雨刮器已经很卖力地在工作,对于开车的人来说,前挡风玻璃上的视线依然受到影响。而那天这辆货车上的司机已经连续开了三天夜车,他疲惫不堪,当他经过看守所时,正巧闭眼打了一个哈欠,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雨刮器正从眼前划过,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在车前方,但雨点很快布满了前挡风玻璃,他看不太清,他本能地立即刹车,但还是太迟了,他的货车已经从张家铭身上轧了过去。 所幸的事,马灏文在最后关头,用头撞击张家铭,脱离了张家铭的挟持,逃过一劫。 马灏文从地上吃力地爬起身,转身看向马路当中。只见张家铭脸朝地躺在一滩鲜血中,一动不动,后背上还有一道深深的轮胎印,雨点无情地打在张家铭的身体上,溅起无数的红色水花。 一股不可压制的力量从马灏文的腹中喷涌而上,最后从口腔泻出。刚和死神擦肩而过的他立刻跑到马路边的草丛里呕吐不止。那一刻,他恍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这么深刻、清晰、不可抗拒地意识到这件事: 原来,“死刑”这么恐怖。 第1章 他叫石羽,小名天宝,今年二十七岁,长得眉清目秀,笑起来颇有喜感,喜感中又带有一点不知所措和强颜欢笑,是前年第一批拿到侦探执照的私家侦探之一。入行两年,平时主要接一些帮人讨债、寻找走失的猫猫狗狗以及跟拍出轨的丈夫或妻子之类的委托,靠着这三类生意,他的侦探事务所勉强能维持生计。 今天是五月十一号,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离他上一笔委托结款的日子已经过去三十天。按照合同条款,如果对方拖欠委托费超过三十天,他可以向法院提起诉讼,但石羽还想给对方一个机会,所以他打去电话,想再次尝试用沟通解决问题。 电话在漫长的等待后终于被接起。 “你好,马先生,我是石羽侦探事务所的——” “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啊?”电话那头的声音锐利得可以削掉一根棍子,“让你跟拍我老婆结果你拍到了我!拍到了也就算了,还把照片留底。留底也就算了,竟然混在那堆奸夫照片里给我。给我也就算了,竟然不提醒我一声,害我打离婚官司的时候当众出丑!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那件事确实是我大意了,但无论如何,按照我们的合同规定,”石羽盯着桌上的委托合同,“我已经完成了你交代我的委托,所以这个委托费——” “神经病!”对方骂完挂断电话。石羽尝试再次拨打,但对方已关机。 肾上腺素在一瞬间充斥全身,石羽抓起一旁的一张燃气费欠费单,揉成团,扔出窗外;风抓住纸团,扬长而去。石羽懊丧地拿起这份未收到款的委托合同,将它放进办公桌左边的抽屉。 这时,门口出现一个身影,“这里是石羽侦探事务所吗?” 石羽抬头一看,是个老妇人,年约七十,头发半白,右脸颊法令纹有一颗黑痣,这种痣在以前叫媒婆痣,放现在叫梦露痣,眼窝深陷,嘴唇干涩,面色憔悴,看得出她近日来睡眠质量不佳。“是。”石羽起身迎接,和他一起的还有从卧室闻声蹿出来的一只黑猫。 老妇看了一眼人和猫:“这里就你们俩?” “是,我是石羽,它是珠儿,请进,请坐。”石羽抱起珠儿,边说边往里走,“阿姨怎么称呼?” “我叫倪美珍。” “哦,倪阿姨,你好,是走失了什么宠物吗?” “没有。”倪美珍环顾一圈屋内,这屋子空间不大,也就二十平方米左右。站在屋子中央,背靠门口,左边是一张两人坐的布艺沙发和玻璃茶几,沙发边上立着一块白板,上面写着一些日期和不明意义的词汇;右边是两扇门,分别通向卧室和联通卫生间的厨房;前方是一张长方形的办公桌和三把椅子,办公桌左边是一排书架,右边是一排半人高的柜子,柜子上放着打印机、文件栏等办公设备。 “哦,不是找宠物,那是有人欠你钱,你想找人帮忙讨债?”石羽坐回办公桌后面的椅子,将珠儿放在膝头。 “也不是。”倪美珍拖了一条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将肩上的环保布袋子放在膝头。 “那你来这是想……” “我想请你帮我找样东西。” 第2章 “什么东西?” “消失的手指头。” “消失的手指头?”倪美珍的话没头没尾,石羽反问一句。 “你听说了之前的连环分尸案吗?我想你帮我找那两名死者消失的手指头。” “连环分尸案?”石羽闻言,陡然提高音量,盘卧在他腿上的黑猫珠儿似乎受到了惊吓,突然警觉起身,跳下地面。 倪美珍视线跟着珠儿一直到旁边的沙发,然后再回到石羽脸上。“对,我想你帮我找那两名死者消失的手指头。”老妇重复一遍方才的话,音量比之前更低了。 身为一个侦探,石羽????当然有关注发生在本城的凶杀案。倪美珍提到的连环分尸案指的是发生在今年三月以及去年十二月的两起杀人案。从去年第一起案子爆发开始,直到最近真凶落网,这两起分尸案一直受到媒体高度关注,是城里乃至全国人民茶???余饭后的热点话题。 石羽犹记得一月初在警察舅舅丁江那听说第一起案子时的感受——极度震惊。舅舅告诉他死者范江月的尸体被分成五十多块,部分内脏器官还受到某种化学物质不同程度的腐蚀,惨不忍睹。法医岑萱光是拼凑尸体就花了一天一夜。拼凑好的尸体相对来说比较完整,除了一根左手无名指一直找不到。很快,此案在网上发酵,一些网民将此案与 1996 年悬而未决的“南大碎尸案”做类比,有说曾经的变态杀手重出江湖,也有说是模仿作案,还有说是邪教组织团体作案,不一而足。 警方立刻介入调查,但两个多月过去,案子丝毫没有进展,就在警方陷入困境的时候,又一名死者朱念珊出现,她的分尸在新嵊郊野的一处河边树丛被一个钓鱼的老头发现。由于两具尸体的处理方式极为相似,而且同样缺少一根左手无名指,所以警方认为两个案子系同一人所为,于是并案调查。第二具尸体的发现,给警方破案带来了线索,很快,警方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张家铭,一名协和医院的口腔科医生,并于四月一号愚人节——一个讽刺的日子——逮捕了张家铭。 经调查,两名死者生前都是张家铭的患者,而且她们失踪当天张家铭都没有明确的证人证明他的行踪,另外,张家铭还承认与第二名死者朱念珊——已婚之妇——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这更加重了他的嫌疑。而最主要的是警方在朱念珊的埋尸现场附近发现了一枚烟头,从烟头上提取的唾液 dna,经鉴定,与张家铭吻合。于是张家铭便成了两起分尸案的头号嫌疑人。 案子很快交由中级人民法院审理,虽然从逮捕到审判期间张家铭一直声称自己无罪,可是在现有证据下,想要翻案十分困难。就在判决书即将下来的前一天,张家铭挟持自己的辩护律师马灏文逃离了看守所。可是,非常戏剧性的,他刚跑出看守所大门,一辆驶过的货车来不及刹车,从他身上轧了过去。 张家铭当场死亡。 事后,大家都说张家铭的死是罪有因得,他一定就是真凶,因为他死于车祸,死于意外,而意外死亡的凶手不就是老天爷吗,世界上还有谁比老天爷更公正呢。所谓天网恢恢,果真是疏而不漏。 此案因张家铭的意外死亡告终,但两具尸体的左手无名指一直下落不明。不过这个事比起张家铭的戏剧性死亡方式,早就被人遗忘了。如今突然有人跑来找石羽、让他帮忙寻找那失踪的两根手指头,石羽颇感惊讶。 “冒昧问一下,您跟两位死者是什么关系?”石羽调整了一下坐姿问道。 “我跟她们没有关系。我不认识她们。”倪美珍回答。 “你不是她们的亲戚,也不认识她们,那你为什么要找她们的手指头?” “因为找到她们的手指头就能找到真凶。找到真凶就能帮我外孙翻案。” 石羽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您是那个凶手张家铭的外婆?” 倪美珍听到“凶手张家铭”五个字,脸色瞬时阴沉,她紧握双拳,放于腿上,极力克制地说道:“我外孙不是凶手!” 石羽顿觉自己失言。“倪阿姨,不好意思,您别激动,是我唐突了。我重新捋一下思路。您觉得您外孙是被冤枉的,所以想找出真凶。而只有真凶知道两根死者的手指头在哪,所以你才委托我找到那两根手指头是不是?” “对。” “但其实你是想我帮你找到真凶,以洗去你外孙的冤屈对不对?” “对。” “那你完全可以委托我查案啊。” “但……价格不一样。” 闻言,石羽感觉被空气抽了一巴掌。“您……倒是很了解我们这行的行情啊……” “不瞒你说,我在找你之前去找过其他侦探社。”倪美珍略感羞愧地低下头,“但没人愿意接我这个委托。后来有个侦探说让我来找你试试,还说你很擅长找东西,去年你就找到过一个死者失踪的眼球。他还建议我不要委托你查案,因为那个价格比较贵,但委托你找东西就相对便宜一点,所以让我委托你找那两个死者失踪的手指头,只要找到那两根手指头就等于找到了真凶。我,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原来如此……”石羽强颜欢笑,然后在心里默默咒骂了一番同行。他确实在去年干过一件令同行刮目相看的事,那就是帮一桩连环奸杀案的死者家属寻找死者遗失的眼球,结果阴差阳错的,石羽发现连环奸杀案另有隐情,其中混入了另一桩凶杀嫁祸案,最后他因破获了凶杀嫁祸案子名震一时。可惜事后同行并不买账,还在背后议论,他们认为像石羽这样在侦探执照考试时仅比合格线多出一分的人怎么可能凭能力查出真相?一定是运气使然,所以戏称他为—— “幸运石。”倪美珍说。 “什么?” “他们说你是幸运石,只要你出马,运气就会来,所以,石侦探,你能帮我找到它们吗?”倪美珍恳切地问。 “我……”石羽犹豫了。这个案子他有持续关注,舅舅曾说过张家铭是真凶是板上钉钉的事,根本翻不了案,所以全世界知道那两根手指头下落的只有张家铭。现在张家铭死了,他上哪去帮她找手指头?这根本做不到啊。 “石侦探,你就帮帮我吧,我外孙真的是无辜的,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我不相信他会杀人。他是个很善良的人,小时候他养的一只小狗被车撞死了,他哭了好几天,他这样爱小动物的人怎么会丧心病狂去杀人分尸?我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他父母相信吗?” “他父母……”倪美珍迟疑片刻,“他父母也是无可奈何,但是我不相信,家铭是我的亲外孙,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最清楚他的个性、他的为人,我用我自己的命发誓,如果他是凶手,我出门被车撞死。” “别别!”石羽赶紧制止,“倪阿姨,你可别发这种毒誓!” 石羽说完,倪美珍突然起身,走到石羽旁边,扑通跪倒在地。石羽吓得从座位上一把跳起,沙发上的珠儿见状,立刻拱起背,叫了一声“喵”,然后跳下沙发,钻到茶几下面,只探出一个小脑袋。 “倪阿姨,你快起来,这是干什么。” “石侦探,我看得出你跟其他侦探不一样,你也是个面相善良的人,跟我外孙一样,我相信你能帮我翻案,还我外孙一个清白。” “我跟您外孙还是不太一样吧……”石羽尴尬地说道。 “你们长得很像。” 虽然他理解倪美珍说这些话的用意,但听到自己跟一个杀人犯长得相像还是令他有些不适。 “好了好了,倪阿姨,我接下你的委托了,你先起来好吗?” “真的?太好了!”倪美珍顿时变成一个三岁小孩,竟然鼓掌拍手。 待到她重新入座。石羽说道:“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万一最后我还是找不到,你可别怪我。” “这……” “当然,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找,可是我希望你也有一个心理准备,毕竟这两根手指头警方这么多人去找也没找到不是……” 倪美珍低头思忖良久,最后点了点头:“诶,好吧。” “那我们定个时限吧,一个礼拜,如果一个礼拜之内我没找到就……” “一个礼拜太短了吧,怎么也要两个礼拜吧。石侦探,你帮我多找找看吧。” “两个礼拜也行,但是你得付我两个礼拜的跑腿费。最后如果找到手指头,你再付我一笔委托费,你看这样可以吗?” “那如果最后没找到呢?” “那就只付每天的跑腿费。” 倪美珍点了一下头。“好。” “对了,倪阿姨,给我一张您外孙生前的照片吧。” “我找找。”倪美珍拿出手机翻找,不一会儿就翻到了,“这张帅气,是他今年二十七岁生日时拍的,那天刚好是除夕。”倪美珍将照片展示给石羽看,只见照片里的男人戴着一顶纸质的金色王冠,眉清目秀,咧嘴欢笑,左脸颊的梨涡若隐若现,对着镜头笔出两个幼稚的剪刀手。 第3章 原来他就是张家铭啊,石羽在心中感叹,长得还真的跟我有几分像啊…… 第2章 倪美珍走后,石羽换了身衣服、背上一个斜肩挎包也出门了。 两个小时后,石羽出现在第一名死者范江月的抛尸现场——也即第二案发现场——位于四方村龙梅路上、距离龙梅路和十峰路交叉口往南一百三十米左右的一处垃圾投递站。 石羽曾经在舅舅的手机上看到过此处的一张抛尸照片:在四个分类垃圾投递口前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四个由黑色塑料袋包裹的“垃圾”。 石羽在垃圾投递口前徘徊一阵,由于现在不是垃圾投递时间,所以四个投递口都关着;垃圾站旁边是一条路边绿化带,由于经常有人将垃圾随手放在投递口外面,垃圾站旁边的绿化带已经被磨秃了,零星还散布着一些塑料罐和纸巾,就是没有光秃秃的手指头。石羽叹了一口气,对着垃圾投递站拍了一张全景照片,证明他来这里找过手指头。他不需要等到垃圾投递口打开再进去找,因为就算手指头真的被凶手单独扔进垃圾桶里,过了这么久,它现在也早就不在里面了。 石羽沿着绿化带走了几米,零星又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趁天没黑赶往下一个抛尸点,第二名死者朱念珊的分尸被发现的地方——北郊塘西桥往北一百米左右的河边树丛。 新嵊北郊一带石羽很少来,跟之前的四方村一样,属于新嵊市较为偏僻的区域。石羽打车抵达塘西桥下车,周边没有任何高楼大厦,零星分布着几个工厂,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车辆也极为罕见。塘西桥是一座普通的水泥桥,下面流经一条十米左右宽的小河,河水泛绿,死气沉沉。 石羽沿着桥头的一处斜坡走下去,来到河边,沿着河往北走进入一片小树丛;约莫走了一百米,他停下脚步。 就是这了。 三月十三号,差不多两个月前,这里还有四个黑色塑料袋以及一群警察。石羽回想舅舅给他看的第二张抛尸现场照片:四个黑色塑料袋整整齐齐地摆放成一条线放在一棵树下,这棵树是这树丛里最粗最状的一棵,其中一个黑色塑料袋上还落了一点烟灰。 正是因为这处烟灰,技术组的警员在附近搜证时特别留意是否有烟头,结果找到了那个最重要的物证——沾有张家铭唾液的烟头。 “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石羽当时跟舅舅这么说。 “奇怪?什么奇怪?”丁江反问他。 “你不觉得这个烟灰和烟头出现的太违和了?就好像凶手故意留在那让你们找到一样。就像我们当年考侦探执照的时候,考官故意留下一点线索让我们寻着线索找到考官指定的答案。但侦探执照考试,考官是希望我们找到答案通过考试,可凶手怎么会让我们找到他呢?所以这个事有点奇怪啊。” “打住,打住。”丁江及时制止,“你是不是推理小说看多了?现实中这种事很常见,你把凶手想得太聪明了。要知道十个凶手里八个脑子都不太正常,也不太聪明,他们都自以为聪明,其实蠢得一塌糊涂,在案发现场不小心掉点东西或留下指纹都很常见,哪来那么多高智商犯罪?你别搞事。” 石羽被舅舅怼回去后不再多说什么,后来张家铭就被逮捕了。 如今石羽站在朱念珊的第二案发现场,重新回想过去的种种,四个塑料袋都被摆放整齐排成一条线,连打的结都是一模一样,石羽忽然觉得这个凶手做事似乎有点强迫症,而且还很小心谨慎,他挑的这两个抛尸地点都非常隐蔽。如此心思缜密的人会不小心把烟灰洒在塑料袋上还随手把烟头丢在抛尸点附近吗?这完全是两种性格的人。 曾经的疑虑再次复苏,石羽内心涌起一阵不安与骚动。该不会张家铭真的不是凶手吧?是被真凶陷害的替死鬼? 想到这,石羽忽然觉得身后有人,“谁!”他大喊一声,猛然转头,但身后除了树,没有任何人影。“我看到你了!”石羽又虚晃一枪,但并没有人回应,也无人从哪棵树后面出来。“别以为躲起来我就看不到你了,没用的。”石羽嘀嘀咕咕回转身。可刚转过身,那种背后有人的感觉立刻卷土重来。“会不会不是人?是……” “鬼”这个字还没从石羽嘴里吐出来,一阵微风吹过,树丛里响起窸窸窣窣的树叶摇晃声,一片树叶落下,叶子的边沿轻轻刮过石羽耳朵,那触感跟人的手指甲划过差不多,石羽吓了一跳。他赶紧拍下证明自己来过这寻找手指头的照片,然后迅速返回。但慌乱之下,他走错了方向,原本应该往南折返,他却往北走了。走了一小会儿才恍然大悟走错路,正欲掉头,不小心脚下踩到一块石头,竟崴了脚。 “这鬼地方太不吉利了!”石羽暗自咒骂,蹲下身揉了揉崴到的脚踝,还好,还能凑合走。 就在起身之时,一个东西闯入他的视线,他怔住了,半蹲着定在原地,仿佛一帧定格动画。 三秒后,石羽从定格动画中走出,急不可耐地一瘸一拐走到那东西旁,他跪下身,对着它拍下照片,它正是一截裸露在泥土外的手指头! 拍好照,石羽赶紧扒土,他小心翼翼地扒走手指头附近的土,手指头逐渐显露,然后是整只手出现。石羽看得背脊发凉,他继续往下挖,出现了手臂,然后是肩膀……当一张如僵尸一般的脸轰然进入眼帘时,石羽一阵觳觫,胃顿时翻江倒海,他赶紧起身,跑到河边狂吐不止…… 两个小时后,他坐在河边一棵大树下,周围布满了警察,他们来回走动,相互交流着什么,暂时无人关注他。 他全程盯着警察将尸体身上的土移开,把尸体从地下抬上来,对着尸体掸土拍照。这是一具男性尸体,身高大约一米七八,穿着一件黑色的薄夹克、蓝色牛仔裤和白色耐克球鞋。 他听到带队的头——新嵊刑侦队的队长,一个模样帅气硬朗、身型高挑挺拔、声音略带磁性的男人——周浩然说道:“身上有多处伤痕,死前可能跟人打斗过,后脑勺有严重出血,可能是致命伤,死了大概有一两个月了。” “那不跟在这发现的死者朱念珊的死亡时间查不了多少?”舅舅丁江蹲在周浩然边上如此说道。 “他身上有什么身份证件吗?钱包、手机还在不在?”周浩然继续说。 一个戴着手套的平头警察在死者身上摸索了一阵,翻出左边裤子口袋,一个挂着黑色钥匙扣的钥匙掉出来,然后翻出右边裤子口袋,一个银闪闪的东西掉了出来,他说道:“老大,钱包、手机没有,但有钥匙和这个吊牌。” 石羽耳朵微微一动,看向平头警察手里的东西——一个银色的椭圆形吊牌。 “什么东西?”周浩然接过吊牌,念出刻在吊牌上正反面的上的文字和数字,“旺财?0120?” “是宠物铭牌,也就是身份牌,旺财应该是宠物的名字,0120 应该是宠物的生日一月二十号。”石羽冷不丁回应,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他,仿佛他刚刚凭空出现在了这里。 “我经常帮一些大爷大妈找宠物,这种吊牌很常见。”石羽又补充一句。 周浩然点点头,走近石羽,一旁的丁江见状,赶紧跟上前。 “老大,这是我外甥石羽,是他向我报的案。” 石羽蓦地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自我介绍:“周队,你好,我是私家侦探石羽。” “我认识你。”周浩然摸了摸鼻子,“去年你破了那个无瞳女尸的案子。” 石羽面露羞赧。“是,没想到周队还记得……” “你怎么会在这里?”周浩然话锋一转。 “哦,我来找……”石羽才起了个头便戛然而止,他在脑子里快速盘算该不该如实相告,权衡利弊后继续说道,“我来找朋友,有个朋友住在这附近,然后我听说这里就是两个月前那起连环分尸案的其中一个抛尸地点,就好奇过来看看。” “朋友?”周浩然眉毛一挑,显然这个理由没有说服力。 “天宝,别耍滑头!”丁江厉声说了一句,石羽立刻怂了,老实交代:“其实是有人委托我寻找连环分尸案死者丢失的手指头,所以我就来死者的抛尸现场看看,我当然知道这里找不到,但我……” “谁委托你找的?”周浩然打断石羽的话。 “还有谁,死者的家属呗。”石羽顶着压力撒了一个小谎。 这个解释似乎符合周浩然的预期,他下意识地点点头:“你怎么发现尸体的?” 石羽将自己崴脚不小心撞见的事复述了一遍。周浩然全程不住皱眉,但也没细究。待到石羽说完,他转头叫道:“磊子。” 刘磊——也即方才那个翻尸体口袋的平头警察——闻声走过来。“老大,什么事?” “你给他再录个详细的口供。”刘磊点点头,“录完口供你就可以先回去了。”周浩然说完转身走了。丁江叮嘱一句“好好回答”立马跟上周浩然。 第4章 接下来石羽重复了一遍自己发现尸体的经过,回答了刘磊提出的问题,问题包含刚刚周浩然问过的那些问题。录完口供时,天已全黑。石羽瘸着腿从树丛里走出,沿河走上桥,桥边停着若干???警车。这会儿,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堆人,站在桥边看热闹,其中不乏举着手机做直播的人。石羽一出来,就被人拉住问东问西,但此刻饥肠辘辘的他不想理会这些人。这时,一辆出租车经过,石羽赶紧冲破人群拦下出租车,一头钻进去。 “这里怎么这么热闹?还有警车,又发生什么事了?”一上车,司机开口问道。 “哦,发现了一具尸体。”石羽回答。 司机发出一身惊叹:“见鬼了,这里上上个月不是刚发现过一具吗?” “是呀,你知道这里发生过命案?” “对啊,我当时送过一个人来这附近的养老院,那天正好经过这座桥,也是这个阵仗。我去,今天我也是搭了一个客人去养老院,我这什么鬼运气,这地方太邪门了,以后再也不来了。” “是邪门的很。”说罢,石羽那只被落叶刮过的耳朵突然痒了起来,那种身边有人/鬼的感觉不可遏制地从心头升起,他赶紧挠了挠耳朵,将脑子里随之出现的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 第3章 横街是一条距离石羽事务所两条马路的新嵊最老牌的夜宵街,既聚集了像老洪大排档、阿芳烧烤店、佳佳小笼包这些钉子户小吃烧烤行家,也不乏外婆烧烤、阿宝馄饨之类的后起之秀。一到晚上,各路吃货从四面八方糜集于此,热闹非凡。石羽作为其中的一枚吃货,隔三差五就会来吃一顿,不仅因为这里的烧烤小吃价格便宜、味道鲜美,还因为他的发小何耀在三年前接过父亲的衣钵,成为了何润发大排档的老板。 何耀,是一个——用他自己的话说——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男人。在颜值即正义的当下社会,他就是正义的化身。他的这份“正义”,总是会吸引很多女顾客光临,因而他店里的女顾客比例常年高出其他店。当然,自认为是靠实力——烧烤的手艺——博得(女)顾客青睐的他是死活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老三样。啤酒、羊肉串和年糕。”何耀一边说一边将这些食物放到石羽桌前。 从郊区坐出租车回到家,石羽迅速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便跑来何耀的何润发大排档吃晚饭。 “羊肉暂时不吃,给你吧。”石羽无法直视羊肉。 “怎么了这是?这可是你平时最爱吃的。”何耀上下打量一番石羽,然后拿起一罐啤酒,和石羽手上的撞了一下。“对了,进门的时候看你走路有点偏,腿瘸了?被欠债的打了?” “不是。走路崴了。” “走路崴了?不是吧,你现在身体这么差了?” “跟我身体没关系,就是撞鬼了。你猜我今天去哪了?” “哪?” “上上个月的连环分尸案你还有印象吗?” “当然。” “我去第二个死者的抛尸现场了。在一个河边树丛,我就在那崴的脚。” “等会儿。”何耀掏出手机,翻出一条新闻,“就刚刚,我刷到一条本地新闻,说那里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石羽凑上去看了一眼。“对,就是这里,发现尸体的人就是我,我就是在那尸体旁边崴了脚。” 何耀感叹道:“这么邪门!” “对啊,当时我感到背后阴风阵阵,好像有鬼魂在我周围游荡,突然,好像有人拉了完一下,我一个不留神崴到了脚,痛得我牙齿直打颤。我赶紧蹲下身揉伤处,但就在我蹲下去准备揉脚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根翘在泥土外面的手指头,我一眼就瞧出那是人的手指头,所以我马上挖土查看,结果被我发现了一具尸体!”石羽说得声情并茂,何耀听得心惊肉跳。 “怪不得你吃不下羊肉。”何耀喝了一口啤酒压惊,“但是你无缘无故跑那种鬼地方去干嘛?” 石羽一边吃年糕一边说:“我今天接了一个委托,帮人找手指头。” 闻言,何耀差点没喷啤酒。“找啥玩意?” “人的手指头。”石羽顿了顿,“但不是今天崴脚碰到的那根,是那个连环分尸案的死者的手指头。还记得吗?那个连环分尸案的两名死者,她们的左手无名指不是一直没找到吗,今天就有人委托我找那两根手指头。” “谁会委托你干这种事啊?”未等石羽回答,何耀想到一个答案,“哦,是不是死者的家属?” “不是。这就是整件事最妙的地方了。” 石羽喝了一口啤酒,把委托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何耀听完,摆手道:“这你怎么找?肯定找不到啊,要是手指头在抛尸现场,警察一定发现了啊,警察这么多人都发现不了,你怎么找得到?” “还记得去年的那个委托吗?找一具无眼女尸的眼睛。” “当然记得,那次你多威风啊,可这次不一样,这次难度升级了啊。” “其实一样,我怀疑……”石羽靠近何耀,压低声音,“警察抓错凶手了。” “又抓错?”何耀惊愕。 “小点声。” “我说羽子,你别得瑟一次就总觉得警察是饭桶。” “我没说他们是饭桶,但我觉得这事确实有蹊跷,你看如果凶手是张家铭,那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两根消失的手指头?我想警察也在张家铭家里找过。” “因为张家铭一直声称自己没杀人,他当然不会交代手指头藏哪了。” “这是一个原因,但也有可能是,张家铭确实不是凶手,所以他根本拿不出手指头。他很有可能是被陷害的。”石羽咽下嘴巴里的年糕,将烟头疑点拿出来说了一遍。 何耀喝完最后一口啤酒,将啤酒罐捏成团轻轻一扔,啤酒罐经过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轨道,落入垃圾桶里,然后何耀点燃一根烟说道:“你说的这个疑点听上去有点道理,但还是差点意思。你把凶手想得太冷静了,再变态的杀人犯杀了人后还是会有点紧张吧,这是一种本能。所以凶手杀人后在树丛里抽根烟解压很正常,我想当时的环境可能有点昏暗,就算是白天,但树丛里树影斑驳,所以没注意到烟灰掉在塑料袋上也合理。 “之后他觉得事情办妥了,准备离开树丛,刚好烟抽完了,身边也没烟灰缸什么的,就随手丢了烟头。他或许是觉得警察做事马虎不会发现烟头,又或许觉得就算被发现了烟头,警察也查不到他头上。但没想到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警察,最后警察凭着这么一枚小小的烟头找到了他。” 听何耀这么一分析,石羽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所以我的建议是你装装样子,随便找找就完事了。”何耀站起身,将没抽完的烟摁进桌子中央的烟灰缸,“这个倪阿姨就是伤心过度才会觉得自己外孙不是凶手,等过几天,事情过去了,她会想明白的。” 这时,店里来客人了,何耀开始招呼客人。 “但如果张家铭真的不是凶手呢?那岂不是很惨?”石羽抛去这么一句话。 “是有点惨,但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何况世界上惨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他一个。”何耀说完,埋头刷起烤串。 对啊,这个世界上惨的人多了,也不差他一个,何况他还死了。不是说死人是最好的替罪羊吗?因为他不会反驳。 可是石羽还活着,他可以帮死人反驳。 石羽终究没法装装样子。只要一想到倪美珍的那个掷地有声的下跪,他就不敢敷衍了事,否则良心会痛。良心,是很脆弱的东西,要小心呵护。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要找到那两根手指头,最关键的还是要找到真凶,所以还是得从头调查这起连环分尸案。 通常来说,一个女人——尤其是已婚女人——死了,十有八九是她老公干的。 这是一条常规查案思路。但现在是两个女人死了,如果是两个女人的丈夫分别作案刚好手法相似就过分牵强了。所以石羽首先排除两名死者丈夫的嫌疑。 由于凶手作案手法接近,这两个案子实为同一个凶手所为的可能性非常高,所以定性为连环分尸案没有问题。又因为凶手故意在朱念珊的抛尸现场留下烟灰和烟头线索、嫁祸张家铭,可见凶手熟知张家铭和朱念珊的婚外恋,甚至他还知道张家铭跟范江玥的医患关系,所以凶手对两名受害者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可能还彼此熟识。根据这一思路,石羽决定从两名死者的社会关系入手调查。 首先就是调查死者的丈夫,但石羽不知道受害者家住哪里,他也不能贸贸然从舅舅那打听她们的家庭住址????,因为他录口供之时撒谎说是接到了死者家属的委托在寻找手指头,现在他又跑去问死者家属住哪显然不合逻辑。于是石羽给倪美珍打了个电话,让她出面找警察要死者的家庭住址,借口是向死者家属赔礼道歉。起先倪美珍不愿做这件事,但在石???羽的劝说下她还是答应了。 第5章 第二天,石羽吃过早饭,大约早上九点,倪美珍就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务,给他发来两个地址。这有点出乎石羽的意料,他原以为至少要等到下午。由此可见,倪美珍对外孙不是凶手这件事有强大的信念支撑,绝不是何耀口中的伤心过度而已。 石羽谢过倪美珍便起身出门,他先来到范江月家。 范江月,二十八岁,生前是一名会计,她的丈夫是一名健身教练。这是石羽之前从舅舅那打听到的关于被害者的信息。 今天是周五,现在是上午十点,他不确定范江月的丈夫在不在家,但他还是敲响了范江月的家门。 咚咚咚—— 无人应答。石羽又敲了一遍,还是无人应门。看来是出门了。 石羽正要离去,电梯门开了,一个戴着棒球帽、穿着休闲服的年轻小伙子提着一个塑料袋走出来,嘴上还哼着歌。他走到范江月家对面停下脚步,掏钥匙。 “那个,你好。”石羽上前攀谈,“你住这家人对门?” 年轻人打量一番石羽,晃了晃手中的钥匙。“不然呢?” “不好意思,能打扰你几分钟吗?” “你是哪位?” “我是一名私家侦探。”石羽亮出自己的侦探证件,过去两年的工作经验告诉石羽,很多人对侦探这个行当抱有猎奇心理,有时候直接自报家门比扯谎更容易和他人攀谈交流。 “私家侦探?”年轻人露出好奇的表情,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 “我受人之托调查点事,你和这家人熟吗?” “调查什么事?” “这个不方便说。” “这样啊……不熟。” 石羽尴尬地摸了摸额头。“一点都不熟吗?” “我只知道对门的女主人前不久好像死了,还有警察找上门。”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由于警方对受害者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且范江月并非死在家中,所以很多人好比这个邻居在网上高度关注连环分尸案的进展却并不知道死者的详细信息,更何况家庭住址。 “这家男主人是个健身教练,你会不会碰巧知道他在哪个健身中心做教练啊?”石羽继续打听。 “这个我知道,你等等。”年轻人打开门,走进去,在门口柜子上的一个玻璃罐子里拿出一张名片,“给,这是他健身房的名片,我们这栋楼里每家每户都被他发过这东西,健身房的人都这德行。” 石羽接过名片,上面印着“力美健身房”,这是一家全国连锁的健身房。石羽翻到背面,看到一个名字:沈啸,及其手机号码。“原来他叫沈啸。”石羽暗自念叨。 “谢谢,那我就不多打扰了。”石羽欲要离开,年轻人突然叫住他。 “那个,不是我多嘴,这家人给我的感觉……”年轻人似乎后悔开口了,又支支吾吾起来。 “给你的感觉什么?”石羽追问一句。 “不是很好。” “什么叫不是很好?” “哎,就是夫妻关系不好,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我还看到过他们吵架,从电梯里出来,那女的像泼妇一样,嚷嚷说要离婚,但男的好像不同意,说她孩子没给他生就不能离婚。” 石羽记得范江月的死亡时间是去年十二月二十七号,圣诞节吵架后两天范就死了,如果不是后来朱念珊又死了,沈啸绝对是最大嫌疑人。 “除了这些你还听到什么?”石羽又问。但年轻人大概觉得自己多嘴了,扔下一句“没了”就猛然关上了门。 走道上瞬时恢复沉寂,石羽看了一眼手中的名片,朝电梯走去。 第4章 这是石羽第一次来健身房。对石羽来说健身不一定要去健身房,他会选择在室外跑步,倒不是因为不舍得花钱——当然,这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喜欢健身房里的肌肉男和推销员。 甫一走进力美健身房,前台就热情地问他是不是这里的会员,石羽回答不是,前台又说是不是第一次来,石羽点点头,前台便开始推荐他办卡,什么他来得真是时候,公司最近在搞促销等等。石羽听她滔滔不绝推销办卡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的侦探事务所是不是也可以搞个会员制,办个年卡服务什么的,因为有些大妈大爷经常走失宠物,不止一次上门寻求帮助。 思绪正乱飞的时候,一个梳着油光发亮的大背头、身材魁伟的男人从里面的健身场所走出来,年约三十,穿着一件亮黄色短袖紧身背心,手臂上的肌肉比石羽小腿还要粗壮结实,皮肤白皙,未经太阳暴晒,可见他的这身肌肉是在室内练出来的。 “沈啸,你来的正好。”前台叫住他,“来了一个新客人,想要体验一下我们的健身课程。” 听到名字,石羽心中窃喜,立刻点头道:“你好,我第一次来你们这的健身房,我在网上申请了一日体验课程,如果体验不错想办张年卡。” 沈啸闻言,咧嘴道:“欢迎欢迎,我来带他吧。”沈啸从前台手里接过石羽刚填好的信息表,“石刁?” “不是,是练习的习。”石羽还是第一次被人叫成石刁。 “哦哦,对对,我看错了,不好意思。”沈啸赶紧道歉,“那跟我来吧。”沈啸带着石羽来到更衣室门口,“这里是我们的男士更衣室,你可以——” “那个不好意思,”石羽打断他,“我来得比较急,没带运动服,要不我们直接开始吧。还有,我左脚昨天崴了,虽然现在能走,但按压的话还是有点疼,所以动作强度不要太大,就体验一下而已。” “这样啊,也行。”于是沈啸直接带石羽进入健身场所,他先给石羽做了一番身高、体重、体脂等测试,一边测一边说石羽整体偏瘦,需要加强锻炼,还说石羽面色憔悴、身体虚弱,需要多吃蛋白质,总之,他的嘴巴就没停过。中途好几次,石羽的思想开小差,答非所问,但沈啸总能接住石羽的回答,再把石羽引回话题,石羽觉得他不去做综艺节目主持人可惜了。 测试结束后,沈啸带石羽来到一处器械区域。今日的体验课程从一组简单的核心力量训练开始,石羽起先还能保持微笑,但从第三组动作起,笑容就被狰狞取代。沈啸也差不多,一旦进入训练状态,他就化身魔鬼教练,秒变严肃,他的训练方式是咆哮式鼓励。“太棒了!”“你可以做到!”“再坚持一下,你行的!”整个健身房都充斥着他的呐喊。 高分贝输出的同时,他的手也没闲着,为了让石羽每个动作都做到完美标准,他不停调整、固定石羽的身体。石羽起先还能接受,但几个动作之后,他便有些反感,因为这个沈啸的手过于勤快了。如果换做是女学员,可以告个性骚扰。好在体验课程也就半个小时,石羽也就没多说什么,很快就到了最后一组动作。沈啸一手搭在石羽左手臂,另一手压住石羽腹部,半个身子几乎贴在石羽后背。“坚持住!再坚持一会儿!很好!保持!坚持住!” 这时,一个戴着眼镜、肤色黝黑、体格健硕的男人左手拿着手机经过石羽跟前,他脖子上挂着一条红色毛巾,两只手的手腕上还有纹身,只见他往石羽身上瞄了一眼,突然停下脚步,看起手机。 就在这个当儿,沈啸从石羽背后远离,手也从他身上挪开,但嘴巴还在出力:“不错,最后五个,加油!你要相信自己。”石羽已经大汗淋漓,全身肌肉酸痛,但很神奇的,沈啸的咆哮在不断刺激他的神经,激励他完成动作训练。终于,在最后艰难的五个拉伸动作后,训练结束,石羽筋疲力尽,瘫软在器械座椅上。 “很好!石习,你完成得非常好!”沈啸鼓掌道,“现在我们放松一下身体,跟我一起舒展一下筋骨。” 石羽从器械上下来跟着舒展筋骨,眨眼工夫,刚刚站在一旁的眼镜男不知何时已经走开了。 “怎么样?今天的体验感觉好吗?我觉得你很有健身的天赋,你的每组动作都完成得很漂亮!”沈啸夸赞道。 “是吗?”石羽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竟然半推半就完成了整套核心训练。但他明明是个侦探,是来查案的,结果演戏太投入,真把自己演成了一个来健身的学员。 “考虑办卡吗?一周来三次,我可以保证——” “那个,办卡的事我要再考虑考虑????。”石羽及时打住。 “这样啊,也行,不着急。”沈啸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们相互加个微信吧。” “可以。”石羽捡起放在一旁地上的手机和矿泉水。两只手机扫码之时,石羽惊讶地发现沈啸所用的手机壳和刚刚那个经过他身边的眼镜男的手机壳一???模一样,都是底色为蓝色,一条小船居中央。 “你这个手机壳挺好看,哪买的?”石羽问。 “这个啊,这个叫‘老人与海’,我也不知道哪买的,一个朋友送的。”沈啸回答,“加好了。来,我们去那坐下休息一会儿。”沈啸领着石羽来到一处休息区域。 第6章 “冒昧地问下,沈教练今年多大了?”石羽入座后问。 “我啊,今年刚满三十。” “果然健身使人年轻。”石羽恭维一句,“那应该已经成家了吧?” “嗯,结婚了,但是……” “但是什么?” “我老婆去年走了。” “哦,真对不起。” “没事,已经过去了。你呢?你结婚了没有?” “我还是单身。” “单身好啊,没人管,女人挺麻烦的其实。”提到“女人”二字,沈啸脸上满是嫌弃。 石羽想起之前沈啸对门邻居的话,于是故意迎合道:“是啊,女人是挺麻烦的,但是没有女人就生不了孩子,我要延续香火,所以还得找个女人。” “对,我家很传统,我是我们老沈家九代单传,我爸妈当时催着我给他们生个大胖孙子,但我老婆的肚子就是不争气,现在倒好,人也没了。”沈啸说这番时完全没有一点丧妻悲伤的样子,反而还有点责怪老婆死得早没给他留孩子。 “你老婆是怎么走的?生病吗?” “不是,还是别提她了,晦气。今天的课就到这了,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今天就办卡,今天我们这有促销……”沈啸开始推销,但石羽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这时走进休息区的男人身上,他就是刚刚那个眼镜男,和沈啸拥有同款手机壳的人。 “那个,沈教练,我想去趟卫生间。”石羽打断道。 “哦,好,那你快去。” 石羽起身离开,刚转身消失在转角处便停下了,然后紧贴墙壁、竖起耳朵、倾听休息区的动静。此刻里面就沈啸和眼镜男两个人,安静一会儿后,石羽听到两人的对话: “和新来的挺亲热嘛。”眼镜男说。 “你想多了。”沈啸说。 “你刚死了老婆,风头还没过呢,稍微收敛点。” “我知道。” 这时,传来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石羽拔腿就跑,因为过于紧张,他忘了左脚踝还没完全恢复,左脚一使力,他又变成瘸腿了。他咬着牙跑进卫生间,一坐到马桶上,就赶紧揉旧伤复发的脚踝。疼痛刺激着他的大脑,也激发了他的发散思维。 根据方才眼镜男和沈啸的对话以及之前两人在健身房的行为可以推断沈啸和眼镜男认识且关系匪浅,甚至还有点暧昧——那个老人与海的手机壳很有可能就是眼镜男送给沈啸的,但他们平时在健身房装作陌生人。 为什么他们要装作不认识呢?难道…… 一处细节,一丝信息,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呼之欲出:他们是同性恋恋人。 想到这,石羽突然觉得全身发痒,那些被沈啸碰过的地方令他作呕。石羽不歧视同性恋,但被一个同性恋男人揩油就好像一个女人被男人性骚扰,这让石羽心中积郁、愤愤不平。 其实一开始石羽就觉得沈啸的手过分活跃,但当时怎么会想到这一层呢? 那范江月知道自己的丈夫出柜吗?范江月想要离婚是不是就是因为知道了沈啸的性取向?她知道了老公是同性恋跟她被杀会不会有什么关联?沈啸真的没有嫌疑吗?他会不会怕范江月到处说他是同性恋而杀妻灭口? 好多问题像雨后春笋般在石羽脑子里冒出来,他来不及一一细想。这时,他收到一条微信,它来自沈啸。 “石习,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事要先走了,如果你今天想办卡,可以跟前台说,我跟她说过了,会给你一个大的折扣。” 石羽回复了一句“谢谢”连忙从卫生间出来,忍着疼痛一瘸一拐走到前台。 “不好意思,我问一下沈教练刚走多久?” “没多久,就刚下电梯。” “谢谢。”说完,石羽赶紧按电梯。 第5章 从力美健身房出来,石羽跟上了沈啸。这会儿的沈啸已经换了一件白色 t 恤衫,走进一家沿街开设的小餐馆。现在是午餐饭点,石羽刚好也觉得饿了,尤其是剧烈运动之后,于是他走进街对面的麦当劳,点了一份套餐,坐到靠窗位,观察对街餐馆里的情况。 石羽刚坐下吃汉堡,那个眼镜男就出现了,只见他也走进街对面的餐馆,走到沈啸桌旁坐下,然后一起用餐。 一般来说,跟踪需要两个人交替配合完成,一人跟踪很容易露出马脚或跟丢。但是石羽没办法,他没有助手,只能单干。好在他跟踪的都是普通人,不是惯犯或警觉性较高的罪犯,加上过去两年经常尾随跟拍出轨照,石羽也练就了一些跟踪本领,跟踪一个沈啸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午饭结束,沈啸和眼镜男从餐馆出来。石羽继续尾随。两人并排走着,有一句没一句闲聊,走过两个红绿灯后,左转进入一个小区——云江丽城,眼镜男掏出一张卡,在进门口刷了一下走进去,沈啸跟着进入。 到此,石羽不想再继续跟踪了,他已经完全肯定沈啸和眼镜男有一腿,两人暧昧的对白、避嫌的态度,加上方才共进午餐和同回小区等种种迹象都在证实这一揣测。 这时,一辆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乘客下车,石羽上车。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另一个小区门口,石羽下车,走进去。 这里是第二名死者朱念珊所住的小区,石羽找到朱念珊的家,敲响她家家门。 没等多久,门就开了。 “你怎么才来啊?”开门的男人还没露脸,声音先迫不及待出来了。待到他抬头看到门口站着石羽,他愣了一下,“你哪位啊?” “你好,这里是朱念珊的家吧。”石羽边说边把脚偷偷伸到门框旁,防止男人冷不丁关上门。 “是,你哪位啊?”男人有些不耐烦。 “那你应该是她的丈夫吧?” “嗯,我说你哪位啊?”男人已经失去耐心。 石羽亮出自己的侦探证件,上面写着他的大名石羽。“我是一名私家侦探,受人之托调查朱念珊的案子。” “什么?”男人听得莫名其妙,“我老婆的案子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你调查个鬼啊?” “但朱念珊缺失的一根无名指手指头不是还下落不明吗?你就不想知道那根手指头在哪吗?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人死留全尸,现在尸体还缺个部位,你作为她的丈夫不想帮自己的妻子找回消失的手指头吗?” “这个……”男人犹豫片刻,“谁委托你查的?” “这个恐怕不能透露,我们有义务保护委托人的隐私。” “行了行了,你不说我也知道,还能有谁,一定是她妈,那个死老太婆。之前下葬的时候就一直嚷着要找回她女儿的手指头,没想到她真的找人来找了。” 石羽没有回应这一点,只是接着说:“那是不是可以打扰你几分钟,我想问一些关于朱念珊生前的事。” 男人往门外瞅了一眼,拉开门:“就几分钟,我等会儿还有事。” “谢谢。”石羽松了一口气,跟着男人走进屋内。屋子客厅不大,装修也一般,里面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烟味,但颇令石羽意外的,屋子十分干净整洁。一进门,就可以看到朱念珊的遗像,它被放在一个五斗柜上,遗像前面放着一盆水果,水果看上去还挺新鲜,水果两边分别点着两根电子蜡烛。 石羽盯着遗像看了几秒,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朱念珊,鹅蛋脸、柳叶眉、笑不露齿,透着一股温婉的古典美。