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让我快吃药[快穿]》 第1章 [gl百合] 《女主让我快吃药[快穿] gl》作者:淮青山【完结+番外】 简介: 世界四已完结 日更,有事会及时挂请假条/慢穿哦^^ 奚从霜身患绝症,命不久矣,临终之际被拯救系统挑中,去救赎每个世界的美惨强女主,修复崩坏的世界线。 看了看每个世界的自己身上的心脏病,失聪,天生目盲,灵府破碎,双腿残疾…… 奚从霜陷入了沉默。 被强行拉过来修复世界线的奚从霜:“我自己都破破烂烂的,还拯救个der啊!” 系统(目移)(心虚):好好干小姑娘!相信你可以的! 奚从霜暴躁拍轮椅:“那我呢!谁来救赎我!我怎么办!!!” 女主慢悠悠出现:“别闹,我们该回去吃药了。” 奚从霜:“。” * 让统没想到的是,它一语成谶。 奚从霜真的在好!好!干!小!姑!娘! 从未设想的道路出现了,系统眼睁睁地看着在各个世界里会毁天灭地的凶残主角变成恋爱脑,整天只围着奚从霜转。 * 拥有特殊体质的女主被家族出卖沦为药人,小小年纪受尽百般折磨,苟活至今也只为了报复出卖之仇。 伺机报复的女主忍耐十余年终于找到机会,将满门上下屠个干净,从此世间多了个嗜血魔头。 世界线也因此崩坏,再次陷入循环。 得知全部剧情后,天生目盲的奚从霜挥舞着导盲杖:“让让让让,少宫主驾到统统闪开!” 一把薅走了在角落里干干巴巴的的女主,把导盲杖塞她手里:“本少宫主缺个引路的灵器,我看你就不错。” 卑微的药人一跃成为少宫主面前的近侍,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女主俯身在奚从霜耳边轻声劝诱:“我愿意将双眼奉给少宫主,想让少宫主也看看这锦绣山河。” 奚从霜轻哼一声:“你看了,告诉我也一样的。” 女主却笑了,认为这是少宫主要与她一生一世的许诺。 * 浩瀚银河下,腺体残缺的alpha靠近beta弱听的右耳,微凉的呼吸在耳尖吹拂:“哪怕我是个残疾的alpha也可以和你在一起吗?” 奚从霜双手扶头把她往左耳方向掰:“你在这边耳朵说,那边听不清。” *** 1.难以形容偶尔精神状态拟人(腹黑)攻x误打误撞契合脑回路突发恋爱脑(胆大包天)受 2.正文顺序不定,到时候看大纲写 3.快乐看文轻松消遣,勿上升定性,祝天天开心么么哒 4.文中人物语言以及行为只为了人物塑造,不代表作者三观,人物结局善恶终有报 5.有待补充…… 【23.02.05留】 内容标签: 系统 快穿 现代架空 轻松 白月光 主角:奚从霜,苏澄 ┃ 配角:人山人海 其它:豪门,abo,朝堂,仙侠,星际 一句话简介:糟糕,偏执脑变恋爱脑了 立意:为理想生活而奋斗。 第1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1 盛夏浓烈,生机盎然之际,有人的生命走向尽头。 护士推着治疗车穿过走廊,走廊内只有治疗车的车轱辘声,那声音远远就传到病房内。 正等着护士发药的清瘦人影坐在床上,背靠着柔软的枕头,拥着被。 正如眼前所见,这是一朵精致而易碎的玻璃花,璀璨动人,但是现在这朵玻璃花身上布满了裂痕,预告她的人生正在走向末路。 她柔软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烟灰色眼底倒映着眼前的红苹果,眼下一点泪痣惑人。 寻常的红苹果并不能引起她的注意力,但这不是寻常的红苹果,它更像是假扮成婆婆的王后送给白雪公主的那颗毒苹果。 红若宝石,完美无瑕,反射着无机质般冰冷光芒,身上还长了一双纯白翅膀。 那翅膀还在扇动,吹起了她垂落在脸侧的长发。 在确认这并不是自己人生走马灯应该出现的非现实产物后,奚从霜勉强接受这东西不是自己幻觉的事实。 那长着翅膀的红苹果扇了扇翅膀,提醒道:“你快死了。” 奚从霜眨了眨眼:“我知道。” 她身患绝症,缠绵病榻多年,冥冥中有感觉,她的生命将在今天内结束。 这也是红苹果扫描出来的结果。 红苹果又问:“你的答案呢?” 奚从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红苹果的翅膀扇动得频率有些快了,看着对方平静的眉眼,下意识吞回了催促的话。 如果不是系统显示,它根本看不出这是个快要死的人,气定神闲的模样,像是在思考等会吃什么。 但她对生存有着极大的欲。望。 一时间分不清,这人到底是要命还是不要命。 半晌,奚从霜慢慢抬头,双唇苍白:“我的好处?” “……”红苹果回答,“任务完成后,你会获得健康的身体,正常的寿命。” 这的确是奚从霜一直求而不得的东西。 奚从霜这一生什么都不缺,本该人人艳羡,可无论是谁提起她,总会在语末摇头惋惜道可惜。 红苹果的声音在继续:“你会穿成跟女主羁绊最深的人,那将对你任务完成有很大作用。” 奚从霜又沉思了好一会,门外护士的推车声越来越近,她说:“好吧,我答应。” 前行的推车停住,有人站在了门前。 深呼吸几秒后,门前的人影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叩向了房门:“叩叩叩。” 稳定而明晰的叩门声传入房内,叫醒了宽大床上睡着的人影,几秒后,那规律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奚从霜睁开眼睛,对着装饰奢华的天花板恍惚一瞬,直到一颗红苹果出现在她视线内。 红苹果探头探脑:“你醒啦?还记得吗?你穿越了。” 奚从霜:“……” 沉默片刻,奚从霜说:“离我远点,你掉毛了。” 红苹果瞬间远离:“你才会掉毛!” 它翅膀尖尖一指枕头边的一缕长发,“这就是你掉的毛!” 奚从霜闻言下意识起身,想要抬手拂去掉落的头发,却发现双腿的异常。 被子下的手伸去捏了捏大腿肌肉,奚从霜眉头微敛。 手上继续用力,依然不疼。 她的腿没有知觉,不能控制。 没想到穿越的身份是个双腿残疾的,奚从霜稳了稳心态,然后撑起胳膊,用双臂的力量坐起了身。 奚从霜靠在床靠上,白净额头上冒着些许汗珠。 这一系列动作对于久卧病床的她来说还是有一定的挑战性,但是也不算太难,她之前生重病五天内有四天半下不了床,连坐起来吃药都需要护士和护工帮忙搀扶。 这次倒是比以前健康有劲多了,能自己撑着胳膊坐起来。 白皙细长的手指拍了拍空无一物的枕头,奚从霜呵呵一笑:“我根本不掉头发,你才掉毛。” 红苹果:“?” “叩叩叩。”这是敲门声第三次响起。 门外的人硬着头皮再次敲响了门,她一时间进退两难。 如果不叫醒里面的人,她会发脾气,指责她的不尽责,如果不叫醒里面的人,她会发脾气,认为这样会破坏她的作息。 偏偏里面的人还脾气古怪,不允许有人擅自进入她的房间,提供床边叫醒服务。 两项权衡,还是叫醒她比较好。 没想到这一次敲门声后,里面传来了回应。 “进来。” 年轻女人长舒一口气,拧开了门把手。 外面天已经大亮,房间内却拉着厚重的窗帘,外面的光明一丝不能倾泻入内,显得昏沉黑暗。 不甚宽阔的房间内,摆着柔软大床,一道清瘦人影靠坐在床上,床边的小夜灯亮着灯光。 这是屋子里唯一的光源,无法被光明完全笼罩的人无端有些阴沉。 护工提了提心脏,没觉得奚从霜自己坐起来有什么不对。 她就是一个要强的人,不喜欢有人离她太近,哪怕差点淹死在浴缸里也不会出声呼救。 ——这就是上一任护工被辞退的原因,没能及时发现小姐差点淹死在浴缸里。 进来之后,护工没有说话,转身去打水给奚从霜洗漱。 根据在这工作的其他佣人说,奚小姐以前住的房间不是在这,还要大得多,只是车祸后就换成了这间房间,比以前小了一倍不止。 年轻女人在紧张地处理准备工作,在奚从霜淡淡的目光中,速度越来越快。 奚从霜初来乍到,她根本不了解眼前的护工,以为她是个行动很快的人,只好配合着做完早晨洗漱工作。 双方稍显紧张的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将脏水倒掉之后,护工照例询问:“小姐要出去散步吗?” 第2章 她站在原地,没有去推轮椅的意思,微垂着脑袋等待小姐的拒绝。 却不想,头顶传来一句:“好。” “……好,好的。”护工心里闪过一丝惊讶,转身去把轮椅推来。 为了方便奚从霜生活,奚宅里加装了电梯,能直达楼下。 只是很可惜,奚从霜不是一个喜欢出门的人,电梯使用的次数寥寥无几,除了出门复查,根本见不到这部电梯被动用。 然而今天,电梯里被推出了一道意想不到的人影。 奚宅的佣人们看见轮椅上的人后,全都动作一顿,眼神变得惊奇,而后才反应过来,纷纷低下头不看。 自从出院之后,小姐特别讨厌有人看她,谁看谁挨骂的程度。 奚从霜没有在意众人的眼神,一心只有出去晒太阳。 对于一个久卧在床的病人来说,晒太阳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她怎会有不答应的道理。 待两道身影离开,客厅里的佣人们都互相对视,眼里都写着不可思议。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正好。 护工推着轮椅上的奚从霜散步,紧张的心情因为对方的安静而稍稍放松。 作为业内有名的金牌护工,奚从霜是她遇到过的最难缠的雇主之一,极其阴晴不定。 之前护工还会怜悯奚从霜年纪轻轻就失去父母和双腿,还念她遭遇重大打击,给予更多关怀,却不想被她指着鼻子骂道:“谁准你用这种眼神看我的?” “要是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就滚出奚家大门!” 曾经护工也想过不干就不干,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但奈何奚家给的太多了,还是移一下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钱包。 护工不知道轮椅上的小姐正听着一个红苹果说话。 它扇着洁白的翅膀,在阳光下浑身红若鲜血,艳丽得像毒苹果:“你这次的身份是奚家小姐奚从霜,今年二十一……好长不想念,算了,我传输给你自己看吧,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好了。” 不等奚从霜回答,红苹果自顾自把一大段资料塞进她脑子里。 奚从霜头痛一瞬,脑海里忽然多了一段文字资料。 开头正如红苹果所念的,她的身份是奚家小姐,今年二十一岁。 大学毕业不久的她陪着父母到国外旅游,回来后却遭遇了车祸。 当时车上四个人,连带着父母和司机都在车祸中身亡,只活了一个奚从霜,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好一段时间后,万幸中的不幸,奚从霜保住了命,但是她双腿很有可能以后都站不起来。 关于车祸的原因已经查清,跟如今竞争激烈的奚家继承人无关,那撞上来的司机还真是雨天刹车失灵,引起了追尾,而该司机雨天出门就是为了省钱,自己开车去修理厂修刹车。 这场事故死七人,伤十一人,奚从霜就是活下来里伤得最重的。 从一个光芒无限的天之骄女到阴沉暴躁的双腿残疾,只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身后的年轻女人就是奚家现任家主为她请来的护工。 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资料。 奚从霜放在毯子上的手指微动,侧目看去,烟灰色双眸似有疑惑,红苹果飞近了点:“你想问什么?” 奚从霜动了动唇:“我背后的护工叫什么?” 一直默不作声也不太礼貌。 红苹果扇了扇翅膀,远离了点,“余下消息任由宿主自行探索。”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 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你? 奚从霜没说话,眼里写这一行字:“要你有何用?” “……”红苹果自知理亏,翅膀一扇,消失在奚从霜眼前。 护工是个心胸开阔的人,阳光正好,花开正艳,闻着风中淡淡的香气她也有了几分散步的兴致。 这么一走,足足走了半小时,估摸着时间,护工准备把人推回去吃药。 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眼见着快到奚宅正厅大门,护工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劲。 她垂下双眼,看向轮椅上的漆黑发顶,今天的小姐过分安静了。 再往下看,那双冷白修长的双手放在毯子上,白得剔透,骨节处有些细碎伤痕,淡的几乎看不清。 那是车祸时留下的伤痕,结痂早就掉完,留下了淡白的痕迹。 远远有声音传来了热闹声,护工下意识想要转头,却听奚从霜说:“推我过去。” * 有两人在树荫后往奚宅大门口看去,身上穿着一样的工作服。 只见黑车上下来了几个人,为首的中年男人一看见迎面而来的老人,瞬间泪眼婆娑,张开双臂大步上前。 嘴巴一张,喊出嘶哑的:“爸——” 老人忙张开手臂拍拍他后背,安慰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中年男人身后还有三人,中年女人牵着还穿着崭新衣服的男孩,落在最后面的,就是垂着脑袋,身材纤瘦的少女。 她似乎刚从学校回来,还穿着校服,不言不语,不像妈妈一样泪眼婆娑,也不像弟弟那样嘴甜喊爷爷,只盯着自己脚尖,像是不被在意的影子。 这场景实在感人,两佣人却看得啧啧不已,这不比八点档还爽? “这是谁?” 凑在一块看热闹的佣人们听,兴致勃勃地答道:“还能有谁,又是奚董的六弟呗,他可算是愿望达成了。” “原配死了好几年,他磨了好几年,终于等到机会把初恋的孩子给认祖归宗。” “原配的孩子能同意?” 佣人:“不同意又能怎么样,不同意六先生就闹,绝食抗议。” “不过奚董放过话,就算是婚前生子也是私生子,不能入奚氏做事,估计以后就是靠六先生拿钱养着……” 说着,那佣人对身边的人道:“这些我不是早告诉你了吗?怎么又问,你是鱼的记忆吗?” 吃了一胳膊肘的同事有苦难言,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指了指后面。 佣人:“……” 忽然觉得背后凉凉的,有了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开文开文!我先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有几点我先说明一下, 1,小奚是身穿,腿能好 2,世界离了小奚转不了,她的到来是注入灵魂, 3,我写来凑数的。 第2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2 佣人根本不敢回头。 吃瓜上头的后遗症终于在这一刻清醒了,她后知后觉地想起问话的声音跟自己的同事一点都不一样。 淡淡的,冷若琉璃的声音,非常耳熟。 同事还在一边挤眉弄眼,疯狂暗示后面是奚从霜,她看起来心情很差。 佣人:“……” 别挤了,我看不懂。 奚从霜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心里疑惑她们怎么不接着说了。 树荫下的两人,一人侧对着她,表情为难,另一人背对着她,面对着前方感天动地寻亲节目。 如果可以,佣人希望自己不要出现在这里。 看热闹结果自己成了热闹,谁知道足不出户的奚从霜会忽然出现在她们身后。 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不干了! 短短几秒里,佣人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快速扭头转身诚恳道歉:“对不起小姐,我玩忽职守,没有出现在自己的岗位上!我已经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一定会好好改正的!” “……” 奚从霜细白的指尖敲了敲轮椅扶手,对自己在奚家的人设有了初步判断。 佣人继续诚恳道歉:“对不起!” 另一个佣人也低着头,神色紧张。 门口那边,影子似的少女往前挪了一步,但没有靠近,额前垂下的刘海在眼下映出一片阴影。 她抬眼看向眼前几人,分别多年的父子终于相见,白发人终见白发人,如出一辙的五官,遗传的少白头说不是亲父子都难。 “你妈心狠,不让我去看你,把东西扔出来让我滚。” “爸,其实妈这些年来一直都念着你没有再嫁过,可惜她没活到享福的时候……” 少女看遍了所有人,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只好转移目光。 再往上看去,对面花房二楼窗边站着年轻女人往下看,双手抱臂,目光冷漠。 少女视力很好,很快分辨出她的五官跟六先生长得很像。 在来之前听爸爸说,他在奚家有一个不好相处的妹妹,应该就是她。 人生百态,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双方都哭得很大声,实在令人感动,情绪感染了矮墩墩的小学生,他也咧开嘴哭。 少女觉得自己应该有反应,但她不知道应该有什么反应,稍显无措地站在原地。 “对不起……” 忽然,她耳廓动了动,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转头向一侧树荫下看去,顿时一怔。 第3章 她第一眼就看见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女人,清瘦冷淡,眉眼如画,好似一副用笔墨细心勾勒美人画卷,浓淡相宜,越看越惊艳。 已是夏日,她腿上却盖着淡色毛毯,一双手搁在腿上。 苍白,脆弱,还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轮椅前站着两道人影,腰身微弯,似乎在说着什么,背影都写着紧张。 轮椅上的女人无甚反应,只静静听着,看向对方的烟灰色双眸平淡无波,直到对方说不出话。 最终她摇了摇头,举起一只手掌心朝前地往外一挥,示意两人离开。 这是一个上位者意味十足的动作。 站在她面前的两个人顿时松了口气,快速离开。 少女却还在看,目光追逐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淡色眼底有着明显好奇。 她不好奇二楼那个不高兴的女人会对他们的到来有什么反应,但是她有点好奇那个人是谁。 过分的好奇心总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轮椅上的女人转眸向少女看来。 双方视线相碰,少女如触电似的,飞快收回视线,看向道路尽头走来的管家。 管家身后还跟着两人,为首的她看样貌并不年长,在三十上下,却一脸严肃,她说:“六先生,外面天热,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不如进去继续聊吧。”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几人不知道,周围汇聚的佣人是越来越多了,其中不乏住在奚家老宅的奚家人。 “对对,外面天热,先进去先进去。”六先生这才反应过来,一边招呼着几人进去,一边转头问管家,“我大姐她……” 管家公事公办道:“奚董今天要开会。” 六先生还不放弃,又问:“那今晚上?” 管家没有松口:“奚董只说,今天不回来,其余的我不清楚。” 六先生不再问了,他知道管家不是不清楚,是大姐不想回来,眼不见为净。 跟在众人身后的几人也被叫了进去,少女当然也在此列。 但奇怪的是,才擦干眼泪的女人只顾着牵着儿子往里走。 如果不是被少女不小心撞到肩膀,她回头瞪了一眼少女,少女低头道歉,奚从霜还以为自己穿进灵异文里。 毕竟旁人哭的时候,她没反应,旁人笑她也没反应,只安安静静的站在太阳底下,置身事外,跟幽魂没有区别。 “你知道她吗?”奚从霜烟灰色眼底倒映着对方并不显眼的身影,她看向对方离去的方向,问出声。 护工双手握着轮椅把手,摇了摇头,想起奚从霜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她的动作,开口道:“我的工作是负责照顾您,不清楚她是谁。” 多余的好奇心对她没有什么好处,这也是护工年纪轻轻成为业内有名护工的原因之一。 另一道声音同时回答奚从霜:“女主程知舒。” 消失十几分钟的红苹果又出现了,扇着翅膀在奚从霜耳边说:“目标人物已经出现,请尽快消除女主的崩坏值。” “当前女主崩坏值:36。” 话音落下,穿着校服,发色稍浅的少女消失在门后。 敛下沉思双眸,奚从霜说:“回去吧。” * 护工在一边按照医嘱把药一一配好,一旁玻璃杯里的温水冒着热气。 奚从霜双手撑着轮椅,自己坐回床上,耳边响着以护工旋开药瓶为背景音的红苹果说话声。 红苹果如果有嘴,那它应该是咧开嘴笑的:“恭喜你穿越二十四小时内触发女主,以下是女主相关资料,祝早日完成任务。” 把资料一股脑甩给了奚从霜,红苹果心情很好:“只要你将女主崩坏值下降到十以内,就算完成任务,她现在才36,很简单的。” 奚从霜没有着急去看资料,而是问:“你说的崩坏值,是百分制的吗?” “对。”红苹果飞累了,降落到被子上。 奚从霜目光下垂,又问:“我以前看小说的时候百分制任务都要归零,为什么我只需要十以内?” 好问题,问到红苹果了。 崩坏值归零,这还是人吗? 红苹果沉吟片刻:“你想把女主变成圣母?”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圣母都不一定能做到崩坏值为零。 “……” 红苹果扇着翅膀远离奚从霜:“杀人不可取,她会死,你也会死。” 奚从霜:“你到底在想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 红苹果:“……” “小姐到时间吃药了。”护工听不见奚从霜和系统的对话,端着药过来。 奚从霜盯了一会护工手里的药,皱着眉头拿了过来,一口吞了。 拿回空了的药瓶盖,护工松了口气,回身出门。 奚从霜靠在床边,开始整理系统传输过来的内容。 女主程知舒,从小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唯一待她慈爱的奶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于是她重新回到父母的身边。 父母的工作很忙,工资也不高,显然将程知舒当成累赘,本来只需要养一个孩子,现在又多了一个,所以要求她在完成学业之际也要肩负起照顾弟弟的责任。 等再长大几岁,程知舒就开始包圆家里所有家务,她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没考虑过反抗,直到十七岁那年,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拿着一张旧照片找上了门。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奶奶和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两人肩并肩站在一块,姿势亲密。 年轻人自称合照上男人的律师,是来帮忙办事的,还对他们说清了原委。 原来奶奶口中早死的丈夫竟然是经常出现在新闻奚氏族人,时隔多年,他顺着零星的线索找到了流落在外的儿子。 这一消息对于平庸度日的家庭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家里有不少产品正是奚氏出品的,是全国有名的企业,泼天富贵突如其来。 程知舒的人生也在这一次认亲中发生转变,入住奚家的几天后,改姓为奚的爸爸忽然拿着一张检测报告推开程知舒的房门。 对方用陌生的目光看着她,说出一句程知舒意想不到的话:“你果然不是我亲生的,我已经找到我自己的女儿,你回你家去。”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件事,我现在还留着你,就是要把我真正的孩子换回来。” 被找回来的奚氏血脉刚好是同市的人,没过几天就来到了奚宅认亲。 程知舒在人群边缘看见了对方,是个品学兼优开朗活泼的女孩,她被一双无法生育的夫妇收养,如珠似宝地养大,她很依赖她的养父母。 至于程知舒的身世,因为年代久远,资料缺失,没办法查到程知舒真正的父母是谁。 关于女孩的抚养权,双方父母都只要那个女孩,都将沉默的程知舒忽略。 事情越闹越大,引来了奚氏家主的注意力,随之而来的还有奚从霜。 自从车祸过后,奚从霜性情大变,总是阴沉沉的,看了程知舒好一会,目光让人悚然。 听了事情全过程,奚董做不出把一个没成年孩子赶出家门的事情,将人收留在奚家居住,等到成年之后让她自己选择去留。 【作者有话说】 穿越第二天,依然跟系统互相指责(不是) * 感谢以下投雷[撒花] 今夜星光璀璨扔了1个火箭炮 无事一身轻扔了1个地雷 无事一身轻扔了1个手榴弹 无事一身轻扔了1个手榴弹 aweri扔了1个地雷 没有感情的看文机器扔了1个手榴弹 知雨扔了1个地雷 ml扔了1个地雷 人美心善顾小桑。扔了1个地雷 澜扔了1个地雷 h理智的疯子扔了1个地雷 偷得浮生扔了1个地雷 偷得浮生扔了1个地雷 花渡1015扔了1个地雷 没有感情的看文机器扔了1个地雷 第3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3 这对于程知舒来说应该是好事,可事情中间多了一个奚从霜。 故事之外的奚从霜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继续往下看去,随后陷入深深的沉默。 故事里的奚从霜以之前的护工不好用为理由,把程知舒留在身边,因为对方沉默能忍,将所有的恶劣脾气发在她身上。 起初只是口头讥讽,程知舒从小就习惯了类似的话,还觉得不如她养父母的实力,不疼不痒的,便置之不理。 没想到奚从霜却被这逆来顺受的态度激怒,变本加厉起来,后来就发展到了肢体冲突,一不顺心就用水杯砸人,还不准人躲开,否则会有更严厉的惩罚。 到了这时候,程知舒已经没有离开的可能性,她很清楚,不让大小姐尽兴前她没有离开的机会。 步入高三后,程知舒学习任务更加繁重,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后来还规定程知舒回家的时间,只要晚了哪怕一分钟,也会惩罚对方。 只要不是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留着奚从霜用各种东西砸出来的伤痕。 第4章 失去双腿的她变得厌世而暴力,不仅因为失去行走的能力,还因为她失去了竞争奚氏继承人的资格。 她觉得自己可怜,失去了父母还失去了一切,凭什么程知舒还能安然生活。 因为高考前的聚餐程知舒回来晚了一分钟,在高考当天,奚从霜偷走了她的身份证,却破天荒对程知舒说:“好好考试。” 程知舒着急出门,心急之下没有注意到奚从霜的态度,直到到达考点,才*发现自己身份证不见了。 看到这里,气得奚从霜差点站了起来,天大地大,怎么能破坏学生高考? 好在身份证可以补办,程知舒顺利完成考试,但是考试结束后,被奚从霜派去的司机没有接到人。 程知舒消失了,混入人群中,悄然消失,没人知道她去哪。 找不到人的奚从霜只好放弃,她万万没想到,十年后她还会再见到人。 这些年为了躲过奚从霜,程知舒一直在国外,后来功成名就归国,摇身一变成了人人高攀不起的程总。 谁也没想到,程知舒回来的目的很简单——摧毁奚家,摧毁奚从霜。 结果她的确也做到了,奚家破产,奚从霜身死,死相狼狈不堪。 程知舒所仇恨的一切不复存在。 看完之后,奚从霜呵呵冷笑:“这就是你说的羁绊最深的身份?” 以局外人的身份看,奚从霜也没觉得女主做法哪里不对。 奚从霜:“况且她崩坏在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一生的阴影用仇人的破产和去死来治愈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 红苹果振振有词:“女主都功成名就了,坐拥无数金钱,还记得回来报复你,那不是羁绊最深还是什么?” “女主本来应该位高权重,无所不能,独自站在世界之巅,高处不胜寒。为了报仇搞企业垄断,还亲自动手弄死奚从霜,理所当然坐牢去了。” 奚从霜:“……坐牢?” “当然了,这世界犯法就得坐牢。”红苹果语气认真,“不是奚从霜的针对,哪来后面心狠手辣的程知舒?” “所以她哪里没崩坏了?” “世界上哪里有坐牢的女主?” “这不是崩坏是什么?” “……”呵呵。 奚从霜继续冷笑,伸手哐哐拍床边的轮椅:“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现在身份是个残疾人?” “我自己就破破烂烂,我还拯救个der?” “那我呢,谁来拯救我,治愈我?” 就这么一个红苹果,长着翅膀,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没想到是个不靠谱的hr。 红苹果语塞,半天憋出一句:“好好干小姑娘!我相信你可以的!” 说完,翅膀一扇就消失了。 * 那东西想来就来,想消失就消失,奚从霜也拿它没办法,只好熄灯睡了。 翌日,护工又来到了房门前,心情紧张。 奚从霜每天活得像个盲盒,每一个遇见她的人都不知道会开出怎样的奚从霜。 她偶尔会有心情平和的时候,就像昨天那样,会要求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但这属于隐藏款。 前一天开出隐藏款奚从霜,往往会伴随次日心情差到谷底的副作用。 曾经护工初来乍到,还以为奚从霜终于想通了,但是生活让她狠狠吃一堑。 吃一堑吃一堑又吃一堑之后,护工吃饱了的同时,终于长了记性。 花了半分钟做好心理建设后,她抬手敲门。 “叩叩叩。” 才敲了第一次门,房间里传来回应:“进来吧。” 护工小心翼翼地按下门把手,意料之外的,房间一片光明,窗帘大开,早晨的阳光映入房间里。 她站在门前,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讶。 这屋子为了方便奚从霜生活,全套换成了智能家居,窗帘自然是奚从霜打开的,只是在此之前她不喜欢拉开窗帘。 听说奚从霜出车祸的那天正好是个大晴天。 坐在床上的人说:“郑茉茉?” 摆弄了一晚上手机后,奚从霜把眼前的脸跟通讯录里的名字对应上号。 “奚小姐要洗漱对吗?我现在就去准备。”郑茉茉应了一声,转身去准备洗漱所需的东西。 忽然她听见电动轮椅启动的声音,忙探头往外看去,只见奚从霜操纵这轮椅过来,她下意识让出位置。 轮椅停在了盥洗台镜子前,昨晚上奚从霜特地练习了一下,熟悉熟悉这部轮椅的操作。 现在的她可以熟练地操纵轮椅飙车,但限于屋内面积限制,还不是展示好机会。 对这次的穿越奚从霜还是很满意的,以前哪有这好条件。 重病时奚从霜身体极度虚弱,护士都不允许她出门,就算坐在轮椅上也是去做检查。 后来连轮椅都坐不了,直接躺转移车上被推着走。 奚从霜伸手要过郑茉茉手里的牙刷:“我想试试自己来。” “啊,好的。”郑茉茉的工作就是帮助患者复健和建立自己的生活习惯,顺势把手里的牙刷递给了奚从霜。 这间房间在奚从霜搬来之前重新装修过,里面所有家具的高度都按照奚从霜能适应的高度来建造,她只需要坐在轮椅上,就能很轻松解决基本洗漱问题。 伸手把毛巾挂上毛巾架,奚从霜扭头对郑茉茉说:“我现在有自理能力,以后不用那么近身照顾我了。现在我想自行解决生理问题,麻烦你出去等一会。” 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出门外,听见门咔哒一声关上的郑茉茉:“嗯?” 几秒后,反应过来的郑茉茉握拳。 太好了,隐藏款奚从霜的cd还没有结束! 吃过早餐后,奚从霜照旧要求郑茉茉推着她出去散步,绕着花园一圈又一圈地溜达。 佣人们不知道今天依然是隐藏款奚从霜,依然对她保持只能远观的态度,悄悄避开。 除了吃药和吃饭,她便一直在室外待着,也不回去。 郑茉茉作为护工,也在一边陪着。 * 夕阳西斜,奚宅内的灯全都亮起,身形纤弱的少女踩着夕阳的尾巴回到奚宅。 转学到新的城市,还换了新的家,人生地不熟,给程知舒的通勤带来不少影响。 而且她的新学校没有住宿,她也没有足够的钱在外面租房子,只能回到奚宅居住。 如果只是这些,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大不了提前一小时起床,晚一小时到家都可以解决。 最主要的问题是…… 背着书包的程知舒停住了脚步,对着长得大差不差的楼沉默了。 她有点路痴,一直没办法记住走过的路。 在外面可以靠问路,但是在奚宅她依然没能找到很好的办法,现在是佣人晚餐时间,她们会比奚家里的人早一点吃饭。 所以平时会在各个角落出现佣人现在都在分批干饭,没有人能让程知舒问路。 她没有手机,之前做家教的前都被爸妈要走,购买智能手机的计划一直被搁置,所以也没办法找到人接她。 程知舒在晚风里垂下眼,就算是有手机,也不会有人愿意来接她。 “我刚刚走过的地方有没有喷泉来着?” 程知舒记路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走过什么,附近有什么。 她看着周围环境,仔细回想:“好像昨天回来的时候是经过喷泉和种着白色花的花坛,再拐两个弯,上三楼。” 三楼的尽头是程知舒的房间,门上还贴着橙子便签。 这是她辨认自己房间的办法,也是她第一次拥有有门的房间。 “算了,这么找也找不到,走到大门口重新找好了。”背着书包,程知舒试图找到大门方向,重新走一遍。 奚宅远比程知舒想象的还要大,装修风格统一,还是房龄几乎上百的老宅,走着走着,程知舒又迷路了。 月亮悄悄升上天空,迷路的少女背着书包误入花丛深处,睁着迷茫的双眼到处看。 “这又是哪?我是不是来过这?”天一黑,程知舒的认路能力直接跌到负数,“听说这是百年老宅,我不会是鬼打墙了吧?”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谁的说话声,程知舒双眼一亮,顺着方向找过去。 有方向的地方就代表有人,有人就代表能指路。 什么鬼打墙? 长在红旗下的人就不应该迷信。 越往那边靠,那说话声就越明显,穿过草坪,程知舒探头一看。 “你根本不是我的孩子,她才是!” “妈你在说什么?” 有人坐在花丛间,用认真严谨的态度看着桌面上的平板,它正亮着,苦涩的对白传出屏幕外。 “对,我承认,我当年在医院换了你和小琳,我一直对你不好,因为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你说什么?” “好了不要再说了!你考虑一下非非的感受好不好?” 第5章 搁在桌上的一手抬起,双击平板,那苦情剧的对白终于停止。 程知舒一愣,坐在桌前的人影抬起头,直直看向她,眼下一点泪痣。 是她。 奚从霜将人收入眼底:“我没见过你,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注意看,这里有一个迷路的橙子酥,我们应该…… 第4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4 时间已经不早,太阳彻底下山,天边明月皎洁。 花园内,头顶灯光亮起,将桌前的人影笼罩在内,柔和了天生的冷淡。 背着书包穿着宽大校服的少女站在光的边缘,微长的刘海还没来得及剪,遮了一半眼瞳。 但这不妨碍程知舒将对方完完整整地看见。 坐在桌前的人冷淡清贵,其实她身下的桌椅是她的轮椅,膝盖上换了条更厚的毛毯,垂在脚踏上。 “为什么不说话?”奚从霜当然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她在明知故问。 短暂的愣怔过后,少女单薄脊背微正,舔了一下干燥的下唇,报上自己的名字:“程知舒。知道的知,舒服的舒。” 见对方眉心微敛,程知舒反应过来她想问的不是这个,补充道:“我爸爸是程…奚文勇。” 就在前几天,程文勇就把自己的姓氏改成奚,连带着请假在家的弟弟也改了,一家人还高兴着,就忘了在校住宿的程知舒。 但是程知舒对于改不改姓氏没有太大想法,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她觉得和奶奶一个姓氏挺好的。 果然她微皱了眉头展开,片刻后,奚从霜又问:“奚文勇是谁?” 程知舒:“……” 想来也是,昨天的看见的奚从霜让奚宅佣人那么敬畏,她应该是家里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不清楚家里多了什么人也很正常。 但是这样直白的询问还是让程知舒感到些许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由来。 应该这么说? 我是奚董六弟弟的私生子的女儿? 听起来也太鹊巢鸠占了。 少年人脸皮薄,程知舒说不出这种话。 奚从霜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程知舒,那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我在等我的护工,你呢?” “我在找我家。”程知舒不太好意思,双手揪住书包带在指尖翻卷,“这里太大了,我不太认路。” “不认路?”奚从霜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清越柔和的声音有些讶异,“那你还记得自己住哪一栋楼吗?” 程知舒:“我记得门牌上写着文璨楼。” 奚从霜:“那你走反了,这里是文海楼,是我住的地方。” 程知舒啊了一声,看了看周围,也没分出跟文璨楼周围有什么区别,都很雅致奢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走错路的。” 其他人都是一栋楼每一层住着不一样的人,没想到她一个人就住一栋楼。 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 奚从霜似乎笑了一声:“难道你还有故意走错路的时候?” 少年人果然脸皮薄,程知舒没发现她耳根已经红了,垂着头,露出毛茸茸的脑袋瓜。 “奚小姐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我推你回去吃饭吧。”身后传来郑茉茉的说话声。 她从青砖小路而来,看见有人站在奚从霜面前,垂着脑袋:“咦?你是谁,怎么在这?” 程知舒又干巴巴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然后笔直地站在原地,俨然是学校里的乖学生。 待走近了,郑茉茉才看清了人,正是昨天看见的女生,今天换了一身校服,差点认不出人来。 怎么都是校服,她难道没有自己的常服吗? 没想到奚小姐还有心情跟陌生人说话的时候,想当初她为了这份工作,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奚从霜接受她的看护。 不过打工跟生活能一样么,郑茉茉刚这么想,就听奚从霜问:“天色不早了,要吃饭了再走吗?” “就是需要委屈你一下接受病号寡淡的营养餐了。” 程知舒只当这是成年人的礼貌,她不会真的接受,摇头说:“我家里人还在等我,我还是回去吃吧。谢谢你。” 很有礼貌,很乖,完全看不出将来会恨奚从霜恨得亲自动手杀了她。 奚从霜说:“她住在文璨楼,郑茉茉你把她送回去吧。” 其实程知舒没有感受错,奚从霜的确没有考虑真的留人吃饭,她不喜欢有太多的人侵占她的生活空间。 以前重病没有办法,现在她只会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 郑茉茉:“那奚小姐你呢?” 奚从霜:“我自己开轮椅回去。” 既然雇主都这么说话了,郑茉茉只好照做,亲自把人送回去。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奚从霜语气里全是跃跃欲试,她好像很想自己开轮椅回去。 等会,轮椅能用开这个词吗? 想到奚从霜十指不沾阳春水,拒绝接受自己双腿残废的事实,一直不接受学习如何操纵轮椅。 短短几秒,郑茉茉的脑袋里已经闪过无数个画面,包括但不限于奚小姐操纵轮椅不当磕了石头摔倒,车轱辘搅了什么东西摔倒,没办法上台阶摔倒……总之就是各种摔倒! 要是这样她的职业生涯要完蛋了! 不由加快了脚步,程知舒不明所以,只好也跟着加快脚步快走。 把人送到文璨楼附近,指了方向:“你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就是了,我要赶紧回去照顾奚小姐。” 说完,她转身离开,步履匆匆。 纠结了一路,程知舒还是没能开口询问对方是谁,只好站在原地看人离开。 * 收起平板搁在腿上,奚从霜摇着操纵杆后退,往来的方向走去。 夜里风凉,吹拂在身上只会觉得凉爽,奚从霜却觉得有点冷。 忽然,耳边的风更大了,浑身通红的红苹果再次出现:“人你也见到了,打算怎么办?” 奚从霜反问:“那你呢,有什么建设性意见吗?” 红苹果:“一般这情况有无数种解决办法,总结了来讲就是两种。” 奚从霜:“愿闻其详。” 红苹果来劲了,扇着翅膀跟着飞:“第一种就是继续走奚从霜原本的恶毒大小姐路线,在外人面前虐待她,讥讽她,但是私底下只允许对方靠近,只依赖对方,达到负负得正的效果。” “第二种就是抢在事情爆发之前把人拉拢过来,极尽所有地对她好,无所不依,所有麻烦都帮她解决掉,包容她,爱护她,直到她的崩坏值降到安全值内。” 奚从霜继续推着操纵杆往前行:“这确实是很有建设性的意见。” “你是不是在嘲讽我?” 奚从霜:“没有。” “既然没有为什么不转头看我?” 奚从霜:“我要看路。” 红苹果:“那方法a和b你选择哪一个?” 奚从霜已经到达住处的后门,家里的佣人出门接应,没听见奚从霜回答了一句:“我选和。” 红苹果气得翅膀呼呼扇:“……” 人已经被推进去了,奚从霜回头时,那呼呼扇翅膀的红苹果已经消失了。 它一直神出鬼没,看心情出现,奚从霜还挺好奇它的去处是哪里。 是隐身在附近还是住在自己脑子里? 如果摇一摇脑袋会把它摇出来吗? 奚从霜试了一下,只有佣人惊讶地回答:“小姐今天不喝玉米排骨汤吗?那换成莲藕的怎么样?” “……”奚从霜,“嗯,可以。” 实验结果就是:以上两个两个都不是。 * 沿着郑茉茉指的路一直往前走,程知舒走到了熟悉的文璨楼楼前。 她回来的时间已经晚了,大多数佣人都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没什么人。 听其他佣人提过,最近奚董很忙,都不会在家,就更加没人出来。 程知舒一个人上了楼,走到三楼,左拐,一直走到尽头就是她的房间。 路过某扇房门,程知舒停住脚步,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去说说话。 她今天第一天转学,很多事情都不熟悉,本能地向亲近的人寻求安慰。 抬起的手犹豫了很久,都没能敲响房门,程知舒小心翼翼地用耳朵靠近房门,终于能听见些许声音。 晚餐后,一家三口在里面说话。 “小耀真厉害,能认识这么多字呢,这一篇课文也念个妈妈听好不好?” “不要,我今天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念。” “好好好,今天不念,这两块小蛋糕都是你的。” “小耀你有两个蛋糕,吃不完怎么办?给爸爸也吃一口。” “不要!吃不完我放冰箱晚上吃,再吃不完明天吃,再再吃不完就拿去扔掉,过期东西不能吃了……” “小耀还知道把垃圾扔掉,真厉害……” 第6章 程知舒没有听完全部,抬起了腰,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房间门前放着保温袋,里面装着饭盒。 她房间门锁了,进不去,厨房里的人只好把饭菜装进保温盒里放到程知舒门前。 等她回来了就会拿进去吃。 奚宅里的佣人念及程知舒还是个学生,她们也都是雇佣来的佣人,没必要苛待一个孩子。 至于雇主的那些恩恩怨怨,私生还是婚生的事情,那都跟她们没有任何关系。 反正饭菜的数量都足够,没必要针对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孩。 更何况同住文璨楼里的人也没有说什么,那她们更不会说什么。 年少的程知舒根本不知道一栋楼里的弯弯绕绕,坐下安静吃了一顿饭,把饭盒洗干净了送回厨房去。 她习惯了去任何地方都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厨房里的人有点惊讶,示意程知舒把东西放着就行,还叮嘱她下次不用自己送过来了,她们会有人去清理的。 程知舒说:“这会不会增加你们的工作量?” 厨房阿姨都笑了:“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哪有什么增加不增加的,快回去学习吧。” 又被塞了一个洗干净的苹果,程知舒转身往回走。 正在洗手的厨师忽然叫住她:“今天送过去的餐后甜点吃了没?好吃吧?” 程知舒点头:“好吃。” 厨师笑了:“我做的东西肯定好吃,你回去吧。” 程知舒就回去了,上楼梯时有人正在往下走。 高跟鞋踩在铺着地毯的楼梯上,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她一身干练黑衣,拾阶而下,没什么表情的脸自带压迫感。 程知舒停在原地,准备让对方先走。 楼梯很宽,两人同行绰绰有余,但程知舒还是不习惯这样,选择退让为主。 而且…… 对方就是昨天花房往下看的年轻女人,她爸爸口里不好相处的妹妹。 那抱臂的年轻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程知舒,淡色双眼显得她寡情,她目光划过程知舒的脸。 奚晗苒说:“你真是程文勇的女儿?” 迈腿,下楼,站在离程知舒一台阶高的距离停住,弯腰说:“我怎么看着,你们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橙子酥:你啰嗦了 第5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5 对方语气中恶意明显,垂着双眼的程知舒不去看,也能猜到对方是什么表情。 优秀的天之骄女,是老来得女,也是奚宅年轻一代耀眼的存在。 这样的人总是骄傲的,奚晗苒没有当众让人把他们赶出去已经是修养深厚。 奚晗苒双手抱臂:“没人告诉过你,你跟你爸长得很不一样?” “……”程知舒想了想,“可能……我长得比较像妈妈。” 奚晗苒:“?” 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奚晗苒愣了一下,用莫测目光盯着她,浅色眼底倒映着小小的缩影。 半晌,她嗤笑一声,迈腿继续往下走。 多了所谓的废物“哥哥”并不会影响她的地位,奚晗苒从出生所享有的教育,从而拥有的能力,是程文勇穷尽一生都没办法做到的,在她看来程文勇跟蛀虫没有区别。 谁家没几个坐吃山空的废物。 没空陪这些人玩宅斗,奚晗苒也不会自掉价跟他们斗,只是看见了程知舒,忽然想到了点什么。 踩着高跟鞋的女人一路向下,消失在门口。 在原地站了一会的程知舒迷茫地挠挠太阳穴,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回到了房间,程知舒洗完澡准备完成剩下没写完的作业,路过镜子时停顿了一下,对着镜子拨动眼前的刘海。 “原来长那么长了,怪不得今天分不清路。”程知舒弯腰到处找剪刀,对着镜子修剪刘海。 闭上一只眼睛,簌簌的修剪声响在不大的浴室内,剪完一边,再睁开眼睛剪另一边的刘海,完整露出双眼。 拍拍鼻梁上挂着的碎发,程知舒左右看看,感觉大致对其了,开始清理洗手池里的狼藉。 最近任务重,上学上了一半就被要求转学,可两所学校之间的学习进度不一样,程知舒为了赶上进度提前做好准备,转学后才不至于艰难适应。 今天上学她感受了一下,安市一中的进度比她以前学校的进度果然快了不少,老师的讲课速度也更快,但是不会适应不了。 但是想要保持以前的成绩或许会有点难度,她还需要更加用功。 把剪刀放回原地,重新洗了一把脸的程知舒转头出去,完成今天的作业。 今夜的灯火在无人知道的地方亮得很晚,直到两点才熄灯。 * 与此同时,浑身水汽未散的奚从霜也面对着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面容精致年轻,眉眼柔和,却双目颜色深黑,眼下有一点泪痣。 奚从霜抬起手,碰了碰眼下的地方,镜子里的人影也原样照做,按在眼下的手却比记忆里多了几条浅色疤痕。 那只手修长漂亮,腕骨微凸,零星的疤痕像是美玉上的瑕疵,令人惋惜。 现在的奚从霜跟她穿越之前长得一模一样,系统也早就告知过奚从霜她是身穿,每个人的记忆里只会是奚从霜的脸。 但是这里的奚从霜经历过车祸,她的手上,以及身体的其他部位都留有浅色的疤痕,淡得几乎看不见。 伤得最严重的还是常年盖在毯子下的双腿,还变得尤为怕冷。 在里面待的时间有点久了,郑茉茉敲响了浴室门:“奚小姐你洗好了吗?” 咔哒一声,奚从霜扭开了门把手,操纵着轮椅出门。 郑茉茉下意识想第一时间握着轮椅把手推,被奚从霜回头一看,她瞬间收回了手,跟在她身后走。 轮椅一路到了床边停住,奚从霜一点一点调整轮椅和床边的距离,依靠双臂和床边扶手的辅助回到床上。 三岁小孩都能轻而易举完成的事情,对于奚从霜来说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白净额前沁出一层薄汗,双颊微红。 调整一会呼吸,奚从霜弯腰摆正双腿,扯过被子盖上。 郑茉茉在一边站着,数次想要出手帮忙,都被忍住,让奚从霜练习自理能力并不是坏事。 她只好自顾自转移话题,对奚从霜说:“最近会下雨,今晚降温了,要不要把室内温度调高一点?” 抽了几张纸巾擦汗,奚从霜点头:“可以。” 眼前已经没有什么需要郑茉茉还要做的了,她今天的工作意料之外的轻松,眼看奚从霜睡觉时间已经到了,她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郑茉茉说的话的缘故,总是睡得很沉的奚从霜睡不踏实,原以为早就没有知觉的双腿十分难受。 说不上是怎么滋味,或许是心理作用,钻心的疼生生把她疼醒,一手握拳捶了两把腿部,却没有更多的感觉,那股剧烈的痛感依然存在。 这是车祸后遗症,每当气候变化就会非常明显。 奚从霜半梦半醒间,听见了窗外沙沙声,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下雨了。 听了一会雨声,奚从霜昏睡了过去,第二天晚了半小时才醒来。 外面的雨声反而比昨晚上更加大,这天气,今天是没办法出去散步,奚从霜双腿不太舒服,留在房间里没出门。 一日昏昏沉沉,捱到傍晚雨才小了不少。 郑茉茉看奚从霜总是往窗外看去,便问:“奚小姐想出去散步吗?” 花园是去不了了,但是奚宅里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奚从霜摇头:“不去。” 郑茉茉心里奇怪,但也没多问。 好一会后,奚从霜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的情况,还适合复健吗?” 郑茉茉心头一动:“奚小姐愿意复健了?” 没有立刻否认,应该是还有站起来的可能性,为了健康奚从霜不会放过任何办法。 奚从霜淡淡应了一声。 “这样也好。”郑茉茉已经在脑子里规划好了计划,“但是在此之前,奚小姐还得去医院做一次检查,我需要看情况制定适合你的复健计划。” “要是不可以,还得往后推迟一些。” 奚家用六位数月薪聘请郑茉茉,不是为了让她当保姆的。 但是郑茉茉的月薪,都能赶得上奚宅管家的月薪,她可是在奚宅工作超过十年的人。 奚从霜一心二用,一边听着郑茉茉说话,一边心想究竟什么时候程知舒抱错的事情会公开。 按照系统给的资料,上面只说了没过几天就事情爆发,双方家属谁都不要她,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爆发。 昨天看见了程知舒,她的崩坏值依然维持在36,暂时没有上升的迹象。 作为程知舒人生重要转折点,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崩坏值会呈现坐飞机式增长。 ——这个比喻是某个试图危言耸听的系统说的。 第7章 最近雨急,还不是很熟悉路的程知舒每次回到家都带着浑身潮气。 在外面反而还好,她有伞在手,通勤乘地铁转公交,淋雨的机会反而少。 回到奚家则要对着相似的楼们犯眼晕,找错一次又一次。 今天依然如此,程知舒又找错地方了,然而路的尽头没有大小姐在看苦情剧,漂亮地笑着,让人给她带路。 她只好举着伞到处寻摸,最后被看监控的保安发现,送到了家楼下门口。 程知舒不好意思说她是迷路了,只说在学校学习太累了,有点看不清路。 保安顿时一脸理解:“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这几天在熟悉家里的路到处散步来着。” 程真的迷路知舒:“嗯。” 保安浑然不觉自己扎了程知舒的心,还在摇头感叹:“现在的学生确实不容易,我家姑娘也这样,要她妈妈把水果送进房间削了皮才吃。” 程知舒撑着伞,笑了笑。 认路和做饭一样,最忌讳灵机一动,然而程知舒总想起厨房阿姨说的:“其实每条路都能通往文璨楼的。”她就会想试一试。 结果就是次次晚归,今天晚得超过了,保温盒里的饭菜只剩下一点余温。 程知舒不挑,快速地吃了去洗澡,然后坐到桌前写作业。 做完一套卷子,想歇歇的程知舒拎起饭盒袋子准备送到厨房去。 刚开门,就见斜对面的房门也打开,走出一道穿着长裙的人影。 站在走廊上看,房门都长得差不多,但是内部构造有很大的区别,那里面是套房,包含客厅和娱乐室,住一家四口绰绰有余。 但是搬来那天奚文勇突然说:“知舒学习任务重,小耀还是调皮的时候,你住对门那间吧,空间宽敞还清净,有什么事直接开门过来就是。” 程知舒人生地不熟,也就答应了下来。 其实程知舒房间的前身是住家佣人房住的地方,本来是方便服务对面的雇主,现在则让程知舒住了。 程知舒喊了一声:“妈,你要出门吗?” “我衣服都换好了,不出门干什么?”王亚蹙着眉毛,“你拿着什么东西?” 程知舒闻到了香水味,把以前学校校服当睡衣穿的她跟王亚隔着几步路,对方打扮光鲜,明明是母女,忽然就变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王亚看她发呆,不高兴道:“每次跟你说话都这样,摆脸色给谁看?我欠你的?” “我把饭盒送回厨房。”程知舒慢了一拍回答。 王亚眉毛皱得更紧,斥道:“你还真是贱命,一天小姐都当不得,人家本来就瞧不起我们,还上赶着倒贴保姆,你把我们的脸面往哪里放?该你一辈子穷命!” 每次看见程知舒的脸,她就会产生被人怀疑的愤怒,总有人问她“知舒为什么不像文勇”,夫妻间好几次争吵也因为这张脸。 有时候王亚火气一上来,拉着奚文勇去做亲子鉴定,要是孩子不是他的,她王亚就去死。 看王亚信誓旦旦的表情,奚文勇也就按下了念头。 习惯承受这些的程知舒把头埋得更低,只看着自己的鞋尖。 还想在说什么的王亚被身后跑来的男孩一抱,兴奋的声音响起:“我好了妈妈,我们走吧!” 王亚这才收回想说的话,柔和了表情:“小耀准备好了,我们走吧,爸爸已经在下面等着了。” 现在她的儿子是奚家少爷,可不能让他学到这些话被人瞧不起。 “好噢,走吧走吧!” “妈妈今天带你见一个人,你要小小声的,不要……” 光鲜亮丽的母子双双离去,程知舒忽然没了把东西送下去的心情,把袋子放在门边,关上门。 “算了,明天上学一块带下去吧。” 第6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6 雨下了两天终于停歇,临近周末,才出了太阳。 外面的水痕已经全干,除了更加茂密的绿叶,那场雨似乎来得毫无痕迹。 奚从霜被郑茉茉推了出门散步,她刚接受完上肢训练,体力消耗有点大,长期苍白的脸色反而多了几分血色。 像是挂在墙上的美人画卷活了过来。 “奚小姐刚刚结束完运动,得注意感冒,就在这边放松心情吧。” 奚从霜揉了揉酸软的手腕,点头应了一声。 “这几天奚小姐的双手肌肉会比较酸疼痛,这些都是正常现象。”郑茉茉看着脾气温和,长了一双圆乎乎的双眼,好像才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其实她专业能力很强,年纪轻轻就是业内有名的康复训练师,工作起来十分认真,就算是奚从霜想偷懒片刻都很难。 “好,我知道。”奚从霜说。 前几天被人当成护工来照顾自己纯属暴殄天物。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有事我打电话给你。” “好的。” 郑茉茉离开后,奚从霜开始摆弄自己的手机,想在里面找出有什么能助力她完成任务的东西。 可奚从霜之前的手机在车祸中摧毁,奚董担心奚从霜看见手机内储存的内容触景生情,新手机里没有传输以前的数据,连壁纸也是出厂自带的,深蓝色的背景。 因而她的新手机里关于以前的东西不多,翻了半天,通讯录里除了几个常用联系人,空白得可以。 就像奚从霜对着现在的情况一样,一片空白。 空悬的指尖滑过奶奶,管家,康复师郑茉茉几人,奚从霜再清楚不能自己现在手上没有什么能帮忙做事的人。 按照人物设定,奚家千金不至于两手空空至此,这样的家族会早早让人进公司历练,所见所闻非寻常人可比较。 可现在双腿残疾,她只能老实家里蹲,还得提防被以前熟悉奚从霜的人发现端倪,察觉到她是个冒牌货。 事已至此,不如追剧。 奚从霜掏出平板,点开视频软件,照着以前没看完的地方继续看下去。 以前病得一天睡二十个小时,哪有这条件能长时间追剧。 * 明天就是周末,程知舒下课得比较早,她回到奚宅时难得天色还早,天色大亮。 她的雨伞已经被收入书包里,背着书包往里走,面对着四通八达的奚家大路,程知舒抱着必胜的决心,不负众望地走错了路。 不知道又走到哪的程知舒在道路尽头拐了个弯,还没等她分辨清楚,远处传来的声音叫住了她欲走的步伐。 心头微动,程知舒顺着声音方向走过去。 女人的声音在痛哭流涕:“原来我的非不是非常的非,是什么都不是的非……” 话没说完,声音就停了,程知舒以为对方要走,忙走几步赶上。 刚好奚从霜从视频里抬起头,问道:“看来家里真的很大,让你又迷路了。” 快了几拍的心跳缓缓平复,无端感到紧张。 程知舒默默低头道歉:“对不起……” 奚从霜记忆能力很好,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家里迷路的,她问:“需要给你画一张地图吗?以后回家照着地图走就行了。” 还有这种好事? 程知舒心想那可太好了,她高兴道:“可以吗?” 奚从霜:“……” 对方一时间没有反应,程知舒有点遗憾:“对不起,我提了过分的要求。” 奚从霜看了对方一会,她忽然说:“我有个东西掉地上了,你能帮我捡起来吗?” “在哪?”程知舒一点犹豫都没有,迈步过来。 奚从霜伸手一指,地上有一根不甚明显的电容笔,夹在砖缝上,就在轮椅旁。 对于寻常人,不过是伸手就能捡到的距离,只有被困在轮椅上的人够不着。 若是勉强,也只会控制不了身体和重心,摔倒在地上。 少女穿着深蓝的校服,背着黑色书包蹲在她面前,刘海被傍晚的风掀起又落下,花香里夹杂着淡淡的皂角香。 奚从霜垂眸,侧影沉静。 眼下的少女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头顶,蹲下之后显得格外的小,微垂的眉眼青涩。 察觉到奚从霜投来的目光,她抬眸抿唇一笑,眼底明亮。 “……” 奚从霜看着,心里不免又想起之前听见的话——“变成心狠手辣的女主怎么不算崩坏了?” 好像确实挺崩坏的。 现在自己还是那个罪魁祸首,这种感觉实在新奇。 相对应的,她未来会手刃自己。 程知舒弯腰把笔捡了起来,随手擦掉上面的灰尘,递给了奚从霜:“给你。” 奚从霜摊开白净的手掌,沾着淡淡体温的电容笔被放到她手心上,握了握,她随手放回桌子上。 “谢谢,我还以为它要躺在那很久才能捡起来。” 程知舒垂下的双手不自觉揪紧了书包带:“上次你帮过我,这次我帮你。” 奚从霜:“你是想说这样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第8章 程知舒瞬间慌了,摆手道:“没有没有。” 奚从霜从善如流:“那我还欠你?” 程知舒耳根发热,继续摆手:“不是不是,才没有……” 奚从霜忍笑:“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应该是什么?” “是,应该是……” 程知舒也不是不冷静的人,但是在对方面前总是容易感到无措,被她墨色双眼一看,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以免把女主提前激发心狠手辣属性,奚从霜目光落在她校服上的校徽,转而到:“原来你在安市一中上学,我以前也在那上学。” 也不知道那个被认错还被一对夫妇收养的真千金在哪个学校。 资料里只说两方都是同龄人,在同一座城市里,所以奚文勇依靠着奚家的力量,很轻松就找到了人。 至于怎么找到的,对方如何,一概没说。 “对,我一周前刚转学到那。”程知舒忽然有点难过,憋在心里的话总容易对陌生人说出,“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想我离你远点?” “怎么会,我没有这么想过。” 奚从霜手肘撑在扶手上,托着下巴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我身边的人因为我的腿都对我小心翼翼的,我觉得有点压抑,想找人聊天。是我冒犯你了吗?” 刚漫上心头的酸涩瞬间消散,程知舒慢慢摇头:“也没有……” 实话说,程知舒也跟她心态有点相似。 搬到奚家之后,房子变大了,父母空闲时间更多了却更难见到。 奚家的人都把她当透明人,或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她,佣人们都有自己的职责,至于只有两面之缘的姑姑,她的态度更加明显。 奚晗苒不屑跟他们多说几句话,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所有人,包括六先生。 学校里面,她是学期过半才转过来的,班上的同学已经相处了很久,都有自己的朋友,半途而来,还沉默寡言的程知舒显得异类起来。 今天她还听见班上的同学提起了她家的事情,豪门的八卦像是投入汽水里的泡腾片,激烈且传播速度快,八卦的语气让程知舒抱着作业在门外站了很久没进去,后面还是坐在窗边的同学发现了才没有继续说。 这么大的奚宅,只有轮椅上的大小姐不会用异样的眼神看她。 大小姐不知道奚文勇是谁,也不知道南辕北辙的那座楼里发生了什么,像是童话里无知无觉的公主,好奇地看着每一个陌生来客。 现在想起来,自己好像打扰到了对方了,可对方又不是她的谁,不应该接收自己的坏情绪。 程知舒调整了表情:“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学习了,拜拜。” 做好决定,程知舒准备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奚从霜柔和的声音:“好吧,再见。” 不敢深想对方话里究竟有几分期待,也不敢有期待,程知舒快步走开,穿着深蓝校服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奚从霜面前。 呼的一声,消失好几天的系统又出现了,停在奚从霜的左侧。 红苹果:“你干了什么?女主崩坏值悄无声息上涨了一点?” 面板上明晃晃的崩坏值:37 之前还是稳稳当当的36,什么时候变成37了? 奚从霜:“?” 不是,女主刚还朝她笑,怎么转头就涨崩坏值了?这合理吗? 奚从霜十分冤枉:“我什么都没干好吗,跟女主聊天也是我的错?” 红苹果语气慢悠悠:“这我就不知道了。” 两次见面,双方都没有互通姓名,无形之间保持着资料上的描述。 直到自己身世被揭穿,当众被嫌弃,程知舒才知道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女人究竟是谁。 然而现在程知舒已经打定主意不要再乱走,攒钱在学校附近租房子,这样子她也比较方便。 如果就此岔开,不再互相接触,离开奚家的程知舒会如何? 红得发亮的苹果如此诘问的时候,奚从霜认真思考:“她会发现离了奚家的伞外面根本没有下雨?” 正想陈清利弊的红苹果:“?” 这一天还没来得及到来,周末早上,正在桌前背单词的程知舒被敲响了房门。 她放下手里的笔,转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奚文勇,他手里拿着拆了封的文件袋,见到程知舒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果然不是我亲生的,我已经找到我自己的女儿,你回你家去。” 好像一道晴天霹雳,劈中了程知舒,她觉得自己五感都变得麻木,被单词填满的大脑渐渐变得空白,她艰难地理解这句话。 好半天,她才迷茫张口:“啊?” 【作者有话说】 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雪花正在开轮椅赶来—— 第7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7 今天是周末,忙碌了一周的奚董终于有了空闲时间,她没有留在公司附近的大平层,回到了奚宅。 “我听管家说,你最近锻炼很辛苦,要不要我让郑茉茉给你调整一下计划?”奚董一边走,一边看向身边的奚从霜,语气慈爱。 从外表上看,根本看不穿走在轮椅旁的袖长人影已经年过七十,她还乌发浓密,发尾过肩,身形似鹤,眉宇间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终身未婚,掌舵奚氏多年的奚董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就是她的同胞妹妹。 然而妹妹因为身体不好,生下孩子之后不久就去世,她照顾着妹妹的儿子长大,当成自己亲生的,却不想她再次经历亲人英年早逝之痛。 如今就剩下奚从霜一个孙女,她自觉没有尽到长辈的责任,十分愧疚,对奚从霜是有求必应。 看着轮椅上的奚从霜,奚董心底叹气,心想要是没有那场车祸的话,从霜就可以……只可惜她车祸之后不仅伤了双腿,还对复健治疗有很强烈的抵抗。 奚从霜摇头:“郑茉茉是专业的,现在这种程度就很好。” “你能接受就很好。”奚董心下安慰,不管如何,从霜愿意做出改变就是好事。 不知不觉走出了花园,远处传来争论声。 “那边怎么那么吵?发生了什么事情?”奚董皱了眉,转头问管家。 奚从霜若有所思,有什么渐渐浮出水面。 “我去看看。”管家赶紧上前看看,一会后她回来,张口就是,“六先生的儿子说他的女儿不是他女儿,在医院抱错了,现在想换回来。” “什么?”这串绕口令似的话让奚董反应了几秒。 奚宅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奚董一路过来,对她不成器的弟弟又多了几分不耐。 靠近门前,一道清晰的女声传来,她据理力争。 “可是小妍是我们走正规程序收养的,还养了那么多年,怎么能你说要就要?” “可是我们亲生女儿不见了那么多年,现在找回来,想见一面你都不愿意?” 奚从霜的轮椅被人推了上去,将楼内大厅的场景映入眼帘。 有几人对立,桌上摊着几个文件袋,奚文勇夫妇与另一对夫妇面对面站着,满头白发的六先生坐在沙发中间,握着手里的茶杯,偶尔出声说几句和稀泥的话。 “我们没有不愿意你们见小妍,只是你们一上来就拉拉扯扯小妍,已经吓到她了。” 胸口挂着银行经理铭牌的女人一把把女孩往自己身后推,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把人藏起来,那女孩表情空白,下意识躲在了妈妈身后。 六先生适时开口道:“他们一家骨肉离散那么多年,情绪难免有点激动,曲经理你理解一下。” “……”被叫曲经理的女人态度还是不为所动,她身边的丈夫也沉默着。 谁都没有第一个说话。 六先生看了看小妍身上眼熟的校服:“我记得小妍也是读高中吧,为人父母的都是那点念想,希望孩子出人头地。” “看在小妍的份上,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闹成这样只会给小妍留下不好的影响,不如都坐下来好好说。” 终于想起这里是奚家,曲经理不动声色看过屋内所有人, 曲经理十分清楚奚氏在本地的能量,她圆滑习惯了,更不能在认亲这件事上得罪奚氏。 要是以后都不能见到小妍,这才是她最在意,最害怕的事情。 就算再不舍得,曲经理也知道奚家千金的身份会对小妍的未来会有更好的帮助。 六先生的确没说错,为人父母也就那点愿望。 刚想说话,就看六先生表情一僵,慢慢站了起来,神色紧张:“大、大姐,你怎么回来了?” 场内氛围一滞,能让六先生口称的大姐也只有一个人。 奚董哼笑一声,迈步入内:“前几天我不回来你盼着我回来,我回来了,你倒是不希望我出现了。” 运行的轨迹冥冥之中重合,被所有人忘在脑后的少女看着威严的女人入内,眼底尽是陌生。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被推进来的年轻女人。 第9章 苍白,精致,双唇血色浅淡,眼下一点泪痣惑人,却因为表情太淡,显得分外清冷。 “挺热闹,几天没回来,奚家变化越来越大了。” 奚董扫了一眼屋内所有人,踱步到中间的位置,稳坐中间的六先生马不停蹄给人腾出位置,拼命暗示藏角落里的佣人给奚董备新茶。 他大姐不爱喝咖啡,觉得太苦,更爱喝茶。 茶香袅袅,争辩不休的人因为奚董的到来陷入沉默,神色紧张地看向彼此。 无一例外的,众人心里几乎都想着同一件事情——这尊大佛怎么回来了? 年纪最小,本来充当感情牌的小耀惴惴不安地往妈妈身后躲去,他什么都不懂,只本能地害怕位置中央的女人。 奚从霜刚吃完药,只双手捧着一杯温水给发凉的双手取暖,她余光里看见程知舒藏在最角落的地方,垂着脑袋。 额前的刘海垂下,奚从霜也看不见她眼底是什么情绪。 喝一口茶,杯子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奚董往后一靠:“说吧,都是怎么回事?” “奚董,”曲经理担心自己再不说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发言的机会,她抢先开口,“其实发生这件事情,我和小妍都很无辜。” 曲经理是银行人,圆滑习惯了,一张巧嘴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 但是这些都是关于小妍抱错之后,被领养的事情。 程知舒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竟然还有心情在大人们只言片语凑出属于自己的身世。 当年奚文勇夫妇条件不好,在乡镇医院生的孩子,还不到出院的时候,地震来了,新生儿都放在一个房间里看护着,地震时被护士们抱着跑。 乡镇医院人手不多,一个护士抱着最多抱着两个孩子,反复进出医院抢救。 混乱之中,系在婴儿手腕上的手环搞混,本该属于王亚孩子的手环被挂在了程知舒手上。 新生儿除了性别,大多长得相差无几,刚生产完的王亚也没看清自己的孩子长相,只觉得红红的,皱巴巴一团。 等到地震平息,也已经是几天后,婴儿早就长开了,变成白嫩一团,王亚更加无从辨认,以为那就是自己的孩子。 还年轻的小夫妇没有经济能力养得起孩子,便送到乡下由婆婆照看。 与此同时,没有手环,被当成弃婴的小妍被一对夫妇收养,他们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孩子,辗转打听才收养了小妍,还是个健康的女婴。 所以程知舒是那个被搞错的人,她应该无父无母。 “……” 茫然,巨大的茫然吞没了程知舒。 不知道应该是什么心情。 她的爸爸妈妈变成了养父母,现在养父母只想要回自己的亲生孩子,一向泼辣的王亚也为这事在奚董面前一直哭。 奚从霜放下手里的水杯,水凉了,不暖了,她问:“那你们的想法本来是各归各位,但是碍于现状,希望温妍一周内有几天是回奚家住的,对吗?” 曲经理知道这算是最好的结果,忙说:“对对对!” 王亚攥着手里泪湿的纸巾:“可是我和小妍那么多年没见到,不应该……” 奚从霜却打断了她的话:“既然是抱错了孩子,那被抱错的那个呢?” 骚动的气氛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不复从前。 “什、什么抱错的那个?” 角落里,被点中的人单薄脊背一紧,她终于抬起头看向轮椅上穿着白裙的奚从霜。 前几天的雨过后,天气再次升温,周围的人都换上了短袖,只有她还穿着长袖连衣裙,裙摆被掩盖在淡色毛毯下,像是被困在细长颈花瓶里的白玫瑰。 奚董全程不发一言,奚从霜有心情说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奚从霜不解地看向发言的中年男人,按照站位,应该是奚文勇:“你们都在争夺温妍的抚养权,那被抱错的那个,你们打算怎么办?” 奚文勇脸色一阵变化,保持沉默。 若说感情,他还真对这个养女没多少感情,刚出生不到一个月就送乡下老娘那养着,老太太有养老金,虽不多,勉强养活一个孩子。 等接回来的时候程知舒都十几岁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再加上那些风言风语,说她长得不像自己,奚文勇更不可能喜欢她。 现在看来,不是自己的问题,小耀他都那么疼爱,怎么会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原来是没有血缘关系,总看不顺眼也正常。 王亚撇开眼:“占了我亲生女儿的位置,还养了那么多年,已经仁至义尽,之后她爱上哪就……自由了。”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好像没人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说话的人变成轮椅上的女人,躲在曲经理身后的温妍有了点勇气,悄悄探头往外看,她后知后觉的开始寻找被抱错的那个人在哪。 然后她就发现角落里有一身熟悉的校服,侧脸竟有点熟悉,仔细一想才想起来这是隔壁班新来的转校生。 奚从霜不置可否,嗤笑一声:“刚认祖归宗就把多年的女儿给赶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奚家都是些什么狼心狗肺。” 六先生:“从霜你好好说话,什么狼心狗肺?” 奚从霜:“六爷爷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什么时候不好好说话?” “双方年龄相当,出生时间都差不了几小时,那她应该也是未成年吧。” “怎么没人说她的生活该怎么保障?” 对面几人被奚从霜的眼睛看得抬不起头。 第8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8 对一个还在读书的未成年说放她自由,其他的一点都不提,那跟逼人走绝路有什么区别? 奚文勇也是穷人乍富,改不了手上有点什么都死死捂着的本性,让他继续负责便宜养女的生活费,还真是不乐意。 有这钱,他更愿意多抽两包以前抽不起的烟,多喝两瓶觊觎许久的酒。 很显然,王亚的话也是奚文勇的意思,他很擅长让泼辣的老婆出头。 六先生觑了眼他大姐的表情,心里一咯噔。 好不容易才磨得大姐点头把儿子接回来,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让大姐生气。 六先生忙说:“那这样吧,好歹都是收养那么多年的孩子,那小姑娘成年前的生活费我给负责。” 他年轻时就是纨绔,精通吃喝玩乐,其余一窍不通,手上的钱不是伸手跟大姐要来的,就是公司每年分红得来,一年就几千万。 这里分一分,那里分一分,他一个老头子不剩多少,他自己也有不少爱好,那都是钱堆出来的。 更别说他那白眼狼女儿,就没把他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 不得不说血脉遗传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六先生也觉得自己的做法很仁至义尽,甚至是莫大的牺牲。 忽然之间,程知舒就成了收养的养女。 奚从霜没说话,奚董也没说话。 在数十年岁月里,六先生无师自通学会了如何读懂大姐的脸色,转头去找那个无人在意的收养的养女。 然后他才想起为什么会觉得温妍身上的校服眼熟,因为程知舒身上刚好也穿着同一身。 六先生的老脸几经变化,他端着长辈的架子问:“这样安排,你满意吧?” 满意不满意的,还有她说话的份? 程知舒自嘲地想。 “满意个屁。” 程知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巴,才确认这句骂不是她说的。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说话的人,正是白玫瑰似的奚从霜说的,她牵起唇角,哂笑道:“我可算知道苒姑姑为什么不愿意回家了。” 按照辈分,奚晗苒是奚从霜的姑姑。 因为是老来得女,年纪小,跟奚从霜差不了几岁。 六先生十分火光,他刚想骂奚从霜一个小辈有什么资格教训他,就听奚从霜捂着嘴咳了几声,才涌起的几分血色又降了下去。 “咳咳咳……” “倒杯水来。” 奚董忙让人再倒一杯水来,放到奚从霜手里暖着。 平复了咳嗽,奚从霜才慢悠悠地说:“不好意思,身体不太好,奶奶我刚刚是不是做错了事情?” 六先生:“……” 奚董:“从霜没说错。” 就算奚从霜不说,她也做不出把一个没成年小女孩赶走的事情。 “奚家家大业大,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孩子,就留在奚家养着,长大之后去留再随她去。” 奚从霜趁机说:“奶奶,我一个人在文海那很无聊,你经常不在家,要不让她陪陪我吧?” 奚董愿意把人留在奚家,但是送到奚从霜那就有点犹豫:“你身体不好,照顾不了人。” “我只是觉得我们很像。”奚从霜说,“继续留在文璨对双方都不好。” 奚从霜垂下眼睫,依稀看出妹妹年少时的影子,奚董没办法不答应。 “好吧,只要你喜欢,就把人接过去住。”奚董还是点头了。 第10章 说完,两人就准备离开,至于本该讨论的孩子归属权的话题,早就被搅到九霄云外。 程知舒烦乱的心情变得奇怪,她眼睁睁看着奚从霜被人推走,即将路过她时,回头。 程知舒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直愣愣地回视过去。 奚从霜侧脸看向她,有着泪痣的那只眼俏皮地眨了一下。 “……” 程知舒呼吸一窒,刚刚满腔的酸涩情绪像是吹满气的气球,一戳就跑光了。 回去的路上,红苹果又出现了,小恶魔一样扇着翅膀绕着她飞。 “所以你还是决定了选a,走恶毒大小姐路线?” 事情的发展无形中跟原来的轨迹重合,不被承认,不被喜爱的女主被奚从霜想办法带走,还关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 奚从霜断然否定:“当然不是。” 红苹果绕着她飞,然后停在脸前:“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分明在参照原本的路线做。” 茶起来跟记载里的奚从霜一模一样,说什么让奚董答应什么。 也是奇怪了,奚董去世多年的妹妹生出来的儿子只跟她几分相似,这个孙女倒是五六分神似,让本就愧疚的奚董言听计从。 奚从霜倒是没想那么多,她说:“我只是觉得原本的做法就能留住程知舒,照做就是,也不用做太多事情。” 有时候做多错多,而且程知舒还是个敏感的青少年,她无心对对方做什么,只是不想弄巧成拙。 红苹果又问:“那人都给你要过来了,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奚从霜如实回答:“没想好,我的青少年生活一直在病床上度过,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年龄段的女孩。” “你说我把人放在自己家里养大,程知舒会不会在十八岁那一年,忽然悟了,自发把崩坏值降到十以内?” 红苹果:“啊?” 原以为奚从霜忽然有心情跟它耍宝,心想她什么时候变得幽默。 可系统认真跟她对视片刻,发现这女人是认真的。 “……”红苹果忍无可忍,“你把女主当成秋天的果实了吗?成熟了就能摘下来?!” 奚从霜闻言,遗憾地叹息:“原来不可以吗?” 红苹果:“怎么可能!” 奚从霜:“说不定女主是个口嫌体正直的。” 红苹果:“你就死心吧!” 话音刚落,来自系统的提示音惊动了正在争吵的一人一统。 当前崩坏值:34 就这么点小事,直接点掉了三点崩坏值,让红苹果不禁陷入沉默。 难道还真是? * 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 奚从霜离开前让管家代为处理剩下的事情,随后就有好几个人来到程知舒的房间帮忙收拾东西,准备连人带行李搬到文海那边。 其实程知舒的东西不多,除去她的课本,剩下的衣服一个书包就能装完。 奚宅的佣人们早就习惯了小姐少爷们的穷奢极欲,乍然看见清贫至此的程知舒,有点惊讶。 想过她的东西不多,但是没想过会这么少。 看新来的奚少爷一家三口每天都光鲜亮丽,衣服就没重样过,怎么这小姑娘除了校服就是洗白了的短袖。 算了,这些都不是她们该管的事情。 但是专业素养让她们一人分了一点东西,有人臂弯上挎着书包,有人抱着程知舒桌上的课本,还有的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清闲,用纸袋子装了程知舒的鞋子。 至于剩下的日常用品,文海那边不缺这些东西,自然会有人送新的给程知舒。 管家客客气气道:“小姐看看还有什么没拿上的?” 两手空空的程知舒:“……” 眨眨眼,程知舒摇头:“已经没有了。您不用那么客气,叫我名字就好了,我是程知舒。” “好的,程小姐。”管家一扶眼镜,没什么表情的脸朝屋里的佣人偏了偏,众人鱼贯而出。 程知舒只好跟了出去,在管家的眼神里,她根本说不出我自己来这句话。 楼梯下的大厅陷入微妙的沉默中,在拎着东西的佣人们出现开始沉默得更明显。 藏在曲经理身后的温妍探出头看后面的少女,程知舒被奚宅管家领着,没什么表情地离开众人视线内。 看起来并不留恋,也没有回头。 “我就知道,真是白眼狼……” 语气很低的话传入耳中,温妍转头看去,一时间没分清刚刚是谁在说话。 程知舒不知道自她离开后,文璨里的几人也都不欢而散,没有了继续的心情。 只好暂时定下约定,温妍一周三天留在奚宅,剩下的时间回去以前的家,新家需要培养感情,养父母也不能落下。 这结果让双方差强人意。 【作者有话说】 摆烂雪花数花瓣:春天栽下一棵橙子树,等到秋天就会收获一树的橙子酥,一个两个三个…… 红苹果:不可能!你死心吧!劝你赶紧死心![愤怒] 第9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9 “程小姐跟我来,往这边走。” 身边的环境变得越来越熟悉,路过好几次的程知舒光明正大地走进那一扇门,乘坐电梯上三楼。 电梯门开了,程知舒跟在管家身后,努力记路,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差点撞上管家的后背。 程知舒及时刹住脚步,不好意思地抬起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管家似乎弯眼笑了一下,再仔细看时她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管家抬手打开门:“霜小姐说她隔壁的房间还空着,让你住在这。” 门内场景映入眼帘,程知舒惊了一会,这里可比她之前住的房间大得多。 阳台外的阳光映入屋内,洁白的透光窗帘被提前进入的佣人扎起,里面打扫的窗明几净。 奚宅内的人做事妥帖,书桌后的书架上已经放了不少书籍,都是程知舒用得上的,还细心地留下了空白处,以供使用者使用。 从细节总能看出她人的真诚,程知舒还以为分到的房间跟之前的应该差不多,如今看来,她有点受宠若惊。 管家细细介绍一应用品,末了还说:“程小姐看看还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吩咐其他人给你拿就好。” “我、我没什么不满意的,一切都很好。” “我想问霜小姐她……”程知舒觉得自己应该向对方道谢。 而且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管家先抬腕,看手上银色腕表,她道:“现在是霜小姐的午睡时间,她身体不太好,可能需要两小时后才醒来。” 程知舒想起隔壁房间就是奚从霜,忙抬手捂住嘴,小声道:“那我晚点再找她。” 管家礼貌微笑:“好的。” 跟系统争辩一通的奚从霜的确在午睡。 她满打满算出院也才几个月,还在重病修养期,极其嗜睡。 但她没有睡太久,保持着规律的睡眠,如管家所说,两小时后苏醒。 睁着迷茫地双眼看了天花板还一会,回神的奚从霜才想起睡觉前她干了什么,撑着身体坐起来,摸上床头柜旁边的手机。 虽然管家对程知舒说房子隔音效果很好,不用担心会吵醒霜小姐,程知舒还是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她把衣服从书包里拿出来,准备放进衣柜里,双手拉开柜门后,她被里面挂满的衣服震撼了片刻。 “这么多……” 然后唰地关上门,背靠着柜门沉思管家是不是记错了,给她带错了房间,带到了隔壁霜小姐的衣帽间里。 试图再次打开柜门,验证是否是自己错觉的程知舒听到了微弱的铃声。 “哪来的声音?”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那声音就是自己房间里传来的。 然后程知舒站定在书桌前,认定声音源头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谁手机落下了?”指尖碰上冰凉的把手,抓住,拉开,露出了等待接听的手机页面。 “奚从霜?”程知舒轻声念出上面的备注,想起管家管那位小姐叫奚从霜。 会不是同一个霜? 心里有种猜测,她伸手拿起手机,不甚熟练地划*开接听键,凑到耳边:“你好?” 里面果然传出慵懒的声音,略带倦意:“管家是不是把手机放在难找的地方,你接电话有点慢。” 程知舒立马回答:“没有的,只是我刚刚没听见,所以接得有点慢。” 她担心给人添麻烦,回答得很快。 奚从霜拥着柔软的被子,靠在床头,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手腕:“那就好。” “搬了地方,还习惯吧?” 程知舒闻言,恍惚片刻。 其实说实话,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感觉。 远离了让人不知所措的文璨,得知自己是鸠占鹊巢假千金真相带来的难过反而没有那么明显。 第11章 刚开始时,程知舒的第一反应就是怪不得爸爸妈妈会忘了给她改姓氏,她的人生就是不断地被抛弃。 有人帮她远离了那,让她不用接着去听那些话。 对面的沉默时间有点长了,奚从霜单手撑着床面,调整一下姿势:“怎么不说话?” 程知舒鼓起勇气说:“霜小姐,我可以去见见你吗?” 话说出口后,程知舒有点紧张地握紧了手机。 手机那边的声音慵懒如初:“当然可以,我就在你旁边房间。” 随手把手机放在桌上,程知舒出门走到奚从霜房门前,她碰上门把手前想起这样不礼貌,郑重其事地敲了敲房间门。 里面传出一声模糊的:“进来吧。” 拧开门把手,房间内的窗帘缓慢展开,露出天光。 程知舒看见了坐在床上的人影,目露惊讶。 因为这边的房间比隔壁的小一点,宽大的床占据了房间大部分,到处都安装着辅助工具。 里面的家具比较少,大多是特殊尺寸的,更适合坐着移动的人使用。 迈进房门前程知舒还在想她的房间怎么可能那么小,然后她才反应过来,要是太大了,她摔着了也没办法很好的移动回安全区域。 奚从霜侧头看来,对站在不远处犹豫的少女说:“你稍等一下。” 程知舒:“?”她没明白等什么。 然后她就看见,坐在床上的人掀开被子,露出长睡裙下的纤细双腿,一边伸手拉过床边的轮椅,调整了一下角度。 柔软长袖下的手撑着床面,另一手扶着床头扶手,程知舒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奚从霜是试图坐到轮椅上! 程知舒下意识快走几步,想要伸手帮忙。 奚从霜头也不抬,抢先说:“不用。” 程知舒伸出的手顿住,只犹豫一会,奚从霜就稳稳当当地坐到轮椅上,双手把腿放好,随手抽起柜子上的淡色毛毯盖在膝盖上。 长裙下的双腿重新被盖住,程知舒也没看清那是什么样的。 匆忙一瞥,只觉得太白了。 之间管家说屋内隔音很好,程知舒终于感受到了究竟有多好。 在不刻意发出动静的时候,她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心跳声,鼓着耳膜,一下一下地跳动。 屋内唯二的声音就是奚从霜启动轮椅的声音。 她操纵轮椅往窗边桌前移动,奚从霜坐定,抬头朝她看来:“你也坐吧。” 程知舒如坐针毡地坐下,奚从霜打开一旁冰箱,拿出一瓶饮料:“你喜欢喝什么?果汁可以吗?” “可以。” 奚从霜就拎出两瓶果汁,然后又问:“蛋糕吃吗?抹茶味还是还是蓝莓蛋糕呢?” “蓝莓蛋糕。”程知舒兼职的时候尝过一次,很好吃,下意识就这么说了。 奚从霜过了一会又问:“果切还是挺新鲜的,睡觉前我只吃了一点点,不介意吧?” “不介意。” 奚从霜继续埋头翻找:“我记得还有雪糕来着,给郑茉茉吃了?” “……”程知舒全程呆滞且迷茫地看着大小姐源源不断地从冰箱里掏出东西,到最后她不由疑惑地探头看去。 心想那冰箱也不高啊,她怎么能从里面拿出那么多东西。 而且这数量有点惊人了,程知舒出口阻止奚从霜的百宝箱行为:“霜小姐,我觉得这些就够了,有点多了。” “够了啊?”奚从霜遗憾收手,关上冰箱门说:“我的康复医生不让我多吃这些,今天幸好有你在,吃多点也没关系。” 程知舒:“为什么?” 奚从霜:“两人一块吃消耗大了多正常,郑茉茉会锁定失败,说不了我。” 程知舒:“……” 给自己的贪吃找了个共同背锅人,奚从霜心情不错。 她以前真没这条件,经常打营养针续命,很少吃什么正常的食物。 更别说生冷的水果,甜蜜的蛋糕,都是她需要敬而远之的东西。 虽然奚从霜不能吃太多,但是供应少不了,以前放在楼下冰箱,如今为了方便她随时取用,被放在房间内的冰箱。 不过之前的食物大多是怎么进来,怎么端出去,没有任何心情和食欲的奚从霜不会碰。 直到前几天,不食人间烟火的奚从霜忽然对这些东西感了兴趣,郑茉茉开始了为了病人忌口,千防万防的生活。 造型精致的蛋糕被擦的噌亮的银叉切了一小块,送入口中。 奚从霜眯了眯眼睛,已经做好决定不管任务完成与否,她都要在有限的生命里尝试更多东西。 鼻尖飘着甜蜜的香味,程知舒食不知味地拿了银叉,冰凉的触感传到手心。 抬头看见对面吃得快冒星星的奚从霜,紧张的心情忽然松懈不少,她尝试说话:“霜小姐……” 奚从霜习惯食不言,她放下叉子:“你不用叫我霜小姐,你多大了?” 程知舒:“17。” 奚从霜:“那我大你五岁,你可以跟我的妹妹们那样,叫我霜姐姐。” 枝繁叶茂的奚氏子嗣众多,远了近了地排序根本分不清,更别说把旁支的也加上来,都用名字末尾的字做区分。 现在的程知舒只会对方说什么,她就答应什么,乖的不行。 终于想起跟前坐着的人是女主,奚从霜搜肠刮肚凑出了点柔情,耐心安慰:“你不用有负担,奚氏每年资助的优秀学生不少,她们在毕业后会进入奚氏工作。按照考核标准,你可以当选奚氏的资助名单。” 程知舒狐疑地看了看奚从霜,她才十七岁,没办法准确分辨对方话里的真实性。 咬着下唇,程知舒问:“你知道我的成绩?” 奚从霜理所当然道:“不知道,但是你看起来就学习很好的样子。” 程知舒:“……” 少女清丽的脸露出疑惑的迷惑的表情,然后变得似懂非懂。 每次看见对方,奚从霜都会觉得奇妙,清丽的少女发色较浅,额前还留着刘海,说话时总喜欢用澄澈而浅的双眼直直盯着人。 看久了,奚从霜会想起以前住院时隔壁病房小女孩养的小狗。 毛茸茸的,蓬松的,总喜欢用干净的双眼盯着人看,却怕生又大胆,会对面生的护士龇着小牙。 被主人拦腰抱走后,就会歪着头,不知所以然地看着人。 好半天,准备喝点果汁的奚从霜听对面的人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习,不辜负您的栽培。” “唔,咳咳……” 奚从霜呛了一口水,及时用手帕捂着嘴才不至于失礼于人。 吃完东西,忽然变得斗志昂扬的程知舒回房间,一脸认真地向奚从霜保证:“我一定不会辜负霜姐姐的期待的!” 从没有人这么肯定她,那她绝不会让对方失望。 “……” 奚从霜坐轮椅鼓励微笑。 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愿意留着就是好事……吧。 再一看崩坏值,并没有下降。 “不能操之过急。”奚从霜关上门,如是安慰自己道。 * 这次的周末总觉得尤其长。 吃完早餐把程知舒给劝回房间继续学习,她终于有时间下楼继续上肢训练。 睡了一晚上,缓过神来的程知舒看着眼尾有点红,但对着外人勉强打起精神,听了劝就回房间去。 训练完了,奚从霜在训练室配的浴室里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下楼散步。 她每天都在减少被人推着的时间,独自享受阳光。 夏日热烈阳光映在身上,奚从霜抬起手,指尖被阳光照得剔透,树荫下的双眼微眯。 偶尔有些时候,她还是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切实际。 明明阳光也温暖,花也香,她却觉得灵魂都在飘着,疑心这一切是不是她临死前的幻想,只是空梦一场。 “你怎么一个人?” 身后传来说话声,奚从霜回头,有人穿过**到她身后。 来人正是她奚晗苒,按照辈分,应该是自己的姑姑。 第10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10 奚从霜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要死也得死个明白,凭借着身份,她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摸清楚奚氏底细,分清楚了每一张脸。 为此她庆幸了好久自己没有脸盲,不过就算对不上号,她也会说车祸后遗症,她记错了很多事情,记不清人脸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奚从霜开口:“你找我有事?” 