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朕就是打工小皇帝》 第1章 《没错,朕就是打工小皇帝!/ 盛夏漫漫长》作者:方自在【完结】 【文案一】: 夏奕阳一直是家人捧在掌心的小皇帝。 他十八岁的人生里做过的最叛逆的两件事,一个是顶着所有亲人的压力报考了距京城千里之外的蓉城大学;另一个就是高考后先斩后奏,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独自旅行。 结果刚到蓉城第三天,他就被骗光了积攒了十八年的压岁钱。 向父母求助,只会白惹他们担心;向朋友借钱,又徒增笑话。 为了赚钱圆梦,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皇帝决定打工。 他从大学小吃街的门店一间间问下去,终于找到了一家冰粉店肯用他。 唯一的问题是,老板长得虽然很帅,但看上去凶巴巴。 夏奕阳充满信心,一颗新生的太阳·微服私访的京爷·未来的打工皇帝·隐藏的蓉大高材生·夏奕阳的传奇就要从这间小店里冉冉升起! 【文案二】: 大学毕业后,盛凛婉拒了大企业的邀请,在母校门口开了一家冰粉店,聊以度日。 某日,店里来了一位小皇帝,屈尊降贵想来这里打工。 小皇帝没切过水果,没扫过地,一顿要吃三碗饭。 心思单纯,好骗得不得了。 遇到不中意的事情全挂在脸上,不说话,不吭声,就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气呼呼地盯着你,在心里喵喵喵喵的骂人。 挺有脾气。 小皇帝没地方住,盛凛一时心软,让他住进了自己家里。 从睡一间屋子,到睡一张床,只用了一个月;从睡一张床,到睡一个枕头,又用了一个月。 嚯。 盛凛想——原来自己还要侍寝。 …… 本文原名:《盛夏漫漫长》 内容标签:美食 甜文 校园 创业 主角:夏弈阳,盛凛 ┃ 配角: ┃ 其它:冰粉 一句话简介:说好的勤工俭学怎么成老板娘了? 立意:遇到困境不沮丧,努力自救。 第1章 夏奕阳从派出所走出来时,很没出息地哭红了眼睛。 今天是蓉城难得的艳阳天,热得狗都直吐舌头,有嬢嬢牵着泰迪犬从他面前经过,一人一狗都稀奇地看向这个满脸泪水的俊俏后生。 “小夏,你的情况我们都记录下来了,”送他出门的年轻小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有任何进展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警察叔叔,呜呜呜呜……那是我所有的压岁钱……真的能追回来吗?你们一定要把坏人抓到啊!”夏奕阳重重吸了吸鼻子,他从昨天哭到今天,用过的鼻涕纸能装满一个塑料袋,因为力气太大,他的鼻子都快被撮破了。 夏奕阳是个长相蛮标致的男娃,皮肤白,眼睛大,鼻头微微翘,脸上还带着没有褪去的婴儿肥,和人说话时会直视对方的眼睛,认真聆听别人的话。 用本地方言来说,夏奕阳看着可“乖”。 这个可乖可乖的少年人,此生做过最叛逆的两件事,一个是顶着所有亲人的压力报考了距京城千里之外的蓉城大学;另一个就是高考后先斩后奏,揣着积攒了十八年的压岁钱跑出家门,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他胆子大,计划趁着高考后的暑假提前抵达川省,然后以省会蓉城为圆心,把周边所有旅游景点都踏遍。毕竟等上了大学之后,他可就没有这么长这么完整的时间旅行了。 他硬是憋到高铁到站之后才打开手机,果不其然电话都快被爸妈打爆了。他被爸爸骂了个狗血淋头,妈妈在电话里急得直掉眼泪。但父母再怎么骂再怎么哭,夏奕阳也没有动摇。 夏奕阳从小被家里人保护得极好,朋友时常会打趣他是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小少爷”。这一次,夏奕阳就要用自己的亲身行动证明——小少爷也有叛!逆!期! 结果呢? 叛逆的小少爷刚到蓉城第三天,就被电信诈骗骗光了所有钱:) 那是很经典的骗局——骗子给他发短信,说他之后的航班发生了航变,请登录xx网站输入账号密码…… 哗!就这样变魔术一般,夏奕阳的账户变得空空如也。 等他反应过来去报案时,为时晚矣。 现在,夏奕阳浑身上下穷得叮当响,微信和支付宝里加起来只有不到五百块。好消息是他在蓉城订的酒店是预付费,他还能住三天,坏消息是三天后他就要流落街头了。 年轻的小警察不忍看他哭得喘不上气的样子,劝他:“我看你也不是本地人,年纪又这么小,怎么一个人跑蓉城来玩?出这种事情,还是要及时告诉父母,免得他们担心。” “不不不!绝对不行!”夏奕阳连连摇头,“要是让我爸妈知道我刚到三天就被骗光了,他们肯定会飞过来把我逮回家,整个暑假都不让我踏出小区一步的!” 他拉住小警察的手,没说几句话又掉了眼泪:“警察叔叔,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小警察:“……” 他说:“首先,我们一定会尽力帮你;其次,我还没从警察学院毕业,暂时只是个实习民警,没比你大几岁,你能别叫我叔叔了吗。” “啊。”夏奕阳尴尬地说,“对不起,我叫警察叔叔叫顺嘴了,毕竟从小学的儿歌就是这么唱的嘛。” 小警察:“儿歌还说路边捡到一分钱呢,现在一块钱连根小布丁都买不到了。” 夏奕阳掐指一算,他现在的资金连五百根小布丁都买不到了,他更难过了。 …… 从派出所离开后,夏奕阳回酒店狠狠睡了一觉,再醒来时眼睛肿成了一条缝。 他根本没心思吃东西,又怕身体撑不住,随手打开外卖软件点了一份红油抄手。 结果抄手太好吃了,吃得他胃口大开,没忍住又点了蓉城特色烧烤(划重点:人生第一次尝试烤脑花,巴适得很!); 吃完烤串有点渴,看到居然有折耳根奶茶,抱着猎奇的想法点了一杯,喝了两口就怀疑人生,眉头皱得能打结; 饮料喝不完只能浪费,打开软件刷了刷,又要了份红糖冰粉。好在冰粉没踩雷,甜甜凉凉,上面的水果给得又多又新鲜,吃得他喜笑颜开。 很好,微信里的钱又蒸发了一百块。 ——不能这样下去了! 夏奕阳狠狠唾弃了自己三分钟,明明钱都被骗光了还吃得那么好……可是没办法,蓉城实在太好吃了……但也不该吃这么多……哎,都是红油抄手先动的手! 他一骨碌从酒店床上爬起来,洗了把脸,决定想办法自救。 他现在兜里空空,若向父母要钱,平白让他们担心;若向朋友借钱,又徒惹笑话。 毕竟,他已经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了,又不是十七岁的小宝宝。遇到点什么风吹草动的事情就要求助别人的话,那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可问题是……如果他想继续他的solo旅行的梦想,钱要从哪里来呢? 送外卖?他是个外地人,对蓉城的大街小巷完全不熟悉。 做力工?他之前在网上见过给人挑担子的“棒棒军”,哦不对,那不是蓉城,是蓉城隔壁的山城。 做陪玩,带人打游戏上分?呃,他打开手机看了眼自己的王者农药等级,惨不忍睹,菜的不行,他完全熄灭了这个心思。 思来想去,只能去线下找兼职了。 他必须在三天之内找到一份工作,最好这份工作包吃包住不太累,还能给他很多很多钱! 呜呼——小少爷出发找工作去喽! …… 思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夏奕阳没想到找工作这件事居然处处是坑。 他蛮聪明,知道先去找那些连锁店,比如麦某,肯某,瑞某,蜜某,想着人家至少不会拖欠工资。可这样的工作有的是人抢着做,暑期兼职生早就招满了,根本不缺他一个。 后来他退而求其次,决定去街边扮人偶发传单,时薪高还能日结。没想到人偶服里一股狐臭味,他坚持了不到十分钟就要吐了,还被店家嘲讽“不愧是京爷,一点苦都吃不得”,他气得小脸通红,一句反驳话都说不出。 他走投无路,见一家酒吧招服务生,硬着头皮去应聘。 老板的睫毛眨巴得像小扇子一样,超长美甲不知不觉就摸到了他的腿上:“你这个颜值,只做服务生不是太浪费?……我们店里正好缺人跳kpop,什么,不会跳?没事啦,你就穿短裤和吊带袜站在吧台上跟着音乐扭屁股就好啦……小弟弟,别不好意思承认啦,这里可是蓉城,哥哥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同道中人噜!” 夏奕阳一脚踹在老板双腿之间,落荒而逃。 他找了一天工作,分币没赚,还差点被吃了豆腐。他出门前多有信心,现在就有多委屈,他整个人蔫成一朵枯萎的喇叭花,头都抬不起来了。 哎,他还没读大学呢,先体会到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的艰辛了。 第2章 他不想回酒店,不想让这失败的一天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束,但他……还能去哪里呢? 夏奕阳随便跳上了一辆公交车,任由公交车载着他四处走。不知该不该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辆公交车的终点站居然是蓉城大学。 蓉城大学——他未来的母校。 作为省内最出名的985院校,即使是暑假期间,来参观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学校门口的小吃街人头攒动,一年四季从不缺生意。 烟火味浓浓,蛋烘糕、小面、甜皮鸭、麻辣兔头、锅巴土豆、钵钵鸡……勾得夏奕阳肚子里的馋虫咕咕叫。 不、不行。 夏奕阳按住轰鸣的肚子,警告自己不能再吃了。他是来勤工俭学的,不是来铺张浪费的! 可他的脚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载着他走进了巷口的一家冰粉店。 冰粉店面积不算大,收拾得干干净净,八张桌子整齐摆放,瓷砖地面擦得锃亮。墙上挂着毛笔书写的菜谱和店招,很有复古味道。 ……盛夏冰粉店? 咦,没记错的话,他今天外卖点的冰粉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屋头里,两位手脚麻利的嬢嬢正在招呼客人。 嬢嬢们身量不高,微胖,看上去很是和善,见夏奕阳进门,热情地问他吃什么。 夏奕阳盯着柜台后琳琅满目的配料,有鲜切的水果、成桶的冰激凌、凝结得清透干净的冰粉和龟苓膏……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嬢嬢,一份红糖冰粉好多钱(多少钱)?”他惦记着微信钱包里所剩不多的余额,强作自如地问,“最普通的那种,不要冰激凌,不要椰奶。” “六元钱。”嬢嬢可能看出了他囊中羞涩,也可能没有吧,她给他盛了满满一碗冰粉,加上碎冰,上面铺满了水果、瓜子仁和葡萄干,最后还淋上了浓浓的红糖。 夏奕阳接过时,沉的手腕一荡,好险洒掉。 他端着冰粉找了个位置坐下,慢慢的吃,吃得很珍惜。这碗冰粉……可能是他未来一个月里最后一次吃甜品了,从今天开始,他要每天啃白馒头配咸菜!忆苦思甜! 他一边吃一边忍不住眼睛滴溜溜转。 这家店的位置很不错,就在蓉城大学小吃街的巷口位置,客人进进出出一刻不停,两位嬢嬢一个负责收账,一个负责打冰粉,忙得团团转,根本无暇收拾桌上的一次性小碗。虽然每张小桌上都立了一个小提示,号召客人自行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但有些客人硬是装作没看到。 夏奕阳亲眼看到,有一家三口进门时,爸爸抱着孩子,妈妈扫了一眼店面,见最后一张空桌子上有几个吃剩下的一次性小碗,她当即表示:“别在这里吃了,这条街上的冰粉店还有很多。” 爸爸面露迟疑:“可我看网上评价,说这家冰粉店味道最好……” 妈妈:“咱们成年人可以吃苍蝇馆,可现在带着孩子呢,这店里实在乱糟糟。” 眼看他们转身要走,夏奕阳也不知道哪里来得勇气,突然站起身,走到那张空桌子前,麻利地把脏碗叠放在一起,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请、请坐吧!”他第一次如此大声说话,“这家店真的很好吃,错过你们会后悔的!” 他从没做过这么大胆的事,脸红得简直要爆炸。 不知是不是看在他面嫩又主动的份上,那对夫妻对视一眼,居然真的坐下了。 等到这波爆炸型人流离开,夏奕阳都记不清自己收拾了多少只空碗了。 两位嬢嬢也注意到他一直在忙前忙后,赶忙招呼他:“哎呦,你是客人嘛,咋个能让你帮忙喃?” “其实……其实我也可以不做顾客。”夏奕阳把手偷偷背在身后,拳头捏的死紧,结结巴巴问,“嬢嬢,你们店里生意这么好,要不要再招一个人?洗碗扫地收拾垃圾,我什么活儿都肯干的!” 谁想两位嬢嬢对视一眼:“这个事我们做不了主,要问我们老板儿才晓得!” 在本地方言里,老板称为“老板儿”。谁说只有京城人说话才带儿化音?明明蓉城人也这么说话嘛。 “小伙子,你先坐到起吃嘛,我们老板出门进货喽,等哈哈儿就回来。”嬢嬢热情地又给夏奕阳盛了一大碗冰粉……不对,是冰山! 夏奕阳假装推却了三次,埋头苦吃起来。 他边吃边想,就算被老板拒绝了也没关系,他至少免费蹭了顿吃的! 就在此时,小店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刹车声,夏奕阳傻乎乎从冰粉山里抬头望去,只见一辆嚣张又帅气的摩托车停在了店门口。 摩托车左右各挂着两个大储物箱,塞满了东西。这么热的天,车上骑士穿着一身劲黑色的皮衣,紧紧包裹住他高挑壮硕的身材。 嬢嬢们见到他,立刻擦干净手迎了出去,围着他说了些什么,又转过身,指了指在屋里坐着的夏奕阳。 夏奕阳莫名有些紧张,手一抖,勺子里的芒果没盛住,又重新掉入了冰粉里。 很快,那位骑士走进屋内,停在了夏奕阳的桌前。黑色的头盔遮住了他的表情,他身量极高,就这样居高临下地望着夏奕阳,在他的盯视下,夏奕阳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夏奕阳原本以为,能开这么一间物美价廉甜蜜蜜甜品店的老板肯定是个人美心善的姐姐;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 他要提前打招呼吗,还是等老板开口再说话?他要做自我介绍吗?他如果直接问员工宿舍会不会太没礼貌?老板看起来一个人能顶三个人用,说不定根本不需要他!!! 就在夏奕阳胡思乱想之际,黑衣骑士终于有了动作—— ——青年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 他头发削得极短,眉目硬朗,配上他小麦色的皮肤和居高临下的眼神,让他看上去格外不好惹。 夏奕阳:“!!!” 不,等等,这真的是老板,不是来砸场子的混混大哥吗? 第2章 盛凛站在那里,眉头微微打着褶,打量着那个呆坐在桌前的年轻人。 面前的年轻人骨架纤瘦,还是少年的模样,盛凛发现自己的影子居然能把对方彻彻底底的包裹住。 少年面前的冰粉只吃了一半,红糖浆与水果块搅在一起,堆叠在高高的冰粉山之上,若是一不注意就会引起“雪崩”。 他有多大?十七岁,十八岁? 眼睛大而圆,装不下一点虚伪,完全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任何心事都写在脸上。 “就是你来找工作?”盛凛随手把摩托头盔放在桌上,不轻不重的一声“嗙”,居然就把这个小少爷吓得一哆嗦。 碗里的冰山瞬间坍塌,少年手忙脚乱地擦溢出来的红糖汁,结果不小心又沾到了手上。他下意识舔了一下指尖,舌尖卷过手指,又猛然意识到这样的行为不大好。 “啊……我,我就随便问问。”少年眼睛下垂四十五度,盯着面前的冰粉,就是不去看他。 盛凛嗤笑一声:“随便问问?找工作哪有随便问问的。” 少年不吭声了。 真是个拧脾气!就这种态度还想找工作呢。 既然少年不说话,那就换盛凛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夏弈阳。博弈的弈,太阳的太阳。” 盛凛想,小孩儿名字挺好听,寓意也好。 “多大了?” “十七、不,十八!” “到底是十七还是十八?我们这里不招童工。” 夏奕阳嘟囔着:“阳历满十八了,阴历还要等大半个月。” 盛凛又问他:“才十八岁,怎么就出来找工作了?你这年纪应该刚高考完吧,找暑期工?” 夏奕阳刚开始找工作时,很多老板一听他只想做暑假两三个月,就立刻拒绝,说短期工太不稳定,他们只想要长期员工,根本不给他任何试工的机会。 于是,他给自己编了一个人设:“我成绩太差没考上大学,家里又困难,就出来打工了。” 盛凛抬了抬眉。 他真想拿面镜子给这位小少爷看看,他撒谎时眼睛滴溜溜乱转有多可笑。 少年细皮嫩肉,说话还有一股明显的京城口音,穿衣打扮虽然不是什么奢牌,但看剪裁也不是便宜货,他眼睛里透着一股没经历过什么挫折的稚嫩,一看就是被家里宠爱着长大的——他怎么可能出来打工? 不如说是小少爷玩票体验生活。 想到这里,盛凛故意问他:“高考失利也能复读,你年纪小,就真不读书了?” “您说得对!”哪想到夏奕阳居然借坡下驴,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果然这个年纪的男孩一秒钟一个想法,刚才他还想着要自食其力呢,现在就打算临阵脱逃。“我现在就回去念书!老板,这碗冰粉是嬢嬢请我的,她说不要钱,我把碗留在这里了,多有打扰,祝您生意兴隆,那我就先颠儿了……” 第3章 “——给我坐下。”盛凛穿着短靴的脚轻轻踢了桌腿一下,力气不大,却足够有威慑力,“我让你走了吗?” 夏奕阳瞬间就坐回了板凳上。 夏奕阳:“!!” 怎么回事?他怎么像巴浦洛夫的小狗一样,听到指令就条件反射地坐下了?! 见他如此听话,盛凛抬起嘴角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微不可见,很快就消散了,根本没让面前的少年捕捉到。 青年语气冷淡地告知他:“我们店上午十点开门,晚上十点关门,做六休一,包饭。两班倒,六十块一个班,你要是能上全天就给你一百三,全勤奖两百。” 夏奕阳一听,心里的小算盘当即就啪啪啪打起来了:一天能赚130元,满勤二十六天加上奖金就是3580元。这工资在京城当然不算高,但在蓉城——这个麦某、肯某的时薪也只有13元的城市——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水平了。 不,不对,等等,他又没说要在这里打工,怎么就开始算起工资来了? 这老板又高又壮,长得嘛倒是蛮有味道,可进门到现在连个笑模样都没有!眉头打着结,嘴角向下撇,看人时居高临下,惯会用眼角剌人;还有他头发削得那么短,整个人的气场都很强势,在这种人手底下工作,被扣工资也就罢了,要是稍不如意被他当人肉沙包怎么办? 想到这里,夏奕阳立刻惊醒,忙又站了起来,结结巴巴推辞:“我,其实我这个人笨手笨脚,从来没工作过,怕给大家添麻烦……要不然,要不然我再回去考虑一下……” 一边说着,他一边同手同脚地往门外走,可刚迈出去一步,盛凛高塔般的身影就压了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夏奕阳往左走,盛凛就往左;夏奕阳往右挪,盛凛就往右。 少年浑身汗毛都竖起来,声音都高了不止八度:“你做什么!我告诉你,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能扣人打黑工的!我我我我我可以报警的!” 哪想到他话音刚落,店头里就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夏奕阳循声望去,只见店里两位做工的嬢嬢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抹布都快拿不住了。 一位嬢嬢同盛凛说话:“老板儿,我早就喊你改哈脾气嘛,楞个巴适的小伙子还是要多笑哈,你看你把别个都嘿到老(吓到了)。” 另一位嬢嬢告诉夏奕阳:“莫得事、莫怕,我们老板儿就是嘴巴凶,人不坏的!” 盛凛眉头一碰,转向嬢嬢:“我又没故意吓他,他自己胆子小,一惊一乍。” 这话一下子踩中了夏奕阳的尾巴,他立刻挺胸抬头:“你说谁胆子小又一惊一乍?” “谁答应就说谁呢。”盛凛看破他的虚张声势,“你要是不想留下我当然不会勉强,但你可以去外面其他小吃店问问,谁开的工资比我高。” “……”夏奕阳蔫了。 这话倒是没错,他今日东奔西跑找工作,可真是把所有能撞的南墙都撞了一遍。连锁店倒是给得高,可他们不缺人啊;缺人的小店不正规,钱也压得低;甚至还有混蛋家伙,聊没几句话就往他的大腿上摸……比来比去,这家小小的冰粉店居然是他唯一的选择了。 “你真的是好人?”夏奕阳小声问。 “好人要怎么证明?”盛凛反问他。 夏奕阳真被问住了,卡壳。 还是旁边的嬢嬢提醒盛凛:“老板儿,咱们店里不是有那个嘛——那个锦旗!上回有个客人在店头吃冰粉,接到骗子电话,说他娃儿在外地遭车撞喽,喊马上打钱!急得他手杆都在抖!” “结果你抢过电话,把骗子骂了一顿,还帮客人报警!后来人家送锦旗,你咋个塞到阁楼吃灰嘛,挂出来多好!” 盛凛自己都快忘了这段小插曲:“举手之劳而已,谁听到都会帮忙的。” 他没想到,这段对话居然微妙戳中了夏奕阳。 几天前,夏奕阳就是惨遭电信诈骗卷走了十八年的零花钱,他不止一次想,若他当时能警惕一些、若当时身旁有人能提醒他一下,他就不会摔这么重一跤。 转眼间,盛凛在他眼中的形象变得高大——高大——无限高大起来。 夏奕阳那刚刚浇灭的打工小火苗,又一次燃烧起来了。 他距离弹尽粮绝仅有一步之遥,酒店只能住两天,现金只剩四百块,这家店的老板虽然性格冷冷的但(大概率)是个好人,嬢嬢们很热情能在工作里带带他…… 最主要的是,盛凛一看就是钢铁直男,肯定不会要求他穿着吊带袜和短裤在冰粉灶台上跳kpop的! 夏小少爷握了握拳,暗自给自己鼓劲加油。他的目光在这间小小的冰粉店里穿梭着,一颗新生的太阳·微服私访的京爷·未来的打工皇帝·隐藏的蓉大高材生·夏奕阳的传奇就将从这间小店里冉冉升起! 不过,在这颗太阳升起之前,还有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有待解决。 “老板,”夏奕阳试探性地问,“咱们店里只包吃,不包住吗?” “这里没有员工宿舍。”盛凛根本没想过这位来自京城的小少爷现在连酒店钱都付不起了,正捉襟见肘着呢。他抬手指了指头顶,“我住店里二层的阁楼,两位嬢嬢都住自己家。” 哦…… 夏奕阳难免失望。 他本来想找一个包吃包住的工作,可惜天不遂人愿。店里没有员工宿舍,他总不能和这位凶老板住在一起吧!那他还不如穿吊带袜去跳kpop。 算了算了。 夏奕阳很快又(盲目)乐观起来—— 反正蓉城的夏天很暖和,他大不了买顶帐篷睡桥洞嘛! 第3章 各位看官大可放心,虽然夏奕阳小朋友缺少了一点生活阅历,但他不会真傻到做出睡桥洞这样的蠢事。 他其实早就给自己想好了第二条路——他住不起正经酒店,完全可以去住青旅嘛! 青旅与一般的酒店单间不同,青旅更像是大学生宿舍,房间里摆着四到八张上下铺,需要与其他陌生舍友共享睡眠空间、浴室和厨房。价格亲民,一张铺位五六十就能搞定。 夏奕阳有个表姐,表姐比他大八岁,她大学和研究生都在国外念的,每逢假期都会背包旅行,为了省钱她几乎都住青旅,结识了天南地北各种肤色的朋友。 夏奕阳特别崇拜这个姐姐,也曾梦想和表姐一样仗剑走天涯,可惜梦想还没起步呢,就被表姐一个嘲笑打回来了。 “一一,你从来没有过集体生活,住青旅纯属找罪受。”表姐曾经如此评价他,“若是遇上打呼的或者狐臭的也就罢了,要是遇到偷东西的怎么办?而且你一点心眼儿都没有,被小姨和姨夫保护得那么好,万一和其他住客有冲突,你都没办法保护自己。” 夏奕阳要抗议,要狠狠抗议! 首先,他确实没有体验过集体生活,但那也不能怪他呀。他小学初中高中全是家门口学区的对口学校,走路五分钟就到;本来按照他爸妈的计划,他高考也应该报考京城——最好别离开海淀——的大学,争取每周走读回家。 其次,心眼儿这东西又不是凭空长出来的,总要让他经历风雨才能见彩虹吧?他这人心态好,不管前方是挫折还是坎坷,他都会努力接受。 就拿这次遭遇的危机来说,虽然他被电信诈骗卷走了所有钱,但是他第一时间报警了呀。 而且他自食其力找工作攒钱,现在又从酒店搬到了青旅住,他要靠自己的行动证明,他才不是什么温室里的小少爷呢! …… “你的房间是男生301,四床。”青旅前台小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把宿舍钥匙扔在了夏奕阳面前,语气颇有些无精打采,“我们不提供免费的拖鞋牙刷和洗漱用品,需要的话可以在我这里买,也可以去隔壁超市。” “不用,我带了。”夏奕阳拍拍行李箱,免不了在心里为自己鼓掌:幸亏他从之前的酒店撤离时,把牙刷、梳子、拖鞋、洗发水沐浴露都“打劫”走了,看,现在不就用上了? 前台旁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手写海报,上书“青旅住客来去不定,切勿交浅言深、谨慎借钱、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食物或饮料哦。” 这间青旅规模还蛮大,进门后走廊向东西延伸,往东是男生宿舍,往西是女生宿舍。301是八人间,在走廊的最里侧,夏奕阳掏干净了微信钱包里的四百块钱,刚好能住一周。 至于一周后怎么办……嘿,到时候再说呗。 他早就有所心里准备,知道集体宿舍不会像他之前的酒店一样舒坦。 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可八人间的舍友们好像都没有起床,屋里黑灯瞎火,所有窗帘紧闭,地上横七竖八放着几只敞开的行李箱,共用桌子上堆满了杂物。夏奕阳拖着自己的箱子进去时,不小心踩到了不知道谁的鞋子,发出一阵噪音,惹得某位室友在睡梦中不耐烦的哼了一声。 他的铺位是四床下铺,床上用品倒是新换的,消毒水味还挺浓郁。夏奕阳把行李箱塞到床下,贵重的笔记本电脑、ipad、switch游戏机全部锁进分配的柜子里,钥匙和钱包手机随身携带。 第4章 男孩坐在逼仄的、黑暗的、除了呼噜声听不到其他声音的青旅宿舍里,头顶的老风扇沉默地旋转,搅起一阵潮湿的空气。 确实和他自小以来的生活环境天差地别——但夏奕阳觉得很有趣、很好玩、很新奇。 他在黑暗里兴致勃勃地观察着身边的一切,他像是rpg游戏里的新手勇者,在离开新手村后本想直奔魔王老巢,结果一不小心开启了副本支线。 不按照攻略玩游戏才能领略到游戏的真正玩法,从现在开始,夏奕阳可以快乐的享受这场人生冒险喽! 他挥了挥拳头,无声地给自己加油打气。结果动作太大,不小心打到了上铺3床的床板,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哎,要是青旅能开灯就好了。 …… 简单收拾完毕,夏奕阳离开青旅,直奔他的下一个任务刷新点——冰粉店! 今天是他上岗的第一天,他选的那家青旅距离他打工的地方走路只需要十分钟,他中间迷路了一次,好在还是在十点开店前抵达了。 他到时,两位嬢嬢正在收拾柜台,夏奕阳站在门外探头探脑,被嬢嬢一下子抓住。 “我还以为是客人哦,咋个是你嘛!”赵嬢嬢说,“小夏,吃过早没得?” 夏奕阳乖乖回答:“吃了一个便利店的三明治。” “便利店的三明治。”李嬢嬢先用不甚标准的普通话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像是在笑他这个外地年轻人来蓉城居然吃洋玩意儿,然后又说,“下回你去试哈巷口那家的小面嘛,一两才六块钱!” 夏奕阳赶快记下了。 其实他好面子说谎了,他交了住宿费之后哪里有钱吃早饭?就等着吃店里包的两餐,把老板吃垮呢。 说起老板,夏奕阳问嬢嬢:“老板呢?” 话音刚落,后厨的门帘就被掀开,一道高壮的身影拎着一个沉重的不锈钢冰桶走了出来,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刚做好的凉虾。男人咣当一声把冰桶放在了柜台台面上,用行动证明“老板在这儿”呢。 “你居然真来了。”盛凛看向他,语气没什么起伏。 夏奕阳问:“什么叫‘我居然真来了’?” 盛凛瞄了眼他连茧子都没有的手:“我以为你会临阵脱逃。” 夏奕阳气坏了,心想盛凛在瞧不起谁呀!他可是勤勤恳恳找工作,自食其力ok?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打工皇帝夏奕阳! 打工皇帝撩起袖子问:“老板,我今天做什么?” “先别急着做事,你先把桌上的东西签了。”盛凛抬了抬下巴,夏奕阳这才发现进门的桌上摆着两页纸,还有一支笔。 正是《用工合同》。 合同!居然是合同!夏奕阳强忍着心里的激动,故作镇定地读了两遍,其实那些文字都从左眼进、右眼出,一个字也没进入他的大脑。 拜托,他手里拿的可是合同啊——他十八岁了,可以签合同了!他是成年人了,签的字有法律效力了!天啊,好帅气,好酷,他是大人了,工作要签合同了!嘿嘿,工作合同…… 盛凛哪知道他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这份合同是从网上下的模板,盛凛只是花费了三分钟填写了一下工资薪酬;合同里写明工资月结,员工离职要提前一周告知,但盛凛十分怀疑夏奕阳能不能坚持一个星期。 签完合同,盛凛又带着打工小皇帝去隔壁复印店复印双方的身份证正反面,又把复印件钉在了合同后面。 复印身份证的时候,夏奕阳还怪不好意思的,他的身份证是他五年前办的,那时候他还上初中呢,他穿着校服,随便洗了一把脸就坐到了派出所的照相机前。身份证上的他又懵懂又稚嫩,傻乎乎地盯着镜头,完全是小毛头模样。 盛凛盯着他身份上的小孩照片,啧了一声:“我真成雇佣童工了。” 夏奕阳不乐意了:“老板,难道你的照片就拍得好看了?” 一边说着,夏奕阳一边低头翻盛凛的身份证照片……靠,居然有人能把身份证拍得这么有型,是不是修图了? 夏奕阳暗自发誓,等他过阵子回京城,一定要重新拍身份证的照片,好好拾掇一下,拾掇成水灵灵青春洋溢的大帅哥,绝对不能再用这种宝宝照了! “等等!”夏奕阳盯着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等等,老板你今年才二十三??” 那不是只比他大五岁?? “怎么了?”盛凛收回身份证,“不像?” 夏奕阳嘴比脑子快:“呃,我看你面相有点着急。” 盛凛眉毛一耷拉:“我看你嘴巴有点多余。” 说归说,倒也没有真生气。 复印店的老板摇着蒲扇和他们开玩笑:“你两个硬是缘分好哦!不晓得的还以为你们是兄弟伙喃!” 盛凛沉默地望向老板:“?” 老板指着身份证和合同说:“你嘞店叫‘盛夏冰粉’,你姓盛,他姓夏,这还不叫缘分嗦?简直天配的!” 夏奕阳心想,谁要和盛凛有缘啊,他和他只有冷漠的金钱关系罢辽。 签完合同,俩人回到了隔壁的冰粉店,而这时第一波客流已经到了。冰粉属于川渝最有代表性的小吃,每逢夏季,不管是上午中午下午傍晚还是夜里,向来人潮熙熙,没有什么空档期。 冰粉用料简单,龟苓膏、冰粉、凉虾为底,铺上各种鲜切水果,瓜子仁,葡萄干,再浇满红糖或炼乳,若是奢侈的,还要再盖上一球冰激凌。 两位嬢嬢一个负责收银,一个负责打冰粉,分工合作,极有默契。夏奕阳在旁转悠了半天,想帮忙又帮不上。 盛凛虽然是老板,也要干活,他包揽了所有的外卖单,行云流水装盒装袋,夏奕阳生怕自己被落下,赶快拿着订书机守在盛凛旁边,盛凛装好一袋,他就抢过来钉一下。 等钉完所有外卖单,他又眼巴巴瞅着盛凛,像一条等着主人抛球的小狗,非要等主人下命令,他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 盛凛提醒他:“我雇你不是为了让你只钉外卖单的。” 夏奕阳茫然举着订书机:“啊?” “没注意到水果已经快用完了吗?”盛凛下达指令,“去后厨切芒果和西瓜。” “哦……”夏奕阳放下订书机,老老实实去后厨切水果。 夏天的水果又甜又便宜,芒果一个赛一个的大,一箱芒果堆在一起,香气扑鼻。西瓜皮薄瓤红,轻轻一敲发出打雷似的闷响,好似在说,我好甜我好甜,快来品尝! 夏奕阳嘿咻一声把一只大西瓜搬上案板,拿刀在西瓜上比划了一下,忽然卡壳了。 他很不好意思承认,其实……他这辈子从来没切过水果。 哎,就是,哎,他要怎么解释呢? 桃子、车厘子、葡萄,他只要打开家里的冰箱,就有提前洗好的水果等他随时采撷;西瓜、哈密瓜、芒果,则会自动去皮切块出现在他的书桌旁,在他奋战高考的间隙填满他的肚子;他的手,最多就是剥一剥荔枝,掰一掰橘子。 究竟是谁帮他洗了桃子,切了芒果? 是爸爸,是妈妈。 总之不是他。 ……原来表姐说他娇生惯养,也不算污蔑他。 手里的西瓜刀那么长,那么锋利,夏奕阳手足无措地拿刀在圆溜溜的西瓜上捅了一刀,那样子不像是正经切西瓜,倒像是蓄意谋杀。 西瓜很给他面子,只捅了一刀,西瓜就咔嚓自动裂开,左右劈成两半,很懂事地躺倒在案板上。 夏奕阳回忆着妈妈切西瓜的样子,左一刀,右一刀,小心翼翼把西瓜瓤片下来,又吭哧吭哧改刀,把西瓜瓤切成大小合适的小丁。 毕竟是第一次切水果,刚开始夏奕阳小心翼翼,动作生疏得很,生怕伤到自己,好在他智商在线,切着切着就熟悉了。 哎呀,他就说自己很聪明的,只是缺少了一点点锻炼机会,看,他现在不就熟练掌握了杀瓜方法? 等他回了家,就可以让爸爸妈妈吃到自己杀的瓜了! 他现在不是打工皇帝,他现在是水果忍者了!看他唰唰唰,啪啪啪,唏哩哗啦,然后再…… “夏奕阳,你还要磨磨蹭蹭多久?”耐心告罄的盛凛掀开门帘,走进后厨,“半个小时还没切好,你去地里偷西瓜去了?” “啊?”夏奕阳条件反射地看向老板,与此同时手里的西瓜刀猛的捅进了西瓜的肚子里。 大肚西瓜应声而裂,西瓜汁溅得俩人满身满脸都是。 盛凛:“……” 男人看看凶案现场,再看看惨死在男孩手下的瓜。 夏奕阳举起手里的长柄凶器,红色的汁水沿着刀刃滴滴答答:“呃,老板,其实我快杀完了……” “你还是去钉外卖单吧。”盛凛脸色漆黑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西瓜汁,“切水果不带一次性手套,你是生怕咱们店里卫生稽查能合格啊。” 第4章 第四章 第5章 只工作了三天,夏奕阳就把前十八年没听过的批评都听了一遍。 他宣布,打工皇帝这个名词就是发明出来骗人的。这世上只有打工小太监,打工小侍卫,打工小丫鬟,哪有什么打工小皇帝! 他切水果,盛凛嫌弃他动作慢,还以为他在给西瓜雕花;他拖地,不知道要拧干拖把,弄得满地水淋淋,盛凛怀疑他在故意和泥;他打包外卖,结果忘了放一次性勺子,盛凛收到投诉后,就转过头批评他。 一件件都是小事,但一件件积累到一起,就成了大事。 以前在学校时,夏奕阳可是公认的聪明,课本上的知识他一学就会,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每逢校庆或者联欢会,他都是万众瞩目的主持人,那么长的主持词,他读几遍就都记住了,从不怯场…… 可到了这小小的冰粉店,他好像成了全天下最笨的那一个。 夏奕阳安慰自己术业有专攻,他的技能树点在了学习上,又不是在打工上;虽然盛凛总是骂他,但是他也可以在心里骂盛凛啊! “夏奕阳,”后厨传来冷酷老板的声音,“快去倒垃圾,倒完了回来吃饭。” “好……”夏奕阳无精打采。 在这么热的天气倒垃圾,实在是个辛苦活。 小吃街有统一的垃圾倾倒时间,下午一次,傍晚一次,垃圾车就停在巷口,大喇叭嘀哩哩放着音乐。夏奕阳把沉重的移动垃圾桶从后厨推出来,里面满是瓜果皮,现在是盛夏,空气又潮湿,不过几个小时,积攒的瓜果皮就有了味道。 夏奕阳早上没吃东西,本来就有些低血糖,闻到那味道更是头晕眼花,忍不住频频作呕,走一步停三步,磨磨蹭蹭半天还没走出店门。 “你再磨蹭,垃圾车都走了。”盛凛催他。 夏奕阳给自己辩解:“实在是……(呕)……太臭了!” 店里帮工的李嬢嬢心疼他,她的孙孙和他一般大,故而她看他像看自己的孙子。 李嬢嬢说:“等我去倒渣渣嘛,让小夏先吃饭噻!" “——不行。” “——不用了!” 盛凛和夏奕阳同时开口,都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他们对视一眼,又同时移开目光。 夏奕阳说:“嬢嬢,我是来工作的……(呕)……您也是来工作的,我怎么能让您帮我做我的工作?……(呕呕呕)” 李嬢嬢哪里忍心:“你才十八岁,还是个娃儿嗦。” “十八岁了,已经是成年人了。”盛凛冷冷开口,“他既然来这里工作,那他就不是个孩子了。” “没错!”夏奕阳挺胸抬头,“倒垃圾而已……(呕)……我一个人就能做!” 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双手同时用力推动沉重的垃圾箱,一路狂奔追向了门外的垃圾车。 望着他风风火火跑走的身影,盛凛盯了好一阵子,才收回了目光。 等到夏奕阳把空垃圾箱推回来,热腾腾的午饭已经盛好放在了后厨。 他们店里包两顿正餐,只是这两餐的时间都比正常吃饭要晚许多,要等高峰期的客流走了才能吃。夏奕阳这几天都没吃早饭,等这顿“午饭”等到前胸贴后背,就等着吃垮老板呢。 说起这顿饭,夏奕阳可有不少话讲——谁能想到合同里包的“员工餐”,居然是盛凛这个老板亲自下厨做的! 川省的家常菜向来以鲜香麻辣为主,今天盛凛做了一份麻婆豆腐一份莴笋肉丝一份豌豆尖汤。莴笋丝里居然混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泡椒丝,其实夏奕阳不怎么能吃辣,吃菜宛如扫雷,一边吃一边呼哧呼哧的喝水,辣的耳朵尖都发烫,小脸红扑扑的。 盛凛:“……” 他盯着他红透的脸,问:“你不能吃辣?” 夏奕阳充满期待地问:“我要是说不能,你以后能少放辣椒吗?” “不能。”盛凛很不讲情面地表示,“少数服从多数,店里三个人能吃辣,就你不能吃,你要多练。” 夏奕阳嘀嘀咕咕:“我可以练,但我怕我练出来,把你的店吃垮。” 他倒也不是说大话,他来川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喜欢吃这里的美食。他属于又菜又爱吃,一边喊辣一边刨饭。 盛凛冷哼一声:“你不用费心把我的店吃垮,我花钱请你来我店里闯祸,就足够让我的店垮掉了。” 夏奕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专心刨饭,当没听到。盛凛一碗饭还没吃完呢,夏奕阳都咣咣刨了两碗饭了。 赵嬢嬢年纪大了,胃口自然不如年轻人,吃完一小碗饭就停筷了。她慈爱地看着埋头苦吃的夏奕阳,再看看旁边板着脸的盛凛,忽然开口。 “老板儿,你和小夏两个岁数差不了几岁,其实可以耍得拢的嘛!(做朋友)” “和他?”盛凛摇头,“我没有和员工当朋友的兴趣。” 夏奕阳没吭声,只把嘴里的泡椒丝翻来覆去的嚼——听听盛凛说得什么话? 好像他稀罕和盛凛做朋友似的。 …… 又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夏奕阳全身酸痛,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了他暂住的青旅。 原来这就是打工啊,那么小小一间店,只是后厨前厅来回跑,他居然就能日行两万步。 这几天他每天早出晚归,困得眼皮打架,屋里的其他住客来来去去他也没注意到。 他本以为今天也会像前几日那样,回去摸黑洗个澡就睡觉,哪想到他回到青旅却发现房间大亮,几个人在宿舍里又蹦又跳,共用的桌上摊开几个外卖盒,啤酒瓶扔了一地…… 最令他震惊的是,他们明明是男子宿舍,可屋里却多了两个衣着清凉的女人,男男女女搂抱在一起亲来亲去,亲着亲着就倒在了床上——等等,那可是夏奕阳的床! 夏奕阳一个纯情小男孩哪里见过这样火辣的场面,他还以为自己走进谁家的卧室了呢! “等等,那是我的床……不对,这里怎么有女生……那是我的床,你们在我的床上做什么!” 他面红耳赤,遮眼也不对,不遮眼也不对。 表姐只说过青旅有人会偷东西,怎么没说过青旅还会有人偷情啊? 那几人明显喝嗨了,完全不管夏奕阳在场,投入的唱着、抱着、吻着。 夏奕阳很想大喊一声,可声音堵在喉咙、闷在胸口,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让他瞬间宕机,又变回了那个温室里的乖宝宝。 就在他手足无措之时,突然宿舍门外传来“咣当”一声巨响,瞬间惊飞了宿舍里的野鸳鸯。 “——一群龟孙子,开不起房跑到老子地盘上鬼混,找死啊?” 夏奕阳也被吓了一跳,他转头望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很瘦很高的青年,背上背了一把吉他,漂成浅金色的头发已经长出了黑色的发根,耳朵上、鼻子上、眉毛上坐了一排钉子……完全是刻板印象里那种会在街头鬼混的家伙。 夏奕阳瞳孔地震,看看金发青年,再看看屋里的野鸳鸯……再看看金发青年,再看看野鸳鸯…… 他瑟瑟发抖地抱住自己,这两边看着怎么都不像好人噻! 公鸳鸯狼狈的提着裤子爬起来:“姓文的,你狗叫什么!” “我要是狗叫,那你就是猪叫。猪精转世,遇到一颗白菜就在人家身上拱来拱去,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猪样,一股没被骟过的猪骚味儿!”姓文的青年取下背上的吉他,立在墙角,冷笑道,“你别以为你是前台的亲戚,我就拿你没办法。你信不信我打个110,你们今天这群猪朋鸡友全都要因为聚众赌博进去?” “你——!” 公鸳鸯被骂得无从招架,只能和怀里的浓妆艳抹的女人一起离开了。 那群人一走,宿舍终于安静下来,但留下了满地狼藉的外卖盒和啤酒罐。 夏奕阳茫然地站在宿舍里,原地转了一圈,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金发青年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他信步走到夏奕阳的床铺上方,把身上的外套解下来扔上去——原来他就是3号床。 “你叫什么名字?”金发青年背对着他,忽然开口。 “啊?”夏奕阳傻傻的。 “和你说话呢,这屋里就咱俩。”金发青年转过身,冲他扬扬眉毛,“你就是前几天搬进来的4床吧,我听前台说,你也是长住客?” “也……?”夏奕阳问,“这里有很多长住客吗?” “有几个,全集中在这间了。”金发青年回答,“刚才你看到的那个猪精住的时间最长,我搬进来之前他就在。我已经住了三个月,你要住多久?” 夏奕阳向来是别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我可能要住两三个月吧……” 金发青年:“你床位费多少钱?” “四百,四百一周。” 金发青年皱了皱眉:“你没砍价?” “啊?还能砍价?”夏奕阳傻眼了,“我看手机上是这个价格,我就订了……” 第6章 “你瓜啊(你傻啊),”金发青年说,“你要是打算长住,就不能在手机上订,直接去找前台砍价,像你这种一口气住这么长时间的,至少能砍下来三分之一。” 夏奕阳实话实说:“可我没那么多钱一口气全付清。” “不碍事。”金发青年说,“你要是不会砍价,我去帮你砍。” 夏奕阳十分惊喜。他现在还没领到第一笔工资,其实他本来就打算和盛凛商量能不能按周预支,要是金发青年能帮他砍价,那他又能多撑一段时间了! “谢谢你,你人真好!”夏奕阳就连表达感谢也是小孩子的说法。他羞愧自己刚刚以貌取人,看对方一头金发一脸钉子就觉得对方是混混,没想到对方如此热心肠。 金发青年的动作顿住,探究的目光穿过细碎的额发,在他脸上停顿许久,才开口:“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 夏奕阳赶快回答:“我叫夏奕阳。” “这是你真名?” “对啊。”夏奕阳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难道有人会说假名吗?“那你叫什么名字?” “文森。”青年抬抬下巴,很仗义地说,“以后咱俩就是朋友了,我罩着你。” 朋友……朋友! 夏奕阳忍不住想,看,他果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就算盛凛拒绝当他的朋友,也有人主动想当他朋友呢。 第5章 夏奕阳从来没交过像文森这样……这样“特别”的朋友。 文森今年二十岁,比夏奕阳大两岁,别看他年纪不大,但人生经历可丰富了! 他父母离异,后妈怀孕之后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打他,所以他高中没读完就出来闯荡了。夏奕阳问他不害怕吗,文森拍拍自己的吉他,回答:“不害怕,我有音乐。” ——天啊,多么有江湖气的答案! 完全击中了夏奕阳的靶心。 文森现在的“工作”就是卖唱,春熙路熊猫屁股对面的巷子四通八达,那里全是像他一样追梦的年轻人,他们支着手机一边直播一边唱歌跳舞,能从傍晚七八点折腾到凌晨。这份“工作”收入不定,运气好的时候一天好几百,运气差的时候唱到嗓子哑了也赚不了一杯奶茶钱。 他的目标是以后能组自己的乐队,可是组乐队需要排练,他还没找到合适的排练场所,不过他相信他有朝一日一定能实现梦想的。 文森还给夏奕阳展示自己身上的纹身和穿孔,夏奕阳一边倒吸气一边忍不住盯着看。 “打眉钉什么感觉?”夏奕阳心里痒痒的,觉得在脸上多个亮晶晶的东西实在好酷。 他老老实实当了十八年的好孩子,身边同学都是和他一样的重点高中尖子班学生,大家对“个性”的理解都很浅显。高考结束后,女生们美甲染发,男生们聚众打游戏,真是没一点创意。 “你?你就算了。”没想到文森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你就算把头发染成红色,再穿八个钉子,看起来也像是好学生误入歧途,老实人被逼下海。” 夏奕阳:“……” 嘁。 “你是京城人吧,我看你衣服、鞋、电子产品都挺贵的,怎么沦落到住这种便宜青旅了?”文森问他。 于是夏奕阳把自己“叛逆”旅行却被电信诈骗卷走所有钱于是决定自食其力打零工赚钱的事情告诉了文森。 话说到这里,夏奕阳没忍住肚子里的牢骚,大大吐槽了盛凛一番。 “这是我第一次打工,我承认我确实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但我很努力的在学啊。我犯了一次的错误不会再犯第二次,可老板还是对我冷冰冰的。” “这份做不下去就换呗。”文森说,“你想辞就辞,他就算再怎么凶,还能打断你的腿不成。” “不能辞呀,我要是没了这份工作会饿死的。” “怎么可能?”文森给他出主意,“你不是有电脑、ipad、游戏机吗?你去找一个回收电子产品的店,至少能卖个大几千块呢,够你舒舒服服玩到开学了。” 夏奕阳还以为他在和自己开玩笑,乖乖回答:“这是我高考完我爸奖励我才给我换的,我要是卖了,我开学用什么呀。” “让你爸再买呗。”文森无所谓道,“你和我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的不一样,你们京城人都有钱,你又是家里的独苗苗,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你爸最多说你两句,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 “小少爷,你别太乖了。” 夏奕阳不是第一次被身边人说他太“乖”了,但唯有这次,他听了很不高兴。 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决定闭嘴。 文森家庭情况复杂,和父亲关系僵硬;夏奕阳想,若他和文森争论“不能把爸爸送的礼物卖掉”,只会戳中文森的伤心事。 算了。 交朋友本来就是求同存异的事情,没必要事事争个对错;如果文森不是这样混不吝的刺头性格,就不会主动站出来保护他。 夏奕阳很快就把这一页翻过去了。 …… 因为前一天夏奕阳和文森聊到太晚,导致第二天早上夏奕阳起迟了,当他匆匆忙忙赶到冰粉店时,店里的第一波客人已经到了。 他们店就在蓉城大学正对面的小吃街,除了暑假留校的学生以外,还有很多游客来来去去,从不缺客流,开店才一会儿的功夫,屋里就陆续坐满了;还有好几个穿着蓝t恤黄t恤的外卖小哥围在收银台前,心急火燎地催促赶快打包出单。 见人这么多,夏奕阳心里没底,也不知道盛凛会不会扣自己工资。 他慌慌张张套上围裙,围在两位嬢嬢身边打下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说话,猫似的,悄没生息。只不过他刻意避开后厨,只在收银台和店前头转悠。 赵嬢嬢说:“哎哟,你今天啷个这么老实喃?” 夏奕阳:“我哪天不老实?” 李嬢嬢说:“我看是今天来晚了,怕遭老板决(骂)嘛!” 男孩不吭声了,脸色微微发红。 赵嬢嬢安慰他:“咱们老板才不是那样的人嘞,嘴巴是嚼(凶)了些,但人是很好的。我早先送孙娃儿上幼儿园,天天晚到半个钟头,老板儿还不是给我算的全天工钱!” 不可思议。夏奕阳实在想不到盛凛还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 三个打工人正在叽叽咕咕聊老板时,后厨忽然传来盛凛的声音:“夏奕阳,你来了?那就到后厨来。” 男孩瞬间站得笔直,正在打冰粉的手一抖,向两位嬢嬢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两位嬢嬢用眼神鼓励他:没事的,盛凛又不吃人肉,你迟到十分钟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夏奕阳心想,盛凛虽然不吃人肉,但他一个眼刀扫过来,比吃人肉还可怕啊。 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拖拖拉拉地从柜台旁离开,拖着沉重的步子去后厨找老板。 他原以为盛凛要数落他迟到的事情、或是又让他剥芒果切西瓜,没想到后厨的画面出乎他意料:灶台旁放着一只不锈钢深桶,盛凛两只手浸泡在深桶里,正在“洗”着什么“东西”。 见夏奕阳进来,盛凛抽不开手,只向他抬抬下巴:“别磨蹭了,快过来学。” “?” 学什么? 夏奕阳眼巴巴地凑到盛凛身边,只见深桶中浸泡着一只大纱布口袋,纱布口袋里密密麻麻地装着某种深棕色的颗粒,看起来像是某种植物的“籽”,那些“籽”比芝麻要大,也没有芝麻那么黑。 “这是什么?”夏奕阳好奇极了。 “这是冰粉籽。”盛凛难得有耐心,“你有没有想过冰粉是怎么做的?” 夏奕阳脱口而出:“水里放明胶,像是做果冻那样?” 盛凛气笑了:“真不错,全是科技和狠活儿。我早该知道你一直指望我的店被食品卫生稽查所取缔呢。” “嘿嘿。”夏奕阳虽然又糟了一顿数落,但并没有被打击到。 冰粉是川省的一种夏季常见小甜点,顾名思义,冰粉的主体是一种半透明的凉粉,本身并没有味道,浇上红糖就是红糖味,浇上蜂蜜就是蜂蜜味,浇上炼乳就是炼乳味。除此之外,冰粉还可以添加各种水果、果干,他们店里的“顶配”还会多一勺冰激凌球。 但你要问夏奕阳,冰粉究竟是怎么凝固的? 那他确实没想过。 每天早上他到店里时,盛凛早就把提前做好的冰粉、龟苓膏、凉虾等底料从冰箱里搬到柜台上了,夏奕阳只需要去切切水果、调调红糖水就好。 “这里面的东西叫做冰粉籽。”盛凛一边说着,一边给他看浸泡在深水桶里的纱布口袋,“这是我们当地的一种特产浆果植物,果实晒干敲碎,里面的籽就可以用来做冰粉。你看好了——” 说着,盛凛演示起来,只见他握住纱布口袋的两端,像是洗衣服一样揉搓着纱布口袋;口袋里的冰粉籽互相碰撞、摩擦,渐渐的,某种半透明的黏性液体(冰浆)从口袋上冒了出来!冰浆很快又稀释在深桶里,与桶里的水融为一体。 第7章 夏奕阳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这也太神奇了吧!” “神奇吧?”盛凛见他这幅好奇模样,实在想笑,但忍住了,“来,到你了。” 说着,他向旁边让了让,示意夏奕阳也把手伸进桶里试试。 “我可以吗?”夏奕阳若是有尾巴的话,这时候一定摇得停不下来了。 “本来就是要教你的。”盛凛说,“要不然我把你叫来,是让你在旁边当观众吗?” 夏奕阳蠢蠢欲动:“老板,你把做冰粉的秘方告诉我,就不怕我学会了之后自立门户,把你的客人都卷走了?” “这东西哪有什么秘方。”盛凛语气平静,“冰粉籽是从农贸市场批发的,克数配比我是从抖x上学的。” “……”好叭。 夏奕阳撸起袖子,先去洗了手,然后戴上一次性手套——他戴手套时故意放慢了动作,做给盛凛看,就是想告诉盛凛:我可聪明了,曾经犯过的错从来不会犯第二遍! 然后,他学着盛凛的样子把手伸进了深桶里,想要握住那袋沉甸甸的冰粉籽。 哎呀,这袋东西比他想象中的要重得多。而且上面有一层滑溜溜的冰浆,他第一次差点没捞住。 盛凛眼疾手快,稳稳托住了他的手腕,才让他没当场出丑。 盛凛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格外有力;和他相比,夏奕阳觉得自己完全是“手无缚鸡之力”,而且皮肤太白了,一点都没男人味儿。 夏奕阳一直很困惑,互联网上说的北方男人都又高又大,到底是哪里的北方男人啊?难不成是夏奕阳出生的时候报错了户口,还是外星人给小学生注射成长激素的时候忘了通知他,能不能无偿归还他一米八六的身高四十八厘米的肩宽和七十五公斤的体重啊? 从今天开始,从他做起,拒绝给北方男人赋魅! 夏奕阳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把手里的冰粉籽口袋揉的沙沙作响。 “你轻一点。”盛凛忽然在水下按住他的手,他力气大,夏奕阳居然完全挣脱不了。“再这么用力,纱布口袋就要洗破了。” “……哦。”夏奕阳忽然有点脸热。 夏奕阳聪明,做任何事都一点就通,从来不傻学,很快就掌握了洗冰粉籽的技巧。他勤勤恳恳搓揉了几分钟,很快整个袋子里的冰粉籽都被它搓透了,直到再没有透明冰浆渗出来,他才停手。 待冰浆和桶里原本的水完全混合在一起,盛凛又从旁边拿出提前澄清的可食用石灰水,一边搅拌一边把石灰水倒进了冰粉水里。 很快,石灰水和冰粉水发生了化学反应,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凝固了! 盛凛把冰箱打开,把一整桶透明冰粉放了进去:“再冷藏两个小时,就可以拿出去卖了。” 他合上冰箱后一转身,正好对上夏奕阳兴奋未消的双眼,男孩脸上几乎写着“还没玩够!还想再玩!”八个大字。 盛凛:“……”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在凝固之前,如果水里加上斑斓粉,冰粉就会变成绿色;若是加上火龙果汁,就是红色。你要是现在不忙的话,就再做两桶不同颜色的吧,有颜色的冰粉卖得好。” “yes sir!”夏奕阳啪的一声立正站直,向盛凛做了一个敬礼手势。 盛凛:“反了,应该是右手。” 夏奕阳又啪的一声换成了右手:“嘿嘿。” 还嘿嘿呢。 盛凛转身离开,把后厨留给夏奕阳嚯嚯。 他是老板,他的员工喜欢搓冰粉就去搓呗。至于冰粉只能现搓现卖、一天卖不完就只能报废扔进垃圾桶这种事……老板也没打算和员工说。 盛凛走出后厨,两位嬢嬢刚送走一波客流,有闲暇守着柜台旁聊聊天。柜台里的冰粉、水果还有不少量,不需要补货,至少能撑到下午。 见盛凛出来,赵嬢嬢八卦兮兮地问他:“老板儿,小夏呢,你莫把别个娃儿骂哭了哈!” 盛凛无奈至极:夏奕阳才来店里几天,怎么就能让嬢嬢们把他当亲孙子疼,还总担心盛凛欺负他? “我骂他做什么?我教他做冰粉而已。” 李嬢嬢拍了赵嬢嬢肩膀一下,说:“你说得啥子话哦?人家小夏愣个乖滴娃儿,老板儿舍得凶他?” 盛凛气笑:“乖?他哪里挨得上乖字?刚才他还惦记着往我的冰粉里倒明胶呢。” “不是那个‘乖’哦。”李嬢嬢说。 盛凛:“……” “乖”这个字,在普通话里指的是乖巧听话、懂事贴心,比如“乖宝宝”一词,就是专门为好孩子准备的。 但是在川省方言里,“乖”有着极为独特的含义。 ——长得漂亮标致,是“乖”。 ——性格讨喜可爱,也是“乖”。 李嬢嬢追问:“老板儿,你还没说小夏乖不乖嘛?” 盛凛没回答。 恰在此时,后厨的门帘被掀开,夏奕阳心急火燎地冒出个脑袋,嘴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江湖救急,江湖救急!老板老板,我把纱布口袋洗破了咋办啊!我不想像灰姑娘挑红豆一样把那些冰粉籽都挑出来啊!” 真是个冒失鬼。 若你要问这冒失鬼还乖吗? 盛凛想,嗯……挺乖的。 第6章 蓉城的夏季向来漫长又炎热。 但对于夏奕阳来说,漫长的何止是酷暑?明明是工作。 以往的暑假,他都是舒舒服服在家当小皇帝,如果他有出宫的想法,就去向皇太后、皇阿玛请安,撒娇卖乖要些银子当盘缠,开开心心去商场打剧本杀看电影,或者去环球影城疯玩一天。 但这个暑假不一样,小皇帝微服私访到了蓉城,每天切西瓜削芒果搓冰粉……刚劳作了一个星期,他就领略到了民生之多艰。 累归累,但他没亏待自己这张嘴——每次盛凛做员工餐,夏奕阳都要饿狠狠吃上两大碗!什么辣椒炒肉、鱼香肉丝、腊肉青笋、泡椒仔鸡,努力往碗里塞。 嬢嬢们夸他:“这年纪的男娃儿就是能吃,小夏看着身上没两斤肉,吃起饭来莽得很!” 夏奕阳:“……这真是在夸我?” 盛凛盯着夏奕阳细瘦的腰肢和尖尖的下巴,实在不知道他把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不过后来做饭时,他总会刻意多蒸一份米饭、多炒一些菜。 他又不是黑心奴隶主,总不能让小孩儿吃不饱吧。 …… 第一周的辛苦工作终于结束,明天就是夏奕阳的轮班休息日! 从早上开始,夏奕阳眼角眉梢的笑意就遮不住了。一想到明天可以踏踏实实在青旅的小床上玩一天手机,他就开心到五官乱飞,搬西瓜都更有劲儿了。 哎,以前每到假期他都想着出门玩,现在有了假期,他只想躺平睡觉,这昏君的日子真是越过越堕落。 不过在堕落之前,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他要向盛凛要第一周的工钱。 虽然合同里写工资一个月一结,但夏奕阳现在急需钱交青旅的床位费,要不然他就真的要去睡桥洞了! 他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儿:“索要酬劳是每一个劳动者的权力!加油,夏奕阳,勇敢起来,向盛凛开口结工资!” 但伸手要钱这种事实在让他抹不开面子,几句话在他嗓子眼里转悠了一整天,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 按理说,他不是没要过钱——他每次向皇阿玛申请额外的零花钱时,那态度可殷勤可谄媚了,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哄得皇阿玛合不拢嘴,兜里好不容易攒的小金库都掏给儿子了。 可问题是,盛凛又不是他爹。难道他也要给盛凛捏肩捶背吗,恐怕他还没近身呢,就被盛凛撂倒了。 哎,卑微打工人向资本家讨薪怎么这么难啊! 夏奕阳以为自己的心思藏得顶顶好,没人注意得到。 可他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盛凛,偏偏盛凛一回头他就飞快收回目光……这欲盖弥彰的模样,谁都忽视不了。 赵嬢嬢私下和李嬢嬢说:“我估摸小夏要辞职。” 李嬢嬢让她别乱嚼舌根:“莫乱说,小夏才做了一周,辞啥子职嘛。” 赵嬢嬢:“嘁,我见多喽,像他这样的小年轻,哪里吃得惯这种苦嘛。你看他今天盯老板儿盯好久,一脸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肯定是想溜喽。” 李嬢嬢一想,也觉得越来越可疑:“诶……你恁个一说,是有点怪哈?” 赵嬢嬢:“你等到看嘛,他今天肯定要喊老板结工钱撒。” 她们说话时,并没有刻意背着盛凛。摆龙门阵(聊天)而已,老板又没禁止她们摆! 而且看盛凛的表情,怕是也猜到了。 晚上打烊后,盛凛把店里没卖完的冰粉装进打包盒里,夏奕阳在旁拖拖拉拉的扫地,过了好久,才终于鼓起勇气把盛凛叫住了。 “老板,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情。”少年示意盛凛去楼梯间私聊。 第8章 他们一上一下站在楼梯上,少年站得比他高一格,可还是需要微微抬头看他。 楼梯间的灯接触不良,盛凛一直懒得修,故而灯泡一明一灭的;少年的脸也隐没在一明一灭的灯光里,每逢灯光亮起,他那双玻璃丸似的眼睛都会变得亮晶晶的。 “什么事?”盛凛想,他说话都用上‘您’了,这小孩儿什么时候这么客气过?今天一整天他就那么眼巴巴地瞅着自己,搞得自己好像什么坏人似的。 夏奕阳:“您看我已经做了一周了,能不能先把这一周的工资给我?我知道合同上写的是一个月一结,但我最近……有点缺钱。” 男人心里微微叹气,夏奕阳还真是来要钱的,看来真让那两位嬢嬢说中了。 盛凛低声问他:“你今天跟在我身后一天,就为了这事?” 夏奕阳怪不好意思的,点头。 “……”盛凛没再说什么,拿出手机给夏奕阳转了账。 不知道是不是夏奕阳的错觉,他觉得老板的表情有些复杂,但头顶的灯光太昏暗了,让夏奕阳看不清。 微信叮咚一声,工资入账。看到屏幕上鲜红的数字,夏奕阳立刻把那点违和感忘光光。 少年脸上兴高采烈的表情实在太明显,盛凛没来由得有些烦躁。他声音又低了几分:“那你明天不来上班了?” “当然不来了啊。”夏奕阳想,明天是他第一次休假啊,老板是不是忘了? 他正要提醒盛凛,可盛凛却岔开话题,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 “那你走吧。”盛凛后退一步,把自己隐没在昏黄灯光外的黑暗里。他顿了顿,叮嘱少年,“记得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手机充电线、耳机、钱包……你班没上几天,零零碎碎的东西倒搬来不少。还有柜台上那份冰粉,给你的。” “好哦!”夏奕阳答应下来。 他们店里每晚都会把卖不完的冰粉、水果处理掉,从来不卖隔夜货。反正扔了也是扔了,偶尔夏奕阳和嬢嬢们会把冰粉打包带走当宵夜,盛凛从不说什么。 只不过,今晚的宵夜冰粉与众不同,除了水果以外,上面居然还扣了两个大大大大大的冰激凌球! 冰激凌球可是店里的顶配,它不像水果,冻在冰箱里也不会坏,夏奕阳想,老板今天怎么这么大方?还给他特地装了冰激凌球。 一球草莓的,一球巧克力的,都是他喜欢的,嘿嘿。 他开心地和盛凛说拜拜,拎起沉甸甸的冰粉夜宵,蹦蹦跳跳地往店外走。 更让他惊喜的事情发生了——路旁,他的新朋友文森跨坐在一辆小电瓶车上,嘴里叼着香烟,见他来了,文森把香烟扔到地上踩灭,冲他招了招手。 