再看她的丈夫,方块脸,大鼻头、香肠唇,皮肤表面坑坑洼洼像月球表面,尤其是那个粗大的喉结,一说话就上下滑动,石羽很难不去注意这个颇为神奇的大喉结。难以想象,这样的女人会嫁给这种男人。石羽忽然可以理解朱念珊为什么出轨张家铭了,换做他是朱念珊,每天对着这张脸以及这个过于灵活的大喉结确实吃不下饭。 男人自顾自坐在沙发上,石羽拖过一条餐桌椅,坐到男人斜对面:“还未请教怎么称呼?”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男人似乎有些惊讶,“那个老太婆没告诉你?” “没有……”石羽尴尬地摇摇头。 “裴超。” 石羽拿起手机在备忘录上做记录:“超越的超?” “嗯。” “您做哪行的?” “在一家货运公司做车????队主管。” “这个工作很辛苦吧?” “那还用说,日晒雨淋,到处跑。”裴超拿起茶几上的一包烟,抽出一根,“抽烟吗?” “不了,谢谢。” 裴超自顾自抽起烟,边抽边说:“哼,我在外面忙死忙活,她倒好,背着我偷汉子,你说还有天理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在外面有男人的?” “她死了之后,警察查出来我才知道的。” “在此之前,你就没有一点疑心?” 裴超微眯双眼,思忖片刻。“也不能说没有,这个女人看面相就很水性杨花,我以前怀疑过她跟她超市老板有一腿,但没想到她竟然跟个牙医搞在一起。”裴超说到这,冷哼一声,很是不屑的样子。 第7章 石羽知道朱念珊是个超市售货员,但仅此而已。 “她在哪个超市上班啊?” “你来这的时候有没有路过五月广场?里面有个惠民超市,她生前就在那上班。” “她平时有什么经常来往的朋友吗?比如闺蜜什么的?” 提到“闺蜜”两个字,裴超的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我不是很清楚她的社交圈,应该有吧。” “你们结婚多久了?” “三年。” “三年你不知道她的闺蜜是谁?” “我平时很忙的,哪管得了这些,只要不是跟男人,她跟哪个女人交朋友我无所谓。” “那她下葬那天总有一些朋友来送过她吧,你有没有对谁印象深刻?” “那天我太忙了,没有特别留意。”裴超说到这戛然而止,狐疑地看向石羽,“你问这些有什么用?你要找我老婆的手指头不是应该去问那个杀人犯家属吗?我敢肯定他的家属知道。”裴超抽了一口烟,“我老实告诉你吧,结婚的时候我给她买过一个钻戒,但我现在在家里怎么找都找不到那枚钻戒,我知道她有的时候会把钻戒戴出去显摆,我怀疑她被杀那天就是戴了钻戒出去,那个牙医砍掉她的手指头就是为了拿走她手上的钻戒。” 闻言,石羽立刻来了兴趣。“钻戒?什么样的钻戒?” “是我找朋友定做的,但钻石是货真价实的,有一克拉,成色很好,值四五万呢。” “克拉钻啊……” “对,石侦探,如果你真的找到她的手指头,一定得把这枚钻戒还给我,它是我妻子的遗物,也是她留给我的遗产之一。” 石羽恍然大悟,怪不得裴超会让他进来问东问西,其实他是想着这个和手指头一起消失的钻戒。“好啊,那必须的。”石羽爽快地答应他。 正聊着,门外响起敲门声,裴超赶紧起身,“我去看看是谁。”他走到门口,只打开一条门缝,身体正好挡住来人。石羽朝外面偷瞄一眼,看不到门外之人的脸,但瞥见那人的腿和鞋子,她明显是个女人,光着小腿,穿了一双墨绿色的低跟浅口女鞋。裴超和门口的女人说了什么,但声如蚊呐,石羽听不清。不一会儿,裴超关上门。“我们接着说吧。”他走回沙发。 “谁啊?” “一个邻居,哑巴,脑子有点不太对劲,老是敲门推销东西。” 哑巴推销东西,石羽觉得裴超撒谎真是一绝,但他懒得揭穿。“那个,我想上个厕所,能借用一下吗?” “可以,就在厨房里面。”裴超指了指厨房。 石羽起身走进厨房,厨房里干干净净,看来有好几天没开锅了。他穿过厨房走进厕所,厕所里也干干净净。撒尿的时候,石羽发现牙刷杯子里还放着两根牙刷。正要洗手,石羽朝洗手台旁的窗外瞥了一眼,看到这栋楼入口处的那颗榕树。石羽赶紧探出头,这里是二楼,可以清晰地看到楼下入口的情况。这时,一个长发女人正好从楼里走出来,背着一个棕色的斜挎包,穿着一条淡黄色的短袖连衣裙,光着小腿,鞋子就是之前石羽见过的墨绿色浅口女鞋。 突然,女人停下脚步,回转身,目光正好落在石羽所在的这个公寓,石羽赶紧往后退一步,躲到窗户后面偷窥,通过透明窗玻璃,瞥到女人的面孔。只见女人一脸愤怒的样子,然后跺了一下脚,又转身走了。 吃了闭门羹,当然会生气了。石羽在心里嘀咕,但这个女人看着可不像是神经有问题的哑巴推销员。 回到客厅,石羽又问了几个有关朱念珊的问题,然后起身告辞。临走,裴超再次叮嘱石羽,找到钻戒第一时间通知他,他还表示愿意再付一笔委托金,但前提是不能让他岳母知道钻戒的事。石羽欣然同意。 一出小区门口,石羽就把裴超关于钻戒的嘱托忘得一干二净,然后朝五月广场走去。 第6章 五月广场不大,石羽很快就找到了惠民超市。他正要走进惠民超市,却发现超市旁边的一家奶茶店里竟然坐着那位“哑巴推销员”,孤身一人,坐在靠窗边的座位上,一边玩手机一边喝奶茶。石羽停下脚步,犹豫三秒,然后侧身走进奶茶店,点了一杯奶茶,坐到“哑巴推销员”后面,静静观察。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女人终于喝完奶茶,起身离开,石羽跟上去。 令石羽出乎意料的是,女人一出奶茶店就走进了惠民超市,从她进超市的状态看——她一路跟里面的店员打招呼,什么赵姐、王哥——,她不像是来购物,更像是来上班。 果然,她径直往员工区域走去,消失在一扇“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的门背后。俄顷,她再度出来,已经扎起马尾,换了一身工作制服。原来她也在这里工作,那她一定认识朱念珊。顿时,石羽明白了裴超、朱念珊以及这个哑巴推销员女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所以裴超当时一开门说的那句“你怎么才来啊”中的“你”指的就是这个女人。一个女人孤身去一个鳏夫家,这个鳏夫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避嫌,很显然两个人之间绝非单纯的友谊。而这个女人生前又跟鳏夫的亡妻是同事,恐怕也是闺蜜,所以实际情况很有可能是裴超背着老婆和老婆的闺蜜搞在了一起。 怪不得裴超被问及老婆闺蜜这个话题的时候,闪烁其词,左右言他。石羽将所有疑点都串联起来,一幅完整的狗血三角恋情即刻展现。 至于裴超和他老婆闺蜜是在他老婆死之前还是死之后厮混在一起,石羽凭直觉猜测是前者,当然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石羽假装是逛超市的顾客,走近女人,看清了女人制服左胸前铭牌上标注的员工名字:顾莹莹。一般来说,超市上班分上午班和下午班,上午班从早上工作到下午,下午班从下午工作到晚上。从顾莹莹下午三点上班看,她应该属于下午班,所以石羽决定先回家休息,整理上午的调查线索,等到晚上再来会会这个顾莹莹,他有预感,可以从顾莹莹身上打听到许多关于朱念珊的事。 石羽正走出超市,迎面就看到早上在健身房遇到的眼镜男,石羽赶紧转身闪进奶茶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对方,只是本能地觉得见面会尴尬。所幸,眼镜男没有发现他,自顾自走进超市去了。石羽松了一口气,从奶茶店蹑手蹑脚出来,快步离开。 石羽回到事务所,先给自己的脚踝上了一点药,缠了三圈绷带,然后躺到床上小憩片刻,不知不觉困意来袭,他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发现自己脚上的绷带散了,掉落在地上。石羽捡起地上的绷带,正要重新缠到脚上,发现绷带好像很长很长,没有尽头,他一边捡绷带一边沿着绷带往前走,他隐约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迷宫之中,迷宫阴暗湿冷。 这时,迷宫的墙上出现一些画面,一会儿是肌肉发达的沈啸,他正和眼镜男眉来眼去,一会儿是喉结灵活的裴超,他和顾莹莹在沙发上亲亲我我。石羽摇摇头,正要继续往前走,画面突然全部变暗,朱念珊的遗像逐渐显现,从黑白变成彩色,然后在某个瞬间,它动了,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只见这个人走进一条拱形隧道,隧道上方是一条昏黄的灯带,望不到尽头,朱念珊走在这条隧道上,脚步声在隧道的墙壁之间来回反弹,听得人心里发怵。这时,朱念珊似乎觉察到背后有什么东西靠近,她蓦地转身,刹那间,她的身体像被坚韧的钢丝划过,裂成无数个碎块,掉落在地,变成尸块。 石羽愕然,大叫着“啊”从梦中惊醒。惊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珠儿躺在他身边陪他睡觉。此刻,珠儿已经被他吵醒,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抱起珠儿,寻求安慰似的将头埋进珠儿毛茸茸的身体。待到心情平复,他起身离开卧室,来到厨房。他先给珠儿倒了满满一盆猫粮,再给自己煮了一碗面。煮????面的时候还在想着方才那个诡异的梦,石羽不禁感叹,凶手心理得多变态才能干出分尸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他又想起倪美珍给他看过的张家铭的照片,从面相上看,张家铭怎么也不像是个变态杀人狂。但石羽看到过一篇美国犯罪学研究报告,上面提到大部分连环杀人???犯都长得人畜无害,长得像路人甲,普通却致命,所以中国人说的相由心生好像在这帮杀人犯身上不成立。 不一会儿,面就煮好了。石羽端着面坐到茶几上吃,一边吃一边在白板上完善两名死者的社会关系,原本白板上只有三个名字:范江月、朱念珊和张家铭,现在多出了沈啸、眼镜男、裴超和顾莹莹。石羽看着两名死者的关系网,一个丈夫出柜,一个丈夫出轨,她们的婚姻千苍百孔,不禁觉得死者越发可怜。 之前当警方公布杀人犯是朱念珊的情夫时,有些网民甚至说死者死有余辜,要不是她红杏出墙、勾搭变态牙医,也不至于被情夫杀人分尸。但现在看来,或许她红杏出墙另有原因,比如她知道丈夫和自己的好闺蜜混在一起,心灰意冷之下找到张家铭寻求安慰。当然这不是朱念珊可以婚内出轨的正当理由,但婚姻本来就很复杂,没有一段婚姻是可以完全见光的,里面总有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那里隐藏着婚姻中最丑恶的东西——欺骗与背叛。 第8章 吃完面,洗好碗,外面的天已经全黑,石羽套了件浅蓝色牛仔衬衫外套,再度来到五月广场,在惠民超市旁的奶茶店等待顾莹莹下班。一直到晚上十点十分,顾莹莹换回了之前来时的淡黄色连衣裙,从超市走出,石羽尾随其后。石羽在等待一个拦下她交流的机会,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这时,顾莹莹走出五月广场,穿过马路,走进一家沿街开设的深夜烧烤店,石羽觉得时机来了。他走进烧烤店,买了三根羊肉串和一罐啤酒,然后走到顾莹莹的餐桌前,坐在她对面。 顾莹莹正吃着羊肉串,她环顾四周,旁边还有很多空桌,于是嫌弃地说道:“那边不是有座吗。” “我知道。”石羽有些无赖似的点点头,然后掏出侦探证件,“你好,顾小姐,我是一名私家侦探,我叫石羽。” 听到“侦探”二字,顾莹莹愣了一下。“私家侦探?” “有人委托我调查关于朱念珊的事,我知道你生前是她的好友,所以想向你打听点她的事。” “我……我跟她就是普通朋友,也,也不是很熟……”顾莹莹埋头吃起羊肉串。 “但裴超告诉我,你和他亡妻是闺蜜。” 闻言,顾莹莹皱了皱眉头,略带愠怒地说:“你在调查什么?想打听什么?” “你跟朱念珊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我们是高中同学,是老乡,大学毕业后来这里打工,因为没钱,就一起合租咯,后来她找了个本地人结婚,搬出去了,我们就联系少了。” “很少联系,那你们为什么又在同一家超市一起上班呢?” 顾莹莹听到超市,似乎想起了什么。“哦,我记起来了,”她瞄了一眼石羽的左脚,“你就是下午那个来我们超市买东西的瘸子!你从那个时候就跟踪我了!” “别误会,我去那是想看看朱念珊生前的工作环境,结果凑巧看到了你。” “凑巧?那你来这里吃夜宵也是凑巧?” 石羽嘿嘿一笑:“我是特意等你下班才来打扰你的,你总不想我在你上班的时候站在超市里跟你说这些吧?” “你到底在查什么?她的事不是早结束了吗?”顾莹莹显得很不耐烦。 “有人怀疑杀死她的凶手另有其人。” “什么!”顾莹莹惊鄂。 石羽停顿数秒,给顾莹莹一点时间缓冲,然后他说:“你别紧张,现在也只不过是怀疑阶段,你还没回答我你们怎么又联系上了、又在同一家超市一起上班?” “是她主动找我的。”顾莹莹缓过神来回答,“其实她结婚以后我们还是在联系,一直没有断,偶尔还会一起吃饭逛街。去年年初,我上一份工作没了,她说她也想换工作,刚好惠民超市在招店员,我们就一起去应聘了,结果都通过了。” “你跟裴超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石羽冷不丁话锋一转,顾莹莹听得脸色煞白。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跟裴超……” 石羽没等顾莹莹说完,将白天在裴超家厕所拍到的顾莹莹离开的背影照片翻出来给她看。“今天下午一两点,你是不是去找过裴超?结果被他‘赶’走了?” “你,你怎么知道!”顾莹莹的脸色从死人白转为猪肝红。 “因为当时我就在他家。” “原来他说的客人是你。”顾莹莹嘀咕一句。 “我受人之托调查的不是裴超有没有出轨,我调查的是朱念珊的谋杀案,所以我希望你能诚实回答我的问题,但如果你继续撒谎隐瞒,我想我的委托人应该也会对这张照片和我的解释感兴趣。” “你的委托人是谁?”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顾莹莹的鼻翼一张一翕,嘴唇已经被她咬得发紫,看得出她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愤怒,最后她的面部肌肉松弛下来,不自觉拱起的肩膀也随之放松,她喝了一口可乐说道:“我跟裴超是去年走到一起的,就在我和珊珊一起去惠民超市上班之后的一个月。但这不能怪我和裴超,都是珊珊自己作孽,是她先出轨的。” “怎么说?” “从应聘那天我就看出猫腻了。”顾莹莹又喝了一口可乐,“那天我们面试结束后,从公司出来,正好遇到鲁老板。” “鲁老板?” “就是惠民超市的老板,鲁景旭。他一看到珊珊,眼睛都直了。我当时就觉得鲁老板看上她了,我跟珊珊说要注意这个鲁景旭,但珊珊说是我多想了。你见过珊珊吗?她长得很漂亮,桃花运一直很好。当初裴超追她也是追得很辛苦,求婚用的钻戒可是一克拉的。裴超虽然长得难看,但他是本地人,有两套房,还有车,存款也多,在追她的男人里算条件最好的。我就没有这个福气了,我……” “我们接着说这个鲁景旭吧。”石羽打断道。 顾莹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然后接着说:“后来我们去惠民超市上班了,那个鲁老板每次都挑珊珊上班的时间过来超市巡查,而且看到珊珊都是笑眯眯的,我后来才知道我跟珊珊虽然都是一样的职位和工作,但她的工资比我多五百块!”顾莹莹说到这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太不公平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鲁景旭就是偏心她啊!对她有意思啊!我觉得裴超被蒙在鼓里挺可怜,就私下告诉了裴超。从那以后,我就跟裴超慢慢走到了一起。” 石羽听到这,总觉得哪里有点问题,裴超之前也提到了这个事,但裴超的原话是,他怀疑过朱念珊和她的老板有一腿,从他的表述看,这事似乎最后被证明是假的,而且如果裴超知道老婆跟她的老板给他戴绿帽子,怎么可能还让老婆继续在那上班呢? “等一下,你告诉裴超她老婆跟鲁景旭有一腿,裴超就信了?” “他不信不行啊,我有照片为证。有一次,我在办公室里看到鲁景旭和她举止亲昵的样子,就拍下了照片。” “我能看看照片吗?” 顾莹莹犹豫片刻,但还是拿出了手机。“你自己看吧。” 石羽接过手机查看,霎那间,他整个人石化了。 只见照片上,朱念珊低垂眼眸,含笑正说着什么,她旁边的男人捧着她白皙的手,目光聚焦于她的手,笑眯眯地张着嘴巴。 “你看他色眯眯盯着珊珊手的样子是不是很贱?珊珊被他摸了手还笑得合不拢嘴,他们没有一腿我可不信。” “不,他看得不是她的手,而是她无名指上的钻戒。”石羽机械地回答。 “啊?钻戒?”顾莹莹凑到照片前看了一眼,“不管看什么,他还是摸了她的手啊!他们铁定有一腿!” “他们不可能有一腿。”石羽呢喃道,有些东西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他也说不准是幻想还是某种记忆倒带,“裴超应该事后知道他们不可能有一腿,可能是朱念珊告诉他的,也可能是他自己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但他没有拆穿你的告密,没有向你解释,反而瞒着你跟你发展婚外恋,裴超果然是个混蛋……” “喂!”顾莹莹猛拍了一下石羽的肩膀,“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你说他们不可能有一腿?” “因为你们的老板鲁景旭是同性恋。” 他就是那个和沈啸一起同回小区的眼镜男! 第7章 经过连续两天熬夜查案,丁江终于能回家洗个澡补????个觉。媳妇已经睡着,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关掉床头灯。正倒下,手机响了。媳妇被吵醒,踢了他一脚。丁江赶紧爬起来,拿着手机走到客厅,一看来电是外甥石羽,他瘪了瘪嘴,不耐烦地接起。 “喂,天宝,舅舅今天太累了,有事明天再说好吧。” 丁江说完,欲要挂电???话,但石羽叫住了他:“别别,等不到明天了!舅舅,如果你不接我电话,我就跑你家找你了啊。” “搞什么啊?什么事等不到明天?” “就是那个连环分尸案,舅舅,我发现了新线索,凶手可能另有其人,你们抓错了。”石羽走在寂静昏暗的街道上,他刚从烧烤店出来就给丁江打去电话。 “等会儿,分尸案?你无缘无故提分尸案干什么?” “我不是受人之托在调查分尸案受害者没找到的手指头吗,但我深入调查后发现,分尸案其实还有很多疑点,我刚刚发现了一条新线索!” 丁江听得头大:“等会儿,天宝。你不会不知道连环分尸案已经结案,你别搞事情啊,我们现在集中精力在调查无名男尸案,到现在连死者身份都没查出来,如果你有关于无名男尸案的线索,欢迎你来提供,但分尸案,你别再花精力去搞了,都已经结束了,知道吗?听清楚了吗?” “不是,舅舅,你知道范江月老公其实是同性恋吗?他出轨的对象鲁景旭其实是朱念珊的领导,惠民超市的老板。所以这个鲁景旭跟两个受害者都有关联,同时认识两个受害者,他很有可能才是真凶。” 第9章 “鲁景旭?”这个名字对丁江来说就像被浓雾笼罩的山峰,朦胧模糊,他觉得他应该在哪张信息表上看到过,但现在想不起来。所有已经完结的案子对于丁江来说就是拉掉的屎,它们早就通过抽水马桶被冲掉了,“你说他是凶手有证据吗?” “我先说杀人动机吧,我觉得他杀范江月可能是被范江月发现了自己和她老公的关系,他杀朱念珊可能是自己同性恋的身份被朱念珊知道然后被朱念珊威胁了,他的杀人动机绝对比张家铭充足。” 石羽言之凿凿,但丁江听得头昏脑胀,他实在不想再浪费一个脑细胞去思考已经被冲走的屎。 “我问你有没有证据!” “证据暂时没有。” “没有证据你瞎折腾什么!天宝,我不管你这些事是从哪里查到的,但是连环分尸案已经结束,而且证据确凿,凶手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所有人对这个结果都很开心,我不想再节外生枝,我现在很困,困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就这样,别再给我打电话,我不想听到跟分尸案有关的任何事。别上我家敲门,不然我告你扰民啊!”说完,丁江单方面挂了电话,闪回卧室睡觉去了。 舅舅的话令石羽很受挫,他感觉自己过去两天的调查都是徒劳。似乎除了他和张家铭的外婆以外,无人在意分尸案的真相,想要为张家铭翻案困难重重。不过,舅舅有句话说的对,“没有证据你瞎折腾什么!”有杀人动机有嫌疑都没用,没有证据什么都白搭。所以还是要找到证据,而这个最好的证据就是找到两名死者消失的手指头,只有真凶知道手指头在哪。但上哪去找这两根手指头呢? 次日一早,石羽租了一辆普通大众轿车,早早蹲守在鲁景旭所住的的云江丽城小区门口,车上备有一天的干粮、饮料,还有假发、墨镜、鸭舌帽、薄外套、望远镜、照相机等跟踪设备。幸好云江丽城小区不大,只有一个出入口。如果有多个出入口,石羽得先查出鲁景旭所住的具体楼栋,蹲守在他楼下才行。 小区门口每出来一辆车,石羽就拿望远镜查看车上的人。上午九点左右,一辆黑色的奥迪驶出,石羽举起望远镜,开车的正是鲁景旭,石羽记下车牌号码,启动大众跟上去。半个小时后,鲁景旭抵达五月广场,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坐电梯前往惠民超市。 今天是周六,但超市的工作时间跟一般公司不太一样,鲁景旭作为超市老板,上班时间似乎更加自由。石羽没有跟他进超市,而是在旁边的奶茶店等待。到了中午十二点,鲁景旭从超市离开,走上商城三楼,进入一家肥肥羊火锅店。石羽也假装食客进入火锅店,在门口徘徊看菜单,时不时目光斜瞟,瞥向火锅店内,他看到鲁景旭在一个靠窗位入座。鲁景旭当然不是一个人,和他一起吃火锅的是一位打扮时髦、脸部因过度打针而僵化变形的中年银发女人。女人先一步抵达,看样子两人是约好在这里碰面的。正好石羽也饿了,就点了一个单人套餐,寻了一个易于观察的隐蔽角落入座吃饭。 石羽和鲁景旭之间隔了一个座位,虽然两人直线距离不远,但餐厅内人声嘈杂,要偷听鲁景旭和女人之间的谈话有些难度,石羽必须全神贯注,排除万难,尽力过滤周围的杂音——尤其是他和鲁景旭之间那桌食客的交谈声堪比挖掘机工作现场——才能断断续续接收到他们对话中的几个关键词,而把这几个关键词连在一起却拼凑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直到两人之间那桌大嗓门食客中的一人起身去上厕所,留在座位上的另一人玩起手机,石羽才能偷听到鲁景旭和女人之间连贯的对话。 “今年你必须给我找一个女人结婚,明年我要抱到孙子。”女人说道。 “哪有这么容易。”鲁景旭一脸不悦,事实上从他坐下吃饭开始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你是鲁家五代单传,鲁家不能在你这里没后。你要是实在找不到,我帮你找一个。” “我结婚还是你结婚?” “怎么说话呢?”女人的语气骤然升高,传到石羽耳朵分外刺耳。 “我已经在找了。” “你当你妈傻?之前你说你相中了一个,还说今年过完年就能结婚,现在都五月了,人呢?你倒是带出来让我看看啊?” 鲁景旭没有回应,他母亲也沉默了。片刻之后,大嗓门食客从厕所回来,聒噪的交谈声再次响起,阻隔了石羽的偷听线路,不过石羽已经对这对母子的对话没有兴趣了。 跟踪是一件很浪费时间的事,很多时候跟踪多日下来,未必能挖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其实石羽也不知道跟踪鲁景旭能查到什么,但他觉得能干出分尸这种残忍行径的人肯定与常人不同,现在分尸案告破,风头已过,说不定他会露出马脚,比如重回犯罪第一案发现场,回温曾经的杀人行为,这是杀人犯的一个传统,很多杀人犯都遵守这样的传统。而这个第一案发现场,石羽认为,应该不是他所住的云江丽城,而是另一处住所。 之前石羽听舅舅提过一个事,警方逮捕张家铭后,调出了张家铭住的公寓水费单,在两名死者被杀后的两天内,张家铭家的用水量没有太大变化,这让警方觉得很困惑。照道理分尸之后需要大量的水做清洁,除非张家铭的分尸行为没有在自己家进行,否则他必定需要用水。另外,警方在张家铭家做了地毯式鲁米诺试剂喷洒工作,但没有发现可疑血迹。所以警方怀疑张家铭可能另外有一处隐秘住所,他是在那里进行的分尸行为。 后来张家铭的辩护律师马灏文拿这一点大做文章,声称张家铭名下没有这样的隐秘住所,而他家也干净得连一滴血液反应都找不到,所以他在哪里分尸? 杀人分尸地点之争一度为张家铭的平反带来一丝希望,直到周浩然提出一个设想、一种可能性:张家铭在分尸前,先把卫生间用厚厚的塑料膜铺满地板、墙壁和天花板,等分尸结束再小心收起这些塑料膜,这样既可以保证不留下血迹,又可以节约用水量。 这一分尸手法一经提出,张家铭胜诉的概率立刻下降。 但石羽听闻这个手法后,觉得这个手法存在一些问题,它经不起推敲,它理论上似乎可行,但实际操作起来未必能做到天衣无缝。血液是液体,液体必定会流动,分尸的时候鲜血横流,很难保证一滴都不流到塑料膜外,就算没有流出,在事后收拾塑料膜的时候也很难保证不外溢一滴血。如果只是操作一次,碎一具尸体,张家铭或许侥幸能逃过一次,但连续两次分尸都做到天衣无缝,不让一滴血外溢,石羽觉得这恐怕有点不太符合实际。 另外在常住的家里分尸也有风险,万一动静过大,邻居察觉有异,不就暴露了吗?所以当时的石羽认为张家铭分尸在另一个地方进行,只不过这个地方警方没有找到而已。同理,石羽????觉得鲁景旭如果是凶手,他选择分尸的地方应该也不是在家里这样的常住地。而鲁景旭作为一个超市小老板,应该有财力购置不下一套房产,如果他能找到鲁景旭的其他房产,再悄悄进去查看一番,或许就能找到一些证据。所以石羽决定跟踪鲁景旭几日看看。 午餐结束,已是下午???两点,鲁景旭和他母亲在火锅店门口分别,然后回到超市工作。晚上七点,他离开超市,驱车来到另一个商场,坐电梯到三楼,走进一家名叫尚食府的中餐馆。石羽在餐馆外逗留了三分钟跟进去,但刚踏进尚食府,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石羽转身一看,吓了一跳,来人竟是沈啸。 只听得沈啸咧嘴道: “石习,果然是你!你也来这里吃饭?” “哦,我就随便逛逛,朋友还没来,等他来了再决定。”石羽解释道,“沈教练这是约人了?” “嗯。” 石羽假装手机有消息进来。“哦,我朋友叫我去其他地方吃了,那我先走了啊。” “哦,好。”沈啸和石羽告别,走进餐馆。 不用说,沈啸约的应该就是鲁景旭。石羽走出尚食府,来到斜对面的麻辣烫店铺,点了一份麻辣烫,找到一个靠窗位坐下,静待两人出来。 一直到晚上九点左右,沈啸先行出来,再过十分钟,鲁景旭出来。石羽跟上鲁景旭,他原以为鲁景旭和沈啸会在地下车场再度汇合,就像之前在健身房一样,但这次鲁景旭却是独自一人驱车离开商场,石羽赶紧坐上大众紧随其后。半个多小时后,鲁景旭开车抵达新庄路,在路边的一处停车位停下,然后下车徒步走了一段路,走进一个酒吧。 “monkey bar(猴子酒吧)?”石羽跟着鲁景旭来到这个酒吧门口。石羽平常不怎么逛酒吧,但也在何耀那听说过一些新嵊比较有名的酒吧,但这个酒吧他从来没听何耀提起过。 要跟进去吗?石羽迟疑片刻,还是闪了进去。事后回想起来,石羽觉得自己太冒失了。 从石羽走进酒吧的那一刻起,他就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酒吧里没有女人,全是男人。他从门口踱步到吧台大概走了十步,这十步是他今天走得最沉重最困难的十步,他发现周围有些男人看他的眼神充满挑逗意味,饱含一股呼之欲出的饥渴,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他们用眼睛层层脱光了衣服。这大概就是女人被眼神性骚扰时的感受吧。 第10章 石羽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鲁景旭的踪影,此刻,他也不想再找鲁景旭,他想先离开这里。 刚一转身,赫然发现鲁景旭就在他身后,石羽瞬时石化。 鲁景旭表情从容,扶了扶眼睛说道:“你在找我?” 第8章 猎人被猎物发现行踪是常有的事,但石羽的情况更像是被猎物设套反逮住了。 “坐下喝一杯吧。”鲁景旭嘴角划过一丝弧度,在吧台入座,然后熟门熟路地对吧台后面的酒保说,“一杯长岛,”再侧身问石羽,“你喝什么?” “啤酒就好。”石羽从尴尬与震惊中恢复。 不一会儿,两杯酒上桌,两人各自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一个压惊,一个解渴。 “你是怎么发现我在跟踪你的?”既然话都说开了,石羽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他索性单刀直入。 “你昨天去找过我的员工顾莹莹吧?她这个大嘴巴今天在办公室跟人打电话的时候提到了你,说有个侦探在重新调查朱念珊的谋杀案,昨晚还去找过她。今天晚上,我在尚食府等人吃饭的时候,看到你跟我朋友在门口聊天,我一看到你就记起来之前你来过我朋友的健身房,所以……”鲁景旭说到这耸了一下肩膀。 “你就凭借我出现在健身房和尚食府,就断定我是那个侦探?” “哦,还有你的脚。”鲁景旭瞥了一眼石羽的左脚,“顾莹莹提到你的时候用的是瘸腿侦探,刚好有个瘸子这两天频频出现在我面前,我自然觉得你不对劲。本来今天我朋友会和我一起来这,但我劝他回家了,因为我想知道你跟踪的人到底是我还是他,现在看来你的目标是我。” 原来是这碍事的脚露出了马脚。石羽在心中郁闷地叫骂一句。 “所以你干嘛跟踪我?”鲁景旭凝视石羽问道。 “因为我怀疑你是连环分尸案真正的凶手。”石羽直视鲁景旭的双眼,有时候来一个凶猛的直线球,也能正中球门。 沉默悄无声息地蔓延。忽然,鲁景旭咯咯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他笑得前仰后合。 “有这么好笑吗?” “我是凶手?我一个从来不拿菜刀的人,你觉得我会分尸吗?”鲁景旭收敛笑容。 “凶手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凶手,否则你也不会在这了。” “也是。”鲁景旭淡然地用左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但分尸案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怎么还有人让你调查?” “怎么?想要报复我的委托人?” “不不,我就是好奇问问。” 如果鲁景旭真的是凶手,那他也太淡定了。石羽暗忖。 “去年十二月二十七号下午三点到六点,你在哪?” “问我的不在场证明啊。”鲁景旭反应很快。 “你记得很清楚啊,范江月的死亡时间。” “当然,我是她老公的情人,自然会关注她的事。那天下午我跟她老公在一起,她老公可以作证。” “那今年三月十号下午三点到六点呢,你在哪?” “这是朱念珊的死亡时间,那天下午我还是跟沈啸在一起。” “你这两个不在场证明都不够硬啊。” “是吗?你喜欢硬一点的?”说到这,鲁景旭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带着点淫荡的意味。石羽起初没理解,但当他看到旁边酒保也跟着笑时,他顿悟了。愤怒顷刻上头,他想现在就给眼前的基佬来一拳。但蠢蠢欲动的拳头最终还是握住了酒杯,石羽强忍怒气,将啤酒一饮而尽,然后掉头就走。他忽然觉得自己蠢到家了,竟然留下来跟一个基佬喝酒,还试图通过对话试探对方,想诈出点漏洞,现在反被对方调戏,羞耻和愤怒交织,像泥石流一般冲刷石羽大脑,他无法静心思考。 但刚走出酒吧门口,新鲜空气沁入心脾,理智重回高地,他发现自己忘了付酒钱,虽然一杯啤酒不值几个钱,但他不想欠鲁景旭人情。于是石羽又掉头折返,回到吧台,鲁景旭没有移动位置,还在老地方呆着。 “怎么又回来了?”鲁景旭戏谑道,语气轻浮。 石羽没有鸟他,问酒保:“刚刚的啤酒多少钱?” “哦,鲁老板已经付过了。”酒保回答。 “什么?才那么一会儿功夫就……” 酒保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我再买一杯一样的啤酒。”石羽说道,“多少?” “四十。” 石羽付钱,啤酒很快交货。石羽将啤酒挪到鲁景旭跟前:“还你一杯,不欠你了。”说罢,石羽再度离去。 “但我不喝啤酒。”鲁景旭扔来一句。 “那是你的事。” “那你还继续跟踪我吗?” 石羽停下脚步。 “如果想继续跟踪,要不你直接当我司机好了,这样我去哪你不就都知道了,我正好也需要个司机。” 石羽回转身,一个箭步冲到鲁景旭跟前,指着他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鲁景旭,你很嚣张嘛。” 酒保看到这个架势,立刻警觉:“鲁老板,要叫保安吗?” “不用。”鲁景旭从容不迫,石羽继续咬牙切齿地说:“是不是觉得案子结了,有人当你的替罪羊,你就可以逍遥法外了?你别得意,我一定会找出证据把你送进去,你走着瞧。” 鲁景旭轻蔑一笑。“可以啊,我等着,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知道是谁想抓我?你的名字应该不叫石习吧?” “石羽,项羽的羽。” “原来是两个习。石侦探,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凶手,但我想说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她们死的那个下午,我都和沈啸在我家干那档子事,小区出入口的监控应该可以为我作证,但是过去这么久了,可能那时的监控录像已经没了,所以我也拿不出更硬的不在场证明。如果你想继续跟踪我,我无所谓,说不定跟着跟着你跟我还能处出感情。”说到这,鲁景旭又扬起他贱味十足的淫笑,左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靠这么近,石羽这才发现鲁景旭左手腕上的那个纹身——一条蛇绕着一根长杆——中的长杆好像覆盖了一道伤疤。“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哦,很久以前的旧伤了,现在恢复得七七八八,早几年连酒杯都拿不起来,使不上力。中间这根长杆刚好可以把这道疤掩盖,纹身师傅的手艺还不错吧?这个的纹身叫‘生命之星’,里面的‘铜蛇绕杆’,据说源自《圣经》故事,摩西用青铜铸造一条蛇的形状并将它镶在一根杆子上,如果有人被毒蛇咬到,只要到柱子下注视青铜铸的蛇,就会马上获得痊愈。所以它和外面的‘大卫之星’一起组成了‘生命之星’,‘生命之星’你应该见过吧?是紧急医疗救护服务系统的国际标志……” 石羽一边听着,脑子迅速转动:从进入酒吧看到鲁景旭开始,他就一直用左手拿酒杯,之前在健身房鲁景旭拿手机的手也一直是左手,莫非他是左撇子?但据舅舅说岑萱根据尸体部分刀口的深浅程度和裂口纹路推测凶手的惯用手是右手,凶手不是左撇子。所以如果鲁景旭真的是左撇子,那他或许就不是连环分尸案的真凶。但也有可能他为了掩盖自己是左撇子,所以在分尸的时候,特意换右手分尸,这也不是不可能…… 石羽完全专注于自己的推理中,直到鲁景旭的这句话飘进耳朵:“但是我的右手就不那么幸运了,我的右手受伤之后一直没恢复,所以你可能已经发现了,我是个左撇子。” 闻言,石羽从沉浸式推理中抽身,只见鲁景旭举起右手,他右手腕上的伤疤和纹身跟左手是一样的,完全对称。 “右手没力气还去健身房?”石羽反问。 “没人规定不可以去吧?而且我可以练下半身肌肉和左手肌肉啊。”鲁景旭反嘲一句。 “好好,你牛,告辞。” “就这么走了?那我的嫌疑洗脱了吗?”石羽没有搭理,脚步继续朝门口迈去,“怎么又生气了?我原本还想提供一条线索,既然你……” 石羽往后退,他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但身体不由自主已经退到鲁景旭旁边。“什么线索?” “我知道你是怎么看我和沈啸的,我承认沈啸骗婚是不对,但范江月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在外面也有人。” “你怎么知道?沈啸告诉你的?” 鲁景旭摇摇头,“我自己亲眼看到的。”石羽将信将疑地看着鲁景旭,“你不信?我给你看照片。”鲁景旭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你自己看。” 石羽接过手机,这是一张拍摄于某商场环球电影院门口的照片,只见来往的人群中有一对情侣相互依偎着朝电影院走去,女人正看向男人说着什么,女人侧脸对着镜头,半张脸清晰可见,但男人就只拍到了背影。 “她是范江月?” “对啊,侧脸拍得很清楚吧?”鲁景旭顿了顿,“难道你连范江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第11章 石羽颇觉尴尬,他确实没见过范江月生前的长相,于是避而不答,转下一个问题:“你在哪里、在什么时候拍到的?” “就去年圣诞节晚上八点左右,在顺和商场的环球影院,我跟朋友吃完晚饭出来看到这对狗男女,就随手拍了下来。” “没有男人的正脸?” “没有,我等了一会儿他也没转过来,然后他们就走进电影院,我和我朋友也走了。” “你就不好奇对方是谁,不上去看一眼?” “我可没那么多事,我只要知道她过得开心就好了,这样我就不欠她了。” “这事沈啸知道吗?” “知道,但沈啸也不知道那个情夫是谁,他跟我一样,也不关心那个人是谁。他只要范江月能给他生个孩子就好了。” “你之所以告诉我她有这个情夫是想说这个情夫有嫌疑?” “我可没说这个情夫有嫌疑,我只是把我知道的跟范江月有关的事告诉你而已,至于用不用得上是你的事。”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鲁景旭抿嘴一笑,喝了一口酒,“可能就是想跟你多说会儿话,你很对我胃口。”,石羽顿觉胃里翻江倒海,鲁景旭见石羽整个脸都绿了,不禁呵呵笑起来,“你也太经不起开玩笑了,石侦探。其实是因为我也觉得张医生不是凶手。” “什么?”鲁景旭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微妙,可能鲁景旭天生长着一张不老实的脸,所以石羽觉得他说什么都像在说谎。 “张家铭医生也是我的牙医,我还蛮喜欢他的,我不相信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会是变态杀人犯。说起来朱念珊跟张医生走到一起可能是我的缘故。当时朱念珊说牙痛,就是我介绍她去找张家铭医生的。”虽然石羽觉得凭借外貌断定一个人是不是杀人犯太主观,但至少这个世界上除了张家铭的外婆和他自己以外,还有一个人站在张家铭这边。“啊,不过范江月和她姐姐关系很好,说不定她姐姐知道她的情夫。”鲁景旭说得信誓旦旦。 “她姐姐?” “嗯,她姐姐,范江燕。” 原来她还有个姐姐。 第9章 范江月是外地人,五年前跟着姐姐范江燕一起来新嵊发展。范江燕是她在新嵊唯一的亲人。石羽从鲁景旭那没打听到范江燕的住所,但得知了范江燕的上班地址——薇薇新娘,范江燕是一名婚庆公司的化妆师。 今天是周一,范江燕照道理应该会去公司上班,所以石羽来到薇薇新娘。 甫一走进薇薇新娘店铺,石羽就感觉到浓浓的浪漫气息,目之所及都是与结婚有关的祝福语、婚纱照、礼服裙……现在扬声器里正在播放曲调甜蜜的《告白彩虹》,这是时下很多婚礼现场流行的背景乐。 “你好,欢迎光临薇薇新娘。”两名店员笑容可掬地迎上来,其中一个年轻的马尾辫姑娘打量一番石羽道:“请问,有什么能帮你吗?” “我想找一下你们的化妆师范江燕,请问她今天来上班了吗?” “谁找我?”一个短发女人从店铺里间走出。瓜子脸,大眼睛,左下巴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在她白皙的脸上特别明显。 范江月二十八岁,照道理她的姐姐应该在三十岁左右或者更大,但这个范江燕看上去像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很显年轻,或许这就是化妆的魔力。 “是我。”石羽上前一步,“你好,我叫石羽,是你妹妹范江月生前的朋友。” 听到妹妹的名字,范江燕脸色瞬变:“我妹妹的朋友?石羽?我怎么从没听她说过?” “我们能否借一步说话?” 范江燕看了眼同事,“我跟他去会议室谈点事,老板来了提醒我啊。”马尾辫姑娘点点头,“你跟我来吧。”范江燕领着石羽走进一个小会议室。 “说吧,你到底是谁?”范江燕入座,双手抱胸,神色狐疑地问。 石羽掏出侦探证件。“其实我是一名侦探,受人之托在重新调查你妹妹的案子。” “重新调查?什么意思?” “我怀疑范江月的死另有隐情,真凶或许还逍遥法外。” 范江燕听完,怔住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你的意思是杀我妹妹的人不是那个牙医?” “牙医可能是替罪羊。” 范江燕不住点头道:“我就说我妹妹怎么运气这么背,如果那个牙医是变态杀人犯,去她那看牙的年轻女人应该不止我妹妹一个,怎么他就偏偏选中我妹妹、要杀我妹妹?我当时就觉得奇怪!网上有些喷子还说我妹妹一定做过什么刺激那个牙医的事,胡编乱造什么受害者有罪论!把我妹妹说成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原来凶手不是那个牙医。”范江燕顿了顿,“等等,你说不是就不是,你有什么证据吗?警察也这么想吗?” “现在只是怀疑阶段,还没有出动警察,我现在就是在收集证据。我想你也想找到杀死你妹妹的真凶吧?所以能不能配合我提供一些线索?” “怎么配合你?” “就像你刚刚说的,我也认为凶手选中你妹妹下手应该有特别的原因,而不是像现在警方认定的牙医在众多患者中随机挑选、无差别杀人。所以我觉得杀你妹妹的凶手应该生前跟她结怨或有什么纠纷,也就是说她们生前可能认识。” “认识?”范江燕听到这个词,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她认识的人我大部分也认识,你是说真凶就在我周围?”石羽点了一下头,范江燕突然神情凛然,“该不会就是沈啸吧!” 石羽一愣,立刻摇头:“应该不是他。” “为什么不能是他?我觉得凶手就是他!我妹妹一直想跟他离婚,但他死活不肯!他对我妹妹怀恨在心就起了杀意。” “他之所以不愿离婚的原因是想要个孩子,如果他杀了你妹妹,他找谁去生孩子?所以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凶手,至少不是在这个时候杀人。” “怎么不会?他杀了我妹妹,大可以再找一个老婆,他自我感觉良好,外面一定有很多莺莺燕燕,虽然没有被我妹妹抓包,但我敢肯定他外面有情妇。” 原来她还不知道她妹夫是同性恋……是范江月没告诉她吗?还是说范江月????也没发现? “其实,我有一个怀疑对象……”石羽支吾地说。 “谁?” “范江月好像有一个秘密情夫。” 这句话堪比空调冷气,逼仄的会议室里气氛突然降至冰点。 “这话你听谁说的?是沈啸告诉你的?” “不是。” “那是谁?” “这个我恐怕不能告诉你,但这个消息应该没错,有照片为证。???” “照片?哪来的照片。” 石羽将昨晚从鲁景旭那拿到的范江月和情夫的照片给范江燕看,看到照片的刹那,范江燕叹了一口气。“还是被发现了,我早就劝过她回头是岸。沈啸是沈啸,她是她,她不应该为了报复沈啸去外面找人。” “她是为了报复?” “不是报复还能是什么?” 石羽再看一眼照片,从照片上范江月望向情夫的表情看,石羽的解读是她乐在其中。 “那你知道这个情夫的身份吗?” “不知道。”范江燕摇摇头,“她跟我说她认识了个不错的男人,想跟沈啸离婚,和那个男人结婚,但她没告诉我对方是谁,可能她觉得时机还不成熟,想等离婚之后再正式介绍那个男人跟我认识。” “她跟这个男人认识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具体时间我不知道,但她让我知道是在去年十一月底,差不多就是她提离婚的那段时间,啊,也是她去看牙的那段时间,她就是去年十一月跟那个牙医认识的。去年十一月初她好像因为牙痛受了不少苦,你知道牙齿这个东西,痛起来会要人命的。但是沈啸完全不在乎,一次都没陪她去过医院,我想那个男人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嘘寒问暖,捕获了我妹妹的心。” “那她有提这个男人的职业、长相或其他相关的信息吗?” “没有,我也很想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但她口风很紧,可能是怕我不小心说漏嘴,被沈啸知道了,她离不成婚。不过,我妹妹这个人是外貌协会的,我想那个男人应该长得不错,不然我妹妹也看不上他。” “范江月的身高是多少?” “她大概一米六五左右。” 