多日不回家的奚晗苒来到了文海,开口第二句话就是—— “我早就知道程知舒不是亲生的,还以为她会被奚文勇赶出门。” “没想到你还有这心情,把人带回自己家去了。” “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想的?你以前可不是什么好心的人。” 一边说,对方一边向奚从霜走来,停在她对面蹲下。 奚从霜平静地跟她对视。 第12章 奚从霜知道她这个姑姑野心勃勃,势要做奚董第二,如果奚从霜生父还活着,跟她会是竞争最激烈的对手。 不过她说话刻薄,为人倒是光明磊落,不然奚文勇根本没有进奚家的机会。 至于奚董没时间料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主要阻力一直都在奚晗苒身上,那渺茫的线索,横跨几十年时间,只要奚晗苒想,随时都能断掉。 奚从霜说:“那你呢,你让奚文勇进奚家又是怎么想的?” “还是第一个人问我这个问题。”奚晗苒没有撒谎,扯唇笑了,“我爸老了,总还想一些有的没的,怕死了我以后真不管他了,成天给我找麻烦。” “我觉得烦,有几次真的不管他,他就更加觉得还是有儿子保险,又闹着找初恋,我就随他把奚文勇找回来,他就没时间烦我了。” “……” 这说得像是给熊孩子找抚慰奶嘴。 奚晗苒一抬下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说说为什么要把那拖油瓶给带回来,你也想看我什么笑话?” 这些日子她被笑话的事情可不少,公司里明里暗里有不少人讥讽,不过奚董因为这事给了她一个不错的项目,反而因祸得福,她觉得值。 奚从霜说:“你说话声音有点大。” “?”奚晗苒皱眉,“什么?” 树荫下的人竖起一根手指,指向树顶某一扇窗户,奚从霜说:“她就住在那,能听见你说她坏话。” 说女主是拖油瓶,小心十年后破产警告。 她不知道关于奚家破产后的更多细节,但总归不会好过。 奚晗苒显然没收到这种警告,霍然起身叉腰:“你少言左右而顾其他,谁不知道你精神衰弱睡眠差,房间隔音很好,玻璃也是三层的,根本听不见。” 以前奚晗苒就跟奚从霜她爸有竞争关系,现在他人是没了,竞争意识还残留着,她还挺想知道连走路都不能的奚从霜想做什么。 要是对方不听话,想搞什么小动作,就别怪她这个当姑姑的不爱幼。 一个借口不行,奚从霜懒得想第二个,她叹了口气:“好奇心太多不好。” 觉得双方很像,没人陪伴很寂寞这种鬼话只有奚董信,她七十来岁,经历不少,小时候还真有陪着一块长大的“伴读”,但她的“伴读”早就退休养老去了,卷不过奚董。 不用想,这种理由说出来肯定会被奚晗苒嘲笑。 奚晗苒抬头看向奚从霜指向的窗户,好一会才低下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奚从霜:“难道你脑子真的坏了,把人安排在你房间隔壁?” 奚从霜:“……” 她冷静地思考开电动轮椅撞人算不算肇事逃逸。 * “叩叩叩。” 沉迷在学习里的程知舒慢慢放下笔,转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佣人,她温声提醒:“到吃饭时间了。” 程知舒立马把脑子里的压轴题全扔了,跟着佣人下楼吃饭。 下楼时,佣人说:“对了,霜小姐让我跟你说今天会留人吃饭,你不用管她,也不用紧张。” 程知舒:“?” 顺着楼梯往下走,能看见饭厅里坐了两人,一个是主位上的奚从霜,另一个人则有点眼熟。 听见下楼的声音,奚晗苒坐在餐桌旁,转头看向那边。 程知舒一愣,想起前两次见面,不由放慢了脚步。 她对前姑姑的印象挺深刻的,只是都不是什么好印象,本能感到胆怯。 奚从霜:“你吓到人了,收收眼神。” 她说着,把手上温热的擦手毛巾递给佣人。 奚晗苒转头,好笑:“她是小宝宝吗?用眼神就能吓到?” 奚从霜:“此言差矣奚经理,你在公司浸淫多年,端着气势习惯了,她还是个学生,肯定会觉得害怕。” 奚晗苒说着说着又站了起来:“你在阴阳我?” “……”奚从霜十分冤枉,“我没有,只是实话实说。” 起初奚晗苒不信,她看了奚从霜半天,发现对方好像是认真的,神情复杂地坐了下来。 用餐途中,大家都保持着食不语的习惯,只是奚晗苒忍不住总看向对面的程知舒。 她目光探究,把人看得坐如针扎,恨不得马上扒完饭速速离开。 奚晗苒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哪里过分了,只百思不得其解。 这小孩,难道是什么魅魔? 奚从霜什么时候脾气那么好了? 她认识的奚从霜那是目无下尘,傲得不行,难道这也是车祸后遗症? 心里疑惑太多,奚晗苒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眼睛比嘴巴还忙。 奚从霜淡定如初,随便她看,可程知舒就受不了这种眼神攻击,对方存在感太明显了。 在奚从霜放下筷子的那一刻,程知舒也放下筷子,语速很快地说:“霜姐姐我吃完了,我继续回去学习。” 奚从霜:“去吧。” 才说了去这个字,程知舒已经转身就走。 奚晗苒看得稀奇,她问:“她跑什么,给狗撵屁股似的。” 奚从霜诚恳道:“奚晗苒不要这样说自己。” “……” 奚晗苒怒了:“奚从霜你说什么!” “!” 怒骂声在楼下响起,走了一半的程知舒咬咬牙,往回走回到餐厅门口。 一身黑色套装的女人站着往下看,说话声音很大,显得坐在轮椅上的白裙女人好不可怜,因为双腿行动不便,不能随时转身离开。 记得前姑姑一直都不喜欢她,奚从霜不会因为自己而被责骂针对的吧? 也是程知舒初来乍到,不知道以前的奚从霜究竟是怎样的,跟年纪相仿的奚晗苒是针尖对锋芒习惯了,她是个爱恨分明的人,擅长恨屋及乌。 跟奚从霜的爸是竞争对手,他女儿自然也列入提防范围内。 以前在公司双方那是经常在会议室里各领一班团队,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互相掀桌都是常有的事情。 “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嘛。”奚从霜被凶了也不反驳,只抬眼看着对方捶桌。 她本想好心提醒,这桌子是实木的,捶得太大力手会痛。 然而她开口的时机不对,奚晗苒一巴掌拍在餐桌上,声音很响。 奚从霜感同身受似的眯了眯眼睛,她挺怕疼的。 那动静,肯定很痛。 “我说你……”奚晗苒神色一顿,显然也反应过来了,黑了脸想看拍红的手掌,却听见门外传来弱弱的声音。 “你,你们不要因为我吵架……” 【作者有话说】 我,终于可以,恢复日更了!(但是随榜单字数更。 第11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11 强装镇定的声音吸引了餐厅内两人的注意力,都转头看去。 程知舒半个人在门后,探出小半张脸往里看,害怕又坚强:“奚小姐你要是想骂就骂我吧,不要骂霜姐姐。” 奚晗苒:“……” 你又什么毛病? 原以为人已经走了,没想到还折回来,奚从霜笑了,这么害怕了还会知恩图报。 谁说这女主不好了,这女主多好,没白留下。 奚从霜安慰道:“没事,她最近加班压力太大了,有点人来疯,你回去吧。” 这话听在程知舒耳里就是:你快走,让我独自一人承受着暴风雨吧! 更何况奚晗苒还用我要吃了你们的眼神看着所有人,把她看得头皮发麻。 那程知舒就更不可能走了,还鼓起勇气往饭厅里走,强颜欢笑:“今、今天天气挺好的,我推霜姐姐出去散步吧哈哈哈。” 她的想法很简单,以前她挨骂了要么当听不见,要么找个必须外出的借口溜出去。 程知舒的动作小心翼翼,差不多是一步一回头,生怕浑身冒黑气的奚晗苒暴起伤人。 她几乎是一边抖,一边朝奚从霜靠近,然后把人从奚晗苒面前推走。 奚晗苒实在受不了了:“你两有病吧?!” 奚从霜回头,一脸惊讶,拍拍轮椅扶手:“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奚晗苒:“……” 她今天就多余回来,周末干什么不好,净来奚从霜这受气是疯了吗? 忽然大彻大悟的奚晗苒抓起客厅上的包就走,她已经不想知道奚从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是什么都行,爆炸了也行。 自带木质香的女人越过两人离开,顷刻间消失在文海门口,程知舒呆住了。 微凉的手拍拍程知舒手背,她问:“不是要推我出去散步吗?怎么不走?” “哦,好!”程知舒这才回神,推动了轮椅。 奚从霜理理膝盖上的毯子,她问:“会不会重?要不我自己来吧?” 程知舒倒是不觉得,手背用力时青筋微凸,语气轻松道:“不会重,我以前乡下帮奶奶打水习惯了,井深很深,还得提着水桶回去把水缸填满,这个轻松多了。” 第13章 后知后觉觉得这话不对,怎么把一个金贵大小姐比作水桶,程知舒绞尽脑汁想找补。 奚从霜注意力不在这上面:“乡下奶奶?你不是在平安市长大的吗?” 关于女主的身世记录不多,只粗略的记载着她的结局,也不清楚从懵懂孩童到手染鲜血之间究竟还隔了什么。 早就清楚主角的身世总是跌宕起伏的,鲜少一帆风顺,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踏脚石,以往的奚从霜绝对不会有任何心情听犯错者的剖白。 在她看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再有莫大的苦衷也改变不了事实。 但亲耳听对方说让奚从霜心情有所波动。 她深藏于心底,囿于病弱身体的好奇心被激发,好奇地询问对方的过往。 “我初中之前都在乡下长大。”程知舒慢慢地走,慢慢地想,“那时候我跟奶奶一块住,她对我很好,我很想她。” “那次打水是因为奶奶病了,我想给她煮面吃,却发现水缸里的水用完了,我就提着桶去打水。” “……” 一点一点的,一支无形的笔在奚从霜心里勾勾画画,逐渐勾勒出一个完整的人形。 应该是一个不高的小女孩,后面逐渐抽条,长成少女的身影,随着程知舒话添上了五官,不再是一个毫无五官的空白人。 对一切毫无所知的程知舒忽然止住了话,不太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这点小事,感觉也没人会喜欢听。 就差给眼睛上色的奚从霜催促道:“然后呢?” 程知舒用一根手指挠脸,耳根微热:“然后被奶奶发现我去井边,我打水,奶奶打我。” 还是以前,乡下的井为了方便使用不会做很严密的防护措施,即便之后通了自来水,也习惯性用井水做饭和饮用。 一是觉得比自来水干净,二是用井水不花钱。 几乎村里的每个小孩都被家里人叮嘱过不要靠近水井,有小孩淹死在里面。 奶奶发现填了大半的水缸第一时间不是欣慰,而是魂都要吓飞了,给程知舒的屁股好一顿胖揍。 最后一边给哭得抽抽搭搭的程知舒买冰棍,一边说那里到底有多危险,不要再靠近。 小人眼下平添了几滴泪水,奚从霜捂着嘴,低笑出声。 程知舒也跟着笑,没把后面的话说完:“后来奶奶病得越来越重,没力气起床操持家里,更没有力气去揍总把水缸填满的我。” * 远离了文璨那边,程知舒的状态好像在一步步好转,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颇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 那专心致志的模样,让奚从霜再次感叹不愧是女主,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学习,以待来日。 听说文璨那边发生过几次争吵,佣人们都传是奚晗苒在没事找事,刁难她哥哥。 至于怎么为难,六先生没说,只顾着跟哥哥姐姐们哭诉,奚董没空回奚宅,暂时幸免于难。 奚晗苒本人则回复:“没有哥,我妈没生,那个寄生虫不认识。” 她说这话时,正好程知舒放学回家,背着书包路过。 奚晗苒忽然不说话了,两眼盯着程知舒。 结果发现程知舒一点反应都没有,朝桌前两人点点头,就要上楼。 奚晗苒犯了一种使不了坏就浑身不舒服的毛病,出口叫人:“诶,程知舒。” 程知舒终于停住,另一手拿下耳朵里的耳机,双眼迷茫:“怎么了?我在听英语听力。” 她今天散了头发,头发下的耳机刚好被完美挡住。 “……”奚晗苒啧了一声,莫名窝火,“没事,走吧走吧。” 程知舒:“?”她背着书包上楼了。 奚从霜喝茶,淡淡道:“你惹她干吗?” 人家在后期再崩坏,都是女主,像她们这样上蹿下跳的只是她生命里的小炮灰,注定讨不了好。 现在看情况,奚晗苒应该是除了奚从霜以外蹦跳得最厉害的一个反派,身体伤害没有,精神伤害倒是拉满。 任谁刚被人针对完,转头碰见刻薄嘴损的前姑姑心情都不会好,估计原来的结局里奚晗苒也是迟早要完。 奚晗苒:“你倒是想得开,为什么还不告诉我你留着人干什么?” “用来对付你。”奚从霜语气懒懒。 奚晗苒脑子里闪过三千阴谋,三千手段,三千种应对办法,势要破除奚从霜的‘要你命三千’。 她冷笑道:“我就知道,不过我告诉你这没用的,她只是……” 奚从霜慢慢接上没说完的话:“每次你两碰见,不是小舒被什么撵了似的,就是你跟吃了什么似的,多好用的精神武器。” 因为加班迟钝的脑子反应了三秒,奚晗苒再次拍桌:“奚从霜你又骂我是狗!” 奚从霜端起杯子:“你误会了,我没有。” 楼上,隔音很好的房间里程知舒总觉得好像听见了什么。 她拿下播着听力的耳机,仔细听了听,摇摇头。 “错觉吧,没有什么东西在叫。” 【作者有话说】 我约了两只贴贴的稿子,放在角色栏了里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见。但是感觉左调右调还是觉得有点扁,大家要是有兴趣去我wb瞅瞅,我放了大图[撒花] 第12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12 距离炎夏越近,云城天气越发变化无常,早上还阳光灿烂,下午就下起了大雨。 郑茉茉从电脑前离开,站在窗边往外看,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怎么忽然就下雨了?也不知道奚小姐的腿会不会痛。” 最近郑茉茉看奚从霜有耐性,能坚持训练计划,准备给她更换新的计划,腿部训练不能急于一时,健全的双手倒是没有太大的顾虑。 而且奚从霜已经答应了她,过段时间会再去一趟医院体检,不会再讳疾忌医。 郑茉茉都快被感动了,不知道她为什么振作起来了,但是会振作就是好事。 楼下房间,把郑茉茉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奚从霜终于睡醒。 她是被雨声吵醒的,双臂慵懒,浑身疏散。 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刚睡醒的大脑还迷糊着,想了好一会也没想起究竟忘了什么。 一会后,奚从霜终于想起来,外面正在下雨,程知舒今天出门带没带伞? 之前佣人帮忙收拾房间,清掉了程知舒用坏了的旧雨伞,也不知道她出门前有没有从家里拿新雨伞。 昏暗房间内,床头灯亮起。 白皙修长的胳膊伸出被窝,摸到了手机,按亮看时间,奚从霜眯着眼睛,好一会才适应手机亮度。 果然已经到了程知舒的放学时间,随手切掉页面,拨通语音。 * 拖堂是老师的惯病,留堂是学生的宿命。 安市一中学习严格,却不束缚学生带手机,只需要保证上课时间关机,一旦被发现上课玩手机,就是请家长加记过写检讨组合拳。 终于讲完买一送一“我们再讲”五分钟,用时共计十分钟的老师,学生们都长呼一口气,教室重新热闹起来。 程知舒几乎坐了一下午,站起来收拾东西,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开机。 按了开机键,就把手机放在一边。 “下雨了?” “你带伞了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雨,学生们唉声叹气,到处询问谁有伞,能不能送一程。 程知舒听到同学们的讨论,下意识在书包里摩挲,然后才想起来她的雨伞已经坏了,今早上出门着急,没有拿新雨伞。 同桌注意到她动作:“没带伞?我带了,等会送你去地铁口吧。” 程知舒:“我记得学校门口那有便利店,经过的时候买把伞,你就不用送那么远了。” “也行,不过没带伞的人估计很多,不知道雨伞会不会卖完了。”上官茵托着下巴。 是有这种可能,程知舒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她去的时候还有剩下的可以捡漏。 上官茵家住得近,就在后面小区,不着急收拾东西回家。 她把笔放在人中夹着玩,声音嗡嗡道:“下雨好烦,学校门口不会又淹了吧,我才买的新鞋子。” “校门口地势比较低,的确容易积水,不如像上次那样,给鞋子套两个塑料袋?”程知舒边说,边收拾书包,“忘了要把笔记借给你,差点给我带回家了。” 上官茵顿时眉开眼笑,双手接过封面素净的本子:“谢谢程学霸。” 先前程知舒刚转过来,没人愿意跟她一块玩,她一个人坐在班级后面。 后来班级集体换位置,讲台两边又多了两大护法,把同桌给顶了下去,占据她大护法的位置。 看在这些日子上官茵安分了不少,老师稍感放心,大手一挥让倒数第一跟转校生一块坐,看程知舒不是很爱说话的样子,就让个话痨去活跃一下氛围。 最近的事情班主任也有听说,她只想程知舒还是个孩子,又能在陈年旧事里做什么,不过是受害者之一。 第14章 上官茵虽菜但话痨,程知舒只是话少,却不会拒*绝好意,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了, 至于先前的风言风语,上官茵自然也听过不少,她不懂什么鸠占鹊巢,真假千金,她只知道同桌不仅是学霸,还会给她讲题。 她妈也说了别在流言里认识一个人,人家好不好,自己用眼睛看不就是了。 说话间,手机开机成功,弹出不少消息。 上官茵又说了:“其实你不用老老实实按照老师说的那样关机,你开飞行模式也行,会方便很多。” 手机才到手没几天,对手机各项功能了解还不是很清楚,但程知舒从小就知道,不是什么话都能如实转告。 程知舒说:“一时间忘了,下次再……” 她边说边看,语气忽然一顿。 手机里干干净净,使用时间也不长,最经常给她发消息的是通讯运营商,她习以为常地准备划掉垃圾短信,却看见好几条未接来电。 上面都备注:姐姐。 挂断时间在半小时前,之后便没再打。 绿信那也有几条留言,程知舒点开看。 【雪花】: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雪花】:电话打给你没有接。 【雪花】:雨又大了。 最后一条消息跟前两条相隔五分钟,程知舒不知该如何回应,拉下信息栏,盯着那串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 这是她拿到手机的第一天里就存在的号码,应该是奚从霜吩咐的,绿信也添加上了,被程知舒默默置顶。 后面她添加的人多了几个,都没能挤掉那唯一的置顶。 好半天没有回应,上官茵奇怪抬头:“下次再什么?” 程知舒回神,空悬的手指下意识点中了未接来电,回拨了过去。 通话页面弹出,程知舒刚想挂断,对面就接通了电话,几乎是秒接通的。 程知舒不知道自己捧着手机的手在轻颤,心跳紧张,手机里传出声音那一刻呼吸都放缓了,她喉咙发紧:“喂?” 奚从霜看了眼窗外的雨,她对电话那头说:“之前打给你没有接听,是还没放学吗?” 程知舒:“嗯,老师讲题慢了一点,所以才没接电话。” 奚从霜语气轻松了点:“那就好,听小刘说你今天出门没有拿伞,我让人去接你吧。” “……” 程知舒表情空白,她上一次因为没带伞被人关切询问还是在小学,之后这么多年,就再也没有了。 奚从霜又说:“人已经在校门口等了,我等会把车牌号发给你。” 程知舒:“好,那霜姐姐你……”也来了吗? 奚从霜:“我怎么?” 外面雨声不断,走廊里几乎没有人了,想想也觉得不可能。 她能想到让人来接送已经很好了,不能再要求更多,只是程知舒忽然很想快一点见到奚从霜而已。 程知舒握着手机摇头:“没什么,我很快就下去。” 奚从霜:“好,路上注意安全。” “好。”这声应答落下,电话被挂断了,片刻后,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 ‘雪花发来一条消息’ 点开消息一看,里面是来接她的车的车牌号。 【作者有话说】 橙子酥揪花瓣数:姐姐会来(丢花瓣)姐姐不会来(丢花瓣)姐姐会来(丢花瓣)姐姐不会来(丢花瓣)姐姐…… 第13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13 平时程知舒记性就很好,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盯着消息看了好几遍才把车牌号给记下来。 一只手鬼鬼祟祟地摸上程知舒额头,被回神的程知舒一把抓住,她问:“你干什么?” 上官茵理直气壮:“我还想问你怎么了,你脸好红,不会是发烧了吧?” 程知舒扔了她手腕,把桌上书本随便一塞,拉上拉链:“我没发烧,有人来接我。” 上官茵:“?” 有人接就有人接,也不用这种幸福死了的表情吧? 教学楼距离校门口还是有一定距离,淋着雨过去只会被淋成落汤鸡,最后还是得上官茵出手,把人送到校门口。 上官茵身高不如程知舒,就让程知舒撑着伞,她眯着眼睛问:“接你的车呢?怎么没看见?” 程知舒视力不错,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停靠在路边的黑车,她伸手一指:“在那。” 上官茵飘忽的眼神瞬间定格在程知舒指向的方向,发出一声简短有力的:“我去!” 早就知道程知舒现在还住在奚家,云城的人都说私生子的拖油瓶有什么好养的,更何况还不是亲生的,这不是在做慈善么? 而且这慈善又不广为人知,上不了电视,更上不了新闻,完全讨不了好。 但是上官茵没想到奚家做慈善都那么尽心尽力,下雨天接人都开千万级别的豪车,这跟亲生的有什么区别? 其实上官茵不知道,这跟亲生的有很大的区别,至少奚文勇的儿子没这待遇,他爸也没这待遇。 身型流畅的黑车停靠在路边,奢华雅致的外观瞬间把周边的车压了下去,纷纷停在离它有一定距离的地方。 比不过,赔不起,躲得起总行了吧。 于是那辆黑车附近空出了真空地带,让程知舒很快辨认出来。 程知舒只认准了车牌:“我们过去吧,我上车了把伞还给你。” 她不知道什么豪车不豪车的,在奚宅这段日子里看也看麻木了,更多是觉得都跟她无关,不过是过眼云烟。 “好。”上官茵游魂似的跟在程知舒身边走过去。 讲道理,富二代和富二代之间是有差别的,这辆车她家买是买得起,但是没必要,更不可能跟奚家那样充当接送学生的代步车。 两人小心绕过校门前水坑,往车旁走去,程知舒肩膀却被人撞了一下,她一时没站稳,撞上了上官茵。 上官茵拧眉看罪魁祸首,认出那是隔壁班的学生,不高兴道:“路那么宽,没长眼睛看吗?” 对方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外走。 上官茵大小也是个小姐脾气,嘿了一声,张口要骂,却看见那女生走向的便利店或坐或站几个人。 几人放学了也没着急离开学校,跟中间的人说话。 被包围在中间的就是温妍,真假千金里的真千金,对方也看向了这边。 程知舒显然也看见了对方,隔着雨幕的稚嫩的脸自然是看不清的,她心底却浮现在文璨的第一次相见。 当时被扔了的文件袋被程知舒捡起,抖着手,迷迷糊糊地跟着下楼,然后她就看见被穿黑套装女人牵着的少女,神情恍惚天真。 身上穿着熟悉的校服,她生了一双跟王亚几乎一模一样的圆眼睛,形状上勾的翘嘴巴,看着爱笑活泼。 最明显的还是她的鼻子,是跟奚文勇一模一样的小驼峰鼻,跟五官没有任何一点跟奚文勇和王亚相似的程知舒有天壤之别。 心头一空的程知舒转身看向身旁装饰镜,镜子里倒映出五官分明的脸,被刘海压着的双眼内窄外宽,眼尾外翘,双眼皮深刻明晰,无论她怎么努力,也难以找出相似之处。 只要站一块,就知道谁是一家人,这一刻程知舒忽然明白为什么养父母执着于挽回她的抚养权。 对王亚而言,站在眼前的温妍是证明“清白”的活生生例子。 对奚文勇而言,品学兼优的一中学生让他面上分外有光,都跟蜕皮一样急切地抛弃平庸不甘,违背承诺的过去。 随后她目光淡淡地撇开,眼底看不清是什么心情:“雨又大了,我们走吧。” 上官茵跟看神经病一样看那几人,低声嘀咕:“发什么神经,差点害得我踩到脏水。” 两人刚要走,不远处的便利店里传出几声提高音量的说话声。 “你不懂,人不要脸就是这样的。” “不是我说,要是我,我没脸在这,退学算了。” “那不然你是你,她是她呢?” 议论声越来越大,有路过的学生不明所以地朝这边看来,眼神如刺。 温妍觉得不太好,低声说了什么,神色为难,说不通就想走,却被另一人按住坐下。 那说话声反而变得更大:“温妍你别太好脾气,软包子只会被人欺负。” “就是啊,明明那是你爸妈,你才是真正的奚家千金,她怎么好意思鸠占鹊巢的?” “可能是属小偷的,偷爸妈偷身份,什么都要偷。” “隔壁班主任还说她能考得过你,开什么玩笑,她以前读的不是什么好学校,我朋友说烂得要死,含金量跟我们一中不一样。” “温妍从入学开始就是第一名好吧,她班主任想超过我们班想疯了,就是吹牛。” “好搞笑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只见路边黑车驾驶座车门打开,一把黑伞在雨幕中撑开,她绕过车头走向后车座,车窗降下,露出车内后座的人影。 第15章 那人五官精致秾丽,长发在一侧编起,深黑双眼往外看来,瞬间世界就安静了。 雨声沙沙地响。 穿着剪裁合宜套装的司机躬身听对方说了什么,才举着伞朝程知舒走来。 奚从霜在车内问:“怎么在那站着?上车回家吃饭。” 与此同时,司机停在了两人面前,宽大的伞面能轻松遮住两个人。 司机空出身边的位置:“程小姐,小姐让我接你上车。” “……”程知舒没有去看举着伞的司机,目光穿过对方,看向坐在车内的人。 其实她不是不在意别人说了什么,只是在意也没有用,事情也不会改变。 或许她心里也觉得那几个人说的没错,她就是个鸠占鹊巢的,连存在都是错。 但让她彻底放手现在,如过街老鼠一样退避,她不甘心。 “我的妈呀,这阵仗……”上官茵暂时没空管同桌的伤春悲秋,只心想奚家竟然圣母至此,给养女的待遇竟然跟正经千金一样,她自己家的劳斯莱斯都是谈生意,去赴宴才开出来充场面,主打一个物尽其用,精打细算。 此圣母是褒义的意思,对所有人都心怀大爱,一视同仁。难道奚家家训是不管是亲生的崽还是非亲生的崽,都是奚家的崽? 奚从霜朝她招手:“过来吧,我们回家。” 第14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14 程知舒忍住心头酸涩,把伞还给上官茵,走进司机伞下。 奚从霜没有冷落上官茵,朝她点了点头,看那眼神,八成是早忘了她是谁,只以为是程知舒的普通同学。 “……” 上官茵呆呆点头,瞬间忘了之前在想什么,满心眼都是啊啊啊啊草! 这是真的奚从霜,不是她连上一周课后,被学校食堂毒死前的幻想。 她知道奚从霜,也见过奚从霜,就参加宴会的时候,那会的奚从霜还是光华满身的骄傲大小姐。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程知舒口中来接她的姐姐竟然是奚从霜! 有奚从霜这个真正的金大腿,养父奚文勇都得闪一边去,好好抱好这个大腿,她程知舒在奚宅可以横着走。 这话绝不掺假,毕竟在奚从霜出车祸前,她处事的手段有目共睹。 现在她只是伤了病了,余威还在,不算废了。 上官茵盯着程知舒的目光十分怨念:橙子,你小子究竟瞒了我多少? 笑得最大声的女学生们都戛然而止,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压迫感。 要是说对温妍错失的千金人生有多义愤填膺,倒也没有,这番话总有或多或少的私心。 现在被车里人的眼神一看,都不由心虚起来。 “她是谁?那么怎么都不说话?” 直到那辆车离开了,才有人回答她:“那是奚家千金大小姐,奚从霜。” “就是出车祸腿断了的那个,她怎么会出现在这?还以为她会萎靡不振一辈子,就这么废了。” 温妍终于说话了,她问:“为什么这么说,她很厉害吗?” 那天奚从霜三言两语说得大家哑口无言,带走了程知舒,她对奚家了解不深,还不清楚奚从霜究竟是怎样的人。 说话的女学生一脸心有戚戚焉道:“那大小姐傲得不行,真正的天之骄女,从小读书就一路跳级,没毕业就进入公司学习,世界上就没几个人能入她眼的。” “据说奚董考虑过跳过她爸爸,把奚氏交给她,原因是她爸手段太温吞,不是很入奚董的眼。” 早知道留程知舒在奚家的人是奚从霜,她就不来掺和这事。 还以为一个小拖油瓶踩了狗屎运被奚家留下,肯定没人管着的,谁知道她背后的人是奚从霜。 想了想,她转头对温妍说:“你要是碰见她,能不靠近就不靠近,据说车祸之后,她性格更加喜怒不定。” “说不定,那个假千金在她那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温妍从小就被爸妈保护得很好,只负责学习,性格也软,不懂这些,只似懂非懂地听着。 另一边车门打开,程知舒背着书包,带着满身水汽钻了进来。 车内飘着淡淡的香薰味,内部雅致奢华,她刚坐定,奚从霜那边的车窗便升了上去。 把后背的书包抱到身前,程知舒看见书包上的水珠,下意识拍了拍,才想起自己正在奚从霜车内,拍的手势马上改成用掌心去抹。 她不认识什么豪车不豪车的,在奚宅这几天看都看麻木了,第一反应就是奚宅的车哪一辆不贵,只担心会不会弄脏奚从霜的车。 旁边递来一包纸巾,握着纸巾的手有着不明显的伤痕,痊愈后留下淡淡的白:“用这个擦吧。” 程知舒双手接过纸巾,小心扯了两张,擦擦书包就想还回去。 奚从霜不急接过,眼睛看向她的脸:“脸上呢,怎么不一块擦擦。” 指尖碰上脸侧的微凉,程知舒才反应过来她的脸也沾了点雨水,又抽了两张散发着馨香的纸巾擦脸。 车辆缓缓启动,奚从霜望向没什么人的校门口:“一中还是和以前一样,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改变。” 没有原主记忆的奚从霜纯属瞎说,只是打开话匣子的借口罢了。 “听同桌说,里面装修过好几轮了,可能不太一样了。”程知舒慢慢回答,片刻后,她问,“霜姐姐怎么来了?” 她以为奚从霜会在文海里等着,万万没想到她会亲自过来。 自以为奚从霜看不见似的,快速看一眼她的双腿,又抬眼。 她很想关心一下奚从霜的身体状况,可是又不敢贸然开口,以免让人不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这眼神让奚从霜觉得好笑,她回答:“好久没出门了,这周需要去趟医院,提前适应一下。” 程知舒果然紧张起来:“去医院?为什么?” 奚从霜理了理裙摆,将褶皱理好,安慰道:“别紧张,只是例行体检而已。” “原来是这样,还要出去体检的。”程知舒闻言,这才放心些许。 可转头一想,就算奚从霜是有什么事情她也帮不上什么忙,难免觉得沮丧。 世上对她好的人太少,这个年纪的女生应该恣意昂扬,天不怕地不怕,有点自己的小烦恼,却不会把过度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奚从霜双手交握放在腿上:“医院里配备的机器更加全面精准,其余小病能让家庭医生过来治疗,我的情况不太允许这么做。” 坐在一边的人说话语气稀疏平常,好像说的人不是她一样。 程知舒不清楚奚从霜的情况,只迷茫又努力地听着,只有驾驶座上的司机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等待红灯时,司机忍不住抬手掏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她太久没当小姐的司机了?这个温柔耐心的人到底是谁?她认识的一言不合就让人打回去重做的小姐又是谁? 绿灯再次亮起,司机启动车辆,继续往奚家方向前行。 程知舒不是多话的人,总是因为沉默话少被养父母嫌弃天天摆脸色给谁看,导致她更加沉默寡言,如今她也开始讨厌自己的寡言。 她想她应该跟奚从霜多说说话,起码做到最基本的提供情绪价值。 结果就是,越想说话,越紧张,越说不出话,陷入情绪死循环。 奚从霜也沉默着,她说完之后,忍不住盯着窗外的行人想,也不知道做完检查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能否拥有再次站起来的机会,可奚从霜想到了原本奚从霜的结局,她直到死之前,都是坐在轮椅上的。 那上面是这么说的——十年再次见面,奚从霜形容消瘦,状如恶鬼。 十年时间过去,她依然没有站起来,或许这次体检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低头看白皙的手背,奚从霜又想:就算坐在轮椅上,起码比以前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也好多了,应该满足不是么。 缓缓闭上眼睛,另一种声音从她心底涌了上来——她不满足。 人心欲壑难填,摆脱了病重残破的身体,还真以为自己健康起来了,便开始渴求更多。 第15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15 黑灰色云层压在城市上方,远处高楼直耸云霄,从远看去楼顶像是被云埋住,连成雨幕的雨势降低,好像一层轻薄的纱。 天色渐晚,路上车辆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汇入这条路,车灯隔着薄雨红成一片。 “小心!”程知舒突然说。 伴随着刹车声,窗外传来重物碰撞声,一股强烈的推背感袭来,正沉思的奚从霜被旁边扑来的人抱住,眼前一黑,另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明明纤瘦,却跟八爪鱼一样紧紧抱住比她略高一点的人,试图用单薄的脊背阻挡更多的伤害。 “……” 从短暂冲击中缓过来的奚从霜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扫过了程知舒的手心,轻轻柔柔的,那只覆盖在她眼睛上的双手被烫到似的,迅速收走。 第16章 然后抱住了她另一边臂膀。 垂眸看怀中的脑袋,单薄的脊背越过中间的隔断,深色安全带边缘卡住她脖子,即便如此,她依然努力地抱着奚从霜。 前方司机握紧了方向盘,抢在碰上前车屁股前刹车成功,她第一时间回头道歉:“对不起小姐,前面好像出了事故,我刚刚紧急刹车,没伤到您吧?” 她有点紧张地张望前面,雨天路滑,前车跟前前车相碰追尾。 司机习惯性跟前车保持距离,察觉情况不对,及时踩下刹车,依靠着车辆优越性能刹车成功,最重要的还是后方没有车辆,不然也会重蹈前车覆辙。 但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奚从霜,她就是因为车祸追尾失去双腿和父母,此后一直抗拒坐车,把所有爱车都弃之不顾。 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就碰上这事,可别把小姐ptsd给整犯了,她作为开车的司机肯定也不能落好。 奚从霜稳了稳,回答:“没有。” 司机稍稍松了口气,她打开车门下车查看:“我去看看前面怎么回事,麻烦小姐稍等。” 她下车撑起伞走向前面,刚好前车司机也开门下车,抓着脑袋跟前前车司机约定走保险。 司机发现情况比她想得更严重,因为道路湿滑追尾的车不止两辆,最前面那辆车为了闪避闯红灯的路人急刹车导致一连串连锁反应,那闯红灯的路人也被头车司机抓着不给走,都嚷嚷着要报警。 车内。 车门被司机打开又关上,雨声和争吵声被隔离大半。 程知舒还埋在奚从霜怀里,闻到了她身上的淡香,好似眷恋,实则不敢抬头。 不为别的,实在丢脸。 下意识的动作,需要用一生来治愈。 哪里有地缝让我钻进去好吗?! 事发的那一刻,奚从霜的手心按在怀中横着的小臂上,现在程知舒不放,她也活动不了,只好用另一只手拍拍程知舒后背。 奚从霜安慰道:“别怕,没事的。” 被奚从霜反抱住,还拍着后背安慰,程知舒双颊微红,她不好意思道:“我不怕,我怕你怕……” 奚宅的人都对奚从霜出事的原因讳莫如深,但她还是在众人之口中听见只言片语,凑出大概。 她们说,奚从霜是车祸才变成这样的,还说她变得很抗拒坐车,每次坐了回家都会做噩梦,吓醒后闹得文海彻夜不眠。 程知舒希望奚从霜不要害怕,哪怕自己在对方眼里不过是自不量力。 “……”奚从霜放缓了声音:“没事,我不怕。” 程知舒慢慢起身,低着眼不敢看身边的人,肩膀和肩膀之间隔着隔断,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双臂间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 丝丝缕缕的香气经久不散,在车内越发浓郁。 正小心分辨奚从霜身上到底是什么香味,真的好香的时候,脑袋被一只手揉了揉,力气不大,然后下滑,撩开垂在耳侧的头发,捏了捏脸侧软肉。 十七八岁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以前在养父母那边总省吃俭用,脸颊上的肉不多,人也瘦,宽大的校服像个大麻袋一样罩着她。 在文海住了一周,脸上的肉明显多了不少,总感觉人也比之前高了一点点。 双指一捏,程知舒唇角被扯动,好像是笑了,其实她清澈眼底里写满了问号:“?” 奚从霜不知道自己唇角微动,清浅笑意一闪而逝,看得程知舒心跳慢了一拍。 以前奚从霜对程知舒的态度只是文海里多个吃饭的人,养一个学生花不了多少钱,还不比郑茉茉工资高。 要说她想做什么,倒也没计划好。 死过一次的人,再强的求生欲也在尚未消退的濒死感里消退大半,感官变得麻木。 漫长的病痛中她失去了很多激情,指尖下温软的体温,让她对这个世界又多了几分实感。 奚从霜:“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捏疼你了吗?” 程知舒动了动嘴,摇头:“没有。” 奚从霜揉了揉被她捏红的地方,她用的力气不大,只是程知舒皮肤薄,显得明显。 一边心想怪不得那么容易脸红,她一边说:“有时候善解人意不是好事。” 原主奚从霜是个被复健医生用同情的眼神看着都会生气,让人滚的人,更别说完全被她掌控的程知舒。 不用想,也能明白程知舒会用怎样的态度去对她,这份善良恰好踩中了原主的逆鳞。 只是程知舒被她强留,无法逃走。 程知舒不是很认同这个说法,小声嘀咕:“可是奶奶从小教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奚从霜手放在裙边,不知道身边的人盯着她的手心里有多少遗憾:“那要是被你帮过的人以怨报德,蔑视你的好意,加倍报复你。你会怎么办?” 程知舒觉得这个问题奇怪,她说:“不会吧,怎么会?” 可奚从霜已经问了,她试着想了想,一会后慢慢给出答案:“要是有人以怨报德……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远离这个人应该会好点。” 奚从霜不知为何,笑容淡了些,只想远离不愿反击,跟未来的程知舒的处事方法大相径庭,她说:“还是小朋友。” 看了看那被揉乱的发顶,本想揉一揉感受一番手感如何,放在白裙上的双手抬起一点,又放下。 这话语气包容,她从不是不端庄雅正的人,屡屡在程知舒身上破戒。 无形中给她加上的女主滤镜少了,返璞归真起来。 程知舒马上不服:“我不是小朋友,我已经十七岁,明年就是十八岁,是法律规定的成年人。” 奚从霜:“那你打算成年后做什么?” 又一个问题打得程知舒猝不及防,她印象里的奚从霜就是花园深处的公主,永远目无下尘,纤尘不染,没想到还会问很多长辈都会问她的问题。 没来得及回答,司机便撑着伞回来,远处已经响起了警车车笛声,以及救护车的声音。 司机收了伞,坐回驾驶座上,说了一遍前面的情况,然后说:“估计等会就能离开,交警很快就到。” 奚从霜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她还是不喜欢雨天,只是面上没有什么异样,但隐隐作痛却没有伤口的感觉让她感到不舒服。 司机说得没错,十五分钟后,车祸现场被警戒线围起,交警吹着笛子指挥道路,让后面的车辆继续前行。 本以为这次出行半小时内就能回到文海,出门前管理文海的小刘千叮咛万嘱咐要赶快把人送回来,千万不能耽误了吃饭时间,小姐吃完饭后还要吃药。 而且小姐还有点怪癖,超过了饭点就会不愿意吃饭,直接吃药太伤胃,现在的奚从霜身体素质远比她们想象的脆弱。 下雨的傍晚天黑得快,路旁的路灯早早亮起,灯火霓虹。 天地都是湿漉漉的,浅浅的水洼倒映着明亮的高楼大厦,随后被无数水滴砸得模糊不清,泛起阵阵涟漪。 望着车窗外的奚从霜忽然觉得肩头一沉,侧眸看去,肩膀处果然多了一个脑袋。 刚还正襟危坐的少女终于坐不住了,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沉入黑甜乡。 学生也繁忙,为了学习任务很重,忽然想起小刘很她说过程知舒的房间总是亮灯到很晚,有一次她借着送牛奶提醒了一下,亮到很晚的灯这才关了,小刘才放心了点。 结果第二天小刘再次路过程知舒房间,看房下缝隙是黑的,却总觉得哪里不对,突击检查才发现她不开大灯学习了,改成了小台灯,差点把她骗了过去。 奚从霜当时没什么感想,听了就罢,只吩咐小刘单独给程知舒准备饭菜:“她年纪还小,别天天跟我一块吃苦巴巴的药膳,你做点她那个年纪喜欢吃的东西吧。” 小刘应下了,晚上回家的时候端上了不一样饭菜,吃完饭后还跟程知舒说是小姐特地吩咐她准备的。 当晚上程知舒就敲开了她房门,朝她笑,还小声说:“谢谢霜姐姐,你对我真好。” 好吗? 奚从霜不觉得,她拥有的东西太多,她只觉得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又是一个红灯。 司机握着方向盘等待信号灯红转绿,眼前道路有无数车辆路过,在某路口互相交汇,又在某个路口分散,各奔东西。 时间越来越晚了,焦急的司机指尖敲了敲方向盘,从后视镜往后看去,目光一凝,她又开始迷惑她是不是在做梦。 只见后座的两人挨着坐,穿着校服的少女歪着脑袋,靠在了身旁人的肩膀上。 她可能太累了,脸也睡得发红,脑袋止不住地往下掉,欲掉不掉时被一只手拦住。 奚从霜用掌心托着程知舒往下点的脑袋,按回了自己肩膀处,双眸微垂,视线昏暗,看不清她的目光。 “叭!”的一声,后车的车喇叭声叫回了司机的思绪,原来是绿灯了,忙启动车辆继续走。 第17章 听说经历过生死的人总会性情大变,或许小姐也是这样吧。 司机如此安慰自己,不然她无法说服自己把以前有人敢这么干就把对方扔出去的奚从霜会有如此柔情时刻。 哈哈哈哈人生遭遇大变,忽然铁女柔情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司机:哈哈哈别开玩笑了,一定是我今天载错人出来了,这不是我家钢铁直小姐() 第16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16 今天回奚宅绕了远路比平时慢了不少时间才到家。 车辆缓缓驶入车库时,睡得程知舒睡得正香,对外界无知无觉。 司机倒车入库,踩下刹车,车库灯光乍亮,好似天明。 程知舒忽然惊醒,睁眼就说:“糟了,闹钟没响要迟到了。” 睡得迷糊的她以为自己躺在房间床上,错过了闹铃,天还大亮,要迟到了。 旁边传来一声疑惑的问:“迟到?你还要去哪?” “去学校。”程知舒回过神来,才看清眼前装饰是在车内,不是在房间里。 紧张的心情慢慢消退,原来不是迟到了,是刚刚不小心在车里睡着了。 只是…… 程知舒明明梦里觉得自己正枕在枕头上,那枕头泛着淡淡的香气,但是不甚柔软。 可环顾左右,车里没有枕头,那她怎么睡的? 最终归咎于自己拥有强大的颈椎,所以不会脖子痛。 在这时候,程知舒对奚从霜的认知某种程度上跟司机有极大的重合——这可是只可远观的大小姐,枕在她身上睡觉这种事情,借她八个胆子都干不出来。 奚从霜揉了揉肩膀:“到家了,我们下车吧。” 话音刚落,奚从霜那一侧车门被拉开,提前得知消息的小刘站在车门边。 司机从后备箱抬出了轮椅,推到车边,双手扶着把手等着奚从霜下车。 调整好角度,奚从霜解开安全带,在小刘的搀扶下坐稳在位置上,那条熟悉的毯子又盖在她的膝盖上。 程知舒从另一边下车,她乘车机会不多,对于如何顺利下车还是略感抓瞎,总感觉从哪个方向推都不对。 还是司机察觉到她的窘迫,过来帮忙拉开的车门。 程知舒耳根微热,小声道谢,抱着怀里的书包下车。 离开温度适宜的车内,车库的门还没关,带着潮气的夜风吹入车库内,绕着车尾去找奚从霜的程知舒鼻子一酸,打了个喷嚏。 第一次喷嚏因为有所预感,被她强行忍耐,声音不大,跟猫叫似的。 她抱着书包又走几步,奚从霜回头似乎要跟她说话,程知舒一张嘴,那股酸意又涌上鼻腔,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个接一个地打,饶是奚从霜想说话也找不到空隙。 好不容易等她停下,已经两眼泪汪汪,像是哭过一场。 程知舒吸吸鼻子,两眼湿润:“霜姐姐想跟我说什么?” 奚从霜好像有随时拿出纸巾的魔法,她只是手腕一转,白净掌心上就躺着一包纸巾:“擦擦眼泪,我本来想跟你说,这段时间雨季,让司机接送你上学。” 程知舒从奚从霜手心拿走那包带着体温的纸巾,拆开,也是飘着淡淡的香气。 她抽了一张擦掉眼泪,香气依然萦绕鼻尖,忽然想好像跟奚从霜有关的东西都很香。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香味,*柔和而清冷,余韵是淡淡苦香,像是药材。 慢一拍的,她对奚从霜说:“就这段时间吗?” 奚从霜控制着轮椅往前走:“如果一直让小方给你接送我会更放心些。” 程知舒想了想:“那我以后上学前,和放学后都给霜姐姐你发消息,这样你就能知道我什么时候到学校,什么时候到家了。” 奚从霜听出她话里的委婉拒绝,有些诧异:“你不愿意让小方一直接你上下学?” 这对于程知舒来说分明是好事,能减少更多的通勤时间,也会更加舒服。 程知舒的拒绝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奚从霜也不例外,对程知舒的感官又有了变化。 程知舒抿唇笑了笑,没有否认,也没有说出心底的原因,怕被人笑话。 她怕自己享受习惯了这种生活,产生了不应该有的贪婪,届时要是想自立,只会难上加难。 记得一句话,由奢入俭难。 可享受之后,这一切终究不是属于她的,可能当真是上官茵说的那样,思维太死板了,学不会恃宠而骄,也学不会借着清风上云霄。 奚从霜点头:“行,那雨天我让小方送你上下学,不下雨的时候按照你想法来。” 家里的饭菜早就做好了,因为两人还没回来,一直热着,随时都能端上桌吃。 吃过饭后,程知舒照旧回到房间学习。 奚从霜彼时正握着杯子暖手,在窗前看湿漉漉的花园,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扬声道:“小刘。” “哎。”小刘应了一声,走向窗前,“小姐有什么吩咐的。” 奚从霜想起车库里程知舒一连串的喷嚏,她本不是什么会耐心照顾旁人的人,只是多年的病秧子经验提醒了她。 于是对小刘说:“最近天气多变,容易着凉,你煮点姜汤给知舒,预防感冒。” 她还没弄清楚崩坏值产生的原因,既然人已经在家里住着,那就好好对待。 小刘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奚从霜,不会再用看大熊猫的眼神偷看她,应了一声就去厨房忙活。 房间里,程知舒把今天要完成的作业都拿了出来,重重叠叠累了一摞。 过几天就要月考,最近老师的作业也多了起来,生怕班里的平均分被谁追上。 喝一大口水,程知舒撸起袖子就是干。 车上小睡一会后精神好了很多,今晚应该不会犯困。 过了一会,沉迷在题海里的程知舒房门被敲响,思路被打断,她放下笔去开门。 外面站着的不是谁,正是小刘,她手上还端着一碗飘着热气的姜汤。 小刘说:“这是小姐吩咐我煮的姜汤,预防着凉的,快趁热喝。” 程知舒双手接过那碗姜汤,被各种字母占据的脑袋终于反应过来:“你说是霜姐姐让你给我的?” 也是稀奇,难道豪门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都那么细心? 可想起另一个豪门小姐奚晗苒,那跟奚从霜是另一个极端的大小姐,特别的从来只是奚从霜一个而已。 在程知舒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她脸上已经多了几分笑意,门也忘了关就端着姜汤往里走。 小刘怕打扰她学习,自己伸手把门关上,从最后的缝隙里看见少女单薄的背影坐在桌前,被护眼灯的灯光笼罩。 刚煮好不久的姜汤还有点烫,程知舒觉得烫嘴,端在手里一边吹一边小口喝。 然而她眼睛也没闲着,盯着试卷上的题目思索,喝没两口,她忽然眼睛一亮,把碗随手放在一边,抓起笔就开始写。 一道大题里有三小题,就算是思路顺畅,想要全部写完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程知舒专注力很高,写完一题就瞬间忘了要把姜汤喝完的事情,一直写下去,清秀规整的字迹填满了空白。 被搁置的姜汤也就从飘着热气转温热,最终转凉。 终于写完,程知舒搁下笔,长长伸了个懒腰,折起眼前的卷子准备拿另一边的真题册,一伸手才发现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那碗姜汤忘记喝了! 而且已经全凉了! 程知舒挠挠脸,豪气十足地端起碗一口闷了,咂了咂嘴,怪不得总说趁热喝,原来凉了之后味道更不怎么样了,起身从玻璃瓶中到杯水喝完,然后继续伏案夜战。 等她终于写完所有作业,拎起睡衣去洗澡,时间已经不早了。 按照奚从霜的作息,她已经睡着了,程知舒又下意识放轻了动作,快速洗了个澡。 今天下雨,书包被淋湿,她的头发也感觉黏糊糊的,还是洗了更干爽。 擦着头发出来,毛巾盖在脑袋瓜上,路过镜子时看了驻足片刻。 湿漉漉的头发为了方便擦干,全都被撩了起来,露出光洁的脑门,平时被刘海压着的双眼轮廓更加清晰。 其实上官茵说过她五官立体,眼睛有神,不适合留着刘海,会显得人笨重。 当时程知舒只笑笑没说话,没告诉上官茵她留刘海的原因就是因为眼睛太不像养父母而被嫌弃,她才留起了刘海,想要盖住脸上的不同之处。 虽然结果没有什么用。 她收回目光,准备用吹风机吹干,手机响了,她探头一看。 【小草茵茵】:同桌求你作业借我,我写不完!!! 【小草茵茵】:明天第一节课就是老班的课,我竟然忘了第一个写她布置的作业啊啊啊啊啊 【小草茵茵】:(猫猫荷包蛋眼.jpg) 第18章 【橙子】:[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小草茵茵】:!!!义母,我就知道你会救我!受小女子一拜!! 【橙子】:(我是皇帝,尔等免礼.jpg) 【小草茵茵】:(我是小皇帝.jpg) 胡闹似的聊了一会,最终以上官茵惨叫着狂扣字时间不够了去补作业为告终,程知舒找到了吹风机,把半干的头发全吹干。 “好困。”晃晃晕乎乎的脑袋,程知舒倒在床上沉入梦乡。 * 雨声不止,最近的天气让奚从霜总是浅眠。 不单是因为淅淅沥沥的雨声,还因为不知从何处散发的阵痛总打扰她睡眠。 睡了又醒了好几轮之后,奚从霜那点零星的睡意尽数消散,然而窗外天色未明。 觉得有点口渴,她扶着扶手起身,操纵轮椅去桌边倒水,喝了一杯,才缓解口中干燥的感觉。 时间虽然还早,她洗漱完后,准备下楼去书房转转。 之前奚董担心奚从霜看见以前的东西会触景伤情,给她的住处进行大改造。 但是书房里的东西奚董倒是没有让人动过,里面留有大量关于奚从霜以前的东西,包括她的从前,以及各种机密文件。 却不巧,奚从霜开门的时候,隔壁房间门也打开了。 背着书包的程知舒站门后,不知道干什么慢吞吞的,好一会才迈步出来,揉着眼睛回身关门,一时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奚从霜。 奚从霜坐在原地,等程知舒经过自己门前。 她白皙修长的指尖敲着扶手,听见了雨声,今天还是下雨,应该由小方接送。 等了一会,奚从霜没见到人路过,扭头看去,好家伙,那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少女额头抵着门,闭着眼睛。 看似醒着,实则人已经睡了好一会。 奚从霜嘴角一抽,开始思索自己在学校旁边有没有房,如果没有要不买一套。 感觉只要给程知舒一个枕头,她能原地睡觉。 奚从霜推动轮椅想去把人叫醒,想程知舒这种乖学生是绝不愿意迟到的。 脑门抵着门的程知舒被轮椅声惊醒,手上下意识拉了拉已经锁好了的门把手。 奚从霜:“你昨晚几点……” 程知舒转过脸,声音含糊:“霜姐姐早上好……” 奚从霜看着对方烧红一片的脸,因感冒而盈满生理泪水的双眼正盯着她看,因为看不清,而双眼微眯。 奚从霜说:“我还好,可是你看起来不怎么好,你生病了?” 程知舒其实没听清奚从霜说什么,只觉得自己今天尤其困,含糊道:“嗯,我去上学,出发就给你发消息。” 说着,她手软脚软地想走开,最终因为高估了自己平衡力,左脚拌右脚就要往下倒。 “知舒?”奚从霜及时操纵轮椅后退,拉着人胳膊往自己这边拽。 身上一沉,奚从霜闷哼一声,晕过去的程知舒斜坐她双腿上,滚烫的脑门抵在奚从霜微凉的颈侧,浑身热得像大号暖宝宝。 楼下,小刘等了好一会,眼见要超过她平时出门上学时间,上楼查看。 结果看见了这一幕。 “哎哟,知舒你怎么……”看了眼眼前面前情况,小刘声音低了不少,“趴小姐怀里啊。” 程知舒没有反应,因为她已经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睡觉。 【作者有话说】 等这段时间过去,雪花的轮椅驾驶证也该下来了,能接送乘客了[让我康康] 第17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17 奚从霜抬手摸上她额头,手心传来滚烫的温度。 发烧了。 小刘还记挂着奚从霜的腿,忙上前去拽程知舒,心想程知舒是个怪有分寸的孩子,怎么今天好端端的,一大早就坐小姐腿上? 要知道小姐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别人提她的腿和碰她的腿。 “小舒这里不能坐,快起来。”小刘伸手去拉奚从霜怀里人的胳膊,她心情着急,用的力气有点大。 后知后觉感到浑身酸痛的程知舒皱眉哼哼几声,不肯动。 奚从霜按住了小刘的手:“别扯她,知舒发烧了。” 小刘惊讶:“发烧了?”怪不得。 抓着程知舒的手一松,那条白皙胳膊重新垂落到奚从霜膝上。 似乎是觉得有点冷,程知舒抬手抱住奚从霜,脸往更温暖的地方埋去,鼻梁顶着奚从霜颈侧,湿漉漉的热气不住往她颈窝呼去。 “好香……什么味道……” 虚弱的声音响在耳边,像一缕青烟飘过,来去无痕。 奚从霜打算把搭在另一边肩膀的手拉走的动作一顿,垂眸看向怀中人影。 可奚从霜体温本就比常人更低一些,抱着也觉得凉,反而需要程知舒用自己体温去反哺她,结果就是越抱越紧,八爪鱼似的缠在奚从霜身上。 那呓语声太小,小刘根本听不见,只一心着急把这难缠的八爪鱼从小姐身上拉走。 虽然小姐双腿对外界一切都没有反应,可郑医生叮嘱过大家小姐的腿需要仔细护理,绝对不能再次受到二次伤害。 见此情状,小刘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又拉了拉人胳膊:“小舒你别抱着小姐,快下来,我扶你回床上好不好?” 这话反而起了反作用,平时乖巧的程知舒忽然更加倔强,更缠着人不放手。 一边甩开小刘的手,一边发出哭似的拒绝声。 没哭,只是单纯觉得小刘的手太烦了,一直扰人清梦。 一来二去,小刘也快哭了。 奚从霜叹了口气,只好伸手扶住程知舒的腰,一抬下巴:“你下楼找医生和人过来帮忙。” 小刘:“那小姐你呢?” 奚从霜:“我带人先到她房间里等你。” 现在这情况,也只能这么办了,小刘简直一步三回头地下楼。 一是怕自家小姐腿被压出什么好歹,二是怕小姐烦了,把人直接扔地上。 昏睡中的程知舒对小刘的担忧一无所知,她只觉得自己抱着一个大号抱枕,那抱枕柔软温热,还香香的,带着清浅的冷香。 她像是盖着被太阳晒了一天的被子那样,忍不住深深吸一口。 奚从霜:“……” 一手扶着腰,一手抬起开门,奚从霜操纵着轮椅往床边走去。 床上被子掀开了一角,估计起来得急,家居鞋都是左一只右一只,没有像屋里的其他东西一样,整整齐齐地摆好。 感觉程知舒是有点强迫症的,要不是地上乱了的家居鞋,和床上掀了一角的被子,还以为自己走进了整洁干净的样板间。 察觉到怀里人的动作,奚从霜忍无可忍地按住那毛绒绒的脑袋:“我不是被子,别钻了。” “钻什么?”好一段时间没出现的红苹果忽然闪现,扇着背上的翅膀。 ——虽然不根据翅膀生长的方向分辨,这苹果根本分不清正反面,无论那一面看都红得反光。 见这情况,红苹果也震惊了,忍不住去看自己到底多久没出现,时间也不长,明明才几天。 这进展未免也太快来吧! 红苹果踌躇再三,最终道:“这什么情况,你喜欢她?” “……” 被程知舒闹了一路都没生气的奚从霜冷笑一声,冷冷答道:“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她疯了才会对程知舒动了非分之想。 红苹果:“真的假的?” 不等奚从霜回答,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小刘带着人回来,郑茉茉也在睡衣外加件外套,揉着眼睛就来了。 几个人齐心协力把程知舒抬回床上,郑茉茉蹲在轮椅前,按摩奚从霜小腿并询问,确认奚从霜没事,才松了口气。 想她磨了大小姐那么久时间,才让人答应复健,眼见情况好转,可不能再出什么事,让奚从霜对复健产生消极情绪。 脱下书包,柔软的被子盖在身上,程知舒翻了个身背对床边众人,把身体缩成虾米,把潮红的脸埋进被子里,含糊地喊冷。 小刘:“冷?”她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可程知舒依然缩在被子里不肯抬头,只用弯曲的脊背对着大家。 医生还没来,闷着就闷着吧。 奚从霜也不怎么回事,对坚韧女主脆弱的一面忽然有了兴趣,摇着轮椅到床边。 病中的程知舒有点顾头不顾尾,只顾着把自己脸埋住,露出更为脆弱的脊背,夏天衣服单薄,弯着腰时,微凸的脊椎骨浮在衣服下,细细地颤抖。 好像是在害怕。 在小刘第三次扯被子失败后,家庭医生终于到了,她刚结束晨跑,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顾得上拎上药箱就过来。 齐医生拿着体温枪:“只有后背测不了温啊,来个人帮忙把她挖出来测个体温。” 小刘跟另一个佣人齐齐上阵,谁知道看着纤瘦青涩的少女力气奇大,怎么弄都不能把人脑袋给挖出来,反把自己累出一身汗。 第19章 惹急了还会边流泪边喊:“别打我,别打我……” 齐医生也没办法,她握着蓄势待发的体温枪:“再来个人帮帮忙。” 辈子见过的讳疾忌医的患者不少,她没想到这一栋楼里能有两个! 另一个自然是轮椅上的奚从霜。 这不配合的程度,唯有奚从霜能媲美。 “好。”小刘摸出手机,想把刚下楼的另一个佣人再次叫上来。 奚从霜上前:“我来吧。” 让人帮忙扶起坐到床边,奚从霜背靠着床头,双手用力从手臂处挤进去,稍微调整姿势,卡着腋下连人带被抱了起来,半躺在自己怀中。 小刘趁其不备,眼疾手快拉下被子,露出程知舒上半身,顺带掖了掖被子。 专业的保姆就该在雇主还没出声的时候就妥善处理完一切。 刚刚程知舒果然哭了,纤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一缕一缕的,脸上红晕明显。 似乎是觉得眼前光线亮得扰人,眉心拧起,却因为被人半抱着的动作卡着,没法挣开。 齐医生总觉得这个姿势有点眼熟,后来一想,她从被窝里掏自己家咪咪也是这个姿势。 奚从霜看了一眼,对齐医生说:“测体温。” 齐医生回神,抬手测温,测温枪滴了一声页面直接红了。 她看了眼上面数字,伸手抓过程知舒手腕把脉,一分钟后换了另一只手。 齐医生出身医学世家,爸妈两边都是医生,家里中医西医都有,从小耳濡目染,什么都学了不少。 奚从霜不解:“她除了着凉发烧,还有别的问题吗?” 齐医生嗯了一声,松开手才回答:“现在的学生都这么卷了啊?压力有点大,这是憋得太严重,日益压抑才压抑不住爆发出来的。” “不过倒也不严重,等会打个点滴,休息一两天就能好了。” “我去开药,霜小姐麻烦保持这个姿势稍等一会。” 小刘恍然大悟,她还在想最近天气其实不算刁钻,参考对象就是经常生病的奚从霜,没想到一场雨后,病的人竟然是程知舒。 奚从霜只好应了,其实她天生体温低,不太喜欢太热的东西,但眼前这情况总不能事情办了一半,把人给扔了。 只好继续依靠着床头,抱紧了怀里的人。 睡梦中的程知舒总是难以舒展开紧皱的眉头,她并不喜欢仰面躺着,熟悉且令人安心的淡香只能给她些许安慰。 但不足以让她放松地仰躺,其实她更想要转过身来,用双手紧紧抱着背后的热源,这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朦胧间,有谁走到了床边,更为刺鼻的酒精和碘伏味瞬间冲淡了似有若无的淡香。 有人抓住了程知舒藏在被子里的手,沾着水的东西在她手背上打圈,她觉得冷,下意识想要甩开。 齐医生下意识哎了一声:“别动。” 手心温度微凉的手抓住了她小臂,萦绕在身边的淡香忽然浓郁,她在耳边说:“别动,很快就没事了。” 程知舒迟钝的思维在思考这是谁在说话,回缩的动作也慢了,结果这被齐医生抓住机会,将针头扎入血管里。 刺痛感被慢一拍的大脑感应到,可程知舒被人抓着手不能甩开,眼角留下一滴泪。 她带着低低的哭腔,嘟囔了一句:“别打我……” 搂着她肩膀的手收紧,有人擦掉那颗泪珠,低声安慰:“没有人打你,只是蚊子咬了你一下,已经没事了。” 奚从霜很少安慰人,只回忆着以前住院时听见的安慰,不慎熟练地模仿。 蚊子齐医生:“……”她刷地扯开医疗胶带,贴住了针头。 算了,蚊子就蚊子吧。 没事的,没事的,把自己当成儿科医生,很快就过去了。 * 好不容易给打好了针,可程知舒的睡觉姿势很容易导致手背回血鼓包,得留个人照看。 奚从霜不放心小刘她们,推了一天的康复训练,让人把书房里的电脑给拿上来,坐在一边翻看。 打开电脑时,奚从霜对着页面思索了一会,输入了一串数字。 果然开机成功。 知道原主自我,没想到她还真就这么随意用自己的生日充当密码,并且几乎每一个需要密码的地方都是用自己的生日。 有也只是农历和公历的区别,翻手机查时还费了点时间。 到最后,奚从霜都不知道原主究竟是自信,还是懒得记密码。 不过在此之前,奚从霜打了个电话给程知舒班主任,给人请了个假。 就在奚从霜一路畅通无阻,几乎要把电脑里的所有内容都看完时,床上躺着的人影动了动,想把手放进被子里。 奚从霜看也不看直接抓住了她手腕,被冰凉的温度冰了一下,终于转头看去。 程知舒的刘海被撩开,贴上了退热贴,脸上的红晕消退些许,只是觉得放在外面的手冷,想要缩进温暖的被窝里取暖。 任由程知舒把手放进被子里说不定会被无意识翻身压到,可小刘她们不在,奚从霜也不知道房间里哪里会有热水袋。 不过应该不会有的,房间里有恒温功能,一年四季都会保持最适合人体的温度,用不上热水袋。 她以前也在病重的时候用过几次,不然难以入眠。 小刘端着早餐上来时,就看见这一场景。 奚从霜的电脑放在身前的桌子上,她一只手放在键盘上操作,神情专注,另一只手伸长,盖在程知舒手背上。 源源不断为打针而发冷的手背传输温度,把她捂热。 【作者有话说】 橙子酥好像年糕,加热了就会软乎乎的,格外粘人 第18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18 小刘在桌旁放下了早餐,扭头正想说话。 “小姐,早餐和药我都……”拿来了。 却见奚从霜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竖起一根手指,无声地嘘。 小刘马上消声,接着被奚从霜一挥手,她便安静地离开了,全程没有吵醒床上的人。 合上电脑,奚从霜摇着轮椅过去,无声快速吃完早餐,拿起瓶盖里装着的药直接倒嘴里,喝温水吞服。 她的动作已经不慢,沉睡中的程知舒果然觉得冷了,试图把放在外面的手腕缩进被子里,把还觉得输液管贴在手背上冷,想用被子蹭掉。 被及时赶到的奚从霜抓住手腕:“别乱动,手会回血。” 程知舒不动了,手被按在被面上,发出微弱的哼声。 估计是觉得浑身疼,头也疼,忍不住低低呻。吟。 奚从霜也是觉得稀奇,醒着的程知舒要说多乖就有多乖,脾气也好,小刘她们也喜欢时不时给她送点东西吃。 懂事的小孩总会讨人喜欢。 可病中的程知舒截然相反,一刻没看住就会乱动。 齐医生说她这几天睡眠不足,先别叫醒她,睡觉也有利于身体恢复。 现在奚从霜仔细看她的脸,果然在程知舒眼下看见两片青黑,如一片阴翳蒙在双眼下。 没过多久,小刘再度上来收拾东西,低声询问程知舒需不需要吃东西。 奚从霜摇头否了,让她做好热着,等程知舒醒了再吃。 小刘点点头,退了出去。 关门前她往屋内看去,只见奚从霜侧过脸盯着床上人的侧脸,双眸微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秒后,她再次看向电脑,眉心微敛,保持着一手覆盖程知舒手背,另一只手放在键盘上的姿势,一如小刘第一次进来时的场景。 门缝越来越小,直至被人关上。 细长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将电脑里的东西看了大半,手机坏了没被人特地恢复内容,电脑却完完全全保留了原主以往的所有。 奚从霜双眸沉思,整合一番看见的信息,对奚氏目前情况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奚董一生未婚,一心扑在事业上,原以为以她的掌控欲会稳坐董事长之位,牢牢抓着权柄,直到死去。 只是近些年她精力不胜从前,隐隐有了退隐休养的意思,但她从未对外透露过她究竟属意谁成为奚氏下一任掌舵人。 既然没有属意谁,那或许代表着在奚董心里是谁都行? 于是人心浮动。 从两年前开始,关于奚氏继承人的位置一直悬而未决,最有可能的便有四人,除却奚从霜父女两,还有奚晗苒,以及奚从霜四姑。 在车祸之前几人之间的竞争几乎摆在明面上,原主也是个有野心的人,她不乐意当个公主,从少女时代就表露自己的能力,频繁出入公司。 她了解她父亲,那就是个喜欢带老婆出海钓鱼的钓鱼佬,比较恋家,个性更像她去世的奶奶,没有太大的野心。 就算她爸靠着奚董妹妹的儿子的身份竞争成功,他一旦上位后还是会把事情扔给她干,自己当个挂名太上皇。 既然如此,那不如一步到位,直接上位成功,让钓鱼佬专心摆弄他的鱼竿。 第20章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场车祸损失了两个最有希望的继承人。 奚从霜废了,还被医生判定或许今生都离不开轮椅。 奚氏不会让一个身有明显残缺的人成为掌舵人,这对企业形象有影响。 盘算了一下局面,奚从霜终于明白为什么奚晗苒总对她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 要是现在奚从霜有意,即便是双腿残疾,也能凭借着奚董的偏爱重回公司,哪怕是可怜。 照眼前情况,想成为下一任掌舵人对于奚从霜来说不轻松,但是影响最终的局面却不难。 父亲身死,他手上的股份乃至一切都称作为遗产继承到奚从霜手上,在奚氏大小也是个说得上话的股东。 怪不得奚晗苒有事没事总盯着文海,这是生怕四姑找上门,拉着她结成同盟,那时候的奚晗苒只会更加希望渺茫。 只是奚晗苒还是不够明白,四姑根本不会来找奚从霜结成同盟,对方明显自视甚高。 她自认资历最深,辈分为长,看见奚从霜父亲身死,便认为之后最大的威胁已经消失,不在奚从霜身上枉费力气。 剩下的奚晗苒是个心浮气躁的小丫头,更别说双腿残疾的奚从霜,就算有奚董的疼爱又能影响得了偌大的奚氏集团几分? 不过四姑的确没有判断错,如果是原主,她会只忙着折磨程知舒,根本没有考虑过重回奚氏。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奚从霜忽然听见身旁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她回神,以为程知舒醒了。 扭过头却发现程知舒依然双眼紧闭,原本平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显然是睡得不安稳。 刚刚用棉签湿润过的双唇又变得干燥,泛着病色的白,翕动着说什么,只是声音太小,听不清。 “别……” “你要什么?”奚从霜转动轮椅凑过去,把耳朵凑到程知舒嘴边,终于听清了她在说什么。 程知舒:“妈……妈妈……我痛……” 奚从霜一怔。 程知舒又开始乱动,想要把自己缩成一团,嘴上还在不停地喊:“妈,妈妈我好痛……” 奚从霜用了几分力气抓住她手腕不给乱动:“你要找王亚?” “……” 床上的人依然哭,却不再喊妈,只把脸埋进枕头里,咬着唇默默流泪。 习惯了隐藏情绪的人连哭泣都是无声,下意识压抑着声音,小声啜泣。 奚从霜:“……” 明明从文璨那接过来的时候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坚强而平静,还以为她已经调整好自己进入下一步生活,那红苹果还不止一次在自己耳边感叹不愧是女主。 还是未来能把传承百年大家族奚氏给搞破产的女主。 而未来挥挥手就能把奚氏天凉王破的女主躺在床上,缩着肩膀不住流泪,眼泪如掉线的珍珠,不住往下流。 系统费尽心机在奚从霜建立的威胁感瞬间消失,只留下被泪水濡湿的枕巾,像是雨天流浪动物路过门前的脚印。 程知舒好像就变成了水做的人,源源不断的眼泪往外流,悄无声息的,把压抑许久的委屈流淌。 系统给的消息里没有关于程知舒的身世,只简略地说了她的结局,直到锒铛入狱的最终都是孤身一人,她口中的妈妈应该是养母王亚。 奚从霜她再一次询问:“我能把王亚叫过来,你想见她吗?” “回答我,我就满足你的愿望。” 睡着的人也不知听没听见奚从霜的话,估计是听见了,把哭泣声压得更低。 另一只手碰上程知舒湿热的脸,关节曲起,蹭掉了从眼角滑落泪珠,她带着奇妙的心情打量着这颗泪珠。 奚从霜看过很多人哭,见过各种各样的眼泪,医院里恸哭的家属而流下的眼泪,商场上哀求她高抬贵手而流下的眼泪,或是恐惧,或是后悔的眼泪…… 但是她自己不哭,如果不是因为治病流过几滴生理眼泪,奚从霜差点以为自己天生无泪。 指节上的泪珠悄然滑落,滴落在裙摆上,奚从霜垂眸盯着裙摆上的湿痕,纯白裙摆上晕开湿痕。 她如旁观者一般看着程知舒的落泪,不甚明白她为什么会软弱地寻求一个抛弃她的人,然后又低头看着那一点眼泪晕开的痕迹。 然后那个哭包动了动脸,从温暖被窝里伸出另一只手,按住了奚从霜的手,小心翼翼地贴在自己脸上。 对于正在发热的人而言,这只温凉的手贴在皮肤上会很舒服。 残留的泪水濡湿了手心,奚从霜试图抽手,没能成功。 柔软微凉的触感盖在程知舒脸上让她觉得很舒服,忍不住蹭了蹭。 像是被毛茸茸的动物用脑袋蹭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猫爪][猫爪][猫爪] 第19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19 手上微微的刺痛唤醒了大脑朦胧的人,有什么东西从手背上快速抽走。 室内很安静,低低的说话声便显得明显。 “……开了点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刚刚测过温,已经退烧。” 有人回答:“好,我会让她记得吃药的。” 站在床边的白衣人影便离开了,淡淡的消毒水味远离。 程知舒视线渐渐从迷蒙转向清晰,盯着装修奢华的天花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记得今早上她按部就班地起床,准备上学,然后在门口碰见了奚从霜,对方今天醒得很早,还跟自己说话。 再然后就……忘了。 忘了自己回答了什么,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 程知舒瞥见窗帘后大亮的天色,心猛地一跳,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坏了,我迟到了!” 耳边想起滚轮被推动的声音,程知舒下意识以为这是小刘推着餐车经过的声音:“小刘姐现在几点了?” “中午十一点,怎么了?” 程知舒一愣,这不是小刘姐的声音,转头看去。 门边,身穿白色无袖连衣裙的年轻女人回头,长发及腰,白皙双手推动轮椅操纵杆,眼下一点泪痣随着双方距离缩进越发明显。 奚从霜温和地看着床上坐起的程知舒:“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难受?” “还好。”程知舒恍惚想起自己今早上晕过去了,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就是十一点。 整个上午的课就这么被她错过了,但现在时间还早,赶回去上课应该不难。 一旦动了这个念头,她浑身不自在,更加坐不住。 连外面的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光大亮。 奚从霜:“刚刚齐医生给你拔了针,我给你按了一会,已经不出血了。” 程知舒顺着她目光看向手背,手背上有一点血痕,才恍惚想起怪不得睡觉的时候一直很冷,原来是输液的锅。 来不及想太多,她一手捏着被子掀开被子下床,被奚从霜拦住:“你要去做什么?” 程知舒想也不想道:“现在是十一点,时间还赶得上,我去上下午的课。” 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记旷课,刚转学不就就旷课,希望不要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 奚从霜:“你才退烧,我已经给你请了一天的假,老师也同意了。” 请假了? 程知舒有些无措:“可是……我下周就是月考,不能落下。” 生病请假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只有她生身父母才会觉得这是不对的事情,她按照了普通人会做的做法,怎么程知舒露出很为难的表情? 奚从霜不理解了,她记得以前上学时,身边的同学都盼望能用生病请上一天半天的假,好让自己脱离繁重的课业喘息片刻。 于是奚从霜问:“为什么不愿意休息一天?一次考试而已,这并不重要。” 程知舒:“可是这是转学以来的第一次考试……我不想让你失望……” “……”奚从霜说,“没关系的,其实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你能快乐就好。” 顺便降低崩坏值,让我早日完成任务,前往下一个世界。 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奚从霜听见自己说:“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对你失望。” 程知舒呼吸一滞,倏地低下头看手背上打完点滴残留的痕迹,掩在发间的耳朵渐渐发红。 如果程知舒手里有镜子,那一定会看见自己强忍情绪而变得别扭的脸,但她很开心。 她不会让奚从霜感到失望,就很开心。 话音刚落,独属于红苹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死板的电子音听起来平白多了几分诱惑。 “恭喜你啊,终于领会到了完成任务的真谛,崩坏值-10。” “当前崩坏值24。” 奚从霜愕然,弧度完美的温和笑意僵在脸上,很快被调整好。 红苹果绕着她飞:“一下子就降了那么多,再降低十四点就能降到标准内了,你很可以嘛。” 第21章 在来之前系统已经做过调查,这个宿主是精英,没想到那么精英。 床上的程知舒还在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用发顶对着她,丝毫不觉自己正在把弱点暴露给别人。 奚从霜打断了自己深思:“一早上没吃东西,你饿了吧?我让小刘给你送点东西吃,饭后记得吃药。” 说完,她调转轮椅出门去。 程知舒后知后觉应了一声好。 门被关上时,程知舒瞬间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床中间隆起一个鼓包,难为情似的蠕动片刻。 程知舒很少这么做,因为这太不程知舒了,再者是因为以前她住的时冬冷夏热阳台阳光房,随便动作床就会发出生硬明显的嘎吱声,会被养父母嫌吵到弟弟学习。 在这之前,这阳台是用于充当杂物间使用,后来程知舒从乡下过来了,就成了她的房间。 这张床则不会,宽大柔软,不论如何翻滚,席梦思床垫都会包容地包裹着身体,不会因为任何动作发出动静,招来责骂。 小刘推着餐车进门时,便看见床上的不断蠕动的鼓包,吓了一跳:“小舒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小姐,小舒她——” 蛄蛹的被子包马上一僵,然后从里面钻出一个乱糟糟,脸蛋发红的脑袋:“我没事,你别把霜姐姐叫过来,她刚走。” 小刘点头,“是该让小姐去休息,她看了你一早上,医生给你输液的时候,你老嫌冷,要把手缩进被子里,小姐没办法只好亲自抓着你的手不让乱动。” “当时她就在你床边坐着,发汗的时候还是小姐帮你擦的,我们谁碰你都不肯,只好她亲自来,我从没看过她对谁……” 程知舒:“……” 一早上,抓着手,还擦汗。 擦汗?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给她擦汗,程知舒啊程知舒,你可真是出息了。 后面的话程知舒不忍心听下去了,顶着快冒烟的脑袋快步下床,往盥洗室走去:“我我我好像出汗了,身上好难受啊,我去洗把脸!” 小刘回头,扬声喊:“你刚病好,别用冷水洗脸。” 程知舒胡乱应答:“嗯嗯嗯。” “而且我话还没说完呢,那时候你还哭,谁哄都不好使。”小刘一边摆餐一边嘟囔,顺手拉开了落地窗通风。 “还是年轻,生病了睡一觉就好,要是今天是小姐可就麻烦了。” 盥洗室的门被关上,里面的人听不见小刘的嘟囔,只着急忙慌地扯下洗脸巾准备洗脸。 程知舒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瞬间崩溃了,镜子里那个睡得乱七八糟,头发乱翘,双眼红肿的人到底是谁? 临近崩溃的程知舒抬手碰了碰眼皮,正在红肿发热,眼睛也干涩,像是睡着的时候趁身体不注意上外面演了一场孟姜女哭到长城,把眼泪都流干。 眼皮简直肿的没法看。 程知舒哗的扭开水龙头,打湿了毛巾洗脸。 然后再过一遍水,仰着下巴,把毛巾折叠敷在眼睛上消肿。 程知舒其实五官偏精致立体,眉眼轮廓较深,眼皮也薄,撩开刘海后茶色双眼的颜色就变得明显,面无表情时总显得冷漠。 拿下眼睛上的毛巾,程知舒把脸凑向镜子,然后跟镜子里的双眼对视片刻,被自己眼里情绪惊到,难以理解为什么病了她的眼睛却透着笑意。 想不通,便错过眼不再看。 以前这双眼睛的颜色总被嫌弃,面无表情时很像臭着脸,经常被骂摆脸色给谁看,我又没欠你的。 理好了头发,程知舒才愿意出去。 形象是一点没有,但她还是想垂死挣扎挽回一下。 还要本身就是病人的奚从霜照顾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才退烧,不要用冷水洗脸,一看你就是没听,脸都是白的。” 隔着阳台,小刘的唠叨声传了过来。 隔着玻璃栏杆的另一边,奚从霜正在铁艺桌旁盯着电脑屏幕,笔记本旁放着茶杯,正冒着袅袅热气。 奚从霜停下了敲键盘的手,看向阳台外郁郁葱葱的树顶。 程知舒的狡辩声响起,只是听着还是那么心虚:“我没有,我本来就长得白。” 小刘:“那你过来,我摸你的脸就知道你刚用冷水还是热水洗脸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 小刘又说:“我测个温你躲什么,还说你不是偷懒用冷水洗脸?” 程知舒僵硬的哈哈声响起:“小刘姐这排骨粥真好吃,一尝就是你的手艺。” 小刘没察觉到程知舒转移话题的目的,果断被转移注意力:“那当然,等会吃完饭你记得吃药,现在是还年轻,但是不能仗着身体底子好胡来……” 另一边阳台,奚从霜安静地听着,心想没有让她说够,小刘是不会停的。 也不知是不是职业关系,小刘是个爱操心的人,在家操心爸妈,在外操心雇主,一说起来就唠叨个不停。 对着奚从霜这个头一号讳疾忌医人物,小刘的叮嘱无处安放,都是小姐说什么就做什么,。 无论是车祸前车祸后的小姐,大家都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对着年级更小的程知舒,那股深藏心底的操心劲全都激发出来了,无处安放的关爱一股脑扔程知舒身上。 好不容易把人给劝走,程知舒吃完了饭出阳台吹吹风。 不用上学,还不是周末,她也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穿着熟悉的校服,肌肉记忆让她老下意识把手伸进宽大校服口袋里寻找巴掌大的词本,好抓紧时间多背熟几个单词。 然后她就发现阳台另一边的奚从霜。 程知舒:“霜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她边说,便往玻璃栏杆边走去。 双方之间的距离就一道玻璃栏杆隔开,程知舒踮起脚就能翻过去。 奚从霜把手从键盘上收回,放在双腿上:“在这吹会风,你怎么样,还难受吗?” 程知舒视线莫名其妙被吸引,跟着拐奚从霜手上,看着那只修长精致的手落在裙摆上。 “……” 刚刚小刘说过的话就这么猝不及防闪过脑海,什么擦汗啊,什么不给走啊,什么守了一早上…… 又被奚从霜喊了一声才回神,她答道:“感觉好了挺多。” 奚从霜仔细看她脸色,摇动轮椅靠近:“是吗?怎么你的脸又红了?不会又发烧了,会不会头晕?” “红了?”程知舒抬手摸了一下额头,她没什么感觉,“我摸不出来。” 奚从霜:“我记得齐医生走之前把测温枪留下了,在你房间门边第二个抽屉里,你拿了测……”一下体温。 双手扶着扶手边缘,程知舒弯下腰,泛着薄红的眼皮下垂,向奚从霜靠近:“你能摸摸检验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都这么说了,就不客气了[猫头]来吧雪花,rua脑袋 第20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20 次日刚好是奚从霜定好去医院体检的日子,从奚家前往医院尚有一段距离,她提前起床准备。 出发前,文海上下的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发生跟以前一样的事情。 比如临出门了小姐不愿意了,怎么劝都不出门,将讳疾忌医贯彻到底,谁来了都不管用。 直到看见奚从霜换好衣服,坐上轮椅准备出发,大家才安心下来,有条不紊地做好出门的准备。 乘坐电梯下了楼,奚从霜出了门,她将左拐乘坐电梯下楼。 不知为何奚从霜忽然想起昨天早上的场景,下意识转头看去,果然看见熟悉的人影。 这回程知舒没有背着书包用脑袋抵着房门,而是从房门后探出半边身子,目光炯炯看向这边,肩后的头发垂下,在半空中晃荡。 猝不及防跟奚从霜对上目光,程知舒一惊,下意识就要把脑袋缩回来。 奚从霜忽然笑了,她喊住了人:“今天我要出门,可能很晚才回来,要不要一块出门逛逛?” 想了想,奚从霜补充道:“不过可能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医院里度过,估计会很无聊。” 无聊两个字没能说完,只探出半边身子的程知舒整个人跳了出来,惊喜道:“真的吗?霜姐姐愿意带我一块去?” 直到坐上车,程知舒都心情很好的模样,还抢了小刘工作,亲自推了一段奚从霜,一点也看不出昨天才生了病。 不仅让小刘再次感叹年轻真是好,明明她年纪也不到三十岁,但是再也做不到程知舒这样精力十足。 奚从霜一路被推着走,一边跟程知舒说话,听了小刘的感叹,再次想起红苹果试图洗脑她的语录之一——这可是女主啊。 心想也是,哪个主角不经历一番挫折,战胜曲折的命运,精力稍低的人早就被击垮,没力气再次站起来。 至于自己,按照配置应该是病弱阴郁反派,还是那种会对热血主角说你根本不懂我的反派,然后在关键时候被女主击垮。 第22章 “小姐到了车边了,我扶您落座。” 奚从霜手搭上司机的肩膀,借力坐下,车的另一边钻进一个女主,朝奚从霜伸手扶着她坐正,不歪倒到另一边。 一瞬间的重心不稳,奚从霜上本身靠向了程知舒,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柑橘香,垂落的发丝扫过她脸侧。 发丝微凉。 奚从霜竟还有时间抽空想自己现在已经是了,压榨女主的病弱阴郁反派。 系统给的剧本她也的确是阴郁跋扈反派,只是自己演技不佳,无法顺利出演。 双方都坐下,系好安全带后司机启动车辆,一路上车窗外风景变化,开向了新的地点。 来安市那么久,其实程知舒没有去过学校和奚宅以外的地方,上下学的通勤路总是匆匆忙忙,根本没有时间停下看看,不免对这两个地点以外的地方感到好奇。 原本她打算趁周末打零工攒钱搬出去,那样做肯定会对她的成绩有所影响,但是在此之前,一切计划都被打破了。 现在看来,安市比以前生活的地方更加繁华,估计房租也只会更加贵,估计她负担不起。 就算能找到符合条件的房子,也会条件十分恶劣,跟平安市那边无法比较。 看够了外面千篇一律的场景,程知舒下意识往车里偏了偏上半身,靠向了奚从霜的方向。 这姿势在司机眼里属于没点正行,这个正行当然是按照奚家的标准,实际上程知舒只是随意地坐着。 奚家到底是传承百年家族,对族中子弟的礼仪有严格的要求,更被说从小就被寄予厚望的奚从霜,对于她的教育只会更加严格。 至今司机都没有想明白,奚从霜为什么会把程知舒留在身边,要不是亲眼看见奚从霜对她多好,司机就差点相信了奚家内流传的阴谋论了。 比如捏着程知舒是用来对付奚晗苒的。 如果不是,那奚从霜没事把一个小孩留自己身边干什么? 好奇的人不止司机一个人,奚从霜终于注意到程知舒的动作,转头看去,程知舒正看向窗外,婴儿肥的侧脸因为唇角的笑意微微鼓起。 像雪媚娘,甜甜糯糯的外表下是更加甜蜜的奶油。 奚从霜问:“你心情很好?为什么?” 其实奚从霜并非好奇心深重的人,可对着程知舒她总有好奇心,然后就问了。 程知舒转过脸来,茶色眼底映着阳光,笑意明显:“不知道,但是就是觉得心情很好,而且今天天气也很不错,霜姐姐不觉得吗?” 好像从第一次见程知舒开始,她总是笑着的,之前经历的一切似乎并不能对她造成什么打击。 如果奚从霜没有见过她流泪的模样,奚从霜也会信了。 奚从霜扫一眼车窗外景色,跟自己这边的没什么区别,都是阳光明朗,车水马龙。 她答道:“好像是挺不错。” 车辆到达医院,驶入车库中,里面已经有人接待奚从霜。 几个护士把奚从霜推走,还剩下两人把司机和程知舒引到贵宾招待室内休息,里面早已经备好茶点和饮料。 饶是奚从霜从骨子里就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她还是得捏着鼻子配合医生做检查,才好得出是否有机会站起来的结果。 一切检查结束后,奚从霜被护士整理好裤腿,坐回轮椅上,被护士推到医生办公室内。 医生姓徐,这所私立医院重金挖来的骨干,连奚从霜第一次手术都是她做的,却屡屡对奚从霜的讳疾忌医束手无策。 她本稳坐办公桌后,看见奚从霜进来起身,顺手放下手中的资料,待人到近前才再次坐下。 徐医生鼻梁上戴着银边眼镜,朝奚从霜温和地笑着:“感觉奚小姐最近状态不错,你感觉如何?” 奚从霜:“我最近还好,有关于日常记录我的复健医生应该已经跟你谈过了,她今天有事没法亲自到场。” 然后她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来其实是为了一个问题,希望徐医生给我解答:我还有站起来的可能性吗?” 徐医生笑容一顿,收敛了几分。 * 这所私立医院这一层本就人烟稀少,自奚从霜车祸后,直接为她一人服务。 自她出院后,上来的人就更加少了,被大面积银白色占据的走廊显得分外清冷,连两旁的绿植都像是假的,透着冰冷无情的感觉。 一个路过的保洁提着水壶给那盆龟背竹浇水,才让人明白这不是假绿植,竟是真的。 跟生机盎然的龟背竹截然相反的就是被人推着走的轮椅,奚从霜坐在上面,看着保洁给龟背竹浇水。 她似乎对龟背竹忽然有了莫大的好奇心,没人知道她还在回想跟医生的对话。 医生对奚从霜的情况了如指掌,她能活下来已经是从阎王手里抢命。 “这段时间奚小姐有好好复健,肌肉恢复得不错,没有出现严重萎缩的情况。” “手术?可是上一次车祸对奚小姐的损伤实在太大,不仅是双腿,身体其他内脏也有一定损伤。” “短时间内是无法再次进行手术的,至少要一年以后,期间必须保持复健,达到手术标准才能进行手术。” 奚从霜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那手术风险几率是多少?我要你说实话。” “病人要求,我会如实告知,如果奚小姐再次手术的风险几率……是这个数字。”徐医生提笔写下一个数字,推到奚从霜面前。 那是一个几乎九死一生的数字。 “上过那么多次手术台了,也不差这一次。”奚从霜指尖敲敲扶手,“那术后站起来的几率又是多少?” 这回徐医生给了她失望的答案,能站起来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 要是做了手术,可能会死,就算成功了也不一定能站起来,但也不会比之前更差。 要是不做手术,错过最佳手术时间,她需要一辈子都坐在轮椅上。 奚从霜想起奚家最终结局里写的,奚家破产,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至死也是坐在轮椅上,甚至比十年前更加疯狂。 因为她选择了不动手术,保住了命,牺牲了双腿,因此变得更加愤世嫉俗。 招待室内,司机端着咖啡,一边的蛋糕只吃了一口,便不再碰。 期间她不住用余光去打量一边的程知舒。 她也在吃蛋糕,看得出来她很少吃蛋糕,每吃一口都让蛋糕在口中停留一会,双眼微眯地感受一会,才吃下一口。 司机喝了口咖啡,心想她养父母不会吝啬到一块蛋糕都不给她吃吧? 习惯性随着雇主出入高档场合的司机只觉得这些是寻常货色,并不值得细细品味。 忽然,程知舒放下手中的蛋糕,往门外走去,拉开了门。 司机刚想说:“你别乱走。” 才说了个你,司机就看见被程知舒拉开的门后正是检查完回来的奚从霜,神色淡淡。 程知舒:“我刚刚就听见有人过来,果然是霜姐姐你回来了。” 司机:“……” 垂着双眸 奇怪了,她耳朵难道是顺风耳,这都能听见小姐回来的声音?? 奚从霜收敛了情绪,唇角出现熟悉的笑意:“等很久了?我们回去吧。” 程知舒却没有走,伸手拽了拽奚从霜的袖子,奚从霜抬头:“怎么?” 程知舒垂着眼蹲下,用仰视的角度说:“我、我可以碰碰你吗?” 奚从霜:“为什么?” 怕生? 所以需要熟悉的人肢体接触安抚情绪? 这才隔了多久,以前也没听说过女主还怕生。 很好奇她想做什么的奚从霜说:“碰吧。” 程知舒抓起她的双手,握住了指尖,果然很冷。 烟灰色双眸倒映着程知舒的脸和动作,她抿着唇笑,对奚从霜说:“医院空调有点低,我觉得你应该会冷。” 奚从霜没有动,感受到那双手起初试探似的碰了碰,然后缓慢地握住了手背,肌肤相亲,贴得很近。 司机:“……” 如果可以,她很想大喊一声:呔,哪里来的野姑娘靠完我家小姐肩膀又摸手! 【作者有话说】 [猫爪][猫爪] 第21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21 周末过去,程知舒的病也全好了,回到按部就班的生活。 本次考试是程知舒转学后的第一次考试,对于她而言很重要,因为最终成绩会关系到后续能不能拿到奖学金。 她从小就成绩很好,初中三年在以前的学校都拿满奖学金,覆盖了她绝大部分的学习资料和生活费。 但是因为养父母总喜欢跟她拿钱,不给就要大闹一场,程知舒别无办法,只好给了。 除此之外,她偶尔也会趁寒暑假打零工攒些学费,这才免了她早早辍学,进厂打工的命运。 在转来一中前,程知舒已经通过了本校的入学考试,达到标准后才被允许入学。 第23章 只是那次测试只有她一个学生,她并不清楚自己在全校排名如何,还得看这次考试后结果。 即便现在学杂费以及一应生活费都由奚从霜这边负责,衣食住行无一不佳,也不需要她继续过以前那种捉襟见肘的生活,该好好享受才是。 但她已经习惯了如此,并不打算改变。 奚从霜将她的努力看在眼里,并未多说,也没有和小刘那样劝她不要那么努力,只默默观察对方。 在奚从霜看来程知舒就是这样的人,让她闲下来反而叫她浑身不自在。 至于观察结果就是:主角还真都是这样的,永远不愿屈居人下。 考试一共三天,文海氛围也变得安静,生怕打扰到程知舒学习,连小刘上楼送水果的动作也变得轻手轻脚。 这让奚从霜哭笑不得,跟小刘说房间隔音很好,也不用那么谨慎,丝毫不觉得这氛围是从她本人开始的。 要不是奚从霜从周日开始就跟小刘说最近注重一下饮食,还要找营养师给程知舒定制营养食谱,谁还会注意到高中生一次小小的月考。 月考在周三结束,今天程知舒会放学得比较早,从中午开始奚从霜就换好衣服在花园里待着。 今天程知舒没让司机去接,她今早上发消息提前说要跟同学一块去买学习资料,会尽量早回家。 奚从霜她没有等到应该提前放学的程知舒,而是等来另一个人。 好久不见人的奚晗苒在工作日内出现在文海中,轻而易举地找到在花丛间看书的奚从霜。 奚晗苒沿着石砖铺设的小路而来,拨开花丛探头一看:“我说怎么闻到一股药味,果然是你在这。” 奚从霜合上书本,夸赞道:“你鼻子真灵。” “你!”奚晗苒眉毛一皱,本想反驳,但觉得现在这姿势不够有气势,缩回脑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绕过花丛,从另一边走来,奚从霜很快就看见尽头有人走来,最终毫不客气坐在铁艺桌另一边的椅子上。 奚晗苒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黑了屏的笔记本,一本她从来都不会看的佶屈聱牙德文书,还有一个保温杯。 白瓷杯里还剩下半杯温水,她看了看,遗憾发现杯沿处残存着口红痕迹。 奚晗苒:“怎么才一个杯子。” 奚从霜:“我就一个人,当然一个茶杯,倒是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闹。” “我好心来关心你,你说我闹?”奚晗苒现在不想喝水了,“你是离开学校太久,忽然忘了尊老爱幼是什么意思?我可没忘……” 奚从霜哦了一声:“那你关心吧,想关心我什么?” 奚晗苒一噎,一腔腹稿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又被奚从霜眼睛一看,语气硬邦邦道:“我听说你去医院复查……” 奚从霜反问:“听谁说的?” 奚晗苒下意识回答:“也不是听说,是我自己看见的……不是,你那么警惕干什么,我可没有跟踪你。” “哦。” “那天刚好是我体检的日子,我楼上往下一看就看见你进电梯下停车场,身边还跟了个拉你手的拖油瓶。” 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重点,奚从霜端起茶杯,心情无端烦躁。 不能随意控制的双腿提醒她自己不在自己熟悉的世界里。 