夏奕阳“哎呀”一声:“文森,你怎么在这儿?” “今天生意差得很,老子唱到嗓子都劈了也没赚几毛钱,我干脆收摊来找你耍。”文森笑嘻嘻的,“你说过你在蓉城大学门口的小吃街打工,这里总共也没几家冰粉店,我一家家找过来,很快就找到了。” 夏奕阳又惊又喜,辛苦劳累了一天以后,出门能看到好朋友骑着电瓶车来接自己下班,还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吗? 他几乎立刻跳上了文森的后座,替他抱着他的吉他。 “对了,你什么时候买了电瓶车?”夏奕阳好奇。 “什么买的?我路边偷的。”文森随口说。 夏奕阳:“!!!” 文森感受到身后的男孩突然浑身僵硬,啧了一声,转头看向他:“瞧你这瓜皮样子,车是我向朋友借的,骑几天要还回去的。” 夏奕阳气坏了:“你别随便拿这种事开玩笑行不行?” “行行行。”文森逗他,“你这人怎么这么好骗?我说什么就信什么。” 俩人一边拌嘴一边骑着小电驴离开了,嘻嘻哈哈的笑声伴着他们穿过昏暗的小巷、越过路旁笔直排列的香樟树,渐行渐远。 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在冰粉店二楼阁楼的窗台前,一道高大的身影默默注视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 直到电动车拐过巷口,昏暗的尾灯被吞没进无尽的夜色之中,男人才转身走回了房间中。 …… 第一次领到工资,夏奕阳激动得睡不着觉,这可是小少爷人生中第一次打工,他在遇到诈骗后还能立刻找到赚钱的法子,他自己都想给自己鼓鼓掌了! 第一周的工资统共只有七百八十块,这点儿钱都不够曾经的夏奕阳买一套乐高,但现在的他深知赚钱的不易,每一块钱都要仔细计划。 他先拿出四百交了青旅的住宿费。原本四百块只能住一个星期,但是有文森帮他砍价,同样的价格可以住整整十天呢。 剩下的三百八十块,夏奕阳划出两百投入他的“旅行小金库”。川省旅行资源丰富,光是蓉城本地就有两个熊猫基地,听说暑假有小月龄熊猫宝宝在展出,就那么一丁点大(比划)! 他要多多攒钱,抓紧去见它们。 最后的一百八十块他买了一些川省特产,不过不是他自己吃,而是直接寄回了京城的家中。 现在蜀道一点也不难啦,快递坐上了高速列车,第一天寄出,第二天一早就送到了。 妈妈收到快递后立刻给他打了视频电话,彼时,夏奕阳休假结束正走在上班的路上。在接电话前,他特地呼噜呼噜脑袋、整理了衣领,让自己看着精神些。 “一一,”视频接通,夏妈妈关切的声音就飘了出来,“你寄来的火锅底料我们都收到了。” “收到就好!”夏奕阳两根手指比出一咪咪大小,“我特地选了微微微微辣的,可以给姥姥家、奶奶家都分几包。” 夏妈妈隔着屏幕望着儿子,眼里满是担忧:“你好久不打电话,妈妈可担心坏了。这是你第一次独自出门旅行,还是去川省那么远的地方,一一,要不然爸爸妈妈飞过去陪你吧?” “别别别!”夏奕阳赶忙打消妈妈的念头,“你们安心上班,等到开学再来也不迟啊!川省可安逸了,我在这边吃得好、住得好、玩得也好。” 吃是员工餐,住是八人间青旅,他每天在冰粉店当水果忍者,连安逸的边儿都摸不到。 对不起啊妈妈,他也不想说谎。但他是十八岁的大人,不是十七岁的孩子,有些事情注定只能自己背负。(握拳)(叹息)(沉重)(成熟) 他和妈妈哼哼唧唧聊了好久,要不是开店的时间要到了,他还能继续聊下去。 “妈,不聊了,我要去玩(上班)了!” “先别挂电话,妈还有最后一句!”夏妈妈叮嘱,“你出去玩的时候记得多拍拍照片,发到家人群里,这样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能看到。” “好——”夏奕阳拖长声音答应下来。 可是他哪有什么出去玩的照片?他到蓉城三天就被骗了个精光,之后一直围着冰粉店打转,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春熙路的熊猫屁股,真熊猫连一根毛都没见到。 哎,算了,回头再想想办法吧。 夏奕阳挂断电话,急匆匆踩着上班时间来到了冰粉店。 “早上好!”他活力四射地和两位嬢嬢打招呼。 谁想,两位嬢嬢见到他居然面露惊讶,好像见了鬼一样。 赵嬢嬢问:“小夏,你咋个来咯?” “我来上班啊!”夏奕阳被问得一脸懵,“我昨天休假一天,今天当然要来上班啦。” 李嬢嬢说:“哎哟!你休假前不是找老板儿结工钱了嘛?我们都以为你吃不得苦,找借口溜咯!” “!!!”夏奕阳没想到会被这样误会。他想起那晚盛凛给他转账时,男人那晦涩难懂的眼神,是不是盛凛也觉得他结了工资就会跑路啊? 没来由的,夏奕阳心底冒出些小脾气——朕每天打工这么辛苦,剥芒果剥到指甲缝里都是黄色的,可从来没想过临阵脱逃;谁允许盛凛这么不信任朕了?! 李嬢嬢又向他打听:“老板儿给你结了好多钱?(多少钱)” 夏奕阳情绪低落:“就是一周的工资嘛。一天一百三,六天七百八,一毛不多,一毛不少。” “居然结了啷个多哦!”哪想到李嬢嬢说,“我之前工作的店店,像你这种只做一周就要结账的娃儿,没得一个能把工钱全拿走嘞!工作服要扣钱,伙食要扣钱,还要交啥子‘学费’——哦豁!你不是第一天切西瓜的时候没戴手套,整个西瓜都扔了吗?换别的老板,也要扣钱的……东扣西扣,第一周能摸到两百块算你本事。” 夏奕阳吓了一跳:“那些老板也太坏了吧!” “做生意就是这样,不是那些人太坏,是咱们老板太好。”旁边的赵嬢嬢接话,“你莫看老板儿长得恶煞煞的,你碗头的肉哪顿少过两片嘛,你一个娃儿在蓉城飘起,他咋个忍心欺负你!” 夏奕阳:“……” 真是怪哦,他想想刚到手就被自己开心花了个精光的工资,刚才那股被盛凛不信任而产生的怨气忽然消散了。 第9章 恰好在此时,楼梯间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道熟悉的身影一步步走下楼梯。 当盛凛见到站在柜台前的少年时,表情并不明显地怔了一瞬。 只是一瞬。 虽然只是一瞬,但还是被夏奕阳敏锐地捕捉到了。 “老板儿~”夏奕阳昂首挺胸走到他面前,故意阴阳他,“见到我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盛凛没说话。 夏奕阳嘴巴叭叭像机关枪一样:“你是不是以为我拿到第一周的工钱就会跑路?我才不是那样做事没头没尾的人呢。老板,有我这样不偷懒不耍滑头不娇气的员工你就放心吧,就算有别的冰粉店开十倍工资,我也不会离开咱们店的!” “……”盛凛还是没有言语。 夏奕阳心想老板怎么这么闷骚啊,看他这个打工小皇帝回来,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这到底是高兴啊还是不高兴啊? “老板,你怎么不说话?” “我只是在想,”盛凛终于开口,“能给你开十倍工资,那不是冰粉店,是*粉店了吧。” 第7章 经过一场乌龙,夏奕阳觉得老板还没有充分认识到他这个打工皇帝的重要性,所以他“辞职”的时候老板才二话不说的放他走了。 拜托,他可是店里的门面担当啊!不是他自夸,每次他站在收银台后,那些只是想点“低配”版冰粉的姐姐们,都会晕乎乎升级成“高配”……这可让营业额翻了不少呢。 不行,他还要继续努力,向盛凛证明自己的存在有多重要。 夏奕阳没想到,这个证明自己实力的时刻居然来得这么突然—— 这天下午,冰粉店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那是一位梳着满头脏辫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他高得吓人、瘦得夸张,活像是洗车房外面招揽生意的气球人。 当他走进小小的冰粉店时,周围的客人都忍不住侧目看他。 细细碎碎的议论声响起。 “是外国人吧?”“应该是,你看他还梳着黑人脏辫呢!”“可他看起来不黑啊。”“黑人也有混血吧?”“说起来脏辫怎么洗啊,听说脏辫从来不洗,那不会有一股味道?”“囡囡,快看是外国人,你快去打招呼!说哈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胆小啊,老师都教过你啊,你不会都忘了吧?” 幸亏那位外国客人听不懂,他穿过那些琐碎嘈杂的声音,停在了柜台前。他隔着墨镜打量着柜台里摆放着各种冰粉、水果,还有墙上挂着的毛笔字店招。 原本正在收银台后忙碌的赵嬢嬢先是热情地“哈啰”“哈啰”了半天,然后用最大声音问她:“你——吃——啥——子!” 老一辈人就是这样可爱:在她们的世界里没有语言不通,只要放慢语速、放大音量,那外国人也能听懂她们(并不标准)的普通话。 外国顾客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忽然被打断了。 只见李嬢嬢对赵嬢嬢说:“他是老外,你和他说中国话,他又听不懂!” 赵嬢嬢:“那你说咋个办嘛!老板又出门进货去了,真急死个人咯!” 李嬢嬢:“找小夏噻!人家娃儿念过高中嘞,肯定懂两句洋话嘛!” 于是就这样,念过高中懂两句洋话的夏奕阳被从后厨揪了出来,他手里还举着一只刚削好的大芒果,好像托了个塔。 外国客人的目光一震,忍不住在他的脸和他手里的芒果塔之间游移。 夏奕阳看到他,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嗯哼,养皇帝千日用皇帝一时,现在就是他打工小皇帝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夏奕阳颠颠手里的大芒果,然后向那位客人扬起一个比芒果还甜的笑容,用英文问:“hi seor ,do you wanna try some traditional chinese jelly dessert? it's called bingfen,it's icy,sweet,and refreshing! and we have all kinds of topping,like fruit or honey.”(客人您要尝尝冰粉吗?) 他的英语成绩向来不错,性格又爽朗大方,面对外国顾客丝毫不怵,热情地为对方介绍店内的食物。 嬢嬢们在旁边夸张鼓掌:“小夏,你洋话说得太溜了!你一天工钱一百三十块,刚才那几句就值一百二十九了!” “还行还行。”夏奕阳一点也不谦虚地说,“我的英语也就高考差一点点满分的水平。” 赵嬢嬢咦了一声:“你成绩啷个好,咋个就不读书了喃?” 夏奕阳:“……” 糟了,他忘记当初找工作时,胡乱编造自己成绩太差只能辍学的小可怜人设了。 好在嬢嬢们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因为那位外国客人抬手指向柜台里的各色冰粉,开口说:“你们店的冰粉和凉虾可以一半一半混合吗?我要一份加芒果加坚果不加瓜子仁的,我不喜欢红糖,有没有其他酱?” “诶?”夏奕阳傻了,“你,你中文怎么这么好,一点口音都没有?” 那位脏辫外国顾客露出八颗牙齿:“那是因为我——” “——因为他是中国人。”一道声音响起,狭窄的冰粉店里多了一道身影。 只见盛凛怀里抱着两大箱水果从门外走了进来,这么热的天,他身上却没出什么汗,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爽;唯有额角挂着几滴汗珠,沿着颈侧蜿蜒而下,很快隐没进无袖t恤的领口里。 夏奕阳下意识伸手想去接老板扛进来的水果,但盛凛看看他的细胳臂细腿,径直绕过他,把水果放进了后厨的冰箱里。 待收拾完后厨,盛凛才重新绕回柜台,看向站在收银台的“外国顾客”,不耐烦地问:“覃早早,你来做什么?” 名叫覃早早的青年摘下鼻梁上的墨镜,插到头顶的脏辫里:“听说你现在自己做老板了,我过来支持你的生意,不行吗?” “行啊。”盛凛指了指收银台上的收款二维码,很不讲情面地说,“先结账再入座。” 覃早早不甘不愿掏出手机扫码,又转向一旁瓜兮兮站着的夏奕阳,问他:“小老弟,我刚才点的冰粉多少钱啊?” 夏奕阳条件反射地报了价格,谁想覃早早更多的问题接踵而至:“你多大了?成年了没有?怎么在这里工作?你一天上几个小时的班,盛凛给你多少钱?这家伙脾气很差嘴巴很凶吧,他有没有扣过你工资?” “这么喜欢提问你干嘛不去幼儿园当老师,”盛凛打断他,“再废话你就出去。” 覃早早撇撇嘴,向夏奕阳递了一个“可怜你在这家伙手底下打工,我懂你,bro”的眼神,然后就被盛凛打发到墙角的位置面壁思过去了。 看到俩人的互动,夏奕阳琢磨明白了:这位神秘顾客估计是他们老板的“损友”……真想不到,盛凛看起来那么高冷的一个人,居然有这样性格不着调的朋友。 不过,他俩是怎么认识的呢? …… “你来我店里做什么?”盛凛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了覃早早身边。 “我都说了,来支持你的生意啊!”覃早早撸了一把头上的脏辫儿,十分真挚地说,“再说,你可是睡在我对床的好兄弟,你连毕业散伙饭都没参加,我总要过来问问你为什么啊。” 盛凛语气淡淡:“毕业散伙饭有什么可参加的,不过是互相攀比各自收到了几家公司的offer,或者要去美国还是欧洲读phd……都比了四年了,他们还没比够呢?” “他们确实没比够。”覃早早噗嗤一笑,忽然话题一转,“说起来,你知道饭桌上同学们都怎么议论你的吗?” 盛凛:“不想知道,不感兴趣。” “你别不感兴趣啊!”覃早早最是八卦,惟妙惟肖地向他复述起班上那群绩优主义者的白痴言论,“你连续四年稳坐机械学院绩点第一,在社团活动里也出尽风头,有多少人嫉妒你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你大四拒绝保研,大家就猜你要出国深造,或者直接签大厂就业,未来一定大放光彩,可谁能想到,你毕业后不声不响盘下了校门口的冰粉铺——他们都说你疯球了!” 这番话如果让夏奕阳听到了,绝对要夸张得瞪圆眼睛。他哪里能猜到,他的未来母校居然也是盛凛的母校,而且盛凛刚好比他大四届,他还没入学,盛凛就毕业了。 这还是盛凛第一次听到别人如何评价他开店的行为,真是可笑又夸张。 “疯了?”盛凛嗤笑,“我看起来像是精神不正常吗?” 可他的好兄弟覃早早居然迟疑了一下,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问他:“盛凛,你实话和我讲,你是不是得抑郁症了?” 盛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覃早早:“我懂,我懂,现在社会压力这么大,所有人都这么卷,你想急流勇退休息一下很正常!要不是你生病了,你为什么要放着大好前(钱)途,开这种赚不了几个钱的小吃店,每天起早贪黑,累得像狗一样。” “累吗?”盛凛反问,“我倒是觉得很轻松。” 第10章 “哪里轻松?” “心里轻松。” “……” 盛凛回身看了一眼店里熙熙攘攘的客流,他们店里的桌子不算多,但翻台率很高,客人吃到料足实在的冰粉,都会露出满意的表情;外卖经常爆单,外卖员出出进进,因为他们店空调开的足,外卖员也不催单,而是忙里偷闲吹吹冷风;负责打冰粉的嬢嬢们动作麻利,声音洪亮,带着蓉城人特有的爽朗与热情。 不管是挤在空调前的外卖员、四处寻找空座的客人、还是柜台后辛苦的嬢嬢们,他们每个人……都很鲜活。 盛凛毕业于机械学院,在学校里,他学的是如何让齿轮高速运转,如何让螺丝与螺母紧密结合,如何驱动一台庞然大物不停前行。机械是没有生命的,它是钢铁铸就的产物,它是经过精密计算后永远不会出错的机器。 可是这个世界的机器太多了,这个社会也从来不缺一枚齿轮或者一颗螺丝钉。 但是在这家小小的冰粉店里,某一枚不起眼的小螺丝钉可以短暂的跳出他的职责,在这里休息一下、停留一瞬,听一听蝉鸣。 而他,盛凛,这个一路走来被优秀二字裹挟的青年,也想坐在这里品尝一碗冰粉。 一碗冰粉能装下多少东西? ——不过是细细的冰沙,甜甜的水果,浓浓的红糖,和一段漫漫的长夏罢了。 “不是,等等,你这家伙原来这么浪漫吗?”覃早早听他说完开店的理由,瞠目结舌,“认识四年了,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冷淡性子,没想到你居然是个隐藏的理想主义者。” 盛凛对老朋友的评价不置可否。 覃早早会这么说,不过是不够了解他罢了。 但话又说回来,完全契合的螺丝与螺母比比皆是,但完全契合的灵魂万中无一。 在确定盛凛既没有抑郁症也不是发疯之后,覃早早算是(暂时)放心了。 “我还有个问题。”覃早早问,“你这个店虽然面积不大,但位置这么好,租金肯定不便宜吧?你还要装修、买设备、雇人……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难道你是隐藏的富二代,还是中了彩票?” “都不是。”盛凛回答,“钱是我自己挣的。” “啊?” 盛凛:“我大二开始不就一直跟着师兄们做机器人+的项目吗,陆陆续续一直有分红。毕业之前师姐又介绍了几位老板给我,现在我只需要偶尔帮他们远程处理一些相关问题,结钱都很痛快。算不上财富自由,至少衣食无忧。” “别说了,别说了。”覃早早捂住耳朵,一脸悲愤,“和自己的失败相比,兄弟的成功更令我痛苦。” 盛凛闷笑:“我之前问过你要不要一起做,是你拒绝的。” “算了算了,我和你不一样。我当初高考发挥超常才进了这个专业,四年都被按在地上摩擦,每到期末都要死要活,好不容易毕业了,我发誓这辈子不再碰那些专业书了。”覃早早摆手,“我现在工作也挺轻松,钱财对我而言乃身外之物。” 盛凛看看好友满头的脏辫,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五月份的毕业典礼上,那时候覃早早就留长了头发,没想到两月过去,覃早早直接以这种嬉皮士的形象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盛凛很好奇他现在做什么工作,能让他留这样夸张的发型。 不等他开口询问,覃早早忽然又换了话题。 覃早早对着柜台的方向挤眉弄眼:“对了,刚才那个鲜鲜儿的小帅哥(水灵的小帅哥)是怎么回事?我看他穿的衣服和鞋子都挺贵的,一张嘴就是京城口音,不像是需要打工的啊。” “他?”盛凛没意识到,自己提到夏奕阳时嘴角不自觉扬起,“谁知道呢?一身少爷脾气,说是来打工,结果刚来的前几天没少闯祸,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挑食好养活。本来我以为他做一个星期就会被吓跑,没想到居然坚持下来了……总得来说,小孩儿还挺乖的。” “诶?听上去是有点儿不寻常。”覃早早琢磨起来,“我看他年纪不大,可别是离家出走的。” “应该不会。”盛凛摇头,“像他那个性子,肯定是家里人宠出来的,怎么会离家出走呢。我猜他应该是遇到了一些麻烦,没办法告诉家里人,走投无路才来工作,不管他究竟遇到了什么,他能想到自己打工赚钱,已经很了不起了。” 覃早早:“第一次听你夸人,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们正小声聊着天,恰在此时,夏奕阳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从柜台后走了过来。托盘里是一碗晶莹剔透的冰粉,芒果垒得高高的,稍不留神就要往下掉。 “覃哥让你久等啦!”夏奕阳手脚麻利地把冰粉端到他面前,语气甜甜又不会过分热络,“刚才芒果不够了,我去后厨现切的,很新鲜,你快尝尝。” 在冰粉顶端,还有一只大大的冰激凌球,上面淋了巧克力酱。 覃早早:“我记得我没要冰激凌球啊。” 夏奕阳回答:“你是老板的朋友,冰激凌球算老板身上。” 盛凛气笑:“你倒是会慷我之慨。” 覃早早一听就乐了,赶忙挖了一大勺冰激凌塞进嘴巴里:“嗯,巴适得很~!小朋友你很有眼力嘛!” 夏奕阳端上冰粉后正要离开,覃早早拉住他,非让他坐下聊天。正巧现在店里不算忙,夏奕阳又对这个满头黑人脏辫的家伙很感兴趣,于是就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覃哥,你是不是搞音乐的啊?”夏奕阳问,“我有个搞音乐的朋友和你一样,头发都很有个性,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不是,我这人唱歌五音不全。”覃早早说,“不过,我这个发型确实和我的职业有关。” 夏奕阳比划了一下他的身高:“打篮球的?” 他记得好多nba黑人球星都留过脏辫。 “就他?”盛凛嘴角轻轻一抬,嗤笑道,“他光长个子不长肌肉,完全是个脆皮,打一场篮球能要半条命。” “行了行了,别揭我短了!”覃早早直接公布答案,“——我是塔罗占卜师,这些可不是脏辫,而是我的‘灵感触角’,帮助我和宇宙沟通!” 夏奕阳:“……?” 盛凛:“……?” 盛凛:“覃早早,你这是又犯什么病?” “盛凛,难道只准你开冰粉店,就不准我改行做占卜?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我前不久感受到了灵性的呼唤,和宇宙进行了深度链接。”覃早早忽然一扫刚才的嬉笑,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样吧,我可以免费给你算一次塔罗牌,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 盛凛蹙眉:“我还是……” “我算!我算!”夏奕阳像个小学生一样踊跃举手,上蹿下跳,“覃哥,不,覃大师,老板不想算,那我能算吗?” 盛凛:“夏奕阳,你不要——” 覃早早转向夏奕阳:“今日相逢也算有缘。这位有缘人,你想算什么?” 盛凛:“……” 合着这俩人就没一个人听他的,是吧? 第8章 脏辫青年不知从身上哪个口袋里摸出一副厚厚的塔罗牌(盛凛:老同学居然随身携带诈骗工具?),一边熟练地洗牌,一边问夏奕阳:“小朋友,你之前对塔罗牌有了解吗?” 夏奕阳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 他听说过塔罗牌这个东西,之前他们高中班里有个女生的猫咪丢了,怎么也找不到,后来花大价钱找了塔罗师算到了猫咪藏身的地方,在班里大大宣扬了一番。 夏奕阳对塔罗牌的好奇,介于“这是封建迷信吧?”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之间。这次有缘能算一把(最主要是免费),他当然要凑这个热闹啦! “因为这里‘闲杂人等’太多,‘干扰’也多,所以这次的抽牌只能作为一个模糊的指引。”覃早早把整副牌背面朝上摊开在夏奕阳面前,说,“它可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也可能是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盛·闲杂人等·干扰·凛:“又是曾经发生过,又是未来会发生,你这个范围这么宽泛,不就是在撞大运?” 覃早早充耳不闻,继续对夏奕阳说:“接下来,请你深呼吸三次,然后从面前这些牌里,抽出六张你觉得最有感应的牌。” 夏奕阳缓缓闭上眼睛,按照他的指引稳定心神深呼吸,然后重新睁开眼,在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几十张牌里,随机抽出了六张牌。 覃早早逐一接过,逐一翻面。 盛凛虽然不信,但见他气势做得这么足,也带着三分怀疑的心态靠过去,和夏奕阳一起看翻开的牌面。 这些牌与盛凛见过的扑克牌或者川省长牌不同,每一张牌上都画着不同的图案,下方还有英文标注,正反各不相同。 “这几张牌还蛮有意思的。”覃早早仔细观察着六张牌,沉吟了一番,依次解说,“第一张是逆位的‘魔术师’,这代表你的生活中可能会出现一个欺骗的角色,他用花言巧语蒙蔽了你,而你过分轻信他,导致了一定的损失,这可能是名誉上的损失、个人计划上的损失……但鉴于第二张牌是逆位的‘星币七’,所以更有可能是钱财上的损失。” 第11章 夏奕阳:“!!!” 他被电信诈骗卷走了十八年的压岁钱,不就是轻信骗子导致的吗? 他这人根本藏不住一点心事,几乎是覃早早刚开口,他就把“居然真被说中了!”写在了脸上,眼里的懊悔都快溢出来了。 盛凛:“……” 行吧,至少他知道了这位小少爷为什么会跑来他的店里“体验生活”了。 覃早早又翻开第三张和第四张牌。 “逆位‘高塔’和正位‘隐士’,代表你不破不立,虽然之前的事情打破了你原有的规划,但是你很快调整好心态,决定尝试新的道路。” 夏奕阳按耐不住,小心求问:“覃大师,那新道路的方向是正确的吗?我现在觉得有点不习惯,感觉自己束手束脚的,也不知道是我自己太娇气了,还是……” “别着急,”覃早早的目光移向桌面上仅剩的两张牌,笑着说,“最后两张牌都很不错啊。正位的‘星星’代表你将遇到一位贵人,他将无私的帮助你;逆位的‘权杖国王’是一张火象牌,这个贵人的性格和你往常的交友类型不同,会显得比较遥远、无法接近,但熟悉了之后会发现,他和你非常合拍,甚至可以说是灵魂知己。” 一位新朋友,可是类型和他以前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夏奕阳脑海中几乎立刻蹦出一道身影——文森! 没错,一定是文森! 文森一头金发,性格火爆,骂起人来脏话不重样,而且他早早辍学出来闯荡,怀揣音乐梦想,整个人酷得不得了。 夏奕阳觉得覃早早实在是太厉害了,居然真的用六张纸牌,就把他最近发生的事情都算清楚了:他先是被电信诈骗、然后决定自救打工、后面又在青旅遇到了新朋友文森…… 刚才覃早早还说自己算的东西很模糊,有可能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也有可能是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哎呀,他真的好谦虚啊! “覃哥,你刚才帮我算了这么久的塔罗,冰粉都不凉了。”夏奕阳蹦跶起来,拍着胸脯说,“我再帮你盛一碗吧,这次算我帐上!” 话音未落,他已经像兔子一样呲溜跑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盛凛必须承认,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家的小打工仔这么有干劲儿。 “覃早早,你刚才说的那些,根本不是从牌面上‘看’出来的,而是从他的穿衣打扮言谈举止里推测出来的吧?”盛凛低声道,“不过你这个想法不错,给他加加油、鼓鼓劲,告诉他不管现在遇到什么低谷,未来能遇到新知己。有了这个目标,他就轻松多了。” 覃早早但笑不语。 盛凛:“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覃早早两手一摊,“你这个死脑筋根本不信我,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我是大忽悠。” “这么入戏?”盛凛摇头,“你装神棍骗骗小朋友也就罢了,在我这里行不通。” 覃早早:“行不行得通,你不如也抽六张牌试试?” “……” “不会是怕了吧?”覃早早重新洗牌,背面朝上摊开在盛凛面前。 盛凛抬眉:“激将法对我没用,我没时间和你玩这种游戏。” “没有抽六张牌的时间,抽一张牌总有吧。”覃早早摇头晃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你要是真不感兴趣,早该拍拍屁股走了,才不会和我在这里东扯西扯的废话。” 盛凛气笑。 他倒要看看,一张牌还能让覃早早怎么编。 这么想着,盛凛随手一指,从那一排塔罗牌中随机取出了一张,弹到了覃早早手里。 覃早早翻开牌面,待看清上面的图案后,表情明显愣住了。 盛凛见他迟迟不说话,催促:“怎么了?编不出来?” “不,这张牌不用我‘编’。”覃早早强忍住笑意,把那张牌重新推回到盛凛面前,“你自己看吧。” 牌面上,两道身影缠绵拥抱,密不可分。 下方写着一串英文。 ——the lovers 就算是没接触过塔罗的盛凛,也能看懂这张牌的意思。 ——恋人牌 “啧啧啧,”覃早早重新戴好墨镜,挡住眼睛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原来某人桃花要开了啊。” 第9章 覃早早利用自己的塔罗牌骗吃骗喝了一通(夏奕阳:在此声明,以上这句话完全是老板的偏见之语,他可从来没觉得覃大师是骗子呢!),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他离开之前,还特地和夏奕阳交换了联系方式。 夏奕阳的微信名字叫“一一”,就是一二三四五的一,头像是一张自拍照。照片应该是在游乐园拍的,男孩穿着清凉的夏装,戴着夸张又幼稚的头饰,站在巨大的恐龙模型前笑得一派坦荡阳光。 他的朋友圈开放一个月,覃早早往上翻了翻,朋友圈涵盖了他的高中毕业照(校服上清晰可见某所京城名校的校徽)、高考结束当晚和家人一起吃铜锅涮肉(带小区定位)、和同学联机打游戏(菜的不行且没马赛克掉id)。 最新一条是前几天发的,夏奕阳拍下蓉城高铁站的站牌,玻璃门的反光里,能看到男孩一脸风尘仆仆,身旁还有一个硕大的行李箱。 @一一:度假模式开启!【呲牙笑】 覃早早:“…………” 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小少爷,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还度假呢,这都度到冰粉店来了。 覃早早下意识看向盛凛,盛凛眼里写满无奈——看到没有?傻着呢。 夏奕阳没注意到覃早早和盛凛的眼神官司,他问:“覃哥,为什么你的微信名叫贾晚晚啊?” 覃早早故弄玄虚:“行走江湖,总要有个艺名!” 夏奕阳嘀咕:“那不就是假名吗……” 盛凛借机提醒他:“你当谁都像你一样,一问名字就傻乎乎说了真名?” “这和傻有什么关系?”夏奕阳据理力争,“不交换真名就不算真的认识啊,我只是想拿真心换真心,难道不对吗?” “你太天真了。你想真心换真心,说不定在别人眼里,你的真心只是被他们称斤算两的筹码。”盛凛冷语直言,“人心隔肚皮,你觉得自己坦坦荡荡没什么好遮掩的,但如果遇到坏人了呢?只要翻翻你的朋友圈,你毕业于哪所高中、家住在哪里、常用的网络id是什么都能知道,你不要对外过多暴露你的生活。” “老板,你怎么能把人想得这么坏呀!”夏奕阳觉得他纯属危言耸听,“而且我微信从来不加奇怪的人,比如地铁里推销的人、游戏里认识的网友、甚至连我的托尼老师我都没加过。” 他读高中之前家里管得严不让用手机,读高中之后也只能每周末玩两个小时,他手机里的联系人都是同学或者亲戚,他发的日常生活和大家没什么区别。 到了蓉城之后,他一共只加了三个好友——盛凛、覃早早和文森,难道他们仨里有坏人吗? 不可能啊! 盛凛一看夏奕阳脸上不服气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这位小少爷完全没听进去。 但转念一想,夏奕阳刚刚高中毕业,又自小在长辈的宠爱和朋友的关怀里长大,他接触到的都是好人,自然以为世界上都是好人,他缺少一些社会经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能慢慢教了。 “你俩冤家别吵了,我都要走了,你们怎么也不送客?”覃早早转头叮嘱,“小夏,你记得看好钱袋子,防人之心不可无。” 夏奕阳点头点得飞快:“好的,覃哥!” 盛凛简直要气笑了:行吧,他好心提醒小少爷,小少爷充耳不闻;覃早早这个冒牌神棍开口,小少爷就听了? 覃早早忽然又转向盛凛,冲他挤眉弄眼:“还有你。” 盛凛不耐烦:“大师有何指教?” 覃早早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裤兜——那里装着他的塔罗牌——然后用口型提醒他:“the lovers.” 盛凛:“……” 夏奕阳好奇:“你们在说什么呀?” “没什么。”盛凛有些狼狈,他避开少年的视线,故作镇定道,“他装完神棍,又装假老外呢。” …… 他们店向来是晚上十点下班,不过今天夏奕阳请了假,要提前两个小时开溜。 他坦荡荡说:“老板你扣我钱吧!” 反正本少爷今天的假必须要请! “你请假做什么?”盛凛不放心他,虽然脸上不会表现出来,嘴上还是要多问几句,“你在蓉城又没朋友,大晚上一个人去哪里玩?” “谁说我没朋友了?”夏奕阳一下就被诈了出来,“今晚我朋友要带我去看他表演呢。” “朋友?”盛凛立刻想起了那天晚上,那个骑着电动车背着吉他来接夏奕阳的小黄毛,“那个混……”他换了一个词,“那个黄色头发的人?” “对。”夏奕阳点头,很骄傲地说,“文森是一个歌手,虽然现在还不是很有名,但我相信他未来一定能成为大明星的!” 第12章 他说得轻松,但盛凛越听越不放心,生怕那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小混混把夏奕阳往奇怪的地方带。 蓉城的酒吧太多,若是普通清吧也就罢了,若是那些让男孩子穿着吊带袜在吧台上跳舞的酒吧怎么办?毕竟这位小少爷……长得太“乖”了。 盛凛追问:“他在哪里表演?” 夏奕阳:“春熙路。” “春熙路的哪里?” “春熙路的熊猫屁股。” “春熙路的熊猫屁股的哪里?” “……” 盛凛:“怎么了,你不知道?” 夏奕阳吭吭哧哧半天,才说:“就在熊猫屁股对面的巷子里……” 盛凛这才反应过来,嗤笑一声:“哦。原来这位未来的大明星,现在还在巷子里卖唱。” 夏奕阳自然要维护朋友:“你别看不起人了,莫欺少年穷!” 盛凛:“好,莫欺少年穷。” 夏奕阳听出他的敷衍:“你这种满身铜臭的人懂什么音乐?” 盛凛:“我确实不懂,我五音不全天生耳聋。” 啊啊啊啊啊,夏奕阳好气啊,他决定从明天开始,每次有顾客点冰粉,他就把一勺瓜子仁升级成两勺,两勺西瓜升级成三勺,三勺芒果升级成四勺,还要把冰激凌球挖成xxxxl号! 他要让盛凛知道,就算是小小打工仔也是有脾气的! 八点一到,夏奕阳准时脱掉围裙,昂首挺胸走出柜台。 赵嬢嬢问:“小夏跑哪儿去啊?” 李嬢嬢说:“莫不是耍了朋友哦?”(谈男女朋友了) 盛凛没说话,只是目送着夏奕阳的背影走出了冰粉店。路边的电瓶车灯闪了闪,夏奕阳颠颠儿跑过去,扶着对方的肩膀坐到了后座。 黄毛青年把嘴里叼着的烟扔到地上,用脚碾灭,忽然,他感受到一股如有实质的目光,仿佛刀割一样落在他身上。他慌张抬头望去,正好对上了店内男人的目光。 文森被盯得脊背发凉,问身后的夏奕阳:“店里那男的是什么人啊?” 夏奕阳不用抬头就知道答案:“还能是什么人?就我们老板呀。” “怪凶的,”文森说,“盯得老子毛毛都竖起来了。” 夏奕阳想了想:“肯定是因为你刚才把烟扔地上了,他不乐意,才盯着你的。” 文森:“我又没扔他店里,他瞪我干嘛?” 夏奕阳没说话,只是默默跳下车,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捡起那支被文森鞋底辗过的烟头,转身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待做完这一切,他才拍拍手,重新坐到了文森的后座。 文森:“你真是被这个凶老板虐出毛病来喽,你都下班了,管他爪子。” “不能这么说。”夏奕阳好声好气地同他解释,“本来乱扔垃圾就是不对的。” 文森嘁了一声,拧动油门,电瓶车立刻冲了出去,把盛凛和他的店甩在了身后。 …… 从蓉大门口的小吃街到春熙路只有四公里,他们驾着电瓶车风驰电掣,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熊猫屁股。 文森找个地方停好电瓶车,然后带着夏奕阳穿小巷子,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人流熙攘的小路口,非常适合卖唱。 夏奕阳来到蓉城前,都不知道其他城市的夜生活这么丰富,不像京城,九点多的时候路上就没什么人了,既没有小吃摊、也没有夜市,无聊至极。在春熙路,晚上九点正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卖熊猫纪念品的摊子前挤满了人。 文森把吉他箱翻开,箱子里贴着两张二维码,只要扫码十元钱就可以点一首歌。他调试好音响,抱着吉他站到了立麦之后。 然后清清嗓子,开唱。 在青年出声的那一瞬间,整个街道仿佛安静了一瞬,原本行色匆匆的行人都把目光投注向这个一头金发的青年。他虽然长得其貌不扬,但他的声音却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引得所有人驻足;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举起手机拍摄下他唱歌的身影,有人为他鼓掌,有人为他欢呼,他面前的吉他箱里被小费填满—— ——以上,都来源于夏奕阳的想象,而这些想象通通没有实现。 实际上,文森唱与不唱,根本无人在意。 路上的行人太多了,他们或是商量去哪里吃夜宵,或是驻足街边的小摊买纪念品,或是嬉笑聊天……没有一个人向这里卖唱的青年投注一次目光。 夏奕阳只是旁观,都替文森尴尬。 “你替我尴尬什么啊?”文森唱完一首网络神曲,拿起旁边的矿泉水润润喉,“做我们这行,唱得好不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脸皮厚!” 文森向他传授经验:“上次就在这个路口,有个男人向女朋友求婚,我立刻抱着吉他冲上去,在旁边弹了一首《今天你要嫁给我》。后来求婚成功,那个男人一开心,就给我发了五百块的红包!” 夏奕阳最喜欢听这种故事:“那你遇到过求婚不成功的吗?” “也遇到过。”文森皱眉头,“那次唱完我差点被那男人打了,我气不过,就把他求婚用的玫瑰和礼物都给顺走了,转手卖给别的情侣,又赚了三百。” 夏奕阳震惊:“什么顺,你这不就是偷吗?” “和你开玩笑呢,你怎么又当真了?”文森嬉皮笑脸地改口,“捡的,捡的。他求婚失败就把玫瑰扔垃圾箱里,我看到以后就捡走了。” 夏奕阳不知道要如何评价。 上次的电瓶车、这次的玫瑰花,文森好像总能把“偷东西”这件事当成玩笑说。 小少爷从没交过这样的朋友。 他心里像是有一根刺,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又想,他不能这么“高高在上”,用自己顺风顺水的人生去评判别人颠沛流离的生活。 最主要的是,文森确确实实帮过他;而且覃哥的塔罗牌也指明了,文森就是那个在他遭遇挫折后结识的“新朋友”。 文森在路边从晚上九点一直唱到了凌晨两点,他唱了这么久,夏奕阳就很讲义气地陪他这么久。 但小少爷太累了,他可是每天都要早起在冰粉店打工一整天呢!他也顾不上脏不脏了,随便找了个奶茶店门口席地而坐,头靠在身后的玻璃墙上,迷迷糊糊地补觉。 等到夏奕阳一觉睡醒,他惊讶发现自己面前居然多了几张纸币,最高一张居然是五十块!零零碎碎加起来,将近一百块。除此之外,还有两杯未开封的奶茶。 夏奕阳:“……?” 不是,等等?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在这里睡了一觉而已啊。 文森一边收拾吉他箱,一边酸溜溜地说:“原来做我们这行,最重要的不是脸皮,是脸蛋啊。” 他今天唱了好几个小时,赚的钱只有两百多,说话当然有些阴阳怪气的。 夏奕阳不知怎么接话,手里的九十多块钱变得格外烫手。 好在文森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把电瓶车推过来,拍拍后座,对夏奕阳说:“走吧,太晚了,我送你回青旅。” 夏奕阳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不回去吗?” “我有两个朋友叫我去撸串,”文森说,“送你回去之后,我再去找他们。” 夏奕阳:“那我自己打车回去吧。” “打什么车?大半夜打车贵死了,而且你才赚了几个钱,能省一角是一角。” 就这样,俩人又乘着小电瓶车,一路沉默着回去了。现在蓉城到处都在修路,小电驴在路上磕磕绊绊,夏奕阳的心里也磕磕绊绊的。 到了青旅门口,文森把吉他递给夏奕阳,让他帮自己带回去,放在上铺就好。 “哦还有,”文森夹着烟的手指了指他的口袋,“你今天赚的钱,借给我吧。” 夏奕阳一愣。 文森眯着眼冲他笑:“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老子不会赖账。我一会儿不是要去和朋友吃宵夜吗,上次就是他结账的,这次肯定要轮到我结了。我今天就赚了两百多,估计不够,我多揣几张钞票在身上,免得到时候丢脸。” 现在已是快凌晨三点了,青旅所在的这条巷子静悄悄的,暗得不见月亮。 文森跨坐在他的小电驴上,车灯是新换的,刺目的亮光从车头笔直地伸出,又被黑暗吞没。一群飞飞儿(小飞虫)绕着光柱旋转,盲目又可怜。 夏奕阳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纸币的边缘抵在他的指缝之间,有些痒。 少年的掌心一片湿热,他捏着手心里的钱,看向面前这位言辞恳切的新朋友,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了盛凛的模样。 ——真奇怪啊,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到老板呢? 第10章 夏奕阳把兜里仅有的九十二块钱现金借给了文森。 第二天晚上,文森不仅还了他钱,还把夜宵打包的肉串塞给他。 文森还的钱都零零碎碎的,最大一张不过二十块,全是他辛苦卖唱所得。 “老子从来不欠人钱!”金发青年拍拍胸口,“人在江湖飘,名声最重要!” 第13章 夏奕阳捏着那把碎钱,有些脸红——他之前居然有那么一秒钟怀疑朋友会欠钱不还,他真是把人想得太坏了! 又过一日,文森又来借钱,这次他借二百八,理由是要给吉他换弦加调整琴颈。夏奕阳第一周打工存下来的两百块还没有动,加上手里的现金,又一次借给了文森。 这次文森拖了两日才还,不过还了他整三百块,三张鲜艳的粉色大钞。 夏奕阳赶快说:“你还多了。” “拿着吧,今天遇到个大方的客人,我也懒得换成零钱了。”文森冲他扬了扬下巴,“多的你就拿去买包烟呗。” 夏奕阳提醒他:“我不抽烟的。” 文森:“啧,差点忘了,你是个乖宝宝。” 夏奕阳不高兴:“这和乖不乖没什么关系,抽烟有害健康。” “我看你是年纪太小。”文森吊儿郎当,“哪个男人不抽烟啊?也就你这种小屁孩,才把抽烟看成洪水猛兽,这明明是男人的象征!想成熟,就要先学会抽烟!” 真的吗? 男孩子要想变成男人,就必须学会抽烟吗? 夏奕阳仔细回忆。 他的高中男老师里确实有几个老烟枪,他们的手指都被烟熏黄了,有时候他去办公室交作业,离得近了,那些老师呼吸时的味道都把他熏得受不了。 他的男性长辈好像或多或少也沾一点烟。他爸爸在家从不抽烟喝酒,但外出应酬时,别人敬烟敬酒他也不会推辞。 至于他的朋友同学……就他所知,他们年级确实有男生偷偷抽烟,就算他们是重点校、重点班,也很难规避。 夏奕阳真不理解,烟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好。抽烟算哪门子成熟,不过是换来一口黄牙罢了。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白天打工时就心不在焉。 “小夏,小夏?”赵嬢嬢几次叫他名字,见他不答应,抬手拍了他肩膀一下,“龟苓膏搞刨完了,你去厨房看看还有没得?” 夏奕阳如梦初醒,啊了一声。 李嬢嬢:“你这娃儿今天咋个魂不守舍的哦,想啥子嘛?” 夏奕阳没过脑子,脱口而出:“我在想抽烟的事情……” 哪想到这一句话捅了马蜂窝,两个嬢嬢仿佛听到了自家乖孙居然要学坏的宣言,立刻扔下手里的工作,虎着脸围到了夏奕阳身边。 当盛凛从后厨走出来时,刚好撞见夏奕阳被嬢嬢们了连番围攻的场景。 “发生什么了?”盛凛放下手里补货的龟苓膏,问道。 听到他的声音,夏奕阳立刻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老板救我!” 李嬢嬢向来嘴快,气呼呼说:“这娃儿不学好,毛都没长齐居然想学抽烟!” 赵嬢嬢同仇敌忾:“娃儿说’想屙屎‘,那屎绝对已经拉裤兜子了!老板,你快搜他的口袋,一定藏着烟呢。” “……”盛凛被哽住,“赵嬢嬢,虽说话糙理不糙,但你的话未免也太糙了。” 夏奕阳冤枉极了:“我真没抽烟,我就是想想。” 两位嬢嬢齐声说:“想想也不行!!当个臭烟杆子有什么好?看咱们老板,就从来不抽烟。” 对哦。夏奕阳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里打工快半个月了,确实没见过盛凛碰烟。左右店铺的老板时常蹲在门口一边抽烟一边摆龙门阵,可盛凛从来没参与过;若是有客人想在店里点烟,盛凛也会第一时间出面制止。 是盛凛不够成熟吗?还是他不够有男人味儿呢? 当然都不是。 他克制又沉稳,情绪极少外露,明明才比夏奕阳大了五岁,但夏奕阳总觉得他成熟得不得了。 盛凛问他:“你怎么突然想学抽烟,是谁和你提过?是不是之前接你下班的‘朋友’?” 夏奕阳心想,老板还真是蛮敏锐的。 “文森就是和我开个玩笑。他说我太乖了,还像个孩子,只有抽烟才能变得像男人。” 可盛凛不觉得这是玩笑。他问他:“那个叫文森的家伙,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认识多久了?” “他是我的舍友,我们住在一起。”夏奕阳乖乖回答,“我和他认识有半个月了。” “才半个月?”盛凛的眉头碰到了一起。虽然他只见过文森两次,但他对文森观感很不好,并不是因为文森的外貌,而是对方整个人的气场就很不“正”。 他很想让夏奕阳离那个小混混远一些,可盛凛知道,夏奕阳只是看起来乖,其实心里可有主意了,迟来的叛逆期让这位小少爷无法无天的,若盛凛强硬制止他们来往,只会适得其反。 最终,盛凛只能提醒他:“你别那么傻,才认识半个月,就对人家言听计从。” 夏奕阳果然炸毛:“可是我和你也只认识了半个月啊,那我也不要听你的话了。” 盛凛气笑:“至少我不会害你。” “没错,你只会剥削我、压迫我、让我每天一睁眼就搓冰粉剥芒果切西瓜。”少年控诉,“我就是你的小奴隶,你就是黑心农场主。” 盛凛:“你要真是我的小奴隶,那我今天就罚你不要吃饭了。” “饭还是要吃的!要吃三碗!”夏奕阳立刻改口,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十分谄媚地说,“小奴隶不吃饱,怎么给伟大的农场主继续搓冰粉呢。” “……”盛凛真是拿他没招了——小家伙儿的那些机灵劲儿全用在吃饭上了。少吃一顿,可真是比要他命还痛苦。 在认识夏奕阳之前,盛凛觉得自己厨艺平常,做饭仅是家常菜水准。但不知为何,他做的饭极对小少爷的胃口,小少爷每顿至少要添一次饭,次次都能把菜扫光。 每次看到夏奕阳吃得心满意足的表情,盛凛的成就感都会默默往上涨。 明明店里这么忙,他却总惦记着换着花样做菜,有时候甚至会去做一些很费功夫的“大菜”。 就连嬢嬢们都发现,自从夏奕阳来打工以后,店里的餐食水平显著提升。 盛凛琢磨着要不要发挥他的专业优势,制作一台炒菜机器人,这样他忙得做不了菜的时候,夏奕阳也不至于饿肚子。 今天店里的晚餐是一锅泡椒仔兔,夏奕阳照例吃了两大碗米饭,撑得小肚子圆溜溜的。他很有眼力界儿的主动去刷碗洗锅,要知道他以前在家当小皇帝时,刷碗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刷完碗,盛凛又把他叫到了楼梯间。 “怎么了老板?” 因为刚吃过辣,少年的嘴唇有些红,他亡羊补牢地喝了一杯水想要冲淡舌头上的辣味,两片唇瓣都水盈盈的。 盛凛移开目光,强迫自己不再去关注他红润的嘴唇:“你明天又要休假了吧?工资已经转给你了,记得查收。” 夏奕阳哎呀一声,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上完了六天班,明天可以休息了。 因为这一次他手里还有些存款,青旅也没到交床位费的日子,所以他没有和盛凛提过周结工资的事情,没想到盛凛居然会主动给他。 就他所知,店里的两位嬢嬢都是拿月结的。 “谢谢老板!老板最好了!”少年嘴甜极了。 “这是你自己辛苦劳动得来的,和我好不好没什么关系。”盛凛叮嘱他,“把钱存好,别瞎花。” 夏奕阳当然不会瞎花啦,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他会先拿四百块钱交十天床位费,剩下的钱全存起来,留作他的旅行小金库! 熊猫基地、都江堰、三星堆遗址……做好准备,朕要来微服私访啦! …… 领了工资,夏奕阳又打包了一份店里的冰粉,开开心心地往青旅的方向走。 这份冰粉他要和文森一起分享,他还要问问文森明天有没有空,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博物馆参观。 就在他走进青旅那条小巷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居然是文森给他打来的电话。 “喂,文森?”少年接起电话,语气轻快:“你还在春熙路吗,今天什么时候收工,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一句话尚未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夏奕阳,我、我骑电动车撞了人,现在在医院,你身上有多少钱,能不能借我?”】 少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事件吓到了:“你缺多少钱?” 他今天刚发了工资,加上他之前的存款,刚好能凑一千块钱给文森应急。 【“医生让我先给五千!”】 “这也太多了呀。”夏奕阳问,“病人没有保险吗?” 可文森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急切地说:【“今天是你发工资的日子吧?有没有一千块?你先转给我!”】 夏奕阳的心忽然往下一沉,周身的血液以最快的速度褪去;与他的热血一同褪去的,还有他这数日以来,对“朋友”的关心、重视、忍让与宽容。 当海浪褪去,那些原本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礁石,突兀地冒了出来。礁石本就存在,是他刻意忽略了它们。 第14章 恍惚间,少年听到自己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格外冷静的声音开口:“我没有发工资,上周的工资是向老板预支的,老板说以后工资一个月一结。” 【“那你现在身上有多少?”】 “三百。”夏奕阳说,“我没有多余的钱了。你知道的,我的钱都被电信诈骗卷走了。” 【“你不能向你爸妈要点儿钱吗?”】文森在电话那端苦苦哀求,【“夏奕阳,你虽然没钱了,但是你家那么有钱,难道你忍心看着你的好朋友出事吗?”】 “……”夏奕阳没有应答。 他低下头,看向手里提着的那袋沉甸甸装满水果的甜点,他忽然觉得那份本该冰凉的冰粉,变得格外烫手。 …… 转眼又是一日。冰粉店里人流熙熙,直到中午最忙的那阵子过去,两位嬢嬢才有空闲坐下来吃饭。 “今天小夏休假,少了只闹山麻雀。清净归清净,但心头空捞捞的!(空落落的)”赵嬢嬢忍不住感叹。 李嬢嬢也说:“有小夏在还能聊聊天,那娃儿嘴巴甜,还会讲笑话,硬是讨人喜欢!”她忽而看向餐桌对面的老板,“老板儿,你喜欢不喜欢小夏嘛?” 正安静吃饭的盛凛筷子一顿,只扔下几个字:“快些吃饭。” 今天饭桌上少了一个人,盛凛做饭却下意识按照夏奕阳在时的份量去做,自然是吃不完的。 可惜这么丰盛的饭菜,也没有堵住两位嬢嬢的嘴。 赵嬢嬢说:“还用问嘛,再难缠的顾客,都被小夏哄得服服帖帖。老板儿肯定喜欢啊!” 李嬢嬢说:“上次老板儿的朋友来店里吃冰粉,我看他也很喜欢小夏,还给小夏免费算命呢。” 两位嬢嬢嘴巴不停,这人喜欢小夏,那人也喜欢小夏,在她们口中,夏奕阳简直是世界上最讨人喜欢的开心果大宝贝。 毕竟那么乖的娃儿,会有谁不喜欢? 盛凛忍受着她们的魔音穿脑,越发觉得自己这个老板当的一点也不像老板了。 饭后,盛凛正准备处理下午开店的水果,忽然店里的固定电话响了起来。 “你好,盛夏冰粉店。”盛凛接起电话。 电话那端响起了一道字正腔圆的声音:“你好,请问你们的老板在吗?我是xx区街道派出所的民警。” “……?”盛凛有些意外,“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民警:“夏奕阳是你的员工吗?” 听到那个名字,盛凛心里瞬间一紧,语速不由得加快:“他出了什么事吗?遇到危险了吗?” “没什么大事,你不用这么紧张。”民警轻咳一声,“他今天早上和人打架进了派出所。因为他年纪小,又不是本地人,按照规定需要有人来接,他报了你的联系方式。你现在有空吗,抓紧时间来派出所一趟吧。” 盛凛:“???” 等等,他听到了什么? 夏奕阳居然会和人打架? 说好的又甜又乖没人不喜欢的小少爷呢? 这都乖到派出所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盛凛直到踏入派出所的那一秒,都怀疑是不是有个同名同姓的“夏奕阳”犯了事。毕竟他认识的那位小少爷,完全是个乖得不能再乖的小孩儿,有点小聪明、又有点小娇气,怎么想都不可能和人打架打进派出所。 负责本案的民警是个年轻人,身上的制服崭新,看样子应该刚工作没多久。他见到盛凛时,忍不住瞄了他好几眼,迟疑地问:“咱俩是不是见过?” 盛凛回答:“我的冰粉店就开在蓉大校门口,可能你下班之后光顾过。” “蓉大……蓉大……”小民警一拍头顶的大檐帽,“我想起来了!咱俩打过篮球!” “……?” 小民警手舞足蹈:“你们蓉大和我们警院去年有过一场友谊赛,我是前锋,你负责防守我!当时我就这么一跳——”他原地做了个投篮动作,“——然后你啪一下就把我的球打下来了。接着我又这么一绕——”他原地又做了个带球过人的动作,“——你又把我截断了!嘿,我两次进攻都被你抢球了,气得我三个月没睡好觉!” “……那我现在该说对不起吗?”盛凛属实对这位曾经交手过的对手球员没有任何印象,但为了不刺激这位手下败将,他还是决定道歉。 “说什么对不起啊,有机会再一起打球啊!”小民警很是自来熟,“我姓向,向日葵的向,你叫我小向就行。你怎么称呼?” “盛凛。”盛凛提醒他,“向警官,我是来接夏奕阳的。” “哎呀,差点忘了正事。”向警官带他穿过长长的办公区,向着后面的调解室走去,“没想到小夏居然是你的员工,你说这世界有多小?上次小夏的案子也是我办的,这次又是我办的。” 盛凛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词:“上次的案子?” “电信诈骗啦。”向警官边走边碎碎念,“他年纪太小了,一点社会经验也没有,太容易相信别人。上次骗子一个电话,就把他的钱都卷走了;这次青旅里的陌生人和他称兄道弟,建立信任之后就开始找各种理由借钱……” 听到这里,盛凛脑海中几乎立刻浮现出那个黄毛青年的样子。夏奕阳初来蓉城,除了文森以外,他再没有别的朋友了。 “其实这是很常见的骗术了,专骗他这种心软好说话的学生仔。”向警官语气唏嘘,“骗子放长线钓大鱼,先向受害人借一百、两百的小钱,还的时候挺痛快,甚至会故意多还一点利息; 紧接着,对方突然出现紧急事件,比如开车撞了人、女友要做人流手术、父母生了重病等等,数额巨大,又要得很着急,受害人看在朋友的份上,再加上之前还钱信誉良好,就会倾囊相助……然后喜提拉黑,再也不见。 等到受害人反应过来报案后,会发现对方的名字啊年龄啊经历啊都是假的,根本抓不到这个人。” 盛凛越听,越是后悔自己没有强硬要求夏奕阳远离那个小混混。 “今天夏奕阳和他打起来,是因为对方欠钱不还吗?” “那倒不是。”向警官话音一转,“这孩子还是蛮灵光的,骗子最后一次借钱时,他意识到不对劲,没有借。今天上午夏奕阳假装离开青旅,然后杀了个回马枪,当场抓到骗子撬他衣柜偷东西,俩人就打起来了——” 盛凛脱口而出:“——那他打赢了吗?” 向警官:“?” 盛凛咳嗽一声,严肃道:“我是说,他胆子真是太大了,居然一个人就敢去抓骗子。他以为他是超人吗?要是受伤了怎么办,我回去肯定好好批评他。” 向警官点点头:“这才对头~抓坏人是我们警察的事情,小朋友还是不要铤而走险哈。” 很快,他们来到了调解室外。 大门刚被推开,盛凛的目光就忍不住扫遍室内,下一秒就捕捉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少年脸上带了些许磕碰,下巴上贴着一个创口贴,嘴角紫了一片,好在那双漂亮的眼睛没有受伤。他缠着纱布的右手乖乖放在膝盖上,完好无损的左手撑着头,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像是小鸡啄米似的。 真是可怜得要命,又可恨得要命。 “夏奕阳,”向警官开口叫他,“别睡了,接你的人来了。” 少年猛地从瞌睡中清醒,睁着一双初醒的眼睛望了过来,茫然地撞进了盛凛的视线里。 男人沉默地走近,停在他身畔,垂眸盯着他脸上青青紫紫的小伤口看了许久,忍不住抬起手,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颊。 “……诶?”夏奕阳抬头看向他,却没有躲开他的触碰。 盛凛没有解释,他收回手,转身看向调解室外的向警官:“向警官,我是不是可以把他领走了?他打架的事情,后续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吧?” “领走吧领走吧。他是受害者,这件事定性不属于打架斗殴,哪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向警官又转向夏奕阳,苦口婆心地说,“小夏啊,我理解你对骗子深恶痛绝,但下次别这么冲动了,他要是身上带着凶器怎么办?” 夏奕阳小声为自己辩解:“这种只会偷鸡摸狗的骗子,才没那么大的胆子伤人呢。” 盛凛冷冷瞥他一眼:“虽然你长了嘴,但这种时候可以当哑巴。” 夏奕阳:“……行吧。” 委屈噘嘴.jpg 他们又在派出所签完几页案情说明,盛凛终于把小少爷全须全尾地领了出来。 临走前,夏奕阳问向警官:“文森被抓起来了,那他会被判刑吗?” “文森?……哦,你说嫌疑人吧。”向警官沉吟了几秒,最终选择实话实说:“应该会的,但不是因为你这个案件。在你这个案件里,他向你借的钱都还了,构不成犯罪;你虽然抓到了他盗窃未遂,但你提前把贵重电子物品都转移走了,柜子里只放了三百块现金,金额也不算大。真正影响案件的,是因为他偷了电瓶车。” 第15章 “电瓶车?” 向警官:“对,据他自己交代,他现在骑的电动车是他偷的。他每天唱完歌后,如果当天收益不好,就会‘加班’去偷电瓶车,然后转手卖掉。” “!!!”夏奕阳一想到自己居然不止一次坐过赃物,就直犯恶心。 他一直以为自己每天工作就很辛苦了,没想到文森才是真“辛苦”——他又要卖唱,又要骗钱,又要偷电瓶车,一人打三份工,真是不折不扣的宝藏男孩呢。 …… 今日阳光正好,洒在派出所门口的台阶前,就像夏奕阳上次来报警的那天一样。 不同的是,上一次夏奕阳是哭着走的,这一次夏奕阳一滴眼泪都没流——虽然小少爷脸上挂了彩,但他很坚强! “老板,谢谢你来接我。”夏奕阳向盛凛乖乖鞠了个躬,认真说,“我耽误你的生意了,是不是?” 盛凛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移话题,问他:“你接下来打算住哪里?” “住哪里?”夏奕阳傻傻回答,“还是住我现在住的地方啊……” 盛凛叹口气:“你怎么这么天真?你在青旅抓了骗子,还和骗子打架,闹到去派出所,你觉得青旅老板还会让你住吗?” “他们凭什么不让我住?”夏奕阳震惊不已,“这又不是我的错!” “但是在青旅看来,你才是那个引发麻烦的人。”盛凛说,“而且青旅人多眼杂,住客关系复杂,如果新的舍友是第二个文森,你怎么办?” 夏奕阳:“……”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显然不知道下一步要往哪儿走。 半个月前,小少爷从酒店搬到了青旅,落差极大,虽然生活有种种不便利,但是看在低廉的价格份上他都忍了;现在青旅住不了了,他总不能真的买一顶帐篷睡在人民公园吧! 夏奕阳喃喃:“可是我住哪里啊?” 他本是在自言自语,没想到,盛凛开口接话:“——住我家。” “???” “冰粉店上面的二层阁楼,和楼下面积差不多大。”男人说,“我不收你的钱,我也没有偷电瓶车的爱好。” 夏奕阳:“……老板,你是在开玩笑吗?” 盛凛反问:“我看起来是像会开玩笑的人吗?” 好吧,确实不会。 可是,让他和老板住在一起?夏奕阳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预想。 但盛凛提出来的方案,确实是囊中羞涩又缺乏安全感的夏奕阳唯一的解决办法了。 ——小少爷连青旅那种八人间上下铺都忍得了,和老板住一起也没什么吧? 第12章 盛凛没有回店里,而是主动陪夏奕阳去青旅收拾行李。 正如盛凛所料,青旅老板看到夏奕阳顶着一脸伤回来时,表情十分难看。早上警察接到报警赶来时,青旅所有住客都跑出门看热闹,很快,他们店里有小偷和骗子的事情就在客人间疯传,对他们店的生意影响甚大。 夏奕阳这次回来收拾行李,老板巴不得鼓掌欢送,剩下的三天房费也立刻退掉了。 “只退三天房费?”盛凛站在前台前,他个子高大,身影阴沉沉压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老板的双眼,“偷东西的骗子是你们这里的长住客,这次被夏奕阳抓到了,事情才败露;那没被抓到的受害者有多少?还有,派出所民警说‘文森’不是他的真名,你根本没有登记他的身份证件。” 老板冷汗直冒:“行行行,你别说了,我把所有钱都退了总可以了吧!” 在盛凛的威慑下,青旅老板理亏投降,老老实实地把夏奕阳交的住宿费全都吐了出来。 盛凛清点完现金,塞给旁边的少年:“你收好。” “啊……?”夏奕阳盯着某处发着呆,直到被盛凛塞了一把钱,才回过神来,“哦,好。” 盛凛目光看过去,只见前台旁边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手写海报,上面写着:【青旅住客来去不定,切勿交浅言深、谨慎借钱、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食物或饮料哦。】 