有了范江月的身高做参考,照片上的情夫比她高出一个头,石羽估摸情夫大约在一米七八左右,也就和自己差不多高。 “对了,我妹妹提过一嘴,说对方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很有文化,说比沈啸那个‘文盲’好太多了。” “沈啸是文盲?” “沈啸才高中毕业,不是文盲是什么?” 石羽想起当时沈啸把他假名字读错的情景,虽然那确实是沈啸眼神不好看错,刁和习至少高中生还是能分得清的,但配上“文盲”这个外号后,那场景突然变得有些滑稽。 第12章 “对了,范江月平时有戴婚戒的习惯吗?” “哦,你这么说起来,她好像会戴的,当初沈啸为了娶她,也是投了不少钱,给我妹妹订制了一枚一克拉的大钻戒,她很喜欢那枚钻戒,时不时会戴的。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好像我听沈啸提起过当初这枚求婚的钻戒找不到了,很有可能是被凶手拿走了。我猜凶手是见财起意,把钻戒拿走了。” “你有范江月的照片吗?” “当然。” “能给我一张吗?” 范江燕从手机里翻出和妹妹的合影,和石羽互加好友,再把照片传给他。石羽打开照片查看,发现范江月和眼前的范江燕眉宇间十分神似,而且都是瓜子脸,大眼睛,果然是姐妹俩。 “如果你想起什么跟这个神秘情夫有关的事,请随时告诉我。” “你真的觉得这个情夫是凶手?但他为什么要杀我妹妹呢?” “这个我暂时也不知道,但我觉得这个人是整个案子的关键。” 正说着,门开了,马尾辫姑娘探头进来:“江燕姐,老板来了,正找你呢。” “知道了。”范江燕起身。 “那我先走了。”石羽也跟着起身。 “等等,石侦探,到底是谁在委托你查我妹妹的案子?” 石羽想了想,回答:“一个希望找到真相的人。” 石羽从薇薇新娘走出来时,一对十指相扣的情侣正踏进店铺,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石羽回望店铺,瞥到橱窗上贴着一句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石羽忽然觉得这句话很讽刺,范江月、朱念珊的婚姻都是始于美好,终于欺骗。爱情和婚姻,就好比天上的月亮,站在地球上远远望去朦胧迷人,其实月球的表面坑坑洼洼,到处是阴影和陷阱,只不过它离地球很遥远,我们才看不到它的瑕疵。 所以,这两名受害者都算不上完美受害者,虽然她们的丈夫都背叛了她们,她们也以牙还牙,干了同样的事。这是继两个人去看了一样的牙医张家铭、都丢失了丈夫送给她们的克拉钻戒这两个共同点后第三个共性。 随着她们的共性越挖越多,石羽觉得凶手离自己越来越近,虽然还看不到凶手的脸,但他的作案动机和犯罪心理渐渐明朗。 离开薇薇新娘已经是中午,石羽找了一家麦当劳进去吃中饭。买好汉堡套餐,正要吃,他刷到一条本地新闻: 此前在连环分尸案抛尸现场发现的无名男尸身份终于确定。 石羽回想了一下自己发现这具尸体的时间,那已是四天前。 “四天过去,终于确定身份了。”石羽自言自语,点开新闻,阅读起来。 第10章 “他叫季博远,三十岁,本地人,是协和医院的一名妇产科医生。”丁江回答。 石羽一看完新闻,就给舅舅打去电话,询问更多有关男尸的情况,因为他发现男尸不仅在连环分尸案其中一处抛尸现场被发现,又和分尸案的替罪羊张家铭是同一家医院的医生,这双重巧合令人生疑。 “你们怎么发现他的身份的?之前不是一直找不到吗?”石羽继续问。 “昨天季博远租的公寓房东来报警,说她的租客电话一直打不通,失联一个多月,一直没有交第二季度的房租,觉得奇怪就来报警了。我们用死者身上的钥匙去开公寓打门,结果门开了,技术组进去搜证,最后证实就是同一个人。” “他失踪一个多月,怎么是房东来报警?他家人不担心吗?” “他的家人啊是个问题。他离婚了,没老婆,他的父母也早在二十几年前就离婚了,父亲季晓扬我们联系不上,据说离婚后就去外地了,母亲蒋芳芳老年痴呆,现在住在养老院。” “他是独居?那他的宠物旺财一个多月没人喂养已经饿死了吧?” “不,他家没有宠物。” “什么?没有宠物?”石羽愣了一下,“那他口袋里的宠物铭牌是怎么回事?难道……”石羽抖了一个激灵,“那个宠物铭牌是凶手掉的,他看到了就捡起来放进自己口袋,他想告诉我们凶手是养了一个叫旺财的宠物的人?” “可以啊,天宝,脑子转得很快嘛。我们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旺财这个宠物名字太普通了,大街上一堆叫旺财的狗或猫,甚至还有兔子叫旺财的,所以宠物这条线索覆盖面太广,查起来有难度。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现在要去协和医院,调查他的同事和朋友。” 石羽听罢,赶紧起身,同时把最后一口汉堡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舅舅,你觉不觉得季博远的死和张家铭的案子有关联啊?两个人都是协和医院的医生,而且季博远的尸体在分尸案抛尸现场附近被发现。” “你想多了,就是凑巧而已,这完全是两个性质的案子,哪有什么关联?别把两个案子混为一谈。” “但是舅舅,我继续调查分尸案发现……” “什么?你还在调查?”丁江厉声打断,“我不是跟你说了分尸案已经结案,别节外生枝吗?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不是舅舅,我……” “好了,我现在要上车了,不方便继续跟你说下去,但是天宝,我再严厉警告你一次,别再查分尸案,就这样。”说完,丁江挂了电话。 石羽看着已挂断的电话,心中郁闷。但眼下没空发牢骚,他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钻进车内,“麻烦去协和医院。” * 石羽的出租车和丁江的警车几乎是同时抵达协和医院门口,石羽一下车就看到了舅舅的身影,和他一道的还有上次那个给石羽录口供的平头年轻警察刘磊。 “舅舅。”石羽赶紧追上去。 丁江看到外甥出现,一脸无奈,未等石羽上前,他已经箭步走到外甥旁边,把他拉到一边。“你搞什么?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舅舅,你带我一起吧,我也想听听关于季博远的事。” “什么带你一起,你又不是警察!回去,赶紧回去!” “我不,你不带我,那我就自己调查。” “你怎么这么拗呢!” 两人正说着,刘磊走过来了。“老丁,就让他一起吧,没事。” “舅舅,你看,刘警官都说没事,你就让我听听呗。我保证不影响你们查案,你们就当我是空气好了。” “臭小子,真拿你没办法。”说罢,丁江扭头往医院走去,石羽赶紧跟上,刘磊笑呵呵地垫后。 丁江和刘磊在一楼中央大厅的咨询台跟护士亮明身份,说明来意,询问医院妇产科的情况,了解到季博远的上级妇产科主任名叫濮立阳、办公室在二楼二〇一室后,两人直接前往濮立阳办公室。 如果是石羽单独调查,恐怕医院里没人鸟他一个私家侦探,他得想法子各个击破,但在警察的加持下,他几乎畅通无阻。不一会儿,他就跟着丁江来到了濮立阳的办公室门口。 丁江还没敲门,门开了,一位男医生站在门口,他就是濮立阳。出乎石羽的意料,濮立阳竟然很年轻,目测四十岁上下,身体健硕,只是他说话的时候喉咙里仿佛压着一口痰,但所幸他很少做吞咽或咳痰举动,否则谁听谁难受。 待到丁江说明来意后,濮立阳说道:“小季啊,是我们妇产科除我以外的唯二男医生。” “他最近一次来医院上班是什么时候?”主要问话人是丁江,刘磊专注于记录口供,石羽在一旁认真听着。 濮立阳思索片刻回答:“是三月十六号。” “之后他没来医院你怎么不报警?” “因为他突然辞职了。”濮立阳边说边拿出手机,翻到和濮立阳的微信对话,把手机递给丁江,刘磊和石羽一左一右凑上去看,只见季博远在三月十六号晚上八点十三分发了这么一条微信给濮立阳: 濮主任,我妈的老年痴呆症越来越严重,我想多花时间照顾她,所以从明天起我就不来医院了,事出突然,给你造成不便很抱歉。 后面濮立阳回了三条微信,大意是说季博远不能随便离职,就算要离职也要按医院流程办离职手续才行云云,但季博远没有再回任何消息。 “我觉得这条微信有点奇怪啊。”石羽喃喃道。 丁江瞟了石羽一眼,示意他闭嘴,然后对着濮立阳的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我能点开他的朋友圈看看吗?”丁江问。 “当然可以。” 丁江点击季博远的头像,点进朋友圈,随便刷了几条,石羽看到其中一张季博远在动物园的照片,照片中,浓眉大眼的季博远和一只金丝猴在互动,金丝猴模样滑稽可爱,季博远也跟着扮了一个相似的鬼脸。石羽见过季博远死后的模样,但生前的照片还是第一次看,两相比较,不禁有些唏嘘。 “他最后发的一条朋友圈消息是在三月十五号。”刘磊嘀咕一句,丁江用手机拍下最后一条朋友圈,然后将手机还给濮立阳。 第13章 “你知道他离过婚吗?”丁江继续问。 “当然知道,他前年结婚我还去喝过喜酒,他老婆席君瑶以前是我们科的护士,结婚后,她就不做护士了,但没想到他们才好了一年就离婚了。” “他现在是单身还是有对象在谈啊?”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他平时在医院和谁关系比较好?” “他人缘很好,长得也帅,我们科就他一个年轻男医生,所以女医生、女护士都挺喜欢他的,你们可以找她们问问情况,不过自从他和席君瑶离婚,他好像对婚姻有点排斥,所以不会这么快又找女朋友吧。” “他是什么原因离婚你知道吗?” “这个是他私人的事,我也没多问,不过听说是夫妻感情不合,都闹到法庭上了。” “他去年离婚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六月。” “那也过去大半年了。他前妻在你们这做过护士,那她的联系方式医院能查到吗?” “联系方式人事档案里有,应该可以查到,但不用这么麻烦,我叫她以前的同事来,她们一定有她的电话,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换号码,我听小季说席君瑶离婚后就离开新嵊了。”说完,濮立阳用座机拨了一个号码,拿起话筒,“喂,张护士,你来我办公室一下好吗?对,现在。” 不一会儿,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护士走进濮立阳办公室。“濮主任,找我什么事?” “这几位是警察同志,在调查小季的事,他们想问问小季前妻的事。丁警官,这位是张雪梅张护士,以前席君瑶是跟着她的。” “你好,张护士,请问你现在还跟席君瑶有联系吗?”丁江单刀直入。 “哦,席君瑶啊……没有了,很久没联系了。她离开新嵊回老家了之后就没联系了。” “她的电话号码你还留着吗?” “有的有的,但很久没打了,不知道她还有没有用。”张护士边说边翻出席君瑶的手机号码,“给,就是这个。” 丁江存下席君瑶的手机号码:“她的微信呢?微信也还有吧?” “有的,但我感觉她应该换微信号了,因为我后来发她的微信她都没有再回复,她最后一条朋友圈也停在去年六月,就是她跟季医生离婚那段时间。” “我能看看吗?” “可以。”张护士立刻翻出席君瑶的微信,点开她的朋友圈,把手机递上。 石羽和刘磊继续凑上去看,只见最后一条朋友圈是席君瑶站在新嵊江边的一张自拍,时间是去年六月十四号下午六点十四分,照片中的席君瑶长发飘飘,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穿着一条白色的短袖连衣裙,背后是血一般的夕阳。和照片一起发出的配字应该是她当时刚离婚时的心情写照: 让一切随风,重新出发,开始新的生活。 “她看着挺年轻,她几岁了?”丁江拍下这条朋友圈。 “到今年的话应该二十六岁了,她一毕业就来我们医院了。”张护士回答。 “她老家在哪?” “周口那边。” “那跟你是老乡啊。”丁江看了一眼刘磊,将手机还给张护士。“我暂时没有什么想问的了,磊子,你呢?”刘磊摇摇头,“濮医生,我们想跟几个季博远的同事再聊聊,你看能帮我们叫一下吗?” “可以,我带你们去。”濮立阳起身,带着警察出门,然后走到妇产科诊室,叫出两个正在午休的女医生。说明情况后,丁江开始询问两名女医生关于季博远身前的一些情况,比如他平时为人怎么样,都跟谁有来往,有没有提到和谁结怨等等。女医生的回答没有带来更多实质性线索,她们对季博远的认识也像濮立阳一样仅限于平时工作时打交道,对他私下的社交圈和关系网也不甚了解。 从医院出来,丁江尝试拨打张护士给他的席君瑶的手机号码,但不出所料,号码已停用。 “看来这婚离得很彻底啊。”丁江收起手机。 “舅舅,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吧?”丁江看了一眼外甥,点点头,“我觉得季博远最后发给濮医生的那条微信很可疑啊,哪有这么仓促辞职的?会不会那其实是凶手发的?凶手杀了季博远之后,给濮医生发去那种微信,目的是拖延季博远被发现失踪的事。” “不会。”丁江斩钉截铁地回答,“因为十六号季博远还没死呢。根据岑萱推断,季博远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三月十七号下午三点到五点左右。你不相信岑萱的鉴定能力?” “哪敢!岑法医的能力那是毋庸置疑的。但为什么他辞职的这么仓促呢?” “不想干了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对了,他的死因是什么?是后脑勺的重击吗?”石羽想起当时周浩然的话。 “不是,是窒息。” “什么?”石羽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他是被活埋的?” “他的后脑勺被砸出了一个窟窿,估计凶手以为他死了,所以把他埋了,其实他还有一口气,但那口气挺不到他从土里爬出来……所以就……懂了吧?好了,我们要回队里了,先这样。”丁江说完,打开车门,上车前,他凑到石羽耳边轻声道,“关于那个分尸案,别再搞事了啊,听明白了没?” “明白,明白……”石羽敷衍地点点头。 待到丁江的车驶出医院停车场,石羽调转头返回协和医院妇产科,找到濮立阳。 “这位警官,还有事吗?”濮立阳看到石羽再度返回有些诧异,方才丁江没有介绍石羽的身份,但因为石羽跟两个警察在一起,所以濮立阳下意识认为石羽也是警察。石羽利用这种心理将计就计。 “濮医生,我还有一个问题忘了问,所以折回来,不好意思,要再打扰你几分钟。” “没事,你请问。” “你知道季博远医生生前是不是恰好认识你们医院口腔科的张家铭医生啊?” “张家铭”三个字出来时,濮立阳脸色顿变,显然张家铭的名字警方虽然没有对外公????布,但在医院里面早就私下传开了。 “这个……我不太清楚,小季和谁交朋友不用向我汇报吧。” “也是,不好意思,冒昧了。” “不过……你这么问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们医院去年九月有一次组织院里的登山爱好者去爬天姥山,小季和张医生那次好像都来了,所以他们就算不是朋友也应该在那天认识了。???” “真的?” 濮立阳拿起手机,“我记得有一张登山合影的,我看看还在不在。”石羽稍等片刻,“哦,找到了。”濮立阳将手机递给石羽看,只见照片中,新嵊最高的山天姥山山顶上,十个男人一字排开,有的举起双手,有的半蹲下身,有的笔爱心手势,一起拍下了一张开心的登顶合照,其中季博远和张家铭就肩并肩站在最左边两个位置。 第11章 回到事务所,石羽将季博远和张家铭的登山合影照片打印出来,用小磁铁固定在白板上。两人既然一起登过山,而且还站得这么近,就算他们后来没有再联系,也一定相互认识,至少有点头之交。 但认识又怎么样?他们同在一个医院工作,就算没有一起去登山,偶尔在路上可能还打过照面,这能代表什么?石羽躺在沙发上,一边撸猫一边盯着白板上的关系图陷入思考,季博远的死亡时间是三月十七号,倒正好是朱念珊死后的头七。凶手为什么要把季博远的尸体埋在朱念珊抛尸现场附近呢?朱念珊的尸体是在三月十三号被发现的,警方在那里搜证、媒体在那聚集两天后,那里也就无人再问津。凶手是不是瞧准了那个地方出过命案、暂时无人敢靠近,是天然的隐蔽埋尸现场所以才选择了在那处理季博远的尸体?石羽觉得这个推论可能性很高。他沉浸在思考的海洋中,大脑渐渐疲惫,睡魔袭来。就在他眼皮耷拉下来陷入迷糊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刺耳地响起,已入睡的珠儿顷刻惊醒,从石羽肚子上跳下,石羽也陡然睁开眼睛,起身去开门。 来人是倪美珍以及—— “倪阿姨,你怎么来了?这位是?” “我儿子张华,家铭的父亲。” “哦,请进请进,里面说。”石羽将两人迎进门。 石羽在门口看到张华的第一眼,就觉得张华对他有敌意,那充满狐疑的眼神令石羽觉得自己好似一个诈骗犯。走近屋后,张华又用嫌弃的目光左瞅瞅右瞧瞧,还发出轻微的咂嘴声。此人年约五十,身高不高,但体型壮硕,一张黝黑的国字脸给人敦厚老实之感,他的手掌很大,上面布满老茧,指甲缝发黑,拥有这样的手的人不是农民、一线工人就是手艺人。 “请坐。”石羽恭敬地说道,倪美珍照做,但张华走到白板前停下脚步。 “这是什么?”张华指着白板问。 “这是整个连环分尸案的关键人物关系图,我可以跟你解释解释。” 第14章 张华眯了眯狐疑的眼睛,双手放在背后交叠:“说说看。” 石羽点头照做,将目前调查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声情并茂地讲给张华和倪美珍听。 两人听完,面面相觑,一阵沉默后,张华发出一个冷笑道:“所以,你觉得凶手其实是这个范江月的情夫?” “还不能肯定,但我觉得找到这个情夫是破案的一个关键点。” “那你准备怎么找?” “现在我还没想到思路,需要点时间。” “时间,需要多久?一个星期?两个星期?还是一个月?” “这个很难说,有的时候查案就在一瞬间,解开一个谜团,就像多米诺骨牌被推倒,所有环节都会打通,最后直达真相。但有的时候可能会停滞不前,迟迟找不到关键,就像警方当初发现范江月之后,两三个月都没有进展。” 张华摆了摆手,示意石羽不用再往下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妈,你明白了吗?” 倪美珍似是而非地点点头,然后低下头,抠手指。 “这样,石侦探,我妈委托你的这个事吧,就到此为止。” “啊?”石羽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叫到此为止?” “就是不用再查下去了。” “为什么?”石羽看向倪美珍,但倪美珍没有抬头,“这个案子很有问题啊,张家铭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你们怎么就——” “他是不是被冤枉的,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张华打断石羽的话,“这个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生活,我不想再让我妈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中,她有高血压,受不了刺激,你给她一个希望,但其实根本实现不了,你说的这些都只不过是你的推测,到现在为止你有什么实质性证据可以帮助我儿子翻案?”石羽下意识摇摇头,“没有是吧?我看你年纪很轻,对这个世界、这个社会还不太了解,从我儿子逃狱那一刻起,他就被打上杀人犯的烙印了。” “不,他逃狱我想是因为他不想做替死鬼。” “不,那是你觉得,其他人都觉得他逃狱是畏罪潜逃。” “可是……” 石羽想说些什么,但张华没有给他机会,“不用可是,我吃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而且我儿子还不是被判死的,他是逃狱之后被车撞死的,是被老天收走的。连老天都不放过他,说明什么?说明他确实有罪啊!他犯了越狱罪。总之,他确实做错了,他一开始就不应该去勾搭别人的老婆。”张华叹了一口气,“是我教子无方,我也有错。” “儿子……”倪美珍轻叫一声,抬头的刹那已泪眼婆娑。 “其实一开始如果我们劝家铭自首,说不定还能有个无期徒刑。”张华继续说,“都怪那个律师,那个骗子律师,要不是他说这个案子疑点多,能打无罪,家铭就不会……”张华说到这,也哽咽了,“石侦探,我原本来的时候也觉得你是个骗子,跟那个律师一样,但我听你说完刚刚的话,我觉得你过去四天确实也干了点事。所以我妈委托你的事就到此为止吧,你算一下四天的费用,我们结个账两清,好吧?” 到此,石羽总算是明白倪美珍和张华此行的目的了。 “可以啊,但是倪阿姨,你真的甘心让自己的外孙背负杀人犯的罪名吗?” “我……”倪美珍抬起头,红肿湿润的双眼盯着石羽,她欲言又止,然后又低下头,“听我儿子的吧……” 石羽叹了一口气。“好吧,但倪阿姨,你是相信张家铭是无辜的吧?” 倪美珍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张家铭在天之灵会感到一丝安慰的。”石羽说完走到办公桌后面,打开抽屉,拿出一本收据,迅速写下四天的跑腿费账单,然后撕下递给张华,“这是四天的费用,你看看,跟当初和倪阿姨牵的合同上的数目是一样的,因为最后我还没完成委托,所以不收委托费,只有跑腿费。” 张华拿过收据,点了点头,从口袋掏出现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放在办公桌上。 “要开发票吗?”石羽看了一眼现金问道。 “不用了。”张华将收据揣进兜里,“妈,我们走吧。”临走,张华又看了一眼白板。 石羽将两人送至门口,倪美珍回转身,对着石羽无声地嗫嚅了三个字,石羽看懂了,倪美珍说的是“对不起”。但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呢?石羽觉得还是自己无能,如果能像福尔摩斯一样,两三天就把案子破了,倪美珍就不用被儿子带过来强行结束委托。 事务所再度恢复寂静,窗外的夕阳斜照进来,洒在办公桌上,把那本白色的收据本染成橙红色,石羽将收据本放回抽屉,将现金叠好,折在一起放进裤袋。然后他给珠儿倒了满满一盆猫粮,摸了摸珠儿柔软的头,离开事务所。 从事务所踱步到横街何耀的大排档二十分钟不到,在这段时间里,夕阳逐渐褪去。走进大排档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何耀看到石羽说道。 “早?还好吧?就是肚子饿了,想来吃点烧烤。” “还是老三样?” “是。” “稍等。” 不一会儿,何耀拿着热气腾腾的烧烤和冰镇啤酒来到石羽桌前。“脚好点了没?” “就那样吧,走快一点会疼。”石羽打开啤酒,和何耀碰杯。 “你之前那个委托怎么样了?” “结束了。” “结束了?这不才过了……” “四天。” “才四天,这外婆就反应过来了?你看吧,这种事没人会坚持的,她回家一寻思,就算这案子警察真的判错了,但是连警察都找不到真凶、只能找到一个垫背的,靠你一个小侦探能干出什么花头来啊?这种事到最后一定又不了了之,所以她肯定会想明白的。” “也是,但今天张家铭的父亲????也来了。” “哦,来了一个壮胆的帮忙说话的。” 石羽点点头,又喝一口啤酒。“但我想继续查下去。” “什么?”何耀喝酒的手在嘴边停下,“继续查?为谁查?” “为张家铭查。” 何耀一脸无奈地摇摇头,放下啤酒罐头。“我说你是不是又钻牛角尖了?这个连环分尸案已经过去了,结束了,连凶手家属都让你???住手了,你这没事找事是自虐吗?” “但我越查越觉得这个案子疑点重重。” “可你说了不算啊,而且就你一个人,你真把自己当福尔摩斯啊?羽子,我不是看不起你,哥们儿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但问题是你要考虑这个投资回报率。你不是慈善家,你是开门做生意的,有人委托你查,那你可以继续查,但现在委托结束了,你这么死心眼查下去,万一最后什么都查不到,你付出的时间、精力谁买单?你喝西北风啊?” “我当然不会一直耗下去,我会及时止损的嘛。如果倪美珍的委托没有中止,那就是查两个礼拜,现在才过了四天,还有十天。如果十天之后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我就停止调查。” “那这十天谁给你跑腿费?查案不要钱吗?还有如果十天后还没找到凶手,你真的会停止调查吗?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你就一个愣头青,一头砸进去出不来那种,每个炒股的都说会及时止损,结果都是越陷越深,最后去跳楼。现在就是你及时止损的最佳时机,懂吗?听我的,结束调查,翻篇,去接其他委托去。” “可我现在手上也没其他委托啊。” “我有一个,我家邻居的狗好像走丢了,找了好多天没找到,我把她微信推给你,你跟她联系联系,她可宝贝她的金毛了,你可以适当提高委托费。” “又是找狗……”石羽吃了一口年糕,不情不愿。 “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想去五星级酒店掌厨,但五星级酒店看不上我啊。” “那我觉得你的烧烤比五星级酒店的山珍海味要好吃。” “说得好像你吃过那些山珍海味似的。”何耀喝完酒起身,“你继续吃,我去忙了啊。” “嗯,你忙你的吧。” 何耀正要走,突然又说:“其实还有一个法子,你可以继续查下去。” “什么法子?” “找个富婆包养,不愁吃穿,你想调查一辈子都没可以。” 石羽一把捏扁啤酒罐头,朝何耀屁股扔去,何耀腰一扭,完美躲过,然后得意洋洋地走开了。吃完烧烤,石羽又坐在大排档和何耀聊了会儿天,回家路上,在超市买了一袋橙子和几包薯片。到家后,他洗了个澡,拿出三个橙子,榨成一杯橙汁,然后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找了一部去年圣诞节上映的悬疑电影《n 号证人》观看,在这部电影里,影帝梁天伟扮演了一个安乐椅神探,足不出户就把案子破了,石羽想如果真有这样的神探,世界就没有冤案了,警察也可以退休了。这时,珠儿悄无声息地跳到他的腿上盘睡,石羽温柔地摸了摸珠儿的头,继续看电影。 第15章 电影播放到一半的时候,石羽打了个哈欠,橙汁已经喝完,薯片也已空袋,他的注意力从电脑屏幕转移,分神的目光正好落在前方的白板上。他盯着张家铭的名字,思绪在一堆乱麻中信马由缰地驰骋,忽然,几个小时前张华站在事务所的情景在眼前重现,他的话在空气中回响: “其实一开始如果我们劝家铭自首,说不定还能有个无期徒刑。都怪那个律师,那个骗子律师,要不是他说这个案子疑点多,能打无罪,家铭就不会……” 仿佛有人在他脑子里打了一个响指,他从杂乱无章的思绪中清醒,立刻拿起手机,拨通倪美珍的电话:“倪阿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我想问一下,当时给张家铭打辩护的律师叫什么名字?” 第12章 “你好,我想找一下马灏文律师。”次日上午十点半,石羽穿着衬衫西裤来到恒德律师事务所。 前台小姑娘打量一番石羽的衣着,笑容可掬地说了声“稍等”,打出一个内线电话,“马律师,前台有位先生找你。”小姑娘捂住话筒,问石羽,“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石羽。” 前台如实转告,得到指示后,挂断电话,起身对石羽说道:“石先生,请跟我来。”前台带石羽走进一间小会议室,告诉他稍等片刻,之后便关门离去。 五分钟后,会议室门再度打开,走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淡蓝色长袖衬衫和条纹灰色西裤,头发微卷,打着哑光色发蜡,每一根发丝都整齐呆在它们该在的地方,模样俊朗,气质潇洒。 “你好,我是马灏文,您是石先生?”马灏文声音清亮,先行打招呼。 石羽起身迎接:“马律师,你好,我叫石羽,是一名私家侦探。”说着,石羽掏出侦探证件,以及递上名片。 马灏文听到私家侦探这个头衔,眉头一皱,接过石羽的名片说道:“石侦探,你找我是?” “我就不兜圈子了,我想向您打听一下张家铭的案子。” “张家铭?”马灏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对,我听张家铭的家属说当时你接他这个案子的时候,一直相信他是无罪的,请问你是真的相信他无罪还是出于律师的职业操守或者是安慰他的家属才这么说的?” “讨论这个问题现在还有意义吗?人都死了。” “正因为他死了,这个问题才更加有意义,如果他是无罪的,那真凶还逍遥法外,他却做了替罪羊,不是更加应该为他平反吗?” “谁委托你在调查他的案子?他外婆吗?” “对。”石羽不想多做无谓的解释,“看来马律师对他家人的情况很了解,那我就不用多做解释了。倪美珍说当时你主张打无罪辩护,因为他的案子有很多疑点,你能跟我说说你当时发现的疑点吗?” 马灏文摸摸下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交谈下去,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说道:“我过会儿还有一个会要开,这样,下午三点,附近顺和商场有个星巴克,我们在那聊吧。” “顺和商场?顺和商场就在附近?”石羽过去不常来这一带,所以不太清楚。 “对,走出大楼,过红绿灯再走一会儿就是了。”马灏文已经起身,石羽跟着欠身。 “那好,下午三点,我在顺和的星巴克等你。” 石羽走出恒德所在的办公大楼,按照马灏文说的,穿过一个红绿灯再走三分钟,便看到了顺和商场。顺和商场就是鲁景旭当时拍下范江月和情夫一起看电影的照片的地方,石羽走进商场,乘扶梯来到四楼的环球影院。他翻出那张照片,找到拍照角度,站到鲁景旭当时所站的位置——正好是一家数码产品店铺门口,石羽环顾四周,查找监控摄像头,发现电影院门口就有一个监控正对大门。只是时间已经过去五个月,监控录像还会在吗?一般来说,商场监控保留录像的时间在十五天到三个月左右,很少有长达半年的。顺和商场属于中等规模,石羽估摸着也就一个月差不多了。但人都到这了,而且离下午三点之约还有三四个小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决定去问保安试一试。 一问果不出所料,这个商场监控只有一个月的保留时间,而且要看监控得先报警。无果,石羽先去 b1 楼美食层吃了一碗面,然后在商场闲逛。现在是十二点半,怎么消磨后面的时间呢?不知不觉石羽又乘扶梯来到了四楼,来到了影院门口,石羽盯着门口的电影海报瞧了一阵,走进电影院,买了一张十二点四十五分的电影票,便排队进场看电影去了。 与其说看电影不如说是睡午觉,电影开场十五分钟后,石羽就有些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到了熟悉的《jingle bells(铃儿响叮当)》的曲调——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时间倒退回了去年圣诞节,顺和商场里人们穿着厚实的棉衣和羽绒服,中庭巨大的圣诞树一直高达三楼,石羽坐扶梯从三楼升至四楼,经过环球影院门口,看到四张电影海报像迎宾小姐一般一字排开,用色彩艳丽的画面和精心雕琢的文字吸引走过路过的商场游客进去观看。石羽在一张海报前驻足,它就是圣诞节档期中那唯一的一部悬疑题材影片《n 号证人》。 这时,背后响起一阵女人的笑声,穿过周围嘈杂的说话声和背景乐传到石羽的耳旁,他转身望去,竟然在人群中看到了范江月,只见她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往电影院走来,但男人的脸刚好被前面一对情侣挡住,石羽赶紧左右张望,想越过前面的情侣看清男人的面孔,但每次绕过一对情侣,总有另一对情侣挡住视线。石羽急了,索性自己走上去看个究竟,但就在他跨出大步的时候,一个慌慌张张的男人冲上来,石羽来不及躲闪,左脚被对方狠狠踩了一下。 “哎哟!”石羽疼得大叫,从梦中惊醒,电影已经放完,观众正在离场,坐在石羽左边的男人因为没看清脚下,不小心踩到了石羽受伤的左脚,把石羽硬生生踩醒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男人慌忙道歉。 石羽摇摇头:“没事没事,你先过。” 男人再三道歉,牵着女朋友的手难为情地离开了。石羽看了一眼时间,两点五十分,他赶紧起身,一瘸一拐走出电影院,准备坐电梯前往一楼的星巴克。临出影院大门,他回头瞥了一眼影院墙上的海报,那正是《n 号证人》的海报——和刚刚白日梦里的海报一模一样。 下午三点整,石羽买了一杯冰美式坐下等待。十分钟后,马灏文抵达,他买了一杯冰拿铁和一个三明治。 “不好意思,来晚了,被一个会耽搁了,到现在还没吃午饭。” “没事,我也才到,那你先吃。” 马灏文咬了一口三明治。“你吃过中饭了吧?” “吃了,顺便还看了一场电影。” “最近有什么电影?” “也没什么电影,今天的这部我看得睡着了。” “说起来我也好久没看电影了,上次看……”马灏文咽下口中的三明治,做回想状,“好像就是去年圣诞节了。” “去年圣诞节你来这里看电影了?” 马灏文点点头:“这里离我公司近,一下班就可以过来,比较方便。不说电影了,我们说回张家铭的案子。”马灏文吃得很快,聊天的这会儿功夫,他已经吃完了一个三明治。 “好,我们说张家铭的案子,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接他的案子?据倪美珍说,他们当时找过好几个律师,但那些律师一听是连环分尸案都说不接,因为证据确凿,影响恶劣,那些律师都不想沾腥。” 马灏文喝了一口拿铁:“怎么说呢,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想接,但倪美珍就一直求我,还给我下跪。”马灏文说到这,石羽不自觉地点点头,马灏文见状道:“啊,她是不是也给你下跪了?” “是。” “我最吃不消老人做这种事,所以就答应了。不过后来我看了整个案子后,觉得这个案子有点诡异。” “怎么说?” “那个物证,烟灰和烟头,指向性太明显,就好像故意放在那等着警方来找,像明星摆拍假装抓拍,你懂我意思吗?” “懂,张家铭与其说是凶手不如说更像替罪羊。” “对,所以我觉得他有点冤,就想为他打无罪,但没想到……你知道吗?那天之后,我好几个晚上睡觉都做噩梦,梦到那辆货车也从我身上轧过去了,我看到我自己躺在马路上,淋着雨,流着血,一动不动。”说到这,马灏文不禁一阵觳觫,“所以张家铭是挺可怜的。但如果他不被车撞死,最终还是要判死刑的。可能这就是他的命,他就是活不过二十七岁。” “马律师也信命?” “不信不行啊,你别说迷信,我们打官司就是打一个概率,概率这种东西本身就很玄乎。说起来你们查案不也是这样吗?有的时候就是靠一个指纹、一滴血液把整个案子破了,但如果没有这个指纹、没有这滴血,案子就变成悬案了。” 第16章 正如马灏文所说,查案就是靠坚持不懈的走访调查和抽丝剥茧的推理能力,外加一点运气,而这个运气有时候至关重要,就是那临门一脚。 “我们继续说回这个案子,除了这个烟灰和烟头呢?你还觉得哪里有问题?” “当然就是分尸点啦,警方在他家里找不到一滴血迹,他又没有第二个地方可去,请问他去哪里分尸?当时周队长提出过一种分尸方案。” “卫生间全封闭式塑料膜法。”石羽帮他说出来。 “对,看来你也了解过案情,这个方法我个人觉得有点异想天开,它听上去好像可行,但实操呢?我觉得要做到一滴血都不流出去有点难度,但我说了不算,人家审判长觉得可行就行。” 石羽点点头。“除了这个疑点呢?” “还有就是杀人动机,张家铭跟我说他和朱念珊的这段婚外恋一直很低调,没人发现,他们是今年年初才好上的,到朱念珊被杀之前,他们正处于热恋期,很少争吵,所以张家铭没必要起杀心,但警方和法院不相信,而且也没第三者可以证明这一点。至于他杀范江月,就更加没有动机可言了,警方说是无差别犯罪,张家铭是变态杀手。但跟张家铭接触下来,我觉得他不像是变态杀手。” “他劫持你越狱,你倒不记恨他。” 马灏文甩甩手,像赶蚊子一样把这个事赶走。“他也是走投无路害怕了,换做是你,你被冤枉,明天要被判死刑,刚好眼前有一个逃跑的机会,你跑不跑?” “这个……”石羽点点头。 “然后还有一个疑点,”马灏文继续说,“警方到现在都没找到两名受害者消失的无名指,他们硬说是张家铭藏起来了,但我想不出张家铭藏这两个手指头的动机。确实,有些变态连环杀手喜欢收藏受害者的东西,比如去年那宗连环奸杀案,凶手就取走了受害者的眼睛留作纪念,但他取走眼睛的动机是他说那些女人看他的眼神让他很不爽,那些女人瞧不起他,所以他就挖了她们的眼睛。那张家铭呢?他拿走手指头的动机是什么?要我说,他一个牙医,如果非要取走受害者身上的一件东西,那也应该是牙齿,你说是不是?”说到这,马灏文自顾自笑了,但马上他意识到自己的笑点不太道德,于是逐渐收拢咧开的嘴巴。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疑点吗?” “还有一个,但这个可能算不上疑点。” “说说看。” “据张家铭自己说他没有随手丢烟头的习惯。” 石羽一愣,尴尬地喝了一口冰美式。“这个疑点确实有点弱……” “好了,现在我说完了,轮到你了。”马灏文说完,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一副听君娓娓道来的样子。 第13章 “轮到我了?”石羽反问一句。 “是啊,你不是在调查张家铭的案子吗,我听着你也查了点东西,我们不是应该交换情报吗?不然我来这里干嘛?虽然张家铭已经不在了,但我对他的案子还是很有兴趣的。”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其实我这几天查下来,你说的这些疑点也是我困惑的地方,也正是因为这些疑点我才会继续查下去。不过除了你提到的这些以外,我还查到一个受害者的共同点。” “说来听听。”马灏文俯身拿起咖啡杯。 “这么说受害者可能不太好,但却是事实,她们都不是完美受害者,她们在外面都有情人。” 马灏文喝咖啡的手停在了半空,表情尴尬。“不是只有朱念珊有情人吗?怎么连范江月也……” “对,我查到其实范江月也有一个情夫,但我暂时还没找到他,不过这个男人是真实存在的,范江月的姐姐亲口跟我证实过,而且……”石羽本想提鲁景旭在环球影院门口拍到的那张照片,但还是留了一嘴。 “而且什么?” “没什么,现在的问题是没人见过这个情夫,所以人海茫茫,很难找。但这个人非常可疑,我认为破案的关键就在他,只要找到这个情夫……” “你觉得这个情夫是凶手?”马灏文打断道。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 “我倒觉得如果真的存在这个人,他是凶手的概率不大吧,他就好比张家铭,他们都没有杀人动机啊。” “那可未必,说不定范江月和情夫的关系没有朱念珊和张家铭那么好呢?范江月死之前嚷着要跟沈啸离婚,很有可能是想离婚后跟情夫结婚,但情夫或许不想结婚,比如这个情夫也是有妇之夫,所以为了保住声誉杀了范江月。” “等等,这些都是你的推测而已。” “对,只有找到他才能证实,也只有找到他才能再查他和朱念珊之间的联系。” “除了情夫这一个线索以外呢?你还查到什么?” “凶手拿走无名指的动机。我认为不只是留作纪念这么简单,还有一个动机是无名指上的钻戒,据被害者的家属说,两名被害者生前都被他们的丈夫赠与过一枚克拉钻戒,但现在这两枚钻戒和无名指一起消失了,所以我猜测凶手顺带还敛了一笔财。” “是吗……”马灏文眉头微蹙,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 “你想到了什么?” “哦,没什么,你继续。” “另外还有一个人,我不知道跟张家铭的案子有没有关联,但有几点巧合。你最近看本地新闻了吗?在朱念珊的抛尸现场,那个北郊的河边树丛,警方又发现了一具男尸。” “听说了,我们私底下还在议论这个事。” “发现尸体的人就是我。” 马灏文惊了一跳。“这么巧吗?” “那天我去现场调查案子,结果就这么鬼使神差地发现了。现在这个男尸的身份确定了,叫季博远,你猜他跟张家铭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同一家医院的医生。一个口腔科,一个妇产科,两人还一起爬过山,铁定认识。” “你刚说这个死者的名字叫什么?” “季博远。” “季博远……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这么耳熟……”马灏文的眉头已经皱成一个川字,“啊,我想起来了!他是不是离婚了?” “对,你怎么知道?” “他之前的离婚官司找的就是我们恒德的律师,哦,不是他,是他前妻,他前妻找的离婚律师就是我们事务所的。” “是吗?那可太巧了!” “他的这个离婚官司打得好像还挺曲折,所以我们都略有耳闻,要不是他前妻找的是我们律所的这位女大状,其他人一定搞不定,我们这位女大状业界有名,叫琴柔,别听名字挺温柔,她是一位女权斗士,平时一点都不温柔,上了法庭简直跟个母夜叉似的。” “母夜叉?”一个的女人声音突然接过话茬,石羽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短发高挑、皮肤白皙的年轻女人一手挎包一手叉腰站在马灏文身后,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她的眼睛长得很漂亮,灵动如猫眼,只不过现在这双眼充满警惕性和攻击性。有那么一刹那,石羽觉得她身上有几分自家黑猫珠儿上身的味道。 “哎哟,琴大状,也来买咖啡?”马灏文像瞬间失忆,直接翻篇,跳过母夜叉一茬,“咖啡还没来?要不要坐下等?”马灏文拖了一下旁边的空椅子。 “不需要!”琴柔一口拒绝,同时瞟了一眼石羽。仅这么一眼,石羽就觉得自己好像被公安局审讯室里的强光探照灯给扫了。“马灏文,你这张嘴到哪都管不住吗?下次再被我听到你背后说我坏话,我就在你咖啡里下哑药,让你永远发不出声音。” 马灏文顿时脸色煞白,还拿手轻拍心脏,佯装吓得不轻的样子:“不是,琴大状,你一定误会了,我什么坏话都没说,我夸你是常胜将军、女中豪杰呢,你听成什么乱七八糟的了,石侦探,你说是不是?” “是,是。”石羽赶紧附和。 这时,传来咖啡叫号声,琴柔侧了侧身,留下一句“最好是这样”便去取咖啡了。 见琴柔要走,石羽蓦地起身,其实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叫住她,但身体比大脑快一步。“那个,琴律师,请留步。” 琴柔驻足斜乜一眼石羽,没好气地回应:“你哪位?有什么事?” “我是一名私家侦探,叫石羽,”石羽亮出自己的侦探证件,“其实我们刚刚正好提到你之前打的一场离婚官司,就是季博远的那个离婚官司,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我想问几个问题,关于这场官司的。” “没有时间,我很忙。”说完,琴柔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石羽傻站着。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母夜叉是不是?”马灏文也站起身,“石侦探,我后面还有会,那我就先回公司了。关于张家铭的事,如果我想到什么会再联系你,你如果发现什么新的线索也告诉我一声。我们保持联系,好吗?” 第17章 这是石羽第一次听到有人主动要跟他合作调查张家铭的案子,他求之不得。 “当然,当然,谢谢你,马律师,我们随时联系。” 马灏文走后,石羽坐在星巴克又喝了一会儿咖啡。待到冰美式见底、正要离开,他的手机响了,来电人竟然是沈啸。 “你好,沈教练。”石羽接起电话。 “石习,下午好啊。” “下午好,沈教练,请问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我看你一直没来办卡,就想打个电话问问你,这办卡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闻言,石羽突然意识到沈啸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原以为鲁景旭会告诉他,但现在看来,鲁景旭只字未提。 “办卡?那个办卡啊,我再考虑考虑好吗?” “不是我催你,我们的折扣力度到这周就会变了,我怕下周就没有这么大的折扣了,所以……” 这时,又有电话进来,来电人是何耀,石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好意思,沈教练,那个我有个重要电话进来了,我就先挂了,办卡的事我再考虑考虑,不好意思啊。”说完,石羽赶紧挂断沈啸的电话,接起何耀的电话:“喂,阿耀,什么事?” “羽子,我昨晚推给你的微信,你加人家了吗?” “微信?”石羽一时没反应过来,但马上想起来了。昨晚何耀给他推了他邻居的微信,他邻居有一条宝贝金毛走丢了。 “我就知道你没有加,不过不加也没关系,她说直接去你事务所找你见面聊了。” “什么?