她不必那样警惕提防所有人,也不会有人告密,生活的地方存在隐藏监控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奚从霜放下茶杯,语气淡淡:“那你放心吧,几乎没有康复的可能,站起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倒是医生对她说的实话,奚晗苒只要找徐医生问问就能得到的答案。 她觉得自己潜台词很明显,奚晗苒听懂了就不会再过来这边浪费时间,费尽心机提防完这个,提防那个。 而且奚从霜也觉得自己没心情应付那么多人,一个程知舒就够了。 奚晗苒怒了,霍然起身:“不能康复我放心什么?” 奚从霜:“?” 她抬起头,奇怪地盯着对方。 奚晗苒不自在坐了回去,语气生硬:“可我身为长辈,看着你长大,怎么讲我都有照顾你的责任,看你变成这样,我实在不顺眼。” 奚从霜伸出两根手指:“容我打断一下,你只比我大两岁。” 就这点年龄差,根本做不到什么看着长大,倒是双方总是不经意间考进同一所学校,然后在不同年级里暗自较劲排名和成绩。 长大之后进入公司,这情况便更加激烈,有时候激动起来双方差点上演全武行,全靠奚董镇压。 这关系,怎么看都是相看两厌,恨不得除对方之后快。 怀柔政策在她这行不通,她不想管奚氏的事情,任务完成就去下一个世界,纵然多少富贵都没时间消受。 奚晗苒:“你就不能不说坏人心情的话?” 奚从霜收回两根手指:“行。” 沉默半晌,奚晗苒又问:“真的机会渺茫?” 奚从霜点头:“真的。” 奚晗苒:“我不信。” “不信也没办法,徐医生的的确确说希望渺……”奚从霜继续实话实说,然后翻出手机,朝奚晗苒眼前一晃,“等会我接个电话。” 手机上的备注一闪而逝,正是“程知舒”三个大字。 正盘算要去从全国范围乃至全世界范围找医生的奚晗苒:“喂!” 奚从霜划开接听键,把手机凑耳边:“喂?知舒?” “……” 摆明了不想跟她说话,奚晗苒本就口渴,现在更加口干舌燥,是被气的。 也不知道最近的奚从霜哪里来的好兴致,不继续发疯不说,也不在乎能不能回到公司,倒是改道去养小孩了。 起初奚晗苒以为她只是给自己解闷,估计没几天就没心情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这人是认真的。 沉浸在这些没必要的的事情里,公司也不打算回去,实在没骨气。 正腹诽着,奚晗苒便听见身边的奚从霜沉声道:“你不是知舒,你是谁?拿她手机做什么?” 对方似乎安静了几秒,奚从霜不耐催促:“说话。” 别说电话那端的人,跟她仅仅相隔一张桌子的奚晗苒也脊背一寒。 她搓搓胳膊,以前也不是没跟奚从霜吵过架,怎么这一回语气那么吓人? * 学校里,有人在学校门口急得来回转,不时抬头向远方张望。 今天是考试的最后一天,放学也比较早,只是十几分钟的时间,校园里渐渐空了下来。 上官茵握着手里两个手机,胳膊上挂着另一个书包,正是程知舒的书包,只是书包的主人不见了,还是在学校里不见的。 “好好的,人怎么就不见了。”上官茵又走到保安亭前,“我就是想查一下我同学的出入记录,看看她有没有离开学校怎么就那么难?” 一中是公立学校,钱权二物没有私立学校那样流通且好用,不然上官茵大小也是富二代, 但事情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已经打了电话给班主任,班主任今天请假不在学校,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保安亭里的保安大爷似的,捧着保温杯往躺椅上一躺:“没有校领导的签字,不能随便调监控。” 他不在乎上官茵气急的表情,只摆手道:“这些都是有规定的,要是谁来了都给看,我还用不用干了?你打个电话给你同学,她是不是先出去了,没拿书包走。” “学校后头就是网吧,你去哪里找她,现在学校里根本没人。” 一中是本市重高,教学资源丰富,重本率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但在哪都有不学无术的人,哪怕一中也不例外,很显然保安把上官茵口里的同学也归为这一类的。 上官茵亮出手机:“我都跟你说了她手机都没拿走,怎么可能会提前离开?” 保安不认识手机品牌,只觉得这手机崭新:“你们学生就怕老师收手机,经常带两个手机,以为我不知道?” 总之态度就是:不可以,不负责,等签字。 让上官茵生气的地方也在这。 从上周开始,校领导外出开会,本周一例行讲话校长都不在场,由教导主任代劳讲话。 要不是今天是全校老师开大会的日子,她早就把校长的门都敲开,拿着签名过来摔保安面前。 她就是去过,发现没人才想起今天还是校领导外出开会的日子,还碰上校内大会,其他办公室也基本全空了。 擅闯会议室她……她还没有这个胆子,学生总是天然害怕老师的。 实在没办法,她只好摇了外援,在校门口焦急等待。 “怎么就那么寸,个个都开会,现在谁都找不到……” 就在上官茵说服保安的时候,一辆奔驰大g开到校门前,一个利落甩尾,如巨兽般匍匐在在车位上。 这时候学校基本已经走完了,热闹的校园过分的安静,以至于一点动静都能吸引很多人的注意。 第24章 保安坐直了身体,往外张望。 上官茵看了一眼这车,不太确定里面是不是坐着奚从霜。 因为这车风格实在不怎么奚从霜,嚣张肆意,存在感十分强烈。 驾驶座车门打开,迈出一条穿着黑色短靴的长腿,她落地站定,扫了一眼呆滞在校门口的上官茵,眼睛眯了眯。 “……” 上官茵觉得这人眼熟,应该是见过的,但是被人盯得有点紧张,捏紧了手里的两个手机。 “身高身形都不符合,不是程知舒。”奚晗苒近视眼发作,没看清,转头走向后备箱。 从后备箱拿出轮椅和一对拐杖,往右侧后座一推,她打开车门:“地方到了,要我扶你不?” 一截皓白手腕从车内伸出,腕骨微凸的手腕上笼着墨绿袖口,正待上官茵稀奇谁在没空调就活不了的夏天里穿长袖,就见那只手抓走了奚晗苒手里的拐杖。 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回答奚晗苒的问题,应该是有的,因为车旁的奚晗苒啧了一声,老老实实弯腰,伸手把人扶了下来。 她脸色极其不爽,跟在奚从霜轮椅后时还双手插着兜说:“我跟你保姆似的,要不你多喊我几声姑姑报答一下我?” 奚从霜没回答,因为她另一只手能拿着手机,页面亮着,保持通话状态。 瞥一眼轮椅上的背影,奚晗苒忍不住开口:“你别太快了,轮子都要快出火星子了。” 保安眼睁睁看人到了近前,打量着对方上位者极其浓郁的气质,却又长得眼熟,心里拿不准这是不是以前帮校长招待过的客人。 奚从霜懒得废话,举起手机亮出上面的一串号码:“我要查监控,至于签字允*许,你自己跟校长说。” 手机是扩音状态,奚从霜话音刚落,里面传出熟悉的声音,正是应该正在开会的校长。 校长说:“学生的安全你怎么能那么不注意?之前培训不是跟你说过要事急从权,以学生安全为准,还不快把全部监控调出来给奚小姐看。” 【作者有话说】 雪花:歪?妖妖灵吗,有学校吃小孩了 第22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22 安市一中坐落在繁华地带,跟市里最大的体育馆就隔一条街,经常有大型演出在这举办。 校内占地面积宽阔,初中部和高中部接壤,高中部大部分学生由初中部直升,大多都是熟悉的人。 因为高中部对外招生条件严格,非初中部直升难以就读本校,每年只有少量转校生。 程知舒就是今年少量转校生之一,不同于其他转校生,她还是学期过了一半才转过来的,学习进度也不一样,在一众学生眼里总容易感到格格不入。 在这寸金寸土的地方建立那么大一座校园,建校历史往上追溯几乎超过百年,可见实力不凡。 存在那么久的学校,总有人迹罕至的边边角角,在旁人眼里不以为然的角落,总容易藏污纳垢。 此刻夕阳西下,落日熔金,上了锁的大铁门前荒草丛生。 查了监控的保安说:“按照监控里她消失的方向,走到尽头就是这了,刚岔路口往左拐就是翻墙去学校后门的网吧。” 这边就被废弃,自然没有监控,后门监控早就坏了八百年,现在的只不过是个摆设。 上官茵打量着周围:“就是这里?” 上官茵是个乖学生,这辈子做过的最严重的违反校园记录的事情就是在课堂上传小纸条,难以想象违反纪律是怎样的。 她看这草都有小腿高的地方,也开始不确定是不是应该去后门那条街找人。 保安忽然觉得手痒,想从口袋里摸根烟抽,瞥见后面跟了过来的人,把手收了回去。 念着这是校长都客客气气的人,保安态度端正了点:“我说了去网吧比来这地方找人来得快,初中部的学生就喜欢翻到这边,然后翻墙出去……” 奚从霜:“开门,我要进去看看,她很乖,不会去外面上网。” 保安只觉得现在的家长越来越喜欢小题大做,死活不相信自家孩子就是逃课,后面还不是这样,在网吧里抓到人,面子里子都丢了。 而且也快到了他交班时间,赶着回家吃饭。 保安说:“这都是荒废很久的废楼,不会有人来,里面都是一些破烂,进去干什么?” 奚从霜不耐道:“我在她房间配了最新一代的电子产品,从不拘束她使用,外面的东西根本比不了我给的。” “少废话,快开门。” “……” 这个理由,确实很硬。 保安拿出手机:“老楼钥匙不在我这,我得打电话问问在谁手上。” 上官茵低头看手上的手机,另一个就是程知舒的,还真是今年新出的手机。 仔细想想时间,程知舒拿到手上的时候比发售时间还早,因为这款手机一个月才举行产品发布会,三天前正式发售。 而程知舒转学没多久就拿着手机出现了,比正式发售早了半个月。 之前她还担心程知舒在大小姐手下会不会活得战战兢兢,她也算是当面见识过奚从霜脾气的人,虽然是在人很多的宴会上远远看着。 现在不知道奚小姐还缺不缺养妹,哪怕养女也行啊,我义母是橙子啊qaq 上官茵心想:人就是那么善变的。 传言误我! 这是哪门子的在大小姐手下伏低做小? 慢一步过来的奚晗苒拎着一瓶矿泉水,她是真口渴,一下车就去买水喝了。 在她身后好跟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她步履匆匆,肩膀挎着托特包。 对方却认识她,惊讶道:“奚小姐,小茵你们怎么在这,不是说知舒不见了吗?找到了吗?” 上官茵主动回答:“橙子的考场被安排在最末尾的特长班里,我们查监控看见她一个人来了这边,刚刚岔路口左边翻墙出去是后门,奚、奚小姐说要开门看废楼里面。” 因为程知舒是转校生,她之前成绩为0,而每次月考都会以成绩进行班级分配,她会分配到特长班这边很正常。 奚从霜:“我不认为她会翻墙出去,就算翻墙她也不会忘记带走手机和书包。” 班主任严肃了神色:“我也相信知舒不会翻墙,是应该排查有可能的地方。” 只是…… 上次见到奚从霜还是在五年前的校庆上,当时她作为杰出校友代表上台讲话,被校长亲自招待,还捐了一批空调将旧空调更新换代。 如今时移世易,当年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却困在轮椅上,垂着眼眸,无端阴沉。 保安伸手摇了摇拦大门,手腕粗的铁链被晃得哗哗响,锁眼也没有被打开的痕迹,生了锈。 他另一手按着耳边的手机,大声道:“对,废楼大门钥匙……不在你这?不在你这在哪?你问……什么,郑老师开会中,问不了?” 此时校园很空,保安的声音穿得很远,惊动了不远处树梢的倦鸟,扇着翅膀飞走。 奚从霜顶着手腕粗的锁链道:“找不到钥匙,我可以锯开铁链吧?” 掏出手机,准备也打电话找人帮忙找找钥匙的班主任:“什么?” 奚从霜:“我没耐心继续等,到时候要多少铁链和门锁我都赔。” 话音刚落,有人拎着电锯过来了,正是司机小李带着专业工作者过来。 捏着瓶子喝水的奚晗苒:“噗——” 她擦嘴震惊道:“不是奚从霜,你就这么确定人在里面?” 她到底什么时候让小李找了个电锯工过来的。 这搞得,未免动静太大了。 奚从霜抬手一指爬满爬山虎的墙上:“你没看见?那里墙体缺了一块,爬山虎有被踩压拖拽的痕迹,地上有沙袋,不是正好助力翻墙,然后踩着凹陷处翻进去。” 被奚从霜一提,奚晗苒还真看出那里的端倪,而且看起来这爬山虎被踩压的痕迹不止一次,都不如其他地方茂密。 保安心一惊:“不可能,我们每天巡视学校,就没见有人去过废楼。” “锯开这个是吧?”那人身上挎着满满当当的工具包,走起路来叮叮当当,三两下就把铁链给锯开,当啷落地。 “行了,门开了。” 不知多少年没被打开的大门被双手推开,小李掏出手机扫码支付,让他离开。 转头要去找奚从霜轮椅扶手,把人给推进去,却见轮椅咻的一声窜出去,比人腿还快。 小李:“……” * 保安的声音尚未能被里面的人听见,电锯锯开铁链的声音隐约传进废楼厕所里。 只不过里面也乱着,根本没人听见外面的动静,踩着潮湿的地面迫不及待要往外跑去。 忽然一声尖叫声传出,随机变成一声闷哼。 “你推我干吗!” “她神经,拿拖把头戳我!” “谁知道拖把洗过什么,yue——好恶心,好多灰尘!” 第25章 “我的相机要摔坏了,我相机!” 被反锁的门哐当一声被打开,好几个学生冲了出来,身上或多或少有湿掉的痕迹。 她们身上都穿着本校校服,神色慌张,本拼了命地往外跑,不知看见什么跟见了鬼似的停了下来。 有人尖叫道:“鬼啊!轮椅鬼!!!” 每个学校都有类似的传说,比如学校建立前是乱葬岗,拿学生的人气镇压阴气,比如没人去的楼层或者教学楼都死过人,每到晚上就会闹鬼。 本校也不例外,几人能发现这里也是偶然,来过不少次偷偷抽烟,胆子说大不大,一戳就化,都站原地抱一团狂叫。 程知舒快步追了出来:“我说了,把东西还给我……” 话没说完,她也停下了脚步,跟前面跑出来的几人露出如出一辙的见鬼表情,更多的还是难以置信。 奚从霜握着操纵杆,上下打量不远处的人影。 脸有点脏,校服也脏了,裤脚有湿痕,但是精神还不错,见了她跟炸了毛似的。 目光往下看见了被握在手心里的东西,眼底多了几分新奇和探究,因为这是有别于以往她见过的程知舒形象。 并不乖巧腼腆,甚至也不是好脾气的逆来顺受,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愤怒。 她手上拎着一根棍子,看样子很像是拖把的棍,只是这地方太久没人过来,水虽没停过,但清洁用具太久没人使用,已经坏了,只挥动几下就剩下根棍。 因为头掉了。 见到奚从霜的那一刻,程知舒脑子一片空白,她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又好像脑子里闪过很多。 最后只有两个大字浮现在脑海里——“糟了。” 不知为何,程知舒直觉奚从霜应该是喜欢纯粹天真的那一类人。 绝不是她现在这样的类型。 这样的自己会不会被奚从霜讨厌? “找到了,在这里。”后面传来一句喊,引来了更多人。 说来好笑,后面几个四肢健全的人还没有奚从霜速度快,一眨眼人就消失了,紧赶慢赶才跟上。 好不容易跟着她背影找到地方,果真看见好几个学生站在拐角楼前,不被夕阳照到的地方。 太阳渐渐下山,天地昏暗。 斜阳将奚从霜的影子拉得很长,程知舒站在阴影里,在不知所措,脸上有几道灰尘。 打量程知舒脏得像花猫的脸,奚从霜朝她伸出手:“你在那站着干什么,过来给我看看。” 【作者有话说】 雪花:哇哦 第23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23 “别愣着,过来让我看看。” “当啷”一声,程知舒手里的棍子掉了,从她脚边滚走。 几个学生后背一毛,在对方经过自己的时候下意识缩脑袋,生怕对方反手就是一巴掌。 这情况属实是角色对换了,按照以前给人反手一巴掌的角色其实是她们,没想到在一个看着只会死读书的转学生力气那么大,几个人都按不动她。 反而被她找到机会跑到杂物间,还拿到了被遗弃多年的拖把。 班主任慢一步赶到:“你们是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为什么跑来这里?” 三连问齐发,直把几人人都问麻了。 以前这地方只有几个学生知道怎么过来,门锁也生锈了,这群见鬼的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然而疑惑没能有答案,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班主任拦住,认脸加call对应的班主任。 全都要叫家长,决不能姑息这种情况。 奚从霜眼里只有程知舒。 被泼湿的鞋子踩在地上一步一个脚印,单薄的身影缓缓走出夕阳照不到的阴影处,斜阳也把她影子拉长。 程知舒不清楚自己是抱着什么心情走到奚从霜面前,她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那样,看见对方的手就忘了在想什么,只知道往前走,把手搭了上去。 然后被握住,拉到跟前。 小腿碰上了轮椅脚踏,柔软裙摆下的鞋尖抵着程知舒的腿,这距离实在近了。 今天出门得着急,奚从霜膝盖上没有盖着薄毯,裙摆下一截脚踝白得像是一捧新雪。 但是很细,细得像新生的青竹。 程知舒垂着眼,看见了那一节小腿,心里忽然想,她是因为我才忘记拿上遮掩腿部的薄毯吗? 记得刚到文海的时候,小刘就小心提醒过她千万不要多看多提小姐的腿,那是她的逆鳞。 奚从霜捏着程知舒的手翻转,摊开她的手心,果然发红磨损,指根处破皮最严重,还残留着绿色的汁液。 这是拉着爬山虎翻墙留下的痕迹,也不知是不是翻墙技术不甚熟练,反把自己擦伤。 翻过胳膊查看,另一边也没落下,奚从霜问:“受伤没?” 程知舒:“没有。” 奚从霜抬起另一只手,按向她腹部。 程知舒猝不及防被按到,下意识缩肚子,却吃痛嘶了一声,意识到了什么,脊背一僵,垂着脑袋不说话。 果然,头顶传来一声轻嗤:“没有受伤。” “你呼吸的时候那么小心,当我看不出来?” 程知舒:“……”有点可怕。 说实话奚从霜很少情绪外露,更多时候她都是平静而温和,偶尔因为行动不便也不会露出不耐的神色,好像没什么能让她情绪产生变化。 总听大家说小姐脾气不好,千万别惹她,可程知舒从没看见过奚从霜生气。 但现在,程知舒有种直觉,现在的奚从霜正在生气…… 因为自己的顽劣? 在校期间打架,确实很顽劣。 用湿纸巾一点一点擦干净手上的痕迹,灰尘染黑了纸巾,然后被奚从霜随手扔在一边。 废楼以前是用于学生上课的教学楼,用水泥铺了地面,只是因为太久没有使用,地面开裂,不少野草从缝隙里长出。 小李悄无声息捡走了地上的湿纸巾,大气不敢出。 好,确实是生气了。 一旦看明白这点后,程知舒也跟着大气不敢出,表情逐渐心虚。 奚从霜不知从哪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淡声道:“低头,脸也脏了。” 程知舒蹲下了,茶色双眼跟奚从霜的眼睛一触即离,有柔软的东西按上了她的脸侧。 柔和的力道在脸上滑动,奚从霜弯腰擦掉了她看不见的灰尘,双方距离缩短,淡淡药香像是要把程知舒抱住,把她笼罩在自己阴影之下。 程知舒不自在地眨了眨眼,被碰过的地方温度上涨。 奚从霜捏着她下巴:“她们拿了你什么东西,让你那么着急?” 等了好一会,程知舒没有等来奚从霜的责骂,没想到等到这个问题。 程知舒愕然,只抬头傻傻看着她:“啊?” 她不生气吗? 在大众认知里,好学生乖孩子是不应该会翻墙,更不应该跟人打架的。 奚从霜擦脸的力度加重,指尖将程知舒脸侧的碎发挽到耳后,轻叹一声:“啊什么啊?告诉我答案。” 这语气不像是不生气。 程知舒脑子还转不过弯,答案已经说出口:“她们、她们拿了我的项链。” 被奚从霜双眼注视着,程知舒越说越多,语气委屈:“她们要求我来这里才能拿,我就来了,那是奶奶以前在庙里给我求回来的。” * “一条不值钱的项链,还给你就是了,但你也不能把我孩子打了?你看看,她手都淤青了!” 灯火明亮的办公室内,衣着精致的夫人掐着腰,做了美甲的手指着办公桌上的东西。 “不过是个石头,要多少我们赔多少就是,不差钱,但是打伤了人总该说明白吧?” 被玻璃压着的办公桌上正放着一条项链,白玉似的,刻着平安扣的形状,用一条银链子串起。 看起来的确不怎么值钱,在景区柜台里随处可见的溢价玉石项链差不多,也仅仅是红绳编的和金银二色链子串的区别。 程知舒就读一班,一班班主任说:“可是你家孩子用项链要挟,要她考试完必须来,不然就要把东西毁掉。” 那家长扭头看自己孩子,问:“你说了?” 女孩捂着胳膊,无所谓道:“我哪有?” 扭头又问另外三个女孩:“那你们呢?” 只是口头说说的事情,当然没有证据,而且她们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被监控拍到。 对于如何避开监控威胁人,她们早就轻车熟路。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为什么要有原因?就是因为看不顺眼,觉得很装。 就这么块不值钱的石头跟宝贝似的放在笔袋里,碰都不给碰。 答案自然是口径一致的:没有。 那家长瞬间气焰爆棚:“我家孩子说没有,你却说有,那有证据吗?” 一班班主任:“但事实是这项链的确是从你家孩子身上拿出来的,大家都看见了。” 第26章 “没有证据谁知道是不是她把我孩子骗过去,还把她们打了一顿。” 一班班主任据理力争:“知舒才转学不到一个月,她怎么可能那么清楚学校这里有废楼?” 其他老师眼看氛围越来越激烈,忙开口和稀泥:“杨老师冷静点,我知道你爱护学生的心情……” 其他三人的家长马上帮腔:“就是!你们一班学生就是这素质?她自己毫发未伤,还诬赖别人把她骗去那里。” “我跟你们说我很忙的,等会还要回公司给老板回复,老板说他要求的也不多,把医药费赔了就算了。” “人家不过是想跟她玩一下,说两句话,就那么大反应,以后出社会怎么混?” “我认为这种害群之马就应该被开除。” “不光是医药费,我孩子的相机都被摔了,那是我从国外给她带回来的,也得赔!” 这话不可谓不强词夺理,坐角落跟司机小李一块填满旁听席的奚晗苒掏了掏耳朵。 胡搅蛮缠到这程度,也是一种本事。 奚晗苒打量着这帮人,把办公室塞得满满当当的。 站在这里的人有四个学生,两个是程知舒隔壁班的,还有两个是其他班的,连家长也是各自不一。 有家长不来让助理代为处理的,有珠光宝气的全职夫人亲自来,有大腹便便的生意人,还有从工作地点匆匆赶来的公司高管。 以及各自的班主任,还有和稀泥达成调解结果的教导处老师。 全都不认识,估计也不是有机会能让她认识的人物。 不过她心情还是觉得很荒诞,当年她奚晗苒怎么说都是人人称赞的优等生,倒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场面。 也是托了奚从霜的福,对了,奚从霜也是那种对任何违反纪律深痛恶绝的优等生。 “那她好端端的拿着相机去干什么呢?”奚从霜忽然说话。 从几人来的开始她就一直没说话,端着纸杯沉默地坐在那,也不参与老师们的调解。 要不是看见她正坐着的是轮椅,还以为她正坐在办公室内的软包实木椅上,跟寻常人没差别。 她的忽然开口,力压一众的吵闹,声音清晰传进所有人耳里。 “废楼,厕所的门反锁,被扯掉了一个扣子的衣服,还有相机,你告诉我,她拿着相机去是想干什么?” 奚从霜反问:“难道你想告诉我,你家孩子是学校摄影社成员,拿着相机去废楼给我家孩子拍<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ptb.html target=_blank >废土风写真?” “……” 吵得最厉害的家长哑口无言,虽然她心里的确是想这样反驳的,她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反驳别人。 ——“我家孩子是一中摄影社成员,她只不过是爱拍照了点,谁知道这学生大惊小怪,曲解她的好意。” 不过都是在校外,遇到难缠的家长用点钱就行了,哪用得着费心。 “医药费,相机我都不会赔。”奚从霜放下手里的纸杯,“肇事者必须跟程知舒道歉,还得从重处罚。” 大腹便便的老总不耐烦了:“你谁啊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还想不想在安市里混了?” 奚从霜:“我姓奚,敢问贵姓?” “姓奚又有什么了不起!”老总刚想继续威胁,却被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拽了拽胳膊。 老总一甩胳膊,回头骂道:“你干什么拉扯我?” 为老板解决麻烦,没想到对方还真是个天大的麻烦的助理满头大汗:“她姓奚,她姓奚啊!” “姓奚就姓奚,在安市姓奚很稀奇……”老总语气一顿,终于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 在安市姓奚不稀奇,但是坐轮椅上还姓奚就很稀奇。 老总暴涨的气焰噗呲一声被大水泼灭,紧张得不行:“奚、奚小姐之前是不是在奚氏任职过?” 他隐晦地试探,希望答案不是他想的那个。 奚从霜没有否认,老总瞬间心如死灰,看向身边还一脸无所谓的女儿就气不打一处来,欲骂又止。 以前跟朋友玩归玩,闹出事来,随便出点钱就能搞定,谁知道碰上了硬茬。 助理在老总身后给其他家长一顿小声解释,本来还不服气要闹着把程知舒开除的家长都变了脸色,看都不敢看奚从霜。 虽然人家现在双腿残疾,没有继续在奚氏集团工作,可她到底是奚氏的人,在安市里是顶尖的豪门世家,一根手指就能把他们碾死。 是他们高攀不起的存在,谁知道戴着破石头项链的主人是奚家的人。 老师们都抹了把汗,可算是消停了,吵吵嚷嚷的,耳朵都要聋了。 一片诡异的沉默中,奚从霜问:“怎么都不说话?我们刚刚说到哪了,是要让我们知舒被开除的事情是吗?” 垂下在一边的手被奚从霜握住,她总是体温偏低,像是冷玉。 程知舒却觉得心头热了起来。 办公室内,口径陡然调转。 “不不不,这是误会,误会而已。” “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哪里至于开除啊。” “对对,回家之后我已经会告知我老板,希望能等得到给您道歉的机会。” 全职夫人直觉自己孩子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但她又不了解这些事情,打着麻将被人叫过来的火也灭得七七八八,就剩下想不通。 什么姓奚不姓奚的,姓奚的到底怎么了?她没听她老公说过啊。 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情,更别说还是学生的女儿,低声问道:“你想拍照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女儿依然不以为意:“程知舒啊,装的要死的穷鬼,我说给她一百块让我抄一下答案都不肯。” 因成绩分班的考试,她虽然是二班的学生,但是是从初中部开始靠钞能力塞进去的,三年后得以直升高中部,她爸妈觉得这样不行,又想办法让她转进二班里。 她知道程知舒,还看程知舒天天在学校食堂点最便宜的套餐,觉得她肯定是个穷鬼。 于是提出给一百块帮忙作弊的条件,谁知道这穷鬼不知好歹,把她气得够呛,就想教训一下对方。 夫人平时就对孩子教育不上心,都想好了以后送国外去,放进二班里就是想让对方在好的氛围里学乖一点。 她又问:“好端端的,你要给她一百块干什么?” 女儿:“我有个新相机想买,还不是你说要进步最少三十名才可以给我买,要不然我也不会这样。” 夫人直接眼前一黑。 那边的人还在说着什么误会,给奚小姐道歉。 老师们也插不上话了,都在一边看着,用眼神跟同事交流,一块吃瓜。 奚从霜没接受,只说:“你们要道歉的人不是我,是程知舒,跟我说没用。” “跟她道歉,她愿意接受我再做考虑。在此之前,我不会干涉她的选择。” 话都说完了,奚从霜好整以暇地等着对面的答案。 棕红实木办公桌上的吊坠奚从霜是第一次看见,但她并不陌生这东西的存在,也是十年后原主被女主手刃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区别于现在,学校打架的事情没有人给程知舒出头,她也拿不出自己是被胁迫的证据,被记过停课处理。 记过停课的事情被原主发现,她用言语讥讽,最后女主手上的项链被抢走,随手扔出窗外。 女主差点直接从三楼窗口跳下去找,在花园里找了一夜也没能找到吊坠,复学后红着眼眶去的学校。 只是她不知道,东西根本没有被原主扔掉,被她留起来,几次威胁女主,受尽欺负,最后当着女主的面砸个粉碎。 好不容易拿回来的东西,最终毁在了原主手上,是该怨恨。 所以十年后很多人都疑惑女主都功成名就了,为什么还要随身带着一个不值钱的金镶玉项链,也不理解这白玉上面的狰狞裂痕是怎么造成的。 目光落在完好无损的白玉上,奚从霜心想原来是奶奶的遗物。 奶奶对程知舒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她留下的东西也是意义非凡。 众人一时无话,都面面相觑,拉不下这个脸给一个小孩道歉,而且还是跟自己孩子一个年纪的小孩。 传出去了还要不要脸了? 奚从霜说:“不愿意道歉,也不是没有其他解决办法。” 像是抓住了蜘蛛丝,众人拼了命伸手去够,想要往上爬,纷纷出言。 “您说您说。” “这事情的确是我们做的不对,这样吧,同学的精神损失费和医药费我们都一人出一份。” “奚小姐为了表示诚意,我们老板已经在路上了。” 夫人还在状况外,但她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忙跟着说:“相、相机就不用赔了,我回去一定会好好教育她……别拉扯我,回去我再收拾你!” 其实都想得很简单,看这小孩也不姓奚,估计也不是什么值得看重的晚辈,赔钱大家都是愿意的。 第27章 奚从霜问程知舒:“你怎么想?” 程知舒:“我,我只要把东西拿回来就好。” 得了这么个答案,大家都松口气,果然还是年纪小的好糊弄。 “行,那就按照我的想法处理。”奚从霜忽然转头问,“奚晗苒,我们上学那会校园霸凌是怎么处理的来着?” 一边闲得抠指甲的奚晗苒忽然被点名,一句“叫姑姑”差点脱口而出,她道:“校园霸凌不都是一个处理办法,谁惹事开除谁啊。” 她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要不然就报警,不私了。” 别看她现在拽得二五八万,平等攻击每一个人类,想当年她也是年年都在光荣榜上的优等生。 “……” 刚还觉得开除有点过,一听报警,脑袋上无形天线都竖起来的老师们纷纷:“不至于不至于,不能报警。” 要是报警,学校名声怎么办? 而且校长以及几个能拿主意的校领导都在外省开会,他们也不想惹上事。 不过本校的确有开除校园霸凌学生的先例,这几人或多或少都被记过过,真被开除了都不冤枉。 齐齐沉默后,夫人忽然骂道:“不就是一点小事,我孩子都被打伤了还要开除她,你分明是仗势欺人!” 奚从霜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哂道:“对,我就是仗势欺人,你能拿我如何?” 她手落在扶手上,拍了拍:“你们难道不是一块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单身带孩子的弱势群体残疾人?” 程知舒:“……”孩子? 家长们:“……” 老师们:“……” ……残疾人。 这是魔法对轰。 被她气势所迫,一时间还真忘了这是坐轮椅上的病人。 奚晗苒不敢继续听下去,她越发坚定认为奚从霜脑子真的坏掉了。 忽然,奚晗苒听见隔壁传来手机键盘打字的哒哒声,余光一扫。 只见小李打开某个问答论坛搜索问题:我老板忽然撞邪影响我加薪吗? 奚晗苒:“……” 神经,奚从霜看你带的好下属,从上到下都神经啊! * 等事情解决完了,时间也已经不早,早就过了晚饭时间。 等明天程知舒上学,就会有广播通报结果。 当然这事也是知会过校长和教导处办公室那边,都一致同意将这几个扰乱校园纪律,屡教不改的学生开除。 夜风重新吹拂在身上,程知舒跟在奚从霜身后,难以相信事情就这么被解决,她也没有被责备惹事,给家里添麻烦了。 在以前的学校,程知舒因为成绩优异拿全了奖学金惹出了流言蜚语,讨好老师才拿到奖学金这类流言甚嚣尘上。 当时她的班主任才毕业不久,很年轻很有热情,她安慰过程知舒不要在意这些,学校有自己的评定标准。 但因为名声在外,隔壁校的学生都知道了程知舒,在学校后门堵她勒索,一次就要一百。 这伙人仗着人多,以为能大获全胜,网吧包夜都不在话下,岂料出师不利。 富有群架经验的程知舒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头塞书包里,一甩就是一次暴击。 事情闹大了,她养父母都以要上班没空过来为由,把程知舒一个人丢在学校里,她一个人被对面家长指着鼻子骂,但是没赔钱,错的确在对方。 那个才毕业不久的班主任也被领导批评,不久后就因为身体原因辞职。 当时她就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情,连累了老师。 可是这一次,奚从霜会怎么想自己? “怎么站在这发呆?” 垂下的手背被人碰了一下,微凉的温度让程知舒一激灵,然后被那只手抓住手腕,四目相对。 夏夜天空澄澈,万里无云,笼罩在安静校园之上的苍穹繁星点点。 少女背着书包,看过来的眼神闪躲,似是在心底有什么让她感到为难。 奚从霜其实对程知舒一直都抱有好奇心,一直都在观察对方。 起初程知舒在她眼里是女主,后来是不被养父母喜欢的小哭包,现在么……应该是长了刺的橙子。 胆敢咬一口,就会被刺扎穿嘴巴,酸上天的那种。 比起怯生畏缩,她更喜欢这样的程知舒,每次看见新的一面,都会感到十分新奇。 于是她对程知舒说:“你没事就很好,下次再遇到这情况也别怕,平不了就跟这次一样,叫我来。” 最后面的小李:“…………”简直槽多无口。 她真的很想大逆不道质问老板,难道不应该教育孩子下次不要冲动,不要打架吗?! 什么叫做平不了叫我来,这也太反派言论了吧,这放在小说里就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典范,会被主角天凉王破,下场凄惨的! 虽然老板不仅不老还年轻漂亮……好吧,小姐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最近在程知舒身上有点变本加厉而已。 小李看着眼前的场景,捂心口,默默内伤。 走在前面的奚晗苒对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嚷嚷着肚子饿,问奚从霜要不要去吃饭,不等她同意就当她答应了。 看见她身边的人,连带着程知舒也被奚晗苒问了一嘴:“你呢,有什么忌口的不?” 奚从霜:“……”她还没答应要不要去吃饭。 程知舒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还能听到奚晗苒说人话的那一天,不知该如何回答地看向了奚从霜,然后才说:“我*没什么忌口的。” 奚晗苒牙疼似的啧了一声:“我真受不了你俩,就这点距离还要拉手。” 都那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小宝宝,独立行走很难? 想着今天程知舒才从废楼里出来,应该还心有余悸,奚晗苒最终什么都没说,难得学会了闭嘴。 奚从霜看了她一眼,奚晗苒瞬间炸了:“你那什么眼神?” 奚从霜:“欣慰你成长了的的眼神。” 奚晗苒:“……你少在这给我倒反天罡,快叫我姑姑。” 决定好了去附近的粤菜馆,清淡还符合奚从霜这个病人的口味,小李获得了提前离开的机会。 比起一块去吃饭,小李更愿意回家自己待着,离开的背影都透出忍不住的欢快。 吃过饭后,还是奚晗苒把两人送了回来,她一边嘀咕自己就是老妈子,一边老老实实推着轮椅,等车上的奚从霜下来,坐稳在轮椅上。 一路下来那嘴巴就没停歇过,非要听奚从霜一句姑姑不可,自然是被奚从霜忽视,听不到那句心心念念的姑姑。 她自认对奚从霜不一定有几分亲情爱,就是单纯抱着非要压对方一头的心态,没有比辈分更加直观的碾压。 “姐姐你裙子皱了,我给你整理一下。”她说着,就先弯下了脊背。 看程知舒下意识伸手把奚从霜揉皱的裙摆拉整齐的动作,奚晗苒总忍不住皱眉,心想都到家门口了,还管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有够费劲的。 轮椅没电了,只能让人推回去,程知舒便接过了扶手,她推着人回去。 短短几秒时间,奚晗苒手里就空了,她在夜风里站了一会,忽然忘了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直到一双背影远去,她才找回思绪,暗骂自己没事傻站着干什么。 奚晗苒伸了个懒腰,迈着长腿往文璨那边走去:“好久没回来了,我回去看看我爸又闹了什么笑话。” * 看见平安到家的奚从霜,小刘无疑是最放心的一个。 从接到消息开始她便在门口来回打转,翘首以盼,着急不已。 说实话,外面的设施对奚从霜这类人士不算友好,她总担心小姐在外面行动不便,或遇到什么意外。 终于看见人回来,可算是放心不少。 小刘:“小舒也回来了,轮椅没电了是吗?让我来推吧。” 程知舒犹豫片刻,被利落的小刘伸手接过了,推着轮椅离开,她站在原地,垂下眼看向自己的手。 上面还残留着她握着轮椅扶手的温度,站在灯火明亮的大厅内,她似乎还能闻到同坐车后座时,奚从霜身上的香味,以及似有若无的体温。 并不冷淡,淡淡的,尾调缱绻。 坐在轮椅上被她推动的奚从霜好像精致的洋娃娃,从高塔里出来的只能依附她的公主,完完全全被她掌控。 而且她发现,她竟然有点迷恋这种感觉。 我是病了吗?程知舒忍不住自问。 奚从霜觉得身旁空了,回头看向门口,程知舒还站在门口,垂着脑袋看着双手,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记得程知舒手上有擦伤,以为她还疼:“知舒?” 程知舒回神,看见头顶灯光终于想起这是哪里,迈步走过去:“姐姐喊我?” 奚从霜仰头看她,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僵硬,强颜欢笑了。 第28章 捉住她垂下的手腕,翻转手背看手心,奚从霜说:“刚刚看你吃饭的时候姿势有点僵硬,手还疼?要不要让齐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没,我没事。”程知舒想把手抽回来,努力了一番发现,自己根本抽不回来。 她震惊地看着奚从霜白玉似的那节手腕,怎么力气那么大? 不是缠绵病榻的病人吗? 这力气到底哪里像身体羸弱的病人? 小刘也看见了擦伤泛红的手心,惊讶道:“哎呀手怎么了,都破皮了。” 再看下去,程知舒脑袋都要冒烟,无地自容了。 奚从霜松开了手:“上楼吧,时间也不早了,早点回去洗漱休息。” 程知舒如蒙大赦,忙不迭收手,快走几步跑上了楼梯。 “小舒,小舒是这边……” 小刘扬声叫了几声也没拦住她,高挑背影一溜烟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把奚从霜推进电梯里的时候,她还嘀咕她怎么跑那么快,明明这里有电梯能一块带她上去。 小刘感叹道:“还是年轻人活力好,要是我这个姿势上楼,肯定会扭到腰。” 奚从霜:“确实。” 小刘又笑着说起其他事情,询问奚从霜明天早餐有没有想吃的,如果是以前,她是不敢跟奚从霜开这样的玩笑。 但是现在的小姐可以,她也轻松许多,彻底放弃辞职的念头。 等奚从霜到了三楼,也只能看见隔壁关上的房门,走廊的灯还亮着,是经过的程知舒留下的。 想起刚刚她急匆匆的背影,奚从霜失笑。 * 房间里的时钟数字跳转,从21跳转到22时,浴室的门咔哒一声被扭开,有人从里面出来。 刚洗完澡的人换上了睡衣,散在肩膀处的发尾微微湿润,经过柜子时奚从霜想起了什么,停在原地调转方向,打开了矮柜的柜门。 像她这样行动不便的人,遇到突发情况总不能很好地控制身体,总容易受伤,于是齐医生会准备好一些药放在这个柜子里。 负责房间卫生的小刘则会根据使用期限及时更换药品……奚从霜手一顿,从里面拎出一个白色小箱子。 果然给她找到了,小箱子里面放着没开封的外伤止痛喷雾。 拿了东西,奚从霜调转方向出门,敲响了隔壁房间门,沉默片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面前的房门被打开。 看到人的同时,带着潮热水汽的柑橘香味也跟着传了出来。 程知舒头发也湿了,身上的睡衣扣子扣歪了一个,一眨眼,睫毛上的水珠便落了下来,顺着她脸滑到下巴,滴落在衣领之间。 她着急从浴室里出来,气息微喘:“姐姐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奚从霜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她让人准备给程知舒的生活用品跟自己用的是同一个系列的,只不过她用的是白山茶味。 之后她也跟程知舒说过,要是不喜欢就让小刘给她换别的,她愿意满足她的任何条件。 当时程知舒是怎么回答的她已经忘了,之后每一次见到程知舒都能闻到清新柑橘香味,青春而甜蜜。 奚从霜抬手:“我给你拿了药过来,你处理一下身上的伤。要是还疼,我明天让齐医生过来一趟。” 程知舒目光落在她手上:“药?” 奚从霜:“这是外伤喷雾,能消炎止痛,很有用的。” 程知舒一时没动,盯着奚从霜的手沉默。 奚从霜疑惑,几秒后她终于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闹别扭? 关于刚打完架回家的乖宝宝为何会闹别扭的问题奚从霜没能想明白,无论在这里还是她原本的世界里,她是独生女,没有任何手足。 她的青少年时期跟普通少年相差甚远,这显然涉及到她知识盲区。 见她不动,奚从霜便觉得她应该是不想自己上药:“不想自己来?那我帮你。” 程知舒:“!” 好一会后,程知舒缓缓扭头看向出现在房间里的奚从霜。 她觉得她应该是失心疯了,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而是退开了距离,把人放了进来。 奚从霜停在了床边,低头拆掉包装上的塑封,剥开封条,从里面倒出了白色药瓶,在灯光下摊开说明书仔细查看。 护眼灯的灯光较为柔和,落在奚从霜身上像是镀上一层温柔光影。 程知舒就是在这时候才慢吞吞地走到她面前,垂眼盯着奚从霜。 今天的奚从霜,是她从没见过的奚从霜。 刚洗完澡,身上穿着睡衣,甚至被沾湿的发尾还没来得及吹干,总冷静而疏离的烟灰色双眼里泛着水汽。 比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更让人心动。 “可能会有点凉,一会就干了,注意今晚不要碰水。”奚从霜拔掉盖子,“把手伸出来。” “……” 程知舒大脑瞬间清空,伸出双手,手心一凉,被呲呲喷药。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程知舒不太适应地缩回手,想碰擦伤的地方,被奚从霜一把抓住手。 “还没干,别碰到伤口。” 程知舒呆呆:“哦。” 下一句话让程知舒差点想从窗户跳下去逃跑。 奚从霜:“肚子呢?不一块上药吗?” 程知舒:“…………” 什么叫后悔,这就叫后悔。 但是如果时光倒流,她还是会该死的把人放进来。 因为她无法拒绝奚从霜,更何况是刚洗完澡,一身慵懒的奚从霜。 其实说完这话后,奚从霜就后悔了,只要程知舒说一句不,她立马放下东西离开。 几秒后,她正想说些什么婉拒,眼前的人有了动作。 程知舒抓住了衣服下摆,缓缓向上提起一部分,露出一截细腰。 她很瘦,或许是因为紧张,宽大睡衣下的小腹紧绷,雪白肌肤上的一抹红痕分外惹眼,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形成的。 奚从霜什么心情都没了,视线内只剩下那一抹撞伤。 她忽然觉得今天的处理方式还是太便宜她们,按照她们的家世,就算退学也能过上很好的生活,并不能伤到根本。 甚至不会为今天的事情感到任何后悔,只会懊恼没有挑中更安全的地方,带上更有力的工具。 抬手,凑过去,奚从霜用力按下了喷雾。 冰凉的药水碰上皮肤,本就紧绷的小腹在奚从霜眼前下意识一缩,想要后退。 奚从霜抬手按住程知舒的后腰,用力扶住,不让她后退。 “别动,还没上完药。” 她语气不容置疑,程知舒呆住了,还真没有动。 【作者有话说】 奚晗苒:我真受不了你们女同[白眼] ps:其实她不知道她们,她看不穿 说起来很抱歉,昨天忘记说今天入v,连夜殴打键盘奉上万更章,爱你们[撒花] 第24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24 揉皱了的睡衣被放下,房门咔哒一声响,奚从霜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了几句叮嘱,和独属于她的气息。 程知舒拿出了忘了很久的手机,里面全是上官茵发来的消息。 到了这时候,她才有机会回复上官茵的问题,一个一个问题回答完,还告知对方几人会被开除的消息。 想了想,程知舒敲字问:你怎么把姐姐叫过来的? 问到这个,上官茵可就有话要说了,她直接发来了几条长长的语音。 【小草茵茵】:很简单啊,我对着手机喊了一声siri打电话给姐姐,它就拨通了电话,我本来还怕她不接电话,没想到被秒接。 【小草茵茵】:接通之后我又不确定对面是不是奚从霜,然后她直接反问我为什么要拿你手机,让我说话。 【小草茵茵】:我都快被吓死了,你不知道她语气好可怕,好像我绑架了你一样。 【小草茵茵】:(比格哭泣.jpg) 程知舒躺在床上,脸侧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手机被扔在一边,屏幕正亮着,显示着上官茵转文字的话。 盯了一会页面,她忍不住地笑,然后把整张脸埋进枕头里,压抑不住的开心。 等了好一会,上官茵没等到回答,忍不住发来消息问。 【小草茵茵】:人呢?人去哪里了,怎么不说话? 她不知道,屏幕的另一边,换上睡衣的程知舒已经睡着了,唇角犹存笑意。 与此同时,正跟奚董通话的奚从霜眼前闪现一个红苹果。 它扇着翅膀向奚从霜道贺:“恭喜你,女主崩坏值-2。” “当前崩坏值22。” 奚从霜双眼落在它身上,修长手指握着手机跟另一边通话:“对,我想通了,我不想再继续消沉下去,想要转移注意力。” “就算是腿不能走,我也不想一直困在轮椅上。” 她说话的语气明明是落寞的,可眼神却不是这么回事。 红苹果落在她面前的桌子上,银灰色笔记本旁:“给女主解决心理阴影确实是一种很好的做法,已经收录到我的数据库里。” 第29章 “不愧是精英,这都能想的到。” 奚董总是繁忙,但是总体上讲她很关心奚从霜,其余小辈都被她放养,得不到几句过问。 每次奚从霜出门后,消息就会被通知到奚董那,这次是第二次因为程知舒出门,她也感到好奇,亲自打电话过问。 手机那边似乎也说了什么。 奚从霜敛眉,盯着红苹果回答道:“不会的,我会好好处理我的情绪。” “是的奶奶,我的确因为今晚发生的事情不高兴,不想就这么不轻不重的算了,奶奶要劝我吗?” 双方的通话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结束,自讨没趣的红苹果在笔电旁滚了一圈,骨碌碌来回滚。 随后悄然消失,给奚从霜心里留下一抹不轻不重的划痕。 两人聊了半小时,听了奚从霜的规划后,才结束通话。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临近十二点,文海内外一片安静。 奚从霜盯着电脑屏幕好一会,目光转移到系统消失的地方,半晌,抬手合上电脑。 就对系统说的那样,她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一如既往。 而且这个理由的确很合适,奚董不就深信不疑,向她说:不论是因为什么,只要她愿意就好。 清晨,程知舒起床洗漱完下楼,餐桌旁已经坐了一人。 她揉揉眼睛,看清了坐着的人,还真是奚从霜。 程知舒惊讶道:“姐姐?你起得好早。” 奚从霜:“最近有点事,要早点完成复健,然后再去忙。别站着了,过来一块吃吧。” 程知舒把书包放在一边,昨天才考试结束没什么作业,书包轻飘飘的。 走到奚从霜身边,她弯腰坐下,校服宽松的领子垂下,露出一截漂亮细腻的锁骨。 奚从霜瞥见,见她脖子空空,回想片刻,才想起好像程知舒一直都是脖子空空的,没有戴着那条项链。 记得奚晗苒提过一中并不拘束学生戴佩饰,只要不太张扬都符合规定。 奚从霜问:“那条链子怎么不戴?” 程知舒下意识摸向脖子,上面空荡荡,才反应过来:“银链的搭扣坏了,一直没有去换新的,所以就没戴。” 奚从霜:“坏了?” 见奚从霜好奇,她主动从书包里拿出笔袋,翻出那条项链,指尖点上搭扣处:“就是这里,有点变形,扣不住了,我怕戴起来会不见了,就一直没戴。” 珍而重之的项链被程知舒亲手展示在眼前,她好奇地凑过去看,两人脑袋几乎挨在一块。 程知舒掰动搭扣,还是松松垮垮的:“这是我小时候奶奶去庙里求回来的,其实只是不值钱的和田玉,当时几百块买回来的,但是我很喜欢。” 她还记得这条链子的来历。 当时弟弟已经出生了,养母给弟弟买了个金锁戴脖子上发朋友圈,照片被奶奶看见,她第二天就拿了一条项链回家,说是送给程知舒的礼物。 回想往事,程知舒眼里多了几分笑意:“奶奶还说别人有的东西,我也要有,挑了好久挑中这个平安扣,希望我平平安安。” 伸手捏住坏掉的搭扣,奚从霜提起项链看,这条项链被程知舒贴身戴了很久,被抚摸过无数遍,早已变得莹润。 项链被重新放回程知舒手上,奚从霜对程知舒说:“很漂亮的项链。” 在程知舒出门后,奚晗苒姗姗来迟,揉着眼睛问:“你怎么起那么早,有早餐没,我饿了。” 小刘抱着药盒退开,奚从霜:“你来的不巧,早餐是没有了,我让人给你做点吧。文璨那边没给你准备早餐?” 奚晗苒笑了一声:“太恶心,吃不下。” 看见小刘过来,她扬声道:“给我来份粥加点小菜就行,要是有油条也给我来一点。” 厨房有厨师负责,小刘就是说句话的事情,应了一声就去忙。 奚晗苒吃早餐没有奚从霜食不言的毛病,边吃边跟奚从霜说话:“我说你真不打算回公司里?” 说实话,起初奚从霜不在的时候奚晗苒是觉得爽快的,感觉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拦她,自打听说对方收养了便宜哥哥的养女后,她按捺不住心情跑来看了一眼。 之后也跟鬼迷心窍似的,不想她就这么一个人在这待着,总觉得是浪费。 她不是虐待残疾人,只是发自内心觉得……奚从霜不该是这样。 奚从霜双手拿着平板看新闻:“打算。” 奚晗苒:“看你每天无所事事在家里待着,不会觉得……等会,你说什么?” 奚从霜头也不抬,指尖滑动屏幕:“我说打算回奚氏。” “……” 突如其来的沉默,奚从霜抬头看去,奚晗苒数次欲言又止:“你,你不会是因为……昨天那事吧?” 奚从霜没有否认,反正她对奚董的理由也是这个。 不知为何,奚晗苒搓了搓胳膊,露出古怪的表情:“咦——真受不了你。” 奚从霜:“?” 什么毛病? 直到回到公司,奚晗苒都在想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抢了奚从霜司机的活,把人送到奚氏总部。 直到黑色大g开进地下停车场,奚从霜真要回公司这事在奚晗苒心里有了实感。 而且还是自己亲手带回来的,奚晗苒看向握住方向盘的双手,一个年头从心底涌出。 ——难道失心疯的人另有其人,不是奚从霜? 奚晗苒停车,抬头看向后视镜问:“有没有人来接你?”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自己激将法激过来的。 奚从霜从手机里抬起头,如实回答:“我通知我助理过来了,得先去见一见奚董。” 在公司里无论亲疏,都得以职务称呼。 奚晗苒:“行吧。” 一路上唾弃八百遍自己不是老妈子,但一看人坐轮椅上,就忍不住。 后来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把人扔给奚从霜助理就跑了,走向电梯的步伐都比以前快许多。 下了楼接许久不见的上司的助理:“?” 眼见人消失在电梯里,助理紧张道:“老板你没事吧?怎么是奚经理送您过来?” 其实助理更想问老板有没有受伤。 以前两人几乎吵得不可开交,按照公司大群里的话就是斗成乌鸡眼了,难以想象这两人坐下来和平说话的画面。 想自己老板坐在轮椅上肯定手无缚鸡之力,万一被针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击,她这么要强的人肯定受不了。 奚从霜不知道助理心里想了什么,她摇头道:“她只是顺路送我一趟,报答我的一饭之恩。” 助理:“啊?” 奚从霜没有再解释,操纵轮椅往电梯走去,回过神的助理连忙迈腿追上,亲自把人送到奚董办公室里。 殊不知重新回归公司的奚从霜在公司大群里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把在茶水间偷闲摸鱼的助理看得一愣一愣的。 到底是第一天回到公司,奚董再工作狂也没舍得压榨孙女,拉着人聊了好一会,就让她回到自己办公室里了解一下公司现在的状况。 奚从霜本就没多认真,自无不可地答应下来,然后在办公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空了许久的办公室忽然迎来了主人,还是车祸差点死掉的奚从霜,怎么不让人好奇。 可奚从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改以往作风,足不出户,吃饭都是让助理订餐送进办公室里。 可把总部上下好奇得抓心挠肺,恨不得找点什么借口进奚从霜的办公室里看看她的现状。 说多关心倒不至于,不过是繁忙时光里微不足道的好奇心罢了。 当然,身为奚从霜助理的倪安是不可能透露老板现状的,面对一众明里暗里的试探,她一笑而过。 只是…… 倪安端着咖啡进门,关上门隔绝外面好奇的目光,厚实的地毯吞没了她的脚步声。 办公室内传出女人语气痛苦的念白,宽大的电脑屏幕后坐着奚从霜,她正一脸认真地盯着画面。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在骗你,我根本不爱你。” “不,我不要相信,我不信你冒雨过来找我是骗我的,我不信你从那群混混手下救我是骗我的,我不信你做红眼航班赶回来给我过生日是骗我的。那好,你敢说你心里对我没有一点真心吗?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倪安走到办公桌旁,弯腰放下咖啡,刚好看见画面里两个女人痛苦地抱在一块,拥吻。 外面的人总担心老板在办公室里谋划什么,她四姑那边都派了好几轮人在附近打转。 其实奚从霜什么都没做,既没有虎视眈眈地盯着公司近期业务,也没有咬牙切齿地分析竞争对手的现状。 而是光明正大的带薪摸鱼。 追剧,吃饭,喝咖啡,吃药,玩平板,顺便在追剧的时候举哑铃。 然后奚从霜放下哑铃,对倪安说:“好累,下班吧。” 第30章 “……?” 还以为今天会非常繁忙的倪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腕表看向时间,这才下午四点半! 而且老板今天什么都没干! 倪安觉得此刻的老板竟是那样的陌生,但是倪安要送早退的老板下楼上车。 楼下小李已经到了,两个许久未见的同事在停车场碰面,倪安心情稍显复杂,还以为以后不会再碰上面,没想到还有再见到的一天。 简单寒暄两句,倪安坐上了车,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她已经准备好了简历,一旦被奚从霜辞退就到处投,没想到还能看见她回来的那一天。 饭碗保住了,心情有点感动。 老板复工的第一天在疯狂摸鱼,心情更加感动了。 虽然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但是忙着感动有点想不起来。 小李在来之前就收到老板的消息,习以为常地载着奚从霜和倪安调转方向盘,往事先通知的目的地驶去。 三十分钟后,终于驶出堵车高峰期路段的劳斯莱斯停在了热闹的校园门口。 看见外面的场景,倪安:“……”等会,不对,这是哪? 该死的肌肉记忆让她下意识坐上老板车上的副驾座,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学校附近。 这已经不知道是倪安今天第几次发出三连问: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吗? 正待倪安绞尽脑汁想如何跟奚从霜说要是没事自己就先走了,更加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等着她。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学生,身形高挑,长得十分陌生不说,轻车熟路地拉开了车门,活力十足地钻了进来,伸手抱住奚从霜胳膊。 “今天姐姐怎么过来接我了?”程知舒高兴道。 倪安下意识惊叫:“啊!你干嘛!” 程知舒也被吓了一跳:“啊!” 她以为自己上错车抱错人,但仔细一闻,是奚从霜的香味没错。 倪安倏地扭头:“你你你……”你哪里来的,怎么敢直接抱老板胳膊! 你了半天,紧张的倪安没能你出个所以然,程知舒不认识她,反而跟奚从霜挨得更近,不解地看着她。 奚从霜才发现车里多了一人,疑惑道:“嗯?你怎么还在这?” 倪安:“……”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在发光。 隔了好久,倪安迟钝的脑子终于想起今早上震惊到她的消息:【听说小奚总收养了一个小孩,还对那小孩很上心!】 当时倪安不屑一笑,心想她那养乌龟都嫌费劲的老板怎么可能养小孩,这消息纯属造谣。 是真的,没想到是真的啊! 活生生的人就坐在眼前,倪安裂开了。 程知舒被倪安盯得头皮发麻,更往奚从霜身边缩:“姐姐,她怎么了?” 奚从霜:“她是我在公司的助理,倪安。” 其实奚从霜也不是很清楚这个助理究竟怎么了,她也是第一次见对方,只好说:“她可能有点怕生,你包容一下。” 程知舒点头,把她当成第二个奚晗苒,但是文静版。 怕生的倪安强颜欢笑:“你好。” * 接下来几天,怕生的倪安定时刷新在副驾座上,看着她老板每天上班摸鱼,下班就去接人放学。 因为倪安的家跟奚宅是同一个方向,在以前都是小李顺带把人带走,然后在路上放下,由倪安自己带着一兜子充满电的充电宝,花两块钱转乘公交到家门口。 这些日子奚从霜没来公司,倪安只好暂时去了别的部门帮忙,下班通勤也要自己搭地铁,十分废时间。 今天是回归以往生活的第二天,倪安好奇地看着窗外,她很轻易就在人群中认出程知舒。 昨天没敢仔细看,现在仔细一看,那小孩长得挺好看的。 有点浓颜,乍一看轮廓有点像混血,但走近了看是东方面孔,在一群学生里漂亮得鹤立鸡群,宛若早上的太阳。 奚从霜也在看着车窗外,看见程知舒跟身边的同学告别,快步往这边跑来。 活力十足的身影穿过人群,几秒后到达车边,混着书墨香的柑橘味扑了进来,紧接着就是她说话的声音。 “姐姐,我的考试成绩出来了,猜猜我是第几名?” 奚从霜沉吟片刻:“是第几名啊,我想想……” 程知舒急于表现自己,脸上忍不住地笑,好一会都没听奚从霜说话,就着急道:“我很难猜吗?” 奚从霜故作深沉摇头:“对于你,我想慎重一点。” 程知舒只好强行忍耐,眼巴巴地等着答案。 被程知舒的眼神盯得没办法,奚从霜笑了:“我猜到了答案,要不你告诉我真正答案,看看我猜的对不对。” 程知舒拉过她胳膊:“是第一,我是第一名,姐姐猜得对不对?” “刚转学第一场考试就第一名,那么厉害。” 听着后面的对话,倪安心想老板自己就是从小一路跳级到大的,竟然还有真心实意夸奖别人的一天。 程知舒高兴了,茶色双眼漾着明显笑意。 “姐姐,奖学金下来之后,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倪安:[裂开] 第25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25 成绩公布的下午,学校里的光荣榜也及时更新换代。 放学铃声响起,被教室关了一天的学生们鱼贯而出,涌向了出校的路。 有不少学生汇聚在光荣榜前查看排名,温妍本想快点经过这里,却被朋友拉住一块查看。 朋友说:“我这一次进步了三名,我要亲眼看看那个数字,看讲台上的排名单哪有亲眼看光荣榜来的爽。” 温妍笑了:“要不要帮你拍照留念?” 朋友忙摆手:“不至于不至于,这样我会好像傻子。” 温妍:“哈哈哈哈!” 前面是其他班的学生,都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块讨论排名顺序。 “不用看,肯定又是温妍,她哪一次不是年纪第一。” “还真不是,是另一个人。” “不是温妍,难道是万年老二,终极偏科佬何嘉宇终于翻身了?那真是恭喜……不过,程知舒是谁?” 朋友没听见前面的人说什么,打算拉着温妍走。 “我记得你爸妈出差了,是不是要去另一边爸爸妈妈的家啊?” 本想离开的温妍动作一顿,脚上好像生了根,不愿意走了。 前面的讨论还在继续:“这个名字好耳熟,我想起来了,就是一班的那个转校生。” “哦,是哦。我也想起来了,老班说过她。当时能分到一班就知道她厉害,没想到那么厉害,直接考过了温妍。” “……” 从初中部开始,温妍就成了一个形容词,具体分为考得过温妍和考不过温妍。 连温妍自己也觉得这是一种荣耀,直到毕业她会一直如此,然而最近有人打破了她的记录。 “哎橙子,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少女活泼的嗓音在人群身后叫着。 温妍下意识扭头,果然看见了快步经过的程知舒,她双眼明亮,迎着阳光走去,说不出的张扬肆意。 程知舒头也不回地回答道:“姐姐在外面等我,我赶时间。” 后面的女生小跑追上对方,一把搂住她肩膀:“她怎么天天来接你……” 程知舒只笑,高兴又得意。 温妍看着那一对身影逐渐远去,甚至程知舒没有给光荣榜一眼,就径直走开。 那个人,就是爸爸妈妈都不愿意接受的孩子。 从小养大她的妈妈也说:“感觉她挺辛苦的,唉……” 可是对方只一次考试就轻易超过自己,温妍调转目光,看向了榜一的位置。 如果只是一两分的差距还好,但是相差十分,她连不甘心的情绪都很难生起来。 到了校门口,上官茵就跟程知舒分开,往家的方向走去,程知舒一眼就看见熟悉的车辆,越过人群跑过去,一股脑钻上车。 车内开着空调,车门一关就把炎夏关在了门外,奚从霜顺势放下手上的平板。 之前程知舒看过奚从霜平板里的内容,老是说,她看不懂,里面全是各种专业术语或是难以理解的外文词汇。 她还用房间里的电脑查询过几个单词,发现全是金融术语,以她目前水平连中文词汇都看不懂在讲什么,更别说外文版的。 程知舒把这些抛之脑后,探身往前凑了凑:“姐姐还记得前几天答应过我什么吗?” 倪安耳尖一动,视线不自觉往后视镜出看去。 后视镜里清晰的倒映着车后座,镜子里的奚从霜收敛眉心,在程知舒期待的眼神中认真思索,小声问:“什么?” 看起来不像是记得的样子。 果然,程知舒期待的表情垮掉一半:“你不记得了?就是等我奖学金下来之后,请你吃饭的事情,你不记得了?” 第31章 奚从霜:“记得。” 只两个字,程知舒立刻好了。 抬手,按住安全带都关不住的人,奚从霜认真重复:“我记得,那你说我们去哪吃,让李谧送我们去。” 程知舒乖巧,坐回原位:“我定呀?” 奚从霜:“你定,这不是更有惊喜吗?” “好像……也是。” 恍惚片刻,程知舒*果然被说服了,低头捣鼓手机。 倪安在这几天特地了解了一下程知舒,讶异于她年纪轻轻,经历却比她这个奔三的大姐姐跌宕起伏得多。 而且这样的人总或多或少会有点自卑阴郁的,可她没有,不光开朗活泼会打架,且自带路痴属性。 嗯,打架这事是从李谧那里知道的。 据李谧靠谱的小道消息说,那几个想要堵住程知舒拍照的女生没有受太重的伤是因为程知舒在最开始的时候迷路了,没能第一时间找到人。 后来是顺着香烟味找过去,才在废楼一楼的拐角处卫生间里找到她们,然后反锁大门,开打。 这才引来了奚从霜,还让她有了回公司的想法。 不过仔细一想,如果是倪安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妹妹,她也会很喜欢。 几分钟后李谧的手机上多了一条定位。 程知舒神神秘秘道:“小李姐姐麻烦去这个地址,不要把餐厅名字念出来,我想给姐姐一点惊喜。” 李谧忍笑:“行。” 垂眼看平板的奚从霜也笑了,程知舒还凑到她身边小声说:“是上官茵给我推荐的,她说很好吃。” 奚从霜抬眼,望向程知舒,刚想说什么就被她抢先道:“不会很贵,你放心。” 奚从霜一边眉毛挑起,没再说什么:“行,我服从安排。” “……” 以前倪安是不信有谁能让奚从霜说出服从安排这句话,哪怕是奚董也经常有例外的时候。 没想到现在亲眼看见了,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这就是一物降一物的具象化,纵容得过分。 如果不是程知舒,倪安很难想象她以前要强得不行的老板会愿意出现陌生人面前。 车祸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她听说老板几乎足不出户,只愿意待在奚宅里,将自己藏在阴影里,不再愿意见人。 到了地方后,这地方出乎意料的不错,环境清幽。 在来之前程知舒在手机上定好位置,就在窗边角落处,花墙隔断刚好隔绝了绝大部分视线。 两人在服务员的引导下入座,餐厅内乐声悠扬。 身穿统一制服的服务员将菜单递到两人面前时,倪安和李谧在大堂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点餐,打算就在这把晚餐解决掉。 一看菜单,确实挺评价的,但也只是对于已经工作的她们来说。 虽然是晚餐时间,但餐厅并没有让她们等待太久,所点的菜品都陆陆续续呈上。 程知舒:“听说这里的奶油蘑菇汤很好喝,姐姐尝尝。” “又是上官茵推荐的?我试试看。”奚从霜拿起碟子旁的勺子,舀了浅浅汤勺底,递到唇边。 入口顺滑浓郁,初尝是伴着奶香的咸鲜,片刻后,蘑菇的鲜甜慢慢从口腔中蔓延,确实不错。 程知舒目不转睛地看。 也说不出奚从霜吃东西的时候跟别人有什么区别,但就是有种说不上的优雅,有时候程知舒会忍不住悄悄模仿,好像她也能变得和奚从霜一样成熟。 “怎么样?”程知舒期待地问。 奚从霜点头:“好吃。” 不知为何,程知舒比自己吃到好吃的东西还要高兴。 “姐姐能喜欢就太好了。” * 那次之后,程知舒像是尝到了甜头,总想邀请奚从霜去吃别的。 奚从霜偶尔答应,但更多时间都是拒绝,毫无隐瞒地告知对方自己的想法。 “你已经很好了,不用想办法证明自己对我是有用的,我只希望你能快乐。” 这才让程知舒作罢,但一连几天都是忍不住的高兴。 情绪外放得太明显了,让上官茵都忍不住询问她到底在高兴什么。 抱着隐晦的炫耀,程知舒跟上官茵说了这件事。 听罢,上官茵羡慕道:“真好呢,我要是我哥哥恨不得把我吃破产,才不会说什么快乐不快乐的话,还是有个姐姐好。” 程知舒忽然不高兴了,重复一遍:“姐姐?” 上官茵哪里听得懂姐姐不姐姐的,只羡慕点头:“对啊,我有个朋友也有个正在工作的姐姐,也对她这么好。” 说着,她掰着手指头数:“经常请她吃饭,买新衣服给她,每次出差都会带礼物,去年暑假她给她姐姐做饭一个月后,她姐姐开学就给她买了新电脑。” “就像奚小姐对你一样。” “……” 这些确实都是奚从霜给过她的。 程知舒趴下,把脸埋进臂弯里,第一次不想听上官茵说话。 偏偏上官茵不解风情,摇晃程知舒的肩膀:“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程知舒:“……”快闭嘴吧你。 时间悄然流逝,由夏转秋,天气微凉,下一次考试临近。 一中每次考试结束之后的第二天就能出成绩,第三天更换光荣榜。 这一次聚集在光荣榜前的学生更加多,每个人的目的都很明确,下意识看向了第一的位置。 上一次考试,转校生程知舒异军突起,以十分的差距把以前的第一名给压了下去。 不过很多人都认为这不过是偶然,以温妍的实力很快会回到熟悉的位置上。 然而事实让有些人失望了,第一名的位置依然属于程知舒。 但这一次分差不再是十分,而是缩短到五分,万年偏科佬被榜一榜二联合起来甩在身后,只能闻车尾气。 人满为患的荣誉榜前,温妍抬头仰望,低叹出声,压下了肩膀。 想要超过她,真的好难。 * 再次带着第一名成绩回家的程知舒得到热烈欢迎,文海上下一致同意做一顿大餐,庆祝一番。 而且刚好第二天是周末,能玩得晚一点。 大吃一顿又睡得晚的结果显而易见,第二天程知舒起晚了,她下床的第一时间就跑到阳台边往下望去。 奚从霜没有在楼下花园里看书。 遗憾缩回脑袋,程知舒心想那她不是在书房处理工作,就是在康复室里被郑医生陪着做复健训练。 这两个地方程知舒是不愿意闯入,打扰奚从霜的,所以她打算换完衣服后下楼走走。 说起来稀奇,程知舒还是第一次在文海周边逛,在此之前她对这边是不太熟悉的。 自搬过来后一直学业繁忙,为了赶上本校进度铆足了劲学习,挑灯夜战,牺牲周末时间学习,都没有时间好好看看住了几个月的住处。 所以…… 少女停下脚步,双手叉腰仰望树顶,叶片罅隙落下阳光,金黄的光斑落在脸上,刺得她眯了眯眼睛。 她发出了路痴的疑惑:“这是哪?我又走到哪里了?” 抱着在自己家总不能一直迷路下去的心态,程知舒非要亲自把附近路线摸个明白,坚决不打电话求助小李把她领回去。 于是走着走着,她又迷路了,不远处是一栋白色小洋楼,复古风,门柱上安装了月亮路灯。 程知舒站在门口张望,看见了门牌上的字,想起来这是哪里了。 那栋楼以前是奚从霜父母的住处,叫文月。 自从车祸之后,那里就空了下来,没有人搬进去住。 小刘还说,小姐从小就比较独立,十几岁左右就搬到文海住,她一个人就住得比所有人都宽敞,奚董真的很喜欢她。 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程知舒转身离开,继续寻找回文海的路。 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程知舒遇到了王亚。 比起以前,王亚变了很多,像是之前办公室里看见的珠光宝气的夫人。 她穿着以前从没时间穿的高跟鞋,小香风套裙优雅,似乎刚跟谁聊了不愉快的话题,神色不虞。 只远远看了一眼,程知舒下意识就想避开。 却被王亚叫住了:“程知舒你给我站住!” 程知舒本可以走掉,她却没走,慢慢转身看着王亚走了过来。 王亚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我问你,你这两次考试是不是故意抢走她的第一名?你知不知道你让小妍很难过,她那么努力学习……” “妈,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妈。”程知舒第一次打断了王亚说话。 王亚一怔。 她突然发现程知舒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留刘海,长长的额发被别在而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身姿挺拔,分外陌生。 程知舒抬起眼,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妆容精致,闻到了对方身上馥郁的香水味。 她见过对方最疲惫的姿态,以前总心疼王亚工作很忙,为好吃懒做的丈夫兜底,维持这个家庭。 第32章 即使再苦再累都要把家里收拾干净,不让任何人瞧不起,她觉得王亚是很辛苦的。 那时候程知舒就想,要是能让她舒服点,压力小一点,被说几句也能忍耐的。 程知舒:“我已经离开了你的生活里不是吗?” “你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存在会破坏你的名声,让别人怀疑你,让你如鲠在喉。” “温妍跟你长得很像,你们站在一块不会再有人怀疑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她也满足了你的期待。” “她乖巧,学习好,总是爱笑,朋友也很多,跟总是臭着脸的我完全不一样。” “如果你想说我故意针对温妍,我能告诉你,我没有,我一直都不屑去做这种事情。” “我也不想再为任何人让步,像以前对你证明我的价值一样,向另一个人证明我的价值。” 王亚哑口无言。 “程……”王亚欲言又止,远处传来少女嗔怪的声音,“妈!你在干什么!” 想说的话都被打断,是周末过来住的温妍。 她跑了过来,拉住王亚的胳膊,语气埋怨:“我都跟你说了我心情不好跟这次考试名次没关系。” “可是你这几天……” “我只是有点累而已,就算我考得没以前好也跟别人没关系,你这样做让我很难堪。” 王亚下意识道歉:“妈妈不是故意的,我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她聊一下天而已。” 温妍也不知信没信:“那你答应我,下次也不能这样?” 王亚想也不想就点头,态度跟对着小耀别无二致:“妈妈答应你。” “……”程知舒如潮水般翻涌的心情瞬间褪去,只留下潮湿的沙地。 怪不得爸妈都喜欢温妍,她能自然而然地撒娇,拥有让人想答应她任何条件的能力。 程知舒打算先走,原来她不知不觉走到了文璨附近,只想赶紧回去。 “等一下。”王亚被温妍挽住胳膊,突然出声。 程知舒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答道:“是,我在姐姐那过得很好。” 说完,不再留恋,快步走开。 * 结束复健训练,洗完澡的奚从霜今天没有在书房工作,在阳台看书。 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并不深,文字就是一种很好获取知识渠道。 一有空闲便会看书,她几乎把书房里的所有书都看完,逐步跟自己原本世界里的规则对比,在脑子里形成自己的计划。 指尖翻过一页书,奚从霜另一手端起茶杯喝水,房门被敲响。 她以为是来打扫的小刘,头也不回道:“进来。” 咔哒一声,房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听脚步声不像是小刘。 奚从霜回头看去,程知舒不高兴地走过来,第一次没有小心询问可不可以,席地而坐,趴在她腿上。 这不是程知舒第一次趴在她腿上,现在回想,奚从霜也忘了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她,让她以这种依赖般的姿势伏在自己腿上数次。 奚从霜轻轻推她肩膀:“地上凉。” 程知舒埋头,语气嗡嗡:“有地毯,不会冷。” 奚从霜又说:“这个靠椅很长,你可以跟我一块坐。” 程知舒:“我不想,就要这样。” “……”好吧。 奚从霜继续看书,双手捧着书本,抬高了距离,小心不碰到她脑袋。 她没有再问更多,阳台安静了下来,反而让程知舒好受些。 不是所有的话都能轻易倾诉,每个人总有那么一两件事不愿意说出口,宁愿在心里溃烂成疾,也不愿意说。 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也好,是自欺欺人觉得不至于也好,杂七杂八的浓缩成一句:就这样吧。 奚从霜刚洗完澡,身上的香气比平时更加明显,程知舒趁人之危,埋在毛毯上深深呼吸。 “姐姐,你当我是什么?”程知舒仰脸问,“一个值得可怜的小妹妹,还是女孩?” 奚从霜摸她的脑袋:“知舒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 程知舒:“我随便问问。” 她重新趴回奚从霜腿上,而奚从霜抬头眺望远方,似乎还在思索那个问题。 许久之后,她一边摸着程知舒脑袋,一边说:“知舒,让你不开心的人我帮你赶走好不好?” 趴伏在奚从霜腿上的人没有说话。 奚从霜低头弯腰,探头看去,伏在腿上的她闭着眼睛,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雪花:很内向,擅长清理家庭垃圾 有一件事提前跟大家说一下,明天周六我上夹子,更新会挪到当天晚上十一点哦[撒花] 第26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26 自那天以后,两人都没有再提起那天所发生的事情。 程知舒还天真地以为是自己伪装得很好,睡醒了就忘,也没听见奚从霜的耳旁低语。 直到临近期末,带着满脑袋重点回家的程知舒碰见有人搬家,起初她没发觉是谁,侧身避开忙碌的佣人们,没有留意周边看向她的目光。 她踏上熟悉的道路,往深处走去。 在寻找回文海的路上,程知舒总是不容易迷路。 她把自己想象成童话故事里的勇士,书包成了重剑,一路披荆斩棘就能和高塔里的公主重逢。 晚上开饭前,奚从霜问:“你今天心情不错。” 没有一个学生会拒绝暑假,考完期末考就是暑假,程知舒确实心情不错。 程知舒点头:“是呀。” 奚从霜唇边多了几分笑意:“那就好。” 暑假刚开启第一周周末,充当空中飞人将近一个月的奚晗苒出现在文海,硬是留下蹭饭,表达她的感恩。 奚从霜:“文璨又没给你留饭?” 奚晗苒:“里面都没人了,谁给我留饭?” 终于想起自己干了什么的奚从霜:“也是。” 奚晗苒喝了点酒,有点醉,脸庞泛起红晕:“有些事情我不能亲自做,总会显得难看。” “但是我谢谢你,终于不用看见他在我面前晃……这一杯酒就庆祝我丢人现眼的爸终于带着他双倍丢人现眼的宝贝儿子搬走!” 奚从霜以果汁代酒:“不用谢,我本身就不是因为你。” 奚晗苒醉眼朦胧,指指点点:“你真是越来越傲娇了,傲娇已经退市了。” “……”奚从霜扬声,“小刘!有人喝醉了,把她带去客房。” 小刘:“哎,来了来了!” 直到这时,程知舒才明白那天奚从霜问出那个问题的真正意思。 ——你是因为惹你厌烦的人走了感到高兴吗? 程知舒低头喝果汁,露出一双红红的耳尖,她怕自己再不低头,太明显的笑意会被发现。 明明她没喝酒,心情也已微醺。 “崩坏值-1。” 熟悉的声音响在奚从霜耳边,红若宝石的身影在她眼前打转,如实播报:“当前崩坏值21,请宿主再接再厉。” 奚从霜:“……” 她第一次觉得这系统的提示音实在煞风景。 * 以前每到季节变幻之际,奚从霜总要遭些罪。 多年病号的她本以为拥有足够的经验,提前做好准备,认真复健,没有一点松懈。 之后也事如人愿,腿部状况恢复良好,幻痛大大减轻。 奚从霜却一时松懈,不继续她的摸鱼大业,于是在换季期间不小心着凉生病。 文海因为主人的病倒陷入沉默,奚董也过来了一趟,漏夜离开。 所有人都动作轻缓来去,生怕把房里的病人吵醒。 奚从霜觉得自己睡了绵长一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初初醒来时忘了自己在那,习惯地喊了一声:“杨护士……” 伏在床边的人影动了动,迷迷瞪瞪地伸手摸住奚从霜的手:“姐姐你醒了?” 杨护士不会随便碰她,杨护士更不会喊她姐姐。 奚从霜瞬间清醒了,想起自己在哪:“知舒?你怎么在这?” 睡得太久,沙哑的声音把奚从霜也吓了一跳,轻咳几声清清嗓子。 程知舒揉着眼睛:“你睡了一整天没醒,我替了小刘姐的班在这待一会,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床边也不知道被趴了多久,柔软的床面被压出凹陷,床单也被压皱,像是小动物窝着睡觉留下的痕迹。 奚从霜在昏暗灯光中恍惚片刻,那一瞬间她也说不清心里有什么想法,慢了半拍答道:“好像没有。” 这反应,不像是没有的程度。 程知舒不太放心,总算是理解为什么小刘姐经常紧张这紧张那的心情,也忍不住用相同的态度去对待。 奚从霜的确拥有比寻常人更强悍的意志,只是相对的,她的身体实在是脆弱。 她经常不以为意,不知不觉间,就发现自己病了,依然不以为意。 什么叫皇上不急太监急,这就是。 第33章 程知舒:“齐医生就在楼上客房住,要不要我把她叫来?” “不用了。”奚从霜问,“现在几点了,是什么时间?” 程知舒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把画面亮给奚从霜看:“晚上十一点了,你睡了一整天。” 她收起手机:“姐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下楼去……” 现在的奚从霜实在没有胃口,抓住她的手:“时间不早,你累了吧,要不要睡觉?” 她刚看见了手机上的时间,今天是周日,明天程知舒还需要上学,就不用陪着她这个病人继续熬着。 其实她也没什么的,只是忘记节制,过段时间就能好。 “……?” 程知舒一顿,困麻木的大脑被奚从霜双眼盯得打结,结结巴巴道,“…这、这多不好意思啊。” 奚从霜不解:“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睡觉而已。” 难道说程知舒脑子里还没放下过报答的念头,死犟不肯回房间睡觉,照顾她这个病人? 她还不至于压榨高中生。 程知舒:“……” 她表情在奚从霜的目光中渐渐变得空白,呆滞一会后,渐渐变得坚定,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双手撑着床面站了起来。 奚从霜目光上移,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或许是房间里太黑,她总觉得程知舒的耳朵红了。 她抬手抽掉发圈,低着眉眼,长发散落在肩背出,耳朵掩在发间,更看不清。 然后奚从霜的被子就被掀开一个角落,另一具带着柑橘清香的身体躺了进来,分走了她床上的另一只枕头。 奚从霜:“…………” 嗯? 终于意识到什么的奚从霜罕见的愣住了几秒,转头看向身边。 谁知身旁的程知舒已经闭上眼睛,纤长睫毛垂下,眼下阴影明显。 不仅是阴影,还有黑眼圈。 睁着眼睛总被那双明亮的茶色双眼吸引,闭上眼后才发现她年轻的脸庞上有着明显的疲惫。 想来也是,本就学业繁杂,过完暑假升入高三后更是变本加厉。 程知舒为了维持第一名成绩拿奖学金,每天想尽办法半夜偷偷学习,还以为能瞒得过隔壁房间的她。 好不容易周末休息,却把不易得来的闲暇时光用在她身上,怎么会不疲惫? 奚从霜忽然就没了把人叫醒,让她自己回房间的想法,与其折腾这些,不如让她继续睡,反正她的床很大。 只是。 打量的目光缓缓下落,悄然变得深邃。 光影在程知舒侧脸上落下阴影,朦胧细腻如釉面瓷器,隐约能看见她未来长成的模样。 记得那只系统怎么说的来着? 位高权重,孤冷无双,只一人高高在上,高处不胜寒。 听起来就挺苦大仇深的,然而现在的程知舒跟这些形容没有半分关系,倒是粘人。 算了,就这样吧。 渐渐觉得累了的奚从霜也跟着闭上眼睛睡觉,迷迷糊糊中,回想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人误解的话。 应该是有的吧,不然怎么会被程知舒误解…… 她闭上眼后,一边的程知舒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闭上眼的奚从霜才松了口气,睁眼眼睛,小心翼翼地深呼吸。 她抱着被子,往身旁看去,伸出的手几度犹豫,最后默默缩回,抱住被子。 虽然同躺在一张床上,但因为奚从霜睡觉姿势实在端正,哪怕是睡梦中也不会乱动,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不过程知舒已经很满足,低下头,鼻尖挨着被子呼吸,慢慢闭上眼睛。 她以为自己会因为跟奚从霜同床共枕而失眠,也已经做好了明天要喝咖啡提神的准备,没想到奚从霜气息包围的她觉得太安心睡得很香,直接一觉到大天亮。 病中总是容易脆弱,奚从霜难得的梦见了以前。 这些梦零零碎碎的,也不知从何而来。 很多都是奚从霜认为自己早就忘掉的东西,被压制在脑海深处许久,趁她虚弱又阴魂不散地翻涌上来,扰她清梦。 “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爸爸妈妈对你寄予厚望。” “从霜,我们对你很失望,你一向优秀,为什么会是第二名?” “你不能一直止步不前,虽然你这次获得了第一,但你不觉得整体比以前更加退步了吗?” “对无关紧要的人产生多余的感情,向保姆讨要拥抱是非常软弱的事情。” “你在干什么?奚从霜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 明明早就对这些不在意,对此不以为然,奚从霜依然会猛然惊醒,慢慢感受心脏在胸腔中紧缩,挣扎着跳动。 此刻已经天亮,她身边的位置早就空了,伸手一摸,温度已经凉透。 奚从霜把手从凉透的床铺上收回,抵在额上,薄薄的眼皮垂下。 “周一,请假算了。” * 睡了一整个周末,奚从霜终于攒够了从床上离开的力气,摇着轮椅下楼散步。 小刘胳膊上搭着外套,以备随时添衣,虽然奚从霜身上已经有了外套,但防患于未然还是必要的。 而郑茉茉也跟在她身后,势要跟小刘一块做奚从霜的两大护法。 两个都自带操心属性的人凑在一块,就是容易聊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共商奚从霜康复大计。 奚从霜百无聊赖的听着,一手托着脸,想找一个理由把两个人都支开。 还不等她开口,奚从霜的问题被迎刃而解,两人主动退避,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守着。 因为奚董回来了,她到家没多久,径直往文海而来,找她聊天。 “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奚董只身前来,缓缓落座,不显苍老的双眼尽是欣慰。 奚从霜:“让奶奶担心了,其实我只是一点小问题,休息几天就好了。” 奚董叹气:“说来是我心急,只想着这个项目交给你会更完美,忘了你的身体状况。” 她本是来探望奚从霜这个病人,没想到到最后还要奚从霜去安慰,就差竖起三根手指保证自己下次再也不会这样,让奚董放心。 奚董却说:“从霜,这些天奶奶一直考虑一个问题,也物色了一些人。” 抬眼,看向桌子另一边的奚从霜:“要是里面有你看得上的,我希望你结婚。” 奚从霜讶然:“奶奶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个?” 奚董:“你身体不好,总需要有亲近的人照顾你,这份责任应该落在我身上才对,可我经常没办法及时在你身边,好好的照顾你。” “于是我想要是你结婚了,会有人代替我,全心全意地照顾你,只要你喜欢,无论怎样的人都可以。” 这位执掌奚氏多年的女人似乎早就察觉到了什么,隐晦地暗示着。 奚从霜避开这个话题:“小刘和郑医生,齐医生都会照顾我,我也不觉得我没人照顾。” 奚董:“不,这不一样。” 一直保持单身的人并不一定会反对婚姻,比如奚董就是那个个例,比起跟人结婚,她更喜欢和事业结婚。 年轻时,她还用自己的婚姻作为筹码,只为了更顺利地上位掌舵人之位,后来她发现有没有这一段婚约她都能办到,订婚宴不到三个月,她便提出了解除婚约。 在某些时候,她也会和寻常长辈没有太大的区别,认为结婚后就会有人照顾奚从霜。 就算做不到全心全意,她也会用上手段让对方必须全心全意。 奚从霜则恰恰相反,她从没有考虑过婚姻,也没有考虑过跟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 而且她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任务完成后她就会在这个世界里消失,何必徒生事端。 奚从霜说:“但是我觉得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 比起用婚姻关系连接在一起,能“全心全意”照顾她的人,奚从霜更加相信真金白银聘请回来的医生和护工。 她们的专业素养可比“全心全意”强多了。 但她无意跟奚董争辩这些,她不会随便去说服一个固执的人。 奚董:“奶奶知道那件事对你打击很大,想要你马上振作起来是强人所难。只是从霜,你没有发现你一直游离在我们之外吗?” 奚从霜脸上的笑意忽然变淡,她反问:“有吗?我不觉得。” 姜还是老的辣,奚董轻易看穿她的闪烁其词:“你看,你又在敷衍奶奶了,奶奶不是晗苒和你四姑姑,没那么好糊弄。” 奚从霜:“……” * 夕阳西下,程知舒踩着初秋的残阳回到家,她一心想要快点见到奚从霜,没发现今天文海的氛围有点奇怪。 进门前她就拿下了耳朵上的耳机,脚步越发轻快,快步踏入:“姐姐我回来啦……” 看清里面的场景,程知舒的话从来字就卡住,最后的“啦”就显得十分没有底气,恨不得原地找缝钻走。 第34章 程知舒默默脑袋冒烟:怎么没人跟她说姐姐的奶奶也在! 好尴尬,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尴尬! 姐姐的奶奶不知道会不会觉得我很烦人,觉得我很幼稚,一点都不礼貌。 啊啊啊啊好崩溃,早知道进门前就先往里面看一眼再说。 奚董端坐在单人沙发上喝茶,闻言往门口看来,目光一顿,才想起眼前的少女是谁。 之前奚从霜提出要把人带走时,她并没有反对,不过是养个孩子,奚家还没有穷到要把一个未成年逼出去的程度。 那时候的少女沉默阴郁,只是一段时间没见,对方变化很大。 倒是比从前亮眼多了,不是同一张脸,她差点认不出来,不过还是很青涩稚嫩。 奚从霜正坐在另一边,朝她笑:“知舒回家了,奶奶带了点心过来,你要不要也尝尝?” 程知舒终于反应过来:“奚董好。” 奚董招手:“嗯,这有点心你吃不吃?” 程知舒碎步挪了过来,拿了一块:“谢谢奚董。” “没事,以前从霜也爱吃这个,不过她倒是不会那么乖。”奚董对奚从霜说,“我现在很后悔那么早把你送出国留学,没能在你十几岁的时候多看你一会。” 奚从霜无奈:“那就多看看知舒吧,她倒是比我可爱多了。” 奚董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少拖别人下水独善其身,以前奶奶怎么不知道你年纪轻轻,一肚子坏水的?” 话题被转移,程知舒迫于奚董气场带来的压力,悄咪咪地走掉。 她本想小心翼翼上楼,却被路过的小刘抓住:“知舒回来了,厨房里有切好的粉菠萝,就等你回来吃。” 没有太多挣扎的,她被抓着书包带拽走,去了厨房。 这菠萝全名老长一串,程知舒经常忘记叫什么,跟小刘一块统称粉菠萝。 厨房里有给程知舒准备好的小马扎,她还是长身体的时候,经常要吃东西,每到等不到饭点就饿了,就会坐小马扎上被小刘她们轮流投喂。 她一边吃粉菠萝垫垫肚子,一边闻着饭香等开饭,今天奚董要留在这吃饭,准备时间会比平时久一点。 小刘从冰箱里倒了杯鲜榨果汁:“下午才榨好的,你喝了试试看……我哪里会骗你,我和郑医生都听见了,奚董说希望小姐结婚,有人能全心全意地照顾她。” 前面一句话是跟程知舒说的,后面一句则是跟一边择菜的帮厨说的。 正在喝果汁的程知舒被呛了一口:“噗,咳咳咳咳——” 小刘:“其实我觉得……知舒你小心一点呀,怎么被呛到了,纸巾你给我一下。” “咳咳咳咳!”程知舒抓着纸巾,另一手捂着嘴巴不停咳嗽,眼角咳出了泪花也不愿意抬起头。 耳边是小刘姐在紧张地说话,她已经无心去听,心不断下沉,却跳得前所未有的激烈。 也是这时候她才终于想起来一直以来被她刻意忽略的问题。 ——奚从霜跟她相差五岁,还是事业有成的成年女性,又怎么会对一个小女生有想法? 要是被奚从霜知道了自己妄念,对方会觉得厌恶吗? 应该会的吧。 说不定她还会觉得自己是在恩将仇报,被救助的人竟然对恩人产生感情。 程知舒撑着桌面,把脸朝下大口呼吸,莫大的酸涩感一样将她淹没,情绪如海水般四面八方朝她涌来,几欲窒息。 陡然听见她将会结婚的消息,实在猝不及防,程知舒却没有任何办法,任何立场可以阻止。 她根本从来就不是奚从霜的谁。 小刘都被吓得站了起来,不住拍背顺气:“要不要喝水?” 程知舒胡乱点头,接过递来的水杯一饮而尽,用手里的纸巾随意擦掉脸上的眼泪,强撑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是厨房的灯太亮,她一抬头就眼睛发酸,视线朦胧。 想哭,但是不能哭,还得收拾好心情出去吃饭。 有奚董在的饭桌比平时更加安静,祖孙两都没有在饭桌上说话的习惯,饭厅内只有偶尔碗筷碰撞的声音。 吃完饭后,奚董起身,准备离开。 “时间不早了,奶奶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休息。”奚董说,“明天你在家在休息一天吧,那项目已经结束,让倪助理代办就好。” “我会的。” 奚从霜去送她,她拦住了奚从霜,在饭厅*门前对她说:“这件事情,奶奶希望你好好考虑。” 她是真心希望奚从霜能开心一点,不要郁郁寡欢。 还怕自己日渐苍老,没有看顾奚从霜的精力。 不论是谁,能在她身边陪伴她就好。 奚从霜点头:“我会的奶奶。” 总之,先糊弄过去再说。 知道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奚董没有继续说,出门离开。 人走后,奚从霜看向早就空掉的座位。 今天程知舒没有坐在她身边吃饭,而是坐在她对面,与她相对。 全程低着头吃饭,奚董离开座位时,她也跟着离开,现在应该回了楼上。 她想可能奚董存在感太强烈,程知舒觉得不自在了吧。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今天大长更奉上[撒花] 第27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27 下午四点半,倪安掐着点去厕所整理妆容,重新涂了口红,对着镜子欣赏一番后,满意点头。 这个妆今晚去看电影也合适,回家换个衣服就行。 她回到工位上,拔掉了三个充满电的充电宝、笔记本电脑、两部手机,以及的无线耳机仓电源,整整齐齐地把它们收拾进包包里。 站在办公桌前,她想了想,把电脑旁没开封的两包抽纸一块放进背包里。 倪安:“差点忘了这个,家里的纸巾用完了,买的还没到货。” 整理好一切,她心里哼着歌前往奚从霜的办公室,等待老板一声令下,全都下班。 奚从霜正坐在办公桌后,盯着手机沉默。 一连三天被拒绝放学接送后,奚从霜终于确定,自己被程知舒有意避开。 手机页面显示着这几天的聊天记录。 【橙子】:姐姐下班后就先回家吧,我今天要和上官茵一块去买新的练习册。 【雪花】:好,路上注意安全。 次日。 【橙子】:姐姐今天也先回家吧,我要去上官茵家给她讲几道题。 【雪花】:好。 今天。 【橙子】:姐姐先回家。 前两天还有糊弄她的理由,今天连理由都没有了。 【雪花】:今天上官茵又找你有什么事? 手机传来提示音,有消息送达。 给试卷订正错误的上官茵忽然觉得背后一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揉鼻子,迷茫道:“嗯?我感冒了?” 盯着手机的程知舒:“……” 她看一眼隔壁一无所知的上官茵,心虚打字:“最近老师按照学生成绩组成了英语小组,互相练习口语,我要等其他组员任务完成才能走。” 不想上官茵一无所知地负重前行,程知舒忍痛删掉了上官茵三个字,打成组员。 所谓英语小组就是两人为一组,完不成任务的组员也就是偏科的上官茵。 她能数学考到148,语文120,但是英语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以至于在班里成绩吊车尾。 “额……阿巴,abandon,对对,abandon……”上官茵抓了抓头发,艰难拼出单词。 片刻后,程知舒收到一条消息。 【雪花】:好。 “……” 不知为何,程知舒忽然觉得一点都不好。 她差点就想编辑消息挽留奚从霜,然后抛弃永远只能流利拼出abandon的上官茵,背着书包上车回家。 但是不行,她怕看见奚从霜会暴露自己的心思,忍不住询问她结婚意愿的进度。 