刚刚夏奕阳就是在盯着它看。 “别多想了,事情都过去了。”盛凛不太会安慰人,只能说,“快去收拾行李吧。” 夏奕阳住的八人间在走廊的尽头,面积不算大,他们回来时屋里还有两个人在休息,他们见夏奕阳回来收拾东西,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没生息的起身离开了。 夏奕阳住在4床,文森是他的上铺,两人的床铺还保持着凌乱的模样。公用的桌子翻倒在地,旁边的铁皮储物柜夸张地瘪进去一大块。 少年回到“案发地”,原本低落的情绪又莫名高涨了起来。 他一边忙碌地收拾东西,一边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英勇事迹,像个小陀螺一样,一刻未曾停下。 “文森昨晚先是在电话里向我借钱,我没答应,晚上回来后又向我当面借,我还是不同意,我俩就吵起来了。我觉得他这个人好奇怪,我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发工资的日子,怎么他记得这么清楚,莫不是在算计我?” 盛凛连表扬都是吝啬的:“不错,看来你智商终于上线一回。” “我再重申一遍,我只是缺乏社会经验,我智商从没下过线好嘛!”夏奕阳叉腰,“他不知道我今天休假,我今天早上按照以往上班的时间出门,然后杀了个回马枪!正好撞见他在撬我的柜子,我柜子里放着电脑、ipad、switch游戏机,他之前就说过能卖不少钱,我那时候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他是早惦记上了。” “然后你们就打起来了?” 夏奕阳哼了声:“是他恼羞成怒先动手的,我只是正当防卫!” 小少爷没说的是,他正当防卫的力气有点大。多亏了他这半个月在冰粉店的“锻炼”,每天抱着十来斤的大西瓜搬上搬下,居然真练出了肌肉——喏,铁皮柜门上的那个大坑,就是他把文森推到柜子上撞出来的。 他说起自己的光辉事迹太开心,忘了嘴角还有伤,说没两句话就疼得直吸气,只能闭嘴老老实实地收拾东西。 可是安静没多久,寂静的房间里忽然又冒出一句:“……亏我这么信任他,每次打包回来的冰粉都给他留一碗。” 声音低落极了。 ——怎么会这样呢? 小少爷第一次闯荡江湖,被电信诈骗后他虽然生气,但睡了一觉后也想开了;唯有这次,他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文森是他到蓉城后交的第一个朋友,夏奕阳打死也想不到,文森的仗义、爽快、热情都是演出来的,从始至终唯一的目的就是骗钱……甚至连文森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夏奕阳坐在床边,埋头收拾行李,一件t恤翻来覆去叠了七八次,几乎要被他自己揉皱了。 他一边机械性地叠t恤,一边喃喃自语:“我真是傻得冒泡,错把别人的算计当成真心,结果别人只把我当提款机。” “——夏奕阳,你不傻。” 就在少年话音落下的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就轻轻落在了他的头顶,男人揉了揉他的发顶,像是在安抚一只自闭的花苞。 “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 “你不仅聪明,而且勇敢,善良,努力。” “你是我见过最乐观的人,我希望你能一直乐观下去。” “……” 少年没有应答。 不知何时开始,少年面前摊开的t恤上多了几滴水迹,水迹晕开,像是混沌的心事;他尴尬地吸吸鼻子,自暴自弃地拿t恤当毛巾擦拭泪水,然而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越淌越多。 糟糕。 夏奕阳想,老板一定会看到他这幅哭的停不下来的蠢样子吧。 不过,盛凛又不是会嘲笑他的人——他在盛凛面前娇气一点儿,也没关系吧? 小少爷在青旅住了半个月,零零碎碎的东西不少,一只大行李箱装完,杂七杂八的东西又装了一书包。 待全部打包完毕,夏奕阳站在寂静空荡的八人间里,最后又望了一眼曾经住过半个月的小窝,目光不由得又落在了他的上铺。 ——文森的那把吉他,还留在床上。 可是吉他的主人再也见不到它了。 “夏奕阳,咱们该出发了。”盛凛站在房间外,身旁放着少年的行李箱,晚霞透过走廊的玻璃落在他身上,柔和了他的眉眼,模糊了他的模样。“你再检查一遍还有什么落下的,别再毛毛躁躁的回来拿。” “没有了。”夏奕阳把目光从吉他上收回来,看向盛凛,眼泪早已止住,嘴角只剩下灿烂的笑,“老板,咱们走吧。” 小少爷终于要走向下一段新生活了。 …… 冰粉店是一栋独栋的小两层,盛凛当初盘下这里,就是看上了二层的阁楼。平日他直接住在二楼,每天下楼开店、备货都很方便。 夏奕阳在冰粉店工作半个月了,还没踏上过二楼一步呢。 小小的楼梯间灯光不甚明亮,盛凛提着夏奕阳的大箱子几步就迈上了二楼,夏奕阳背着自己的双肩包乖乖跟在后面,熊猫玩偶的脑袋从双肩包里冒了出来,也随着主人一起好奇张望。 第16章 踏入二楼,一片整洁的空间映入眼帘。与夏奕阳想象的差不多,盛凛的房间没什么生活气息,家具像是从宜家成套购入的样板,板正又严谨。 最引人注意的是二楼的露台,它占据了四分之一的空间,视野极好。露台上随意摆放了一组塑料桌椅,旁边还支着一组晾衣架,看得夏奕阳直呼浪费。 “这么大的露台,明明可以用来种花啊!”夏奕阳忍不住开始幻想,“蓉城又湿润又温暖,这么好的气候,撒把种子都能长。等花开了,坐在这里一边欣赏夜景一边吹风一边吃夜宵,简直完美!” 盛凛一句话打消他的念头:“养花可以,谁来伺候?” 夏奕阳:“……” 行吧,他只擅长欣赏,对养花一窍不通。 二楼除了客厅之外只有两间房,一间被盛凛改造成书房,采光最好的窗前放了他渲染图纸要用的宝贝电脑。不过他最近没接什么项目,很少进去工作。 另一间自然是盛凛的卧室里,四白落地,只放了一组大衣柜和一张床。 夏奕阳拎着行李站在卧室前,有些不好意思:“哎呀老板,你把唯一一张床让给我了,那你睡哪里呀。” 盛凛挑眉:“我当然还是睡在我的床上。” “!!!”夏奕阳一听,登时双手交叉挡在胸口,后退三步,表情惊恐地看向盛凛。 等等,他不会是刚出虎穴、又入狼口吧,盛凛看着一副正人君子刚正不阿的模样,在他无处可去时收留他,其实心里在打着职场潜规则的主意?! 虽然小少爷承认自己肤白貌美秀色可餐,但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入乡随俗”感受蓉城的基情碰撞啊! “不不不不……”夏奕阳都吓结巴了,“老板,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盛凛向他走近一步,“这是我家,我住哪里都合适。” 夏奕阳眼神乱飘:“其实、其实现在想想,青旅除了骗子多、小偷多、爱打呼噜和有脚臭狐臭的室友多以外,也没什么不好。要不我还是去其他青旅看看他们有没有床位……” 一边说着,他一边推着行李箱往外溜。 盛凛一把抓住他的行李箱拉杆,表情颇有些高深莫测:“为什么要走?是对我的房子不满意,还是对我这个室友不满意?” 夏奕阳哪儿敢说实话:他是对自己的贞操安全很不满意! 他向来是有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盛凛光是看他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就能猜到这位小少爷到底误会了什么。 怪可笑的——但是,也怪可爱的。 盛凛藏住心底的笑意,沉稳开口:“夏奕阳,你是来免费借住的。” “……诶?” “我的床,自然是我来睡。至于你——”男人抬手指向夏奕阳身后的客厅,“——就睡在沙发上吧。” 第13章 夏奕阳完全没有想到,他离开狼口之后入的不是虎穴,而是牛棚马厩。 ——牛马打工人白天给老板工作,晚上睡老板家沙发,这不是牛棚马厩是什么? 虽然盛凛家的沙发又宽大、又柔软、睡一个人绰绰有余,甚至比青旅的单人床还要舒服一些,但那也是沙发啊! 小少爷气得哞哞叫。 盛凛为他拿来铺床的床垫、夏天用的薄毛毯,问他还缺什么。 小少爷挑剔:“这里好热,为什么没有空调?” “二楼的电路比较老,当时只给一楼的商铺装了空调,如果二楼要装的话容易跳闸。”盛凛搬出自己卧室里唯一的一个电扇,立在沙发旁,调整好角度,让它对着夏奕阳吹。 小少爷先是盯着那风扇,又迅速收回目光,嘟嘟囔囔问:“你把电扇给我了,那你用什么?” 盛凛:“我没你那么怕热,一会儿我冲个凉水澡就好。” “你不如直接说我娇气。” “我可没说过。”盛凛让他安心,“等过段时间,我把电工叫来看看二楼的电线怎么改造,尽快安上一台空调。” 夏奕阳眼珠一转,听老板的意思,难道是打算让自己常住下去?还特地为他改造线路、加装空调…… 他谨慎问:“老板,装空调的钱不会要我出吧?” “不用。” “开空调的电钱呢?” “当然也不用。” “那我住这里的水费、住宿费、饭费……” “夏奕阳,”盛凛的语气重了几分,不是严厉,而是恼他不信任自己,“你的工资都是我发的,你手里有多少钱我比你还清楚,你自己留好。我说让你免费住,就不会找各种借口再骗你钱。” 夏奕阳这才安心。没办法,他现在有ptsd,别人对他好,他就担心人家在觊觎他的小金库(整整一千六百五十二元!)。 若是盛凛想骗他钱,那还不如干脆利落地骗他的处男之身呢。 过了一会儿,少年又伸出一根手指:“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盛凛耐住性子:“说。” 夏奕阳眨眨眼:“我看这沙发又宽又大,睡我这么瘦小的人实在浪费。不如咱俩换换,你睡沙发,我睡床?” “…………”盛凛气笑,“我看不如我睡床,你去睡桥洞。” 行叭。小少爷闭嘴了。 沙发就沙发,他能屈能伸,包吃包住包吹电扇的沙发床有什么不好? 最主要的是,这里就在冰粉铺的二楼,冰粉铺每天十点开工,他完全可以睡到九点五十……不,九点五十五!然后再洗漱下楼!从今天开始,他每天都可以睡懒觉又不怕迟到,想想就爽死了。 这一天虽然是夏奕阳的轮休日,但他今天经历了太多太多,几乎精疲力尽。他顾不上收拾行李,简单冲了个凉水澡后,少年就钻进了沙发上临时搭建的小窝里,脑袋刚沾到枕头,他就像是断电一样瞬间睡了过去。 电风扇发出机械且重复的低频噪音,从左摇到右,再从右摇到左。凉风摇到左边,不远处的窗帘沙沙作响;凉风摇到右边,茶几上的熊猫玩偶摔了个屁墩。 这个夜晚处处寻常,又因为这份寻常变得不平常。 盛凛走出浴室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少年沉沉睡着,手里的手机没有熄灭,循环播放着某个搞笑视频;他太累了,呼吸声有些重,薄毛毯被他夹在双腿之间,睡衣翻起,露出一截纤瘦细白的腰肢,平坦的小腹上还有一处圆圆的凹陷,随着他的呼吸,腹部微微起伏着。 肚脐再往上,视线若是探入宽松的睡衣之中,便能窥探到…… 男人没有再继续凝视下去。 他行至沙发旁,把夏奕阳掀开的睡衣整理好,关掉尚未熄灭的手机和头顶的大灯,又把蜷成一团的毛毯从少年怀中抽出,重新展开,然后轻轻盖在了少年的身上。 夏奕阳的头发湿漉漉的,叠在脸侧,想来明天睡醒后,一定会炸开成一朵蒲公英。 电风扇摇了过来,撩起少年还带着湿意的发梢。 盛凛不由得想,看来以后他要记得提醒夏奕阳吹干头发。蓉城虽然天热,但不吹头发也会感冒的。 …… 夏奕阳度过了一个安静的、安心的夜晚,这种安全感,是在青旅从没有过的。 黑甜的梦乡紧紧拥抱着他,直到一双手轻推他的肩膀,紧接着一道低沉的声音搅散了他的好眠。 “夏奕阳,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男人催促,“九点了,该起床了。” “不要……才九点……”夏奕阳含糊地嘟囔一声,迷糊地睁开眼,昨日的种种经历在他睁眼的一瞬间就灌入他的大脑,让他没有傻到问出“为什么我会睡在老板的沙发上”这种问题。 客厅的窗帘全都被拉开了,屋里亮得晃眼,盛凛就站在阳光之中,运动背心和配套的运动短裤紧紧包裹住他的身体,勾勒出男人绝佳的肌肉线条。 男人裸露在外的麦色皮肤上反着光,那是汗水流淌过的痕迹,他仅仅是站在沙发前,夏奕阳都能感受到他身上蓬勃的热气。 夏奕阳傻傻抬头仰望,因为他躺着而盛凛站着,从他的角度仰头看过去,目光刚好落在盛凛健硕的胸肌上,因为盛凛刚运动完、肌肉充血,胸口每次起伏时,强壮的胸肌也跟着晃动。 ——哦豁,他要晕男人的柰子了! “你盯着我看什么?”盛凛敏锐地察觉到他眼里的震惊。 夏奕阳刚睡醒,嘴巴明显跟不上脑子,脱口而出:“老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大?” 盛凛:“……???” 夏奕阳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实在太有歧义了!他可不能忘记蓉城可是一座基情之城,他怎么能随便夸别的男人大? 他结结巴巴解释:“我是说……我没说……呃,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指别的大,呃,呃……我是说,你的胸肌好大。” 哎呀,还不如不解释呢。 盛凛无语至极:“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快起床洗漱。” 第17章 扔下这句话,他立刻转身进了浴室冲凉。 背影有些意外的慌张。 盛凛运动完后习惯立刻冲澡解乏,他头发很短,洗澡很快,不过十分钟就结束了战斗。 洗完澡后,他换上干净衣服,反复确认镜中的自己没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他想,家里多了一个人,还是有些不方便。之前盛凛洗完澡后,都习惯裸身直接去卧室换衣服,最多围一条毛巾;但现在客厅有了客人,盛凛总不好直接挂空挡,招摇过市。 明明都是男人……不对,夏奕阳撑死了算男孩,盛凛不想吓到他。 盛凛扯了扯身上宽松的t恤,想到夏奕阳刚才脱口而出的夸赞,觉得有点好笑。 “只是胸肌大?”他忍不住在镜子前摆了个酷似健美先生的造型,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之后,他立刻黑了脸。 ……难不成是被夏奕阳的瓜气(傻气)传染了? 盛凛又在浴室里待了一会儿,直到浴室里的水汽都散的差不多了,他才走出去。 本以为夏奕阳这时已经起床换完衣服了,哪想到他居然还在被窝里躺着! 只见少年怀里抱着他从青旅带来的熊猫玩偶,整个人沉沉沉沉沉入毛毯之中,只露出一双瞌睡的眼睛,明显在半梦半醒之中。 呼……呼……呼……………… “夏奕阳!”盛凛加大音量催促,“该起床了!” “不要。”少年翻了个身,背朝他、面朝沙发内侧,嘴里哼哼唧唧的,“十点才上班呢。” “现在是九点一刻。” “还早还早……还能再睡半小时。” “你打算九点四十五才起?”盛凛从没见过这么能赖床的。 夏奕阳困得要命,一边被睡神拉扯,一边回老板的话:“十分钟足够我洗漱穿衣下楼了。” 盛凛:“那你不吃早饭了?” “我就没吃过早饭呀!有吃早饭的时间,我还能多睡十分钟……” “……”盛凛哑然,这才知道原来每天夏奕阳都是空着肚子来冰粉店打工。他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夏奕阳每天吃中饭的时候都风卷残云的,他本以为是夏奕阳还在长身体,现在看来,纯粹是饿的! 空腹工作太容易低血糖了,一想到夏奕阳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盛凛心底莫名不舒服。 “夏奕阳,你现在立刻起床吃饭,”盛凛沉声重复一遍,“我不想再催第三遍。” 少年继续往毛毯里钻:“不用催了,就当我已经死了。” 盛凛:“刚才楼下有挑担子卖豆花的老汉儿经过,我给你带了一份。” “……”毛毯里安静几秒,传出闷闷的声音,“你买的是甜豆花,还是咸豆花嘛?” 北方人爱吃咸豆花,南方人爱吃甜豆花,互联网上总有关于豆花的咸甜之争。但夏奕阳不一样,不管咸的甜的都爱吃——他坚定的认为,每个人都要用开放包容的心态去尝试每一种食物的每一种口味,狭隘的口味只能造就狭隘的人生! 盛凛停顿了一会儿,刻意拉高了夏奕阳的期待值,然后才公布答案:“——都不是,是辣豆花。” 下一秒,少年蹭一下就从沙发里弹坐而起,比火箭发射的速度还要更快。他周身裹着毛毯,像头小熊,只露出一双亮灿灿的眼睛,哪还有刚才困得打瞌睡的模样? “我要吃我要吃!”他迫不及待光脚跳下沙发,“我还没吃过辣豆花呢!” 明明是他亲口说出吃早饭不如睡觉,可是当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花摆在他面前,他立刻把自己的话忘了精光。 十分钟后,夏奕阳洗漱穿衣,坐在了餐桌前。 吃饭的餐桌就架设在露台上,电风扇也搬过来,对着他们呼呼的吹,吹散七月酷暑的燥意。路旁栽种的香樟树枝繁叶茂,树影恰好成了天然的遮阳;蝉鸣一声连着一声,初听有些烦躁,但听久了,倒也习惯了。 两碗辣豆花并排摆在桌上,一碗辣子多些,一碗辣子少些。不用说,那碗辣子少的是专门为夏奕阳准备的。 少年昨天刚打了胜仗,只可惜脸上挂了些彩,吃不得太辣的东西。 辣豆花是川省常见的早餐,讲究豆花嫩而不散,辣油香而不燥。豆花做底,依次浇上酱油、蒜水、芝麻油,再佐以油炸过的脆豌豆、腌制好的大头菜,最后点缀上香葱,以及最重要的——灵魂辣椒油! 不同的豆花店,辣椒油的配比都不相同。在来到川省之前,夏奕阳都不知道辣椒居然能有几十种,若是去调料市场逛一逛,那些琳琅满目的辣椒都能让游客看花眼,这些香味辣度都不同的辣椒经过热油烹炸,就成了每个老板的独门密料。 他迫不及待地搅散豆花,让调料和洁白的豆花混合在一起,然后——大吃一口! “!!!”他眼前一亮,像是有烟花在脑海里绽开。 看到他的表情,坐在他对面的盛凛问:“就这么好吃?” “这可不是普通的好吃。”夏奕阳摇头晃脑,“这是‘巴适得很’!” 他学了句川省话,发音不甚标准,自己却很得意,逗得男人忍不住笑。 盛凛:“好吃也别吃得太快,毕竟是辣的。” 夏奕阳嗯嗯点头。 他先猛吃两口垫垫肚子,待整个舌头都被豆花的香气浸染了,然后才放慢速度,一勺一勺的品尝。 盛凛说:“只要早起半小时,就能悠闲的吃早饭,还能欣赏楼下的街景,难道不好吗?” 夏奕阳一听,立刻表态:“我今天起了,不代表明天也能起。老板,我今天是看在豆花的面子上才起床,你明天可不能继续逼我了。” 盛凛无奈:“早起有这么难吗?” “当然!这世界上会有几个人喜欢早起啊?”夏奕阳猛猛点头,忽然想到刚才他看到盛凛穿着运动服,便问他,“老板,你每天几点起?你刚才不会是去跑步了吗?” “我七点起。”盛凛回答,“刚才确实是去跑步了。” 夏奕阳震惊:“七点起,现在九点……你每天跑两个小时?” “当然不是。” 夏奕阳松了口气。 盛凛:“我一般先跑五公里热热身,然后会去健身房做一些器械无氧运动。” 夏奕阳:“……” 一般、先跑、五公里、热身……都是中文,怎么连在一起听着像天方夜谭呢? 盛凛又说:“除了跑步撸铁以外,我还办了一张蓉大的游泳卡,这样交替进行不会伤膝盖。不过游泳馆开门比较晚,八点才开门,我只能游一个小时就要回来开店了。” 太可怕了。夏奕阳想,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人会在每天上班前去运动,然后精神百倍地在店里忙十二个小时? 要不然盛凛的胸肌这么大呢,敢情都是撸铁练出来的啊! 夏奕阳想着想着不由得分了神,挖了一勺辣豆花,没仔细看就塞到了嘴里,紧接着,某种混合着鱼腥味、泥土味、铁锈味的植物在舌尖上炸开,仿佛生化武器毫无预兆地降临! 他根本抑制不住生理反应,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 “豆花里有什么东西暴揍了我一顿!”少年惊恐地说,“我刚刚看到了我太奶!” 盛凛立刻反应过来:“应该是鱼腥草。”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鱼腥草?——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夏奕阳来到川省半个多月,居然第一次和它狭路相逢。 他决定收回那句“狭隘的口味造就狭隘的人生”,没错,他就是个特别狭隘的人,他嗓子眼儿狭隘到连一根鱼腥草都通过不了! 夏奕阳实在受不了嘴巴里残留的味道,急匆匆去客厅倒水喝。他漱了好几遍口,才把鱼腥草的味道压下去,可这样一来,也完全破坏了他吃辣豆花的心情。 豆花虽美味,但藏在洁白豆花下的鱼腥草实在可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踹他舌头一脚,夏奕阳可不想再承担扫雷的风险了。 夏奕阳沮丧地重新走回露台,想告诉盛凛自己不吃早餐了,可当他看清餐桌旁的情形时,忽然顿住了。 ——盛凛把夏奕阳的那份吃了一半的豆花拿到自己面前,换了一双干净的筷子,仔细挑拣藏在豆花下的折耳根小茎。折耳根切的很碎,每一段不过半厘米长,盛凛都逐一挑拣出来,尽量不把豆花搅碎。 很快,旁边的纸巾上就堆满了折耳根。 “我应该都挑出来了。”盛凛见夏奕阳回来,重新把那份辣豆花放回原位,抬眸看了过来,“你现在可以放心吃了。” 男人的语气格外平静,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仿佛对他而言,照顾夏奕阳是再自然不过的行为。 风轻轻吹过露台,带走酷暑,带来蝉鸣。 就在这一刻,就在这一秒。 少年的心突然噗通噗通的跳了起来,目眩神迷。 第18章 是天气太热了吗,是中暑了吗。 这段盛夏,实在是太过漫长了。 第14章 吃完辣豆花,距离开店时间还有十来分钟,夏奕阳掏出跌打损伤膏,对着镜子给自己上药。 昨日他情急之下和文森动了手,脸上挂了几道彩。下巴上的那道小伤口是被文森的戒指划伤的,不深,已经愈合;另一处比较严重的淤血在嘴角,他本来就皮肤白,受了伤后更明显,青青紫紫,看着怪可怜的。 还好不影响干饭。 除了脸上以外,夏奕阳的左手腕也扭伤了,涂了跌打药后还需要再缠纱布固定。他一只手捣腾不顺,盛凛不过是洗个碗的功夫,回头一看,小少爷差点用纱布把自己都缠进去了。 “我来吧。”盛凛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纱布,抬手轻轻碰了碰他肿胀的左手腕,“是这里没错吧?” “……嗯。”夏奕阳觉得被盛凛触碰到的地方有点烫,是跌打药开始发挥作用了吗? 盛凛干脆利落地用纱布固定好夏奕阳的手腕,叮嘱他今天不要再搬上搬下了,就在收银台做些轻省的工作就好。叮嘱完,一抬头,他发现夏奕阳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 男人抬眉:“脸怎么这么红?” 小少爷抽回手:“还不是你这个黑心老板连空调都舍不得装,热得我都快中暑了。” “那你可以去睡桥洞。”盛凛一副铁石心肠的口吻,“保证凉快。” 嘁! 夏奕阳想,他再没见过比盛凛更讨厌的人了。 胸倒是挺宽广,但是心胸一点也不宽广。 下楼前,夏奕阳特地戴了一副口罩,想要遮一遮嘴角的伤。毕竟今天他在前台工作,要是吓到顾客就不好了。 嬢嬢们正在后厨准备开店的东西。夏奕阳和盛凛一前一后下了楼,他俩现在住在一起的事情没打算瞒住嬢嬢们,也根本没办法瞒。 趁着老板和小夏不在的时候,两位嬢嬢早就八卦过好几轮了。 ——她们可都长了眼睛嘞! 昨天小夏休假没来上班,老板接了一个电话后表情瞬间变了,急匆匆就出了门。等到傍晚回来时,他身后就多了小夏的身影。小夏明显受了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老板替他拿着行李,脸色阴沉沉的,真是吓死个人。 还用说嘛,肯定是小夏在外面受委屈了撒! 现在小夏和老板住在一起,她们终于能放心了。小夏一看就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乖娃儿,脑壳里没有那些弯弯绕绕,有老板镇到起(坐镇保护),肯定谁也欺负不了。 她们早就说过,两个年纪只差四五岁的年轻人,完全可以做朋友嘛! …… 几个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待中午那波客流过去,就到了吃午餐的时间了。 最近蓉城的温度节节升高,大家中午都没什么胃口,盛凛特地做了一锅开胃的酸菜肉丝面。 这菜做法简单:烈火烹油,辣椒炝锅;里脊肉切成丝,大火爆炒后再倒入切碎的芥菜酸菜;随意翻炒几下,炒到酸菜断生就可热热闹闹的出锅。褐绿色的酸菜与新鲜的肉丝纠缠在一起,再点缀几颗鲜红的辣椒,光是这卖相,就让人馋得走不动道了。 另一个灶眼上煮的面条也熟透了,凉水冲上几遍,挑进碗里,再浇上一大勺酸辣开胃的酸菜肉丝浇头——这一碗下肚,好吃到就连隔壁死了人都不晓得! 嬢嬢们很给面子,一人吃了一碗;盛凛忙了一上午,虽然是老板,但所有体力活儿他从没推脱过,自然饥肠辘辘,也吃了两碗;唯有店里的大胃王夏奕阳今日发挥失常,只吃了一碗就停了筷子。 赵嬢嬢最是关切:“咋个了嘛小夏?我们川省的酸菜你吃不惯?” 李嬢嬢也哎呀哎呀的叫唤:“莫不是身上疼,没胃口?” 坐在对面的盛凛放下筷子,不动声色地看了过来。 小少爷被三个人盯得尴尬,赶快说:“都不是、都不是,这面条挺好吃的,我身上也不疼。其实是我早餐吃得太撑,上午也没怎么活动,根本没消化呢。” 李嬢嬢这才放心,问:“那你早上吃得什么好料了嘛?” 小少爷咂摸咂摸嘴巴:“辣豆花!老板买哒!” 赵嬢嬢笑话他:“哦呦,一碗豆花就把你这娃儿收买了。” 盛凛不语,只是抬了抬眉毛。 李嬢嬢向来嘴快:“小夏长得白生生,跟碗头的豆花一样嫩气,他爱吃豆花有啥子好稀奇的嘛!”说完,她又转向盛凛,怂恿他:“老板,我看今天晚上不如做荤豆花嘛,反正娃儿喜欢吃!” 荤豆花也是川省的特色菜肴,做法介于麻辣烫和火锅之间。底料炒香后加水煮开,再放入老豆腐、肉片、各种素菜,配上蘸水,鲜辣下饭。 听完李嬢嬢的话,盛凛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回答:“我还以为这是我的店——你们怎么还给老板安排上工作了?” 他虽然语气严肃又没什么表情,但谁都听得出来他在开玩笑。不熟悉盛凛的人才会觉得他冷硬不可接近,可两位嬢嬢在他这里做了这么久的工,早摸清了他的脾气,知道他好说话,不像别的店的老板脾气大。 嬢嬢们笑起来;夏奕阳咬着筷子,也傻傻跟着一起笑。 盛凛想,他哪是嫩豆花?明明是小瓜皮一个。 …… 吃过午饭,他们又迎来一波客流。 下午三四点是外卖单最多的时候,他们店就在蓉大北门,这个时间段正是学生们点下午茶的高峰期,外卖单突突突突的往外吐,守在外卖机器旁边的小少爷手忙脚乱,恨不得长出八只手。 两位嬢嬢负责装盒,他负责塑封、放勺子、打包、订外卖单……忙不过来,根本忙不过来。 夏奕阳哀嚎:“现在不是暑假吗?怎么学校里还有人点外卖啊?” 盛凛一边做事一边回答:“大学和高中不一样。高中一放寒暑假就没人了,但是大学会有很多留校的学生,一部分在本地公司实习,一部分是研究生博士生,他们没有假期,要留校做实验。” 夏奕阳想起来了,他亲戚家的哥哥姐姐们读研读博时也是忙得没有寒暑假,只有春节才能放假回家,甚至休息时他们都要盯着微信,导师群里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回复【收到】。 赵嬢嬢之前在别的甜水店做过,她说:“等到开学喽,点外卖的学生只会更凶(多)。老板儿,现在店头只有三个员工,肯定做不过来,到时候再招几个帮手嗦!” 盛凛沉稳表示:“知道了。” 等到开学之后……等到开学之后…… 收银台后的夏奕阳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等到开学之后,他就要去蓉大念书了! 当初为了得到这份工作,小少爷谎称自己没考上大学出来打工。最开始,他只打算做一个没有感情的赚钱机器,可是在店里待久了,他渐渐对这里产生了感情:嘴碎却热情的嬢嬢们,丰盛且不重样的员工餐,每日打烊后畅吃的冰粉,还有……还有看似冷淡,却在他最无助时,向他无私敞开家门的盛凛。 真是犯愁,他要怎么告诉盛凛自己要辞职呢? 夏奕阳胡思乱想着,手里的工作倒是没停,咔哒咔哒按着订书器,把外卖单牢牢订在袋子上。 算了。他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有两个月呢,他总能找到机会开口的。 店里忙得热火朝天,外卖员一波波来,又一波波离开。 “哎呀!”夏奕阳发现问题,“老板,凉虾又卖光了!要不要打电话让刘叔叔再送来一桶啊?” “不用打电话了。”盛凛回答,“我昨天就和他说好,以后每天送来两桶,上午一桶,下午一桶,算算时间他应该要到了。” 盛凛说得没错,五分钟后,一辆霸气的火三轮停在了冰粉店门口。 骑三轮的是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他就是这一片最有名的“刘凉虾”,家里做凉虾做了快三十年,价格公道,用料实诚。 凉虾和冰粉一样,都是川省糖水店最常见的食材,但是做法比手搓冰粉还要复杂许多。 凉虾需要用到一种专门的贵糙米,泡水数小时后打成浆,与黄栀子一起熬煮,熬煮出的米浆浓稠,颜色微微发黄。然后就是最关键的一步——米浆倒入专门的圆孔漏网中,漏网下放一桶凉水,米浆在重力作用下从漏网透出,如雨滴一般甩入凉水,迅速凝结成型。 在炎炎盛夏,来上一份q弹爽滑的凉虾,再浇上红糖、桂花、山楂干……这一碗凉虾,构成了蓉城人共同的童年回忆。 因为做凉虾又费时又费力,新手很难调配出适合的米浆浓度,盛凛不想费事,干脆从刘凉虾家进货。 “盛老板儿,你的凉虾来喽!”中年男人把火三轮上的铁桶搬下来,里面是满满一桶的冰镇凉虾,“之前你是每天早上要一桶,现在上下午各一桶,看这个架势生意是越来越旺咯!” 第19章 盛凛笑了笑:“天气热了,确实卖得快。” 他痛快结完账,搬起铁桶正要往店里送,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住脚步。 “刘老板,您在这边生意做得久,认识的人也多。”盛凛问,“有谁家转让商用豆浆机吗?” “商用豆浆机?”刘凉虾咂舌,“你们冰粉店生意做得好好的,还要开个早餐档口吗?那怕是忙不过来哦。” 盛凛摇头:“不是,我打算店里的甜品多上几种,除了冰粉和凉虾以外,同时再卖甜豆花。” 既然小少爷喜欢吃,那就让他吃个够呗。 第15章 刘凉虾老板确实人脉广,没过两天,他就打听到某家早餐店转让设备,刚好就有一台没怎么用过的商用豆浆机,价格也不贵,盛凛验货后就立刻买下了。 商用豆浆机十分智能,不需要人工倒渣,盛凛早上起床后,把提前泡好的黄豆倒入豆浆机中,加上足量的清水、白糖,然后就不用费心管它。 等到他晨练结束,新鲜热豆浆刚好出炉,他用温水按比例化好内脂,趁热倒入豆浆中,反复搅拌数次,确保内脂能和豆浆充分融合,最后盖上盖子静静焖上二十分钟。 ——嗒哒,一桶嫩生生、白盈盈、碰一碰就打晃的嫩豆花就做好喽! 这个早晨,夏奕阳就是被空气中弥漫的豆浆香气唤醒的。 他迷迷糊糊穿衣下楼,看到两位嬢嬢围在盛凛身边,左一句右一句夸奖他豆花做得好。 夏奕阳一下子就清醒过来,颠颠儿跑过去,果然看到不锈钢大桶中装满了嫩嫩的豆花。 他惊喜极了:“老板,你会点豆腐?” 赵嬢嬢问:“啥子叫‘点’哦?” “点”豆腐是北方方言,嬢嬢自然听不懂。它是指使用卤水让豆浆凝结的制作工序,还有一句民间谚语:“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就是说,世间万物都有制约它的存在。 至于点豆腐的卤水,南北方用的也不同,北方多用盐卤,点出来的豆腐偏硬,适合炒菜;南方多用石膏,点出来的豆腐滑嫩,适合做汤;若是改用内脂点豆腐,那做出来的就是白生生的豆花啦,浇上红糖,做甜品巴适得很! 当然,不管是盐卤、石膏还是内脂,说白了都是一种化学反应。盐卤是氯化镁,石膏是碳酸钙,内脂是葡萄糖酸……它们和黄豆本身的大豆蛋白发生离子交联反应,最终使得豆浆变性凝固。 冰粉店里现在添了新甜品,墙上贴的菜单和门外的小黑板都要做相应修改。他们店里没有菜单,只有两面小黑板挂在墙上,上面手工抄写了冰粉、凉虾的价格,以及不同水果、糖浆和冰激凌球的味道。 黑板上的菜单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居然画了个丑表格在上面,看起来倒是整齐,就是太没情趣了。 盛凛在小黑板下方比划了一下,决定在表格下方再添一列,见缝插针的写上甜豆花的售价。 “老板,不如让我来吧!”小少爷自告奋勇地举手,“我早看这个丑菜单不顺眼了!” 盛凛握着粉笔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这个菜单一点设计感都没有,这哪像是糖水店?隔壁卖十五块钱自选盒饭的店铺才这么写菜单呢。”夏奕阳忍不住吐槽,“老板,菜单到底是谁写的啊?” 盛凛转身看他:“我写的。” “……”夏奕阳仓皇改口,“现在仔细一看,我发现这个字体刚劲有力很有风骨,排版横平竖直一目了然——它善啊!” 少年狼狈找补的样子实在好笑,旁边的赵嬢嬢给了李嬢嬢一个眼神,小声道:“看到没有?这才叫一物降一物呢。” 李嬢嬢深表同意的点点头。 既然夏奕阳想重新设计菜单,盛凛当然不会有意见。男人把两块小黑板摘下来放在桌上,又把粉笔板擦等一应工具为夏奕阳准备好,让他可以安心“创作”。 小少爷也没谦虚,他把两张黑板拼成一个长条,只思索了几分钟就下笔了。 黑板最上方写上【盛夏冰粉店-夏季菜单】,然后另起一行,从左至右依次写上【主品】、【今日水果】、【免费小料】、【付费升级】、【糖浆】。 【主品】下列着冰粉、凉虾、甜豆花。 【免费小料】就是瓜子仁红豆之类。 【付费升级】提醒客户要不要多加一个冰激凌球,多来一勺小圆子。 【糖浆】则是红糖、炼乳、蜂蜜的区别。 男孩的字迹潇洒又漂亮,一看就是专门练过。 而且,以上所有文字都是用中英文双语写的:上次覃哥来店里被误认成歪果仁,虽然只是一场乌龙,但夏奕阳担心下次再也外国顾客来,嬢嬢们不会说英语怎么办,难道生意就不做了?所以他特地标注上英文,方便你我。 写完文字,夏奕阳又转到【今日水果】那一栏,撸袖子开始他的创作——这一次,他不是写字,而是画画! 他伏在黑板上,长睫低垂,捏住粉笔的指尖微微泛红;因为过于专注,少年的嘴唇无意识的抿紧,偶尔会伸出舌尖舔舔干燥的唇珠。 在他的笔下,有切成三角形的西瓜,水灵灵的芒果,解腻的菠萝,软甜的黄桃……每一种水果都画得十分形象,就算是刚上幼儿园还不认字的小朋友,也能一眼认出。 漂亮的文字配上童趣的简笔画,实在吸睛又童趣。 “ok,完工!”夏奕阳放下粉笔,后退一步欣赏着自己的大作。 少年的鼻尖和额头都沾上了一点儿粉笔灰,并不显得邋遢,倒显得憨状可掬,让人心痒。 盛凛忍不住向他伸出手,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 夏奕阳被他毫无预警的动作吓了一跳,一颗心脏登时胡蹦乱跳。他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干嘛?” “有粉笔灰。”盛凛不动声色,又抬手拂过他的额头,“这里也有。” “哦……”那股莫名的燥热又缠上了夏奕阳,真是奇怪,明明店里有空调啊,为什么他还是会脸皮发烫呢? 两位嬢嬢凑到黑板前,左看右看,李嬢嬢最是夸张:“哎呦喂,小夏真是了不起,写字又好看,画画也好看,咋有这么凶(厉害)的娃儿?老板你说嘛,小夏是不是画得顶顶好?” 夏奕阳一双眼睛立刻期待地望向了盛凛。 盛凛四平八稳地回答:“是不错。” 夏奕阳并不满足,非要继续追问:“比你写的还好?” 盛凛停了一会儿,终是承认:“嗯。” 小少爷这才满意,得意地直翘尾巴。 盛凛必须承认,他很喜欢看少年脸上这种得意的小模样。 …… 夏奕阳设计的新菜单果然引人瞩目,很多顾客都被招牌上的新品甜豆花所吸引,刚到下午,一整桶豆花居然就卖完了! 今天可是上新的第一天,盛凛甚至没来得及在外卖软件上添加甜豆花,光靠店里的客流,豆花就见了底。 因为是新品,盛凛准备的黄豆不够,来不及做第二桶。 夏奕阳有点遗憾,店里的第一桶豆花他都没顾得上吃呢,真想尝尝是什么味道的。 没想到晚上店铺打烊后,盛凛居然从冰箱里拿出一碗犹如凝脂般的豆花,递到了少年手里。 “给你留的,”盛凛语气淡淡的,“拿去吃吧。” 碗里的豆花并不是碎的,它干干净净,表面平滑如水。这说明,它并非是从某个大桶里分装出来的,而是在制作初期、在豆浆和内脂刚刚混合时,点豆花的人就特地把它装进了一只漂亮的玻璃碗里,让它安静地凝结。 少年惊喜不已,特地为了这一碗甜豆花沐浴更衣,他先痛痛快快洗了一个澡,然后捧着豆花跑到了露台上。 夜色已深,就连小吃街都陷入了安眠,他独自一人揽着夜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他手中的月光宝盒。 细腻的豆花被划成小块,加上两大勺醪糟,倒上冰凉的椰奶,最后再洒上一小撮金黄的干桂花——简简单单的一碗酒酿椰奶冰豆花就做成了。 醪糟的酒香,椰奶的清爽,豆花的嫩滑,干桂花的香气……四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在夏奕阳的舌尖上绽放。 好吃到夏奕阳忍不住围着餐桌呼呼哈哈地跳起狂欢舞,简直像原始人用身体表达对火的崇拜。 隔着玻璃在客厅里目睹他跳舞的盛凛:“……” 这小孩儿至于吗?不过是一碗甜豆花而已。 男人无奈地摇摇头,嘴上说着无法理解,却没注意到自己脸上融化开的笑意。 夏奕阳不光自己吃,还要让手机吃:他调整餐桌上的布局,让摄像头聚焦在甜豆花上,虚化露台背景里的灯带,然后按下拍照键——咔嚓一声,一张很有ins风格的斜对角美食图片就拍好了。 唯一可惜的是,这露台连一朵花都没有,他想找个前景后景搭配一下都没办法。 他又调整了照片的明暗光度,然后点开微信朋友圈,把照片发了出去。 第20章 配文是很做作的一句话。 @一一:一碗豆花一碗夏。 【分享照片】 这条朋友圈刚发出去,点赞量就飞速上升,评论区很快被他的同学朋友们攻占。 【我靠,失踪人口回归!!夏奕阳,你自己看看距离你上条朋友圈隔了多久?】 【你居然大晚上在吃夜宵,一个正在减肥的小女孩默默留下了眼泪】 【你背叛了京城人民,你居然在吃甜豆花??】 【一一,你还在川省呢?】 【你小子去了一趟川省玩疯了吧,怎么一张照片都没发?】 【照片照片照片照片。】 【你上一张照片还是空降蓉城呢,然后你就悄没生息地在朋友圈消失了半个月,担心死你了。】 高考之后,学生终于解放,每个人都打定主意要把自己高三一年缺失的假期狠狠补回来,纷纷安排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夏奕阳的同学们散落在天南海北,他随便刷一刷手机,总能刷到同学们的旅行记录。 【世界这本书,我又翻了一页(定位天山)】 【这个夜晚,手可摘星辰(定位青海湖)】 【缺氧,但是不缺信仰(定位喜马拉雅山)】 【趁着高考完脑子里还有知识赶快背一遍滕王阁序拿一张免费门票】 【总要来一次橘子洲头,吹一吹伟人吹过的风吧】 【小小泰山,拿捏!】 【原来这就是地理书上讲过的地方】 【十八岁的我,脚注是自由。】 看着同学们一张张精心po出的照片,夏奕阳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本来他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快乐悠闲,一周发十条朋友圈的! 都怪可恨的电信诈骗,都怪可恨的文森,他现在只能在冰粉店打工,还要睡在老板的沙发上,连空调都没有。 想到这里,小少爷气得锤了一下桌子,不小心把手机甩掉了,他赶忙弯腰去捡,结果匆忙间脑袋撞到了桌板,疼的他只能抱头蹲下。 隔着一扇玻璃门的盛凛:“……” 怎么回事,就算再怎么好吃,小少爷也不至于给甜豆花下跪吧? 夏奕阳垂头丧气地从地上爬起来,伴着愁苦继续吃碗里的甜豆花。 他高考之后来川省玩的事情早就被他宣告得天下皆知,调子起得太高,导致旅行出了意外后,他都不知道和谁讲。……哎,这豆花真好吃。 虽然他自食其力打工赚了些钱,但川省太大了,他想去的地方又太多,只能谨慎几个便宜的目标。……哎,这豆花真好吃。 最主要的是,他现在在盛凛的店里打工,一周只有一天休假,不能随便请假,毕竟他还想拿全勤奖呢。……哎,这豆花真好吃。 但是长时间不发朋友圈肯定不行,上次和妈妈打电话,妈妈就在催了,现在同学们也都关注他,他必须多拍几张旅行的照片才能迷惑他们。……哎,这豆花真好吃,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呢? 小少爷放下空空如也的玻璃碗,颇有些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角。 现在,有两件同样迫在眉睫的事情摆在他面前—— 第一,他要尽快出去玩,最好能找到人和他一起去,多帮他拍拍照。 第二,他明天还想再吃一碗甜豆花。 第16章 夏奕阳没等来那个能陪自己出去玩、还能给自己拍拍照的人,倒是等来了一位大忽悠师。 这天下午,夏奕阳正在店里摸鱼时,忽然眼前一暗,一道身影挡住了头顶的光。 “你上班时间玩手机,不怕被老板抓到扣工资?” 夏奕阳宛如上课时被抓到玩手机的高中生,条件反射地把手机往袖子里一塞,抬头看向前方。 待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后,夏奕阳瞬间扬起一个惊喜的笑容,从桌前跳了起来。 “覃哥!”夏奕阳开心极了,“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玩呀。”覃早早笑眯眯地拖过一旁的椅子坐下。今日他把头上的脏辫扎成一束大马尾,身上穿了一件破洞设计的t恤和拖地长裤,这身装扮让他看上去不像是神棍,倒像是rapper。 说不出为什么,夏奕阳就是特别喜欢他,总觉得他身上带着一股世外高人的神秘劲儿,说话做事都非常有趣。最主要的是,覃早早用塔罗牌成功“预言”了文森的欺骗,夏奕阳更敬佩他了! 少年热情地招呼他:“覃哥你坐下等我一会儿,我去后厨给你盛一碗冰粉!” “小朋友真上道!”覃早早秉着不吃白不吃的精神,厚颜无耻地报菜名,“多给哥加点水果哈,冰激凌也给哥挖一球大的。” 他话音刚落,一只手掌忽然从天而降,重重压在他肩膀上,还用力拍了两下:“这位顾客,扫码下单,先交钱再落座。” “卧槽!”覃早早捂着受伤的肩膀回身看,“盛凛,你到底有没有点儿朋友爱了?以咱俩的关系,吃你一碗冰粉还要钱?” 男人根本没搭理他,另一只手稳稳端着一碗甜豆花放在桌上,又推到了夏奕阳面前,扬了扬下巴:“吃吧。” 覃早早伸长脖子看过去,摆在少年面前的那碗豆花嫩生生的,上面盖了熬煮得耙烂的红豆,再淋上新鲜手打的抹茶酱……白的红的绿的,配色赏心悦目,看得覃早早食指大动。 “我不吃冰粉了!”覃早早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这是什么?我也要来一碗!” 夏奕阳回答:“这是豆花呀,哥你要是想吃,我分你一半?” 他很大方地从旁边的竹笼里抽出两副一次性勺子,刚要递过去,就被盛凛拦下了。 “夏奕阳,你吃你的,不用搭理他。”盛凛说完,又转向覃早早,“这一碗是我们店里还没上市的新品,还在内部品尝调整阶段,不对外售卖。” “不~对~外~售~卖~”覃早早撇撇嘴,“一碗豆花而已,谁稀罕似的。” 说是这么说,但覃早早盯着夏奕阳一口一口地吃那一碗抹茶红豆冰豆花,还是被馋得口水滴答。 ……这小孩儿,咋吃什么都这么香呢? 夏奕阳的吃相很规矩,一手扶着碗,一手拿着勺子,冰豆花送到唇边,轻轻一吮便化在舌尖上;红豆是盛凛一早起来熬的,颇为费功夫,为了防止糊底,要一边熬一边搅拌,百炼出沙的同时还保持了红豆本身的颗粒感;抹茶酱更讲究手法,五十度温水化开抹茶粉,用专用器具快速抽打,才能形成这种醇厚又不失清爽的苦味。 夏奕阳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摇头晃脑。 真是个小馋猫。 “很喜欢?”盛凛问。 “喜欢喜欢!”少年猛猛点头,“老板,这个打算什么时候上架啊?我到时候再把菜单改一改!” “再说吧。”盛凛没给个准确时间,“红豆沙做起来太费事了。” 旁边的覃早早直翻白眼,心想,第一次见有人觉得赚别人口袋里的钞票太费事的。要真这么费事的话,怎么做给夏奕阳吃就不费事了? “我点完了。”覃早早把手机翻转给盛凛看,催他,“冰粉豆花双拼加冰激凌,大老板,快去给我做吧!” 盛凛这才起身离开。 展示架上的冰粉刚好用完了,盛凛要去后厨取一桶新的,一来一去耽误了不少时间。 等他端着一碗大号甜品回来时,就见到夏奕阳凑到覃早早身边,俩人也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覃早早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颗圆润、透亮的水晶球,水晶球没有一丝杂质,在他的掌心中灵活的滚动着。 青年本就极高、极瘦,两只手也比寻常人宽大许多,十根骨节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那颗水晶球,动作没有一丝卡顿,看起来倒是挺赏心悦目的,还给他增添了一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盛凛担心他胡说八道,把那一大碗冰粉嘭一声放到两人中央,隔开了他们。 “你俩鬼鬼祟祟地嘀咕什么呢?也说出来让我听听。” 覃早早还没开口,夏奕阳先紧张起来:“嘘,老板你谨言慎行,哪有鬼鬼祟祟?覃哥在给我展示他新请的法器呢。” 盛凛蹙眉:“……法器?就这个大玻璃球?” “什么大玻璃球,这是水晶?水晶!”覃早早不屑冷哼,“我和你这种凡夫俗子没有话讲。这可是我花了两万块特地从意大利购入的,传承至1547年的欧洲灵媒世家……” “你等等。”盛凛打断他,“两万块钱从意大利买了个水晶球?你确定这不是义乌货?你如果被诈骗了,我刚好认识一位派出所民警同志。” “怎么可能是义乌货!”覃早早怒言,“这可是有国际物流发货记录的。” 盛凛一字一顿的重复:“国际物流发货记录?你到底在哪里买的它?” “淘宝呀。”覃早早语气飘飘然,“当时我正在网页上浏览它,刚一点开链接,我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能量波动隔着手机屏幕震慑到我,与我的灵魂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那股能量波动非常大,当时我卧室的吸顶灯都闪烁了好几秒!” 第21章 “哇~!这么厉害啊。”夏奕阳托着下巴,表情充满向往,他想摸一摸水晶球,又后怕地收回手,生怕自己也被“能量波动”震慑到。 盛凛:“…………” 男人表情复杂地看向夏奕阳,担心这小孩儿以后会被卖保健品的骗,哦不对,等不到卖保健品的骗子出手,他已经被电信诈骗骗光了;至于覃早早,盛凛阖了阖眼,心想不如现在就大义灭亲,直接报警抓他吧。 覃早早啧了一声:“盛凛,一看你这表情,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信。” 盛凛反问:“你觉得你刚才说得每一个字,有可以值得我相信的地方吗?” 覃早早耸了耸肩,手腕一转,那颗水晶球忽然就不见了(夏奕阳:“哇!”),手腕再一转,一根皮绳悬挂的紫萤石吊坠出现在他掌心(夏奕阳:“哇哇哇!”)。 “这位迷途的羔羊,”青年晃了晃手里的吊坠,“不如咱们玩个游戏?” 盛凛:“什么游戏?” 覃早早:“我手里的这个东西叫做‘灵摆’,它可以通过感知磁场变化来解答你心中的问题。不过它的能量有限,只能简单回答是、否、中立这三种答案。” 盛凛起身就走:“我的人生没有迷茫到需要一块石头替我解答问题。” 可是他话音刚落,身旁的少年就眼睛亮亮地举起手,问:“我我我,我有问题!” ……这可真是个超级捧场王。 覃早早高深莫测的一笑,手指搓了搓冰粉碗外面凝结的水珠,然后沾水在木桌上画出三个图案:圆形、叉子、三角。 圆形代表“是”;叉子代表“否”;三角代表“中立”,也就是答案模糊,不好回答。 覃早早把手平举到图案上方,让紫萤石吊坠自然垂落,嘴里念念有词:“灵摆,我们这里有三个人。” 奇迹发生了——吊坠晃了晃,居然真的摆动到“圆形”了! 夏奕阳:“!!!” 盛凛:“……” 覃早早又说:“灵摆,我们三个人年纪一样大。” 吊坠晃了晃,又摆动到了“叉子”图案。 覃早早继续:“灵摆,我们三个人中,有两个人睡过同一间屋子。” 吊坠的答案又是“圆形”。 覃早早得意炫耀:“怎么样?是不是很准……咦,小夏,你脸红什么?” 夏奕阳吓了一跳:“灵摆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覃早早:“我说过,因为它能感知到磁场啊。我和盛凛以前是舍友,磁场必然有一部分重叠的。” “……”夏奕阳恍然,“哦,原来指的是你和老板。” 覃早早眼睛一眯:“要不然是谁和谁?” 少年吹起口哨,眼神乱飘。 “——非常经典的街头骗术。”盛凛打断覃早早的追问,断言,“你靠手指的细微抖动操纵灵摆方向。回答问题的根本不是灵摆,而是提前知道答案的你。” “那就换个我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呗。”覃早早说,“灵摆,我们三个人的内裤款式不一样,有人穿了四角内裤,有人穿了三角。” 夏奕阳的脸瞬间红透了,心想覃大师怎么问这么私密的问题啊?而且,而且他今天穿的确实是四角内裤。 说起来,自从夏奕阳住进盛凛家之后,最大的麻烦就是换衣服,明明之前他住在青旅时,可以毫不顾忌地在八人间里换洗,但自从他搬家后,每次换睡衣都要拿去浴室换,洗干净的内裤也要趁着大半夜悄悄“偷渡”到露台上晾……哎,他也说不清在害羞些什么。 话题回到这次的灵摆上。 已知:夏奕阳穿的是四角。 if:另外两个人穿的都是四角——灵摆答案为false。 else:另外两个人穿的都是三角,或者一个穿三角、一个穿四角——灵摆答案为ture。 可古怪的事情发生了,灵摆左右晃动一会儿后,居然停留在“三角”上,意思为答案模糊,无法确定。 夏奕阳:“咦?怎么回事?” 总不会有人没穿内裤吧! 盛凛嗤笑:“你露馅了,大师。” “啊,我明白了。”覃早早一拍脑袋,懊恼地说,“这个问题灵摆确实不好回答——” 下一秒,他居然拉下自己的裤腰,手指一勾挑起胯骨上的细带子:“我今天穿的是t-back,灵摆可能觉得它不算三角?” 夏奕阳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盛凛的一只手突然就盖住了他的眼睛。与此同时,男人的另一只手抓住覃早早的腰带,猛地一抽,然后单手扎紧、打结——打了个死结。 覃早早一声痛呼,整个人差点被腰带掐死:“兄弟,你想弄死我啊!” 男人冷哼:“你当着小孩儿的面做什么?” 夏奕阳扒拉下盛凛的手:“老板,我成年了!!我不是小孩儿了!” 盛凛教训他:“小孩儿都比你有警惕心,知道不能随便和奇怪的人搭话。” 覃早早嘀咕:“都是男的怕什么?咱俩还一起在澡堂子搓过澡呢。” 盛凛没搭理这位损友。 总而言之,这个关于内裤的问题不了了之,到最后也没个答案。 虽然灵摆没给出答案,但夏奕阳的眼睛却忍不住往盛凛的下半身瞟——说起来,盛凛会穿什么样的内裤呢?他知道盛凛的屋里还有个小阳台,贴身衣物都挂在那里,有时候夏奕阳从他卧室门口经过,能偶尔窥见有几片布料在阳台上轻轻摇晃。 至于是三角还是四角……他没好意思看清楚。 莫名其妙的,夏奕阳脑海中居然浮现出盛凛只穿着内裤的模样。男人身材精壮,肌肉线条鲜明却不夸张,沿着胸肌、腹肌一路向下,最雄壮的地方掩藏在小小的布料之中,让人……浮想联翩。 “小夏?小夏……?”覃早早伸出手,在夏奕阳眼前晃了晃,“我叫了你半天,你怎么走神了?” 夏奕阳尴尬地咳嗽一声:“最近天气太热,我总是晕乎乎的。” 盛凛一听,颇为关切的问:“那我把店里的空调再调低一些?” “不、不用了。”夏奕阳非常贴心地说,“外面那么热,客人一进来吹冷风,若是感冒就不好了。” 盛凛嗯了一声。 他又转向覃早早,瞥向他手里的灵摆:“你可以收摊了吧?” “不急,不急,咱们再玩最后一把。”覃早早拿过桌上的便签纸和笔,递到夏奕阳手里,“小夏,我能感觉到你的焦虑,你现在是不是被一个问题所困扰?你把问题写下来,记得要用最清晰明了的字句,我让灵摆帮你解答。” 说起来,这便签纸和笔也是夏奕阳向盛凛提议准备的。 现如今很多网红店都流行让客户写便签,然后贴在墙上,形成一整面壮观的彩色“便签墙”。这些便签,可以是对食物味道的评价,可以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许,也可以是单纯的到此一游。 自从有了便签纸,他们店里的墙壁很快就被贴满了,很多人都会提笔写下当下的心情;还有人专门来便签墙前打卡拍照,别说,还真的挺出片的。 之前,夏奕阳都是看别的顾客写便签,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写。 他想了想,提笔写下一个问题。他正要交给覃早早,却被覃早早拒绝了。 “不用给我看,你自己留着就行。”覃早早阴阳怪气地说,“省得某人又说‘我是先知道答案再操纵灵摆’。” 夏奕阳点点头,把便签纸藏进了手心里。 覃早早清了清嗓子,重新调整好灵摆的位置,对着灵摆念念有词:“灵摆啊灵摆,请回答小夏的问题吧——” 随着他的话语,灵摆又一次左右摆动起来。 盛凛冷眼旁观,倒要看看这次覃早早还能使出什么江湖骗子的招数。 灵摆抖动、抖动、抖动,刚开始它的摆动速度并不快,可是渐渐的,它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好像真的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着它。少年心脏怦怦跳,眼睛紧紧盯着灵摆,是,否,是,否,是…… 意外就是在这时发生的——拴住紫萤石的皮绳突然断裂,紫萤石从绳子上滑脱,先是重重摔在桌上,然后骨碌骨碌骨碌滚下了桌! “我的灵摆——!”覃早早心疼尖叫。 灵摆掉落的位置刚好是盛凛面前,盛凛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事有凑巧,那灵摆滚下桌之后,居然正正好好落入了盛凛的掌心。 紫萤石手感冰凉,如它的名字一样,是一块天然形成的、棱角漂亮的结晶石,甚至还能倒映出男人的面庞。 盛凛把玩着手里的漂亮石头,开口道:“覃早早,看来你这个灵摆,质量不怎么好。” “卖我的人说这是在泰国开过光的!”覃早早捶桌,“我一定要去软件上给他一个差评!” 盛凛:“……” 敢情又是个淘宝货。 盛凛把紫萤石扔回到覃早早手里,转头看向一旁的夏奕阳:“你现在知道这些街头神棍有多不靠谱了吧?东西都是淘宝买的。你上过一次当,下次可不要再被骗了。” 第22章 然而意外的,少年低垂着头,耳尖红透。 在他的手心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便签纸。 上面写着—— ——会有一个人,陪我一起走遍川省的旅行胜地吗? 第17章 在场的三个人都没有想到, 夏奕阳居然在纸条上祈祷能够寻找到合心意的旅伴。 就像他们也没有料到,坏掉的灵摆居然如此凑巧地落入了盛凛的掌心。 少年欲盖弥彰,想把手心里的纸条藏起来, 可坐在他对面的覃早早反应太快了, 一伸手就把便签纸抢走了。 “啧啧啧!”覃早早晃了晃手里的纸条,对着盛凛挤眉弄眼,“谁说我的灵摆质量不好了?我看它质量好着呢。看,它不仅回答了小夏的问题, 还直接替他指出了答案——盛凛, 你可千万不要违背至高纬度灵魂的指引啊!” 紧接着,这位覃大师又嘀咕着“本我”啊“高我”啊“第三脉轮”啊“金星落入十二宫”之类的东西, 根本不管其他人能不能听懂。 夏奕阳几次想打断他, 可是连插话的空间都没找到。 他想,覃哥如果不去算命, 改行说相声也是极好的,瞧这一口气说这么长串话的水平,想必背贯口一定轻而易举。 他下意识地向盛凛投去求助的视线,可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那种让他头晕目眩的中暑感又席卷而来。 真是奇怪, 他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心跳加快头晕眼花,尤其在盛凛身边时,这种症状来得更快更猛烈。 就在此时, 沉默许久的盛凛终于开口了。 “覃早早, 你有时间在这里传播封建迷信, 不如去找淘宝卖家,问问他你这个骗人的破道具还在不在保修期。” “怎么能叫封建迷信?!”覃早早急了,“这叫量子纠缠!” “我看是量子坑骗。” 男人伸手夺回覃早早手里的便签纸, 垂眸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表情没什么波澜,只是他看完之后便把便签纸折起来,又随手塞到了口袋里。 “……!”夏奕阳盯着那便签急得团团转,心想这是他写的啊,老板怎么就直接装起来了? 还不如扔掉算了。 “晚高峰要开始了,店里要忙起来了。”盛凛看了眼墙上的挂表,“覃早早,你要是不想走的话,可以留下来帮我们打工。” 覃早早居然真动心了:“你给多少钱?” 盛凛:“你想要多少?” 覃早早:“不多不多,和小夏差不多就行。” 盛凛反问:“你是比他能干,还是比他聪明?” “行行行,我是听出来了,在你心里我即没他能干,也没他聪明。”覃早早抽了一张桌上的纸巾,压了压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怪腔怪调地说,“我这朵昨日黄花哪里比得上你现在的心肝宝贝呢。哎,老盛,我可真怀念咱俩抵足同眠的日子~” 夏奕阳听得瞳孔地震:“覃哥,老板,你们难道——” “别听他造谣。”盛凛立刻打断少年的胡思乱想,“宿舍里我和覃早早的床尾对床尾,仅此而已。而且我大二就搬出去自己住了,在宿舍的时间不多,只是中午回去休息一会儿。” 夏奕阳:“哦……” 他又没问什么,老板怎么一反常态地解释这么多啊。 总而言之,盛凛用毫不留情的逐客令赶走了覃早早这个假神棍,没吃完的冰粉也给他打包带走了。 覃早早气得在他店门口大喊:“你这个龟球儿子,你信不信我去外卖软件上给你的店差评!!” “求之不得。”盛凛道,“我的店现在外卖单就多到忙不过来了,每到下午都要关店两小时。如果你能靠一条差评就让我的店员多休息几小时的话,那我非常欢迎。” 覃早早:“……” 哎呀好气。 这位覃大师走后,冰粉店终于恢复了原有的秩序,夏奕阳端起自己吃光光的甜豆花正要开溜,忽然又被盛凛叫住了。 “你要去哪里?”男人问。 夏奕阳傻乎乎举起手里的空碗:“去后厨洗碗。” “……”男人换了一个问题,“洗完碗之后呢?” 夏奕阳还没听懂:“呃,去仓库清点备货呀。” 盛凛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叹了口气,复又垂眸看向面前的少年。 这一次,他用更清晰、更郑重的语言问:“我的意思是——你考虑好要我陪你去哪个旅游景点了吗?” “!!!”少年一瞬间呆在原地。 该如何形容呢?——他仿佛在吃辣锅时吃到了藏在菜叶子之间的花椒,从指尖到喉咙、从心脏到大脑,都被那种足以让神经停摆的酥麻感侵蚀,根本无法思考。 盛凛向来是个行事果断的人,他再次开口:“你后天休假,对不对?” “对……” “那就后天。我会和嬢嬢们说那天我同你一起休假。” “……” “因为只有一天的时间,所以我建议咱们就在蓉城里转一转,或者去蓉城周边比较近的地方。” “……” “三星堆博物馆的青铜树你有没有看过?都江堰的河坝很壮观,也值得去。”盛凛说话时,那双深邃的眼眸一直注视着面前的夏奕阳。他的语速慢了下来,声音里居然有一丝柔和,不复往常的冷清严肃,“这些地方我以前都去过,但你如果想让我帮你介绍介绍,那我不够擅长。不如请位导游,你觉得怎么样?” 少年望向他,睫毛轻扇,依旧迟迟未说话。 盛凛误会了,想了想,他又让出一城:“还是……你想去更远一些的地方?你如果要走遍川西,至少要一周,可惜店里的事情我脱不开身,确实不方便陪你。但如果休息三两天去一趟九寨沟,我是没问题的。” 这一次,夏奕阳终于能够说话了。 他想说距离不是问题,时间也不是问题,地点也不是问题,问题是,问题是—— “老板,什么灵摆、什么算命,那不都是覃哥在开玩笑的吗……” “他是在开玩笑,”盛凛沉声道,“可我不是。” …… 当天晚上,盛凛就告诉两位嬢嬢,自己后天要休假,打算和夏奕阳一起出去玩的事情。 “店里就你们两人,我会提前把外卖单关闭,这样就不会忙不过来了。”盛凛叮嘱,“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可以打我的电话。” “要得要得!(可以,没问题)”赵嬢嬢拍拍胸口,很是爽快地应承下来,“有我两个在,老板儿你和小夏就放心出去耍嘛!” 李嬢嬢说:“早该出去耍喽!老板儿,自从店开起,你一天都没歇过气!这回你和小夏搭个伴儿,两个好朋友还能互相照应!” 小少爷一听就炸了毛,慌慌张张地撇清关系:“等等,我什么时候和老板成为好朋友了啊!” 李嬢嬢困惑地看着他:“你两个不是好朋友,咋个你俩住在一起?别人家的店老板儿提供住宿,都是要扣工钱的,但是老板儿一分钱可没收过你。” 夏奕阳:“……” 可是……总之……这事情也不能……哎,算了,和嬢嬢们真是说不通。 之后,赵嬢嬢又八卦地问他们要去哪里耍,盛凛回答暂时没有想好,要等夏奕阳拿主意。 可小少爷哪有什么主意啊,他现在唯一的主意就是把盛凛兜里的那张便签纸偷走撕掉,出去玩的事情一笔购销才好。 这世界上真的有人会和老板一起出去玩吗? 上班他要对着老板的脸,下班还是那张脸,等到休息日依旧是那张脸!虽然他承认盛凛的脸是很man很帅很有味道啦,但他还是无法想象,和盛凛一起出去旅行的样子…… 他们将会一起研究路线,一起品尝美食,一起欣赏风景。 这趟旅行,真是有太多未知在等着夏奕阳了。 …… 不论夏奕阳有多希望时间慢一点,但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他的休息日。 他每周固定周二轮休,虽然现在适逢暑假,但工作日的人流还是比周末少上不少。趁着周二出去玩,确实蛮合适。 至于旅行目的地……最终,夏奕阳选了蓉城周边的熊猫基地。 