可我现在不在事务所。” “那你赶快回去吧,她说大概半个小时后到。” 石羽边说边走出星巴克,“半个小时,行,那我现在就回。”电话刚挂,他就招到了一辆出租车。 半个小时后,他成功抵达事务所,只不过当他赶到门口时,那里已经站了一个短发高挑的女人,一手挎包一手拿着咖啡。 石羽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然后说道: “琴律师,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你就是何耀的发小侦探?”琴柔又惊讶又困惑。 “是。”石羽边说边打开事务所的门,“我们进去说吧。” 但琴柔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这时她听到一声温柔的猫叫,一个黑不溜秋的小脑袋忽闪忽闪地出现在她视野内,“啊,你还养猫啊?”她走进事务所,蹲下身,摸了摸珠儿毛茸茸的小脑袋,然后起身环顾四周,“这就是你的事务所……”琴柔还未说完,视线落于白板,她被白板上张家铭案子的关系图吸引了,“这是什么?” “这是我最近在调查的案子,你应该听说过,就是之前的连环分尸案,这也是我为什么找马律师的原因。” 琴柔恍然大悟,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你们刚刚在星巴克就是在讨论这个案子?” “对。” “但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其实还有疑点。” 琴柔定睛注视季博远的名字。“怎么连他也牵扯进来了?” “你有关注最近的本地新闻吗?在第二名分尸案被害者的抛尸现场又发现了一具男尸,他的身份确认了,就是他,季博远。” 琴柔吃了一惊,“什么?季博远死了?”石羽点点头,琴柔嘴角泛起一个鄙夷的嗤笑,“这个垃圾死了活该。” “你说他是垃圾何以见得?” “一个家暴男,你说垃圾不垃圾?”琴柔边说边拖过一条椅子入座,将包放于石羽的办公桌上,“不说他了,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委托你帮我找回旺财。” “旺财?你的金毛叫旺财?” “对,很奇怪吗?” 不是奇怪,而是太巧了!杀死季博远的凶手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养了一只叫“旺财”的狗或猫的人,正巧琴柔还是接手了季博远离婚案的律师,从她对季博远这么充满敌意的态度看,她是凶手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全世界叫旺财的狗多了去了,此旺财不一定是彼旺财。 “不是,就是感觉好多狗都叫这个名字,所以旺财这个名字显得有一点点普通。” “因为给旺财取名字的人是我妈,我跟我妈一起住,旺财是我们共同的宠物。” “原来是这样,它长什么样?” 琴柔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放在办公桌上,“这是我之前自己做的传单,它就是旺财了。”琴柔指了指传单上狗狗的照片,乍看之下,这只金毛和其他所有金毛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再仔细看,会发现它左耳朵有一撮白毛特别显眼,而且它脖子上的项圈有个银色的吊牌——跟季博远案发现场发现的那个吊牌一模一样,上面写着它的名字“旺财”。 “这个吊牌的反面是什么?” “旺财的生日 0120。” 第14章 石羽瞬间石化,震惊地盯着琴柔,琴柔被石羽的反应弄懵了。 “喂,你怎么了?这个生日这么让你惊讶吗?” “三月十七号下午三点到五点,你在哪?” “啊?”琴柔更加纳闷了,“怎么好端端地突然问起这个?” “你仔细想想,你在哪?” “两个月之前的????事了,我哪记得。” “你记不得?” “我连上周五我晚饭吃了什么都记不住,怎么可能记得两个月之前的事呢?你到底在想什么?还有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因为三月十七号下午三点到五点是季博远的被害时间。” “什么?”琴柔一愣,“石羽,你不是吧!你该不会以为是我杀了他?就因为我叫他垃圾?” “不???是,还因为警方在季博远的案发现场发现了一块宠物铭牌,上面印有旺财的名字以及数字 0120,为什么旺财的铭牌会出现在季博远身上?季博远不养狗,所以警方推测这块铭牌很有可能是凶手掉落的,所以……” 听到这,琴柔倒吸一口凉气,但马上反应过来。“等一下,就算铭牌上印有旺财的名字和数字 0120,那也不能百分百确认是旺财的,说不定是其他和旺财同月同日生的同名狗的铭牌呢?另外,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块铭牌真的是旺财的,也不能说明什么,因为旺财的铭牌曾经丢失过一次,”琴柔顿了一下,“你刚刚说季博远是三月十七号被杀的?”石羽点了一下头,“太巧了吧!旺财的铭牌丢失的那天好像也是三月十七号!你等我一下。”琴柔翻出手机,“你看,这是我跟我妈的微信对话记录,三月十七号下午四点半,我妈给我发了一张照片,她告诉我旺财的铭牌丢了,而且还沾了一身脏泥土。” 石羽接过琴柔的手机,查看对话记录, 证实琴柔所言非虚。 “我知道了!”琴柔顿悟了什么似的,“一定是凶手捡走了旺财丢失的铭牌,所以这个铭牌才会出现在季博远的案犯现场。”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凶手为什么要捡走这个铭牌呢?” “这个谁知道呢?有些人就喜欢捡东西。”琴柔松了一口气,“还有,你知道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是三月十七号吗?因为那天下午我在庭上打一宗离婚官司,我就是在休庭上厕所的时候收到我妈的这堆微信和照片的,那个官司很难打,所以我记得特别牢。换句话说,我当时在法院,我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所以我不是凶手。当然我妈也不可能是凶手,她跟季博远无冤无仇。所以我们一家都不是杀人凶手,你可以放心了吧?” 石羽尴尬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废话少说,找狗好吗?” “好好。”石羽暂时搁下季博远的杀人案,把心思转移到找狗上,他拿起传单仔细阅读,只见上面写着金毛走失的时间和地点,分别是五月十一号下午三点和旭阳养老院。 十一号不就是倪美珍来找我的那天?也是我发现季博远尸体的日子,怎么又这么巧……石羽在心里犯嘀咕。 “它走失有段时间了哦。”石羽说道。 “对,差不多六天了,所以我和我妈都很着急。” “能说说它走失的经过吗?” “我妈在旭阳养老院工作,她每隔一段时间会带旺财去养老院跟那的老人们玩耍,那天早上,她就带旺财去了。”琴柔顿了顿,“对了,三月十七号那天,我妈也带旺财去养老院了,我妈说可能旺财偷跑出养老院玩了,铭牌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丢的,然后被凶手捡了。因为我妈说她在养老院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那个铭牌,而且它身上那么脏,也不像是在养老院沾到的。”石羽点了点头,“继续说旺财,因为旺财对养老院也比较熟悉,所以我妈很放心让它自己在养老院玩,很少牵狗绳,结果那天它就在养老院不翼而飞了。“ “什么叫不翼而飞?” “我妈问过养老院保安有没有看到一只金毛出大门,保安都说没看到。” 第18章 “会不会是保安没有留意?他们总不会一直盯着门口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你不能怪保安,他们没有义务帮我妈看狗。” “话是这么说。” “所以旺财就这么失踪了,我在养老院附近贴了这个传单,但这么多天过去,也没有人给我打电话,我觉得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所以就想找专业的人来帮忙。那天正好碰到何耀,他问我最近怎么没带旺财出来溜达,我就把情况跟他说了,他说他有个发小是私家侦探,找丢失的狗狗很有技术,所以我就让他帮忙牵线搭桥了。没想到那个侦探就是你。” “我之前是帮一些大爷大妈找过宠物,但他们的宠物丢失时间都在一两天里,你这个已经走失了六天,估计找起来有点难度,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帮你找到。”石羽实话实说。 “理解,但我委托你找狗不是看上你的能力。论能力,我想那些大一点的侦探事务所应该比你这小事务所能人多些。” “那你看上我什么?” “何耀说你有个外号叫‘幸运石’?” 石羽尴尬一笑。“是,同行是这么叫我。” “何耀说你运气一直很好,所以我想赌一赌你的运气。” “原来是这样……” 又一个因为运气来找我的人…… “所以就让你试一下吧,我妈这几天因为把旺财弄丢了,非常自责,精神越来越差,我怕她再这么消沉下去要去医院了。” “我知道了,好,我会尽力找的。” “委托费用怎么说?” “一般行情,不管最后找不找的到,大侦探事务所的基础跑腿费是一千,我这规模小,八百。如果最后找到了,失踪两天内的宠物委托费两千,超过两天的要五千。”石羽的报价是他的表价,那些委托他找狗的大爷大妈没有不砍价的,最后委托费都会从两千砍到一千,就算超过两天也会软磨硬泡到按两天内算,石羽根本拿他们没办法。但石羽寻思琴柔应该不差钱,所以就大着胆子报了表价。 “所以是五千八?” “如果最后找到了,就是五千八。” 一个短暂的沉默,琴柔在评估报价,最后她点了一下头:“成交。” 闻言,石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最怕讨价还价,因为每次都是他让步。 “一般多久能找到?” “这个很难说,快的话一两天,慢的话一周甚至更久,但一般来说超过一周还找不到是没什么希望了,所以一周之内会给答复,今天是十六号,从明天算起一周到二十四号午夜,你看可以吗?” “可以。签合同吧。” “好。” 石羽从抽屉里拿出两份范式合同,迅速填好乙方部分,再递给琴柔,琴柔快速阅读后,皱了皱眉头:“你这个合同不太规范,有电子版吗?我要修改一下。” “果然是律师。”石羽打开电脑,“我邮件给你?” 琴柔直接将石羽的电脑转到自己面前,“我在你的电脑里现改吧。”未等石羽回答,琴柔已经敲起键盘。 “琴律师,关于季博远,我能不能打听点事?” “怎么又提他?”琴柔皱了一下眉头,但没有停下打字的手。 “因为他这个案子或许跟张家铭的案子有点关联,难道你不好奇谁杀了季博远吗?” 琴柔打字的手停住了。“确实,会是谁杀了这个渣男呢?这个凶手挺可怜的,替天行道却还要坐牢。”说完,琴柔继续打字。 很难想象这样的话会出自一个学法律的律师之口。石羽略感惊诧,但另一方面也说明琴柔非常感性,是个性情中人,石羽突然觉得她越来越像自己的黑猫珠儿。 “琴律师,当时季博远和席君瑶离婚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啊?” “日子过不下去了呗。季博远这个心机渣男,一直 pua 席君瑶,还对她进行冷暴力,甚至还强奸她。” “等等,强奸?是婚前吗?” 琴柔停下修改合同,目光转移到石羽身上。“婚内,婚内强奸听说过吗,大侦探?” 石羽还没适应琴柔咄咄逼人的目光,他低垂眼眸,避开视线,点头道:“听说过,不过这个很难界定吧?” “对,这就是这个离婚官司最难打的点,也是法律的漏洞。因为法律就是一帮男人制定的,他们怎么懂女人的苦呢?”琴柔冷笑一声,“说白了,法律还是更袒护男性,女性从古至今都是弱势群体。你知道吗?很多落后封建的地方,男人强迫女人跟他结婚,然后在结婚证的保护下,他们名正言顺强奸女人,法律根本保护不了这些女人。席君瑶就是这样的可怜女人,虽然她一开始答应季博远结婚是出于自愿的,但结婚前的季博远伪装得太好了,席君瑶根本想不到季博远婚后就是一个禽兽,一个变态,一个暴君,而且他在外面树立的形象是妇女之友,他所有的同事都说他是一个善良的老好人,这种男人真他妈绝了!” 确实很绝,石羽回想之前和舅舅一起询问季博远的那些同事的情景,几????乎没有人说他坏话,可见席君瑶的人品不错,离婚后没有到处乱说季博远的坏话。 “如果他这么会伪装,那最后你是凭什么办法帮席君瑶打赢离婚官司的呢?” “说起来还是季博远自己没有忍住,露出马脚。这个官司打到一半的时候,席君瑶发现自己怀孕了,就私自找了一个小诊所堕了胎,等到季博远知道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季博远很???想要孩子,得知自己的孩子没了,终于忍不住动手打了她。以前他都是用精神打击、语言污蔑、关禁闭等隐蔽的方式家暴席君瑶,他都不承认,但这回他真的动手了,席君瑶身上到处是伤,证据确凿,他撒不了谎。但你是没看到,就这样了,他在庭上还给我演戏,他声泪俱下地控诉席君瑶是个毒妇,背着她流了孩子,说席君瑶才是杀人犯,杀了他们的孩子,所以他才忍不住动手打了她。我真是听吐了,你知道那孩子怎么来的吗?是他婚内强奸留下的种!这个死变态!所以这种人死了真是老天开眼了!” 琴柔越说越激动,石羽赶紧将咖啡杯递上。“琴律师,您消消气,喝点咖啡。” 琴柔接过咖啡,发现里面已经没有咖啡,石羽赶紧拿出矿泉水递上,琴柔又接过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总之,我接手过那么多离婚案,就席君瑶这个最让我光火,季博远是我见过最变态最有心机最恶心最无耻的男人,没有之一。而这样的男人,竟然还是一个妇产科医生,光是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这,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多么变态!” “琴律师很有正义感啊。” “正义感……”琴柔苦笑一声,“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跟男人结婚,也不会生孩子,我可不想我的孩子生活在这样的世界。”琴柔将电脑转回到石羽面前,“改好了,你看看。” 石羽快速阅读修改部分,总体来说合同看上去更加规范正式、也更保护乙方。“没问题,那我就按这个打印了啊。” “你再看一下时间,一周的期限我算你明天开始,到二十四号晚上十二点,可以吧。” “可以。”石羽按下打印键,旁边联网的打印机接收到指令,吐出两份合同。双方填好合同,签字,各留一份。 琴柔收起合同,起身,“那我就先走了。”石羽送她到门口,临走,他又问:“琴律师,你后来还跟席君瑶有联系吗?” “这个……没有了。好像她后来微信和本地的手机号码都停用了,我是她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了解。对了,您母亲叫什么?我明天会去一趟旭阳养老院,到时候可能要她帮忙。” “我妈叫曾丽茹,我也跟我妈说一声,你会去养老院找她。” “那就麻烦了。” 石羽目送琴柔离开后,回到办公桌前,他盯着电脑里新版的合同,按了保存键后关闭,然后打开网页搜索旭阳养老院的地址,他抄下地址、正要关闭网页,忽然发现这个养老院就在新嵊北郊塘西桥下面两公里左右,换句话说,这个养老院离朱念珊和季博远尸体发现的河边树丛只有两公里左右的直线距离。石羽突然想起之前离开那个树丛打的的出租车,司机好像提过一嘴他曾经搭过乘客去附近的养老院。 原来这个附近的养老院就是旭阳啊……这么看来,凶手捡到旺财铭牌的可能性很高啊,因为当时旺财就在附近溜达。不过当务之急,是先通知舅舅铭牌的主人找到了。 于是石羽拿起手机,拨通丁江的电话。 第15章 次日上午,石羽打车来到旭阳养老院。刚下车,就听到后面有人叫他小名天宝,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此人必定是—— “舅舅?”只见丁江和刘磊在路边停好车,下车朝他走来。 “天宝?你是在跟踪我吗?” “舅舅,就我们这个前后顺序,你这话反了吧。” 第19章 “你跑这来干什么?” “我来找狗啊,昨天电话里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在找旺财。” 丁江拍了一下脑门。“忙晕了,我给忘了。” “舅舅你们来这干什么?调查旺财的铭牌?” “这是一件事,但还有另一件事,季博远的母亲蒋芳芳就在这个养老院,我们来通知她她儿子遇害了。” 石羽想起舅舅提过蒋芳芳住养老院的事,原来这个养老院就是旭阳养老院。“这么巧吗?那我们一起进去吧。” “别,你找你的狗,我找我的人,上次已经是破例,这次你别瞎掺合。”丁江说完,已经走向门口保安室。 “舅舅,刚刚不是还聊的好好的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石羽赶紧追上去。 保安一听是警察来查案,马上恭敬地让丁江和刘磊进去了。轮到石羽,石羽报出琴柔母亲曾丽茹的名字,保安打了一个内线电话,也顺利让石羽进去了。 从养老院外观看,这养老院似乎有些年头了,有的外墙已经脱落,但没有修补。不过走进养老院里头,石羽发现里面的内饰装修还算可以,并不显老旧,他嗅了嗅鼻子,依稀能闻到一股油漆味,或许最近室内还翻修过。 三人前后脚来到咨询台,咨询台后面坐着两个女人,一个年长,约莫五十岁左右;一个年轻,大概二十几岁,两人正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 “你好,我们是刑侦队的警察。”丁江亮出警察证件,两个女人一愣,立刻扔下手中的瓜子起身,“我们正在调查一宗案子,想找一下你们这的蒋芳芳女士,能带我们去吗?” “蒋芳芳啊,”年长女人回答,“可以的,她住在二楼的二〇四号房间。” “能带我们上去找吗?”刘磊问。 “当然可以。”正说着,又一个年长女人出现,烫了一头时髦的小卷发,纹了半永久眉毛,那眉毛立刻让石羽联想到昨天碰到的琴柔,“丽茹姐,你来的正好,有两位警察找蒋芳芳,你能带她们上去吗?” 石羽听到称呼,已经确定来者就是琴柔的母亲曾丽茹。 “啊?警察?不是侦探吗?”曾丽茹惊讶地问。 “曾阿姨,我是侦探,他们是警察。”石羽上前一步说道,“是琴律师跟你说了我今天会来找你对吧?”曾丽茹点头,“那就好,我们的事可以后面再说,您先带这两位警察去找蒋芳芳吧。” 曾丽茹看了一眼石羽,再扫视两个警察,她还没搞清楚状况。 “你就是曾丽茹?”丁江问道,曾丽茹点点头,“正好,我们也要找你。” “找我?” “不过一样一样来,你先带我们去找蒋芳芳吧。” “啊?哦,好吧。”曾丽茹完全在状况外,但还是行动起来了,“那,跟我来吧。” 三人前后脚跟上。 走了一段路之后,曾丽茹似乎明白过来什么,问道:“两位警官,你们找蒋芳芳干什么啊?” “她儿子遇害了。”丁江回答。 “什么?”曾丽茹吓了一跳,突然刹车,丁江差点跟她装个满怀,“不好意思,”她赶紧道歉,继续走起来,“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刘磊问。 “怪不得这一两个月他儿子都没来看她,以前她儿子每个星期都会来的,我们也觉得奇怪。” “那你们怎么不报警?”丁江说。 “报警?这不太好吧……您是不知道,有些子女吧……预付了一年的费用以后就再也不来看老人了,任凭老人……那个……自生自灭,这种例子很多的,我们不太好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那季博远付了多久的费用你知道吗?”丁江继续问。 “好像也是一年吧,到今年十月份。” “季博远最后一次来看望他母亲是哪一天啊?”石羽冷不丁冒出一个问题,丁江回头瞥了他一眼,但石羽别开脸,装作没看见。 “最后一次啊,我想想……啊,想起来了,三月十七号下午。” “那不就是季博远遇害当天。”刘磊跟丁江小声嘀咕,丁江点点头。 “是吗?”曾丽茹也听到了,“小远就是那天遇害了啊?他怎么死的?” “我们还在调查。” 曾丽茹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遇到这种事真是太不幸了,小远人还挺好的,算是来我们养老院来得比较勤的孝顺子女,我们都说蒋芳芳有福气,没想到……” 听到曾丽茹对季博远的评价,再对比昨天她女儿琴柔对季博远的谩骂,很难想象她们母女在说同一个人。不过,这也间接说明这对母女在家不谈公事。 “三月十七号这日子你倒记得挺牢,都过去这么久了。”丁江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一句。 “因为那天我养的金毛旺财的铭牌丢了,还弄了一身泥,我可心疼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你还养金毛啊?金毛不错,它的铭牌怎么丢????的啊?” 石羽知道舅舅已经开始暗暗在套曾丽茹的话了。也不知是曾丽茹碍于对方是警察所以有问必答还是她天生就缺一根筋,总之,她完全没察觉丁江在套话,如实回答: “那天我带旺财来我们养老院玩,我经常带它来这玩,因为它跟这的老人都很熟,所以我从来不给它系绳,我记得好像是下午两三点,我没留神注意它,一会儿功夫它就跑开自???己玩去了,等到四点多回到我身边的时候,它的铭牌就不见了。” “那后来铭牌找到了吗?” “没有。” “怎么会找不到?监控看一下不就知道丢哪了吗?” “好巧不巧,那天监控坏了。” “坏了?怎么坏的?” “就是年头到了,里面的线路老化烧坏了,趁着换摄像头的功夫,我们内部还重新装修了一下,墙都重新刷过,一些坏掉的家具也换新了。” “怪不得我进来的时候闻到了一点油漆味。”石羽小声说道。 曾丽茹点点头:“就这样了,也没找到旺财丢失的铭牌,你说神奇不神奇?” “你当然找不到了……”丁江嘀咕一句。 “你说什么?” “没什么。” “看来那的的确确是她们家旺财的铭牌,”刘磊凑近丁江说道,“从时间点上看,那天季博远来看望母亲,会不会季博远就是在养老院里捡到的铭牌然后揣兜里了?” “有可能。”丁江回应。 “没必要,”石羽搭腔,“他如果捡到了,应该是把铭牌还回去,干嘛自己揣裤兜里?” “可能是想还的时候又被什么事耽搁了”刘磊继续说,“比如刚好接了一个电话,之后他就把这事给忘了,然后离开了,再然后他就遇害了,那铭牌就一直在他裤兜里放着。” “有道理。”丁江点点头,“这是目前听上去最靠谱的一个解释。” “但也有可能是凶手捡到了,之后两人打斗的时候,季博远以为那是凶手的东西,就放进兜里想指认凶手。” “你等会儿。”丁江看向曾丽茹,曾丽茹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一脸茫然地回视他,“曾阿姨,我问你,季博远认识旺财吗?” “认识,当然认识,他们还是好朋友呢。” “听到了吗?”丁江看向石羽,石羽已经明白丁江的意思,尴尬地低下头,丁江继续说,“先不说凶手为什么要捡这么个玩意,既然季博远知道这个铭牌是旺财的,他还怎么指认凶手?照你的意思曾阿姨是凶手?” “啥?”曾丽茹听懂了最后一句话,吓一大跳。 “没啥,别放在心上。”丁江摆摆手,示意曾丽茹不要大惊小怪。 “对了,你们知道蒋芳芳有老年痴呆吗?”曾丽茹突然话锋一转,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知道。”丁江点点头。 “那就好,我们到了,就是这间了。”曾丽茹在二〇四号房门口停下脚步,房门半开着,她敲了敲门,“蒋阿姨,我是丽茹,我现在可以进来吗?” 房内传来一声微弱的声音“可以”。 曾丽茹带众人进去。这是一间逼仄的卧室,带一个独立卫生间,配置就跟酒店套房差不多。一下子涌进四个人,显得房内特别拥挤。蒋芳芳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她满头白发,瘦骨嶙峋,盯着电视机的眼睛就像濒死的鱼眼,浑浊无神。石羽听说很多老人进了养老院死得很快,他以前不相信,现在看到蒋芳芳这副模样,他有点信了。 “蒋阿姨,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警察同志,找您问点事。” 蒋芳芳反应迟钝,过了三秒才把视线转移到曾丽茹身上。“什么警察?” “这两位是警察。”曾丽茹指了指丁江和刘磊。 “你好,蒋阿姨,我们是警察,我叫丁江,这位是我同事刘磊。” “警察?”蒋芳芳徐徐转头,看向丁江和刘磊。 第20章 “蒋阿姨,我们今天来是想通知你,你的儿子季博远他……”丁江有点难以启齿,“他……死了。” “小远!”蒋芳芳突然咧嘴叫道,声音正好盖过“死了”两个字,只见她瞬间恢复生气,好似死人复活一般,神采奕奕地瞧着石羽,向石羽招手,示意他走到面前,“小远,你终于来看妈妈了,妈妈这几天很想你啊!小远,快过来到妈妈这边来啊。” 大家齐刷刷看向石羽,都诧异了,还是曾丽茹反应最快:“石侦探,她把你当成她儿子了。”说着,曾丽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示意蒋芳芳脑子稀里糊涂。 丁江见状,拍了一下脑袋,发愁道:“没想到她这老年痴呆这么严重,这可怎么办?” “小远,家里的花浇水了吗?别忘了浇水啊。”蒋芳芳继续念叨着。 “花?季博远家也没有花啊。”丁江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蒋阿姨,他不是你儿子。”刘磊解释道,“你儿子季博远他……死了,三月十七号,他最后一天来看你,那天下午他死了,节哀顺变。” “死了?”蒋芳芳张大嘴巴,停顿片刻,“对,死了要去祭拜,死了要去祭拜啊,小远啊,你要去祭拜啊?别忘了买蜡烛和香,头七是要拜一拜,拜一拜。”说着,蒋芳芳双手合十,对着空气拜了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但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这没法交流啊。”丁江对刘磊说道,“这能问出什么?”刘磊摇摇头,“行吧,”丁江摸了摸下巴,“那也只能这样了,磊子,我们走吧。” “好。”说完,两个走出房间,曾丽茹和石羽紧随其后。 “等等,丁警官。”曾丽茹叫住丁江,“这个季博远死了,那他妈妈怎么办?你们能帮忙找找蒋芳芳的前夫或者亲戚吗?” “我们还想你帮我们找呢。”丁江回答,“我们去找了季晓扬,才发现他老家那边早就报案他失踪了,一直没找到。” “失踪了?”石羽感到惊讶。 “过去很多人莫名其妙失踪,别大惊小怪。”丁江淡定地说。 “那她亲戚呢?”曾丽茹又问。 “季博远现在唯一在世的亲戚就是蒋芳芳,原本还想她来给她儿子收尸,但现在这个状况……”丁江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这确实是个难事……”曾丽茹遗憾地说。 “我想你们养老院应该也有这种没有子女或子女去世的孤寡老人的特殊情况吧。” “有,当然有,但是……” “没有但是,”丁江打断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那我们先走了。” “啊?你们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之前不是说还要找我吗?”曾丽茹虽然一开始反应迟钝,但信息倒是都接收到了,她还记着丁江刚开始跟她说的话,只是她不知道丁江已经在去蒋芳芳房间的路上“找”过她,问完了要问的问题。 “哦,没事了,就是找你问旺财的事,你不都回答完了嘛,那就先这样。”语毕,丁江和刘磊掉头快步离开。曾丽茹听得一头雾水,但也没再追上去。 “曾阿姨,那蒋芳芳这种情况你们养老院会怎么处理啊?”石羽好奇地问。 “季博远交费交到了十月,所以她至少可以在这里待到十月,但十月之后恐怕要转院了,转到政府公益性的敬老院。”曾丽茹愁眉苦脸地看了一眼二〇四的房门。 “她在这住了很久吗?” “她从前年十月住进来的,有一年半了。真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道她这老年痴呆是保护她还是害了她。石侦探,那现在可以聊聊旺财了吧?” 石羽被曾丽茹突兀的话题转变弄得不知所措,但一想到她是琴柔的母亲,他也就理解了。母女俩果然都是雷厉风行的性格啊。 “好,聊聊旺财,你能把旺财失踪那天的情况说明一下吗?” “当然可以,我们边走边说吧。” “好。” 曾丽茹花了十分钟时间把旺财失踪的情况说了一遍,概括起来就是旺财在养老院很受欢迎,也很安全,所以曾丽茹很放心让旺财在养老院自由玩耍。但五月十一号那天下午五点,曾丽茹准备下班带旺财回家时,怎么叫旺财旺财都不现身,她把整个养老院都找了一遍也没找到旺财。她立刻让保安调出养老院的监控——很幸运,五月十一号那天的监控没坏——,发现旺财在下午四点之后就从所有监控里消失了,而门口的监控只拍到早上旺财进去的画面,没有它出门的影像。所以旺财去哪了呢? “我能再看一看监控录像吗?”听完曾丽茹的话,石羽提议。 “哎呀,要是你昨天来就好了,今天不行,因为我们这的监控顶多只能保留一个礼拜。” 石羽懊恼地摸了摸头:“好的,我知道了,我想在养老院逛一逛可以吗?” “当然可以。” 于是石羽走下楼,走出养老院大楼,来到曾丽茹说????的后院草坪。这是一块非常普通的草坪,有简陋的室外健身器材,有些地方的草已经晒干,还没有及时换新。此刻,三三两两有一些老人在草坪上或漫步或晒太阳。石羽在草坪上走了一圈,发现一个小坑洞,坑洞旁竖了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旺财的厕所。 石羽看到这个简陋可爱的厕所,不禁笑了笑。他蹲下身,嗅了嗅,还能闻到一些狗屎的臭味。然后???他蹲在原地,环顾四周养老院的围栏,那是用铁栅栏围起来的防护墙,种了一排密集的竹子和矮树做装饰。突然,石羽的目光在两棵矮树上停住了。他起身朝矮树走去,然后扒开矮树丛,一个不规则圆形的洞赫然出现在眼前,原来这的铁栅栏下面已经生锈变形,和下面被狗刨出的土洞完美组成一个狗洞。 破案了,旺财应该就是从这里跑出去的,而且这个狗洞很有可能是旺财自己刨出来的。 “呀,这里怎么有个狗洞啊!”不知何时,曾丽茹出现在石羽身后,她也看到了狗洞。 石羽对着狗洞拍了一张照片。“嗯,应该是旺财自己的杰作。” 闻言,曾丽茹哭笑不得:“我的旺财哦,我该怎么说你才好呢!啊,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它有的时候会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我就说奇怪,你知道吗?有的时候它明明在草坪上溜达,一不留神它就不见了,我还以为它跑进养老院楼里了,但奇怪的是每次它再出现身上总是脏兮兮的,但我们养老院里头挺干净的啊,所以我就一直纳闷怎么回事,现在终于破案了,原来它是从这个狗洞钻出去玩了啊。” “应该是这样。” “哎哟!石侦探,那三月十七号那天,它会不会是从这个狗洞钻出去的,因为门口的保安跟我说他们那天没见旺财出过大门,当时我还说他们工作不专心,聊天聊得忘记盯门口,这么说起来我可能错怪他们了。” “有可能。” “石侦探,你可以啊!没一会儿功夫就发现了这个狗洞,看来我女儿没找错人!来来,我们加个微信,方便沟通。” “好。” 两人加完微信,曾丽茹被领导叫回去工作。石羽则走出养老院,绕到围栏外的狗洞外侧调查。狗洞外面是一片杂草,隐约还能看到狗的脚印,石羽沿着脚印走了一段路,就到了水泥公路,脚印在这里消失了。石羽站在公路上,左边通往市中心,右边通往更偏的北郊,石羽举起双手作望远镜状看向右边,在视线的尽头隐约可以看到那座邪门的桥——塘西桥。 此时正值正午,五月中下旬的太阳虽还没有七八月盛夏时炽热,但威力也不小,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氤氲出一片热浪。石羽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往塘西桥走去。 第16章 “怎么回事?你的脚还没好啊?”是夜,当石羽走进何润发大排档时,又变成一瘸一拐了。 “今天走的路有点多,又疼了。”石羽坐下说道,“老三样啊。” “等着啊。”何耀说。 “你慢慢来。” 正说着,一个短发高挑的女人走进大排档。“石侦探,这么巧,你也来吃夜宵?”来人正是琴柔。 “啊,我经常来的。” 琴柔已经在石羽对面坐下。“我也是啊,但好像从没看到过你。” “琴律师来了啊。”何耀拿着东西走上前,放在石羽面前,“你们都是我这的常客,但好像总是完美错过,今天可不是巧了吗。琴律师今天吃什么?” 琴柔看了一眼石羽的羊肉串、年糕和啤酒。“就跟他一样吧。” “好嘞,那你们慢慢聊啊。” “谢谢。”琴柔转向石羽,“你昨天转个头就把我卖了啊。” “啊?什么叫把你卖了啊?” “今天早上刑侦队的头周浩然来我公司找我问旺财的事。” “这个事啊……”石羽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既然知道那个铭牌是你家旺财的,警察正好又在找这个铭牌的主人,我作为良好市民,不能知情不报啊,你说是不是?你应该可以理解的吧?不过警察也是例行公事,你又不是凶手,你就配合调查一下嘛。”石羽说话的时候时不时偷瞟琴柔,观察她的脸色,发现她似乎也没生气,心中松一口气,“对了,今天我去旭阳养老院调查了。”石羽岔开话题。 第21章 “我知道,我妈跟我打电话了,她把你一通夸,说你一会儿功夫就找到了旺财失踪的原因。原来养老院有个狗洞,旺财就是从那狗洞偷溜出去玩了。” “是这样,然后我就沿着狗洞外面的脚印去找了,但很遗憾,没有找到,那一带属于荒郊野外,如果在那走失其实挺麻烦的,不过也不能完全断定是往北郊以北走了,它也有可能往市中心方向跑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加麻烦了,因为岔路更多,更加不知道它会往哪个方向跑。另外,还有一种可能性,他被陌生人捡走了,或者是被不怀好意的人掳走了,这样的话再找回来就更难了。” 石羽说完,何耀已经端盘上菜,刚好听到最后几句话:“这种可能性还挺高,旺财长得很帅,对它图谋不轨的人可多了。”说完他又潇洒离去。 “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查?” “我沿路贴了些传单出去,把你之前贴传单的范围扩大了。之后我会再去养老院周围问问,也去流浪狗收容所看看。” “哦,对哦,流浪狗收容所也是一个可能性。”琴柔边说边打开啤酒,和石羽的啤酒杯碰了一下,“辛苦了。” “应该的。对了,你知道旭阳养老院住着谁吗?”石羽喝了一口啤酒说道。 “养老院还能住谁,老人呗。” “这个老人有点特殊,是季博远的母亲,叫蒋芳芳,原来她两年前就住在那个养老院了。” “什么?”琴柔很是惊讶,“那个人渣的母亲住在我妈工作的养老院?” “对啊,还老年痴呆了,今天我去养老院碰到警察去拜访她,她还不小心把我当成了季博远。” “你跟季博远一点都不像,看来她是病得不轻。”琴柔摇摇头,“我之前一直想什么样的母亲会教育出禽兽儿子,没想到这样的母亲就住在我妈工作的养老院,她是不是长得特别尖酸刻薄?” “那倒没有,她头发已经全白了,还特别瘦,说句不好听的话,就跟一具干尸差不多,半只脚已经进棺材了,有点可怜……” 琴柔嗤之以鼻:“有什么好可怜的,我倒觉得这更像是报应,她一定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货色,养不教父母之过,说穿了,季博远会变成人渣,她也脱不了干系。” 石羽还想为蒋芳芳辩解几句,毕竟蒋芳芳是蒋芳芳,季博远是季博远,但看到琴柔的架势,他觉得还是少说为妙。 “对了,石侦探,你帮我找狗会影响你调查张家铭的案子吗?” “还好。”石羽吃了一口羊肉说道,“能兼顾,能兼顾。” “你昨天跟我说了张家铭的案子后,我就在想这已经完结的案子谁还会委托你继续调查呢?” “这个嘛,不好意思,我要为我的委托人保密。” “哪有什么委托人!”何耀突然插嘴,“委托人已经罢手了,是他自己还抓着不放,说什么有疑点。” “这是什么意思?”琴柔抬头看一眼正路过的何耀。 何耀停下脚步道:“就是他要做英雄、做伸冤人、做无偿奉献的神探呗。” “你别听他瞎说,没这么夸张,我只是觉得张家铭可能是清白的,不能冤死,想还他一个公道,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冤案。” 何耀听到这番话,神情微妙,不再插嘴,专心工作去了。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可承受不起。” “还说我有正义感,你的正义感也挺爆棚的嘛,这年头很少有你这种珍稀动物了。” “不至于,这个世界虽然充满邪恶和黑暗,但也有光明和希望,我还是觉得邪不压正,上帝未死。” 琴柔莞尔一笑,举起啤酒道:“敬上帝未死。”两人碰杯喝酒,“你跟我说说张家铭的案子吧,我帮你参谋参谋?” “好啊。”石羽感觉有人支持他心中乐开了花,于是把目前调查到的情况快速复述了一遍。 琴柔听完后,总结道:“所以你目前怀疑的真凶是第一个受害者的神秘情夫?” “也只是怀疑,他不一定是真凶,但至少是关键人物,找到他才能解开一些谜团。不过这个情夫就像旺财一样,茫茫人海,找起来太难了。” “你怎么能把这个混蛋跟我的旺财比较呢?”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指……” “你别紧张,跟你开玩笑呢,情夫的照片给我看看。????” “只有一个背影照。”石羽拿出手机,翻出照片,“去年圣诞节晚上拍到的,这个商场是顺和商场,就你们律师事务所旁边那个商场。” 琴柔点点头,“你知道吗?看人这种事女人的眼光比男人准。”琴柔边说边拿过手机,看到照片的刹那,琴柔不禁努了努嘴,“从背影看,这个男人身型挺拔,不驼背,平时或许有在健身,又或者工作比较体面,所以经常挺???背抬头。”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请继续。” “哦,他的羽绒服是 moncler 牌子的,羽绒服中的奢侈品,很贵的,看来他收入不错。” “什么牌子你都看得出来?” “因为……”琴柔突然打住,盯着照片瞅了许久,“他们是几点去看电影的?” “据我的线人说,当时大概八点多。” “有点巧啊。”琴柔微蹙眉头。 “什么意思?” “去年圣诞节我们事务所某位律师也穿了跟这个情夫一模一样的羽绒服,而且当天晚上下班我在电梯门口碰到他,他说要去顺和看电影《n 号证人》,正巧那天我也约了一个朋友去顺和看这场电影,我看的是九点场,他说他跟他朋友看的是八点场,所以完美避开了。你说范江月说这个情夫是高材生,我这个律师同事也是名牌大学毕业,所以很多点出奇得吻合,怪不得我第一眼看到这张背影照就觉得眼熟……” 石羽不住点头:“这难道就是女人的直觉?” “或许吧,但也有很多证据支持不是?” “是,那你说的这个律师同事到底是谁?” 琴柔将手机还给石羽,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哦,他啊,你也认识,就是马大嘴马灏文啊。” 石羽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什么,昨天和马灏文在星巴克的谈话重现脑海,马灏文密集的话语像冰雹一般砸向石羽,一些当时看来没什么现在觉得蹊跷的马灏文的细微动作和眼神被不断放大,石羽懊悔地拍了一下大腿,风卷残云般将剩下的年糕和羊肉串一扫而光,然后留下一句“我还有急事”就离开了。 “羽子人呢?”何耀给其他桌结账的功夫,回转身发现石羽已经不见了。 “兴师问罪去了。”琴柔喝了一口啤酒回答。 “啊?哦……” “你这个朋友挺有意思。” “是啊,也挺可怜。” “怎么说?” “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痛恨冤案吗?” “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他爸爸就是被冤枉的。当年他爸爸被控谋杀,被判了无期徒刑,后来在监狱里自杀了,留下遗书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就是因为他爸爸的事,石羽当不了警察,所以改做私家侦探。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他已经放下了,没想到……不过这种事怎么可能放下?这辈子都放不下吧。”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经历……”琴柔望着石羽消失的街道,兀自陷入沉思。 * “喂,马律师,你现在在哪?”石羽一走出大排档就给马灏文打去电话。 “我现在跟朋友在 minx。” “minx 酒吧?” “对。” 石羽招到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我现在过来找你。” “啊?现在?” “对,就是现在。” 第17章 minx 酒吧位于常平路酒吧一条街的末尾。石羽下车后,一瘸一拐走进 minx,喧嚣的背景乐顿时灌入耳朵,石羽在门口驻足三秒,适应酒吧环境后,朝里走去。酒吧分上下两层,石羽在一楼没看到马灏文的身影,便往二楼走,正巧,此时旋转楼梯上一个男人下楼,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马律师。”“石侦探。” 一阵寒暄沟通后,马灏文和石羽来到吧台,找了一个适宜聊天的位置落座。 “怎么这么突然来找我?”马灏文从酒保手中接过两杯啤酒,递给石羽一杯。 “是有点突然。”石羽喝了一口啤酒,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开场白,但一看到马灏文,竟然又有点怯场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如果马灏文是凶手,那现在跟凶手摊牌对峙是不是为时过早。但石羽的侦探直觉告诉他马灏文不是凶手——石羽当然知道直觉这种东西不可靠,查案最忌讳被直觉牵着鼻子走——,而且有些事必须摊牌问清楚才能解开,所以石羽的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来到了这里。 第22章 石羽又战术性地喝了一口啤酒,然后说道:“就刚刚,我跟朋友聊起去年一部圣诞节上映的悬疑片,梁天伟主演的《n 号证人》,我记得你之前也提过圣诞节去看了电影,你看的是哪部?” “就这部,我那朋友是梁天伟的粉丝,所以就去看了。” “哦,你们看的是几点场的?” “我有点记不清楚了,大概是九点场的吧,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马灏文笑了笑,“你大晚上的跑来找我就因为一部电影?” 石羽也笑了笑,“那你刚好跟我这位朋友看的是同一场,这位朋友你也认识,就是你的同事琴柔。”马灏文的笑容逐渐消失,“你们在同一个电影院看同一场电影,没碰到吗?” “石羽,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有一件灰色的 moncler 羽绒服,据说 moncler 这个牌子还是奢侈品,你一定小心保护、挂在衣柜里吧?” “怎么突然又提到羽绒服了?” “你知道吗?圣诞节那天,你跟你朋友去顺和的环球影院看《n 号证人》时不巧被人拍下了照片,那天你正好穿了那件羽绒服,不过你是不是记错了看电影的场次,因为琴柔告诉我你看的是八点场。”马灏文表情顿时僵硬,“照片里挽着你的手一起进电影院的女人是范江月,所以你就是范江月的秘密情夫。”说出这句话,石羽顿觉如释重负、神清气爽,这是调查张家铭的案子这么多天以来最大的突破。 气氛骤然变得压抑,沉默悄无声息蔓延,背景乐再度席卷耳畔,两人相视无言片刻后,马灏文长出一口气。 “所以呢?” “什么?” “我承认我和范江月有一腿,所以你想说什么?想说我是凶手?别逗了,石羽,范江月死的那天下午,我正在法院开庭,我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真的?”石羽将信将疑。 “这我没法撒谎,你自己去中级人民法院调查一下就好。” “我的直觉还挺准……”石羽小声嘀咕一句,“我没有指控你是凶手,但马灏文,你知道我在找个情夫,为什么当时不说出来?要不是今天遇到琴柔,她看出照片中的人是你,我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你。” “我怎么可能主动承认这种事……”马灏文也小声嘀咕一句,“就算被你找到了我又能怎么样?我不是凶手,你找到我或没找到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至少你帮我排除了一个选项,否则我就会一直觉得这个秘密情夫有嫌疑。