她又能以什么身份去询问这个问题? “唉……”程知舒熄掉了手机。 * 另一边,办公室内。 心里的歌即将哼到高。潮部分,被忽然发问的奚从霜打断。 “倪安。” 倪安:“我在的。” “如果你收养的人一直都很粘着你,什么事都要跟你说,你们关系因此也很好。忽然有一天,她毫无征兆地疏远了你,你会觉得是什么原因?” 收养? 敏锐捕捉到关键词的倪安想起了那个太阳似的小姑娘,老板应该说的就是她了。 那应该是妹妹吧? 并没有妹妹的独生女倪安:“额这个……” 她苦苦思索,但是身为全能助理,就应该肩负起解决老板任何问题的责任。 同为独生女的奚从霜抬起了头,等待她的答案。 倪安绞尽脑汁:“可能是因为长大了吧,感觉自己需要一点隐私空间了,而且像小程妹妹那样的高中生,肯定会有很多的朋友在一块玩。” 第35章 奚从霜:“……” 倪安底气渐渐变得不足:“然后因为跟朋友一块玩,渐渐挤压了跟家人的相处空间,我高中和大学的时候是跟我家里人相处时间最少的时候。” 奚从霜:“……你高中生时期也是这样的?” 倪安底气涨了一咪咪:“是的。” 对面没有传来回答,而是一阵漫长到倪安呼吸不上来的沉默。 终于听见办公桌那端传来奚从霜的声音:“原来是这样。” “时间到了,下班吧。” 倪安提起的心脏悄悄落下,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嘴快把早恋这个词也秃噜了出来。 高中啊,正是情绪丰富,少女怀春的时候,会早恋多正常。 不过也是没想到,老板在家庭教育方面属于严格派的,她这也算是救了小程妹妹一命吧。 奚从霜操纵走在身前,和助理一起乘坐电梯下楼,将直达地下车库。 电梯轿厢内,倪安助理握拳,又觉得自己度过了非常靠谱的一天。 回到家的奚从霜照常吃饭,上楼洗漱,把剩下的工作一并处理完后,最后看书。 这几天程知舒都不会回家吃饭,小刘就没有留饭,只在冰箱里准备好甜品和水果。 按照她的作息时间表,奚从霜饭后休息半小时后就会去洗澡。 她习惯在睡前阅读,但是现在还没有到时间,她正对着电脑处理枯燥乏味的工作。 “嗡——”有消息来。 奚从霜伸手拿起手机,屏幕感应亮起,看清上面的奚晗苒三个字后,她直接放下手机。 没有点开的心情。 最近有新的项目交到她手上,奚晗苒为此跳脚了好几天。 所以对方这几天总发消息跟她没事找事地说话,好像这样奚从霜就会因为跟人聊天太久就会耽误工作,从而项目完成度没那么完美一样。 手机的嗡嗡声让她感到烦躁,奚从霜拨下静音锁。 “需要隐私空间。”奚从霜靠在椅背上,低声重复倪安说过的话。 她闭上眼,任由电脑屏幕的光亮映在脸上。 差点忘了,人是需要隐私空间的,没有人会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一切暴露在别人眼前。 “从霜你在做什么,你怎么可以观看这种影片?都怪我没有教育好你,让你思想都走歪。” “我看什么了妈妈?我只是不小心点进去而已。” “可是账号记录显示你观看时间超过一小时,高。潮部分你拖了三次进度条,是谁介绍你看这个的?” “我自己想看的,无论你去问我多少朋友,我也只有一个答案,我是自己看的。” “好,很好。我将会联系工程师好好处理一下家里的网络,让他们把这些没用的东西过滤掉。两家未来的继承人不需要看这些没营养的东西,这会毁了你。” 后来应该是怎样的? 年少气盛的少女跟母亲发生争吵,监控里的画面引来了公司里加班的父亲,两人一块数落她最近的不是。 退步了,失望了,你是我们的骄傲,你不应该这样的。 如果是现在的奚从霜,会冷笑着让保镖他们请出去,礼貌疏离地说下次再去看望他们。 但如果是十几岁的奚从霜则单纯的多,她会扔掉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东西,试图用歇斯底里的态度证明她的抗拒。 然后所有东西重重坠地,发出沉闷的“咚!” “咚!” 奚从霜睁开眼睛,看向了连接着隔壁房间的墙壁,很快她便做出判断,是程知舒回来了。 证据就是被映亮的阳台,隔壁房间亮起了灯。 程知舒弯下腰,小心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搬起来扶正,侧耳倾听,却没能听见任何声音。 她呼了口气,把椅子扶正,她觉得自己书包也没太重,怎么就把椅子砸倒了? 一墙之隔,奚从霜把手放回电脑键盘上,指尖敲击。 也好,就应该是这样。 保持现状就很好。 * 不知什么时候起,奚从霜不再会在下班的时候给程知舒发消息,接她回家。 起初倪安还有点不习惯,一不小心问漏了嘴。 在李谧一脸“你不要命了什么都敢问”的表情里,奚从霜面无表情地给出了答案:“你不是说了,青少年要给隐私空间吗?” “啊?”倪安迷茫。 理直气壮的语气让倪安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之前老板问她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从老板语气里听出埋怨的错觉。 但是奚从霜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来,应该就是错觉。 倪安:“是的,现在这年纪就是喜欢玩了点,太拘束压抑会限制天性的。” “……” 李谧只觉得倪安到底在说什么值得老板“杀无赦”的话。 岂料奚从霜还真沉默了,没有反驳。 李谧:“……!” 她猛地扭头看向倪安,想问她每天中午到底在老板的饭里下了什么! 倪安慌张:“开车看路啊啊啊啊!” 从那一天起,李谧就在等待倪安什么时候意识到事情到底哪里不对劲。 每天开车时,李谧看见奚从霜和倪安脑子里就会自动播放——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直到深秋初现端倪,外套又加了一层,李谧照常开车前往奚氏总部。 在既定的位置停好车,然后盯准时间开门下车,原地站定时她在西装外加长一件长风衣。 这几天确实是降温有点冷,老板还延长了上班时间,一改她迟到早退的优良作风实在令人惋惜。 不过她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下车前就把车内暖气打开。 五分钟后,不远处电梯降落,奚从霜和倪安从电梯里出来,李谧上前打开车门,辅助奚从霜坐稳在车内。 一切都一如往常,毫无错处。 关上车门时,李谧还在想这几天程知舒要上两小时的晚自习,她被老板要求去接送,工资也因此翻倍真不错。 今年年假应该能凑出一周出来,去想去的地方旅游。 满脑子旅游计划的李谧心里正美,直到一通电话打破了平静。 “这么晚吴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奚从霜沉冷的声音发出疑问,“哦?你说早恋?” 倪安:“?!” 李谧震惊,我bgm竟然应用范围那么广? 几分钟后,奚从霜和一班班主任结束通话。 她道:“不回家,先去一中。” 李谧忍不住挺起腰背,独自承受来自老板的低气压:“好的。” 至于本该在副驾座上的倪安,她早就在意识到情况不对前果断跑路,哪怕付出高达十块钱的交通费。 最近深秋,太阳下山得早,才吃完饭天色便昏黑下来。 学校里,高三那几栋楼灯火通明,现在还不到晚自习时间,学生们自由活动,或吃零食或聊今天发生了什么新奇的事情。 温妍也在座位上趴着睡觉,班内其他学生吵吵嚷嚷的。 拎着杯子去倒水的同桌忽然回来,摇晃着肩膀把她叫醒:“温妍温妍,大消息,别睡了,有大瓜听不听?” 温妍被晃得受不了,强撑起身体,眯眼问:“说吧,你粉的爱豆团对家又有哪个队友偷偷谈恋爱了?” 同桌情绪激动:“不是不是,不是我担对家,是你对家啊!” 温妍:“我又不追星,哪里来的对家?” 同桌:“花木兰啊,她看情书的时候被老师抓到,人已经被叫到办公室里了,她还不愿意告诉老师是谁给她写的情书。” “……”温妍坐直了,“你说,程知舒?” 同桌还在说:“一班班主任简直是每个学生的毒唯,绝对不允许早恋存在,她肯定要被叫家长。” 听了温妍的疑惑,同桌点头:“对啊,就是花木兰啊。” 过完暑假升学,正式高三前温妍还找过补习老师补习,想要偷偷学习,实现弯道超车。 而且她亲生爸妈不知道怎么回事搬出了奚宅,住在了家附近小区里,更加方便了她,不用城南城北的两个家里来回跑,能专心学习了。 然而开考试靠彻底破碎温妍美梦,程知舒彻底占据第一宝座,永远都以五分以上的数字跟后面的学生拉开差距。 起初前五名都不服输,铆足了劲想要超过对方,后来发现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超过程知舒,她依然以五分跟第二名拉开差距。 这就是天赋。 哪个第二名好巧不巧,就是她温妍。 至于程知舒的外号,起因是在废楼里一人战四人,还以一己之力让对方退学,彻底扬名。 本来对转学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二班学生瞬间对程知舒改观。 都发自内心认为这不是鸠占鹊巢的杜鹃鸟,分明是大善人,而且温妍自己都不在乎,她们哪里还能帮温妍在乎。 第36章 只要专注学习的,谁会喜欢扰乱纪律的人。 二班已经对那两个拉低平均分,上课还爱打游戏的害群之马忍了很久,每天都希望那两人忽然想通了自己退学。 然而家丑还是得外人来解决,三下五除二,就让那两个害群之马利落退学。 于是程知舒知名度伴随每一次考试登上光荣榜而增加,她在校内有名,人称战神花木兰。 被所有人好奇的程知舒的确在办公室里。 她没有梗着脖子维护对象,也没有供出情书书写者,痛哭流涕地保证下次再也不会。 程知舒甚至平静得麻木,试图跟老师解释:“老师,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写的。” 吴老师不信:“不知道是谁写的,你为什么要拆开看?” 程知舒:“……” 其实当时的情况纯属意外,吃完晚饭回来的程知舒坐下整理桌子,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抽屉里又被人塞了情书。 粉红色封面,利落娟秀的字迹,没有署名,很陌生。 但无论从外观,还是散发着甜香味的信封来看,这是一封情书。 “……”好像是女生写的。 程知舒捏着那一封情书,盯着封面沉默很久,第一次没有随手扔进袋子里,放学后集中处理。 抱着要是姐姐想通了打算二婚说不定她也有机会入选,但是在此之前要不要学一学该怎么谈恋爱的想法,她第一次拆开了情书。 她抱着学术般的心态认真研究,岂料研究得太认真,没能察觉到身后已经有危险悄然逼近。 程知舒在看情书,吴老师也在看她看情书,一块品鉴缱绻婉转的少女情怀。 眼见程知舒越来越入迷,吴老师抽走情书一目十行扫过,瞬间就炸了。 呔!哪里来的小妖精勾搭我的得意门生,坏我得意门生的道心,必须消灭这种威胁。 当着全班的面,程知舒被叫去了办公室,就有了这一番问答。 程知舒:“因为,我每天都要收十几封情书,其他的我都没看。我都是放进奶茶袋里,回家路上集中处理的。” 吴老师更加不信:“既然以前每天十几封情书都不看,为什么偏偏要看这一封?难道你不是因为知道是谁写的,特地拆开了看?” 程知舒:“……” 老师说的好有道理,她竟没有办法反驳。 吴老师面露痛惜:“不行,这个问题我要和你家长谈谈,你已经高三了知舒,不能因为短暂的激素产生的感情耽误了你最重要的时候。” “等你到了大学,出了社会,会有更多更好的人在等待着你。” “老师只是不希望你的人生因为这段感情留下遗憾,我真的见过太多后悔的人。” 但是。 班主任不仅没有把坏她得意门生道心的因素彻底消除,反而把坏她得意门生道心的人给喊来了! 还是以叫家长的形式。 关于这次本来就无疾而终的早恋,吴老师抱有强烈的决心,考虑到奚从霜行动不便,为了叫家长过来甚至把谈话地点特地换在一楼会议室里。 第一,附近没有其他老师,不会伤害程知舒的脸面。 第二,奚从霜的轮椅能进来。 这个问题必须好好谈一谈,吴老师清楚程知舒的家境,也清楚程知舒的人生其实没有那么多的选择机会,她的容错率比其他学生少。 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是她当前最好的出路。 吴老师的速度太快,程知舒无力阻止,一番解释不通的问答结束后,保安通知家长已经到了门口。 上一个保安因为玩忽职守已经被辞退,新招聘的比以前的负责很多,不会再发生上一次的事情。 “知舒,你去把奚小姐接过来,我希望你能主动跟奚小姐说明情况。” 吴老师让程知舒去亲自把家长接过来,她就去了。 单薄的身影踏着夜色而行,各个教室里老师的讲课声被她丢在身后,她又看见了熟悉的车辆。 第一次见到这辆车时,是一个雨天。 车内坐着泛着药香的美人朝她伸手,她恍惚觉得这应该是心动的最开始。 等看见车上下来的人,跟奚从霜对上眼神,程知舒才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她。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一切就这么心照不宣的开始,各自疏离,猝不及防地再次撞上。 还有她挑好了结婚对象了吗? 奚从霜眼下泪痣惑人,张口便问:“那人是谁?又是上官茵?” 程知舒:“……” 不,不是她。 【作者有话说】 【小草茵茵】:hello? 第28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28 会议室里,吴老师已经等待多时,听见外面细碎的谈话声抬头看去。 此时已经到了晚自习上课时间,学校里没有人,氛围安静,树梢影动。 会议室门没关,正大开着,抬头就能看见一双人影迎着夜风走来。 年长的女人坐在轮椅上,侧着脸与人交谈。 最近降温,她在长袖外加了一件外套,白色高领衫以一条铂金毛衣链作为搭配,冲淡了单调感,简约而优雅。 还未长成,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女走在她身旁,微垂着脑袋跟身旁的人说话。 两人之间的氛围融洽,程知舒虽有几分心虚和窘迫,却没觉得难堪。 原本她以为奚小姐十分年轻,对这些事情会感到束手无策,处理方式或偏激或松懈,结果却没有。 而且吴老师也没想到她对程知舒教育问题分外上心。 每一次都能到达学校亲自过问,这可比大多数家长都负责。 很快,两人到了办公室内。 奚从霜看起来比想象的冷静,也看见了那封情书。 吴老师倒了两杯热水,分别给奚从霜和程知舒一杯,开始谈起关于早恋的问题。 程知舒站在一边老实挨训,她想自己也是鬼迷心窍,竟然在班主任随时会出现的时间里看情书,还是看以前从不会看,直接放碎纸机的情书。 唉,天要亡我。 原谅她吧,这些情书有些署名,有些不署名,混在一堆难以分辨。 以前她还会按照线索一个个送回去,后来情况却因此变本加厉。 塞不下的情书出现在各种角落,一次上课从文件夹里掉了出来,差点被数学老师看见,当时情况凶险,差点把程知舒吓得灵魂出窍。 程知舒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还是上官茵告诉她因为她亲自把情书送回去对送信者根本没有一点打击,让她别送回去。 尚且不知人心复杂的程知舒疑惑地问为什么。 因为有人说被送还情书的时候有种被全下第一当面送情书的感觉,不仅不难过,还有微妙的爽。 “……” 程知舒从没想过还有这样的解题思路,震惊于大城市果然思路广的同时,默默放碎纸机里。 这情况才得以缓解,不再有翻开某一本书就发现里面掉出一封情书的顾虑。 但是没想到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还是死在了情书手上。 看情书被班主任抓个现场,还叫来了家长。 她又能有什么错? 只是想获得一个二婚机会而已。 吴老师真把程知舒当得意门生,语重心长地谈论这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我也知道不能怪知舒,她也还小,对人生的认知可能还没有那么清晰。” “确实。”奚从霜一本正经,似乎在跟着老师的思路认真思索。 吴老师:“而且现在已经升入了高三,要是她继续保持现有的成绩,想考上a大绝对不是难事,这对知舒的未来……” 奚从霜:“你说得对。” 她目光落在桌面纸张上,当着老师的面抽走了情书,仔细阅读。 吴老师总对配合度高的家长很有好感,不由多说了些,浑然不知一边的程知舒恨不得在会议室里找个缝,把自己埋进去,再也不要出现。 奚从霜心不在焉:“我很赞成老师的看法。” 说着,她垂眸看向纸张。 纸张上字迹娟秀明晰,词句也不露骨,反而优美得像一首诗歌,以笔墨传达情思。 浅色信笺上泛着淡淡的花香调香水,让人轻易想到清新秀丽的少女。 青涩的,懵懂却直白的。 看完后,她随手把情书放回桌面上,从表情根本看不出她的情绪,程知舒却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她看见之后,没有别的想法吗? 还是说,正好是程知舒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奚从霜当真没有一丝丝的危机感,全然把她当小辈看。 程知舒的心情不断下沉。 吴老师没察觉会议室里的暗潮涌动,她还苦口婆心地说着,最后还希望奚从霜回去之后好好跟程知舒说清楚,千万不要太紧张。 奚从霜盯着吴老师把那封情书收走,笑道:“我会的。” 第37章 出了会议室,奚从霜没有让程知舒推,自己操纵轮椅出去。 离开了会议室,周围也没有人,奚从霜说:“不用送我,你先回去上课。” 现在还不到放学时间,程知舒还有一节课没上完。 程知舒垂在身侧双手握紧成拳,低头道歉:“对不起姐姐,我让你失望了。” 她还记得当初奚从霜决定把她从文璨带走,并收留的理由是资助她。 现在她却用着奚从霜的资助在学校里胡来,三番几次请家长。 好像哪一件事她都做得挺失败的。 奚从霜手心按着轮椅扶手,几秒后,她在楼上学生的朗读声中说:“去上课,我在外面等你放学。” 说完,她启动轮椅离开,不远处有李谧把奚从霜接走送到车上。 程知舒回到了教室里,坐下就埋头苦写,上官茵本想跟她说说话,但看她心情不好,便闭口不说,也埋头学习。 放学后,程知舒收拾好书包,随着人流沉默地出去。 那辆车依然停在熟悉的地方,负责接送晚自习放学的她,只是这一次……奚从霜也在。 程知舒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走上前,拉开车门。 车内顶灯正亮,熟悉的修长人影坐在一侧,闻声抬头。 程知舒脊背一僵,有点犹豫。 奚从霜:“外面冷,先上车。” 没有过多犹豫,程知舒坐上了车,把秋风关在车外,车内顶灯也暗了下去。 李谧启动了车辆,朝既定的方向开去。 一路上程知舒一直在犹豫,她迫切地想要挽回自己在奚从霜心中的形象,哪怕是上官茵口中的妹妹也行。 重新回到陌生疏离的关系中,程知舒真的受不了。 奚从霜在她之前打破沉默:“你最近一直躲着我,是因为那封情书?” 程知舒一噎,想也不想否认:“不是。” 怎么谁都在说那封情书,根本没有的事,她也根本不认识到底是谁写的。 奚从霜:“不是,那是因为什么?” “虽然有人对我说应当给你适当的隐私空间,但我是第一次这样,不清楚该如何把握这个度。今天的事情我也有一部分责任,不该怪你。” “……” 别说程知舒,正在开车的李谧也跟着心情复杂,不知该做如何感想。 奚从霜看向前方:“在这事情上,其实我也赞成吴老师的看法,还认为对于你来说为时尚早,如果你想要开展一段恋情不应该是现在。” 系统给的描述里只说女主直到入狱都是孤身一人,但她并不为断然认为现在的程知舒应该是描述里那样断情绝爱,现在已经没有折磨她,挤压她生存空间的跋扈小姐。 在安稳的生活中,对感情有需求,只是人之常情。 她就是这样想的。 奚从霜:“你不用为这件事感到抱歉,我不会停止对你的资助,我可以跟你签合同,这并非威胁。” 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还用这样一本正经的态度,程知舒打断她的话:“那你呢?” 奚从霜:“什么?” 总觉得情况不对,要吵起来了,李谧忙把挡板升上。 拥有过硬的职业素养的司机就应该分清楚什么瓜能吃,什么瓜不能吃。 然而她动作还是慢了,那句倔强的质问顺着缝间飘了出来。 “姐姐不是正在考虑结婚吗?”程知舒强撑着问,“为什么要问我为什么躲着你?因为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你一定要听答案吗?” 其实程知舒说完就后悔了,她太冲动了,有些话说出口,就真的无法回去。 万千思绪闪过脑海,奚从霜捕捉到了重点,皱眉:“谁告诉你我要结婚?” 程知舒气短,撇头看向车窗,却跟看过来的奚从霜对视:“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听见的。” 奚从霜第一次产生被气笑了的心情:“就因为这个,你一直躲着我?” “……” 程知舒沉默,程知舒没有否认。 她知道应该怎样做,不应该怎样做,但是眼泪和心情就是这样不争气。 奚从霜伸手抓过她肩膀转过来,柔软微凉的手帕擦掉她溢出眼角的泪珠,柔和不失力道地抬起她的脸,望进她茶色双眼。 系统口中多厉害的女主,谁知道是个倔强哭包,忍不住一点眼泪。 不过也是,从小被家人忽视,只会更加在意。 虽说表面上看不出来,一旦亲近的人建立将她排除在外的亲密关系,她就会像被抛弃的小动物难过。 奚从霜双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揩去她眼角泪痕,保证道:“我不会结婚,我也不会跟谁结婚,你不用躲着我。” “……” 程知舒差点想哭出声,为什么这话听起来她连二婚机会都没有了。 * 秋夜雨来,瓢泼的雨水拉开了深秋的序幕,待一场场绵绵秋雨褪去,就是冬。 得知奚从霜会跟奚董说明白,表示自己这几年绝没有结婚意愿,程知舒又开始试探地朝奚从霜靠近,然后黏住。 事情过犹不及,要是跟奚董直言以后都不打算结婚,只会把她老人家吓到,更加严阵以待。 于是奚从霜参考了大多数人的做法,采用“拖”字决。 至于抵御催婚经验最丰富的倪安的意见,暂时不在奚从霜的采纳范围内。 一个适当的隐私空间就冒出一封情书,请了家长还吵了架,要是继续参考她的意见,奚从霜不知道助理又会给她什么意料之外的惊喜。 对此,倪安敢怒不敢言,含泪背起进谗言误江山的黑锅。 谁的职业生涯没有一两个黑锅,忍忍就过去,别在意太多,反正没扣工资。 这么一想倪安心情畅快多了,提着一兜小蛋糕和奶茶进电梯,当着众人的面送进奚从霜办公室里。 别误会,小奚总本人是不吃这些的,要吃的自然是另有其人。 “咔哒。” 在办公室里边写作业边等待的程知舒闻声回头,看清是倪安,眼神透露出失望。 倪安在她身边放下东西:“老板还在开会,她怕你无聊让我给你买点吃的,这是楼下甜品店新品,味道不错,你尝尝看。” 程知舒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到茶几边:“是圣诞主题的包装,好看。” 今天是圣诞节,外面的节日氛围正火热,离cbd不远的广场还有烟花活动,程知舒来就是凑这个烟花活动的热闹。 一放学,李谧就把她送到了奚氏总部,结果满心期待只看见空荡荡的办公室。 奚从霜临时有事开个会,没那么快能离开公司,只留言让她在办公桌上写完作业。 倪安坐一边喝咖啡,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人生际遇就是神奇,有一天她能在奚从霜不让人碰的领地里写作业。 她忽然想起什么:“啊对了,老板说给你准备的衣服在休息室里,等会你去换一下吧,顺便洗个澡也行。” 程知舒咽下珍珠:“给我准备的衣服?” 倪安看过去:“可是晚上这边风大,穿校服会很冷,要是不想换衣服,得加一件外套。” 程知舒:“我换。” 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奚从霜边与人交谈边回办公室,同行的人看着她身下的轮椅隐隐露出几分羡慕。 能坐着在公司里到处移动,还被人避让,怎么不算舒服呢? 现在可没人把奚从霜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只觉得可惜她身体不好,不然奚氏真是太有可能会交到她手上。 办公室里程知舒早就换好衣服,等人回来就直接出发。 李谧把车开到地方,看两人背影汇入人群离开。 说起来,以前打死她都不会相信,老板还有陪人出去玩的一天。 其实程知舒也不太相信,她本没有跟奚从霜出行的计划,她们会出现在这只是临时起意。 昨天放学回家时,程知舒无意提起圣诞节,手上拿着忘了是谁塞过来的宣传单。 因为明天刚好是周五,大家都在计划出去玩,顺便看烟花会,度过一个充实的周末。 奚从霜却看见了她手上的宣传单,伸手抽过来:“你想去看?” 说不想看那就是假的,程知舒说:“听说很盛大,但是人很多,感觉不太安全,线上看直播感觉也不错。” 奚从霜翻转宣传单看活动时间和地点:“明天晚上,这地方离公司不远,要去看吗?” 一旦决定了,做计划也就不难了,程知舒晕乎乎地点头,总觉得姐姐的头婚在*朝她招手。 哪里还愿意拒绝这次邀请。 等人坐上车,到了广场附近,程知舒飘忽的心情落入实地,甚至想要退缩。 人人人人外面好多人,多到她快要有密集恐惧症,圣诞节加周末,广场附近以及江边直接双倍热闹,人山人海。 不论男女老少,都汇聚在商圈附近,烟花燃放地点就在相隔一条马路的江边,那边的人只多不少。 第38章 想要去前排观景区看毫无遮挡的烟花,简直难如登天。 程知舒握紧了轮椅扶手,想说要不算了,烟花不烟花的其实根本不重要,她只是想有更多跟奚从霜独处的空间。 眼见这情况根本跟“独处”没有半毛钱关系,不如打道回府。 不等程知舒把话说出,奚从霜说:“在广场上跟大家一块看有点挤,我定了地方,一块上去看吧。” 话音刚落,一衣着优雅的女士出现在两人眼前:“奚小姐请跟我来。”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两人上了一栋高楼的顶楼,这里本来是露天餐厅,往下看就是水波荡漾的江水。 灯火璀璨的轮船在江面航行,隐约能听见悠扬乐声,或是高楼下的欢笑声。 被包场后,只有奚从霜和程知舒两人在,十分清净。 剩余的都是服务她们的工作人员,都站在不远不近但显眼的距离,随时听从吩咐。 程知舒没想到还有这操作,直接占据地理优势,包场一家顶楼餐厅。 她走到栏杆边往下看,又默默缩回了脑袋,回头对奚从霜发出最朴素的感叹:“下面好多人啊。” 奚从霜端起一杯咖啡,她有点困:“你不怕高?” 程知舒闻言又往下看了眼:“还好,我不怎么恐高。” 奚从霜继续喝咖啡,消除一天累积下来的困倦。 另一边,程知舒对露天餐厅十分好奇,看完楼下就在附近打转,忽然她惊叫道:“姐姐这里有无边游泳池……嘶,水好冷。” 奚从霜撑着下巴回头,程知舒已经把她的探索区域扩大到演奏区,那里她已经提前打了招呼,没有人在,只留下乐器和座椅在原地。 巨大的黑色钢琴摆在最显眼的地方,程知舒有点手痒,点了点琴键。 马上有服务员上前询问:“小姐需要音乐吗?” 程知舒马上摆手:“不用不用,我只是看看。” 溜溜达达的,程知舒又回到了奚从霜身边,仰头等烟花会什么时候开始。 奚从霜托着下巴看:“玩够了?” 程知舒挠挠脸:“我有点饿了。” 奚从霜差点忘了:“其实我也饿了。” 两人相视一笑,奚从霜抬手叫来侍者点菜。 因为只需要服务两个人,所以点的菜品很快就被端了上来,不多时,烟花也开始点燃。 “咻”的拖着长长尾音的火星在众人眼中窜上天空,将墨蓝色夜空当成画布,尽情绽放。 这一朵烟花只不过是引子,有它开头,更多烟花跟上,争先恐后在夜空中绽放。 若是把烟花们比喻成真正的花朵,程知舒觉得眼前的烟花多得像春天的花园。 程知舒心里哇了一声,她还是第一次用这个角度看烟花,总觉得近在咫尺,抬手能摘星似的。 心头微动,程知舒余光看向身旁的人。 吃过饭的奚从霜靠在椅背上,仰头,双眼微垂,绚烂烟花在她烟灰色双瞳中绽放。 她好像在看,却又游离之外,百无聊赖。 奚从霜就是那样的人,好像近在咫尺,抬手能摘星,只有伸手的人才知道,距离她到底有多远。 送饮料的侍者顺便送来了几盒仙女棒,她还说楼下也有不少人买,拍照会很漂亮,如果有需要可以让侍者帮忙。 奚从霜抬手拿来拆开,在程知舒眼前晃了晃:“要不要玩?” 程知舒当然不会拒绝奚从霜的邀请。 打火机就放在一边,奚从霜点燃了一根仙女棒,被捏着铁丝的仙女棒噼里啪啦地燃烧,她眼底似乎也亮了起来。 见程知舒愣在一边,开口催促:“来啊,怎么在发呆?” 程知舒回神,捏着仙女棒凑了过去,她手上的也跟着噼里啪啦地燃烧。 “原来点燃这东西是这种感觉,燃烧时间也不会超过一分钟。”奚从霜捏着一根仙女棒,在空中画了个圈。 程知舒学着她的动作,在半空中画画,不过是画爱心,当着她面画了无数个爱心。 奚从霜忽然问:“你说只浪费一分钟,算玩物丧志吗?” 程知舒下意识道:“不算吧,一分钟只够我读完题干。” 天上的烟花还在绽放,只不过两人都没有抬头去看,都低头凑在一块,忙着点燃侍者送来的仙女棒。 连烟花什么时候暂时偃旗息鼓都忘了,只觉得忽然好安静,安静到能听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声。 奚从霜扔掉手上燃尽的仙女棒,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纸袋。 “差点忘了要把这个东西给你。”奚从霜说,“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程知舒指尖还捏着即将燃尽的仙女棒,它正不留余力地散发最后的光亮。 奚从霜从纸袋里抽出盒子,打开展示在她面前。 长条型盒子里躺着一条铂金项链,卧在深蓝天鹅绒上,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细碎光芒。 奚从霜:“之前你的链子搭扣坏了,看你也没买新的,就让人做了一条项链,感觉很适合你。” “我昨晚本想直接送给你,但是你说想看烟花,我便觉得用烟花做陪衬也不错,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圣诞节快乐,知舒。” 程知舒呆住了,在她身后,没放完的烟花再度绽放,轰的一声,在空中火花四溅。 “吧嗒。”她手上的仙女棒燃尽,掉在了地上堆成小山的仙女棒上。 【作者有话说】 烟火不过是背景音乐 第29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29 烟花会没有持续太久,绽放殆尽在天幕上逐渐消散的烟花并不能阻挡大家的心情,依然留在广场附近玩乐。 从上往下看去,差点以为楼下成了气球的海洋。 被安排在商场入口附近的高大圣诞树更是成了拍照圣地,人满为患。 “还好我们不在广场上,好多人。”程知舒心有余悸缩回脑袋,探头时锁骨处的铂金链挂着玉坠,随动作晃荡。 奚从霜朝她招手:“那里风大很冷,过来,我们回去了。” “马上来。”程知舒随手把项链放进衣领里,被温度凉得一跳,缩着脖子往奚从霜那跑去。 奚从霜失笑:“项链冷就放在外面,怎么还放衣服里,拿出来吧,别着凉了。” 程知舒避开她的手,捂住高领毛衣衣领:“我不,就要放里面。” 拗不过她,奚从霜也就不放弃了,好笑地看着她被冷到缩起脖子,还用手按住放吊坠的地方。 出了电梯程知舒还强装镇定,挺起脖子假装她一点都不冷。 李谧早已经把车开到后门,其他地方都在堵车,楼下这边倒是显得清净。 后门车打开,奚从霜先上车坐稳,程知舒从车后绕到另一处准备上车,门都打开了,她却顿在了原地,侧耳倾听。 奚从霜正想叫她快点上来,外面冷,小心着凉。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程知舒腿一迈就窜出去了,头也不回地钻入绿化带后。 一会后,她又跑回来惊喜道:“姐姐这里有猫!” 奚从霜:“有猫?” 她抬头,正好看见一团白色往车边跑来,手上抱着这什么东西,呼的跑到车边举给她看。 原来是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程知舒抱着一个物流小纸箱,奚从霜探头看去时,纸箱里窜出白色小猫脑袋,双爪扒着纸箱边缘,睁着蓝眼睛朝她发出响亮的叫声。 “喵!喵——” 程知舒兴味盎然:“看,是白色的小猫,看起来好小,它的眼睛是蓝色的。” “喵嗷!” 那只猫并不怕生,还试图伸手去巴拉奚从霜垂落身前的长发,但它还是估量错了双方间的距离,只徒劳在半空扒拉空气。 程知舒越看越喜欢,两眼都快冒星星:“现在冬天外面那么冷,把它放在外面会冷死的,姐姐我可以养吗?” 那只喵喵乱叫的猫已经发现自己被连猫带窝端了起来,转过头去扒拉程知舒的羽绒服袖子。 奚从霜:“……”有种大猫抱着小猫求领养的感觉。 奚从霜无奈:“带着上车吧,先去宠物医院做个检查。” 一上车,程知舒就脱了外套,用纸巾逗猫,在发现这猫荤素不忌,不光啃她袖子,连纸巾都不放过,果断收手。 程知舒在不满的猫叫声中认真反驳:“纸巾不能吃,这不是食物。” 猫不停,猫依然扒拉大叫。 奚从霜手肘撑在隔断上,好整以暇看程知舒劝猫别叫,真的很吵。 理所当然的她劝阻失败了,猫根本听不懂人话,看她恨不得上手捂住猫嘴的表情,奚从霜困意彻底消散,笑出声。 圣诞节晚上出来的人很多,车辆不负众望地堵在了道路上,耐性如李谧也忍不住感到焦躁。 那只小猫被外面喧闹的氛围影响,它也饿了一天,不住伸着脖子长声叫着。 李谧听着,莫名感到心燥,她抬眼看向后视镜,以为奚从霜也会因此感到烦躁。 第39章 以前小姐根本不养宠物,更不喜欢会吵闹的宠物。 然后李谧听见了奚从霜的笑声,虽然很小,能轻易被猫叫盖过去,她的确笑了。 李谧:“……” 她早就应该习惯误判老板的反应才对。 废了一番功夫,李谧才找到了圣诞夜里还在营业的宠物医院,里面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值班医生和几个护士在。 程知舒恋恋不舍地把猫交给修猫医生,和奚从霜一块在候诊区等待。 很快,医生带着小猫又出现,它吃了医生抽屉里的猫条,边舔爪边满意地打呼噜。 医生说:“这只小妹妹估计三个月大,它听力有问题,天生听不见,所以叫起来比较大声。” 小猫被交回她手上,程知舒摸猫头,学着医生的动作挠下巴,惊奇地发现猫的喉咙在抖,但看医生没有特别说明,觉得应该是正常现象。 闻言,程知舒惊讶:“它听不见?” 医生点头,笑意温和:“对,有些蓝眼白猫有基因缺陷,天生耳聋。不过除此之外它很健康活泼,没有什么问题。” “还有疫苗已经打好了,有什么问题可以通过前台上的联系方式联系我们,我们会及时做出解答的。” 程知舒决心要养猫,认认真真地听了医生说的话,快拿出了上课记笔记的架势。 得知医生说前台那边还会给她发各类注意事项,她才放弃用备忘录记录医生的话。 带着大包小包,让人把东西塞进了车后备箱里,程知舒亲自拎着航空箱把猫带回家。 看见门外停的劳斯莱斯,修猫医生和修猫护士都露出了微妙的羡慕,纷纷看向睡得正香的白咪。 没想到啊,这只咪也是闯入豪门了。 李谧打开后备箱,协助工作人员把东西放上去:“放在这边就好,这边空位我需要留着。” 奚从霜回头,程知舒落后她们几步,她又穿上了那件软乎乎的羽绒服,眼里都是高兴。 她又觉得像是看见白色大猫拎着小猫,还怕吵醒小猫而动作小心翼翼的,说不出的可爱。 再次回到车上,这回吃饱了的小猫不再闹腾,它到底是年纪小精力不足,趴在尿垫上把自己盘成一团睡觉。 程知舒对这小东西爱不释手,鬼鬼祟祟地打开航空箱的门,把手伸进去毛手毛脚地摸猫。 盘成一团的小猫伸了伸腰,翻出柔软肚皮,把程知舒吓一跳,以为自己把猫弄醒了,发现它只是在换姿势继续睡觉,这才放下心。 玩够了猫,程知舒关上笼子门:“姐姐要不你给小猫取个名字吧。” 奚从霜沉吟片刻:“小东西看着不大,倒是挺会闹人,就叫闹闹吧。” 不过很快,奚从霜就后悔了给这猫叫这名字。 因为这猫十分的名副其实,十分能闹。 要是程知舒在家陪着它倒是还好,一旦程知舒上学了,只剩下它一只猫在家,它便开始到处找人陪它玩。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只失聪猫,但它总能精准捕捉关于程知舒的各种动静。 无论她多小心洗漱,闹闹都会在她穿衣服时猛然惊醒,然后大叫一声,开启一天的闹腾。 清晨,奚从霜睁开眼睛,唤出智能管家系统拉开窗帘,带着晨雾的日光映入室内。 那只蹲在角落用双爪扒拉门的小猫也出现在窗帘后,看见床上的奚从霜更是兴奋地站了起来。 奚从霜拿过手机看时间,现在也才早上六点半,再过半个小时才是她起床时间。 养习惯了会安静的大猫的奚从霜直觉失算了,她从没养过宠物,也不知道养宠物是怎样的感觉。 现在她是知道怎样的感觉了。 双手撑着身体坐起,奚从霜靠在床靠上醒神。 倒是忘了小猫多会闹腾,更别说这个爱粘人的失聪小猫。 耳边不断响起细微的猫爪抓挠落地窗缝隙的声音,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夜里做了几个梦,虽然已经忘记了内容,还是觉得有点疲惫。 下床,摇着轮椅到床边拉开门,闹闹立刻见缝插针,顺着小缝流了进来,抓着奚从霜的裤脚跳上她腿上。 “咪嗷!”奚从霜抬手,摸猫脑袋。 闹闹终于安静了,不继续叫,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这小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翻阳台,还发现了隔壁房间住的是奚从霜,每到早上六点半,它就会从两个房间相连的栏杆翻过来,趁程知舒出门开启它的叫醒服务。 一手揉着猫头,另一手推着操纵杆进盥洗室洗漱,半小时后,换好衣服的带着膝盖上的猫下楼。 楼下是奚从霜的康复训练室,奚从霜到了十分钟后,郑茉茉便在按照约定时间推门进来。 她怀里正抱着写好训练计划的笔记本电脑,鼻梁上的眼镜没摘,一眼便看见了灰色毛毯上的雪白一团。 郑茉茉笑了:“闹闹又来作陪康复训练了?” 奚从霜故意捏住闹闹的小鼻子:“它哪里是来作陪的,是来把我当取暖器的。” 这闹闹实在蔫坏,它每次叫醒了人之后,总喜欢窝在奚从霜腿上睡回笼觉。 闹闹被捏住鼻子呼吸不顺畅,眯着眼睛甩脑袋,重新把自己蜷回去,用双爪捂住脸被自己埋进毛毛深处。 两个人都仗着小猫听不见,齐齐笑出声。 郑茉茉在桌上放下电脑,穿上白大褂:“它怎么跟它主人一样,总喜欢趴小姐腿上睡觉。” 奚从霜两手托住小猫往小沙发上放去,闻言一顿:“有吗?” 仔细回想片刻,还真是这样。 听说过一句话,物似主人形,这闹闹过分相似了,跟程知舒一样总对她双腿。 复健训练一般会持续到上班前四十分钟,复健内容包括按摩拉伸,保持腿部肌肉弹性,不让其继续萎缩,为下一次手术准备着最好状态。 结束训练后,奚从霜下楼吃早餐,之后准备出门上班。 而郑医生的工作则告一段落,抱着笔电,欢送老板出门努力上班给她发工资。 郑茉茉离开前没有关上门,方便还在睡大觉的闹闹醒来之后出去。 文海的人都已经习惯了一件事,那就是闹闹大王没有哪里不能去,无论它出现在哪,人人都会在离开前都会留门,任由它进出。 只有奚从霜的书房是例外,那是谁都不能随便进出的地方。 不过她本人倒是经常在书房里到处找猫,直到看见它出现在书房以外的地方才放心关上门。 * 天气越来越冷,学校取消了晚自习,让学生们早点回家,程知舒就又回到了下午被下班的奚从霜顺便接回家的日子。 眼见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听着讲台上老教师托着长调的讲课声,上官茵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老师讲课很好,能很轻松把复杂的原理用直白的话讲清楚,但只有一点不好,说话声音像念经,娓娓道来的,很催眠。 尤其是上了一整课之后的最后一节课,催眠效果双倍。 不过事情总会有例外,程知舒就能抵抗住老师的催眠大法,因为她正在收拾书包,准备下课铃声一响就撤。 虽然说不对放学有激情的学生不是真学生,但是程知舒对放学的期待未免太高,急切如小学生。 别人不知道为什么,她还不知道程知舒是怎么回事。 上官茵小声:“真受不了你这姐宝。” 程知舒听不清:“什么捷豹?” 上官茵:“……”算了,跟你说不明白。 十分钟悄然逝去,上课铃声一响,慢吞吞如卡皮巴拉的老师下课速度倒是比谁都快。 把摊开的试卷一合,老师大手一挥:“下课。” 在一班学生里,皮老师闪烁着耀眼的圣光,随后背起书包倾巢而出。 程知舒总会陪上官茵走一段路,到了车前就分开,今天也是如此。 两人在车边分道扬镳,程知舒拉开车门跟她挥手:“拜拜,明天见。” 上官茵:“明天见。” 她刚想走开,瞥见车内看来的视线,动作一顿,差点就想回视过去。 好悬她忍住了,因为车里坐着的是奚从霜。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她总觉得奚小姐每次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说不上是讨厌或喜欢,像是一种隐晦的打量。 起初神经大条如上官茵是难以察觉到的,而且奚从霜也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若非刻意显露,很难从表面察觉她的情绪。 能被上官茵察觉到这视线,是因为总穿着考究西装的司机李谧。 李谧很喜欢用余光去看后视镜,以此观察她不动声色的老板。 一次意外,上官茵弯下腰跟车里的程知舒说话,起身时瞥见李谧的动作有点别扭,上官茵不由自主也多看了一眼,便看见后视镜里正倒映着奚从霜的侧脸。 从那个角度看,奚从霜正在看的方向正是自己,目光幽深,似乎在想什么。 第40章 得出这个结论后,上官茵第一反应就是错觉。 但这一发现这个细节,一切微不足道的问题都变得明显起来,上官茵也跟着在意,还真给她暗地里抓着正着。 上官茵便鼓起勇气回视一秒,瞬间转移视线。 不行,虽然奚从霜很漂亮,但是真的不敢跟她对视,她不刻意收敛时看人的眼神都不像是在看人,像是在看垃圾。 鉴于她对所有人都是这眼神,上官茵表示习以为常。 不知道那次奚从霜发没发现自己的回视,总之上官茵是再也不敢有下次,真的很挑战心脏。 对此一无所知的程知舒坐进车里,仰头说:“对了,我刚忘记把那张试卷给你,我回家后再拍给你。” 上官茵:“行。” 系上安全带,程知舒拉上车门 至今为止她都没有想明白,奚小姐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跟程知舒成绩对比起来,她是稍显学渣了那么一点点,但她又不是坏学生,不会带坏程知舒。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早恋事件中发挥何等作用的上官茵苦苦思索,最终她一拍脑袋,得出一个结论。 难不成……奚从霜是个妹宝??? 所以除了这个答案,上官茵真的没有别的答案能解答这个疑惑。 * 下车时,奚从霜打了个喷嚏。 程知舒马上拉过她手紧张道:“着凉了?手也不冷啊,姐姐你冷不冷?” 奚从霜反过来按住她的手,顺便把摸上额头的另一只手抓了下来:“我不冷,没感冒,你不用担心。” 看奚从霜不会打第二个喷嚏的样子,才放下心来,程知舒低头抓起急到啃裤脚的闹闹。 “闹闹你别闹了,快让开让我们下车。” 闹闹长大了点,抓在手上有点分量,它听不见程知舒说话,只兴奋的:“咪嗷!” 闹闹大王已经知道每到天黑会陪它玩的两个人类会在这里出现,比小刘还准时地出现在这,然后当着程知舒的面跳上奚从霜的腿上,被她带回去。 程知舒每次看见都会气不过,把它抓下来,闹闹又跳回去,一人一猫暗自较劲,直到回到室内。 到了室内,就是程知舒的复仇时刻,她拿了玩具柜里的逗猫棒,故意在它眼前摇晃着羽毛吸引闹闹的注意力,把它勾引下来。 果不其然,闹闹每次都中招,竖起耳朵盯着飘动的逗猫棒,竖瞳扩张成圆形。 程知舒握着逗猫棒一甩,羽毛从闹闹爪下一闪而逝,故意不被它抓到。 闹闹终于起身跳下奚从霜腿上,追逐羽毛而去,一人一猫一路追到室外去。 小刘说:“闹闹怪聪明的,不肯自己走,非要坐小姐腿上让人带着走。” 远远的,传来程知舒的反驳声:“哼,我看它是欠得慌,不许偷懒,给我动起来!” 奚从霜摇头失笑,用粘毛器处理毯子上的猫毛。 没过多久,在外面陪猫玩的程知舒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双手捧着什么东西。 “姐姐!”程知舒把一双手抵到奚从霜面前,兴奋道,“外面下雪了,是今年第一场雪,我刚刚接到的雪花给你看看。” 闹闹哪里知道主人抽什么疯,叼着逗猫棒咪咪喵喵地跑了进来,把铃铛拖得叮叮响。 一路过来雪花早就化开在手心,奚从霜握住她发凉的手腕:“这我哪能看得到,你推我去窗前看。” 【作者有话说】 看,字数是520 第30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30 临近年底,一中的期末考试早就结束,只是高三生还需要留在学校里等讲解完所有科目的试卷才能离校,正式开启寒假。 这一讲解试卷,就是两周之久,终于挨到寒假放假,几乎跟奚从霜的年假是前后脚。 年底冬雪落在楼下花园树梢,大地银装素裹,像是铺上了白色短绒毯。 犹豫再三,郑茉茉还是对奚从霜提出的请假请求,她本身就有年假,只是现在是年假的基础上再请假一周。 理由是她表姐要结婚了,她们俩从小一块长大,感情好得不分你我,她不想自己在表姐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之一缺席。 奚从霜稍一思量,就同意了请假。 郑茉茉兴奋又担忧,现在这情况留奚从霜一个人复健倒是不用太担心,主要是她双腿每天都需要按摩和拉伸,这些事情奚从霜没办法一个人完成。 一连几天,郑茉茉都在愁这件事,希望天降神兵,完美代替她辅助奚从霜复健。 可这人选不是那么好找的,奚从霜答应她给假期,但不一定答应陌生人代替她岗位,辅助完成按摩和拉伸。 “我要裂开了,为什么我不能裂开,我就能一分为二,一个参加我表姐婚礼,一个留在奚家啊啊啊。”郑茉茉抱头蹲下,低声哀嚎。 “……” 小刘路过,小刘安慰,小刘塞给她一半剥了皮的橘子。 不一定有什么作用,但是酸酸的,可以酸她一下。 拍拍她肩膀,小刘说:“加油。” “这是什么?哇啊好酸!”郑茉茉果然被酸到了,好半天起不来。 缓了好一会,她带着被酸得老了十岁的脸下楼,准备找点什么吃的冲淡那股酸味。 从楼梯往外一看,正好看见程知舒坐地上陪闹闹玩,闹闹逐渐长成,膘肥体壮的,跟程知舒打得有来有回。 奚从霜没有加入一人一猫的玩耍,坐在一边看书,这场景岁月静好。 “喵——” 闹闹被惹毛了,直接一个飞扑,把程知舒扑倒在地,啃了她头发几下泄愤。 “这么凶,我就摸你尾巴就咬我头发,知不知道头发对人类来说有多珍贵?”程知舒掐着白猫腋下举起来,数落着猫咪的罪行。 猫听不懂,它是个失聪猫,揍它只会让它更猖狂,根本没有一点作用。 被卡着腋下它动不了,让猫十分不爽,伸长了后腿去踩程知舒的嘴。 但是猫距离判断失误,踩中了更柔软的地方。 “!”程知舒闷哼一声,瞬间眼前一黑,侧过身捂着胸口。 程知舒hp值-999 好痛,剧痛,那一刹那她眼前好像跑起了人生走马灯。 程知舒抓住奚从霜裤腿摇晃,虚弱道:“公主,求你给我报仇——” 闹闹甩着尾巴,还兴致高昂想要继续玩耍。 “坏猫还欺负人。”奚从霜抱走了试图继续啃头发的闹闹,给了它一脑瓜崩,将它放走。 公主帮勇士赶走了恶猫大魔王,还给勇士脑袋一个爱的抚摸。 勇士瞬间hp值+999,原地复活。 这时,郑茉茉终于下定决心,走到了窗边一角,说了自己的想法。 程知舒震惊,一骨碌爬起:“我来给姐姐按摩和拉伸?” 郑茉茉越说越觉得靠谱,语气越发流利:“是的,到时候我教你,步骤不复杂也不用担心穴位问题,只需要每天按摩拉伸一次,防止肌肉僵化。” “……”程知舒听着,思绪飘了,忍不住看向一旁奚从霜毯子下的双腿。 按摩,拉伸,我吗? 那、那岂不是要用手摸上去…… 愿意她是愿意的,比起奚从霜为她做的,这种事反而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郑茉茉显然也想到这个问题,试图询问双方意见,重点还是奚从霜的想法。 出乎意料的是,奚从霜拒绝了,她不愿意。 奚从霜膝上摊着书本:“不用,只是几天时间,不必麻烦。” 郑茉茉还是不放心:“可是小姐这不只是……”几天时间,是将近两周。 奚从霜敛眉:“我说不用就不用。”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郑茉茉拘谨地看着奚从霜。 “……” 合上书本,奚从霜操纵轮椅离开,满地打滚的闹闹踩着肉垫跟上,试图跳上轮椅。 就跟郑茉茉劝说未果那样,闹闹也没能成功跳上轮椅,被隔离在电梯轿厢门外。 闹闹扬起脑袋,对紧闭的电梯门喊:“喵嗷!” 直至回到房间内,奚从霜才松开紧抓着裤腿的手,面料已经被她揉皱。 棕色长裤之下,是一双因车祸遍布伤痕而肌肉萎缩的双腿,绝不会美观,只能僵硬的放在哪,任人摆布。 她做不到暴露短处,也不愿意。 垂眸盯着被揉皱的地方许久,奚从霜缓缓弓起腰身,抬手捂住双眼。 深深地,缓缓地长出胸腔中积压许久的郁气。 “智能管家。” 电子女声应声答道:“我在。” 奚从霜:“关上窗帘。” “正在执行任务,已关上窗帘。” 直到室内光线变黑,奚从霜才放下手,缓缓靠向椅背,修长脖颈仰出优美的线条,任由自己安静地沉在黑暗里。 * 年末最后一次视频会议在奚从霜的书房开始,两小时后结束,没有人察觉到视频那端的人哪里不对,一切如常。 第41章 电脑屏幕黑了下去,被一只手切出页面,打开了视频软件。 “好,你一定要一个答案是吗?那我告诉你,孩子的确不是你亲生的,是我对你不忠贞的报复,你满意了吧?” “孩子怎么可能不是我亲生的,我和她血型明明就一样!” “难道这家里只有你一个人是a型血吗?!” 世界忽然安静,配乐陡然响起,咚咚咚地震撼人心。 悄然出现在电脑旁的红苹果:“……”这是哪? 终于想起许久没见到宿主,红苹果上线探望一番,顺便加以鼓励早日完成任务。 甫一出现就被这对白泼了一盆狗血,差点以为自己来错地方。 奚从霜看了它一眼:“崩坏值又降了?我什么都没做。” 她也没听到系统通知。 “我来不是因为这个。”红苹果汗颜,扇着翅膀试图在办公桌上找落地的位置。 然后缓缓降落在堆在书桌旁的文件堆上,企图用外力达到跟奚从霜对视的高度。 电脑里的对白还在继续,两个主角就孩子的血缘问题不停争吵,语速快出绕口令的效果。 调查过宿主的它当然知道奚从霜不少事情,知道她在原本的世界里本就是事业有成的精英,还知道她有看狗血剧的小爱好。 毕竟它潜伏在暗处观察了奚从霜整整两周,直到对方真的要撑不住了,它才干现身要求签约成为任务者。 奚从霜:“你找我有事?” 红苹果:“没事,找你聊聊天。” “最近一切顺利,崩坏值从最初的36将至如今的15,还差五点你就能顺利完成任务啦!开不开心?” 奚从霜心里平静翻译:最近一切顺利为什么时隔那么久还没有新的进展呢,就差最后一点点不要松懈好吗?完成任务之后我会很开心。 这是在催进度。 “好吧,你闻起来不是很开心。”红苹果习惯了奚从霜面对它的寡言,也不太在乎。 从某种角度讲这才是真正的奚从霜,冷傲,目空一切,看人的眼神像看垃圾。 奚从霜听了一耳朵废话,出声打断它的没话找话:“完成任务有时间限制吗?” 红苹果:“有的,而且是越快越好。要是没有完成任务,且在本世界逗留时间超过原主的死亡时间,将会继续你原本世界里的生命进度。” “……” 奚从霜按下了空格键,暂停了电脑里电视剧的演绎。 她在原本世界里病入膏肓,没几天能活,在穿越前她即将死亡。 这一次她沉默的时间比她跟第一次跟系统见面的时间还长,电脑屏幕是书房里唯一的光源。 红苹果:“宿主为了一具健康的身体来到这里,现在进度即将接近尾声,所以请宿主再接再厉,早日完成所有任务,早日回归。” “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吗?” 圆润鲜红的系统身体上没有长眼睛,但奚从霜有种被注视的感觉。 奚从霜:“本次任务完成后,‘奚从霜’该如何?” 红苹果:“按照既定的内容‘活’下去,直到‘奚从霜’在十年后死去。” “只不过她的死跟女主没有关系了,奚家也不会破产,女主根本没有理由去做这些,或许*会和奚家关系不错?” 届时程知舒会扶摇而上,酬青云志。 其实奚从霜想问的不是这个。 但她想问什么,心里也说不出个答案。 红苹果跃下文件堆,绕着奚从霜飞翔:“后面的事情宿主不用操心,那时候你已经在下一个世界,继续完成你的目标。” 飞了一会,它忍不住在椅背上停留。 有些话不能说出口,但现在的奚从霜闻起来很好吃,让它忍不住靠近。 它以浓郁的情绪为食,与人的血肉无关。 第一次遇见时,它就判断奚从霜身上的情绪非常好吃,就是她病得太重,情绪也不甚浓郁,让系统十分惋惜。 但是现在的奚从霜非常好吃,浓郁的情绪差点把系统香晕,纠结,迷茫,以及她自己都没发现的痛苦,让系统下意识被吸引。 红苹果:“不瞒你说,你是我见过最有可能完成全部任务的……”宿主,我真的很看好你。 “叩叩叩。”敲门声打断了红苹果接下来的话。 它匆匆留下一句:“女主来了,你继续加油,我就不妨碍你了。”随后转个身便消失。 “叩叩叩。”轻缓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奚从霜关掉电脑页面,按亮桌边办公灯,书房内明亮不少:“进来。” 门外,程知舒扭开了门把手,缓缓推开实木门,慢腾腾地挪了进来。 奚从霜心想程知舒什么时候动作那么慢,抬头看去,却看见她双手举起手上的白猫,挡在脸前。 跟奚从霜对视上的闹闹:“咪嗷!” 它挣扎着要下地,四爪齐上扒拉程知舒的手,她一松,白猫灵活落地,四条腿一蹬飞奔到奚从霜腿旁,抬爪扒拉她的毛毯。 这小猫有点多动症,爪子很欠,总喜欢扒拉眼前的所有东西。 奚从霜低头,点了点猫脑袋:“不可以。” 另一边多了一句问:“那我呢,我可不可以?” 刚还举着猫挡箭牌的程知舒蹲在她身旁,肩膀挨着轮椅。 奚从霜空闲的另一只手点上程知舒眉心,缓缓推远:“你也不可以。” 程知舒表情看起来有点遗憾,她没有执著发问为什么,反抓住点住自己眉心的手:“不可以就不可以吧。” “到时间吃饭了,要不先吃饭再说?” 奚从霜撤回摸猫脑袋的手,摸另一个脑袋:“让你久等了,我现在就下去。” 几天后,郑茉茉带着行李箱离开。 临行前,她还跟小刘和程知舒保证会带着塞满一行李箱的特产回来,一个都别跑,全都来尝尝她的家乡风味。 充当司机把人送到机场的李谧叼着棒棒糖:“我呢?” 郑茉茉拍拍她肩膀:“有的有的有的。” 李谧这才满意,一转手里的车钥匙:“上车。” 春节将至,奚宅上下装点一新,节日气氛逐渐浓郁。 奚董也回到了奚宅常住,家里的人也越来越多。 偶尔程知舒出门都能看见不同的陌生人,大多衣着光鲜,谈吐优雅。 有的还把她当成家里佣人亲戚,想把她招呼过去干活。 “叫我?”程知舒一懵,有点怀疑是不是在叫她。 另一人看清了她,疯狂肘击身边的人:“你疯了,那是奚从霜的人。” “什么?奚从霜收养的小孩是这个?” “我在公司里看过她,被倪助理亲自带进奚从霜办公室的,不是她能是谁?” “那必须得弥补一下。” 从他们的对话里不难听出,这些人对奚从霜的畏惧,那种畏惧完全忽略了双腿,只听见她的名字就心生退意。 那两人嘀嘀咕咕一阵后,不再招手把程知舒叫过去,而是亲自过来。 青年露出和善笑意:“大堂姐那边不方便拜访,一点点见面礼,你别嫌弃。” 现在还不是过年,这个红包给的不合时宜,而且看厚度很是贵重。 程知舒后退一步:“你客气了,我不缺东西。” “……” 刚刚没看仔细,现在认真一看还真是,程知舒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是出自名家设计师之手,看风格,大概率就是跟她同一个设计师。 都是没戴眼镜惹的祸。 青年本还想说什么,程知舒着急回去,打断了两人的未尽之语:“不用担心,我不会说什么的,我只是路过而已。” 虽然那人表情看起来不是那么相信,但还是让程知舒走掉了。 脱离了热闹区域,文海这边变得安静,恍若闹中取静的世外桃源。 那些人不见得是不方便过来拜访,只是奚从霜不愿意见他们,懒得应付,提前下了逐客令。 只是最近人越来越多,反而是奚董和奚晗苒她们喜欢跑来着讨清净。 程知舒双手捏着风筝往家里走,这是一只燕子风筝,精致漂亮。 “姐姐你看,是风筝。”她跟献宝一样,有点什么东西都先拿给奚从霜看。 奚从霜叫醒了膝上的闹闹,把它放到地上:“出门一趟,怎么带个风筝回家,你要放的话得去后面的高尔夫球场才能放。” 程知舒举高了风筝,不让闹闹抓到:“上官茵送的风筝,她约我年初六的时候去踏青放风筝。” 奚从霜闻言再度打量她手中的风筝,的确很漂亮:“去哪里放,你答应了吗?” 她说着,拿起手机查询温度,确定了那是个温度适宜的天气,户外活动也不容易着凉。 程知舒摇头:“还没有。” 奚从霜:“为什么还没有,风筝不是拿回家里了吗?” 她还以为双方已经约定好了,程知舒才把东西拿回家。 第42章 “因为我跟她说我要回家问问姐姐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去了。”程知舒语气理直气壮,丝毫没有敢放鸽子就被朋友打死的畏惧。 送出风筝的时候,上官茵就是这样威胁她的,然后被程知舒的答案气死,大喊受不了你这个姐宝女。 被骂的程知舒一点都不觉得被骂了,要是奚从霜一辈子不结婚,她愿意当一辈子姐宝女。 只要能在她身边,无所谓是怎样的身份。 “……” 奚从霜又把闹闹抓了回来,放在腿上,不让它去抓风筝。 安静片刻,她说:“年初六那天我可能有事,我得待在家里跟奶奶商议,你喜欢的话就不要浪费跟朋友出去玩的机会,跟上官茵一块去吧。” 在家打游戏的上官茵忽然打了个喷嚏。 程知舒蹲下,把下巴搭在她膝盖上:“我对放风筝的喜欢是一般般,我只是喜欢和你一起出去放风筝。” 奚从霜:“……” 盖在毛毯下的手抓紧了裤腿,才忍住了伸手把人推开的冲动。 奚从霜叹气无奈:“你已经高三了,跟同学出去玩的机会会越来越少,真的不打算去?” 程知舒果断:“不去,出去哪有在家舒服。”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实则中心思想还是同一个:你要是不去,那就我也不去吧。 伏在膝上的脑袋毛茸茸的,奚从霜惊觉近半年来她好像长高了不少,正在逐渐褪去少女的青涩,窥见日后几分风情。 掌下的身体温暖柔韧,要是奚从霜低头,就能闻见她发间的馨香。 从前她最讨厌的一句话猝不及防地在脑海中回响,震耳发聩:“……产生多余的感情……是软弱……” 原以为早被忘却的话在此刻给她会心一击,成了扎中她的回旋镖。 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奚从霜松开了握成拳的手,望进程知舒眼底,缓缓点头。 “好,我陪你去。” ——反正也没剩多少时间,纵容一下又何妨。 那不就是能更轻松快速完成任务的办法吗?一直都是这样的,现在又何苦犹豫,惺惺作态给谁看? 程知舒高兴了,露出灿烂笑意:“好!我这就去跟上官茵说好,她说有个山庄风景不错,刚好可以去散散心,看看风景。” 将多余的感情收拢,挤压消磨沉入深处,错拍的心跳却在此时渐渐恢复平静,激起的涟漪散去,变得古井无波。 奚从霜又点头,说:“好。” “崩坏值-1,当前崩坏值14。” 奚从霜越来越觉得这系统提示音无比刺耳。 【作者有话说】 最近忽然好冷啊,降温好几天了 第31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31 除夕那天天气不错,是个大晴天,冬日阳光映在玻璃上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程知舒起了个大早,换好衣服就去隔壁房间,想要赶在所有人之前给奚从霜送上新年祝福。 她也知道半夜掐着点才是最快的,可奚从霜一向作息规律,十点一过基本在床上睡觉,纵然有心也无力。 而且用手机说哪有当面来得真诚。 “叮铃。”奚从霜手一抬,地上的白团子在空中旋转一圈,白猫的蓝色双瞳紧紧追随飞扬的羽毛,咚的一声四爪落地。 听声音绝对是实心的。 程知舒开门而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脸上笑意不住更加灿烂:“姐姐新年快乐。” 奚从霜抬头看来,手抬得更高:“新年快乐。” 闹闹大早上空腹运动,有点跳不动了,两只后爪蹲在地上,用前爪去勾逗猫棒。 直到程知舒快要走到眼前,闹闹才察觉另一个主人的到来,双眼亮晶晶,兴奋地叫了几声。 程知舒从奚从霜身后探出头来:“我说一早上床上怎么没猫在,原来是跑姐姐这来了。” 闹闹听不见,只会大声喵喵叫,扒着奚从霜裤腿催着她快点陪它玩。 奚从霜被闹得没办法,重新动了动手。 程知舒看了一会,假装不经意道:“姐姐怎么还在房间里,平时不是已经下去了吗?” 奚从霜:“因为在等你过来。” “……!” 程知舒双眼一亮,还想说什么。 奚从霜:“给你,拿好了。” 程知舒双手一沉,掌心里多了一样东西。 定睛一看,她被陪闹闹玩逗猫棒的奚从霜塞了个大红包,红艳艳的包装上还带着她的体温。 程知舒心情复杂地收下了,揣进贴身兜兜里。 没关系,她一定会有机会还回去,即便是以朋友的名义。 “对了,还有一个。”奚从霜忽然说,从另一侧拿出纸袋子。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红色纸袋,包装精致,另一边正面绘着某品牌的名字,主营黄金饰品业务。 奚从霜:“其实我没有什么送礼经验,不知道送什么东西最合适,就在网上搜索过,最后选定了这个。” “这个盒子像是放项链的,可是我有了呀。”程知舒打开盒子,小巧精致的平安锁映入眼帘。 红色尼龙线编成的黄金平安锁,卧在红色天鹅绒上,沉甸甸的,像是给小孩戴的。 程知舒麻了:“这、这不对吧?” “哪里不对?”奚从霜勾着闹闹的下巴挠,白猫双眼舒服地眯起,喉咙舒服地呼噜噜。 程知舒双手捧着长命锁,绞尽脑汁。 虽然这个礼物的寓意很好,但是掩盖不了就是送给小朋友的事实! 别骗她读书多,她看过别人送的! 程知舒:“感觉这个是给小朋友的礼物,比如不满一岁的,爱哭又爱笑的……小孩。” 奚从霜:“这样吗?” 程知舒见她好像没有太大反应,硬着头皮再次艰难提醒:“可是我已经十八岁了,戴这个不合适……” 奚从霜将她为难的表情收入眼底:“你说的确实没错。” 程知舒连连点头:“对对对!” 奚从霜笑了:“可是我没有忘记知舒已经十八岁,不是小朋友这件事。”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腿上的猫脑袋:“因为这是送给闹闹小朋友的新年礼物,你给它戴上,让我看看。” 程知舒:“……” 好一会后,程知舒:“啊?” 双手捧礼品盒的程知舒蹲在原地,像是一副褪色的线稿图。 奚从霜添柴又加火:“闹闹听不见不用担心噪音影响,但小铃铛总会有点安全隐患,特地买了实心的无铃铛金锁,好看吗?” “……”程知舒缓缓低头,把脑袋埋进膝盖见,“好看”两个字几乎是从缝隙间飘出来的。 好,好尴尬。 原来是送给猫的吗?她差点就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当面戴给奚从霜看也愿意。 奚从霜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好看就好,我挑了挺久,让小李跑了一趟。” 程知舒发出了一声轻飘飘的:“嗯,果然很适合小朋友。” 闹闹大王,蓝眼白猫,如今还没有一岁,只是六个月大的幼猫。 奚从霜戳戳她肩膀,凑过去问:“不给闹闹戴上吗?” 闹闹不明所以,以为又是新的游戏,仰头大声叫唤:“咪嗷!!” 抬爪,吧唧按在程知舒发旋上。 程知舒:“……” 太嚣张的小猫是会被主人强力制裁,一把把猫抓了过来,小心戴上了长命锁。 还怕勒到闹闹脖子,程知舒用手指再三测试宽松度,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也就过年戴几天,平时肯定得收起来,它那么爱跑跳的小猫容易挂到什么东西上面下不来。 程知舒掐着猫腋下抱起来,闹闹变得长长一条,雪白毛毛间缀着一枚精巧金锁。 “姐姐你看,这个大小正好合适闹闹。” 奚从霜抬眼,片刻,她拿过手机对准一人一猫拍照。 “小猫长命百岁,然后陪主人久一点。” 冬日暖阳映入屋内,奚从霜坐在阳光处,低头看照片。 穿着暖白针织衫的女孩背光而坐,双手抱猫将它举起,朝气蓬勃的脸在猫脑袋正上方,双眼笑得微眯,闪耀着细碎的光芒。 * 很快就到了约定出门的日子,早起准备出发。 山庄里什么都有,不需要带什么行李,缺了什么也能随时买,也就没收拾东西。 上官茵迫不及待脱离家里人满为患的环境,从几天前就想撺掇程知舒早点出发去山庄玩。 然而过年时提前离家只能是上官茵的幻想,她被爸妈像只小狗一样,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一刻都不撒手。 这些天里,上官茵不是给长辈磕头,就是谈成绩谈理想,都快把她的脸笑僵。 但一顿操作下来,上官茵发现自己竟还是别人家的孩子,收获了同龄人一堆仇视。 好不容易出来了,捧着手机不住跟程知舒大吐苦水,一路上她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第43章 回累了的程知舒没办法,只好采取表情包安慰大法。 一个抚摸表情包,或隔几行字回:“确实。”“怎么能这样?”“太过分吧。”“真是辛苦你了。” 手机另一边的上官茵很感动,觉得自己被狠狠共情,其实她正在跟奚从霜介绍山庄内游玩项目。 奚从霜安静地听着,偶尔应答几句,车内几乎是两人的交谈声。 副驾座上,奚晗苒拿下眼罩,小声问隔壁:“她一直都这么多话的?” 李谧笑而不语。 没有否认?那就是一直都这样。 奚晗苒扔了眼罩,用后视镜观察后方,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可看现在程知舒话挺密的,奚从霜也没有对她露出“愚蠢的人才会有说不完的话”的眼神,奚晗苒心态变得不服。 凭什么奚从霜不会对程知舒露出这种眼神,在公司里就经常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她可是奚从霜的姑姑! 心情正微妙,腹诽奚从霜表里不一的奚晗苒忽然觉得车内安静了不少,抬眼看向后视镜。 刚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程知舒不知什么时候闭眼睡了过去,脸靠在奚从霜肩膀处,她身上多了一条眼熟的毯子。 把毯子本应该是盖在奚从霜腿上的。 * 山庄位于安市城郊附近,环境清幽,当年开业时以天然氧吧作为卖点,闹中取静。 安静不算贵,但是闹中取静都很值得让人为此买单。 而且山庄后有专门的爬山道路,沿着上山的路往上走,能经过山上瀑布,山顶经常有人露营扎帐,等着看日出。 最近应该是生意不错,待奚从霜一行人到达时,停车场内已经停了几辆车。 才停车没多久,上官茵也到了,兴奋跳下车往车边跑来。 见程知舒站在车边不动,上官茵伸手去拉她胳膊:“你在这站着干什么?难道你带了东西要拿?” 她这一拉,程知舒身形微动,露出了车里的奚从霜,她正拉着程知舒的胳膊,估计刚在说着话被打断。 闻声,她看向了上官茵。 四目相对,奚从霜目光平静。 不知为何,上官茵第一反应是举起双手,乖巧道:“奚小姐,新年好。” 奚从霜颔首:“嗯,新年快乐。” 随后,她松开了手,说完刚刚没说的话:“你和朋友先去定好的地方等我,不用担心我无聊,我挺想看你放风筝的。” 程知舒只好答应,上官茵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用余光悄悄看奚从霜。 这段日子里,她听她家里哥哥提过不少次奚从霜的名字,半是庆幸半是羡慕。 总的概括起来就是:时隔一年,奚从霜又回来了,她不仅没有因为身体残缺受到重创,手段比之前更为杀伐果决,浮沉多年的老手亦不如她。 庆幸则庆幸自己家生意不用跟奚从霜所负责的业务板块对上,否则只能求妹卖萌找程知舒哭诉,让奚小姐高抬贵手了。 然而上官茵看见的奚从霜跟哥哥口里说的完全不一样。 温柔,成熟漂亮,还话多。 就是有些时候很爱观察人,一般情况下视线会跟着程知舒走,偶尔会落在她身上,目光思量。 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好奇什么,想了什么。 奚从霜:“先去吧,我等会就到,换了衣服就去找你。” 副驾座上的奚晗苒忍了又忍,最终没能忍住,搓着胳膊上不存在鸡皮疙瘩:“她都十八岁了,又不是溶于水的咖啡,还能不见了?” 正在发呆的上官茵被吓了一跳,才发现车里还有另一个人在,记得去年为了找到不见的程知舒那会见过她。 对她的印象就是脾气急,爱生气不爱记仇,但是挺酷的。 没想到她也来了。 程知舒歉然一笑,在路上跟她解释缘由,就是出门前不小心被奚晗苒知道了消息,刚好她被她不成器的爸烦得不行,二话不说就跟了上来。 上官茵大手一挥:“就这点事情,小事一桩,而且人多热闹啊。” 反正定的是独栋别墅,房间多得很,上官茵并不在意多个人的事情。 上官茵规划了一下计划:“我本来还有点担心这么多房间只住了四个人会不会有点空,我有点怕怕的,现在就没有这顾虑。” “而且大家可以一块吃烧烤,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食材和炭火,刚好能吃得完。” 有她这话,程知舒才放心了些。 最近都是春和日丽的好天气,天空放晴,风也不躁,只是温度低了点,其他都完美。 奚从霜换好衣服过来时,草坪上的两人已经开始跑动起来,两只相似的燕子夹在各色风筝中飞翔。 除了她们之外,还有几对带着孩子的夫妻或情侣,都看中了这片宽阔的草地,踏春放风筝。 奚从霜才到,程知舒便抬手跟她打招呼,边跳边喊,声音里全是高兴:“姐姐你看,我的风筝飞起来了。” 在她不远处,上官茵啊啊啊啊地乱跑乱叫,惊恐地盯着飞不稳的风筝。 “橙子橙子,风筝怎么飞稳的,快救救我,它它它要掉了!” 程知舒只好带着自己的风筝去救她。 奚晗苒拖来了一张折叠椅坐下,胳膊肘抵着膝盖,手托腮:“这种毫无意义的运动没想到有那么多人喜欢,这么大了饭风筝,不觉得很幼稚?” 等了一会,她没听到隔壁的回答,转头看去。 奚从霜安然坐在轮椅上,侧颜沉静,目光紧紧追随着草坪上纷飞的风筝们。 光顾着看程知舒放风筝,她根本没听见奚晗苒说了什么。 “……” 奚晗苒看着草地上奔跑的人们,又看看沉默的奚从霜,她脑子一抽:“你想不想放风筝,我给你也买一个?” “…………” 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让双腿残废的放风筝? 饶是奚晗苒也忍不住把脸扭到另一边,抬手捂脸,不敢去看奚从霜的眼神。 就算她不用去看,肯定又是那种“愚蠢的人才会有说不完的话”的眼神,像是在看乱叫的狗。 奚从霜微笑:“你想挂在滑翔翼上飞我可以帮你,悬挂式真的很不错,我给你买。” 奚晗苒直觉不是好话,捧着手机搜索,咋舌道:“你怎么那么狠,这要是没抓稳,真不是无绳蹦极?” 奚从霜呵呵冷笑:“那你记得抓稳。” 奚晗苒:“……” 算了,刚刚是她失言,不跟奚从霜计较。 重新看向草坪上放风筝的人们,该说不说,这里天然氧吧的卖点还真不是吹的,奚晗苒心情好了不少,姿势也变得懒散。 即使是坐在轮椅上也会姿态端正的,只有奚从霜会做到。 她有点记不得以前奚从霜是怎样的,但她记得堂哥堂嫂并不是对孩子严格的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养成的习惯。 她天天这么端着不累吗? 旁边传来奚从霜奇怪的声音:“什么累不累,我只是普通地坐着。” 原来是奚晗苒不小心把心里想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折叠椅上,快把自己扭成麻花奚晗苒陷入沉默,哈,普通地坐着,怎么觉得她装装的。 奚晗苒:“我记得我两就差两岁吧?”我还不知道这个年纪的人是什么德性? 奚从霜看过去,沉默。 “你转过去,看风筝去。”奚晗苒被她眼神看得发毛,忙说。 奚从霜转过去了,片刻犹豫都没有。 没想到她那么干脆,奚晗苒愣了一下,随后越想越气,她刚刚又是什么眼神? 虽然是从狗升级成了人类,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她,但这无法令人感到一丝安慰。 奚晗苒:“其实我想说……” “姐姐!”远处传来奔跑的声音,程知舒牵着风筝往这边跑来,发丝飞扬,风都偏爱着她。 额头冒出薄汗的程知舒停在两人面前,朝奚从霜伸出手。 “现在风的朝向刚刚好,姐姐要不要试一下放风筝,你拿着风筝轴就行。” 奚从霜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她问:“我放?我没放过风筝,不怕我把风筝放得坠落?” 程知舒直接抓过她的手,把风筝轴塞进她手中:“掉下来了我就再放一次,不会很难,而且我想让你也试一下放风筝的感觉。” 远处,正在狂奔试图把风筝放起来的上官茵:“啊啊啊啊啊这个到底要往哪里跑才能飞起来,又要掉了啊啊啊啊啊。” “橙子,程知舒,义母你在哪?!快来救驾啊啊啊!” 程知舒正弯腰跟奚从霜说话,她以前在儿童乐园里兼职过,帮忙教过小朋友放风筝的技巧。 “不用抓得太紧,它反而会掉下来,要放松,让线和风筝顺着风向飞。” 现在这份技巧正被她一五一十地告诉奚从霜。 从没放过风筝的奚从霜顺着她的话尝试,本来有坠落倾向的风筝又重新飞了起来,色彩明亮的燕子风筝是飞得最高最远的。 第44章 “成功了。”奚从霜看着,唇角多一丝笑意,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 程知舒心道不好,结果还是躲闪不及时,跟那双烟灰色双眼近距离对视。 这么近的距离,奚从霜的脸在她眼里纤毫毕现,包括那一颗总动人心弦的泪痣。 她曾经听过一个说法,有泪痣的人泪腺发达,比较爱哭。 但是她从没见过奚从霜的眼泪,应该说她也无法想象奚从霜落泪的样子,比天方夜谭还天方夜谭一样。 太近了,浅淡的苦香在鼻尖萦绕。 风筝轴骨碌碌地转,细细银线牵着远方的风筝,想要争夺操纵人的注意力。 奚从霜忽然说:“你出汗了。” “出汗了?”程知舒想抬手摸额头,却被奚从霜抓住了手腕。 “别摸,我带了纸巾。”奚从霜没有找到纸巾,转而用她随身携带的手帕给程知舒擦汗。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 程知舒垂着眼,目光下落,想起上一次以这种姿势被碰到脸是因为她受伤。 那时候其实程知舒心里挺害怕的,最终结果却出乎意料,她得到了几乎是有生以来最包容的对待。 现在还是春天,她却因为身前的人无端燥热起来。 一会后,奚从霜抽回手:“好了。” 她打算把手帕收起来,回到住处洗干净,晾干了继续随身携带。 “姐姐是打算把手帕拿回去洗吗?”程知舒指尖牵住了手帕一角,她无意的举动顺便在奚从霜心里没轻没重地捏了一下。 酸酸软软,连没有直觉的下本身也有种过电般的酥麻。 程知舒继续说:“我帮你洗,晾干了再还给你好不好?” “……”奚从霜松手了。 当着她的面,程知舒收起了手帕,放进了外套内兜里。 她对奚从霜弥彰欲盖似的再三保证:“我一定会还给你。” 当时奚从霜就想,不还也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撒花][撒花][撒花] 第32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32 “啊!!妈妈我摔倒了!” 奚晗苒被春天的氛围感染,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被一边小孩大声哭闹惊醒,猛然警觉手上多了样东西,是个风筝轴。 直到回到别墅里,她都没有想明白那个风筝轴究竟是什么时候到她手上的。 好像就长在她手上一样,自然而然地跑到她手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风筝已经掉地上,隔壁的两个人也不见踪影。 奚晗苒找不到人,也懒得动,在折叠椅上继续发呆,又迷迷糊糊地打盹。 还是撒够欢的上官茵捡起了掉落的风筝,暂时接替老妈子身份,把打盹的奚晗苒给叫醒。 抱着两个风筝往回走的上官茵玩开心了,脸上泛起红晕:“那个折叠凳很难坐得稳,你怎么能做到睡觉的?” 奚晗苒挑眉:“坐稳很难吗?你摔过?” 虽然不太好意思,上官茵承认了:“是摔过,摔个四脚朝天,腰痛好多天。” 她好一段时间屁股都是痛的,坐也坐不住。 奚晗苒毫不留情嘲笑:“哈哈哈哈!卡住角度根本摔不了,这你都能摔倒哈哈哈哈!” 上官茵:“……”这里有傻子。 她抱着风筝快步走开。 一行人在山庄内住了三天,第三天就要回去,因为高三开学在即。 许久没上学,忽然回到校园环境的学生们分外不习惯,总想在课堂打哈欠,心也懒散。 更可恶的是一中高三老师们开会后一致同意举行一场考试,检验一下学生们在假期中的学习状态,顺便收收心,回到放假前的状态内。 老师们在讲台上说得大义凛然,讲台下的学生们心如死灰。 迎接学生们的,又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开学考。 此消息说完,迎接老师们的是一阵鬼哭狼嚎的哭声,直呼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即便再怎么抗拒,考试依然如约而至。 下课铃响起,被压抑的学生们轰然,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校。 程知舒不用去别的班级考试,就在本班第一排考试,铃声响后,她起身回到自己座位。 几分钟后,游魂似的上官茵从隔壁班回来,表情像是被榨干的水果干。 上官茵抓着程知舒的手哭诉:“三天,你知道这三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程知舒架高胳膊回消息,这样不会被影响打字:“怎么过来的?” 上官茵憋了半天,哽咽道:“死去活来的。” “叮咚。” 程知舒点开消息。 【雪花】:今天堵车,预计晚五分钟到校。 看完且回复后,她桌子上的肩膀:“没关系的,能站着出考场的你已经很努力了。这次题目确实比较难,压轴题超纲了。” 上官茵大为感动:“呜呜呜呜橙子。” 如果时光能倒流,站在光荣榜前的上官茵绝对不会相信程知舒的鬼话。 她还是第一名,还回到了第一次考试那样,跟第二名拉开了十分的差距,带着断层式成绩挂在榜一。 后面有谁抱头痛呼:“我不信,她肯定趁寒假偷偷补课了,到底是哪个老师?!那道鬼题她怎么做出来的,绝对超纲题!” “哎温妍你等等,你水杯没拿!” 急促脚步声经过,随之而来的是更为沉稳的脚步声过来,戴着机械表的手腕拉了拉上官茵的书包带。 程知舒说:“姐姐来接我了,我先走了。” 上官茵于人群中回头看她,忽然就想起了去年,跟现在对比起来,感觉程知舒长高了不少,性格也变了不少。 有些时候她觉得身边坐了个翻版奚从霜,很难跟转校第一天塌着背,背黑书包还留长刘海的程知舒联系到一块。 这倒也正常,她以前也学着她妈妈去处理遇到的事情,很多人都说她特别像妈妈。 果然程知舒没有刘海的时候更好看,像是明珠擦去了灰尘。 她叫住要走的人:“对了,再过段时间就是百日誓师,一中会让家长来参加,顺便召开最后一次家长会,你跟奚小姐说了吗?” 程知舒抬手看腕表:“说了,她说要来。” 上官茵:“行了行了,知道你姐姐要来,你快别笑得那么灿烂,小心爱心蜡烛。” “时间到了,我先走了。”程知舒立马不笑了,左右看了看,做贼似的快速溜走。 上官茵追上她,笑得不住捧腹:“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程知舒推了她一下:“你离我远点,跟你不熟。” “别这样,你还能给我再讲一次爱心蜡烛的故事吗?”上官茵又欠欠地凑了过去。 程知舒:“……” 本学期刚开学不久,有个智商很精彩的学生注定要放弃高考,人也跟着放飞自我,想要在毕业前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告白。 这告白对象自然就是对面那栋楼里的程知舒。 可惜出师未半,爱心才摆了一半,没来得及点蜡烛就被吃完晚饭,准备上晚自习的程知舒路过,视力极佳的她随意一眼,发现那摆在一边的玫瑰花上写了她的名字。 直接把她三魂七魄吓飞了一半,狂打班主任电话请求支援。 教*师食堂里的班主任二话不说扔下餐盘,带着学校保安从天而降,顺便call来了那学生的班主任。 那人被驾走前念的告白词关键词就包括:漂亮聪明,笑容动人,很飒求抽。 当时上官茵就在现场,亲眼目睹全程,笑得肠子打结,至今难忘。 所幸的是当时大家都在吃饭,没什么人看见,班主任念在程知舒是苦主,就没有通知家长。 倒是智商很精彩的学生被记大过,或许会影响留学申请。 但程知舒没敢把事情告诉奚从霜,因为很丢脸,打死她都不会告诉她。 很快,两人撞着肩膀到了车边,程知舒拉开车门准备上车:“我上车了,你快走吧!” “行。”上官茵憋笑憋得表情扭曲,无意看见车门后,表情一僵。 程知舒没看见她陡然色变,弯腰想坐进车里,忽然听见耳边有人说:“知舒今天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你们笑得那么开心,画面好和谐啊。” 紧接着,背后的书包一紧,被人拽住。 “……” 程知舒动作一僵,缓缓转头,果然看见车里的奚从霜朝她笑。 “姐姐怎么坐这边了,之前不是坐另一边吗?”程知舒转移话题。 奚从霜:“小李今天停车方式有所改变,我随便挑了合适的地方上车,这是我的答案。” 说完,她安静地看着程知舒。 意思非常明显,我的答案我说了,你的答案呢? “这个,我上车跟你解释。” 罪魁祸首上官茵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得无影无踪,程知舒硬着头皮从另一边上车,用微若蚊呐的声音说了事情经过。 第45章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论丢脸那是地狱级的,她可不想毕业多年,偶然被校友碰见,在她们口中就是:被傻叉用爱心蜡烛表白的学霸姐。 那可就太有生活了! 哪怕是花木兰也比这个正经点。 一生威名,差点毁于一旦。 程知舒:“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真的觉得好丢脸。 奚从霜:“这是骚扰,之后怎么样了?” 诶?没生气? 程知舒抬眼快速看了眼奚从霜,如实说:“吴老师就告诉我,那个人被记过,停课在家,以后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脑袋上落下一只手,不轻不重按了按,奚从霜问:“那你呢,你觉得解气没?” 程知舒只觉得丢脸,倒也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便点头:“解气了。” 奚从霜:“那就好。” 程知舒胆子又大了点,光明正大地看奚从霜,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高兴。 * 百日誓师那天,奚从霜如约而至,她一出现便各种意义上的引人注目。 很多看向她的目光都从起初的惊艳,悄然变成惋惜,也丝毫不觉得这是否太明目张胆。 最近天气渐暖,不必衣衫臃肿,轻松不少。 奚从霜从公司过来得匆忙,身上的来不及换掉身上的西装外套,她在下车前想了想,只来得及系上黑白色丝巾。 有丝巾的妆点,看起来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休闲随性。 誓师大会在学校礼堂里举行,不在室外,倒也不用担心久坐会着凉。 程知舒还没到上台时间,陪着奚从霜说话:“姐姐要不你去隔壁自媒体教室坐会?我结束了就马上去找你。” 而且这里人太多了,她不希望奚从霜因为她老被人盯着看。 奚从霜说:“可是我想留下来看你代表发言,我还没看过。” 程知舒一听这话,满脑子背好的稿子差点全忘光,缓缓蹲下,把额头搭她膝盖上。 奚从霜本想摸头,但一想她等会要上台代表学生发言,发型不能乱,就改成指尖戳戳她发旋:“紧张?” 埋在腿上的脑袋点了点头。 这区别于平时校内,还有不少陌生家长参加,程知舒说不紧张是假的。 要是她是近视眼那也还好,把眼镜一摘谁都看不清,每个人在她眼中只是模糊的重影。 可她还真不是,站在台上几乎能看清最后一排,视力好得让上官茵震惊。 最后她半酸半羡慕归咎于程知舒基因如此,天生视力好。 今天奚从霜喷了香水,是木质香,初调柔和优雅,尾调馥郁缱绻,虽然掩盖了她本身的味道,但是她依然很喜欢。 好一会,程知舒抬起头:“姐姐如果是你,你紧张吗?” 这种事情经历太多,奚从霜紧张不起来,她摇头。 程知舒不死心:“那要是你也是十八岁的时候呢?” 奚从霜回想,她十八岁那年已经按照父母的要求在国外读研,高中时期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这种记忆,对于她而言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 毕业后她去过的国家太多,见过的人也太多,依然摇头。 她人生字典里没有怯场两个字。 “……” 程知舒重新把脸埋了回去:“让我死吧。” “别乱说话。”奚从霜给她出主意,“那你试着把下面的人当成招徕客人的气球人,他们和气球人一样,都会动。” 程知舒像闹闹一样,在她腿上缓缓化开。 奚从霜低头去看她表情,但是看不到:“现在你确定要我退开?那我走?” 白净修长的手掌握住操纵杆,试图退开。 “等等!”程知舒连忙抓住了奚从霜,“别走,我紧张的。” 程知舒红着脸,小声说:“你到时候在台下看着我好不好,我真的紧张。” 奚从霜点头:“好。” * 时间一到,誓师大会在激昂的乐声中拉开序幕,校长最先讲话。 奚从霜被安排在第一排,能毫无遮挡地看见演讲台,她身后就是一班的学生和家长们。 上官茵和妈妈坐在一块,就在奚从霜背后,她答应了橙子在她不在的时间里替她看好姐姐,绝不离开半步。 有些人在骤然明亮的灯光里认出奚从霜的脸,几度欲言又止,还是没有主动搭话。 但不认识却好奇她的人占大多数,得知这身残志坚的美女是全校第一的姐姐,不知为何,大为感动,于是又开始了:“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的论调。 灯光变幻中,台上主持流程的老师说:“现在有请学生代表讲话。” 上官茵气声道:“来了。” 话音刚落,全程走神的奚从霜抬起双眸,将台上场景收入眼底。 深蓝校服的女孩拾阶而上,长身玉立,从容镇定地走向演讲台,准备发言。 只有奚从霜知道,她正在紧张,因为刚刚程知舒差点抬手去摸校服下锁骨处的项链,她紧张就会去摸项链,以此安抚情绪。 如果没有戴这项链,她就会把手伸进衣兜里,那里一般装着项链。 这是奚从霜观察得来的答案,她从不会对她说起这种小细节,或许连程知舒本人都不清楚自己有这种习惯。 几秒后,舞台射灯下的程知舒抬起头,目光看向台下的奚从霜。 隔着舞台和花卉的距离,两人四目相对。 程知舒心头一松。 躁动的,砰砰乱跳的心忽然回归原位,她的世界安静了下来,只有目光中心坐着的奚从霜。 没事的,把这些人当成随风乱动的气球人就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代表学生发言。 “尊敬的老师……” 讲话时间比程知舒预想的要快很多,她几乎是盯着奚从霜的眼睛说完,结束的那一刻如释重负。 “我也是没开够会,竟然觉得这种无聊的时候时间过得太快。”意识到讲话即将结束,这是奚从霜的第一反应。 安静的礼堂随着程知舒的结束语响起了激烈的掌声,奚从霜也在台下鼓掌,程知舒忍不住露出一个笑,然后转身走向台阶。 奚从霜动作一顿,笑意骤失。 “恭喜恭喜,崩坏值-4!!!” 红苹果真想抢过隔壁的礼花放:“当前崩坏值11,请宿主再接再厉!!!” “就差一点就完成任务了,胜利就在眼前!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系统是真的很兴奋了,呆板的电子音都激动得快要破音。 “……” 满堂热闹里,冰冷的寒意从奚从霜背后蔓延至全身,她近乎恍惚地看着有人跑到她面前,高兴地说着什么。 对方说了什么她根本没有听,无形的玻璃罩罩住了她的感官,变得迟钝。 脸上却下意识对她露出笑容,没人察觉到奚从霜的不对。 其实本身就没有什么不对,最开始的开始,消除崩坏值就是她的目的。 现在任务即将完成,应该高兴才是,没什么值得心痛。 誓师大会结束后,家长们还不能马上离开学校,都各自散开,回到教室里继续开会。 老师们在讲台上讲话,家长们在台下听。 “这些日子真是多谢你家知舒了,不是她经常辅导我们茵茵,她还没那么大的进步呢。”隔壁落座的上官茵妈妈如是说道。 奚从霜忍住了转头看向外面的动作,客气回答道:“她们关系很好。” 说起这个,上官茵妈妈可就有话要说了,背着老师跟奚从霜讲小话,一颦一笑总能看出上官茵的影子。 她们本是母女,样貌相似,性情相似,都是人来熟的脾气。 奚从霜似乎在听,实则注意力都在外面。 程知舒的座位在靠墙的地方,隔壁就是窗户,刚好能看见站成排的学生们在聊天。 熟悉的身影自然也在此列,她反身坐在椅子上,双手环抱椅背,跟身边的上官茵说话。 两人距离窗户不远,说话声不高不低地传了进来。 零星的只言片语让奚从霜分析出,她们在聊志愿和未来。 上官茵其实对未来还是挺迷茫的,她忍不住向程知舒询问以后想干什么,有没有特别让人意料之外的规划。 她也是紧张过头,着急把满脑袋的杂乱念头甩开。 程知舒回答道:“以前我是想去国外留学,至于地点是越远越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同时,暂时不去想沉疴多年无法解决的问题。” 这话上官茵倒是疑惑:“有什么问题你解决不了?解决不了就……” 前桌的家长忽然嘶了一声,嘀咕着好冷,抬手关上了窗户,将所有声音隔绝在外。 窗户关上的那一刻,奚从霜耳边只剩下上官茵妈妈的说话声,她在这坐得很无聊,不是偷偷玩手机,就是试图跟奚从霜聊天解闷。 第46章 走廊上,上官茵的话继续:“解决不了就找你姐姐呗,她肯定愿意帮你解决的。到时候你姐姐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唰唰唰——” 在健全家庭长大的上官茵总有几分天真,也很懂向家人求助,完全没有有困难自己解决的想法。 以至于她没能马上把这席话跟以前的程知舒联系起来。 程知舒把下巴搁在椅背上:“都说了是以前,现在哪个问题早就被解决完了。” 她不再深陷泥潭,日复一日去想为什么爸妈不爱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这种问题。 现在有人爱她,这就够了。 上官茵哦了一声,又重复问刚刚问的问题:“那你对未来最疯狂的计划是什么?” 程知舒:“刨除掉上一个计划,那就是永远留在奚从霜身边。” “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好,我不想走,只想跟她待在一块。” 上官茵不懂这种感情,她无师自通学会了奚晗苒面对她们最经常做的动作,搓搓长满鸡皮疙瘩的胳膊。 心情半是奇异半是不解,吐槽道:“我真受不了你。” 程知舒长叹:“我也受不了这种感觉,快点长大吧。” 【作者有话说】 【小草茵茵】拾起野生风筝,偶遇小boss遭遇攻击,hp值-1 第33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33 黑板上的倒计时过了大半,气氛逐渐焦灼时,奚宅迎来一件大事。 这天是奚董的生日,虽说从外貌难以看出来,精神矍铄,但奚董已经年过七十四。 她每年生日宴都很盛大,今年亦不例外。 安静许久的庄园再度热闹起来,这是奚董的私产之一,她计划过在这里养老,更多时间却作用在给她庆生上。 所有人都为奚董庆祝生日,忙着备考的程知舒也放下了手上的事情,提前一天跟着奚从霜出门,在庄园住下。 第二天时间一到,宾客们纷至沓来,带着礼物向奚董道贺。 原本程知舒是跟在奚从霜身边,谁知宴会一开场,以奚从霜为中心身边围了一圈人,手端香槟酒杯,谈笑风生。 程知舒听不懂,睁着两个蚊香眼在一边发呆,连什么时候被挤出去都没发现。 “好多人,进不去啊。”程知舒端着手上的果汁踮脚看,却只能从人群肩膀处看见奚从霜的发顶。 看着把奚从霜包围的重重人影,她心有余悸,正合理思考过重新挤进去的可能性,手包里的手机开始不住抖动。 这频率,应该是上官茵。 摸出手机一看,满屏都是她发的消息,每一个字都透露出她对程知舒招魂似的召唤。 她今天也跟着爸妈前来赴宴,正无聊着,躲庄园凉亭里疯狂给她发消息。 【小草茵茵】:好无聊好无聊,速来救我! 【小草茵茵】:人呢,在吗? 【小草茵茵】:你不会还在里面吧,这种场合最无聊了,求你出来陪我玩。 【小草茵茵】:脑袋长草.jpg “……” 程知舒回了个表情包,敲字回复:“马上到。” 上官茵秒回:“爱信等(红心)。” 给奚从霜也发了条消息,程知舒便循着方向找了出去。 宽阔大厅内水晶灯高悬,散发璀璨光芒,常年垂下的红丝绒窗帘被束起,乐声悠扬。 衣香鬓影的人群跨过大门入内,如水般流入厅内,只有一身蓝裙的少女逆流而出,像一条跨出池塘的小鱼。 提着裙摆跨出大门,程知舒还不太熟练穿着高跟鞋走路,不甚熟练地走了一段,才想起外面也才黄昏。 身在厅中,她总觉得是纸醉金迷的夜晚,那种氛围总容易让人迷失其中。 其实外面才夕阳西斜,落日熔金,给大地镀上朦胧的金黄光晕。 程知舒举起手机,努力辨认方向:“记得昨天看过地图,观卉凉亭应该是在那边……” 让一个路痴在从没来过的地方找到对的路,是一项艰巨的考验。 此时宴会的主人还未正式登场,还有源源不断的宾客到来。 穿着考究制服的侍者在各处引路,这次到来的客人很是陌生,也很特别。 其中有个金发碧眼黑西装的外国女人,金色长发一根不落地梳在后脑勺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的发型在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选择,想梳得好看也难。 一是头盖骨弧度不够有优越,二则是不是所有人的发际线都能光明正大地暴露。 这位严肃的小姐却没有这些顾虑,五官浓烈的脸没有表情,好似享誉国际的超模,铺着地毯的路似乎成了她走秀的t台。 侍者微笑引路,心想这位应该来头不小。 “芙洛拉,你这是来参加生日宴会,不是来巡查公司业务的。”薄曼晴注意到身边朋友的表情,提醒道,“不要这种表情,开心一点。” 芙洛拉:“我觉得我挺开心的。” 意料之外的,她中文水平很好,字正腔圆如电视台主播。 这让侍者稍感惊讶,还以为她会一开口就是尾音短促的外语,如她外表般傲慢。 想了想,芙洛拉解释道:“我还带来了礼物,是家主特别喜欢的藏品之一,以此表达我的喜悦。” 薄曼晴扭脸,仔细端详芙洛拉的脸,忽然道:“你笑一下,这个国家的人特别喜欢会笑的人,会觉得很亲切。” “……”芙洛拉努力了一番,让自己平直的唇角上升了几点像素点。 薄曼晴忍俊不禁:“芙洛拉你这人真有意思,话说家主没有打电话过来控诉你的不听话?” 芙洛拉上升的几点像素点下降,还有向下弯曲的趋势:“她生病了,没办法打电话教训我。” 说到教训这两个字,前方有什么引起了她的注意,如海水般湛蓝的双眼看去。 薄曼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了一个穿着蓝裙子的年轻女孩。 