川省自古以来就因熊猫闻名于世界,据说每个蓉城人年满十八岁后都可以凭借身份证领养一只熊猫当宠物。 高三冲刺阶段,别的同学闲暇时靠搞二次元和打游戏来放松心情,而夏奕阳的放松方式与众不同——他最喜欢看熊猫直播了!不管学业带来多少压力、多少烦恼,只要他静下心来看熊猫吃竹子、玩跷跷板、滑滑梯,那些负面情绪都会烟消云散了。 ——没有人会不喜欢熊猫!(超超超超大声!) 小少爷来到蓉城这么久,还一直没机会去看熊猫呢!而且最近还有熊猫宝宝在展出,他已经迫不及待看到那些粉嘟嘟的小家伙们了! 可是夏天的蓉城太热了,熊猫们不愿意在室外多呆,早上八九点钟晒晒太阳就回屋头休息了。夏奕阳特地查了攻略,必须要在七点半开门之前就到熊猫基地门口排队,这样才能保证一入场就看到熊猫。 第23章 熊猫基地距离蓉城大学有十几公里,打车要四十分钟左右,算上路上其他七七八八的时间消耗,六点半出门比较稳妥。 高考之后,小少爷从来没这么早起过。 罢辽罢辽,为了熊猫宝宝,再辛苦都值得。 “六点半咱们店门口好打车吗,会不会遇到早高峰?”夏奕阳问,“老板,要不然我提前订个车吧。” “不用那么麻烦。”盛凛说,“我骑车带你。” 夏奕阳:“!” 他怎么忘了,盛凛是有一台机车的! 第一次见面时,盛凛就是骑着他那辆超级帅的摩托车从外面回来,吓得小少爷以为看到了黑道大哥。没想到时隔大半个月,他居然要坐在盛凛的后座了。 一听到能坐摩托车,少年的眼睛瞬间变亮,扑闪扑闪的,像只藏不住心事的小狗。 盛凛忍住摸他头顶的冲动,想,若早知道这小孩儿这么想坐摩托车,他早就带他去锦江兜风了。 第二日一早,两人简单吃过早饭后就下了楼。摩托车一直停在冰粉店后院,昨天盛凛特意骑出去加满油、又送去4s店保养了一番。 夏奕阳一直以为这辆摩托车是全黑色的,直到现在,他借着朝阳的光辉细细打量,才发现这辆车居然是暗蓝紫色的。那是非常非常深的颜色,像是太阳落山后,天空与海平面交接的那一个吻;又像是金碧辉煌的艺术殿堂里,黑色琴键上反射的那一抹颤音。 “好帅的车呀!”夏奕阳跃跃欲试,踮起脚就往上爬。 “你等一下。”男人像是抓小动物一样抓住他的后颈,把他从车上提溜下来,命令他,“抬手。” “诶?”夏奕阳条件反射的抬起双手。 下一秒,护肘就套在了他的手臂上。 盛凛的动作很快,又弯腰给他缠护膝。男人的动作很仔细,一圈圈把松紧绕好,保证护住少年的关节。 夏奕阳傻乎乎在那里站着,举着双手,支棱着双腿,好像投降的大头兵。 紧接着,又是一只厚重的头盔从天而降,夏奕阳这下反应过来了,“哎呦!”叫了一声。 盛凛动作一顿:“怎么了,压到耳朵?” “这个头盔好紧哦……”夏奕阳第一次戴摩托头盔,感觉它前后左右牢牢箍在他脑壳上,好像顶了一口大锅。 盛凛:“紧才安全。”他又问,“你之前没戴过?” “当然没有啊。” “电动车呢?电动车也要戴头盔的。” 夏奕阳撇撇嘴:“你说的是文森吧?现在想想他这人可坏了。之前他下班来接我,我问他为什么不戴头盔,他说他车技好,不用戴。但我想安全起见嘛,我还是要戴的,可是我刚戴上,他突然就生气了!他居然指责我不信任他的车技,他不仅自己不戴,他还强迫我不戴!” 他话音还没落,忽然头盔上的防风面镜唰一下就扣上了,声音好大,吓了他一跳,同时也隔绝了头盔内外的声音。 隔着一层反光面镜,他能看到盛凛脸上阴沉的表情。 “……?”夏奕阳想,老板好怪哦,明明是他主动问文森的事情,怎么自己一提文森,老板就不高兴了? 盛凛亲手为夏奕阳穿好护膝护肘与头盔后,又给自己戴好了这些保护措施。他知道很多人开车时一味追求快、追求刺激,根本不戴,出了事之后追悔莫及。 真是蠢货。 开车不系安全带和“开车”不戴安全tao有什么区别? 为了乘车人和开车人的安全,安全措施必须要有。 做好一切准备,盛凛长腿一迈就上了车。夏奕阳乖乖坐到后座,两只手扶着头上的头盔,还不习惯它的份量。 就在此时,夏奕阳隐隐约约听到前面的盛凛开口说了什么。 “?”小少爷茫然地看向对方。 盛凛转身看向他,又放慢语速说了一遍。 男人的嘴唇开合,夏奕阳只能看清是三个字。 小少爷大声说:“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结果反而把他自己震得耳朵嗡嗡响。 其实,他只要把头盔上的面镜推上去,就能听到盛凛的话了。可是他对摩托头盔的使用不熟悉,完全忘了这档事。 下一秒,盛凛直接用行动做解答—— ——他拉起少年的双手,直接环抱住自己的腰。 现在是夏天,他们穿得都很清凉。夏奕阳的双手可以清晰地感知到盛凛薄薄t恤下的体温,和界限清晰的腹肌线条。 小少爷终于知道,刚才盛凛说得是哪三个字了。 “——抱紧我。” 他无比庆幸头上的头盔足够厚重,可以遮挡住脸颊上滚烫的热意。 ……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车流疾驰,一骑二人终于赶在熊猫基地开门前抵达了停车场。 摩托车缓缓驶入,刚一停稳,夏奕阳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 盛凛推起防风面镜,皱眉看向他:“车还没停稳就跳车,很容易受伤的。” 小少爷支支吾吾:“这不是太热了嘛……” 他摘下头盔,额头果然汗湿一片,脸色还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潮红。 盛凛见他热得蔫哒哒的,怪可怜的,哪还舍批评他刚才的危险行为? 夏奕阳确实没说谎。 他们一路上贴得那么紧,夏奕阳整个上半身几乎趴在盛凛紧实的背脊上,双手环绕,热得要命。 除了热之外,更多的是刺激,摩托车飞驰着从车流里经过,心脏几乎要跳到喉咙里。他甚至分不清让他心跳加速的究竟是车速,还是紧紧相贴的身躯。 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双手紧紧攥住盛凛衣服不敢撒手,甚至都把衣服攥皱了。 两人停好车,找了一台自动储物柜,把头盔和护肘护膝都存进去,快速向着大门口前进。 停车场距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一路上常能见到兜售东西的小贩。盛凛买了两瓶冰矿泉水,一左一右贴在夏奕阳的脸上,让他自己拿着降温。 热虽热,但小少爷的购物欲一点都没被影响。 他眼睛盯着小摊上卖的各种熊猫玩偶,根本舍不得移开眼睛。 这个好乖,那个也好乖,一群圆头圆脑的毛绒熊猫在摊子上排排坐,最小的可以别在衣服上,最大的可以抱在怀里,还有各种笔啊本啊冰箱贴啊之类的文创产品……如果不是夏奕阳的小金库必须省着花的话,他真想直接all in。 他挑挑拣拣半天,选了两样纪念品。 其中一个是必不可少的熊猫头箍。 设计非常简单:头箍左右各有一组弹簧,两团小笼包大小的毛绒熊猫安在弹簧上;他戴上头箍后只要稍微动一动脑袋,头顶的两只小熊猫就跟着左摇右摆,活泼又灵动。 yes,这可是出片神器! 小少爷好不容易来熊猫基地玩,肯定要狠狠拍照呢。 至于另外一个纪念品……是一条熊猫领带。 领带整体采用了波普风格设计,一组又一组的撞色熊猫整齐排列,填满了整条领带。 这样跳脱的颜色适合那些走在潮流前端的弄潮儿,夏奕阳肯定,这条领带如果出现在沪市的南京路,或者京城的三里屯,挂上什么小众买手店的标志,至少能卖七八百呢。不过在蓉城,在这个熊猫基地外的流动摊位上,只要四十块钱就能拿下一条。 他之所以买下这条领带,是……想送给盛凛。 可千万不要误会啊!他只是想看老板出丑罢了。 夏奕阳在冰粉店里打工那么久,就没见过盛凛穿过除了黑色t恤、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以外的衣服。 所以夏奕阳特地选了这么一条完全不符合盛凛衣橱的领带,就想好好霸凌他的审美呢。 他坏笑着把领带递给盛凛,故意说:“老板,辛苦你今天陪我来玩,这是送你的。” 他本以为盛凛会紧皱眉头冷酷拒绝,没想到男人二话不说,居然接了过去。 不仅如此,他打开包装,轻松打了一个松散的领结,让那条撞色领带出现在自己的脖颈。 夏奕阳:“!!等等,你怎么现在就戴上了?” 盛凛:“既然出来玩,打扮夸张点也没关系。” 夏奕阳抓耳挠腮,想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穿着无袖运动t恤打领带的啊! 但奇怪的是,这条颜色跳脱的领带居然……诡异的合适。 男人一身轻便夏装,原本宽松的牛仔裤和无袖运动衫在他身上既不出彩、也不拉垮,只能说中规中矩。但加了这条领带后,像是从天而降一抹彩虹点亮了他的色彩,让他的穿搭更有层次,更添新意。 不,不对。 夏奕阳猛猛摇头,心想是不是天气太热把他脑壳热晕了?他怎么会觉得这种搭配会好看? 他盯着盛凛思索半天,尝试性地伸出手,隔空挡住了盛凛的脸,只留下脖子以下的身体。 夏奕阳:“呃……” 第24章 他再把手放下,继续审视他的全身搭配。 夏奕阳:“嗯……” 他一会儿抬手一会儿放手的,盛凛实在搞不懂。 盛凛:“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夏奕阳愤愤放下手,嘀咕道,“我就是感叹,果然时尚的完成度最终还是要看脸啊!!” 盛凛:“?” 这小孩儿嘴里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 男人伸手弹了弹夏奕阳头顶的熊猫头箍,催促:“抓紧时间吧,不是还要去看熊猫吗。” …… 七点半,熊猫基地准时开门。所有闸口同时开放,人潮犹如洪水一样涌入。原本安静的人流突然疯狂,所有人急速奔跑着,进行着一场数百米的冲刺比拼。 上次夏奕阳看到这么“壮观”的景象,还是在迪士尼。 他转头向左,五六十岁的“老法师”扛着几十斤的摄像机健步如飞;他转头向右,踩着高跟鞋穿着旗袍拎着团扇的美女姐姐身轻如燕。 小少爷跑得呼哧带喘,眼睁睁看着其他人超过了他。 哎呀好好气。 盛凛见他跑得辛苦,停下来陪他慢慢走。 夏奕阳很有牺牲精神:“你别管我,你先走!他们都是去看熊猫的,你去晚了你就看不见了。” 盛凛无奈:“……熊猫而已。” “熊猫才不是‘而已’!”夏奕阳一着急,头顶的熊猫发箍跟着摇晃,他语气夸张,“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熊猫更可爱的东西吗?没有了!” 盛凛盯着他气恼的脸庞,心想,还是有的。 总之,两人就这样停一会儿,跑一会儿,再停一会儿,再跑一会儿……终于来到了园区内最负盛名的那只网红熊猫的饲养地。 这里的熊猫有着远超一般动物园的饲养区,它们没有被困在玻璃笼子里,而是在一片开阔的缓坡里自由打闹。它们生活悠闲,唯一需要关心的就是竹笋够不够嫩。 夏奕阳和盛凛确实来的晚了,围栏外,参观人流围的水泄不通,想靠近一步都很困难。 “好可爱啊~” “真滴好乖啊~” “你看它在翻跟头!” “它还会打滚呢!” “啊啊啊啊它开始爬树了!” 前方的声音此起彼伏,每一个见到熊猫的人都忍不住夹起嗓子,发出软软的声音。夏奕阳光是听着众人的“实况转播”就忍不了,他给了盛凛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自己,然后就硬着头皮往人群里冲。 虽然夏奕阳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他想突破层层人群,实在太难了…… 他拼命挤了半天,热得满头大汗,结果抬头一看,才前进了一米。 可别小看这区区一米啊,一平米的长度里居然挤了五个人呢。 可是在他的前方,还有好几个“一平米”,而且是一平米里有六个人、一平米里有七个人、一平米里有八个人……乖乖,这简直是游客.zip,落地自动解压! 就在夏奕阳筋疲力竭之时,不知从人群的哪个方向飞来一股力气,重重撞了他腰一下,让他瞬间失去平衡,向身后倒了下去。 好消息——因为他前后左右都是人,所以他根本没倒,他被夹在了人潮中央! 坏消息——紧贴在他身后的人,是盛凛…… 夏奕阳:“……”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普普通通的一撞,居然把他撞进了盛凛的怀里。 “你没事吧?”耳边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 盛凛微弯下腰,向他靠近。因为这里人太多了,男人说话时必须紧贴在夏奕阳耳边,才能保证他能听清。 “没、没事。”夏奕阳又开始心脏加速、热得流汗了。是人流太多,氧气太稀薄了吗? 他扶住盛凛的手臂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直,可不等他站稳,突然又是从天而降一手肘——这一次,盛凛稳稳挡住了那只胳臂,及时制止对方伤害夏奕阳。 “注意看路。”盛凛冷声对那位游客说,“人这么多,别随便抬手。” 他虽然长得英俊,但冷脸的样子实在太凶,吓得那位游客连连道歉。 之后,夏奕阳几次想要尝试从盛凛怀里离开,但偏偏不凑巧,每次都有各种东西袭击他。 包括且不限于:飞来的空水瓶、不知道哪个小孩掉的凉鞋、长得能用来升国旗的自拍杆、游客喂熊猫的苹果(温馨提醒,熊猫不可以喂哦)…… 如果不是有盛凛保护,夏奕阳根本不知道会受多少伤害。 这哪是熊猫基地?明明是丧尸基地。 在人流zip的攻击下,夏奕阳只能认命。 在来熊猫基地的路上,夏奕阳是趴在盛凛的背上;现在位置逆转,他贴在盛凛的心口。 别说……老板的怀里,还挺有安全感的。 盛凛身材高大,肩宽腿长,比夏奕阳几乎大了一号。盛凛一只手臂环住少年的腰肢,少年头上的熊猫发箍就贴在他的脸侧。每次少年转头时,毛茸茸的熊猫都会蹭过盛凛的脸颊,偶尔,还会蹭到高挺的鼻梁与紧抿的嘴唇。 很痒,但盛凛没说。 两人就这样慢慢向栏杆旁前进,一米、一米、又是一米…… 终于,在经过不知道多少个一米后,他们终于挤到了栏杆的最前方! 夏奕阳目光所至之处,缓坡上一团黑白相间的毛绒团子缓缓躺下,只见它两只前爪抓住后爪,团成一团,然后向前轻轻一晃——咕噜噜噜噜噜,熊猫团子就滚下山坡啦! 山坡下是熊猫的游乐区,这里有滑梯,爬网,木马,轮胎秋千……活泼的熊猫逐一玩过去,只见它一会儿在秋千上摔个屁股墩儿,一会儿骑在木马上前后摇摆,可爱到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 “熊猫v(^-^)v!熊猫v(^-^)v!熊猫v(^-^)v!”夏奕阳开心到变身emoji。 高三时,他在熊猫直播频道看过无数次的大熊猫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些埋头刷题的夜晚,那些枯燥无味的教科书,那些学习之余偷闲仰望的天空……都过去了,全都过去了。 这一秒,他站在了这里,和这些可爱的动物距离仅有十几米,而不是几千公里。 少年太过兴奋,所以他没有发现,他的左手正紧紧握住盛凛的左手。 他右手指向前方的缓坡,兴奋地夹起嗓子:“老板,你快看,它在吃竹子呢!” “嗯,看到了。”盛凛确实无法理解一只动物吃东西为什么会引发这么多游客的狂热,但是既然夏奕阳喜欢,他自然愿意奉陪。他问他,“你想拍照吗?” 夏奕阳赶忙点头:“要得~要得~!(好啊好啊)” 他把手机交给盛凛,自己后退到栏杆边缘。可惜这样一来,他们两人的手也自然而然的分开了。 盛凛一手举起手机,一手放大缩小调节明暗,终于在拥挤的人流中拍下了几张珍贵无比的照片。 盛凛把手机还给小少爷:“拍完了。” 小少爷迫不及待地点开相册。 沉默。 不死心翻到下一张。 继续沉默。 翻翻翻,继续翻。 漫长的沉默。 盛凛:“……?” “拍得挺好的。”夏奕阳的微笑格外虚假,“下次不用拍了。” 小少爷真是快要气炸了——他是一个多么阳光开朗鲜嫩水灵人见人爱的小帅哥啊,盛凛怎么能给他拍得头大身子小、满面油光、头帘劈叉、甚至头箍歪了都不提醒他啊啊啊啊啊! 至于他身后的熊猫? 盛凛根本没拍到熊猫啊啊啊啊啊!! 第18章 哪个年轻人出去玩, 不想拍多多的照片发到朋友圈呢? 至少夏奕阳想。 他努力搓冰粉搓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可以奢侈一把出来玩,肯定要猛猛拍照发给同学们炫耀呀。什么珠峰天池黄果树, 都比不上毛茸茸的熊猫和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他自己。 可是计划很丰满, 现实很骨感——他的旅行搭子实在没有任何拍照天赋。 小少爷翻着手机里的照片,眨眼的,歪头的,头帘劈叉的, 发箍倾斜的;好不容易有几张人像勉强能看的, 但背景毫无亮点,看着和他家门口的居民区公园似的。 夏奕阳越看越绝望, 他真的不该对盛凛的拍照水平抱有任何希望。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他们店里有外卖服务, 软件上各个产品的照片此前都是盛凛拍的。冰粉从上到下俯拍,没有任何构图和配色可言, 白色桌子配上一次性打包盒,让人看着就毫无食欲。 后来,夏奕阳主动揽过了给冰粉拍照的工作,为冰粉换上漂亮的玻璃碗、摆在竹桌上、旁边还要再放一碟子水果、选择上午最柔和的阳光……拍后还要用手机调色,画面干净又清透, 销量也因此升高。 现在把话题拽回来——盛凛连一碗冰粉都拍不好,还指望他拍人? 夏奕阳收起手机,决定眼不见为净。他总不能因为老板拍照太丑就向老板发火吧, 他的工资还指着盛凛发呢。 第25章 算了, 像他这么大度的人, 就在心里骂骂老板算了。 他自以为他把失望掩藏得很好,但盛凛还是敏锐地察觉出来了他的不快。 此时,他们已经从第一只网红熊猫饲养地离开, 顺着小路走向第二只熊猫。这里的客流少了许多,不需要人贴人、肉贴肉,夏奕阳也不用像个小宝宝一样被盛凛护在怀里了。 两人现在的距离不远也不近,盛凛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少年沮丧的神情。 “你怎么这么安静?”盛凛不擅长猜心思,干脆直接问,“刚才看大熊猫时不是挺开心的吗?” 夏奕阳当然否认:“没有啊,我现在也挺开心的啊。” 盛凛提议:“那你站到那边那座熊猫雕塑前,我再给你拍几张照片?” 夏奕阳抖抖嘴角:“……倒也不必。” 盛凛蹙眉,正要追问自己究竟哪里惹小少爷不快了,他尚未张口,就被不远处的一对情侣打断了。 那对情侣看上去二十岁左右,应该还是大学生,正是校园恋爱最蜜里调油的时刻。女生妆容精致,还穿了一整套欧式蓬蓬裙(夏奕阳:“那叫lo装,老板你真落伍!”),烈日炎炎下热得满头是汗。男生左手拿着拍立得,右手挂着ccd,脖子上还套着一台单反相机。 只听男生说:“宝宝,你怎么又不开心了?” 女生跺脚:“我为什么不开心,你自己不知道吗?” 男生一脸痴呆:“我真的不知道啊。” 女生气炸:“你自己看看你拍的照片,居然把我拍成这个鬼样子!” 夏奕阳:“呃。” 盛凛:“?” 男生赶忙哄她:“宝宝你不要有容貌焦虑啊!你最美了!” 女生气笑:“首先,我本来就美。其次,我没有容貌焦虑,是你的拍照技术让我很焦虑!” 夏奕阳:“……” 盛凛:“……” 女生:“你说说看,为什么这张我和熊猫的合影,照片里连熊猫都没有?” 男生:“可你不是教我,拍照时景色美不美不重要,你美才最重要吗?熊猫哪有你重要?” 女生:“哈!哈!哈!问题是你拍我拍得也不美啊!” 等等,他们吵架的话题这么微妙吗…… 夏奕阳之前就听说过,游乐园是检验情侣感情的最高标准,如果女生盛装打扮后,男友拍得像一坨屎,那俩人吵到分手都是有可能的。 夏奕阳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盛凛,没想到在同一时间,盛凛也在垂眸看他。 盛凛若有所思:“所以你刚才不开心,是因为我拍的照片——” “不是,没有,谁说的,你别多想。”夏奕阳矢口否认,“我觉得你拍的挺好的。” 小少爷全然不知,他每次撒谎时,眼神就会往旁边瞟。 恰在此时,不远处那对小情侣的争吵再度升级了。 男生哄了这么久,耐心终于告罄:“你总说我拍照不好看,但是我态度好啊!” “态度好有什么用?”女生赌气,“你信不信我路边随便抓一个男的,都比你拍得好?” “老子信个爪子!你去找,你去找嘛!” 女生眼神一扫,就这样落在了路边看热闹的盛凛和夏奕阳身上。她目光如电,飞速扫过两人的脸和衣着,眼睛一亮,居然真的迈步向他们走来。 “弟弟,能麻烦你帮我拍几张照片吗?”女生落落大方的询问。 夏奕阳真没想到,他只是看了场热闹,居然也会被牵连。不过他对自己的拍照水平向来有自信,也确实有意在盛凛面前好好露一手。 “行啊。”少年问她,“你想拍哪个景,旁边那个熊猫雕像怎么样?那边光好,很柔和,完全是纯天然磨皮。” 女生脸上的笑容都抑制不住了:“好呀好呀。” 听听他说得多专业啊,她有种预感,她绝对能拍出人生照片! 见俩人往雕像的方向走,盛凛忽然开口:“夏奕阳,我帮你拿包吧。” 这次出来玩,夏奕阳背了一个斜挎的运动包,刚才在门口买的两瓶水都装里面了,沉甸甸的。 夏奕阳想想背包拍照确实不方便,但是让老板拿包又说不过去:“算了,我挂那边树枝子上就行。” 盛凛没再说话,只是向少年伸出手,用行动表达,自己绝对比树枝子好用。 夏奕阳婉拒失败,只能把背包交给他。 见状,女生刀了自己的男朋友一眼。 男朋友:“啊?我又犯什么错了?” 女生和夏奕阳一同去了熊猫雕塑前,现在是上午九点,柔和的阳光散落在树林间,又化为星星点点的光斑落在地上。夏奕阳半蹲下来,熟练的把手机镜头开到三倍,对比度压暗防止过曝,开live模式,然后指导女生摆出各种动作。 “这张有了……有的有的……头微微低一点,别低太多了会有双下巴……回头的时候要同时转上半身哈……帽子,帽子歪了……姐姐你真好看,别生男朋友的气啦,你应该多笑笑。” 他拍照很会挑角度,说话也风趣,很快就给女孩拍了十来张照片,含金量极高,每一张都是p一下手臂再推推脸就能当头像的水平。 女生拿着手机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夸赞他:“弟弟,你拍的真好看。我刚才看到你和你朋友站在一起,打扮得都那么时髦,我就知道你们拍照肯定水平很好。” “你想多了,拍照好看的人只有我,他拍得可丑了,一张都没法看。”反正老板不在,夏奕阳尽情吐槽,“而且他那条看起来很时髦的领带也是我选的。他自己的衣柜可单调了,我俩衣服挂在一起,我这边五颜六色,他那边不是黑就是白。” “不会吧?”女生惊讶,“我还以为你们gay拍照都很好看呢。” 夏奕阳瞳孔地震:“……?” 等等,他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词?还是川省方言里有什么他没听过的词汇,比如什么盖啊改啊给啊之类的,和‘那个’英文单词有点像? 不等他反应过来,女生又安慰他:“看来全世界的男朋友都一样惹人生气。不过你男朋友主动帮你拎包,也算是眼里有活儿了。” 夏奕阳的脸瞬间涨了个通红——他这次没有听错,女生说的就是“男朋友”!她居然误以为他和盛凛是…… 小少爷结结巴巴地否认:“我和他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老——” “老公?”女生眨眨眼,“哇,磕到真是比呼吸还简单呢。” “……”夏奕阳真是有八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远处,盛凛手里提着夏奕阳的背包,遥遥望着他和女生的方向。也不知道女生说了什么,小少爷看起来有些仓皇。 身旁,女生的男友和他搭话:“兄弟,你今天这穿搭还挺潮的,领带哪里买的?有链接吗?……诶兄弟,你去哪儿啊!” 盛凛往旁边小卖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语气敷衍,显然是不想和陌生人闲聊:“买点东西。” 男生以为他要去买烟,于是跟他一起去了小卖部,没想到盛凛转了一圈,只从冰柜里拿了一根熊猫造型的雪糕。 景区的冷饮向来昂贵,外面卖两块钱的纯糖水老冰棍这里卖十块,熊猫造型的雪糕标价三十八。 结完账,盛凛拿起雪糕向着夏奕阳的方向走去。 离近了,更能看清夏奕阳涨红的脸色,少年正结结巴巴和女生解释着什么。 “夏奕阳,”盛凛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拍完没有?先歇歇吧。” 少年没想到他会来,一怔:“你等烦了?” “没有。”盛凛说,“我过来给你送根雪糕。” 夏奕阳一眼认出盛凛手里的那根雪糕,刚才他在小卖部也看到了。三十八一根的雪糕属实不便宜,以前的小少爷可以说买就买,可现在他不是小少爷是小打工仔,花自己赚的钱当然肉疼,哪里舍得买。 “怎么买这么贵的雪糕啊。”夏奕阳心疼钱,声音软软的,“我包里还有水呢。” “水早就不凉了。”盛凛怕他拒绝,干脆把包装袋撕开,直接递给他,“出来玩,钱不重要,你的感受最重要。” 他话音刚落,站在夏奕阳对面的女孩就冲他挤了挤眼睛。 小少爷绝望地想,她肯定又轻而易举地磕到了。 但是当着盛凛的面,夏奕阳更不好意思和女孩提起那个话题,只能低头默默啃雪糕。 这只雪糕的造型是一只q版熊猫,怀里还抱着一根竹子。夏奕阳一口咬掉熊猫的半个脑袋,眼前一亮,没想到景区卖的雪糕虽然贵,但是相当真材实料!熊猫身上黑色的部分是醇厚的巧克力,白色地方是奶油,但是竹子的地方没吃出来,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味道。 那个味道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夏奕阳忍不住“咦?”了一声,又伸出舌尖舔了舔。 盛凛一直关注着他的表情:“怎么了?不好吃?” 第26章 夏奕阳赶忙说:“不不不,挺好吃的。但这个绿色部分是什么我没吃出来。” 盛凛:“是抹茶吧。” “不是,”夏奕阳没过脑子,随手把雪糕递了过去,“要不然你尝尝?” 小少爷想的很简单,盛凛是做甜品生意的,他吃过的甜品更多,肯定能尝出来是什么味道。 盛凛垂眸看向递到自己面前的雪糕,软萌的熊猫已经缺失了一半脑袋,绿色的竹子上拓着一圈淡淡的牙印。 男人俯首,薄唇叠在那圈牙印上,轻轻咬了下去。 雪糕融化在舌尖,是独属于夏天的味道。 夏奕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雪糕是他主动递出去的,但是当盛凛俯身低头时,他居然脑袋空白了几秒。太近了,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他可以看到盛凛低头时,头顶的小小发旋。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落入了慢速时空,在那一秒一瞬一刹那的时间里,他看到男人轻咬在自己刚刚吮过的位置,含住,喉结滚动,咽下。 “是斑斓。” 盛凛起身开口,时间忽然又恢复了正常。 “……什么?” “东南亚的特产植物,斑斓。”盛凛回答,“它有一种特殊的青草香,咱们厨房里就有备料,但是很少用到。你喜欢的话我下次给你做豆花时添加一些。” “……哦。” 斑什么? 什么斓? 不重要。 夏奕阳浑浑噩噩的,完全没注意到当他喂盛凛吃雪糕时,旁边的女生一脸“又磕到了”的表情。 剩下的大半只雪糕,夏奕阳三两下就囫囵吞下了肚,什么味道他也说不清了,总之是好吃的。 一旁,女生已经给自己的男朋友展示完了夏奕阳的杰作,耳提面命让男友好好学习,以后别再拍出丑照。 教训完男友,女生想了想,拿出拍立得,主动问夏奕阳:“谢谢你刚才给我拍了那么多照片,我刚好带了拍立得,我给你们拍一张合影吧。” 盛凛看向她手里的红色机器:“拍立得是什么?” 女生:“你可以用字面意思理解,拍完之后立刻得到一张实体照片。拍立得相片和手机拍的效果不一样,很特殊,很有纪念意义。” 夏奕阳是知道拍立得的,他高中时班上的女生就有:“我记得这个相纸一张很贵吧。” 女生掩嘴一笑,重复了一遍刚才盛凛说过的话:“出来玩,钱不重要,你的感受最重要。” 夏奕阳:“……” 在女生的“怂恿”下,盛凛和夏奕阳站到了熊猫雕像之前。 说来奇怪,明明夏奕阳刚才帮女生拍照时,怎么摆姿势说的头头是道,现在轮到他拍了,他却傻得只会比剪刀手。 一定是因为身边的人不对。 “做好准备,我要拍了哦——”女生说,“我数三个数,三……” 夏奕阳悄悄瞥了眼身旁的盛凛,见男人目视前方岿然不动,于是他偷偷踮起脚。 女生:“二……” 偏偏在此时,一阵大风刮来,夏奕阳只觉得头顶一松,他头上的熊猫头箍眼看就要被风吹掉了! 夏奕阳尚未反应过来,身旁的盛凛忽然伸手,精准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头箍。他一愣,侧头看向了盛凛。 女生:“一!” ——闪光灯闪烁,定格了这个瞬间。 相机噗噗噗吐出一张相纸。 “哎呀!”女生语气遗憾,“怎么那阵风早不吹晚不吹,偏偏在我按下快门之前吹?” 盛凛问:“我和他刚才都动了,是不是照片就拍废了?” 女生很爽快地说:“拍废了也没关系,我再给你们重新拍一张就是了。” 夏奕阳不想让她破费,安慰她:“说不定这张照片没问题呢。” 拍立得相纸需要一段时间才显色,夏奕阳小心把它拿到阳光下,很快,淡淡的颜色在相纸上浮现。 憨态可掬的熊猫雕塑前,两道身影并肩而立,被树叶切碎的阳光缠绵地落在他们肩膀,吻在他们发梢。清风徐来,吹乱了少年的发丝,男人自然地伸手为他扶正即将倾倒的熊猫发箍,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光影就此定格。 这一刻,光也温柔,风也温柔。 “不行不行!”女生的男友连连摇头,“兄弟们,你俩都长得这么帅,可这张照片你们都没看镜头,只拍到了侧脸,不如重新拍吧?” 他话音未落,就被女友狠狠肘击。 男生:“?” 女生:“不懂拍照的直男就别发表低见了哈。” 男生:“???” 夏奕阳盯着照片,觉得照片里的自己让他感到有些陌生。 原来……他看盛凛时,脸上是这种表情吗? 少年还想细看,忽然身旁伸出一张骨节分明的大手,拿走了那张拍立得。 “我来保管吧。”盛凛开口,“我钱包刚好可以放下。” 夏奕阳心想,现在都是手机付款了,还有人用钱包吗,他怎么从来没见盛凛用过? 他狐疑地问:“老板,你有钱包?” 男人回答:“可以有。” “?” 第19章 和那对情侣告别后, 夏奕阳和盛凛跟着人流走向了下一个园区。那张拍立得照片被盛凛拿走,妥善地装进了夏奕阳的运动挎包里。 夏奕阳:“不是说相片你保管吗,为什么放我包里?” 盛凛:“因为我没带包。” 夏奕阳:“那你把我的包还给我, 我自己背。” 盛凛:“不行。” 男人向来言简意赅, 两个字就拒绝了夏奕阳的要求;至于为什么不行,他没说原因。 大熊猫区域旁边就是“月亮房”,这里是熊猫幼崽们的家。每逢暑假,度过繁殖期的熊猫们诞下幼崽, 都会在月亮房对外展出。 当然, 是隔着玻璃的。 一月龄的熊猫幼崽全身上下粉嫩嫩的,还没长出黑白色的毛, 和成年男性的手掌差不多大, 排排坐在育婴箱里,舒服地打着鼾, 偶尔翻个身,引起快门连响;三月龄的熊猫幼崽已经有稀稀疏疏的黑白毛了,几只幼崽活泼好动,在房间里好奇探索,只是它们对四肢的驯化还不熟练, 经常走着走着就左腿绊右腿,不小心摔了个大的,让玻璃窗外的两脚兽们集体发出“啊~~~~哦~~~~”的愚蠢声音。 因为游客实在太多, 盛凛不喜欢人挤人, 就和夏奕阳说好在月亮房出口处等他。 少年头都没回, 眼睛几乎贴在熊猫幼崽身上,敷衍地向他摆摆手:“去吧去吧。” 盛凛:“……”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盛凛刚走到门口,手机就响了, 低头一看,发现是损友覃早早发来的消息。 @贾晚晚:你家小打工仔今天没上班? @凛:? @贾晚晚: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贾晚晚:因为我能掐会算! @贾晚晚:我不仅知道他没去上班,我还知道他跑去动物园看熊猫了,你晓得不晓得? @凛:? @贾晚晚:不是,我巴拉巴拉打了这么多字,你就回了两个问号,这样显得我话很多啊! 盛凛想,覃早早何止话多,简直是移动噪音发声器,光是看到他发来的这些话,盛凛仿佛就幻听到覃早早聒噪的声音。 不过覃早早到底是怎么知道夏奕阳的动向的? 福至心灵般,盛凛点开了夏奕阳的朋友圈。 破案了。 @一一:好想魂穿熊猫饲养员,若是能让我这辈子过上每天撸熊猫崽崽、给熊猫崽崽喂奶、陪熊猫崽崽玩球的日子,让我下辈子大富大贵大鱼大肉也可以啊!【分享视频】 盛凛点开视频。晃动的镜头几乎要贴在玻璃护栏上,拍摄下了长达一分钟的熊猫幼崽喝瓶瓶奶的画面,喝饱了,崽崽被饲养员抱在怀里轻轻拍嗝。视频背景音里,还能听到少年压着嗓子轻声重复:“太可爱了,太可爱了,怎么会这么可爱?” ……没错,确实挺可爱的。 盛凛给这条视频点了个赞。 再退回到聊天对话框内,覃早早又发来好几条消息。 @贾晚晚:你没陪他一起去? @凛: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贾晚晚:我就是想知道我的灵摆到底准不准,它都舍生取义掉进你手里了,你要是不陪小夏去,那我的面子往哪儿放? @凛:你的灵摆本身就是假冒伪劣产品,建议尽快和淘宝申请退款退货。 盛凛说得含糊,并没有明确告诉覃早早自己和夏奕阳一同出来玩的事情,毕竟这位好兄弟实在是太八卦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覃早早的“算命”本事似真似假,就像是一本“不走寻常路”的游戏破解秘笈。 但是,游戏的乐趣就在于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犹豫,一次次的勇敢,一次次的冒险…… 若提前拥有了答案,那么人生这场游戏就失去了所有乐趣。 第27章 …… 夏奕阳在月亮房里流连许久,直到崽崽们被工作人员抱回去休息,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他跟着人流走到出口,本来还担心这里人太多找不到盛凛,结果一眼就注意到了人群之中的他。 男人倚在墙边,低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刷着手机。他肩宽体阔,头发削得极短,无袖运动衣下展露出的双臂拥有着极为漂亮的肌肉线条;他身上斜挎着一只运动挎包,背带不偏不倚刚好勒在他的胸肌之间。 夏奕阳亲耳听到旁边一对好闺蜜窃窃私语。 “我靠!你身后有个男的身材巨好,我要是当了总统我就命令世界上所有大胸肌男人都背斜挎包!” “哪儿呢?哪儿呢?”(猛回头,猛转身) “哎呀你别突然回头啊。我是让你瞧瞧偷看,你怎么偷看的这么明显啊,生怕胸肌哥发现不了你!” 夏奕阳:“……” 不是,她俩说得明明是盛凛,怎么夏奕阳却替盛凛感到羞耻啊。 一定是因为那个包其实是自己的! 他脸上臊极了,埋头快步走到盛凛身边。 盛凛见他来了,正要打招呼,夏奕阳就打断他:“别问为什么,你现在就把挎包摘下来。” “?”盛凛偏问,“为什么?你要拿什么东西吗,我帮你找。” “都让你别问别问别问了。”夏奕阳耳朵都急红了,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总之,你以后背包只能单肩背,不允许斜挎。” 盛凛:“……?” 小少爷又是闹一出? 不过斜挎包背在哪边肩膀上都无所谓,盛凛把斜挎包取下来,改为单肩,夏奕阳这才满意。 “很好,以后就这样哈。”小少爷放心下来,舒了口气,拍了拍盛凛的肩膀,“老板,你记住,男人在外面记得要保护好自己。” 盛凛:“。” 没听懂。 两人汇合后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盛凛提前在网上查了园区里的餐厅,选了一家口味最好的,带着夏奕阳去了那里。 这家餐厅毗邻孔雀园,四周的草坪上有散养的孔雀,在阳光下悠闲散步。盛凛点了一份牛肉面,夏奕阳点了一份川菜小炒套餐,套餐里居然还附送了一碗冰粉。 夏奕阳迫不及待地先吃了一口冰粉,立刻皱起眉头,挑剔道:“没有咱们店里的好吃。” 冰粉不够滑、水果不够多、里面的红糖浆也稀稀的……如果不是夏奕阳不想浪费粮食的话,他都不想碰。 “不想吃就给我吧。”眼看小少爷皱眉强迫自己苦吃,盛凛直接伸手把那碗冰粉拿到自己面前,替他消灭剩下的。“让我调研一下竞品。” “哎?”夏奕阳脱口而出,“可那是我的……”……勺子啊。 可这世界上真的有老板调研竞品时替员工吃完剩下的冰粉,还用员工的勺子吗? 吃过午饭,他们又在餐厅里休息一会儿,吹会儿空调,商量下午去哪里游玩。熊猫基地面积很大,除了可以看到大熊猫和熊猫崽崽以外,还有一个专门的园区可以看到小熊猫。 之前夏奕阳在网上刷到过很多小熊猫的视频,棕橙色的身体,尖尖的大耳朵,毛茸茸的长尾巴……游客可以买苹果、竹叶和小熊猫互动,如果幸运的话,还能成为被小熊猫选中的幸运儿,让它站在自己肩膀上呢。 “那咱们就去小熊猫区。”盛凛看了看地图,“出门后向左行。” “左?”夏奕阳反应了一下,“哦,你是说往南边走是吧。” “然后再向右边转弯。” “继续向西。” “小熊猫区在十点钟方向。” “那就是西北边啦!” 盛凛:“……你是故意的吧。” 夏奕阳一脸坏笑,笑得嘎嘎嘎的。 不过乐极生悲,他笑着笑着忽然捂着脑袋“哎呦”了一声。 “怎么了?”盛凛关切地问。 “嘶,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有点……”夏奕阳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可能是太热太闷了,我有点头疼。” 蓉城的夏天和京城截然不同。京城的热是干热,虽然太阳很大、光照很强烈,但只要走到树影下就很凉爽;蓉城地处盆地,一年四季都很潮湿,到了夏天简直像是蒸炉一样。 小少爷来到蓉城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工,店里一直开空调,所以他对湿热没有什么太强烈的体会。直到今天他和盛凛出来玩,一整天在户外呆着,他如果是一只糖包子的话,这时候绝对要被蒸透了,蒸的又大又白又喧乎。 熊猫基地里人多噪音更多,夏奕阳刚才在月亮房时就隐隐开始头痛了,只是那时候见到熊猫崽崽的兴奋大于一切。现在停下来休息,吹了吹空调,冷热一激,头疼发作得更明显了。 盛凛见他不舒服,问:“要不然直接回家吧?” “不行!”夏奕阳立刻摇头,头顶的熊猫头箍也跟着他一起左摇右甩,“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要是现在回去了,假期不就浪费了?再说,这门票钱还挺贵呢……小熊猫要是没看到,至少亏了一百块。” 盛凛说不动他,只能和他约好,如果症状加剧,那就立刻打道回府。 夏奕阳自认身强体壮,不舒服只是一时而已。可他显然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蒸笼的威力。 他的“由南向西、抵达西北”的路线尚未走到一半,他就开始眼前发黑,脚步发虚。 盛凛时刻关注着他,见他嘴唇苍白,面无血色,立刻把他扶到路边树荫下坐下,又买来两瓶冰可乐,让他补充糖分。 恰好这时有工作人员经过,盛凛立刻拦下他们询问哪里有医务室。 “就在前面!”工作人员赶快指路,“前面五百米就是,你们等等,我让医务室派电瓶车来接。” “不用了,我送他过去。”盛凛怕耽误病情,直接在夏奕阳身前蹲下,夏奕阳只觉得身体一轻,就被男人背了起来。 真是太丢脸了! 他迷迷糊糊地抗议:“放我下来,我又不是小朋友,我能自己走……” “夏奕阳,现在不是你逞强的时候。”盛凛反手在他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语气冷硬,格外严肃,“你知不知道在蓉城,中暑是会死人的?” 少年的双臂交叉搭在盛凛肩膀前,头垂在盛凛的肩侧。 “你别这么凶嘛……”可能是因为生病带来的脆弱,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夏奕阳的眼角滴落,又落在了盛凛的锁骨上,与盛凛的汗珠混在一起。“老板,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盛凛没有回答,只是又托着他的膝窝把他往上掂了掂,加快了脚步。 几分钟后,盛凛把夏奕阳送到了医务室。 而这时,夏奕阳浑身已经被虚汗打湿了。 医生给他量了血压和体温,灌了两支藿香正气,可夏奕阳还是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少年靠在盛凛怀里可怜巴巴地垂着头,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萎靡的蒲公英。 “现在他体温偏高,要尽快物理降温。”医生从冰柜里拿出两袋冰袋,“你们也看到现在诊室里的情况了,今天气温高,中暑的人太多,冰袋不够用。这是最后两个冰袋了,让病人夹在腋下淋巴处。还有——” 医生转向盛凛:“你是他家属吧?那边有个小盆,你赶快去接一盆凉水。” 盛凛点头应下:“给他擦汗?” “不是。”医生道,“那边还有张床,你们把帘子拉上,你把他裤子脱了。” 夏奕阳以为是自己病得太重,出现幻听了:“……啊?” 医生指导盛凛:“你沿着腹股沟给他擦凉水降温,腹股沟有大动脉,擦得越勤越好。——你知道腹股沟在哪里吧?” 医生伸手指了指自己腹部和大腿交界的三角地带,“就在这里,注意别擦到隐私区域哈。” 夏奕阳:“???” 他瞬间从盛凛怀里抬起头:“医生,我,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盛凛把他的头按了回去。 “不,你没有。” 第20章 生病发热时, 一定要尽快物理降温,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是很少人知道,降温最快的方法是凉水擦拭大动脉的位置, 比如颈侧、腋下、以及最重要的——腹股沟。 腹!股!沟!! 小而简陋的床帘隔间里, 夏奕阳哆哆嗦嗦掏出手机,小声询问:“魔镜魔镜……啊不对,siri siri,腹股沟到底在哪里?降温真的要擦腹股沟吗?” 手机很快检索出满满一页的答案, 夏奕阳头晕眼花, 看字都重影:“siri,你念出来吧。” 听筒里传来ai无波无澜的机械女音:“【腹股沟位于腹部与大腿连接的折痕处, 此处有股动脉、股静脉经过, 凉水擦拭可以加速降温。】” “夏奕阳,医生让你好好躺下休息, 你怎么坐起来了?” 就在此时,床帘被掀开,端着水盆的盛凛走了进来,水盆旁还搭着一块熊猫图案的小毛巾,那是刚才夏奕阳买的旅行纪念品, 没想到第一次使用居然是在这种场景。 第28章 见老板突然进来,少年心虚地想把手机收起来,可忙中出错, 手机先是在他的十根手指上跳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踢踏舞, 然后在半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 就这样顺着床头柜与墙壁的缝隙,滑落进床下的犄角旮旯里。 噼里啪啦,叮呤咣啷, 唏哩哗啦。 夏奕阳:“……” 床帘隔间外,医生出声提醒:“是哪个病人发出的噪音?别弄出这么大动静,大家都要休息。” 盛凛蹲下,把夏奕阳的手机解救了出来。 手机质量属实不错,即使掉落深渊,依旧平稳播报:“【如果想准确找到腹股沟的位置,可以参考以下标准:男性的腹股沟,位于阴j根部两侧的斜行凹陷处及大腿内侧。女性的腹股沟,位于……】” ——啊啊啊啊啊(小少爷无声尖叫)!它敢念,他都不敢听啊! 夏奕阳绝望地一头栽回病床,恨不得把脑袋扎进枕头里。他为什么不病得更重一些?最好病重到直接昏迷,就不用面对现在这种尴尬的场景。 盛凛垂眸看向手里的手机,待看清屏幕上的“知识”后,他微微挑了一下眉,把手机静音锁屏。床上的含羞草还在自闭,盛凛碰了碰他的肩膀,问他:“你是打算用枕头把自己闷死吗?” 枕头下传来少年含糊的声音。 盛凛:“你说什么?” “我、说,”夏奕阳猛地把枕头掀开,露出一双羞愤的眸子,“我可以自己擦身,不用老板你帮忙。” “好,那你自己擦。”盛凛意外的好说话,他退后一步,指了指放在地上的水盆,“水我已经接好,毛巾也清洗过了,你可以直接用。” 夏奕阳生怕他变卦,赶快起身下地。结果两只脚刚触到地面,他整个人瞬间化身面条精,稀里糊涂地就向一旁倒去。 关键时刻,盛凛稳稳揽住了他的腰,才没让他整个人出溜下去。 男人办扶半抱地把他重新送回到床上,问他:“以你现在的身体状态,你真的觉得可以照顾好你自己吗?” “你就是故意的!”夏奕阳识破了他的阴谋,委屈道,“你明知道我不行,还故意激我下床。” “没错,我是故意的,因为我知道你一副少爷脾气,自己不撞到南墙,就会一直闹别扭。”盛凛坦然承认,“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出来之前,嬢嬢叮嘱的话?‘你们是朋友,就应该互相照应’。” “……”夏奕阳想,他和老板真的算是朋友吗? 如果做朋友的话,就连(病)床上都要互照顾,甚至连擦身体这么私密的事情都要帮忙吗。 他张了张口想问,可是盛凛忽然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夏奕阳。” “诶?”他懵懵的,条件反射的答应。 男人忽然伸手,拂开他被虚汗浸透的额发,声音放得很轻,像是一阵微风吹过草地:“你乖一些,别让我担心。” “……” 夏奕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医务室的冷气怎么这么不管用啊,为什么他的眼睛也流汗了啊。 他借着转头的机会,悄悄用t恤揩了下眼角的“汗水”,忽然又听男人问:“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脱什么?” “你的裤子。”盛凛嘴上给了他选择权,但说话时,他的手掌已经触到了夏奕阳的短裤裤腰。 今日少年穿了一件宽松清爽的棉麻短裤,裤带松松地在腰上打了个结。盛凛拽住绳结的一端,手背上的青筋在动作间微微起伏,然后慢条斯理地拉开了那道绳结,像是在拆一件格外宝贵的礼物。 男人的动作很轻,但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甚至连细绳被拉开时的布料摩擦声都清晰可闻。 接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又来到了纽扣处,再往下一点,就是…… “我自己来!”夏奕阳终于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用两只手捂住裤腰,“我可以自己脱的!” 他避开男人的手,身体往旁边侧翻过去,只用后背背对着对方,颇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然后,夏奕阳迅速解开纽扣、拉开裤腰,在床上顾涌了几下,便把短裤褪到了脚踝处。少年的双脚轻轻一挣,左边的裤腿就被挣脱出去,只剩下右边的裤腿尚且挂在白净的小腿上。 他没有直接把短裤完全脱掉,他总觉得裤子留一点点在身上,能让自己更安心一些。 可他却没有意识到,短裤堆积在他纤细的一侧脚踝,远比全部脱掉更加引人注意。 “我准备好了。”夏奕阳咬了咬牙,又翻过身,像是认命一样四肢摊开,大声说,“你来吧!” 盛凛看他一副英勇献身的模样,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还有你的nei裤,也要自己卷起来。” “啊?”夏奕阳支起上半身,低头看向自己。 哦……他今天穿了条四角,而腹股沟的位置大概和三角的位置齐平。如果要擦身的话,只能把四角的裤腿往上卷,卷啊卷啊卷啊,卷成三角才行。 当然,还有一种更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夏奕阳完全脱光光,可他面子薄,光是脱掉外裤就够让他羞耻的了,若是在盛凛面前把最后一层布料也脱掉,那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盛凛了。 于是,夏奕阳只能认命拉起那片薄薄的布料,尽力撑开往上卷。原本宽松的布料卷起后,变得格外紧绷,勾勒出少年双腿之间的…… “……这样行了吗?”夏奕阳不敢去看盛凛,只能瞥过头去看床边的蓝色床帘,仿佛这样就能逃避眼下的尴尬局面。 他看不见盛凛的表情,只能听到男人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轻轻吐出一个字。 “嗯。” 水声响起,夏奕阳尚未做好心里准备,打湿的小方巾就贴在了他到了那里。 少年被凉水激得浑身一抖,他死咬住嘴唇,好强又倔强地不肯发出一点声响,却不知道紧绷的大腿肌肉和微微颤抖的手臂早已出卖了他的慌乱。 又是一阵水声响起。 又是一块小方巾贴到了那里。 男人擦得细致又小心,但偶尔,很偶尔的,他的手指会不经意地触碰到少年的身体,滚烫的指尖和冰冷的方巾产生了最鲜明的对比。 夏奕阳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不去感受。 蓝色的床帘沿着病床围了一圈,圈出来一小块独属于他们两人的天地。 但薄薄的床帘不够隔音,也远远称不上私密安全。诊室里各种嘈杂的声响都会传入这小小的空间里,谈话声,器械碰撞声,门推开的声音;偶尔有病人从外面经过,还会带动床帘若有似无地晃动,像是被惊扰的水面泛起涟漪。 每一道路过的脚步、每一次布料的轻微摇摆,都让这场本该“寻常”的擦拭添加了几分不寻常的紧迫感。仿佛只要掀开那层薄纱般的帘子,某种隐秘的情愫就要公之于众。 …… 不知不觉间,少年的体温逐渐下降,盆里的水也不够凉了。 “我再去打盆水。”盛凛开口,声音莫名有些干涩沙哑,“你先把裤子穿好,身上有没有汗?一会儿要不要帮你擦擦后背?” “不用了。”夏奕阳依旧不去看他,眼睛还是盯着床帘,“我觉得我好多了,我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好。”盛凛没有强求,“那我先去缴费,你再睡一下。” 夏奕阳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老板,我的手机呢,你放在哪里了。” “在床头柜上,你先别玩,先阖眼休息。” “我晓得的。” 床帘晃动,由内而外的被掀开,男人就这样离开了。 隔着床帘,盛凛的声音似远似近地传来:“医生,我已经给他擦完身体了,还有没有其他需要注意的?” 医生回答了什么,夏奕阳已经听不清了。 少年摸索着穿好裤子,又拿过手机,悄悄点开了搜索框。 “魔镜魔镜,蓉城的夏天究竟有多长?” 难道未来的每一天,都会像今天一样,让他浑身熟透吗。 第21章 夏奕阳迷迷糊糊地在病床上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时,已经到了闭园时间了。 医生刷拉一声拉开蓝色的床帘,风风火火的:“别睡了别睡了, 小伙子醒醒吧, 熊猫基地要关门了!” 夏奕阳茫然地睁开眼,视线往左一飘,就看到了站在床边的盛凛。 “关门了?”他的大脑还没跟上节奏。 盛凛“嗯”了一声,把他扶起来, “你现在怎么样, 身体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啊……啊!”少年坐在那里反应了好久,只觉得浑身清爽, 脑清目明。同时, 他也想起了昏睡前,盛凛帮他擦身的事情。 他的脸霎时又红了, 小声说:“谢谢你照顾我呀。” “不用说谢谢。”男人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在病床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正常至极。他弯腰把少年脱到床底的运动鞋拿出来,帮他把鞋带松开,又整齐摆放到他脚下。 第29章 夏奕阳一边埋头乱七八糟地绑鞋带,一边想, 是不是自己反应过度了?毕竟他们都是男的,盛凛帮他擦身体,只是想让他快点降温, 不要生病。 立场互换, 如果是老板生病的话, 那他这个小打工仔也会在病床前端茶送水,争当贴心小棉袄的……吧? 离开诊室时,医生还同夏奕阳说:“你哥哥对你可真好, 你睡着的时候,他一直在你床边守着。我问他要不要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会儿,他还说不用,怕你醒了找不到他。” “应该的。”盛凛回答,“他年纪小,我带他出来玩,当然要对他的安全负责。” “不小了!”夏奕阳脱口而出,“我都十八了!” 医生大笑:“才十八!别说你十八了,就算你八十,你哥照顾你也是应当的。” 夏奕阳嘟囔:“他才不是我哥呢。” 明明是老板。 医生看看少年,在看看他身旁的男人,恍然大悟:“哦,原来你们是……晓得了晓得了。” 夏奕阳:“?” 医生又晓得什么了?! …… 因为夏奕阳在诊室休息耽误了太长时间,导致最终也没能看到小熊猫。他们顺着园区散客通道往外走,他们已经是最后一波客人了,园区里安安静静的,不复早上的热闹喧嚣。 少年忍不住叹气,这次没看到小熊猫,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看到。 盛凛:“小熊猫又不会跑,这次看不到,下次来看也可以。” “我还特地给它们带了水果呢。”夏奕阳一边说着,一边从盛凛身上的运动挎包里翻出了两只大苹果。每一只都比拳头还要大,沉甸甸的可以当凶器。 盛凛气笑:“原来你的包这么沉,是塞了这种东西。” 夏奕阳心想,我又没求着你给我背包,是你主动背的嘛。 不过,少年还是有些心虚,讨好地把其中一只苹果递给他:“老板,你吃吗?” 盛凛眉头微蹙:“洗过吗?” 夏奕阳心想男人可真挑剔。他把苹果在t恤上随便擦了擦,又递了回去:“刚才你照顾了我,所以现在我来回报你。喏,擦干净了。” 盛凛:“……” 这小孩儿,做少爷的时候一身矫情病,不做少爷的时候又嫌弃别人难伺候。 盛凛叹口气,接过那只被小少爷囫囵擦过的苹果,又从挎包里拿出矿泉水,拧开,在苹果表皮上反复冲洗几次,待确定冲洗干净了,才递回给夏奕阳:“可以吃了。” 夏奕阳:“嘿嘿。” 咔哧咬了一口,脆脆甜甜又多汁。 “老板,你对我真好。”少年一边啃苹果,一边忍不住试探,“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谁想,盛凛反问他:“这就算对你好了?” “当然算了。”夏奕阳掰着手指头数,“我没地方住,你把我领回家;我生病了,你照顾我;还陪我出来玩,给我洗苹果……” 越说,他声音越小,仿佛有一盘模模糊糊的月亮从池底深处浮现,他想伸手捞一捞,只捞到了一捧水花。 “原来我对你这么好啊。”盛凛的嘴角克制地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那这样吧,从明天开始,我对你坏一些。” “?” “以后每顿员工餐只能添一碗饭。” “!!!”夏奕阳脱口而出,“不行!” 盛凛:“有什么不行。” 夏奕阳据理力争:“我每天都工作很辛苦的,哪有只让牛拉磨,不给牛吃草的呀。我又不是想吃什么山珍海味,只是想吃爆炒腰花、甜烧白、辣子鸡丁、粉蒸排骨而已呀!” “你倒是报上菜名了。”盛凛抬眉,“我还以为自己雇了个小工,原来是请了个皇帝。” 夏奕阳心想,他就是打工小皇帝嘛,从老板那里连吃带拿才是正经事。 不过盛凛一打岔,夏奕阳完全被他带偏,忘记了之前的问题——为什么盛凛要对他这么好呢,总不可能盛凛真的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哥哥吧。 苹果吃完,他们也溜达到了停车场。夏奕阳手上黏糊糊的,盛凛又用矿泉水倒水帮他洗了手。待两人收拾好,盛凛去寄存柜里取出头盔和护具,这次夏奕阳不用他帮忙了,轻车熟路的自己就穿戴好了。 盛凛先上车,然后少年搭住他肩膀,也跨了上去。不过…… “为什么离我这么远?”盛凛推开头盔上的防风镜,回头看向后排的夏奕阳。 早上来时,夏奕阳几乎整个人趴在了男人的背上,两只手环搂住男人的腰。可是现在,夏奕阳都快坐到车尾巴上去了,两人之间隔着马里亚纳海沟,夏奕阳仅用两根手指拽着盛凛的运动衫下摆。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玩老鹰捉小鸡。 夏奕阳支吾:“这叫,社交距离。” “社交距离?”盛凛低头瞥向夏奕阳骑跨在摩托车上的双腿,心想刚才他给他擦大腿内侧的时候,怎么没听他说什么社交距离? 难不成这个词是在刚才五分钟里最新发明出来的吗? 不过盛凛也没继续在嘴上刁难小少爷。 他转过身,拧动油门,摩托车瞬间冲了出去——“啊!”身后传来一声惊叫,小少爷吓得立刻抱住盛凛的腰,上半身惜命地贴紧。 盛凛感受着背上那滚烫而纤瘦的身躯,防风镜下的双眼流露出一丝笑意。 ——社交距离。 他喜欢这个词。 …… 回程的路上稍有堵车,他们用了比早上多了将近一倍的时间才回到了店里。 “赵嬢嬢、李嬢嬢,我们回来啦!”夏奕阳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拎着一袋子水果,一路上的风吹得他脸上红扑扑的,“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礼物?” 正在闲摆龙门阵的两位嬢嬢听到机车声,赶快从柜台后起身迎了出来。 赵嬢嬢嘴上说:“哎呀,你娃儿才挣几个角角钱,出去耍给自己买点东西就好了,给我们买啥子嘛!” 但她接水果的动作比谁都快,脸上也笑嘻嘻的。 李嬢嬢说:“你们回来得刚好,我们两个才在商量晚上吃啥子。天气闷燥地很,吃凉面要得不?” 夏奕阳眼睛一亮:“要得、要得!” 盛凛把机车推到后院停好,进屋后先去后厨切水果。 他们从熊猫基地回程时,看到路边有果农卖自家种的猕猴桃。面包车前挂着广元市的车牌,猕猴桃个头不算大,但每一个切开都血红血红的,从果心向外发散。 广元的猕猴桃在整个川省都有名,他们买了五斤,就这样一路提了回来,即使一路上小心翼翼,还是有一些表皮被颠破了。 不过表皮破了也不影响味道,盛凛先把破了的猕猴桃挑出来,剩下的放冰箱冷藏。破掉的猕猴桃皮轻轻一剥就完整地撕了下来,男人快手把猕猴桃切成几份,又插上牙签,叫来夏奕阳,让他先吃。 “给嬢嬢们带的,就让嬢嬢们先吃嘛。”小少爷假惺惺的客气。 “别装了,”盛凛说,“你以为我没听到,回来的一路上你一直在咽口水?” 夏奕阳这才不客气地大吃一口。 血红的猕猴桃小小一块,入口后,先是猕猴桃独有的酸味,紧接着就被充盈的甜味压倒。纤维很细,几乎不用怎么嚼,果肉就化为汁水,在舌尖上润开,这种独特的风味只有水果原产地才能品尝到。 “好可惜啊,”小少爷先狼吞虎咽的吃了一个,然后才放缓速度,慢慢品尝,“这么好吃的猕猴桃,我家楼下怎么没得卖?只有黄心或者绿心的。好想让我爸我妈也尝尝。” 他是个乖孩子,他长到十八岁,还从来没有离开家这么久呢,说不想爸爸妈妈那纯属假话。他赚到的第一笔工资就给父母买了火锅底料寄回去,现在吃到猕猴桃,也第一时间想到了他们。 可是猕猴桃这么软,邮寄也不方便。只能等蓉大开学时,父母来蓉城陪他报道,才能请他们吃了。 他自己嘀嘀咕咕一阵子,完全没注意到他说的话都被盛凛听去了。 小少爷吃完猕猴桃,李嬢嬢的“秘制凉面”也正好出锅。 川省人爱吃凉面,面条用的是专门的黄凉面,和北方的手擀面不论是口感还是颜色都截然不同。在揉面时,面粉里就加入了碱水,碱水面煮制八分熟就捞出,无需像北方一样过水,而是迅速在案板上摊开,拌入菜籽油防止黏连,同时电风扇对着面条呼呼大吹。这样处理完的面条,充满韧性又十分爽滑。 至于拌面的调料,也要讲究麻辣鲜香酸甜的平衡:蒜水、酱油、白糖、保宁醋,自家炸的辣椒油必不可少。若是有条件的话,再来那么一小指甲盖的花椒粉……当然,超市里的袋装花椒粉,嬢嬢们是绝对看不上的;必须是从专门的调料市场买回来的汉源花椒,称上那么二两,带回家细细打成粉,至少能在厨房里头用上半年呢! “吃面喽吃面喽!”李嬢嬢招呼大家,“往回都是老板儿掌勺,今天也试哈我的手艺!黄瓜丝在那个盆里,自己抓!” 第30章 摆在夏奕阳面前的那碗面最大、最多,甚至比盛凛的那碗还要多。 小少爷比划着那大大的一碗面:“这也太多了呀,我哪里吃得了。” 赵嬢嬢说:“你先吃起嘛,你这娃儿还在长身体,平时都要多添一碗饭的。” 旁边的盛凛接话:“你先吃,吃不了的再给我。” “那不如我现在就挑给你。”夏奕阳赶快说,“总不能让老板吃我的剩饭啊。” 李嬢嬢插话:“啥子老板儿哦。谁不知道你们白天一起上班,晚上一起回家,休息日一起出去耍……关系好的比亲兄弟还黏糊?” 夏奕阳语塞。 他下意识看向老板,可是盛凛面色如常,还问他要不要再加点黄瓜丝。 “……”小少爷扁了扁嘴,把碗递过去,“要。” “说说嘛,”赵嬢嬢已经把面条拌开了,“你们今天去动物园耍得怎么样?看到熊猫没得?” 这话可是戳到夏奕阳心窝子上了,他一边吭哧吭哧吃凉面,一边讲述了今天看到的熊猫和熊猫幼崽们,讲到兴起之处,甚至还把手机拿出来,给两位嬢嬢看自己拍到的熊猫视频。 视频里,可爱的熊猫们或是吃竹子、或是散步、或是玩玩具,魅力足以扫射所有人类。 当然,他有意地跳过了自己中暑这件事,一方面是不想让嬢嬢们担心,另一方面……他实在不愿回想盛凛帮他擦身的种种细节。 现在他只要一阖上眼,他好像就回到了那安静的病床单间里,感受着床帘的摇曳,以及那浸透了凉水的方巾轻轻贴在他双腿之间带来的酥麻感。 “看你们耍得这么开心,那下周放假又去哪里耍?”李嬢嬢忽然问。 夏奕阳一愣:“……诶?” 赵嬢嬢关心地说:“现在是暑假,到处都是游客。我那天看手机,说川省的几个景点都要提前一个礼拜手机抢票,要不然毛都抢不到!你们要早点打主意,莫等到时候在景区门口转圈圈,哭都哭不出来!” 可是,可是小少爷根本没想过下周还要和盛凛再出去耍啊。 他以为只有这一次而已。 夏奕阳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盛凛忽然开口了。 “已经计划好了。”男人语气沉着,“我们下周多休一天假,我带他去山里避避暑。” 第22章 七月过半, 蓉城的温度又创下了一个历史最高。相比起来,蓉城周边的山区倒是凉爽宜人,每逢周末, 都有大批市民驱车前往避暑纳凉。 ——但是, 这不是夏奕阳同意和盛凛再次出去玩的理由啊!!!! 自从盛凛告诉嬢嬢们他们的旅行计划后,嬢嬢们居然比他们两个当事人还重视,一会儿建议他们去山里露营,一会儿又说可以去农家乐采摘水果。 夏奕阳被嬢嬢们的热情推荐吓到了, 跑去找盛凛抱怨。 “老板, 你为什么要说去山里避暑?” 