所以昨天我找你问张家铭的事,你到底是真的想帮我还是怕我查到你跟范江月有一腿,害你声誉受损才这么热情?” 马灏文轻轻咳嗽一声,说道:“两个原因都有一点,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是真的想知道是谁杀了月月,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帮张家铭打官司的原因。虽然一开始接手的真实意图是我不想其他律师帮他,我那时也以为张家铭是凶手,证据确凿,就哄他打无罪,不让他认罪,这样他拒不认罪、没有悔改之心,就能让审判长判他一个重罪。但跟他接触后,我发现他根本就没想过认罪,而且一直喊冤枉。我见过很多不肯认罪的重犯,但他们不认罪是因为证据有漏洞,觉得能翻盘,从他们的态度可以看出在撒谎;但张家铭不一样,我看得出他没撒谎,所以我开始仔细研究他的案子,结果越看越觉得可疑,到最后我真的相信了他。可是我相信他没用,要法官相信才行。” 马灏文说到这叹了一口气:“现在他死了,在警方的档案里、在世人的眼中,他就是凶手,案子结束。但我知道,事情根本没有翻篇,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但那又能怎么样?冤案多了去了,曾经轰动全国的呼格案、赵作海案、佘祥林案,都是冤案啊,再多一个张家铭又能怎么样?”马灏文愠怒地喝了一口啤酒,“所以我告诉自己,算了,就让事情过去吧,如果老天开眼,说不定哪天真凶就出现了,到时候老天总会还张家铭一个公道,月月在天之灵也一定在诅咒真凶,真凶总有一天会伏法的。就在我已经释怀的时候,嘿,你出现了,还告诉我你在重新调查张家铭的案子,我本来已经心如止水了,结果被你一颗石头一砸,又给搅浑了。你倒好,现在反而怪起我来了。” 听完马灏文????的话,石羽竟莫名生出了愧疚感,他不禁在心里感叹,律师的嘴果然厉害,明明是马灏文先隐瞒了一些事实,现在反而变成他不懂事、做事莽撞了。 “好好,不怪你,怪我行了吧。”石羽喝了一口啤酒,“我们言归正传,范江月跟你看完电影后两天就遇害了,那段时间她有什么反常行为吗?她跟你提过什么特别的人吗?比如跟谁结怨,感觉被人跟踪等等。” “统统都???没有,如果有,我自己就找到嫌疑人了,还用得着你出场?” “你再好好想想,也不一定是遇害前那段时间,有些事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埋下种子了。” “我这么跟你说吧,月月这个人说话温声细语,事事都为他人着想,很懂人情世故,她这样的人不会跟人结怨,我就想不通了,哪个变态会想要对她下手。” “我怎么觉得跟我听到的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 石羽想起之前范江月家对门邻居的话,他用了“泼妇”一词形容范江月和沈啸吵架时的情景,不过谁吵架还温声细语呢。“是不是你对范江月的滤镜太厚了,所以才觉得她不会和人结怨,据我打听到的,她跟她丈夫吵起来的时候很彪悍啊。” “那是沈啸那个文盲活该,你知道这个禽兽对她做过什么吗?” “什么?” 马灏文喝了一口酒,重重放下酒杯,石羽这才发现他两颊泛红,有点微醉了。“他强奸了月月,婚内强奸。” 这是石羽第二次听到有人提“婚内强奸”。 “这是范江月亲口告诉你的?” “不然呢?”石羽自觉问了一个傻问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为什么说那个文盲是变态呢,因为他和月月结婚不是因为喜欢月月,而是看上了她的子宫。你知道吗?他每次跟月月……”马灏文顿了顿,“行房事,都是挑时间的,挑的都是月月最容易怀孕那几天。从他们结婚起,他就让月月每天测量体温,据说每个月体温突然升高那几天怀孕几率最大。这还是夫妻吗?做那种事不是应该感情到位了才做的吗?怎么到他那变成了一项工作、一项任务,月月是他老婆,不是生孩子的工具! “刚开始,月月因为对他还有感情,所以忍了。直到后来,她拒绝跟沈啸行房,沈啸那个禽兽强奸了她,她最终忍无可忍,于是找到我们律师事务所,咨询离婚事宜。正好那天我们事务所专打离婚案的律师都不在,我这个平时打刑事案的律师就被顶上了,我成了她的离婚咨询律师,我就是这么跟她认识的。但她这个离婚官司不好打,首先婚内强奸这个事就很难界定,而且男方死活不肯离婚,又抓不到男方实质性破坏婚姻的把柄,所以很难成功。” 听到这,石羽推测范江月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其实是同性恋,否则她一来可以拿这个点打离婚官司;二来心里受了这么大委屈也会向马灏文倾诉。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正式打离婚案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怀孕了?孩子是沈啸的还是你的?” 石羽话音刚落,马灏文就怒目瞪了他一眼,“是沈啸的,那会儿我们还没发展到恋人阶段。” “原来如此,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打掉了。她要跟沈啸离婚,怎么可能还生下他的种?根据时间估算,那个种就是沈啸强奸她那次留下的,她恨死沈啸了,这样生下的小孩,她怎么可能会爱呢?所以还是打掉的好。” “沈啸应该不知道她去堕胎了吧?” “那当然,知道了怎么可能让她去呢,他就是想要孩子给他们沈家传宗接代啊。说起来从她发现怀孕到去堕胎那会儿,她的智齿一直折磨着她,也正好是那段时间,她认识了张家铭。” 石羽听到“传宗接代”四个字,不禁想起鲁景旭和他母亲的对话,寻思怎么这些不喜欢女人的男人都想着这档事,既然不喜欢女人,就不要再去祸害女性了。但转念一想,传宗接代是大部分男人的执念,在石羽眼里,这是一种病。 “那段时间是不是去年十一月?”石羽从思绪中脱离继续问。 “对,就是十一月,她堕胎、拔了智齿那段时间,沈啸完全没有理会,是我陪在她身边,照顾她,于是我们就处出了感情。到了十二月,她身体已经完全恢复,我们已经准备好提交离婚诉讼,可就在开庭前一个礼拜,她遇害了……”马灏文说到这,郁闷地喝完剩下的酒,然后问酒保又要了一杯。 “节哀顺变。”石羽轻拍马灏文的背,“那她堕胎是在哪家医院做的你知道吗?” 第23章 “她不是在正规医院做的,已婚妇女去正规医院堕胎要丈夫签字的,所以她找了一个私人小诊所做的。” “堕胎还要丈夫签字?”石羽这是头一回听说。 “正规医院都这样你不知道?” 石羽摇摇头:“那她找的私人诊所在哪?” “具体在哪我不知道,我跟她好上的时候她已经打掉孩子了。” 石羽诺诺地点点头。 “我跟月月的事就是这样,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但你觉得有用吗?”未等石羽回答,马灏文自己回答了,“没什么用!所以就算你没找到我这个情夫,也没多大损失嘛。” “至少把拼图拼上了一部分。” “什么拼图?” “我心里的一个犯罪拼图。” 马灏文突然笑了,“你们这些沽名钓誉的侦探,尽搞些虚的东西。”石羽没辩解、也没搭腔,因为他发现马灏文已经满脸通红,酒劲上来了,跟喝醉酒的人较真纯粹是浪费时间。 “诶,”马灏文忽然收敛傻笑,“有个事我倒是要澄清一下,我突然想起来了。” “什么事?” “你上次提到的无名指和戒指的事,你说凶手拿走她们的左手无名指是图财,为了她们手上的钻戒?” “对啊。” “不对。” “怎么不对?” “当然不对,至少月月不对。因为月月从来不把那枚钻戒戴在左手无名指上,从我遇到她那天开始,她就一直戴在右手无名指上,她说那是一种无声的抗议,有点像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精神,但我估计那个文盲根本不懂月月想要传达的意思。所以,如果凶手是为了钻戒,那他不是应该砍掉右手无名指取走吗?为什么是左手呢?所以凶手拿走左手无名指和钻戒另有所图。” 闻言,石羽立刻翻出顾莹莹之前偷拍的朱念珊和鲁景旭在超市办公室里的那张“暧昧照片”,他不禁讶然,怎么当时就没注意到呢?还是说因为下意识认为求婚钻戒应该戴在左手所以忽略了? 只见照片上,朱念珊戴的那枚求婚钻戒也是在右手无名指上,而不是在左手。 第18章 翌日上午七点,石羽坐上前往周口的高铁,他要去找一个人——季博远的前妻席君瑶。石羽已经在昨晚通过濮立阳拿到了席君瑶之前的上级张护士的联系方式,再通过张护士的协助,找到席君瑶在老家周口的家庭住址,这其实是席君瑶户口本上的地址,至于席君瑶是不是真的住那就要看运气了。 一个半小时后,周口到了。石羽从高铁站直接打车到席君瑶家,敲响她家的门。九点左右,正是上班高峰期,石羽担心席君瑶会不会已经上班去了,正苦恼着,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年约五旬的胖女人,穿着一条玫红色的连衣睡裙,睡眼惺忪,似乎刚起床。 “你谁啊?有事吗?”女人开口,嗓门有点大。 “你好,这里是席君瑶的家吗?” “不是。”女人干脆地回绝,欲要关门,石羽赶紧用手抵住。 “这里不是席君瑶的家吗?” “你脑子有病吗?我说了不是。” “可席君瑶的户口本上写了这个地址。” “她嫁人了,早就不住这里了,听懂吗?” “我知道,可她离婚了,又回周口老家了。请问你跟她是……” “母女。”胖女人打断石羽的话,“我不知道你找她干什么,但我们这的风俗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离婚了也回不了娘家懂吗?要找她打她电话,别来烦我。” “那你有她电话吗?” “没有。”胖女人又想关门,但石羽也继续用手顽强抵住。 “席妈妈,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女儿,你……” “谁啊?这么吵?”说话间,一个年轻男人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妈,你跟谁吵架啊?” “哎呦,宝,你怎么醒了?昨天你上夜班多辛苦啊,再回去睡一会儿,妈妈会叫你起床的。”胖女人跟她儿子说话的口气简直判若两人。 “你是席君瑶的弟弟吧?”石羽打量男人后说道。 “啊。”男人听到“席君瑶”三个字显得有些轻????蔑,“她不是嫁到新嵊了吗?你谁啊?来这里找她。” “可她离婚了,说是回老家了。” “是吗?她回周口了?”男人疑惑地看向胖女人。 “周口那么大,你不会去其他地方找吗?”胖女人又看向石羽,“反正她没回这里。” “你这对女儿和对儿子的态度反差有点大啊。”这本是石羽放在心里的话,但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会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 “???你怎么说话呢?”未等胖女人反驳,她儿子先出来为他妈妈辩护,“席君瑶这个女人有多自私你知道吗?我妈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她养大,她倒好跑去大城市嫁给了有钱人。自己享富贵了,把我妈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妈问她要点钱,她就这推脱那推脱,我妈只好问她老公要钱,结果她老公给了,她却跑来骂我妈不知羞耻,还要我妈把钱还回去。你说天底下有这种女儿吗?问她要点钱怎么了?她给我妈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现在还离婚了,你听听,离婚,多难听,她怎么有脸回来这?又要我妈养她吗?” “哎呦,我的好儿子,别说了,别提那个死丫头了。”胖女人竟然被她儿子的话感动得眼眶湿润了,“这个死丫头,我让她嫁给我们村后山那个杨老头,她嫌人家年纪大长得丑,自己跑去嫁了一个医生,我好不容易答应了这门婚事,觉得这个女婿还不错,给钱挺大方,她又给我搞离婚,我真是被她给气死了!” 如此听下来,石羽大概了解了这家人的亲疏关系,这样的家庭,恐怕席君瑶离婚了也不会回来找她母亲,不过出于谨慎考虑,石羽还是多问了一句:“那她离婚后,你们还有联系吗?” “没有!”胖女人厉声回答。 “那她在老家有什么朋友你总该知道吧?”石羽音量陡然升高。 “你到底谁啊?找那个女人干什么?”男人也不甘示弱,粗声粗气地质问。 “她涉嫌一宗谋杀案,我是新嵊那边过来调查案子的。”石羽回答。 “谋杀案?”胖女人惊声反问。 “她的前夫季博远不久前被杀了。” 话音刚落,胖女人和她儿子一起发出一个惊叹音“啊”。 “季博远死了!你们该不会怀疑是这个死丫头杀的吧?”胖女人紧张地说道,“那跟我们没关系啊,知道她离婚后,我们就没有跟她有半点联系了。” “那她在老家这里有什么要好的亲戚朋友吗?” “这个……”胖女人支支吾吾,结果还是她儿子替她回答了:“李晓婷,我知道的就这一个,她的小学同学。” “你有李晓婷的联系方式或家庭住址吗?” “就住我们楼一楼,一〇一,你自己去找她吧。”说罢,男人用力关上了门。 石羽驻足在门口数秒,方才胖女人和她儿子说的话还在耳畔回响,他仿佛看到席君瑶泪眼婆娑地从这个家摔门出去,然后站在门口,擦去眼泪,心里暗暗发誓:“这个家我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只是这个苦命的女人刚逃离一个火坑,却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石羽叹了一口气,走下楼,来到一〇一室,正要敲门,门自己开了,一个年轻女人正背着包出来,两人正好对上眼。 “你好,你该不会就是李晓婷吧?”石羽立刻问。 女人点了一下头反问:“你是谁?” “你好,李晓婷,我是从新嵊来的私家侦探,我叫石羽,”石羽拿出一张名片递上,“受人之托在调查一宗案子,你跟席君瑶是小学同学吧,我找她有些事,不知道你跟她最近有没有联系?” 石羽的话信息量有点大,李晓婷愣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你找瑶瑶啊,但我也很久没跟她联系了。” “你们最近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李晓婷将名片随意塞进包,然后拿出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翻看消息,石羽跟着她。“最近一次啊,已经是去年六月了,六月十三号。”李晓婷把席君瑶发给她的最后一条微信展示给石羽看,那是一条简单的聊天微信,跟在后面的是李晓婷在六月十五号、十七号、三十号发给席君瑶的微信,但席君瑶都没有回应。 “你也看到了,她一直没有回应,我还打过她电话,但她电话一直关机,六月三十号后我也就没有再联系她了。” “她突然不回复你,打电话也一直关机,你不担心她吗?” “担心啊,但是我知道她那段时间刚离婚,情绪不太稳定,心情也不太好,所以我想她或许想一个人静一静吧。后来我爷爷去世了,我就忙着办爷爷的白事,之后就不了了之了。很多朋友就是这样,一两个月不联系关系就断了。我看她一直不回我,我也不强求。” 第24章 “我听说她是她妈妈一手带大的,她爸爸呢?” 李晓婷看了一眼石羽,眼神中透着一丝诧异。“她爸爸?她一出生,她爸就跟其他女人跑了,好像几年前她爸死了,反正就算没死,她也当她爸死了。” “这么听起来她的身世也挺可怜,你知道她还有其他亲戚吗?” “没有,就算有也从来没听她提过。她是很可怜,她妈妈从小重男轻女,她就是她妈和她弟的仆人、丫鬟,她六岁起家里的所有家务活都是她干的,她妈还酗酒,一喝醉就扯着她的头发骂她、打她,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李晓婷一时间没收住嘴,等她发现自己说太多时,突然打住了。 “那是挺可怜,我听她妈妈提过一个她们村的杨老头,这个杨老头是怎么回事?” 李晓婷听到“杨老头”三个字,顿时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她妈的又一杰作,她妈为了钱想把女儿嫁给一个四十六岁的男人,四十六岁啊,又丑又老,你说变态不变态,但现在看来,说不定杨老头还比那个季博远好一点点。”李晓婷顿了顿,“也不能这么说,可能杨老头和季博远一样也有家暴倾向。总之,女人就不应该结婚,结什么婚!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到这,李晓婷又看了一眼石羽,这一回眼神中多了一分鄙夷。 “我们好像有点扯远了,那在她离婚后跟你联系时有提到她要去哪或者干什么之类的吗?” “你到底在查什么案子啊?”李晓婷有些后知后觉,现在才发现自己跟一个陌生人说了不少话。 “她的前夫季博远死了。” 李晓婷蓦地停下脚步,面色惊恐,两人已经走出小区,来到了马路边。“季博远死了?” “对,所以跟季博远有关的人我都要调查一遍。” “原来是这样……他竟然死了……”李晓婷沉寂数秒,从惊恐中逐渐恢复,“她离婚后那段时间,我们就随便聊了点,没有什么特别的,哦,她说会回老家来看我,但也没说具体什么时候,然后我再发她微信,她就没有再回了,刚刚我给你看过那些微信的。” 石羽点点头,寻思片刻后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不是不想回你,而是……不能回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晓婷眼神一变。 “我的意思是,你觉不觉得……她好像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 “就是失踪了。” “失踪?”李晓婷脸色煞白。 “对,甚至……”石羽欲言又止,犹豫几秒后,他继续说,“我问过她过去的同事、她母亲、她弟弟,他们都在她离婚后就跟她失联了。她朋友圈最后一条消息也是在六月十四号发的。之后她好像人间蒸发,没有人再看到过她。或者你知道她还有其他朋友?我再去问问他们。” 李晓婷摇摇头,“没有了,她的朋友很少,拜她恶毒的母亲和弟弟所赐,她交不到几个朋友,”这时一辆公交车驶过,李晓婷赶紧跟着公交车跑起来,石羽连忙追上。待到公交车停下,乘客蜂拥到门口,李晓婷排在最后,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不好意思,我要赶去上班了,关于瑶瑶的事,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李晓婷说完,跳上了公交车。 “她很有可能失踪了,你不报案吗?”石羽站在公交车门口,扒着门说道。 “这个……我现在要去上班,你跟她妈妈说一下吧,她妈妈报案比我合适,或者你也可以报案吧。”说完,李晓婷往公交车内走去,混进了人群中。 石羽正犹豫要不要上车,司机不耐烦了。“你到底上不上来?整车的人等着呢。” “不好意思,不上了。”石羽正要拿开撑住车门的手,忽然想起什么,朝车里喊道:“对了,李晓婷,你会不会恰好知道席君瑶堕胎找的小诊所在哪啊?她有没有跟你提过啊?” 整个车里的人都忽然安静了,齐刷刷看向李晓婷,李晓婷满脸通红,尴尬????地无地自容,她愤愤地回答:“没有,我都不知道她堕过胎!” “哦,这样啊,不好意思。”石羽说完,拿开手,车门关闭,公交车扬长而去。 这时,一辆出租车经过,石羽招手拦下。上车后,他说:“麻烦去最近的派出所。” 第19章 “舅舅,你终于接我电话了。”石羽坐在周口城关派出所对面的麦当劳餐厅里,一边吃汉堡一边跟丁江打电话。 “什么事?我刚才在开会。” “我???记得你之前提过一嘴,那个刘磊刘警官好像也是周口人,你能问问他在周口这边的城关派出所有人认识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是这样,舅舅,我发现一个事,季博远的前妻席君瑶很有可能失踪了,我现在就在周口,她的老家。” “你跑周口去了?” “对,早上坐高铁来的,然后我问了她母亲、她弟弟还有她的朋友,她们都说她离婚之后就没有联系了。没有一个人跟她的联系时间超过六月十四号,也就是说,她发完最后一条朋友圈之后就消失了,然后——” “等会儿,你为什么突然跑去调查席君瑶?天宝,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在……帮你查季博远的案子呀。”石羽往嘴里塞了一根薯条。 “我看你真的是闲得慌,先不说席君瑶有没有失踪,你查她干什么?难道你怀疑她杀了季博远?” “这个……也不是没有可能对吧?这种杀妻、杀夫案,百分之七八十都是丈夫或妻子杀的,前夫、前妻嫌疑也很大,对吧?” “如果他们离婚是在今年,席君瑶的嫌疑是很大,但他们离婚是在去年六月,都过去大半年了,席君瑶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想起来要杀前夫?” “舅舅,你说的都对,但现在的问题是她失踪了,很有可能在去年六月十四号就失踪了,你不觉得这事很蹊跷吗?我刚在周口这边报案了,但这里派出所的人好像对这个失踪案不是很上心,他们一来觉得席君瑶失踪不一定是在周口失踪的,很有可能她根本就没回周口,二来觉得就算真的失踪了,也失踪很久了,很难找回来,所以对我、对这个案子有点敷衍了事,所以我才来找你,你帮我问问看刘警官在这有没有人脉,是不是可以催他们查一查?” “为什么席君瑶失踪是你报案?她父母呢?” “她父亲据说已经死了,但她母亲重男轻女思想严重,根本不在乎女儿的死活,她弟弟跟他妈一个鼻孔出气,所以没人愿意为她报案。” 石羽说完,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叹息声。“天宝,你真的是……首先,席君瑶到底有没有失踪还有待查证;其次,就像当地警察说的,如果真的失踪了,去年六月到现在,大半年过去了,你让他们从哪找?” “舅舅,你说的就是我考虑的点。如果调查发现她确实失踪找不到了,那……”石羽顿了顿,“她会不会可能……已经死了。如果席君瑶已经死了,你联想一下之前的朱念珊和范江月的分尸案,会不会凶手其实杀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席君瑶才是凶手的第一个行凶目标,是一个试验品。” “什么!”丁江的震惊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 “舅舅,你别惊讶,在我解释我的这个想法前我想先问问你,你们给范江月和朱念珊做尸检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她们都有人流堕胎史?” “人流堕胎?怎么又扯到人流堕胎了?” “你先回答我吧。” “没有,没听岑萱提起过,尸检报告上也没看到过。” 没有?石羽暗自忖度,难道是流得早子宫恢复了所以检查不出来? “舅舅,我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我发现席君瑶跟范江月都有过堕胎经历,胎儿都是她们丈夫的,但她们都声称是被丈夫强奸怀上的,所以我想会不会朱念珊也是这样,如果三名死者都有这些共性,那我想……” “打住!”丁江厉声打断,“我现在是听懂了,看来你还对连环分尸案念念不忘,还在私自调查,你真的……”丁江说到这顿了顿,长叹一口气,“算了,我也不想再对牛弹琴,你想查就继续查着吧,但我没空奉陪,我现在有事要出警,先挂了。” “那舅舅,你会帮我问刘警官吗?” “磊子从警校毕业就来了新嵊,在周口没有认识的警察,所以他帮不上你的忙。”说罢,丁江挂了电话。 石羽看了一眼手机,再看一眼吃完的空盘,最后抬头看向玻璃窗外街对面的城关派出所。他突然发现好像全世界,除了他,没有人关心席君瑶到底有没有失踪、有没有死亡。 或许是冷气开得过足,石羽不禁打了两个喷嚏,他正要起身离开,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他接起电话:“哪位?” “你是不是在找旺财?”电话那头的声音听着像是个小男孩的声音,而且从他这句话中石羽推测他认识旺财,因为不认识旺财的人一般会说你是不是在找一条叫旺财的狗或者你是不是在找狗,而不是像他这样直呼狗名,那过于亲昵了。 第25章 “小朋友,你怎么称呼?” “你怎么知道我是小朋友?” “这个,”尴尬的停顿,石羽说,“你的声音出卖了你。” 尴尬的沉默,对方回答:“我叫陈进。” “陈进,你好,你怎么知道我在找旺财?” “我看到贴在养老院门口宣传栏上的寻狗传单,上面说如果知道旺财的下落或见过旺财就打你电话,你是石羽吧?上面写着这个名字。” “对,我是,那你是知道旺财的下落还是……” “上面说如果能提供线索,可以奖励现金一百,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但前提是线索有用。” “怎么判断线索有没有用呢?” “这个,就看你提供的线索能不能帮我找到旺财。” “所以裁判也是你。” 石羽发现这个小男孩偶尔也能抖机灵。“可以这么说。” 又一阵沉默,石羽猜小男孩正在权衡利弊。 “考虑得怎么样了?”石羽问。 “我们当面谈吧,后天周六上午十点我们在旭阳养老院的门口见,怎么样?” “明天不行?要后天?” “明天我要上学啊,只有周六有空,就这样。”说完,陈进单方面挂了电话。 石羽在餐厅内又坐了一会儿,将下午五点回新嵊的高铁票改到下午两点,然后起身离开,招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他给顾莹莹打电话,但对方没有接听,他又给马灏文打电话,马灏文也没有接听,他寻思一会儿,又给琴柔打电话,结果她也没接听。一直到他上了高铁,顾莹莹给他回了电话:“你找我?” “对,我想问你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我现在在工作,很忙。” “很快,就两个。你知道朱念珊堕过胎吗?” “什么?堕胎?” “嗯,堕胎。” “没有吧,她连怀孕都没有怎么堕胎?” “会不会她怀孕了没告诉你,堕胎也没告诉你。” “那你还来问我?”顾莹莹的口气中含着埋怨,“但是有一阵子我确实觉得她像怀孕了,她经常闹肚子呕吐,而且大姨妈还延迟了。” “她那个延迟了你怎么会知道?她告诉你的?” “不是,你知道闺蜜之间相处得久了会出现一种症状叫姨妈同步症吗?我和珊珊就有点这种症状,自从我们一起在超市打工之后,我们两个大姨妈就经常一起来,但是今年年初的时候,她突然延迟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同步了。” “那是什么时候?” “就一月份,那个时候她牙齿也痛,一直去看牙医,后来她说是牙齿引发的神经焦虑导致闹肚子和姨妈延迟。” “牙齿痛还能连锁反应到闹肚子?”石羽听着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她治好牙齿之后肚子真的不疼、不再呕吐、姨妈也正常了。” “好,下一个问题,你曾经听朱念珊抱怨过裴超对她,对她,”石羽感觉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出来,“婚内强奸吗?” “婚内……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结婚后两个人那个不是很正常吗?怎么能叫,叫那个呢!” “好了,我问完了。不打扰你工作了。” 虽然顾莹莹没有明确回答第二个问题,但从顾莹莹的话语中石羽听出就算朱念珊抱怨过或者暗示过被裴超强奸,顾莹莹也不会认为那是强奸。 石羽又给马灏文打了一次电话,但对方依然没有接听。于是石羽给马灏文发去微信,希望对方有空回一个电话给他。 接下来就是等待。查案就是由无数个等待衔接而成的,石羽习惯了等待。 石羽戴上耳机,在手机里点开收藏的老歌精选,第一首歌是《让一切随风》。看到歌名,石羽想起席君瑶在????朋友圈发的最后一条消息——让一切随风,重新出发,开始新的生活。当音乐响起,他望向窗外,此时高铁正经过一片绿油油的田地,早上见过的人、发生的事在脑中走马观花般掠过。 席君瑶失踪了,但无人在意。可以想像城关派出所里那张填满了她失踪信息的单子已经被塞进失踪人口的文件栏里,和其他单子上的人一起石沉大海。这个世界,每分每秒都有人失踪,多她一个席君瑶算什???么呢?对于某些人而言,只不过多了一个数字而已。查案就是这样,越往下查,看到的东西就越丑陋,真相好像总是深藏在最深最底部的恶之壤中。 或许是高铁行驶的节奏太有催眠效力又或许是早上起太早,没过多久,石羽就昏昏欲睡闭上了眼。这时,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好。” 石羽睁开眼,只见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走道上,她的长发及肩,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石羽觉得这张脸好熟悉,他一定认识这个女人,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女人是谁。 “你好,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坐了我的位置?我买的是靠窗位。”女人的声音温柔动听,她拿出车票展示给石羽看。 石羽愣了一下,从口袋掏出自己的车票,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车票显示的座位竟然是走廊位。 但我明明买的是靠窗位啊。 石羽连连道歉,起身让位。女人含着笑走进靠窗位坐下,石羽在她身旁再度坐下。 “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石羽忍不住好奇地问。 女人依然微笑着,但没有回答。这时,女人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嗯,上车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回那个家了,我终于解脱了!嗯,以后你来新嵊玩,一定要找我啊。好的,再见,婷婷。” 电话挂断,女人看向窗外,石羽侧身看着女人,越看越觉得眼熟,“那个……”石羽欲要开口,却讶异地发现女人在流泪,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石羽赶紧从口袋掏出一包纸巾,想要轻拍女人的肩膀。但就在他抬手拍下去的时候,他的手竟然穿过了女人的身体。紧接着,更诡异的事发生了,女人突然转身看向他,身体逐渐虚化、蒸发,当她即将消失在空气中时,她开口道:“石羽,你一定要要到我,为我报仇啊!” 仿佛一道闸门被拉开,某种思绪从闸门内汹涌狂奔而出,石羽正要回应,一阵手机铃声将他从睡梦中叫醒,来电人正是马灏文。 “你找我?” 惊醒的石羽还有点迷糊。“嗯,是,找你。” “什么事?” “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问题多吗?” “啊?” “这样,我们约个时间晚上晚点碰头说吧。” “也好,要不一起吃夜宵吧,我有个发小开大排档的。” “夜宵?好主意,那就晚上九点,你把地址发给我。” “好,那到时候再见。” “嗯,挂了啊。” “等等,”石羽忽然想起什么,“琴柔会不会正好在你旁边?” “你有千里眼吗?” “真的在你旁边啊?” “一起开会而已。”马灏文说完,琴柔的声音响起,“你找我?” “对,我就问一个问题,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说。” “席君瑶有没有向你提起过她堕胎的小诊所在哪?” “没有,这种事她怎么会说呢?” “也是……” “没事了?” “嗯。” 电话挂断后,石羽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眼角竟然有泪痕。这时,耳机里的歌单播到了《李香兰》,当幽怨的音乐响起,梦中女人的脸庞浮现眼前。此刻,他终于想起来女人是谁了,她就是那个可怜的女人席君瑶啊…… 第20章 晚上九点,石羽准时来到何耀的大排档,出乎意料,马灏文竟然已经提前抵达,正吃着羊肉串。 “你来的挺早啊?”石羽在马灏文边上入座。 “饿了,所以早点来了。”马灏文将盘子往石羽方向一推,“吃吗?” 石羽拿起羊肉串,这时何耀走上前:“认识?” 石羽点点头:“再来一盘羊肉串吧,还有啤酒和年糕。” 何耀比划一个“收到”的手势离去。不一会儿,羊肉串、年糕和啤酒都上桌了。 “你朋友这的羊肉串味道真不错,以后我要常来。”马灏文边吃边说,满嘴的油,“所以,你要问我什么?我以为昨天你要问的都问完了。” “我也以为问完了,但今天我又查到一些东西,有了新的发现,所以又有新的问题。” “哦,你查到了什么?” “我今天跑了一趟周口。” “周口?跑这么远的地方干吗?” “那是席君瑶的老家。” “席君瑶?你突然查她干什么?” “因为你昨晚说范江月曾经堕过胎,而且还被婚内强奸,她堕胎的地方是那种私人小诊所,这三个关键词让我联想到席君瑶,琴律师告诉过我,席君瑶曾经也堕过胎,也被婚内强奸,甚至她堕胎的地方也是那种私人小诊所。而且席君瑶的前夫季博远离奇死亡,他又跟张家铭在同一家医院,所以我的直觉告诉我席君瑶是个关键人物。按照她过去的同事的说法,她离婚后打算回老家周口,所以我今天跑了一趟周口,想去找她问些问题。结果你猜怎么的。” 第26章 “怎么的?” “其实我在去的时候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果然,我的直觉很准,她失踪了。” “失踪?”听到这,马灏文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食物转移到石羽身上,他放下手上的羊肉串,“你确定?” “我找了她的母亲、弟弟和朋友,从去年六月十四号起,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到席君瑶,而席君瑶的手机停机、微信朋友圈也在那天后没有更新,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有没有可能是她主动跟过去断了联系呢?你知道有些离婚的女人会切断过去,为的就是重新开始生活。” “这不是没有可能,但她没必要把过去的朋友也断了联系吧,而且她离婚后还跟她的朋友说回去看她,沟通都很正常,但突然之间,六月十四号之后,她就再也联系不到了。这就有问题了,对不对?” “好像是,但她失踪了跟整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她失踪的原因是已经死了呢?” 闻言,马灏文倒吸一口气。 一个短暂的停顿后,石羽接着往下说:“很多连环杀人犯不是一开始就擅长杀人的,他们第一次杀人常常经验不足,会犯错误,但你看范江月和朱念珊的死法,凶手分尸后整整齐齐分袋包装,再抛到两个监控缺失的偏僻场所,你不觉得这个凶手有点太擅长杀人抛尸了吗?所以我怀疑这个凶手早在范江月和朱念珊之前就杀过人,而那个试验品或许就是席君瑶。” 马灏文沉思片刻,然后说:“但席君瑶的尸体去哪了?她没有像另外两个死者这样被发现装在塑料袋里,从凶手选择抛尸的场所看,虽然偏僻但还是有人会经过,所以他应该不是有意要藏起尸体。” “有两种可能,一、凶手因为是第一次犯罪,分尸不利索或者杀人太仓促,来不及分尸,所以处理尸体的方式跟后来的不太一样;二、也有可能凶手也分尸抛尸了,但我们现在还没找到尸体,可能第一次选择的地方过于偏僻,到现在都无人经过,所以一直没被发现。” 马灏文微微颔首:“都有可能。但也有可能席君瑶的死跟月月和朱念珊的死都没关系。” “对,这就是今天我找你的原因了。”石羽将凳子往马灏文那挪了挪,凑到他耳边,小声询问,“你当时做张家铭的辩护律师时,他有没有提过朱念珊曾经堕过胎?还有被她老公婚内强奸?” “没有,这种事他怎么会告诉我。” “也是……你应该也没问过吧?” “当然没有,谁没事会问这种问题。” “也是。”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因为如果朱念珊也堕过胎,还被老公婚内强奸,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展开说说。” 石羽喝了一口啤酒:“你之前提过范江月的钻戒是戴在右手无名指上,其实朱念珊也一样,她也把钻戒故意戴错手指,我想朱念珊戴错的原因和范江月是一样的,都是一种向丈夫‘非暴力不合作’的示威。凶手拿走她们的钻戒并砍下她们的左手无名指,很有可能是凶手的一种‘暴力’报复,他在变相警告两名死者钻戒不应该戴错,他在纠正两名死者的错误行为。而且很有可能他是在两名死者清醒的状态下砍下手指并口头警告、训斥,甚至谩骂。可见凶手极其痛恨两名死者对其丈夫的挑衅、蔑视行为,在他眼里,她们背叛了她们的丈夫。 “但戴错钻戒显然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堕胎和声称婚内强奸,这严重引起凶手对两名死者的仇恨,进而诱发其痛下杀手并将两个女人分尸以泻私愤。所以堕胎和指控丈夫婚内强奸很有可能就是凶手的杀人动机。恰好席君瑶也具备这两个动机,所以我认为这三个女人是被同一个凶手所杀。 “那谁能知道三个女人都堕过胎呢?三个女人又会向谁吐露自己是被婚内强奸才怀孕的这种私密事呢?有一个人可以同时满足这两点,那就是她们的堕胎医生。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席君瑶和范江月都是在不正规的私人小诊所堕的胎,那朱念珊会不会也是这样?因为朱念珊如果堕过胎,而周围的人都不知道,那么她很有可能也像范江月一样找的是私人诊所,不需要丈夫签字同意那种。而如果三个人恰好都找了同一个诊所,找了同一个妇产科医生堕胎,那么杀害她们的凶手就呼之欲出了,他就是这个野生的妇产科医生。 “如果我们再把脑洞开大一点,席君瑶的前夫季博远就是妇产科医生,所以他或许认识凶手,某种机缘巧合之下,他得知凶手杀了自己的前妻,虽然他们已经离婚,但他或许还对前妻有感情,所以想杀了凶手为前妻报仇。结果季博远杀人不成,反被凶手杀害。之后凶手将其埋到之前朱念珊的抛尸地点,因为那里已经出过凶杀案,很少有人会再去那里,警察也万万想不到死过人的地方还有一具尸体,所以这一些列凶杀案的幕后真凶就是这个野生的妇产科医生!” 石羽一口气说完他的推理,感觉神清气爽。但马灏文却愁眉不展,又一个短暂的沉默后,他说:“你的推理乍一听还行,但经不起细究,不够严谨,漏洞太多。首先,你提到的三个共性——堕胎、婚内强奸和在私人诊所堕胎,目前只在两个人身上发生,即席君瑶和月月,朱念珊未知;其次,席君瑶或许根本没死,毕竟尸体没找到,你就不能判她已经死了,对不对?最后,席君瑶的戒指有没有戴错这一点你也没有去证实吧?按照连环杀手都有一套固定杀人模式的理论,我想凶手应该也砍下了席君瑶的手指头。所以你想凭你这套推理为张家铭翻案、重启连环分尸案,我认为很难。何况警方不喜欢已经结束的案子被重启调查,除非有百分之百的证据证明案子办错了,这一点你应该懂吧?” 石羽听完马灏文的话,方才的意气风发已消失殆尽,他沉吟片刻后弱弱地问:“席君瑶失踪了这一点不够吗?” “完去不够啊,除非你能找到她的尸体,否则警察绝对不会重启旧案。” “所以还是得找到席君瑶的尸体才行。” “但这很难吧,如果能找到,早就找到了。这都过去大半年了,也没见人报案。可见凶手把席君瑶的尸体藏得很隐秘。” “对,你说的对。”石羽懊丧地低下头。 “不过你的脑洞挺大的。而且我也认同你关于凶手杀人动机的分析和砍左手无名指的动机的理论,还有季博远的死也出自这个凶手之手这一点,我觉得也合情合理。不过,”马灏文顿了顿,话锋一转,“万一席君瑶还活着,被你说成已经死了,她会气晕过去吧,哈哈。”说完,马灏文不合时宜地笑了。 “是啊,会气晕过去的吧……”石羽尴尬地陪笑,但事实上他根本笑不出来,因为高铁上梦中的席君瑶太过真实,她消失的画面太过震撼,她含泪的诉求太过沉重,石羽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得喘不过气,他好像失去了开玩笑的能力。 “你还好吧?我就开个玩笑,”马灏文推了一把石羽的肩膀,“放轻松一点,石侦探,你为什么总是一副苦瓜脸?” “苦瓜脸?不是吧?”石羽佯装轻松,“哪有?来,喝酒。”石羽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这样才对嘛!”马灏文也将手上的啤酒一口喝完,“不过,石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张家铭真的是被冤枉,凶手还逍遥法外,那就意味着还会有人遇害。因为这种连环杀手一般是很难收手的,杀人对他们来说就像毒品一样。虽然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太道德,但或许抓住他的唯一办法就是等待下一个受害者出现,到时候张家铭自然而然就沉冤得雪了。”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但问题是这个杀手不太一样,如果他要继续杀人,他就不会故意扔下张家铭吸过的烟头,把杀人罪名嫁祸给张家铭,所以我认为他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可能就是想要收手了。就像有些瘾君子想要戒毒一样。” “但这很难吧,这不是他想收手就收手的,很多连环杀手精神都不正常。唯一能阻止他们不再杀人的办法就是进局子。必须强行阻止那种。” “那到也是……” “哎,这个话题太沉重了。”马灏文拿起杯子,发现里面的啤酒已空,“今天的官司打得我累死了,好像张家铭的案子输了以后,我就再没赢过,真是邪门。”他放下空酒杯,“石羽,我们放松一下吧,我想换个地方再喝,你跟我一起吗?” “不了,我今天起得太早,现在有点困了,改天再喝吧。” “这样啊,那就改天吧,那我先走啦。”说完,马灏文起身离去,石羽独自坐在那机械地吃完桌上的羊肉串,此时正是大排档最繁忙的时候,何耀穿梭在各桌熟客之间,石羽原想找何耀聊天排解惆怅,但看对方这么忙,就没去打扰,正要起身离去,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 “你好,哪位?”石羽接起电话。 第27章 “是石侦探吗?我是李晓婷。”电话那头的李晓婷拿着石羽的名片说道,“我,我早上在公交车上撒谎了,其实,我知道席君瑶堕胎的事。” 第21章 上午十点,石羽站在谭艳芳妇科诊所门口。这是昨晚李晓婷在电话里告诉他的妇科诊所,据李晓婷说,当时席君瑶怀孕后准备堕胎,但不敢让季博远知道,所以找了一个不需要丈夫签字的小诊所堕胎,这个诊所就是谭艳芳妇科诊所。 石羽抹了一把额头黏腻的汗水,走进诊所。这间诊所不大,总共五层楼,进门左手边是一个小小的咨询台,咨询台旁边是一个拿药的窗口,右边就是挂号和付费的窗口,此时已有五六个女人在排队。 石羽走到咨询台,“那个,我想问一下这里可以做,”石羽顿了顿,用手遮住嘴巴,放低音量,“人流吗?” 咨询台后面的护士很年轻,扎着一个马尾辫,眼睛又大又圆,她上下打量一番石羽后,用十分正常的音调回答:“人流啊,当然可以。” 此话一出,排队的女人们齐刷刷看向石羽,石羽感觉自己像逃跑的罪犯突然被十几盏探照灯拿住,他顿时涨红脸。“那好,那个,我能帮我女朋友挂个号吗?” “最好是她本人来。”护士嘴巴一扬,欲笑不笑。 “我就先来帮她咨询一下,当然最后还是会让她本人来的。” “你要咨询什么?” “我们这个诊所有男医生或男护士吗?” 护士一愣,回答:“这是什么问题?” “就随便问问,这个问题应该不难回答吧?” “没有,我们这是妇科诊所,没有男医生男护士。” “一个都没有?” 护士摇摇头。 “那保洁呢?有男保洁吗?”石羽看向旁边的拿药窗口,“药剂师,有男药剂师吗?”石羽又指指挂号窗口,“或者有其他不需要医生资格证的男工作人员?” 护士再次摇头:“你到底是来咨询什么的?人流跟男医生、男护士、男保洁、男药剂师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我女朋友之所以会来这个诊所看病是因为朋友介绍的,她有个朋友曾经也在这里看病,她推荐我女朋友找这里的一个男妇产科医生看病,还说那位医生做那方面的手术很有经验。” “还有这种事?”护士一脸懵,“你会不会走错医院了?我们这全是女医生女护士女工作人员啊,就连来实习的也都是女人。” “不应该啊……”石羽暗自嘀咕,“哪里搞错了呢?” “你真的是为女朋友来咨询的?”护士眼神开始变得狐疑。 “当然。”石羽回答得很干脆,装出不容置疑的样子,“那你们这有几个妇产科医生?我是说做那方面手术的医生有几个?” “三个,她们谁都可以做人流手术,你自己看吧。”护士指了指斜对面,石羽沿着护士的手指望去,视线绕开排队的人,他看到一个楼梯口,只见楼梯口旁边的墙上果然贴着三位医生的简介。