程知舒捧着手机,忍住抓脑袋的冲动,念念有词地从两人面前离开:“东、东边?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应该是这边吧……” 忽然,程知舒站定,原地转了一圈,用手机指南针确定了方向,下定决心往那走去。 程知舒:“这边是东,往这走。” 薄曼晴看她孤身一人,便对侍者道:“我们已经知道路怎么走,你去帮助那个迷路的女孩吧。” 侍者回答道:“她并非客人,与小奚总关系密切,稍等就会有人帮助程小姐的。” 话音刚落,端着酒托盘侍者直奔程知舒,躬身询问她的疑惑。 芙洛拉再次说出了与她外表不搭的纯正中文:“与奚从霜关系密切?” 薄曼晴则抓住了重点:“程小姐?她不姓奚?” 侍者礼貌一笑,却不再解释了,继续引路。 对方不愿说,薄曼晴也就不问了,跟了上去,走出一段距离。 芙洛拉盯着对方离去的方向,被薄曼晴叫了几声才跟了过去。 * 宴客厅内,好不容易把无关人员都打发走,奚从霜才喘口气,缓和面部肌肉僵硬的脸,发现又有新的客人跃跃欲试往这边靠近。 奚董还没有出现,值得攀谈的奚家人也不多,还有就是其他都长腿了能跑,剩一个坐在轮椅上,还不能在人多地方随意驱使电动轮椅的奚从霜。 奚晗苒难得良心发现,主动推走了奚从霜。 她都这情况了,就别虐待残疾人了。 不过她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从山庄回来后,奚从霜送的滑翔翼还在文璨的仓库里放着没动。 她真服了,也是真怕了。 不就是一个风筝,至于那么小心眼? 把人推到安静的地方,奚晗苒得意一笑:“快感谢我吧。” 比如心怀感恩,真心实意地喊我姑姑。 奚从霜:“我让倪安给你找一个滑翔翼资深教练作为谢礼。” 奚晗苒怒了:“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放下滑翔翼这件事情?年纪轻轻不要那么喜欢记仇。” 奚从霜举杯喝水,不与她争辩,其实她真实年龄比奚晗苒大一岁。 奚晗苒:“你小心眼,很容易把人生过得无趣的。”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奚晗苒惊慌捂嘴。 她说了,她竟然对奚从霜说了那三个字! 奚从霜:“……” 放下水杯,朝她露出明显的笑容:“呵呵。” 奚晗苒直接麻了,感觉看见了滑翔翼教练龇着大牙跟她招手。 门口似乎有谁进来了,厅内短暂地热闹了一番,吸引了角落里两人的注意力。 两个小辈躲闲,倒是被姗姗来迟的四姑碰上,端来酒杯站一块寒暄。 “那是谁?”奚从霜在大脑中搜索一番,没能把脸对上合适的人选,问道。 奚晗苒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那是m国安德集团亚太区总裁以及安德总部总裁助理,之前跟奚氏有过短期合作,还是你谈成的,这你都忘了?” 第47章 奚从霜找了个理由:“车祸后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偶尔会记不住事情,只记得薄曼晴,倒是对那位显眼的金发女士记忆模糊。” 亚太区总裁薄曼晴即便没见过,奚从霜也能轻易对上面孔,另一个她确实不认识。 奚晗苒一想也是,又说:“那是总部总裁助理芙洛拉,她最近代表公司总部出来巡查,一般情况不会来这边。” 看着几人相谈甚欢的身影,奚晗苒道:“估计是碰上了奚董生日,看在短期合作的面子上过来说两句话吧。” 只不过是些锦上添花的人情往来。 芙洛拉似乎心不在焉,几次无意瞥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奚董大概率会在那出现。 看了一会,奚从霜调转目光,本想拿出手机看看,那顶着面无表情的脸,明目张胆发呆的芙洛拉终于注意到这边,看了过来。 无机质感强烈的蓝眼睛跟奚从霜对视片刻,朝她点了点头,转头跟薄曼晴说话。 正在寒暄的薄曼晴和四姑都看了过来,含笑说了什么,芙洛拉却猛地转头,直直盯着奚从霜。 这表现堪称无礼,她被薄曼晴小声提醒后才收敛情绪,重新变回面无表情的模样。 奚从霜不以为意,这些日子她看过太多类似的目光,要是那位芙洛拉助理远在国外,不知道国内的这一场车祸也很正常。 其实芙洛拉询问的问题跟奚从霜想的截然相反。 芙洛拉问薄曼晴:“那个漂亮的白裙女人有点眼熟,是谁?” 薄曼晴:“你忘了,她是奚从霜。” 芙洛拉:“?!” 奚从霜是长这样的吗? 被提醒之后,芙洛拉调转视线看向依然没人出现的二楼,后知后觉意识到奚从霜当时正坐在轮椅上。 自己刚刚这么盯着人家看,确实不太礼貌。 把杯中香槟一饮而尽,芙洛拉招来侍者,把空杯换成另一杯香槟,准备过去致歉。 薄曼晴没能把人拦住,只好由她去,无奈芙洛拉经常倔强得像难以拉回头的杜宾犬。 结果出乎芙洛拉所料,奚从霜并不在意这些,让她松了口气,重复表达自己的歉意后才离开。 奚晗苒挺惊讶:“没想到她意料之外的直白诚恳。” 像她们这种人,即使不用看表情,能轻易分辨对方语气里的虚情假意。 别看芙洛拉长了长淡漠高傲的脸,性格倒是另一个极端,认真到有点天然呆。 她走过来张嘴就说:抱歉,我刚刚看你的目光太冒犯了,请你原谅。 差点把奚晗苒给吓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对方在找茬。 奚从霜却没有和奚晗苒多聊芙洛拉的心情。 奚从霜:“我有点累了,上去吃药,等会,麻烦你跟奶奶说一声。” 奚晗苒:“行。” 念及她身体状况,就算奚从霜不出现奚董也不会不高兴,奚晗苒分外羡慕地送别。 避开众人,奚从霜独自在休息室中待着,屏退了想要留下服务的侍者。 这里比外面安静很多,提供了让奚从霜安静思考的空间。 她总觉得这个芙洛拉……似曾相识。 瞩目的金发和直白的性情,像是女主入狱后短暂出现过的得力助手。 结局里描述的女主将罪名全部认下,大仇得报之后的女主心如死灰,失去所有希望,不接受助理请的律师团为她辩护,让助理十分无奈。 由于系统给的资料过于简略,很多相关人物和故事都恨不得用模糊的词替代,需要奚从霜根据现实自行判断,还不能轻易相信里面的所有内容。 比如资料里写过‘奚从霜’认为奚晗苒做事不择手段,对她厌恶至极,说不定车祸就有她的手笔,经常利用弱势地位和奚董的偏爱加以报复。 事实上她所遭遇的车祸的的确确是一场意外,并非人为。 但世上金发的女人太多了,不能简单断定短暂出现的助理就是芙洛拉。 * “橙子你走错了,是这边!” 走错路的程知舒一顿,重新跟上了前面的上官茵。 为了不让程知舒继续在自己家里迷路,上官茵一边忍笑,一边把人带回了宴会厅。 上官茵满脸惊奇:“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路痴,而且你不是昨晚上就过来了吗?还没熟悉好路?” 程知舒:“我方向感一直都很差,昨晚上姐姐已经把庄园布局图给了我。” 上官茵:“然后你还是迷路了。” 程知舒沉重:“对。” 上官茵想起来奚宅也很大,她问:“那你刚搬到奚家的时候……?” 程知舒更加沉重:“每天都迷路找到房间的时候饭菜已经冷了,直到搬到文海才吃上热饭菜。” 上官茵不住地笑:“你也是……哈哈哈哈哈哈!” 她还以为程知舒无所不能,谁知道她是个百分百不掺杂一点杂质的路痴,打出了在自己家迷路。 上官茵朝她竖起大拇指:“我真服了!” “……一边去,走走走。” 程知舒不想跟她说话,提速走人,被上官茵追上来说:“等等我,要是又不见了,我就真的找不到你了。” 程知舒伸手一指:“我要去厕所,你去不去?” 上官茵:“不去,我在外面等你。” 程知舒自己去了,厕所里没人,她在镜子前洗手整理被风吹打结的头发。 她才不要把自己搞得乱糟糟的去见奚从霜,这样一点都不漂亮。 不多时,隔间里传来冲水声,有人打开门走了出来。 程知舒下意识从镜子往后看去,第一反应就是她好高,肯定超过了一米八。 高挑且瘦,身穿宽松黑西装外套,还穿了高跟鞋,她像是顶着门出来的。 金发高马尾的女人走到程知舒隔壁,开启水龙头洗手,哗哗水流冲洗着她的双手,衣袖中的腕表若隐若现。 这无疑是个气势强悍的女人。 程知舒一紧张,吃痛地嘶了一声,竟然把打结的头发给扯了下来。 为她珍贵的头发默哀三秒,程知舒小心摸摸拔疼了的脑袋。 真疼的,头皮痛,心也痛。 整理好头发,随便把打结散落的头发丢进垃圾桶里,她快步离开。 她不知道在她走后,水流声停止,芙洛拉抽了纸巾擦干手上的水分,指尖捡起掉落在洗手池旁的一根头发。 对着灯光观察,很幸运的,这是一根带着发囊的头发。 但是只有一根是远远不够的。 等薄曼晴等得不耐烦了,亲自找了过来的时候,她震惊地看着芙洛拉在翻垃圾桶。 虽然那个垃圾桶非常干净,里面什么都没有,但那的的确确是垃圾桶。 薄曼晴:“芙洛拉,你在干什么?” 闻言,芙洛拉把尾戒从垃圾桶里拿出,和掌心发团一起放进口袋中:“我的戒指掉进去了,这是家主送给我的礼物,不能丢弃。” 薄曼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干什么想不开翻垃圾桶。” 芙洛拉站起来洗手:“我没有想不开,你别担心。” 薄曼晴:“我倒也没有很担心你。” 擦干净手上水迹,两人相携离开厕所,继续参加宴会。 宴会的主人终于出现,一席宝蓝礼裙,风采依旧。 自她一出现,宴会的氛围达到顶峰,热闹非凡,直到月上中天,宴会才彻底结束。 这一晚上奚从霜都没有再下楼,只在楼上休息室待着,她身边的沙发上睡着玩累的程知舒。 她今天穿的一字肩小礼裙,双腿白皙修长。 她本窝在沙发上玩手机,不知不觉就睡着,手里的手机咚的一声掉在地摊上,惊动了一边看书的奚从霜。 睡着的人总是对周遭的温度更为敏感,程知舒从身上找不到取暖的被褥,下意识把自己缩成一团,双手抱住胳膊,嘟囔着冷。 迷糊中,正觉得冷的程知舒感觉有热源靠近,轻柔温暖的东西盖在自己身上,让她发凉的四肢变暖。 无意识紧皱的眉头悄然松开,昏沉的意识往更深处沉去,程知舒彻底睡着,倚靠在沙发上打盹。 给她盖上毯子的奚从霜低眼看向地上的手机,她只能给程知舒盖上被子,却无法帮她捡起手机。 她失去了继续看书的心情,而是摇着轮椅来到窗边,往下看去。 似乎已经到了宴会结束的时候,宾客们陆陆续续离开,其中一头瞩目金发的芙洛拉也在此列。 她身边站着薄曼晴,两人仅相隔半步距离,低声交谈。 芙洛拉询问薄曼晴:“你觉不觉得奚从霜亲近的那个女孩长得有点似曾相识,她像……” 至于像谁,芙洛拉没能有个定论。 薄曼晴已微醺:“哈?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芙洛拉摇头:“你喝醉了,回到酒店记得吃解酒药,不然你会因为宿醉头痛。” 第48章 薄曼晴哈哈一笑:“放心吧,我不会宿醉头痛,你倒也不用拿出面对家主的细心照顾我。” 芙洛拉面无表情:“习惯了。” 家主近年多病,她是她得力助手的同时,承担着照顾对方健康状态的责任。 只是…… 芙洛拉掌心按住衣侧口袋,里面装着带有毛囊的头发,她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要是真的话,那家主……芙洛拉忽然心头一凛,回头看去。 此刻明月高悬,月下庄园也别有一番韵味,可芙洛拉什么都没有看见,好像被注视只是自己的错觉。 睡梦中的程知舒好像一脚踏空,猛然惊醒,脊背浮了一层冷汗。 随着她的动作,肩上的毛毯滑落,露出线条圆润的肩膀,她有点余惊未定。 胸腔中心脏猛烈跳动,程知舒才发现手上空了,睡前握在手里的手机正躺在地上。 她按着扶手,弯腰捡起手机看时间,转头寻找奚从霜。 记得睡着前她就在身边看书,身边放着落地阅读灯,现在人哪去了? 找了一圈,程知舒才看清窗边有人在,不是谁,就是奚从霜。 程知舒叫了一声姐姐,对方依然看着窗外,没有应答,这让程知舒微妙地感到不满,起身朝她走去。 站在她身侧时,程知舒却心头一震。 清凉月色映在奚从霜脸上,面无悲喜,沉静得快要跟月色融为一体,下一刻便要翩然而去。 程知舒看着,莫名心头一跳,出声喊道:“姐姐?” 窗边人影动了,她回头:“嗯?” “……” 程知舒盯着她的脸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奚从霜要随月光消散的心惊感。 奚从霜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又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没事。” 程知舒曲起双腿蹲下,裙摆如花瓣般散开,她伏在奚从霜腿上,小声说:“我们回去吧,现在就走。” 她忽然不喜欢这个地方,想要快点离开。 如果要问理由那也有很多,这里有很多人,或者是她的房间还跟奚从霜的房间不在一块…… 奚从霜手搭在她肩上安抚:“我们明天才回家,你现在就想回去?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为什么?” 程知舒点头,闷声道:“嗯,两天没见到闹闹了,我想它。” 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奚从霜*失笑:“今天不是才跟闹闹视频过,这么快又想它了?” 说是跟猫视频,前半段视频是小刘追着闹闹屁股后满地跑,后半段是闹闹用爪子扒手机,把嘴筒子抵在摄像头上,能看见猫的正脸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 要不是知道这是猫,小刘还以为小姐养了个猴子。 程知舒心想我不管,扬起脸跟奚从霜对视:“走吧,姐姐我们走吧好不好?” 就像是程知舒总无法拒绝奚从霜的要求,其实奚从霜亦然,当夜就回了文海。 洗漱完,陪闹闹玩了一会,程知舒趴在床上沉思。 不知道眼前的逗猫棒为什么不动了,闹闹爬上了程知舒后背,在她背上踩奶。 程知舒吃痛,把猫抱了下来,三下五除二给它剪了指甲,满意地抄起猫,往隔壁房间走去。 隔壁房里,奚从霜还没睡,听见敲门声,不用想她也知道会是谁。 奚从霜合上笔记本,上面安德集团官网页面一闪而逝。 操纵轮椅亲自打开门,门外果然站着程知舒。 浅色睡衣的少女站在门前,长发散落肩头,怀里抱着白猫,好不可怜地说: “姐姐,明天就是全市联考,我有点紧张,能不能跟你一块睡?” 奚从霜无奈:“我是你的镇定剂吗?” 程知舒双手举起猫,闹闹的蓝眼睛看着奚从霜,张嘴:“喵。” 程知舒:“喵。” 僵持片刻后,奚从霜退开了距离:“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喵[三花猫头] 第34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34 关于全市联考在资料中有记载,原主毁了女主非常在意的吊坠之后不觉得愧疚,看见女主的痛苦的表情只觉得解气。 进而的,她甚至想毁掉女主的人生,这样才觉得痛快。 对此一无所知的女主下意识要瞒住自己即将参加联考的消息,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被原主得知了消息。 在开考当天原主特地起了个大早,把人指挥得团团转,说什么都不愿意把人放出门。 最终女主是踩着迟到的线进入考场,因为心情不好,发挥得不怎么好,还被老师叫去谈话,她无法求助任何人,因此消沉了一段时间。 临睡前,奚从霜对抱着猫的程知舒说:“明天考试加油。” 迷迷糊糊的程知舒笑了,眸光潋滟:“嗯。” 随后就睡着了,离高考越近,她的休息时间就越少,总处于睡眠不足,站着都能睡着的状态。 听着耳侧绵长呼吸声,奚从霜也闭上眼,慢慢睡着了。 久违的,奚从霜又做了个梦,梦见她回到病房里,被疗养院医生和护士包围,都在祝贺奚从霜。 “恭喜奚小姐,您的身体状况正在好转,有望康复。” “这简直是医学奇迹!” 奚从霜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她觉得自己应该兴奋,应该喜悦,但她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心头空落落,好像凭空被人挖去了一块。 “还有就是,您的父母得知了您住院的消息,特地赶过来看望您,希望能对您当面道歉。” 胡说什么,她爸妈死都不会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奚从霜:“请出去,不准他们进来。” “好的,这就通知前台做好工作。” 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面孔,一个陌生的名字浮现在奚从霜心间,一旦出现,想知道对方的念头变得迫切。 奚从霜:“程知舒呢?” 医生和护士都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奚从霜转头看向她的心腹,她又问:“程知舒呢?” 最了解奚从霜的心腹却露出迷茫的表情:“那是谁?您的合作对象里没有姓程的人,成功的成也没有。” 奚从霜:“我养的猫呢?” 助理表情更加迷茫了:“您从未养过动物,如果您想要养猫我这就去筛选合适品种。” 奚从霜:“……” 心头一空,恐慌感如潮水般后知后觉涌现,床上的人影惊醒,情绪未褪的双眼盯着天花板,分不清这是医院还是哪里。 枕头边的猫把双爪揣在身下,眯着蓝眼睛:“喵。” 奚从霜回神,侧过脸跟猫对视,飘忽的灵魂终于有了实感,落入躯体中。 门外有人敲门,是郑茉茉的声音:“奚小姐,该起床吃药了。” 与此同时,来自h国的航班在m国机场降临,踩着最早航班的点的金发女人匆匆下飞机,她无暇倒好时差,衣袂翻飞,上车直奔目的地。 芙洛拉对着手机整理妆容:“希望我的黑眼圈和红血丝不要太有碍观瞻。” * 这一次考试结束,程知舒又给了大家惊喜,她拿下了联考第一名,被更多人所知晓。 时光如水流逝,黑板上的倒数数字逐渐归零,最终到了考试当天。 不巧的是,程知舒不在本校考试,被分到了其他学校距离本校距离远了不少。 为了不耽误考试,奚从霜为她定了考点附近的酒店,让她能舒适地度过三天考试。 一切都安排得很好,被分到另一座学校的上官茵觉得一点都不好,她每次考试前固定跟程知舒握手环节没有了! 但事实如此,上官茵再难过也没有改变的办法,老老实实带着衣服,准考证,和考试工具入住了另一家酒店。 这是大多数人都觉得难熬,却很快的三天。 考试的第一天,天空下了雨,雨量并不大,像是雾一样,延绵不绝地下了一整天。 在便利店买水的倪安看向灰蒙蒙的天空,触景生情,想起自己当年高考也是一个雨天。 “一共二十块钱,这边扫码……你说你家孩子是五中的啊?”便利店老板在店里跟其他家长说着话。 拎着一兜东西,倪安撑着伞走向车边,撑开袋子:“老板水来了。” 老板因为家属考试果断翘班陪考,倪安为了全勤也跟了过来,顺便给老板家属加油打气。 车门内,一只冷白的手伸出,拿走了常温矿泉水,咔哒一声微响,旋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驾驶座处的李谧适时给她递来了药瓶盖,倪安无意一眼,总觉得最近老板的药越吃越多,粗略一看都有十几颗了吧。 要是她,早就无法忍受这种生活,每吃一颗药都要人哄。 然而奚从霜像是吃糖一样,直接往嘴里倒,形状不一的药分两次吃完,把空瓶盖还了回去。 不过这些药应该难吃至极,奚从霜喝了大半瓶水,盯了水瓶一会,还是把还剩三分之一的水瓶放在一边。 第49章 她在外面的时候一般不会喝太多水,因为会不方便。 即使奚从霜不说,倪安也能看得出奚从霜还想喝水冲淡口中的药味。 这些药不是吃了就完事,还喜欢在胃里翻腾,打嗝都是带着苦,叫人反胃恶心。 倪安看着,福至心灵地摸出衣兜口袋里的薄荷糖:“老板来点吗?” 奚从霜转头。 倪安紧张解释:“这个糖我刚买的,还没开封。” 奚从霜摊开白净手心,伸出:“来点。” 两人咔嚓咔嚓吃糖,这糖是茉莉花味的,唇齿留香。 等了一会,李谧也朝她伸手要糖,变成了三人共分一盒薄荷糖,等程知舒考完出考场,倪安就去丢吃空了的糖盒。 撑着伞程知舒随着人群走出校门,今天下雨降温,她在长袖外加了件卫衣外套。 没有多费功夫,程知舒就找到了奚从霜的车,那辆车依然停在原地,几乎没有变过。 “姐姐我回来了。”程知舒收伞上车,闻到了清凉的茉莉花淡香。 “?” 车上的香薰换成了茉莉花味的? 奚从霜:“欢迎回来。” 她没有问考得怎么样,只说:“今天想吃什么,任君选择,冰凉辛辣刺激性食物除外。” “哎……”程知舒遗憾地收回了双球冰淇淋这个选项。 奚从霜不为所动:“考完再吃。” 程知舒那口气叹得更长:“哎——那我要香草和香芋味的。” 伸出两根手指,在奚从霜面前晃晃。 奚从霜抓住她两根手指,握在手里放下:“可以,考试结束后你还能在洒满阳光的沙滩上吃双球冰淇淋。” 程知舒:“就我们两个人?” 奚从霜看过去:“这个得看你意愿。” * 考试第一天下了一天的雨,无端让人觉得潮闷。 第二天也下了一天的雨,考试结束时,意料之外的放轻了,不见了好几天的太阳在云端后出现,淡金色阳光洒向大地。 学生们都收起伞,三三两两地出门,程知舒一边走一边整理雨伞。 “程知舒!”后面忽然传来喊话声,程知舒站住回头,看见一同校学生往这跑来。 不远处,还有人应声回头,眼神惊讶。 记得这女生是三班,说过几句话,很快她就跑到了程知舒跟前:“我远远就看见你了,还真是你,没想到这么巧,我两是一个学校考试。” 程知舒放缓脚步:“是挺巧的。” 同学问:“今天下午你觉得怎么样?” 程知舒手腕上挂着笔袋,透明袋子里装着她的准考证:“感觉还行。” 那学生投以敬佩的目光:“网上都骂翻天上热搜了,你竟然觉得还行?我还没看手机,是我听见老师们聊天说的。” “有吗?”程知舒还真不知道,她答,“最近姐姐让我少看手机,别被网上的消息影响。” “那你们看什么剧?”同学还挺好奇一代学神会有什么娱乐活动。 像她那么正经的人,应该会看历史正剧那一类的吧? 还会对各种情情爱爱的狗血剧不感兴趣。 程知舒还真好好想了一会:“好像是《被仇杀后的我重生在老婆给我杯子下老鼠药却下成催。情药的那个雷雨夜》。” 同学:“……” 什么? 没等她理清楚这其中的关系,又有人叫住了程知舒。 “程、程知舒?你是程知舒?” 两人齐齐转头,然后同时目光下落,跟身材娇小的女生对视上。 她穿着粉色上衣白裤裙,还给自己编了头发,精致可爱。 跟程知舒对视上后,女生神色懊恼,不好意思道:“我好像认错……” 她知道的程知舒没那么高,还有刘海,而且也不会有这样开朗轻松的表情。 与此同时,程知舒点头:“我是,你不是实验三中的学生吗?难道你跨市考试?” 程知舒在平安市的学校就是实验三中。 女生震惊:“诶???你真是程知舒!” 自程知舒转学后,她也因为一些原因转学区别的学校,没想到这么巧,跟程知舒是一座城市。 但是这一年里她几乎没有在本市见过程知舒,她还以为对方是去了其他城市。 之前全市联考她听见了程知舒这个名字,但当时她只以为是同名同姓的女生,她对程知舒家境有所了解,想要在那种氛围里考得好真的很难。 现在想来,很有可能就是她认识的程知舒。 这也太厉害了吧。 各种思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女生直抒胸臆:“……你真的变了好多,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同学倒是很好奇:“有吗?我们不觉得啊。” 程知舒像一片阴影,稳定地压在全校前十名头上,不巧,她亦在其中。 程知舒笑了笑,眼底溢满细碎光芒。 女生也跟上了她们,边走边说:“你还记不记得通风报信,让隔壁学校堵你的那几个人吗?” “他们都被退学了,好像是上网的时候跟网吧老板吵了起来,砸了网吧,气得老板拼个你死我活也要报警,没想到都满了十八岁,赔钱也赔不起,只能蹲看守所。” 同学不知道程知舒的过往,她震惊道:“不是吧,谁那么不长眼敢堵花木……啊不对,程知舒啊。” “挺多人的。”女生问程知舒,“不知道这个消息能不能让你开心一点,这些人只能一直发烂发臭,永远无法影响你。” 程知舒淡淡道:“那都是以前的事情,我不在乎了。” 很快,走到了校门,程知舒主动告别:“接我的人到了,我先走了。” 两人挥手:“拜拜。” 她们站在原地,看程知舒走向一辆车旁。 很快就有人下车,为她开门,程知舒把手里的折叠伞交给西服女人,弯腰上车。 同学感慨:“啊,又是那辆劳斯莱斯。” 女生不懂这些,只觉得这车黑的发亮,很大一辆,还油光水滑的:“诶?这是劳斯莱斯?” 回到家后,拿到手机的女生搜索了劳斯莱斯价格,伸出手指头数:“个十百千万,姐,妈,姥……我去……” 最后一天考试结束的时间比程知舒想象得要快,她于铃声中放下笔,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考试结束,程知舒直接抛下所有,屏蔽了不断对答案的班级群,坐上了飞往海边的航班。 按照约定,奚从霜答应了高考后跟程知舒一块出去玩。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她真的在海边吃双球冰淇淋,面前是竖起的手机,诚恳接受来自视频那端的控诉。 上官茵:“你这个眼里有姐无友的女人,出去玩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也想去海边游泳。” 程知舒:“嗯嗯嗯。” 上官茵:“话说今年题目不仅是偏难了,是偏邪门,群里一直@你,找你对答案,有个对着对着就哭了,大家都在安慰,氛围简直惨淡……幸好你不在。” 程知舒:“嗯嗯嗯。” 上官茵:“你窗户背后的场景好眼熟,是不是黄金海岸?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是不是我一直想去但是没有时间去也没人陪我去的黄金海岸?” 程知舒思索片刻:“嗯嗯嗯。” 上官茵:“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程知舒:“嗯嗯……那倒没有。” “……” 于是话题又回到了最初:“出去玩为什么不告诉我?” 手机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知舒,衣服换好没,准备出去了。” 程知舒抬头应了一声:“来了。” 又对手机里的上官茵说:“我先走了,下次再聊。” 说完,不等上官茵反应,手机屏幕黑了下去。 程知舒收起手机,心想怎么可能会说,好不容易有了跟奚从霜一块独处的机会,谁知道下一次机会又是什么时候。 而且…… 她转头看向窗外,海边别墅外,金黄的沙滩向外一直延绵,尽头是翻涌的海浪,这一片是私人沙滩,未经允许不会有人过来。 已经高考结束了,过了这个夏天她得去上大学,虽然还留在本市,但是不能和高中一样每天都回家。 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明明事情还没到来,她已经开始担心有人在此期间填补她的空缺,变得患得患失。 下午海边的阳光终于没那么烈,在别墅里待了几乎一天的两人出来散步。 树荫下,程知舒头戴草帽,双手捧着刚开的椰子喝椰汁。 味道说不上好不好喝,不是很符合程知舒的口味,只觉得是一股新鲜的淡淡果汁味。 可附近没有垃圾桶,程知舒只好继续捧着大椰子走,越拿越觉得这椰子碍事。 身旁的奚从霜注意到她动作,问:“不好喝?” 程知舒摇头:“不是,只是不太喜欢,以前没尝过,原来是这种味道的。” 第50章 奚从霜停住,朝她伸手:“那给我吧。” “!”程知舒脸蹭的一下就红了,手里的椰子十分烫手,“这这这怎么好意思?” 奚从霜奇怪:“你不是觉得重吗?放我腿上,找到了垃圾桶就扔掉。” “……” 原来是这样。 她刚刚到底瞎想个什么劲,用同一根吸管椰子汁什么的…… 程知舒满脸通红地把椰子递过去,里面还剩不少,分量确实不轻。 拿过椰子后,奚从霜抬起草帽边缘,盯着程知舒的脸笑问:“怎么脸红了?” “!!!”这是作弊,这简直是作弊! 程知舒受不了了,蹭地站起来,抬手捂着草帽快步走开,长长的白裙随风飘扬。 “因为太阳太大了,我这就回去涂一百遍防晒霜再出来!” 双手捧着椰子,奚从霜扬声把人叫住:“等一下知舒,我轮椅昨晚没充电走不动了,你来推我。” 捂着草帽的少女又转了回来,往奚从霜走去,红着脸去抓背后扶手,那轮椅竟然自己动了,定睛一看,奚从霜的手正在推着操纵杆往前走。 程知舒追了上去:“不是说轮椅没电了吗!” 奚从霜扶着腿上的椰子远走:“我刚刚发现我坐的不是没电的那辆轮椅,是充满电的一辆。” “……”程知舒心里闪过一秒把人放这,自己转身就走的念头。 还没下定决心,却见前面的人停住了,低下头做什么。 怎么了?难道不舒服? 不过姐姐最近确实吃了好多的药,好多她都看不懂,看郑医生偶尔露出的凝重神色,应该是很严重的问题。 可是奚从霜不愿意告诉她,还说什么只是小事,很快就会好。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事的严重程度,可在奚从霜眼里,她就是小孩。 哎,也不知道上大学之后会不会让姐姐改观。 以前是说以什么身份留在她身边都愿意,可人心欲壑难填,得到了很多,就会忍不住得到更多。 总觉得万一哪一天她能说得出口,又万一奚从霜真的答应了。 带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程知舒不放心的走了过去。 这回她放轻了脚步,跟猫似的小心翼翼走到奚从霜身后,探头看去。 今天奚从霜穿的无袖上衣,长发被她拨到另一边垂下,露出修长雪白的后颈,她差点有吻上去的冲动。 但是这是万万不能做的事情。 只见奚从霜盯了绿壳椰子一会,双手捧起椰子,淡色的唇含住另一根吸管,淡白果汁被吸了上来。 奚从霜喝了一口椰子汁,想了想,又咬住吸管喝了第二口,像在仔细品尝。 此刻所有海浪声都随风而去,程知舒直接大脑一片空白,忘了什么时候屏住呼吸。 虽然是另一根吸管,但这确实是同一个椰子! 奚从霜低声说:“挺清甜的,不难喝啊。” 片刻,她似有所觉回头,跟程知舒对视,她捧起椰子问:“为什么看着我?你还想喝?” 这一刻,程知舒差点在阳光下蒸发。 【作者有话说】 [红心][红心] 第35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35 七天之后,在海边乐不思蜀的两人终于回到奚宅。 两人的回归得到文海上下的热烈欢迎,包括闹闹,它除了获得当地猫罐罐和猫条作为礼物,还多了一点意料之外的小惊喜。 听说让小猫闻树枝能让它丰容,程知舒特地带了一根树杈子揣口袋里,看见了闹闹,她蹲下,毛手毛脚摸了猫全身,才掏出那根小树枝。 程知舒:“你闻闻,这是海边的味道。” 闹闹的粉色鼻头翕张,踩着肉垫凑了过来。 “唔喵。” 它像是严谨的检验员,对程知舒手中的树枝仔仔细细地嗅闻,一丁点地方都不放过。 只是这样它觉得不满足,小心叼走了程知舒手中的树枝,跑到沙发一角啃着玩。 程知舒查过这是对猫无害的植物,也就放心让它玩去,把自己假期里的快乐也分给她一点。 拍拍手站起来,程知舒开始觉得无聊了,在家里乱转。 因为奚从霜今早上就出门了,现在她不在家。 很快,程知舒就会为此感到后悔。 小刘走过来仔细看了看,她问:“小舒,你是不是晒黑了啊?牙比平时白了。” 一句话,让爱笑的女生失去笑容。 不在家的奚从霜还没有到公司,就在刚刚,她先去了医院一趟。 结束了谈话的她回到了车上,在前往公司的路上。 徐医生说她现状非常乐观,看得出来她更倾向劝奚从霜不要手术,照目前情况来看,再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但奚从霜心意已决,论起本质,她是个赌徒。 数次绝处逢生让她享受这种战胜命运的快感,将她变得自负。 见她坚决如此,徐医生尊重病人意见,转而说起手术前这段日子里的注意事项。 双方都同意将手术时间定在秋天,徐医生希望凉爽能让术后的奚从霜好受一些。 虽然这微不足道的愿望并不能在手术中起到什么作用,要是手术失败…… 她将看不到以后的金秋。 专心开车的李谧并不清楚老板在医院里谈了什么,自她再次从徐医生办公室出来后,她的心情就变得不好。 连车内的气氛也变得压抑。 不开心的不只有奚从霜一个,系统也很不开心。 因为该死的一点崩坏值迟迟不将,从春末到炎夏,11点的崩坏值完全没有动摇的征兆。 红苹果日日在后台盯着这个数字,从满心欢喜到着急不已,整只统都要崩溃。 主角气运强盛,大多难缠,但程知舒这种也是难缠到一定程度,实属罕见。 它真的恨不得抓着程知舒肩膀摇晃,质问对方到底还有哪里不高兴的,说啊,快说啊! 可惜不能,就像奚从霜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任务相关的字眼,红苹果不能出现在任务者以外任何一个人的视线中。 无论是谁违反规定,都将会收到惩罚。 奚从霜刚到办公室,就看见红苹果在自己面前急得到处打转。 办公室里没有人,奚从霜主动说:“我知道我最近进度慢了,接下来的时间我会继续努力。” 如果倪安在现场,就会觉得这席话很耳熟,很像是她经常对奚从霜说的。 红苹果停住,飞到她面前:“不,这事情已经跟你关系没有太大关系了。” 奚从霜:“哦?” 也是难得,竟然能从这着急的红苹果口中听到一句人话。 红苹果像只出笼的小鸟在她面前乱飞,口中念念有词。 “金钱,地位,享受,你几乎什么都给了她,所以在我看来你基本已经做到位,再也没有什么能给她了。” “可我想不通,她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那一点崩坏值迟迟不下降。” 做到位? 奚从霜眉头微挑,心想那倒不一定。 红苹果代入的快乐标准只是参考了大多数人所喜欢的,其实程知舒是个很好满足的人。 抬起的目光垂落,奚从霜盯着电脑屏幕中的自己出神。 只是她不能给。 无形的大手将她的思维强行撕裂,将她一分为二,一边叫嚣着放纵,一边拼命地克制,她也无可奈何。 她也会软弱地安慰自己:很多事情已经改变了不是吗? 此刻的奚从霜难得感到松懈,变故却发生得远比她想象的快——早早巡查完分公司的芙洛拉再次来访。 并指名道姓想要约见奚从霜。 在前往洽谈室路上,倪安说:“其实小王早就告诉我,安德总部来的芙洛拉冯小姐从一周前就希望能约见您,只是当时您已经定下了出游的行程,我就让小王拒绝了她,并提出有什么需要可能先和我洽谈。” “可是冯小姐拒绝了,她只说这件事情她只希望和您一个人谈,拒绝透露更多。” “之后平总跟她接触过,无一例外都被冯小姐拒绝,她只坚持一个说法,只想见您,哪怕只有五分钟就好。” 平总就是奚从霜的四姑,她的名字里带一个平字,大名奚平娴。 芙洛拉的执著让总部上下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层出不穷,可惜主人公奚从霜不在,任大家如何揣测都无法得到证实。 奚从霜刹住轮椅:“一周前?” 倪安一愣,随后答道:“对,就是小舒高考结束之后的一天。” “……” 那时候她跟程知舒已经在飞往海滨城市的航班上,没有处理关于国内的消息。 从很久之前,奚从霜就隐隐有预感,悬而未决的心事,终于重重落下,她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时间,对上了。 高考后女主忽然在考场外消失,无论原主怎么寻找也无法寻获关于女主的踪迹,她像是人间蒸发了。 第51章 她开始抗拒继续往前走,打开那扇门。 那扇门却提前打开,脱了外套,只穿白衬衫与修身马甲的弗洛拉站在门后。 芙洛拉的蓝眼睛看向奚从霜,眼底带着恳求:“容许我的不礼貌,突然到访占用了您的时间,请进。” 奚从霜听出了这女人语气中的执著,恐怕谈话时间不会只有五分钟。 洽谈室门口陷入短暂的沉默,两人一坐一站,无声对峙。 芙洛拉心急如焚,忍不住催促:“奚小姐。” 停在门口的轮椅动了,进去前,奚从霜对倪安说:“你在这等着,我与冯小姐单独对话。” 倪安:“那咖啡……” 芙洛拉抢先道:“我不需要咖啡,我的还没喝完。” 说完,门被关上,留下倪安困惑挠头。 “你不需要咖啡,我老板就不用喝了吗?” 但奚从霜没有开口要,倪安只好留在外面,隔着厚厚一扇门等待。 门内,奚从霜冷静看完了文件袋中的资料,这是一份亲子鉴定,应该说……是两份。 一份是毛发检测,另一份是血液检测。 翻到最后,程知舒与一个叫文令望的女人是母女关系,鉴定结果为:99.99% 其中文令望这个名字十分熟悉,是国外安德集团掌舵人,她并不经常露面,将手中很多的事情都交给自己的心腹或者副总。 外界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文令望其实是个被人控制的傀儡,只是古老家族推出来的吉祥物,实际话事人另有其人。 可奚从霜查询过文令望的上位史,从各种消息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她的前半生。 她从家中幼女成为一家之主,至今未婚,柔和的外表下是铁血手段,绝不是单靠长辈宠爱就能做到。 而且上位之后的一系列决策与变动,都很文令望风格,因而她对文令望是傀儡的说法嗤之以鼻。 奚从霜随手扔下手中文件,她问:“血液,毛发你是怎么得到的?你买通了我身边的人?” 芙洛拉没想到她第一个问题是这个,愣了一瞬,急忙解释道:“不不,不是的。毛发我是在奚董生日宴上捡到的,刚好有用。” “至于血液……你们国家高考前需要体检,我想办法通过学校获得了血液。” 奚从霜:“看来你们还做得挺周全。” 芙洛拉直觉她在讥讽自己,但她愿意接受这份情绪。 她收拢好桌上资料,包括文令望年轻时的照片,以及近照。 要是倪安没有被两人拒之门外,那么她肯定会发觉自己第一次见到程知舒觉得她有点混血的轮廓不是错觉。 因为文令望就是一个混血儿,除了眼睛颜色和五官轮廓,年轻时的她与程知舒神韵颇似,五官只有细微差别。 可双方相隔太远,身份悬殊,让人很难将这两份相似重合。 也只有知道隐情的芙洛拉才会那么大胆,没想到还真被她找中,拿到结果的每一天,她都想简直是命运的指引。 芙洛拉说:“这是家主一生的遗憾,她被亲人背叛失去爱女,可那人宁愿举枪自杀,也不愿意告知小姐的下落。” “对方直到开枪之前,也坚持说:‘孩子死了,是我亲自送给了杀手,放弃希望吧。’” “家主为此消沉很久,痛不欲生。” “但是没想到,那个失踪的孩子竟然在国外,简直是意外之喜。” 奚从霜的表情从开始就没有过一丝变化,至少芙洛拉没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动容。 不过芙洛拉不觉得意外,在来之前她调查过,情报说奚从霜对程知舒很看重,乃至纵容,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她,就像恶龙守着她的宝物。 她也已经做好决定,就算奚从霜不同意,她也会想办法带走小姐,她的家在m国。 “我对你家主以往的恩恩怨怨不感兴趣,为什么她没有亲自过来?”奚从霜冷淡道,“如果因为失去了孩子而意志消沉,不应该不远万里,亲自过来吗?” 芙洛拉总是挺直舒展的肩膀塌下:“长期的精神折磨使她病倒,将在两个月后进行手术,她无法承受远途的辛苦。” 奚从霜:“……” “医生说,家主的求生欲望很低,即使是一场救命的手术,她或许会永远睡去。” * 文海花园中,上官茵用树枝把闹闹从草丛中引了出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文海找程知舒玩,但今天她带了一样特别的东西,想要实验一番。 “抓住你了宝宝。”上官茵伸手把猫抱住,席地而坐,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磁铁眼疾手快地往闹闹脖子上的长命百岁锁上按去。 上官茵:“嗯?怎么没有吸上?” 程知舒咬着吸管:“……” 数学偏科王经常做出令她感到费解的事情,今天她也不觉得意外。 上官茵还问:“怎么吸不上?” 程知舒:“那有没有可能,这就是真的金锁呢?” “……” 上官茵呆滞抬头,她脸上只有一个意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jpg “你竟然给猫送金锁,橙子我跟你说,你就是这个。”上官茵对她竖起大拇指。 程知舒莫名笑了,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是我送的,是姐姐送给闹闹的新年礼物。我隔一段时间就给它戴一会,你看,多好看。” 上官茵表示没眼看。 但要是奚从霜送的她倒是不意外。 不多时,小刘从道路另一侧过来,放下手中果盘,对程知舒说:“小舒,小姐回来了,她让你去一趟小客厅。” 小客厅是专门招待客人的地方,可文海很少客人来小客厅启用的次数屈指可数。 好端端的怎么在那了? 程知舒不明所以,她还是去了。 她高高兴兴地穿过走廊,推开虚掩的门,笑意灿烂:“姐姐今天怎么那么早下班?我找到了一部新电影,要不要一起看……” 面对着门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金发女人,正抬头看向她。 好一会后她才想起是奚董生日宴会那天遇到的金发女人。 程知舒被看得不安,莫名想要转身离开:“我走错……” 是奚从霜的声音叫住了她:“知舒,有件事情冯小姐想要对你说。” 程知舒这才进来,走到她身边:“什么事情?”* 然后她看见了桌上的照片,长着东方面孔,气质婉柔的女人隔着时空与她对视。 “……” 半小时后,放心不下的小刘走到小客厅附近。 她不清楚小姐带着那个高大的外国女人过来是因为什么,可是事关小舒,她总觉得不安心。 正想着要不要找借口送东西进去,小刘注意到其实小客厅的门是虚掩着的,并未关上。 程知舒激动的声音从门缝间传出:“你说的我都不想听!” “这么多年没来找我,我都接受了我是没爸没妈的野孩子这个事实,现在忽然说要我回去,尊重过我的意见吗?” “我不走,我哪里都不要去!” 芙洛拉试图解释:“可是家主病重,她其实很想自己亲自过来,向你道歉。” 程知舒被恐慌包围,像闹闹遇到危险一样,竖起全身尖刺表达她的抗拒:“我不接受。” 芙洛拉试图安抚她的情绪,不时向奚从霜投去求助的目光,可她却看着那张照片出神,不做理会。 所以当然是没能成功,程知舒一味抗拒,勒令芙洛拉不准接近自己五步内。 芙洛拉别无他法,举起双手站在几步之外。 程知舒:“我不想听你的道德绑架,是,她病重了很难受很可怜,那我呢?我前十几年的人生难道就很轻松吗?” “你知道我的感受吗?你知道我究竟多努力多努力才跟以前和解吗?” 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芙洛拉不知道。 看起来性格强势的高大女人露出了无措的表情,根据调查的资料显示被养母抱错后收养的程知舒过得不好,她想安慰对方,却不知还如何开口。 程知舒哂笑:“你当然不知道,像你这样的精英一定是优渥的环境长大,享受着优质教育,不用在雨天里担心住阳台会不会漏水,一边写作业到半夜一边把水泼掉。” “你知道夏天的玩偶服有多重多闷吗?你知道风筝线勒出血还被小孩家长指责吓到孩子是什么感受吗?” “精英小姐,我真的很难可怜别人的。” 她从不这样言语刻薄,就算碰见了抢走她吊坠的女生,对方家里遭遇经济危机,她失去了留学机会和所有相机,无能为力、恶声恶气地辱骂她。 程知舒也没有出言讥讽,只静静地看着,对此不做反应,平静走开。 那女生在原地痛苦抱头,心中万分后悔,然而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挽回。 芙洛拉:“我愿意代替家主向您道歉,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一一为您补偿。” 第52章 程知舒一抹眼泪,扭过身去:“我不接受,请你离开。” “我不需要补偿,补偿来得太晚了,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了。” “……” “可……”芙洛拉没想到最大的阻碍竟在程知舒身上,一时举棋不定,“可是家主……” 奚从霜终于说话,打断了芙洛拉火上浇油的话:“我会让小刘给你安排住处,请冯小姐先离开吧。”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 芙洛拉离开了,被门外神色怪异的小刘带走。 此刻她无力注意到奚家佣人对她的无礼,神情沮丧,她根本不敢回答来自家主的消息。 她根本不敢回答,自己很有可能无法顺利带走小姐。 程知舒伏在奚从霜腿上泣不成声,被微凉的袖长手指扳起脸,熟悉的手帕按在她脸侧,眼下,轻柔擦去源源不断的眼泪。 “你总是很爱哭,眼睛红红的,像小兔子。” 被奚从霜一说,还念着要成熟的程知舒低下脸不给看。 奚从霜安静地等待着。 渐渐的,程知舒止住了眼泪,睫毛被泪水濡湿,看着好不可怜。 她还哽咽的声音问:“为什么要让她住在这?把她赶出去行不行?” 看来她确实把这里当家了,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奚从霜沉默地跟她对视,烟灰色眼底倒映着她的哀伤。 程知舒哭得发抖的手拉住奚从霜的手,近乎是恳求:“别让我走好吗?” 奚从霜依旧沉默,令人心惊。 “你……”程知舒忽然不敢说话了,她怕听见不想要的答案。 可事情不争取,不会像馅饼一样掉到她手上,她也从不会相信天上掉馅饼的话。 她又说:“别让我走好吗?我不想离开你。” 奚从霜差点就想答应她。 红苹果再次出现,在奚从霜耳边催促:“我感应到了崩坏值松动的气息,你快答应她!” “只要答应她,满足她的愿望,就能任务完成了!” 就像是之前那样,带着功利性的真情去答应她,与她对话,亲密,共享情绪。 “……” 奚从霜被拉住的手缓缓收回,程知舒双眼迷茫不解,徒劳地去捉那只执意要抽回去的手。 红苹果不住催促:“点个头就行了,完事了我带你走。” 奚从霜问:“要是我走了会怎么样?” 慌张的程知舒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她以为奚从霜说走了会怎么样,便答道:“我不想走,难道你不愿意让我留下?” 红苹果回答:“你是身穿的,自然是回去,世界意识会生成新的身体,代替你继续生活下去,放心吧,世界意识会将逻辑链进行下去,女主不会遗忘你这个恩人的。” 奚从霜又退开了距离:“如果我说不呢?” “……” “崩坏值+10,当前崩坏值21。” 红苹果顿时炸了,翅膀扇得呼呼响:“你在干什么!奚从霜你在把事情搞砸,要把所有毁于一旦!” “你不要命了吗?事情已经临门一脚了,为什么要在关键时候搞砸?” 现实中,绝情的话字字句句传入程知舒耳中,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也要拒绝我?”程知舒忍不住问。 “这不是拒绝,这是正确的事情。”奚从霜竟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冷静,所有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你还小,你不懂。” “继续留在这里,难道你忘了你从小就有的理想?就这样放弃了远方,心甘情愿留在这里,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背叛曾经的自己吗?” 程知舒打断她:“这不是浪费。” “不是浪费又是什么?”奚从霜又问,“我是个废人,留在我身边究竟有什么意义?” 她伸手一指,毫不避讳地指向自己的双腿,近乎冷酷的态度提醒程知舒。 “你打算留在这里,看我疼得动不了时被护工翻身的狼狈吗?” 程知舒睁大了泪眼。 “崩坏值+5,当前崩坏值26。” 红苹果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奚从霜你又发什么疯!快别刺激她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程知舒急急道,“可是你知不知道我……” 在戛然而止的沉默中,奚从霜反问:“你什么?” “……” 程知舒说不出话了,也无法说出。 她很清楚,就算这句话说与不说,都很难挽回奚从霜的决定。 很多争吵都不一定有个结果,生活不是辩论赛,更多都是理不清的不欢而散。 “你好好考虑清楚,别做糊涂事。” 奚从霜操纵着轮椅离开,她没有关上小客厅的门,也没有为隐忍的哭声心软。 “崩坏值+10,当前崩坏值36。” 【作者有话说】 初恋啊,初恋,激动又上头的初恋 第36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36 “辛辛苦苦一整年,一朝回到解放前,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反差大小姐人设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你如此沉迷?” 红苹果左思右想,想给自己找个不那么心痛的理由,它根本不懂感情本身就是不可控的。 一看奚从霜对窗外沉思,系统就来气。 “别深沉了,快回答我!” 奚从霜点头:“我知道。” 看她表情就是油盐不进的,红苹果这下是真的要红温了,苦口婆心道:“你现在就出去,跟程知舒说你同意让她留下来,先把人稳住。” 红苹果还怕自己想得太美好,事与愿违,特地测算了一番,觉得这办法可行。 它又催促道:“她就剩这点心结,很快就能崩坏值归零。” 奚从霜又成了沉默的山,在光影之间漠然屹立。 红苹果不懂人类,只心疼好不容易到底的崩坏值咻的回归原位,如果它是人类,它早就高血压了! 但它也清楚这个人类为何而来。 系统说明利害:“你要是一直这样消极任务,十年后……不对,从现在开始算,九年后你就会死掉。不仅是在这里死掉,你在你的世界里也会死掉,你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在原本世界应有尽有的人,不是应该最害怕失去所有吗? 奚从霜一副我意已决,满不在乎道:“十年,不也挺不错?我早就应该死了,十年白赚。” “……” 好你个奚从霜,九不发音对吗? 系统以前不是很懂,其实奚从霜挺配合的,但为什么每个医生都说奚从霜讳疾忌医? 现在它总算医生们的想法,这人只会表面配合,言辞客气又礼貌,实际上我行我素。 还在它面前一本正经地消极工作起来了! 红苹果使出杀手锏:“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带你走,白赚的十年直接归零?” 一直不为所动的奚从霜终于有了反应,烟灰色双眼动了动,跟红苹果对视,缓缓露出微笑。 并非讥讽或冷嘲,而是胸有成竹。 奚从霜:“如果可以,你早就做到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就是你做不到。” 那一刻,红苹果以为自己听见了来自地狱的恶魔低语。 红苹果:“……” 可恶可恶可恶! 被她说中了,这不是挺精明的?怎么最近净干傻事。 最后红苹果是被奚从霜气到消失,它有种继续待下去会发生更多让统崩溃的事情。 最主要还是现在已经是休眠时间,它该休眠了,天大的事情也只能明天再说。 在系统消失后,奚从霜翻出手机,屏幕亮起,现在已经是深夜。 根据红苹果以往的出现规律,它最早出现和最迟消失的时间来推算。 “一天所需休眠时间,最低五小时,大部分时间需要八小时。” 这跟奚从霜以前看小说知道的系统不一样,它并不配备惩罚程序,无法采取强硬手段,遇到不配合的宿主也只能口头劝导。 洗漱过后,奚从霜也心事重重睡去。 今天她睡得不好,闭上眼睛感觉躺了很久才有一点睡意,没多久,又再次苏醒。 窗外已经天光大亮,夏天总是昼长夜短的。 “我想了一晚上,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红苹果在奚从霜枕边说话。 奚从霜看手机,刚好是五小时,她问:“你刚到?” 红苹果:“对啊。” 它又继续说:“生命真的很珍贵,人生苦短,何必因为一时意气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你就答应她吧。” 真不懂奚从霜到底想干什么。 跟着奚从霜起床,随后被他关在盥洗室门外,红苹果也要提高音量继续说,势要用唠叨把人烦死,唠叨到妥协。 然而这一切只是徒劳,奚从霜在它唠叨声中八风不动,反而把红苹果累得够呛。 在此期间,它已经试过无数种办法,威胁,哭诉,劝导,甚至是道德绑架。 第53章 任系统十八般武艺,都对奚从霜一!点!用!都!没!有! 奚从霜一边处理工作一边问:“不说了?” 红苹果:“说、说啊,我现在有点累,让我缓缓。” 目光瞥过电脑下端的时间,奚从霜放在键盘上的手便继续动作,全把红苹果的声音当耳旁风。 这几天,文海空前沉默下来。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少了程知舒活跃的身影,才知道文海之前究竟有多安静。 到了饭点,奚从霜下楼用餐,宽大的长方形餐桌上只有她一个人。 来自国外忧心忡忡的芙洛拉无心用餐,她又接到了家主病重的消息,恨不得将自己一分为二,一半留在这里,另一半回到m国病床边。 程知舒则闹脾气了,她不愿意见人,更不愿意见到奚从霜。 用晚餐,小刘端着几乎没有动过的餐盘下来,被奚从霜看见。 “不愿意吃?”奚从霜问。 小刘端着餐盘,摇摇头:“她没有开门。” 奚从霜把擦手的热毛巾扔回桌面:“她房间内有冰箱,储存着不少食物,你不用担心。” “……” 这话几度让小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情况持续到第三天,奚从霜态度依旧不改。 客房内,终于得到好消息的芙洛拉松了口气,再次找到了奚从霜。 她诚恳地说:“谢谢你,虽然这会让她很难过,但是家主真的也很需要她。” 无声感受崩坏值悄然上涨的奚从霜冷漠盯过去。 “当前崩坏值40。” 芙洛拉硬着头皮继续说:“但是,时间不能再等了。” 在着急的时候,芙洛拉就会暂时忘掉她熟练的中文语法,词汇颠倒。 对此,奚从霜只说:“出去。” 芙洛拉又出去了,她直觉奚从霜现在心情很差很差,再待下去会挨骂。 * 当晚,奚从霜再次看见完好无损,还放凉了的饭菜,她终于忍不住了。 感受着压抑氛围的小刘:“小姐……这……?” “她几天没有用餐,重新做一份好消化的。”奚从霜说,“你跟她说,要是她再不吃,我这就让人撬锁放芙洛拉进去。” 小刘:“……” 别说小刘,闹闹在这氛围下都得消停,不再叼着逗猫棒满地跑,闹得家里叮铃铃的响。 这一次,小刘带着空了大半的饭菜回来。 太久不吃的人反而吃不下太多,这分量算合理范围内。 奚从霜放下几乎没动的饭碗,回身上楼。 小刘带着人出来收拾残羹,盯着几乎没动的饭菜们发愁:“怎么一个两个都不吃啊。” 随后,与同事们分食之。 都是上好食材,加餐不要停。 * 隔壁房间里,程知舒只留了一盏夜灯,将自己全身包裹进柔软的被子里。 被扔在一边的手机嗡的一声,彻底黑屏,它被主人抛弃太久,终于没电关机。 程知舒浑身一颤,差点以为是奚从霜给她发来消息,探头一看,是关机才放下心来。 床上一团又慢吞吞把自己缩了回去。 她再次觉得这房间实在太大,现在还是炎夏,她却感到处处冰冷。 她觉得自己应该想一些事情,或者找谁商量一下,可她脑子真的太乱了,竟什么都不想做。 忽然,程知舒听见隔壁传来一声重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在一片安静中侧耳倾听。 虽然没可能,但是万一呢? 几十声心跳后,她掀开被子,悄无声息拉开阳台门,小心翻过栏杆,从窗帘缝隙中看向室内。 这不是她第一次干这事,依旧十分紧张。 室内灯光不甚明亮,只见一辆轮椅倾倒在地,程知舒心一惊,下意识抬手拉门,却拉不动。 阳台门被奚从霜锁住了,她从这里进不去。 来不及多想,她返回自己房间开门而出,扭开了奚从霜房门把手。 她直冲进房内,床边的场景撞入程知舒眼中。 清瘦的脊背如蛇一般蜿蜒,修长白皙的双腿无力垂下,如蛇尾般弯曲,她仰起头,伸长的手抓住床头旁把手,吃力地将自己拉上床。 这画面冲击了尚且懵懂的程知舒,竟在原地愣了几秒。 听见开门声,奚从霜更是用力将自己一鼓作气拉到床上,头也不回道:“别扶我,我能自己做好。” “……” 程知舒伸出的手顿在原地,无措地站在一边,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离开,她是不愿意的。 可留下,她更不知道该做什么。 看着那双腿被奚从霜随意放在床上,透出自暴自弃的意味。 酸涩的感觉在程知舒心头蔓延,更加难过了。 她明白,在奚从霜面前,她总是像闹脾气的小孩。 连反抗的方式都充满孩子气,只会绝食,可除此之外,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走?”程知舒又问。 她一点,一点都不想离开这里。 少女的爱恋才刚刚开始,正是浓烈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谁知就碰上她这种坏心肝的人。 奚从霜抬眸看向她,目光细细描绘她的脸。 时间静谧流淌,她的目光如有实质。 程知舒感受到了,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鼓励,竟把压抑许久的话说出:“奚从霜,我喜欢你。” 每说一个字,程知舒都向她靠近一分,弯下腰,盯着她的眼睛。 “我知道我现在年纪还小,但是我……”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奚从霜抬手握着她后颈按下,仰头,温热的唇碰了上来。 双方都不满足只浅尝辄止,程知舒被引导着张开双唇深入,闭着眼睛发出一声轻哼。 安静的房间内,两人一坐一站,旁若无人地接吻。 程知舒有点受不了,抬手按住了奚从霜的肩膀,察觉到危险的她想要退缩,却被另一只按住后腰,不允许她后退。 柔韧细腰被迫向下,程知舒提起一条腿,抵在床面上,压出深深的痕迹。 奚从霜睡衣的衣领宽大,被情迷意乱的人蹭乱,蹭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 不知何时,程知舒的手指按在奚从霜锁骨上,不自觉地滑动,描绘。 细腻的触感让她感到着迷,心跳如雷。 按在后颈的手掌滑动,托住了程知舒的下巴,轻轻舔过上颚。 “唔……”程知舒眉心微蹙,腰身发麻,像是过电了般酥麻,她要跪不住了。 本来按着床面的另一只手也抬起,按在奚从霜右侧肩上,身体不住下沉,几乎化为一滩春水。 沉沦中的程知舒睁开眼睛,泛着水光的双眸看向奚从霜的脸。 原来奚从霜一直都没有闭上眼睛,双眸微合,烟灰转为深幽的黑,像冰冷的深渊。 程知舒心头一震,猛地推开奚从霜。 奚从霜的脊背撞上床靠,呼吸未平,胸腔起伏。 唇上热烈的温度还在,强势地提醒她刚刚她们做了什么,她表白了,她们接吻了。 但结果不是程知舒想要的。 一抹唇上水痕,程知舒哑着嗓子问:“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忘了我吧。”回答她的声音也是沙哑的。 “……” 程知舒瞬间双眼模糊:“奚从霜,我求你不要这么决绝地抛弃我。” 这是她第二次对奚从霜直呼其名。 垂落在床边的手几欲抬起,但最终忍住了,她现在不能留住程知舒。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拒绝我?”程知舒最近总是太多问题,总有问题的人是因为她的问题总的不到答案,只能困惑地,重复地问。 奚从霜只能坐在床上,看着她单薄的脊背不住发抖,要蜷缩成一团。 仅仅隔着一步之遥,她连站起来把她抱进怀中都做不到,她是骨折的蛇,拖着无力的尾巴苟延残喘。 奚从霜又说:“忘了我吧。” 茶色眼睛死死盯着奚从霜,眼眶发红,盯着她的脸,程知舒说:“我不。” “忘了我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这可是多少挫折都能熬过去的女主,况且她本就是这个时空的意外。 程知舒咬牙切齿重复:“我不,我死也不。” 不知为何,听见这句话奚从霜竟然觉得放心:“那就恨我,一直恨我。” 直到痛恨支撑你再次回来的那一刻,届时什么结果,都愿赌服输。 以前程知舒进她房间总动作轻缓,这一回她重重地甩上了门,往楼下走去。 次日,程知舒负气离开奚家,她什么都没带走,连猫也没带走。 奚从霜就在阳台上坐着,视线紧随那两道人影离开。 对方没有回头,直至身影消失在树荫后,走上绿荫遮蔽的道路,再也看不见。 第54章 “喵嗷!” 安分了好几天的闹闹终于安分不住,扯着嗓子在家里大声叫唤,它在招人陪它玩。 一边叫着,一边跑到了奚从霜房间。 她今天没关门,膘肥体壮的白猫腰身一扭,顺利地从缝隙流了进来。 “喵——!!” 奚从霜闻声回头,朝它招手:“过来。” 猫听不见,但猫能看得懂手势,忙不迭跑来了,跳上奚从霜腿上。 也幸好奚从霜双腿没有知觉,不然得给这白猫压的够呛。 闹闹耸动着粉色鼻头在她身上嗅闻,不住喵喵叫。 奚从霜抬手摸头,闹闹舒服得打起了呼噜,蓝眼睛眯了起来。 “对不起闹闹,我把你主人气走了,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找我了。” “唔喵。” “要是幸运的话,应该能在十年后再看见她。” 远方传来轰鸣声,不知前往何处的航班路过头顶天空,于云霄中飞驰。 奚从霜仰头看去,指尖拨动白猫颈间长命锁,她没想到,程知舒会把猫留下。 “崩坏值+10,当前崩坏值50。” * “不是,你就这么把人放走了?” “你想怎样?” 几天后,出差的奚晗苒回来,得知此事后忍不住追问。 其实奚晗苒也没想怎样,只是震惊于奚从霜收养的小朋友竟是远在国外华裔家族遗失的孩子。 现在家主还在病重,她偌大的财产肯定会交到程知舒手上。 有点长了,大概就这意思。 不过有一点她分外不理解:“一步到位做皇太女是多让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她怎么不乐意了?” 奚从霜没理她。 奚晗苒试图揣测:“这就奇怪了,要是我爸有人追着给他钱,还说了冯小姐那样的话,肯定高兴得连自己妈是谁都不认识了。” “简直是泼天富贵啊。” 仔细想想,奚晗苒补充道:“我也会这样。” “……”奚从霜。 所以人家是十年后华丽归来,挥挥手让奚家破产的女主,你是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那颗脆弱的蛋。 人与人总是不相同的。 奚晗苒察觉到她眼神,扭头看来:“你又什么眼神?” 她没心情跟奚晗苒耍宝,指尖翘着轮椅扶手,奚从霜说:“这段时间我会以病退的理由退出总部一段时间,我手上的项目你去接手,倪安会帮你的忙。” 奚晗苒:“?” 奚从霜:“事情基本安排好了,想做好不会太难,正好是个立功的机会。” 还没从上一件事情跳出思维的人迷茫盯着奚从霜。 又被她的眼神惊醒,问出了心中疑惑。 奚晗苒:“既然你都这么说,为什么你不自己做,在大家面前立功?” 现在奚氏上下都认为未来将会出现身有残缺的掌舵人,也早已习惯良好,只等着奚董发话让奚从霜接班。 在这关键时候,奚从霜竟然还想把手上的事情推出去? 不会真伤心过度,抛弃一切事业了吧? 奚从霜经常难以理解奚晗苒的脑回路,她拍拍轮椅:“我是什么?” “病人。”奚晗苒补充道,“秋天要动手术的病人。” 这消息知道的人不多,除了文海的人以及主治医生,连奚董都不太清楚。 奚从霜难得耐心:“奶奶离退居幕后不远了,她已经享受够这一切,准备放下隐居。” “难道你不想成为奚氏的掌舵人?” “我可以支持你。” “……” 讲道理,没有人能拒绝这句话,奚晗苒忍不住身心激动起来。 奚从霜反问:“难道现在你对病人最好的关怀不是抢光她手上的业务,代替她劳累吗?” 如此一来,在旁人眼中是奚从霜力有不逮,被奚晗苒占了上风。 等奚平娴反应过来,推掉奚从霜这股阻力,角逐已经结束了。 好一会后,奚晗苒终于反应过来,接收了奚从霜的条件。 她一直都想掌控奚氏,即便幕后站着一个奚从霜,她也愿意的想。 奚晗苒瞠目结舌:“不是吧奚从霜,你现在竟然还有心情想这些?” “那不然呢?我应该想什么?” 奚晗苒:“呃……” 奚从霜说出她脑子里的答案:“伤春悲秋,不吃药不吃饭不锻炼,等着医生对我说你不符合手术要求?” 后半截奚晗苒没想过,而且奚从霜思虑倒也不用那么周全。 露出一点哀伤好不好,让我有个安慰你的机会啊! 奚晗苒:“……” 有时候她真觉得奚从霜很可怕。 * 事情正如奚从霜所说那样,没过多久奚董找了她谈话,两人分别时,看得出来奚董的神色惊讶又遗憾。 只是她也无可奈何,看惯了运筹帷幄的奚从霜,光顾着惊喜和欣慰,竟忘了她还是个病人的事实。 她的身体根本没办法撑起繁杂的工作。 之后,奚从霜以病退为理由暂时离开了奚氏,又回到了待在文海足不出户的生活。 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只传出消息说她病情恶化。 还不到消息扩散开,气色红润的奚从霜又会出现在众人眼前,将谣言击碎,闹得奚平娴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每隔一段时间,奚从霜都会回到公司露个面,刚好今天就是。 她换好衣服,操纵着轮椅下楼,最近又增加了复健步骤,饶是耐性如奚从霜也感到艰难。 见奚从霜出现,小刘带着人端上早餐,一样一样呈现在她面前。 用热毛巾擦过手后,奚从霜举筷吃早餐,安静地吃。 一般她会在半小时左右结束早餐,再度用另一条干净的热毛巾擦手,准备离席。 佣人们上前,准备把剩下的东西收走。 忽然想起什么,奚从霜停住了,伸手指向夹的次数最多的一道菜。 “这个知舒应该会喜欢,再做一份,等她睡醒了……” 此话一出,周围都安静了。 都惊讶地看向轮椅上的女人。 奚从霜反应过来什么,皱眉道:“以后这道菜别做。” 今天不是周末,只是暑假的尾巴,程知舒也不在家里。 她也是糊涂了,好端端的说这些话。 “好的小姐。” 她身后响起谁的应答声,奚从霜操纵着轮椅向车库而去。 不知道屋里发生什么的李谧早就在这等候,迈开长腿拉开车门,扶这轮椅把手站在一边。 等奚从霜坐上车后,她将轮椅折叠收起,走向驾驶座上车,开向公司。 等红绿灯的路上,李谧余光瞥向后视镜,后座的奚从霜侧过脸看着车外,安全带环在她身前,侧颜沉静。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着,好像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作者有话说】 系统:为我花生![愤怒] 第37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37 夏末,奚董举行了卸任会议,虽然心知肚明结果,但她还是举行了这场会议。 以股东举手表决的方式竞选出奚氏的总执行,之后奚董将会退居幕后,渐渐放权。 起初场面相当激烈,奚平娴与奚晗苒双方咬得很紧,各执一词。 不过还剩下相当一部分人没有发言,静观其变。 白热化时,奚董助理说:“那么,支持奚平娴的诸位请举手。” 会议室内相当一部分举起了手,都是奚平娴熟悉的人,还有不少人没有进行表态。 奚平娴看起来并不意外,她将在场的支持票分成三份,她的拥护者并不算少,那么她就还有机会。 统计好票数后,竞选依然继续。 奚从霜却在此刻发言:“我觉得不用提名我,我退出奚氏总执行的竞选。” 此话一出,震惊众人,只要点个头就板上钉钉的事,她竟然拱手让人。 对面的奚平娴更觉意外,这些日子奚从霜拖着病体都要来公司不就是为了总执行之位? 临门一脚放弃又是怎么回事? 面对众多目光,奚从霜神色不变:“我身体不好,恐怕难以胜任此重任,我投奚晗苒一票。” 更诡异的是,支持奚从霜的人竟不觉意外,想必是早就通过气,不知道的只有奚平娴。 接下来的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没有跟着倪安一块参加会议,被留在助理办的小王拎了一大兜雪糕来到了办公层。 她正拼了命地把奚从霜办公室里的雪糕散播出去。 小王见一个撒一个,活像个散财童女:“别客气,大家都别客气,快来吃下午茶。” “哇,我要巧克力味的。” “小王最近发达了?请大家吃这么贵的雪糕?” “有香草味的吗?啊,谢谢小王~” 小王险些擦汗,心想求你们别问了,快吃,在老板出现之前快吃完! 第55章 小王笑眯眯道:“啊没有没有,其实是我从小奚总冰箱里拿出来的,她最近忌口不能吃刺激性食物,让我别浪费了,送给大家一块吃。” “原来如此。” “那谢谢小奚总请的下午茶。” “半路开香槟?好装。”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小王耳朵一动。 小王咻的出现,一把抓走了他手中的雪糕:“爱吃不吃,屁话那么多。” 那职员气急:“你……” 小王把雪糕揣衣兜里:“怎么,不服?我一个人吃两个雪糕还不会经痛怎么你了?” 职员:“……” 小王看向另一个职员,那人忙摆手道:“我没应他啊,我没有。” 及时撇清关系的职员成功保住手中的哈根达斯。 买得起是一回事,愿不愿意买来吃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况且大家只是同事,又不是很熟,谁那么傻会当面应和蛐蛐上层领导的人。 小王这才提着空袋子走掉。 背着人在走廊上长呼一口气,可算派完了。 想起老板在离开办公室前的画面,小王依旧心有余悸。 当时奚从霜在冰箱里寻找冰块放进咖啡里,打开冰箱门,结果看见了满当当的冰棍雪糕一类的产物。 这些都是程知舒爱吃的东西,也是她之前让人定时补充的东西,只是自程知舒走掉后,大家都心照不宣不提起她。 但老板忽然叫起小舒的名字,发现没人回应,发呆三秒后继续投入工作的情况例外。 那时,冰箱前的奚从霜一手端着咖啡,礼节性微笑悄然消失,漠然盯着冰箱。 路过的小王:“!” 那一刻,小王似乎看见了老板身上冒出了浓郁的黑气。 夭寿了夭寿了! 忘了小舒不会再来公司的事情,竟然照常给老板冰箱塞满雪糕!! 这不是在老板雷区上蹦迪又是什么!!! 小王*当场灵魂出窍,仿佛看见了世界末日。 谁知奚从霜关上冰箱,咖啡也不喝了,叫上倪安就走。 被留在办公室里收拾局面的小王只好一边哼着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一边把雪糕们装进袋子里拎出去分发。 * 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大多数人都围着奚晗苒祝贺,一派热闹。 奚平娴霍然起身,跟上了奚从霜。 快走几步与奚从霜并排走,奚平娴说:“这样你甘心?” 奚从霜说:“为什么不甘心?这本来就就是我预想的结局。” 说话时,她目视前方,奚平娴看了她很久,当真没有从她神色里看出哪里不愿意,甚至是挺满意。 走廊内铺了厚重地毯,将跟鞋的声音吸收,也是在这一刻她才发现奚从霜变了很多。 性情与以往的她天差地别,更喜欢谋定而后动,不激进了。 只这样放过奚平娴还是不甘心:“我还不知道你有替人做嫁衣的爱好。” 好像大家总是忘记一件事,奚从霜的的确确是个病人。 将来不久就是她进手术室的日子,奚平娴不知道从哪知道了奚从霜要动手术的消息,打着要是奚从霜成功上位,她就在她手术期间趁虚而入的心思。 至少短暂地架空她还是不难做到,开了口子之后,事情总不难解决。 即便奚从霜再蠢,也不敢跑去跟奚董求助,那是她无能的表现。 谁知道她根本不走寻常路,把总执行的位置拱手相让,把奚平娴的计划全都打乱。 奚从霜:“你现在知道也不晚。” 说完,她给轮椅提速,穿平底鞋倪安快步跟上,熟练又速度。 奚平娴:“……” 踩着八厘米细高跟的她根本追不上。 给人添堵不成,倒是给自己添堵。 会议结束之后,奚从霜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公司回去,又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咖啡,打开冰箱门。 这回,她对着空了大半的冰箱翻找了很久,才找到了她要的冰块。 看她把冻好的冰块倾倒进咖啡里,小王看奚从霜没有冒黑气的背影,松了口气。 谁知,她端着咖啡又看向冰箱,过了一会,奚从霜回头问:“雪糕,都没了吗?” 小王:“……”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刚不是用恨不得把冰箱炸了的表情盯着冰箱看吗? 怎么开个会回来就找雪糕了? 小王忙问:“您想吃什么口味的?我这就去买。” 奚从霜:“蓝莓。” 小王:“我这就去买。” 才出办公室大门,她忽然想起什么,拐个弯走向茶水间。 她从冰箱里拿出刚从不识好歹的人手里抢回来的雪糕,心想老板还真会挑,抢回来的那一盒刚好就是蓝莓味的。 在原地等了五分钟,小王才把那盒雪糕送进办公室里。 奚从霜吃完,才动身离开公司。 没人知道她对着窗外吃雪糕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在那天之后,奚从霜直接不来公司了,彻底回到大门不出的状态。 只有助理倪安能偶尔见到奚从霜,地点并不在大家所想的文海中,她在医院里。 时隔许久,奚从霜重新回到充满消毒水味的地方,换上柔软纯白的病号服。 倪安敲门进来时,初秋阳光映入屋内,映在病床上,靠在床上的人白得剔透,正望着窗外黄了树梢的大树。 看着此情此景,倪安恍惚生出一股心惊。 好像她老板真成了脆弱的雪花,被太阳一晒就化。 她背后的人没忍住,往前走了几步站到窗边往外看。 半晌,奚晗苒回头问:“外面到底有什么?你怎么看的那么入迷?” 倪安:“……” 氛围啊氛围!奚执行你一点氛围都不看吗! 奚从霜淡色唇瓣微动:“我看落叶的轨迹。” 奚晗苒:“?” 这话不像是想活的人说的。 “想象着你挂在滑翔翼时飞不稳的场景。”奚从霜平静补充道。 奚晗苒:“那东西还在文璨仓库里,你就别想了,我实话跟你说吧,我恐高,打死我都不会试的。” 奚从霜点头:“我知道。” 奚晗苒差点就想让助理把带来的果篮给扔了:“知道你还送滑翔翼送个教练!?” “……” 奚从霜转移目光,继续看窗外,奚晗苒受不了,走到她面前阻挡她视线:“你为什么不说话?” 奚从霜缓缓躺下,把被子蒙过头顶:“我困了。” 气得奚晗苒想扯掉她被子,让她起来重吵,到底是没忍心,轻手轻脚离开了。 病房套间客厅内,奚晗苒拉着倪安问:“就她那精神状态,真的能熬得过手术吗?” 这天杀的奚从霜,把手术危险性瞒得死死的,不是奚晗苒无意看到病历,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 失败率那么高的手术,何苦去找罪受? 可易地而处,如果是奚晗苒自己,有人也这么劝她放弃,她八成也是不肯的。 倪安也很无奈,只好说:“老板做好了决定,奚董也无可奈何。” 奚晗苒根本坐不住,在屋里转了一圈,她又问:“那小孩,一直没有消息回来?” 倪安表情更无奈了,摇头:“老板说,这是应该的,不能怪她。” “……” 奚晗苒肉眼可见的更加暴躁,要是被奚从霜看见了,一定会说:奚执行你那么不沉稳,很枉费我的栽培啊。 天杀的奚从霜,明明自己是她姑姑! 她也根本不知道程知舒走之前到底跟奚从霜闹了什么别扭,平时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两人能忍住不联系。 反正她理解不了。 * 距离手术日子越来越近,奚晗苒来医院的次数更加频繁,紧张得好像上手术台的人是她一样。 她是天生少了一根细心的那根筋,能让她细心的地方也根本不在这,可氛围那么明显,再粗神经也该上点心了。 忍了又忍,没能忍住:“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还有三天就要进手术室,你……” 剩下的话奚晗苒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奚从霜单手撑着桌子:“上过太多次了,早就没什么感觉了。” “别把手术台说成演讲台好吗?”奚晗苒学护工削苹果皮,手里的苹果越来越小,差不多只剩个核。 不光丑得出奇,还小得离奇,她没好意思把这玩意给病号吃,自己啃了。 护士进来查房时颇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莫不是这人跟奚小姐有仇,哪有自己吃水果让病人在一边看的道理。 奚晗苒还在咔嚓咔嚓啃苹果,听护士耐心询问奚从霜问题。 到手术那天,奚晗苒简直紧张到灵魂出窍,口不择言。 她对奚从霜说:“你你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啊,不然我就把你的猫送去猫咖打一辈子工,还不让人赎!” 第56章 在场所有人:“!” 好可怕的威胁! 奚从霜瞧了她一眼,奚晗苒正以为自己威胁起作用了,就听她问:“奚执行,你多大了?” “噗…” 不知是谁偷笑了一声。 奚晗苒一脸严肃:“你道德绑架也没有用,你得好好的,不然我真把猫送去猫咖。” 奚从霜闭上了眼睛,躺在转移床上,没眼看。 奚晗苒追上来几步:“哪怕你回来送我一个足球队的滑翔翼教练也行,我现在工资养得起!” 后面,倪安赶来拉住奚晗苒:“老板你放心,我一定会阻止奚执行把闹闹送进猫咖打一辈子工的可怕行径的!” 后知后觉明白发生什么的小刘表示强烈谴责:“你怎么能那么狠心为难一只小猫咪,它才一岁多点!” “……” 奚从霜紧紧闭上眼睛,不想看见这群丢人现眼的人。 转移车被一路推向手术室,纷争不休的几人停止了争吵,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开始了沉默的等待。 没过多久,奚董姗姗来迟,她在来的路上堵车,没能亲自把人送进去。 几分钟后,她也坐了下来,一块安静地等待。 跨越时差与海洋的另一端,形销骨立的女人被送进手术室内,家属被迫止步。 芙洛拉根本坐不住,哪怕医生再三保证,她依然很担心里面的人。 纷乱的思绪停顿片刻,芙洛拉缓缓将目光看向另一边,那坐着一人,低着头沉默。 她留在m国上大学,这对于文家来说操作难度并不高,而且文令望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孩子,只想给她最好的,恨不得把星星摘下来送给她。 再者程知舒不是愿意给人看低的脾气,硬是逼着自己适应环境,融入的学校氛围,如今颇受赏识。 前几天她从学校请了假,来医院探望她的母亲。 意料之外的,文令望对程知舒主动到来受宠若惊。 她以为对方不愿意过来,也做好了醒来后看不见孩子在身边的准备,没想到她来了,十分高兴。 对于以前的事情,文令望深感抱歉,不止一次向程知舒说对不起,是她当年没有保护好她。 程知舒不知该做如何反应,一遍一遍重复没关系,想让这个病骨支离的女人安心些。 一边安慰着,程知舒心想要是自己没有过来,她会如何? 会像芙洛拉最担心的结果那样,再也醒不过来吗? 安静之中,有人打破了沉默。 芙洛拉:“其实在昨天,家主叫来了律师与见证人,更改了遗嘱,一旦她出意外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由您来继承。” 程知舒:“……” 她知道自己应该做出反应,努力半晌,程知舒低低道:“嗯,谢谢你告诉我。” 此后,再次无话。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野蛮地侵入人的五感,偶尔有说着外文的护士匆匆路过,走廊内又归于平静。 在生死面前,人人平等。 哪怕是拥有无数资产的文令望也不例外,找回了亲生孩子让文令望重燃生机的同时,也让她松了口气。 沉积在心中多年的心结一朝消散,对于沉疴重疾的病人来说并不一定是好事,芙洛拉的担忧从没有因此减退过半分。 昨天忽然要她把律师和见证人找来的文令望更让她感到心惊,对方竟然脸色红润,双眸明亮,好像她身上的时光倒退了十年。 可她无可奈何,找来了文令望要的人。 忽然,程知舒抓住了另一边胳膊,难以隐忍地抽泣一声。 芙洛拉被吓了一跳,她听见了眼泪滴落的声音。 程知舒眼前一片模糊,抓着胳膊的手骨节因用力而泛白,不知为何,窒息般的心痛在心中蔓延。 好像有什么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心痛难忍。 在她反应过来前,早已泪流满面。 芙洛拉问:“你在难过吗?因为家主?她会没事的。” 原本她还担心,但是程知舒来了,她就知道家主一定会撑过去。 程知舒不住落泪,双手用力擦脸,摇了摇脑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是我好难过……” “……” 芙洛拉不知所措,在认识程知舒之后,只见过她在登机的时候红过眼眶,从没见过她哭泣的模样。 本想拿出带来的纸巾递给她,谁知她哽咽着从衣兜里拿出一方手帕,盖在眼睛上,任由眼泪濡湿。 芙洛拉默默收回纸巾,站在一边沉默。 程知舒悄无声息地流着眼泪,不时压抑地抽泣一声。 洗干净的手帕,还真没有还回去的机会。 她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地走出奚家大门时,衣兜里正放着叠得整齐的手帕。 这是她从那唯二带出来的东西,另一样东西是戴在脖子上的项链。 即便过了很久,程知舒每次回想,都会为那一夜的眼神而心痛。 要是再凑过去只会让人厌烦,不如就这样。 手术持续时间格外的漫长,从天亮等到天黑,即将夜深时,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 脸色发白的徐医生从门内走出,长时间的手术对医生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给她一个躺椅她能随时睡着。 然而她还不能睡,得应对来自病人家属的疑问。 面对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徐医生口罩摘了口罩答道:“手术成功了,下一步诊断还得等奚小姐醒来才能再作判断。” 言尽于此,众人松了口气,不再强留着医生继续问下去。 奚从霜被转移回病房中,她刚手术完,暂时不予探视。 众人只能隔着探观察窗往里看睡着的人影,她胸口起伏微弱,刚手术完还虚弱着,正需要休息的时候。 大家起初都想得很好,以为明天就能看见奚从霜醒来,然后就能得到检查结果。 无论能不能站起来都好,只要人活着就好。 然而一连三天过去,奚从霜没有苏醒的迹象。 她如睡美人那般,一直沉静地睡着,任何苏醒魔法都对她失效。 有勇气拨开荆棘的勇士却在大洋彼岸,了无音讯,无法以吻唤醒她。 等待的时间实在熬人,连气到不肯上线的红苹果也出现,缓缓落在床头边。 它不能左右奚从霜的意识与行为,但监控她的生命体征还是易如反掌的,正如大家所见,她生命体征微弱。 随时有死亡的风险。 世上也不缺熬过了手术期但熬不过恢复期的病人,这本身就是一场以命为赌注的豪。赌。 要是宿主死在了任务世界里怎么办? 这个问题红苹果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主神没有告诉过它,真是愁统啊。 忽然,红苹果下垂的翅膀支棱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某一处。 在它眼中,低微的生命体征忽然有了明显变动。 随后逐步走高,这时候红苹果不再看虚拟面板了,而是看向了枕头上的侧脸,只见纤长的睫毛一阵颤抖,沉睡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烟灰色双眸迷茫地盯着虚空,奚从霜还处于对外界反应无知无觉的程度,病房里十分安静,没有看护的人及时刺激她的感官。 眼见她又要闭上眼睛,红苹果忍不住了:“别睡别睡!奚从霜你别睡了!” 它扇动翅膀飞了起来,就差拿翅膀扇奚从霜的脸把她抽醒,把她脑子里的水抽光。 好不容易才签下的宿主,虽然不听话了点,但求别死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粉心][粉心] 第38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38 清脆玻璃摔裂响后,实在没办法的红苹果用这个办法引起旁人的注意。 果然,虚掩的病房门冲进好几人,一眼便看见半合双眼昏昏沉沉的奚从霜,瞬间惊喜起来。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 “医生,去叫医生!” “你终于醒了,要是你明天前醒不来,麻醉医生真的要疯了。” “都第四天了,再不醒真的很危险,幸好是醒了。” 耳边涌入好多话,吵得奚从霜忍不住蹙眉,想要闭眼再次睡去。 外面的人更大声了,都纷纷喊:“别睡别睡!医生马上就到了。” “想想你的任务!想想你健康的身体!奚从霜别睡!” 只有奚从霜一个人能听见,激动到破音的电子音传入她耳中,一道身影浮现在她脑海中。 混沌的思绪终于抓住一线理智,突破了朦胧的桎梏,重回现实。 徐医生俯身观察奚从霜瞳孔状态,情况比她想得更好一点:“奚小姐已经苏醒,接下来注意休息,明天再做全面的检查判断一下恢复情况。” 奚从霜安静地配合医生,在徐医生和奚董对话时,她转眸看向挂着营养针支架。 光秃秃的铁输液架上长了一颗红苹果,正面朝下俯视她。 第57章 等病房里的人都出去了,它才下来,心有余悸道:“你真不怕死啊你,还真给你撑过来了,这几天我都怕死你真死了。” 奚从霜:“我也是。” 红苹果一噎,既然自己也怕,为什么还非要动这个手术? 奚从霜睡得太久了,难得有心情找系统聊天:“要是我真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要是有旁人在,肯定会大叫一声“别说这不吉利的话”,捂住她的嘴。 还在气头上,但不好意思跟病人计较的红苹果气哼哼道:“我又能怎么办,扔下你再找新的宿主呗。” 奚从霜:“真的吗?” 红苹果诡异地觉得哪里不对,可刚才过了麻醉的病人总不能还在这时候跟自己耍心眼吧? 但此刻的犹豫出卖了它真实情况,即便红苹果气哼哼地说:“那不然呢?世上的人千千万,不是所有人跟你一样会浪费重生机会。”也无法弥补。 奚从霜将它反应收入眼底,露出苍白虚弱的笑容:“原来是这样。” 红苹果:“那当然了,就是这家医院里,我能随时找十个以上濒死者签订契约,给我老实打工,完成任务。” 看着她唇边的笑意,红苹果无奈想起补充条件:唯有符合标准者才能签订契约。 符合标准者又不是大白菜,说有就有。 * 之后的结果出乎意料的顺利,几乎一路绿灯。 徐医生也感叹从没见过求生欲那么强的病人,得知可以尝试复健,奚从霜高悬已久的石头重重落下。 术后第七天,奚从霜开始下床活动,半个月后,在她的坚持下,徐医生同意她进行复健。 这一次不再是坐在轮椅上,只加强上肢力量的复健,而是在一双拐杖的支撑下,站在了地上。 这种感觉实在难以言喻,奚从霜只觉身体中的血液都活了过来,四肢百骸都涌动着轻松的气息。 医生与护士不住鼓励,但不支持她立刻迈步行走,从试图站立开始复健。 病人本人倒是淡定,按照医生的话双手撑着拐杖,吃力地把脚掌平放。 久违的剧烈疼痛从腿上传来,却比无知无觉的双腿让人觉得安心,起码腿部肌肉终于有了反应。 奚晗苒慌张得不行,隔着老远就想伸手给颤颤巍巍的人扶一把。 但她看了半天,忽然道:“奚从霜,你是不是长高了?你以前比我矮几公分来着?” 奚从霜手上的拐杖一歪,身体倾斜,就要往下倒。 “哎哎哎!”护士们一拥而上,把人扶稳了。 另一个护士面带微笑地走过来,客客气气地把她请了出去,让她别打扰病人复健。 被赶到门外的奚晗苒还不知悔改,隔着观察窗往里看,她又伸手比划自己的身高。 “她真的高了,目测高了三公分。”奚晗苒持续比划,指向眉毛,“我净身高一七五,以前奚从霜就到我这来着。” 奚晗苒助理:“……” 奚晗苒低头哒哒哒敲手机,然后说:“听说断腿之后能长高,不会因为这个吧?” 看着奚晗苒看看腿,又看看手机,扭头看向努力复健的奚从霜露出羡慕的眼神,助理:“……” 虽然老板工作能力很强,但在其他方面上,老板的缺心眼也是真的。 每个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缺点,但是自己老板的缺点实在有点明显,让她偶尔在奚从霜助理面前偶尔觉得丢脸。 助理悄悄捂脸,不愿看见倪安走过来的脸。 * “砰!” 抓着平行杆的双手没抓稳,穿着病号服的人影轰然倒地,护士们忙上前把人扶起,脸侧还是肉眼可见的磕红了。 奚从霜皮肤薄,脸部脂肪少,很容易留下痕迹。 护士熟练地检查奚从霜膝盖,果然又发现两道磕伤。 护士建议道:“要是还继续对你来说有点勉强了,不如休息一会,处理好摔伤再来吧。” 奚从霜点头:“可以。” 护士马上拿来了喷剂给她伤口上药,带着浓郁药味的喷雾喷到腿上,手上,散发一阵清凉。 奚从霜慢慢感受着腿上伤痕的刺痛,心底竟有一丝快意。 裤管下的腿比常人纤细,上面残留着清浅伤痕,叠在旧伤之上是各种摔伤和磕伤。 她急于求进,也就比其他人更容易受伤。 想来她的身穿还不比魂穿好到哪里去,一比一复刻原主车祸伤和术后伤痕,有时候她看着镜子,差点分不清她是谁。 护士轻柔地放下推起的裤管,转身去收拾东西,留奚从霜在原地休息。 淡色阳光透过透光窗帘映入室内,奚从霜被反光的地板吸引看了过去,目光落在被风吹动的窗帘上。 透过缝隙,她看见外面的树梢树叶早已落尽,冬天快到了。 原来已经快冬天了。 红苹果最近有点摆烂,出现次数越来越频繁,最近热衷于看奚从霜复健。 看她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来,加深了系统对她的印象——犟种。 统命苦,统遇到犟种,还是个爱赌的犟种。 又一次双手脱力跌下,被护士劝着在一边休息时,红苹果飞了过去。 它不懂:“如果你好好完成任务,你现在已经到了下一个世界,说不定不用废这个劲复健。” 每天摔得遍体鳞伤的,努力那么久,也只能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挪动几步。 简直是事倍功半具象化,搞不懂她到底在坚持什么。 奚从霜盯红苹果,无论看第几遍,她还是觉得它长得很像白雪王后手上的毒苹果。 目前看来,双方都对对方的第一印象都不怎么样。 红苹果有点毛,往后退了退:“你看我干什么?” 奚从霜说:“穿越前,你看见的我快死了,其实在那之前,我放弃了一场手术。” “医生说,如果我不放弃,我至少还能再活三年。” “可我觉得总像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也觉得累了,于是我放弃了手术。” “你到来的时候,我在感受生机在身体里流逝。” 红苹果:“…………” 苹果震撼。 夭寿了,怪不得那时候她老不说话,有重生机会还在深沉。 穿越后也不怎么敬业,不是吃就是看狗血剧。 没想到这人本身就没打算过活! 我的主神,主系统为什么会同意它跟这人签订契约,它到底做错了什么? 红苹果觉得自己落入某种陷阱,它想不通到底哪里不对,崩溃道:“按照常理来讲,你这种人死都不会轻易说心里话的,为什么要告诉我?” “……” 奚从霜笑了笑,拄着拐杖把自己挪出去。 红苹果虚拟屏滑过一片牙白牙白,忙不迭追了上去。 “不对,你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你是想说有什么东西让你重拾生活希望吗?是什么?你说啊!” “我还没跟你算崩坏值暴涨的账!欠我的你要怎么还!” 奚从霜没回答它的问题,直把红苹果气得更红。 * “你脸上的东西好碍眼,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消失?” 病床旁,奚晗苒双手抱臂,盯着奚从霜脸侧的伤痕直皱眉。 一段时间过去,奚从霜脸上的痕迹淡了不少,但她皮肤白,一丁点痕迹都会很显眼。 奚晗苒都忍不住劝道:“要不你减少一点时间,别每次累到脱力了才肯暂停休息,合理规划一下时间。” 这么漂亮的脸多了伤痕,总是让人心疼的,哪怕是自己老板。 吃老板果盘的倪安不住点头,努力吞掉嘴里的葡萄:“总是受伤的,也会影响康复进度吧?” 奚从霜保持沉默,把她们的话当耳旁风。 两人知道只有两张嘴是磨不动奚从霜的,于是奚晗苒使诈,反手一个电话叫来了奚董。 被召唤的奚董从天而降,从机场直接赶来了医院,一顿思想工作后,奚从霜这才答应了不那么勉强自己。 但奚从霜讳疾忌医形象深入人心,奚董痛定思痛,取消了机票,留下亲自盯着奚从霜复健。 反正她老人家退休了,有的是时间。 对此,奚从霜:“……”失策了。 这个年,奚从霜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每日例行复健完之后,探望她的人还没来,她披上衣服坐在窗边看雪。 这时候是外面正热闹的时候,医院里也比平时清净了不少,窗户之外的世界被白雪覆盖。 恍惚间,奚从霜好像回到了从前,她于窗边安静赏雪。 除了护士会来提醒她别着凉,推着她轮椅远离窗边,不会有人摊着湿漉漉的手心冲进来,让她看她手上被体温融化的雪花。 身后开启的笔记本传来消息提示音,奚从霜拄着拐杖站起身,慢腾腾挪过去,坐下。 第58章 移动鼠标点开邮件,里面的内容并不长,奚从霜一目十行就能看完所有内容。 文令望把她保护的很好,很难获得关于她的更多消息,只能从旁观角度获得关于她的细枝末节。 如今能知道的消息是她正在上学,还在文令望的手把手教导下,逐渐接触公司业务。 至于具体内容,没有。 闭上眼睛,奚从霜想到了资料中描绘的女主形象,去掉阴郁狠厉的特质,剩下的几乎和程知舒重合。 她将变成位高权重,矜贵无双的人。 奚从霜手边忽然传来说话声:“以前人在你眼前不珍惜,隔着十万八千里远看了有什么用?” 低头一看,又是那颗红苹果,它面朝电脑,动了动翅膀:“远在他国的女主又不会因为你的注视主动减少崩坏值。” 它只是随口损一把奚从霜,谁知她也肯定了它的说法:“你说得对。” 纤长白皙的手指敲击片刻,奚从霜发出了邮件,双方永久结束交易。 红苹果:“……” 偏偏在这时候有道德感起来了。 看你以后想通了想找人降低崩坏值做任务上哪找人去。 直到如今,红苹果还没放弃幻想奚从霜忽然想通,完成任务。 况且还剩下九年时间才到奚从霜任务失败的死期,在此期间只要奚从霜不作死,总还有希望。 当年车祸奚从霜伤得太重,她从术后重新下地到像正常人行走,小跑花了两年余时间,每次复查医生都感叹于她的恢复速度。 从机会渺茫甚至是没有可能站起来的情况,到现在自由行走,实在艰难。 可奚从霜还是觉得太慢了,直到现在,她依然不能去很远的地方,每隔两小时就会被检测腕表提醒休息。 她看似自由了,依然被困在有限范围内。 一年一年过去,已经过去四年。 第三年的时候,她终于获得医生的批准,可以出远门适当地走一走,但是依然需要注意休息。 四年时间让一个轮椅上的废人能站起来,还能让一只小聋猫长成一座三角饭团。 往地上一坐,就是一座落满白雪的小山,嗓门也越来越大。 为奚从霜整理礼服的服装师们小心翼翼劝说:“大胖……啊不对,小猫咪你去那边玩好吗?那边有猫条吃。” 小姑娘不知道她眼前的是耳聋猫,根本听不见她说话,执迷不悟地伸出白爪爪去勾裙子上的银流苏。 另一个女孩试图把猫抱走,谁知把闹闹吓了一跳,翻身假装要去咬她的手。 女孩惊叫一声,连忙松手,查看手背才想起来它根本没有咬自己。 “吓我一跳。”女孩拍拍胸口。 闹闹的蓝眼睛很不满意地盯着她们,家里它是大王,这帮人闯进它的地盘,还不给它玩亮晶晶的玩具,简直罪该万死。 猫敲法槌你有罪.jpg 闹闹余光见到流苏又在动,下意识伸爪去勾:“唔喵!” 服装师们忙低呼:“别别别!高定要坏了!” 修长双手伸来,掐着猫腋下抱起,众人目光纷纷看向忽然出现的人。 闹闹还对裙子上的流苏念念不忘,趴在清瘦肩膀上回头:“喵!” 