盛凛停下手里的工作,回答:“城里温度高, 你在熊猫基地都能热到中暑, 下次出门当然要找一个凉快的地方。” “我是说,我什么时候同意和你去避暑了?”夏奕阳急得团团转, “我以为咱们只要出去玩一次就够了。” “你这是在完成什么kpi吗?”盛凛反问他,“和我出门一次之后,kpi就完成了,不用再继续了?” 夏奕阳嗫嚅道:“不,可是……可是哪有每周都和老板出去玩的呀。” 他特地上网查过, 如果员工和老板一起出去玩,这叫“公司团建”。团建除了吃吃喝喝以外,还包括精彩的节目表演, 主要包含两个节目:老板负责表演《与民同乐》, 员工负责表演《歌功颂德》。 但很显然, 没有老板会“与民同乐”到亲自给员工背包、拍照、擦身体,员工的“歌功颂德”也不包括给老板吃没洗过的脏苹果。 见夏奕阳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盛凛也不想强求他, 很干脆地说:“如果你不想出去玩,想在屋里休息,那我也尊重你的意见。我会去和嬢嬢们说,这周咱们就不去青城山了。” “……” “旁边的都江堰也不用参观了。” “……” “至于什么河口漂流、小龙虾垂钓,我看也没必要安排了。” “……小龙虾(咽口水)也能垂钓?(咽口水)好钓吗?” “非常好钓。小龙虾很笨,只要把勾垂到它们面前,它们就会用爪子夹住,即使是直钩,它们也会上当。”男人语气平静且客观的阐述,“青城山周边就有专门养殖小龙虾的浅滩,游客垂钓完可以直接交给店家烹饪。一分钟小龙虾还在小溪里,下一分钟就出现在餐桌上,绝对比城里吃的更新鲜。” 一阵肚子轰鸣声响起,小少爷脸涨得通红,赶忙捂住。 盛凛:“不是刚吃过饭,你怎么又饿了?” 小少爷羞涩道:“这个嘛……我还在长身体呢。” 真是永远都有他的大道理。 盛凛强忍住笑意,故意问他:“那我就去和嬢嬢们说取消行程了?” “不不不,”夏奕阳赶忙拦住他,“其实我仔细一想,你这是在为我好呀!你知道我一个人孤苦伶仃飘在蓉城,怕我想家,所以特地带我遍赏川省美景。我又不是那种没良心的家伙,怎么会辜负老板的一番好心呢。” 盛凛实在没看出来他有哪里孤苦伶仃了,只看出来这小孩儿嘴馋的要命。 ——铛铛铛,世界上比小龙虾更容易咬钩的东西出现了! …… 最近几家外卖软件开启红包大战,直接导致店里的外卖量直线上升。 一打开外卖打印机,订单就像瀑布一样往外吐,吓得小少爷恨不得把插头直接拔了。 盛凛哐哐切水果,两位嬢嬢哐哐装冰粉,夏奕阳哐哐打包……四个人分工合作,才勉强把积压的外卖单都处理完。 外卖员们堆在出餐口,不停地敲着桌子催单,小少爷哪见过这种场面,被催的头昏眼花的,一闭上眼睛耳边都是嗡嗡的催单声。 他真是太辛苦了,必须点一杯加三种小料换椰奶去茶底的奶茶犒劳自己一下! (忙疯了的奶茶店店员:哪儿来的活爹?) 等到打烊后,小少爷用尽最后一份力气爬回二楼,然后就一头栽倒在属于自己的那张沙发床上,顾涌着想往毛毯里钻。 “既然累了,那你先去洗澡。”盛凛推了推他,“越躺越累,别磨蹭了,洗完澡早点休息。” 夏奕阳艰难地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两只胳臂向天空高举,双手合拢到一起。 盛凛:“?” 小少爷念念有词:“火、箭、发、射!十,九,八,七,……三、二、一!” 在喊到“一”的那一瞬间,他的两只手臂带动上半身往上一挺,挣扎着想要起床——结果挣扎到四十五度角,就轰然倒回了沙发上。 小少爷遗憾地摇摇头:“哎,火箭发射失败了。” 盛凛:“……” 小少爷半睡半醒,再次软绵绵地举起双臂,做出火箭发射的样子:“火箭第二次启动……十,九,……” 这次不等他喊出第三个数,忽然一双有力的手掌握住了他的双手,他只觉得身体一轻,就这样离开了柔软的沙发。 “诶诶诶诶诶诶??”夏奕阳吓得立刻睁开眼。 原来是盛凛看不下去,协助火箭顺利升空——他就这样拉着少年的手,直接把他拽了起来。 “快去洗澡,别让我再催第三次。”盛凛冷哼,“还是你想让我帮你洗?”他的目光往夏奕阳的双腿之间一瞟,意有所指地说,“反正也帮你擦过身体了……” “不不不不用了!”夏奕阳立刻勤快起来,乖乖拿着换洗衣服溜进了浴室。 洗澡嘛,都是一样的流程——洗之前磨磨唧唧,懒得脱衣服准备毛巾;洗的时候享受人生,在飘散的水雾里思考哲学问题;洗完了舒舒爽爽,如果能喝一瓶冰可乐吃一口冰西瓜,那就是坠棒的! 不过,世界上有比冰可乐和冰西瓜更高级的享受—— 当小少爷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时,果然在沙发旁的茶几上,发现了一碗水果凉虾。 “凉虾是给你留的。”盛凛拿着换洗衣服与他擦肩而过。在关上浴室门前,男人忽然停步,叮嘱他,“新买的吹风机在柜子里,记得用。你头发没干不要贪凉吹风扇,再让我抓到一次,以后就没有夜宵吃了。” “好~好~好~”夏奕阳不情不愿地应了。 这到底是老板还是老爸?怎么连他洗不洗澡、吹不吹头发、吃不吃夜宵都要管嘛。 夏奕阳找到吹风机,插上电,胡乱吹了两分钟,像是小狗一样被吹得摇头晃脑。他是根本没有耐心把头发全吹干的,吹到半干不滴水,已经算是很听话了。 终于,他可以清清爽爽、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吃凉虾玩手机了。 v(^-^)v手机手机!他今天忙了一天,根本没有时间好好陪它,连游戏里的日常任务都没来得及做,希望手机不要怪它。 第31章 他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居然有好几个未接电话,还有一条短信。 陌生号码:【夏先生您好,您从广元市寄出的快递已经送达家门口,签收人:家人】 夏奕阳:“?” 奇怪,他最近没有买过东西啊,而且怎么是从广元市寄到京城的?他又从来没去过广元市。 他正要给爸妈打电话问问是什么东西,妈妈的电话先一步打来。 夏奕阳赶快按下接听,他用肩膀夹着手机,这样就可以不耽误他吃凉虾啦。 “一一,你寄来的水果我们收到了!”电话里,响起妈妈欣慰的声音,“你这孩子真是懂事了,自己出去玩,总惦记着给家里寄东西,上次是火锅底料,这次是新鲜水果。刚才爸爸妈妈都尝了,确实好吃!而且包装的特别好,像鸡蛋一样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装好,一路都没有磕碰。” “什么?”夏奕阳糊涂了,手里的勺子停住,问,“什么水果?” “红心猕猴桃。”妈妈的声音传来,“快递箱上写着你的电话,你的名字,家里的地址……难不成不是你寄的?可我看寄出地是川省,我还以为是你寄的呢。” 电光火石间,某个人影出现在夏奕阳的脑海中,让他猜到了答案:“……确实不是我寄的。应该是我的老、呃,是我的朋友寄的。” “朋友?你在那边交了这么好的朋友,怎么从来没说起过?”夏妈妈又问,“还有,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你去熊猫基地玩啦,你是一个人去的,还是和朋友去的?” “我是和他一起去的。” 提起盛凛,夏奕阳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格外雀跃,像是一勺跳跳糖撒在了舌尖。 “他是本地人,对蓉城很熟悉,年纪也比我大,一直很照顾我的。我们约好下周要去青城山玩,他还要带我去钓小龙虾。” “小龙虾也能钓?” “是呀。”夏奕阳复述起盛凛说过的话,“据说小龙虾很笨的,就算是直钩,它们也会上钩呢。” 他忍不住越说越多,从这周去熊猫基地看熊猫崽崽,到下周计划去山里避暑,洋洋洒洒,根本停不下来。 “妈妈真为你开心。”夏妈妈由衷地说,“本来我还担心,你一个人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城市生活,未来还要在那里读书,度过四年光阴。你向来是家里的宝贝,养得娇气,我又怕你水土不服,又怕你融入不了当地的环境……现在看到你交了这么好的朋友,我和你爸总算是放心了。” “我哪里娇气了?”夏奕阳立刻为自己正名,“我一点也不娇气,我可能扛事了呢!” “对对对。”夏妈妈顺着他的话哄他,“是妈妈说错了,你不是娇气,是骄傲。我们一一,是家里的骄傲。” 夏奕阳听得鼻子一酸,赶快又低头刨了口凉虾,这才把那股酸意驱散。 他和妈妈腻歪地聊了好一会儿天,挂断电话后,碗里的凉虾也刚好吃完最后一口。 “咔嗒”一声浴室门被推开,洗完澡的盛凛走了出来。这么热的天,屋里又没有空调,可他的睡衣纽扣向来规矩地系到最顶端,最多把袖子挽起来。 浴室里喷薄的水汽一并涌出,水雾沾上他硬短的发丝,模糊了他眉宇间的坚毅,给他平添了一份柔和与松弛。 “老板,”夏奕阳端着空碗向他卖乖,“我头发吹干啦,夜宵也吃完啦。” “嗯。”盛凛满意极了,“这次倒是听话。” “那个,刚才我妈给我打电话,说家里收到一份猕猴桃快递,写着我的名字和电话……是不是你寄的呀?” “什么快递?”意外的,盛凛一副并不知情的样子。 “就是广元的红心猕猴桃啊。”夏奕阳咦了一声,“真不是你寄的?” 盛凛照旧一张扑克脸:“我为什么要给你家里寄猕猴桃?” “也对。”小少爷直接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转身就走,“说不定是覃哥寄的呢,他能掐会算,用他那个塔罗牌啊水晶球啊灵摆啊一算,就知道我爱吃猕猴桃,所以热情的给我家里寄了一箱!我现在就给覃哥打电话谢谢他去~” “……回来。”盛凛揪住他的衣领,“是我寄的。” 小少爷哼了一声:“你说是你就是你,我才不信。你怎么知道我想给家里寄猕猴桃?” “那天你边吃边念叨,就算是聋子也听到了。” “哪里买的?” “我昨天早上去水果市场进货,问了熟识的批发商,刚巧他认识广元的果农,我就直接让他们从产地发了一箱。” “那我家的地址?” “我有你的身份证复印件,上面写着。” “那……” 男人打断他:“夏奕阳,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 小少爷很骄傲地抬头:“谁让你刚才骗我,我当然要问清楚喽。” 不过,夏奕阳确实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搞明白。为什么盛凛会把他随口说得一句话记得这么清楚,甚至大费周章地寄了一箱去他家,还不要他的钱呢? “——员工福利。”盛凛如此回答,“你在我店里工作满一个月了,最近外卖单又很多,你每天工作都很努力,所以我给你家寄了一箱水果,算是犒劳。” 夏奕阳拖长声音哦~了一声:“那嬢嬢们也都有?” “她们没有。”盛凛看出他在明知故问,被他气笑,“她们不爱吃。” “原来她们不爱吃啊,我看那天她们吃得挺开心呢。”夏奕阳眉毛都快跳起舞来了,原来老板根本不会说谎,谎话一戳就破。 ——谁说小龙虾才是最笨的呀,小少爷已经找到比小龙虾更笨的了! 第23章 盛凛最近要操心的事情还挺多。 一方面是冰粉店, 他和夏奕阳下周要一同休假两天,他身为老板,临走前肯定要有很多事情安排; 另一方面就是他的副业(当然在别人看来, 他这份“副业”才是他的赚钱主业)——他之前在师兄师姐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个在粤省开工厂的老板, 帮对方优化了厂里的小型流水线控制系统。这位粤省老板结钱向来痛快,对他这个技术人员也挺客气的,但是最近厂里出了问题,不是这个机器坏, 就是那个机器坏, 盛凛几次通过远程连线调试,都显示机器硬件没有任何问题, 流水线的运转也没有bug, 根本查不出来问题出自哪里。 第二件事情显然更重要,如果解决不了, 盛凛根本不可能抛下工作陪夏奕阳去山里避暑。 所以这段时间,他每天晚上都要泡在书房里,挑灯夜战,和远在粤省的工厂机械师一起排查问题。 因为小少爷睡在客厅,盛凛怕打扰他休息, 所以晚上熬夜工作时,他都会把书房的门关上,只有门缝下会露出一点点光。 大多数时候, 小少爷就盯着门缝下的光沉沉睡去, 睡到凌晨两三点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 门缝下的光也没消散。 ……老板到底在书房里做什么呢? 夏奕阳在沙发床上翻了个身,双手垫在脑袋下,望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摇头风扇哗啦啦地吹动窗帘, 也吹动了少年的好奇心。 早在搬来的第一天,他就发现盛凛的书房里有一套看上去就很贵的电脑,旁边的转角工作桌上还放着一套3d打印机。有一次,夏奕阳在网上刷到有大佬分享的“3d熊猫钥匙链”,盛凛见他喜欢就帮他打印出来了,夏奕阳爱不释手,现在就挂在他的运动包上。 普通人家里会有那么贵的电脑、那么贵的3d打印机吗? 显然不会。 普通冰粉店老板会每天晚上在书房里神神秘秘的工作吗? 显然也不会。 夏奕阳忽然意识到,他虽然和盛凛朝夕相处,同吃同住,但是他对男人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他只知道盛凛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七十八公斤,身材很好。他是川省人,做饭好吃,没什么忌口,连折耳根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他每天早上七点出门锻炼,风雨无阻,晚上睡觉前会冲个凉水澡,睡衣扣子向来系到最顶端。他还会骑机车,会修理店里的一切电器。虽然初见时凶巴巴的,其实盛凛很细心也很体贴…… 这些小小的细节叠加在一起,构成了他眼中的盛凛;可夏奕阳太贪心了,他还想知道更多、更多。 他迫不及待地想更贴近盛凛一步,更了解盛凛一些。 ——这时的他尚未意识到,这种贪心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夜风轻轻吹着,小少爷在盛夏的晚风中沉沉睡去。 书房里,盛凛正在和粤省当地的机械工程师远程联系,争取早日解决问题。 “盛工啊,我哋已经按你嘅要求检查所有线路啦,可是机器就是开唔到(无法运行)。” 盛凛抬手捏了捏眉心,向后仰靠在座椅上,对着电话那端说:“有没有考虑过温度和湿度?会不会是上峰调整了工业电的额度?” “都检查过啦,”对方说,“再唔得(再不行的话),就只可以用返老办法啦。” 第32章 盛凛:“什么老办法?” 对方:“拜神仙啊!” 盛凛:“……?神仙也管这个吗?” “当然啦!”对方言语肯定,“开公司都要拜码头的嘛,开工厂也要拜神仙?。” 盛凛忽然想起,他读书时和校友一起参加全国大学生机器人+大赛,看到过有些高校的学生会对在上场前对机器人行大礼,而且那支队伍最后确实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 难道科学的尽头真的是玄学? 电话里,对方语气客气:“都唔知边位大师搞得掂呢(也不知道哪位大师能搞定)……如果拜神都唔行,就只能辛苦盛工来厂里帮帮忙啦!” 从蓉城出差去粤省不算麻烦,但这样一来,盛凛和夏奕阳约好的小龙虾之行注定要延后了。 想到这里,盛凛立刻做了决定。 “你们如果要找‘大师’的话,我可以推荐一位人选。他是我大学舍友,和我都是机械学院毕业,由他出手,老板可以放心。” …… 最开始,盛凛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所以才把覃早早推荐给了工厂。没想到,让盛凛辛苦了将近一周都没能排查出来的机器问题,覃早早居然只用了一个中午就搞定了! 盛凛向工厂要来了监控录像,只见梳着黑人脏辫的青年掐指捏决在机器周边转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摇头晃脑,没做任何检修,只是拔掉插头再重新插上——哗,bug奇迹般的修复了! 盛凛:“……” 虽说是玄学,可这也太玄了。 “盛凛,你这次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电话里,覃早早洋洋得意地宣布,“咱们亲兄弟明算账,我替你出了趟公差,你要怎么谢我?” 盛凛当即爽快表示:“这次的维护费用全部给你,以后若还有类似的生意,都介绍给你。” “停停停,我早就说过,钱财乃是我的身外之物,不要用世俗化的金钱玷污我高洁的灵魂。”覃早早说,“钱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诚意。” “……诚意?” 覃早早:“我的要求也不高,上次我去你那里,看到你给小夏做的那碗红豆抹茶甜豆花,你给我一模一样地复刻一碗。” 盛凛很意外:“就这样?” “我还没说完呢。”覃早早坏笑,“你让小夏亲自送到我店里来~~我好久没见小夏弟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盛凛皱眉,“覃早早,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能干嘛啊。”覃早早说,“就和你的心肝宝贝一起摆摆龙门阵(闲聊天)呗。” “什么心肝宝贝?你别胡说八道。” “既然不是你的心肝宝贝,那你就别这么紧张啊。”覃早早像电影里的最终大反派一样桀桀桀桀坏笑起来,“总之你放心,我就是单纯觉得这位小少爷特别好玩,想和他喝喝茶,不行吗?再说,你在这里护犊子有什么意义,说不定人家小夏也乐意来找我玩呢。” 电话的声音还没落下,后厨的窗帘就被猛地掀开,旋风似地钻进来一个上蹿下跳的少年。 只听夏奕阳兴奋地问:“老板老板,刚才覃哥给我发微信,喊我去他店里转转呢!” 盛凛:“……” 夏奕阳:“他还说,你给他准备了一份甜豆花,让我一并带过去。” 盛凛气极反笑,第一次见到这小孩儿主动在大热天往外跑,上次中暑的苦头看来还没吃够。 “你翘班出去玩,居然还厚脸皮和老板打报告?” “谁说是翘班啦,”小少爷自有他的道理,“我明明是在替店里跑腿送外卖呀!” 盛凛实在没办法,只能同意让夏奕阳出门。 盛凛亲自装了两份豆花,打包严实,装在少年的小挎包里:“一份给他,一份给你。” 怕他中暑,又给他在包里塞了好几个冰冰贴:“热的话就贴在脖子和额头;再热的话别逞强,你随便在路边找个奶茶店吹空调,喊我去接你。” 想了想,盛凛还是不放心,又翻箱倒柜找出草帽墨镜和冰袖,强硬地给夏奕阳套上。夏奕阳嫌土,别别扭扭地戴上了,打定主意等出了店门就把这套装备塞进包包里。 待一切准备稳妥,盛凛又亲自把夏奕阳送出了店门,叮嘱他早去早回,别被覃早早拐去别的地方。 夏奕阳满脑子都是带薪出去玩的兴奋,对他的叮嘱当然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安啦安啦,覃哥又不是人贩子,我也没那么好骗。” “你还不好骗?”盛凛提醒他,“是谁两次进了派出所?” 夏奕阳:“啊啊啊啊你能不能别提那些老黄历?” 嬢嬢们听得直笑:“老板儿,小夏又不是三岁娃儿。你咋个比那些送孩子去上幼儿园的家长还操心?” 盛凛一滞,居然找不出反驳的话语。 小少爷趁乱跳上路边的共享单车,向盛凛挥挥手:“再见了老板,今天我就要去远航啦!” 然后他脚下一踏,车轮就载着他轻盈地滑了出去。 出乎意料的,他骑车的动作很不规矩,偏要双手撑住车把站起来,上身前倾,用尽力气去踩脚踏板。少年一边骑,一边叮铃铃按响车铃,挎包飘在身后,黑发飞扬,无忧又无虑。 马路旁的香樟树遮天蔽日,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之间漏下来,铺在滚滚前行的车轮下,也铺在了青春与青春的记忆里。 盛凛望着他雀跃离开的背影,仿佛能看到实质化的快乐从少年的身上溢出来。 “慢点骑!”男人双手拢在嘴边,大声提醒,“注意安全!” 少年许是听到了,抬起一只手,对着天空挥了挥,但没有回头。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让人操心的小孩儿? ——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一秒也不行。 …… 覃早早在微信上给夏奕阳发去了自己店铺的地址(盛凛:他居然还开了店?),位置不算远,就在蓉大南门。 青年生怕夏奕阳找不到,又特地叮嘱一句。 @贾晚晚:我的店就在蜜x冰城和正x鸡排中间,很显眼的!你来了就能看到! 冰粉店在蓉大北门,若要去南门,可以绕过学校外围骑过去,也可以直接穿过蓉大校园。 夏奕阳当然是选择穿行蓉大啦! 从红柱琉璃瓦的北门穿行而入,过莲池,庄重威严的明德楼映入眼帘;一路南行到体育馆,夏奕阳被晒得头晕眼花,见旁边有一条宽阔的林荫路,他想都没想就拐了过去,结果就偏离了航线;原来蓉大的附属小学就开在大学校园里,一群正在上暑期课外班的小朋友挂在操场栏杆上,好奇地盯着他,叽叽喳喳地说着川省话;骑着骑着,他忽然看到一座钟楼,旁边还有高耸的伟人像。 伟人像前摆着两束鲜花,也不知由谁敬赠。 “不辛苦不辛苦,我在为人民服务!”夏奕阳向伟人挥挥手,开心地绕着伟人像骑了一大圈,终于想起自己还有正事做。 糟了,再不抓紧送外卖,挎包里的甜豆花就要融化了。 他赶忙调转车头,急急忙忙又往南门骑。 没想到南门如此繁华,各种格子铺一间挨一间,夏奕阳见缝插针找了个角落落锁还车,然后就背着他的小挎包一间间找过去,很快就找到了蜜x冰城和正x鸡排。 只不过……蜜x冰城和正x鸡排两间铺子紧紧相贴,只被一面墙壁隔开。夏奕阳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盯着那扇薄薄的墙壁都要盯出火苗来了,也没找到覃早早的店究竟在哪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覃早早开的店是不是叫做破釜酒吧,只有具有神秘巫师血统的人才能发现它挤在那条缝隙里,像他这样的麻瓜根本找不到。 就在他踟蹰犹豫之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古怪的声音。 ——“瓜娃子!瓜娃子!瓜娃子!” 那声音比寻常人声更独特一些,有些失真。 夏奕阳莫名觉得,那声音就是在喊自己。 他扭头看去,只见在路边矗立着一座破破烂烂的报刊亭。报刊亭外贴着如今最当红的爱豆姜乐忱和闻桂的双人海报,帅得十分权威,有一位年轻女生在报刊亭外驻足,买了一本双人杂志。 报刊亭上挂着一只精巧的木质鸟笼,一只全身黑漆漆的八哥鸟在鸟笼里挑来挑去,用标准的川省方言不间断地喊着:“瓜娃子、瓜娃子、瓜娃子!” 与此同时,一名顶着黑人脏辫的青年从报刊亭的小窗口里钻出来,嘴里叼着一根冰棍,冲着夏奕阳挤眉弄眼:“小少爷,您这是绕去哪里玩了?你家盛老板一分钟一个电话,问我你到了没到,你要是再不到,他真要杀过来把我撕碎了。你说他这人瞎操得什么心?真这么不放心,不如在你身上安个定位器。” “嘿嘿。”夏奕阳没好意思承认自己溜号跑去蓉大玩了。 他转移话题,左右打量着这小小的报刊亭,“覃哥,这就是你的店啊?” 第33章 “怎么样?”青年得意洋洋,晃了晃手里吃了一半的冰棍,“有书香,有鸟鸣,还有冰矿泉水和一元一根的老冰棍,是不是很安逸?” “确实挺安逸的。”夏奕阳实话实说,“猫要想进你店里,都要先用胡子量量钻不钻的进去呢。” 第24章 夏奕阳好奇地踏入了覃早早的小“店”里。 说是“店”, 可真是抬举了这一亩三分地。这明明是一座濒临倒闭的报刊亭,现在的主营业务是一块钱一根的盐水老冰棍和三块钱一瓶的冰矿泉水,哦, 还有一台充电宝租借机摆在门口, 八个凹槽空了六个。 覃早早搬开堵在门口的冰柜,夏奕阳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变成纸片人,侧身挤了进去。挂在横梁上的八哥鸟从笼子的缝隙里探出小脑袋,好奇地瞅着这位陌生客人, 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瓜娃子, 瓜娃子”。 小少爷抬头望它,气鼓鼓:“这鸟真坏, 它怎么骂人啊?” “你想多了!”覃早早哈哈大笑, “瓜娃子不是喊你——‘瓜娃子’是它的名字!” 夏奕阳:“咦?怎么给鸟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那就得问它的前主人了。”覃早早耸耸肩,“前主人家里出了些变故, 在鸟群里找领养,刚好我也在那个群里,我就接回来了。据说它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八哥鸟半岁就能学人说话,可主人怎么教都教不会, 一气之下就喊它‘瓜娃子’,哪想到它突然就学会了。” 少年觉得有趣,伸手到笼边想摸摸鸟儿, 又怕被它叼, 只能隔着笼子冲它招招手。 覃早早见他喜欢, 干脆把笼门打开,他极高又极瘦,一站起身几乎把整个报刊亭都填满了, 仿佛报刊亭里突然矗立起一座电线杆。 恰好,鸟儿最喜欢的就是电线杆。 只见那只八哥鸟灵活地在跳上青年的手指,又蹦跶蹦跶顺着他的胳臂往上跳,最终落在了他那团恰似鸟窝的脏辫上,然后用两只爪子踩一踩,小尖嘴再叼一叼,最终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尾巴翘起安然落座。 夏奕阳盯着这一人一宠的互动,眼里的羡慕都快化成水流淌出来了:“覃哥,你的鸟好亲人啊。” “小动物嘛,都爱和主人互动。”覃早早问他,“你养没养过宠物?” “养过,”夏奕阳有些羞赧地问,“不会喘气的算吗?” 覃早早:“?” 夏奕阳比手画脚形容了一下:“我读高三的时候,班里流行养‘胶带球’。写卷子写错了都要用透明胶带沾掉嘛,但是沾过的胶带不能丢,要缠成球,胶带越细越好,中间不能断。等到把胶带球养大了,就和其他同学比谁的胶带球最大、最粘,获胜的那个胶带球会被它的主人从中间一刀割开——可解压了呢!” 覃早早:“……实话实说,我没听出来哪里解压,只听出来你们压力确实是挺大的。” 青年从报纸的缝隙里抽出一张折叠小矮桌,立在了地面上,又翻出两摞挤压的杂志充当板凳,示意夏奕阳坐下聊。 夏奕阳也不嫌弃这里又脏又小又乱,毫无负担地坐下,把斜挎背包拽到身前,拉开拉链,小心捧出了两只外卖打包盒。 “铛铛铛!”他很自豪地宣布,“这可是我们老板的秘制甜豆花!别无分号,每天只出两桶,限量供应,每次都是第一个估清的呢。” “知道了知道了,”覃早早听到耳朵磨茧,“我就没见过比你还能吹老板的打工人。盛凛到底从哪儿挖来你这么个宝贝?” 少年珍重地把盖子打开,一路颠簸,天气又炎热,豆花渗出了不少水,原本整片的豆花有些颠碎了,好在并不影响味道。其中一碗是覃早早点名要的抹茶红豆;另一碗豆花上挤挤挨挨放了几只熊猫模样的汤圆,上面盖了一层浓厚的桂花酱。 不用说,那碗熊猫汤圆甜豆花是特地为夏奕阳准备的。 覃早早本来觉得自己这碗抹茶红豆的挺好的,看了夏奕阳那碗,他又酸了。 夏奕阳把两份冰粉放在一起,拍了张照片,转手发给盛凛。 @一一:报告老板,您的小骑手已把外卖安全送到!【敬礼】【敬礼】【敬礼】 页面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许久,可最终只发来三个字。 @凛:知道了。 啧。 又在装酷。 要不是他出门前被盛凛叮嘱了一堆,他也会以为盛凛不在意他呢。 @一一:老板,覃哥说你一分钟给他打一个电话问我到没到,你是不是在担心我啊? @一一:你放心吧,我这么大人了,不会走丢的! @一一:对了你知道覃哥的店什么样吗?你绝对猜不到! @一一:他还在店里养了一只会说话的八哥,叫瓜娃子!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堆,盛凛只回复了两个字。 @凛:td 夏奕阳噗嗤一声乐出声来。 覃早早和他头顶的八哥鸟一起伸长脖子,一人一鸟都很八卦地盯着少年的手机屏幕,青年问:“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夏奕阳晃了晃手机,“刚才老板发了个笑话。” “…………”覃早早捧着碗的手一抖,冰豆花啪叽一声洒了一半在腿上。 它头上的鸟儿嘲笑他:“瓜娃子!瓜娃子!” 夏奕阳赶快给他递纸巾:“哎呀哥,你怎么了?” 覃早早一边手忙脚乱擦腿,一边回答:“我能怎么了?我是太惊讶,我和他同学一场,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会讲笑话。” “你说的也太夸张了!” “你别不信,他这人是出了名的冷淡。”覃早早清了清嗓子,忽然冷脸开口,“‘不帮签到,不帮点名,不帮带饭’,‘叫爸爸不行,叫爷爷也不可能’。‘咱们只一起打过几次篮球,别和我称兄道弟’,‘我们组不要混学分的闲人’。” ……别说,这语气学得还挺像的,夏奕阳几乎能想象到盛凛说这些话的表情神态。 他刚认识老板时也曾觉得他不苟言笑不好亲近,但熟悉之后,觉得他远比外表看上去细腻的多。 就拿少年面前的这碗豆花来说吧,碗里的豆花白生生的,熊猫样子的汤圆咬开后,流出醇厚的黑芝麻馅儿。白的豆花,黑的芝麻,金黄色的桂花酱,完美得融合在一起——而且恰恰好全是夏奕阳喜欢的味道。 这是店里还未上架的新品,夏奕阳永远是第一个品尝。 会做甜品给他吃的人,会是什么冷硬心肠的坏人呢?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少年唇瓣抵勺,大吃一口。 他每次吃到好东西,都会忍不住摇头晃脑,眉毛也跟着一起飞舞。 覃早早开玩笑:“你应该去做吃播,可比在盛凛那里打工赚得多。” “那不行,我可是我们店的中流砥柱,我要是走了,老板哪里还找得到我这种嘴巴甜会推销又卖力干活儿的服务生啊?”夏奕阳自吹自擂向来有一套。 “也对,”覃早早意有所指地回答:“你要是走了,盛凛肯定舍不得。” “……”这话一下踩中了夏奕阳的小尾巴。 他当初找到这份工作,就是因为想打暑假工处处碰壁,所以只能谎称自己没考上大学出来打工。现在已经七月中旬了,再过段时间录取通知书就要下来了,他又要怎么同老板开口说这件事呢。 虽然他知道,盛凛肯定会为他考上大学而开心的。但是他一想到自己要离开冰粉店,离开热情的嬢嬢们,离开那间拥有着宽广露台和虫鸣鸟叫的二层小楼,他就从心底升起一股难过。 ……等等,那个二楼又没空调又只能睡沙发,他到底在留恋什么呀。 夏奕阳低头吃了一口甜豆花,掩盖自己内心莫名涌起的酸涩。 甜品永远能抚慰心灵,小少爷很快平复好心情,复又抬起头来,问,“覃哥,你能不能多和我说说我们老板的事情?” “怎么,那么想了解他?” 少年又羞赧又大胆地点头。 “行啊。我上晓天文下通地理,能掐会算指点迷津,你随便问吧!。”覃早早夸下海口。 夏奕阳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忙把那些好奇全盘托出:“我想知道,我们老板最喜欢什么颜色,最喜欢看什么电影,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去哪里散心?” 覃早早:“……”他差点被甜豆花呛死,“你把我当魔镜许愿呢?你再问这些无聊问题,我就收费了啊——只能免费问一个,你重新问。” 夏奕阳现在可是个小守财奴,一听要钱,赶忙捂住了荷包。 他思索良久,终于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说你和我们老板是同学,那你们是哪所学校的同学啊?” 覃早早反问:“你觉得我俩是什么同学?” 夏奕阳想了想:“高中初中吧,或者小学……不对,你刚才提到‘学分’,小学没有学分吧。” 覃早早觉得奇怪:“怎么,我俩就不能是大学同学?” 第34章 “大学?”此话一出,小少爷瞬间一副天塌掉的表情。 他先环视这小小的报刊亭,又盯着覃早早身上破破烂烂一看就是旧货市场淘的二手衣服(“什么二手衣服,这叫vintage!”),喃喃自语:“虽然网上都说大学毕业生就业很难,可这未免也太难了吧。” 想到这里,他赶忙把自己碗里的汤圆拨了一颗给覃早早:“哥,你看你瘦成这样,你多吃点呀!” 覃早早:“………………” 他承认他现在是有点落魄,但也没有落魄到连一颗汤圆都要小朋友施舍吧。 覃早早阴阳怪气,故意瞎扯:“其实我和盛凛是技校同学。他是八级钳工,你看他平常是不是爱捣鼓那些零件?平常修个车、修个空调都不用找工人,他自己就能捣鼓。我呢学的是美容美发,你看我这满头脏辫,就是自己编的。” 夏奕阳:“八级钳工?” “对啊,大学生英语要考四六级,在我们技校当钳工也要考级。”覃早早越编越上瘾,“八级钳工就是最高级别,之前他还去参加过全国钳工比赛呢,手搓航母、复刻高达,通通不在话下。” 这话稍微有点阅历的人都听得出来是瞎诹,可夏奕阳难改天真本性,觉得覃早早不可能骗他。 小少爷想,原来老板是钳工……八级钳工……所以他书房里那些机械工具、那台复杂的3d打印机都有了解释。 好厉害啊,盛凛又会做甜品抚慰人心,又能自己敲敲打打改造生活,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他的老板更完美的人吗? 覃早早看他那副星星眼的表情,心想遭了,这小少爷居然真信了! 他心虚又理亏,这时要承认自己在瞎扯,怕小少爷要生气,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他玩了。 他只能转移话题,慌张从犄角旮旯摸出一包零食,递给夏奕阳。 “小夏,辛苦你跑一趟给我送冰豆花,我这儿有个礼物给你。” 夏奕阳:“什么?” 他看向覃早早的手中,那是一大包“幸运饼干”,就是美剧里中餐厅会出现的东西。每块饼干呈小荷包状,只要掰开饼干,里面就会掉出一只“幸运小纸条”,外国人相信它能预兆凶吉。 夏奕阳茫然:“这不是骗老外的吗……” “什么老外老内?”覃早早说,“你要纠正这个概念。你虽然是京城人,但是到了蓉城,也是chill why did哇!” 来自京城的小少爷欲言又止:“……这话很不文明,你不要这么说。” “开儿个儿玩儿笑儿而儿已儿。” 摆在面前的幸运饼干好大一袋,夏奕阳左挑右挑挑不出来,这个挺顺眼,那个好像也挺有缘。 就连鸟儿都受不了他的犹豫,不耐烦地从主人头顶蒲扇着翅膀跃下,尖尖的鸟嘴往前一探,就叼出了其中一枚小包装,然后又摇着脖子往旁边一甩,小饼干就飞入了少年的掌心中。 “瓜娃子!瓜娃子!”小鸟眼里充满不屑,高昂着头,又重新飞到了主人头顶的鸟窝里。 小少爷捧着那只小小的饼干,轻得仿佛没有重量。他正要撕开包装,又被覃早早拦下。 “先别拆。”覃早早说,“等你心里有疑问的时候再拆——当然,不是‘盛凛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哪里散心’这样的愚蠢问题。” ……这问题怎么蠢了? 夏奕阳想,这问题明明相当重要啊! 不知不觉,两人面前的甜豆花已经吃完了。夏奕阳把小饼干仔细装好,又把所有外卖碗收拢到一起打算扔掉,可逼仄的报刊亭里却找不到可以扔垃圾的地方。 “覃哥,哪里有垃圾桶?” 覃早早勾勾手指,示意他往外看:“看到对面的蜜x冰城了吗?” “看到了呀。” 那么大的冷饮店,门口还有一只在蹦迪的雪王,谁会看不到? 覃早早:“你绕过那只蹦跶的蠢雪人,垃圾桶就在它后面。” 夏奕阳恍然大悟:“覃哥,原来你连垃圾桶都要蹭别人店里的呀!” 覃早早两手一摊:“开门做生意的事,怎么能叫蹭呢。” 实在没办法,夏奕阳只能带着两大兜子的垃圾偷跑去蜜x冰城。他从没干过这么不要脸的事,故作镇定地绕过雪王胖胖的身躯,避开汹涌的人流,抵挡住两元一只冰激凌的诱惑,最终顺利把垃圾塞到了人家店门口的垃圾桶里。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他拍拍手上的灰尘,刚舒了口气准备开溜,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夏奕阳心虚地要命,还以为自己要被正义制裁了,吓得立刻转过身去——意外的,站在身后的并非是掌握权杖的白胖雪王,而是盛凛。 “老板!”少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你怎么在这儿?” 盛凛居然换上了一套连体工装,因为天气炎热,他把袖子卷到了手肘之上,领口也大胆敞开,若是稍微弯一弯腰,就能看到蓄满力量的胸肌,形状饱满,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男人言简意赅地回答:“我把摩托车送去检修,顺路来接你。” 哪里顺路?明明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可盛凛实在太担心他的外卖小骑手,生怕损友胡说八道,只能亲自来接。 少年盯着盛凛身上的连体工装移不开眼,怎么会有人能把这种机械修理师的衣服穿得这么好看呀,肌肉饱满地撑起每一片布料,男人味十足。 他嘴比脑子快:“老板,你穿工装裤比我想象得还要合适。” 盛凛一愣,先是低头看看自己,又脸色古怪地问:“……你为什么要想象我穿工装裤?” “是覃哥告诉我的!”夏奕阳立刻打小报告,“他说你特别擅长改造和组装机械,还代表学校参加过全国大赛,拿过名次呢。” 盛凛无奈:“这都哪年的老黄历了,他还替我宣扬。” “这算什么老黄历啊,能在全国比赛上获奖,这值得吹一辈子呢。” 两人完全鸡同鸭讲,完全没想过有覃早早“从中作梗”,他们根本说得不是一件事情。 盛凛不是一个喜欢沉浸于过去辉煌的人,他很快结束了这个话题:“说起来,覃早早的店在哪里?他说在蜜x冰城和正x鸡排之间,很显眼,但这两家店之间明明只有一堵墙。” “这个嘛……”夏奕阳没有卖关子,立刻拉着盛凛转身一百八十度,伸手指向林荫道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看,就是那个了!” 男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看清之后,眉头微微蹙起:“看什么?一个无人照看的废弃报刊亭?” “什么废弃的报刊亭?明明是……” 夏奕阳未说出口的话突然顿住。 林荫道旁,原本开门迎客的报刊亭居然大门紧锁,锈迹斑斑的铁窗牢牢封死,没有一点声息。 没有那道瘦高的人影,没有在笼子里跳跃的八哥鸟,亦没有一块钱一根的老冰棍和三块钱一瓶的矿泉水。 路人来来去去,废弃的报刊亭寂静得像是时间的缩影,没人为它停步。 夏奕阳下意识地把手伸进了挎包里。 有什么轻巧的东西落入他的掌心。 是那枚幸运饼干。 还在等待解答少年未知的难题。 第25章 千盼万盼, 小少爷期待许久的垂钓小龙虾之旅……啊呸呸呸,是青城山避暑纳凉之旅终于要启程了! 因为前段时间盛凛一直很忙,所以这段旅程推后了几日, 夏奕阳原本两周的独立假期干脆合到了一起, 也省得他们俩再调休了。 趁着这两日家中无人,盛凛干脆雇了一组施工队,等到他们一走,就让施工队开工改造二楼的电路, 同时在客厅里安装一台空调。等他们旅行结束回家, 就可以舒舒服服享受凉风了。 小少爷开心得直蹦跶:“老板万岁,老板最好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问:“等等, 怎么只有客厅安空调,你的卧室不安一台吗?” “我没你那么怕热, ”盛凛表示无所谓,“你没搬进来的时候,我甚至连风扇都很少开。” 夏奕阳回忆了一番,发现盛凛确实很少流汗,他平常在店里总是负责最辛苦的体力活, 搬水果、运凉虾,忙上忙下,即使再热他身上也清清爽爽的。 上次夏奕阳在熊猫基地中暑, 盛凛背着他跑了几百米, 夏奕阳趴在男人背上晕乎乎的, 只在那时闻到了一点混杂着荷尔蒙的汗水味道,更多的是他衣服上的肥皂香气。 旅程的前一天晚上,他们两人早早洗漱休息。 可小少爷却怎么也睡不着觉, 在沙发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一想到这次又要和盛凛出去玩了,他就心浮气躁;只要闭上眼,他就会想起那天中暑后的种种画面,浸透凉水的手帕贴在他滚烫的双腿内侧,明明过去这么久了,可那种冰火两种天的刺激依旧如影随形。 真是……太丢人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夏奕阳摸出手机上网,结果越玩越精神,收藏了一堆帖子:《青城山必去打卡点》《青城山拍照出片攻略》《小龙虾垂钓注意事项》《如何用mbti推断你的性取向》《蓉城必吃美食榜》《你能认出多少只网红熊猫》(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帖子混进去了)……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三点。 第35章 盛凛半夜起来喝水,刚一推开卧室门 ,就看到沙发床上有一束明晃晃的手机屏幕光在亮着,在一片漆黑的客厅分外显眼;下一秒,手机的主人做贼心虚,飞快暗灭手机屏幕,把手机塞到了枕头下面。 “……”盛凛很无奈,“这么晚还不睡觉?” 回答他的,只有少年均匀的呼吸声。 盛凛走到沙发边,窗外的月光洒进来,隐隐约约勾勒出少年“熟睡”的身影。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眼皮下的眼珠心虚地咕噜噜直转,可真有趣。 男人俯身看他,沉声问:“夏奕阳,是你自己交出手机乖乖睡觉,还是我直接没收?” 这次夏奕阳是装不下去了,他忙睁开眼,两只手紧紧按住枕头,嘀嘀咕咕:“我都成年了,又不是高中生,凭什么熬夜还要被没收手机啊!” “这就要问问你自己了,你为什么听见我的脚步声就把手机藏起来?” 夏奕阳顿时语塞:“因为,因为……条件反射。” 盛凛挑眉:“我还以为是你也知道熬夜不对,自己心虚。” 夏奕阳:哎呀好气.jpg 盛凛:“还说自己已经成年了,我看你明明是小学生,居然犯了春游综合征。” 少年赶忙把手机又往枕头下扒拉了一下,整个人缩进毯子里,只露出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好啦好啦别再念了,我不玩手机了!我现在就睡觉!” “听话。”盛凛这才嗯了一声,“明天到了青城山,带你去吃芋儿鸡。” 毯子下立刻传来咽口水的声音。 …… 因为睡得太晚,夏奕阳感觉自己只是合了一下眼睛,还没睡熟呢,闹钟就把他叫醒了。 他打着哈欠爬起来,困得黑眼圈都要耷拉到嘴角了,后悔昨天没能早些入睡,非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们吃过早饭之后没多久,负责改造线路的施工队就提着工具箱按响了门铃。工人们扛着一圈圈的电缆,还有等待安装的新空调。 盛凛和工头细细交代了一番,四十多岁的工头一边嗯嗯答着,一边从兜里摸出烟,他先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又抽出一支递给盛凛。他拍了拍胸脯,满嘴的江湖气:“兄弟你放宽心,这趟线路改造,老子拿二十年的手艺做担保,绝对不出问题!” “我不抽烟。”盛凛拒绝,“还有,施工时也请不要在我家抽烟,我和我家里人都很讨厌烟味。” 工头正要点烟的动作一僵,赶快把咬在嘴里的烟拿出来,改夹在耳后:“晓得,晓得。” 夏奕阳把盛凛拉到一旁,小声说:“老板,我怎么觉得这个包工头不像好人?咱们可是要出门两天呢,要不然别让他们施工了。” 盛凛挑眉:“原来你也能分辨好人坏人。” “老板,我没跟你开玩笑!”小少爷生气,“文森说话也是这样油腔滑调的,一上来就和我称兄道弟。” “我知道。”其实盛凛也对这个包工头有些不放心,但想到这段时间夏奕阳每天睡醒都一头汗,装空调的事情绝对不能再拖了。“我会让嬢嬢们盯着他的,不会出问题。” 嬢嬢们泼辣得很,嘴巴像小刀子,如果这个包工头胆敢偷奸耍滑,嬢嬢们绝对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 待和包工头交接完毕,盛凛和嬢嬢们又细细叮嘱了一遍,然后他就提起行李,和夏奕阳一起出门。 这次他们要去山里旅行,两天一夜,各自带了一套睡衣、一套换洗衣服。山里冷,所以他们又额外带了一件长袖外套,盛凛恰好有一个大旅行包,刚好能装下两人的所有行李。 夏奕阳还是背了他的运动小挎包,里面装了纸巾、充电宝、矿泉水,还有覃早早给他的那块幸运饼干。他一直没找到机会拆开它,因为他还没有遇到某个会影响他人生的“重要问题”。 青城山距离蓉城市中心有六十多公里,骑摩托车过去至少要一个小时,所以他们讨论后决定坐景区直通大巴,省心又安全。 大巴车的始发站就在春熙路的熊猫屁股下面,票价不贵,他们运气不错,抵达时刚好赶上了大巴车的最后两个空位,上车后被分配到了最后一排。 大巴车是两人一排,夏奕阳喜欢看风景,盛凛就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他。车子缓缓使出市区,高速路边群山连绵,艳阳刺眼,又是一个好天气。 “各位游客朋友们,你们好,我是这趟青城山之行的随车向导。”一位穿着工作制服的年轻姑娘从大巴前排站起来,手持话筒,侃侃而谈,“青城山位于都江堰市西南,自古以来就是道教名山。那里四季常青,群峰环抱,宛如一座绿色的城池,由此得名……” 夏奕阳兴致勃勃地听着,还凑过来小声和盛凛交流:“我昨天在网上搜到,原来很久以前那版的《西游记》就是在青城山拍的呢,我收藏了同款机位。老板,你这次不能给我拍丑了。” 少年靠过来时,胳臂无意中和盛凛相触,皮肤冷得吓人。 盛凛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身上怎么这么冷?是不是空调太足了?” “……没事啦。”夏奕阳只觉得盛凛的手掌心滚烫,烫的他心底发燥。他赶快抽出手腕,眼神游移,“反正就一个多小时而已,很快就到了。” 他们上车时,行李统一放在大巴车下面的储藏空间,没有把长袖外套拿到车上。夏奕阳的座位头顶就是出风口,空调冷风对着他呼呼吹着,把他被吹成了一朵毛茸茸的蒲公英。 盛凛主动提出:“你若是冷的话,咱们俩换座吧。” “不要嘛。”夏奕阳偏要守着窗户,“我要看风景。这风景你看了二十多年了,我可是第一次见,当然要多看几眼。” 小少爷嘴上说着要看风景,但看了没一会儿,瞌睡劲儿就漫了上来。昨夜他犯了小学生春游病,只囫囵睡了几个小时,现在上了车,大巴车摇摇晃晃,像是摇篮似得,把这个两百个月的宝宝晃得哈欠连连。 少年圆圆的脑壳抵在车窗玻璃上,不停往下滑。 盛凛扶住他的肩膀:“车里太冷了,不要睡觉,容易感冒。” “……啊?……哦……”夏奕阳明显困得神志不清,勉力睁开眼睛,下一秒就又黏到了一起。 大巴最前方,随车导游的讲解告一段落,她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忽然话锋一转,拿出了一整包的特产。 “各位游客来到川省、来到蓉城、来到青城山,怎么能错过这里的特产呢?我们旅游大巴车售卖的都是官方正品周边,价格实惠,比如灯影牛肉丝,流麻冰箱贴,熊猫玩偶……” 大巴车里瞬间响起游客们的议论声:“我还以为她是导游,怎么开始推销了?”“我上次坐高铁,列车员也卖奶糖和牛肉干。”“这里东西好贵,比超市里贵一半呢。”“妈妈我要吃牛肉丝!我要买冰箱贴!”“买什么买,刚才在便利店问你吃不吃你不要,现在非吵着要吃!” 盛凛忽然起身,从车尾走向车头。 那位年轻的导游正尴尬地承受游客们的议论,拜托,他们以为她想推销吗,这不都是工作嘛!见盛凛来了,她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忙问他需要什么。 早在盛凛和夏奕阳上车时,导游小姐就注意到这对颜值般配的男男情侣了。蓉城民风开放,街上常见同性牵手同行,所以大家都见怪不怪。 这两个人,一个寡言成熟,一个讨喜可爱,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因为大巴车最后一排的座位比其他乘客的位置都要高,所以导游能清楚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俩人时常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刚才个子高大的那个还拉住了另一个的手,可真是黏糊得要命。 “车上有卖空调毯吗?”盛凛出声打断了导游的浮想联翩。 “啊,有的有的!”导游赶快抽出一条做展示,“先生您看这条行吗。” 她展示的这条空调毯拥有黑白配色的熊猫斑纹,还自带一个印着熊猫脑袋的立体帽兜。毯子披在身上后,再戴上帽兜,整个人都可以化身成一只“大熊猫”。 实话实说,这个设计创意虽然蛮不错,但很多成人游客都嫌幼稚,她一次都没推销出去过。 导游本来以为这次的推销也会无疾而终,没想到盛凛检查完毛毯没有质量问题后,立刻掏出手机付款。 她目送男人拿起那条空调毯,重新走到了最后一排的座位,轻轻拍了拍熟睡中的少年的肩膀。 因为实在相隔太远,导游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能依稀看见少年在朦胧中睁开惺忪的睡眼,乖乖裹上那条印着熊猫图案的毛毯。男人外表冷硬严肃,动作却出奇地温柔,他细心为少年扣好毛毯上的每一颗纽扣,又轻轻拉低那毛茸茸的熊猫帽兜,为他遮住窗外刺目的艳阳。 待做完这一切,他才轻轻揽住少年,让对方靠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软萌的熊猫毛毯包裹住夏奕阳的身体,只露出一点尖尖的下巴。他就这样贴在盛凛的肩头,安心的、平静的坠入了无边梦乡之中。 第36章 目睹了这一切的导游小姐忍不住露出欣慰的微笑——女人就是要经常看这些,才有力气继续讨生活啊! 第26章 大巴车摇摇晃晃开了将近两个小时, 终于驶入了翠青环绕的山林之间。 “各位游客请注意,车子即将抵达青城山站,请各位检查好随身物品, 准备下车……” 朦胧中, 有一道声音闯入了夏奕阳的梦境。 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地居然是一张距离极近的硬朗面庞!等等,他刚刚是靠在老板的肩膀上睡着了?而且身上的毛毯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 被他倚靠的男人也在睡梦之中。即使睡着了, 盛凛的坐姿依旧笔直, 双手环抱在胸口,垂头闭目养神;轻微的呼吸声喷洒在夏奕阳的耳畔, 吹得他耳朵痒痒的, 却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此时,坐在他们前排的乘客起身拿放在头顶的行李, 发出的噪音惊扰了浅眠的盛凛,男人很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即将苏醒。 夏奕阳心里一跳,立刻从盛凛的肩膀上弹射离开,整个人恨不得贴到身后的玻璃窗上。 当盛凛睁开眼后, 看到的就是一只大熊猫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窗外的风景……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晃神了一秒,才意识到那不是大熊猫, 而是披着熊猫毛毯的夏奕阳。 “……咱们到站了?”因为刚刚睡醒,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老板你醒了?”夏奕阳转过头来, 一派镇定,“看你睡得香,我就没叫你。” 盛凛:“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醒了好久了。”夏奕阳面不改色地回答, “我一直在看风景呢。” 其实他也就刚醒一分钟而已。 他完全不知道,他的脸颊上还有在盛凛肩头压出来的红印子,盛凛又不瞎,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他深知小少爷有多好面子,这点儿无伤大雅的小谎言,还是不要戳穿了。 车子停稳后,车上的游客陆陆续续下了车,他们是整辆车最后下车的人,导游小姐站在大巴车门口,微笑送别每一位游客。 轮到他们时,导游笑眯眯地打量着夏奕阳身上的熊猫毛毯,开口称赞:“弟弟,这位先生挑的毛毯很适合你呦。” “谢谢。”夏奕阳有些不好意思,这位导游真是太热情了。 他们下车的地点距离青城山的景区大门不远,青城山面积广大,分为前山和后山。 前山商业设施完善,渴了有奶茶店、饿了有烤肠、想购物了有文创摊位,实在走不动了可以坐缆车,很有市井烟火气;后山幽静自然,人手标配一根登山棍,爬起来四肢并用,累得大汗淋漓,但能欣赏到不一样的山林风景,更有野趣。 盛凛订的民宿位于后山入口,他们计划今日先登后山,日暮后在民宿休息,明日再去前山转转。 夏奕阳听完他的规划,迫不及待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去钓小龙虾?” 敢情一直惦记着呢。 盛凛忍笑:“放心吧,我安排好了时间,明天回程前肯定能吃上。” 小少爷这才放心。 他们先去民宿放了行李。 民宿的环境远比夏奕阳想象得要好得多,小院依山而建,每间屋子由长廊相连,有潺潺溪水从廊外流过,廊上还设了矮塌竹几,可以一边喝茶一边赏景;屋内干净整洁,落地窗外就是浩渺竹林,一窗一景,私密性极佳。微风拂过,竹林摇摆沙沙作响,溪水奔流不息。 不过唯一的问题是…… 盛凛:“我记得我订的是双人标间,怎么变成了大床房?” 服务员忙说:“是标间的,只要把床从中间分开就是两张床了。” 两位服务员进屋把床搬开,中间分开了一条窄窄的仅供一人侧身过的小径。 话说得直白一些——左边床上的人若是打个滚,都能翻到右边床上去! 盛凛让小少爷先选床,夏奕阳自然选靠落地窗的啦,盛凛把背包摘下放到另一张床上,两人就这样简单分了床。 不过,这两张床离得实在太近,分了和没分也没什么两样。 夏奕阳盯着两张紧贴在一起的床,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罢了,他在青旅还和七个人陌生人同住呢,今晚和老板睡在一间屋里又怎么了?反正他们在一个屋檐下也住很久了。 待收拾得差不多,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为了下午有力气爬山,夏奕阳摩拳擦掌决定大吃一顿。 至于吃什么? 当然是盛凛承诺的芋儿鸡啦! 芋儿鸡是川省名菜,每家餐厅都有自己独特的底料配方,先用豆瓣酱和花椒、辣椒、蒜瓣、姜片爆香锅底,再加高汤吊煮;鸡是刚出栏的小公鸡,斩成大块,炖煮的时候还可额外加料,盛凛做主选了半斤肥肠;至于锅底配菜,大块芋头与竹笋必不可少,最近是雨季,新笋丰收,剥开层层外皮,里面嫩得不得了,入辣锅炖煮,滋味万千。 这么一锅芋儿鸡,鸡肉耙烂脱骨,肥肠劲爽弹牙,芋头口感粉糯,笋块鲜辣入味……就这样热热闹闹地端上桌,真是不折不扣的“饭扫光”。 同芋儿鸡一起端上桌的,还有一个不锈钢盆,里面盛了满满冒尖的米饭,嬢嬢热情极了:“娃儿敞开吃,碗头空了尽管喊添!” 盛凛起身去给两人打蘸料,葱末香菜末再倒些小磨芝麻油,牢记小少爷那份不要折耳根。 待他回到桌旁时,只见夏奕阳眼巴巴地瞅着锅,肚子如雷响。 “怎么不先吃?”盛凛问。 夏奕阳擦擦嘴角:“你还没回来,我总不能先动筷子呀,这样不礼貌的。” 盛凛想,别人家的小少爷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只有他的这位小少爷,懂事又听话,很会体谅人,一看就是家教极好的。 “吃吧,”盛凛给他夹鸡翅,“下次不用等我了,自己想吃就吃。” 夏奕阳回赠他一个鸡腿:“那不行的,咱们一起出来玩,怎么能让你一直迁就我啊?床也是让我先选,饭也是让我先吃,你也要给我机会表现一下吧。” “好。”盛凛爽快答应他,“那这顿饭你结账。” 小少爷:“……” 他咬牙:“行。” 一想到这顿饭由自己请客,夏奕阳吃起来真是发狠了,忘情了,鸡骨头嗦得可认真,就连锅底的配菜也吃得干干净净。 “咦,这是什么?”他挑起锅里的某样配菜,稀奇地观察着它。 那是一块弹性十足的长方体,颜色介于深紫色和灰棕色之间,筷子夹住,左右晃一晃,它也跟着晃动。在锅里煮了这么久,它也没有煮烂,反而越煮越有韧性,完全被辣汤浸透了。 是宽粉吗?不像。是豆腐干吗?好像也不是。 盛凛:“这是魔芋,你没吃过?” “魔芋……?”夏奕阳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冥思苦想好一阵,终于想起来了,“我表姐减肥的时候,买过一箱魔芋面条,据说0卡0脂,结果她吃了三天就崩溃了,说口感像是吃塑料,就把那一箱全给我了。后来我煮了一包,发现还不如吃塑料呢!” 可他看看锅里煮的这些长条方块,怎么也看不出那些“塑料面条”的样子。 “魔芋是我们川渝地区的一种特产食材,你们北方人可能不常见。”盛凛简单介绍了一下,“它外形有点像芋头,本身是有毒的。但是磨成粉加工煮熟后就会去除毒性,很适合在这种辣锅里炖煮,或者放辣椒爆炒。” 夏奕阳带着怀疑的心态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结果瞬间就被征服了。这哪里是塑料?明明是qq弹弹的辣味果冻!魔芋完全吸饱了汤汁,呛得他直咳嗽,半天直不起腰。 见状,盛凛赶快招手叫服务员送来一瓶豆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就那么用筷子一顶一撬,玻璃瓶的瓶盖立刻被撬开,又细心插上吸管送到了他面前。 夏奕阳赶快喝了一大口,这才压下喉咙里的辣意。 魔芋辣归辣,但确实好吃。 他一边嘬豆奶,一边吃芋儿鸡,左右开工,吃得眼睛都弯成了小月亮。他来川省这么久,发现这里和京城的饮食习惯真是天差地别,很多食材这里有,京城没有,反之亦然。 “在我们那里,吃火锅必不可少的是冻豆腐。”夏奕阳说,“和魔芋的作用差不多,也是用来吸汤汁的。” “冻豆腐,就是把豆腐冷冻?这不会直接冻碎吗?”盛凛确实没听过。 “嫩豆花肯定不能冻呀,嫩豆花的水分太多了。必须用那种老豆腐,直接放进冰箱冷冻,冻完的豆腐邦邦硬,上面有一个一个的大气孔,很像是海绵。吃之前稍微化冻,切成块状,煮火锅的时候一起下锅煮。冻豆腐不像普通豆腐一样会被煮烂,越煮越入味,每个气孔里都会浸满汤汁,一咬所有的汁水都会溢出来,我被烫过好几次呢。”少年的语气充满怀念,“要是这芋儿鸡里有冻豆腐的话,一定会更好吃的。” 第37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盛凛想,他店里就有煮豆浆的机器,下次可以试着做老豆腐,在冷冻室里冻上一块试试。这样小少爷就能在千里之外的蓉城,吃上他家乡的味道了。 其实在认识夏奕阳之前,盛凛并没有多喜欢研究做菜,对探店吃饭也是兴趣寥寥,但偏偏他遇上了夏奕阳。 他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少年,他明明出身优渥,快乐却来得很简单:出来旅行很快乐,看到熊猫很快乐,吃到喜欢吃的东西,那就更加快乐。 每当快乐降临时,夏奕阳的双眼都会弯成好看的弧度,那是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这让看到他笑容的人,也一同感到幸福。 盛凛望着他,忽然生出个念头——若能永远留住这个笑容,该有多好呢。 …… 一锅芋儿鸡吃得盆干碗净。 小少爷撑得肚子歪歪,感觉自己都快成魔芋了,浑身都是芋儿鸡的味道。 兵强马壮,粮草充足,此时不登山更待何时? 夏奕阳手持登山竹竿,手腕一转,剑指山头:“我现在浑身充满力量,小小青城山,看我轻松拿捏!” 盛凛忽然开口:“十五公里。” 夏奕阳没听清,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我说,青城后山绕一圈一共十五公里,这还不算垂直爬升的高度。”盛凛道,“咱们现在进山,大概要爬六七个小时,刚好能在太阳落山时回到民宿。” “……有缆车吗?” “没有。” “……有路边小摊的烤肠和冰棍吗?” “没有。” “……有方便攀登的阶梯吗?” “也没有。” “……那这里有什么?” 盛凛想了想:“有随时随地跳出来抢游客登山杖,还和游客互殴的野猴子。” “等等,”小少爷大惊,“大学不是还没开学吗,怎么现在就要军训了啊。” 第27章 好消息,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原来盛凛说的那些话只是故意吓夏奕阳,真正的青城后山远没有那么恐怖。 青城后山有缆车——虽然要先爬五公里才能见到。 青城后山有修葺完善的台阶——虽然只修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全是又滑又窄的石头路。 青城后山也没有飞天坏猴子——没关系, 在山路上四肢并用、摸爬滚打、狼狈求生的夏奕阳,填补了青城山没有大猴子的遗憾。 盛凛替小少爷背着运动包,手握登山杖的前端;夏奕阳双手扯着登山杖的后端,被盛凛一节节台阶地往上拽。 有牵着小狗的游客从他们身旁经过, 那泰迪犬不过七八斤重, 动作灵巧地很,四肢一跃, 就啪嗒啪嗒地从夏奕阳身旁超过, 留下一个不屑的眼神。 夏奕阳大受打击,向盛凛告状:“那只狗居然鄙视我!” 盛凛安慰他:“你想多了。” “我没想多!”小少爷委屈极了, “它四条腿,当然比我这两条腿的跑得快。而且它那么轻,它爬不动了可以让主人抱它;我爬不动了,也没人抱我啊。” 盛凛闻言停顿了一下,站在石阶上回头看向少年。山里寒露重, 夏奕阳进山前特地套了一件长袖外套,只是那衣服宽大的很,少年的身体几乎在外套里逛荡, 挽起的袖子下手臂细长。 “你也挺轻的。”男人忽然说。 夏奕阳:“……?” 等等,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爬到一个可以暂时休息的地方, 夏奕阳实在爬不动了,一屁股坐到石板地上,也不顾地上脏不脏、凉不凉。 “小伙子, 买点新鲜水果嘛?”有做买卖的山民同他们搭话,热情地解下背篓,让他们随意挑选。 这条山路对于游客来说是“徒步拉练”,但对于当地山民来说,只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大大的背篓里分成左右两边,一边是新鲜水嫩的西红柿和黄瓜,一边是冰矿泉水、冰可乐,价格自然是比山下贵了不少。 夏奕阳眼馋、嘴巴更馋,他舍不得买二十一瓶的冰可乐,只掏钱买了一根大黄瓜,他蹲在青石板边,拿着黄瓜在山泉水里涮了涮。冰凉清澈的泉水流过他的指缝,没一会儿就把他的指尖都冻红了。 