他走到墙下,从左往右,分别是谭艳????丽、田丽、方晶晶,三位女医生年龄依次递减。石羽大致扫了一遍她们的简介,发现简介上都强调她们擅长中医治疗。他回到护士台:“那我先帮我女朋友挂个号,我想先找医生谈谈,可以?” 护士犹豫片刻,但还是拿出了一个病历本。“填一下资料去挂号吧。” “谢啦。”石羽拿过病历本,在姓名一栏填上“席君瑶”三个字,其他信息也都按照席君瑶的信息写,然后去挂号。 队伍不长,很快就轮到???石羽了。石羽将病历本递给窗口内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看了一眼石羽,石羽正要解释,咨询台的护士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边上,替他解围:“帮他女朋友挂号呢。”工作人员点点头,按照病历本上的名字输入电脑,不一会儿一张磁卡就交到石羽手上,石羽拿到磁卡没有即刻离去,他对着窗口问道:“请问你这能查到过去的办卡记录吗?我女朋友说以前也在这办过磁卡。” “有吗?电脑里没记录啊。” “没有吗?她以前大姨妈痛,在这开了好多中药呢。” “是吗?但没记录哦。” “啊?这样啊,那或许我搞错了,不好意思。” 石羽拿着磁卡和病历本离开挂号窗口,往二楼的会诊室走去。一路拾级而上,楼梯两边的墙上挂满了那三位医生的荣誉锦旗,有的是权威机构或医药公司颁发的,比如“全国名中医”、“国医大师”,有的是患者或社团组织赠送的,比如“妇科圣手”、“送子观音”。不知为何,看到“送子观音”四个字,石羽总觉得有点讽刺。 排在石羽前面还有十个人,于是石羽先在诊室外的等候区等待。或许因为他是等候区唯一的男性,所以从他入座起,诊室外的两个护士就时不时瞧他一眼,然后相互咬耳朵。 终于叫号喇叭叫到了席君瑶,石羽起身走进三号诊室。给他看诊的是年纪最轻的方晶晶。方晶晶看到石羽的刹那,愣了一下,问:“你是席君瑶?” 石羽露出尴尬地微笑:“我是她男朋友,是这样,我女朋友不小心怀孕了,想来这里堕胎,所以我就帮她来咨询咨询。” “哦,这样啊。她怀孕多久了?” “你系统里查不到吗?” “什么意思?” “她说她之前其实也有来过这里,就……上个礼拜。” “有吗?没有啊,系统里没有她的任何信息啊。” “会不会因为上次看她的医生不是您,所以您查不到啊?” “不会,患者信息对每个医生可见。” “那就怪了。” “席君瑶,草席的席,君子的君,王字旁的瑶,你名字没写错吧?” “没写……” “错“字还未说出口,石羽突然醍醐灌顶,他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 她是来堕胎啊,或许她根本就没有用真名。刚才挂号的时候也没有要求出示身份证,所以完全可以用假名糊弄过去。但如果真的用了假名,那还怎么查? “没写错。”石羽已经泄了大半气,但他还想垂死挣扎一下,“那个,方医生,我跟你说实话吧,”他又开始编,“其实我女朋友是有夫之妇,她不小心坏了我的孩子,所以要打掉,我们去大医院问过,说已婚妇女堕胎需要丈夫签字同意,但你看我们这种情况怎么好通知她丈夫呢?所以我们就来这里了。” 方晶晶听出了言外之意。只见她眼神微妙,扭头看向电脑屏幕,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种事最好还是要她丈夫签字同意,不然事后被发现了,她丈夫来我们这里闹事就不好了,我们虽然是个小诊所,但也要按规矩做事的。” “这个规矩是人定的,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方医生,您行行好帮帮我们,我们一定会报答您的。” “你别这么说,我担当不起。这样吧,你先把你女朋友的情况跟我说说,我先了解一下。怀几个月了?” “三个月了。” “以前做过人流吗?” “应该没有。” 接下来方晶晶问了一堆问题,石羽都瞎编乱造回答了。末了,方晶晶说道:“她这个事我知道了,下回你让她本人过来,我跟我们谭主任商量一下,看能不能通融。” 听到“通融”两个字,石羽知道这事八成行了,可见这里确实可以不按规矩堕胎,只是证明了这一点并不能证明席君瑶就在这里堕胎,而且就算她真的在这里堕胎了,也找不到凶手,因为这里没有男医生。 “谢谢你,方医生,那个我想再多问一句。”石羽不死心,“你们这有男医生吗?” “男医生?哪来的男医生?没有啊。” “男护士呢?” “没有啊,我们这都是女人。”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方晶晶被问得有点懵,但也察觉出一丝异样,“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哦,就随便问问。”石羽察觉出方晶晶的疑惑,于是起身,“那方医生,下回我让她自己来,我就先走了,谢谢你。”说完,石羽闪出诊室,迅速下楼离开。 回到事务所,石羽百思不得其解。方晶晶没必要撒谎,妇科诊所有男医生又不是什么犯法的事,所以谭艳芳诊所里真的没有男医生。如果连男医生都没有,就不用查朱念珊和范江月是不是也在谭艳芳诊所堕胎了,就算是,也无济于事,因为那里没有男医生,没有男医生就没有嫌疑人。 难道凶手是女人?这个念头刚跳出来,石羽就摇头否定了。 会不会李晓婷把诊所名字记错了?想到这,石羽拿起手机给李晓婷打去电话,对方过了一会儿才接起。 “你好,我是石羽。我想再三确认一下,席君瑶当时明确说了要去谭艳芳诊所堕胎吗?” “你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啊。”李晓婷为难地说,“当时瑶瑶确实说准备去那堕胎,但真的有没有去我也不知道啊,我还提了陪她去,但她说是怀孕两个月堕胎是个小手术,不需要人陪。” 第28章 “这样啊……” “对了,你可以找找病历本啊,找到病历本不就能找到她到底在哪个医院堕胎了?” “恐怕病历本早就被她扔了吧。如果她不想让季博远知道她私自堕胎,怎么会留下病历本呢?”同理,另外两名死者应该也是如此。石羽想。 “说的也是,但我觉得应该是去谭艳芳堕胎了,否则她临时变卦应该会跟我提一嘴。”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说完,石羽挂断电话,然后躺到沙发上。 石羽觉得很讽刺,他感觉自己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耍了。这就好比走在一个迷宫中,你突然发现脚下有一个毛线球,你一开始以为那是忒修斯的毛线球,可以带你走出迷宫,你兴冲冲地跟着毛线球走,却发现它带你走到了一个死胡同。 其实这不是第一次走到死胡同了,从一开始他怀疑鲁景旭、到范江月的神秘情夫也即马灏文再到现在的野生妇产科医生,这是第三次了。但这一次石羽觉得自己离出口已经非常接近,可是再一次的,现实又狠狠打了他的脸。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难道推理方向出错了,凶手不是妇产科医生?石羽盯着白板上三名死者的名字以及那些与案件有关的照片陷入一种迷离恍惚状态,连日来的调查、接触到的人和事让石羽感到筋疲力尽,渐渐的,他闭上眼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外面已经天黑,他忽然觉得有点无所事事,这次的死胡同走得非常死,他都懒得站起来再去找其他出口。 这时,昨晚马灏文的一句话在脑中响起: “石羽,我们放松一下吧,我想换个地方再喝,你跟我一起吗?” 或许是应该放松一下了。 于是石羽拿起手机,给马灏文打去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 “马律师,你昨天的话还算数吗?” “哪句?” “喝酒那句。” “你想通了啊!” “是啊,你现在可以?“ “可以啊,我随时都可以。” “好啊,去哪?” “就上次你来过的那个酒吧,minx。” “好!” 石羽顿时振作精神,从沙发上起身,半个多小时后,石羽出现在 minx,然后他和马灏文两个人一边喝一边吐槽人生。结果没收住,石羽喝得酩酊大醉,次日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瘫在事务所门口睡了一个晚上。石羽在宿醉中点开手机查看时间,此时已是上午九点半,而且是周六。 “周六?”他喃喃道,总觉得这个周六特别耳熟,“周六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做?”忽然,一条记忆代码冲开酒精制造的重重阻碍在他大脑成功运行,他想起来了,他得去赴陈进的周六之约。于是石羽赶紧开门进屋,快速冲了一个澡,给珠儿倒满猫粮,然后打车前往旭阳养老院。 第22章 石羽抵达????旭阳养老院时已经是十一点,门口并无任何人在等待。 他在门口的宣传栏前徘徊一阵后走向门卫室,询问道:“不好意思,张师傅,我想问一下,这个门口宣传栏前面今天早上十点左右有没有一个小男孩出现过?” 自从石羽上次来调查旺财的事后,曾丽茹带着他在养老院转了一圈,他就和保安们混熟了。 门卫室里两个保安相互看了一眼,胖一点的张保安提了提腰带说:“没有。” “谢谢。” 所以这个叫陈进???的小男孩在耍他吗?石羽想,但对方显然是冲着钱来的,没必要耍这种恶作剧,于是石羽翻出昨天小男孩的电话回拨过去,一阵等待后,电话接起。 “哪位?”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 “那个……”石羽在脑中快速盘算,虽然掺了酒精,但还能运作,“您是陈进的妈妈?” “是,你是哪位?” “我是旭阳养老院的工作人员,你们今天会来养老院看望老人吗?”从昨天的对话中石羽大致猜到陈进应该是经常跟着父母来养老院看望老人,所以才会认识旺财,才会知道旺财走失,也才会看到养老院门口宣传栏上的寻狗启事。 “啊?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就在旭阳养老院里面看小进的奶奶啊。” 石羽听完,直接挂断了电话,走进养老院。他来到咨询台,咨询台后面又是上次两个前台,那个年轻的女人见到他就热情地打招呼:“石侦探,旺财找到了吗?” “还没,那个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我们养老院哪个老人的孙子叫陈进啊?”这个养老院不大,陈进如果经常来养老院,石羽觉得前台应该对他有印象。果然,年轻女人点点头回答:“李雪萍啊,她孙子就叫陈进,今天他还跟他妈妈来看奶奶了。” “那就对了,请问李雪萍在哪个房间?” “二楼的二〇三号房。”未等年轻女人查房号,旁边的年长女人已经报出了结果。 二〇三?石羽总觉得这个房号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石羽道谢后往楼上走去,终于在走到二楼的时候,仿佛被落下的苹果砸到,他想起来了,隔壁二〇四就是蒋芳芳的房间啊。 石羽来到李雪萍的房间门口,门开着,他刚往里探头,里面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就看到了他。两人对视的刹那,默契地会意了对方的身份,双方相互点了一下头,男孩走了出来。 “你就是那个侦探吧?”陈进脸色不太好,“你太没有时间观念了,现在都快十一点了。”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但你也没去楼下大门口等我啊。” “我奶奶的房间窗户正好对着大门,我干嘛要去楼下干等啊?” “原来如此!”石羽恍然大悟。 “我马上就要跟妈妈走了,废话少说,我们直接谈正事吧。” “可以,”石羽掏出一张一百块现金,“钱在这里,你的线索呢?” “两天前我妈带我去五月广场吃火锅,我在那附近看到过旺财。” “你确定那条狗就是旺财?” “当然,我以前跟妈妈来这里看望奶奶,经常和旺财玩的,它脖子上有一块旺财的铭牌,我在五月广场看到的狗,它脖子上也有这个铭牌,但它一会儿功夫就跑了。” “从这里到五月广场很远啊,旺财怎么会跑这么远。” “这我怎么知道。” “它是一个人……是独自出现在广场附近吗?它身边有其他人吗?” “好像没有,就它一条狗,还有它身上好脏,它以前都很干净的。” “没有主人的狗很难保持干净。” “这条线索有用吗?” “这个嘛……”石羽面露难色,“现在很难说,不过至少说明它没有被狗贩子带走,它是安全的,所以算是个好消息。”石羽将钱放进口袋,陈进见状,神情立刻变了,正要回嘴,石羽又掏出一张五十块的现金,“打个对折。” “你也太抠门了。”陈进没好气地说。 “爱要不要。” “要。”陈进立刻抢走五十块钱,然后转身跑回了奶奶的房间。 石羽站在门口,叹了一口气,欲要离开,他侧身看向隔壁蒋芳芳的房间,房门开着,他忽然又突发奇想,会不会席君瑶曾经告诉过蒋芳芳她堕胎的地方呢?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来都来了,就问问呗。他跨出两步,走到门口往里瞟了一眼,里面无人。“蒋阿姨?”他又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无人应答,他往里走去。上次来的时候,他觉得这个房间很小,但这次再走进去,竟然觉得一个人住也能凑合,或许上次进来的人太多的缘故。 他走到窗边,朝外瞧了一眼,果然如陈进所说,可以看到养老院大门口的情况。他靠在窗沿,环顾房间,不禁想到以后等自己老了,或许也会住进这样的养老院。不知道那个时候,会有谁来看望自己。如果像蒋芳芳一样,小孩死了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孤独死去,好像挺惨的。这时,他被蒋芳芳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吸引了,上面是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的手站在一片蓝色的花圃中,从女人的眼眉和脸型看,她就是蒋芳芳年轻的时候,而这个男孩八成就是季博远了。 石羽正看着照片,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喊声:“小远!” 石羽吓一跳,转身一看,曾丽茹推着蒋芳芳的轮椅不知何时已经进屋了,喊话的人就是蒋芳芳。“小远!你来看妈妈了啊!”蒋芳芳目光锁住石羽,欣喜若狂。 “这个……”石羽有些不知所措。 “对啊,蒋阿姨,你儿子来看你啦。”曾丽茹代石羽回答,然后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算了,不要拆穿她。 “啊,对,我来看你了。”石羽尴尬地回答。 曾丽茹将轮椅推进石羽,但当蒋芳芳靠近石羽时,她用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脸色立刻大变。“季博远!你怎么又喝酒了!我不是让你不要再喝酒吗?你每次喝酒都会犯错!你还没有吸取教训吗!” 第29章 “我……”石羽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明明换过衣服,这老人的嗅觉怎么这么灵敏,“我知道了。” “蒋阿姨,他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吧。”曾丽茹帮衬着说道。 然而蒋芳芳根本不听劝,“知道了还喝!你这个臭小子!为什么又喝酒!为什么又喝酒!”她越说越激动,甚至从轮椅上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枯槁的双手抓住石羽的衣服,声嘶力竭地反复斥责,“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喝酒!你为什么又喝酒!” 曾丽茹赶紧扶住老人,安慰她不要激动,可是蒋芳芳根本不听,石羽也不停道歉说自己以后不会再喝酒,可是老人根本听不进去,最后竟然两腿一蹬,直挺挺倒在了床上,眼睛一闭,晕了过去。这把曾丽茹和石羽吓坏了。 “叫救护车啊!”喊出这句话的是陈进,他不知何时听到声响跑进来,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对对,叫救护车。”曾丽茹喃喃着看向石羽,石羽赶紧拿起手机拨打 120。 十五分钟后,救护车抵达养老院门口,两名医生抬着担架赶到现场,将蒋芳芳抬上担架。石羽和曾丽茹一路护送至楼下。但就在担架要被抬进救护车时,蒋芳芳竟然睁开了眼,她依然很虚弱,但双手很敏捷,只见她一把抓住石羽的衣角,死拽着不肯放手。 石羽尴尬至极,连忙说:“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喝酒了!你放心去医院吧。”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蒋芳芳却说道:“小远,我的花你浇水了吗?” “啊?” “果然,你忘记浇水了是不是?” 石羽愣了一下,脑中闪过蒋芳芳床头柜上那张照片里的花,他赶紧回答:“没,没有忘,浇水了,每天都浇水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可是我最喜欢的花啊。”说完,蒋芳芳松开了手。待到她被抬进救护车,石羽才松了一口气。 救护车迅速驶出养老院,石羽目送其离去。他想起之前舅舅提过季博远家根本没有花,或许那照片是在某个公园拍的,石羽猜测蒋芳芳可能因为经常看床头柜上的那张照片,误将照片中公园里的花当成自己种的,所以对花这么执着。他不禁叹道:“根本就没有花,她的老年痴呆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不会啊,她有花啊。” 石羽一愣,看向突然回应他的曾丽茹。 “曾阿姨,你说什么?她有花?她家哪来的花?” “有,她手机里好多呢,经常给我们看,就种在她家院子里。” “我们在说同一件事吗?季博远家是公寓房,哪来的院子?” “哦,我说的是蒋芳芳的家。” “蒋芳芳的家?” “对啊,她在四方村有个自建房,三层楼的小别墅呢,带一????个小院子。” 话音刚落,石羽仿佛看到所有之前积累起来的犯罪碎片如雪花般落下,重新排列,一个恍然顿悟,他问道:“曾阿姨,你有她家的地址吗?” 第23章 石羽背着包站在一栋三层楼的小别墅门口,这是曾丽茹告诉他的记录在蒋芳芳个人档案上的家庭住址,它位于四方村村内最北边的一处犄角旮旯,离它最近的另一栋乡间别墅有十米远。两个别墅中间还隔着一条水沟,水沟隐隐泛着臭气,如果温度再高一???点,估计这股气味将更刺鼻。 别墅红顶黄墙,前置的院子用石墙围起来,石墙上爬满了爬山虎,远看像绿色的瀑布从墙内翻涌而出。石羽绕着别墅走起来,边走边在脑中重新梳理整个案件的脉络。 之前他认为杀害三个女人的凶手是给她们堕胎的私人诊所里的妇产科医生,但在听到曾丽茹说出“四方村”三个字时,石羽立刻想起范江月的抛尸地点——四方村龙梅路上、距离龙梅路和十峰路交叉口往南一百三十米左右的垃圾投递站;而第二名死者朱念珊的抛尸地点又在距离旭阳养老院不远的郊外树丛里。这两个抛尸地点,如此凑巧的,都跟蒋芳芳有关。 原本以为凶手选择这两个抛尸地点是随机的,但仔细想想,凶手这么心思缜密的人,怎么会随便选个偏僻的地方抛尸呢?他之所以选择这两个地方其实是因为他太熟悉它们,他经常路过它们,他是精心挑选了这两个抛尸地址。 三名死者虽然都在小诊所堕胎,但席君瑶不需要跟其他两个一样在同一个地方堕胎,因为只要证明朱念珊和范江月堕胎的就是季博远,席君瑶——季博远的前妻——自然而然就跟整个连环凶杀案牵扯在一起。 抛尸点、堕胎、妇产科医生,这些因素交织在一起,凶手呼之欲出,他不是别人,正是蒋芳芳的儿子——妇产科医生季博远。 其实三个死者与凶手的关系非常简单,第一名死者席君瑶就是被前夫所杀,原因不言而喻,堕胎、控诉丈夫强奸、离婚,季博远婚内就有暴力倾向,离婚后完全有可能杀妻报复。之后季博远在自己的私人诊所遇到了前来堕胎的范江月和朱念珊,两人都跟他前妻一样,私自堕胎——胎儿还是丈夫的——、声称丈夫婚内强奸、想要离婚,于是季博远再起杀心。 好似灯下黑,石羽当初就是被席君瑶也在私人诊所堕胎这一点绕向了推理的歧路,而且谁能想到连环分尸案的凶手早就死了呢?正如马灏文所说,阻止连环杀手犯罪的唯一办法就是强行阻止,但强行阻止除了进局子还有一种方式,即死亡。 至于季博远杀人分尸的地方,石羽推测,应该就在他的私人诊所。 那他的私人诊所在哪呢? “就是这了。”石羽绕回别墅门口,“这里很有可能就是连环分尸案的第一案发现场!” 此时正是下午两点,午后的太阳高挂天空,室外温度已经上升到三十五度,石羽不住冒汗,但他冒汗的原因不是因为热,而是做贼心虚,他正在笨拙地撬别墅门锁。 这是他第一次闯空门。在来的路上,他在网上找了一些撬锁的学习视频,还带了一些工具,但临时抱佛脚,完全不顶用。这时,不知哪里响起一声狗吠,吓得他直打哆嗦。他环顾四周,不见狗的影子。但即使这样,狗叫声会引来人,他可不想被人撞见他在撬锁,得抓紧时间了。但倒腾半天,大门门锁纹丝不动。 看来“智取”是不行了,只能硬闯。于是石羽在院墙沿下徘徊,找到一处爬山虎最茂盛的地方,强行攀爬翻墙。兴许是老天垂怜,竟然被他成功闯入别墅,当然代价也不小,被他踩过、拽过的爬山虎估计活不过明天。 果然这院子里种满了鲜花,只不过全是一种花,即蒋芳芳床头柜上照片里那种蓝色的花,由于两个月无人浇水照料,降雨量又少,温度持续攀高,现在花圃里的花大半已经萎蔫,有的已经枯死,石羽对着鲜花拍了一张照片。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蒋芳芳竟然一直种同一种花。但现在不是关心花的时候,石羽要走进别墅里面去看看。 但怎么打开别墅的门呢?他又跟着视频捣鼓门锁,结果二十分钟过去,门一动不动。可这次要硬闯就难了,这别墅三层楼的窗都加了防盗窗,石羽想要撬窗进去是绝对不可能的。就在他犯难之际,他忽然盯住了脚下的门垫,这是一块红色的写着“我爱我家”的防滑垫,没有什么特殊,但是,石羽猜测,下面或许、会不会、有没有可能正好塞了一把开门钥匙? 他蹲下身,嘴上喃喃一句“芝麻开门”,掀开门垫。老天再一次垂怜他!下面竟然真的放了一把钥匙。石羽欣喜若狂,拿起钥匙,插入门中,轻轻一转,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当大门打开的刹那,石羽全身血液都快沸腾了。正要走进去,他急忙刹车,“冷静,冷静。”他自言自语道,然后掏出包里的塑料鞋套和塑胶手套,穿戴完毕才踏进去。 没有人气的屋子总是透着一股阴冷,再加上它疑似凶案现场,就更加显得阴森可怖。室内温度与室外至少差十度,石羽一进门,就连打了三个喷嚏,喷嚏声在空旷的屋子里隐隐还有点回音。虽然可以百分百确定无人会突然闯入此屋,但石羽还是贼胆心虚,走路轻手轻脚。他先在一楼转了一圈,一楼由入门的大客厅、厨房、卫生间和一个储物间组成,储物间里堆着许多园艺工具;他再走上二楼,二楼有三个卧室和一个卫生间,可以看出,其中两个卧室分别是蒋芳芳和季博远的,第三个卧室虽然有一张木床,但上面没有床垫、被单和被子,可见已经空了许久。 石羽继续往三楼走去,随着台阶上升,石羽竟莫名紧张起来。三楼也有三个房间和一个卫生间,石羽打开第一个房间的门,这是一间书房,里面有一张书桌、两把椅子、一个靠墙的布艺双人沙发和一排贴墙到顶的定制大书架,书架上摆满各种书籍,有医学相关,也有园艺相关,还有各种小说和十几本黑色文件夹,其中有一本书叫《鲜花大全》,很厚实,他想里面或许就有院子里种的那种花的介绍,但他现在没功夫去查。石羽离开书房,来到第二个房间,这又是一间储物室,但这个储物室和一楼的显然不一样,这里堆放的全是医疗用具和药品,整齐摆放在架子上;石羽走到第三个房间门口,在门口停顿三秒,做了一个深呼吸,推门进去。 第30章 甫一开门,一股消毒药水味扑面而来。这里俨然一个小型手术室,一张手术床,若干台医疗设备,各种各样的手术工具。石羽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想象着季博远在这里进行的堕胎手术。在石羽眼里,但凡一个受精卵成型,就意味着一个生命体诞生,堕胎即扼杀了这些小生命,所以季博远杀死的何止三个女人。当然,现在讨论堕胎的正当性没有意义。这间手术室的存在已经可以确定季博远暗地里在接堕胎的私活,现在只要找到朱念珊和范江月曾经来过这里做手术的证据,就可以锁定季博远为犯罪嫌疑人。 “做手术的证据……”石羽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四处查看,“哪里去找她们做手术的证据呢?”这间屋子被拾得干干净净,垃圾桶内也空空如也,当然仔细搜证警方应该能从犄角旮旯找出与手术相关的证据,但问题是,就算确定这里进行过手术,也不能保证是堕胎手术,何况还要证明朱念珊和范江月曾躺在这张手术床上。 石羽走到手术床前,驻足,展开逻辑想象。范江月和朱念珊分别来这里堕胎,向季博远倾吐自己婚内强奸的遭遇和堕胎的原因,原以为会得到同情和体谅,没想到却成了她们日后被杀的动机。季博远在做手术的当下或许已经起了杀心,但他没有立刻行动,他需要为谋杀做充足的准备,比如先打听清楚她们是否告知了其他人想要堕胎、今天前来堕胎又有几个人知道等等。待到时机成熟,他可能通知两人前来这里复诊,趁着复诊之时,杀害她们。 或许这里,这张手术床,就是她们的被害第一现场! “复诊,复诊……”突然,灵光乍现,石羽快步走出手术室,回到书房,打开书架上其中一扇玻璃门,拿出里面所有的黑色文件夹,终于在翻到第三份的时候找到了证据,它就是病例! 只要有病人就一定会有病例,石羽在文件里发现了几十余份病例,其????中最早的一份病例显示手术时间是去年的一月,所以季博远的这间私人诊所至少是从去年一月开始营业。石羽回想之前曾丽茹的话,她提到蒋芳芳入住养老院是从前年十月开始,所以季博远是在等母亲离开这里后才改造了这个手术室。当时席君瑶还没有跟季博远离婚,她知道这个诊所吗?或许她知道,所以她才会在发现自己怀孕后也找了一间私人诊所进行堕胎。这里面或许有一定的报复成分,堕胎医生的孩子被另一个堕???胎医生流了。 翻了两个文件夹后,石羽终于找到了范江月的病例,他顿时狂喜,然后继续翻,翻了三个文件夹后,“朱念珊”的大名倏忽跳入眼帘,石羽兴奋地差点喊出声。 “我就说牙齿痛怎么可能导致月经延迟呢?”石羽想起之前顾莹莹跟他说的牙齿痛引发的连锁反应,“她八成想用牙齿痛掩盖自己怀孕的事。”石羽在病例上查看诊断时间,果然堕胎发生在今年一月份,正好是她喊着牙痛的时间段。 石羽将两份病例放在一起,她们的病例在所有病例中都显得与众不同,因为在她们的病例首页上,她们的名字被划了一个又粗又红的叉,在病例右上角,还写了四个大字——罪有应得。 凭着这个红叉和罪有应得四个字,石羽几乎可以断定,季博远就是连环分尸案的杀人凶手! 在这一刹那,石羽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仿佛看到席君瑶、范江月和朱念珊站在他的身边,对着他微笑,那笑容中透着感激和感动。 “我替你们报仇了!” 石羽感到无比的满足和欣慰,但同时也黯然神伤,这三名受害者的死是十足的悲剧,她们根本就不应该死,尤其是席君瑶,她几乎是完美受害者,她来到这个世上,就是在接受苦难。石羽曾听人说过,那些遭受最不公平待遇的受苦受难者,他/她/它们其实是基督的化身,所以,席君瑶或许就是基督的化身。 这时,眼前的三个幻影同时抬起左手,只见三人白皙的左手都缺失了一根无名指。 如果季博远是真凶,那这三根手指头应该就藏在这个别墅里,但它们在哪呢? 第24章 三根手指头,如果放在一个盒子里,顶多手机大小,这么一个体积的物品可以藏在很多地方,柜子里、抽屉内、床底下、沙发缝,甚至鞋子里、马桶盖下、空调通风口,当然再往黑暗了想,这房子或许还设计了什么暗格、暗室,所以石羽将每堵墙都敲过去,查看墙体内是否有空虚。 但整整四个钟头,把别墅找了个遍,也没发现手指头,石羽又饿又累。或许交给警察找会更好,一个念头升起,但一想到舅舅之前跟他说的话,这个念头又落了下去。还是找到有力的证据后再告诉警察吧,否则又会被舅舅数落一通。 此时外面天已全黑,开灯找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石羽决定先行离去。刚走出院子大门,马灏文来电了。“羽子,”自从昨晚一起喝酒后,马灏文已经改了称呼。“你在哪?” “我在……外面。”石羽回头看了一眼别墅,“怎么说,灏文。”当然,石羽也改了称呼。 “那个,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我觉得你前天在大排档跟我说的话很有道理,可能这个凶手真的杀了席君瑶,还有季博远的死也跟他有关,只是缺少实质性的证据,如果你有证据,我可以帮张家铭再上诉。” “不不,灏文,我那天的推理错了。” “错了?哪错了?” 石羽看了一眼手机时间,七点零五分,“这样,两个小时后,九点,何润发大排档,我们见面聊。” “可以,正好我也惦记着那的羊肉串,那到时候见。” 电话挂断,石羽赶紧跑起来。 两个小时后,两人在何耀的大排档再次碰头,石羽边吃边把他一天的经历巨细靡遗地说了一遍,然后拿出手机,将他在别墅里拍下的手术室和病例的照片展示给马灏文看,马灏文看完照片,大呼“好家伙”。 “有了这些,”马灏文指着照片说,“基本可以锁定季博远就是凶手,但还是缺乏实质性的直接证据,如果能找到死者缺失的手指头和钻戒就好了。” “是,但我把别墅翻了个底朝天,连垃圾桶里都找了,也没找到三根手指头,更别提范江月和朱念珊的钻戒了,不过钻戒可能已经被他转卖了。” “你真的全部找过了?会不会有什么暗格你没发现?你看电视上经常放,在一幅画后面藏了一个嵌入式保险柜。” “可那别墅里也没这样的画,那就一个农家别墅,装修都很简单,连墙纸都没贴,我敲过墙,没有你说的暗格。” “那地面呢?会不会有地下室之类的暗室?” “也没,都实心水泥地。” “啊,”马灏文忽然异想天开,“会不会他把手指头砌进墙里面或者融进水泥地里了?” “有可能哦,但这样的话,得凿墙挖地,这动静就大了。”石羽顿了顿,“不对,不应该在墙里或地下,他应该藏在一个能随时拿出来的地方,你想,这是他的战利品啊,他时不时要拿出来欣赏一下,怎么可能砌进墙里或水泥地里呢?这多不方便啊。” “也是。”马灏文点点头,不约而同的,两人突然都陷入了某种沉思。 这时,一直忙里忙外的何耀终于有了喘气的时候,先前他看这两个人聊得眉飞色舞,现在突然双双陷入沉默觉得奇怪,便上前问道:“怎么回事?怎么都蔫了?” “阿耀,你来的正好。”石羽重新振作道,“如果让你藏一样宝贝玩意,你会把它藏在家里哪个地方?” “这取决于什么样的宝贝玩意,大小怎么样,需不需要干燥保存等等。” “就手掌那么大,可能需要干燥保存,但如果做干燥防腐处理了可能不需要考虑这一点。” “为什么要藏呢?直接放抽屉里不行?” “除了抽屉呢?” “床底下?” “除了床底下呢?” “保险柜啊。” “除了保险柜呢?” “我想不出了,既然是宝贝,那总不会放到奇怪的犄角旮旯里,宝贝不是要爱护吗?” “对哦。”石羽恍然大悟,“如果是宝贝,而且那个房子也没其他人去,他不需要特意藏起来吧,好比那些病例,他就放在书房里。” 马灏文听了点头道:“难道真的不在别墅里?” “什么别墅?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何耀越发好奇了,这时,他瞥见石羽手机上别墅院子里的花圃照片,“这是什么?” “这个是别墅院子里的花。” “谁家别墅种这么多绣球花,而且都枯了。” “这叫绣球花?”石羽反问。 何耀点头道:“对,也叫八仙花,传说是八仙过海的时候带过来的花。还有人叫它无尽夏,因为它花期长,从春天开到夏天。但绣球花有毒,所以养护的时候要格外小心。” “绣球花有毒?”马灏文好奇地问。 第31章 “对啊,”何耀回答,“绣球花的茎枝含有一种叫生物碱的毒素,会使人皮肤过敏红肿,如果不小心误食,还会引起腹泻。” “原来如此,还好我没碰。”石羽庆幸地说。 “所以你们到底在聊什么?这又是谁家的别墅?” “啊!我知道了!”马灏文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羽子,我记得你说他把病例放在书架上,书架上还有一本厚厚的《鲜花大全》?” “对啊。” “你有翻开那本书吗?” “没有,我哪有空翻书啊。” “你应该翻一翻啊,你看过那些谍战片吗?那些特务间谍最喜欢把东西藏在书里,把书中间挖空,正好可以放下三根手指头!” “对哦!有可能哦!” 马灏文一把站起:“那还等什么,去瞧瞧啊!” 于是两个小时后,午夜十二点,石羽带着马灏文再次来到蒋芳芳的别墅。不过这一次,因为有马灏文的协助,石羽翻墙显然比上次容易得多,然后他打开院子的大门,放马灏文进来。接着,石羽用藏在门垫下的钥匙打开别墅门,两人蹑手蹑脚走进去。马灏文直奔三楼,先去参观了一番手术室,再去书房查看范江月和朱念珊的病例,待到一切确认完毕,马灏文和石羽站在书架前,盯着架子上面的《鲜花大全》紧张地定了一会儿神。 “你来拿?”马灏文说。 “如果你想拿也可以让给你。”石羽说。 “要不我们一起吧?” “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于是两人一起四只手,分别抓住书的四个角,像抬用豆腐做的桌子似的把书小心翼翼地抬到书桌上。 石羽瞧了一圈书的边缘:“从外面看,看不出什么名堂啊。” “所以说是藏宝贝的好地方啊,来吧,????打开吧。” “好。”石羽和马灏文,一人一只手,一起抓住书角,石羽在心里默念一句“芝麻开门”,轻轻翻开硬壳封面。 里面没有中空的凹陷暗格,没有手指头。 “怎么回事?”马灏文刷刷往下翻,除了正常的书页,什么也没有。 “灏文,这就是一本正常的书哦。” “不应该啊!”马灏文不甘心,他转身看向书架,又抽出两本厚书,一一打开,依然没有暗格,“他到底藏哪了?”马灏文边说边又翻书架上的书,“一定藏在某???本书里,你看我给你找出来。” 看着有些魔怔的马灏文,石羽也没阻止,他安静地在一旁坐下来,任由马灏文翻找,等了一会儿,他无聊地拿起《鲜花大全》看了起来。这本书页面发黄,看样子有些年头了。他随便看了几种花后,突然想到花园里种的绣球花,于是回到目录页查找绣球花,然后翻到绣球花的页面。正如何耀所说,绣球花也叫八仙花和无尽夏,书上介绍了许多与绣球花有关的知识,但石羽却被绣球花的花语介绍吸引住了,书上列举了白色、粉色、紫色和蓝色这四种绣球花的花语,其中蓝色绣球花,书上是这么说的: “蓝色绣球花有背叛的含义,蓝色属于一种比较冰冷、忧郁的颜色,而蓝色的绣球花给人带来淡漠的感觉,通常用它来表达背叛和见异思迁。” 石羽之所以会被这番话吸引,是因为有人用笔划出了“背叛和见异思迁”这几个字。 就像被牛顿的苹果砸中,石羽的大脑忽然开窍了,他噌地站起身,大叫道:“我知道了!灏文,我知道手指头在哪了!” 马灏文遽然停下翻书的手,转向石羽:“在哪?” 石羽将书递到马灏文跟前,指出蓝色绣球花的花语,然后侧脸看向窗外道:“在那,在蓝色绣球花的花圃里。” 马灏文恍然大悟,打了一个响指。“bingo!” 于是两人激动地来到一楼的储藏间,在里面各自挑了一把铲子,石羽还找到了一个手电筒,再折回院子。 皎洁的月光下,热浪偃旗息鼓,两个男人手拿铲子站在花圃边上。 石羽打开手电筒,增加照明灯光。“我们从哪里下手呢?”他说道,“这个花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找三根手指头还真有点大海捞针的感觉。要是这些花没全蔫就好了,我曾经在电视上看到把人埋在土里以后,随着人体腐烂这土质好像会发生变化,导致种在这片土上的植物会枯死。但现在好多花都枯了,就分辨不出哪里埋了手指头。” “他应该不会把手指头直接埋进去做‘肥料’吧,估计会用盒子装一下吧。那就无所谓腐不腐烂了。”马灏文说。 “也有可能。” “不管了,碰运气吧。我从这头开始挖,你从那头开始,我们往中间汇合。” 石羽点点头:“也行,就看老天爷吧。挖的时候当心点,这花有毒。” “知道了。” 说完,两人开始挖土找手指头。但显然月光和手电筒光的照明都太弱,两人找起来费了好大劲。还好两人意志力都很顽强,没有轻言放弃。当次日的黎明悄悄来临,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他们已经将整个花圃挖了半人深,但手指头依然不见踪影。 “会不会我们又搞错了?”马灏文一边挖一边说,“其实季博远根本不知道什么蓝色绣球花的花语,这花是他妈种的,所以那书或许只有他妈看了,那些字也是他妈画的,所以他根本就没把手指头埋在这下面。” 石羽却不怎么认为:“不管这书他有没有看,我觉得他应该知道花语,蒋芳芳种了这么多年的绣球花,他应该耳濡目染,知道所有与绣球花有关的事。可能他埋在更深的地方,我想我们再往下挖一点——”石羽戛然而止,与此同时,马灏文无缝衔接般轻喊道:“我靠,我好像挖到什么东西了!是个盒子!” 石羽抬起头,愣了一下,再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脚下手电筒聚焦的照明区域内,一块黑色的塑料袋一角裸露在泥土外。 “羽子,你快过来看啊!”马灏文催促一声。 石羽暂时按下铲土的冲动,跑到马灏文那边去看,正如马灏文所说,他脚下赫然出现一个手机大小的长方形黑色铁盒子。马灏文捡起盒子,吹开上面的泥土。 “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被我们挖到了!”马灏文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是啊。”石羽也很激动,激动中还带着几许紧张。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了啊。” 石羽舔了舔干渴的嘴唇说道:“开吧。” 马灏文那戴着橡胶手套的手还微微有些发抖,当他打开盒盖的刹那,三根装在透明密封塑料袋里的手指头跳入两人眼帘,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浓烈刺鼻的福尔马林的气味!那绝对是三个女人的手指头,因为其中两根手指头上还戴着闪耀的钻戒,第三根手指则戴着一枚简单的没有任何钻石镶嵌的普通戒指。马灏文指着这第三根手指说道:“羽子,被你猜对了!它一定是席君瑶的!” “对,它或许就是席君瑶!”石羽说罢,掉头回到自己刚刚挖土的地方,马灏文见状,跟上去,正要问石羽还挖什么,他停下了,视线落在那露出的黑色塑料袋的一角。“我靠!这该不会是……” “挖出来就知道了。”石羽已经开始铲土,马灏文赶紧放下盒子,加入挖土的队列。 十分钟后,两人挖出了四个黑色塑料袋。 “又是四个黑色塑料袋。”石羽想起那两张抛尸地的四个黑色塑料袋照片,“你打开还是我打开?” “你来吧。”马灏文皱了皱眉头道。 石羽给自己几秒钟的缓冲时间,点点头:“行。”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憋住,打开第一个塑料袋。 当一堆肉泥一样的东西冲进眼睛时,他瞬间破功,憋不住气,逃到一边吐了一地。马灏文紧随其后,也在一旁呕吐不止。 “我去,太他妈恶心了!都长虫了。” “长虫”两个字从马灏文嘴里出来,钻进石羽耳朵,令石羽又吐了第二次。 待到两人恢复精神,石羽说道:“后面的我不开了,你去开吧。” “还开什么,交给警察去开吧。” “好,那你系回去吧,总不能这样敞着,会招苍蝇的。” 马灏文极不情愿地憋住气,将塑料袋重新系好。正要走开,他似乎瞥到了什么东西,走到埋藏塑料袋的坑洞旁,盯着坑底,惊惧地瞪大双眼。 “你怎么了?”石羽走近去瞧,赫然发现那坑洞底下竟然隐隐还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他蹲下身,拿铲子剥开一些土,结果吓得他差点晕倒。 是一根白骨!赤裸的没有任何肉的白骨! 马灏文拿起铲子继续挖,又一根白骨露了出来! 石羽见状,赶紧一起挖,最后两人挖到两米深,挖出一堆白骨以及一个骷髅头! 第25章 “怎么回事?”周浩然站在四袋黑色塑料袋和白骨旁边问道。 在石羽和马灏文挖出白骨后,他立刻给丁江打去电话,将别墅里的事一一告知,丁江听到发现了新的尸体以及范江月和朱念珊遗失的手指头,态度顿时转变。谨慎起见,他先独自前往别墅查看,确认石羽说的准确无误后,他赶紧电话队长周浩然告知其发现了新的尸体。于是周浩然带着刘磊抵达别墅。 第32章 此时留在别墅的是石羽和丁江俩舅甥,马灏文早在丁江赶来前就走了,因为他不想背一个擅闯他人住宅的罪名。周浩然检查完盒子里的手指、塑料袋里的尸体和那具白骨后,询问情况。 丁江摸了一把满脸的汗,回答:“是这样,周队,我外甥,你之前见过的,石羽,受人之托寻找一只走失的金毛,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旺财。那旺财的主人之一曾丽茹在旭阳养老院工作,之前我跟磊子去那里拜访过。昨天,石羽又去养老院找曾丽茹,正巧遇到同在养老院的蒋芳芳,那蒋芳芳不知怎么回事,看到石羽很激动,一激动就晕了过去,晕过去前拉着石羽,一定要他去给她家的花浇水,所以石羽就好心来浇花了。但没想到这花很久没有浇水都蔫了,他刚好懂一点园艺,就想帮忙动动土什么的。结果一动动出了问题,竟然发现了这么些东西。” 周浩然听完丁江啰里八嗦的解释后,斜睨一眼石羽,再看一眼一人深的坑洞,瞟回丁江身上,吐出三个字:“说人话。” “哦,是我外甥私自翻墙进来挖土挖到的。” “舅舅!” “但是老大,你看在他发现这些尸体和手指的份上,功过相抵,就不要置他擅闯他人住宅的罪了吧。” 周浩然没有回应丁江,他走到石????羽跟前:“这么多别墅的墙不翻,偏偏翻这个别墅,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尸体和受害者手指的?” “这个说来话长了。” “那你慢慢说,去里面说。”周浩然抹了一把汗,径直往别墅屋里走去,刘磊紧随其后,丁江赶紧跟上,石羽殿后。 经过半个小时的叙述,石羽将过去一个多星期调查连环分尸案的经过和盘托出。 听完石羽的复述,周浩然说道:“带我去楼上看看。” “好,这边。”石羽带头走在前面。这是石羽在过去十二个小时里???第三次带人去三楼的手术室查看,搞得好像他是这个别墅主人似的。 周浩然看完手术室和书房以及书房里的病例后,折回一楼,全程他没说一句话,但目光炯炯,时而眉头深锁,时而猝然止步。待到众人再度站在客厅时,周浩然一手摸着下巴陷入某种沉思,此时的丁江和刘磊乖乖地站在边上,不去打扰。后来石羽才知道那是周浩然深思熟虑时的微表情和惯常行为,但当时的他不明情况,上前道:“周队长,我……” 话才起了个头,丁江一个跨步,用手捂住石羽的嘴巴,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别说话,没看老大在思考吗?”石羽使劲眨了眨眼睛,示意懂了,丁江才拿开手。 片刻后,周浩然从自己的内心世界出来,看向石羽:“你刚刚想说什么?” “是这样,周队,在我找手指头的时候,我连垃圾桶都翻了,然后我发现了这个。”石羽走到长方形的玻璃茶几旁,抽了一张茶几上纸巾盒里的纸巾,隔着纸巾捡起垃圾桶里一个空的被捏皱的香烟盒。“再加上这个。”他用手指出茶几上的烟灰缸。 三个警察面面相觑,然后周浩然说:“你想说什么?” “烟灰,香烟,你们联想不到什么吗?”石羽解释道,“朱念珊抛尸现场的烟灰和烟屁股啊。”石羽顿了顿,“在等你们来的时候,我给季博远的上级濮立阳濮医生打了电话,问他季博远有没有抽烟的习惯,但濮医生说季博远在医院里几乎从来没抽过烟,所以他或许没有抽烟的习惯,一个不抽烟的人家里怎么会有烟灰?而且还有这么一个香烟盒?所以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这个香烟盒或许不是季博远的,而是张家铭的。张家铭其实来过这里,还坐在这里抽了一根烟,抽完烟后直接把烟屁股摁在烟灰缸里,还把已经抽完的烟盒随手扔在垃圾桶里。事后季博远看到张家铭抽过的烟,就把烟挪到了朱念珊的犯罪现场,嫁祸张家铭。所以我建议提取一下这个烟盒里的指纹,仔细比对。还有如果我们再延伸一下想象……” “你想象力好像有点过剩啊。”丁江给石羽使了一个眼色,因为石羽说话的口气仿佛在教警方做事。 “这……”石羽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同时放下手中的抽纸和烟盒。 “你让他说。”周浩然打断道。 得到周浩然首肯,石羽就来劲了,他接着往下说,眉飞色舞的:“我想张家铭来这或许就是陪同朱念珊来堕胎的,甚至朱念珊来这堕胎就是张家铭给介绍的,因为张家铭和季博远认识,他们曾经一起去爬山,可能就是在爬山的时候认识的。” “你说完了?”周浩然问。 “对,暂时没有了。” “那我可以说了吗?” “当然。” “关于季博远抽不抽烟,仅凭一个人的证词不足以采信,如果他真的一点烟都不沾,那为什么他在家里放一个烟灰缸?积灰用吗?你可能会说给客人用,但季博远其实并不住在这里,所以接待客人也不会在这里,他母亲又住在养老院,所以这个也不是给他母亲使用。