奚从霜抬手,从猫的头顶顺着后背往下摸:“闹闹它天生听不见,不小心没锁好房门让它跑出来了,抱歉。” 众人被猫主人惊艳片刻,忙摆手:“没事没事。” 奚从霜便抱着猫走了,她走得有点慢,但是很稳。 一众目光都跟随她,直到抱着猫的背影走进了房间,低低的交谈声响了起来。 “明明能走呀,怎么都说她……” “真的好漂亮啊,网上要是有她照片肯定有一大帮颜粉。” “好了,别说了,快准备吧,晚宴就要开始了。” 又是一年初夏,奚董迎来了她的八十岁生日,她依然精神不错,双目明亮。 这几年她卸下肩上的担子后就到处游玩,将年轻时匆匆路过的地方仔仔细细地看一遍。 谁知她精神头却越来越好,上山下海冲浪都不在话下,身体素质强悍得把奚晗苒和奚从霜捆一块都比不过。 奚从霜坐着轮椅出席,她今天运动量没超标,只是她不想和人寒暄又不想不来参加奚董的生日宴,打定了主意出席半小时,就让倪安把她推走。 从奚晗苒出任奚氏ceo以来,奚从霜就没有了会被人围着聊天出不去的困扰,充当一个富贵闲人。 关于她双腿恢复的事情一直没公布,她觉得不必要。 奚从霜坐在轮椅上,占据角落用餐,不时抬手看腕表,距离她预定的半小时差不多要过去,倪安也快来将她推走。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倪安竟然迟到了,距离预定时间过了三分钟她还没有出现,奚从霜眉心微敛,准备自己离开。 “奚小姐一个人吗?”旁边传来了询问声,奚从霜想也不想,加快速度要走。 那人一愣,也加快速度追了上来,硬生生拦在奚从霜面前。 看清奚从霜脸的那一刻,对方眼底闪过惊艳。 虽然腿不行,但是长得实在好看,而且谁说腿不行没有乐趣,在床上任人摆弄也是乐趣之一。 奚从霜冷眼看去,这女人很面生,她没见过,眉眼间的轻浮实在显眼。 估计是把她当成猎艳对象,还打着抚平她内心伤痕的旗号,归根结底就是看脸挑逗。 这些年,她可见的多了,下场都不好。 那女人见奚从霜不动,还以为有戏,进一步道:“这里太吵了,要不要我带你去安静的地方喝一杯,我刚刚发现了一个地方,那里很适合看星星。” 她不知道,再继续说下去,就要被奚从霜送上天当星星。 不等奚从霜说话,宴会中心传来喧闹声,熟悉的金发走进了厅内。 恍惚回到五年前,她还是习惯穿着衬衫在外面加一件马甲,掐出劲瘦的腰身。 年轻女人低声嘀咕:“安德集团的人好端端的怎么来了?” 奚从霜:“……” 一别多年,又看见了芙洛拉。 她依然是以参加奚董生日宴的名义而来。 这让*在场众人万分好奇,奚氏和安德集团多少年没有过合作,她怎么来了? 难道两家之间最近会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好消息? 其实奚晗苒是一脸茫然的,她近期没有跟安德合作的计划,端着香槟酒看向不远处的奚董。 不出意外,她老人家也是不动声色的不解。 很好,大家还真不知道芙洛拉又来干什么的。 既然客人到了,便不能懈怠,奚晗苒换了一杯酒与其交谈。 眼见人已经被围住,本就是抱着猎艳目的来的闲散富二代对芙洛拉这种难以制服的类型不感兴趣,她更喜欢的还是…… 低头一看,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奚从霜人呢???” 【作者有话说】 不算剧透的预告吧,明天见面[撒花] 第39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39 趁机离开的奚从霜远离了衣香鬓影的宴会现场,独自出现在安静无人的走廊中。 从几年前起,生日晚宴并不在奚董常住的庄园内举办,那里已经是她常住的地方。 而是在外举办,今年选中的是黎宫酒店,宴会结束后宾客们可自行选择离开或到楼上房间休息。 奚从霜现在正打算回楼上房间休息,今天先不回文海。 现在还没到李谧过来的时间,本该把她带走的倪安也一直没出现。 刚这么想,奚从霜感到手包里的手机振动,翻出手机却看见一串陌生的手机号。 这是奚从霜的私人号,知道的人屈指可数,在这时间打过来的也只有—— 她抬手滑动接听键,放到耳边,里面果然传出了倪安的声音:“老板不好意思,是我,我是倪安。” 电话里,倪安歉然地说明自己迟到的原因。 说来也是巧,她进入酒店前发现自己经常吃的薄荷糖已经没了,便去稍远的便利店买一盒。 出门时手机没拿稳,被人撞掉在地上,屏幕直接摔裂,暂时无法开机。 倪安本不止一部手机,但今天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把老板带出宴会厅,就只带了一部出来。 结果就是对方愿意全款赔偿新手机费用,当着倪安的面转账,倪安还跟对方借了手机跟奚从霜说明原因。 通话时,奚从霜还能听见隔壁传来谁的感叹声:“真不容易啊,手机坏了还得提前跟老板报备,话说现在是下班时间了吧……” “……所以我可能再过十五分钟才能到。”倪安说话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 现在是堵车高峰期,虽然便利店距离酒店不算远,但打车困难,让她走几公里过来还是太为难人。 奚从霜让她别来了,她自己上楼休息,等明天李谧来了再送她回文海。 第59章 倪安松了口气,再次表示抱歉。 闲了一段时间,难得有点活干却迟到,实在失责。 挂了电话,奚从霜给李谧发了消息,让她明天再来,片刻后,手机一抖,她收到了李谧的回复。 左右周围没人,奚从霜正想从轮椅上站起来,动手推进电梯里。 谁知不远处的电梯叮的一声开启,里面走出一位侍者,看见了奚从霜。 正想站起来的奚从霜缓缓坐回去,差点给对方表演医学奇迹。 侍者说:“您是今天来参加宴会的客人吧,我这就推您上去休息。” 奚从霜本想拒绝:“不用,我自己上去。” “服务客人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小姐不要推脱。”侍者说着,她自顾自握住了轮椅把手,将她推进电梯里。 轿厢门缓缓合上,奚从霜目光微动,看侍者从衣兜里拿出电梯卡在刷卡位处过了一下吗,对应的楼层数字亮了。 奚从霜提醒道:“我不住这楼。” 侍者双手紧握轮椅把手,答道:“小姐入住的房间换风系统出现问题,保洁通知我们同事去修,还没修好,先请小姐到空房间内休息一会,等好了再送您回去。” 奚从霜:“是吗?” 侍者笑容不改,显得诚意十足:“是的,如果小姐不放心的话,需要为您致电经理亲自给你解释吗?” 奚从霜收回目光,淡淡道:“不用。” “好的。” 电梯内便安静下来了。 显示屏数字上不断跳转,又是叮的一声后,电梯门缓缓开启,侍者从电梯里推出奚从霜,往预定的房间走去。 轮椅停在门前,侍者上前一步,刷卡开门,把奚从霜推了进去。 房内昏黑,没有开灯,宽大的套间客厅尽头是俯瞰夜景的落地窗。 奚从霜正想回头说什么不开灯,却听咔哒一声,侍者竟先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 事到如今,说这事没鬼就是自欺欺人。 倒要看看哪个胆大包天的人敢在她头上撒野。 还疏忽到把拿着手机的她扔在这,只要奚从霜一个电话,脱身根本不是难事,涉事的人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若说这是绑架,手段未免太拙劣,还漏洞百出。 时间一点点流逝,预计才过了三分钟,她察觉到有人刷卡开门。 走廊上的灯光泄入一线,对方显然没想到门内昏黑一片,在门外静立半晌。 客厅中的人转头,也不出声,盯着虚掩的门。 门内门外的人陷入无声僵持,好像谁都不愿先动。 结果还是奚从霜先不耐烦了,扬声道:“外面是谁?” “费尽心机把我带到这来,到头来亮个相都不敢?” 门外的人推开了门,一道修长人影迈步入内,步履沉稳。 客厅内唯一的光源是外面的月光,来人背光而来,夜色模糊了她的脸,看不清真切。 有一瞬间,奚从霜愣住了,后面的话止住。 与此同时,一道许久未听,但分外熟悉的声音说:“崩坏值+0.5,当前崩坏值51.5。” “……” 对方似乎注意到了她脸上的愣怔,唇角微扯,一步一步走到窗前月色下。 随着距离的拉近,记忆中的脸越发明晰,她变了很多,似乎又没有哪里产生变化,一如当年。 她颜色稍浅的双眼紧盯着轮椅上的人,深沉如捕猎前的兽类,紧紧锁定她的猎物。 奚从霜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言未发。 她站定在一步之遥,缓声发问:“奚从霜,见到我,你很惊讶吗?” 对方的确变了很多,变得更加成熟,更有压迫感。 她俯身,肩上深棕长发滑落,双手按在轮椅两侧扶手,这是一个禁锢的姿势,不允许逃离。 那双瞳色稍浅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那张脸,细细地从秾丽眉眼开始,在眼下泪痣短暂停留片刻,之后往下到唇上,才又回到那双烟灰色双眸。 “你为什么不说话?”程知舒问。 原以为多年不见,情绪或许会紧张,或许会惊喜,亦或者是怨恨。 可是没有,程知舒细细在心底搜寻一圈,发现什么都没有,好像她的情绪死了,一点都不剩。 其实奚从霜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她的脸,她想她是病了,竟有对人说不出话的一天。 被再次提问后,奚从霜隔着一层似的屏障被打碎,她闻到了冷杉香,还闻到了淡淡的葡萄酒的味道。 她答:“确实很惊讶。” 程知舒还想说什么,手下的轮椅却一退,她重心偏移,猝不及防之下倒在奚从霜身上,脸侧被她锁骨上的宝石项链硌得有点疼。 另一只手被奚从霜抓着手腕举起,独属于她清越声线变得低沉,在程知舒耳边说:“你还是忘了,这轮椅是电动的,无论是刹车还是前进都很灵活。” “……” 程知舒想站起来,却被人抓着另一只手,挣脱不开,也站不起来。 挣扎片刻,意识到自己挣脱不开的程知舒不高兴道:“放手。” 没得到回答且不说,那只抓着她手腕的力度更是加重,攥得程知舒腕骨生疼。 程知舒咬牙道:“奚从霜你给我松手。” 奚从霜当然不会放手,她垂眸看向怀中人,对方似有所觉抬头,跟她碰上目光,她直觉奚从霜现在的眼神可不是什么良善的意思,心头莫名一跳,恼怒撇开。 调整姿势,反把人抱上轮椅,环过后背揽着程知舒肩膀,将人禁锢在怀中,抓着她手腕的手从始至终没松开过丝毫。 程知舒喂了一声,白皙的脸浮现愠怒神色。 要是程知舒在她的属下面前露出这种表情,当然会让她们感到惧怕,大气不敢出。 但在奚从霜眼里,跟闹闹朝她哈气没差,一样的色厉内荏。 程知舒:“你发什么疯?” 奚从霜答:“你喝酒了?” “……”程知舒还不知道有人能理直气壮成这样,好像喝酒的那个人是奚从霜,借着喝醉发酒疯。 从以前她就知道程知舒是个嘴硬的人,她俯身,打算自己寻找答案。 “!”程知舒一惊,将脸往外撇,被奚从霜趁虚而入,凑到她颈侧轻嗅。 微热的呼吸洒在颈间,程知舒胸膛剧烈起伏一瞬,她看不见自己的脖子迅速红了半截。 红玉似的,分外诱人。 “是葡萄酒的味道,味道还很浓郁,应该刚喝不久。”凑到她脖颈间的人抬起头,烟灰色双眸直视她的眼睛,“你喝了几杯?”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程知舒反正也走不了,故意把自己的体重重重压在奚从霜腿上。 压吧压吧,反正她双腿也没有知觉,压不死她。 奚从霜做下了判断:“能让你那么不理智,数量应该超过了三杯?” 不知为何,程知舒反正就是不痛快,哪里都不痛快,语气也不好:“在你眼里我酒量那么差?” “是。”奚从霜想也不想就点头,“以前你喝过我的藏酒,三杯微醺,四杯是你的最高值,你还喝酒不上脸,起初差点把我骗过去了。” 程知舒一噎,喝下肚的酒精后知后觉麻痹了大脑,微醺时反而更直抒胸臆:“你多少年没见我了,又怎么知道我一成不变?” “四年,从你离开的那一刻算起,应该是一千七百六十五天。” 程知舒莫名震撼,说不出话来。 奚从霜垂眸,又问:“如果要算上小时单位应该是……” “够了,你别说了。”坐在奚从霜怀中的人说,“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程知舒双眸垂下,手腕被人攥紧,映入户内的月光将交叠的二人身影拉长,皎洁月色清凉。 她想她也是疯了,听说芙洛拉视察到了h国就想起那个人,连夜跟了过来。 芙洛拉被吓了一跳,她不清楚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刚好碰上隐退多年的奚董生日宴,她打算前来祝贺一番,便询问程知舒要不要来。 程知舒自然拒绝了,实话说她回到h国之后都没倒时差,自己倒了时差才来找芙洛拉的说辞是骗她的。 她很少说谎,芙洛拉还真相信了,程知舒就待在酒店中,一个故人都没有联系。 以前的账号被她气上头的时候销毁,她想联系也都没渠道。 年轻么,做事总是没轻没重,容易被情绪牵着走,销毁了一切难过了几天,日子还能过下去。 但程知舒也想过,要是在她现在这个年纪碰上这些事,还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思索了很久之后,她心想——还是会。 因为她会忍不住,就想今天这样忍不住出现在奚从霜面前。 今天一整个白天,芙洛拉都没有看出程知舒哪里不对,这些年她深得文令望真传,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询问过后再度被拒绝,芙洛拉便自己带着礼物赴宴。 第60章 谁知芙洛拉一走,程知舒就拿出了酒柜里的红酒,几杯葡萄酒下肚之后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人也跑到了奚从霜面前。 “……” 思绪回到现在,自这句话说出口后,她有预感奚从霜会松手。 刚好她也有机会可以离开,双方重回两不相欠的状态。 天南地北,再也不见。 谁知奚从霜赞同道:“你说得对,说这些没有意义,现在你应该需要休息。” 奚从霜松开了攥紧程知舒手腕的手,穿过膝弯,另一手依旧揽住肩背。 趁程知舒还迷茫时,她双腿一动,用高跟鞋的跟抵开轮椅脚踏,双脚踩在地上,站了起来。 “?” “等等!”程知舒视线陡然转变,还被人掂了掂调整姿势,穿过客厅沙发,往房间内走去。 挣扎途中,脚上的鞋子也掉了一地,奚从霜嫌站不稳,把自己高跟鞋也甩了,把人一揽继续走。 程知舒有点紧张:“不是奚从霜你疯了?你要带我去哪?” 奚从霜平静反驳:“我没有,我很冷静。” 她甚至估量过距离,她的腿足够支撑她抱着人在房间里走一圈,只是这点距离绰绰有余。 程知舒本就微醺的酒精更上头,伸手抵开奚从霜肩膀,但是被抱得太紧,重心不稳倒是她自己差点掉下去,不得已搂住奚从霜脖子稳住。 心中疯狂腹诽:这语气听起来就没有一点是对劲的。 很快就到了房间床边,奚从霜俯身把人放了上去,动作轻柔,看了她片刻,一手按住床面,腰弯得更甚。 眼前的脸越来越近,呼吸交融,连眼下泪痣的形状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等会等会这距离不对! 程知舒呼吸一滞,背部紧紧贴着床面,要是床上有缝,她早钻进去了,见实在无法抵抗,她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直颤。 奚从霜唇角上翘了一下,伸出的手越过她身体,抓住了另一边的被子。 等了半天,只等到柔软的被子覆盖在身上的程知舒:“?” 迷茫的程知舒看向床边人影,心脏直跳,竟想不起到底谁在发酒疯。 喝酒的人是她才对吧?难道奚从霜也喝了酒?那她是喝了多少? 滴酒未沾但看穿了程知舒眼神的奚从霜问:“你不睡吗?” 从一见面奚从霜就看见她眼下的青黑,要是程知舒出门前看一眼镜子,就能发现自己眼睛里的红血丝有多严重。 戴上眼镜遮掩自己疲态都忘了,看来她真的很累。 程知舒:“我睡不睡,跟你有什么关系?” 反驳得很快,手倒是抓紧了被角,睁着琥珀色双眼死死盯着她。 “好吧。”奚从霜叹了口气,“是我不识好歹,打乱了你的计划,我想想一般情况下是怎样的来着……” 程知舒狐疑地盯着她。 奚从霜落座床边,抬手拆了挽在脑后的头发,长发散下,鸦羽似的睫毛微垂,刻意收敛时,身上无端多了易碎脆弱的感觉。 就像是十七岁时,程知舒第一次见到的奚从霜那样。 那时候的她像一朵玻璃花,剔透璀璨,忍不住让人细心呵护,程知舒也是看了一眼,瞬间被猪油蒙了心,总跃跃欲试想要靠近。 奚从霜瞧了一眼程知舒,把后背的长发挽在一边,一手伸到后背拉下拉链,另一手按住抹胸裙胸部,一线风情若隐若现。 “等会等会,你在干什么!?”程知舒腾地坐起来,抓住她解衣的双手,拉在了自己身前不给动。 这是哪门子的一般情况! 好端端的奚从霜干嘛端出王炸! 奚从霜被抓住了手,还真不懂了,疑惑似的看着她,这眼神直让程知舒崩溃,以为自己在梦里,最应该疑惑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这人到底疑惑个什么劲! “不是你……” 被她眼神一看,程知舒下意识撇开目光,不小心低头了,人愣了一会,匆忙转头看向一边。 抹胸裙被服装师们做好了固定,隐形透明肩带,裙子欲掉不掉的,那一线风情倒是更明显了,在阴影里白得亮眼。 奚从霜的声音响在耳边:“被绝情分手,情天变恨海,多年后,归来的女主彻底黑化,让人把前女友带到房间里禁锢,想要极尽羞辱……” “黑化是什么东西?”程知舒打断。 从不看网络文学,不跟奚从霜住一块后就再也心情碰任何狗血剧,怕触景生情的程知舒根本听不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但后半段她听懂了,程知舒震惊道:“禁锢是犯法的,还有那个羞、羞辱也是犯法,你到底在想什么?” 奚从霜挑眉,握住她下巴把人的脸转过来:“犯法?原来你还会知道犯法,难道今天你就没有犯法了?” 涂了裸色唇釉的双唇字字句句地数落她今天的所有举动。 “收买人摔坏倪安的手机让她无法及时联系我,收买酒店工作人员把我关进客房里,确保我不会离开酒店。你知不知道要是我报警,你安德集团继承人的形象不保?” “还是说,在你心里我不会这么做?” 程知舒:“……” 前一个她怎么知道的? 倪安看出来的? 奚从霜:“国外四年,准确来说是一千四百六十五天,你学坏学得很透彻。” 程知舒:“…………” 握着她下巴,两人距离接近,奚从霜又问:“睡不睡?不睡就做点别的?” “我睡我睡我睡!”程知舒终于崩溃了,只想把人请出去自己好好冷静一下,“你出去!你先出去!” 奚从霜被她胡乱一推,松开了手,反手拉上礼服拉链,起身离开。 程知舒没敢看她背影,匆忙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侧脸压着松软枕头,她这才想起自己没化妆就出门,倒是免了卸妆的事。 但……顶着坐红眼航班十几个小时到h国,没倒时差还喝醉了找上了初恋,只记得洗个澡却没化妆的脸,无论哪一点看起来都不像正经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程知舒全中。 面子里子一点都没有。 “……”所以她为什么要回国? 忙着回国丢脸吗? 而且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但是实在想不起来到底哪里不对的程知舒还真迷迷糊糊地睡着。 门旁的人回头看了一会鼓起是被子包,而后,房门被悄然关上。 奚从霜从另一间房间找到酒店准备的家居服,换上回到客厅,终于想起被她扔一边的手机。 现在时间接近晚上十一点,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奚晗苒打来的。 刚准备回复消息说自己没事,掌心手机一抖,奚晗苒又打来了电话。 奚从霜划开接听键,握着手机放耳边:“是我,找我有事?” 听对面说了几句,奚从霜在窗前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拉下落地阅读灯开关,才答道:“没事,我在2602房里,今天不去顶楼休息。” “还有就是,这几天能别找我就别找我,天塌下来了都没空。” “为什么?”奚从霜目光看向窗外月色,玻璃上倒映着灯光里的她以及沙发背后的轮椅。 洗去妆容的脸庞表情淡淡,浅色色双唇微动:“因为有人学坏了,为了避免重蹈覆辙的命运,需要一定的时间好好纠正一下。” 电话那边的奚晗苒:“?” 她问:“除了闹闹,还有什么生物让你那么操心?” 话音刚落,奚晗苒心里咯噔一下。 她想起了今晚看见的芙洛拉,重要的不是芙洛拉,而是被芙洛拉带走的人。 她还想再问,对面却挂断了电话,满腔疑惑只得偃旗息鼓。 被揣测的人睡了漫长一觉,因为心里有事,程知舒熬着没去倒时差,她以为自己不困,实际上沾枕就睡。 等她再次醒来时,浑身骨头都睡散了,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 坐起身,揉着眼睛的程知舒还以为自己在家里,听见门外的动静下意识喊:“安妮给我倒杯水。” 外面安静几秒,房门被人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一杯温度适宜的温水递过来。 程知舒看也不看,抓过就喝,她睡前喝了酒,睡了一觉,更加口渴。 一杯水很快就被喝完,她觉得不够,又把杯子递了出去:“再来一杯。” 伸出去的杯子没人接,程知舒正疑惑。 床边的人说话了:“安妮是谁?” 这声音耳熟,一瞬间,所有记忆回笼,程知舒险些把杯子捏碎。 奚从霜弯腰,追问:“能进你房间在床边叫醒你的安妮是谁?” 程知舒:“……” 不是等会,这对吗? 【作者有话说】 安妮:勿q,我只是个传说 第40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40 床边落下一道修长人影,是站着的。 第61章 拥有奚从霜声音的人站在自己床边? 站? 她能站起来?! 迟钝大脑缓缓转动,程知舒握着水杯的手缓缓下落,压在被面上,她抬头。 奚从霜拿走了杯子,问:“酒醒了?” “……” 醒了,简直不能再醒。 程知舒看着熟悉的脸,忽然想起昨晚在挣扎之间她的手按到了微绷却有弹性的地方,只是她那会心情慌乱,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 她还以为自己的手不小心按到了奚从霜的肚子,吓得她慌乱收手。 现在想来,应该是她的腿。 还是肌肉紧实弹软的大腿,根记忆里在宽松裤管里晃荡的大腿截然相反。 “……”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昨晚是被奚从霜公主抱抱回来的,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这是何等的医学奇迹画面。 程知舒啊程知舒,你喝酒喝懵了吧? 喝酒误事懂不懂? 想明白一切的程知舒缓缓裂开了。 奚从霜以为她倒时差睡懵了,脸也红红的,便抬手按在她额头上试温:“没发烧,温度正常。” 保持这个姿势,奚从霜问:“饿不饿,我让人送点好入口的饭菜上来?” 像是宕机机器人的程知舒终于有了反应,缓缓抬手抓住奚从霜手腕,拿开,丝滑躺下被子蒙头背对着她。 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对着初恋,满脑子只有丢人两个字,希望一觉睡醒就能回到国外的家。 床边站的是小雀斑安妮,不是初恋奚从霜。 虽然是没开始就是无疾而终的初恋,但在她心里就是初恋。 就算很不想承认,但的的确确是终身难忘的那种。 “为什么又睡回去,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程知舒都根本搞不懂奚从霜的真实想法,不是不喜欢她吗? 对她那么好干什么? 又是送到床边,又是彻夜照顾的,现在醒了还有客房服务。 奚家大小姐给她提供客房服务?她程知舒也真是出息了。 难道奚从霜真是有救赎癖的圣母?平生爱好就是看谁可怜就帮谁? 不过话说回来怎么不算呢? 在她走后,奚从霜不就扶持奚晗苒上位,功名利禄都不要了,甘心隐退幕后。 气死她了,从此再也不看国内消息。 “崩坏值+0.02,当前崩坏值51.52。” “……” 奚从霜垂眸,盯着鼓起的小山包,被抓走的手还顿在半空中。 红苹果忍不住了,终于出现,语炮连珠:“你到底干了什么?崩坏值四年涨一点我都忍了,怎么一天时间又涨了0.52?” “你是不是不小心上了m国新闻被早起读报的女主发现,让她觉得自己还是对你有恨,悄无声息地涨了崩坏值?” 这些年它越来越摆,抱着死不了就继续干的心态当奚从霜的系统。 只是越来越迟到早退,反正女主不在,它在不在也没差,昨晚亦如此,根本知不知道晚上发生了什么。 因此错过了特别重要的重逢。 红苹果:“你为什么又不说话?被子里面……我去!被子里面到底有什么!” 说了一大堆,怨气十足的它终于发现床上多了什么不明生物,隆起了明显的弧度。 红苹果试图飞近一点看看:“?”这谁? 让我康康。 随后它后背一股大力袭来,一只手握着它撤退不给看。 “讨厌,你摸我屁股干什么!”红苹果大叫一声,甩开了奚从霜的手,扇着翅膀远离,唾弃道,“真不检点!” 奚从霜:“……” 红苹果长得不分前后的,谁知道它还有屁股。 她还经常吃苹果削苹果皮呢,那算什么? 一边是缩被窝里当鸵鸟的程知舒,一边是勒令奚从霜不准摸它屁股的系统。 奚从霜缓缓闭目,深吸一口气。 这屋里没一个靠谱的。 奚从霜用你闭嘴的眼神看向系统,成功让那只红苹果从大声骂骂咧咧变成小声嘀嘀咕咕,谁说世界上没有怕宿主的系统。 它就是。 这四年里,每一个日夜里奚从霜都没当过人。 它也是真怕了这人。 成天不是莫名其妙对着家里的东西冒黑气,就是莫名奇妙吃很多蓝莓口味的东西,要么就是莫名其妙半夜坐红眼航班出国旅行。 要是哪一天奚从霜在天台上吹完风,忽然站起来对红苹果说想试试在水泥地上跳水是怎样的感觉,然后直接从栏杆翻下去它都不会意外。 她像是打娘胎里就疯了,把女主送走之后连人性都维持不住,只剩下人形。 “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见我。” 缩在被子里程知舒竖起耳朵,放轻了呼吸。 奚从霜睫毛低垂,看不清她眼底情绪:“既然你不愿意看见我,那我就先走吧,出门前我会给你叫好客房服务,他们五分钟后给你送上来,我就不继续留下打扰你心情,先走了。” 红苹果:“??” 见鬼了,这个绿茶是谁? 你有这情商为什么不跟我说几句人话? 说完,奚从霜还真不逗留,转身要走。 脚步声一点一点远离,程知舒实在受不了了,一把掀开被子:“等一下!” 奚从霜止步回头。 程知舒盘腿坐在枕被之间,肩背上搭着雪白被子,闭眼扬声道:“吃、吃了饭再走吧。” 说起来奚从霜都是自己喝醉那会让人绑到这来的,让人照顾自己之后还把人给赶走,连饭都不给吃。 这才是真的面子里子都没了。 终于看清被子里真容的红苹果:“???” 不是,这是女主?她提前回国了怎么没人告诉它? 奚从霜:“好。” 程知舒还是坚持撇过脑袋不看她:“那你现在先出去等一下,我洗漱完了就出来。” 奚从霜自然还是应好,开门出去。 红苹果忙不迭顺着门缝跟上,不解道:“现在你想咋办?人生还剩五年,努努力也不是不可以的。” 眼见女主都提前回国了,看她这样子就不会发生什么产业垄断坐牢的事情,那任务就有救了! 奚从霜拿了桌上电话点餐,她不确定程知舒的口味是否有改变,思忖一会,还是挑了以前她常吃的菜式。 “我说的你考虑一下啊。”红苹果又在锲而不舍劝人工作。 奚从霜看向它,在对方因为激动而提高翅膀扇动频率时说:“有一件事我需要跟你商量。” 红苹果:“什么?” 奚从霜:“下次再告诉你。” “……”红苹果有时候真想跟她拼了,说话说一半会被天打雷劈的好吗。 这是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红苹果决定它也要报复回去:“下次你看剧的时候,我一定会给你剧透,看到哪就给你剧透到哪。” 让你尝尝统的痛苦。 奚从雪:“我不怕剧透,为避免看见自己不喜欢的桥段我会提前搜结局判断一下要不要继续看下去。” “……”可恶,这女人到底弱点在哪里? 五分钟后,侍者按响了房门门铃,奚从霜去开门。 侍者将餐车推了进来,把东西摆好盘便离开。 没过多久,洗漱完,换了衣服的程知舒也走了出来。 她吹了半干,发尾湿漉的头发搭在肩上,路过沙发旁的轮椅目光复杂。 没想到竟然能有看见奚从霜站起来的那一天,倒是比她预想的还要高一点。 抬头看,奚从霜正背对着她,在餐桌旁忙碌,听见这边动静,她招呼程知舒过去坐下吃饭。 习以为常得,好像双方之间没有隔着四年距离。 只是等程知舒靠近后,奚从霜的话还是暴露了某些早已改变的事情:“我还不清楚你现在的口味,只挑了点清淡好入口的,要是你觉得不喜欢,那边有菜单。” “我都行。”程知舒悄悄踮脚,试图跟奚从霜肩膀平齐。 她现在想的问题跟之前的奚晗苒不谋而合。 看奚从霜坐轮椅上的时候瘦瘦弱弱的,也不显高,怎么站起来区别那么大? 跟北极兔似的。 难道断腿重接手术之后真的能让人长高几厘米? 奚从霜便知道自己没有挑错,后退一步,却见身边的人肩膀一动,后脚落地。 “……” 程知舒大声道:“我饿了,先吃饭吧,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说完,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腰板挺直。 奚从霜给她拿筷子:“现在是下午两点多,你睡了很久。” “嗯嗯嗯,我怪不得那么饿。”程知舒胡乱点头,伸手夹菜。 她习惯了中餐,十几年生活习惯没办法轻易改变,在国外几年吃中餐时间多过西餐。 第62章 只是刚开始文令望无法顾忌一些细节,家中厨师更多是以她的口味为准则做饭。 后来文令望知道她的习惯,给她准备了中餐厨师,不然程知舒就差馋到自己挽袖子下厨房给自己做可乐鸡翅,黄焖鸡,烧茄子…… 程知舒夹了块蒸排骨到碗里,低头吃。 不过奚从霜食不言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桌上只余轻微碗筷碰撞声。 只是越安静,程知舒莫名越心燥。 双方的情绪好像以年龄差为界限,一方骚动,一方沉静。 四年之后的她依然无意识在奚从霜面前站在仰望的位置上,无法看清对方的想法。 不论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奚从霜还是情绪内敛,温柔体贴。 她真的很难分得清,这究竟是奚从霜礼节性的礼貌客套,还是发自内心的做法。 奚从霜比自己年长许多,更早地见过人间,洞悉很多隐秘规则,可以更为理智地做下判断,挑选出最佳方案。 事实证明,奚从霜说的话的确是对的,继续留在文海等于放弃自己人生太多的可能性,她无法获得如今的成就。 更不可能在喝醉之后,轻而易举地见到奚从霜,将她关在自己房中。 奚从霜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理智上认为她是对的,但情理上依然会为此陷入纠结,想不通时还会产生一切都是自己的错的认知。 从今天结果来看,她再次被奚从霜包容了,对方不动*声色地接纳了她的所有错误,像个正经年长者似的警告她这是不对的。 渐渐的,程知舒只觉食之无味,放下筷子,产生了逃避的想法。 ——她想离开了。 奚从霜端起白瓷碗:“要喝汤吗?” 程知舒没出息地坐在原地没动:“喝。” 奚从霜站起身,舀了两碗汤,一人一碗。 程知舒低头喝汤,也不知道是不是经过奚从霜手的缘故,好像比家里厨师做得更好喝。 又看见几乎没有动过的白灼虾,奚从霜穿上手套:“我想吃虾,你要来点吗?” 程知舒彻底不想走了:“吃。” 刚开始奚从霜剥虾技术不是很熟练,不甚漂亮的前几个虾肉都放在自己碗里,程知舒就捧着空碗在一边等,琥珀似的双眼盯着她双手。 度过前三只虾的新手期,第四只虾肉匀称漂亮,奚从霜手一伸,放进她碗里。 程知舒平静地吃了。 “崩坏值-0.02,当前崩坏值51.5。” 剥虾的手一顿,奚从霜假装听不见这令人不爽的通报声,又放了一只虾肉。 “崩坏值-0.1,当前崩坏值51.4。” 又放一只虾。 “崩坏值-0.3,当前崩坏值51.1。” 继续放,程知舒继续吃。 “崩坏值-1,当前崩坏值50.1。” 再放一个虾。 该死的播报声嘲笑似的继续。 “崩坏值-0.1,当前崩坏值50。” 奚从霜:“……”心情更不爽了。 程知舒在这时候说:“我饱了。” 原来是饱了。奚从霜心情好了点,脱了手上手套。 红苹果倒是很遗憾,趴一边嘀咕道:“唉,怎么不多吃点?” 盘算一番,红苹果还挺满足的:“至少回到了四年前的数字,也不是没有希望。” 奚从霜霍然起身路过,如果可以,她一点都不想听见这系统播报声,只想屏蔽。 洗手漱口完出来的奚从霜进房间换了衣服,再出来时,程知舒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机忙碌,手指不停,忙碌得很。 她背对着奚从霜房间门,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对方的来去。 奚从霜看见她散在背后的长发未干,转身回房。 听见房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程知舒肩膀一塌,估计是走了。 心想走了也好,再不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奚从霜。 没过多久,开门声又响起,差点忘记这套房的大门到底有几重门的程知舒转头,惊讶地看她手上的吹风机。 奚从霜拿起手里的东西晃晃:“你头发还没干,吹一下?” 程知舒:“……” 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程知舒保持盘腿的姿势不变,背对着奚从霜感受头发被人撩动。 她深觉自己出息了,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给她剥虾又吹头发。 那她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 虽说这不是第一次奚从霜给自己吹头发,高三那会她压力大,硬熬着没熬住,在高考前一周病了一次。 当时她病得神志不清,一发烧就爱哭,双眼跟水龙头开闸一样不会停歇,一会嫌药苦,一会嫌被子冷,非要奚从霜哄着吃药睡觉。 还没退烧,又开始闹着要洗头,奚从霜没办法,让小刘拿来喷雾瓶装点水把她头发喷湿一部分,骗她说已经洗好了头发,让她别乱动该开始吹头发继续睡觉。 程知舒满脑袋的浆糊,摸到了湿漉漉的发尾信以为真。 那会就像这样,她昏昏欲睡地垂着脑袋,背对着奚从霜,吹风机在耳边嗡嗡响,袖长手指抓着她湿掉的发尾轻柔拨动,吹干了头发。 “好了,吹干了。” 记忆里的声音在这一刻重叠,叫回了程知舒的思绪。 她转头看向奚从霜卷起线的侧脸,差点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 看见奚从霜是站着的,她才想起来这是四年后的黎宫酒店内,不在文海三楼。 把东西放在桌上,稍后自然会有人上楼收拾。 奚从霜问:“你现在住哪?我送你回去吧,李谧已经把车开到了楼下。” 程知舒刚想说不用,就听奚从霜说:“要是你有司机来接你,我送你下楼?” “……”程知舒摇头,“我没叫司机过来,芙洛拉的视察还没结束,司机被她用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话,整个人神差鬼使的,流利地说出了谎言。 “没有司机来接?那你衣服怎么办,干洗还没那么快烘干。”奚从霜好像真的很担心她今天穿什么,靠近了几步。 她建议道:“我早上让人送衣服来的时候多送了一套,要不你将就穿?” 事已至此,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程知舒拿走奚从霜递来的纸袋,进房间换衣服。 没想到竟意料之外的合适,可奚从霜身高与自己不同,维度也不一样,不应该那么合适。 如果按照奚从霜的尺码送来的衣服,应该会更宽松一些,衣长裤长也会有所不同,但这一套就像是按照她的尺码买的一样合适。 程知舒翻到了袋子底部标签,还真是自己的尺码。 难不成奚从霜喜欢穿更修身的衣服? 带着这个疑惑程知舒走出了房间,在外等待的人闻声回头,目光柔和不少:“很合适。” 程知舒:“为什么会这么合适?” 看见奚从霜的那一刻,程知舒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对方身上的衣服也跟合适。 奚从霜一本正经:“昨晚上抱你的时候,大概估量了一下,早上让人送衣服过来时顺便带了一套,没想到那么合适。” “……” 这个答案真的很意料之外。 程知舒不是很想相信,越过她出门。 奚从霜不紧不慢跟上,轮椅什么的直接扔在酒店房里,会有人寄回奚家。 看她两手空空出来,程知舒回头看了眼,忍住了,回头继续走。 两人一块走进电梯里,奚从霜收起手机:“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 程知舒的问题脱口而出:“你既然好了,为什么昨晚还坐轮椅?” 害得她还以为对方行动不便,借酒壮胆的胆子更肥,做出一系列不可挽回之事。 程知舒清楚这事错在自己,但她是真的好奇。 奚从霜沉吟片刻,答道:“因为这样就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总找我说话,和不用被邀请去舞池跳舞,一个一个拒绝也很麻烦。” “而且坐着电动轮椅不用自己走路,心情不好了随时加速撞人,比车安全,也不会影响企业形象。” 毕竟外人看见的画面就是把坐轮椅的奚从霜气到撞人,肯定是对方的错。 “……” 电梯里沉默了。 满脑袋问号的程知舒转头,满脸写着:就因为这? 奚从霜淡定回视,程知舒废了点劲才从她脸上凑出两个字:确实。 程知舒又陷入沉默,不知该对这答案该做如何反应。 听起来确实很不像话,但核心思想很奚从霜。 很快,两人下到了一楼大堂,前台有三三两两人正在办理入住手续,不远处待客区坐着一人。 她面朝着电梯区而坐,看见从电梯里出来的奚从霜站起身。 很快,李谧就意识到站在自家老板身边的人是跟她同行的,不是偶然遇见。 因为那人长得很像程知舒。 第63章 只看轮廓,足有八分像,要是眯着眼睛看,十足像! 那一瞬间,李谧脑子里闪过很多内容。 脑海里的bgm戛然而止,从万年不变“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无缝切换成“在你眼中我是谁,你想我代替谁”。 李谧:“……”握着钥匙的手,微微颤抖。 救命,我老板今天依然在反派的路上一去不回头怎么办? 之前失去人性,起码保持人形,现在开始不打算当人了吗? 【作者有话说】 李谧只是爱听歌了点。 第41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41 等并肩而行的两人靠近,李谧是觉得越看越像。 她把眼镜摘了,用衣角擦擦重新戴上,更像了,要是当年程知舒长这么大,基本跟这没差了。 不是,老板打哪找来的人? 简直像安德集团继承人的双胞胎姐妹。 奚从霜哪里知道李谧平静表情下的惊涛骇浪,伸手要过车钥匙:“今天不用你接送,你先回去。” 李谧强行让自己目光从不远处收回来:“好的。” 想起小王今早上在小群里吐槽老板大早上要她送两套尺寸不一样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新爱好。 原来是因为这个! 那衣服不是老板突发奇想让人送过去的,是因为真的有人穿! 说来神奇,就算奚从霜在她们心中精神状态比较拟人,但不食人间烟火还是她们眼里对奚从霜形象总结的关键词。 她禁欲,极度禁欲,克制到小群小伙伴们担心老板哪一天悄然变态了。 虽然她现在状态也没差。 可话说回来,原来昨晚上老板忽然发消息让她不用去接她是因为这事。 李谧有点恍惚。 “喵呜——”待客区沙发下的航空箱发出猫叫声,白色猫爪不住扒拉,从缝隙伸出来在地摊上继续扒拉。 奚从霜蹲下,捏住那只爪爪,握了握松开,表明自己已经发现它了。 航空箱里的闹闹果然安静下来,然后用另一只爪子勾奚从霜的指尖,想出来找她玩。 嘹亮的猫叫声引起背对着她们的人影注意,她回头看了一眼,却被沙发挡住视线,转回头继续看大堂内水池里的锦鲤。 奚从霜拎起航空箱,里面一座白猫山,分量不轻,手背血管突出。 她走向背对的人影说:“知舒难得回来,要不要看看闹闹,它长大了不少。” 那背影一动,还真转过来看向航空箱。 隔着铁门缝隙跟里面的蓝眼睛对视,猫粉白的鼻子翕动,不怕生地喵了一声。 知,知舒? 李谧镜片后的眼睛睁大,光明正大地盯着程知舒看,得出最终结论。 失敬失敬,原来是正主,差点认错了。 怎么就忘了,她那精神状态拟人的老板还是会干人事的。 完成了任务,李谧事了拂衣去。 刚出酒店大门,她摸出兜里的手机,第一件事不是给自己打车,而是点开工作小群发消息。 【李言心】:破案了,今早上老板让我带猫接她,不是突发奇想带猫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妈。 【倪安总打成年】:闹闹妈?另一只蓝眼睛白猫吗? 【李言心】:不是生物妈,是另一个妈,程知舒回国了。 【小刘】:!!! 【小王大王都是王】:!!! 【倪安总打成年】:我滴妈,今夕是何年??? * 站着看不显身材,程知舒蹲下往里一看,才明白什么叫把航空箱塞满的身材。 她莫名震撼,心想此猫的脸为何有如此的欺骗性。 远看一张可爱的脸,近看可爱的脸后面长了个白冬瓜,下面插四根筷柱子。 程知舒一边摸猫脑袋一边想:可能是因为它是长毛猫的原因吧,长毛显胖,遇水则瘦。 但看奚从霜拎着航空箱,泛起青筋的手,程知舒又觉得说服自己有点难。 箱子里是一根巨大的白萝卜,放出来后还会变成三角饭团,或者视情况变成白色旋涡。 闹闹:“咪嗷!” 奚从霜垂眸将眼前画面:“我今天要带闹闹去体检,你要一起去吗?” 程知舒有点犹豫。 奚从霜一手拎猫,孤儿寡母似的说:“如果你没时间的话,我先送你回去,再我自己去医院给闹闹做体检。” 一边的红苹果无语看了奚从霜一眼,她没事把“我自己”这三个字咬得那么重干什么? 实在没眼继续看下去,反正在它眼里奚从霜就是在磨洋工,摇摇头,匿了。 程知舒:“我没什么事情可做,一块去吧。” 奚从霜二话不说掏出车钥匙:“那走吧,宠物医院就在附近。” “……” 一路跟着上车,奚从霜先打开后座把猫先放进去,关上车门走向驾驶座。 程知舒跟她不同路,绕过车尾往副驾座走去,开门坐下。 又开始觉得哪里不对,但她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对方只是发出邀请,答不答应是自己的意愿。 好像真是没有哪里不对。 很快,坐上车的程知舒把这些问题抛之脑后,总用余光悄悄关注奚从霜的动作。 见惯了总坐在轮椅上的奚从霜,没见过她开车的样子,对方动作意料之外的娴熟,看起来是个熟练的司机。 她忍不住想那几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个基本被医生判断基本没可能站起来的。 等待红绿灯时,程知舒垂下眼睫,想必是很辛苦。 两人一路无话,十几分钟后到达宠物医院,前台虽惊讶,但还是迎接了她们,拎着航空箱去做检查。 前台还给她们倒了热水,奚从霜拒绝了,她担心闹闹害怕,在门前等候,通过观察窗看猫体检。 程知舒双手捧着水杯,坐在一边等待,看向浅蓝门前站着的人影。 她很细心,看闹闹的状态就知道猫被她养得很好。 猫还是她捡的,结果到头来养的人是奚从霜。 闹闹会有定期检查,这一次检查结果也很健康,医生拿着检查报告,一边摸猫脑袋一边说明结果,程知舒在外面待得无聊,也进来看看。 医生说:“其他方面都没问题,就是闹闹小朋友有点重哦,得减肥了,喂罐头的次数要减少。” 奚从霜也看见了体检单上的体重,点头应好。 蹲在桌上cos三角饭团的闹闹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人类们在说什么,正眯着眼睛打呼噜。 被剃掉毛毛的原始袋堆在后爪上,并拢的一双前爪把堆叠的肚子肉藏住,证明医生劝减肥的分量。 程知舒又被震撼了一下,伸手戳戳原始袋,柔软的触感让她感到新奇,伸手去捏猫肚子。 被打着呼噜的闹闹婉拒,伸出猫爪子按住程知舒的手腕。 奚从霜将眼前场景,她忽然改变主意,对医生说:“闹闹好久没洗澡了,今天就一块洗了吧,晚点我再来接猫。” 医生当然应好,对此一无所知的闹闹被护士抱起,被抱走前还眯着眼睛找奚从霜叫了几声。 奚从霜捏住它伸出的猫爪表示安慰,随后冷酷无情让护士带走它。 做完这一切,奚从霜才说:“趁这段时间,要不要去附近休息休息,这附近是处公园,应该空气不错。” “要是你想早点回去休息,我先送你回去,等会我自己来接猫。” “……” 又来这一招。 程知舒还是没能撑住,闭上了嘴但没按住会点头的脑袋。 该死的,我怎么又答应了! 最终两人还是没能去成公园,前往公园的路上碰见大学后卖小吃的一条街,程知舒许久没回国,对大学后街的美食街产生浓厚兴趣。 奚从霜见状,将车停在附近停车场,两人下车步行过去。 临下车时,程知舒想起奚从霜的腿,几度欲言又止。 奚从霜笑道:“没事的,医生建议我现在多运动,最近体检说我恢复得很好,不用担心。” 程知舒放心了,利落解开安全带下车。 这里离美食街不远,穿过马路,拐个弯就到了。 今天刚好是周末,里面的人很多,几乎人满为患,冲天的热闹气息扑面而来。 奚从霜清净惯了,几乎没来过这种地方,起初觉得不适应,她跟在程知舒身后走,以免走散。 两人的出现到没有引起很大的注意,这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有学生,有慕名而来体验游客,或是忙里偷闲从学校里出来谈恋爱的情侣,简直是鱼龙混杂。 没有人能从这条街空着手出来,几乎每个人手上都会拿点什么,或是奶茶,或是打包好的食物,跟身边的人边走边聊。 “这是什么香味。”程知舒闻了闻,顺着味道找了过去,是一家烤苕皮,摊子前有不少人在排队。 第64章 老板正热火朝天地烤苕皮,撒调料的动作利落快速,三两下就包好烤好的苕皮递给顾客,然后询问下一个顾客要多少。 程知舒看得稀奇,还挺想尝尝。 要是她没有在那个暑假前往国外,她应该也会向大家这样,在下课后约三两好友,背着奚从霜偷吃这些一点营养都没有,但是很好吃的垃圾食品。 在国外那些年,因为身份原因,她基本独来独往,什么都有了,但总觉少了几分快意。 程知舒被周围氛围感染,回身问奚从霜:“你要吃吗?我想买点试试。” 奚从霜是从不吃这些的,与程知舒对视的那一刻,她点了点头:“嗯。” 程知舒便去排队了,被留在原地的奚从霜看见了附近的奶茶店,跟其他店铺差不多,坐满了等单的人。 她记得以前程知舒很爱喝奶茶,小刘经常给她做,便走到程知舒身边问:“你想喝奶茶吗?我们分别排队买的话,就会快一点。” 满打满算,程知舒也才22岁,跟世上大多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有着相似的爱好,朝气有活力,繁重的担子也不能磨灭她的本性,她从来都是她。 听见她的问题,程知舒一愣,点头,开口时差点磕巴:“好啊,我来一杯杨枝甘露。” 奚从霜转头就去排队。 程知舒:“……” 忽然就不懊恼为什么要问奚从霜吃不吃烤苕皮这件事了。 十分钟后,两人拎着各自的战利品汇合,找了地方坐下吃完完各自的东西。 程知舒拿到了她要的杨枝甘露,奚从霜则给自己点了一杯茉莉花茶,还丧心病狂地不加糖。 好不好喝说不准,但是一定很解腻。 两人坐一块,吃完了各自手上的东西,准备起来继续走走。 如今天色接近黄昏,人比刚来的时候更多,更热闹,行走期间总得小心,不然会跟谁碰上。 只是谁都没有提起被遗忘在医院里的猫,心照不宣地享受阔别已久的相处时光。 在这里,没有谁会认识她们,也不用去思考什么,只有最本能欲望——肩并肩走在一块。 有些出神程知舒被人撞了一下,被身旁的人及时伸手揽住肩膀,那人匆匆说了句“不好意思。”,又消失在人群中。 “撞疼了没有?” “没有,只是没站稳而已。” 奚从霜的手没有松开,视线中只有程知舒的侧脸,她本想说:这里人太多了,要不要牵着手走,这样不容易走散。 她也不清楚这话说出口后,会不会得到答应,还是把人气走。 可话未能说出口,后面传来谁的呼喊声:“橙子!程知舒——” 大嗓门一响,直接盖过了招徕客人的喇叭声,程知舒一个激灵回头看去。 一时半会,她没能从满地的脑袋里找到喊她的脑袋。 那声音又说:“这里这里,你抬头,我在二楼!” 不少人都听到这声音,纷纷抬起头,程知舒也看了过去,只见一咖啡店二楼探出一颗脑袋,戴着咖色眼镜,后脑勺扎了个丸子,刘海别了个胡萝卜发夹。 程知舒惊讶:“上官茵?” 趴窗边的上官茵忙说:“你在原地站着别走!我这就来找你。” 程知舒见到多年朋友,说不惊喜是不可能,对奚从霜说:“我在这等她,要是你……” 话没说完,被奚从霜打断:“我陪你等。” 程知舒只好把后面的话都吞了回去,站原地等,她疑心奚从霜不太高兴,但她看着手上的手机,表情看起来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 那家咖啡店离着不远,收拾好背包的上官茵很快赶到,成功跟程知舒汇合:“橙子!我就知道是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她背着双肩包,包包上挂满了能挂上去的毛绒挂件,比起高中那会,上官茵书包上能挂的东西可就更多,活像行走的杂货铺。 “几年不见怎么穿得那么精英了,跟我站一块你比我大一辈似的。”上官茵凑了过来,双手抓住程知舒衬衫外套,敞开了看。 她的内搭是一件黑色半高领针织衫,外搭一条银色毛衣链,知性又简单。 她看看对方,又看看自己,跟自己衣服上的狗狗印花对视上,瞬间挪开眼不看。 论正经衣服她肯定是有的,只是哪有普通圆领t和阔腿长裤来得方便舒服,进可加衣御寒,退可脱衣纳凉,上山下海不在话下,百搭的神。 上官茵撒手,对程知舒竖起大拇指:“精英!实在精英!” 程知舒:“……” 奚从霜适时开口:“现在时间不早了,要不找个地方吃饭边吃边?” 怎么还有路人搭讪? 上官茵被吓了一跳,才发现程知舒隔壁站着的不是漂亮得发光的路人,竟然是奚从霜本人。 她长高了,需要抬头看她的脸……不对!是她站起来了! 奚从霜竟然站起来了! 逛街计划取消,三人来到了附近的餐厅,踩着点坐上了最后一张空桌子,上官茵拍着胸口直呼幸运,兴奋地跟程知舒介绍这地方到底多好吃。 程知舒认真听着,两人凑一块对着菜单嘀嘀咕咕,定下了菜式,让她恍惚以为回到了以前,身为学生的两人趁着周末出去开小灶。 正准备下单时上官茵忽然觉得背后一寒,及时住手,将手里的手机递给桌对面的人:“奚小姐要吃什么?你看看?” 奚从霜接过手机,点了两道菜又还了回来。 桌对面的上官茵下单,心想自己真是出息了,还有请奚从霜吃饭的一天。 说实话,自程知舒走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奚从霜,对她的印象逐渐被家人提起她名字时讳莫如深的替代。 都说她是奚氏背后的操盘手,奚晗苒几乎对她唯命是从,很多事情都离不开奚从霜的影子。 可好在奚从霜对这些不是太感兴趣,只偶尔出现又消失,活像个只会在关键时刻出现的世外高人。 没想到的是再见到她是在这种情况下,对方不仅没有像大家所想的那样与拖着日渐衰弱的身体缠绵病榻。 她站起来了,不光站起来了,还在大学后街吃小吃! 说出去谁相信啊,奚氏背后掌控者跟个大学生似的周末出来吃致死量调料的街边小吃! 说出去都是都会被质疑是不是发癔症的程度。 要是只顾着傻乐的上官茵深想一下,就会想起坐在她身边对国内热梗表示迷茫的程知舒是安德集团的继承人。 无论哪一个拎出来,都是响当当的存在,但上官茵只会跟程知舒聊隔壁那条街的螺蛳粉巨好吃,好吃到半夜做梦会被幻觉香醒,恨不得连夜点一个外卖吃的程度。 程知舒对她的形容感到震撼,不自觉答应了下次一块去吃的邀请,无形间延长了回m国的时间。 桌对面的奚从霜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身上的幽幽黑气收敛不少,似有所悟地看着对面。 原来还可以这样。 对此一无所觉的上官茵还开心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附近?” 程知舒放松了不少:“这话是我问你才是,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大学啊。”上官茵双眼睁大,“你不知道吗?” 程知舒:“不知道。” 她下车后直奔后门,而且多年没回国,很多地方都变了模样,她还真不知道这是上官茵母校。 上官茵挥挥手:“我原谅你了,幸好我最近犯懒,逃出实验室忙里偷闲,不然我就要跟你错过了。” “而且我跟你说啊,我将来估计要留校任教,我家里人高兴的不行,说什么从商多年终于祖坟冒青烟走出了个文化人,我也是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跟上官茵在一块从不用担心没话聊,她能从各种角度挑起话题,她说完自己的规划,顺嘴问:“你呢橙子?你在国外读啥大学?” 问出这个问题时她还没意识到什么,只以为她会跟大多数继承人的未来规划一样,不论什么大学,毕业了直通继承家业道路。 程知舒张嘴:“哈f……” 上官茵抬手,捂住她嘴,深沉道:“好了别说了,别说了,我都知道的。” 程知舒:“……” 被捂住嘴的程知舒无奈地听着上官茵说起来学校里胖成鸡腿的校猫,以及真有爱心蜡烛表白的傻叉,原来当年在高中遇见的不是个例。 而且傻叉竟在大学里成倍增长,经常刷新在女寝楼下,上官茵受不了,住了一年就迫不及待逃离寝室在外租房住。 上官茵好不容易见到老朋友,说得眉飞色舞的,程知舒实在无奈,也说不了话,侧眸看向玻璃,透过倒影看见了一直安静的奚从霜。 从落座前,她都以为奚从霜会找个理由提前离开,没想到她还真一块坐在人满为患的餐厅里。 程知舒目光微动,她看见了坐对面的奚从霜对着这边露出向往的神色。 第65章 向往? 她向往什么? “话说你在国外大学也要强制住宿吗?”说完,上官茵才发现不对劲,自己一直捂着程知舒的嘴不让说话。 而对面的奚从霜不知道怎么了,转头看向窗玻璃,程知舒就猛地转头。 上官茵没有等到程知舒的回答,因为点的菜端上来了,成功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吃过晚饭,上官茵还得赶回学校办事,跟两人分别。 分别前她拿了手机,说什么都要加上程知舒现在的联系方式,方便约好下次一块去吃螺蛳粉。 当年程知舒离开得突然,后来账号也注销了,但她还记得是谁在高考前一年一直辅导她,想方设法给她提分,这已经比很多事情重要了。 此刻天色已晚,天月高悬,两人踩着拉长的影子回家。 奚从霜比来时更加沉默,程知舒在车旁与她分别,要往副驾座走去。 “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你接完闹闹就把我送回我下榻的酒店吧。” 急促脚步声传来,程知舒的手被人拉住往后一扯,意想不到的拥抱将她包围,体温火热,火星子似的在她心头烫了一下。 耳边响起谁委屈的声音。 是奚从霜在说:“你和她好亲近,跟她说的话我都没听过,补偿一下我好吗?” 程知舒在她怀中睁大眼睛,心跳加速,时隔多年,她发现自己依然没办法抵抗这段感情。 “我……” 她嗅到了奚从霜发间香气,猝不及防想到昨晚对方赌气似的拉下拉链,被她不小心看见的一丝风情。 顿时心乱如麻。 奚从霜:“上官茵才见你不过两个小时,就拿到了你现在的联系方式,我却只能看着,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 程知舒:“……” 奚从霜自嘲一笑:“也是,现在早就不是早恋的年纪了,想如何都是你的自由。” 程知舒:“…………” 【作者有话说】 喝茶吗橙子酥 第42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 “啊啊啊啊啊啊——受不了了!” 门边,芙洛拉无言地看着床上拱起的弧度,不发一言。 从小姐回来后,她便一直保持这状态,也不知道从哪里受到了什么刺激。 被子里隆起的弧度终于停止,一颗被揉乱的脑袋探出被窝,盯向芙洛拉。 芙洛拉靠着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吗?” 比如叫个医生,叫个医生,或者叫个医生什么的。 情理上,她理解程知舒对这个国家的深厚情感,不是还有个词说什么近乡情怯。 理智上,她觉得程知舒需要一个医生看看脑袋有没有什么问题,从回来就藏被子里蛄蛹就很不对劲。 “我什么都不用你做。”程知舒只把自己露个脑袋。 芙洛拉觉得她还有话没说完。 果然,程知舒又问:“芙洛拉,我问你,要是你从很小就暗恋但是成不了的初恋,在分别时还互相吵了一架,几年后重逢,对方态度却无微不至,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担心芙洛拉把这件事跟她和奚从霜联系在一块,因为芙洛拉根本想不到。 在这方面,芙洛拉天生少了一根筋,她好像用情商换了智商。 按照家里老管家说的,芙洛拉从小眼睛长头顶上,在最骄傲的年纪碰见她妈,然后被她妈收服,成了忠心耿耿的心腹。 可以说文令望最亲近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程知舒,另一个就是芙洛拉。 芙洛拉皱眉思索半晌:“吵了一架再相见,途中隔了几年,还能无微不至?” 程知舒刚目露希望。 就听芙洛拉慎重道:“你被人知道身份了?” 在芙洛拉思维里,没有永远的感情,只有绝对的利益。 人心易变,几年后却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靠近,那必定是有利可图。 程知舒盯了她几秒,没忍住把头发抓得更乱,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声音嗡嗡:“算了,我跟骑士说个什么劲。” 骑士? 芙洛拉伸手指自己,眼神疑惑,满脸的:我吗? 但现在程知舒没有心情去管她,朝她挥挥手让她走。 “好吧,那您一个人静一静。”芙洛拉走了,回到隔壁套房里休息。 在床上翻腾了好一会,程知舒还是很在意,尤其是回来之后手机再也没有过动静。 两人的聊天页面一直停留在通过消息上,之后谁都没有发消息破冰。 程知舒也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人一说话她就晕头转向。 所以奚从霜到底在香水里下了什么,搞得她手机什么时候掏出来添加联系方式,什么时候被送回酒店都忘了。 现在好了,不光是联系方式被人知道了,连暂时下榻的酒店也被知晓。 耳边犹响起奚从霜送她下车时说的话:“原来你不住黎宫,住长庭酒店。” “嗡”的一声,被扔在一边冷落的手机抖了起来。 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迅速把床头旁的手机摸了回去,几秒后又丢了出来。 “怎么是垃圾短信,要你有何用。” * 周日上午,觉得最近有点闲的奚晗苒又来文海这边蹭饭。 她自认这次没有空手而来,还带了份绝世豪礼——她路过宠物玩具店时停车,买的两根逗猫棒。 闹闹好动,年岁渐长,现在依然活泼,是逗猫棒消耗大户。 不一定是被它啃坏了逗猫棒的羽毛或者是上面挂着*的鱼玩偶,而是它会叼着逗猫棒在奚从霜花园各处里藏起来,每次园丁打理花园都会清出一批逗猫棒。 理所当然的,这批逗猫棒被它的洁癖主人让人统一清理,一根都不准往家里叼。 幸好闹闹忘性大,有了新逗猫棒就会忘掉被自己藏起来的旧逗猫棒,将喜新厌旧发挥得淋漓尽致。 拎着装两根逗猫棒的袋子,奚晗苒溜溜达达地来了,熟练地像是进自己家。 她看见了小刘,忙叫住人问:“她人呢?” 小刘指向了花园:“这个时间,小姐应该在散步。” 奚晗苒双手插兜:“那你继续忙,我找她去。” 循着熟悉的路往里走,年年月月来这地方,今天仔细一看,奚晗苒发现这么多年过去,格局是一点都没变化。 连花坛里种的花也跟以前一模一样,永远不会改变,也不觉得看腻。 她听小刘说过,两年前花园里有棵山茶花树病了,治不好,奚从霜花大价钱买了一棵差不多的山茶花树移植过来,连开花时的花瓣颜色也要相似。 这树她还是亲自坐飞机去看了,仔细对比觉得像才买下的,放奚晗苒眼里这做法就是费劲。 但要是去问奚从霜,她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念旧的人,只会嘴硬地说习惯了。 正腹诽着,奚晗苒就找到了人,扬声道:“奚……” 奚从霜举着手机站在花园里,听见奚晗苒远远而来的声音,回头,竖起一根手指,无声:嘘—— 奚晗苒:“?” 她闭了嘴,也放轻动静踱步而来。 可看半天也不知道奚从霜在拍什么,这附近无鸟无虫的,到底有什么稀奇。 “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草丛里蹿了出来,给凝神观察的奚晗苒给吓一跳。 眼见那一团白猫快出残影,呼的穿过草丛蹿上树,爪子扒拉几下树杈,抽风似的跳下来,对空无一物的石砖路乱扣一通,像是脑子忽然短路的神经病。 一双耳朵抿成飞机耳,犟种毛高高翘起。 “唔喵!”睁着缩成竖瞳的蓝眼睛,猫叫了一声。 奚从霜结束拍摄,蹲下摸摸猫脑袋,站她身后的奚晗苒无意一眼,瞥见她相册里全是各式各样的白猫照片。 她不懂,一样的睡觉姿势为什么要拍八张照片,发出来让人找不同吗? 奚晗苒见闹闹活跃度不减当年,也蹲下,突发奇想道:“太活泼了,要不给它找个小猫陪着它一块玩,消耗一下精力。” 她越想越觉得合理,掏出手机翻朋友圈:“我朋友养的猫生猫崽了,最近在找领养,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要是两只猫一块玩,说不定就没有猫吵奚从霜睡觉了。 她是难以接受早上六点钟被猫抓门叫醒,放进房间里睡也会隔几个小时挠门要出去,总之是一刻不肯消停的生活。 奚从霜没看,她摸着猫脑袋转至下巴,说:“我不喜欢养猫,其实我不喜欢养任何动物。” 奚晗苒:“……” 你不能仗着猫听不见就大放厥词,会遭报应的。 奚从霜认真:“小动物真的很麻烦。” 奚晗苒:“…………” 说这话的时候你好歹把手撒开才能增加可信度啊! 奚晗苒无言片刻,指着满地打滚的闹闹问:“不喜欢养猫?这是什么?” 第66章 奚从霜无语看了她一眼:“猫。” 奚晗苒:“这个问题不是这个意思,你说你不喜欢养动物,这个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生物是什么?” 奚从霜眼神像是看傻子:“猫啊。” 闹闹翻肚皮:“喵。” 奚从霜:“听到了吗?它叫了。” “……” 奚晗苒经常觉得跟奚从霜对话能达到减龄效果,哪怕七老八十了,跟奚从霜说两句话即刻返老还童,活力满满。 在这等作用面前,血压上升的副作用简直微不足道。 无言又口干舌燥的她坐一边石凳上,把逗猫棒往桌上一放:“算了,有些事情跟你说不明白,什么时候开饭?” 她的主要目的是来蹭饭的,一个人吃饭挺无聊。 “时间照旧。”奚从霜拆了逗猫棒,手机接着录视频,她一边逗猫一边拍。 画面里,闹闹趴在地上,双瞳瞬间放大,屁股一拱一拱就飞扑过来。 奚从霜手一提,闹闹的爪子没能抓住羽毛,跃起的身体在空中后空翻,矫健落地,它的兴趣彻底被勾了起来,长长的胡子翘起,眼睛盯着不断乱飞的羽毛。 奚晗苒觉得很有意思,忙说:“给我也玩一下。” 奚从霜把逗猫棒给了她,握着手机发出一条消息。 长庭酒店,窝在沙发上的人动了动那个,她疑心自己听错了,晃动杯中冰块继续喝。 第二次提示音响起,程知舒才放下玻璃杯,往床边走去:“这么早上官茵又跟我说什么?” 拿起手机,页面感应亮起,是两条消息。 程知舒眯眼查看。 【雪花】:[12s视频] 【雪花】:看,闹闹会后空翻。 芙洛拉开门进来:“快到饭点了,您今天想要吃……威士忌的味道。” 芙洛拉走近了没拉开窗帘的房间内,拉开了窗帘。 沙发上的人被外面的光晃了一下眼睛,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继续点击视频看第四遍。 桌上正摆着开封的酒,隔壁放着喝了一半的酒杯,只剩个底的酒液浸染着冰块。 芙洛拉看程知舒神色如常,一时拿不准她喝了多少,便问:“您喝了多少杯?” 程知舒晕晕乎乎伸出三根手指:“四杯。” 芙洛拉:“……几杯?” 程知舒收回一根手指,比个耶:“三杯。” 芙洛拉:“……”到底是几。 “下一个问题需要在五分钟之后才能提问。”程知舒双手捧着手机,哒哒哒打字,但是她人有点晕,看字母也重影,总敲错字。 敲了错字她看不顺眼,删掉重新打,重复错,重新打。 手机抖了一下,是奚从霜发来了消息。 【雪花】:虽然闹闹后空翻很有意思,但也不用写小作文夸它。 程知舒:“……” 谁写小作文了? 看着编辑栏的几个字,程知舒不好意思发出去了。 【雪花】:最近天气不错,它总喜欢爬树,前几次爬得有点高不敢下来,最近越来越熟练了。 【雪花】:[视频] 画面里一团小白猪冲出草丛中,一个跳跃就爬上了树,那体型往树杈上一顿,让人疑心会不会把树杈压垮。 程知舒又看几遍,发现自己还真有点想闹闹了,之前还没那么大只,现在越来越大只。 抱在怀里肯定像个大娃娃,暖暖沉沉的。 程知舒总打不对字,有点烦躁了,按下语音键说话:“这么看它运动量还挺大的,为什么还会需要减肥?” 盯着腕表计时的芙洛拉:“?”谁在说话? 没来得及点语音条听一遍自己说的话,程知舒手机一抖,奚从霜发来了一条语音。 程知舒犹豫一会,手指头点上了语音条。 余光瞥见在一边等待的芙洛拉,她将手机凑到耳边:“你的声音有点奇怪,你喝酒了?” 隔着网线传来的声音似乎跟以往有点不同,程知舒耳朵有点麻麻的,不自在似的揉揉耳垂。 有点痒。 对方还在发消息,程知舒自欺欺人一般把手机反过来盖在沙发上,她对芙洛拉说:“提前结束倒计时,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吧。” 芙洛拉还真问了:“中午您要吃什么?” 程知舒说:“我吃了早餐,现在还不饿,你自己去吃,不用管我。” 她脑子有点晕晕的,耳朵也麻麻的,有点想睡觉。 芙洛拉走了后,程知舒迈着虚浮的双腿坐回床上,把她发来的消息都听两遍,一边放在耳边听,第二遍外放听。 因为第一遍根本没有脑子去理解对方话里什么意思。 程知舒按下语音键,认真道:“我声音很正常,我觉得你声音怪怪的,老是听不清楚,我要、我要听几遍才能听明白你说什么。” 如此倒打一耙,倒反天罡的语音就这么发了出去,程知舒眼睛一闭,眯了过去。 她是吃了早餐没错,但是是早上五点左右吃的,喝了酒之后就更困了。 另一边,奚从霜握着手机霍然起身,转身就走。 握着逗猫棒的奚晗苒忙叫:“哎等会等会,你干什么去?快开饭了。” 奚从霜头也不回往外走:“今天不在家吃,你自己吃。” 她离开的速度很快,不等奚晗苒再说下一句话,人就走远了。 奚晗苒摸猫头,嘀咕道:“干什么去那么着急。” * 程知舒睡的时间不长,她晕晕乎乎醒来时,天色还很亮,阳光映在窗帘上,一看时间,才过中午没多久。 飘忽的双腿踩在地上,程知舒像是踩在云朵上,晕乎乎地趿拉着家居鞋往外走,拧开门把手。 她不想走了,肩膀一歪靠在门框上,揉着脑袋说话。 “佩妮我有点头晕,麻烦给我倒杯水……不对,这里没有佩妮,芙洛拉应该出门了。” 自己来算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有人在一边问:“佩妮是谁?” 程知舒吓了一跳,这声音真是该死的耳熟。 单人沙发上,有人缓缓站起身,走向客厅吧台,倒了一杯水走来。 “你房间里到底还有几个妮?”奚从霜把水杯凑到她嘴边。 这场景,这对话是何等的熟悉。 程知舒晕乎的大脑瞬间醒了,一口喝了大半杯水,震惊道:“你怎么在这?” “你不愿意见到我?”奚从霜撇过头,似有落寞,“我也知道……是我想多了,现在就离开。” 程知舒听得太阳穴直突突,动作比脑子快就拉住了人:“别走。” 奚从霜看过来。 想多,什么想多?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语音条闪过脑海。 奚从霜说:“你是不是喝醉了,我去找你。”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她捧着手机说:“好。” 然后放下手机,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程知舒:“当时,我微醺,脑子转不过弯就说了好,是芙洛拉给你开门的对吧?”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奚从霜给了两杯水,得涌多少泉才能报答。 就这么让人走了,她过意不去。 奚从霜:“对,所以喝醉时说的话全都不算数?” 程知舒被她看得低下脑袋,咬牙:“倒也……不是。” 奚从霜突然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程知舒其实挺饿的,又是脑子比嘴快点头:“好,吃什么。” 说完之后:“……” 在此发誓,再也不喝酒了。 喝又喝不多,醉却醉的快,显得她又菜又爱玩。 在家赴宴时她都拿菠萝汁伪装香槟酒,对方就算看出来了也不敢说什么,以至于她的酒量从没有得到锻炼过。 始终如一的浅。 事情已经答应了,就不会反悔,程知舒换了衣服出门,不用远走,就在楼下餐厅吃。 饭后,奚从霜又提议出门散步消食,她一直都有着习惯。 程知舒一想也是,也跟着下楼,开车到附近公园遛弯,现在还是饭点,公园里的人大多都离开了,里面空了不少。 还剩几对情侣坐在湖边长椅上,凑在一块,喁喁私语。 程知舒也落座长椅上,跟身边奚从霜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身在其中,湖上的风迎面吹来,好像她们跟其他情侣没区别一样。 饭后散步,坐在一块互相分享生活,等累了便手牵着手回去。 ——这是程知舒以前想象过的场景。 至于现在,她想都不敢想。 坐了一会,还真是什么都没发生地起身回去,程知舒的心情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遗憾,她心不在焉地走在奚从霜里侧。 从公园出来回酒店需要过个路口,程知舒心里装着事,忘了看红绿灯,只以为路口没车经过就是绿灯,下意识往外走去。 谁知下一刻有车辆拐弯过来,程知舒胳膊被人一扯往后倒去,身前环上一双胳膊,紧紧抱住。 第67章 她用的力气有点大,程知舒被勒得疼,后怕的感觉后知后觉涌了上来。 那辆车呼啸而过,红绿灯才开始倒数。 环在程知舒身前的胳膊还没松开,像是怕她消失了似的,紧紧抱着。 “只是有车过来而已,不用那么紧张,而且我不是没事……” 说到没这个字时,程知舒看清了奚从霜的表情,那绝对说不上好看,在温暖初夏中脸色苍白。 “……” 程知舒的话一顿,忽然想起奚从霜是经历过车祸的。 刚刚自己这样好像确实吓到她了,垂落的手缓慢抬起,拍了拍奚从霜手背:“车已经过去了。” 殊不知奚从霜心有余悸的不是这个,她已经太久没有见到程知舒,哪怕做好了耗尽有限生命只见到最后一面的准备,可再次见到对方的那一刻,无法忍住感情。 从面上看不出,潜意识几乎到了惊弓之鸟的程度。 她松开了程知舒,后退几步拉开距离,神色不似平常那样淡然:“抱歉,是我反应过度了。” 程知舒不知该是如何滋味,她伸手想碰她:“你……” “现在最好不要碰我。”奚从霜站在她对面,抬眼,无比认真道,“我怕我又做出你不喜欢的事情。” “……” 独自伫立在对面的信号灯再次倒数,数字逐步归零,绿灯转为红灯。 对面路口的车辆再次朝这边行驶。 这一次来往的车辆更多,陆陆续续呼啸而过,惹得人心绪难平。 两人站在斑马线的另一端,各自撇开头,等待再次绿灯。 期间,奚从霜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又垂下手沉默站着。 虽然奚从霜没说,程知舒隐约察觉到这是她要走的讯号,她心头一片乱麻,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继续挽留她,用什么理由? 任由她走,这不过是她的自由,只是有点不甘心罢了。 沉默中,谁都没有说话,对面的信号灯又转绿,两人动身过了马路,几分钟后到达长庭酒店门口。 一辆迈巴赫停在门口,车边站着的人分外眼熟。 是李谧。 原来她刚刚发消息是给李谧发。 奚从霜似乎有点累了,唇角牵起浅淡笑意:“我先回去了,这次就不送你上楼。” 程知舒:“……嗯。” 她竟然没有心机地加上一句下次见,完了,这是真受刺激了。 程知舒有心说什么,但车旁的李谧已经注意到她们,打开了车后座车门,等着奚从霜上车。 话在心头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她只道:“路上小心。” 奚从霜笑意加深了些:“好。” 随后转身,向车旁走去,奚从霜坐进了车内,李谧将车门关上。 朝不远处的程知舒稍一点头,走向了驾驶座位置。 程知舒也忘了自己有没有点头回应,直到车走了,她满脑子都是刚刚看见的画面。 坐在车里的奚从霜身体往后靠,闭上了眼睛,脸上疲态明显。 没能再看,李谧已经把车门关上,最后的印象就剩下眉眼低垂的侧脸。 * 猫是晨昏性动物,下午的时间闹闹都是睡过去的。 闹闹喜欢晒太阳,很多有光的地方都被人放了一个猫抓板,以供闹闹玩累了随时睡觉。 奚从霜回来时,在小客厅附近找到了正熟睡闹闹,它把自己盘成一个圆,窝在猫抓板上睡觉,猫肚皮一起一伏。 因为先天耳聋的原因,闹闹听不见任何声音,也不知道奚从霜走近。 被微凉手掌碰到猫肚皮时,它才睁开蓝眼睛看了奚从霜一眼,叹了口气,把肚皮翻出来给摸。 猫有猫德,人没人德,吵醒猫,但猫给摸。 “真没出息。” 自嘲般的声音响起,奚从霜收回手,不打扰猫的清梦。 闹闹清净了不少,动了动身体,重新把自己盘成一个白色旋涡,尾巴尖从猫窝边缘垂落,一晃一晃的。 奚从霜在单人沙发上坐下,跟之前无数次一样,什么也不干,看猫睡觉。 周围实在太安静了,奚从霜觉得自己好像出现幻听,有谁在附近说话一样,声音还很熟悉。 “小姐她刚刚往这边走了,这个点闹闹喜欢在小客厅窗户边睡觉,那里太阳最舒服了。” 沙发上的人睁开眼,朝虚掩的门看去。 说话的人是小刘。 另一道声音回答她的话:“是吗?” 有谁走近了门边,又有谁推开了门,小刘站在门后:“小姐果然在这。” 在她之后,程知舒走了出来,表情不是很自在。 奚从霜愣住了。 小刘一边念着要切点水果,刚好有个粉菠萝没杀,杀了给程知舒吃,她喜欢吃这个,一边走了。 门前门内只剩下两个人,不再相顾无言。 程知舒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我回来看看闹闹,不是说它会后空翻吗?我挺想看看的。” 【作者有话说】 闹闹:我会吗[害怕] 第43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 奚从霜始料未及,坐在原地愣了几秒。 门前的程知舒走进了门内,她很快就认出这地方是哪,真是几年过去,一点变化都没有,几乎跟以前一模一样。 余光察觉到一抹暖黄,程知舒看了过去。 不过还是不一样的。 墙角花瓶上放着新鲜的花朵,香槟玫瑰花瓣上犹带水痕,温柔娇艳,与那天空荡荡的花瓶大不一样。 奚从霜扶着沙发背站了起来,斜阳入户,落在她身上像是披上一层柔和的纱。 “你……”程知舒直觉她表情不太对,踌躇不定,最终还是站在原地。 开始怀疑是否自己的自作多情,因为奚从霜背着光,她看不清她的神色。 奚从霜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快步走到她面前,拉住了她的手腕:“你为什么会来?” “……” 程知舒不知应该如何回答才会显得自己比较淡定,她能说她很在意奚从霜上车后的表情,总放心不下,没忍住打了车来这边吗? 那必须不能,她还是要点面子的。 奚从霜并非执著地要从她口中得到什么答案,脸上笑意忍不住加深,得寸进尺地靠过来,这种距离,她能闻到对方身上柑橘调香水的味道。 好像从以前开始,程知舒就对柑橘调香味。 程知舒觉得有点近了,下意识后退,心里倒是想奚从霜不是已经康复多年,为什么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苦香? 她再一分辨,才闻到了冷杉的余韵。 “你过来,是因为你关心我吗?”奚从霜又进一步。 “……” 程知舒觉得她问了个令人难为情,不是很想回答,又退一步。 双方一进一退,直至程知舒后背靠上墙面,原来她不知不觉间退了那么多步,已经退无可退。 然后被包围,困在双臂之间。 奚从霜一条腿曲起,插。入程知舒双腿之间,膝盖抵着墙面,让她想走也难。 正想说什么,程知舒听见耳侧响起关门的声音,修长手指一动,将门反锁。 不轻不重的动静莫名让人心头一跳,程知舒转头看了过去,又强行被身前的人吸引注意力,转了回来。 耳根开始莫名其妙发烧,红得瞩目。 好端端的关什么门。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关门了,因为奚从霜俯身,弯腰吻上成程知舒微张的唇。 只轻轻一碰,浅尝辄止似的分开。 那一瞬间,程知舒大脑一片空白,所有顾虑与犹豫瞬间蒸发。 胸腔中的心脏狂跳不止,她有点迟钝地碰了碰心脏处,她以为自己早在时光中释怀,其实没有,一直都没有。 她还是会为这种感觉心动。 奚从霜没从她眼中看出任何抗拒,又低头吻上她的唇,不甘停留在浅尝辄止的人长驱直入,勾动着身下人的情致,唇舌共舞。 被困在墙壁与奚从霜之间的坏处在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程知舒受不住的时候无法后退,只能皱着眉承受。 外面日光逐渐暗淡,屋内暧昧气氛升腾,分外安静,将朦胧黏腻水声衬托得更加明显。 “唔……” 程知舒忍不住睁眼,按着奚从霜肩膀想推开她喘口气,但对方不肯退,执着挨着她,让她快呼吸不了了。 被泪水濡湿的睫毛睁开,视线模糊几秒后,她看清了奚从霜的脸,却是一怔。 奚从霜双眼紧闭,垂下的睫毛纤长浓密,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而且程知舒没有看错,她的睫毛正细细地颤着。 原来紧张的远不止是她一人。 睁眼时总显得多情的眉眼,闭上眼后竟有几分难以看出的虔诚,没有什么比感情淡漠者献出全身心更令人动容的事情。 或许……当年到如今,奚从霜并非对自己毫无感情。 第68章 或许她也是喜欢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个认知几乎让程知舒眼睛发酸,想要落泪。 程知舒着了迷似的,不再闭上眼,将她一丝一毫变化都收入眼底。 “叩叩。” 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小刘奇怪道:“小姐?怎么锁门了?” 咔哒咔哒几声开门,但被人反锁了,她开不了门。 两人离门旁只有一步之遥,那声音好像响在耳边,宛若一道惊雷。 程知舒一惊,慌乱间咬到了奚从霜唇上软肉,又怕她疼,用舌头小心翼舔了舔。 她手上也没闲着,不住去推奚从霜的肩膀,提醒她有人来了,快松开。 看她又忙又乱的样子,奚从霜眼底欲。色未退,她的退避和惊慌让奚从霜感到不满,舔了舔唇上伤痕。 微微的疼,更刺激她的感官。 俯身又重新吻上微肿双唇,舔过她敏感的上颚强行拉回注意力,不让多余的事情占据程知舒的注意力。 程知舒挣脱不开,被带着情绪一块沉沦。 门外,小刘端着果盘正奇怪里面怎么没动静。 她等了一会,还是没人开门,识趣地离开了。 她端着果盘往回走,吩咐文海佣人们不必去小客厅送茶,小姐现在用不上。 * 夕阳西下,昏暗室内响起隐忍喘息声,程知舒双手捂着嘴,泪眼朦胧。 她被抱到实木柜上,占据了本该放着香槟玫瑰的地方。 修长双腿下垂,脚尖绷紧,只要她一动就能碰到不远处的香槟玫瑰,但不能落地。 这种空悬感觉让程知舒觉得不安,她好像上岸的人鱼,无法行走,只能紧紧抱着让她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汲取温暖与安全感。 长裙之下被微凉指尖滑过,她腿一颤,冒出细密的鸡皮疙瘩,似乎觉得有点冷,想并拢双腿取暖。 …… 阴影之中,程知舒闭上眼睛,眼眶发红地把额头抵在奚从霜肩膀上,柔韧腰身深深弯下。 似抗拒,似挽留。 她的衣服也乱了,衬衫扣子被解开了几个,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再往下,便是印上吻痕的胸口。 奚从霜拉过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按,埋怨似的说:“你别只捂着嘴,也碰碰我。” “我想听见你的声音。”程知舒的另一只手也被拉开。 紧咬着下唇的牙齿被奚从霜揉开,果然听见一声低低的:“唔……” “这样,你太过……过分了。”程知舒任人摆布,手无力地从她垂落,又被奚从霜抓住往自己肩上放去,任由后颈的衣服被人揉乱。 呼吸纷乱时,奚从霜凑到她耳边说:“怕你受不住没敢进去,没想到你连揉揉也受不住。” 抓着奚从霜后颈衣裳的手猛地收紧手指,将她衣服揉皱。 奚从霜在光线昏黑处跟她对视,看那双眼睛溢出泪花,颦眉喘息。 “等一下……别…”短促的声音戛然而止,腰身发软的人根本无法抗拒奚从霜的动作,只能含着泪承受。 乱动的脚尖踢到了花瓶,香槟玫瑰被踢倒在地,花瓶中的水倾泻而出,濡湿了地毯,留下深深的水痕。 “……” 奚从霜在她唇角落下一吻,似是遗憾道:“抱歉,是我太心急了,你还有哪里难受吗?” 程知舒发直的眼睛动了动,耳垂被咬了也没力动弹,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狗血剧里面到底有什么? 让不食人间烟火的奚从霜说黄就黄。 这不仅是心急了,还很心机。 此刻的程知舒还将问题归咎于外部原因上,靠在奚从霜身上休息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等待着脸上红晕消退。 就她这情况,肯定不能出去。 她被奚从霜抱着,双手环在她腰上,下巴搭在肩膀处,看见了地上的香槟玫瑰,声音微哑道:“花瓶倒了。” 说出来她都不敢相信,这声音竟然是从她喉咙里发出来的。 这听起来也太怪了。 她刚打定主意恢复好之前不会再说第二句话,奚从霜便松开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花瓶,收拢去了刺的花束,放回花瓶中。 动作间,她解开扣子的衣领晃荡,衣领内一览无余,程知舒只垂眼就能看见全部。 她被上面的口红印或吻痕刺到了眼睛似的,匆匆撇开眼,小声说:“你快把衣领扣起来啊,你这样等会怎么出去?” 奚从霜把花瓶立在一边,无奈道:“我扣不了。” “为什么?玫瑰花刺扎你手了?”程知舒撇过眼,暗自唾弃自己没出息,更过分的事情都做了,看几眼又有什么的。 这么一想,她胆子也大点,转过头仔仔细细重新看了一遍,奚从霜不明所以,大方任看。 程知舒差点鼻尖一热,流出不明液体。 好悬她忍住了,捂着鼻子又转过头,古人云,非礼勿视。 一反一复的动作把奚从霜逗乐,她问:“你怎么了?” 程知舒哪好意思说自己被美色蛊惑,捏着鼻子摇头,声音嗡嗡道:“你再不扣上衣服,就会着凉了。” 一直敞着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让她亲自扣上? 再来一次她真的受不了,太刺激了。 奚从霜垂眸,无奈道:“我也想扣上,可惜我不能。” 程知舒又想问为什么,仔细一看,脸色爆红。 她还真没办法扣上衣扣,因为长袖衬衫的衣扣被扯掉,也不知道扣子们崩落在何处,衬衫也被揉的皱巴巴。 全是程知舒亲手干的,这件衣服是彻底报废了。 奚从霜试图收拢衣领,然而没有扣子的固定都是徒劳,又敞开了,正经又禁欲的衬衫愣是给她摆弄出情。趣服饰的意味。 “不是,这怎么会……”程知舒没办法继续说下去,把脸埋进了双手里,露出两只通红的耳朵。 奚从霜嗯了一声,不难听出她语气里的笑意:“不是你的错,是裁缝师缝得不够结实,一扯就坏了。” 程知舒更加受不了,语气微弱:“求你别说话了……让我爆炸吧……” * 太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文海华灯初上,程知舒抱着怀里的上衣,面上淡定从容,实际上跟做贼似的悄然溜下三楼,往小客厅快步走去。 途中没有一个人发现她。 谁让奚从霜去小客厅看猫睡觉不带外套,总不能让人捂着衣襟出去,可让奚从霜叫人送回来衣服打死程知舒都不愿意。 肯定会引起揣测,好端端的做什么要换衣服,衣服的扣子又为什么是崩掉的……无论哪一个问题都令人想入非非。 她自己也没穿外套,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奚从霜的房间拿一件上衣下来,上楼的责任当仁不让的落在程知舒肩上。 第一,奚从霜出不去,第二,还在呼呼大睡的闹闹是个聋猫,它听不懂人话,叼不来衣服。 沿着熟悉的路回到小客厅,程知舒抬手敲门,守在门后的奚从霜开门,伸手把人拉了进去。 程知舒还余惊未定,拍拍胸口:“第一次尝试在家里当贼是什么感觉。” 她还紧张着,没察觉自己说了什么,还探头去看窗边呼呼大睡,不知换了多少个姿势的白色漩涡。 奚从霜理上衣的动作一顿,看了过去,程知舒后知后觉察觉到哪里不对,也沉默了。 猫又换了个姿势睡觉,它站了起来,霸王龙似的弓起腰,在窝里转一圈,又把自己盘了回去。 奚从霜把手上的衣服随手搭在一边,微凉的手握住她垂落的手,十指交缠。 她刚刚洗过手,温度比刚刚更凉一点,程知舒猝不及防想起她指尖触碰自己时的感觉,灵魂也忍不住跟着颤栗。 “之前的事情,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 程知舒没有收回手,被她牵着手,力道一牵,靠了过去,她摇头道:“我已经不是小孩,不用所有事情都要事无巨细的解释。” “那时候我也任性,负气走掉后总是后悔没能再乖一点,没能再思虑周全点,这样的话就算距离很远,也不是没有相见的机会……” 奚从霜与她相拥:“我去过的,m国。” 房间抽屉里堆满了来往的机票,厚度堆起来令人咋舌,那是她散落的思念拼图。 幸好还是得偿所愿。 程知舒一怔,她从没想过这个可能性,讶然道:“你来找过我?” 为什么她一次都没见到人,那岂不是她错过了好多次? 那要是自己不脑子一热回国,岂不是再也没有重逢的机会? 想到这个可能性,程知舒心底莫名后怕,同时又庆幸她的一时冲动。 奚从霜吻了吻她额头:“或许是世界太大,或许是没缘分,每一次都铩羽而归,不过幸好,你主动回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每次独自归来,红苹果都惋惜奚从霜的倒霉,这么多次,竟然一次都没能和女主碰面。 第69章 它还开始担心不会真的要到十年后,等奚从霜走剧情杀时她才出现,这样可就真完了。 可事情如此,红苹果再着急也于事无补,次次都是大喊一声“我不管你了”,下线隐身。 一人一统都无计可施,系统倒是想为难奚从霜一下,可她这四年里有两年忙着恢复自由行动,剩下的两年多点经常出国,在临门一脚逆反那件事以外,奚从霜算是很配合。 都快过了晚餐时间,奚从霜才出现在餐桌前,身边多了位熟悉的人。 小刘没问下午为什么小客厅的门为什么打不开的事情,忙活着让人把热着的饭菜端上来,让饿了许久的两人吃。 双方保持着食不言习惯,安静用餐,小刘也不对*话,让人放下饭菜后退出饭厅。 只是大家都有点奇怪,为什么小姐的衣服换了,刚到家时她穿的是淡蓝上衣,现在则是柔和的杏色,款式也大不一样,衣领处还多半个蚊子包。 为什么是半个,因为剩下的半个在衣领下。 “蚊子?”听见佣人们对话的小刘眉心微敛,决定明天让园丁多种点艾草,还有管控一下花园蚊虫问题。 绝不姑息蚊子咬人!尤其是咬到小姐! “对呀对呀,最近快到夏天了,蚊子只会越来越多。” “小姐身体不好,还喜欢去花园散步,得多注意一点。” 大家都没把失踪的衣服和胸口红点联系起来,可见奚从霜平时表现多有欺骗性。 用过饭后,奚从霜留人住下,程知舒没多推拒就答应了,实际上她也不想在温存的时候马上离开。 一旦回到只有自己在的长庭酒店房间,她会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梦。 她还住在以前的房间里,跟奚从霜相邻。 一边和小刘上楼,程知舒一边回想刚进去过的奚从霜房间,对比了一番。 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奚从霜还是没有从以前的房间搬出去,一直住在那面积小很多的卧房中。 只是当年遍布各处的辅助工具和防撞条都被拆除,家具和设施也都恢复了正常尺寸,想来是重新装修过。 只是她还延续以前的风格,第一眼看去,只觉得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刚好今早上打扫过了,床单也是新的,小舒你可以直接住,衣服我等会送一套新的给你。”小刘开了灯,房间里亮了起来。 这个耳熟的称呼程知舒恍惚片刻。 小刘捂嘴,不好意思道:“我说错了,现在不能叫你小舒,该叫你程小姐才是。” 程知舒并不介意:“小刘姐比我年长,叫我小舒没关系的。” “好,说起来你刚走那段时间我还真不习惯,我想小姐也是不习惯的。”小刘往房间里走。 “我突然想起有几套新的家居服放在下面抽屉里,虽然是小姐的尺寸,你看看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就去拿新的过来。” 她话只说了一半,成功勾起程知舒的好奇心,想再问奚从霜是怎么不习惯她不在的。 但这种问题让她自己问出口总觉得难为情,很自恋似的。 程知舒跟着她走过去,看小刘打开衣柜,里面挂了几件陌生的衣服,很显然是奚从霜的风格。 “这些是……?” 奚从霜卧房衣帽间容量可观,还不至于需要占用其他房间放衣服,而且就算占用,也不应该是就这么几件。 “哦,这些是小姐的衣服,她偶尔在这边睡,就有一些衣服放在这边了。”小刘弯腰在抽屉里找衣服。 她手上忙着,嘴巴也没有歇着:“所以两个房间每天都要打扫,以免小姐住不了,闹闹就经常叫错门,它也经常分不清小姐到底在哪个房间里。” “……”程知舒心绪复杂,“它怎么还是那么爱叫门。” 小刘找到了包装完好的几套衣服:“特别是每到年节时候,小姐是必定要过来的,衣服也得提前准备好。” * 今夜奚从霜没有去隔壁房间,看书的时间也比之前长了,像是在等待什么。 夜深时刻,迟迟无法上线的红苹果终于出现,它今天被迫打乱作息,休眠时间充足,忙上线看看情况。 “你今天怎么回事,从下午开始我就上线不了。” 不等奚从霜回答,红苹果满意地扇扇翅膀:“不管你干啥,应该是在干好事,崩坏值一直在掉,获得了巨大进展!” 如果红苹果有手,它应该是双手平举张开怀抱的姿势,它十分兴奋。 奚从霜最近在刻意忽略烦人的播报声,她合上手上书本:“还剩多少了?” “你没听吗?算了告诉你也不会怎么样,还剩下25!在有限的时间里彻底归零绝对有希望!” “这次你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别任性年轻人,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红苹果不知不觉也被奚从霜同化,说的话跟奚从霜的医生们说的差不多。 讲道理,面对一个讳疾忌医的人真的很心累,对方偏偏还是那种死不了就活,活不了就死,有人形无人性的拟人生物。 但系统还是大度地原谅了她,穿越前病了那么多年,身心不健康点非常正常,她还会成长,会体会生命的美好。 奚从霜语出惊人:“有没有办法延长停留时间,我想留在这里到寿终正寝。” 红苹果警惕:“没有办法,你又要干什么?” 它算是发现了,奚从霜虽然干着拯救世界的活,实际上反派该干的事情她一件不落。 它彻底分不清了,到底是谁在打工。 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红苹果问:“你为什么要延长就在本世界的时间?” 难道不应该早做任务,早点离开,为了自己健康的身体而奋斗吗? 这可是评估分很高的宿主,且不说别的,她在原本的世界里什么都有,怎么甘心留在这当幕后家主。 奚从霜不打算欺骗:“因为我喜欢程知舒,我想和她在一起,直到白头。” “……?” 红苹果以为自己故障了,产生了幻听。 “!!!” 几秒后,反应过来的红苹果整个统都要裂开了。 它听见了什么?主神在上,它听见了什么! 事实上它也在质问眼前还一脸淡定的人类:“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奚从霜不介意再重复一次:“我说我……” “够了!别说了,我听见了,我什么都听见了。”红苹果电子音也虚弱了。 它真傻,真的。 奚从霜说她不会喜欢任何人,这种话程知舒没信,只有它信了一年又一年。 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奚从霜还在一边补刀:“我和你做个交易吧。” “……” 别说话,杀了我。 这是红苹果第一次产生恢复出厂设置也不错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第44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 痛定思痛,红苹果劝自己坚强。 它还是坚持原来的说法:“真的没有办法,我权限不足,积分不够,你死心吧。” 连权限不足的话都愿意说,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奚从霜低声道:“不行吗?” “……” 但看奚从霜的表情,红苹果核心一激灵,又怕奚从霜做什么妖。 它是怕了奚从霜露出思索的神色。 这人看着安安静静本本分分的,一不留神就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上回的事情它已经受够了,决不能再来第二次。 远超本时代无法拥有的人工智能测算很多事物的运行轨迹,事态变化的可能性,每一项都一一详实呈现。 但人类不是一成不变的,她们总容易感情用事,一念之间天翻地覆。 情感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人朝着正确的方向背道而驰? 在系统认知里,奚从霜这种人不应该会感情用事,天生的感情淡漠对于任务者而言是优点,能理智思考,做下最果决的判断,只做认知内认为最正确的事情。 按照她的人生履历,她确实是这样的人。 然而现实告诉它恰恰相反。 红苹果想不通,它苦啊,它难受啊,肩上的担子是越来越重。 当初还以为自己是新手保护期碰上优质宿主,结果优质是挺优质的,但叛逆值拉满。 当然,红苹果至今还认为自己没有暴露,还觉得自己业务不太熟练没被奚从霜察觉。 不懂沉默就是最好的谈判的红苹果没忍住,它又说了一句话:“万一是你不愿意接受的交易呢?” 奚从霜马上回答:“你没有把条件说出来,又怎么知道我不愿意答应?” 原来是在这等着。 红苹果暗道死嘴别说了快闭上,沉默以对。 对奚从霜这种人,越多话越容易出错,是知道她脑子里弯弯绕绕装了些什么。 第70章 跟捕猎的蛇似,悄无声息又极其耐心地潜伏。 等猎物反应过来时,早就被对方咬中咽喉,离死不远。 这一回奚从霜没有继续沉默下去,一改往日态度,谦卑又认真地分析起来。 “钱财只是身外之物,对于你而言,世界与世界之前并不流通,你用不上,拿再多做交换也只是废纸一堆。” 红苹果腹诽:你知道还说。 “我却又是个命不久矣的人,如果不好好完成任务,于你而言作用微乎甚微。” 倒也不至于。红苹果接着忍。 “这样看下来,我还真是身无长物。” 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对。 红苹果又警惕又想听,难得能从奚从霜嘴里听出几句人话。 奚从霜平铺直述道:“等这几年过去,我死之后你找别的人签订契约吧。” “……” 红苹果看她的眼神跟见鬼似的,觉得她不会是调理不好真疯了。 又不要命了大小姐? 你们人类社会的生命健康教育就做得那么差吗? 小学宣传珍爱生命这节课你逃课了吗? 奚从霜看起来很认同这些话,越说越认真:“到时候我就不占着你的契约位,下一个宿主只会比我更好。” “你别说话,你这语气跟鬼似的。”红苹果感到难以言喻,“你剩下六年就打算让崩坏值起起伏伏起起起?” 要不为女主小命着想一下? 你一个活人类比它一个真ai还无情。 奚从霜满眼落寞:“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有限的生命里只想被她占据。” 主神啊,我也是碰上了活女鬼了。 红苹果:“…………” 系统手册里怎么没人告诉它碰见顽固分子宿主应该怎么办。 红苹果阻止奚从霜继续话疗:“你等会,让我好好想想你说了什么。” 但系统总觉得自己落入某种圈套,虚拟屏一片乱码,她的话缠成巨大的毛线团,红苹果理不清,根本理不清。 对方似乎在以退为进,也没有逼迫系统,浪费生命实属个人行为,它也无法左右对方。 而且奚从霜说得也没错,它是不能随便换宿主,但不代表它永远只有一个宿主。 这时,奚从霜说:“你今天累计的上线时间快到四个小时了,还有22分钟你就要强制下线休眠。” “比起你我刚相见时,你能上线时间短了四小时,是因为我吗?” “……” 红苹果面前的虚拟屏滋啦一声,闪过无数乱码后蓝屏了。 它震惊万分。 那一刻,无数个问题闪过。 她怎么知道的?她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算这个时间干什么她为什么现在对它说出真相? 哪个正经人会注意到这种事情? 最终就剩下一句话: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任务完成度跟它能量供应挂钩的? * 隔壁房间里,程知舒洗完澡后没有第一时间躺到床上休息。 她坐在书桌前,拉开了窗帘,窗外的场景依然一成不变,从这个角度往下看是山茶花树。 山茶花开放时间已经过去,花朵早已落尽,只剩下郁郁葱葱的绿叶。 准备高考的那段时间,她经常在这张桌子上伏案夜读,学累了就暂时搁笔赏花。 听说这棵花树存在了很多年,长得十分高大,每到花期便花开满枝,红得艳丽的花朵将枝头压弯。 一场雨后,就有花朵从枝头陨落,那时候的她就觉得山茶花整朵落地的场景骄傲又凄美。 时光流转,站在窗前的人早就和之前的少女心情大不相同,树却还是那棵树。 熟悉的场景让程知舒感到安心,好像也没有那么回不去。 双手撑着桌子的人缓缓坐下,指尖抚过桌面,果然在桌角找到了以前留下的痕迹。 这个地方是她第一次感到安心的地方,因此产生眷恋,离别时就变得分外不情愿。 “喵——”门外响起猫挠门的声音,呜呜的叫声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程知舒想到小刘说的话,失笑,起身去开门。 “闹闹你今晚上又叫错门……” 地上蹲着一只分量不轻的三角饭团,三角饭团后蹲着另一个人,她正伸手抱猫。 因为程知舒忽然开门,奚从霜伸了一半的手顿住,抬头,四目相对。 闹闹达成目的,站起来,竖着大毛尾巴骄傲地从程知舒小腿边经过,往房间里走去。 奚从霜淡定起身:“你没睡?” “还没,刚洗完澡。”程知舒回头看看猫,又看看奚从霜,“你……” 闹闹已经跳上了床,在正中间的位置盘了个圆,舔毛都懒。 奚从霜:“抓猫。” 说着,她也推门而入,往床边走去。 程知舒迷茫跟上。 她要看奚从霜要怎样把猫抓走。 这么重一坨猫,抱着走都费劲,往地上一躺想把它抱起来都得先做好发力的姿势。 果然不出所料,闹闹喜欢睡新被单,说什么都不肯走。 它跟一滩烂泥一样窝在床上,抱起上半身就用后腿瞪奚从霜的手,抱肚子就用牙啃奚从霜的手,不住呜呜叫唤。 奚从霜不爱脾气外露,只沉默地调整各种姿势把猫抱走。 程知舒隐藏多年的母爱瞬间被圆溜溜的蓝眼睛唤醒,忍不住心软:“要不就别抱走了,留下来陪我睡吧。” 她也好多年没跟闹闹一块睡,没想到它还认得自己,舍不得让猫走。 重新落地的闹闹继续把自己盘在正中间,尾巴尖一晃一晃的,眯着蓝眼睛很是悠闲。 奚从霜思索片刻,点头道:“也行吧。” 她掀开被子,也躺在了另一边。 程知舒:“?” 等会,她是这个意思吗? 奚从霜平躺在床上,看来的目光惊讶:“时间不早了,你不睡吗?” 一人一猫的眼睛都看了过来,人没再说话,猫也没再叫,程知舒莫名有种被催促的感觉。 “……” 眼一闭,深吸一口气,程知舒决定关灯睡觉。 只留了一盏夜灯,程知舒躺下后没忍住,刚想问奚从霜为什么不回自己房间睡。 虽然她才觉得也不是不能回到以前,但是也没那么快,她怕自己小心脏受不住。 还没开口,盘在床中央的闹闹动了,它踩着被子过来,用毛爪子扒拉奚从霜的手,不住哼哼。 奚从霜习以为常地调整了姿势,打开被子,闹闹顺着缝钻了进来,在她臂弯处躺下,脑袋搭在她胳膊上,眯着眼睛打呼噜。 看双方严丝合缝的熟练度,想必这事情不止发生一次。 程知舒忽然懂了为什么奚从霜会留下来,要是这么大一猫压自己胳膊一晚上,第二天起床胳膊直接不能要。 她也是没想到,闹闹那么多年还是没有改掉喜欢压着人胳膊睡觉的习惯。 程知舒:“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怎么办,为什么这话说得好像多年未归家的顶梁柱对独自带崽的老婆说的话? 但是这一幕真的太有母亲的感觉,她留下闹闹本意是希望它能陪着奚从霜,让她的生活别那么无聊。 从结果上看,目的的确达到了。 从现实角度看,奚从霜这些年不容易。 闹闹猫如其名,非常闹腾,把奚从霜都调成妥协的模样。 奚从霜:“不辛苦。” 程知舒:“……” 那感觉更像了。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闹闹打呼噜的声音。 程知舒不自在地动了动,侧过身关上夜灯,闭上眼睛睡觉。 “晚安。” “嗯,晚安。” 闹闹习惯睡在奚从霜怀中,但那是床上只有一个人类的情况下。 最近天气渐暖,被两个人类夹在中间的闹闹渐渐觉得温度不同寻常,它本身也是长毛猫,体温也高,它不理解为什么,只觉得越睡越热。 没过多久,嫌热的猫扒拉奚从霜的手,挣脱出被子,重新在床脚的位置找一个地方窝着。 被子下,两人的距离无形中缩短。 背对着奚从霜的人无声睁开眼睛,盯着黑暗出身。 她好不容易酝酿出睡意,被要出去的闹闹弄醒,她也不像十几岁时被猫叫醒还能翻个身,闭上眼睛继续睡。 又安静了好一会,程知舒小幅度地动了动,后面还是没有动静。 屏住呼吸去听,能听见绵长呼吸声,好像是睡着了。 程知舒又动了动,动作近乎是小心翼翼地转身,面对奚从霜那一侧。 借着淡淡月光,程知舒目光细细看过奚从霜的脸,她还保持着怀里抱着猫的侧睡姿势,安静地睡着。 双眸垂下,睫毛在眼下落下淡淡阴影,鼻梁挺直,再往下,便是淡色双唇,看起来颜色很淡,却很软很热。 第71章 见此场景,程知舒忽然觉得有点后悔,刚刚怎么就没趁她睡着拍一张照。 她开始思考把床尾的闹闹抱过来重新塞回奚从霜怀里的可能性,但考虑过会把奚从霜吵醒的可能性后,她放弃了。 不急于一时,机会总有下一次。 睡不着觉的人漫无边际地想了一大堆,出神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奚从霜的脸,也不知自己眼神如有实质。 果然还是奚从霜养猫多年,早就习惯了被猫吵醒……啊,睡美人睁开眼睛了。 奚从霜烟灰色眼底倒映着程知舒惊讶的表情,她眼中倦意微消,伸手揽住程知舒的腰将她拖了过来。 “你怎么醒了?”程知舒与她距离缩短,贴上了温热的身体。 奚从霜无奈:“被你盯着看,我哪怕是个植物人都要醒了。” “不至于不至于,那我不是成神医了……”程知舒心想是你对别人目光太敏感,以前一块睡的时候看一眼都能睁开眼睛。 她直觉哪里不对,果断伸手按住后腰处往下滑的手,心慌腿软道:“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奚从霜凑过去吻她,答案消弭在两人相碰的唇间:“听说睡前运动有利于睡眠。” 沉沦之前,程知舒双眼恍惚枕在枕头上,咬着唇,她有心想反驳奚从霜的谬论,但怕一松手就溢出喘息。 余韵中,目光里多了一人,一手撑在她脸庞,铺了满背的长发垂下,眉眼秾丽,海妖般诱人。 “别咬着,嘴巴要咬破了。” 她说着,用拇指揉开程知舒咬紧的唇齿,还真把手指塞在唇间给咬。 程知舒没舍得咬,只在迷蒙时咬了一口,很快就反应过来,握着她手腕舔了舔咬痕。 睁着眼泪汪汪的眼睛,摸摸深刻的咬痕,程知舒问:“咬疼你了没?” 再一看,奚从霜唇上也有伤痕,程知舒用手去按自己的小虎牙,确实有点尖尖的,要不要去磨平。 奚从霜舔过唇角咬破的小口,尝到一丝甜腥味。 刚刚又被程知舒无意间咬了一口,她也是会挑地方,三次接吻有两次都咬到同一个地方。 将汗湿的长发往后一捋,奚从霜俯身吻去:“疼,好疼,你舔一下就不疼了。” * 夜色已深,万物归于平静。 闹闹把自己盘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这里才清净,它听不见声音,但能感受到身下物体的震动,一次又一次的,扰猫清眠。 有人经过时,闹闹睁开眼睛,是奚从霜披着衣服路过在柜子里拿走了新床单。 它便又闭上了眼睛,继续睡觉。 程知舒也已沉沉睡去,软着身体套上了新睡裙,尺寸做得宽松,露出大片锁骨,上面有几点红痕。 也换了衣服的奚从霜躺回床上,将人抱进怀中,吻了吻额头,把人抱得紧紧的。 没人知道她看着怀中熟睡的人时究竟在想什么。 闭上眼,奚从霜能想起红苹果的警告。 “你那么执着又是为了什么?就听我一句劝,条件你不会答应的。” 奚从霜:“你总重复这句话,那我也是同一个答案回答你:你不说又怎么不知道我不同意?” 知道这人在用激将法,红苹果还是没能忍住:“就算以今生记忆为代价也愿意?” 奚从霜来了几分兴趣:“我现实生活里的……” “那个不会,那些跟任务世界里的记忆是两回事。”红苹果强行忽略奚从霜明显遗憾的表情,苦口婆心,“度过了这一生,你下一世就会忘记,这不等于白过?” 这种条件,是个有理智的人都会知难而退。 奚从霜确实沉默了很久,她是深思熟虑过的,所以她回答:“今生无愧于心就好。” 虽然在红苹果看来这是浪费时间。 很快,它又听奚从霜说:“条件不止这些吧,不然你早说了。” “……” 这一刻红苹果是真想说一句电子脏话,它无力道:“那当然,不仅以记忆做交换,你还得用健康值做交换,最后你还需要用你的情绪做交换。” “打个比方吧,要是你下一世是瘸腿,扣除健康值的你很有可能就是双腿残废的。” 奚从霜不解:“难道我这一世就不是?” “……”红苹果无言。 好吧,是自己举错例子,反正意思已经传达,它也不费那事再举别的例子。 人的一生要经历那么多事情,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既然做好了选择,只能由自己承受。 “至于之后一点,你提供情绪给我作为能量运转。”红苹果的确能量岌岌可危。 摊上这等不配合的宿主,所有眼泪都只能自己咽了,没想到还是被察觉。 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能量满满却因为宿主的不配合瞬间砍半更痛苦的事情? 它再不充能就真的要死了,返厂重造的机会都没有的那种,直接在小世界里化成数据流消散。 两个恢复能量的渠道都被奚从霜堵死,它也是没办法,才有此要求。 红苹果从不隐瞒:“从此你的所有喜怒哀乐,还有爱恨,都只能感受到一半。” 这样的人生,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那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 怒与哀这两种情绪虽说不要也罢,那剩下的两种无法完全感受到,只会陷入对人生的怀疑,感受不到真切,情绪变得麻木。 谁知奚从霜不以为意,她说:“还能有一半?那挺不错。” 红苹果:“……你真的没救了。” 看书的人没有继续回答它,放下手中书本,跟着翘着尾巴的猫走出去,在隔壁房间打开门时与门后的程知舒对视。 顺势而为,她推门而入。 被留在门外的红苹果又大喊一声:“算了,我不管你了!” 随后被强制下线,进入休眠期。 时间回到现在,奚从霜闭上眼睛,静静感受胸腔中蔓延的情绪。 满满的,涨涨的,原来她也会觉得满足。 那是她在现实生活里从没有过的感受,在外人眼里她生来就拥有一切,应该会感到满足,或在更高层次的欲。望驱使下感到不满足。 其实比起这两种情绪,奚从霜更倾向于虚无。 她从小完美地按照父母的要求长大,抛弃一切不健康的爱好,不会软弱地需要旁人的感情,完全长成符合要求的继承人。 后来她却成了父母眼中的冷血动物,总用认命又不解的眼神看她。 奚从霜也不理解对方,这不是他们所希望的吗? 怎么做到了又不乐意了?因为还贪恋手上权势吗? 不管对方乐不乐意,奚从霜都不在意。 搂住怀中的人,奚从霜用脸侧轻蹭程知舒的脸侧,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程知舒被闹得有点痒,但是她很困,缩进她怀中闭眼继续睡觉。 迷糊中,她好像听到有谁在她耳边轻笑一声,揉了揉脑袋。 第45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 过了几天,终于从实验室里抽身的上官茵给程知舒打电话。 把人留在国内那么久,却一直没时间约上,上官茵还有点小小的愧疚。 师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招呼道:“师姐怎么还不走?” “我跟朋友打个电话。”上官茵刚说,凑到耳边的手机被接通了,“我今天有半天假,下午不用去实验室,要不要一起去吃螺蛳粉?” 电话那边,程知舒心中暗叫怎么那么巧。 纠结一会,程知舒小声说:“可是我下午有事,恐怕去不了。” “有事?要去谈生意吗?”上官茵花了好一段时间才适应程知舒如今的身份。 安德集团继承人,这么长一串称号,听起来就很忙。 但多响当当的身份在上官茵眼里还是没有太大的实感,在她记忆里的程知舒还是那个翻墙打架被请家长就紧张得不行的形象。 而且她还说过这次回国是来巡查分部的,恐怕不会有太多的空闲时间,上官茵倒也理解。 程知舒握着手机,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嗯……” 她是挺忙的,但不是谈生意。 看向远处冰淇淋店前排队的队伍,熟悉的修长背影正在对店员点单,程知舒又低头看地上的彩绘卡通地面。 是谈恋爱。 “啊啊啊啊啊——” 一片尖叫声过去后,电话内外都安静了几秒。 上官茵肃声道:“我刚刚听见过山车跑过轨道上面乘客尖叫的声音,程知舒告诉我,你在哪?” “是不是游乐园?!刚刚是有人在玩过山车吧!” 程知舒抬头,不远处的过山车轨道上一车尖叫的游客呼啸而去,刺激与欢乐并存。 “……”失策了。 她握着手机默默远离那片区域,奚从霜带着买好的双球冰淇淋回来,奇怪地问:“怎么不在树荫下站着等我?” 第72章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变小,上官茵小心问:“谁跟你说话?这音色,绝非常人能有,是奚从霜吗?” “……”程知舒她不是很理解上官茵对奚从霜的微妙畏惧,她觉得奚从霜脾气挺好的,一点也不可怕。 她看着眼前的人嗯了一声,奚从霜站在阳光下,朝她一笑。 上官茵这时说话了:“那没事了,奚从霜的话那是多正常的事情,幸好不是其他人。” 有时候程知舒搞不明白上官茵的脑回路,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对她来说是有的,可上官茵不知道啊。 电话那边的人没有再多说,只说:“那你玩去吧,先不用管我了,我抓个人陪我吃螺蛳粉去。” 挂电话前,程知舒还听见她对谁喊了一句:“师妹别走,螺蛳粉吃不……” 奚从霜捧着双球冰淇淋,问:“聊完了?” “聊完了。”程知舒张嘴,吃冰淇淋,甜甜的果香味在嘴里化开。 有点凉凉的,程知舒眼睛微眯,看向另一个冰淇淋球。 她挺喜欢吃水果味的东西,都甜甜的。 奚从霜则用勺子舀了另一个味道的冰淇淋抵过去,程知舒又凑过去吃。 谁都没有察觉这到底有什么不对,奚从霜只看着她笑,也不提醒她可以自己拿着吃。 上线吃饭的红苹果:“嗝。”吃饱只需要五分钟。 它不是很懂,情绪淡漠到上病历的人,怎么会有那么浓郁的情绪。 没眼继续看下去,它感受到今天能量够了就下线,它可不是什么贪得无厌的坏统。 碗里的冰淇淋球还被店员放了两只巧克力小熊做装饰,程知舒指了指巧克力熊,催促道:“我想吃这个,淡黄色的,它是不是哈密瓜味的?” 奚从霜说:“不知道,你尝尝看,然后告诉我。” 用勺子舀起小熊,送了过去。 程知舒张嘴,咬。 旁边传来小孩天真的疑惑:“妈妈,那个大姐姐为什么也要别人喂,她和我一样也受伤了吗?” 程知舒嚼嚼嚼的动作一顿,两人闻声看了过去。 穿着蓬蓬公主裙,右手打支架挂在胸前的小女孩歪头,眨眨眼睛,回头看向妈妈。 妈妈快步追了上来,她手上还牵着气球,不好意思地朝她们笑了笑:“这个问题我们回去之后妈妈再解释给你听好吗?” 小女孩还想再问,被眼疾手快的妈妈捂住嘴。 走了几步路,她蹲下把人抱起,几乎是跑的速度把怀里孩子带走。 相较之下,程知舒诡异地不觉得自己丢脸了。 奚从霜还捧着冰淇淋:“还吃吗?” “……”程知舒连忙抢过她手中的冰淇淋碗,“我我我自己来。” 奚从霜又问:“刚刚那个巧克力是什么味道的?” 不提还好,一提那个小熊巧克力程知舒就心跳加速,总想起那个小女孩的眼神,疑心自己教坏小孩。 她胡乱摇头:“不是不是,是菠萝味的。” 奚从霜弯腰凑了过来:“你要一个人吃完吗?我还没吃呢。” 程知舒这才想起奚从霜买的两人份:“你也吃,给你。” 她把冰淇淋递回去,她没有乱挖,冰淇淋球还有一半完好,也没有想起为什么奚从霜不分开装。 奚从霜却没接,只盯着冰淇淋看。 她怎么了?为什么看冰淇淋? 程知舒一时不解,也盯着冰淇淋看,以为里面掉了什么东西进去。 好一会后,她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奚从霜是什么意思。 不是大小姐闹脾气要人哄着吃,是她也想被喂。 奚从霜见她半天没有反应,似是落寞,语气淡淡:“其实也不是很想吃冰淇淋。” 程知舒:“……” 该说她嘴硬还是该说她什么好。 一把把人拉回来,程知舒头疼不已:“别走别走,我真的超想跟你分享冰淇淋是什么味道的。” “哦。”奚从霜站定在原地,等着程知舒下一步动作。 程知舒心情复杂挖了一勺冰淇淋,抬手递到奚从霜唇边,她唇角有一点咬破的小伤口。 远远看不明显,凑近了才看得清,小小的一点红,似是一点红痣。 想起这咬痕是怎么来的,程知舒就浑身一热,觉得哪里都不自在,匆忙撇过眼不再去看。 平时没什么人会去仔仔细细观察奚从霜的脸,那日天亮后,程知舒下楼前还紧张了一下,怕被人察觉到奚从霜唇上咬痕。 万幸的是,小刘真的没发现。 不幸的是,今早上她没忍住,不小心又蹭到了奚从霜的唇,留下新的咬痕。 今早上吃早餐的时候还被小刘察觉,她疑心最近天气不热,怎么小姐就上火了,还说要做点下火的东西给奚从霜下火。 当时奚从霜坐在餐桌旁,垂着眼笑,舌尖不经意舔过唇角咬痕。 程知舒无地自容,差点想躲进桌子底下,还想找牙医把那颗坏事的虎牙磨平。 又一轮过山车呼啸而过,游客们尖叫着远去,程知舒眼里只有眼前的人。 奚从霜张嘴*,含住那一口冰淇淋,吃掉了。 热闹的声音在这一刻也没能盖住程知舒暴涨的心跳声,她盯着眼前的人,暗自决定要是下次还学不会收起牙,她就去磨平这颗尖牙。 奚从霜亲自拦着也没用。 只吃了几口,奚从霜便不再吃了。 她对零食不太感兴趣,只在程知舒在时尝几口,知道她正在吃的东西是什么味道后,就会放下不再吃。 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馋还是胃口太浅。 也就这时候,程知舒才看出她的大小姐脾气,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细。 明明当初刚认识的时候,奚从霜还会邀请她吃蛋糕来着。 程知舒不知道那时候只是奚从霜压抑太久,口腹之欲再寡淡的人经历过天天只能吊营养液的日子,一旦有机会,也会提起心情吃吃以前从不爱吃的东西。 满足之后,她就会放下,不再去碰。 程知舒吃完了冰淇淋,把盒子塞进垃圾桶里,跟奚从霜一块游玩园内。 仔细一问,不光是程知舒没来过,其实奚从霜也没怎么来过。 程知舒是因为小时候没钱来,长大了忙着学习更没时间来。 奚从霜理由略有差别,玩乐是无用又浪费时间的东西,小时候不给来,长大了没兴趣。 正待两人互相迷茫,奚从霜不知道从哪变出园内游览图,跟她一块研究起要去哪玩。 两人都拿出了开会谈判前看计划书的架势,凑在一块认真研究游玩路线,自带严肃气氛让游客们绕路而行。 以为这两人是利用周末时间出门考察的白领,边感叹真是辛苦,边绕路而行。 程知舒指尖点上一处地方:“我们从南门入园,大概在这个位置,从这里开始规划游玩路线,我们会经过鬼屋,过山车,海盗船,然后到达中心剧场……” “这个园区很大,不一定要全部都玩。”奚从霜说。 程知舒也觉得是这样:“那就按照这条路的顺序挑选喜欢的,离我们最近的就是鬼屋,第一个地点就定在这吧。” “下一个是过山车,刺激性很高,你能接受吗?” 她想问奚从霜身体能不能接受玩过山车,好不容易能看到她站起来,健健康康的,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应该可以。”奚从霜认真思考,“医生说不能经常剧烈运动,比如攀岩,滑雪,长跑也不行。” 程知舒神色一肃:“我记住了,我会让你远离一切伤害,远离一切危害。” 路过的情侣只听到后半句话:“???”好肉麻。 两人也在情侣后面动身,几乎是前后脚进门的,她们在前。 这鬼屋是吸血鬼题材,内部装修时废弃古堡风格,竖在第一个房间里棺材缓缓打开,露出里面躺着的面目恐怖的吸血鬼,朝进来的游客们狞笑。 屋内灯光一打,阴森森的,吸血鬼笑容也变得狰狞,亮出尖长獠牙,好像下一刻就要飞扑出来吸血。 与此同时,蝙蝠道具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蹿出来,呼啦啦的一大片,的确很吓人。 惊起背后惊叫声一片。 “啊啊啊啊啊啊!好恐怖!” 奚从霜,程知舒:“……”有点吵。 奚从霜连死都不怕,是不会怕这些明知道是工作人员化妆的npc。 而程知舒十七岁就敢一个人去有闹鬼传说的学校废楼,就差把一整栋楼都逛完的人,更不怕这些刻意营造出的氛围感。 全部快速逛完需要三十分钟左右,在后面啊啊啊叫的催促下,两人超前发挥,二十五分钟逛完。 后面的小情侣:“啊啊啊啊快走!” “跟上,跟上前面的人,” 前面两人为什么走那么快,求留步啊啊啊。 不过因为前面两人对npc恐吓的不在意,导致更多的npc转头来恐吓后面的情侣,恐怖程度瞬间翻倍。 第73章 被吸血鬼和幽灵包围不知所措.jpg 重见天日的那一刻,程知舒的第一反应是重获新生般畅快,终于不用听尖叫声和氛围bgm混合双打耳朵的声音。 然而身后又想起那对小情侣的声音,两人都余惊未定,抱在一块互相安慰,随后出来的一对也在互相安慰。 “宝宝不怕”,“宝宝好勇敢”,“给宝宝一个亲亲安慰”的声音不绝于耳。 就她们两,傻站在那看两对情侣互相安慰。 “……” 两人同时想:刚刚是不是应该害怕一点。 原来害怕就能被叫宝宝和亲亲安慰的吗?事先怎么没人通知她们? 互相对视一眼,想起里面究竟有多吵,两人都放弃了再次进鬼屋这个提议。 为了耳朵着想,叫宝宝的事情容后再议。 做好决定的两人相携而去,前往下一个地点,没有一句对话,全靠心有灵犀。 这让后面那对情侣搞不清楚,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 正如刚开始所说,园区很大,想要一天玩遍全部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挑着玩。 傍晚时分,玩累了就挑个餐厅坐下用餐,吃饱了再慢悠悠地往外走。 混在热闹的人群中,手牵着手,有时人多了,肩膀便会挨在一块,总会在对视时相视一笑。 也不知为什么笑,就是看见就觉得高兴,就是想笑。 走来时不觉路远,回去也不觉漫长,好像只要和喜欢的人独处,无论做什么都是有意思的。 程知舒走到车旁,回头说:“回去的时候要不我开车?” 她们两个都会开车,这几天出门都是轮流换着开,程知舒想让奚从霜趁这时间休息一会。 奚从霜却拒绝了,说今晚她开,想带她去一个地方。 好奇她想干什么又想保持惊喜感,程知舒只好忍下疑惑,走向副驾座位置,她不知道奚从霜也跟了过来。 打开车门,程知舒直觉一阵芳香扑鼻,看清副驾座上放的东西却是一愣。 是一束颜色浓烈的玫瑰花,花瓣娇艳欲滴,红得浓烈。 程知舒盯着玫瑰,好一会没反应过来,一只修长纤细,骨节分明的手伸向花束,抱了起来。 目光跟着那束花移动,落在奚从霜脸上,她的脸竟会露出类似不好意思的表情。 程知舒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对着奚从霜,她有点迷茫,也有种冲动。 “昨天匆忙让人空运过来,是为了这一刻,幸好赶上了。” 奚从霜的声音响在耳边,程知舒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回应她的话,难以抑制。 “确认关系不想只口头上说说,我希望和你的感情是从一束花开始。” 怀中捧着鲜花的泪痣美人朝她递来花束,认真询问:“你愿意接受我的追求吗?” 十八岁时在飞机上用眼罩挡住红了的眼眶的少女绝不会想到,她会在二十二岁的游乐园后收到一束传达爱意的厄瓜多尔玫瑰。 断掉的红线无形中相连,不断延绵。 程知舒双手抱过玫瑰,馥郁芬芳将她包围,她忍着泪意:“嗯。” * “啪!” 许久未被主人光顾的房子玄关灯亮起,门被匆匆关上。 那束被抱在怀中一路都舍不得放下的玫瑰被无情遗弃,扔在玄关处,低低细语声响起。 程知舒总想弯腰去捡玫瑰,却脊背被人抵在墙上,没办法弯腰,埋怨似的说:“等一下,这里还是玄关。” 接下那束花后,上了车的奚从霜忽然说她改变主意了,下次再去那个地方,随后她就来到了这里。 奚从霜偶尔嫌麻烦不会奚宅的临时住处,会有人定时上门打扫,今天倒是方便了她们。 “没关系,这是家里。”奚从霜抓住她不断推拒的双手,往房间走去。 程知舒还念着她的玫瑰,不住回头看,奚从霜没办法,折回身捡起花束,放到她怀里,她才放心。 但很快程知舒就后悔把玫瑰带进房间,她玫瑰养殖计划被迫搁置,脑子里搭配的花瓶方案被迫尽数删除,她的身上却洒满玫瑰花瓣。 花瓣之下,是开在她肌肤上的玫瑰,星星点点,也不知谁更娇艳。 程知舒含泪控诉:“你这是浪费。” 奚从霜凑过去,将泪珠一一吻去,随后是脸颊鼻尖嘴唇,最后是颈侧,亲了亲细细颤抖的颈侧,牙齿咬住锁骨处的铂金项链。 她绝不会对这条项链陌生,那是她送的,那年程知舒什么都不带的离开,原来还是有那么有着她痕迹的一两样东西被带走。 感觉到脖颈处有拉扯感,程知舒指尖碰上了相连,又伸手去推奚从霜肩膀,这才惊觉原来她的体温也会变高。 脑子里还惦记着她的项链,程知舒嘟嘟囔囔道:“你别把我的项链弄坏了。” 玫瑰花没了就算了,项链不可以。 如今她不再是需要奶奶遗物安慰的小孩,坠子被她收藏了起来。 但是这项链她却不舍得收起,这次回国也脑子一抽,神使鬼差般拿了塞进上衣口袋里带走,今天出门前她也是不知道想什么就戴上。 奚从霜笑了:“不会咬坏的。” 程知舒眨着泪湿的睫毛,摸摸脖子上的项链,确认完好无损才放心。 这让奚从霜觉得好笑:“我人都在这里,你老摸项链干什么?” 程知舒小声嘀咕了一句话,奚从霜没听清,凑过去又问一次,这才听清她说了什么。 “项链不会欺负我,你才会。” 奚从霜气笑了,握住她后颈吻她。 这一次时间比玄关时还要长点,分开时牵出暧昧银丝,断裂在唇边,被人擦掉,亲昵地亲了亲。 “宝宝好棒,这次没有把我的嘴巴咬破。” 话里像是有魔法,瞬间把程知舒变得浑身通红,不知所措地往人怀里埋。 等她缓了好一会,奚从霜拉起她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吻,诱哄道: “你也骑一下我好不好,总是我在动。” “……” 感动超不过三秒,现在需要她敢动了。 程知舒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了,还真撑起身体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作者有话说】 面对诱惑橙子酥使出全力抵抗—— 第46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 没有让上官茵等太久,她等到了主动赴约的程知舒。 两人还是没有吃上螺蛳粉,一连几天都是走到哪吃到哪,逛累了直接找一家店进去,攻略两个字与她们无缘。 她们从以前就这样,不拘小节的脾气。 没想到多年过去,还是没有改变。 程知舒本身就是吃苦长大的人,坐小摊上吃烧烤,和西餐厅里听着提琴手吃牛扒对她来说没有太大区别,本质上只是用餐。 “这家店原来是叫这个名字,我听师妹说过这家的红糖糍粑不错,点一份吧。” 程知舒自无不可:“点一份吧。” 她看着菜单,动了动手指点餐,加了几样菜,忽然两人动作一顿,抬头对视。 上官茵抢先道:“吃不完就谁点的谁吃。” 程知舒:“……” 低头默默删减菜单。 上官茵在包厢里一边拆筷子一边问:“你最近怎么那么有空?家里的事情忙完了?” 更让她稀奇的是她身边竟然没有奚从霜跟着。 久违的只有她们两个一块吃饭的场景,上官茵竟觉得不太习惯,这待遇也只有上高中那会才有了。 自从程知舒回国后,她在哪里出现,附近必定会刷新出一个奚从霜。 搞得上官茵至今都想不明白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上学那会程知舒黏人,每天姐姐个不停,听得她耳朵起茧。 好不容易等她成长了,成熟了,不再是个黏人的橙子糖了。 奚从霜倒是开始了。 黏人的能量守恒定律吗? 这两人之间一定会有一个人黏人? “倒也没有,有件事我要跟你说,”程知舒歉然地看向对面的人,“过几天,我就要回家了。” 上官茵愣了一下,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人生何处不相逢。” “咱两失联四年多都能见上面,现在我都知道你人在那里,现在想找你,那不就是一张飞机票的事情?” 程知舒笑了:“你说的对,不就是一张飞机票的事情,我有空就回来。” 聚聚散散是常态,上官茵只是遗憾了一会,很快就调整好心情。 “那我等你。” “嗯,我会回来的。” 吃饱了后,上官茵心想朋友出国回家不得去送一送,问她什么时候走。 得到确切时间,上官茵终于想起有什么事情被自己遗忘了,她问:“你过几天就要回国,奚从霜怎么会愿意让你好几天跟我出去玩?” 说着,上官茵警惕看了看周围,疑心哪里会刷新出奚从霜。 第74章 程知舒:“……”有时候她真的很好奇大家眼里的奚从霜到底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提起她都会警惕,下意识防备着什么,包括奚执行奚晗苒。 程知舒说:“因为她也要陪我一起回家。” “……” 上官茵心想果然来了,提着打包的红糖糍粑的手握紧成拳:“我就知道!” 这几天奚从霜没来,原来是在这等着! 实在可恶! * 三天后的中午,上官茵去机场送她登机。 没想到在场的还有奚氏ceo奚晗苒,她对站在一边的奚从霜说着什么,神色激动。 远远看着,果然是应了那番传言。 ——放弃继承人身份选择站队奚晗苒的奚从霜在术后反悔,与奚氏现任ceo反目成仇,经常针锋相对。 而奚晗苒也不是等闲之辈,总想反抗奚从霜的无形大手,但是从结果上看,奚晗苒方总不尽人意。 证据就是她一看见奚从霜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走近了,上官茵才听见奚晗苒到底在说什么:“答应我,回国有三不带,不带最新款滑翔翼,不带最新技术制造的滑翔翼,不带风评最好的滑翔翼教练好吗?” 你的细心我用不着,请尽情挥洒在程知舒身上行吗? 奚从霜蹙眉:“我也没想过要带这些。” 奚晗苒心有余悸:“你最好是!” 四年,哪怕过去四年她都不会忘记,这人还记得进手术室前她威胁奚从霜要把她的猫送去猫咖打一辈子工。 谁知这术后四天醒不了的人那句话都没记住,就记住了这句话。 刚会下地就让人送了新滑翔翼过来,一个足球队那么多的教练也满足了她,养了教练们三个月后,奚晗苒趁奚从霜不注意悄悄解散这帮人。 心里又不知道腹诽了多少次奚从霜小心眼。 问题是她恐高,她真的恐高,这些东西送过来用不用得上是其次,看着就闹心。 而且也不知道谁给传出去了,现在她奚晗苒是有名的热爱极限运动企业家,连商业合作对象都给她送滑翔翼以及介绍合适游玩的地方。 每次奚晗苒心累反驳,试图澄清自己真的是恐高,都会得到类似回答:“哈哈哈,奚执行真是说笑了。” 奚晗苒:“……” 谁跟你说笑了!这是真的! 以前她巴不得把她恐高的弱点藏起来,如今她想登报昭告天下。 而今天,罪魁祸首要出国了,放心不下的她亲自过来叮嘱。 奚晗苒还是觉得不放心:“要不你发誓一下,说你不会带以上三样东西回国。” 奚从霜:“。” 奚晗苒又觉得自己年轻了几岁:“你为什么转头?你说话啊!” 还以为能听到什么豪门秘辛,上官茵:“……” 豪门秘辛,互相背叛,反目成仇。 就这? 奚晗苒扭头找援助:“程小姐,麻烦你在国外的时候劝一劝她好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程知舒:“我尽量?” 奚晗苒热泪盈眶,被感动得不轻,伸手要跟程知舒握手:“你是好人。” 伸出的手被另一只手截住,抓着程知舒手腕往回拉,奚从霜凑到她耳边耳语几句。 程知舒肃然道:“对不起奚执行,我可能没办法左右旁人的想法。” 奚晗苒:“…………” 我早就说过,这两人有点毛病在身上,多年后还是一样病得不轻。 她又没忍住,伸手指指点点:“你们,蛇鼠一窝,狼狈为奸,里应外合。” 她身后的助理望天,不忍继续看下去。 这不知道是她第几次安慰自己,老板某些方面有短板很正常的,在其他时间她是个能力出众,精明果决的好老板。 颜面这种东西多扫扫地就没有了,没事的,这很正常。 经过漫长的时间,航班落地机场,早几天回国的芙洛拉派人来接她们。 一落地,两人就通过贵宾通道上车离开。 上车前芙洛拉特地提醒过,庄园距离这边不近,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 后排隔断升起,阻隔了前排的视线,芙洛拉坐在副驾座上,跟随她而来的保镖们都在后面那辆车上。 奚从霜在旅途中看向身侧的人,眼底忍不住溢出笑意,抬手将她乱了的头发理好。 刚还安慰她不要紧张的人已经睡着,她还是改不了上车就犯困的习惯,能一直睡到目的地。 程知舒躺在放平的后排上,一手抱着薄毯,另一手将奚从霜的手扯过去盖在自己手背上。 这是她这段时间里养成的习惯。 奚从霜看着,目光注意到她抓着薄毯的手指,牵过来在手里把玩一会,又放了回去。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程知舒就跟身上装雷达似的,在车辆驶入庄园大门的前一刻苏醒,调整座位。 几分钟后,车辆终于到了地方。 门前等候的佣人小跑上前开门,请车内的人下车。 程知舒才落地,就快步走到奚从霜身边拉了她袖子,小声说:“你别怕,妈妈她很温和。” 明明是她在安慰奚从霜,但是感觉程知舒比奚从霜紧张多了。 奚从霜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迅速松开:“嗯。” 门前的人没有停留太久,随着佣人们的指引往里走。 资料中关于这边的记载不多,奚从霜分析过后,倾向于文令望在找回程知舒不久之后去世。 不然以文令望的能力,她不允许辛苦找回来的孩子走向那种结局,奚家也不用等到程知舒亲自动手。 当然,现在就算是文令望亲自动手也不一定能撼动奚家。 她那么多年扶持奚晗苒不是为了白干一场。 一路以来光影变幻,奚从霜侧耳听程知舒介绍她的家,余光瞥见走在前面的金发背影。 如果文令望去世,只留下一个心腹芙洛拉,反而能变相推动程知舒走向记载中的结局。 从本质上讲,芙洛拉只忠诚于文令望。 这会让她站在旧人的角度上天然纵容程知舒,就算被当成武器使用也不会在意,她的认知只是竭尽全力为文令望留下的人做任何事情。 反而让女主将芙洛拉隔绝在外,她会利用芙洛拉,但不会连累芙洛拉。 或许那时候在她心中没有任何人能走进她心里,她也没有任何牵挂,反而更肆无忌惮。 轰轰烈烈地报复,了无牵挂地放手。 但如今奚从霜得到的消息是文令望还活着。 还是有很多东西不一样了。 并肩而行的两人距离挨得很近,总容易让垂下的手互相触碰,悄悄地牵一下又松开。 像是班里悄悄谈恋爱但怕被老师抓包的学生,只敢在桌子下见缝插针地牵一下,迅速松开。 哪怕时间短暂,也觉得甜蜜。 越往里走,里面的人越少,还没等佣人推开高大门扉,便听见有人在说话。 “也不知道小舒的朋友会不会喜欢……” 旁边有人回答她的话:“别担心家主,她们年纪相仿,喜欢的东西应该不会差太多。” “是吗?可我总觉得她是个成熟谨慎的……” 门被敲响,几秒后,佣人推开了门,露出了厅内场景。 挑空式设计,被点亮的水晶灯高悬,恍若璀璨的太阳,华美精致的窗帘被束起,露出绚烂的花园春景。 厅内正中央处放着一架黑色钢琴,有人站在钢琴旁对着桌上的东西感到踌躇不定,她身形偏瘦,褐色头发被盘在脑后。 侧颜精致,兼具东方古典美与西方的深邃。 任谁第一眼都能看出,她是位混血美人。 肩上披着披肩的女人闻声回头,与程知舒相似的双眸亮起。 文令望高兴上前:“欢迎回家。” 芙洛拉说:“听说您今天会与朋友回来,家主提前结束午睡,还好赶上了。” “嗯,我回来了。”程知舒也走前几步。 她被文令望拉着双手,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一点变化都没有,才放心下来。 “回去玩得开心吗?” “开心。”程知舒点头,笑容里有点不好意思。 “开心就好,回家也不错。” 随后文令望看向一侧的奚从霜,笑意不变:“这位就是帮我们小舒的奚小姐吧?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和你见面,我一直都想亲自向你表达我的感谢。” 被找回来时的程知舒虽然情绪不好,但其他方面都很好,比文令望预想中的好了百倍。 她由衷地感谢每一个向她失散的孩子施以援手的人。 然后在对方来时已经调查清楚所有事情,包括奚从霜。 至于其他的,早在几年前已经被她料理完,不需要继续费心。 只是在料理时她总听到奚从霜这个名字,起初她只以为对方是个喜欢背后惩恶除奸的好人,不喜欢在女儿面前提及自己功劳的仙女教母。 第75章 也曾惋惜过对方的疾病,暗叹良善之人怎么没能获得好结局。 之后文令望听到这个名字时不再是通过她的女儿这个渠道,而是在另一方面。 即便她现在身体差,精力不胜从前,她依然能断定,自奚晗苒上位后,奚氏扩展到如今规模一定有奚从霜的手笔。 不过在这方面,她和对方有点相似,因为身体不好,只能退居幕后。 “……” 两人对视一眼,在那一刻做下判断,认定对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是的妈妈,这是我的……朋友,奚从霜。”程知舒语气有点失落,强撑着笑容,“我这次带朋友回家玩。” 奚从霜礼貌地笑着:“文阿姨您好。” 回来前,程知舒跟奚从霜提过她妈妈的身体状况,两人商量过后一致同意慢一点才表明事实,奚从霜再三表明自己不在意。 可程知舒还是遗憾不能第一时间告诉妈妈实情,她不想委屈了恋人。 奚从霜倒是淡定,她觉得文令望在她们附近再待五分钟就能看穿她们之间的关系,早说完说都差不多。 没有别的原因,也不需要聘用私家侦探去调查,是程知舒的眼神太直白。 让她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芙洛拉和程知舒都把文令望当成心灵脆弱的病美人? 将安德集团牢牢掌握在手中数十年的文令望跟脆弱这个词没有一个笔画的关系。 与此同时,文令望也是这样想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芙洛拉和程知舒对奚从霜的态度十分包容,像是在对待大病初愈的病人。 明明她猛于虎狼。 两个玻璃人隔着圆桌对视,都不明所以。 虽然双方都心知对方本性如何,但都下意识在程知舒面前都保持着最友善的态度,嗓音温柔得能掐出水。 程知舒丝毫不觉自己想夹在中间的小猫咪,总担心妈妈看穿了什么受了刺激昏厥,或是她疏漏了什么让敏感的大小姐难过。 一番下午茶,让她忙得不行。 殊不知圆桌两边看她的视线越发柔和,就差伸手揉揉脑袋。 文令望安慰:“不用那么忙,其实我们都还好。” 因着还要倒时差,三人没有聊太久,很快就离开去休息。 佣人走在前方,程知舒在后面拉了拉她的手,小声说:“你别担心,我让人把房间安排在我隔壁了。” 距离很近,敲敲门就能走到。 也是为了她的一点私心,同床共枕习惯了,她也不想跟奚从霜相隔太远。 奚从霜抓住她手腕,手往下滑,十指相扣:“我记得在以前,为了方便照顾雇主,会让佣人住在主卧中隔出来的小房间里,夜里只需要一声呼唤,佣人就能打开房门过来。” 她心想反正文令望已经看出来了,牵不牵手也无所谓,压低声音:“你房间里有这种小房间吗?” 被拉住手的程知舒下意识想松开手,不知不觉被她的话吸引,问:“有是有,只是现在被改成了衣帽间,你问这个干什么?” “为什么不把我安排在那?”奚从霜一本正经,“那里的距离更近,可以放一张小床让我睡,等到了晚上我敲房间门,你给我打开让我进去。” “……” 深想片刻,程知舒表情古怪:“这好像是在偷情。” 奚从霜诧异:“难道我们现在不是?” 程知舒:“……” 这是同一回事吗? 而且放一张小床给奚从霜睡什么的…… 大小姐不睡在整洁柔软的席梦思床垫上,而是睡在衣帽间里的小床,被深深藏起。 夜里被门外的主人敲敲门,就得乖乖起来,迈着柔软睡裙下的长腿,来到雇主躺着的床边。 迫于主人的威胁,她只好掀开被子躺下为主人暖床。 “……” 程知舒慌忙刹住想法,不继续想下去,再想下去就要到了不能播的非法环节。 走在前面佣人停下,及时提醒道:“小姐,客人居住的客房已经到了。” “好的,有劳。” 奚从霜走进被佣人打开的房门,回头看了程知舒一眼,眼底似有几分引诱。 像是一股酥麻的电流从程知舒脊背上流蹿向上,她心头一麻,整个人周身热度暴涨,慌不择路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小姐?” 被丢在身后的佣人疑惑地喊了一声,追上去却只能看见被小姐关上的房门。 里面传出程知舒的声音:“别过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好的。”她十分不解,但还是转身离开。 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明明刚刚一路平静。 回到自己房间里,程知舒匆忙洗了澡换衣服,准备睡觉。 一路奔波,她也确实累了。 躺下没多久,门又被人敲响了,程知舒下床走去:“我没有什么需要的,我没起床前别打扰……”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站在门外的不是家里的女佣,而是一身纯白睡裙的奚从霜。 这个跟刚刚程知舒脑子里想的女仆穿的睡裙极其相似,都是纯白色的,光影朦胧时身形若隐若现,更令人浮想联翩。 “你……” “嘘,没人看见我。” 她推门而入,反手关上了门,侧过头时,垂落的长发发尾微微湿润。 确定门已经反锁,奚从霜在她脸侧落下一吻。 “隔壁的床很好,但是我发现我有点认床了,你能陪我一块睡吗?” 程知舒认为自己应该拒绝,但鬼迷心窍地点了点头,被牵引着到床上躺下。 …… “嗯……” 宽松的睡裙领口被扯得更开,程知舒难耐地推奚从霜的肩膀,额前汗湿。 可她推不动,只能被按在原地承受。 “不是说睡觉吗?” 奚从霜手背擦过濡湿的唇角,俯身撑在程知舒脸侧,舔过她耳垂:“这不是正在睡?” 程知舒欲哭无泪,终于明白她嘴里的睡是个动词。 【作者有话说】 差不多本卷就要结束啦[猫头][猫头],努力收尾中 第47章 轮椅上的大小姐 回家之后的程知舒没能空闲太久,倒完时差被迫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但她心系家里的奚从霜,经常迟到早退,鉴于程知舒对外是稳重的继承人形象,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她是私心。 还以为是文令望又生病了,她着急回家照顾。 很多次程知舒迟到早退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家也就都往这个方向想,间接谣传。 被询问家主是否生病了的芙洛拉:“?” 谁,谁在造谣? 制造出误会的程知舒已经不在她的办公室内,早就人去楼空,还在办公室内的红发助理迷茫地看着门口的人。 “芙洛拉?怎么了吗?找……” “没事,差不多到下班时间了,我也先回去了。” 话没说完,芙洛拉匆匆离开,留下一头雾水的红发助理。 最近大家都怎么了?各个都脚步匆匆的。 在程知舒到家前,奚从霜已经取到了想要的东西,往庄园深处走去。 途中,她见到了文令望,她正在给喜欢的盆栽浇水。 总穿着别人多一层的背影背对着她,姿态优雅,程知舒跟她提过,文令望身体状况比以前好了不少,只是还需要养一养。 这个角度来看她应该看见了刚刚上楼的奚从霜,应该是出于不打扰年轻人生活的理由,她并未转过来跟必定会路过这里的奚从霜撞见。 奚从霜没有避之不及的道理,主动上前:“文阿姨。” 文令望转过头,她眼神并不意外:“是从霜啊,一个人在这里很无聊吧,愿不愿意陪我聊聊天。” 这一天迟早会来,奚从霜没有推拒,答应了下来。 两人的聊天不在上一次的厅中,被文令望安排在她的花园中,她很喜欢花卉,在家里种了很多。 坐下时,她还对奚从霜说:“要是我没有选择争抢,我应该会选择成为花店店主,我很喜欢花朵。” 奚从霜心说巧了,她赞同道:“颜色鲜艳的花朵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春夏时让人感到生机盎然,我也喜欢在我的住处旁种满花。” 文令望碰到了有相同兴趣的人,高兴道:“那你也有过成为花店店主的想法吗?” 奚从霜缓缓敛眉,老实说,她没有。 直到这时候她才发现,她跟文令望的像只是浮于表面的像,本质上大不相同。 文令望是个更充实的活人,而她是空。 在以前,她没有愿望和想要做的事情,只有必要做的事情。 文令望察觉到了,眼底闪过惊讶:“没有吗?” “是的,我不想对你说谎。”奚从霜看向身侧草地,浓郁清新的绿向远处延伸,她坐在树荫下,感受着带着花香的清风。 第76章 她对文令望说:“以前没有,未来会有。” 文令望不着急满足她的好奇心,她缓缓道:“你本人还真是和小舒说的不太一样,她害得我以为你是仙女教母一样的人。” 虽然文令望眼前的她只是长相占了前面两*个字。 仙女教母? “咳咳。”正在喝茶的奚从霜被呛了一口,不等一旁佣人送上纸巾,她随手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捂嘴。 她们母女两为什么都对童话故事? 文令望又说:“原来小舒随身带手帕的习惯是从你那学来的,她也喜欢带着。不过经常忘了自己正在带着,更经常用纸巾,像是把手帕当成了装饰品。” “因为一些事情,养成的个人习惯。”奚从霜把脏了的手帕叠起收好,冷白的脸咳得微红,“抱歉,刚刚失礼了。” 倒是比平时多了几分血色,也不怪总有人把她当成大病初愈的病人。 文令望摆摆手:“只是小事,如果你想对我表达歉意的话,能让我比小舒快一点看到你口袋中的戒指吗?” 眼前的女人笑意越发温和,笑眯眯的:“我看清了形状,是戒指盒。” 奚从霜:“……” * 走在回去的路上,奚从霜彻底抛弃掉自己跟对方有点相似的念头。 自己跟她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楼下忽然传出谁的声音,她喊着:“安妮,水壶已经准备好了,你拿去吧。” 安妮? 说话的人用的英文,奚从霜路过闻声站定,往楼下看去。 “来了来了,差点忘了要给房间里的花浇水,花都垂头丧气了。” 刚好一个年轻女孩走向她身后经过的房间,她步履匆匆,奚从霜没能看清她长什么模样。 一会后,安妮捧着水壶走出房间,小声哼着歌。 奚从霜这才看清她的模样,肤色偏小麦色,鼻梁附近散落着小雀斑,像只活力十足的小鹿。 不一会,又一个女孩路过附近,她也很年轻,跟安妮有点像,但脸型不太一样,她是个圆脸圆眼睛的长相,肤色更白净。 安妮注意到对方,忙说:“佩妮你来得正好,帮我把围裙的带子系好,我的蝴蝶结松了。” “哪里?你转过身给我看看。”佩妮说话声音更加小,低头给安妮背后的围裙带子打蝴蝶结。 两个站在一起像是一对洋娃娃,蹦蹦跳跳的,不像程知舒会喜欢的类型。 奚从霜没有继续看,举步离开。 楼下两个女孩凑在一块,嘀嘀咕咕地给花浇水,计算着时间什么时候要把花端出去晒晒太阳。 临近晚餐时刻,程知舒终于到家,跟家人一块吃了顿晚餐,上楼洗澡休息。 她清楚,今天又会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洗澡,然后被敲门,鬼迷心窍地把人放进来,最后被狠狠榨干。 程知舒说不明白,想说这生活未免太靡废,想劝一劝奚从霜表里如一一下,做一些对得起她禁欲的脸的事情。 而不是顶着禁欲的脸勾人去这样那样! 程知舒洗完澡出来,不到五分钟,门就被敲响了,也不知是真礼貌还是假礼貌,响了三声后,门外的人推门而入。 “所以你敲门是因为什么呢?”程知舒坐在床上问进门的人。 奚从霜被人冷不丁一问,答道:“养成的习惯忘了改,下次不敲门。” “……” 程知舒:“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话说完了,等她反应过来时,背部已经贴上柔软的床面,感觉如潮水般涌来。 被她一搅,马上忘了要说什么,只顾着咬住手背隐忍声音。 直到累得不行才被放过,程知舒无力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 夜色已深,奚从霜手撑着脑袋侧躺在床上,身旁的人睡得正沉。 她这几天有点累,总在清理床单时就闭眼睡着。 纤长手指勾着她的发尾绕环,程知舒发色稍浅,在光线昏暗时看起来跟她的黑色没有区别,但她清楚,在阳光下看见的是棕色,散发着柔和的光。 但红苹果并不赞成这个说法,它向奚从霜承诺会研究明白这种现象的原理是什么,然后一一给她分析清楚。 奚从霜表示她拒绝听见“情人眼里出西施”以外的答案,红苹果十分遗憾地闭嘴了,销毁了几千字的分析报告。 理由是:说了也白搭。 看了一会,奚从霜撑起身体,从床边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戒指。 这是她这几天出门的成果,一对铂金对戒,奚从霜拿起其中一个,顺着她手指缓缓往里推去。 戒指尺寸严丝合缝地掐在她指根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点缀在指间。 周围很安静,坐在床边的人俯首,牵着她的手抬起,在程知舒手背上落下一吻。 程知舒动了动,她没有彻底醒,迷迷糊糊就抓住托着她掌心的手,往自己那边拉去。 奚从霜被她力道牵着,顺势躺下,程知舒闭着眼睛循着身旁温度找去,在她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继续睡觉。 刚被抓着的手也没有被松开,被她按在自己手背上,要是奚从霜拿开了,她必定还会迷迷糊糊地找,直至找到为止。 如果程知舒在这时候睁开眼睛,就会看见两人的手交叠,中指上都带着同款戒指,交相辉映。 次日是周末,本该睡懒觉的时候。 程知舒生物钟作祟,早早醒了,她随手拿了手机看果然时间还早。 房内很安静,身边的人还没有醒,窗帘紧闭。 只是早晨的太阳可不管房间里的人是否还在睡觉,肆无忌惮地挥洒光辉。 程知舒觉得太阳有点亮,抬起一只手想遮住明亮的阳光,抬手时却目光一顿。 她的手上多了一样东西,素色铂金莫比乌斯环掐在中指上,戒指形状如丝带般缠绕,永无止境,周而复始。 还以为自己在梦里,程知舒难以置信地动了动手指,用另一手指尖点了点戒指。 戴了一夜的戒指早就染上她的温度,不再冰冷,在晨光里折射出璀璨光芒。 是真的戒指,她没有做梦。 程知舒心中一喜,忙翻身向身侧人看去,奚从霜本就浅眠,容易被惊醒。 最近这种已经她改善不少,可身旁的人那么明显的翻身动静还是把她闹醒,抬手握住程知舒后颈往怀中带。 “时间还早,再睡一会。”耳畔的声音倦意未消,还有点沙哑。 程知舒耳朵一酥,后腰跟过了电似的,莫名不自在。 “等一下等一下。”程知舒反手去捞按在她后颈的手,抓到眼前看,“让我也看看你的手。” 奚从霜彻底醒了,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摆弄,眼底柔和。 程知舒仔细看了她手上的款式,把自己的手也交叠上去,惊喜道:“有一点不一样。” “因为是请人设计的对戒,是有点不一样。”奚从霜也看两人交叠在一块的手。 不知怎么的,程知舒有点犹豫,捏着戒指上下滑动,要摘不摘的样子。 奚从霜问:“怎么了?是尺寸不合适?” 程知舒摇头:“尺寸没有不合适。” 恰恰相反,是太合适了,好像测量尺寸的时候她本人也在场试戴过那样精准。 说起来好像在黎宫酒店那天也一样,那身衣服尺寸精准,后来她才知道,那本就是根据她的尺寸买的衣服。 现在连戒指也是…… 姑且把奚从霜惊人观察力的事情放在一边。 程知舒仰头:“你送我戒指我很喜欢,但是我还没有跟妈妈说我们的事情,让我暂时摘了我又不舍得……” 因为是奚从霜亲手戴的,就算是她来日依然能为她亲手戴上,那也有不一样的意义。 奚从霜好笑,没想到她纠结这个事情:“没关系,不用摘,阿姨已经看过了。” “……” 程知舒表情空白。 看过,看过什么? 早上开门不小心看见衣衫不整的女儿和“朋友”衣衫不整地睡在一块,手上还带着情侣对戒吗? 画面太美,她不敢细想。 精神松懈太多天,差点忘了亲妈其实有点轻微分离焦虑,会在早起的早晨控制不住走进她房间,给她盖好被子。 为这个问题文令望道歉了很多次,但这些年过去,程知舒也已经习惯了文令望溢出的母爱,从不锁上房间门。 难道,难道今早上也是? 那岂不是现实对老母亲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光是想想就让程知舒觉得头晕目眩。 奚从霜接着说:“昨天回家的时候口袋浅,被她看见了盒子,她说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我就给她看了。” 回想昨天,奚从霜还是有点心情微妙,语气也变得微妙。 那是种介乎于高兴和不爽的心情。 第77章 高兴是因为文令望说戒指很漂亮,很适合你们,不爽则在于准备好的惊喜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文令望而不是程知舒。 程知舒满脑子的浮想联翩在这一刻啪的一声,全清空了。 她扬起表情空白的脸:“昨天,看过对戒?” 奚从霜不是很理解为什么程知舒反应会那么大:“对啊。” 程知舒:“……” 她重新把脸埋进被子里,露出通红的耳尖,“我忽然觉得还是很困,我再睡一会。” 说完就睡,一丝犹豫都没有。 留下不明所以的奚从霜,她已经不困了,还是陪着她躺着,以为没多久她就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起床。 没多久,耳边便传来程知舒绵长呼吸声。 奚从霜哑然失笑,也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装睡逃避现实结果真睡着了。 睡了一小时回笼觉,程知舒补觉成功,整个人神清气爽,意识朦胧间看见有人坐在床边,伸手揽住她的腰。 “姐姐你怎么醒得那么快。”程知舒嘟嘟囔囔,“味道不太一样,你今天换了新香水吗?” 有点像花香调的,不是奚从霜经常用的木质香,还有点熟悉。 文令望笑眯眯低头:“不是姐姐,是妈妈哦。” 程知舒:“?” 妈妈? 是妈妈! 她睡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了。 昨晚上奚从霜语气遗憾地说好久没听她叫,被逼着叫了好几声。 还没彻底清醒的脑子也就顺着习惯又叫了,谁知道床边坐着的正是许久没刷新在床前的亲妈! 程知舒默默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崩溃道:“让我死吧——” * 度过风平浪静的一个月,奚晗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尤其是这几天更加不痛快。 她转头问助理:“最近有什么重要的行程吗?” 助理一推眼镜,迅速翻遍接下来一周的行程,摇头道:“您最近没有什么行程,排卵期和经期也不在这几天。” 那造成老板情绪波动的,应该是外界因素。 “……”奚晗苒有时候挺想劝一劝助理不用那么尽责,“不是,我没有问这个。” 助理又推一次眼镜,没说话,眼神中传达出明显的疑惑。 ——那你想问啥,请给卑职一个明示。 奚晗苒挥挥手,让助理回她办公室去,她自己在这待会。 助理抱着电脑和小本本转身就走。 五分钟后,助理推门而入,严肃道:“老板,据可靠消息说一念名字就会让人胃疼的那个人回国了!” “什么?!” 不住抽筋的右眼皮在听到这一消息之后瞬间停止,奚晗苒如临大敌,暗恨道果然如此,她问:“她带回来了什么回来?” 虽说托运不会那么快拿到货物,但总能从蛛丝马迹里看出她有没有带什么不必要的东西回国。 比如让人专门负责这件事什么的,肯定会有单据或者通话。 助理一愣,掏出手机翻群聊,目光锁定【李言心】。 助理一个字一个字念出答案:“戴了……戒指回来?” “【李言心】:我刚搜索过那个戒指的含义,原来是寓意着永无止境的爱。” “这个就不用如实念出来了,不是多到家里堆不下的滑翔翼就行。”奚晗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戒指?她为什么要带戒指回来?” 助理:“因为她把戒指戴在了手上。” 她抬手指向自己的中指,还是表示热恋中的中指。 “……” 两人同时抬头,大眼瞪小眼,都不理解对方在说什么令人费解的话。 双方一番牛头不对马嘴的交谈后,奚晗苒终于明白一件事,奚从霜在国外有情况了,还戴上了戒指。 她也紧急上网查了一下,中指戴上戒指还真是代表热恋中。 助理不是很懂,为什么老板会陷入更大的费解中。 即便清楚这对塑料姑侄的相处方式,对方已经没有带让她头疼的东西回来了,助理依然疑惑为什么老板还那么紧张。 奚从霜没有带着滑翔翼回国对老板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难道……老板其实真的对一念名字就会胃疼的那个人很讨厌? 好不容易盼到她出国,只待了一个月就回来,尝过了自由又回到从前,不高兴倒也很正常。 助理贴心道:“老板,您在想什么?” 她可以想办法安慰一下,表达她对工资和季度奖金的敬意。 奚晗苒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叉,深沉道:“我在想,跟她谈恋爱的是跟我们生活在同一个维度里的生物吗?” 助理:“……” 为什么限定词是生物,不应该是人类吗? 不对,她在办公桌后坐半天就是在想这个问题? 奚晗苒抬头,再次看向电脑搜索页,她不敢赌这是奚从霜的一次心血来潮买的饰品。 办公室里,两人都陷入了沉思,助理也没管不断震动的手机。 只见她刚刚还在看的群聊页面中弹出一条条消息。 【李言心】:差点忘了说,程小姐也跟着回国了。 【李言心】:她好像也戴了戒指,形状都是莫比乌斯环,设计上有一点差别。 【李言心】:没想到老板也是那种会在戒指上刻字的人。 很快,这条消息就被群聊中的其他成员的发言淹没,直逼99+。 五人小组数量不多,有一个算一个都很能聊。 没有让奚晗苒等太久,倒完时差的人出现在她面前。 隔了有一段时间没来公司,难得来一趟还主动出现在总裁办公室里,奚晗苒看着眼前慢悠悠喝茶的奚从霜,谨慎防备。 而且她为什么刻意用左手端茶杯喝茶,戒指一闪一闪的。 奚晗苒心情难以言喻。 炫耀什么? 谁还买不起戒指了? 等会她就让助理给她找十个八个国际设计师给定制更加特别的戒指,不,戴满十个手指…… “咔哒。”奚从霜放下茶杯,平静宣布,“我要结婚了。” 奚晗苒:“?” 你说什么? 空调声太大,她听不太清。 办公室内沉默很久,助理站在一边垂着脑袋,假装自己很认真,其实就是把蛋糕夹过来夹过去,就是不端上桌。 她在等奚从霜的下一句话,到底要跟谁结婚。 然而先开口的人是奚晗苒,她小心翼翼地问:“你的结婚对象,会是人类吗?” “……” * “什么?!” 上官茵双手撑着桌面站起来,店内不少人目光都被她吸引,看了过来。 “……”上官茵脸一红,快速坐下,压着嗓子问,“你才二十出头大好年华,怎么就要结婚了?” 在她看来,二十出头的时候什么事都能干,但是不能结婚。 那是最容易头脑一热的年纪,结婚证又不是垃圾短信,发td就能退订。 虽然在上官茵看来这两者没有太大差别。 “就你这家世,还需要跟谁联姻强强联手吗?” 程知舒一时半会没能跟上思路:“?” 上官茵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难道这些年你在国外真有看中的对象,终于决定结婚了,特地飞回国告诉我?” 过程全错,结果对了。 程知舒点头。 上官茵这回来了兴趣,忙问:“谁啊?” 那一瞬间,上官茵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对方或是热情开朗的,或是含蓄内敛的,总之不能是差的。 程知舒冷静地说出一个名字:“奚从霜。” “……” 上官茵表情退化成漫画里的草图。 空白,迷茫,潦草。 好半天她都没有反应过来,程知舒伸手在她面前打个响指:“回神。” “怎么会是她?!”上官茵整个人直接一个震撼。 程知舒不解:“是她很奇怪吗?” 上官茵表情空白:“很奇怪啊。” 女同竟在我身边。 她那么多年还傻傻的没发现。 不管了,寡王一路硕博,证明她一定能留校任教。 三秒内上官茵就安慰好了自己,好奇发问:“婚礼在哪办?国内国外都办一次,还是只在国外啊?” 她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是疯了。 “……” 程知舒还真有点愧疚没能早点告诉她。 听了一耳朵结婚计划的上官茵回到学校,平静地走进实验室,平静地站在离心机面前,平静到半天没有动静。 “我靠!!!我朋友要结婚了!!” 被吓一跳的师妹惊恐回头:“…………” 朋友结婚很奇怪吗?她上周才去参加高中同学的婚礼。 随礼的钱有一半还是从她妈妈手里跪求来的,她也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 上官茵抱头蹲地:“在我心里明明她还是高中生,怎么就结婚了?” 第78章 比起她跟谁结婚这件事,上官茵还是更在意程知舒结婚这件事的本身。 上官茵:“我还看过她被傻叉表白吓得要死,担心老师通知家长她疑似早恋的表情。” 师妹拍拍她肩膀:“……我懂你。” 上官茵:“虽然她现在的结婚对象就是那个家长。” 师妹缓缓收回手:“这我就不懂了。” 你们有钱人好可怕。 * 更令人震撼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风和日丽的一天,上官茵参加了朋友的婚礼。 为了让上官茵能有充足时间参加婚礼,程知舒把婚期定在上官茵的寒假,等她反应过来时,订票短信已经发到她的手机上。 酒店房号也到了手机上,她只要带上人和护照出发即可,剩下的会有人为她妥当安排。 她在为数不多的亲朋好友中,看着程知舒在草坪上宣誓,纯白的头纱被掀起,另一位新娘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是近乎虔诚的神情。 上官茵心头一松,眼眶发酸,用眼睛记录下互相交换戒指的那一刻。 只要能幸福,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红苹果缓缓把自己降落到白色三角饭团旁。 那只背上背着小翅膀的蓝眼睛白猫刚充当妈妈们的花童,送上了婚戒,还在舔着嘴巴回味刚刚吃的猫条。 与此同时,红苹果听到了熟悉的提示音:“崩坏值-2,当前崩坏值9。” “恭喜完成任务!(撒花)” 红苹果淡定划掉这条消息,决定下一次删掉粉粉嫩嫩的撒花特效。 那是它当初为了鼓励宿主编写的程序。 奚从霜根本不需要鼓励,真是祝你新婚快乐:)p 【作者有话说】 本卷完结啦,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明天开新卷,预告一下,是abo世界的,弱听beta攻x腺体有损alpha受[猫头][猫头] 右耳失聪beta攻x腺体受损alpha受 第48章 网恋一个坏beta 苍穹下的城市高楼林立,椭圆形的飞行器悄无声息地滑过夜空,顺着预设的轨道远去,留下一线银白影子。 站在窗帘后的人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一手抓着窗帘,玻璃上倒映着的脸庞。 很明显,这是有区别于她生活的那个时代的世界。 又见庞大的飞船在苍穹之上缓缓路过,她抬头仰望时,好像是蜉蝣仰望鲸鱼那样震撼。 她彻底确定了,更应该用“先进”这个词形容她对这个时代的第一印象。 “完了完了,那几天供能不足,搞错时间了。” 奚从霜身后传来焦躁的电子音,她转身看一眼混进果盘里的红苹果,瞥向电子钟。 上面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半。 确实挺晚的,再过半小时就是她上床睡觉的时间。 红苹果忙问:“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 好不容易摆脱了医院和消毒水味的空气,奚从霜点头:“记得。” 红苹果:“我记得你看了不少狗血剧,范围涉猎abo世界观的吧?” 奚从霜很奇怪,她只在临死前见过这个苹果,为什么它知道自己的爱好? 但她点头:“影视作品,网文类的都看过。” “范围还挺广。”红苹果放心了不少,也就不用浪费时间解释abo世界观。 看样子她像是回到了脑子没有彻底崩坏的时候,直接闲话少叙。一股脑把资料传了过去。 奚从霜猝不及防,脑袋一阵刺痛,脑内多了关于原主人生的记载。 原主也叫奚从霜,父母亡于星盗绑架事故中。 作为独女的她继承了家中的财产,她十分的有钱,但是因为以前的经历,变得不相信任何感情。 于是她选择了网恋,并伪装成一个omega。 原因很简单。 原主深深妒恨着alpha和omega们,凭什么有信息素就能找到天作之合的人,凭什么自己却要孤苦一生? 因为她是个永远无法拥有信息素的beta,从出生以来就没法改变,这一直都是她心中的执念。 从前的经历让她无法跟另一人建立亲密感情,另一方面她又渴望着能和父母那样因为高契合度的信息素缔结婚姻,两种情绪拉扯,让她陷入极度渴望又极度厌恶与人交往的情绪中。 钻牛角尖的人不会考虑太多,只把一切归咎于自己是个beta上,把高契合度信息素当成全身心信任看待。 前不久,她又谈到了一个alpha,对方是中心星第一学院的学生,自称名叫谈亦澄。 对方说自己还不到20岁,就读于第一学院的机甲系,成绩、身材都很好。 加上原主广撒网加出手大方,分手也大方,在星网上风评不错,都知道她是不爱露脸的白富美o,为了打动有钱omega的芳心,网恋对象给原主发了照片。 不论其他,对方长得确实很不错。 挺鼻薄唇,中短发利落,皮衣外套下是修身黑背心,她对镜拍时故意凹了造型,背心下的马甲线若隐若现。 在暧昧期间,那个网恋对象还给原主发了不少关于第一学院内的照片以及机甲系训练日常。 原主将所有都照单全收,从不深究。 很快,双方就约定了碰面时间。 第一次见面,原主抱着新奇又厌恶的心情喷上了omega信息素,将自己短暂地伪装成omega,还照着omega们的流行妆容将装扮。 双方成功见面,看见对面惊喜而热切的眼神,原主心想果然如此。 年纪轻轻的alpha都是这样毫不掩饰又冒失,失望之余,原主不忘虚情假意敷衍对方。 她最近真的太无聊了,还没有分手的打算。 只是起身上厕所时,原主无意间瞥见那个alpha对朋友发的消息。 “漂亮是挺漂亮的,可惜是个弱o,信息素淡得几乎闻不到。” 原主心头一紧,疑心对方发现了自己不是真正的omega,几番试探后,知道对方并没有发现才放心下来。 这样的情况在此持续三个月。 不满足于只隔着网线聊天,只收到礼物的alpha再次提出见面。 第二次见面,为了减轻对方的疑虑,原主一咬牙,在后颈处注射了更高浓度的omega信息素。 这让她闻起来更像个甜蜜的omega。 欣然赴约的原主没想到,约定好的位置上坐着另一个alpha,原本跟她会面的alpha不知所踪。 这跟她想见的alpha根本不一样,对方自我介绍她才是真正的谈亦澄,是上一个alpha姐姐的同学。 原来跟原主交往的那个alpha不在第一学院机甲系就读,按照联邦法律规定,她还没有成年。 甚至还没有经历二次分化。 而且她冒用真正的谈亦澄的身份发的所有照片,乃至成绩,都是借着她姐姐的名义进入学校拍摄的。 今天正主亲自过来,只是为了澄清真相,希望原主别再继续受骗。 可原主觉得还没玩够,表示并不介意这种欺骗,钱她有的是,对谈亦澄擅自澄清感到不满。 谈亦澄只觉对方不可理喻,她被当皮套不说,好心过来澄清却不被领情,也是年轻气盛,在包厢里跟原主吵了一架。 情绪激动之下,谈亦澄被原主的假信息素影响,导致易感期提前发作。 在最关键时刻,原主因为被alpha易感期发作模样吓到,害怕了,退缩了,转身就跑。 她的omega信息素本身就是伪造的,根本没办法通过登记的信息素编码找到她本人。 事后原主才知道,谈亦澄因此损伤了腺体,成为一个残废alpha,被同学买通关系打通关节,发出公告让她无限期休学。 原主一不做二不休,趁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抢先买下了那家双方会面的店铺,将一切证据全都消除,再将网上的马甲号注销。 跟她网恋的那个alpha躲都不及,更不可能会配合调查,就算谈亦澄描述了那个omega的长相,因为原主是beta,被排除在外。 伪造身份的原主就这么消失在茫茫人海。 从此,再也没有人找得到她。 这一次资料比较详细,奚从霜消化的时间有点久,她竟莫名觉得这未免太全面。 红苹果提醒她:“谈亦澄,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本应该是草根元帅,辉煌人生从第一学院起步。结果被‘奚从霜’害得腺体残疾,无法驱动机甲,天骄之女一朝变故,从此心性大变。” “现在有两个消息告诉你。” “坏消息,时间线进行到了alpha腺体残废时刻,睚眦必报的alpha将要上门杀你,哪怕因此流放偏远星球。” “好消息,女主还没有找到你的确切地址。” 奚从霜抓住了重点:“流放偏远星球?她成功杀了我?” 红苹果忍痛点头:“成功了!还在流放期间越狱逃跑,变成了恶名昭著的星盗头头,世界线大崩坏!!!” 奚从霜:“。” 看起来是个硬茬。 第79章 话音刚落,跟红苹果电子音有点差别,显得更冷漠的电子音平铺直叙地播报: “崩坏值+10,当前崩坏值70。” 红苹果惊恐:“啊啊啊啊崩坏值刷新了,女主找上门了!” 急得红苹果在屋里转了一圈,猛地飞到奚从霜面前:“你如今的任务就别管什么了,先从女主手里活下来,防止她杀了你,造成犯罪事实!” 奚从霜:“?” 我?我去防前机甲系优等生女主? 与此同时,被扔在茶几上的智脑弹出一条消息。 【orange】:晚上好姐姐,我刚刚写完作业,我忽然想,从你家的窗户看出去,会看见完整的人造月亮吗? 这是原主最近勾搭上的新网恋对象,对方是个励志考上优质学院的女高alpha,她还说自己家境贫寒,住在贫民区中。 ——半年前,谈亦澄被强制引发易感期的模样还是吓到了原主,最近她偏好性格软萌的alpha。 作为网恋对象,原主还是很合格的,她表示支持对方的梦想,打了不少钱过去。 但。 奚从霜抬头,从窗户往外看去,那辆庞大的飞船不知何时已经远去,露出了苍穹上皎洁的人造月亮。 从她家窗户往外看去,真的可以看见完整的人造月亮。 这栋楼是红茶星主打的月景房,可以毫无遮挡地欣赏月景与星空,是奚从霜最近最经常住的地方,而软萌女高alpha住的星球较为落后,没有人造月亮。 据她描述,她居住的地方在人工降雨时会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原主又给她打了一大笔钱,让她去租住条件更好的房子。 奚从霜抓起智脑,烟灰色眼底倒映着那一条消息。 她没有原主那样的恶趣味,对网恋有着超乎寻常的爱好,不难看出这条消息正是女主发的。 什么软萌alpha都是假的,漏雨的房子,对月景房的憧憬不过是试探。 腺体被废,求助无门的女主想要报复却无人帮她,一腔愤懑无从发泄,产生亲自报复的想法也是理所应当。 原主则以为时间过去,应当安全无虞,又编了个新马甲上网撒网,双方以全新的身份互相靠近。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双向奔赴。 前提是遭报复的人不是自己。 在这些日子相处中,沉迷网恋的原主出于炫耀心理,拍过不少家里的摆设,或是完美无缺的人造月亮景色,女主也因此分析出了原主的住所,为了复仇计划一点一点筹谋。 奚从霜抬手,生疏地操纵着手上的智脑,红苹果忙凑过来:“怎么的怎么的,你打算用话疗稳住女主吗?” * 高楼下,一道修长人影走入电梯,随手将一张空白磁卡按在电梯感应屏上。 电梯屏幕乱码几十秒,最终刷新出一个数字。 102。 电梯里的女人只穿了一件衬衫外套,长发束在脑后,连遮蔽容貌的帽子都没有戴,对隐形监控探头大喇喇地露出整张脸,姿态松弛闲散,像是吃了晚饭散步回家的本楼居民。 谁能想到她上楼是为了杀人? “叮叮。” 电梯缓缓上升中,一道提示音响起,她抬起腕骨浮凸的手腕,智脑展开虚拟屏。 纯白轿厢壁上倒影出她面无表情的脸,抬手,删掉那条垃圾消息。 被她置顶的对话框过去了五分钟,对方依然没有回应。 谈亦澄没什么表情地放下手。 * “崩坏值+10,当前崩坏值80。” “崩坏值+10,当前崩坏值90。” “任务即将面临失败,请宿主再接再厉!” 102楼中,提示音一声接一声不绝于耳,气氛越发紧迫。 系统不清楚奚从霜有何心情,它倒是快要急到宕机。 红苹果崩溃:“完了完了,要是崩坏值再加10点,不用她亲自动手,已经算你任务失败了,好不容易熬过了……怎么会这样?” “叮叮。” 奚从霜手中的智脑得到了回复,发出轻快提示音,不等她理会一下系统,屋里呼的暗了下去。 有人切断了奚从霜家里的电源供应,她身处黑暗,显得窗外的繁华*灯火更加亮眼。 红苹果一惊:“怎么了这是?!怎么停电了?” 奚从霜:“这个世界电能源充足到几乎光污染的程度,不应该是停电。” 红苹果:“那就是人为?谁?” 奚从霜:“女主身为机甲系优秀学员,平时修修机甲的小毛病不在话下,切断家庭电源供应也只是举手之劳。” “……!” 红苹果惊恐,她说得也太有道理了。 女主只是腺体废了,损伤了精神力,又不是彻底失忆把以前学的东西全都忘光了,这对于她来说真不是难事。 既然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前来,肯定不会只莽撞的带一把武器就上门。 除了会被蠢死了的做法拦在高楼大门之外,没有别的可能性。 屋内外一片安静。 “叩叩叩。”屋外的人没什么耐心,没有等待太久,敲响了她的家门。 力道沉稳,节奏缓缓,一下又一下,像是敲在了奚从霜的心脏上。 屋里的奚从霜当然不会回答,警惕站在原地,沉默地盯着那扇门。 她不清楚如果是原主会有什么做法,但依照她的生活习惯,对所有人都有防备心的她肯定也不会轻易开门或者回应。 余光被茶几上的智脑吸引,它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智脑也还在,她随时能发消息向任何人求救。 可她还是死了,女主还被人抓个正着,证据确凿,被押上星际法庭。 那为什么原主没有成功求生? 原主绝对不可能会开启大门,也不可能会回应任何一个不信任的人。 “……” 心跳在死一般的安静中不自觉加重,加快,压迫感骤增。 红苹果自觉帮不上什么忙,去寻找恢复电源的办法。 外面彻底没了动静,守在门前的人不知为何也保持了缄默。 不对。 奚从霜脑子里警惕的那根弦一绷,下意识迈步往大门跑去,只来得及拿上茶几上的智脑。 情急之下,奚从霜竟也忘了,这扇断电的家门既不能让门外的人进来,理所当然的她也无法开启出去。 发凉的手掌按上家门的那一刻,奚从霜及时反应过来,但也已经晚了。 不知从何处出现,幽魂似的人影早已经逼近身前,手中握着一柄小刀,出鞘的利刃雪亮。 人造月亮的光亮映入户内,奚从霜还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但在红苹果看来还不如看不见,那幽魂似的人影速度极快,直奔奚从霜要命处而去。 刀刃雪亮的光已经映在奚从霜双眼上,带着锐利的杀意突袭而来。 奚从霜侧身一蹲,躲过这次攻击,右耳上的东西脱落,耳朵一疼,有温热液体从耳中流出。 来不及去管,冰冷而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朝她颈侧挥来,情急之下奚从霜击中对方手肘麻筋,抓着小刀的手一错,利刃划过她脸侧头发,一缕发丝翩然掉落。 “咔啦。” 匆忙之中,掉落在地的助听器被谁踩碎,成了一地碎片,奚从霜耳道剧痛还未消退,剩下的意志只能应付生命之危。 然而踩碎助听器的双脚没能寸进,反被人按住肩膀反转,抓着手腕抵在门上。 后背砸向大门,人体碰撞发出闷响,掌下身体一绷。 “砰!” 缠斗的两人四目相对,奚从霜入眼的是一双含着恨意的琥珀色双眼,不知为何心头一空。 被压着的人只是刚刚没有反应过来,她清楚搏斗中任何一秒的失神都会惹来杀身之祸。 机不可失,谈亦澄抓住机会,反将人压住,冰冷刀刃抵着脆弱修长的脖颈,压出一线血痕。 她是没想到,这个总喜欢伪装成omega的beta倒是身手不俗,招式生疏古怪点,但能看得出来是经历过系统性训练。 “……” 奚从霜也没想到,女主为了杀她另辟蹊径,不从大门进来,看方向她应该是从她的房间窗户过来的。 且不论她到底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切开窗户玻璃,进入室内的。 这可是102层的高楼,外表光滑,没有任何可以停留的地方,掉下去只会被摔成一滩烂泥。 怪不得‘奚从霜’会死她手里,倒是死得不冤。 “奚、从、霜。”谈亦澄竟是笑着的,双眸冰冷毫无半点笑意,喊她名字时,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见到我,你很意外吧?” 两人靠得太近,几乎呼吸交融,双腿互相交错制约,紧紧相贴藤蔓似的。 这种距离,不是想亲吻,就是想揍死对方。 很显然,眼前的女主是后者。 奚从霜暗道失策,后背紧贴大门:“不是很意外。” 回答她的,是颈侧贴得更紧的刀刃。 第80章 谈亦澄的耐心告罄,即将动手。 奚从霜呼吸微窒,在她彻底动手前说出最后一句话:“你想不想恢复你的腺体,我有办法。” 压在她身体上的人一怔,力道有所松懈。 两头忙,但是两头都帮不上忙的红苹果松了口气,还好没死。 果然刷新了的奚从霜还是会说人话的。 紧接着,红苹果听奚从霜说:“钱是我最不值钱的东西。” “……” 红苹果:“!!!” 不是大小姐你在说什么胡话!想要凡尔赛也不是这时候啊! #朝哪拜才能求宿主收了神通# 它恨不得亲自上前用翅膀捂住奚从霜嘴,求大小姐别在用她的嘴给自己拉仇恨了,真的会死! 可它又不敢真的捂住她的嘴,怕她没办法话疗女主真给弄死了。 奚从霜的耳道还在流血,她有点难受地动了动,眉心皱起。 果不其然,谈亦澄压在她肩膀上的手更加用力,手背浮起血管,无声警告她老实点。 她只好不动了,无所谓似的靠在门上,眼下一点泪痣像是她的眼泪。 谈亦澄很清楚,这人有多不知悔改,又多怯懦自大。 “确实,你很富有,买下一家店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谈亦澄几乎把眼前的人调查得清清楚楚。 “费劲心思装成omega,但你再怎么努力都不像,太劣质。” 她是懂如何戳人心窝的。 奚从霜抬眼,谈亦澄冷笑一声,双眼黑沉。 鲜红血液顺着她脖颈流下,濡湿了衣衫,奚从霜跟不怕疼似的,一点都不在意。 在谈亦澄眼里她在故作淡定,但是红苹果知道,这人一直都这样,生生死死的。 以前被评分表上的高分猪油蒙了心,以为是高质量优质宿主,结果是高唱死了都要爱的。 一辈子相处下来,它还能不知道这人究竟什么德行? 呵。 奚从霜:“要是你现在就杀了我,你一辈子都不能恢复,你没有更好的办法恢复原状。” 此话一出,红苹果都想晕了。 威胁一个亡命之徒的事情,没人敢干,它宿主敢。 【作者有话说】 开新卷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第49章 网恋一个坏beta 现在的女主是腺体有损的alpha,她被迫失去所有,论戳人心窝,奚从霜与她也不分伯仲。 刀刃离奚从霜脆弱的脖颈更近了,一线血痕越来越深,谈亦澄冷笑道:“我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谁?” 奚从霜没有否认:“因为我。” “现在我愿意为之前发生的事情付出代价,你现在杀了我,你的腺体只能一直保持现状。” “……” 沉静的烟灰色双眸直视谈亦澄,对方虽然满心怨恨,可也是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 奚从霜:“贪图一时爽快,按照星际法律,犯故意杀人罪的你会获刑,沦落监狱,永无出头之日,你愿意?” 谈亦澄沉默。 这时候的沉默总给人一种错觉,好像她在默认或犹豫。 只要对面是个会喘气的,都会下意识继续说话为自己赢来一线生机。 奚从霜也不例外:“你想怎么选择?” 谈亦澄冷漠道:“我不信你,你最擅长说谎。” 话疗还是没用! 红苹果抱头,无声尖叫,怎么这一次的女主这么难搞。 谈亦澄高高举起手上刀刃,冰冷的寒光即将划过脆弱的血管,以她的身手能选择更多的杀死一个人的办法,但她却偏偏选择最原始的一种。 这过分漂亮却恶毒的女人将会炸开血花,死在血泊中。 她漂亮,或许身处那样场景也让人觉得靡艳。 正在此时,奚从霜抓在手中的智脑震动,她设定了一秒接通的程序,于是智脑另一端的人直接说话。 “奚总晚上好,您命我找的魏琳教授已经取得联系,她答应将在三日内抵达红茶星,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千钧一发之际,距离奚从霜致命处不到一指距离的刀刃停住,一缕长发落在奚从霜膝盖上。 并非是谈亦澄被那番不知真假的话打断,一时恍惚,而是奚从霜抬膝顶开谈亦澄的肚子,她腹部受袭击,闷哼一声,吃痛后退,手上的刀也被人抢走。 看起来纤白柔弱的手掌抓住下坠的刀刃,也不顾被割伤的手心,反手握住刀柄。 谈亦澄瞳孔一缩,心想这人神经病,立马出手来抢,却反被人拥住后腰往她那靠近,颈侧抵上冰凉事物。 若忽略奚从霜手中的刀,还以为这两人是夜中会面的亲密爱侣,甫一见面就迫不及待紧密拥抱,实际上这两正在你死我活。 “住手,住手,你们别打了!”红苹果紧张得要化开了,根本不敢离开一步,去找如何恢复电源的办法。 它真怕自己一错眼,这两个之间有哪一个死了。 “……” 谈亦澄挣脱不开,抬眼瞪向奚从霜,对方依旧神色如常,手上的刀倒是抓得很紧。 如果不是她受伤,体能大不如从前,奚从霜又怎么可能有侮辱她的机会? 奚从霜:“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魏琳教授?” 作为腺体有损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魏琳教授,联邦内关于腺体与信息素领域,她是金字塔顶端般的存在,手上有过几例修复腺体案例。 魏琳近些年年事已高,处于半隐退状态,将她请出山的代价绝对不低。 还只是学生的谈亦澄根本没法见到对方,更没法依靠名声向她求医,她是天赋不错,但还没好到全联邦都知道,为她惋惜的程度。 谈亦澄还想反击,奚从霜把人搂得更紧:“杀了我逞一时之能,当然痛快。” “你已经被我反制,我的助理正在跟我通话中,我随时能将什么都没能做到的你送进监狱。” “进去之后,我不会让你有任何出来的机会。” “我说到做到。” 没人会在这时候怀疑奚从霜的语气真假与否,是个人都不会容忍自己被入室威胁,还差点被杀害。 另一人声音在屋里响起,对方谨慎道:“奚总,您还在听吗?” 智脑那边迟迟没有得到回答,助理也不敢擅自挂电话,再次弱弱发声。 刚好佩戴智脑的手腕是揽住谈亦澄后腰的手,那人像是在谈亦澄背后说话。 “!” 来自第三人的声音叫醒了谈亦澄,紧绷的大脑找回一线理智。 “呼——” 昏暗屋内的电源骤然恢复,谈亦澄眼前一亮,下意识闭上眼睛。 十分钟过去,被切断的电源到时间恢复。 十分钟已经是极限,再长下去,迟早会被主控系统检测到这边的漏洞,派人上门询问。 奚从霜松开了手,将人推开,看了一眼不断流血的手心。 她不忘抬起另一只手腕回答:“我在听,你稍后把魏琳教授落地的确切消息发来。” 助理不疑有他,应了一句,随后被切断通话。 红苹果终于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宿主活下来就好。 再看一边的女主,安慰自己女主能摆脱悲惨命运也不错,总之终于走向正轨。 事到如今,谈亦澄也没有别的选择,而且罪魁祸首还是同一个人。 这个问题光是想想就让人咬牙切齿。 谈亦澄伸手:“把东西还我。” 奚从霜想也不想把刀藏到身后:“为什么?让你隐藏罪证?” “那你呢?”谈亦澄指后颈,“我需不需要把腺体割下来给你,让你隐藏罪证?” 奚从霜:“……” 红苹果眼前一亮,这么多年了,它还是第一次碰见跟奚从霜毒得旗鼓相当的人。 却见奚从霜缓缓皱眉:“那东西血糊糊的,我要来干什么?” 谈亦澄:“……”要不还是杀了吧。 奚从霜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同样也是血糊糊的,她有洁癖嫌脏,不愿意再拿了,还了回去。 谈亦澄:“?” 不是不还,干什么又还? 她说:“又不怕我隐藏罪证了?” 奚从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直接这样走出去,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证据太多了,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 何况就是一把刀。 谈亦澄:“…………” 刚刚为了活命,肾上腺素狂飙,一点都不觉得疼,现在平复下来,奚从霜只觉身体各处的剧痛排山倒海而来,疯狂叫嚣着存在感。 她脸上没有露出真实情绪,但发白的脸色表明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轻松。 谈亦澄是机甲系学生,她长期训练,腺体受伤后体能和反应速度是大幅度下降,重伤后各项水平跟健康的beta差不离。 但身体强度还是比真beta强上不少,只有被膝顶的肚子比较痛,还能自由活动。 第81章 她脖子倒是没事,奚从霜没有真的把刀压上去。 并非奚从霜心软,真压了只会更大程度激起谈亦澄的血性,起不了谈判作用。 奚从霜一只手在飙血,只要别扭的用另一只手按了按正在流血的右耳,这个耳朵弱听,被强行扯掉助听器还是很疼的。 她生疏地看遍房子,往应该是盥洗室的方向走去。 几秒后,奚从霜带着一身血从房间里出来,皱着眉打开另一间房间门,这次她没走进去,只往里一看,就缩回了脑袋,反手关上门。 这里面是一间存放各种药品的暗室,决不能被女主看见。 谈亦澄也不忙去洗刀,双手抱臂看奚从霜跟无头苍蝇似的在自己家转来转去,由她做困兽斗。 她很清楚,最近的奚从霜为了向网恋对象炫耀她的月景房特地搬到这来,住了好几个月。 为什么她那么清楚? 因为就是她怂恿的奚从霜搬家,好让她进一步确认对方行踪。 谈亦澄:“你转什么?” 奚从霜平静回答:“如果我跟你说,刚跟你打架的时候我后脑勺磕到门,失去一部分记忆,你信不信?” 谈亦澄:“不信。” 谁知道这个擅长撒谎的人会不会下一句就说,“关于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但我愿意向你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之类卖惨的话。 这话她可听多了,造成这一切的同学妹妹就是这样说的,在她病房里痛哭流涕,试图道德绑架。 随后她伪造病历,以伤到脑子失忆为理由,拒绝配合调查,联邦注重人文关怀,允许暂缓调查。 她家人趁机给她买了一张船票,前往别的星球,逃之夭夭。 奚从霜:“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说完,她带着一身血走岛台,岛台之后一般都是厨房。 她已经顾不上什么,只想尽快洗掉身上的血迹。 谈亦澄瞪眼:“你……?”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站原地等一会,她决意要跟奚从霜谈清楚治好腺体的事情,谁知耳边哗哗水声一直不绝于耳,那用水量已经超过洗去身上血迹所需用量。 她是在里面洗澡吗? 谈亦澄举步走向厨房,一把把水龙头下的手腕抓出:“伤口本来就在流血,你还用水冲,你是想死吗?” 奚从霜看向她,她脸色比刚刚还白,显得眉眼黑沉。 手上的伤口被她冲得发白,但细长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往外冒血,来不及处理的颈侧伤口倒是开始结痂,不再流血。 奚从霜的手很冷,她抽手道:“血,冲不掉。” 谈亦澄:“……” 她也是开了眼了,是个人都知道伤口流血的时候别去碰流动的水,只会被水流带动着血越流越多。 这人是想让自己失血休克吗? 奚从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 “没有只是。”谈亦澄赶在人把自己弄成失血休克之前把人扯走,随手关掉水龙头。 起初奚从霜不太情愿,多看了洗手池几眼,被人强行扯到客厅里,经过落了斑斑血迹的地方,把人摁在沙发上。 谈亦澄双手抱臂:“受伤了应该及时止血,简单清理伤口然后上药,而不是拼命用生水冲洗伤口,会造成感染。” 总之,在见到魏琳教授前,她得保持会喘气,会说话的状态。 她将奚从霜的执著归咎于她平时就是个被人伺候的有钱人,不是很懂如何料理伤口。 而且说不准她又omega病发作,想要被呵护。 谈亦澄可没有这种心情,而且奚从霜也不是真omega,她更不是见了o就患上保护病的alpha。 奚从霜:“我知道。” 曾经医生和护士也说过她这个问题,不用执着于把伤口血迹彻底清理掉,及时包扎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她忍不住,像是强迫症似的,会觉得血痕和伤痕很碍眼。 红苹果对此接受良好,她一直都这样,又在讳疾忌医罢了。 谈亦澄没好气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 奚从霜沉默。 看她脸色肉眼可见的继续发白,疑心她会不会真失血休克,现在的奚从霜看起来风能吹跑似的。 谈亦澄:“你别光坐着不动,去拿药箱上药。” 奚从霜诚实道:“我不知道药箱在哪。” 这些事情,都属于系统给的关于原主资料以外的事情。 资料里会记录那个alpha是还没度过二次分化的未成年,却不会记录她家的布局,智能机器人的名字,以及处理外伤的药箱到底放在哪。 谈亦澄又大开眼界:“这是你家你不知道?不会催动指令让家政机器人帮你找?” 奚从霜幽幽:“指令忘了。” 她幽魂似的在沙发上一坐,活像恐怖电影里满身是血的女鬼。 “……” 谈亦澄回头,心想我刀呢? 继续跟这人相处下去,她快忍不到魏琳教授抵达红茶星。 奚从霜缓了一会,头终于没那么晕,摇摇晃晃地起来,准备找药箱。 其实她对生存还是有点欲望的,她现在的身体除了耳朵有点问题,能跑能跳的,比之前可好太多了。 以前哪有这条件。 都能跟女主打一架了。 最终她还是被谈亦澄按回沙发上等着,她手上的血走到哪掉到那,还是别费那事折腾。 不多时,谈亦澄从客厅柜子里拿出药箱,往她面前一放。 谈亦澄:“我是来杀你的,我不是上门给你当家庭医生的,你自己动手。” 奚从霜:“我知道。” “……” 谈亦澄沉默盯着她。 红苹果在一边,它知道女主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你又知道什么了知道? 谈亦澄说那话本意是威胁奚从霜记得自己之前说过什么,再者是表明让她别犯病,没人会呵护她。 也就当真在一边看着,心里转了好几个念头。 奚从霜抬手,慢吞吞打开药箱,用上外伤喷雾,细长且深的伤痕愈合大半,成功止血。 她低着头,也就没让谈亦澄看见她眼底的惊讶。 这样深的伤口,在她那个世界里必须得缝线才能愈合,没想到这个时代只需要喷雾喷几下就能愈合大半,成功止血。 照这个愈合速度,她明天就能结痂,三天内痊愈。 不远处传来谈亦澄提醒的声音:“别握手,伤口会崩裂。” 奚从霜抬头,又听谈亦澄说:“右手伤口崩裂,会影响你在协议上签字,拖延时间没有用。” “……” 奚从霜有时候分不清楚,女主的智商究竟在哪一层。 不过她理解,人经历重创后有些想法产生改变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她问:“什么协议?” 谈亦澄俯身,跟她对视:“口说无凭,你答应会彻底治好我腺体的协议,自愿赠与协议你得给我一份。” 奚从霜:“你不担心我反悔?” 谈亦澄:“没关系,大不了再来你家拜访一次。” 102楼的窗户她都敢爬,奚从霜真不会怀疑她的魄力。 这可是重伤情况下还能顺越狱,凭借一己之力把自己干成联邦头号大敌之一的女主——按照资料描述,她就差把另一个大规模星盗合并,建立属于她的帝国。 最后她还是没能成功,被联邦和组织内应里应外合,剿灭了组织。 * 一式两份的协议签下两人的名字,传输到公证库,五秒内通过,表明已经生效。 这效率还是让奚从霜略感惊讶。 此世界的法律,以及社会法则跟她以前的大不一样,很多事情只需线上完成,更倾向去纸化办公。 “消息你已经收到了吧?”奚从霜问。 谈亦澄没想到奚从霜还真那么老实,随意点头。 虽然这两个人,一个不怕告,赔得起,另一个懒得告,秒人快。 但这东西还真有存在的必要,促进双方关系合法化。 奚从霜:“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谈亦澄:“你家多余房间在哪?”