洗干净的黄瓜被他咔吧一声掰两段,夏奕阳仔细比了比,拿了稍微大一点的那段递给了盛凛。 “老板,吃黄瓜呀。” 盛凛觉得好笑,他还是第一次爬山时吃这么接地气的东西。他也没客气,接过黄瓜,和夏奕阳一同坐在石板桥边,一边看风景,一边啃黄瓜。 青城山素有天下第一幽的美誉,层层绿色由浅及深依次漫开,树荫参天,呼吸间可以嗅到森林独有的草木气息。在这里停下脚步休息,才能体验到京城、蓉城都未拥有过的安逸。 少年嘴里哼着欢快的小调,身子也随着小调的节拍左摇右晃,每次向右侧倾倒时,身体都会和盛凛轻贴,即使隔着两层衣物,也能感受到男人身上的滚烫热意。 一次次的贴近,一次次的分开,盛凛没有避开,夏奕阳也装作纯属意外。 夏奕阳喜欢记录生活,一个念头从心中升起,他提议:“老板,咱们拍张合影怎么样?” 盛凛:“怎么拍?” 夏奕阳:“拍个搞怪一点的吧,咱们一起啃黄瓜。” 盛凛:“……你确定?” 夏奕阳不由分说举起了手机,调到自拍模式,另一只手举着黄瓜递到嘴边,对着镜头挤眉弄眼。 “咔嚓”一声轻响,手机拍下了两人的“愚蠢”模样。 不,不对,“愚蠢”的只有夏奕阳一个,照片里的盛凛虽然也拿着那半根黄瓜,但他的脸却侧对着镜头,无可奈何地看向身畔的少年,眉目间居然带着一丝笑意。 夏奕阳点开微信,编辑朋友圈。 @一一:在青城山上啃黄瓜,就连黄瓜也变得格外好吃了~【耶】【耶】 他本想把两人的合影直接发出去,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在发出照片之前,用贴纸挡住了盛凛的脸。 盛凛瞥见他的手机屏幕,问:“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小少爷装没听见,只是继续用更多的贴纸给盛凛的照片“打补丁”。 就在他按下发送键的那一秒,忽然有一滴水落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上。 刚开始,夏奕阳以为是飞溅而来的泉水,没多想就把那滴水擦掉了。但是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水滴落在他的手机上,密密麻麻砸下来……他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终于意识到是下雨了。 刚才还晴朗一片的天空不知何时阴云密布,山林间原本苍翠的青绿色,也变成极深的墨绿色。云层越聚越厚,遮天蔽日;雨珠连绵,越下越急。 “怎么突然下雨了?”夏奕阳赶忙拉起外套上的帽兜,茫然问,“今天天气预报没有雨啊!” 刚才卖给他们黄瓜的山民急着收拾背篓,套上雨衣,紧张地说:“山里头天气翻脸比翻书还快!你们俩娃儿赶紧下山,这雨看架势要变大!” 盛凛神色凝重,立刻把还在状况外的夏奕阳从地上拉起来。老话讲雨季不进山,因为山区气候多变,稍有差池就会出问题。 “跟紧我,咱们立刻下山!” 夏奕阳自小生活在平原,完全想象不出山雨的可怕,但他最大的优势就是听话。见男人表情严肃,他顾不得自己未完成的旅行计划,紧紧跟在盛凛身后,同他一起原路返回。 一边走,密集的雨点就越大,但是,这种大并非是“瓢泼大雨”的大,在夏奕阳看来,这雨连“中雨”都算不上,他把外套拉起来,也没感受到有多冷,只是觉得雨珠砸在身上有些密……这种程度的雨,怎么会让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几分钟之后,自然的神威给予了他答案——只听耳边一阵轰隆隆巨响,滚滚水流从山上奔泻而下! 青城山原本就以多山多水闻名,随着雨水增多,上游的水流进一步上涨,立刻沿山脉泄洪。不过眨眼的功夫,刚才还清澈的小溪就变成了被泥沙浸染的小河,水流湍急,甚至没过了他们脚下的青石板路。 夏奕阳哪见过这样的阵仗,眼看河水没过脚面,他吓坏了,下意识拉住了盛凛的手。 “别怕,有我在。”盛凛反握住他,语气镇定,“你还记得吗?前面有一处凉亭,那里地势高,可以避雨。” 少年脸色煞白,这时候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点点头。 他们跟着那位山民一路往山下走,拐过一道山坳,果然看到前方就是那座凉亭,凉亭建在大石之上,水流再涨也淹不到它,已经有几个人在里面避雨了。 可问题是,通往凉亭的路原本是一片浅滩,他们上山时溪水清澈,只要踩着浅滩上的石头就能通过。但现在整个浅滩都被浑黄的河水淹没,高度已经到达成年人小腿,而且还有进一步上涨的趋势。 浅滩前,有个年轻妈妈急得团团转。她手里牵着一个吓得大哭的小女孩,身旁还跟着一位年迈的老人,看样子应该是祖孙三人一起出来玩,却遇到了山洪。 第38章 夏奕阳还未反应过来,盛凛立刻脱掉身上的背包、拿出贵重物品,一股脑地塞到他怀里:“拿好。” 只见盛凛走向那位老人,经过简单沟通后,便毫不犹豫地在老人面前蹲下身子。他稳稳托住老人的双腿,迈步走向凉亭方向,河水湍急,溅起的水花完全浸湿了他的鞋袜,他没有冒进图快,每一步都走得稳健,最终顺利地把老人送过了岸。 就在他折返回来想去接那位带着女童的年轻妈妈时,却见到夏奕阳抱着女童,从浅滩对岸涉水而来。 夏奕阳把盛凛交给他的挎包和贵重物品又转交给了那位妈妈,让她跟在自己身后,由他替她抱着女童;他甚至连自己身上的外套都脱下来,盖在了女童身上。 女童坐在夏奕阳的臂弯里,瑟瑟发抖地抱住他的脖子,他这个大朋友悄声安抚着怀里的小朋友,很快就把女童哄得破涕为笑。 盛凛快步迎上去,想接过他怀中的女童,可是女童却不肯松手,胆怯地往夏奕阳怀里躲。 “还是我来吧。”小少爷在雨中仰起头,看向盛凛,“我也想像你一样。” 雨水打湿了少年的发,凌乱的发丝贴在他的脸颊,湿透的t恤衫勾勒出少年纤瘦却不羸弱的身体,他并不狼狈,反而骄傲得像只小凤凰。 好在这段浅滩并不长,盛凛护送夏奕阳走到凉亭后,孩子的姥姥和妈妈赶快迎过来,对着他俩千恩万谢。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浅滩的水又涨到了膝盖位置,如果不是他们出手相助,光靠这位年轻的妈妈,可不能把一老一小顺利带过河。 “下次不要在雨季进山了。”盛凛叮嘱她们,“尤其你们还有老人和孩子,太危险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水下个不停,亭子里的游客也越来越多,原本宽敞的空间逐渐变得拥挤。夏奕阳被挤到了亭子边缘,被雨水打湿的t恤黏在身上,让小少爷浑身都不舒服。 他拎起t恤一角拧衣服,却没注意到,被撩起的衣摆下,白皙纤瘦的腰线若隐若现,在昏暗的雨幕中格外醒目。 就在此时,一件还带着体温的t恤忽然“从天而降”,轻飘飘地落进了他的怀里。 “……诶?”夏奕阳认出了怀中的t恤,忙抬头看向盛凛。 盛凛原本同他一样,穿了一件防水外套、一件贴身t恤,也不知是何时,盛凛脱掉了自己的那件t恤,裸身单穿一件外套;外套的拉链并未拉到最顶端,尚可窥见男人蓄满力量的肌肉。 “穿上吧。”男人语气平静,“不要感冒了。” 夏奕阳一时大脑短路,居然真的听从他的话,转过身乖乖脱掉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套上了男人的t恤。在此期间,盛凛就挡在他身后,为他挡住周遭的视线。 那件t恤的尺码并不合身,可它为少年带来了久别的干爽,也带来了盛凛身上的体温与味道。 夏奕阳后知后觉的惊醒,感觉自己好似被盛凛抱在了怀中。 他嗫嚅:“老板,谢谢你的衣服,等回去洗干净了我再……” “既然出来玩,就别叫我老板了。”盛凛打断他的话,却没看他。 夏奕阳迷茫:“那叫什么?” 从他们相识第一面起,他就是他的老板,他亦是他的员工。虽然他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私生活的界限早已模糊,但关系一直框定在老板和员工之间。 男人低沉的声音穿过雨幕,传到他的耳边。 “你就叫我‘哥’吧。” 第28章 他们在亭子里等了好一会儿, 才等到雨势渐小。他们不敢再等下去,担心天黑了之后山路更不好走,赶快抓紧时间下山。 一路磕磕绊绊, 终于赶在天黑透前回到了民宿。 “两位客人, 你们可算是平安回来咯!”民宿老板站在大门口,看到两道身影穿过淅淅沥沥的雨幕,他终于松了口气,“刚才雨下得啷个大, 我想起你俩说要去后山, 可给我吓坏了!” 盛凛和夏奕阳的裤脚和鞋都已湿透,幸亏外套是防雨的, 才没变成落汤鸡。 盛凛注意到民宿老板手里拿着一支电筒, 他沿着回廊往院子里望去,院子里到处都是黑漆漆的。 盛凛了然:“停电了?” “是啊, 山洪一来就停电了。”民宿老板也很发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盛凛:“那还能洗澡吗?” “热水器都用不了,只能洗冷水澡了。” 洗冷水澡?他们本就淋了这么久的雨,再洗冷水澡,非要感冒不可。 但是没办法, 山洪停电属于不可抗力因素,他们着急也没有用。 夏奕阳已经很疲惫了,他现在浑身发冷, 只想进到温暖的屋里好好休息:“老板, 别聊天了, 咱们先回屋睡觉吧。” 他这话本身是对盛凛说的,可落在旁边民宿老板的耳朵里就变了味道。 只见民宿老板双手交叉护在胸口,目露震惊, 一副铁骨铮铮宁折不弯的气势:“我们这是正经民宿,我只陪聊,不陪睡的!” 夏奕阳:“……” 哎呀,忘了这里是蓉城。 他赶忙解释一切都是误会,民宿老板也不知道信没信,可怜小少爷的一世英名。 待回到房间后,盛凛故意提起这事:“我不是说了别叫我老板?你看,刚才就让那位老板误会了。” 夏奕阳控诉:“如果你刚才及时答应,不就没有误会了吗。” “又怪上我了。”盛凛挑眉,“我比你大五岁,论年纪,你就该叫我一声哥哥。” “……”夏奕阳望着男人的脸,张了张口,可那简单的一个词堵在喉咙,连着心脏也砰砰乱跳。 说起来,夏奕阳还真没有哥哥,不论是堂哥、表哥都没有,他下面倒是有两个表弟,但年纪差得有点大,平常也不会玩到一起去,除了逢年过节以外几乎见不到。所以在夏奕阳的世界里,“哥哥”这个词实在有些陌生。 盛凛照顾他这么久,早就超过了“老板”的范围,夏奕阳叫他一声哥哥并不吃亏,但夏奕阳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他干脆逃避,埋头整理背包。 他登山时背的运动包也淋了雨,还好是防水材质,里面的东西没有湿透。包里装了三样东西,充电宝(停电后最重要的物资!),几颗糖果和两根香肠(刚才他们搭救的那个小妹妹送的),以及……一份独立包装的“幸运饼干”。 自从覃早早把饼干给了夏奕阳,小少爷去哪里都带着它,静静等待着开启它的机会。其实刚才在凉亭里时,夏奕阳恨不得掰开它问问雨何时停,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等下次吧,等下次他无法决断晚餐是吃麻辣火锅还是吃跷脚牛肉的时候,再请饼干帮他解答。 夏奕阳收拾东西的时候,盛凛出门了一趟,等到再回来时,盛凛手里多了两只暖水壶。 “虽然停了电,但是没有停煤气。”男人解释,“我让民宿老板烧了两壶热水,一会儿你先擦擦身子,别感冒了。” 他的细心永远超乎夏奕阳的想象边界。 夏奕阳赶快说:“谢谢老板!” 盛凛挑眉:“哪个老板?” 小少爷支吾半天,又不吭声了。 夏奕阳先擦身,盛凛帮他把热水壶送进浴室。可惜浴室是暗卫,唯一的磨砂玻璃窗在浴室门上,现在停电了,他只能在浴室里打开电筒才能看到四周的环境。 少年身上还穿着盛凛的t恤,他坐在浴缸前的小凳子上,盆里是兑好的温水。他小心翼翼脱下身上的t恤,本该直接扔进脏衣篓里,可鬼使神差地,他居然把脱下的t恤送到鼻子前嗅了嗅。 他整张脸几乎都埋进了柔软的衣服里,鼻尖之间充盈着一股熟悉的体味。 是他自己身上的味道。 ——好可惜,已经没有盛凛的味道了。 伴随着遗憾一起来的,是理智的迅速回笼。当夏奕阳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时,巨大的羞耻感迅速席卷了他。 他仿佛触电一样把手里的衣服扔了出去,他瞪着落在浴缸上的那件t恤,仿佛一只浑身炸毛的猫在瞪着毫无威慑力的黄瓜。 但过了半分钟,少年又红着脸走过去,把那件t恤捡了起来,仔仔细细地叠好,放在旁边不会被水打湿的高处。 ……别问为什么。 求求了,别问他。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响了好一阵子,又停下。 这还是夏奕阳第一次用温水擦身子,掌握不好水多水少的用量,搞的整个浴室像过了个泼水节。一壶水显然不够用,他总觉得身上还黏糊糊的没擦干净,不如洗澡痛快。 他只能场外求助:“老板,老板?” “你在叫谁?”门外传来男人的声音。 谁答应就叫谁呢。 夏奕阳自顾自说:“我水不够用,你再递给我一壶水呗。” 过一会儿,浴室门被敲响。 夏奕阳拿起浴巾挡住下面,颠颠儿跑到浴室门背后,侧过身,把浴室门开了个小缝,只把手伸出去。 第39章 这姿势有些别扭,但他还是坚持这么别扭的做了。 透过门缝,盛凛能看到浴室地上满是水迹。一滩一滩的水像是一片片迷你湖泊,电筒光打在上面,慢反射出刺目的白,像是碎掉的乱摇的月光。 就在这一片乱摇的月光之间,伸出一只细白纤瘦的手在半空晃悠。 手的主人问:“水呐,水呐?” 妖精一样。 盛凛觉得喉咙有点干渴,他把第二壶热水递过去,手的主人接过,却拿不走——盛凛的手附在他的手背上,牢牢握住。 男人问他:“我辛苦提了两壶水都被你用了,你要说什么?” “呃,谢谢老板?” “说了多少次,还叫我老板?” “……” 少年又没动静了。 他向来这样少爷脾气,遇到不中意的事情全挂在脸上,不说话,不吭声,就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气呼呼地看着人,在心里喵喵喵喵的骂脏话。 盛凛现在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能猜到夏奕阳肯定在门背后撅起了嘴巴。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他提着那壶水,他握着他的手,谁也不肯先放开。 浴室里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那点儿热乎气几乎要从门缝里散尽了,盛凛看着小少爷胳臂上冻的细小疙瘩都起来了,终究先心软了。 算了。 男人心想,没必要,一辈子当他的老板也挺好的。 于是盛凛松手,后退到安全距离,看着那壶水摇摇晃晃地消失在门缝里。 他自嘲地笑笑,转身欲走,忽然门缝里传来一声轻轻的:“……谢谢凛哥。” 紧接着,声音的主人火烧眉毛似地把浴室门嘭的撞上,只留下潮湿黏腻的水汽滞留在空气中。 那声“凛哥”太快、太轻,伴着水汽轻飘飘又沉甸甸地黏在盛凛心口,让盛凛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盛凛知道自己没有。 因为又过了一会儿,门里又传来一句话:“……凛哥,再去给我打一壶热水呀!” “……凛哥,我好饿,你去帮我问问有没有什么吃的?” “凛哥,我洗完澡想吃泡面!酸汤牛肉味的!再泡个卤蛋!” “凛哥,我忘拿睡衣了,你给我挂门上呀!” “凛哥,我的鞋湿透了,你帮我晾起来呗!” 盛凛:“…………” 凛哥凛哥凛哥凛哥,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清脆,一声比一声理直气壮。 谁让小少爷天生就是要被人伺候的。 刚开始的羞涩呢?卡在心尖上的悸动呢?欲拒还迎欲说还休欲退还撩呢? 这前后才几分钟,指挥起他凛哥怎么变得这么熟练了? 门外的盛凛被他吵得头疼,感觉自己像是捡了只呱呱叫的雏鸟,一分钟嘴巴都不得闲。 “都给你准备好了,快些出来吧。”盛凛敲门催他,“夏一一。” “……”一招制敌,浴室里又安静了。 过了许久,磨磨蹭蹭穿戴好睡衣的夏奕阳从浴室里溜了出来,他怀里抱着盛凛的那件t恤,昏暗的房间里,少年的脸红得吓人,耳尖也要熟透了。 是擦身的水太热了吗? 恐怕不是。 小少爷结结巴巴地问:“哥……呃,凛哥,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于是盛凛又重复一遍,声音里带着笑:“一一,夏一一。” 夏奕阳这次是真听清了,他慌张抬起头,眼睛里装满了碎掉的羞耻心:“你怎么知道……不对,你怎么能叫我小名?” “怎么不能叫?”盛凛故意反问,“你叫我哥,我叫你一一,不是很正常吗?” 哪里正常? 哪里都正常,哪里都不正常。 一一是夏奕阳的小名,从小到大,只有家里人这么叫过他,就连他的同学朋友,也只会叫他“小阳”或者“弈阳”。这是人生中头一遭,有别人叫他的小名。也是他人生中头一遭,叫别人“哥哥”。 夏奕阳晕头昏脑,手抖的几乎抱不住怀里那件轻薄的t恤,他又想去问问那块幸运饼干,他胸膛里砰砰乱跳的真的是他的心脏吗? 他腿软地走到床边休息,落地窗外,小雨未歇,如少年的心事一样潮湿。 接下来,换盛凛去浴室里擦身洗澡。 夏奕阳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起波澜——刚才洗澡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原来门上的磨砂玻璃能看到人影啊! 透光不透人的磨砂玻璃影影绰绰,可正是这种模糊,才更适合幻想。 电筒光清晰地落在男人身上,勾勒出他健硕高大的身体线条,男人双手卷起上衣下摆,一用力便完全脱下,背肌舒展,完美得像是一座雕像。 紧接着,他又低头去解腰带。皮带扣轻响,腰带被慢条斯理地抽出,牛仔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 他双手握住裤腰,除了牛仔裤以外,一并脱下的还有—— 夏奕阳下意识捂住眼睛,但又忍不住偷偷漏了个指缝。 等等,他看到了什么? 小少爷震惊,一度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这是灯光效果吧?这是近大远小吧?这是盛凛偷偷在裤子里装了个手电筒吧? ——怎么同样是男人,差别会这么大啊? 第29章 等到盛凛擦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时, 夏奕阳已经钻进被窝了。 吃干净的泡面桶被扔到了垃圾桶里,小少爷背对着他,蜷在被子里玩手机。 屋里没有电, 外面雨又大, 盛凛只能隐约看到床上有一座鼓起的被子山,手机屏幕的光芒从被子山里射出来,像是偷来的天光。 盛凛:“怎么这么早就休息了?” 被子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困了。” “?”盛凛看了眼表,“现在才八点。” 小少爷回答:“我昨晚就没休息好, 今天又爬山又淋雨, 我要早点睡觉。” 理由倒是说得过去。 但真正的原因是,夏奕阳隔着浴室玻璃看到了大号手电筒, 暂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见大号手电筒的主人。 于是, 他只能放任自己躲进被子筑成的巢穴里,把自己裹紧、裹好, 裹成一小团,这样才能安抚胸膛里乱跳的心脏。 两张床离得极近,他刻意背对着盛凛的那张床,整个人缩在自己那张床的一角。 盛凛见状,误以为他是真疲惫, 没有再打扰他,而是安静把两人打湿的衣服去窗前挂好。 希望明天能干吧。(可能性极低) 也希望夏一一小朋友今晚一夜无梦,睡个好觉。(可能性也不高) …… 雨下了整整一夜, 夏奕阳再醒来时, 感觉全身像是被车辗过。 他疼得爬不起来床, 两条腿从耻骨开始就酸痛得要命,简直不像是自己的了。 这就是爬山的威力吗? 果然那句话说得没错——没人疼的话就去爬山,爬完山浑身疼。 盛凛起得早, 见夏奕阳在床上哎呦哎呦的叫唤,配合着在床上裹着被子蠕动的动作,十分好笑。 “怎么了?” “老板、不对,凛哥,我腿疼。”夏奕阳现在叫凛哥叫的可顺嘴了,他可怜巴巴地喊,“你昨天不也爬山了吗,你难道一点也不疼?” 盛凛摇摇头,他平常一周至少晨跑五次,昨天那种强度的运动根本不算什么。 他走到床边,把疼得哎呦哎呦叫的小少爷从床上拽起来,结果刚一松手,小少爷又倒回去了。 夏奕阳现在终于明白小美人鱼公主变成人类之后,是怎么在刀尖上走路的了,他怀疑自己一下床,就会在双脚触地的瞬间变成泡沫。 盛凛:“你真的不起床?昨夜下了雨,现在雨停了,外面空气特别好。” 夏奕阳裹紧小被子:“我不。” 盛凛:“电通了,你不是嫌昨晚擦澡不舒服吗,现在可以洗个痛快热水澡了。” 夏奕阳在床上翻了个身,还是那两个字:“我不。” 见他确实难受,盛凛决定尊重他的选择:“你这么不舒服,那今天就在民宿休息吧,反正咱们回蓉城的车是在傍晚。那我去取消垂钓小龙虾的活动——” “——凛哥,我虽然很难受,但这次小龙虾之行是你计划了这么久的,让你失望我实在不好意思,所以我觉得,咱们不如现在就出发吧!”夏奕阳把自己从床里努力拔起来,很体贴地说,“你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你照顾我这么多,我配合你的行程也是应该的。” 小美人鱼公主身边的那只龙虾是不是叫塞巴斯蒂安?这么久没见这位龙虾老乡,也该叙叙旧了。 被雨水冲刷过的山林,空气格外清新宜人,呼吸间充斥着沁人的草木味道。气温稍有些凉,夏奕阳昨天穿过的那件外套还没干,只能重新披上盛凛给他买的那件熊猫毛毯,有些幼稚,但温暖得刚刚好。 原来盛凛所说的小龙虾垂钓就在民宿后院,民宿后面有一片芦苇浅滩,连接着上游飞瀑;昨日下雨,上游泄下来的山洪冲击浅滩,致使涨潮了不少,水有些浑浊,只能隐约看到池底一团团的水草。 第40章 夏奕阳不可思议地问:“这里真有小龙虾?我怎么只看到泥水。” 盛凛解释:“浑水才好摸鱼。小龙虾本来就生活在芦苇沼泽地里,方便它们猎食小鱼小虾。” 通往最佳垂钓点的小径比较湿滑,夏奕阳身体不舒服,实在走不快,只能扶着盛凛的胳臂,慢悠悠、一瘸一拐地往那边走。盛凛小心圈住他的身体,配合他的走路速度,还提醒他注意脚下。 民宿老板问:“这位小伙子怎么了?” 夏奕阳皱着一张脸,抱怨道:“昨天运动过度,我现在腰疼,屁股疼,大腿疼,浑身上下哪里都疼。” 盛凛安慰他:“没关系,回去我帮你按摩。” “可不敢劳您大驾。”小少爷别别扭扭地说,“咱俩的运动量明明一样,但是你活蹦乱跳,我浑身酸疼,让嬢嬢们知道了,又要嘲笑我了。” 民宿老板看看盛凛,再看看夏奕阳,恍然大悟。 “嘶,哦…………” 原来这两位客人是这个关系,那昨天干嘛开了一间双床房?大床房多巴适啊。 民宿老板为他们指了一个垂钓点,又把提前准备好的钓竿和饵食交给他们。 夏奕阳不是第一次垂钓,他小时候陪爸爸去钓过鱼,结果钓了一下午,他爸竿竿空军,他被晒得脖子脱皮,整个人黑了三个色号。回家后父子俩被妈妈呲儿了一顿,之后谁也没再提过钓鱼的事情。 虽然那次什么也没钓上来,但夏奕阳还记得他爸准备的装备可全乎了,光是饵食就准备了好几种,钓竿也准备了好几支。 可是民宿老板给他们的饵食,仅是几块猪肝,每一块也就大拇指和食指圈起来的大小;至于钓竿,根本就是树上折下来的树枝,上面拴了一根棉绳而已,连钓钩都没有! 据传说姜太公钓鱼用的就是无钩的鱼竿,照样有愿者上钩;可是夏奕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没发现自己长出胡子来呀。 夏奕阳怀疑自己被民宿老板忽悠了,并且充分掌握了证据。旁边的盛凛倒是不慌不忙,只见他把小块猪肝拴在棉绳的一段,棉绳的另一端连着树枝,然后他把这简陋的“钓竿”递到了小少爷手里。 “钓吧。”男人说。 “怎么钓?” “就这么钓。”盛凛示意夏奕阳把猪肝浸入浅滩中,“等到你觉得杆的那边有拉力了,就可以提起来了。” 夏奕阳稀里糊涂地接过钓竿:“这钓竿也太随便了,连钩子也没……” 话没说完,他居然真的感受到了鱼竿那头传来的轻微拉力!好像有什么东西夹住了猪肝,往水池下面拽! 他条件反射地提起钓竿——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龙虾居然真的被他钓起来了! 只见小龙虾的一只钳子紧紧夹住猪肝,另一只钳子凌空晃悠着,威慑面前的敌人,仿佛一位驰骋海面的海盗,在守卫自己的战利品。 盛凛不慌不忙地伸出长网,轻巧一钩,小龙虾的钳子就失去力气,整只龙虾坠入了他的网中。 夏奕阳脱口而出:“我的塞巴斯蒂安!” 盛凛:“?”他迟疑了一秒钟,就把那只龙虾递过去,“你认识它?” 夏奕阳:“也不算,我看过它演配角的电影。” 闻言,盛凛用钓竿棍棍戳了戳举着钳子耀武扬威的小小龙虾:“我说它脾气怎么这么大,原来是电影咖。” 浅滩旁,工作人员费解地听着夏奕阳和盛凛的对话,感觉他俩真是梦到哪句说哪句,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俩的梦话居然还能接上。 她问民宿老板:“老板儿,那两个帅小伙儿莫不是疯了吧?” 民宿老板高深莫测地回答:“你懂爪子?耍朋友的时候不说疯话,那啥子时候说嘛。” …… 小少爷在浅滩旁钓了一上午的小龙虾,真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蹲几个小时都不累了。他负责钓,盛凛就在旁边给他打辅助,主要负责用网子捞、用杆子戳、用猪肝打窝,顺便给小少爷剥橘子、扇扇子。 最终,他们收获了整整一桶的小龙虾,每一只都有手掌那么大,张牙舞爪,稍不留神就要越狱往外爬。 民宿里就提供加工龙虾的服务,可以清蒸、可以麻辣,不过等待的时间比较长。 俩人回到房间整理收拾了一下,没过一会儿,服务员就来敲门,告诉他们小龙虾做好了。 “这么快?”夏奕阳有些意外,“不是说要等很久吗?” “您钓上来的那一桶还没做好。”服务员解释,“送来的这份是盛先生昨天预定的冰镇小龙虾,今天一早就做好了,在冰箱里冰镇到现在,现在吃刚刚好。” 夏奕阳这才知道小龙虾还有冰镇的吃法!京城的簋街虽然也有很多小龙虾店,但只能做麻辣、清蒸等热食吃法,果然论起美食,还是川省人更懂呀。 他们没去餐厅,直接让服务员把小龙虾送进了房间里。桌子摆在落地窗前,两人一边欣赏竹林山景,一边吃小龙虾,别提多滋润了。 鲜红的小龙虾在玻璃器皿中整齐码放,被琥珀色的料汁浸透;大块剔透的冰块在汤汁里沉浮,冷气氤氲,将玻璃盆外壁蒙上一层细密的水珠。几片柠檬片点缀其中,清新的果香扑鼻而来,惹得小少爷不停地咽口水了。 他挽起袖子,正要向第一只小龙虾发起进攻,忽然被盛凛拦下。 “等等,”盛凛蹙眉看向上菜的服务生,“你们家的冰镇小龙虾,是用黄酒浸的?” ……酒? 夏奕阳抽了抽鼻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面前的小龙虾确实散发着一股酒味儿。 服务生:“我家的小龙虾料汁里放了花雕酒……哎呀,您不能喝酒?” 原来是订餐时产生了误会,市面上大多冰镇小龙虾用的料汁是酱油调制的,这家民宿别出心裁,额外放了花雕酒增香,成为了他家的招牌,深受老客人们的喜爱。盛凛并不知道这一点,订餐时定错了。 盛凛指了指夏奕阳:“他年纪小,有没有不放酒的,还能换吗?” “谁说的!”夏奕阳赶快双手并用抓起两只小龙虾,生怕被他没收,“我是刚成年,又不是未成年,菜里放酒有什么不行的?” 哪个男孩没在高中时偷喝过爸爸的酒啊,不是夏奕阳吹,他喝过整整一听燕京纯生,喝完了还能做两张数学卷子呢。 他飞快撅下小龙虾的头部和钳子,然后扭一扭、晃一晃,完整的龙虾壳就轻巧地从龙虾身上剥离。浸透了花雕酒的虾肉肉质紧实,一口咬下,淡淡的酒香与清爽的柠檬香混合,在唇齿间跳跃。 “!!”他眼睛都睁大了,“这个好好吃诶!” 一边说着,他又把另一只小龙虾剥了,讨好地递到了盛凛嘴边。 “凛哥,你尝尝嘛。” 他想得很简单,只要盛凛尝过这么好吃的酒渍冰龙虾,肯定舍不得让服务员撤单了! 盛凛垂眸看着递到嘴边的那块晶莹剔透的虾肉,停顿几秒,俯身咬住。 男人的薄唇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指尖,温热的触感只停顿了不到一秒,却永久地烙印在了那里。 “确实好吃。”酒香在唇齿里蔓延,盛凛看向对面少年的眼睛,道,“既然你喜欢,那就留下吧。” “……” 对视时的一刹那,酒意弥漫,从舌尖一直烧到指尖。 少年慌乱低头,忙忙碌碌又剥了一只虾。 快看这只小龙虾呀!有甲壳,有钳子,有尾巴……它长得,它长得可真虾啊。 第30章 三盘小龙虾, 一盘清蒸,一盘麻辣,一盘冰镇花雕,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见了底。不仅如此, 十分擅长发掘美味的小少爷还让服务员添了一份面条,连小龙虾的底料都不放过,拌做凉面,和盛凛一人一半, 美美瓜分干净。 就这样吃饱喝足, 小少爷终于决定打道回府。 当然,回蓉城之前, 夏奕阳没忘记去青城前山转一转, 对比着《西游记》里的经典机位拍了几张打卡照,再加上今天钓小龙虾的照片, 编辑了九宫格,统一发到了朋友圈里。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昨天发的那条在青城后山上啃黄瓜的照片,居然有非常多的好友评论。 青城山的风景随手一拍都能做壁纸,但没有一个人关注照片里的景色, 所有同学都在问他,旁他边那个被贴纸遮住脸的男人是谁?身材实在顶顶好好,肩宽臂长肌肉丰盈, 小麦色的皮肤又man又野, 遮住脸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看风景哪有看男人重要?山是山, 水是水,几千年的风景又不会跑。 但帅哥这种稀缺资源可是看一眼少一眼,古人都云了:该出手时就出手, 莫待无花空折枝嘛。 评论区还有一条评论,来自覃早早。 @贾晚晚:小夏弟弟,你身旁的那个人,我是不是认识啊?【掩嘴笑】 夏奕阳:“……” 他平日最喜欢在朋友圈和同学们插科打诨,但这些评论他一条都没有回复。 第41章 ——没有告知的义务哈。 登上回程的大巴车前,夏奕阳又抓紧最后时间买了一锅蛋烘糕。松软的面糊微微定型,中间夹上馅儿,轻轻一折,像元宝似的。若想吃甜的,可以选果酱、白糖芝麻,若想吃咸的,还有肉松或酸豇豆;川省有自己的舒芙蕾,谁吃谁安逸。 做好的蛋烘糕实在烫手,一个个装进小塑料袋里,夏奕阳一根手指头勾一个,十根手指丁零当啷一大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进货。 上大巴车时,司机瞥见少年手指上勾着的几袋蛋烘糕,开玩笑说:“这个弟娃儿胃口真大!啷个能吃,还在长身体嘛?” 夏奕阳脸皮薄,盛凛替他圆场:“这些蛋烘糕有我的一半,他帮我拿着而已。” 上车后,夏奕阳赶忙把十根手指伸到盛凛面前,问他:“凛哥,你要甜的这半?”动动左手,“还是咸的这半?”又动动右手。 盛凛对口味没什么偏好:“你先选吧。” 夏奕阳:“呃……” 行吧,问了白问,小少爷根本选不出来。他又贪甜又喜咸,才会买这么多,完全忘了计算自己的肚子装不装得下了。 盛凛早就猜到了他的答案,开口:“我不要甜的那一半,也不要咸的那一半——我要你吃不下的那一半。” “!!!”夏奕阳怪不好意思的,这是第几次了?他吃不下的东西总让盛凛负责收尾。 “没什么不好。”盛凛面色如常,“粒粒皆辛苦,我不想看粮食浪费而已。” 于是,在摇晃的大巴车上,当其他乘客都昏昏欲睡时,令人无法忽视的蛋烘糕香气从后排座椅传来。有人回头张望,只见两个年轻人正在分享一个又一个的蛋烘糕,少年先尝试性地咬上一口,喜欢的味道就自己留下,吃不惯的就扔给身边的男人……如此亲密,也不知道是兄弟还是情侣。 天色渐渐暗去,大巴车沿着笔直的高速路奔向家的方向。向前望,夕阳垂落在地平线旁,等待繁星高悬,暮色沉窗;向后望,清溪奔快,不管青山碍。 青城山,再见啦。 …… 舟车劳顿,等到他们回到冰粉店时,已经临近打烊时间了。 这两天他们俩都没在,全靠两位嬢嬢顶住,即使盛凛临走前关闭了外卖单,店里堂食的工作量依旧不小。盛凛干脆提前一个小时让嬢嬢们下班,明天上午也可以晚来一个小时,多多休息。 两位嬢嬢都挺开心的,而且小夏还给他们带了从青城山买的白果,这可是好东西!用来炖鸡、炖排骨都大补得很,这可比别的伴手礼有意义多了。 “对了,二楼的电路改造没出问题吧?”盛凛问。 “当然没有!有我们在,他们那些花花肠子休想耍得转!”赵嬢嬢双手叉腰,很是生气地说,“那个包工头硬是个嘴皮子抹油的,改个线路东推西推,一会儿这里不得行,一会儿那里办不妥。说来说去就是想加钱,被我和李姐骂了一顿才老实。” 李嬢嬢也帮腔:“今天早上装空调的时候他也一堆废话,什么承重墙有钢筋打不透啦,什么空调室外机不好装啦……拖拖拉拉好久才结束。装完空调搞得屋头都是灰,还是我去打扫的!” “辛苦两位嬢嬢了。”盛凛道谢。 嬢嬢们若不是急着下班回家,她们还能再骂上好一阵子呢。 送走两位嬢嬢后,夏奕阳帮盛凛收拾了店面,做了一番扫尾工作,然后两人关了店门、挂上打烊招牌,一起走向二楼。 楼梯间的顶灯早在夏奕阳搬进来那天就修好了,原本嘎吱作响的楼梯也重新铺了木板,现在二楼又装上了空调……所有让小少爷不满意的一切,都在不知不觉间被盛凛解决了。 “蓉城可真热啊。”夏奕阳拎起上衣抖了抖,嘴里叽叽咕咕地说话,“只是爬了几阶楼梯,我就热得出了一身汗,真怀念在青城山里披着毛毯钓小龙虾。” “一会儿你先去冲凉,我把客厅空调打开,这样你洗完澡后客厅里也凉快了。”盛凛推开二楼大门,“这两天的换洗衣服就扔进洗衣机……” 话没说完,两人双双顿住—— 明亮的客厅里,根本没有空调的影子! 夏奕阳把客厅里里外外都转了个遍:“这里一共就四面墙,莫不是皇帝的新空调吧?” 他承认他平时是有些小皇帝做派,但老天爷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考验他的诚实吧。 小楼二层的构造非常简单,客厅左右各有一间屋子,一间是盛凛的书房,一间是盛凛的卧室。昨天临走前,盛凛指着卧室和客厅之间的那堵墙,告诉包工头把空调安在这面墙上。 ……等等!盛凛忽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进自己的卧室,仰头一看——当当当,正确答案公布,那台皇帝的新空调果然安在了盛凛的卧室内!而且安装的位置正是卧室和客厅之间的那堵墙。 看来那个包工头根本没仔细听盛凛的要求,墙虽然对了,但安的方向却搞错了,监工的嬢嬢们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是啊,谁会想到盛凛会特地为了夏奕阳在客厅装空调呢?大家都先入为主,认为空调肯定装在盛凛睡觉的主卧。 盛凛强压怒火:“明天一早我就给包工头打电话,让他把空调迁去客厅。” “别别别。”夏奕阳赶忙拦住他,“其实……将错就错也挺好的。毕竟你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而我只是借住在客厅的客人罢了。” 盛凛:“原来你是客人?我以为你是我请回家作威作福的小皇帝。” 夏奕阳气鼓鼓:“朕要真是小皇帝,那朕现在就命令你搬出卧室,让朕住进空调房里。” “陛下,您的命令恕臣只能完成一半。”盛凛配合他的表演,双手抱拳,语气严肃。 “哪一半?” 怎么又是一半? 盛凛:“你搬进来,可以;我搬出去,再议。” 夏奕阳瘪了瘪嘴巴:“你忍心让我打地铺?” 盛凛:“当然不是。” 夏奕阳绞尽脑汁另辟蹊径:“那让我学小龙女,在墙角挂一条布绳?” 盛凛摇头:“不用这么麻烦。” 他像是蛰伏了许久的猎人,小心翼翼地走近,只为能近距离观赏那只日日在他窗前跳跃的妙嘴小麻雀,它总是叽叽喳喳,一刻不停。 “——我的床是双人床,睡两个成年人绰绰有余。” 夏奕阳:“……” 树枝上的小麻雀吓得脚滑了一下,幸亏两只爪子紧紧握住树枝,才没摔成麻雀饼。它歪头看向树下,翅膀迟疑地悬在半空,没人知道它下一步要做什么:是扑扇着翅膀飞向高处的天空,还是就此落入猎人的掌心。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凝望着彼此,少年睫毛轻轻颤着,面露犹豫。 他在思考吗?他在挣扎吗?他在权衡吗?他察觉到了猎人的意图吗? 满室安静,唯有空调运转的声音在屋里回响着,冷风吹拂,吹走了少年身上最后一分粘腻与燥意。 终于,夏奕阳开口了。 “那……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我要一整晚空调都开到十八度,我还要盖最厚的被子。” 盛凛一怔:“只有这一个?” “还有,你不能打呼,不能抢我被子,不能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翻身,早上起床晨练的不能吵醒我……”夏奕阳掰着手指头一条条要求数下去,一只手不够用,他还有第二只手,“……暂时先这些吧,其他等我想到了再补。” 盛凛听得头昏脑涨:“你刚才不是说,只有一条要求吗?” “对,十八度和厚被子算是一条要求。”夏奕阳狡黠一笑,“其他的都是附加条款。” “真不愧是京城来的小皇帝,果然好算计。”盛凛也跟着笑了,“看起来只有一个要求,结果让我又割地又赔款。” 小皇帝装作没听到,打了个哈欠,懒懒开口:“朕乏了,你速速跪安吧。朕给了你一个贴身伺候的好差事,爱卿不用太紧张。” …… 不就是从客厅搬到卧室嘛,夏奕阳觉得这很ok。 反正他现在吃盛凛的、用盛凛的、花盛凛的……那么,他睡盛凛的(床)也很正常吧? 既然他们在车上可以分享一半蛋烘糕,当然也能分享一半双人床啦。 第31章 夏奕阳有个怪习惯。 每到夏天的夜晚, 他都喜欢把空调温度调的极低极低,然后裹上极厚极厚的被子,睡一个极沉极沉的觉。 为此, 夏妈妈没少数落他, 说他是北极熊转世,就喜欢在冰箱里呆着;夏爸爸认为他投胎错了地方,应该去东北,那边天冷衣服厚, 身上暖和, 脸冻得红扑扑。 小少爷曾经觉得这世界上完全没人能理解自己:裹着厚被子在空调房里睡大觉,就像穿背心在暖气屋里吃冰棍一样, 要的就是一种冷热交替的快乐! 直到他上地理课时学到新疆, 发现新疆果农培育水果的方法和他培育自己的方法是一样的,温差越大, 水果越甜。 第42章 夏奕阳恍然大悟。 ——矮捧油!原来他是一颗甜甜脆脆的阿克苏冰糖心苹果啊! 言归正传,夏奕阳被“请”进盛凛的卧室,约法一章(且附加数个不平等条约),要求空调打到十八度,被子要用最厚的。 这房子盛凛才盘下几个月而已, 还没经历过冬天,他翻箱倒柜好久,才翻出了屋里唯一一套厚被子。 夏奕阳洗了个舒服澡, 开开心心踏入空调房, 迎面而来的低温冷气让他打了个哆嗦, 又迅速钻进了厚被子里面,把自己仔仔细细裹好,只露出个小脑袋瓜在外面。 双人床一米八宽, 他裹着被子左滚滚、右滚滚,滚来滚去,最终滚到左边才消停下来。 “凛哥,你睡右边。”露出的那个小脑袋瓜说话了,自作主张,“左边有插座儿,我要玩switch。” 盛凛坐在左侧床沿,俯身看他:“夏一一,这是我的房间,你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于是夏奕阳重新说:“auv,麻烦您高抬贵臀,请睡右边!” 盛凛:“……” 怎么听着更没礼貌了。 一同跟着夏奕阳搬进卧室的,还有他的行李箱、背包与他的熊猫玩偶。夏奕阳坚称熊猫玩偶不是他买的,他堂堂男子汉才不会买此等萌物,这是去火锅店吃饭时店家送的。 甭管这熊猫玩偶是从哪里来的,它陪他去了不少地方。 他住青旅时,熊猫玩偶在他的柜子里,和他的游戏机锁在一起;搬到盛凛家时,熊猫玩偶也坐在他的书包里,陪他走过老旧的楼梯,又辗转到了沙发床上;现在夏奕阳登堂入室,住进了十八度恒温空调房,那熊猫玩偶自然也睡在了他的枕边。 盛凛换上睡衣,如往常一样,扣子系到最高。拖鞋整齐摆在右侧床下,男人就连睡觉时都躺的平直板正,侧头时,视线要先落到两人枕头之间的熊猫玩偶上,然后才能看到那个裹着被子在游戏里鏖战的身影。 “很晚了。”盛凛说,“该睡觉了。” 夏奕阳趴在床上玩游戏,枕头撑起身体,他嘴里敷衍着:“再玩二十分钟嘛。” 盛凛便不在催他。 其实少年玩游戏也玩得心不在焉,看似专注,但眼神不停地往旁边瞟。 他原以为同床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昨天他和盛凛在青城山也睡在了同一间屋子里,两张床离得极近,中间只有一条小小过道,只要伸手就能触到彼此;今天只不过是把两张床之间的距离吞没了,变成一张大床,可是感觉却大不一样。 男人从右侧上床时,夏奕阳能清晰感觉到床垫一瞬间的下沉;男人侧头看他时,目光柔和,远比窗外月光的存在感强;还有盛凛的呼吸声……明明并不重,怎么清晰得近在咫尺,好似吹拂在他耳边呢? 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又不只是睡在一张床上。 原来同床共枕,是这个意思。 无端由的,夏奕阳想到了昨晚隔着浴室玻璃,窥到的盛凛洗澡时的身影。 那般强壮,那般成熟,那般的—— 夏奕阳的手一滑,游戏里的人物摔下悬崖,白白浪费了一条命。 他把switch扔到床头柜上,整个人钻进了被窝里,气鼓鼓的。 盛凛问他:“怎么不玩了?” “这游戏不好玩。” 夏奕阳怒火冲天,又不知道该怪谁。 “我要睡觉。” 盛凛不知道他为何又生气,只见少年握拳猛捶了枕头几下,把枕头锤松再擀平,整个床架都被他锤得哐哐发出声响。 最后又“嘿呀”一声把自己砸进了枕头里,怪可爱的。 床头灯早已熄灭,但月光还在,少年的身影在月光下勾勒出一层若隐若现的银边;他的头发浓密,最近有些长了,服帖地搭在后颈,让人心痒。 盛凛对着他的后脑勺说话:“一一,你头发是不是长了?要不要剪?” “……” “真睡觉了?”盛凛说,“三秒就睡着,原来夏一一是小猪啊。” “我头发是刻意留长的,等再长长一些,我要去找蓉城最好的托尼修剪成现在最流行的日系长刘海少年感发型!”后脑勺终于开口说话,力证自己不是小猪,“还有,你的头发是在哪里剪的?我要避雷那家店。” 盛凛一怔:“有这么丑吗?” 夏奕阳翻身看他,月光下,那双眸子黑白分明,像是星星一样。 “不是丑,是很丑!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把头发削得那么短,刚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刚刑满释放呢。” 盛凛闷声笑:“那真是对不起,让你的眼睛受到创伤了。” 小少爷勉勉强强接受了他的道歉:“以后你剪头发之前要先问过我,我让你剪才能剪。” “好。”盛凛没说,他的头发其实是自己剪的,他的浴室里就有推子,三两下推平,又凉快又清爽。他一直对自己的发型很满意,哪想到夏奕阳怨念这么大。 黑暗里,四目相对,又是一阵寂静。 夏奕阳注意到,盛凛还盖着夏天的薄毯,空调度数那么低,屋里唯一一条厚被子在自己身上。 他怪不好意思的,问他:“凛哥,你冷不冷啊。” “不冷。”盛凛回答。 可能因为经常锻炼的缘故,他对温度没那么敏感,天气热的时候他不怎么出汗,天气冷的时候也不需要加衣。 “真不冷呀?”夏奕阳想了想,“要不然把空调调高些吧。” “不用,我真的不冷。” 男人见他不信,干脆伸出手,轻轻贴在了他的脸颊;他下意识闭上眼,男人的拇指就这样摩挲过他的睫毛。 “很暖和吧?” 掌心滚烫,脸也滚烫。 夏奕阳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某种念头,又在黑暗里生根发芽。 他在被子里蜷成虾米,两条腿紧紧夹住某处。 恼怒着,埋怨着,羞耻着,自我怀疑着。 ——少年的想象力总是走的快一步。 如何是好。 …… 本以为这夜会睡的很不安稳,但出乎意料的,夏奕阳居然睡到闹铃响起才起床。 睡醒时,夏奕阳发现自己居然滚到了双人床的右侧,幸亏盛凛早起去晨练了,要不然他肯定要滚到盛凛身上去了。 他没有叠被子的习惯,之前睡沙发床时,盖在身上的薄毯总是被他随便搭在沙发扶手上;现在他搬进了盛凛的卧室里,被子还是要(装模作样地)叠的。 于是,晨练回来的盛凛发现,自己床上出现了一团扭曲的花卷。 盛凛看看床上的大花卷,再看看客厅里正在吃早餐的小少爷。 ……这孩子开学军训的时候要怎么办啊。 早餐后,两人下楼开店。嬢嬢们今天晚上班一小时,店里的准备工作都要靠他们。 店里连着两天没开外卖,好多食客等不及了,外卖机刚一打开,无数的外卖单就往外喷,夏奕阳切西瓜切得刀都有残影了。 有常来堂食的顾客和夏奕阳开玩笑:“看你连着两天没在,我还以为你辞工不干了。” “怎么会呢。”夏奕阳一边装凉虾,一边表忠心,“我们老板人帅心好,我要一直做下去呢。” 顾客“咦?”了一声:“我看你这么年轻,还以为你是打暑假工的大学生,原来你是长期工啊。” 夏奕阳:“……呃,这个……” 哎呀,多给她挖两勺冰激凌,能不能别提这事了呀。 这时两位嬢嬢来上班,那位顾客一打岔就把话题忘掉了。她是忘掉了,但开学这件事一直萦绕在夏奕阳的脑海里,他可忘不掉。 现在已经是七月底,各省市的录取结果已经出来,通知书也陆陆续续寄到了每个学子的手里。 中午午休时,李嬢嬢向盛凛请假,说自己孙女今年高考,考中了沪市的大学,一家人开心得不得了,张罗着要给孩子办升学宴,至少需要三天。 赵嬢嬢一听,赶忙向李嬢嬢传授经验:“升学宴简直要累脱一层皮!去年我孙娃子高考,非要在村头摆席,老娘又是洗碗又是抹桌子,腰杆都抻不直了!最气人的是,有些脸皮厚的,一家子就封个五十块红包,结果带起七八个人来吃席!” 夏奕阳像听故事似的,觉得特别有趣:“升学宴要请这么多人啊?” “可不是嘛。”赵嬢嬢说,“除了亲戚朋友、街坊邻居,还要请老师和同学。小夏,你不是今年高考嘛,你家里没给你办吗?” 夏奕阳摇了摇头:“我们京城没有办升学宴的传统,最多是招呼亲人吃一顿饭。” “那真是省心的多!” 小少爷独自跑来川省前,就和亲戚们吃过饭了,那时候他的录取结果还没正式出来,不过他填报的志愿很稳,以他的成绩和排位,录取蓉大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录取到哪个学院。 他才十八,对未来想做什么工作还一头雾水,填报志愿时按照排位从高往低填,甚至连服从调剂都勾选上了,能录取哪个是哪个。 第43章 他对读什么专业没有焦虑,因为他相信人生不是靠一次选择就能决定的,而是靠每一次的选择。 某位知名童书作家就在访谈里提到过,自己大学是念金融的;还有一位活跃在综艺上的男爱豆,居然是兽医专业本硕博连读;他还看过一篇报道,大学生毕业后考上殡仪馆公务员,成为了一名遗体化妆师……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夏奕阳不想给自己设限,这样才能享受未知的人生嘛。 对于李嬢嬢的请假申请,盛凛爽快同意,还主动包了两百块的红包给李嬢嬢的孙女。 李嬢嬢连连道谢,多嘴问了一句:“老板儿,你年纪也不大,当年你办没办升学宴哦?” 盛凛言简意赅地回答:“我没有参加过高考,就没有办。” 他高三上学期就签了保送协议,被蓉大录取,没有经历过高考。当时家人想办谢师宴,但老师们以高三繁忙为由婉拒了,所以他只在录取结果出来后回校给老师们送了花。 可就是这句话让旁边的夏奕阳产生了深深的误会。 ——之前覃哥说过,他和老板是技校的同学,看来老板果然文化课成绩不好,连高考都没参加过呢。 不过,老板虽然学历不高,但是他靠自己双手打拼出这么一家店,上得厅堂拧螺丝,下得厨房卖冰粉,真是厉害呢。 恰在此时,夏奕阳的手机响起,他摸出手机一看,原来是家族群里的消息。 【皇亲国戚交流群】 @夏爸:今天收到了一一的录取通知书。@全体成员 @夏爸:【录取通知书外盒上方照片】 @夏爸:【录取通知书外盒下方照片】 @夏爸:【录取通知书外盒左侧照片】 @夏爸:【录取通知书外盒右侧照片】 夏爸一连发了好几张照片,把录取通知书外盒前后左右全都拍到了。红色的盒身上印着标志性的校门与明德楼,金色凤凰飞过,骄傲又漂亮。 家族群里,所有亲人都发来了祝贺,恭喜夏奕阳得偿所愿,录取蓉大。 看到照片里那代表着十二年寒窗苦读的录取通知书,夏奕阳兴奋得忍不住捧起手机蹦蹦跳。 @一一:老爸老妈,你们赶快拆开看看呀,光拍外盒怎么行! @夏妈:这可是你的通知书,当然要你自己拆。 @夏妈:一一,你把你现在的地址发来,我快递寄给你。 夏奕阳正要留冰粉店的地址,忽然顿住——等等,他在冰粉店打工的事情可没告诉过爸妈! 他一直努力营造自己在蓉城吃好喝好玩得好的假象(……也不算假象吧),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现在住在冰粉店,肯定会刨根问底,那他被电信诈骗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哎,一句假话背后只能是更多的假话。 小少爷急得团团转,正发愁要如何敷衍此事,他的救星突然降临。 @表姐:姨妈,这么重要的东西就别快递了。 @表姐:我下周刚好去蓉城出差,我给一一带过去吧。 第32章 从小到大, 夏奕阳最崇拜的人就是自己的表姐简云了。 简云比他大八岁,当他还拖着鼻涕在胡同里四处乱跑时,简云已经考入了重点中学;当他遵循着简云的步伐, 走进那所中学时, 简云已经背起行囊去国外念书了。 每年亲戚聚会,长辈们的话题也总是围绕在简云身上:她又拿了什么奖学金、又去哪个国家背包旅行、回国之后入职某机械制造类公司全包xx万还有股权激励……总而言之,处处榜样,皆是传奇。 不过, 夏奕阳知道, 表姐的生活绝不仅仅是家长们口中的那一面。有一次表姐发朋友圈时忘了屏蔽他,他才发现简云居然是个追星族! 简云说, 周末出差东北——直飞小韩看演唱会。 简云说, 周末出差沪市——直杀横店接上下班。 简云说,周末出差粤省——直达澳门买限定周边。 不论她周末去了几个国家追了几场线下活动, 周一早上九点她都能准时坐到工位前打卡上班……夏奕阳一度怀疑简云身体里装了个永动机。 这次简云在皇亲国戚群里说她要来川省出差,夏奕阳嘴上说欢迎欢迎,转手就去网上搜了一番,果不其然,表姐追的某个歌手要在蓉城开签售会。 给弟弟送录取通知书, 只是顺带而已。 简云发来私聊。 @剪云:我周六早上到蓉城,周日晚上走。周六下午有一场签售,周日上午我要去打卡几个生咖, 周日下午和同担约了海底捞……我掐指一算, 我只有周六中午可以见你一面, 你没问题吧? @一一:姐,你这行程比你担还忙啊!【震惊】【震惊】【震惊】 周末正是冰粉店最忙的时候,夏奕阳若想在周六中午请假, 确实不大方便。 @一一:我周六中午有事,周六晚上行吗? @剪云:不行,因为我周六晚上有安排了。 @剪云:我听说春熙路的酒吧有活色生香的小帅哥穿吊带袜在吧台上跳舞,我和同担约好了去开开眼。【色眯眯】 @一一:…… 夏奕阳实在不好意思告诉表姐,他当初找工作时,差点也要穿吊带袜在吧台上跳舞了。 @一一:你们几个女孩子去酒吧会不会不安全? @剪云:放心,我们去的是gay吧。 @剪云:那些小0的腰围还没我粗。 @剪云:而且,蓉城没有1。 夏奕阳没想到表姐居然如此随意地就说出了这样的虎狼之词,他捧着手机无声尖叫。 @一一:姐,你这是地域歧视! @一一:谁说蓉城没有1了! @剪云:怎么,你见过? @一一:…… 少年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盛凛的身影。他的凛哥要样貌有样貌,要身高有身高,要气质有气质,还有之前洗澡时他窥见的……咳咳咳,夏奕阳赶快甩甩头,把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全部扔掉。 他忍不住痛骂自己——夏奕阳,请你清醒一点!你当初选择在冰粉店打工,就是因为盛凛看起来“直”得不得了,绝对不会强迫你穿着吊带袜在冰粉台上跳舞的! 夏奕阳想和表姐商量一下能不能调整见面的时间,简云的新消息又飞了过来。 @剪云:行了,我说什么时候见面就什么时候见面。 @剪云:周六中午十二点,xx会展中心b座对面的咖啡店。 @剪云:夏奕阳,我的话就是懿旨,听到没有【微笑】 …… 洗衣机甩干结束,盛凛把衣服取出来,拿去露台晾晒。这套二层小楼最大的优点就是这加大加宽的露台,蓉城湿气重,若是没有这大露台,衣服更难晾干。 衣服混做一团,既有盛凛自己的,也有夏奕阳的。 刚搬进来的时候,夏奕阳还坚持自己洗自己的衣服,手搓了两次小少爷就嫌麻烦,后来干脆和盛凛一起洗了。他心安理得的想,反正是洗衣机一起搅,两人一起洗还省水省电。 就在盛凛晾衣服时,忽然接到了覃早早的电话。 他把手机夹在肩膀,另一只手继续晾衣服:“喂?” “盛老板,我给你拉到一大单生意,你要怎么感谢我?”覃早早邀功的声音传来,“周六,xx会展中心b座,三百人份的冰粉,你只负责送到就好,其他的不用管。” 盛凛有些意外:“这是什么展会?” “不是展会,是明星签售会!”覃早早得意洋洋地说,“我有个客人是做明星经纪的,每次开机前都要来找我算卦,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她今天来找我算卦时,提到周六他们公司的歌手要在会展中心开一个小型签售会,艺人团队想给到场粉丝准备茶歇。除了咖啡、小蛋糕以外,还打算搞些有蓉城特色的东西——我立刻想起你了!” 盛凛的冰粉店现在每天的接单量就在三百单左右,遇到周末能到四百单,覃早早拉来的这单生意,几乎顶他一天的量了。 覃早早把宣传助理的微信推给了盛凛,叮嘱他赶快联系。 盛凛:“现在都十一点了,她肯定休息了。我明天再联系她吧。” “做他们这行的,一天24小时on call,没有休息。”覃早早说,“她经常半夜两点叫我起卦,让我问老天爷她会不会猝死。” “……”盛凛想,真是命苦。“这单生意的分成我直接打给你。” “别提钱,别提钱,提钱太庸俗了。”覃早早高深莫测地开口,“下次再让小夏弟弟来我这里坐坐就好,上次我俩聊得可投缘——诶,怎么挂了?!” 盛凛电话联系了那位命苦的宣传助理,果不其然,她还没有睡觉。盛凛报了价格,对方爽快接受,说明天会发来合同。 盛凛一边在心中盘算着三百人份的冰粉需要准备多少水果,一边把架子上已经干透的衣服取下来叠好。 他抱着两摞衣服走进卧室,十八度的空调房里,少年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蓬松的饭团,正对着手机敲敲打打。 第44章 “衣服我都叠好了。”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举了举右手托着的衣服,“你的衣服是明天穿,还是放柜子里?” “你怎么帮我叠了,太不好意思了!”夏奕阳嘴里说着不好意思,但指挥起盛凛时一点没看出不好意思。“都挂起来吧,衣服帮我抻抻平哈,还有柜子里的除湿剂,也要换一个了。” 真是宽于律己,严以待人。 盛凛打开衣柜,把少年的衣服一件件挂到了左边。 自从夏奕阳搬进盛凛的房间,他的那些家当也一并搬了进来。盛凛衣服少,前房主留下的衣柜很大,他干脆把一半的空间让给了夏奕阳。 柜门背后,两人的衣服规规整整地分别挂在两边,属于盛凛的那半边以纯色运动衫居多,夏奕阳那边则是各种颜色、各种印花的t恤和短裤,从星球大战到宝可梦训练师,真是青春又张扬。 盛凛收拾完衣柜,正想告诉夏奕阳周六有大单的事情,没想到夏奕阳先开口了。 “凛哥,我周六能请半天假吗?” 少年裹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他没穿袜子,两只白生生的脚赤裸地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冻得他一边说话一边跳踢踏舞:“我下午就能回来,我中午约了人吃饭。” “约人吃饭?”盛凛着实有些意外,他知道夏奕阳是高考后一个人跑来蓉城的,在蓉城除了文森之外没有认识过其他“朋友”。这还是夏奕阳第一次提到有人来找他,“你朋友?” 少年摇摇头:“不是,是我表姐。她从京城来这里追、咳,出差。” 居然是夏奕阳的姐姐? “既然是见家人,当然可以。”盛凛有点遗憾,如果不是周六的那桩生意,他还挺想见见夏奕阳的姐姐的。 那念头只浮现了一秒,他就立刻意识到,这想法太“过界”了——他要以什么身份陪他去见少年的家人呢?给他开工资的老板,还是与他同寝同眠的朋友? 夏奕阳没有注意到盛凛眸中复杂的情绪,他双手合拢,很愧疚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周六是客流最大的时候,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你不用道歉。”盛凛弯腰把双人床另一边的拖鞋拿到夏奕阳脚边,示意他穿上,“我正要和你说,咱们周六不营业。” “咦?” “覃早早给我介绍了一个大单,有个公司客户订了三百人份的冰粉。那天就不开店了,我和嬢嬢们一起去送冰粉。” 夏奕阳立刻眼冒星星:“哇,这么大的生意!覃哥的人脉也太广了吧!” 听出少年语气里的崇拜,盛凛莫名有些烦躁。 他刻意把话题拽回到夏奕阳的姐姐身上:“你姐姐能从京城来蓉城出差,那她的公司应该蛮不错的吧?之前说你成绩太差没考上大学,家里条件又不好才出来打工,那你怎么没让你姐姐帮忙找工作,反而一个人跑来蓉城?” 夏奕阳瞬间卡壳:“啊,呃,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有多复杂?”盛凛看他眼珠子滴溜溜转,就知道他还没编好,故意刨根问底,“我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讲,我都会听的。” “哎呀,凛哥,我忽然觉得好困啊。”夏奕阳演技尴尬的打了个大哈欠,又夸张地伸了个懒腰,“我好像还没刷牙,我先去洗漱了哈!” 说完,少年扔下被子,像是金蝉脱壳一样一溜烟从盛凛眼皮子下面钻走了。 ——老天鹅啊,他绝对不能让表姐和老板见面,要不然他的谎话就要穿帮了啊! 第33章 转眼就到了周六。 为了这次的大单, 两位嬢嬢一早就到店里准备材料,夏奕阳也下楼帮忙,赵嬢嬢稀奇道:“小夏, 老板儿说你今天休假, 咋个又跑来了?” 少年挠挠头:“我中午才出去呢,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就来帮凛哥呗。” 他现在叫“凛哥”已经叫习惯了,不管是在店里店外, “凛哥”都替代了原本干巴巴的“老板”, 成为了夏奕阳的专属称呼。 老板可以是所有人的老板,但凛哥只能是夏一一的。 “你中午去哪里耍呀, 是不是去博物馆?”赵嬢嬢开玩笑说, “你今天甩掉老板儿独自出去耍,小心老板儿生气哦。” “不是啦。”夏奕阳边切西瓜边回答, “是我姐姐从京城来这边出差,中午叫我出去吃饭。” “姐姐?你家两个娃娃?” “是表姐。”夏奕阳现在用大斩刀用得可利落了,一整个小臂长的刀,他舞起来唰唰唰的,几下就把西瓜最外层的白色瓜肉削掉, 只剩下中间的红瓤,再用刀背一推,西瓜皮就唏哩哗啦全落到了旁边的垃圾袋里。“我和她关系最好, 我们又都是独生子女, 所以我直接叫她姐姐。” 旁边的李嬢嬢耳朵都竖起来了:“你姐多大了?” “比我大八岁, 二十六。” “二十六……二十六正好!”李嬢嬢在围裙上擦擦手,十分兴奋地说,“有没得耍朋友?” 夏奕阳这才明白嬢嬢们的意图, 他赶快替姐姐回绝:“我有姐夫了!” 他姐夫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这个在舞台上,那个在屏幕里,他姐姐每次都要花钱买票才能见到姐夫,这异地恋谈得可真辛苦。还好,今天下午的签售会,他姐姐又能见到新姐夫了。 “可惜哦。”李嬢嬢说,“小夏长得这么乖,他姐姐肯定也漂亮。这么近的关系,不如亲上加亲……” 夏奕阳有听没有懂:“什么叫亲上加亲?” 赵嬢嬢笑:“李姐的意思是,让你把老板儿介绍给你姐姐呢!” 夏奕阳稍一晃神,手里的砍刀劈下——这次裂开的不止是西瓜,还有下面的案板。 “什、么?”他没发现自己杀气腾腾。 赵嬢嬢说:“哎呦,你一惊一乍地做啥子嘛?平常老板儿对你咋个样,心头没得数嗦?他对你这个兄弟伙掏心窝子得好,将来找了女朋友,肯定是标准的耙耳朵呢!” 所谓的“耙耳朵”,在川省方言里指代疼老婆、听老婆话的男人。夏奕阳刚认识盛凛时,觉得他冷冷淡淡的,总板着一张脸;但相处久了,逐渐发现了他沉稳有担当的一面……夏奕阳一想到,盛凛的那些体贴与细心,未来会全部交付给他的恋人,他的心里就漫上一种莫名的烦躁。 他像是被扔进了酸溜溜的泡菜缸,又被一颗腌泡菜的大石头压在了心口上。 他酸得要死,更委屈得要死,夏奕阳盯着被他一刀劈断的案板,想——我都这么难过了,怎么连案板都欺负我! 恰在此时,盛凛提着两大罐蜂蜜从外面走进后厨,他刚撩起帘子,就感觉整个厨房冷嗖嗖的。 而冷气的中心地带,正是举着长西瓜刀对着案板生闷气的夏奕阳。 小少爷的嘴巴撅得比天高,一张漂亮的小脸蛋严肃地板着,活像是谁欠他八百万。 “发生什么了?”盛凛问,“谁惹我们少爷不开心了?” “没有。”夏奕阳决定要用他此生最冷酷的态度对待这个耙耳朵男人!“案板坏了而已。” 一听说是案板坏了,盛凛快步走过去,一边拿下他手里的长刀,一边检查他的掌心。果然,少年右手掌心都被刀柄震红了,也不知道他刚才下手时,用了多大力气。 “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能受什么伤?”夏奕阳哼哼唧唧的,“老板,案板裂了从我的工资里扣吧。” “?”盛凛听出他的不对劲,“夏一一,你怎么又叫我老板了?” “现在是上班时间,还是用官方称呼吧。”夏奕阳正色道,“你也别叫我夏一一了,请叫我夏同志。” 盛凛:“……” 他困惑地转头看向两位嬢嬢,用口型问:“他怎么了?” 赵嬢嬢和李嬢嬢对视一眼,皆茫然地摇摇头。她们刚才就是摆龙门阵而已,只是聊到要给老板儿介绍对象时,小夏“突发恶疾”,单手劈案板。 难不成是小夏觉得自己是单身狗,不想让老板儿先脱单啊? …… 签售会下午两点开始,盛凛和经纪公司的人约定好提前两个小时把冰粉、水果送到场馆。他提前预订了面包车,把五桶冰粉和切好的水果与冰袋一起搬上车,车里空间有限,两位嬢嬢随车送货,盛凛照旧骑他的摩托车。 他跨在摩托车上,一双长腿自然而然的踩在地面:“你和你姐姐约在哪里见面?我先送你过去。” “不用了。”少年两只手紧紧攥着背上的运动挎包肩带,头撇向旁边,故意不去看男人。“我打车过去。” “……行,那有什么事你和我随时联系。”男人也不强求,叮嘱他,“如果我这边结束的早,我就去找你们。” 哪想到夏奕阳瞬间炸毛,一双圆溜溜地眼睛瞪大,仿佛一只受尽了委屈的小动物,声音都拔高了:“你想见我姐姐?” 盛凛:“她千里迢迢来一趟蓉城,我总要尽地主之谊。” 第45章 “不用你。”夏奕阳嘟囔,“我也是半个地主,我可以尽半个地主之谊。” 盛凛无奈,什么半个地主?这孩子才来蓉城一个多月而已。 