综上所述,这个烟灰缸最大的用途还是给他自己使用。” “啊,周队长,你说的太对了!”石羽仿佛被点醒,插嘴道,“我突然想到会不会这就是季博远准备好接住张家铭抽过的烟屁股用的,说不定这个烟灰缸就是最近买的。据说一个有抽烟习惯的人看到烟灰缸烟瘾就会上来,自然而然就会拿出烟抽一根,所以烟灰缸还有引诱张家铭抽烟的作用。” 丁江见周浩然脸色不悦,咳嗽几声后说道:“石羽,周队讲话的时候,你插什么嘴?很不礼貌知不知道?” 周浩然摆了摆手,示意丁江不用在意,然后说:“你说的是一种可能性,但是如果这真的是张家铭用过的烟盒,季博远应该立刻扔了,怎么还会留在这里?”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没看到,他没想到张家铭刚好抽的是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把烟盒直接扔在了垃圾桶,你看这个垃圾桶也比较空,所以没有及时处理垃圾,才会在这个垃圾桶里留下烟盒。还有一种是他看到了,但没想到我们会查到他家,后来他又被杀了,所以没来得及处理。” “老大,”刘磊见两人唇枪舌剑,出来调解,“其实关于烟的问题我们在这讨论也没用,直接让技术组去检验一下就真相大白了。” “怎么技术组还没来?”周浩然蹙眉反问。 刘磊看了一眼手机:“说是在路上了,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动静。刘磊出门一瞧,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技术组到了。” 于是众人移步到院子中,周浩然和技术组的人大致说了情况,技术组警察开始工作。石羽凑到负责白骨的警察旁边,打听道:“这人埋进土里多久会变成这么一具白骨啊?” 那警察看了一眼石羽,又看向周浩然,那眼神仿佛在说这是我可以回答的问题吗,周浩然没有回应他,直接回答了石羽的问题:“看情况,这跟土质和环境有关。在潮湿闷热的土壤环境中,两个多月,尸体就会变成这么一具白骨,但在一些干燥寒冷的土壤环境中,可以保存好几十年。” “那这样的土壤环境算潮湿还是干燥?”石羽又问。 “当然偏潮湿,不然花怎么种得活?”丁江回应。 石羽点点头:“如果这塑料袋里的分尸是席君瑶的,那这具白骨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另一个类似的受害者?”刘磊发表看法。 “不会,如果是第四名死者,那手指应该有四根。”周浩然回答,“对了,石羽,你说这绣球花的花语是什么来着?” “背叛、见异思迁。” “你说这花种了很久,蒋芳芳年轻的时候就种了,你怎么知道的?蒋芳芳不是老年痴呆了吗?”周浩然又问。 “哦,我在蒋芳芳屋里的照片上看到的,照片上蒋芳芳大概在二十几年前在这里拍了一张照片,照片背景就是这样的绣球花了。” “我想我知道这具白骨的主人是谁了。”周浩然胸有成竹地说。 “是谁?”众人异口同声。 周浩然沉默数秒,故意制造了几分悬疑气氛,然后回答:“如果这花是蒋芳芳在知道花语的前提下种的,还种了满院子这种花语是背叛的花,我觉得她是有意为之。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尤其是已婚女人,背叛通常是指丈夫的背叛,我们知道她跟季晓扬很早就离婚了,而季晓扬,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所以很有可能,埋在这片含有背叛之意的花下的白骨就是一直失联的季博远的父亲——季晓扬。” 第26章 周浩然的推理结束,掌声响起。刘磊带头说道:“老大,你这推理无懈可击,这白骨一定就是季晓扬了。”“是啊,老大,”丁江接着说,“你看你一来就把二十多年的失踪案连带着一起破案了,太厉害了!”大家每人一句恭维话,把气氛烘托到顶点。石羽全程尴尬陪笑,他也想表达点什么,但每次想说的话都被人抢一步说了,就像挤公交车,大家都争先恐后上车,把他挤在了车外。最后,轮到他时,他已无话可说,只能看着载满人的公交车晃晃悠悠开走了。 第33章 听完所有人的赞美后,周浩然意气风发,接着说道:“现在季晓扬的尸体在这找到,那杀他的凶手也就呼之欲出了,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季晓扬的前妻蒋芳芳。” 话音刚落,石羽的电话响了,来电人是曾丽茹。石羽接起电话:“曾阿姨,什么事?” “石羽啊,你现在快来一趟协和医院吧。” “协和医院?怎么了?你生病了?” “不是我,是蒋芳芳,刚刚医生说她可能撑不过今晚了。” “什么?这么突然吗?” “对,昨天送来医院后情况一直没好转,她本来心脏就不好,现在她不停地呼唤她儿子的名字,我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她不是把你认错是她儿子了吗?你行行好,可怜可怜她,来医院一趟,让她走得安心些好吗?” “好好,我马上来。” 石羽????挂了电话看向众人:“舅舅,周队长,刚刚医院来电话,说蒋芳芳快不行了,撑不过今晚,现在她一直在叫季博远的名字,之前她把我误认成季博远,所以我想过去一趟,安慰安慰她。” “去,你现在就去,我送你。”周浩然说着径直朝门外走去。 “老大,我来开车。”刘磊赶紧跟上,丁江紧随其后。等石羽反应过来,一行人已经走出门外,他连忙追上去。 一个半小时后,四人抵达协和医院,匆匆赶到蒋芳芳的重症看护病房。此时陪在蒋芳???芳旁边的是曾丽茹,双方打了招呼、说明情况后,曾丽茹自觉站到一旁。 周浩然对丁江使了一个眼色,丁江会意,凑到闭着眼睛奄奄一息的蒋芳芳边上说道:“蒋阿姨,你睁开眼睛看看谁来了。” 蒋芳芳缓缓睁开眼,微微转头,她首先看到丁江,没有反应,再看到刘磊,也没反应,一直看到石羽,眼睛突然圆睁,嘴角立刻上扬:“小远,小远你终于来了!妈妈快不行了,小远。”蒋芳芳激动地溢出泪水,向石羽伸出骨瘦如柴的手。 石羽见状,上前一步,握住蒋芳芳的手。“是,我来了,您别激动,别激动。” “好,好,我的小远来看妈妈了。”蒋芳芳哭诉着说道。 “蒋阿姨,你好,我是警察,”周浩然见蒋芳芳平静下来,抓紧时间开口,“是这样,今天我们和小远在你的别墅花园里照顾绣球花的时候,挖出了这个东西。” 周浩然将手机拍下的白骨照片展示给蒋芳芳看。蒋芳芳看到照片的刹那,怔住了,瞬间变成一具石像,一动不动。 “你知道这具白骨的主人是谁吗?”周浩然继续问。但蒋芳芳毫无反应。 “蒋芳芳,你最好老实交代,不要装傻,”周浩然语气平淡,审问意味不着痕迹,“我们知道你老年痴呆了,但是从你刚才看到照片的反应,我知道你的老年痴呆没有严重到不认识白骨的主人。” 蒋芳芳的眼球遽然动了一下,周浩然抓住这一瞬间,陡然提高音量:“蒋芳芳,你还记得你前夫的名字季晓扬吗?” 当“季晓扬”这个名字飘进石像的耳朵时,石像轰然碎裂,好似一个挣扎的活物从石像里跳出来,在床上扭来扭去,只听这个活物大声喊道:“季晓扬!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蒋芳芳突如其来的叫嚷害大家都惊了一跳,不过周浩然显然很期待这种反应,他眉毛一挑继续说道:“蒋芳芳,是不是你杀了季晓扬!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该死,他是个畜生!他打我,每天都打我,还打小远。”蒋芳芳声泪俱下,“其实他以前是个很好的人,都怪那个女人,勾引他还不停给他买酒喝,他一喝酒就会打人,那个女人有什么好?他竟然还为了那个女人跟我离婚,抛弃我们母子!他背叛了我们母子,他该死!” “你是怎么杀死他的?” “我跟他已经离婚了,但他还把我这当提款机,那天他又来找我要钱,还喝醉了酒,我趁他不注意,从后面推了一下,他就从三楼摔下去摔死了。我以为这个秘密可以带进棺材,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发现了。”蒋芳芳说到这,顿了顿,“但你们怎么会发现它?我埋得很深很深!” 听到这番话,丁江讶异地说:“她好像清醒了?这话能当真吗?” “这是不是回光返照?”刘磊悄声说。 “他是谁?”周浩然指了指石羽,“你认识他吗?” 蒋芳芳看了一眼石羽,眼神中已经没有适才看儿子时那种泛着母爱的欢喜之光。“他是谁?” “不重要了。”周浩然说,“我们在你别墅的院子里还挖出了四袋分尸,你儿子季博远涉嫌谋杀……” 当听到“分尸”两个字时,蒋芳芳再一次石化,但马上她就恢复了,然后打断周浩然的话:“不!小远不是谋杀,他是喝了酒误杀的!都是酒精的错!”蒋芳芳比之前更加激动了,整个人抖动不止,像是要从床上跳下来,“他是个好孩子啊!” “我们不这么认为。”周浩然冷漠地说道,“他不仅杀了那些女人,还将她们分尸,这不是一个喝醉酒的人能干得了的。” “但那些女人都该死啊,她们都是水性杨花的女人,背叛婚姻、背叛家庭,罪有应得啊!”蒋芳芳还在为儿子辩护。 “所以你知道你儿子杀了人,是他告诉你的吗?”石羽插嘴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显然刺痛到了蒋芳芳,她向石羽瞟了一眼,眼神毒辣。“是又怎么样?我不是说了吗?那些女人都该死!尤其是席君瑶!把我孙子给打掉了,那可是我的宝贝孙子啊!但是小远已经向我保证不会再杀人了,他向我保证过了,那天他来找我,在我面前哭,忏悔,还发誓不会有下一次了。他也不想杀人的,是那些女人太坏了,让人恨得牙痒痒,小远是在替天行道啊!你们没有被深爱的人背叛过体会不了这种心情,但我能理解,我理解我儿子。他是逼不得已的,而且他已经打算收手了!你们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吗?” “他说他要收手是哪天你还记得吗?” “哪天?我忘了哪天,今天是几号啊?啊,是那天,那天啊,丽茹,你记不记得那天你一直在找旺财的铭牌,你说旺财的铭牌掉了,就是那天啊,小远和旺财都在我房间里,后来小远走了,旺财也跟着走了,之后你就来了,来找旺财的铭牌。就是那天,之后小远就再也没来看我了,是不是你们把他抓走了?是不是你们?” 蒋芳芳好像记起了过去所有的事,又好像没有,她的大脑仿佛自动过滤了一些她不想面对的事。 “所以那天是哪天?”周浩然转向曾丽茹。 “是三月十七。”曾丽茹回答,这个问题她之前回答过丁江和刘磊,所以记得很清楚。 “啊,对,就是三月十七号,那个女人的头七。”蒋芳芳恍然大悟,“小远甚至还在头七去祭拜那个女人了,他是真的知道错了,你们不要抓他好不好?我求求你们了!” 听到蒋芳芳这句话,石羽回想起当初第一次看到蒋芳芳时,她迷迷糊糊提过类似头七要去祭拜的话,现在想来,蒋芳芳无意中其实透露了很多与案情相关的事。 “他真的说要去祭拜朱念珊?在哪祭拜有说吗?”周浩然再次询问。 “当然,他不会骗我的。” “会不会他去祭拜朱念珊的地方就是朱念珊的埋尸现场啊?离养老院这么近。那样的话,他被害第一现场就是埋尸现场。”周浩然边想边说,“而他所谓的收手可能就是嫁祸他人,把过去杀人的罪名撇干净,以后准备不再杀人的意思。” 丁江和刘磊听罢,一起点头应和:“有道理。”“应该就是这样。” “但很少有连环杀手会收手,”周浩然继续说,“要不是季博远遇害了,我想他还会手痒犯罪。” “那也不一定。”石羽插嘴道,“他在头七前一天不是给濮立阳发去辞职微信吗?他辞去那份工作可能就是不想再和怀孕的妇女有瓜葛,以免自己忍不住再杀人,所以他或许真的想收手。” 丁江斜乜一眼外甥:“或许他是想专心经营自己的私人堕胎诊所呢?连环杀人犯为什么叫连环杀人犯?因为他们就是停不下来,懂吗?” 石羽没有再问,周浩然继续问蒋芳芳:“季博远那天几点来看你的还记得吗?” “两点半左右。” “几点走的?” “大概三点左右吧。” “你刚刚说季博远走了,旺财才离开,你确定是这个先后顺序吗?”石羽冷不防又问一句。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蒋芳芳反问一句。 “很重要。”石羽和周浩然异口同声回答。 “我记得那天小远走了,旺财还在我旁边陪了我一会儿,我就坐在轮椅上,看向窗外,看到小远走出养老院门口了,随口说了一句小远走了,旺财好像能听懂似的,就跑走了。”说到这,蒋芳芳又眼眶湿润了,“旺财是条好狗啊!他真通人性啊,小远在的时候,旺财可喜欢跟他玩了啊!” 第34章 “蒋芳芳那屋能看到养老院门口?”周浩然看向丁江问道。 “这个……” “能。”石羽斩钉截铁地代舅舅回答。 “蒋芳芳,那个时候旺财脖子上的铭牌还在的吧?”周浩然打断道。 “铭牌?在啊,在的啊。” 此话一出,大家脸色都变了,尤其是丁江和刘磊,显然两人想起了之前去养老院调查时的情况,当时稀里糊涂就把铭牌这事给混过去了,现在看来此事至关重要。刘磊说道:“如果季博远离开的时候铭牌还在旺财身上,那就说明铭牌不是季博远在养老????院捡的。” 丁江接过话茬:“那铭牌怎么会又出现在季博远裤袋里?”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石羽脑中油然产生一个念头。 “说说看。”周浩然说。 “铭牌是旺财掉在季博远遇害现场的,他在临死前看到这块铭牌,然后捡起来放进了口袋里。” 话音刚落,蒋芳芳大惊:“什么?遇害?” 到此,蒋芳芳终于回想起了丁江和刘磊曾经在她房间里提过季博远已经死的事,顿时嚎啕大哭。 石羽刚想去安慰她,被丁江和刘磊的两个问题拉了回来。 “旺财???为什么会去季博远现场?”丁江第一个问。 “季博远为什么要捡这块铭牌放进口袋?”刘磊第二个问。 “让我从头说起。”石羽回答,“我在养老院调查过,养老院的围墙有一个狗洞,我发现旺财经常会从那个狗洞钻出去玩,季博远遇害的小树丛和养老院很近,我在那片地方附近找到了几缕狗毛,跟狗洞附近的狗毛颜色很接近,我猜很有可能就是旺财的,我保留了那些狗毛,到时候可以给你们拿回去化验。 “按照时间推测,旺财在季博远走了之后,在养老院转了一圈,觉得无聊就又从狗洞跑出去玩了。它一路跑到那片小树丛,正好看到正在那里祭拜朱念珊的季博远,或许还看到了凶手。当时或许两人正在大打出手,旺财平时和季博远在养老院熟识,所以应该会上前帮季博远,但不敌凶手之手,可能就落跑了,逃跑前它的铭牌就落在那了。而季博远在被杀临死前看到了铭牌,就捡起来放进口袋。所以铭牌就跑到他的裤袋里去了。” 石羽说完后,病房里除了蒋芳芳的哽咽声,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刘磊说:“你还是没有解释季博远为什么要捡那块铭牌。” 石羽正要回答,周浩然快他一步:“我想他的意思应该是想说铭牌可以暗示凶手的身份。” “对!周队长跟我想到一块去了。”石羽点头道,“这个铭牌上面只有旺财和 0120 两个信息,我们已经排除了旺财这个信息的可能性,因为旺财的主人琴柔和曾阿姨都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剩下管用的信息就是 0120,凶手一定是跟这个数字有关的人。只要破解了这个数字就能找到凶手。” “那不就又回到我们一开始的老路上了吗?”丁江失望地说道,“0120,一月二十号,季博远应该是想说凶手是一月二十号出生的人吧?那嫌疑犯太多了!” “不会,”石羽接着说,“季博远如果知道对方的生日,那一定是他认识的人,所以只要在他认识的朋友里面找一月二十号出生的人就可以,但不一定是一月二十号出生哦,0120,也可能要反过来理解,也就是二月十号出生。” “二月十号?这个日子怎么这么耳熟?”丁江嘀咕一句,引得周浩然、刘磊和石羽齐刷刷看向他。 “耳熟?怎么个耳熟?你听过谁是二月十号生的?”刘磊问。 “啊,我想起来了,二月十号,不就今年的除夕嘛,除夕就是二月十号啊。”丁江笑呵呵地说。 闻言,石羽耳畔也划过一句耳熟的话—— “这张帅气,是他今年二十七岁生日时拍的,那天刚好是除夕。” 说这话的人正是当初找到石羽调查连环分尸案的倪美珍,而倪美珍口中的“他”就是张家铭。 第27章 “周队长,我想到一个生日是二月十号的人,这个人正好季博远也认识。” 石羽话音刚落,病房内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蒋芳芳甚至止住哭泣,立刻追问:“谁?那个人是谁?” 石羽抿了抿嘴,紧张地回答:“张家铭。” 丁江和刘磊不约而同发出一个惊叹音——嚯!蒋芳芳和曾丽茹则一脸茫然,唯独周浩然的表情怪异,他仿佛陷入了某种入定的境界,凝视前方空气中的一点,整个人定住了。 “张家铭?他是谁?”蒋芳芳问。 丁江回答:“他就是被你儿子嫁祸连环分尸案的替罪羊。” 曾丽茹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 “谁?丽茹,你知道他是谁?”蒋芳芳逮住曾丽茹问。 “就是那个……从哪里说起呢……”“怎么会是他呢?”“天宝,你确定他的生日是二月十号?”“我确定啊,除夕嘛,没记错啊。”病房里像炸开了锅,大家七嘴八舌,吵吵闹闹,直到周浩然从入定中出来,大吼一句“安静”,众人才闭上嘴巴。 “这就对了。”周浩然神情振奋。 “什么对了,老大?”刘磊弱弱地问。 “杀害季博远的凶手就是张家铭。”周浩然笃定地说。 “等等,周队长。”石羽感觉自己捅了马蜂窝,焦虑地说道,“仅凭这一点就定人罪会不会有点轻率?这里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不,”周浩然眉飞色舞,“不仅仅是他的生日和旺财铭牌上的数字能对上号,还有一点。刚刚我在听蒋芳芳提到季博远头七去祭拜死者的时候,我想到一种锁定嫌疑人的方法。如果季博远的遇害第一现场就是埋尸现场,即朱念珊的埋尸现场小树丛,那么凶手为什么正好也会出现在那呢?一种可能性是季博远约凶手在那见面,第二种可能性是凶手约季博远在那见面,第三种可能性是凶手尾随季博远到那,但除了这三种凶手主观意义上要和季博远见面以外,其实还有第四种客观上可能性,那就是两个人碰巧在那遇到,不期而遇。” “碰巧?”刘磊说。 “不期而遇?”丁江说。 “对,因为那天是朱念珊的头七啊。”周浩然接着说,“朱念珊不是本地人,如果要去她的坟头祭拜,那得坐高铁去她老家,而且可能会跟她家人撞上,张家铭当然不会想让别人知道他是朱念珊的情夫,所以他才会像季博远一样,去她的尸体发现现场,也就是那个小树丛祭拜。” “对啊!”丁江点头道,“有道理啊,那天是朱念珊头七,张家铭很有可能会去祭拜朱念珊啊,两个人刚好在那相遇。” “你们想想,这两个人在那个地方相遇,而且都在祭拜朱念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周浩然点燃了一根导火索,然后任其燃烧。 “张家铭会感到奇怪,为什么季博远会来这里祭拜朱念珊。”刘磊回答,“然后展开各种联想,季博远被打个措手不及,紧张得说不住话,又或者现编各种理由,但都站不住脚。张家铭越听越觉得可疑,最后逼季博远摊牌。得知季博远是凶手之后,张家铭愤怒冲动之下,杀害了季博远。这时,旺财突然出现,加入打斗,掉落铭牌,季博远临死前想到张家铭的生日和铭牌上的数字相似,所以捡起铭牌放入裤袋,希望他日警方发现后能凭借铭牌找到杀害他的凶手。季博远死后,张家铭就地掩埋季博远,然后跑了。” “又或者是这样,”丁江也加入想象,“季博远害怕张家铭将那日之事说出去,他怕张家铭怀疑他是凶手,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想要杀了张家铭,结果反被张家铭杀害。” “对。”周浩然看到导火索引燃炸弹显然很开心,“你们两个的推理都有可能。但如果结合后来张家铭被指控为连环分尸案凶手后的反应呢?谁的推理更接近于事实?” 丁江恍然大悟:“应给是磊子的正确,因为如果是误杀或者自卫杀人,张家铭被我们抓到后,应该会说出季博远才是凶手,为自己洗脱嫌疑。但他没有,因为他知道他说出季博远是凶手之后,自己杀害季博远的事就会败露,他洗脱了连环分尸案的嫌疑,却掉进了另一个谋杀案之中,他还是逃不了杀人罪。所以他决定赌一赌,毕竟他不是连环分尸案的凶手,但没想到……”丁江没有往下说,因为后边的话有损警察的名誉。 “总之,”刘磊接过话茬,“现在真相大白了,张家铭就是杀害季博远的凶手,他还是杀人犯,我们也没冤枉他。怪不得老天爷不放过他,他逃狱了却逃不了车祸,不是都说意外死亡的凶手就是老天爷嘛。” “是这样,是这样。”丁江点点头。 三个警察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真相推理出来的时候,石羽全程没有插话,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里有点奇怪,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可是,舅舅,周队,”石羽心里发虚,“这可是人命案,张家铭真的会去赌吗?赌输了他就得判死刑呐。” 第35章 “你是不知道啊石羽,”周浩然回答,“当时那个辩护律师,叫什么来着?” “马灏文。”刘磊提了个醒。 “对,马灏文,这个马灏文当时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能帮他打赢官司,我想就是因????为这个律师给了他希望,他才选择赌一赌。”周浩然顿了顿,“或许这个律师也知道真相,我一直觉得这个律师有问题,那天越狱说不定律师也参与了,否则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挟持?但律师向来狡猾,后来因为证据不足,被他逃过一劫。” 石羽想起马灏文之前说的话,确实一开始,马灏文信誓旦旦地要给张家铭翻案,要给他打无罪,但那是因为他怕张家铭假装悔过、请求减刑,马灏文不想让张家铭逃过死刑才会那样做,但没想到张家铭从头到尾就坚称自???己无罪,连马灏文最后都被他“感动”了。所以,这样的人真的是在赌博吗?这赌得也太大了吧! 这时,一直专心做着听众的蒋芳芳突然开口问:“所以杀害我儿子的凶手已经死了?” “对,已经死了,死于一场车祸。”周浩然回答。 蒋芳芳听完,松了一口气般说道:“总算老天有眼。”然后她闭上眼睛。三秒钟后,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器上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根直线。 接下来病房里又陷入一片混乱,曾丽茹立刻按铃叫医生,医生赶到后对蒋芳芳实施抢救,但抢救无效,蒋芳芳被宣告死亡。 在这个过程中,石羽感觉自己突然耳鸣了,他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一种奇妙的不真实感,仿佛一个看客看了一场无声的电影,电影和他之间隔着一道厚厚的荧幕,他感知不到电影里演员的情绪。后来他浑浑噩噩从医院出来,迷迷糊糊坐上出租车,一路上,像海鸥盘旋在鱼群产卵的海潮上方,无声电影里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 一回到事务所他就倒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石羽洗了一个热水澡,给珠儿续上猫粮,再度离开事务所。十五分钟后,他来到何耀的大排档补充能量。 羊肉串、年糕和啤酒一上来,石羽便狼吞虎咽。 “你是饿死鬼投胎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石羽头也没转回答:“嗯,太饿了。”来人正是马灏文。 “怎么样?后面发生的事快跟我说说,我给你发微信,你一条也没回我。”马灏文入座,急不可待地问。 石羽边吃边把马灏文从别墅离开之后的事复述了一遍,最后以蒋芳芳临死前的那句话做结尾:“总算老天有眼。” 马灏文听罢,感叹道:“我靠,这老女人太恶心了吧。” “确实恶心。”石羽擦擦嘴说道,“她全程没有负罪感,虽然季晓扬不是个好人,但毕竟她杀了人,她也不认为自己的儿子有罪,虽然他儿子杀了三个人。” “你说季博远在埋席君瑶的尸体时有没有发现花园地底下的那些白骨啊?” “应该发现了,又或者他早就知道他爸爸的尸体埋在那,所以依样画葫芦,也把自己的前妻尸体埋在那,用蓝色绣球花诅咒他前妻和他爸爸都是背叛家庭的罪人。” “你说会不会,”马灏文凑近道,“他目睹了他母亲推他父亲下楼的瞬间,他其实很小就知道她妈妈杀人了。甚至,”他降低音量,“推他爸爸下楼的人其实是季博远,不是蒋芳芳,蒋芳芳为了包庇自己的儿子才把罪揽到自己身上。” “这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这对母子都已经死了,也都是罪有因得。”马灏文喝了一口啤酒,“所以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张家铭还是杀人犯啊……真是没想到,那他死得也不冤,只是……”马灏文顿了顿,“他算术怎么这么差啊。” “算术差?什么意思?” “杀两个人分尸和杀一个人,罪名虽然都是杀人,但刑罚不一样啊,如果他老实交代杀了季博远的事,我可以帮他向法官求情,这杀一个人比谋杀两个人而且分尸的刑罚轻很多啊,他完全可以保住性命。所以他何必死扛、赌连环分尸案无罪呢?就算一开始在赌,但到了后面,我跟他说了很难洗脱嫌疑,他知道胜算不大,那就会选择坦白吧?但他到最后一刻都没想过坦白季博远是凶手的事,而且还铤而走险越狱,你说他是不是算术太差?” 听完马灏文的这番话,石羽终于明白了当初在蒋芳芳病房听三个警察推理时感受到的违和感是怎么一回事了。这看似完整的犯罪拼图看上去太别扭了!正如马灏文所说,张家铭如果知道季博远是真凶,他就算一开始想赌全身而退,但在最后审判前一天,在知道自己的官司输定的那一刻,他应该选择揭发季博远而不是越狱。何况那天在小树丛里发生的事只有他和季博远知道,没有第三个人在场,他完全可以说是自卫杀人或者误杀,那样刑罚会更轻。所以除非张家铭脑子进水了,否则他不应该去越狱。但他还是选择了越狱,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不知道季博远是凶手,他那天不在小树丛,他不是杀害季博远的凶手! 但如果不是他,那真凶是谁呢? “羽子,羽子……”石羽因为想得过于专注,马灏文叫了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想什么呢?想这么专注?” 石羽正要回答,手机响了,来电人是丁江,他正好也想找舅舅,于是走到店外接电话。 “舅舅,我正好也想找你呢。” “哦?是吗?找我什么事?” “关于张家铭的事。” “哦,你是不是想问那个香烟盒上有没有张家铭的指纹?” “是,算一个,那有吗?” “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被你蒙对了一次,那上面确实有张家铭的指纹,所以他被嫁祸的谜题就解开了。而且我们去查了三月十七号张家铭的行踪,那天他不出诊,休息,所以他完全有时间去杀了季博远。” “那三根手指头和新发现的尸体的 dna 化验了吗?是属于三名死者和席君瑶的吗?” “哪有这么快,大概明后天才能出结果吧。” “哦,好的。” “不过我们在蒋芳芳别墅一楼的卫生间检验到了大量的血迹,初步推断那里应该就是三名死者被分尸的地方。好了,我要说的说完了,这次你立了功,到时候我会帮你申请一笔奖金给你。” 听到有奖金可以拿,石羽受宠若惊:“谢谢舅舅。” “这件事你没说给别人听吧?” 石羽看了一眼身后坐在店内的马灏文。“没,没有。” “那就好。” “舅舅,你真觉得张家铭是杀人犯吗?” “什么意思?” “你记得我的生日吗?” “你的生日?怎么突然提这个?” “你先回答我。” “好像、大概、可能是十二月二十几号吧?” “你看,我是你外甥,你都记不住我的生日,你说季博远怎么会记得张家铭的生日呢?他们虽然认识,但没好到会记住对方生日的份上吧?好比我,我顶多能记住我自己和我妈的生日,别人的生日我都记不住。” 一阵沉默。 “天宝,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会不会 0120 不是指生日?” “说是指生日的人是你,现在你又说不是?你在自己打脸你知道吗?” “我知道,但是舅舅,我想来想去,张家铭是凶手不合常理啊。”石羽将他的疑虑又说了一遍。 丁江听完后,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说道:“好,那张家铭不是凶手,凶手是谁呢?” “这个我现在也没头绪,但我想还是应该跟 0120 这个数字有关,只要破解了这个数字背后的含义,就能找到真凶。” “那如果它不是指生日,会指什么呢?” “会指……”石羽站在店门口,又是挠头又是摸脖子,一筹莫展,就在苦思冥想之时,他突然瞥到何润发大排档店门口的门牌号码,猛然间,仿佛天灵盖被人掀开,一道灵感注入大脑,“门牌,门牌号啊,舅舅!” 第28章 “什么门牌?”丁江没听懂。 “你还记得吗,当时我跟你和刘警官去协和医院找季博远的上级濮立阳医生时,他的办公室门牌号。” “这我哪记得住。” “我记住了,因为那个门牌号很特别,它是 210。” “210?你确定是 210?”丁江语气显然变了。 “对,我确定,当时我就想到了旺财的铭牌号 0120,但当时我以为是我过于敏感了,但现在想想,你不觉得很巧合吗?濮立阳是季博远的上级,季博远当然知道濮立阳的办公室门牌号,而且凭借两个人的关系,上下级,日常工作中难免会有摩擦矛盾,所以冲动杀人是完全可能的。” “你等会儿,让我捋捋,濮立阳……季博远……妇产科两个唯一的男妇产科医生,你说会不会濮立阳知道季博远在外面有私人诊所,所以找他谈话,两人聊着聊着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最后濮立阳错手杀了季博远?” 第36章 “????有可能,不过我觉得他们会约在那个小树丛见面,我总觉得他们的谈话应该跟朱念珊的死有关。” “你的意思是濮立阳怀疑季博远是连环分尸案的凶手,所以约他在其中一个抛尸地点碰面,他或许想劝季博远自首。但季博远不肯,还想杀了濮立阳灭口,结果被反杀?” “舅舅,原来你的脑洞也挺大,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有可能,都有可能。但是张家铭……这样,你跟我一起去一趟协和医院,我们找濮立阳当面对峙。” “当面对峙?这么刺激吗?要不要先???跟踪他一段时间,查查他的底细什么的?” “跟踪什么啊,直接盘问。” “警察办事果然不一样。” “就明天早上去吧。” “明天?” “怎么你还想现在?” “可以吗?” “太晚了,我今天一天没休息,明天吧,反正他也跑不了。” “好吧,明天几点?” “十点。” “行。” * 次日上午九点半,石羽精神抖擞像个雕塑似的矗在协和医院门口,等待丁江出现。医院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行人车辆从石羽眼前经过,无人在意他。这时,电话响起,来电人竟然是沈啸。石羽犹豫着要不要接,但电话催命似的一直响,这股不依不挠的劲头就跟沈啸在健身房训练石羽时一模一样。 “你好,沈教练。”石羽最终还是接起电话。 “石习,早上好啊。” “早上好,沈教练,请问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我们这周又有优惠活动,可以送很多课程……” 石羽还以为对方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没想到对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好意思,沈教练,其实……”石羽打断道,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真相告诉他,免得他以后再来推销电话,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自从成为私家侦探,石羽撒出去的谎比他吃的外卖还多,所以也不差沈啸这一个了。“不好意思,我已经在别的健身房办过卡了。” “什么?”电话那头的语气骤然改变,“我花那么大的力气给你上的体验课白上了?你这不是白嫖我吗?” 到底是谁嫖谁啊?石羽很想这么回应过去,但这话怼了对方的同时也把自己辱了,忽然,他心生一计,回道:“是这样,上次体验课之后,你们健身房有一位叫鲁景旭的客人他跟我说你们健身房器材太旧、设备经常坏,叫我不要在你们这办卡,我这才换了地方的。” “什么!鲁景旭?他搞什么!神经病!是故意报复我吗?”沈啸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石羽得意地咧开嘴,正收起手机,一辆黑色的奥迪遽然在他身旁停下,车窗下降,探出一个脑袋。“石侦探,你在这里干什么?当门神吗?”车里的人正是鲁景旭。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石羽看到鲁景旭突然空降眼前,吓了一跳。 “哦,来医院看病。”石羽敷衍地回答。 话音刚落,鲁景旭放在方向盘旁的手机响了,石羽瞥到来电人是沈啸,心中一惊,想着对方一定是来兴师问罪了,正想赶快溜走,但没想到鲁景旭直接摁掉了电话,然后继续和石羽聊天:“看病?什么病?便秘吗?哈哈哈。” 石羽原本对鲁景旭还有点愧疚感,但看到对方又拿自己开玩笑,愧疚感消失殆尽。他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但脸上还强忍着保持客气的微笑。 “脚,看脚。” “这脚还没好啊?” “差不多好了,就是还有点隐隐作痛,就来拍个片。” “这样啊,那……”鲁景旭的话说到一半,手机又响了,来电人还是沈啸,但鲁景旭又快速拒接了。 “怎么……不接电话吗?” “上次跟你在 monkey bar 见完面后就跟他分手了。他这个人老婆死了,还到处鬼混,你说坏不坏?” 你跟他半斤八两吧。石羽心想,但他没有说出来。 鲁景旭似乎看出了石羽的心思,嘿嘿一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我跟他半斤八两?” “这话可是你说的。” “石侦探,你就是正义感太强,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是非对错呢?我就不信你没干过坏事。” 正说着,后面传来一阵车喇叭声,示意鲁景旭不要堵路,鲁景旭朝后面的车看了一眼,皱眉嘀咕一句“催什么催”,然后准备离开,但临走,他又探出脑袋:“对了,后来你找到范江月的情夫了吗?” 当然找到了。说起来,还要感谢鲁景旭,要不是他提供的这条线索,可能最后还破不了连环分尸案,但是现在这个情况石羽没空跟鲁景旭展开聊,所以他撒了谎:“没有。” 鲁景旭又嘿嘿一笑,幸灾乐祸的样子。“这茫茫人海确实难找,那你看着,我先走了。”说完,鲁景旭再次钻回车里,但临走,他第三次探出脑袋,像永远打不死会再次弹出来的地鼠一般。“对了,什么时候再去 monkey bar 找我啊?”鲁景旭朝石羽暧昧地挤了挤眼,石羽顿觉反胃。 “永远不会再去了。”石羽斩钉截铁地回答。 “话别说太满。”鲁景旭说罢,哈哈大笑,第三次钻回车里,这一次,他终于开车走了。 鲁景旭走后,石羽瞥了一眼手机,时间才过去十分钟,还有二十分钟要等,但他有点脚酸,想先进医院找个地方坐着等。就在他转身之时,一个黄色的生物进入视线内,是一只金毛,一只邋遢的金毛,只见它走在街边人行道上,走走嗅嗅,好像在寻找食物。等到它走近石羽,它突然停下,在一棵树下撒了一炮尿。 撒尿的时候,石羽发现这只金毛的左耳朵上有一撮白毛,虽然此时的白毛更像灰毛,但局部地区还是白色的。石羽赶紧上前,但金毛撒完尿拔腿就跑,石羽扑了个空,他大叫一声“旺财”!金毛竟然停下了,还转身朝声源望了望。石羽虽然看不清狗脖子上的铭牌,但从金毛对名字的反应看,它八成就是旺财。“旺财!”石羽又呼唤一声,但金毛已经跑远,石羽看一眼时间,还有十多分钟,于是立刻追上去。 正如他对鲁景旭说的,他的脚确实好得差不多了,但那是在走路的状态下,一旦变成跑步,脚就有点吃不消了。原本人追狗就违反了物理定律,何况现在人还受伤了,所以石羽追了两三条街后就再也看不到金毛的身影了。待到他无功而返、回到医院门口时,丁江已经在那了。 “小兔崽子,你看现在几点了?” 石羽看了一眼手机:“十点三分。” “都十点三分了,害我白等三分钟。” “不是,舅舅,我——” “好了,下次别迟到了,走吧。”丁江不容分说,已经自顾自走进医院。石羽懊丧地跟进去。 两人直奔濮立阳的办公室,看到他门牌号的刹那,丁江对着门牌号拍了一张照片。“果然是 210,天宝,如果他真的是杀害季博远的凶手,你这回可是又立大功了。” 话音刚落,门开了,濮立阳看到丁江举着手机拍东西,钻出头看了一眼。“丁警官,你这是在拍我的办公室门牌?” 丁江放下手机。“没,没有,我走到你这看到手机没信号了,就举起来找找信号。” “没信号?” “现在有了,濮医生,有空聊几句吗?” “现在?” “对,就是现在。” 濮立阳犹豫片刻,退回办公室:“行,行吧。” 丁江和石羽走进办公室,把门带上。 三人入座,形成一个三角形的谈话格局。丁江先开口:“濮医生,你平时和季医生关系怎么样?” “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随便问问,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难回答吗?” “那,那倒没有,就挺好的啊,我们妇产科就我们两个男医生,所以平时走得也比较近,我们关系还不错。” “但是他突然提出离职,你好像也没有特别上门去劝说啊。” “这个……其实不瞒你说,我是想过登门挽留,但是那段时间我挺忙的,后来再联系他又停机了,我想他或许是真的不想再做妇科医生了,就没有再找他了。其实他经常抱怨自己因为是男人而被女患者嫌弃,所以他提出辞职我也觉得合理,但没想到他其实是……对了,你们找到凶手了吗?” 丁江和石羽对视一眼,回答:“还在调查。对了,濮医生,你知道他背地里自己开了一个私人诊所吗?” 听到“私人诊所”四个字,濮立阳的表情很奇怪,惊讶中带着惊吓。“是吗?他还开了私人诊所?” “对,你不知道?” 濮立阳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 “今年的三月十七号下午三点到五点你在哪?” “三月十七号?不就是小季遇害那天吗?怎么突然问这个?????” 第37章 “你只管回答就可以了。” “那天下午我去参加了一个活动。” “什么活动?” “那天是国医节,我去参加一家中医公司举办的国医节活动。” “国医节?还有这种节日?” “当然,这个节日从 1929 年开始就有了,可不是我瞎编的,你上网查一下就知道了,它是为了纪念……” “几点出发,几点到那的,活动地点是哪里?”丁江打断,直击重点。 濮立阳在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质的邀请函,上面写着活动时间和地点。 “活动是下午四点开始,我大概三点就出发了???,地点你自己看吧。” 丁江拿过邀请函,石羽凑上去瞧,发现活动举办方叫“回春堂中医公司”,石羽觉得有点眼熟,记忆之门突然打开一条缝,他想起来了,是在谭艳芳诊所看到过,就在楼梯墙上,其中“国医大师”这面锦旗的左下角绣着的赠与者就是这个公司。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石羽看着活动时间和地点嘀咕道:“如果是三点的话,从医院到小树林再赶到活动现场,四点一定赶不上。但如果他两点出发,先去小树丛,再赶去参加活动或许来得及。” “你三点出发是从哪里出发?”丁江继续问。 “就这里啊,医院。” “有谁能证明你是三点走的?” “这个……应该有很多人吧,这里的人都可以证明,就是他们不一定记得我走的时候是三点。” “你撒谎!”丁江陡然提高音量,“其实你走的时候是两点!你去的地方也不是活动现场,而是去城北的一个小树丛见季博远!” 濮立阳被丁江吓了一跳。“丁警官,你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我为什么要去见季博远?还有你说的小树丛又是哪?” “你还装,那个小树丛就是连环分尸案其中一名死者的抛尸地点,你在那和季博远见面后起了冲突,最后你杀了季博远将他就地掩埋,然后赶去参加活动。你以为你能逃得过法网,但是你没想到吧,季博远临死前藏了一样东西来指证你就是凶手!” 听到这,濮立阳被吓得满头大汗,虽然办公室里冷气很足,但汗水却止不住地往外冒。 “不,丁警官,我没有杀季博远,你冤枉我了!那天我确确实实是三点左右走的,我中途没有去任何地方,我直奔活动现场了!我发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还有我为什么要杀他?我跟他没有任何仇恨啊!” “因为你知道他在外面有私人诊所!刚刚我提到私人诊所的时候,你的表情出卖了你!”丁江说话的样子凶狠,将濮立阳当犯人一般审问,把濮立阳吓得不轻。 “不不,丁警官,你完全误会了!你提到私人诊所时,我,我确实吓了一跳,因为我,我没想到季博远跟我一样也在外面接私活。” 话音刚落,石羽插嘴道:“你也有私人诊所?” “不是,我在我朋友的诊所做手术,但,这不是很正常吗?很多医生在外面都会接私活。” “但这种事医院不允许的吧?”丁江诘问。 “医院当然……是不允许的,但大家都心照不宣,不会去举报的。”濮立阳音量逐渐降低。 “我知道了,你跟他之所以会起冲突就是因为这个私人诊所,因为他抢了你的客源,朱念珊就是其中一个,朱念珊原本是你的病人,但被他抢走了,所以你才会在朱念珊的埋尸地点约他见面。” “不不,丁警官,你想象力太丰富了。我根本不知道朱念珊曾经去过他那看病,我也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埋尸地点,我更加没有杀人啊!” “你还不承认,如果你现在承认,还能坦白从宽,如果我带你回公安局审,你就不会那么舒服了!” “你要我承认什么啊,丁警官?” “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和季博远之间一定有什么私人恩怨,你对他怀恨在心所以杀了他!你最好从实招来。” “没有啊,丁警官,我真的没有,我对他能有什么怨恨?我怎么可能杀他?真要说起来,他要杀我才对吧。”语毕,濮立阳立刻捂住嘴。 丁江和石羽又对视一眼,丁江猛地一拍桌子道:“你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杀你?” “没,没什么意思,我一时口快,说话不经大脑乱说的。” “看来在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跟我回公安局吧。”丁江说罢,站起身。 濮立阳赶紧喊道:“别别,丁警官,我说,我说,因为我介绍他老婆去我朋友的诊所堕胎了。” 此话一出,丁江和石羽惊地下巴都快脱臼了。 第29章 “原来席君瑶堕胎你也掺合了一脚啊。”丁江感叹道。 濮立阳满头大汗,怯懦地说:“但他应该是不知道的,所以……” “还好他不知道,否则埋在那个小树丛里的尸体就是你了。” “啊?这是什么意思?”濮立阳还不知道季博远就是连环分尸案的凶手,所以还在状况外。 石羽再次想起谭艳芳诊所里由回春堂公司赠与的锦旗,感觉所有事终于串成了一条线。只是这边这条线串好了,另一边的那条线似乎断了。“所以你的朋友就是谭艳芳?” “你怎么知道?”濮立阳反问。 “我就知道!”石羽秒回。 “你不用知道。”丁江几乎与石羽一起说道。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咚咚。” “请进!”濮立阳赶紧回答,在这紧张刺激的当口,他正想喘口气,如果有外人在场,警察就不会那么咄咄逼人吧,他想。 来人正是张雪梅护士,张护士看到办公室内还有警察,不知所措地说:“要不我过会儿再来?” “等等,张护士。”濮立阳立刻叫住她,“你还记得三月十七号那天我去参加了一个国际医生节的活动吗?” “记得啊,那天你穿得西装革履,我们都知道你要去参加那个活动。” “那太好了,那你会不会正好看到我是几点出办公室门的?” “这个啊……”张护士犯难了,“没有印象了,不过可以问问保洁阿姨,她每天下午三点在门口清洁走廊,或许她看到了。” “对啊!我怎么把她给忘了。”濮立阳从座位上一把跳起来,“张护士,麻烦你赶快把保洁阿姨叫来我办公室,立刻,马上!” 张护士见状,赶紧点头离去。 趁着张护士去叫保洁阿姨的当儿,石羽又问:“席君瑶堕胎为什么会找你帮忙?” “其实也是碰巧。”濮立阳回答,“那天我去第一妇幼婴医院接我老婆下班,结果看到了席君瑶,我看她情绪低靡,正要去问她怎么回事,不小心看到她手上的 b 超单,我才知道她怀孕了。她很紧张,让我不要告诉季博远,我当时听到一些风声知道他们正在打离婚官司,具体为什么离婚我也没过问,但这个节骨眼上女方怀孕,确实挺尴尬的,所以我向她保证不会告诉季博远。然后那天之后大概三天,她给我打电话,问我哪里可以做堕胎手术,不要丈夫签字那种,于是我就推荐了我朋友谭艳芳的诊所。