十八岁的少年,正是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时候,盛凛不知道他今天为何如此反常,只当是夏天太闷热,他不舒服吧。 “既然你不想让我见,那我就不见了。”盛凛忍不住抬手抚开他略微有些挡眼睛的头帘,“幸亏给你养胖了两斤,要不然你姐姐肯定觉得我这段时间虐待你了。” “每天上班那么久,就是在虐待我了哼。”夏奕阳拖长声音敷衍着,却没躲开他伸过来的手。 “还有这个。”也不知道盛凛从哪里变出一只小礼盒,轻飘飘的,夏奕阳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居然是一方漂亮的小丝巾,底色是清爽的绿色,印着熊猫图案。 夏奕阳反应过来:“你还给我姐准备了礼物?” “准确来说,是给你准备的。”盛凛说,“拿着吧,你总不能空手去见你姐姐啊。” 夏奕阳嘴硬:“我和我姐可不是这么生分的关系,见一次面,还要特地给她准备礼物。再说,现在又不是什么节日。” “这和关系远近没有关系,只和心意有关系。”男人笑了,“夏一一,你给谁准备了礼物,就代表你心里惦记着谁。礼物不是节日才能送的,想起他,就可以随时送给他。今天送,今天就是节日,明天送,明天就是节日。” 小少爷捏着那薄薄的丝巾礼盒说不出话,他忽然又想起了盛凛替他给父母寄过去的那箱广元猕猴桃。 盛凛为他做了好多好多事情,教了他好多好多道理,而他欠了他好多好多句谢谢。 “我走了。”盛凛戴上头盔,扣下防风面罩,“别玩的太晚,早点回家。” “嗯。” 夏奕阳想,如果身后这栋小房子可以当做他在蓉城的家,那面前的这个男人,也可以做他在蓉城的家人吗? …… 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盛凛与运送货物的面包车一起,驶进了会展中心b座停车场。 他读书时来过两次这里,一次是跟着系主任来旁听学术会议,一次是参加机器人+大赛。给他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会场内沿着墙角摆放的各式各样的茶歇糕点。 每次休息时,茶歇区都人山人海,一群“学术大拿”蜂拥而上,“拿”这“拿”那,所过之处片甲不留。若是手伸得慢一点,就只剩下面包渣子了。 当时系主任还说他不争气,白长这么高的个子、这么长的胳臂,居然连一盘蛋挞都抢不到! 没想到兜兜转转两年,盛凛再度踏入这里,居然是以茶歇供货商的身份。 经纪公司正在紧锣密鼓的搭建主舞台,这次三百人的签售会,选了一个面积不大的展厅。主舞台设施得很豪华,旁边有花艺师在插花,盛凛向工作人员出示了工作证,被引到茶歇区布置展台。 冰粉很好布展,托盘下面是满满的碎冰,上面用玻璃盘子摆出切好的水果,冰粉装进花瓣形的器皿里,粉丝想吃自己盛就可以。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带来的一次性餐盒上印着“盛夏冰粉店”的logo,经纪公司的宣传人员吹毛求疵,说他们这属于“品牌露出”,要求他们用艺人头像的贴纸盖住。 盛凛只得按照要求逐一贴上。 这么一忙就忙到了一点多,布展结束,盛凛正要离开,转身却遇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惊喜不惊喜,我的老朋友!”高得像个树杈子的覃早早挡在他面前,胸口的兜里还插着工牌。 盛凛干巴巴道:“有惊无喜。你怎么在这里?” 覃早早耸耸肩:“像我这样的大师,天上地下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吗?……哎哎哎,你别走啊。我客户叫我过来看看风水,看今天这场签售会能不能顺利举行。” 盛凛问:“看得结果怎么样?” “当然是‘很行’啊。这么大的场地,这么多的粉丝,这么多幕后工作者的付出……你知道这能聚集多少能量吗?”覃早早说,“就算真‘不行’,那也是布展公司和公关公司的问题。我来这里,就是当个定心丸。” 盛凛恍然大悟,原来这位神棍老友只是来骗吃骗喝而已。 覃早早非常自来熟地取了一碗冰粉,给自己挖了两大勺水果,一点也不委屈自己。他一边吃,一边探头探脑:“说起来,小夏弟弟呢?你不会把他藏起来了吧。” “他今天有事请假。”盛凛蹙眉,“还有,请你直接叫他名字,别叫得这么亲热。” “怎么,你吃醋啦?” “……不要乱开玩笑。” “既然是玩笑,那你就当玩笑听。”覃早早手腕一转,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副塔罗牌,长长的手指敲了敲牌的背面,一张塔罗牌以一种完全不合乎地心引力的方式,从牌堆中跳了出来。 而那张牌,正是盛凛当初抽到过的“the lovers”。 “——老同学,还是说,你已经心动了?” 第34章 “——老同学, 我猜你已经心动了?” 覃早早说出这句话时,手里的塔罗牌向扇子一样展开,扇了扇, 刻意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他好奇地盯着盛凛的反应, 希望能从老友的脸上察觉出一丝泄露的情绪,可是,他看到的只有平静。 盛凛坦荡地看向覃早早,脸上既没有被说中心事的恼羞成怒, 亦没有因为他胡乱猜测而出现的烦躁, 他神色如常,整个人如一台精密的机器, 平稳的、毫无卡顿的运行着。 覃早早被盯的浑身发麻:“兄弟, 你别这么盯着我啊,你好歹给点反应啊。” “你想让我有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都行啊, 你要是觉得我胡说八道,你骂我两句也行啊!” 盛凛顿觉无聊,临时摩托头盔转身欲走:“我可没那个闲工夫骂你。” 不死心的覃早早又掐起手诀,像是在测算天机,嘴里叽里咕噜念叨着那些听不懂的咒语, 最终化为一句纳闷的自言自语:“奇怪,我应该没算错啊,明明就是红鸾星动啊……” 正是这句话, 让盛凛停下了脚步:“覃早早, 你知不知道夏奕阳今年多大?” 覃早早:“知道啊, 十八嘛。” “他十八岁,京城人,他刚刚高考完, 这是他可以痛痛快快享受的最长的一个夏天。” “他一个人来蓉城旅行,家里人不放心,一周至少要打三个视频电话,电话接通后,他爸妈都喊他‘宝贝一一’。他姐姐来蓉城出差,要特地来看看他,给他带东西。” “就这么一个被所有家人捧在掌心里的宝贝,却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能抗住压力。” “遇到电信诈骗,他一个人去报警;所有钱被骗光了,他就就挨家挨户问哪个老板招工,没想过向家人伸手要钱;他和别人起冲突,他丝毫不怕事,就算打进了派出所,他的头依旧抬得高高的,直到晚上回家,他才默默掉眼泪,消化那些负面情绪。” 覃早早完全不知道夏奕阳居然经历过这些事情,听得直咂舌:“真看不出来,小夏弟弟还挺厉害的……” “我曾经很奇怪,为什么夏奕阳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还能保持他的骄傲与天真?后来我懂了。”盛凛说话时,语调轻缓,发自内心,“因为他才十八岁,他才刚刚踏入成年人的世界。他背上行囊,初次离开家,一个人到了几千公里以外的城市,遇到的一切都是新鲜的。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这段旅途的一部分,他毫无保留地经历着,感受着,打磨着自己。” “可是,这段旅途是有终点的。” “这个夏天,就快要结束了。” 盛凛顿了顿,看向好友:“覃早早,你现在还能记起你高考完的那个夏天都做了什么吗?” “你说高考之后啊?”覃早早仔细想了想,虽然只隔了几年,但记忆已经褪色了。“考驾照,夜爬华山,硬座直达拉萨,没日没夜的打游戏,对了,我还和高中喜欢的女生告白了,结果被狠狠拒绝了……反正我做了一堆那时候觉得特别青春特别伟大特别有意义,但是现在看起来特别傻的事情。” 盛凛苦笑了一下:“那你觉得,当这个夏天结束,当夏一一回到京城之后,他会怎么回忆这个夏天呢?” 是一段勤工俭学的痛苦经历,是一次人生脱轨的趣味大冒险,还是一场美食与旅游的夏令营? ——那么,在这些不同颜色的回忆之中,盛凛又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存在呢? “……”覃早早手里的塔罗牌一松,唏哩哗啦掉了一地。 他骂了声日球,匆忙蹲下去捡纸牌,盛凛也走过去帮忙。 覃早早边捡边念叨:“兄弟,你别这么悲观啊!我觉得小夏弟弟不是那样的人,他绝对不可能回到京城就忘记你的!” “这不是悲观,这是要考虑的现实问题。”盛凛低声说,“他刚刚十八岁,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在等着他,他还会经历很多很多个夏天。” 第46章 覃早早捉摸着他这句话:“等等,你都考虑现实问题了,所以你真的对小夏——” “拿好。”盛凛把最后几张塔罗牌塞进覃早早手里,堵住了他没说完的话。 覃早早啧了一声,抬头正要说什么,忽然眼神一怔,定在了盛凛背后,仿佛看到了熊猫骑自行车之类的不可思议场景。 “盛凛,你身后!”覃早早表情震惊。 盛凛蹙眉:“你又故弄玄虚什么?” 覃早早:“不是故弄玄虚,你快点回头!” 男人转过身,看向身后—— 他们现在伸出会展中心的大厅区域。会展中心是一座有着360度落地玻璃墙的建筑,现在还未到开场时间,预备进场的粉丝们正在玻璃墙外拍照留念。 偏偏就是这般巧,只见一位盛装打扮的女粉丝正要求和她同行的男伴帮她拍照,那年轻男孩模样乖巧,笑容甜甜的,帮她拍了无数张照片,没有一点怨言。女粉丝看到照片后开心得不得了,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若是不认识的人看到了,一定会以为他们是一对小情侣,还会赞赏男生陪女朋友来追星。可是偏偏覃早早认出了那个少年——居然是夏奕阳! 覃早早有点后悔让盛凛回头看了。 他尚不及说些什么,盛凛忽然起身,大步走向了玻璃墙。 冥冥之中,满头脏辫的青年低下头,看向了手里攥着的塔罗牌。 刚才塔罗牌掉在地上,他急慌慌捡了好久,盛凛也来帮忙。而这组散落的塔罗牌,最后一张刚好是盛凛塞给他的——圣杯国王。 在传统塔罗体系中,“圣杯国王”代表着冷静、克制与智慧,在波涛汹涌的情绪中保持镇定。 但很少有人知道,“圣杯国王”在维多利亚精灵塔罗体系中,还有另外一个称呼。 ——“夏天国王”。 “谁说夏天要结束了?”覃早早把玩着手里的牌,看向好友迫不及待走向少年的背影,差点笑出声来,“蓉城的夏天明明长着呢。” …… 十二点,夏奕阳准时抵达会展中心b座对面的咖啡厅。出乎意料的,这里居然变成了粉丝的大本营,一进入咖啡厅,到处都是女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有人互换物料,有人交换八卦,还有人争分夺秒的化妆,希望能给偶像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夏奕阳刚一踏入,粉丝们的目光都黏了上来,有人小声议论:“听说哥哥的公司签了好几个练习生。这弟娃儿这么年轻,眼睛也亮堂堂的,不会是来观摩签售会的练习生吧?” 小少爷被夸得人都要飘了,忍不住抬头挺胸,嘴角压都压不住,心想哎呀,看来他的颜值是有目共睹呀! “一一!回头,这儿呢!”身后响起姐姐的声音,夏奕阳循声找去,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刚化完妆的表姐。 简云今早才落地蓉城,风尘仆仆来不及化妆,干脆请了一个化妆师,直接在咖啡厅里为她“换头”。 她穿了一条应援色连衣裙,脸上的妆容、头发上的绑带都是同一色系,整个人荣光焕发,根本看不出来今早为了赶飞机,五点就起床了。 “姐,我想死你了!”夏奕阳嘴巴甜甜,赶快颠儿了过去。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在夏奕阳高考后,家里人聚在京兆尹吃了一顿素斋,桌上花活儿是挺多,可是吃素哪里吃得饱。于是散场后,姐弟俩又溜去旁边的肯德基吃了一桶炸鸡,夏奕阳告诉姐姐,自己打算先斩后奏跑去蓉城旅行,让姐姐替他保密。 简云打量着两个月没见的弟弟,少年的皮肤晒黑了一些、头发也长了不少,整个人更机灵、更有朝气了,一看就没受什么委屈。 她松了口气:“我本来还担心你一个人在蓉城不习惯,没想到你气色这么好。果然蓉城的美食养人,你胖了吧?” “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说我胖了?”这话小少爷可不乐意听,“我瘦着呢。” 简云:“除了我,还有谁说你胖了?” 夏奕阳:“我朋友。” “哪个朋友?” “就是……哎呀,说了你也不认识!”夏奕阳不知该怎么解释他和盛凛的关系,只能含糊道,“是我在蓉城本地认识的一位好朋友,很照顾我。” 简云一听,眼睛眯了起来:“男的女的?” “姐你放心。”夏奕阳赶快说,“他是男的,比我大几岁,对我特别好。他带我出去玩,请我吃好吃的,每周都给我钱花呢。” 简云:“……???” 等等,这是正经朋友吗? 他们家夏一一从小就被全家人都捧在手心上,把他养得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 他这次一个人出来旅行,连一个互相照应的朋友都没有,夏爸夏妈焦虑得不行,几次想放下工作飞过来陪他。简云劝他们放宽心:“一个人出门旅行,最能培养独立能力,他开学就要去蓉城念书了,趁现在锻炼一下不是更好吗?再说,表弟性格这么好,人见人爱,他若是真想交朋友,肯定在蓉城也能交到好朋友啊!” ……她哪想到,表弟交到的这位新朋友,对他实在太“好”。 她回忆起,之前夏奕阳在朋友圈发过的一张照片,照片里,他和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并肩坐在青城山的小溪旁,两人悠闲地啃黄瓜。只不过那个男人的样貌被贴纸盖住了。 现在琢磨起来,那张贴纸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等等,她这个小表弟从小到大就没有几个关系亲近的男同学,而且他执意考来蓉城,难不成是—— 简云正要仔细追问下去,夏奕阳忽然拉开身上的挎包,拿出了一个漂亮的小礼盒:“姐,这是送你的礼物。” 这么一打岔,简云的注意力就落在了那个礼盒上。她接过礼盒,发现里面躺着一方漂亮的丝巾,丝巾上印着熊猫的图案,圆头圆脑,十分可爱。 她即意外又惊喜:“真是懂事了,居然会给姐姐准备礼物了。” 说着,她立刻拿出来捆在了包包上。 见她如此喜欢,坐在他对面的夏奕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跟着一起傻笑。 简阳这次来蓉城,除了要来参加签售会以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当信鸽。她把身旁的提袋交给夏奕阳,提袋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红盒子,封面印着蓉大最具标志性的仿古校门与明德楼,凤凰飞过,洒下点点碎金,组合成“录取通知书”几个大字。 少年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上面阳刻的蓉大校徽,眼角眉梢的喜色根本压不住。 “你要在这里拆吗?”简云主动提议,“我可以帮你录像。” “不。”夏奕阳把录取通知书收好,按耐住心中的激动,“这里环境太嘈杂了,我要带回去,找个安静的房间拆开。” 简云点点头:“也好。这可是个重要的东西,谨慎点儿没错。” 之后,姐弟俩又聊了聊彼此的生活,简云几次想问夏奕阳那位神秘“男性朋友”的情况,但几次都被打断。 一会儿有人来和她互换物料,一会儿有人想和她扩列互关,一会儿又出现一位圈内著名画手,简云忙着排队等签绘…… 等到一切忙完,时间指向一点半,快到签售入场的时间了。 简云忙得连一顿正经午饭都没吃,就喝了一杯咖啡,夏奕阳担心她,问她要不要买个三明治垫垫肚子。 “没事的!”简云并不在意,“我看到后援会发的消息,这次经纪公司给到场粉丝准备了蓉城特色茶歇,有冰粉、豆花、凉虾,我进去就盛一碗!” 夏奕阳一怔:“……冰粉豆花凉虾?” 简云:“对呀,你在蓉城这么久,不会还没吃过吧?” “当、当然吃过。” 他实在不敢承认,他不仅天天吃,他还天天搓冰粉切西瓜呢。 会场就在咖啡店对面,夏奕阳决定把姐姐送到检票口,姐弟俩还能多聊几句。 简云:“一一,你和那位男性朋友,究竟是怎么认识的?不是姐姐对蓉城有刻板印象,可这里实在是……哎呀!”简云双眼放光盯着玻璃墙上的大幅贴纸,话题瞬间转弯180度,“这里居然有粉丝应援!你快帮我拍照!” “啊?哦,哦,好的。”夏奕阳尽职尽责地举起手机,为姐姐记录她的快乐。 “还有这里——” “姐,你别害羞,你把你的手幅拿出来呀。” “这个角度——” “姐姐你身子侧一下,背挺直,收一收下巴。” “这个应援花篮——” “你离花篮近一些,你看着它,或者摸一摸它,和它产生互动。” 就这样,夏奕阳一口气为姐姐拍了几十张照片,张张精品。 简云对这些照片满意极了,她这个好弟弟实在太会拍照,给她拍出了好多人生照片,原图直出,水平高的不像直男。 她一时开心,忍不住紧紧拥抱了他一下;夏奕阳满脸得意,一手揽着姐姐的肩膀,一手叉腰,仰天嘎嘎大笑。 第47章 正当姐弟俩亲热地抱成一团时,忽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咚咚咚”的敲击声。 好像……有谁在敲他们身后的玻璃墙。 少年条件反射地转过头,看向身后—— ——剔透清晰的玻璃墙后,男人左手拎着摩托头盔,抬起的右手轻轻叩击着玻璃屏障。他垂眸看向一墙之隔的少年,唇边带着一抹轻轻漫漫的笑意。 夏奕阳:“???” 他是看错了吗,为什么凛哥会在这里啊! 第35章 简云原本正沉迷于自己的美照之中, 忽然听到身后的玻璃墙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敲击声,下一秒,原本搂住自己肩膀的弟弟便松开了手。 简云抬起头, 刚好看到了弟弟眼睛里亮起的那抹惊喜, 恰在此时,原本挡在头顶的云朵悄然移开,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他们身上,但是夏奕阳脸上的光彩远比阳光更灿烂。 “——凛哥!” 如果不是有中间的玻璃墙阻隔, 少年肯定要第一时间冲过去了。 凛哥? 简云打量着这位“凛哥”, 心里拉起警报。什么凛哥?哪来的凛哥?读过什么书在什么地方工作的凛哥?难不成这个就是弟弟口中带他出去玩请他吃美食还给他钱花的凛哥吧?! 玻璃墙对面的男人衣着简单,宽阔厚实的胸肌恰到好处地撑起t恤衫, 袖子卷到肩膀, 露出麦色的双臂,气质凛然成熟, 看上去颇有些距离感。光看外貌,他完全和弟弟是两个极端。 男人目光看向简云,先对她点了点头,又看向夏奕阳,指了指入口的方向。 夏奕阳比了个ok手势, 于是男人迈步离开了。 简云:“什么意思?” 夏奕阳解释:“咱们隔着玻璃墙,我听不到他,他听不到我。他说他去门口那边绕出来, 让咱们在这里等他。” 简云:“……” “姐, 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简云意有所指地说, “说你和他还怪有默契的?” 他们原地等待着,没过多久,男人快步而来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夏奕阳迎过去, 小声和他说暗语:“凛哥,原来今天这个‘大单’就是在这儿啊!” “对。”盛凛也觉得凑巧,“没想到你和你姐姐也约在这里。” 简云在旁边盯了半天,终于找到个时机开口:“一一,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姐姐,他是凛哥,是我在蓉城认识的……呃,朋友。”夏奕阳卡壳,他总不能告诉姐姐,这是他的老板吧。家里没人知道他被电信诈骗的事情,如果姐姐知道了,那就等于全家人都知道了! 他向盛凛猛使眼色,希望盛凛千万别说额外的事情:“凛哥,这是我姐。” “你好,”盛凛主动伸手,话极少,果然什么都没透露:“我是盛凛,是夏一一的朋友。” “简云。”简云和他草草握手,目光幽幽从弟弟身上划过,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一一这个名字只有我们家里人才叫。看来盛先生和我弟弟关系真是不错,连他的小名都知道了。” 夏奕阳莫名其妙:“姐,我的小名就写在我微信名上呀,大家不是都知道吗。” 简云心想,知道归知道,但你那些朋友同学老师哪个这么叫过你?只有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叫他夏一一。 不怪她胡思乱想。她这个弟弟实在天真又娇气,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心思简单得不得了,哪里接触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偏偏这次见面,夏奕阳三句话不离这位“好朋友”,让简云心里警钟大作,担心弟弟被人骗了去。 简云忍不住查户口:“不知盛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小生意,卖甜品。”盛凛不慌不忙,“之前没想到能和简小姐见面,所以没做什么准备,恰巧有一份小礼物,不知道简小姐需不需要。” 一边说着,他一边递出了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牛皮纸袋。 简云警惕地盯着那个牛皮纸袋,心想这男的在耍什么手段? 她可不像她那个傻弟弟,随便请他吃几顿饭就被哄得胳臂肘往外拐。 她冷脸接过牛皮袋,发现里面是几张纸片。 呵! 几张纸片! 不过是印着她现任老公自拍照的几张纸片! 不过是有亲签的几张纸片! 不过是她搜遍所有二手交易app都找不到的几张纸片! “哇,姐,这是不是你之前在朋友圈许愿想要拿到的签售会现场抽选限量未公开签名小卡呀。”夏奕阳把脑袋凑过去,嘴皮子像抹了蜂蜜一样,“这么一看,姐姐和姐夫真有夫妻相呢。你看这张自拍,你是不是拍过同样角度呀。” 简云差点被弟弟哄得飘起来了:“一仔,收声。” 她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地抬头看向盛凛,没意识到自己态度已经软化了下来:“请问这是哪里来的?” 盛凛:“我是这次见面会的茶歇供货商,这是经纪公司给的伴手礼。我刚才看到你穿着应援色的衣服,想必你也是这位艺人的粉丝,想来这份伴手礼更适合你。”他伸手点点其中一张自拍小卡,“我有位朋友精通五行八卦,他说这张照片拍得非常好,你放在钱包里,能保事业顺遂财运亨通。” “哦。”简云强忍住自己跳跃的眼角眉梢,“盛先生,谢谢你那位朋友,也……谢谢你。” 仔细看去,这位盛先生剑眉星目,猿臂蜂腰,相貌堂堂;会说话,会办事,不居功,够稳重。夏一一年纪小,孤身一人在外漂泊,确实需要一位好大哥多多帮助。 请注意,她绝对不是被几张小卡收买了! 她和夏奕阳如此纯粹质朴的姐弟情,怎么会因为盛凛塞给他几张签售会现场抽选限量未公开签名小卡就倒戈向外人呢? “盛先生有心了。”简云说,“我之前不知道一一身边有你这位好朋友,一点礼物都没准备。” 盛凛刚想说“你客气了”,下一秒,只见简云突然拉住身旁少年的手,递到了盛凛面前。 盛凛条件反射的握住。 夏奕阳:“?” “实在没有什么礼物能表达我的感谢,”简云爽快地挥手,“就让我弟弟做牛做马地报答你吧!” ……哞哞哞哞哞?不对,啊啊啊啊啊? 盛凛一噎,真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倒是夏奕阳率先反应过来,生气地跳脚:“姐,你还是不是我亲姐了?我怎么可能做牛做马,我生来就是作威作福的呀!” 他可是打工小皇帝,没骑到他们老板头上撒野,都算他体恤民情哩! …… 很快,工作人员通知场外的粉丝可以进场了,简云匆匆和弟弟告别,把盛凛送她的小卡装好,跟着人群走向了检票口。 “对了,”简云忽然想起什么,停步转身,问夏奕阳,“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夏奕阳一脸茫然:“啊?我在蓉城待得好好的,还有好多地方我没玩呢,干嘛要回去?” “你都在外面玩了两个月了,也该收收心了。”简云向着夏奕阳手里提着的袋子扬了扬下巴,那里装着蓉大的录取通知书:“现在已经八月份了,你总要为开学做准——” “咳咳咳咳!”夏奕阳一阵急咳,掩过姐姐的声音。“姐,那边是不是在催入场了?” “我话还没说完——” “有什么话在微信上慢慢说,千万别耽误你见姐夫!”少年急得手忙脚乱,几乎是推着简云往入口走,他根本不敢看盛凛的脸色,生怕他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了什么。 其实简云说得没错,大学快开学了,虽然夏奕阳被录取到蓉大,但他总归要回京城一趟,为开学做准备。别的不说,他这次来蓉城过暑假,只带了几套夏季的衣服,但接下来他要在这里度过四年,至少冬天的厚衣服要带过来吧,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学习用品生活用品,都需要他自己打包。 她哪里知道,小少爷现在是“两头骗”——骗家人,他在蓉城吃好喝好玩得好,钱多得花不完,每天都在度假;骗盛凛,他高考失利没考上大学,勤工俭学励志小白菜一颗。 夏奕阳之前怕盛凛透露他在打工的事情,现在又怕姐姐戳穿他即将拍拍屁股去上学的真相。 简云稀里糊涂地被弟弟送进了检票口,人流涌来,简云话还说完,就被推进了会展中心。 隔着一面玻璃墙,她在里头,弟弟和他的“好哥哥”在外头。 谁也听不到谁说话。 简云掏出小卡,指了指小卡,又指了指盛凛:“盛先生,你送我的小卡我很喜欢,但这不代表,我就接受了你这个人,最多只接受了……嗯,40%吧,距离及格线还有很大距离。” 盛凛:“她说什么?” 夏奕阳努力辨认,也没看懂:“好像是说谢谢你帮她拿到限量小卡?” 盛凛沉稳回答:“你别客气,那几张小卡我拿着也没用。” 第48章 简云听不到他说什么,但看他的表情,应该是在回答:“我会用行动证明的。” 简云又转向夏奕阳,表情严肃地说:“一一,你一个人在蓉城要注意安全,你别这么晕头昏脑地被人收买了去。你记住,这世上三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 这次换夏奕阳没看懂了:“我姐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盛凛迟疑:“她是不是说了什么‘青蛙’?” “我懂了!”夏奕阳欢快地说,“她一定是想吃川菜泡椒牛蛙了!” 夏奕阳拍了拍身旁盛凛的肩膀,对姐姐说:“放心吧,凛哥知道好多特产供货商,等你回京城,就给你抽真空寄回去!” 姐弟俩鸡同鸭讲半天,自说自话,自己讲自己的理。 倒是意外顺畅的把话题继续了下去。 彼此都很满意。 简云身后,工作人员举起大喇叭,催促滞留在大厅里的粉丝们二次检票,进入会议室,再有五分钟签售会即将开始。简云立刻扔下弟弟,转身奔去见自己舞台上的老公。 望着姐姐毅然离去的背影,夏奕阳不仅感慨:“真好呀,我姐又要去见姐夫了。” 盛凛问:“我从刚才就想问,为什么你要管那个歌手叫‘姐夫’?他真的在和你姐姐秘密交往?” “当然不是!”夏奕阳赶快解释,“这是一种浪漫你懂不懂?管舞台上的艺人叫老公只是一种情趣,她之前追女艺人的时候,还叫人家老婆呢……不过让她心动的艺人太多啦,平均三个月就换一个对象。” 盛凛确实很难理解:“三个月换一个心动对象?这会不会太快了?” “快乐?”夏奕阳感慨,“她确实挺快乐的。” 盛凛:“……” “其实三个月不短啦。姐姐说过,她的‘心动’就像夏天埋下的一粒种子,三个月里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秒钟,都在努力生长,等到秋天,刚好收割。既然已经欣赏过它的绽放了,那么枯萎了也不心疼。” 夏奕阳忽然想到什么,问盛凛:“凛哥,那你呢?你就从来没有过吗?” 他想问的是,难道盛凛从来就没追过星吗,不管是体育明星还是电竞明星,好像从来没听盛凛提起过。 哪想到,盛凛误会了他的意思。 “我不会这样。”男人看向他的眼睛,低声说,“三个月的夏天太短暂了,我埋下的种子,会一直成长,直到长成参天大树。” 夏奕阳心里一跳,埋在他土地里的那颗小小种子,蠢蠢欲动地顶出了一颗嫩芽。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但是,枝丫疯长的声音没有停歇。 第36章 夏奕阳偷偷摸摸地把录取通知书带回了家。 “偷偷摸摸”这个词可真没用错, 啷个大的一个大红盒子,想掩人耳目实在艰难。他和盛凛住在一起,一天24小时同进同出, 他想找个独处的时间拆开通知书都没有办法。 哎!可怜的小少爷!可悲的小皇帝!明明考上大学是应该敲锣打鼓好好庆祝的事情, 怎么现在搞得像做贼一样? 至于藏哪儿,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这屋子就这么大,盛凛又经常收拾屋子,每个柜子里装了什么东西男人都清清楚楚, 夏奕阳要是把录取通知书藏进柜子里, 绝对第二天就被盛凛翻出来。 好在,夏奕阳还有个行李箱。 这只貌不惊人的行李箱, 陪小少爷从京城到酒店, 从酒店到青旅,又从青旅到盛凛家。夏奕阳最烦收拾东西, 衣服、杂物向来随便一团扔进箱子里,他刚搬进盛凛家客厅时,行李箱就敞开扔在沙发床旁;有几次他晚上起夜撞到小脚趾,他疼得抱着脚哎呦哎呦的叫唤,即使这样, 小少爷也没打算自觉地把行李箱收好。 直到盛凛让他住进卧室,又分了一半的柜子给他,夏奕阳的那只行李箱才逐渐变空, 被他塞到沙发下面。 现在, 是小少爷的行李箱重出江湖的时候了! 夏奕阳把行李箱拖出来, 连带着也拖出了沙发下的一些小垃圾——快看,是他的袜子!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双熊猫袜子,左脚已经失踪快半个月了, 原来滚到了沙发下面。 他立刻把左脚袜子穿上。 快看,是他的充电宝!他还说为什么找不到了,还以为是充电宝初开灵智,看到没3c标志不准上飞机的新闻就自己离家出走了呢。 他立刻把手机充上电。 接下来,夏奕阳又陆陆续续从沙发下面翻出来一堆宝物:他绑刘海儿用的小皮筋、他在青城山捡的松塔、他死活非要买的家庭掏耳套装(根本没用过一次)、他在扭蛋机里抽到的微缩版麻将牌…… 居然还有覃早早给他的那枚幸运饼干,哎呀,他这段日子过得太快乐,都忘记还有这东西了。 夏奕阳隔着包装袋戳了戳饼干,蓉城湿度太大,饼干已经软了,只能留作纪念,也不知道里面的签纸会不会发霉。 算了,先扔一旁。继续寻宝。 当盛凛从书房里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少年跪趴在客厅里,侧头盯着沙发下面的缝隙的样子。 专注的像只小猫。 少年穿着清凉的短袖短裤睡衣,伏低上身时,睡衣随着重力自然下滑,露出一截莹白的细腰;夏奕阳很瘦,偏偏身上所有的肉都长在了屁股上,轻薄的布料几乎要被撑满了。 盛凛喉结滚动,想,那手感一定很好。 咳。 非礼勿看。 他出声问:“夏一一,你在干什么?” “!”夏奕阳原地蹦了起来,仓皇转过身看他。他左脚莫名其妙穿着一只袜子,没穿袜子的右脚想载着他逃跑,可惜逃跑失败,只能留下来在原地抠地板。 “我,我没干什么呀。” 盛凛的目光转向他身旁的那只行李箱:“为什么把行李箱拖出来了?” “呃,我想收拾一下行李。”夏奕阳格外庆幸,他刚刚把录取通知书扔进去时,第一时间合上了盖子,“我买了太多杂七杂八的纪念品了,我想都装起来。还有我的衣服不是一直挂在你的柜子里?我想把不常穿的衣服收起来。” 为了佐证自己的话,夏奕阳装作很忙的样子,开始叠衣服、收拾纪念品。 可他却不知道,他收拾行李的行为让盛凛误会了。 “……你是不是要回京城了?”男人问。 夏奕阳“啊?”了一声,回头看他。 盛凛说:“今天你姐姐进展馆之前,不是说你在外面玩的时间太长了,催你回去吗。” 少年挠挠头,一脸苦恼:“听我姐的意思,我要是不回家,我爸妈肯定要念叨我了……凛哥,我在暑假最忙的时候回家,你不会生气吧?” 盛凛虽然早有准备,但从夏奕阳口中听到他亲口承认要离开蓉城,还是难免心中苦涩。 “我有什么生气的?叔叔阿姨肯定很想你。”盛凛的表情没有丝毫破绽,语气也如往常般平静,“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看看机票……唔,那就八月二十号吧!” 夏奕阳计划回去一个星期,卡在开学和父母一起回蓉城。回去之后,他打算和高中好友再吃顿散伙饭。京城的孩子极少有离开京城上大学的,偏生夏奕阳特立独行喜欢冒险,这次回京,他要好好向小伙伴们炫耀一下自己在蓉城的所见所闻,让他们知道知道,他才不是什么养在温室里的小少爷! 盛凛看着夏奕阳脚边半掩的行李箱,有无数话哽在喉咙,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少爷归心似箭,他们能一起共渡的时光,所剩无几了。 …… 这个晚上,两个人都没睡好。 夏奕阳睡不好,是因为一直惦记着藏在行李箱里的录取通知书,整个晚上在床上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也发出一阵阵的怪笑。 盛凛睡不好,是因为枕边人一直在梦里发出怪笑。他半夜被吵醒,无奈地看向身旁的小少爷。 小少爷半边身子都伸到了被子外面,卧室的空调开得极低,他露在外面的胳臂上起了一层小小的疙瘩,他冻得发抖,梦里却不晓得盖被子,而是下意识地往盛凛身边拱,寻找新的热源。 盛凛望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少年,借着月光,他可以看到他脸上细密的一层汗毛,像天鹅绒,又似水蜜桃,引得人想在黑暗里犯错。 少年嘴里颠三倒四地说着梦话:“嘿嘿嘿……录取通知书……嘿嘿嘿……回京城……” 都说梦境是内心最真实的感受,盛凛听着他嘴里吐出的不甚连贯的词句,纵使男人心中有诸多想说的话,最终只化成一声带着怜惜的叹气。 他把夏奕阳的手脚都收到被子里去,裹好,让他别在睡梦里继续练军体拳。 然后连人带被,一起拥进了怀中。 少年感受到了热意,又往男人的颈窝里埋了埋。盛凛觉得有些痒,但没有躲开。 第49章 略长的黑发垂在夏奕阳的额头,即使在睡梦里,他唇边也漾着笑,这让看到他笑容的盛凛,也不自觉地柔和了眉眼嘴角。 “睡吧。”盛凛拍了拍怀里的被子宝宝。 睡吧。 …… 夏奕阳怀疑自己变成了小鸡仔。 他夏天睡觉有个怪习惯,空调一定要开得低低的,被子一定要裹得厚厚的,外冷内热,温度刚刚好。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感觉自己像是置身在一个鸡蛋壳里,浑身热得不行,手脚都动弹不了。 嘿呀——! 他努力挣扎,勉力一晃,终于打破鸡蛋壳,伸出了一只胳臂。他的手好像碰到了什么热热硬硬的东西,他半梦半醒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居然是盛凛那线条凌厉的面庞。 日球!啷个大的一张床,床上还有两个枕头,他怎么偏偏睡在盛凛的枕头上?他们的姿势实在谈不上清白,整个人几乎压在盛凛的胸口,盛凛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被子上,而他自己伸出被子的那只手,碰到的恰好是…… 少年刚刚在被子里那样蹭啊扭啊的,盛凛也被他蹭醒了。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满室亮堂堂,四目相对,彼此脸上的任何一点细微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早上好,”这么近的距离,夏奕阳尴尬到头皮发麻,没话找话,“凛哥,你早上可真精神啊……” 天,死嘴到底在说什么啊! 早上哪里好了,早上一点也不好!早上坏,坏到他大脑短路,胡说八道。 盛凛沉默不语,顺着他伸出的手往下看。 夏奕阳后知后觉,匆忙把手收了回来,裹紧小被子,支支吾吾问:“我怎么睡到你这边来了?” “谁知道?”盛凛的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刚睡醒的原因吧。“我睡得好好的,你偏要往我怀里撞。” 夏奕阳心虚,无从分辨他说得是真是假。 盛凛起身,说:“我先去洗漱。” “唔……”少年裹紧小被子,又滴溜溜滚到大床的另一个角落,眼神乱瞟,就是不看他。 盛凛冲了个凉水澡,时间比较长,回来时,身上还冒着凉气。 夏奕阳胡思乱想,很难不去猜测盛凛在浴室里都做了什么。 男人见夏奕阳还在床上赖着,问他:“既然醒了,要不要和我出门锻炼?” “没醒呢没醒呢。”夏奕阳赶快闭上眼睛装睡,“现在才六点,虫子都没起呢,鸟也起不来。” 见叫不起他,盛凛也不强求,自己换上运动装,下楼跑步。 大门咔哒一声关上,下一秒夏奕阳就从床上跳起来,裹着被子跳到卧室窗前。他撩开窗帘一角,鬼鬼祟祟往外望。 男人正在路边做热身,即使只是简单的拉伸动作,漂亮的肌肉线条也让人移不开目光。 隔壁做早餐的老板热情地和盛凛打招呼:“盛老板儿,咋个回回都是你一个人?你屋头那个弟娃儿是不是怕晒太阳,藏到家里当少爷哦?” 盛凛回答:“他年纪小,正长身体,要多睡觉。” 接着又转移话题问:“今天早餐有什么?” 早餐店老板:“花生浆稀饭,你家弟娃儿肯定没吃过!刚出锅,还热乎呢。” “那就来两份。”盛凛说,“他喜欢吃凉的,麻烦您把其中一份在冰箱里冰着,等我跑步回来再取。” “要得要得!”早餐店老板动作麻利,嘴里念叨着,“你这个当哥的,真是没话讲。” 冥冥之中,盛凛好像感受到了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回身向二楼卧室望去,只看到窗帘轻轻摇晃。 他笑了笑,结束热身,迈步起跑。晨光之中,男人沿着林荫路笔直向前,步速不快,但每一步都精准得像是被尺子测量过。 卧室里,差点被抓包的夏奕阳把脑袋收回来,脑海中还回味着男人奔跑向前的背影。哎呀,他认识凛哥快两个月了,怎么每天都觉得盛凛比前一天更有魅力了呢。 停停停,先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他今天起这么早,是有正事要做的。 夏奕阳快步冲出卧室,奔向自己的行李箱,把埋在那些纪念品下面的红盒子翻了出来——没错,他要趁着盛凛出门锻炼,赶快拆他的录取通知书! 这可是小少爷心心念念盼了一整个暑假的通知书,从他填报志愿那天起,他就幻想着这一天了。 夏奕阳屏住呼吸,仔细撕开红盒上的塑封胶,双手颤抖着打开——硬质礼盒内,除了入学须知、银行卡等常见物品外,居然还有一封卷轴。 真是想不到,今年蓉大的通知书居然做成了卷轴样式。 “咳咳咳,”少年起身,手捧卷轴,装模作样地演独角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夏奕阳,还不速速接旨?” 下一秒,他又直接跪在地上,双手接过卷轴,一秒入戏:“微臣接旨!” 少年迫不及待地拆开卷轴上的细绳,一寸一寸把卷轴展开。 印刷工整的字迹终于完整在他面前展现。 【夏奕阳同学: 我们很高兴地通知你,你已被蓉城大学机械工程学院录取,录取专业为…… 报道时间为……】 夏奕阳忍不住化身狒狒,一边怪叫,一边捶胸,一边在客厅里上窜下跳。 在沙发上跳,在地毯上跳,还要抱着他的熊猫玩偶一起跳。 (*^▽^*)! (@^▽^@)!! (p≧w≦q)!!! 他很早就在网上查到了自己的录取结果,本以为自己不会太激动了。可是当他手捧通知书,亲手体会到那沉甸甸的重量,亲眼看到“蓉大机械学院”的红色印章时,得偿夙愿的兴奋感超过了一切。 他是大学生了! 他被蓉城大学录取了! 一个月以后,他就要进入机械学院学习了! 夏天真好啊! 这个夏天,他最大的愿望实现了! 他手举通知书拍了八百张自拍照,点开微信,迫不及待地分享这个好消息。 可是当他看到置顶的联系人时,手却顿住了。 他的微信里朋友不多,置顶也只有两个。 第一个是【皇亲国戚交流群】。 第二个是……【凛哥】。 凛哥。 盛凛。 明明一分钟前夏奕阳还在心花怒放,可是现在,他怎么枯萎了呢。 …… “倒霉催的,怎么昨天发朋友圈忘记把领导屏蔽了呢。” 简云盯着手机上领导发来的消息,忍不住翻了个惊天大白眼。 周六的签售会,她不仅见到了自己的老公,还通过弟弟的关系拿到了限量版签售小卡。她开心得要死,发朋友圈炫耀幸福时忘记屏蔽同事,虽然一分钟就反应过来删除重发了,但还是被领导看到了。 然后——狗领导就给她安排“任务”了。 呵呵,【脏话屏蔽】。 简单概括一下这个任务: 她现在就职于业内龙头的机械制造类公司,公司有一位合作了许久的高精密零件设计工程师。这位工程师base蓉城,并不是他们公司的员工,而是一位自由职业者,最近他在帮公司设计一套新的工业配件,已经设计完毕可以交付了。 但问题是,这个设计文件实在太大,如果通过网络传输,第一是不稳定、第二是有泄露风险,如果邮寄的话也不够安全,领导本来打算派人“人肉”来取硬盘,没想到简云恰好就在蓉城! @秃头狗领导:简云,你是不是今晚从蓉城回京? @秃头狗领导:那正好,你上飞机之前,去他那里取硬盘。 简云:“……” 正好个他爹的狗屁。 又不给她报销机票,又不给她报销住宿费,她是来追星见老公的,不是来自费出差的! 她心中怨气冲天,恶狠狠在手机上敲下几个字。 @cloudy:好的,收到。【握手】【ok】【玫瑰花】 @cloudy:那我怎么联系这位工程师呢? @秃头狗领导:这是他的电话138xxxxxxxxx。 @秃头狗领导:你导航蓉大北门的盛夏冰粉店,你到了之后给他打电话。 简云:“……?” 早就听说蓉城人生活松弛,每日不是在麻将馆,就是在茶楼。这位工程师更上一层楼,居然约在冰粉店见面。 说起冰粉,她想起昨天在签售会上吃到的茶歇,冰凉凉的气泡冰粉配上新鲜水果,她一口气吃了三碗。 弟弟说过,他的“凛哥”就是昨天的茶歇供应商,也不知道“凛哥”的店叫什么名字,真想再尝尝。 蓉城满大街都是冰粉店,刚好今天要见面的自由工程师约她在冰粉店见面。 正好,她可以打包一份带上飞机呢。 第37章 夏奕阳仔细摆弄了好一阵子通知书, 上下左右拍了十来张照片,先发到了家人群里,又发到了朋友圈(当然是屏蔽了盛凛和覃哥的), 收获了许多祝贺。 第50章 只不过, 他的心情已经没有了刚拿到通知书的兴奋,隐隐还有点落寞,所以那些祝贺对于他来讲,不仅没能让他开心, 反而像是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他, 让他尽快向盛凛坦诚他的谎言。 小少爷无精打采收起通知书,放回行李箱中, 定定看了几眼, 才把行李箱扣紧锁死。 他现在觉得自己好像电视剧里出轨的男人哦,背着老婆偷偷藏起给小三的礼物, 生怕被抓包。 哎,男人,你的爱情都建立在谎言之上!shame on you! 夏奕阳把通知书藏好没多久,盛凛就晨练结束回家了。 一起回来的,还有盛凛为他特地带的花生浆凉稀饭。 川省人把所有粥类食物都称为“稀饭”。尤其到了夏天, 吃上一碗红苕稀饭(红薯粥),配上自家腌制的酸豇豆、儿菜或者仔姜,那真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换。 可是夏奕阳心头沉甸甸地装着事儿, 哪还有啥子心情吃饭?今天早上统共只吃了两碗稀饭, 一个鸡蛋, 三只小笼包,他就停筷子了。 盛凛也看出来他没什么胃口,问他:“怎么吃这么少?” 见小少爷蔫儿蔫儿的, 盛凛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担心他又中暑发热。 “我没生病啦。”夏奕阳抚开他的手,找借口,“就是天太热,没什么胃口。” 盛凛记下了。 今天是周日,客人实在多,堂食和外卖一刻不停,等到中午高峰期过了,他们才有时间去后厨扒拉两口饭。 午饭自然又是盛凛掌勺,两素一荤,荤菜是鲜切的腊香肠,川省的腊肠在腌制时就在肉糜里拌了辣椒粉,上锅蒸透后,整个厨房都飘着辣椒香;素菜一道是玉米粒粒炒海椒,另一道是酸豇豆炒肉沫,这两道绝对是川渝人夏天必吃的家常菜。 “哎呦,三道都是下饭菜!”嬢嬢们开玩笑,“老板儿,今天的米饭蒸得够不够多嘛?” “绝对够。”盛凛回答时,眼神看向夏奕阳,“天太热,我特地做的开胃菜,怕你们苦夏。” 啊? 究竟谁会苦夏? 反正夏奕阳抱着饭碗吃了三大碗,他一点也不苦。 夏奕阳吃饭向来快,吃完了,油乎乎的小嘴巴一抹,就离开后厨去外面柜台守店。 倒不是小少爷有多热爱工作,实在是后厨太热啦,哪有开了空调的前厅凉快?夏奕阳坐在柜台后,有客人来买冰粉就招呼他们,没人买的话就玩手机。 前厅和后厨仅有一片布帘相隔,后厨三人的谈话就这样飘进了夏奕阳的耳朵。 当然,主要是两位嬢嬢在叭叭地说,盛凛只负责听。 李嬢嬢:“老板儿,眼看就要开学了,店里生意这么好,就咱们几个肯定搞不赢的,你再雇一个嘛。” 赵嬢嬢:“你说得容易!巷子口的那家奶茶店,招工告示贴了一周了,还没招到人呢。” “咦?他们不是人多得很嘛,咋个还要招人?” “你还不晓得嗦?这个夏天他们店里招了六七个年轻娃儿,个个拍胸口说要做长期工!结果现在暑假还没过完,就全辞职啦——都考上大学,要读书去咯。” “哎呦!他们那个店长特别小心眼,怕是要气得把奶茶杯都捏坏了。” “你可说对喽,他骂的可难听:‘现在的娃儿一点信用都不讲!我又不是开培训班的,前面两个月笨手笨脚地打翻了那么多原料,好不容易教会了,全都要走!满口瞎话,就他们这样的人品,以后肯定要摔跟头!’” 嬢嬢们只是在分享小吃街的八卦,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帘之隔的前厅,夏奕阳听着她们的谈话,感觉每一句都像是在说自己,几句话的功夫,他就被扎成刺猬了。 就在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盛凛忽然出声—— “几个小孩子打暑假工,靠自己的劳动赚钱,有什么可指责的?那个店长为这点小事就骂人,我看他才是人品最有问题的。”男人冷冷道,“考上大学能继续读书明明是大喜事,他在这里吆五喝六的,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没读过书,所以根本没长脑子吗?” 他语气里的厌恶格外明显,嬢嬢们先是一静,接着炸开了锅。 “老板儿,第一次听你讲这么多话!” “老板儿,原来你也会骂人哦?” 屋外的小少爷:“……” 之后盛凛回复了什么,夏奕阳完全无暇去听了。他把自己缩在高高的柜台后面,死死埋着头,两只手搅住衣角,强迫自己千万千万不要掉眼泪。 刚才盛凛对嬢嬢们说的话,每一句都发自肺腑,每一句都和夏奕阳预想的一模一样。 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夏奕阳当然知道盛凛是什么样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他把录取通知书拿到盛凛面前,盛凛绝对会真心祝福他,说不定还会给他包个大红包以兹奖励。 但是,正因为盛凛的这份“真心祝福”,让夏奕阳无法面对自己的谎言。 呜呜呜呜呜。 小少爷揉了揉泪汪汪的眼睛,想,为什么凛哥不能对他坏一点呢? 如果盛凛不带他出去玩,不为他每天研究菜谱,不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把他从派出所救出来,不在他生病时体贴照顾……那么,他是不是就可以不这么在意盛凛了呢? 他想从裤兜里拿纸巾擦眼泪,可是手指伸进裤子后,却摸到了某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夏奕阳茫然地把它掏出来,看向掌心里躺着的那枚幸运饼干。 这饼干真是神奇啊! 他之前日子过得太顺,把它忘得精光;昨天收到录取通知书时,他居然从沙发下面找到了它;现在,它又是怎么跑到他的裤兜里的? 饼干外面的透明包装袋上印着“未来”两个字,因为保存不当,饼干体上充满龟裂的痕迹,能隐约看到藏在饼干里面的小纸条。 他的手像是有自己的想法,轻轻一用力就撕开了包装袋,荷包样式的小饼干被他捏在指尖之中,只要他捏碎它,就能看到那句昭示着未来的签纸。 可是,夏奕阳要问什么呢?他想要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呢?他的未来里,是否有盛凛的存在呢? 他捏着小饼干迟疑得下不去手,覃早早曾经告诉过他,当他心里有疑问时,这块小饼干会帮他解答。可是现在夏奕阳心里的疑问太多了,他怕饼干不知道他想问什么,更怕打开饼干后,得到的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就在他踟蹰犹豫之际,冰粉店的大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进了餐厅里。 与此同时,一道异常熟悉的女声响起:“奇怪,这店里怎么没人?我要在哪儿点单啊?” 可惜夏奕阳现在正是心神不宁之际,没意识到这声音有多耳熟。 他匆忙用手背抹了下眼睛,条件反射地从柜台后面站起身,扬起他营业性的笑容,大声说:“客人您好,这边柜台点单,您要不要试一试我们店里新出的——姐?” “夏一一???”柜台外,简云面露震惊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夏奕阳。 她的好弟弟、她那个一天家务活儿都没干过的弟弟、她那个身娇肉贵少爷脾气的弟弟,为什么会在冰粉店里??? 他身上穿着统一的工作服,腰间还围着印有“盛夏冰粉店”logo的围裙,任谁都能看出他在这里当服务生。 一时间,姐弟俩隔着柜台你眼瞪我眼,都怀疑自己在做梦。 夏奕阳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姐姐抓包,整个蓉城那么多家冰粉店,怎么偏偏姐姐走进了这里? 他的手一松,捏在手里的幸运小饼干掉落在地,又被他失足踩碎。 他顾不得注意脚下,惊惶地问:“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在这儿是因为……不对,你给我立正站好,要问也是应该我问你!你不是来蓉城旅行的吗,怎么会在这里工作?”简云忍不住着急。 夏奕阳支支吾吾:“我,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想找个工作消磨一下时间,权当是勤工俭学了。” “夏一一,你知道你的话有多荒唐吗?” “?” 简云真是要气笑了:“首先,姨妈说,你这次出来玩,带走了你的小金库,够你舒舒服服在酒店躺平三个月的了,你有什么必要打工赚钱?” “其次,你要想工作的话,你大学毕业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工作,工作到你每天看到同事的脸就犯恶心,工作到你想一脚油门把老板撞死。你都收到录取通知书了,还有一个月就开学了,你工作个鬼啊,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玩!” 她忍不住提高音量,怀疑他这个弟弟是不是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了,怎么会有人没苦硬吃? 夏奕阳手忙脚乱,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巴:“姐,什么开学,什么高考,什么录取通知书……嘘嘘嘘,你小点声!你听我和你解释!” 偏偏在这时,后厨的帘子掀开,一道高壮的身影走了出来。 第51章 “发生什么事了?”盛凛听到前厅的争执声,还以为夏奕阳遇到了哪个难缠的客人,没想到当他走出后厨,居然看到简云出现在这里。他一怔:“简小姐?” 简云:“……” 她看看盛凛,再看看自己的弟弟,狐疑地眯起眼睛。 她想起昨天夏奕阳介绍,盛凛是茶歇的供货商,也就是说盛凛是这里的老板? 那夏奕阳在这里打工,说明他是盛凛的员工? ——等等,她弟弟不会被这个冰粉店小老板潜规则了吧?? 第38章 三人齐聚, 好戏开场。 简云瞪着柜台后的弟弟和盛凛,心中的疑惑与怒气同步增长。 她再联想起昨天盛凛送她的偶像小卡,果然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啊! 就在火山即将爆发的前一秒, 盛凛一句话压住了她的火气:“来者是客。一一,你带你姐姐去那边坐坐。”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帮夏奕阳脱下身上的围裙,“我来盛些冰粉, 你们边吃边说。” 简云腹诽:现在想贿赂她真是晚了, 谁稀罕你这几块钱一碗的冰粉? “不必了。”她冷冷道,“这东西也没什么值得吃的。” “啊?”夏奕阳脱口而出, “可是姐, 你昨天晚上不是还给我发微信,说茶歇特别好吃, 你吃了三碗吗?” 简云:“……” 真是没见过比她弟还能拆台的家伙!她面子上挂不住,干脆转身走向身后的座位区。 夏奕阳拽拽盛凛的衣角,凑到他身边提醒他:“凛哥,我姐不吃火龙果,你多放点西瓜和芒果。别忘了还有冰激凌, 给我姐打一球草莓的!” “嗯。”盛凛应下来,抬手揉揉他的脑袋,“你去陪你姐姐吧, 我一会儿就去。” 简云找了一个四人空位, 正要叫夏奕阳过来, 回头一看俩人居然在柜台后说悄悄话,她实在想翻白眼。 眼不见为净,她负气坐下, 抬头打量起这家冰粉店,想找个由头挑挑错。 这家冰粉店开在大学小吃街上,店面不大不小,刚好能放下八张桌子;墙面四白落地,整洁大方,一面墙上层层叠叠贴着各种颜色的便签纸,一张张皆是食客留言;柜台后挂了两张小黑板,上面是中英双语的菜单,有字有画,简洁明了;至于卫生方面,那就更不必担心了,一次性的勺子、纸巾放在桌面一隅,地面干干净净,蚊子落在上面都要劈叉。 ……靠,怎么一点差错都抓不到。 夏奕阳拖着凳子乖乖坐到简云对面。 简云问他:“你在这里做了多久了?” 夏奕阳小声说:“快俩月了……” “快两个月了?!”简云的声音一下提高了,“那你不是刚到蓉城,就跑来打工了吗?” 她的声音实在太大,惹得周围客人直看她。 夏奕阳满头冒汗:“姐,我是来工作,又不是学坏了,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因为这件事明显不合乎常理,你肯定隐瞒了什么。”简云一针见血地指出,“姨妈姨夫那么宠你,连一只碗都没让你洗过,你做惯了少爷,现在一声不吭跑到这么一家小店打工,任谁都看得出有问题啊。是不是那个盛凛给你灌了迷魂药?” “我没有给他灌迷魂药,只有迷魂饭。” 一只托盘忽然落到了简云和夏奕阳之间,托盘上摆着三只瓷碗,碗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从左到右依次是冰粉、冰豆花、凉虾,每只碗里都堆着五颜六色的时令鲜果,几乎要漫出碗沿,最顶端还有一只大大的冰激凌球,像是在催促食客心动不如行动。 简云顺着端着托盘的手向上看去,果不其然是盛凛。 盛凛:“简小姐,你先选吧。” 简云随意指了一碗,恰好是凉虾。她本来以为剩下两碗里,一碗是弟弟的,一碗是盛凛的,没想到盛凛居然把两碗都端到了夏奕阳面前。 盛凛垂眸看向少年:“别着急,边吃东西边慢慢说。” 美食最是抚人心,夏奕阳心中稍定,从一旁拿过两把勺子,对着两只碗左右开弓。 简云看看自己面前的一碗,再看看夏奕阳面前的两碗,不可思议地问:“你吃两碗?” 夏奕阳有些不好意思:“是呢,我刚吃完午饭,还没消化呢,所以吃得有点少。” 简云:“……” 到底谁说他吃的少了? 盛凛送完甜品,没有走,而是直接落座在夏奕阳身边。 简云:“我以为这是我们姐弟俩的谈话,盛先生一个外人就不要掺和了吧。” 夏奕阳边吃边抗议:“凛哥才不是外人呢,他一直很照顾我。” “小祖宗,闭嘴吃你的吧。”简云气笑,“才认识他多久,你倒是学会胳臂肘往外拐了。” 盛凛看向简云:“简小姐,我确实认识他不久,但我知道他自尊心高,脸皮又薄,可能有些话他自己不方便对家人说,他回答不了的,我可以替他说。” “呵,敢情你和他相处俩月对他的了解,比我和他相处十八年的了解多啊?”简云嗤之以鼻,“我确实有个问题挺好奇,劳烦您解答解答呗?——他为什么放着舒坦日子不过,在你这里工作?” 盛凛语气平淡:“工作当然是为了赚钱。不然是为了什么,梦想吗?” “赚钱?”简云根本不信,“他又不缺钱,小金库多得很,没必要自讨苦吃。” 盛凛:“他的钱没了。” 简云:“怎么没的?” 盛凛平静地吐出四个字:“电信诈骗。” 简云:“?????” 夏奕阳:“!!!!!” 初听到这个答案,简云以为盛凛在敷衍自己,可是弟弟的脑袋蹭一下就扭向了对方,脸上的震惊不似作伪。 只听少年声音颤抖:“凛哥,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上次因为文森的事情进了派出所,我去接你的时候,小向警官告诉我的。”盛凛低声解释,“我知道你很要强,就没有和你提过。” 对面的简云:文森是谁?小向警官是谁?派出所又是怎么回事? 夏奕阳感觉血液瞬间涌上他的脸颊:“那,那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吗?” 盛凛细数:“覃早早知道,他靠塔罗牌算出来的;赵嬢嬢和李嬢嬢也知道,你有一次在后厨接派出所的回访电话,被她们听到了,她们还过来同我讲,让我好好开导开导你。” 少年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冰粉上,他在蓉城一共才认识这么几个人呀,那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吗?他的里子面子都要丢尽了! 对面的简云:覃早早是谁?赵嬢嬢是谁??李嬢嬢又是谁??? 等等,她刚刚夸下海口,说自己对弟弟的了解远比盛凛多,怎么现在就冒出来这么多支线人物啊? “夏奕阳,你给我老实交代!”简云板起脸叫了弟弟的全名,这说明他死到临头了,“电信诈骗到底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夏奕阳实在没办法再遮掩下去。 他看看桌子对面强压怒火的姐姐,又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给予他鼓励的老板,少年深深呼出一口气,只能原原本本把这个夏天发生的事情全部倾吐了出来。 他刚到蓉城,就遭遇电信诈骗,闹进了派出所;为了省钱攒旅费,他搬去青旅,又遇到了谎话连篇的文森;幸亏有盛凛收留了他,让他在店里打工,包吃包住,不仅让他重新攒了钱,还带他出去玩陪他散心,才让他扫清了之前的阴霾…… 说起那些被骗的往事,夏奕阳恨得牙痒痒,又是羞愧、又是恼怒、又是遇人不淑的懊悔。 盛凛见状,拍了拍他的后背,小声安慰:“被骗不是你的错,是那些坏人的错。吃一堑长一智,你都吃了两堑了,说明你现在的智商肯定更高了。” 对面的简云:“……” 这哄孩子玩呢? 可是没办法,孩子就是吃这一套。 眼看夏奕阳被哄得云开初霁,简云敲敲桌子,提醒他把眼睛放在自己这里,别老黏在旁边那个男人身上。 她正色道:“一一,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告诉家里人?就算不告诉你爸妈,总能告诉我吧?” “因为,”夏奕阳坐得笔直端正,一双圆润莹亮的眼睛看向姐姐,目光灼灼,那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因为,我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想证明,即使离开长辈的庇护,我也能靠自己探索这个世界的边界。” “摔倒了就爬起来,被骗了就去报警,遇人不淑就擦亮眼睛,没钱了就努力挣。这么简单的道理,就像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样,不用任何人教,我自己就能学会。 如果遇到一点挫折就哭着回去找妈妈,那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简云望着弟弟的眼睛,一时失语,过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也不能这么逞强……你才十八岁,这些事情不该你一个人承担。” 第52章 盛凛出声:“简小姐,在你看来,他‘才’十八岁,但是在我看来,夏奕阳‘已经’十八岁了。没有一个人是在十八岁生日那天突然变得成熟的,你总要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去经历夏天的酷暑和暴雨,去蜕变,去长大。” “凛哥说得没错!”夏奕阳叉腰仰首,骄傲地像只小孔雀一样。 “我总要经历一个夏天——就算不是这个夏天,也会是下个夏天!” “……” 简云看着弟弟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感觉夏奕阳确实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了。 冰粉店里,凉爽的空调风吹拂在他们身上,融化掉的冰激凌顺着水果的间隙蜿蜒而下。少年的成长也如面前这碗冰粉一样,甘甜,清爽,通透,盛满了五颜六色的回忆。 此时,他们身后冰粉店的大门被推开,一个嬉皮笑脸的身影挤了进来,原来是巷口奶茶店的店主跑来借冰。 夏奕阳不大喜欢奶茶店店主,毕竟那位店主不允许他们店里的暑假工辞职,又克扣他们的工资押金,人品坏着哩!暑假工help暑假工,他才不要给他好脸色呢。 小少爷态度十分强硬:“抱歉,我们自己的冰都不够用呢,没有多余的借您。您找我们老板也不行,我们老板也要听我的!” 那店主气不过,转头看向一旁的盛凛,阴阳怪气,煽风点火:“盛老板儿,你就一点也不管你家这娃儿?都快爬到你头上了!” “我乐意让他爬。”盛凛挑眉,“我是这家店的老板,但他是我的老板。” 唔…… 目睹这一幕的简云很不想承认——她微妙的磕到了。 