其实后来我挺后悔的,因为如果我当时告知了季博远他老婆怀孕了,或许他们就不会离婚了。” 听到这,丁江冷哼一声:“幸亏你没说,不然这世上又多一个不幸的孩子。” “啊?这话什么意思?” 丁江正要回答,张护士带着保洁阿姨进来了,于是丁江打住。 “她就是我们这栋楼的保洁阿姨。”张护士介绍道。 濮立阳正要自己发问,丁江快他一步拦截:“你每天下午三点左右都在外面这条走廊清洁吗?” “是的,”保洁阿姨说话带着点外地方言口音,“俺上午在一号楼打扫卫生,下午就来这栋楼了,一般三点左右会到外面这条走廊。” “那你会不会正好在三月十七号下午三点左右,看到这个办公室的这位医生出了门?我的意思是锁了办公室门出去这种,不是临时上个厕所那种。” “三月十七号?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哦,俺记不太清楚了。” “不是,保洁阿姨,那天我还穿了西装的,你对西装有印象吗?”濮立阳给出一些回忆线索。 “西装?哦,西装啊!有印象,你那天穿了西装,俺听到说你要参加什么中药活动对吧?” “对,就是那天,你看到我什么时候走的吗?”濮立阳近乎哀求地问道。 “对不住啊,俺没注意你什么时候走的,俺来的时候你这门还开着,所以……” “你说什么?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濮立阳打断道。 “对不住啊,俺没注意你什么时候走的,俺来的时候你这门还开着……” “听到了吗?丁警官,她说她来的时候我这门还开着,所以三点左右,她到了这里,我????还没走,我是在她开始打扫卫生时的某个时刻才走的,所以我差不多是在三点之后一点点再走的,没有提早。我不知道你说的小树丛在哪,但是从医院到活动现场一个小时刚刚好,我不可能中途还去另一个地方杀人,我可是准时出现在活动现场的!” 第38章 听完保洁阿姨的证词,丁江有些犹豫,在相信还是怀疑之间举棋不定,他眯起眼睛,但眼神坚定:“阿姨,你确定那天你来的时候这门还开着,他还在办公室里?” “是的,俺还看到李医生进去找他——” “啊,我怎么把李医生???给忘了。”濮立阳一拍脑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拿起座机,拨了一个号码,叫来李医生。李医生之前丁江见过,她告诉丁江,那天大约三点左右,她确实来找过濮立阳签字,签完字后,濮立阳便收拾东西离开了。 有了保洁阿姨和李医生的证词,丁江和石羽都没辙了。濮立阳把李医生、张雪梅和保洁阿姨支开后,又吧啦吧啦说了一堆自我辩护的话,但丁江和石羽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情况我们了解了。”丁江最后无奈地说,“那我们先走了。” 临走,石羽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濮医生,我想问现在的医疗技术能查出女人有没有堕胎史吗?” “这个看情况,如果是三个月之后人流堕胎,是可以查不出来的。但如果三个月之内,而且恢复得好,可能查不出来。” 怪不得法医当时没有验出范江月和朱念珊有过堕胎史。 “好的,谢谢。” “等等,两位警官,你们刚才说,季博远临死前藏了一个可以证明我是凶手的物证,那到底是什么啊?” 此时丁江正好踏出办公室门,他抬头看了一眼门外的门牌,说道:“哦,骗你的,哪来的什么物证。” 说罢,丁江和石羽丧气地离开了。 “舅舅,不好意思啊,让你白跑一趟。”石羽跟着丁江出医院,一路不停道歉,“但是虽然濮立阳不是凶手,我觉得张家铭也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两人走到医院门口的一棵榕树下,丁江停下脚步,之前他欲言又止好几回,现在终于开口了:“天宝,你的热情我已经感受到了,但是这件事我们就到此结束好吗?” “结束?可是舅舅,凶手还没找到,怎么能就此结束呢?你们不能把一个谋杀的罪名随便安在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身上啊。” “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随便?或许季博远就是记住了张家铭的生日,因为他生日跟除夕撞了,所以季博远就记住了呢?一些特殊日子总是比较好记的,所以旺财的铭牌和张家铭的生日吻合,张家铭又有十足的理由出现在案发现场,他还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所以他的嫌疑最大。” “但你怎么解释他明明可以打误杀逃过一劫,却选择越狱呢?” “或许那个时候他情绪不稳定,在监狱里关的时间长了,人的精神状态都会有点反常。总之,他是目前最合适的嫌疑人。” “舅舅,我想问你一句实话,是不是因为你们当初冤枉了张家铭,现在能做实他是凶手,你们就能挽回一点声誉,所以你们才……” “胡说八道,这种话你以后别再说了啊!我们办案都是讲究真凭实据的。” “但是……” “好了,天宝。这么说吧,除非你找到新的证据,确凿的证据,客观的事实,不是像今天这种什么门牌号和铭牌数字相似这样的主观推测,你再来找我,否则这个案子就这么结束了好吗?”丁江说到这,摸了一把脸上的淋漓的汗水,朝天看了一眼,“这该死的天,已经一个多月没下雨了,热死我了。” “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雨。”石羽随口应了一句。 “天气预报还说上周整周会下雨,结果呢?它就从来没准过,那,好比天气预报这种,就不是客观事实,是主观推测,除非天真的下雨,你不能拿着天气预报当证据,你明白吗?”石羽似懂非懂、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天宝,你有的时候就是一根筋,其实退一万步讲,死的人是季博远。季博远啊,一个连环杀手,他杀了三条人命啊!这种人死了,杀他的人等于是替天行道了,你干嘛这么上心,非要找出杀害他的真凶呢?” “我不是为了季博远,舅舅,我是为了……” “好了好了,天宝,你就当是为了我,别再节外生枝了好不好?我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不开心,但是,天宝,人要有自知之明,确实之前被你找到了连环分尸案的真凶,但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运气的成分更多一点?我听说你有个外号叫‘幸运石’,你得接受这个事实啊,所以季博远这个案子就到此结束了。”丁江两手一闭,再对着自己的嘴巴做了一个封拉链的手势,“好了,就这样,我先走了。”说完,丁江转头离开,遁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待到丁江走远,石羽长叹一口气,低着头毫无目的地在人行道上踽踽独行,他思绪烦乱,当初在小树丛发现季博远尸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冥冥之中,似乎是季博远在召唤他,那根裸露在外的手指仿佛会动,在朝他勾手指。又或者其实召唤他找到季博远尸体的人是张家铭,为的就是带他发现连环分尸案的真凶,还张家铭一个清白。只是没想到,转了一圈,张家铭又背上了谋杀季博远的罪名。 这时,一辆车经过,石羽瞥到上面的车牌号码,新 dl0120。看到车牌号码,石羽就联想到旺财铭牌上的数字 0120,他的目光追着那辆车而去,直到车辆消失在尽头。这时,三个背着书包的初中生从他身旁经过,其中一个初中生的书包上挂着一个绒毛挂件,挂件上还吊着一个长方形的银色金属条,上面刻着四个数字:0120,石羽的视线又被这个金属挂件吸引过去。接着,他身边又经过一个拿着手机打电话的男人,那手机壳上又印着四个数字:0120。 好像突然之间,石羽发现周围出现无数个 0120,他看到的数字都是 0120,甚至后来连晚上做梦都梦到自己陷在一个由 0120 数字组成的迷宫之中。他感到无比疲惫,0120 像咒语一般刻在他的脑子里,他觉得自己快精神失常了。 太阳下山,太阳上山,其实只过了一天一夜,但石羽觉得仿佛过了一年。 当太阳再度落山,石羽浑浑噩噩地来到何耀的大排档。何耀看到石羽的刹那,吓一跳:“羽子,你这是被人打了吗?怎么这么惨?脸色也太差了吧。” “差不多,被打脸了。” “打脸?打人不打脸,日后好相见。谁这么凶狠,竟然打你脸?” “不是这个打脸,哎,其实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石羽入座,何耀给他拿了一罐冰啤酒,石羽打开啤酒,喝了三大口。然后将这几天积累起来的苦水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何耀听罢,拍了拍石羽的背,像长辈开导晚辈般说道:“羽子,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你帮张家铭洗脱了连环分尸案的罪名,季博远的案子你就交给警察吧,你不是救世主,别逞英雄。” “你说的对,我一条咸鱼为什么老想着翻身呢,对吧?” “你别这样挖苦自己,我知道你想为张家铭伸冤,你最讨厌的就是冤案,但很多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或者你换个思路想,张家铭可能真的是凶手,就像你舅舅说的,他被关在监狱太久,精神失常,所以做出反常的行为,你不能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理性,人都是情感动物,在特殊环境下做一些匪夷所思的行为也有可能对不对?” 石羽苦笑一声道:“对啊,打不过就加入,推不翻就承认,好像也是个办法。” “可以啊,羽子,你终于掌握了人生的奥秘。” “啥奥秘?” “认怂啊。”说完,何耀起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认怂,”石羽重复何耀的话,“或许我是该认怂了。” 这时,石羽的手机响了一下,一条消息进来,是丁江发过来的,石羽打开查看。 尸体的 dna 化验结果出来了,尸体是席君瑶的。还有三根手指的化验结果也出来了,分别属于三名死者的。 看到这条消息,石羽想起在高铁上做的那个梦,席君瑶啊,我帮你找到你的尸体了,也帮你找到杀你的人了,你泉下有知,可以安息了。石羽正想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正找你呢,果然在这。” 石羽惊了一跳,抬头一看,来人是琴柔。 “琴律师,你走路不出声怪吓人的。” “是你想事情太专注了。”琴柔坐到石羽边????上,“怎么愁眉苦脸的?听说你找到了连环分尸案的真凶,照道理应该开心才对啊。” “你都知道了?” “马大嘴告诉我的。” “哈,果然是大嘴。”石羽抿嘴一笑。 “it’s always the husband。”琴柔轻蔑一笑,“我就说季博远是人渣,没想到他比人渣还不如,张家铭杀了他真是替天行道了。” “你也觉得杀死季博远的凶手是张家铭?” “不是我觉得,不是你告诉马大嘴的吗?” “是警察这么说的,但我个人持保留意见。” “什么意思?凶手不是张家铭?警???察又抓错人了?” 第39章 “这个……因为还在调查中,所以还不能这么快下结论。”石羽自觉多嘴,于是转移话题,“对了,琴律师,你刚刚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能有什么事,一个星期过去了,我的旺财呢?” 石羽愣了一下,猛然想起旺财的事,他看了一眼手机。“这么快?已经一个星期了?” “对啊,今天就是二十四号了,离午夜十二点的最后期限还剩下,”琴柔也看一眼手机,“四个小时不到。” “啊这……” “这什么这,你到底有没有去找旺财?还是忙着做你的神探把我的旺财忘了?” “找了找了,没忘没忘,之前,就昨天早上九点半左右,我还看到它了,但它一转眼就跑了。” “你看到它了还被它跑了?石羽,你肾虚吗?追个狗都追不上?” “不是,你这话是不是反了?一般人都很难追上狗吧?” “那你是一般人吗?” “不是,你断句断错了,一般,人都很难追上狗吧?” 琴柔听完,沉默了。 “不好意思,琴律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嗯,反正,最后我没追上它,真对不起。” “好了,过去的事我不再追究了,石羽,我就问你一句话,旺财还能找回来吗?” “难,很难,我昨天遇到它完全是运气好,但我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 又是一阵沉默,琴柔低下头,一手托住头,好一会儿才再度抬头。 “琴律师,你还好吧?” “很不好!” “抱歉。” “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二次丢狗了,之前我丢了一只拉布拉多,叫毛毛,”琴柔双眼含泪,开始滔滔不绝讲述她养狗的经历,其实石羽自己也心事重重,他很想专心听,但大脑就像筛子一样,琴柔的话总是能掉进筛子的漏眼里,石羽听完就忘了,他希望对方说完后不会有考试,“毛毛走了之后,我很久才恢复过来,然后我妈给我带回来一只金毛,也就是旺财,一开始我很不喜欢旺财,因为它没有一点比得上毛毛,一直到旺财一岁了,我才开始慢慢接受它。”石羽机械地给琴柔递纸巾,“再后来,我从失去毛毛的痛苦中逐渐恢复,但我没有忘记毛毛,我还特地去纹了一个纹身纪念毛毛,你看,就在这里,”琴柔低下头,指出左脚踝上的一个纹身,那是一个狗骨头的图案外加两个汉字毛毛,“没想到历史重演,我又把旺财丢了。” “那到时候你是不是要在右脚踝再纹一个狗骨头和旺财的名字?”何耀不知何时站在两人身后,冷不丁这么说道,“一左一右,完美对称,倒也挺好看。”琴柔听罢,顿时泣不成声,何耀见状,自知玩笑开过头,正要道歉,却被石羽一把抓住手臂:“阿耀,你刚刚说什么?” “啊?我说了什么?” “你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一左一右,完美对称?” 石羽大脑里的筛子成功接住何耀的话,仿佛一道灵光闪过,过去所有的线索自动汇成一条线,铺成一条康庄大道,那辆载着蒋芳芳的救护车,开上这条康庄大道,呼啸而去。 “我知道了!”石羽从座位上突然站起身。琴柔停下哭泣,何耀看向他,两人齐声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杀死季博远的真正的凶手!” 第30章 石羽站在 monkey bar 门口,心中翻江倒海,昨天早上还说过永远不会再来这,但四十八小时不到,他就站在了酒吧门口,经过三分钟的心理建设,他走了进去。 和上次一样,他一走进这个酒吧,就感受到了视线压力,那些他豪不认识的陌生男人将他从头到脚扫射了一遍,那种视线扫射令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环顾四周,在吧台——上次同一个地方——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他走上前打招呼:“嘿,鲁景旭,你果然在这。” 正在跟酒保聊天的鲁景旭看到石羽,愣了一下,继而大惊:“天呐,石羽!你怎么会在这?我没看错吧?” “没错,是我。” 鲁景旭捏了一把石羽的脸,石羽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果然是活的,你不是说永远不会再来这吗?怎么,打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石羽苦笑一声道:“是啊,习惯了。” “但你怎么会来这?难道你对我……”鲁景旭忽然眼神一变,石羽见状,立刻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以为我在想什么?”鲁景旭淫邪一笑。 “三月十七号下午三点到五点你在哪里?”石羽不想在奇怪的话题上延伸出去,于是直接抛出一个炸弹。 笑容消失,鲁景旭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意思?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想在这里聊还是出去聊?” 鲁景旭摸了摸下巴,喝完最后一口酒,起身道:“我想出去买包烟。”说完,两人离开酒吧。 酒吧外面也很热闹,声音嘈杂,于是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待到人流减少,鲁景旭再度开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只管如实回答就好了,三月十七号下午三点到五点你在哪里?”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你是不想回答还是回答不了?” “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忘了。” “我可以帮你回忆回忆,那天是你的员工朱念珊的头七。头七的意思你应该知道吧?人死后的第七天。据说头七那天,人死了会还魂,会回到自己生前的地方,甚至自己死去被埋过的地方,比如北郊那个河边的小树丛,她的尸体就是在那里被发现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那天,你会不会正好买了香和蜡烛,去朱念珊埋尸的地方祭拜她了,毕竟她是你那么喜欢的员工,据说你给她开的工资都比别人高。” 鲁景旭听罢,呵呵笑起来:“这话你要是说一个好色的直男老板倒是会有人信,但我是同弯的,我会因为喜欢女员工而给她多开工资吗?我是因为她工作能力出色才多给的钱,工作能力强的工资更高,不是很合情合理吗?” “对,你是弯的,但你也是男人,一个想着要为家族延续香火、背负着传宗接代使命的男人。”石羽想起在五月广场火锅店偷听到的鲁景旭母子的对话,“你妈妈不是在给你物色相亲对象吗?但你似乎都不喜欢,因为你已经物色好了一个,那个人就是朱念珊,是不是?你想找她给你生孩子,对不对?” 鲁景旭兀地停下脚步,石羽也跟着停下,两人所站的地方正巧经过一处公园,这个点公园内已无人闲逛。鲁景旭的表情明显变了,但他还在佯装淡定。“我跟她只有最简单的雇佣关系,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其他关系。” “你为什么这么急于撇清你和朱念珊的关系?其实你承认她头七那天去祭拜她有什么问题呢?好心的雇主也可以去祭拜已逝的员工吧,啊,我知道了。”石羽自问自答,“因为那天你遇到了另一个去祭拜朱念珊的人,那个人就是季博远。” “太荒谬了,你知不知道你这番话已经构成诽谤,我可以去告你,告到你倾家荡产!” “你急了。” “我急了?”鲁景旭哼笑一声,“我只是警告你说话当心点。” “好,那我说点其他的话,说点关于季博远的事。之前的连环分尸案,真正的凶手已经找到了,他不是那个越狱被车撞死的张家铭,他是两名死者的堕胎妇科医生,也就是季博远。”说到这,石羽顿了顿,“你好像不怎么惊讶?也对,你早就知道了啊,就在头七那天,所以你才会一气之下,杀了季博远。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但还是疏忽了一点。那天在你和季博远的搏斗现场,还有一个证人,确切的说是一只狗,一只金毛,它叫旺财,它目睹了一切。” 鲁景旭听到这,哈哈大笑:“石羽,我还以为你掌握了什么证据,一只狗?你该不会想说这只狗告诉你我杀了季博远吧?” “哦,那倒不是,是季博远告诉我的。” “什么?” “季博远在临死前捡到了这只狗的铭牌塞进了裤????袋里,你知道这个铭牌上有什么吗?” “什么?” “狗的名字和生日。” “什么?”鲁景旭连说了三个什么,一次比一次惊惶。 “狗的名字叫旺财,生日则是一月二十。” “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鬼?一只狗的名字和生日跟我有什么关系!”鲁景旭听得越来越不耐烦,因为他完全听不懂石羽的话,但他又觉得石羽的话暗藏玄机,他觉得石羽在给他下套,可他识别不出里面的陷阱。 “它的生日是用一串数字表示的,0120,你对这串数字没有特别的感觉吗?” “0120?我他妈为什么要???对这串数字有——”鲁景旭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然后带着一丝恐惧看向自己左右手上对称的纹身——生命之星。 第40章 “看来你也发现了,你的纹身生命之星,由大卫之星和铜蛇绕杆组成的生命之星,它是世界各国紧急医疗救护服务系统的独特标志,比如在救护车上就有这个蓝色的标志,作为医生的季博远当然知道这个标志和救护系统的关系,而我们知道医疗救护电话就是 120。所以季博远是想告诉警方,那个杀了他的男人跟 120 有关,也就是跟医疗救护有关。”说罢,石羽指了指季博远手上的纹身。 沉默遽然降临,气氛骤然紧张。数秒后,鲁景旭用大笑打破僵局。 “石羽,你是不是因为我调戏过你,所以怀恨在心,想出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整我?生命之星,120,狗的生日铭牌,你脑洞也太大了吧?” 石羽也跟着笑道:“我脑洞向来很大,但我知道这次我想对了,从我问你三月十七号你在哪你给我的反应开始,我就知道我想对了。其实你手上的伤早就康复了吧?手劲应该还不小。去健身房只练下半身,这种话我当时居然信了,也是中了你的邪。” 鲁景旭摊开双手,摇头道:“我无话可说,这些都是你的主观猜测,什么 120,什么医疗救护系统,证据呢?你有什么实质性证据可以证明我杀了人?你有吗?” “证据啊,当然有。”石羽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就在刚刚,你离开 monkey bar 之后,有一个警察拿走了你喝过酒的玻璃杯,现在他应该已经把这个玻璃杯带回刑侦队,队里的技术人员或许正在提取上面的指纹,然后拿它跟另一组指纹做比对,你猜另一组指纹是从哪里采集的?”石羽说到这,停了下来,他发现鲁景旭已不由自主在冒汗,而他的眼神就跟刚刚连说三次“什么”时一样,惊恐却茫然,那是人遇到未知的危险时怯懦的样子。 “在哪?你快说在哪!”鲁景旭怒不可遏地催促道。 “就在旺财的铭牌上。” “旺财的铭牌?不可能,我就踹了一脚,手都没有碰过那条狗,怎么可能有我的——”鲁景旭知道自己慌不择言暴露了,赶紧停下,但已经来不及了。石羽拿出手机,将录音倒退几秒,刚才那句“不可能,我就踹了一脚,手都没有碰过那条狗”再度响起。此时四下无人,这句话显得格外刺耳响亮。 “所以那天你真的就在现场。”石羽停下播放。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鲁景旭叹了一口气,“好吧,石羽,我告诉你真相吧,不是我杀了他,那是意外。”鲁景旭走进公园,找了一条躺椅坐下,石羽跟着在他旁边坐下,然后他说了这么一个故事。 正如石羽所说,鲁景旭确实与朱念珊关系不一般,鲁景旭曾经与朱念珊商量代孕一个小孩,开价一百万,朱念珊答应了,但前提是等她离婚之后。可没想到婚还没离,朱念珊就怀上了裴超的孩子,于是朱念珊前去堕胎。没想到堕胎遇上季博远,最后被杀。 得知朱念珊死后,鲁景旭悲痛不已,因为朱念珊是这么多年来他唯一看上的各方面都合他心意而且愿意给他代孕的女人。原本以为终于可以完成心愿有自己的孩子、给母亲一个交代为鲁家延续香火,没想到朱念珊就这么走了。所以头七那天,鲁景旭前往朱念珊的遇害地点北郊的河边小树丛悼念她。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在那里遇到了季博远。 当时,他远远地看到有人在树丛里,一开始以为是流浪汉,但悄悄走近一看,发现那人正在点蜡烛。鲁景旭觉得奇怪,于是停下脚步,躲在暗处观察。只听得那人一边点蜡烛一边念念有词:“朱念珊,你可别怪我,要不是你先背叛你的丈夫、你的家庭,我也不会杀了你。” 闻言,鲁景旭大惊,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上杀死朱念珊的凶手,他知道警方在找这个凶手,而且这个凶手还是连环杀手,所以他很害怕,想赶紧拿出手机报警,却发现手机落在了车里,于是他掉头想走。但没想到因为过于紧张,逃跑时动静太大,被季博远发现,季博远立刻追上他。 季博远知道自己的事败露,想要杀了鲁景旭灭口,鲁景旭为了自保竭力反抗。两人打斗途中,旺财突然出现、不分青红皂白就朝鲁景旭扑去,幸亏鲁景旭一脚将它踹开,否则身上必定被咬伤。旺财被踢伤,呜咽着跑了,却无意中落下了那块铭牌。 鲁景旭和季博远打得难分难舍,最终两人互相猛推了对方一把,双双踉跄向后倒去。结果季博远运气不好,倒地之时,后脑勺磕到一块尖角的大石块,把自己磕死过去。之后鲁景旭捡起他们打斗时季博远掉落的手机,用季博远的手指指纹解锁,查看几条微信和备忘录的信息后,得知了季博远的身份。为了防止警方通过手机定位找到尸体,他把手机卡取出弄碎,再把手机砸破,一起扔进了旁边的河里,最后鲁景旭就地掩埋尸体、处理掉现场的香和蜡烛之后匆匆离去。 “事情就是这样。”鲁景旭说完,如释重负,“我想他或许就是在磕到那块石头时,弥留之际,看到了旺财遗落的铭牌,然后捡起它,想要用它暗示是我推了他,害他死去。但我是为了自保,是他想要杀我在先。所以我这是自卫杀人,不是谋杀。” “鲁景旭,你知道吗?其实那时候他还没死。” “什么叫还没死?” “你知道季博远的死因吗?不是脑出血过多死亡,而是窒息。” 一个短暂的沉默,鲁景旭明白了窒息的意思,继而懊悔万分般捂住脸旁,惺惺作态挤出几滴眼泪:“石羽,我是真不知道当时他还活着,如果我知道了,我绝对不会埋他,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他死了,就给埋了,我真的是自卫杀人。” “既然是自卫杀人,而且你还知道季博远是连环分尸案的真凶,为什么不站出来说清楚?” “自卫杀人也是杀人,万一法官一念之差,觉得我是防卫过当,我可能要坐牢的。我不想坐牢,而且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朱念珊有代孕的口头契约,我是弯的,所以我没有站出来。石羽,我不是有意要杀季博远的,你可以说我懦弱,但我不是坏人。现在季博远死了,他是连环分尸案的凶手,所以才某种角度来说,我还替天行道了。你今天一个人来找我,没有警方协助,还用录音,用话术引我露出马脚,说明没有掌握实质性证据,也没跟警方提这件事,所以石羽,你看在我变相做了一件好事的份上,这件事你就帮我保密好不好?” 沉默。在这片刻的沉默中,石羽的脑中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唇枪舌剑的对话,在复盘适才鲁景旭说过的所有话语,在寻找言下之意,从字里行间寻找非文字线索——语调的微妙变化、含糊其辞、疏忽遗漏,然后他站起身道:“不,你说谎。” 第31章 “你不是自卫杀人,你是蓄意谋杀。”石羽异常严肃地说。 季博远站起身。“蓄意谋杀?石羽,你都不在现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蓄意谋杀了?” “他确实想杀你灭口,但你也想杀他泄私愤。如果只是为了自卫,以你常年健身的体格你大可以把他打倒在地然后逃跑报警,可是你却留下来和他打得难舍难分。” “不,石羽,这跟健身没关系,他的力气绝对比他看上去的样子要大许多。” “好,那旺财呢?旺财是金毛,金毛是出了名的无攻击性犬类,它们天生性格温顺,根本不会攻击人,除非是人先攻击它,又或者它想救人。你可能不知道为什么旺财会不分青红皂白去咬你,因为它和季博远相熟,它认得季博远,他们是朋友。所以它扑上去咬你,是因为看到你在打它的朋友,是不是?” 鲁景旭一时间无言以对,石羽继续往下讲:“所以那天的真相应该是????这样:你看到季博远在祭拜朱念珊,从他的喃喃自语中,你知道了他就是杀害朱念珊的凶手,也是警方正在寻找的连环分尸案的凶手。你想立刻报警,但是离开时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季博远,他发现之后,追上来想灭口。 “你本可以跑走,但你一想到朱念珊曾经答应你的事,愤怒涌上心头,你想着就算杀了这个杀人犯,你大可以用自卫杀人替自己摆脱牢狱之灾,何不趁现在就亲手杀了他。而且万一他逃跑了,警方没抓到岂不得不偿失?于是你停下来,掉头攻击他。 “正当你们打到白热化之时,???旺财出现了,它看到你在打它的朋友,于是上前帮助,它不停地吠叫,你怕它引来路人,于是一脚踹开它。旺财被踹伤逃跑,它可能是想去搬救兵,但是显然它回到养老院后,那些救兵没有一个理解它的意思。 “最后,或许像你说的,你们双双将对方推倒,他的后脑勺磕到了石块,但也有可能是你拿起石块捶打他的后脑勺将他击打致晕。但不管是哪一种,你都有蓄意谋杀的意图。而季博远在他弥留之际,看到旺财遗落的铭牌,他想用它暗示警方是你杀了他,所以才会在剧痛之下将它捡起放进口袋。 “他死了之后,你就地挖了一个洞,将他掩埋。你原本想着这个地方已经出过命案,不会再有人来这里,尸体埋在这非常安全,但是天网恢恢,尸体最终还是重见——” 第41章 “天日”两个字还没说出来,石羽忽然停住了,继而哈哈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天道好轮回,就在刚刚我想通了一件事。之前我一直以为是下雨,雨水冲刷地面导致季博远的尸体露出一根手指头、然后被我发现。但好像从三月中旬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新嵊就很少下雨,所以那根手指头怎么会无缘无故自己露出来呢?但现在我想通了,它之所以会露出来不是因为雨水冲刷地面,而是因为——” 石羽故意停下来,卖了一个关子。 “因为什么!”鲁景旭极不耐烦地催促道。 “因为旺财,是旺财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跑去那刨土,每次刨一点,一点一点刨出来的!直到五月十一号,它终于刨出了季博远的一根手指头。也正是那天,我接到倪美珍的委托,开始调查连环分尸案,前往朱念珊的埋尸地点,结果,那么凑巧的,发现了旺财刨出的季博远的手指头! “还是同一天,五月十一号,旺财失踪了,它没有回到它主人身边,因为它要去找你,找那个杀了他朋友季博远的凶手!曾经有人给我提供线索说旺财在五月广场出现过,我当时不理解,现在懂了,因为你的超市就在五月广场,所以它是跟着你才出现在五月广场。还有昨天,你经过协和医院后,它也出现了。所以它一直在找你!” 石羽说到这,天上突然打了一个响雷,吓得鲁景旭大叫一声:“啊!” 石羽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看来是真的。” “好吧,”鲁景旭长叹一口气,“石羽,我告诉你实话,我确实有过要杀他的念头,但那真的只是一时的冲动,我跟他打到一半,踹走那条狗之后,我就想收手了,因为那个男人太难对付了。可是我想收手的时候,他不肯罢休,最后我推倒他,他撞到石块死了。但是现在,他已经死了,而且他还是个连环杀手,所以,你看能不能这样,我给你一笔钱,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好不好?价钱你随便开。” “给钱啊,恐怕我提的这个数你给不起。” “你提提看。” “我要你的命,一命抵一命,你给得起吗?” “一命抵一命?季博远这条命有我值钱吗?” “我说的是张家铭的命!如果你不进去,警方就会认为是张家铭杀了季博远,他的杀人犯头衔永远摘不下。”石羽说到这想起了第一次在 monkey bar 和鲁景旭之间的谈话,当时鲁景旭给石羽提供线索,还说他也觉得张家铭不是凶手,现在他明白了那番话背后真正的意义,“当初你给我提供线索就是因为觉得对张家铭有愧疚是不是?因为你明知道他不是连环分尸案的真凶却没有说出来,你变相成了季博远的帮凶,你为了给自己赎罪,所以才会帮张家铭说话,是不是?结果因为你的这条线索,我真的找到了范江月的情夫,最后找到了真凶季博远。” “所以你昨天说没找到是骗我?” “对,但是昨天的情况特殊,所以我撒了谎。” 鲁景旭没有说话,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剑拔弩张,石羽继续说道:“原本张家铭不会越狱、不会死,如果你去自首。但是因为你的隐瞒,张家铭替季博远背了锅,最后死了。现在警方又把季博远的死按到张家铭头上,又让他来替你背锅,所以如果你不去自首,张家铭等于被 你和季博远杀了第二次,我知道你对他有愧疚,你有悔过之心,你还有机会,只要你去自首。” “赎你妈的罪,自你妈的首,”鲁景旭的愤怒已经达到顶点,“你这个蠢货,我之所以给你那张照片让你去找范江月的情夫,是想转移你的注意力,阻碍你的调查,不是为了赎罪!你有没有一点眼力见?老天太不公平了,竟然被你这种蠢货找到了!这就是他妈的蠢人有蠢福吗!太不公平了!蠢他妈还有理了!” 话音刚落,天上划过一条闪电,老天似乎在做出某种回应。但闪电太远,根本打不到鲁景旭。在闪电的强光照射下,石羽看到鲁景旭那张脸突然变了,变得极度扭曲、邪恶,仿佛一个尖嘴獠牙的鬼怪! “该死的东西!给你脸不要脸!你跟张家铭什么关系!你他妈跟他睡过吗?要你给他出头!” “人与人之间不一定要睡过才会替人出头的,为了公平、为了正义、为了哪怕一口气也是可以替人出头的。而且我不是为了要给他出头,我是为了……” 石羽说到一半,雷声再次响起,几乎同一时间,鬼怪抬起双手,掐住石羽的脖子,龇牙咒骂道:“狗屁公平、狗屁正义,你他妈是个智障吧!我从娘胎里出来就知道这个世界邪恶、肮脏,你跟我说公平正义?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公平正义,你说的没错,我是用石头打季博远的脑袋把他打晕了,你想尝尝这个滋味吗?” 话音落地,豆大的雨点随之落下,击打在石羽的脸上。突如其来的暴雨和突然而至的袭击一起抵达,石羽被雨水冲刷地睁不开眼,被鲁景旭掐得喘不上气,石羽想反击,但鲁景旭力气大得出奇,那右手根本不像受过伤的手,它跟左手一样有力,甚至比左手还要有力气,像金刚铁手,怎么掰都掰不开! “你还说右手没力气?这叫没力气?”石羽从嗓子眼努力挤出这几个字。 “我当时随便说的话你真信了?你还真是蠢啊,我右手的伤早就恢复了,但我很少用到它,倒不是因为我是左撇子,而是因为每次用到它都会出事,上次是季博远,这次就是你了!石羽啊石羽,但凡你活得蠢一点,都不至于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鲁景旭说罢,掐得更加紧了。石羽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视域逐渐缩小。 大概季博远死前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吧。 就在石羽觉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之时,他的余光冲破雨帘,瞥到一个活动的物体。那个物体正急速靠近,越来越近,直到它纵身一跃。伴随着一个响亮的“汪”声,它一口咬住鲁景旭的手臂。鲁景旭大叫一声,松开手。石羽趁势猛踢一脚,将鲁景旭踹倒在地,然后激动地喊道:“旺财!” 原来那个救了石羽的物体正是失踪已久的旺财! 第32章 终 鲁景旭一边咒骂一边起身,当他看到旺财的刹那,就认出了对方:“又是你!你这只杂种狗!今天我不踹死你我不姓——”鲁景旭的话还没说完,旺财的喉咙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然后扑了上去。 这时,公园里出现一群年轻人,他们有说有笑朝这边走来,看到一人一狗在大战,都停下脚步拿起手机录视频,但无人上前帮鲁景旭。当时公园内很昏暗,雷电交加之下,一人一狗缠斗在一起,有时很难分清楚哪个是人哪个才是狗。石羽是事后在网上才观看了这段精彩的视频。因为那时的他正在打电话报警,等他打完电话再看鲁景旭,他已经遍体鳞伤。鲁景旭怎么都想不到旺财两个月不见,身手竟进步得如此之快。 很快,警察赶到,但将旺财和鲁景旭分开花了他们半个多小????时,因为双方都杀红了眼,一副不把对方干趴下就誓不罢休的样子。在这个打斗的过程中,石羽感觉旺财越来越人化,鲁景旭越来狗化,他们都打成了自己当初最讨厌的模样。最后还是旺财懂分寸,先松了口,警察才能把两者分开,然后分别塞进警车,扬长而去。 石羽当然选择和旺财同车。跟警察回派出所的路上,他分别给琴柔和舅舅打了电话,让他们来派出所领旺财和鲁景旭。半个小时后,石羽和旺财抵达派出所,他们刚跨进派出所大门,丁江和琴柔就前后脚抵达。 这小小的派出所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侦探、刑警、律师、杀人犯以及一只兼具侦探头脑、刑警属性、律师素养的天才狗汇聚一堂,四个人加一条狗,你一言我一语参杂着狗吠声,把派出所搅得鸡犬不宁。 好在,虽然当时的场面极度混乱,但石羽还是凭着一张碎嘴,以一敌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了,同时又回答了所有人提出的问题以及反驳了鲁景旭的苍白狡辩。待到一切真相大白之后,琴柔帮石羽总结陈词:“所以下回再看到狗咬人,可能真是这个人该咬。”此话一出,顿时引来哄堂大笑。 “但是,我有个疑问,”派出所一个民警说道,“这旺财怎么找到鲁景旭的呢?新嵊这么大,竟然会被它找到公园里!” “你们知道狗都喜欢在车轮下撒尿吗?”石羽回答,“我猜鲁景旭那辆车的车轮就被旺财用尿标记过了,所以它才会一路跟随,最终找到公园,救了我。” “有道理!” 事后警方确实在鲁景旭的四个车轮上检测到了旺财的尿液。 之后,刑侦队又来了几个人将鲁景旭押走,鲁景旭临走,还在大声嚷嚷:“我无罪,我是自卫杀人,石羽,你在污蔑我,我会找律师告你的!” 丁江跟刑侦队走之前,将石羽拉到一旁说道:“天宝,这事怎么不先通知我就自己上了啊?你以为自己是蝙蝠侠还是超人啊?太冲动了啊,还好有旺财及时相救,不然你可能就……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妈交代?以后别逞英雄,知道吗?” 第42章 “知道了,舅舅,我不是想逞英雄,我只是怕又弄错,一想到濮立阳那茬我就没敢惊动你,所以就自己先来探探情况,我也没想到他会狗急跳墙,我还打算劝他自首……” “自首?他这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 “大概吧……”石羽没有与舅舅争论。 “那就先这样。” “对了,舅舅,到时候你们会发通告澄清张家铭的冤屈吗?” 丁江尴尬地笑道:“这个……应该会的吧。” “也会给张家铭的家属补偿金吗?虽然钱挽回不了命。” “应该也会的吧……” “还会……” “好了好了,该给的都会给,我们会按照规定做的,你放心好了。” 临走,石羽突然想起什么说道:“舅舅,天气预报终于准了一回。” 丁江闻言,笑着指了指石羽:“臭小子。” 待到丁江走后,石羽和琴柔又办了点手续,填了一堆表格,然后才领到旺财,安然走出派出所。 当石羽跨出派出所大门时,外面已经雨停了。他深吸一口气,闻到了一股雨后的青草香,他顿时感到心旷神怡,心情无比舒畅。 “可以啊,石羽,”琴柔夸赞道,“在最后四个小时里,你竟然完成了我的委托。” 石羽看了一眼旺财,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其实是旺财找到了我,旺财是我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狗了。” “那是,世界上的狗分两种,一种叫旺财,另一种叫狗,懂吗?” 石羽哈哈笑道:“懂,懂。” 旺财好像听懂了似的,也跟着叫了两声:“汪,汪。” “晚点我把剩下的委托费打给你。”琴柔和旺财走到停在门口的车旁,“那就这样啦,回见。”说完,琴柔和旺财也坐上车离开了。 石羽目送琴柔和旺财的车远去。这时,他突然觉得肚子好饿,不远处正好有家早餐店,于是他朝早餐店走去。 “老板,来五个肉包和一碗豆浆。”石羽入座后说道。 老板吆喝着应允,不一会儿早餐上桌,看到新鲜出炉的肉包和冒着热起的豆浆,石羽已垂涎三尺。就在他端起豆浆的刹那,他仿佛在豆浆中看到了父亲的脸庞,父亲石海正对着他微笑,他讶异地揉揉眼,再度睁开眼时,父亲的倒影消失了。 一定是熬夜看花了眼,不过父亲在天之灵,应该也会为他感到骄傲吧。 石羽莞尔一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五分钟,他干完了五个包子和豆浆。食物下肚,他觉得自己重生了。然后他看了一眼时间,五月二十五号五点整。 五月二十五号,不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但它正好是当初倪美珍委托他寻找连环分尸案死者左手无名指任务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当初承诺何耀及时止损的最后一天。尽管这个委托已经中途撤销,但如果它还持续着,石羽算是成功完成了委托任务。于是他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等待五秒后,对方接起。 “早啊,倪阿姨吗?” “早啊,石侦探,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哦,是这样的,倪阿姨,你还记得两个礼拜前你委托我办的事吗?” “记的,当然记得,可是,这个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是,它是结束了,你们没有继续要我找,但我单方面还在继续往下查,倪阿姨,”石羽想起当初倪美珍提到的“幸运石”,此刻他突然对这个外号有了不一样的认识,或许人的运气就是在你努力到最后一刻时获得的老天的垂怜,那是一种天启。一个人总是有好运,那也是一种超能力啊。“你还记得同行给我起的外号吗?” “幸运石。” “对,幸运石,我真的很幸运,你委托我寻找的手指头我真的找到了。”石羽一边说一边起身招手,一辆出租车正好驶过,停了下来。 “什么?你找到了?” 石羽坐上车。“对,找到了,它们就在连环分尸案真凶的家里。” “真凶的家里?” 出租车上路。“是的,你说的没错,你的外孙张家铭真的是被冤枉的,他无罪,他没有杀人,他是清白的。”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紧接着是一阵冲破耳膜的激烈的哭声。 “石侦探,你说的是真的吗?” “倪阿姨,让我从头给你说起吧。” 接下来,石羽花了半个小时把连环分尸案的经过详细复述了一遍,倪美珍边哭边听完了一切,最后连连道谢:“谢谢你,石侦探,谢谢你!” “不久,警方就会出正式通告说明一切,还张家铭一个清白,还会给你们赔偿。那就先这样,我挂了。” “好,好,谢谢。啊,对了,委托费,晚一点我把委托费打给你。” “这个……倪阿姨,我之所以给你打这个电话不是为了……”石羽正想婉言谢绝,这时,一条短信进来,那是信用卡催款短信,他瞄了一眼后,改口道,“那也好,那就谢谢倪阿姨了。” 电话结束,出租车正好抵达事务所楼下。石羽付好钱,下车,边走边又给马灏文打去电话,电话响了五六声后才被接起。 “羽子,你搞什么?一大早打我电话。” “灏文,告诉你个好消息,杀死季博远的凶手抓到了,他不是张家铭。” 电话那头的马灏文或许是在重启大脑,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我就说嘛,张家铭不至于算术那么差,果然不是他,那凶手是谁?” “沈啸的情夫,应该是前情夫了,鲁景旭。” “什么?怎么会是他?” “这个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石羽已经走到事务所门口。 “那这样,今天晚上九点,老地方何润发大排档,我们坐下好好聊聊,怎么样?” “可以啊。”石羽拿出钥匙。 “好,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电话结束,石羽开门。 门打开的刹那,珠儿向他打了声招呼:“喵。”石羽抱起珠儿,正要走进去,发现门口的金属铭牌好像有点歪了,他将铭牌摆摆正,再用手抹去上面的灰尘,“石羽侦探事务所”这七个字立刻变得锃光瓦亮。石羽看着这几个字,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走进事务所,关上了门。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