那位惹人烦的店主被赶走后,冰粉店里清净下来。盛凛被嬢嬢们叫去后厨,夏奕阳还没吃完那两碗冰粉呢,干脆继续陪着姐姐。 姐弟俩边吃边聊。 “原来你只是在给盛凛打工而已。”简云感慨道,“你昨天和我讲,盛凛又请你吃东西,又带你出去玩,又给你钱花……害的我胡思乱想好久,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还想着要怎么和你爸妈隐瞒。” 夏奕阳从碗里抬起头,茫然问:“你以为我和他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简云眨眨眼,“就是睡一张床的关系啊。” 夏奕阳:“咳咳咳咳咳……” 简云:“怎么了?” 小少爷要怎么解释,盛凛确实是他的老板,也是他的同床舍友。 哎呀,这两个身份并不冲突嘛。 夏奕阳生硬地转移话题:“说起来,姐你为什么突然想到来吃冰粉啊?你不是说今天和同担约好打卡大屏和生咖?” “别提了,社畜的痛你不懂。”简云边吃边抱怨,“我们公司在蓉城有一名长期合作的自由工程师,他刚设计完一套精密图纸,准备交付。领导就让我当个人肉快递,直接把硬盘带回京城……喏,他约我在这家冰粉店见面,东西当面给我。” “在我们店见面?”小少爷想了想,“那他应该住在我们店附近了,说不定就是蓉大的学生或者老师呢。” “估计是吧。”简云低头又挖了一勺凉虾,这还是她第一次吃凉虾呢,滑溜溜的,味道还挺独特。看来弟弟在蓉城过得确实挺舒心,每天都能吃这种好东西。“我一会儿给那位工程师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到。” “别一会儿了,就现在呗!”夏奕阳好奇,“我也想见见这位工程师,毕竟咱们仨可是同行业呢!” “你连大学都没上呢,别装大人了。”简云嗤笑一声,不过还是按照弟弟的愿望,掏出手机拨打了那位工程师的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一道沉稳(又有点熟悉)的男声借着电波传递到她耳边。 “您好,我是br机械制造公司的cloudy j……对,对的,我是来取硬盘的……我已经到冰粉店了,您什么时候到?……什么,您也在店里?可是我没看到您啊……” 夏奕阳听到姐姐的对话,惊讶地放下了勺子。 什么?那位神秘的工程师就在他们店里? 他猛地转过头,打量着店里的客人。 是那位带孩子的父亲?还是那个和女朋友你喂我我喂你的恋爱脑青年?亦或是那个边吃东西边玩手机的大学生? 店里的八张桌子都坐满了,其中有四位客人都带着耳机,像是在打电话。 夏奕阳感觉这一刻的自己就是大侦探福尔摩斯,毕竟福尔摩斯也姓夏。他要充分利用他的推理能力,抽丝剥茧找到凶手……啊不对,找到神秘机械工程师! 就在他用他鹰一般的眼睛扫视整个店铺的每一处犄角旮旯时,后厨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了。 盛凛手里握着手机,快步走出了后厨,眼神扫过屋里的客人,最后落在了夏奕阳和简云身上。 他微微一怔,下一秒,他迈步而来,停在了他们桌边。 男人的手机还维持着通话状态,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正是简云的。 小少爷:“???” 等等,他姐姐要找的那位神秘机械工程师就是凛哥?? 他怎么不知道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的盛凛,居然还有另一重身份啊! 第39章 姐弟俩谁也没想到, 盛凛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神秘机械工程师。 简云看向弟弟:“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我也不知道啊……”夏奕阳偷偷捏了自己大腿一下,唔,没在做梦, 真的好疼。 简云所在的公司入职门槛极高, 她当初也是过五关斩六将进去的,光面试就足足面试了六轮。刚入职没多久,她就听领导谈起过他的某位“天才师弟”,据说那位师弟毕业后, 拒绝了数家大公司的橄榄枝, 选择退隐蓉城,偶尔会和公司有合作。 “简小姐, 不, 应该叫你简工。”盛凛重新伸手做自我介绍,“真没想到世界这么小。昨天师兄告诉我, 会有一位同事来取硬盘,没想到就是你。” 他口中的师兄,自然是简云的领导了。 简云看看他手里的硬盘,再看看他:“盛老板,原来开冰粉店是你的副业?” “不, 冰粉店是我的主业。”他晃了晃手里的硬盘,“这才是我的副业。” 简云:? 不理解,但尊重。 如果不是简云之后还要赶飞机回京, 她真想多八卦一番。 她拿着硬盘急匆匆离开了。盛凛转向桌旁呆滞的夏奕阳, 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有这么惊讶吗?”男人提醒他, “再不吃,冰粉就要化了。” 他们每晚睡在一起,盛凛这段时间都在书房里加班赶工, 往往零点之后才会回卧室,他还以为夏奕阳早就知道他在忙什么了。 小少爷呆滞地往嘴里塞了一勺冰粉,直到甜甜的果香在舌尖上炸开,他眼神里才有了一点颜色。 他放下勺子,抱头苦思:“不,等等,这事情不对啊……” “哪里不对?” “凛哥,你不是八级钳工吗?”小少爷疑惑地问,“技校还教机械制图?” 这次换盛凛疑惑了:“八级钳工?技校?谁告诉你的?” “覃大师呀!”夏奕阳直接把覃早早卖了个底朝天,“他和我说,你们是技校的同学。他学的美容美发,你学的电焊,你还额外辅修了家电维修和摩托车维修,所以你才会在家里专门弄了一个房间捣鼓零件。” 盛凛感觉太阳穴嗡嗡直跳。 “首先,我大学学的机械制造。” “其次,如果我真的是学维修的,那我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覃早早的脑袋,给他维修维修。” …… “抱歉啊,小夏弟弟,我当初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没想到你当真了!” 打烊后的冰粉店里,覃早早双手合十,对着夏奕阳连连道歉。 夏奕阳气鼓鼓地坐在四方桌对面,把唯怡豆奶的吸管咬得扁扁的。 不是说好了吃一堑长一智,吃两堑智商就能占领高地吗,他怎么在这种事情又摔了个跟头? 盛凛冷声提醒他:“你耍了他这么久,一句对不起就结束了?” “肯定不结束啊!”覃早早说,“这样吧,咱们去吃火锅,我请客!算我给小夏弟弟补偿了!” 在川省,没有一件事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如果有的话,那就吃两顿。 覃早早选的火锅店就在蓉大东门不远处,这家店开了二十多年,见证了一批又一批蓉大学子踏入校园,又一批批毕业,载着梦想飞向四方。 虽然是工作日的晚上,但火锅店的客人络绎不绝,店家干脆把几张桌子支到了人行道上,客人们可以坐在路边一边吹夜风,一边吃热辣辣的火锅。整条街上都弥漫着火锅独有的香气,夏奕阳感觉自己像在辣椒汤里泡澡。 等位时实在无聊,覃早早嘴巴闲不下来,又和夏奕阳搭话。 “小夏弟弟,上次见面时,我给你的那块幸运饼干你吃了吗,需要我帮你解签吗?” 第53章 “我没吃,地板吃了。”少年叹气,“我不小心把饼干掉在地上,又踩了一脚,直接粉粉碎。里面的纸签也脏了,什么也看不清。” 覃早早“哎呀”了一声,又开始掐指盘算起来:“这是宇宙在传讯给你啊!让你不要被外界所干扰,只要相信自己的心就行了。” 夏奕阳:“宇宙传讯?” “别听他胡说八道。”盛凛打断他们的对话,“夏一一,你刚被他骗过,怎么又上他当?” “怎么能叫骗呢?”覃早早叫屈,“我又没骗他钱,就当朋友之间摆龙门阵不行吗?” 盛凛没搭理他,侧头问少年:“你刚才说的幸运饼干是什么东西?” 夏奕阳把手机里的照片给他看:“就是这个……掰开以后里面有一张小纸条,小纸条上会写一些句子,覃哥说它能帮我指引方向。” 盛凛想,指引方向?这又不是指南针。 夏奕阳小声问:“凛哥,我知道我有点幼稚……” “不幼稚。”盛凛又仔细端详了一下那枚幸运饼干的模样,盘算着店里现有的食材能不能复刻出来。 不就是小饼干和纸条吗,既然小少爷这么喜欢,那他可以多做几个,让夏奕阳无聊就掰着玩。 深夜等位非常快,排在他们前面的顾客是几位年轻人,其中一位客人手里抱着一只比熊犬,蓬松的好似蒲公英一样。 那几位客人主动和服务员说:“我带着狗呢,就不坐店里了,我坐外面吧。” 于是服务员给她安排了一个公区的位置。 紧接着,就轮到夏奕阳他们这一桌,盛凛告诉服务员:“我们也带着狗,也给我们安排外面的位置吧。” 覃早早莫名其妙:“狗?咱们哪儿有狗?” 小少爷一副天真语气:“我不知道呀,反正我不是狗。” 覃早早反应过来:“……敢情我是狗呗?” “我们可没说。”夏奕阳嘎嘎坏笑,“你不要对号入座呀。” 当然,带狗不带狗只是他们的玩笑话,最终店员还是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室内的方桌。 桌子正中央是内嵌的灶台,足以放下一口穹海大锅。 “某人吃不了辣,”盛凛扫码下单,“那就点个鸳鸯锅。” 夏奕阳立刻抗议:“别看不起我们京城人,我能吃辣锅的。选九宫格,最辣的那种!” 盛凛挑眉:“没说你。” 夏奕阳:“?” “咳咳咳。”覃早早尴尬道,“既然小夏弟弟想吃辣锅,那就点辣锅,至于辣度,那什么,微辣吧。” 他喝了口水,又补充一句:“再来碗清水……火锅有点油,涮涮更健康。” 夏奕阳恍然大悟:“原来是覃哥吃不了辣。” 真是愧做川省人哦。 小少爷吃得了辣,覃早早吃不了辣,此为一胜。小少爷一胜,覃早早零胜,此为二胜。小少爷二胜,覃早早零胜,此为三胜……以此类推,小少爷胜上加胜,大获全胜。 盛凛估算着三个人的胃口,点了五人份的食物。 除了牛羊肉以外,毛肚、黄喉、鲜鸭血必不可少,还有别处少见的鲜鸭肠、冒脑花也要安排上,至于素菜,苕粉和贡菜当然不能缺席。 吃川式火锅怎么能不配蛋炒饭?简简单单一盘饭,只加搅散的鸡蛋花和葱花,加一点点酱油调味,勺子一拨就散了,颗颗分明,粒粒弹牙。 盛凛提交订单:“暂时先点这些吧,不够再加。” 覃早早震惊:“你点了这么多,还不够?” “怎么了?我还在长身体,吃得多很正常。”盛凛回答。 覃早早:“?” 谁,谁在长身体? 他们点的菜确实太多了,桌上实在摆不下,服务员又搬来落地竹架,把一盘盘菜摆在架上;一个架子摆满,又搬来一个架子。 九宫格火锅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融化的牛油载着辣椒浮沉,映出覃早早苍白的脸色。 覃早早捂着胸口卖惨:“啊,我的荷包!” 吃人嘴短,夏奕阳面子薄,小声问盛凛:“要不然这顿还是我结账吧,我工资攒了不少呢,别让覃哥破费了。” 这段时间他吃住都在盛凛那儿,基本没花钱,就连出去玩也是盛凛包了大头,他就算想抢着结账盛凛也不同意,所以赚的钱全攒了下来,家底不算薄。 “他不是穷,他是抠。”盛凛给小少爷挑了一筷子肉,让他安心吃,别管其他。“他从大学时就喜欢装穷,我太了解他了。” 夏奕阳稍不留神,碗里的肉片就堆到冒尖了。 他埋头苦吃:“(嚼嚼嚼)凛哥,你们真的是大学同学啊?” “嗯。” 夏奕阳:“(嚼嚼嚼)都学机械的?” “对。” 覃早早接话:“小夏,你是不是觉得我俩不务正业?毕业后一个跑去开冰粉店聊以度日,一个求神问卦指点天机,都不做正经事。” “可是什么才算正经事啊?”夏奕阳终于咽下嘴里的食物,认真回答,“自己想做的事情,不都是正经事吗。” 覃早早一愣,下意识看向盛凛,脱口而出:“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喜欢ta——哎呦!” 话没说完,就在餐桌下被盛凛踹了一脚。 夏奕阳:“覃哥你怎么了?” 盛凛:“他吃辣呛住了。” 覃早早:“……对,我吃辣呛住了。” 赶快给自己灌了一杯水。 小少爷只是走神了几秒钟的功夫,碗里的肉片又堆起来了。 他继续埋头苦吃:“(嚼嚼嚼)凛哥,你们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啊?” 盛凛的答案只有两个字:“蓉大。” 小少爷专注在碗里,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哦蓉大,蓉——噗咳咳咳咳咳!!!” 他咳得惊天动地,血液迅速冲上大脑,整张脸都烧得通红;他怔怔地望向盛凛,头重脚轻,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听到了什么? 蓉大?? 蓉城大学??? 蓉城大学机械学院???? ——那盛凛不就是他的直系学长吗??? 第40章 夏奕阳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耳尖全是不自然的红色,眼睛里泪汪汪地噙着一包眼泪,看着怪可怜的。 盛凛赶快给他递水, 又给他拍背:“怎么突然呛到, 是不是火锅太辣了?” 对面的覃早早赶快把自己面前的清水碗放到少年面前:“小夏弟弟,你就学我,涮涮再吃——不丢人的!” 夏奕阳坚定地把那碗清水推了回去。 “凛哥,”他强自平复心情, 抬头看向盛凛, “你说的是蓉大,就是咱们店对面的蓉大?” 盛凛:“对。” 夏奕阳:“怎么之前从来没听你提过?” 盛凛觉得好笑:“这有什么好专门提的?卖冰粉又不看学历。” “……”也对哦。 以夏奕阳对他的了解, 凛哥是绝对不可能把名校毕业挂在嘴边从而标榜自己的优秀的。如果他真是那么爱炫耀的人, 怎么会甘心当一个平凡的冰粉店老板呢。 …… 火锅夜宵局散场后,夏奕阳身上都是一股火锅的味道, 盛凛和他一起吹夜风走回家,既能消食,也能散散身上的味道。 只不过,夏奕阳走路时很是心不在焉。 明明是他嫌盛凛太高,偏要自己走马路牙子上“增高”, 结果没走几步路就从马路牙子上掉下来,差点崴到脚。 盛凛扶住他:“你怎么了?” 夏奕阳:“什么怎么了?” “你再装傻试试?”盛凛说,“自从我告诉你我和覃早早是从蓉大毕业后, 你就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 鬼都看得出来你心里有事。” 小少爷只能承认:“我确实在想事情。我在想, 贵校贵学院的就业率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 “你看,我一共就认识你和覃大师两个蓉大机械学院的毕业生,结果一个做了神棍, 一个去卖冰粉……”他忧心忡忡,“蓉大怎么转专业啊,好转吗?” 盛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才还和覃早早说,毕业之后自己想做的事情都是正经事,怎么现在就变想法了?” 夏奕阳小声嘀咕:“那肯定要变呀。之前我是在听故事,现在我就是故事里的人。” 他声音虽小,但夜色里的街道实在太安静了,这句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盛凛耳朵里。 盛凛脚步一顿,目光里的疑惑重重压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啊!”夏奕阳勇敢迎向他的目光,下一秒就心虚地移开,“凛哥,我考上ae#$%^$%&*%了。” 语速快得简直像是烫到了舌头。 盛凛努力听:“你考上什么了?” 夏奕阳深吸一口气,又说了一遍:“我考上st¥%&%大学#¥…学院了。” 语速这次慢了一点点,但关键词依旧听不清。 第54章 但是足够了,足够了。 盛凛隐约猜到了答案。 又不敢置信。 他怕自己高兴得太早,他怕自己在空欢喜。 “一一,”他喊他的名字,每个字都说得极慢,咬得极重,“你是想告诉我,你考上蓉大机械学院了,对不对?” “……” “你要成为我的学弟了,对不对?” “……” “你要留在蓉城了,对不对?” 盛凛就这样屏息等着一个答案,不去催促。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个别扭的少年才抬眸看了他一眼,很轻很快地点了下头。 “是。” 盛凛听到少年说:“凛哥,我要留在蓉城了,我要成为你的学弟了。” 话音尚未落地,盛凛便把夏奕阳拉入怀中,双臂锁紧,牢牢拥住了怀中的少年。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离别的准备,可以在夏奕阳离开时镇定地送上祝福;可是直到此刻,直到奇迹降临,他才听到他内心被压抑住的声音——他不想让他走,他想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你你你你干嘛啊!”夏奕阳瞬间炸毛,想要逃脱他的双臂,“身上都是火锅味儿,臭死了。” “没关系,”盛凛低头闻了闻怀中人的发丝,嗯,果然一股火锅味儿,“我不嫌弃你。” “我香着呢,是我嫌弃你!”小少爷感觉自己要在盛凛的怀里窒息了,怎么有人胸肌这么大啊,抱那么紧做什么? 可惜夏奕阳挣扎无果,盛凛的怀抱太温暖也太温柔了,像是夏天的风,抚平他所有皱皱巴巴的少年心事,让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沉浸在这个夜晚。 和他们一起享受这个夜晚的,只有头顶沙沙作响的香樟树叶。 夏奕阳小声说:“凛哥,对不起我骗了你,我骗你要做暑假工,其实考上大学就要拍拍屁股走了。” 他听到盛凛开口,胸腔震动:“我早就知道。” “什么?!”他下意识挣扎,结果又又被盛凛按了回去。 “夏一一,你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吗?”盛凛低头看他,眼底带着笑意,笑意里装满少年的倒影,“我从你第一天来上班就知道了。你说你要打工补贴家用,可一般家庭哪里养得出你这样身娇肉贵的小皇帝?你第一周上工,没洗过碗,没扫过地,没切过水果,连装蜂蜜的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 夏奕阳重重踩了他脚一下,用牙缝挤出两个字:“重、说。” 盛凛疼得倒吸气,只能重说:“我确实从你第一天上班就知道了。你这么聪明,脑子活泛,什么事情教你一遍你就能学会,还能举一反三,怎么可能真的当小工?你一看就是成绩好的金豆子,读大学才是正经事,未来肯定有大出息,在我们这里搓冰粉真是屈才了。” “嗯~”夏奕阳被夸得飘飘然,“这还差不多。” 不过,他还是要强调:“既然你早就知道我考上大学了,那这段时间怎么不问我?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好煎熬,一直在想要怎么开口同你讲!搞得我茶不思饭不想,睡也睡不好!” 茶不思饭不想?盛凛没看出来。 睡也睡不好?盛凛更没看出来。 盛凛无奈:“我以为你会回京城上学,怕我多说多错,让你更难过。” “好呀,原来你一直盼着我走呢!”夏奕阳气呼呼,“录取通知书就在我行李箱里放着呢,本来还想给你看的,现在不想了。” 这次夏奕阳有了力气,猛地一使力就推开了盛凛,扭头就往家的方向走。 只不过,他走得磨磨蹭蹭,每走一步都在想,盛凛怎么还不追上来,怎么还不哄哄他呀。 走出去不到十步,夏奕阳停下了,回头看向盛凛。 男人就站在重重树影之下,离得近了,他脸上复杂的表情一览无余。 什么啊…… 夏奕阳想,凛哥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他?好像是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终于挽留了渴望自由的猫咪。 在夏奕阳的大脑有意识之前,他的双脚已然载着他向盛凛的方向奔去。 而盛凛也张开双臂,迎接着他的到来。 少年撞入男人的怀中。 这一次,夏奕阳主动抬起双臂从盛凛的腋下穿过,指尖深深嵌入对方后背的衣料,攥出凌乱的褶皱。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胸腔也因挤压而疼痛,可少年没有松解一分力气。 他试探性地侧脸贴近盛凛的颈窝。 真奇妙,不用他垫脚,亦不用他弯腰,像是两块严丝合缝的拼图,恰到好处地拼在了一起。 …… 这个晚上,夏奕阳和盛凛洗完澡并肩躺在卧室的大床上,一夜未眠,直到天边泛起晨曦,才累到不行同时睡去。 没错——他们就这样聊了一整晚:) 当然,是夏奕阳缠着盛凛说话。 小少爷有许多许多问题要问,大学生活是什么样子的?真的没有班级概念吗,老师记不住每个学生吗,那不是可以随便逃课了吗,所有老师都要点名吗,什么叫公选课什么叫必修课,都要抢课吗,如果修不够学分怎么办,期末考试真的是及格了就行吗,体育课居然还能选健美操和太极剑……? 聊到后半夜,盛凛实在困得不行了,偏偏夏奕阳瞪得一双比猫头鹰还亮的眼睛,眼巴巴地瞅着他,期待他的解答。 盛凛又一次心软:“你只能再提最后一个问题了。” 夏奕阳抓紧这宝贵的机会:“那贵校贵专业的就业率……” 盛凛长叹一声,伸出手掌盖在少年的眼睛上:“睡觉。” 夏奕阳不肯,眼睛眨啊眨的,长长的睫毛扫过男人的掌心,带去无法忽视的痒意。 真是又淘气,又娇气。 这一觉夏奕阳睡到日上三竿,等夏奕阳磨磨蹭蹭起床时,嬢嬢们早就来开店了。 盛凛起床工作的时间一如往常,完全看不出昨天陪小少爷熬到天明的样子,照旧神采奕奕,真是个体力怪物。 夏奕阳下楼时,正好赶上午饭时间。今天吃得简单,一碗家常小面配凉拌藤藤菜,是夏天最消暑的搭配。 见夏奕阳来了,嬢嬢们揶揄他:“哎呦,咱们的大学生闻到饭味儿,可算是起床了!” “哎呀!”夏奕阳瞬间从手指红到耳朵尖,“你们怎么也知道了呀?” 盛凛给他递了一碗面:“这不是好事吗,也让嬢嬢们开心开心。” 夏奕阳嘟囔:“要说也要等我自己说嘛,你都替我说了,都没惊喜了。” 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两位嬢嬢真是把小少爷当作自己的孙子在疼,得知他考上大学,真是比谁都开心。 赵嬢嬢又是瞪眼,又是拍腿:“我记得七月份就放榜了嘛,你娃儿憋到现在才开腔,嘴巴还紧得很哦!” 李嬢嬢也同她一唱一和:“是不是嫌我们两个老太婆不配晓得嘛?看不起人嗦!” “不是不是不是!”夏奕阳都顾不上吃面了,赶快坐正,“嬢嬢们千万别误会,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说了,但是……我不敢开口。” “考上大学是大喜事,这有啥子不敢开口的?” 夏奕阳挠挠头:“我也知道这是好事呀,可咱们相处这么久有了感情,我一想到要离开你们,自己也太难过,更怕你们难过。所以拖着拖着,越拖越犹豫,越犹豫越拖,就不敢开口了。” 两位嬢嬢听着怪难受的:“你个傻娃儿,尽想些没名堂的!你可是有大出息的人,只要你还记得我们,下次来蓉城玩时过来看看我们,看看老板儿,那就够了。” 夏奕阳:“?” 他下意识地看向盛凛。 盛凛冲他扬了扬眉毛,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只告诉了她们你考上了大学,但是没告诉她们你考上了那所学校——这可是属于你自己的好消息,当然要你亲口公布。” 夏奕阳哪还不懂? 他立刻公布:“嬢嬢们,我虽然考上大学了,但咱们以后还能经常见面。我的学校,就在咱们店对面!” “没错!我考上蓉大了!” 这个好消息真是炸翻了两位嬢嬢,在川省人心里,蓉大的认可率是极高的,夏奕阳选择留在蓉城、走入蓉大,她们真是与有荣焉。 李嬢嬢一拍脑袋:“哎呀,原来小夏考上的是蓉大,那我们这个红包太寒碜了,实在拿不出手。” 夏奕阳眼睛一亮:“我还有红包?” 赵嬢嬢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红包:“不是告诉过你?在我们川省,考大学是要摆升学宴的,升学宴一定要给娃儿红包的。” 夏奕阳不好意思:“可我没摆升学宴啊。” 这时,盛凛敲了敲手里的碗:“这就算了。” 嬢嬢们也跟着说:“要得!这就算喽!” 一边说着,嬢嬢们一边把两个小红包塞到了夏奕阳的裤兜。 红包里的金额并不大,只是图个彩头,甚至不如小少爷曾经一天的零花钱呢,可夏奕阳照旧心里美滋滋的。京城没有办升学宴的传统,不过没关系,他在这间小小的后厨感受到了真心的祝福。 第55章 他收起红包,目光复又转向盛凛,手掌一摊,狡黠一笑,问他:“凛哥,你的红包呢?” 嬢嬢们在旁边煽风点火:“是喽,你是老板儿,这红包可不能逃!” 没想到的是,盛凛丝毫不慌,居然真的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东西。 “我没有准备红包,但是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盛凛把手伸到夏奕阳面前,手指一松,一枚小小的金属物件,掉入了少年的掌中。 出乎意料的,那居然是一枚——幸运饼干。 它小巧极了,沉甸甸的,外表被打磨的很光滑,泛着金属独有的光芒。 它被切割成圆润的荷包状,收口密实地合拢,顶端还穿着一条皮绳。 夏奕阳惊讶又欣喜地捧着它。 “凛哥,这个……” “我本来想用厨房里的材料给你做几个能吃的‘幸运饼干’,但我想食物吃掉就没了,不如金属的,可以陪你久一些。” 男人示意夏奕阳低头,把那枚精致小巧的项链挂到了他的胸口,又在他的颈后打了一个结。 冰凉的金属吊坠恰好坠在少年的锁骨正中,又很快被他的体温捂热。 夏奕阳的指尖摆弄着那枚金属饼干,他不敢想象,盛凛是如何一夜没睡把它赶工出来,只是为了弥补他的一句随口抱怨。 “凛哥,”少年郑重地说,“谢谢你的这份礼物,我会收好的。” 盛凛摇了摇头:“是我要谢谢你。” “……?” “夏一一,谢谢你留在我身边。” 第41章 自从夏奕阳收到了盛凛送他的定制版幸运饼干, 那可真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搓二十斤冰粉都有劲儿了。 其实他并没有佩戴首饰项链的习惯,之前有亲戚送了他一串可以保佑高考顺利的手串, 据说是在雍和宫求的, 大几百呢,他只戴了两天就摘下了。可是盛凛送他的那条项链,他是白天戴,晚上戴, 除了洗澡时会摘下以外, 几乎二十四小时不离身。 甚至连玩他手机时,他也会空出一只手时不时摸摸颈前的金属吊坠。镀银的表面光滑而细腻, 被少年的指尖摆弄, 偶尔还会映照出他的人影。 简云给他发消息,和他分享公司八卦。 @cloudy:滴滴滴!你老板给我们公司设计的精密配件通过所有业务部门的验收了, 通过率百分之百,一次返工都没有!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快的验收呢。 @一一:姐,说起设计,凛哥送了我一个他设计的吊坠,他只用了一晚上就做出来了, 你想不想看看? @cloudy:……? @cloudy:我记得我英文名是cloud,不是clown(小丑)吧? 覃早早听闻夏奕阳居然是他们学校的学弟,也跑来拉近关系。 @贾晚晚:小夏弟弟, 你要不要机械学院四年所有教科书?咱院的教科书可贵了, 买新不如买旧, 而且我的书和新的几乎没区别,只在扉页写了名字!看在盛凛的面子上,我给你打五折, 能省不少钱呢! @一一:说起凛哥,你怎么知道他给我手工制作了一枚金属幸运饼干? @贾晚晚:……? @贾晚晚:谁问你了?根本没人在乎这个问题,who asked?谁问汝矣? 小少爷觉得好奇怪啊,怎么不论是他姐姐还是覃大师,都对盛凛送他的吊坠一点都不感兴趣呢。 他把这个困惑分享给了盛凛。 盛凛:“答案很简单。”男人伸手勾出藏在少年t恤里的吊坠,让它落在t恤外面,这样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了。“没人送他们,所以他们嫉妒你。” 夏奕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呀!” 表姐和覃大师都好可怜啊,居然没人送他们手工制作的项链,他可不能再戳他们的伤心事了。 …… 时间跑的飞快,八月过半,夏奕阳的打工生涯就剩下最后一周,很快他就要启程回京了。他在小本本上写满了他的回京计划,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和高中同学们吃散伙饭。 他们班的高考成绩都挺理想,有人留在京城,也有人同夏奕阳一样,要去其他城市开启一场长达四年的大冒险。 不过,夏奕阳比他们更勇敢,他提前三个月踏上了这段旅途,虽然稍有坎坷,但收获颇丰。 这天晚上,夏奕阳洗完澡盘腿坐在床上,一边舒舒服服的吹空调,一边捣鼓笔记本电脑。 即将开学,需要准备的东西可真不少,随着录取通知书一起来的还有一封《新生须知》,提醒大家及时在官网注册新生账号,申领学生证,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琐事。 装着录取通知书的纸盒放在一旁,盛凛坐在床边,翻阅里面的文件。 夏奕阳怪不好意思的,赶快抢走:“你又不是没收到过,翻我的做什么?” “不一样的。”盛凛又拿回来,指尖抚着纸盒上烫金的大字,说,“看到你的通知书,我才能确认你真的留下来了。” 夏奕阳败下阵来,心想之前怎么没发现凛哥有分离焦虑啊,不过这样被需要的感觉,可真不错。 “好啦,那你看吧。”他给盛凛分配任务,“喏,凛哥你帮我读一下新生须知,我来检查一下自己还有什么没做。” 盛凛当然配合。 “一,新生线上注册将于八月十五日开启,请于九月一日之前于官网注册实名账号。” 夏奕阳:“我刚刚就搞定啦!” “二,学费请于九月十五之前存入学生银行卡内,机械工程学院学费金额为……。家庭贫困等特殊情况学生,如需国家助学贷款请查阅附件一。” 夏奕阳:“我已经告诉我妈啦,她过两天就给我打学费。” “三,新生购买学生车票须知……” “四,学校报道时间为……” “五,机械工程学院学生宿——” 盛凛读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 “怎么了?”夏奕阳催促,“继续读啊,凛哥。” 盛凛捏着那张薄薄的新生通知书,指节格外用力,过了几秒,才继续念下去:“——五,机械工程学院学生宿舍为北园四舍,新生报道时请在一楼门卫处登记,领取钥匙。” 夏奕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怔怔的。 “宿舍?” “对,宿舍。” “你的意思是,我要从这里搬走了?” “……” 四目相对,盛凛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却无法回答。 上床下桌的四人宿舍将成为小少爷的新居所,他会在那里学习,在那里休息,在那里和同学们打游戏……可是,这座小楼呢,这间卧室呢? 夏奕阳还保持着倚在床头的姿势,目光茫然地扫过卧室的每个角落。 双人床上铺的竹席带着竹子特有的味道,每次睡醒后都会在他身上留下一格格的“人”字烙印;盛凛喜欢睡硬硬的荞麦壳枕头,夏奕阳睡过一次,觉得脖子都要断了,立刻斥巨资买了柔软的海绵记忆枕;两只枕头之间的空隙,夏奕阳放了自己最喜欢的那只熊猫玩偶;还有床头的闹钟,衣柜里花花绿绿的t恤,窗台上的多肉植物,脚下的地毯…… 明明夏奕阳才在这里住了一个月而已,可这里已经处处留下了他的痕迹。 他忽然想起,他最开始搬入青旅时,一直在安慰自己把青旅当作宿舍生活的预演;可他是从什么时候忘记了这件事,开始享受和盛凛同居的日日夜夜了呢? 他们的同居本来就是短暂的呀。 暑假即将结束,他不再是盛凛的员工,自然也不能住在这里了。 卧室忽然变得很静,静到只能听见空调出风口微弱的气流声。过了不知多久,盛凛把那张薄薄的纸片放回在录取通知书的盒子里,起身离开。 夏奕阳:“你去哪儿?” “一一,你要住宿舍,总要准备一些日常用品。”男人没有看他,“洗发水沐浴露那些零碎的不用买了,我这里就有,你可以直接拿走。学校宿舍的床太窄了,要买专用的被褥,对了,还有蚊帐……” 夏奕阳一下炸了毛。 什么啊,盛凛居然这么急着赶他走!有没有问过他的意见啊! 小少爷阴阳怪气地开口:“确实呢,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搬进新宿舍了,开始我的新生活了!等我到了新宿舍,以后空调想开多久就开多久,不像在你这儿,要时刻小心老房子跳闸;还有浴室我想用多久就多久,我要一边洗澡一边唱歌,谁都管不了我!” “……”盛凛停步回头,“一一。” “叫你小祖宗干嘛?” “北园四舍我也住过。” “?” “宿舍比较旧,没有空调,晚上还会拉闸断电,连电风扇都用不了。” “……” “浴室是两个寝室八人公用,墙壁比较薄,每个人的洗漱时间只能控制在五分钟。” 他话没说完,夏奕阳已经抄起枕边的熊猫玩偶扔向他。 第56章 “盛!凛!”小少爷气得直接跳起来,双手叉腰,顶天立地地站在床上,颇为不客气地喊着老板的名字,“我讨厌你!我不想看到你!你今晚不准回卧室睡觉!!” 盛凛抱着那只他扔过来的熊猫玩偶,在小少爷的狮吼中被迫退出了房间。 卧室门咔嗒一声合拢,夏奕阳气得在床上走来走去,走去走来,又气得滚倒在床,抱着枕头呜哩哇啦一通大喊,在床上三百六十度旋转。 嗨呀好气啊! 这世界上怎么有盛凛这样薄情的大坏蛋?他还没和他解除雇佣关系,居然就惦记着让他搬走了! 夏奕阳根本不想搬走。 可是,他如果不是他的员工,又能以什么身份留下来呢? 金属项链沉沉地压在他心口,夏奕阳负气摘下它,刚想扔掉,可是手刚抬起一毫米,又舍不得地放下了。 小少爷闹乏了,也闹累了,目光一瞟,看到旁边还在运行中的笔记本电脑。 他一骨碌爬起来,把电脑抱到腿上,登录刚刚注册的蓉大学子账号,登录论坛后台,十根手指在键盘上跳跃起来。 【蓉大宿舍条件】 【蓉大新生必须要住宿吗】 【蓉大可以走读吗】 【蓉大新生可以申请外宿吗】 【大学生不住宿的缺点】 最开始,他只想查查和宿舍相关的信息,但是查着查着,关键词就跑偏了。 【蓉大盛凛】 【蓉大机械学院盛凛】 【蓉大机械学院运动会】 【蓉大篮球赛盛凛】 【盛凛辩论队】 【盛凛机器人+大赛】 论坛上的消息五花八门,每条搜索记录之后,都联通着一段过去的光阴。 它就像是一辆神奇的时光机,载着夏奕阳所不知道的那个盛凛,穿过五年的时光,一点点走到了夏奕阳的面前。 原来盛凛也曾十八岁。 军训时,盛凛被教官选为升旗手,别的同学在休息,他却要在烈日下暴晒训练。一个月的军训结束,把盛凛晒得黑黝黝,大合影上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种。 哈哈,凛哥真是好丑。 原来盛凛毫无吵架天赋。 学院辩论赛,盛凛被系里拉去做三辩,整场辩论就说了三句话:“对方辩友请不要人身攻击。”“我方辩友请不要生气。”“评委老师请问什么时候能结束。” 哈哈,凛哥真是好笨。 原来盛凛不仅学业优秀,体育也不错。 蓉大和警察学院举办友谊篮球赛,盛凛是前锋,拿到过两场mvp。比赛还没结束,校园墙上就全是“捞他”的投稿,无数人询问他的姓名、专业和性取向。 夏奕阳心里一动,手指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点进那篇尘封的旧帖。 《求问今天篮球赛上3号前锋是哪个院的?想问一下他有没有对象?》 评论1:今天3号前锋的帖子太多了吧,都要被刷屏了。 评论2:机械学院大三的盛凛,再问自杀。 评论3:别捞了,这位就是封心锁爱断情绝欲孤独终老的家伙,以前多少学姐学妹试图捞他,都被他拒绝了。 评论4:我是帖主,我不是学姐学妹,我是学长学弟。【羞涩】 评论5:日球!不愧是蓉城。 评论6:那帖主还是有希望的,我听说盛凛是gay。 评论7:?????谁说的?????? 评论8:造谣不犯法吗,怎么还有替人出柜的???? 评论9:没见过盛凛和哪个男生走得很近啊。 评论10:盛凛肯定是gay,我对象的舍友的饭搭子的社团同学和盛凛上同一节选修课,信息来源绝对可靠。 评论11:楼上的信息源听上去非常不可靠。 评论12:我觉得盛凛不像gay。都说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可是盛凛看男生看女生都像看一块石头一样。 评论13:有没有可能,他看男看女都像是看石头,是因为他喜欢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啊。 评论14:那有没有可能,他是近视眼啊。 夏奕阳盯着最后一条评论,嘎嘎嘎的笑出了声。 这帖子里的人好有意思啊,居然说盛凛是近视?凛哥视力好的很,有时候他在后厨偷吃剩下的边角料,忘了擦嘴,盛凛一眼就能看到他领口飞溅的芒果汁。 他们还说盛凛看人时没有感情,像看一块石头一样,怎么可能嘛,凛哥看别人确实眼神冷淡,但是看他从来不会,每次他们四目相对时,他都能看到凛哥眼底的—— 夏奕阳嘴角的笑容忽然停住。 他意识到,每次他看向盛凛时,盛凛都能第一时间捕捉到他的视线,回以他一个目光。那个目光,或温柔,或珍重,或韫着他看不懂的感情,像是夏夜的风,带着朦朦水气包裹住了他。 那他呢? 夏奕阳想,那自己看向盛凛的目光,又是什么样的呢? 有某种东西呼之欲出,那是一颗在初夏时就埋下的种子,在这日以继夜的滋养里,早就生根发芽,向着阳光的地方,生长着、拼命地生长着。它就在那里,它一直在,等待着在夏末绽放枝头。 夏奕阳神情怔怔,原本系在手腕上的项链忽然一松,吊坠落在电脑上,发出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 他心疼地哎呀一声,赶忙拾起那枚幸运饼干造型的吊坠,却意外发现,吊坠正中出现了一道极小的缝隙。 夏奕阳这才察觉,原来这枚吊坠不止外表造型像幸运饼干,内部构造也仿造了它,可以从正中分成两半! 他两只手捏住“饼干”两端,稍一用力,只听一阵轻响,饼干真的从中间分开了。 饼干内部的构造更为精细,精密的只能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齿轮互相结合,链条一寸寸延伸,直到调出了藏在其中的一张小小字条。 字条上写着一句话,笔锋大气。 夏奕阳几乎能够看到,盛凛伏案在书桌上,仔细写下这句话时的模样—— ——【“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 夏奕阳曾在书上看到过这首诗。 这是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里最著名的一首,它以夏天为喻,夏天有暴雨,有烈日,有阴晴不定,但没有人会不爱夏天,因为夏天有着独属于它的瑰丽。 莎士比亚是世界上最会写爱情的人,在诗的结尾,他祝愿收到这首诗的每一个人,——“永恒的夏天不会凋零”。 夏奕阳捧着那张字条,像是捧起了这个夏天的所有记忆。 就在此时,卧室门被敲响了。 门外响起盛凛的声音。 “夏一一,”男人问,“你气消了吗,我能进去了吗?” “……” “我刚才联系了机械学院新生导员,很巧,刚好是我认识的一位师兄。” “……” “他告诉我,非本地新生理论上不可外宿。但是,我替你做了担保。” “……” “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去学院替你签署外宿申请,那么你以后就可以不住在学校了。” 房门被少年打开。 夏奕阳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边,站在了盛凛的视线里。 他的手里,还握着那枚小小的吊坠。 盛凛问:“夏一一,你愿意和我住在一起吗?” “把这里当作你在蓉城的家,把我当作你在蓉城的亲人,把我们……当作一体。” 少年懵懂地看向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照顾我,为什么要留下我,为什么要把我比作夏天呢?” “因为,”盛凛注视着他的夏天,轻声说,“因为——我像喜欢夏天那样喜欢你。” 就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少年哇的一声大哭出声,居然直接窜到了盛凛身上,四肢并用地抱住了他。 夏奕阳把眼泪鼻涕全抹在了盛凛的肩膀,边哭边嚎。 “盛凛,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喜欢我这么久了,却不告诉我!” “让我像个傻子!” “原来你对我这么好,都是见色起意!” “我才不要当夏天,夏天太漫长了,好热,好晒,又好潮湿!” “我要当你的四季,春天让你过敏,夏天让你淋雨,秋天让你犯困,冬天,冬天,冬天就让你被冻的牙齿发颤!” “我要一直缠着你!” “我讨厌你,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坏的人,你明明喜欢我,却故意让我讨厌你!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从来不哭的,可是在你这里,我受了好多委屈!” 他说的每一句话,盛凛都说“好”。 盛凛一手揽住少年的腰肢,一手托住少年的臀部,沉甸甸的,像是一轮太阳。 就这样不知道哭了多久,夏奕阳终于稍微平静下来,可眼泪还是像不要钱的水一样哗啦啦地淌着。 这段时间以来,他不曾看清、不曾知晓的懵懂感情,终于有了答案。 第57章 盛凛匀出一只手,去擦少年的眼泪。 结果越擦越多。 “好了我的小少爷,别哭了。”男人问他,“还讨厌我呢?” 夏奕阳气呼呼的:“当然,我还没讨厌够你呢。” 盛凛又问:“那等你讨厌够我了,能不能喜欢我?” “……” “嗯?” 少年不说话,双手抱住盛凛的肩膀,气恼地把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 就这样过了许久许久,终于,有一道声音在盛凛耳边响起。 “讨厌你的时间到此为止。 “凛哥,从现在开始,我喜欢你。” 第42章 告白成功的直接影响就是—— “我毁容了!!”夏奕阳一声怪叫, 捂着脸飞快逃离洗手间的镜子。 谁能想到,小少爷昨晚流了太多眼泪,结果今早睡醒, 眼睛肿出了五层眼皮, 整个眼眶又红又肿,一碰就疼得他直嗷嗷。 出了这么大事,总要有个人负责呀!夏奕阳越想越气,一脚踢在盛凛的小腿上, 拖鞋飞出去二里地。 “都怪你!”夏奕阳站在了道德的至高点, “你干嘛要把气氛烘托得那么煽情,害我哭成大傻x。” “怪我, 全怪我。”盛凛去帮他捡拖鞋, 重新拿到他的脚边,蹲下来为他穿上, “先吃早饭行不行?吃完早饭,我帮你冷敷一下眼睛。” 小少爷勉强接受了。 今日早餐是冰醪糟小圆子,这是店里还没上的新品。所谓的小圆子,就是没馅儿的小汤圆,一颗颗只有指甲盖那么丁点大, 一勺就能盛起四五颗,冰镇后清爽弹牙。 夏奕阳一边咕叽咕叽地嚼小圆子,一边胡思乱想。 真是不可思议, 他居然和凛哥谈恋爱了!他说他喜欢他, 他说他也喜欢他, 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这事说起来简单,可是然后呢……谈恋爱要做什么呢? 夏奕阳完全是个恋爱新手,别说和男人谈恋爱了, 他和女生也没谈过呀,高中时大家都在卷学习,他们每天课后作业要做五张卷子,他有点时间全用来补觉了。老师成天三令五申不准早恋,夏奕阳实在不知道有谁能在高中搞纯爱,他只有纯困。 就拿昨天晚上来说吧,他哭累了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在盛凛怀里睡了过去,一夜无梦,再醒来时他收获了一双红肿的眼睛,还有一个新鲜出炉的男朋友。 想到“男朋友”三个字,夏奕阳心里一动。他装作埋头吃小圆子,其实在偷偷打量盛凛。 餐桌对面,男人刚刚晨练归来,身上还氤氲着沐浴后的薄荷香气;他伸手去取餐巾纸时,从肩膀到手臂拉伸出流畅的线条,肌肉如弓弦般绷紧,每一处起伏都透着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你在看什么?”盛凛居然抓到了他的偷瞄。 被抓包了,夏奕阳也不怵,他放下碗,理直气壮地说:“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他惯会倒打一耙,“再说,你不就在故意勾引我吗,哪个好男孩儿会故意穿这么紧身的t恤呀!” “……”盛凛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t恤,“这不就是普通的运动t恤吗。” “难道是我逼你把胸肌练的这么大吗?”夏奕阳冷哼,“别解释了,你这人真不老实。幸亏朕慧眼如炬,看穿了你的小心思。” 早餐的剩下时间,夏奕阳一边盯着盛凛的胸肌,一边吃完了碗里剩下的小圆子。 小圆子可真有弹性呀! 也不知道凛哥的胸肌,是不是也这么有弹性。 吃完早饭,夏奕阳躺在沙发上,等盛凛给他冰敷眼睛。 冷柜里有的是碎冰,盛凛取了一些,用毛巾仔仔细细包好,又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刚刚好。 “闭上眼睛。”他走近沙发,俯身提醒。 夏奕阳躺在那里,仰头看着俯身贴近的男人,不知为何有些心燥。他匆忙闭上眼睛,小声说:“我做好准备了,你来吧。” 话音还没散尽,他就意识到这句话多么有歧义。 男人一声轻笑,下一秒,冰凉的毛巾就贴在了他的眼皮上。夏奕阳被冰的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伸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怎么了?” “你太用力了。”少年声音软软的,“你轻一点,好凉呢。” “嗯。” 盛凛落坐在沙发边缘,夏奕阳虽然看不到,但能明显感觉到身畔陷下去几厘米。 视觉被剥夺后,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男人的大腿贴在他的腰侧,夏奕阳只穿了一套宽松的睡衣,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可以清晰感觉到男人紧绷的肌肉,以及身上的热意。 冰凉的毛巾反复贴在眼皮上,又被反复拿起,可它不仅没能降温,反而起了反作用。夏奕阳浑身血液都在涌动着,他尴尬地想换个姿势,却被男人提醒:“别动,毛巾要掉了。” “……”少年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两人现在的姿势,他们离得这样近,一坐一躺,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可是盛凛却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他的每一次喘息,他脸上的红晕,他紧张到颤抖的指尖,盛凛都一览无余。 只要盛凛俯身,他们的距离就能无限趋近于零。 可是盛凛会这样做吗? 他所期待的,盛凛也在期待吗? 忽然,一声蝉鸣自窗外的香樟树上响起。盛夏宣言般的虫鸣打碎了最后一分犹豫,就在那一秒,就在那个瞬间,就在蝉声响起的那一刻。 ——一个吻悄然降临。 这是一个甜甜的,还带着冰醪糟与小圆子香气的吻。 这是一个,充满着夏日气息的吻。 四片唇瓣相触,男人温柔地索要着少年的一切,不止是他的呼吸。 夏奕阳被迫扬起上身相迎,他单薄的身体颤抖着,两只手抓住男人的衣襟,舍不得松开。 原本压在眼睛上的毛巾早就滑落了,额头相抵,夏奕阳却依旧维持着闭眼的模样。 “一一,睁开眼睛好吗?”盛凛停下来,改为轻啜他的唇瓣。 夏奕阳的唇瓣满是水润的痕迹,他捂着眼睛躲开,含糊地说:“不要。” 盛凛想要拿开他的手,他却更固执地翻向沙发内侧,只用后背对着男人,整个人弓作一团,像个小受气包似的。 盛凛再次俯身,去亲他的脸颊,他的耳垂,他带着细碎发茬的毛茸茸的脖颈。 处处滚烫,处处吻。 夏奕阳整个人都羞红了,他悄声嘀咕了些什么,盛凛贴近去听,发现他说的是:“眼睛肿着,丑死了。” 盛凛失笑:“不丑的。”他顺着少年的指尖一厘厘吻下去,“我们一一最好看了。” 夏奕阳磨磨蹭蹭翻过来,小心翼翼把手指张开一个缝隙,露出一只还带着些微红肿的眼睛:“真的?” 盛凛:“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倒是你,从刚见面就开始骗我。” “……”少年扁扁嘴,理亏了。 盛凛趁虚而入,这次强硬地把他从沙发抱起来,抱入怀中,让他双腿分开跨坐在自己腿上。骤然失去重心,夏奕阳轻呼一声,两只手下意识地放下,抵住了盛凛的胸口。 这一次,盛凛吻上了他的眼睛。 少年睫毛轻颤,痒痒的。 怪舒服的。 然后是少年的鼻尖,紧接着又回到了唇珠。 吻着吻着,盛凛的动作停下来了。 夏奕阳被亲的迷迷糊糊的,撒娇似得问他:“怎么停下来了?” 还没亲够呢。 盛凛沉默几秒,低头看向夏奕阳的手:“夏一一,你的手在干什么?” 夏奕阳顺着他视线往下看,只见少年的双手居然狡猾地顺着男人的运动t恤下摆探了进去,一只手反复摸他的腹肌,另一只手则继续向上,攀向了…… “嘿嘿。”夏奕阳小猫踩奶似得压了压手掌,感受着掌心下男人肌肉绷紧的弹性,理直气壮地说,“我这是在检查你肌肉练的怎么样。” “……”盛凛扬眉,“那检查的怎么样?” “给你一百分。”夏奕阳得了便宜还卖乖,又黏黏糊糊凑上去,“爱妃,这次算你勾引到朕啦!” 盛凛失笑,为了感谢小皇帝的宠幸,他可要好好表现啊。 清晨本就容易走火,两人又正年轻,夏奕阳很快就感觉到了有什么非同寻常的东西。 等、等等…… 夏奕阳忽然想起自己曾经“隔岸观火”看到过的景象…… 他脸上的热意瞬间褪去一半——这不太好吧这实在不太好吧他才十八岁呢还是个宝宝呢现在就要和那东西坦诚相见是不是进展太快了他们昨天才确定关系呢今天就真枪实弹是不是太不矜持了蓉城这地方指定有点说法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大王使不得啊朕不想英年早gay啊啊啊啊啊!!!! 盛凛感受到怀中人忽然变得僵硬的身体,却未松手,反而双手更加用力地揽住少年的腰,又把他往自己怀里带去。 夏奕阳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 第58章 盛凛故意问他怎么了? 少年结结巴巴,顾左右而言他:“凛哥,时间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要准备下楼营业了?” 盛凛却说:“楼下营业可以等一等,楼上营业实在等不及了。” “!!!”夏奕阳脸红得要爆炸,很想装作听不懂。 可他是个聪明的好学生,从来都是一点就通,举一反三,又怎么会听不懂、学不会呢。 ——“滴滴滴滴!” 就在此时,扔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起,这道铃声简直是救了大命! 夏奕阳从来没这么四肢协调过,一个骨碌就从盛凛身上滚下来,慌慌张张去拿手机。 盛凛:“……” 他盯着少年翻起的睡衣下摆,洁白的腰肢上满是他的掌印。 “喂,您好,对,我是夏奕阳。”夏奕阳举着手机正襟危坐,把这通电话当作了救命稻草。管他是快递外卖还是骚扰电话,谢谢他八辈祖宗啊!! 可是听着听着,他的表情变了,先是严肃,再是惊讶,紧接着又变成了欣喜。 盛凛也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男人随手拿起沙发上的靠垫遮住双腿,用口型问他:“怎么了?” 夏奕阳抖着手按下了免提键,紧接着,一道男声从听筒里响起—— ——“夏奕阳你好,我是xx辖区xx派出所的民警小向。你之前报案的电信诈骗案我们已经抓到了嫌疑人,并且收缴了赃款,请你尽快来我们派出所一趟。” 夏奕阳:“!!!” 他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的钱回来了!!他被诈骗的压岁钱居然回来了!!! 夏奕阳脚下像踏了风火轮一样,迅速奔向卧室,边跑边脱睡衣,又迅速套上t恤和短裤,单腿蹦跶着去穿袜子。 “凛哥,”他给盛凛指派工作,“你还愣在沙发上干嘛,你快送我去派出所呀!” 盛凛拿开腿上的靠垫,低头看看自己,再抬头看看夏奕阳。 “……?” 等等,楼上楼下都不营业了? 第43章 床上的男人不会跑, 但兜里的钱一个看不住,就会长翅膀溜走啦! 夏奕阳风风火火地换好衣服,心急火燎地催着盛凛陪自己去派出所。盛凛知道电信诈骗这件事就是小少爷的心结, 自然配合。 说实话, 他们谁也没想到这笔钱还能回来。 那些搞电诈的人都有好几个“跳板”,钱刚被转走,就立刻被他们转移到境外了。夏奕阳当初去报案,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哪想到这条死马居然真的活过来了! 向警官在电话里告诉他们, 这次抓获的诈骗团伙其实早就被省厅的同志们盯上了,追查近半年, 这个月终于收网成功!整个团伙有二十多个人, 缴获的赃款数额巨大,受害者人数众多。 盛凛的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 准时送夏奕阳抵达派出所。没想到大厅里坐满了人,原来除了夏奕阳以外,其他受害者也来到了现场。 在排队等待时,夏奕阳忍不住和周围几位受害者攀谈起来,他这才发现, 原来每个人被诈骗的方式都不同,这些套路可真是防不胜防。 左边的小男孩是父母陪着来的,他刚刚上小学, 为了买游戏皮肤, 他被嫌疑人哄骗, 套出了父母的微信支付密码。 右边的阿姨身体不好一直没有工作,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她想要网购刷单, 反而被“刷”。 后面的女白领情绪激动,挥动手臂:“我那天身体不舒服睡得早,一觉醒来信用卡被盗了!你们知道买了什么吗???三百六十个高尔夫球!!三百六十个,高!尔!夫!球!!!” 夏奕阳以为自己听错了:“骗子买那么多高尔夫球干什么?” “我也想知道啊!”女白领愤愤不平,“而且骗子买的居然不是白色的高尔夫球!是薄荷色,mint color!哈哈,我都不知道高尔夫球居然还有薄!荷!色!” 大家都说完了,坐在夏奕阳身后的年轻男子迟迟没有开口。 他看起来比夏奕阳大不了几岁,应该是个男大学生。 别人问他怎么受骗的,男大学生含糊回答:“还能怎么样?和你们差不多。” “……”夏奕阳撇撇嘴,转向身旁的盛凛,用口型无声地说,“绝对是【□□】。” 盛凛敲了敲他的脑壳,这小屁孩儿,懂得挺多,话也挺多。 又过一会儿,向警官通知夏奕阳可以进办公室了,那小少爷当然要拽着盛凛一起进去喽。 “盛凛,你也来了?”向警官抬起手打招呼。 夏奕阳:“咦,你们认识?” 盛凛嗯了一声:“以前读书时一起打过球。” 夏奕阳立刻想起了之前在网上看到过的那个“捞人”贴,反应过来:“是咱们学校和警察学院的友谊赛吧!” 向警官:“‘咱们学校’?……等等,你也是蓉大的?” “没~错~!”夏奕阳非常自豪地挺起胸膛,“我是蓉大机械学院新生,凛哥是我直系学长!向警官,有机会咱仨一起打球呀。” 向警官当然说好。 呵,当初他被盛凛单防截断两次进攻,他气得三个月没睡好觉。他打不过盛凛,难道还打不过夏奕阳这个小朋友吗? (插播一段:结案后,他们真的一起打球了。意料之中的是,夏奕阳小身板儿抢篮板完全不行;意料之外的是,夏奕阳投三分一投一个准,气得向警官又三个月没睡好觉。) 闲聊暂且告一段落,这次派出所让所有受害人到场做补充笔录,同时签署《资金返还通知书》。 整个流程非常高效,向警官询问了夏奕阳几个问题,补充了两个当初被诈骗的细节,然后就向他宣读了结案通知。 “因为这次涉案人员众多,最终结果需要等法庭宣判,宣判后资金会退回到你的银行卡上,流程大概要一个月。”向警官向他伸出手,“恭喜你,夏奕阳,你的钱追回来了,下次不要再轻信他人,看管好自己的财物。” 夏奕阳紧紧握住向警官的手,上下猛地晃了晃,又想哭又想笑。如果不是顾忌着这是公共场合,他恨不得学狒狒一边嚎叫一边冲到大街上。 他签署《资金返还通知书》时,盛凛看到了上面写的数额——真不愧是来自京城的小皇帝,十八年积攒下来的私库可真不少。 要是换做其他同龄人,人生中第一次自由掌控这么多钱却又转眼弄丢,肯定早就慌得六神无主了,夏奕阳能靠自己的双手挺过这两个多月,真是不容易。 想了想,盛凛开口:“向警官,不知你名字具体是哪几个字?” 向警官开玩笑:“怎么,你要投诉啊。” 盛凛:“当然不是。我们想送你一面锦旗。” “对哦!”夏奕阳之前还真没想到送锦旗这档子事,盛凛这个提议让他眼前一亮,“向警官你两次帮了我,我都没好好谢谢你呢!” “你们太客气了,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工作纲领,我们只是做了分内的事情,怎么能贪图群众的感谢?!”向警官义正辞严,说到激动之处,一张证件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去,他夸张地喊,“哎呀,我的警官证怎么掉在地上了!” 夏奕阳福至心灵,立刻捡起了警官证,也趁机记住了向警官的名字。 向警官说:“你们可千万别送锦旗,我还没转正呢,只是个实习片儿警。虽然锦旗可以让我转正快一点儿吧,但是你们千万别送锦旗,更千万别送感谢信。” 向警官又说:“如果你们非要送的话,那千万不要下午两点来。我每天下午两点都要和师傅出去巡视片儿区,你们要是那时候上门,只能见到我们所长、副所长还有书记了。” 盛凛:……行,听明白了。 夏奕阳的事情处理完毕,后面还有其他几位受害者等待做笔录。 向警官把他们送到派出所门口,盛凛先去取摩托车,夏奕阳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乖乖等他。少年忍不住捧起手里的案情回执看了又看,看过瘾了,才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收进包中。 “对了,”向警官忽然想起一件事,告诉夏奕阳,“文森的判决下来了,前不久他从看守所转移到蓉城男子监狱。你想知道他被判了几年吗?” 夏奕阳愣了一下。 文森,这可真是一个遥远的名字,但仔细想想,其实他和文森见最后一面不过几十天之前而已。 这短短的几十天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情,新生的记忆如潮水般连绵不绝,早将文森留下的阴影洗刷得干干净净。 “我不想知道。”少年摇摇头,提起那次受骗的经历,他早就坦然豁达了。在无人知晓之时,他一直在反思,一直在成长,从来没有停步。 “文森是我在蓉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被诈骗后只能暂住在青旅,结果遇到混混在青旅闹事,他出手帮了我,我就傻乎乎地把他当做是救星——后来我才想明白,他根本不是在‘帮我’,青旅是他的落脚地,他明明只是在‘帮自己’。 第59章 “后来,我认识了一位很好很好的人。他在我满身疲惫孤立无援时,向我伸出了手;他对我的关怀照顾不含任何利己心,他只是希望我快乐,更快乐一些。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人会这么在意我的感受。” 向警官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你说的那个新朋友是不是盛凛?” “凛哥?”夏奕阳否认,“不,他不是。” “怎么能不是呢?”向警官一拍大腿,为盛凛鸣不平,“作为老板,他给了你工作;作为学长,他收留你住他家;你两次来派出所,他忙前忙后。他都不算你朋友的话,那做你朋友的门槛也太高了吧。” 少年挠挠头,思索良久:“真要和凛哥做朋友啊……” “当然!” “可我怕他会不同意。” “怎么会!” 夏奕阳叹口气,双手一摊:“——可是,我在和凛哥耍朋友(谈恋爱),要是和他做回普通朋友的话,他肯定不高兴呀。” “你和他耍朋友,又不是和他……嗯?????”向警官终于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震惊地瞪大眼睛。 恰在此时,去取摩托车的盛凛回来了。 恶作剧成功的少年噗嗤一乐,趁着向警官反应过来之前,立刻跳上了盛凛的后座。 向警官原地跳脚:“夏奕阳,你小子……还有盛凛!你居然……你们居然……!!!” “向警官,你放心,明天下午两点,等你出去巡逻之后,我们会把锦旗和感谢信都送到你们所长手里!”夏奕阳对着向警官调皮地挤了挤眼睛。 少年合拢头盔上的护目镜,双臂抱紧盛凛的腰,上身贴紧盛凛的后背,催促男人,“凛哥,快开车!” “向警官,再见。”盛凛右手并指,轻点太阳穴朝向警官潇洒一挥。引擎轰鸣间,他猛地拧动油门,摩托车载着那两道亲密重叠的身影,飞驰而出。 只剩下向警官一个人在派出所门口吃尾气。 ——噫吁嚱!蜀道之难,怎么没难到让这对狗男男分手呀! …… 一路风驰电掣。 夏奕阳坐在盛凛的摩托车后座,这次的心态与以往截然不同。 风迎面而来,把少年的衣襟吹得猎猎作响;那枚挂在他颈间的小小饼干吊坠,也被风吹得不安分地摇摆着。 他仰头看向碧蓝如洗的天空,八月末的阳光格外刺目,烫得他眯起眼睛。夏奕阳孩子气地抬高手臂,想要去抓住那灼人的太阳,斑驳的树影从他指缝间溜走,像从冰粉顶端滴落的冰激凌。 他什么也没抓住,但他抓住了夏天。 “凛哥!”夏奕阳推开头上的护目镜,凑近盛凛,在他耳边大声喊,“我现在有钱啦,这次换我带你去旅行!” 盛凛也大声回应:“好!” “你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 “和你在一起,哪里都行。”盛凛回答,“不过川省的夏天漫长又炎热,不如去一个凉快点的地方。” 夏奕阳爽朗地笑:“放心,绝对凉快。” “——扎西德勒!”他双手合拢并在唇边,高呼,“凛哥,咱们骑车去川西吧!” …… 从前啊,有一位勇敢的小王子,他出身高贵,却有一颗探索冒险的心。 他告别了国王与母后,独自踏上了征程。 冒险之旅危机四伏,有无耻的黑龙,夺走了他的所有珍宝;有卑鄙的盗贼,骗取了他的信任;有年轻的骑士,帮他伸张正义;也有神秘的巫师,给予了他一枚可以昭示未来的神奇饼干。 小王子曾数次想要打开饼干,却阴差阳错让饼干葬身于海底。那枚味道未知的神奇饼干,曾让他无比遗憾。 后来呀,他遇到了一位了不起的炼金术师。 炼金术师会用冰魔法制作出最可口的甜品,抚慰他的焦躁;也能用金属魔法打造出最传奇的机械元件,弥补他的遗憾。 小王子终于不用遗憾了。 夏奕阳不用遗憾了。 看呐。 烈日灿灿,前路遥遥。 盛夏漫漫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