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同时回头看向对方,满眼怀疑。 奚从霜指向一个方向:“那边应该能找到空的房间。” 谈亦澄整个人警惕:“你不会又想撒谎躲过去吧?” “……” 差点忘了,女主现在还是防备状态,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估计不到魏琳教授到红茶星,女主不会轻易放人,要是期间出了差错,她仍然有任务失败的风险。 为了任务,她可以容忍一下,收留进狱系女主。 忽然想起什么,奚从霜说:“我介意和别人同一个房间睡觉。” 谈亦澄:“……” 谁要跟她一个房间了? 好歹还是alpha,优越的听力能让她听见屋子里发生的动静声,还不至于需要亲自守着一个beta。 第82章 和衣躺在床上时,谈亦澄这般想着。 床边的灯没有熄灭,柔和的灯光映在床上。 她根本睡不着,以前她在学校参加战事演练可以两天不睡觉,她今天白天睡了不少时间,大可熬到天亮也不会困。 本想报仇却没报成,得到了或许能修复腺体的机会,说谈亦澄不想恢复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奚从霜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起来性情大变,跟以往敏感又自大的脾气大相径庭。 与其信她说的后脑勺碰到门导致失去一部分记忆,所以不记得的鬼话。 不如说她还有什么别的阴谋。 她抬起手腕打开智脑,打算试探一下。 差点忘了,她手上还有一个身份是软萌女高alpha的马甲号。 【作者有话说】 软萌女a在线cpdd 第50章 网恋一个坏beta 房间里,被放在桌上的智脑亮了亮,发出消息提示音。 “叮叮。” 浴室内的水声盖过了消息提示音,有人站在镜前,不停更换右耳的助听器。 在科技更发达的时代,助听器的使用方法更加方便快捷,外观也比奚从霜以前见过的更加小巧。 可以根据需要,做成各种喜欢的样式,直接吸附在耳甲腔上。 这类助听器更加隐蔽和小巧,有一定的吸附能力,强行扯下时依然会受伤。 奚从霜把找到的一大箱新助听器一一实验过,没有一个能让她右耳重新听见声音。 “这些东西都长得一模一样,你一个一个试,也不会试出什么区别。” 红苹果即将到下线时间,今天吃到的情绪几乎等于无,还好有上一个世界结算的能量供应它,不然它早就强制下线了。 奚从霜看向左边:“这个是助听器。” 红苹果一怔:“啊。”原来是助听器,它还以为是耳饰。 奚从霜指着自己的耳朵问:“我记得原主明明是右耳弱听,为什么我右耳朵完全听不见。” 她弱听是天生的,治不好,原主非常在意这个问题,从不对任何一个网恋对象说起过这个问题,平时依靠助听器维持听力。 但现在,她一点都听不见。 刚刚听不见她以为是没有助听器的缘故,翻箱倒柜找到了新助听器,现在看来,这个耳朵是彻底聋了。 红苹果:“……” 你自己做的孽,你问我? 奚某搞的事情,跟我小苹果有什么关系? 可要是不拿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说服奚从霜,说不定又要怎么闹。 正待红苹果绞尽脑汁应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得说出一个完美的原因,既要让奚从霜信服,又能让她放弃深究这件事。 “不是助听器的问题,就是耳朵的问题,我右耳聋了。” 奚从霜却先放下手中助听器,抬手一扫,把台面上散落的助听器全扫进盒中,砰的推进抽屉里。 红苹果莫名心虚,很快,它就反应过来,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又不是自己干的,为啥要心虚? 扇动翅膀追上前人身影,它询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规划没?打算分几步完成这次任务,有信心完成不?” 为了兼顾奚从霜右耳听力问题,它特地飞在左边。 想要尽快完成任务,它认为有必要询问清楚奚从霜究竟是怎么想的。 女主的崩坏值就跟定时炸弹似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更可怕的是奚从霜把这个史诗级炸弹放在自己家里。 她本人向来是不在意自己死活的,可系统在乎啊! 奚从霜:“这话耳熟。” 红苹果一咯噔,疑心这人是不是又在暗戳戳试探,接着又听奚从霜说:“面对初入职场的新人时,坐成一排的老员工总喜欢这么问,我听过。” “……”红苹果要是有手,它应该在擦冷汗。 真想不到,奚从霜还有这时候,还以为她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红苹果:“那你……” 奚从霜:“对,我也坐老员工那一排。” 那还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大小姐吗! 说的她是被问话的那个新人似的! 搞得统白感慨了! 红苹果觉得自己迟早要吃电子中药调理调理,顺便也给奚从霜熬一碗中药调理调理。 奚从霜走出浴室,路过智脑,红苹果使劲扇翅膀追上前面的人:“你干什么去?” 她还没跟自己说明白未来的计划,它还真挺想听的,然后趁她还没试图重蹈覆辙前把不该有的计划统统删掉。 一个成功的任务者,就不应该被感情拦住前进的脚步。 奚从霜站定:“我饿了,需要进食,你要吗?” 红苹果客气拒绝:“谢谢,我不吃。” 奚从霜也不再问,开门走出去,她循着记忆走向岛台,岛台隔壁有冰箱。 现在时间不早,奚从霜对这个世界的一切还不熟悉,只想在冰箱里取一些食物填饱肚子。 打开冰箱一看,一人一统都被里面的画面震撼,久久找不到地方下手。 满满当当,全是各种口味的营养液,外观貌似某仔吸吸冻,但包装都是透明的,在角落处表明毫升与口味。 原主沉迷网络世界,对进食的兴趣寥寥,偶然心血来潮才会点份外卖送上门,平时只靠营养均衡,方便快捷的营养液维持生命。 吃一包,能维持一天不饿肚子。 奚从霜在非必要情况下不会虐待自己的嘴巴和胃,面对星际时代方便面般的存在,一时间无从下手。 她不认为这种东西是正餐。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东西无论多好吃,都会让她想起病重时用于续命的营养针。 “……” 红苹果:“还吃吗?” 奚从霜抬手:“吃。” 她在里面挑挑拣拣,看遍各种口味,最终挑了两包出来,进行最后的抉择。 这房子里也没有别的能吃的,最方便的选择就是吃营养液。 红苹果能源岌岌可危,但想看奚从霜的热闹战胜了它当日能源告罄的危机感。 哈哈哈奚从霜,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结果定睛一看,这两包营养液一包是苹果味,另一包是蓝莓味。 红苹果:“……” 蓝莓这个字眼瞬间勾起了系统各种不美好回忆,顿时胆战心惊,疑心她又想干什么。 该死的历史趋同感,要是奚从霜去问女主要不要也来一口,它拼死也要拦着! 杜绝重蹈覆辙!从我做起!从今天做起! 其实奚从霜根本不在意家里多了个人这回事,随手拿起一包蓝莓味的营养液喝光,另一个放回冰箱里,关上门,只填饱自己肚子就走。 意料之外的,营养液味道不错,入口后有种喝鲜榨果汁的口感,没有一丁点令人不适的感觉,但奚从霜绝不会对这种东西产生任何的好感。 做好决定明天找时间把冰箱里的东西全部清掉,搞清楚家政机器人的驱动指令,吃上更像人类吃的各种食物。 夜里很安静,奚从霜一个人回房间。 这是一套三百平的大平层,平时只有一个人居住,房间很多,也显得空旷。 而原主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总疑心主动靠上来的人是否对她图谋什么,连居住的卧室都选在最深处。 特地炫耀月景房的人,住在不被月亮映照到的地方,奚从霜免不了在回去的时候经过被她打开过的药品室。 她站在门前,很快就放弃了在女主眼皮底下进房查看的想法。 第一是容易引起女主的注意,第二则是没有全部记忆的她大概是分不清这些药品是有什么作用的,现在看了也只是浪费时间,不如好好休息。 顺便一提,原主父母留下的财产中还包括经营稳定,全星系有名的未来制药。 她是未来制药的总裁,名副其实的掌权人,但她一般只参与重大决策,虽说很多她都不太懂,平时都由经纪人团队为她管理好公司事务。 在其他时间她都在专心搞网恋,广撒网,多捕鱼,智脑通讯录里满满当当都是各种类型的alpha。 最近她更偏好软萌a,通讯录也跟着更新换代了一批,以往更偏爱的霸道酷a全都被压箱底。 送出去的金钱和礼物她都不在意,倒是让那些alpha们觉得不习惯,还想努力努力旧情复*燃时,发现奚从霜账号已经注销,十分遗憾。 她非常富有,这点钱不过是九牛一毛,算不上什么。 不随便创业,只在家躺着花钱,是原主做过最理智的事情。 所以这间药品房里,存放的都是来自公司研发部研制出的最新产品,90%的作用都是——帮助奚从霜更好地伪装成omega。 研发部实验室特供给总裁的药品,纯度自然是越高越好,安全度也是有保证的,谁知还是在谈亦澄身上出了意外。 * 第83章 房门再度开启关闭,微不可闻的声音还是清晰传入alpha耳中。 另一边房间,白净的耳尖微动,靠在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薄薄的眼皮上眼皮深刻,眼底不耐。 “她到底要洗几次手?” 从奚从霜打开房间门走出去开始,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被她收入耳中,并非是她故意要听,只能怪alpha听力过于优越,她不刻意也能听清所有动静。 原以为她吃完东西,回房间了就开始消停。 谁知道奚从霜一直在洗手,她又在洗手,再洗下去,结痂的伤口迟早又给她洗裂开。 好不容易等到奚从霜终于关上她该死的水龙头,谈亦澄刚闭上眼睛,又听见更大的水流声响起。 脑中思绪再度被打断,她抬手在智脑上打下一句话,想问问这人究竟在干什么? 另一件房间里,被持续冷落的智脑响起叮叮提醒音。 发出去后,谈亦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股更强劲的水流应该不是在洗手或者洗什么,应该会出现在洗体积更大的东西上。 在自己房间里,除了洗手,还能洗什么? 满脑子的计划被迫打断,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奚从霜好像是在洗澡。 洗手五分钟,然后又去洗澡? 谈亦澄不明白这人究竟想干什么,抬手,捂住了自己耳朵。 带着一身水汽的奚从霜走出浴室,换好了衣服,准备趁现在弄清楚她究竟活在一个怎样的时代。 红苹果早已下线,它自己都没搞清楚这是怎样的时代,又谈何帮上奚从霜的忙,她只能自己理清。 被冷落许久的智脑终于被想起,淡蓝色虚拟屏在奚从霜眼前展开,不断闪烁的图标引起了奚从霜的注意。 她记得这个是本世界最大,覆盖面最广的社交软件,手指一点,屏幕一变,屏幕里挤满未读提醒的对话框。 奚从霜粗粗扫一眼,点进头几个对话框的头像查看,无一例外都是外貌姣好的年轻alpha,各种各样的alpha。 短发长发,狼尾卷发黑长直双马尾,无论长什么样,都是alpha。 这些alpha都呼唤着同一个名字:席小雪。 原主注销了原账号,卷土重来的新账号依然维持白富美omega人设,只是名字变了,她现在叫席小雪。 奚从霜:“……” 深吸一口气,她抬手,把这些alpha们统统取关,删除联系方式。 她没有网恋的兴趣,更没有喜欢谁的兴趣,统统删除。 神挡杀神似的,奚从霜删了一路下来,瞥见一个熟悉的id,手一顿。 一共有两条消息,第一条是谈亦澄杀进门前的试探,第二条则是五分钟前发送的。 【orange】:为什么不回复我了?你已经睡觉了吗?那晚安姐姐。 奚从霜往上滑去,终于明白这人为什么那么多话,原来在此之前谈亦澄为了摸清奚从霜,两人几乎是无话不聊。 在奚从霜眼里,堪称忍辱负重,不愧是差点当上星盗王的女人。 淡蓝色屏幕前,奚从霜面无表情地点下删除键。 她没有网恋的心情,也不想去跟谁发生感情。 另一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复的谈亦澄觉得不对,奚从霜从前最爱秒回,今天回复速度慢得像老龟散步。 太不像她本人风格。 再发一条消息催一催,却看到了被删除的红色感叹号。 谈亦澄:“?”被删了?怎么可能? 她心一咯噔,怀疑奚从霜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想也不想就把人加回来。 “叮叮。” “【orange】向您发出添加邀请。” 奚从霜那边又收到添加消息,还是熟悉的id,她疑惑看向谈亦澄房间的方向,想不明白这人想干什么。 不管谈亦澄出于什么心态,是刺探,还是找麻烦之类的原因,她不想继续奉陪。 打算再次拒绝添加。 “崩坏值+3,当前崩坏住93。” “当前崩坏值已到达重度危险值,望宿主珍爱生命,且行且珍惜!” “……”忽然响起的播报声成功拦住奚从霜空悬的指尖。 奚从霜心想真麻烦,指尖移动,点下了同意键。 然而同意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崩坏值也没有下降,奚从霜莫名手痒,很想就这么删掉算了。 【orange】:为什么删掉我? 隔了几秒,似乎意识到这语气不对的谈亦澄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orange】:(猫猫垂耳.jpg) 这表情包就很软萌可爱,也不知道对方是从哪收集来的。 要不是一小时前,奚从霜从她手里死里逃生,手心伤痕结痂犹在,就真以为对面是个双马尾软萌a了。 奚从霜:“……” 她思索片刻,抬手回复:“清通讯录清到你了。” 这样回答,是个人都会知难而退吧? “叮叮。”对面秒回。 【orange】:原来是不小心的,那加回我之后不会删掉了吧? 【orange】:还是说,我也是你准备清掉的一员(荷包蛋眼.jpg) “……” 奚从霜对话框里的“是”迟迟发布出去。 红苹果为她编写的提示语还是起了作用,崩坏值93,珍爱生命,且行且珍惜。 奚从霜在对话框里重新打下:“不是,手误。” 她到底有什么值得谈亦澄这样忍辱负重? 不对,还是有的,恢复腺体的希望就在自己身上。 知道女主很在意她的梦想,没想到是这样在意,不惜亲自伪装卧底在她账号里,女主真的很忍辱负重。 冷漠如奚从霜,差点心生一丝佩服。 “叮叮。”智脑又传来提示音,奚从霜看去。 【orange】:太好了! 奚从霜心想:太好了,真的吗? * 将对话框里的“太好了!”发出去,谈亦澄面无表情地跟她互道晚安。 今天的奚从霜总觉得不太对,措辞风格也变了很多,变得更加言简意赅。 但想起对方手心的伤痕,觉得这也正常,受伤了打字是会不方便一点。 她不觉得奚从霜知道了自己是谁,这是一个完美的账号,她提到的所有东西都有迹可循,根本不怕奚从霜去查。 况且奚从霜本身就是个贪图玩乐,不会在意真相的,只要能把她骗过去,她都不会在意。 这么轻易放过她那太对不起自己了,她决定继续慢慢收集证据,日后全都公之于众。 她不是爱装omega么?那就准备接受社会舆论吧。 之前的证据全都被奚从霜抹除,根本无法定罪,只是社会性死亡也是便宜她了。 关闭智脑,谈亦澄靠在床上继续假寐。 久违的,她竟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或许是现在的奚从霜不对劲的太明显,让她忍不住拿两者对比,越想越深。 那时候她临近二次分化,本身alpha就对外界反应敏感,临近二次分化期的她各项指标都不稳定,出校就是按照医嘱,不在信息素杂乱的地方继续待着。 谈亦澄从小父母双亡,她吃百家饭长大,后来考上第一学院,拿着以前攒的奖学金上学。 为了省钱她一直都在校内住宿,虽说是单人间,但楼内很多alpha校友,医生不建议她在那继续住。 二次分化时爆发的信息素偏激烈,很容易和其他alpha的信息素产生信息素冲突,让其他alpha下意识放出信息素圈地盘。 尤其是她们机甲系的,一个比一个强悍,只会竞争情绪高涨。 医生要求她在安全,无其他信息素干扰的地方度过二次分化,她也早订好酒店,订好的药品会有机器人送到房间里。 谁知在门口碰见几个外校的alpha聚在一块聊天,身量高挑的alpha边走边跟朋友说起联校机甲系比赛。 谈亦澄上次参加联校机甲系比赛获得冠军的名次,她也知道这个alpha,是自己同学的妹妹,自己也见过她几次。 就在谈亦澄要走的时候,听见留着短发的alpha说:“……我就跟她说,上一次参加比赛获得冠军的那个谈亦澄就是我,那个傻白甜omega特好哄,我说什么她都信哈哈哈!” “她没跟你要比赛视频?” 这是正常人的反应,但是比赛视频学校都不对外公开,唯有参赛选手与老师才能观看。 那alpha说:“要了,我没给,我说学校不给,她就给我打钱让我好好休息。” “那她还真的是傻白甜,这都信。” 短发a勾着朋友的肩膀,神神秘秘道:“而且我又约她在学校附近的甜品店里,就上次那个甜茶居。” “你不是老嚷嚷着要看她?现在机会来了,她信息素是淡了点,过过眼瘾也好。” 【作者有话说】 雪花:她在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太拼了。 第51章 网恋一个坏beta 后来怎么样了? 第84章 谈亦澄直接气乐了,生气又无语,主动现身喊住前面的alpha。 她准备警告她不准这样,然而短发alpha一看正主出现,话来不及说第二句,忙不迭跑了。 联系同学也联系不上,那两个alpha被谈亦澄吓到,三两下人影都没了。 谈亦澄就打算亲自说明情况,别人不要脸,她要。 那些东西一听就不便宜,要是不说清楚,以后有个万一,被索赔的可就是她。 于是谈亦澄就在甜茶居里看见了那个omega。 那个据说是傻白甜的omega样貌在她记忆里变得模糊,只隐约记得是个眉眼沉郁,高挑消瘦的年轻女人。 她身上的信息素味道也不淡,非常浓郁,像是路过蛋糕店闻到的奶油甜蜜香。 对方反应出乎谈亦澄的意料,对方竟然不在乎自己被欺骗的事情,还指责谈亦澄多管闲事。 谈亦澄多无语,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跟人类对话。 对方所知道的一切,除了那张脸都是用的谈亦澄的信息,她肯定要澄清。 她可不想哪一天睡醒了,被人拉电子横幅,堵校门口骂她是个大骗子alpha。 如果是以前,女主根本不会跟奚从霜吵起来,只会说明真相后无语离开,不做任何纠缠,远离这种有钱人无聊游戏。 偏偏那一次她被信息素影响,还跟人吵了起来。 对方身上浓郁又古怪的信息素引动谈亦澄的信息素失衡,她提前被引动二次分化。 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却匆匆跑了,在谈亦澄朦胧的视线中无视她的求救,惊慌失措离开,还关上了门。 她忘了到底过去多久才被人发现,只记得浑身痛得要裂开,恨不得把后颈的腺体生生抠掉缓解痛楚。 她没有分化剂的帮助,包厢也不是全密封的,有各种信息素持续不断的干扰,等待她的只有两个结果,要么重伤,要么死。 直到谈亦澄从门缝里泄出的信息素被路过的omega察觉到,找来beta店员开门查看,这才找到倒在地上的人。 最终她还是没死成,医生说哪怕她早半小时被人发现,都不至于这么严重。 但要是再晚半小时,谈亦澄也活不成,算是不幸中的幸运。 可惜就差了半小时,从发作到结束,她经历将近五个小时煎熬,甜茶居注重客人隐私性,不会轻易打扰,所有人都将她遗忘。 阴差阳错下,她一个人在包厢里毫无行动能力地待了五小时,送院后直接昏迷六天。 不靠分化剂硬撑下来的幸运儿寥寥无几,她也不巧,不在此列。 * 谈亦澄一夜没睡,休息够了就起床出门。 刚打开房门,有谁冷淡的声音响起。 “身中春。药却被alpha告知她腱鞘炎犯了的那一夜。” 谈亦澄:“……” 那个有钱人正坐在沙发上,抬头,警惕地盯着她。 圆滚滚的家政机器人的蓝眼睛亮了亮,用欢快的电子音重复:“您确定要将我更名为:‘身中春。药却被alpha告知她腱鞘炎犯了的那一夜’吗?” 奚从霜:“是。” 谈亦澄:“…………” 家政机器人蓝眼睛转圈圈片刻,遗憾提醒:“抱歉主人,您所收录的id‘身中春。药却被alpha告知她腱鞘炎犯了的那一夜’字符太长,建议修改为更简单的名字。” 奚从霜很遗憾:“居然不行,那就叫做小雪吧。” 谈亦澄:“……”你遗憾个鬼。 机器人蓝眼睛转圈圈时间比之前短了不少,几秒后,又变回ovo表情,热情开朗道:“已正式更名为‘小雪’,主人想要吩咐小雪做什么事情呢?” 奚从霜:“小雪,你自己上网订购菜品回来,根据时间表给我做好三餐。” 她在手腕上操作一会:“菜单,作息表都已经传输给你,你按照上面的做就行。” 昨晚上奚从霜已经查过了,星际时代的果蔬品类不如她生活的时代,还有了很多她不认识的植物,应该是科技发展后的产物。 但奚从霜从不亏待自己,不缺钱的她肯定要吃新鲜食材。 “好的主人!”小雪ovo地离开了。 谈亦澄眼睁睁看着那圆滚滚的机器人从自己眼前路过,这玩意,叫小雪。 抬眼跟奚从霜对视上,心情莫名,这人还记不记得自己网恋马甲就叫做席小雪? 在星网上看不出来,谁知道线下是个脑筋不太正常的。 奚从霜没有辜负她的心理活动,疑惑:“我怎么知道你要吃什么?你自己传菜单给小雪。” “冰箱里有营养液,各种口味的,你吃完都行。” 这样免了奚从霜让人把这些清出去的麻烦,隐隐期待的目光重新落回谈亦澄身上。 谈亦澄:“……”到底有谁跟你讨饭吃了? 五分钟后,谈亦澄拦住了满地乱跑打扫卫生的小雪,也给它传了菜单。 营养液这东西,就算再好吃,当饭吃也会有腻的一天,奚从霜的钱不花白不花。 之前奚从霜网恋时打过来的钱她也没剩,全给她还医院去了。 越想越气,谈亦澄抬手拍拍机器人圆咕隆咚的脑袋:“小雪,呵。” 席小雪这个id的账号还躺在她通讯录里,她倒是挺明目张胆。 “崩坏值+1,当前崩坏值94。” “那么能涨,不要命了你?” 站窗前俯瞰地面的奚从霜:“……” 红苹果没忍住上线:“你昨晚上又干什么了?” 短短一晚上竟然涨了四点崩坏值,要是一不小心崩坏值过百,奚从霜直接任务失败死亡。 奚从霜沉默,继续看窗外。 就算她说她什么都没干,它也是不会信的,既然不会信,她就不用多费口舌去解释。 就算她有心解释,后面就是女主,奚从霜开口说话就像自言自语,会被女主当成脑子不正常的人。 算了,不解释。 红苹果更生气了:“别深沉了,说话啊!” “你还没有告诉我,魏琳教授落地的确切时间。” 一人一统同时一怔,回头看去,谈亦澄就站在她身后,位于人造太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 “稍等。”奚从霜抬手看向智脑,她面前展开淡蓝虚拟屏。 这个虚拟屏只有操纵者本人才能看见,不用担心隐私问题。 谈亦澄耐心等了一会,见奚从霜动作生疏地操纵着智脑页面,这个生疏是相对而言的。 对于熟练智脑的人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对应处,进入页面。 奚从霜动作算流利,只偶尔有停顿,眼神稍显生疏,这些停顿其实并不显眼,在谈亦澄眼里就分外显眼了。 一个高强度玩星网的人不可能会有这种生疏感,她现在就像是不经常使用智脑的偏远星系居民。 ——那些人为了生活就筋疲力尽,根本没心情在高速且繁杂的星网里浪费时间。 高强度玩星网的奚从霜根本不在此列,她恨不得在星网里打地铺,直接不睡了的重度网瘾患者。 谈亦澄心生疑窦,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奚从霜的确对智脑的各种功能不甚熟练。 非古地球时代的产物的功能更加繁杂,昨晚她添加完谈亦澄,说完晚安后没能撑过生物钟,睡到今早上起床。 但她不介意谈亦澄察觉到,让她把精力和时间浪费在猜测她怎么回事,总比用在思考怎么杀死她更好。 现在的谈亦澄看起来挺稳定,奚从霜可不会被她表面平静所迷惑,94崩坏值,是一个下一刻谈亦澄暴起奚从霜都不会意外的数值。 “两天后的下午三点。”奚从霜回答。 谈亦澄:“到时候我也去。” 奚从霜当然不会拒绝:“好。” 抬眼,跟阴影处的人对视上:“你放心,我不会耍花样的,我要命。” 谈亦澄只笑:“我知道。” 眼前的alpha清瘦修长,她长得很亮眼,比奚从霜昨晚上看过的需要各种挑角度的alpha们都亮眼,她属于无死角那一类的长相。 五官明晰,内勾外翘的桃花眼总像在笑着,双眼明亮,气质也很特别,青竹似的疏朗。 要是她早日放下身段,愿意抽点时间放几张自拍照上星网,估计会早那个短发a一步,先成了奚从霜池塘里的鱼。 还是吃金币最多的那一条。 可谈亦澄不是那样的人,她的梦想从不止步在荣华富贵上。 只是如今经历过那么多,变得沉郁警惕,唯有低眼时,依稀能看到她从前的模样。 只有红苹果扇着翅膀,唉声叹气:不,你不知道。 小雪的电子音恰在此刻响起:“饭已经做好啦!来吃饭吧!” 两人暂时放下干戈,勉强坐在同一张餐桌上用餐,谈亦澄以为奚从霜会忍受不了端着东西走人,正好她也不想看见对方自己面前晃。 对方却全程安之若素,沉默用餐。 第85章 吃了一口,谈亦澄抬头看餐桌斜对面的人,好整以暇等着她接下来的反应。 因为奚从霜刚刚叉了料姜往嘴里放。 料姜很辣,还混在细长条菜叶中,呈淡白色,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吃料姜,偏偏奚从霜还往嘴里放。 果不其然,奚从霜平静的眉头蹙起,不理解嘴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在打她,欲吐又止。 辣,比以前吃到的姜还要辛辣,而且自带沙沙的麻感,简直难以下咽。 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许她这么做,只好硬嚼,吞下。 “……” 吞下去的感觉更难受,奚从霜的眉心直接一皱,起身倒水喝。 盯了她好一会,看够热闹的谈亦澄低头吃饭。 心想她果然是脑子坏掉了,口味也特别不一样。 奚从霜端着水杯回来,瞥见谈亦澄眼里的幸灾乐祸,终于想起女主其实是个刚成年不久的alpha。 星际法律规定,凡alpha或omega需经过二次分化后,才迎来成年期。 每个人出生时就会通过血液检测,测出性别。 有天生精力旺盛,体力强悍的alpha,各项指标平稳且稳定的beta,以及更加脆弱敏感,容貌姝丽的omega。 除去中间的beta,alpha和omega这两种性别还会分出精神力高低,等级从高到低分为双s级到d级别。 在社会大众看来,omega柔和的精神力与信息素能很好的抚慰躁动的alpha,两者结合便是天作之合,比如奚从霜的父母。 而大多数alpha和omega的二次分化时间都在18-19岁期间,一般分化后只有1%的可能会改变原有性别,大多数都是等级。 谈亦澄小时候营养不够,二次分化期也比较晚,在19岁才迎来二次分化。 她今年二十岁,如果治好腺体,还是有机会的。 奚从霜早就度过了分化期,准确点来说她没有分化期,出生是beta,平稳地度过了18-19岁,依然没能迎来分化期。 她今年已经26岁,是个跟分化期没有半点关系的年纪。 一对ao结合的夫妇生出beta的可能性很小,也不是没有,奚从霜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对自己的性别没有任何看法,按照她不喜欢被外界不确定因素影响的习惯,beta的确是最适合她的,让她选择她也会选择beta。 喝了一半的水杯被放下,奚从霜继续用餐。 伸出的叉子一顿,奚从霜拿来另一个干净的碗调走了疑似料姜的东西,堆了一个小山。 她决定下次再调试一下家政机器人数值,少干一些给主人放致死量料姜的事情。 谈亦澄余光看见,不发一言继续吃。 “崩坏值-0.05,当前崩坏值93.95。” “看吧,努力会有收获,生命还是很美好的。” 一时间分不清这是嘲笑,还是嘲笑。 奚从霜:“……” 真想把这两玩意都赶出家门。 * 用过餐后,剩下的自然有家政机器人料理干净。 奚从霜寻找书房,想要更深切地了解这个世界,结果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书房这种东西,只好留在客厅内利用星网了解这个世界。 她房间采光不好,不如客厅明亮,再者她不睡觉的时候不会待在房间,以前在病房是无奈,现在能自由活动就不会继续在狭小的地方停留。 窗前身影侧坐着,身体左侧偏向客厅外,虽然她现在只能听见机器人忙活的声音。 “叮叮。” 熟悉的图标又在闪烁,奚从霜下意识一点,看见了熟悉的id。 【orange】:中午好,今天上学时间紧凑,打算吃营养液对付一下就过去了。 【orange】:[图片] 奚从霜:“。” 又来。 她就这么幸灾乐祸,变着花来嘲笑自己? 一定要线上线下都来一遍吗? “……” 谈亦澄也在后悔,她一时手快,发了这条信息出去。 惯性让她每天打探奚从霜日常生活,规划谋杀计划,直接忘了半小时前两人两看相厌地吃完一顿饭。 有什么可问的,那人不就是刚吃料姜辣到眼泪都出来了? 今天实在没心情,谈亦澄正想着应该用什么话题结束聊天,都亲自盯着人,不必要继续浪费时间。 “叮叮。” 连续几声响后,奚从霜还真发来了菜单,并说了用餐评价。 【雪花】:料姜很辣,不合口味的做饭时不要放。 “……?” 谈亦澄差点把打字框里的“转人工”发出去,不是确信这是奚从霜账号,她要怀疑对面是不是一板一眼的人工智能。 以她以前的作风,不应该先炫耀自己今天又吃了什么高档食物,要是没吃就会用以前拍的夜宴照片糊弄她,然后点评起红茶星内哪一家的餐厅好吃,最后引出见面的话题。 当然,见面的事情总会被谈亦澄糊弄过去。 最近她就很喜欢事事汇报,性情可爱的orange,这个形象跟谈亦澄本人天差地别,会让她短暂忘记哪一天受到的惊吓。 这是谈亦澄花了三个月的成果——让奚从霜主动提出见面。 一声信息提醒音叫回的谈亦澄的思绪,看清上面内容后,心想果然。 【雪花】:营养液很难吃,我打算让人把冰箱里的全部营养液清掉。 谈亦澄:“原来是在这。” 奚从霜喜欢被人捧着,价格高昂的营养液说清就清,毫不在意损失的钱。这是在隐晦地展示财力,等再说两句话,她就又会提起见面的事情。 谈亦澄已经想好了拒绝的理由,还不打算彻底断开。 她还没放弃挖出奚从霜负面消息,在公之于众的打算。 至于会不会影响她公司的经营,企业形象是否受损,与她何干? 【雪花】:[转账] 【雪花】:你也别吃营养液,太难吃,让人无法产生进食后的满足感。 谈亦澄目光晦暗不明地盯着对话页面。 医院账单已经还清,她这次,没有想要钱的意思。 * 奚从霜发完那句话,无意想起昨晚上吃到营养液时的口感,神情变得微妙。 虚拟屏上,正显示着放大的图片。 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抓着包装透明,颜色寡淡的营养液,那已经喝了一半。 作为手和营养液背景的桌子较为陈旧,看得出来使用的主人已经尽可能收拾干净,但与桌角紧挨破裂墙面依然表明她家境并不富裕。 甚至是贫穷。 经她查询,营养液也是按照价格分等级,奚从霜有钱,她的营养液口感更倾向于鲜榨果汁。 要是价格低廉的营养液将会非常难吃,口感像是在喝掺沙的泥水。 而照片中的营养液最为低廉,还是十年前就停产了的一种,但因为保质期长,还在偏远星球持续发售,价格极其低廉,吃一袋能保持三天不用再进食。 而奚从霜用智脑分析出此照片是数年前拍摄,谈亦澄发照片前特地p过一些,以防被人分析出确切拍摄地点和时间。 但还是没用,奚从霜一把抓过红苹果的翅膀,要求它连网分析此图片,红苹果自称远超本时代的人工智能,分析点图片当然不在话下。 于是得到以上结果。 她本意是想查清资料上没记载的女主究竟来自何方,也怀疑这是不是假照片。 经过骨骼分析,这是谈亦澄骨龄16岁的手。 很有可能,图片上泥水似的东西是谈亦澄年少吃过的营养液。 红苹果问:“你不说点别的,就转账?” 奚从霜指向以前的聊天记录:“她以前都是转账表达关心的,我这是为了不暴露身份。” 红苹果:“我看这聊天记录里还有甜言蜜语什么的,什么我心疼你,我照顾你,你怎么不也模仿一下?” 奚从霜蹙眉:“你在强人所难。” 红苹果:“……” 片刻后,红苹果语气生硬道:“你说得对,既然不会甜言蜜语,咱就不整那些虚的。” 呼,幸好没把人劝动,它差点把人劝上弯路,劝得重蹈覆辙了。 奚从霜:“?” 【作者有话说】 [猫头][猫头] 第52章 网恋一个坏beta 两天后,有两人出现在红茶星最大的港口前。 刚下飞行器,那椭圆形的飞行器嗡的一声飞走,前往下一个乘客面前。 这是奚从霜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出门,对眼前一切颇为新奇。 前两天并非是她不想出门,只是家里多了个紧盯不放的女主,对方警惕她的一切动作,疑心门外总会出现奚从霜叫来的帮手。 奚从霜不想再做什么事情把人惹应激了,得不偿失,只在她面前安安分分地待着,偶尔追一追星际时代演员们拍的电视剧。 就是奚从霜不太明白,为什么每次自己看剧时,谈亦澄路过都会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好像自己在看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第86章 她觉得自己看的东西很正常,而且因为分出六种性别的关系,人物之间的关系更加错综复杂,颇有趣味。 仰望着眼前一切,奚从霜头也不回地说:“我已经让我的特助先行迎接魏琳,稍后我带你去贵宾室先见一见她,好让你放心。” 本星球最大的港口像是切开一半的蛋,蛋身呈无机质感的银白色,通身毫无裂缝,浑圆完美,让奚从霜想起天。衣无缝这个词,明明看着不算庞大,却能轻易承受数架比巨鲸还大的飞船降落。 乘客们各自人来人往,行色匆匆,都没有注意到两个形色各异,却不得不站一块的两人。 港口之外的阳光映照在所有人身上,灰白地面落下淡淡阴影,宽阔道路两旁种植着娇艳花朵与绿植。 花朵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芬芳,沁人心脾,唯有走近时,才能看清这是以假乱真的仿真植物,连花朵们散发的香气也是特地调配的花香调香水。 神奇的是,看似品类不一,花香不一样的花朵们散发的香味都不繁杂刺鼻,互相很好地融合在一块。 眼前绿植再度印证奚从霜的猜测,星际时代的绿植资源较为匮乏。 她站原地等了一会,才想起谈亦澄一直没来,回头看去。 等到落后几步的谈亦澄慢腾腾走过来,眉眼微垂,不太耐烦的样子。 她身边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和打扫卫生的扫地机器人,都无一例外的,将她当成河流中的石头,绕着她走。 奚从霜抬头看天,透蓝的苍穹上太阳高悬,远处的飞船如黑点般在她眼里渐渐放大。 红茶星的人造太阳会根据时间调整温度,永远如一,不会过冷,也不会过热,每周还会定时定点降雨,星民们早已经习惯了有着固定时间表的生活。 现在是下午三点,经过调试后的阳光温暖和煦,最适合人体的温度。 可站在阳光下的谈亦澄脸色却渐渐白了,仔细一看,她双唇也比平时白了不少。 奚从霜察觉到身旁人的不自在:“你怎么?不舒服?” 谈亦澄确实不舒服,她从下飞行器开始,被外界繁杂的信息素包围,全都无孔不入地往她感官上钻。 如今腺体受损,腺体内没有信息素,也无法注射任何药剂帮忙免疫来自别人信息素的干扰,她没办法免疫掉外界信息素的侵袭,让她不堪其扰。 路人们绕开她,纯粹是觉得现在的谈亦澄看起来脸色很差,看起来不好惹。 所以谈亦澄一般只在人少的夜晚出门,外面还残留这不少信息素,但总比白天强多了。 今天白天出门,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嗯,人太多,信息素太杂。”谈亦澄抬手,皱着眉按住后颈,“比较烦人。” 奚从霜思索,安慰道:“*至少你对信息素还有反应,这是好事。” 话是这么说,怎么听起来这么让人生气? 谈亦澄咬牙:“谁害的?” 奚从霜毫不推脱:“我。” 即将腾腾烧起的火焰被迫偃旗息鼓,事到如今,谈亦澄发再多脾气也没办法改变现状。 谈亦澄:“你倒是应得利落。” 她白着脸,用力站直身体,准备跟奚从霜一块进去。 只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一进大门,各种各样的信息素扑面而来,她脸色更白,差点站不稳。 体温偏低的手伸来,拉住谈亦澄胳膊肘,稳住了她身形。 奚从霜问:“要不我扶你在一边休息?” “不用。”谈亦澄不想再等,希望近在眼前,她得看见人才放心,从奚从霜的手中抽开,重复一遍,“不用,我还能走。” “好吧。” 奚从霜也不拦着,让她走,跟在人身边,看谈亦澄绷着后背防备她的样子就觉得很有意思。 到底怎么想的,自己怎么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之下袭击她吧? 这让跟在一边的红苹果分外纠结,现在这情况最适合给女主送温暖,扭转一下人设,降低崩坏值。 可它是真的怕了送温暖把自己送上门的二次结局。 纠结着纠结着,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唉,有这样的宿主,统生真难。 奚从霜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在前面的人身量修长,步履沉稳,跟自己相比矮了几公分,她垂眼就能将谈亦澄后颈收入眼底。 雪白的后颈,被杂乱信息素刺激到发红的腺体。 她太敏感了,散落的头发也能刺激到微微红肿的腺体,让她感到难受。 谈亦澄不堪其扰,下意识想伸手捂住后颈,看见周围人群,想起自己正身在何处,匆匆放下手。 “……” 好像有点窘迫。 奚从霜上前一步,拉住她手腕,在谈亦澄惊诧的目光中将人拉到角落,开启胶囊旅馆把人往里一推。 “奚从霜你……?”谈亦澄甩不开她的手,一时竟站不稳,被人一推,后背碰上了胶囊旅馆的墙壁。 奚从霜也走了进来,感应门自动合上门,外面的光亮被隔绝,顶灯亮起。 迟了一步的红苹果啪叽把自己摔在冷冰冰的门上,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歪?!”发生什么事了?让我看看啊!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把人往胶囊旅馆里拉? 不会又是要打架吧!? 饶是红苹果再心急如焚,它也没办法穿墙而过,这个功能只有它能源充足的时候才能办到,只能心急如焚地在外面扇着翅膀打转。 “主神保佑,希望宿主别干傻事……” 胶囊旅馆内部正如外部所看见的,面积不大,在港口角落中连成一排,透气窗都是单向的,采取上好隔音材料,隐私性佳,还能充当alpha和omega们的临时镇静场所。 门一旦关上,谈亦澄就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谈亦澄:“奚从霜你到底……” 她直觉不妙,想离开这里。 但这地方狭小,转身都困难,得先让堵在门前的奚从霜先出去她才能出去。 “……” 容貌秾丽的女人一步步靠近,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还格开谈亦澄阻挡的手,总是温度偏低的手往她后颈伸去。 那只手毋庸置疑是漂亮的,骨节修长,皮肤细腻冷白,唯有骨节泛着有温度的淡粉,但前提是这只手不试图往自己后颈处伸去,谈亦澄还是能拿出几分心情欣赏。 “别碰……!”谈亦澄声音发颤。 阻止无效,奚从霜的手穿过垂落的发丝,手心按在发烫的后颈腺体上。 滚烫的后颈被微凉的温度包裹,像是炭火遇上冰块,忍不住贪图清凉又忍不住推开,谈亦澄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咬紧牙关,后背绷紧。 都这时候,她还不忘抬手,想把身前奚从霜推开。 对方跟她隔着半臂的距离,距离不远不近,让身上气息轻而易举将她包围,身前的人明明是个beta,她莫名有种被对方气息所笼罩,挣脱不开。 “别动,小心伤到你。”奚从霜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害得她又一激灵。 谈亦澄咬牙,想骂人,但空不出脑子骂。 奚从霜反而手上用力,按着她后颈,让人往自己身上靠,挺直鼻梁埋在自己颈侧:“我身上没信息素,借你靠一下。” 她查过了,这个世界的alpha只会跟omega结合,跟她这个没有信息素和精神力的beta没有关系,就当是好人好事帮助一下。 这种拥抱跟商务会面握手没什么区别,只是比贴面礼持续时间更长而已。 奚从霜拍拍她弯成虾米,不住紧绷的后背:“就你现在这情况,我怕你直接倒在路上,只会延迟魏琳教授为你做检查的时间。” 信息素激素波动较大时,所检验的报告参考性存疑,准确性不够,医生不会采纳。 而且还是谈亦澄这种特殊情况,肯定会被魏琳教授劝着修养几天再检查。 人闲下来时总容易回忆起从前,要是这些天里谈亦澄忽然想到什么不美好的事情,崩坏值给她加加加加到厌倦,她将对这个世界直接gameover。 就算是死,奚从霜也不接受死在这种无所谓的理由下,起码死得其所。 这么一想,奚从霜无奈叹息,垂眸看向怀中的脑袋:“为了你好,还是安分点,我还不想死。” “你……”谈亦澄挣脱不开,鼻尖萦绕着另一人的香水味。 是清淡优雅的木质香,并不刺鼻,奚从霜不爱戴配饰,但一直都有喷香水的习惯。 奚从霜:“嗯,我害的,我补偿。” “……” 谁跟你说你这个了? 补偿个鬼,要不是现在形势迫人,她谈亦澄什么时候那么屈辱过? 看着柔柔弱弱的,倒是力大如牛,一双胳膊跟钢筋铁臂似的,还按着她的要害处, 也不知道她做什么想不开,非要伪装成omega,她除了脸,身上哪一点想敏感脆弱的omega? 第87章 这作风只会被心思细腻的真omega嫌弃。 胶囊旅馆本就是为赶路的乘客设立,作为临时居所,面积不大,一般情况下只能容许一个人独自居住。 只一个人时都觉得转身时总容易左右碰壁,更别说是两个人同时待在里面。 谈亦澄还见鬼的觉得能感到一丝安全感,她要是有这想法的就真见鬼了。 因为胶囊旅馆隔绝了噪音的同时,还隔开了外面各种各样的信息素,后颈温度渐渐消退。 几分钟后,奚从霜问:“好点了没?” 她抬手,语气淡淡:“差不多到魏琳教授落地时间,我特助正在过来的路上。” “……” * 接到通知的格洛莉挎着包包,带着水瓶来到港口内最显眼的地方之一附近——连成一排的胶囊旅馆。 她抬手看了看手上智脑,顺着门牌号一个一个找过去。 “009,010……找到了,是012。”理了理形象,格洛莉清清嗓子,准备敲门。 老板的工资,对得起她的刁蛮任性,更何况时刻保持优良形象是她作为特助应当的。 “叩叩。” 落在屋顶焦急等候的红苹果飞机下来:“你干嘛?” 格洛莉听不见也看不见系统,专心等待门开启,聚精会神地看着门。 一会后,紧闭的门扉缓缓开启,格洛莉调整好完美的笑容,准备迎接老板现身。 “奚总好……呃?” 奚从霜施施然从里面走出来,衣襟微乱。 这倒也正常,说不定老板在里面小憩了一会。 格洛莉双眼睁大。 不正常的是老板背后还走出另一个人,对方头发凌乱,脸色发红,双唇微肿。 只能住得下一人的胶囊旅馆,现在里面塞了两个人。 格洛莉:“……” 不得了了,老板竟对新欢如此迫不及待,一点时间都不愿意浪费。 谈亦澄理了理挣扎中被弄乱的头发,手背贴上被信息素困扰而变红的脸,舌尖舔过被自己咬肿的双唇。 后颈是不难受了,但她莫名更烦。 因为那个beta女特助的眼神。 她什么眼神,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瞥一眼一边的奚从霜,心道你平时又什么作风,让她有这种眼神? 无辜躺枪的奚从霜抬手:“水。” 格洛莉双手递水:“在这,按照您的吩咐,是冰的。” 奚从霜拿过水,本想旋开瓶盖喝,却见谈亦澄残红未退的后颈。 想起用冰水冰敷也是一种消肿办法,她就不喝了,把水递过去:“给你,拿去冰敷。” 谈亦澄没客气,拿过水就往后颈上压,冰得她直抽气。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想冲人呲牙却不敢真吓人的流浪猫,让人生不起气来。 要是被红苹果知道她想法,肯定会慎重劝告奚从霜,她这想法简直没天理,好了伤疤忘了疼不是她这样的。 手心和颈侧的结痂才脱落不久,还觉得她不敢吓人?她敢杀人啊! 在来之前,格洛莉已经派人去迎接魏琳教授以及她的助手们,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把老板带过去,双方汇合。 格洛莉:“奚总,这位小姐……”应该怎么称呼? 谈亦澄撇开眼:“不熟。” 奚从霜点头:“嗯,确实不熟。” 确实不熟,满打满算她只认识谈亦澄三天,当真算不上熟。 她又说:“她叫谈亦澄,之后将会是魏琳教授的病人,由我全权出资为她治疗,直到康复为止。” 这的确是合约内规定的内容,谈亦澄没有反驳。 “……” 格洛莉一惊,目光在两人之间摇摆不定:“谈小姐……” 一、一夜情? 这是何等无情的关系。 但老板又全权出资为她治病,也不是那么无情,格洛莉还真有点搞不懂该如何形容这段感情。 #有钱人的世界我真的不懂# 谈亦澄莫名背后一寒,左右看看,也没发现什么。 一边,奚从霜对格洛莉说:“走普通通道人多眼杂,等会出去,走特殊通道更方便快速,直接上车……飞行器前往医院。” “好的。”格洛莉不疑有他,应了一声就举起智脑发送消息。 两人的谈话理所当然被谈亦澄听见,她越发觉得奚从霜最近古里古怪的,细心得不像她。 很快,她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因为她见到了魏琳教授。 眼见人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谈亦澄心情几经变化,要是真要想用一个词形容她的心情,那就是:有希望。 没有一个alpha能一直忍受残缺的腺体,时时刻刻被各种外界信息素干扰,她很清楚自己迟早受不了这种生活,会变得疯狂。 奚从霜主动上前,与魏琳教授握手:“很荣幸能亲自见到您,魏林教授,我已经让人定好了下榻的地方,不如请您移步去休息?” “不用不用,我在飞船上待得骨头缝都要长草了,还是让我活动活动吧。”魏琳与她握手,距离靠近,她闻到了对方身上的味道。 魏琳教授是个白发苍苍的alpha,她生了一双蓝眼睛,经过岁月的沉淀变成了深邃的深蓝,并不显浑浊。 其实更应该用鹤发童颜形容她,哪怕她的年纪比肉眼见到的还要年长几倍。 星际人民年龄跟奚从霜那个时代的不一样,寿命延长至两百岁,身体素质更强的alpha曾突破三百岁高龄。 如今年岁过两百的魏琳该算老年,因为保养得宜,精神很好。 对于眼前享誉星际的魏琳,严谨的讲,奚从霜对对方属于一无所知,她对这个世界本就陌生,更别说这个人。 那天她只是紧急找到通讯录中对话最多的人,只给对方留了一句话:“谁最擅长治疗ao腺体,不惜一切代价把人请到红茶星来”。 如果不成功,奚从霜也没办法,只好认命自己该命绝于此。 没想到智脑那边传来格洛莉的确切回答,让奚从霜拿着筹码,谈判成功。 对于魏琳的回答,奚从霜当然乐见其成,格洛莉适时抬手引导方向,让魏琳教授往前往飞行器的方向走去。 女主的心头大患得以解决,就不要死盯着她不放了,她不喜欢这种被人紧密监视的感觉。 本该是东道主的奚从霜落后一步,回头看去,却见那人站在一边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只好折返脚步,碰了碰谈亦澄胳膊:“你发什么呆?还不舒服?” 温度有点高,发烧了? 不对,奚从霜回忆自己查询过的资料,alpha一直都是体温偏高的,她不是alpha,也拿捏不准到底是偏多高才是真正的高。 谈亦澄像是被冰块冰了一下似的,迅速收手:“干嘛?” 奚从霜:“?” 她倒是想问对方想干嘛。 与此同时,播报声在奚从霜耳边响起。 “崩坏值-0.05,当前崩坏值93.9。” “我就说努力就会有收获,美好人生就在眼前,加油!” 一天到晚的,系统净编写一些然后人去死的话。 “……” 奚从霜抬眼,看向眼前的谈亦澄,心想这人的崩坏值是什么血厚怪吗? 那么难掉。 【作者有话说】 [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第53章 网恋一个坏beta “你刚刚在胶囊旅馆干什么?” “做好人好事。” 红苹果:“?”它不是很懂,奚从霜有一天能跟这个词沾上关系。 她在好人好事这个词中除了是个人,还能有什么新关系。 奚从霜淡定喝茶:“她被外面的信息素困扰,我带她去平复一下,免得拖延时间。” 她的语气公事公办,就算是擅长浮想联翩的格洛莉听见了,也没法从她语气和神情里找到不妥之处。 因为当时那情况,除了这么做也没有别的办法能解决了。 红苹果震撼,红苹果大为不解:“你把她单独一个人放进胶囊旅馆让她独自恢复状态不也一样吗?” 既然那里采用了隔绝信息素的材料,把女主一个人塞进去,效果也没区别。 况且宿主又不是拥有安抚信息素的omega,进去了的作用基本等于无。 “……” 招待室内陷入沉默。 好像很有道理,那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奚从霜忽然问:“你好像对我靠近女主表示抗拒?” 红苹果想也不想反驳:“那倒没有,你误会了。” 奚从霜看过去,没能在红苹果身上看出什么不妥来。 它浑身上下都红彤彤的,没有脸也没有表情,除了靠翅膀分清正反面,基本看不出差别。 红苹果补充道:“其实我是很支持宿主主动接近女主的,不这样做没办法完成任务。” 奚从霜没有反驳,也没有对系统弥彰欲盖的说法有什么看法。 第88章 她点头,淡定道:“嗯。” 面对记忆保持原点的奚从霜,想要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怕是比登天还难,但它跟宿主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只怕对任务不利。 还得想点办法改变一下。 下定决心,红苹果开启话题:“说起来,我们好像没有互相了解过,要不要聊一聊天?” 奚从霜可有可无。 红苹果图穷匕见:“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或者类型?” 奚从霜来了几分兴致:“我没有喜欢的类型,不会喜欢谁。那你呢?你喜欢……怎样的系统?” 红苹果语气古怪:“人工智能没有感情,怎么会喜欢谁?” 奚从霜继续深入拓展:“那要是系统之间产生感情,算办公室恋情吗?” 红苹果:“……” 这是什么问题? 奚从霜还问:“算办公室恋情吗?” “……”红苹果急速思考,经过一通分析后,艰难道,“算吧。” 奚从霜满意了:“我也觉得是。” “……” 第一轮试探,以系统惨败告终。 不过它没有太气馁,心情也不算差。 因为它想起上一个女主是黑化到一半就变成纯真活泼的小甜糕,那她很有可能就是纯真活泼型的女人。 现在的谈亦澄算苦大仇恨,一心报复型的,跟纯真活泼小甜糕一点都不沾边。 马甲号那个不算,宿主最讨厌装模作样的人了,奚从霜觉得那是欺骗。 而且经过测算,它宿主属于那种铁树开花型,因为感情经历过于稀少,反而会从一而终。 红苹果彻底放心了,这次应该不会重蹈覆辙。 一个人在招待室内实在有点无聊,奚从霜起身,准备出门走走。 她听腻了耳边不断起起伏伏的崩坏值,一会+1,一会-2,小学加减法似的,在五以内不断做加减法,隔几秒一条通知,听的人心烦意乱。 从奚从霜的表情上看不出她的心情,但是从系统翅膀扇动的频率来看,它很紧张,以至于找她胡言乱语,说什么喜欢的类型。 现在女主的崩坏值累积到一个很危险的数字,属于是稍有不慎就会被判定任务失败。 做检查的女主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另一个统跟她一块感同身受,心情跌宕起伏如坐过山车。 “崩坏值-1,当前崩坏值90。” “努力就会有收获,你看你进步多大!” 一通加加减减下来,竟然崩坏值保持下降,彻底回到原点。 “……” 奚从霜散步的脚步一顿,看向了一边的系统,兜兜转转回到原点,这真的不是嘲讽吗? 红苹果也陷入诡异的沉默,丢下一句“我这就去删掉鼓励程序”匆匆消失。 格洛莉被她派去办事,奚从霜一个人到处散步。 这医院很大,绕了大半圈后,奚从霜彻底失去接着探索的欲。望,找个地方随意坐下,扬起下巴看天。 其实在奚从霜眼里,谈亦澄的存在没有系统想得那么可怕,她崩坏值累积的开始就是因为腺体受损,只要把她腺体治好,对方说不定会大方地放过她。 要是治好之后,崩坏值依然顽固,可以走跟她交个朋友路线,她提供资金,对方只管在喜欢的领域里厮杀,成为星际军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事成之后双方官商勾结一下,实现双赢,她完成任务离开,对方走上人生巅峰。 她完全没有考虑过治不好的可能性,要是治不好受损腺体,哪怕倾家荡产,生造都要造一个健康的腺体给谈亦澄。 谁都别拦着她完成任务。 并且以上计划都得在三年内完成。 原主开局即死,红苹果告知她,她的任务时间只有三年,不要任性。 三年时间,应该足够。 现在正值傍晚,人造太阳沿着既定的轨迹缓缓下落,天边呈现橘红渐变,层次渐染,远离太阳的地方则呈现绚烂深邃的墨蓝,繁星点点。 因为太阳落山的时间和轨迹都是既定,为了增加星民们生活趣味性,每一天太阳落山时景色不一,颜色也不一样,月色开始亮起,即将压过太阳余晖,代替太阳。 虽然在奚从霜看来不一样的夕阳只是寻常,她人生前二十多年,就没有看过相同的夕阳。 果然这个世界跟她以前所在的世界完全不一样,跟她生命息息相关的女主则是个阴晴不定的性格。 她头顶窗边经过一道身影,与路过的护士们擦肩而过,神色心事重重。 在护士们看来,她的表情也是寻常,她们见过太多类似的神色了,或绝望,或麻木,或包含希望,也有喜极而泣。 “从目前情况看来,你想恢复腺体是有几率的,最近你就住在医院里,由我全权负责吧。” 轻松自信的声音犹响在耳边,有那么一瞬间,谈亦澄以为自己幻听了。 于是她迫切地再问了一遍,还是得到相同的答案,从没想过,屡次求医失败的自己还能听见这样的答案。 恍惚间,谈亦澄走出了办公室,漫无目的地往外走去。 她也站在医院长廊中,看见了黄昏。 落日熔金,入目金黄,谈亦澄往下看去,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那个熟悉的发旋,似曾相识的端正姿势,是奚从霜没错。 “她怎么还在?”谈亦澄以为她早就走了,不想人还在医院楼下晒太阳。 几分钟后,奚从霜不远处出现一道熟悉人影,谈亦澄自她右侧走来,夕阳将她影子拉长。 医院内有净化系统,对外界信息素异常敏感的她也不会太难受,进去一趟出来,倒是染了一身的消毒水气味。 按理说,她应该前往预定好的病房,而不是在这里找奚从霜说话。 要不是认出那就是奚从霜,她还差点以为这是住院区来附近散步的病人。 说来也奇怪,明明奚从霜健康又能打,她总容易看成这是个病骨支离的病弱女人,一身病气难消,或许还会浑身萦绕着药物的苦涩味。 想起下午时被迫独处的胶囊旅馆,谈亦澄否认了这个想法,她身上没有苦涩药味,只有木质香水味。 “奚从霜,你怎么还在这?”谈亦澄站定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出声道。 浑身落满夕阳的人没有回答,甚至是没有理会,依然盯着远处出神。 谈亦澄也看向天边,夕阳在楼后露出一角,不是晃眼就是晃眼,有什么可看的? 但对方不理不睬的态度让谈亦澄心底的怀疑腾的一下就上来了,她抱着印证些什么的想法,缓缓向对方靠近。 一步,一步,两人的影子也互相靠近,地上拉得很长的影子动了,她抬起手,即将碰上端坐的背影。 然而她没能成功,坐着的身影忽然动了,侧身躲过谈亦澄伸来的手。 奚从霜抬眼,谈亦澄低头,四目相对,皆是一怔。 “……” 刚刚奚从霜的眼神……很陌生,烟灰色瞳孔收缩,身体紧绷。 谈亦澄相信,要是自己动作再快一点,对方会出手反击,毫不留情的那种。 与其说是警惕或厌烦的眼神,不如说……更像是受到惊吓了。 惊吓? 奚从霜会被吓到? 那晚上自己潜入她家里,刀子都驾到她脖子上也不见她有半点害怕的反应,谈亦澄还真想不到世上有什么东西能吓到她,颇觉新奇。 奚从霜:“你喊我?” “……嗯。”心说不对的谈亦澄耐下性子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 奚从霜保持着侧坐的姿势,随便找了个借口:“交代完事情,闲来无事,在这里坐会讨个清静。” 想起什么,她又说:“这医院,我是大股东,你放心在这待着,有什么需求直接跟我说。” 确保任务的稳定性,奚从霜打算亲自接手关于女主的事情。 听了前半句,谈亦澄以为这大小姐又在壕无人性地不说人话,结合上下文,又变成了一句人话。 还挺好听的一句人话。 谈亦澄:“这样,既然你是医院大股东,检查结果你随时能调档查看,我就不多赘述了。时间不早了,我送你?” 奚从霜起身:“不用,我自己出去就行。” 谈亦澄越看奚从霜不像奚从霜,想也不想举步跟上:“你还记得路吗?医院很大。” 奚从霜提醒:“你忘了,现在需要治疗的你是谁害的。” 谈亦澄一脸无所谓:“我大度,我原谅你了,现在我送你出去。” 撒谎。 纹丝不动的崩坏值已经说明了一切。 奚从霜看了她一眼,转身继续走,身后的人继续跟上。 好巧不巧,就走在奚从霜的右侧,还落后半步。 现在这情况,倒是风水轮流转,今天下午跟在谈亦澄身后的人是奚从霜,还盯着人家后颈看。 谈亦澄也是有样学样,一直盯着奚从霜右耳看,目光晦暗不明。 第89章 奚从霜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视线,她却不为所动,耳尖红都没红,抬手用预定飞行器。 掐着点似的,奚从霜刚到医院大门,一辆椭圆形飞行器停在面前,车门应声开启。 飞行器到了,奚从霜准备离开。 “我走了,有需要就给我发消息。”奚从霜说。 在她认知里,主角命运总是跌宕起伏的,一时的挫折和阻碍都是她走出低谷的梯子,当然路上免不了绊脚石,然而现在她就是那个绊脚石,她得防着更多的小绊脚石给她添麻烦,背着她阳奉阴违。 但要是女主不肯开口,那就跟她无关了,事已至此,她不是当保姆的料。 忽然谈亦澄低声说了句什么,奚从霜下意识回答:“还好,难道你希望我来看你?” 后面急促脚步声传来,奚从霜肩膀被人一推,飞行器一震,车门关闭。 “这么大脾气,不陪床而已,就要生气了?” 奚从霜仰面倒在飞行器宽大椅面内,眼底映着另一人的人,她膝盖曲起,插。在谈亦澄双腿之间,腿部肌肉绷紧,随时准备掀翻身上的人。 动作与她轻松的语气和内容相反,谈亦澄简单翻译一下,把她的话缩写成四个字——你找死吗? 谈亦澄撑着椅面,身体缓缓下沉,潮热的呼吸落在右耳耳侧,奚从霜下意识蹙眉闪避。 这个耳朵听不见,让她更加在意这一侧耳朵的感受,不喜欢被触碰。 被奚从霜按住后颈的人闷笑一声,她抬起头,转向另一边,俯身。 “奚从霜,你的右耳是不是听不见?” 这句话一字一句穿进奚从霜耳中,她瞬间意识到,刚刚谈亦澄在她右耳也说了这句话。 夕阳彻底隐藏在高楼之后,华灯初上,车内有两人一上一下交叠,一人俯身,另一人抬手按住身上人的后颈。 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互相索吻。 “……” 奚从霜平静地盯着她。 谈亦澄知道自己猜对了:“你刚刚左耳朵动了,是在捕捉我说了什么吗?” 奚从霜终于说话:“我奉劝你最好不要碰我右耳。” “我不。”谈亦澄好不容易抓住奚从霜的弱点,哪会理会她的劝告,指尖点上她耳垂,第一反应就是软。 原来那么冷漠的人耳垂出乎意料的软,温度凉凉的,有点像果冻。 谈亦澄还想再捏,视线陡然转变,她被人掀翻,陡然失重的人下意识调整重心,站稳在地。 被夜风一吹,她才明白过来自己被人推出飞行器了。 飞行器内坐着的人瞥来冷冷一眼,关上车门就走。 只要长了眼睛,就知道奚从霜心情很不妙,对方心情不妙,那谈亦澄就心情很妙。 飞行器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谈亦澄抬手按住后颈:“又开始发烫,真麻烦。” 奚从霜扣在她后颈的手一点客气都没有,有种她要徒手把自己腺体抠出来的压迫感。 那手离开之后,发烫的后颈竟怀念起那凉丝丝的温度。 “回去拿冰袋继续冰敷吧。” * 奚从霜没能顺利到家,被一通突如其来的通讯喊去赴约,她本不想去,但对方一口一个堂姐,语气颇为熟稔。 “大家都来齐了,就等你来了,你今天怎么舍得收心在家待着?” 听到这一句话,奚从霜决定暂时维持人设,去看一眼。 结果目的地是港口,停在一边的小型飞船即将航行。 经办的是个alpha,她组了个局,请了不少朋友过来玩,奚从霜也在此列。 人群中,一直口称堂姐的女生忙上前招呼她,她也是alpha。 女生朝奚从霜一眨眼,招呼着奚从霜上船,还小声对她说:“放心吧堂姐,今晚上有很多alpha,任你挑选,你先坐会。” 说着,就到了地方,她把奚从霜往沙发上一按,忙不迭走了。 看起来对方的确跟她很熟稔,对奚从霜的爱好也一清二楚。 说什么乘飞船上天看星星,那跟她那个世界里纨绔们总喜欢租游轮出海钓鱼,主要都是为了吃喝玩乐,与世隔绝地吃喝玩乐,好像这样更有刺激感。 现在场子还没开始热起来,还算清静,奚从霜也就不着急走,手腕上的智脑一震,有人给她发消息了。 她原以为是格洛莉找她,抬腕一看,倒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orange】:我发现了一首歌,想要分享给你,记得带上耳机,听效果更佳。 【orange】:(猫猫双爪捧脸.jpg) 这条消息后紧跟着一条音乐链接。 【雪花】:好。 不用想她也知道,谈亦澄刚试探出她的弱点,迫不及待用这个办法惹她生气。 想明白这一点,奚从霜更不会生气,只觉得像是被流浪猫哈了气,那猫还以为自己威胁力十足,其实是看起来毛茸茸的更好摸了。 医院里的谈亦澄换了衣服,半靠在床上,将奚从霜的回复收入眼底。 “这都不生气?” 不甚理解的谈亦澄往上翻聊天记录,看见了不少她分享过去,用于拉近关系的各种链接。 失策了,又不是第一次给她分享音乐或视频,以前她都能忍,现在有心隐瞒的她又能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只是有点可惜没能亲眼看见奚从霜看见这条链接时的表情,肯定表情又跟下雪似的,冷着一张脸,用眼睛盯着人。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发脾气都是安安静静,文雅得很,攻击性为0。 只是想想,谈亦澄就觉得解气。 一旁记录数据的助手奇怪道:“什么生气?谈小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谈亦澄回神,摇头:“没有。” “那就好,现在还没开始治疗,谈小姐一切感觉都很重要,一定要及时告知。”助手交代完事情,抱着记录板出去了,随手关上房门。 只是这样谈亦澄还不解气,又发:“在听了吗?” 一边敲字,谈亦澄一边说:“这就想撤了?腻歪不死你。” 【orange】:你最近很忙吗?感觉你语气都平淡了不少,好简短。 【orange】:你以前不这样的。 【orange】:你是不是有别的更喜欢的人了? 看见消息,奚从霜也陷入沉默。 如果想摆脱一个缠人的网恋对象,继续冷言冷语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可谈亦澄非寻常人,她会加崩坏值,冷言冷语只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不合算。 最终她回复:“抱歉,最近撞到脑袋,忘记了很多事情,可能语气的变化也跟这个*有关。” 这是一个真诚又有病且带着浓浓敷衍的回答,是个人都会知难而退。 “……” 谈亦澄陷入深深沉默,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浮现在脑海。 ——该不会她真的被自己撞坏脑子了吧? 【作者有话说】 最近身体小毛病有点多,想不到小剧场,就用可爱表情包替代一下[摸头][摸头] 第54章 网恋一个坏beta 身下一震,飞船启动,两侧舷窗下落,露出璀璨绚烂的星空,如缥缈银丝带飘在夜空,鬼斧神工。 奚从霜被这奇景吸引,看了过去。 “堂姐你怎么一个人坐着,隔壁卡座人多,怎么不过去?” 旁边忽然多了一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奚从霜不着痕迹避开她的靠近。 她不喜欢有人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动手动脚的,总喜欢动手动脚的人一个就够消受的。 那人捞了个空,也不在意,抬头对往这边走来的alpha说:“宋禾你也真是,怎么不叫几个人好好照顾我堂姐,把我堂姐一个人丢这像什么话?” “我的我的,把奚总给冷落了。”被叫宋禾的alpha答道。 宋禾是红茶星上有名的纨绔,染了红发,模样对得起她风流的名声,浑身叮呤当啷挂了不少东西,手上也不差,叠戴着设计别致的银戒指。 身边的alpha也玩笑道:“等会你自罚三杯,必须给我堂姐赔个不是!” 宋禾想也不想就答:“那当然!” “那我可等着了!”热情开朗的alpha转头问奚从霜,“堂姐你想喝什么,我去给你拿来。” “暂时不用。”奚从霜想了好一会,才把身边的人跟通讯录里的人对应上。 堂妹奚彦珺,跟自己同年出生,只差几个月,是个b级alpha,信息素的味道薄荷味。 说起来,谈亦澄是a级alpha,也不知道她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系统给的资料里没记录。 席彦珺:“堂姐你就别跟宋禾客气,我给你拿你最经常喝的那一款吧。” 她说着,自顾自起身,走向吧台对酒保说了几句话。 对方眼神诧异一瞬,看见卡坐上的奚从霜又淡定了,笑着拿出酒柜里的酒瓶。 宋禾也走到另一边热闹的卡座上说话:“今天奚总来捧场,你们怎么都挤在这玩,过去啊。” 第90章 卡座上却陷入微妙的沉默,一群aabb都支支吾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吱声。 宋禾奇怪:“你们什么表情?” 一个alpha举起酒杯,挡住嘴唇道:“你不觉得奚从霜有点怪怪的吗?” 这话问的奇怪,宋禾只是粗粗扫了一眼人,没觉得她和平时的她有什么问题,倒是觉着安静不说话时怪招人的,便问:“哪里怪?” “……” aabb们一阵沉默,她们都是带点文盲,一时间没想好合适形容她的话。 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感觉隔一段时间没见,奚从霜变了不少,变得更加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看人的眼神透着一股淡漠。 其实她们从奚从霜进门开始就想过去找她一块玩的,打头的人被她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就跟太女见了皇帝似的,夹着尾巴就坐了回去。 纨绔和纨绔之前也有不小差别,虽说都是爱玩的,只是这些alpha或beta经济命脉都把握在爸妈手里的纨绔,或是还没登基的太女太子。 后者很少,那帮精英也不乐意跟她们一块玩。 奚从霜就不一样,她早早登基,年纪轻轻就大权在握,唯一有威胁的“老亲王”beta叔叔对她任劳任怨,没有一丝争夺之心,天然成了纨绔圈子里的顶层人物。 谁不羡慕奚从霜,怎么胡闹都没人管她,实在痛快。 最主要就是,她人大方,花钱如流水,一点也不在意。 “给我堂姐倒上,她喜欢喝冰镇口感的,多放两块冰。”耳边又传来奚彦珺的声音,手边的单人沙发上多了个人。 酒保应了一声,倾身倒酒,醇浓的酒香飘出,浅浅倒个杯底。 奚从霜就算不懂这世界好酒的牌子,也知道这瓶东西价值不菲。 果然,奚彦珺说:“难得堂姐过来,得用最好的东西招待你才行,还有什么要吃的不?” 奚从霜还没说话。 “你也别费心思去问了,照她之前喜欢的东西上就是呗,现在不吃,端上来放着,就会有胃口了。”宋禾接上话茬,把另一边卡座上的aabb赶鸭子似的赶了过来。 “说的也是。”奚彦珺抬头就是一串菜单,酒保躬身听完,抬腿就走。 奚从霜冷眼旁观,独自坐在长沙发上,剩下的人都挤一块,愣是没人往她身边坐,怕坏了这位金主的心情。 这些人都知道奚从霜的爱好,也不是没动过心思,放下身段去勾搭一番,可奚从霜有个爱干净的破毛病,瞧不上这帮纨绔。 双方就这么相安无事地混着。 卡座内坐的满满当当,年轻的aabb们凑一块玩乐,摆弄着桌上的骰子,抽屉下。 这个时代有很多都变了,玩乐的方式倒是亘古不变,酒赌不分家。 一alpha开口道:“宋禾我刚听见了,你说要自罚三杯,刚好这有现成的酒,你不得当着奚总的面赔罪。” “我也听见了,来吧。” “来来来,我给你倒酒,别给宋禾养鱼的机会。” “开酒吧的人养鱼,说出去多丢脸!” 卡座内一呼百应,都起哄着让宋禾喝酒,宋禾推脱不过,痛快干了三杯,这酒烈,脸瞬间红了不少。 “爽快爽快!” 大家一阵叫好,奚彦珺因为叫得最大声,也被塞了三杯,她也喝了,装着冰块的酒杯叮铃哐当往桌上一放。 “怎样!” “不愧是你,红茶星酒王,从不养鱼。” “这瓶酒好喝,够劲,再来一瓶。” “你倒是识货,这酒就两瓶库存,让人拿上来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桌上又多了几瓶酒,一个比一个识货,只挑贵的喝,场子瞬间给热了起来。 奚从霜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没喝,放了回去。 大多数omega都会嫌弃alpha,beta多的地方信息素杂乱和吵闹,更喜欢去只限omega和女beta进入的地方玩乐,图清静也安全。 现在奚从霜也嫌这吵闹,她恶劣心起,难得耐下心看她们玩。 所有人几杯酒下肚,全都微醺,早就忘了远不远观,亵不亵玩的,开始起哄奚从霜也喝几杯。 还看见她从始至终都没动过的酒杯,都不乐意了,指责道:“光顾着盯着宋禾不给养鱼,奚总你怎么偷偷养鱼。” 奚从霜语气淡淡:“这个不好,我不爱喝。” “……” 周围一静,开始揣测她到底是谁酒不好,还是人不好。 以前奚从霜不爱说话归不爱说话,脾气倒是挺好看透,捧着她,顺着她总不会错。 今晚上也是奇了,面对她总忍不住像是面对自家长辈,总忍不住揣摩她到底什么意思,凭空高了一辈似的,莫名发怵。 奚彦珺看出奚从霜不高兴,忙起身说:“你们玩归玩,别闹我堂姐,不就是酒我帮她喝了就是。” 众人接上她的话,下了这个台阶,又热闹起来。 “行了,奚彦珺你可就别护了,以前你可因为小奚总几个月打死不肯叫她姐,现在倒是一口一个姐叫的欢。” “就是哈哈哈哈哈。” 奚彦珺瞥一眼下她面子的alpha,神色微变,嘴上接话流利:“那还不是小时候不懂事,现在长大了还能不懂事?” “也是,都说我们alpha度过二十岁分化期后自动成长,奚彦珺只是比别的alpha迟了三年而已。” 这alpha总话里有话的,好脾气似的的奚彦珺差点没忍住,脸色一沉放下酒杯:“吴文珊你……” 好争好斗才是alpha本色,世上哪有几个温良恭俭的alpha。 吴文珊:“喊我干什么?说你了吗?自我代入什么?” 一帮人瞬间分成两派,一边支持吴文珊,另一边拉架。 不怪没人在这头上给奚彦珺说话,抢了别人的omega还敢大摇大摆出现在正主面前……确实是不好看。 “那个omega也是见钱眼开,好o到处都是,何必拘泥于一个?” “再说了,奚彦珺也跟他分手了,你也消消气。” 要是之前,奚从霜会认真欣赏这出大戏,现在她忽然有点在意吴文珊说的三年是什么意思。 宋禾劝不下那边,差点忘了最大的金主,主动打圆场:“这酒便宜,入不了奚总的眼也正常,我还有一瓶翡……” 奚从霜看那帮aabb差不多要化干戈为玉帛,又自罚三杯握手言和,起身道:“不用了,最近养生,快到我睡觉时间,先回去了。” 宋禾错愕,还以为自己自己听错了:“这就走了?都还没开始玩……” 闹剧结束得太快,要是这帮人再吵两句,奚从霜还是挺乐意听的,至于其他,她没心情参与。 她说走就走,宋禾本想伸手拦人,奚从霜眉心收敛,凉凉一眼瞥去。 “……” 宋禾心头一凉,下意识收回了手。 这一刻,她明白了为什么那帮aabb说奚从霜奇怪,她确实有点怪。 变得……更莫测了。 奚彦珺被人拉住,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她来不及理会塑料朋友真情敌,忙过来说话:“堂姐怎么这么快走?家里有事?” 奚从霜懒得编借口,嗯了一声,低头看智脑:“我叫的飞行器到了,先走了。” 这个世界的飞行器有公共设施,也有私人购买的,奚从霜有,只是她不会开。 不过这个世界的公共设施很完善,奚从霜觉得不开也方便,她想下船可以直接使用飞船内配备的飞行器,随时离开。 刚还以为她被冷落了不高兴,这回奚彦珺是真慌了,忙不迭道:“等会姐,你今晚是哪里不尽兴了,跟我说说,我改。” 奚从霜:“我挺尽兴的。” 尤其是双a吵架那一环节,她只遗憾怎么没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打起来,也是,现实中哪会有纨绔不顾颜面亲自动手。 奚彦珺就更不理解了:“那为什么……?” 奚从霜一本正经道:“因为我养生,到时间睡觉了。” 有时候红苹果的话还是能采纳一下的,生命只有一次,暂时珍爱一下。 “……” 所有人都掏了掏耳朵,才意识到自己没听错。 养生?营养液当饭吃的奚从霜能从嘴里说出这个词,真是够稀奇。 奚从霜不欲多说,举步就走。 奚彦珺下意识喊:“你走了那谁结账?” 这不仅是奚彦珺的疑惑,也是大家的疑惑,以前大家背靠奚从霜这个大金主,吃喝随意只管尽兴,现在大金主跑了,那谁给钱? 宋禾看一眼桌上的瓶瓶罐罐就心疼,本想开闲得无聊玩一场,把奚从霜叫来付钱,岂不是吃了这个哑巴亏? 被奚彦珺使了个眼色,忙说:“那就跟以前一样,记奚总账上……” 奚从霜打断:“我说过请客吗?” “……” 这可大事不妙! 奚彦珺脸色变得不好看,这局明面上是宋禾组的,她可有份,租飞船的合同上就写着她名,好不容易把奚从霜叫来,怎么能让人轻松离开。 第91章 奚彦珺低声哀求:“堂姐别这样,我可是跟大家打过包票的,给我个面子。” 奚从霜:“你拿我做人情,我为什么要给你个面子?” “……”奚彦珺无从反驳,追了出去。 如果奚从霜能是死缠烂打就能答应的人,那她就不是奚从霜了,听也不听奚彦珺说了什么,直接上飞行器。 奚彦珺:“不是……姐!” 还真走了?! 开业第一天,直接给自己整了个大亏空,就奚从霜那地位,又谁敢逼她? 思来想去,只能她跟宋禾先一块承担,之后的钱找剩下的人一块a,可她本就是有多少花多少的月光a,就等着奚从霜出手给她填账。 未来制药里的事情她也不太懂,只领了闲职拿工资,手上的钱也不多。 思来想去,她只能啃老,第一通通讯打给妈妈,亲妈忙着做美容,让她找她爸。 抱着挨一顿骂不会死的念头,奚彦珺打给了她爸,心中惴惴不安。 在别人眼里,她爸为公司任劳任怨,是个老好人,她是清楚她爸脾气,一直都希望自己争气,不止一次骂过自己烂泥扶不上墙…… 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公司里,希望没有在开跨星球视频会议。 “找我什么事?”很快,通讯被接通,智脑传来了那边的声音。 奚彦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紧张起来,磕磕巴巴地说了实情,然后闭嘴,等着挨骂。 “你怎么惹到她?”奚父语气沉沉,“过不了几天,就是我大哥大嫂的忌日,小霜心情不好很正常。” 奚彦珺喏喏连声,安慰自己熬过去就能到拿到钱了,听语气她爸心情还不错。 “不对。” 对面安静了几秒,奚父忽然说:“你把她从到飞船上做的所有事,说的话,以及她听见的看见的都跟我说一遍。” * 飞行器上,奚从霜翻看智脑,趁这段时间看完了谈亦澄的病历。 果然魏医生没有请错,再难的病例在她手中也有解决的办法,至于所需的金钱不在她考虑范围内,只要能挽回谈亦澄的腺体就是值得。 她发了一条消息给格洛莉,通知对方明天自己要去公司一趟。 【格洛莉】:奚总您是来拿新药吗? 奚从霜:“……”她没有这爱好,她当真喜欢beta身份。 不会被任何信息素影响,也没有精神力的困扰,能心无旁骛做很多事情。 认为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奚从霜开口扭转特助的思维:“不用,我不是去拿药,以后也不会拿药,让实验室把我那一条线停了。我记得明天是周会,我要参加。” 星际法律并不严格规定全面禁止信息素伪装剂,但这个东西属于擦边产物,被归为香水类氛围香。 像注射类伪装剂就属于严禁产品,浓度太高,容易出现安全隐患。 伪装剂本身无害,但用的场合不对,那就是有害,奚从霜还是没有腺体,无法储存信息素的beta,活像个人形扩香器。 她留不住一丁点信息素。 隔了好一会,奚从霜才收到回复。 【格洛莉】:好的。 临到住址附近,奚从霜手腕上的智脑一震,一条信息弹出来。 奚从霜扫了一眼内容,直接改掉目的地,飞行器转头,朝医院而去。 抵达医院时,早就超过了奚从霜的睡觉时间。 医院里比白天更加安静,消毒水味也比白天时更加浓郁,奚从霜眉心微不可见一蹙,身旁的护士尽职尽责引路。 有大股东出手,谈亦澄住的病房条件很好,单独住一层,各处摆满了信息素净化器,保证不会有任何一丝信息素影响到病房里的alpha。 这上心程度,估计奚总真的很喜欢病房里的那个alpha。 只是可惜,alpha天然被omega的信息素吸引,两人能走多远都是未知数。 奚从霜可不知道周围人对她的揣测,只希望突如其来的意外不要给她增加崩坏值。 “她怎么样了?”奚从霜站在观察窗前,询问左侧的人。 魏教授助手回答:“已经注射了平稳信息素的药剂,她估计很快就能平复下来,只是高热没那么快退,陷入短暂的假性发。情。” 奚从霜看见了谈亦澄隐忍的神色,都说发。情的alpha会陷入情。欲,她看起来只剩下痛苦:“有没有能让她舒服点的办法?” 助手自然注意到了奚从霜凝重的脸色,想起之前听到的传言,心想果然。 但她遗憾摇头:“没有的,谈小姐的腺体经不起更多的治疗手段,只能靠自己慢慢平复。” 玻璃上倒映着的脸果然更加严肃,紧紧盯着床上的人。 “如果奚总想进去看看的话,可以的。”助手福至心灵,说道。 发。情期的alpha具有攻击性和占有欲,但谈亦澄是假。性发情,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倒不用担心她施展她的攻击性。 至于她无处安放的信息素……奚从霜是beta,没有关系的,影响不了她。 奚从霜讶然:“我能进去?” 果然她很想进去,助手微笑:“可以的,要是方便的话,奚总可以为谈小姐冷敷一下额头降温。” 奚从霜就进去了,看看她情况如何,甫一进门,她就有种微妙的感觉。 好像是走进了什么气息浓郁的结界内,存在感不甚明显的存在盯上了她,将她包裹,带着明显的侵略感。 很快,她走到了床边,病床旁放着降温的毛巾。 因为突如其来的假性发。情,照顾她的护士和医生都尽量换成beta,现在还不到护士过来为她换掉冰毛巾的时候。 热,这是谈亦澄思绪昏沉中的第一反应,她浑身如火烤一般,丝丝缕缕的欲。望缠绕着她,她不为此感到欢愉,反而是更加痛苦。 后颈处像是被千万刀刮过,疼得她难以忍受,那点情。欲早就被冲淡,十不存一。 奚从霜想起助手的话,碰了碰她额上毛巾,觉得不够凉了,挽袖露出一截手腕,准备换上新毛巾。 在此之前,她模仿着小时候照顾她的保姆,将手心覆盖在谈亦澄上探温,她不知道多这一步会有什么神奇效果,只是模仿。 嗯,果然很烫。 在她那个世界,会把人烧成傻子的温度。 不愧是女主,额头烫得摊鸡蛋都还能稳稳当当地躺着。 她不禁更好奇星际世界的各种性别之间的差异了。 迷糊中,谈亦澄抬起手按住了奚从霜的手背,她以为对方醒了,垂眸看去,然而对方依然双眼紧闭,紧皱的眉头松懈几分。 嫣红双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呢喃什么,音量太小,她听不见。 奚从霜:“你说什么?” 而后她才想起,谈亦澄现在意识不清,说什么都听不见,更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奚从霜弯下腰,用左耳去听。 微弱的气声传入耳中,谈亦澄无意识道:“别……别拿走……” “凉……舒服……” “……” 奚从霜抽不走手,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潮红隐忍的脸。 【作者有话说】 [化了][化了] 第55章 网恋一个坏beta 谈亦澄的身体状况比肉眼看起来的更差。 她梦见自己回到第一学年参加过的演练。 第一学院是联邦的军事摇篮,也是谈亦澄一直以来的梦想。 机甲系的学生比学院内其他系学生要求更严格,入学要求近乎严苛,五年学年制,基本一年一次演练,最后一年演练则是上战场动真格。 第一学年的演练,负责授课的老师抽中的赤炎沙漠,她和一众惴惴不安的同学们被投放到演练场地,和学生们一块被投放的是无数个实时监控球,在演练中的任何表现都跟最终成绩挂钩。 当然,坚持不下去的学生可以提前放弃,扣学分,学分持续走低的学生只有被开除的命运。 留给学生们的,只有三天资源,那一刻,谈亦澄就明白一件事,想要穿越沙漠到达终点获得胜利根本不止三天。 那就表示入目所及的一切东西都可以利用,包括学生们手上的资源。 参加演练的学生们不仅要提防随时出现攻击的沙漠生物,还要提防在沙漠中伪装的“敌人”,小心别给特殊颜料击中要害处。 这些敌人都是中心星驻军扮演,论高下,还是新兵蛋子的学生们当然是被打得连滚带爬,仓皇逃窜。 谈亦澄也在逃跑之列,只不过她只有一个人——从演练开始的那一刻,她便拒绝了其他学生想出的办法,不愿意抱团。 人心各异,不排除有些队伍拥有统筹能力一绝的队长,可现阶段大家都是争强好胜alpha,很难和高年级学生那样有完善的作战意识,互相团结走到最后。 虽然事后证明谈亦澄的想法是对的,但是在第五天,谈亦澄用光了资源,她开始为自己寻找水源。 第92章 穹顶橙黄深橘,风沙干燥,狂风呼啸,脚下是赤红的沙土,谈亦澄举目四望,恍惚生出天地无我的感觉。 在这片沙漠中,她如沙砾般渺小,高温蒸腾,将人烤化般炙热。 热,止不住的热包裹着她,浑身被作战服包裹,保护着她皮肤不受风沙摧残,也像一层厚厚的茧压抑着她的呼吸。 她艰难地喘息着往前进,不断安慰自己按照地理位置,水源就在前面。 蹒跚前行的途中,谈亦澄几度产生不如放弃的念头,说来也奇怪,她每一次产生这种念头,越是硬撑。 不甘心就此放弃。 梦里跟现实渐渐产生差异,风沙越来越大,温度更加蒸腾,从后颈处传出的痛苦传遍四肢百骸,谈亦澄这一次没有找到印象里的绿洲,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混乱中,清凉的东西碰了碰她额头,她在浓郁得呛鼻的信息素中闻到了一股清淡优雅的香味。 谈亦澄来不及多想,伸手按住碰到她额头的那股清凉,不给离开半分,意识到那股清凉正挣扎着远去,她终于挣脱开拉扯她意识向下沉沦的恍惚,找到了清醒。 然后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黛眉秀目,神色平淡,眼尾一点泪痣。 “为什么看见我露出很意外的表情?” 那个人说话了,是奚从霜的声音。 谈亦澄声音嘶哑:“你怎么在这?”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证据就是拉了一半窗帘外的景色是昏黑。 按在额头上的手一动,谈亦澄下意识松开,奚从霜收手。 谈亦澄目光微动,有点不自在,没想到那个清凉的东西就是奚从霜的手,她还一直紧抓着不放。 不过她怎么过来了?她又过来干什么?难不成是来看自己笑话? 满脑袋的疑惑没能找到答案,耳旁传来一阵水声,一块冰冷的毛巾敷在额头上,给谈亦澄冰得一激灵。 瞬间什么疑惑,什么答案在她脑子里烟消云散。 她这才看见,自己床边柜子上正放着冷敷的冰盆和毛巾,冰块在盆中浮浮沉沉,好几条毛巾搭在一边。 奚从霜坐在椅子上,笑道:“有人忽然身体状况不稳定,因为下午接触太多信息素直接高热,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 从这几天的相处来看,奚从霜在谈亦澄心中有了很大的转变,脑海中的形象逐渐被现实见到的奚从霜取代。 她是个不爱笑的,冷冰冰的,还喜欢悄无声息生闷气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忽然笑了一下,跟冰雪融化似的,叫人眼前一亮。 “哦。”谈亦澄干巴巴应了一句。 她自己抬手,调整一下额头上毛巾的位置,有点盖着眼睛。 “崩坏值-0.05,当前崩坏值89.95。” 奚从霜:“。” 你敢不敢再大方一点? 谈亦澄躺着姿势不便,不断摆弄额头上的毛巾位置,总觉得放哪里都不对。 一想奚从霜就是个连料姜都分不清的,又释然了。 她是个连料姜都敢往嘴里放,疑似脑子不太好的大小姐,没有把毛巾一块往嘴里放,只是放歪了毛巾已经很正常。 生病的人体力不支,还没发觉自己比平时更容易宽恕别人,其实是她没力气计较。 还是奚从霜看她总摆弄毛巾,没忍住站起身拿走了,放进水里浸泡。 冰块互相碰撞发出微弱响声,谈亦澄还没来得及反驳她怎么把降温的毛巾拿走,手背贴上了额头。 奚从霜说:“还是有点烫,你忍忍,得持续降温。” “……” 这一次放上额头的毛巾叠得整整齐齐,放得位置也正正好,好像刚刚的失误只是一次小意外。 没过多久,护士过来查看情况,摊手一摸毛巾,冰冰凉凉的,赞同道:“就是要这样经常更换冰敷的毛巾,才能脱离假性发。情。” 奚从霜还是最关心同一个问题:“她什么时候才能平复激素,摆脱假性发。情?” 护士的答案其实跟魏教授助手说的差不多,无非是等降温,等自己熬过去之类的话,说着,护士忽然想起病床上的病人其实是个alpha。 她说:“除了这些还有一种快速降温的方法,既然是假性发。情最好做一些缓解发情的事情,比如临时标记或者接受omega信息素的抚慰,这两个办法都能暂时缓解腺体压力。” “腺体受损的谈小姐暂时做不到临时标记,被omega信息素抚慰一下也可以的。” 护士只从科学的角度出发,说出她心中的答案。 而且在她看来,这两人关系密切,应该会很愿意帮忙的。 “那不行。”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异口同声道。 护士在医院工作,见过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早就炼成了听见什么话都面不改色的金刚心肠。 既然这个办法被否决,她只笑而不语,留下一句:“那我也没办法了”离开。 回到护士站,护士跟其他护士提起这件事情,感叹有钱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复杂,明明那么照顾,却给点信息素抚慰一下都不愿意。 另一个值班护士惊奇道:“你不知道吗?大股东是个beta。” 她根本没有信息素,又谈何抚慰? 护士震惊:“什么?!她长成那样她是beta?” 她就是个勤勤恳恳的护士,因为是个beta,不会被信息素影响,被调到这边照顾谈亦澄。 她哪里管医院里究竟有几个股东,大股东又是什么性别,知道了又不会给她加工资,照顾谈亦澄倒是有提成。 没想到大股东竟然是个beta! 值班护士笑了:“你这就刻板印象了,beta里也有好看的人啊。” 反正现在没人,值班护士拿出智脑调出一张照片给她看:“最近很火的女团c位就是beta,星网热搜还质疑过她是不是omega装成beta,现场检测血液证明她就是天生长得好看的beta。” “……不是吧?!” 护士看完,瞬间无地自容,她竟然当着一个beta面前提出一个破坏关系的建议。 病房里,谈亦澄警惕道:“你别动歪心思,我不会接受这种事情。” 别以为她看不出坐在一边的奚从霜在若有所思什么。 跟腺体相关的事情都极度私密,她并非那种见到omega就迈不开腿的alpha,相反,她很抗拒这类事情。 别来沾边。 奚从霜根本没想过要找个omega过来帮忙,只是惊讶于腺体的神奇,阅读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可又是另一回事。 但听她如此警惕的声音,夸赞道:“那你很守a德。” 她记得自己以前看过一本小说里也有相似情节,当时读者们都在夸赞那个alpha很守a德,为了不冒犯朦胧暧昧期的心仪对象,坚决不愿意让人将自己的情况透露。 后来双方却因此破冰,心仪对象o无意间撞见被发。情期折磨的a,毅然决定帮忙,随后确定关系,正式成为一对恋人。 嗯,是个很纯爱的故事。 帮她整理小说的助理不小心把这个故事混进去了,成了大量狗血爱情故事中混杂这一抹清流,她记忆颇深。 直到大结局前,奚从霜都以为作者走的是先甜后苦路线,持续等待作者从没提过的白月光o的出现,为狗血添砖加瓦。 直到奚从霜看到了番外的婚礼,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一个单纯的甜蜜爱情故事,是她想太多了。 谈亦澄:“……” 这话听着真古怪,但是看奚从霜表情又看不出什么。 “崩坏值-1,当前崩坏值88.95。” 奚从霜沉默很久。 想她手上经过多少项目,数目以亿为单位的也不少,竟有一天会因为一点崩坏值感到收效颇丰,感到欣慰,甚至想笑。 人的堕落,就在一瞬间。 当夜,奚从霜没有随时离开医院,在病房客房中留宿一晚。 下半夜的谈亦澄也不安生,她的假性发。情逐渐消退,温度下降,损伤的腺体却在此时发作,一夜疼痛不止。 病房里总有人来来去去,一会是护士,一会是医生,都低声交谈着,奚从霜就算是半个聋子也没办法在这情况下睡得着。 她穿着睡衣出现时,医生护士们都被谈亦澄叫了出去,她说自己需要安静。 医生们也没有更多的办法,已经注射过止痛针,按照alpha体质最大剂量注射的,要是再继续超量注射容易造成生命危险。 大家也很只好出去了,之后会有护士定时查房。 “……”奚从霜听见了有人在被子里闷哼着忍痛的声音。 设身处地想,如果她是女主,她也会将把她变成这样的人碎尸万段,只是随手杀了也太便宜。 藏在被子里忍痛的谈亦澄不知道有人走到了自己床边,敏锐的听觉在此刻失效,用全身意志对抗痛楚。 谈亦澄被子一紧,覆盖在身上,团成一团的被子被人掀开,带着消毒水的微冷空气涌入,冷得她一颤。 第93章 “不是刚查房完,为什么……” 她像是刚出水的人鱼,睁开湿漉漉的眉眼,迷茫地盯着岸边的人。 床边的人不是护士,是奚从霜。 奚从霜坐在床边,将手中被揪成一团被子整理好,重新盖回她身上,露出脑袋。 谈亦澄也是懵了,眼睁睁看着她坐下,她失灵似的五感渐渐恢复正常,尤其是嗅觉,她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淡香更加明显。 “要是闷着被子,容易觉得缺氧,空气得不到流通,头也会痛。”奚从霜一本正经解释自己的做法。 谈亦澄红着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奚从霜,一眨眼,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往下滑。 她没哭,只是忍痛时疼出来的生理*泪水。 奚从霜伸手摸了摸枕巾,似乎是觉得有点粗糙了,眉心蹙了一下,双手抬起谈亦澄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 脸侧压在富有弹性的腿上,另一个人的体温将薄薄的布料浸染,又隔着这一层布料把体温传来,谈亦澄觉得自己好像把脸压在了煎锅上,烫得惊人。 “不舒服?那这样会不会好点?”奚从霜把她的挣扎当成不舒服,又调整了角度。 这几天里,奚从霜抽空看完了两人之间的所有聊天记录,伪装出来的女高a身份让她没办法分析出谈亦澄的真实性格,但她发现了一定的规律。 就是每周总有一两个晚上,她都彻夜消失,再次出现时都用作业作为借口,蒙混过去。 跟她网恋的‘奚从霜’同时也跟太多alpha聊天,不甚在意谈亦澄不甚走心的理由,也有可能是她根本没记住。 之前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律,现在想起眼前就有了答案,是不是有可能,那时候的她正被腺体的痛苦折磨,没时间理会任何人。 谈亦澄问:“你在干什么?” 奚从霜实话实说:“不知道,我以前生病浑身难受的时候,保姆就是这样做的,我能慢慢睡着。” “那你是不是还会哭鼻子,跟保姆要抱抱?”谈亦澄保证,她这句话的本意就是嘲笑。 奚从霜回想:“会,保姆会拒绝我,告诉我说:‘先生和太太要求我们不能拥抱你,你快睡吧,睡熟了我就走了。’” “……” 谈亦澄不是很相信,她查到的关于奚从霜的资料都说奚家夫妻对她极其溺爱,父母死后她的叔叔也对她十分纵容,养成了我行我素的脾气。 “都是我欠你的,睡吧。”奚从霜叹息,温度偏低的手搭在谈亦澄后颈。 她直觉谈亦澄是喜欢这样的,在奚从霜眼里,没有剧烈反抗就是喜欢。 谈亦澄痛得要死,还是有心情跟奚从霜吵,白着脸抖着唇:“本来就是。” 可这情况,后颈痛得像是要拦腰断开,她哪能睡得着。 要是放在以前,她早爬起来把奚从霜扔出房门,哪能这样躺在床上,任人鱼肉。 “睡不着?”奚从霜又问,“要不要趁现在想好以后怎么报复我?” 人生总需要希望,有了希望就有活下去的动力。 古语称,画饼充饥。 谈亦澄没理她,被子下的身体弯成一张弓,崩得很紧。 奚从霜开始画饼,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念故事,胜在她音色好听,让人有点听下去的欲望:“那我帮你想一个,等你好了之后,就能拿着体检报告要求学校复学。” 对,这的确是谈亦澄现阶段最想做的事情。 奚从霜:“像你这样的身手,把我家窗户都能切一个圆的,在校成绩肯定不差,体力和筹备能力都是上乘,说不定毕业后一路直通军部,被无数先辈招揽。” 如果没有这一遭,这是奚从霜预想中最符合女主的升职路线。 “届时,你就是军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谁都想拉拢你,而你呢,还念着要报复我,于是你就想到了我公司里任劳任怨的叔叔,打算跟他一块联合起来,将我逐出公司,让我一无所有。” 谈亦澄:“。”我没想到。 奚从霜搭在她后颈的手变得温热,她换另一只手继续:“流落街头之后,你就不用管,养尊处优习惯的人无法忍受由奢入俭的生活,或疯或死,你就干干净净地去做你的军界新星。” 反正就三年命,熬着熬着就没了。 谈亦澄动了动脑袋,抬头去看对方的表情,她没说话,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你是傻了吗? 哪有人手把手教仇人恢复之后怎么报复自己的? 她眼里的意思太明显,就差自己开口说话,奚从霜笑了:“你相信吗?” “什么?”谈亦澄还想知道她嘴里还能说出什么复仇小故事。 别人在病人床边说童话故事,她倒好,讲起了复仇三十六计。 奚从霜语气神秘:“大脑是很神奇的存在,人在经历巨变的时候精神会产生变化,分裂出第二人格保护自己。” “……” 这不胡说八道,鬼才相信。 “崩坏值-3,当前崩坏值85.95。” 被她一打岔,谈亦澄渐渐觉得后颈没那么痛,合上眼睛,不知不觉睡着。 【作者有话说】 做法摇铃,存稿来存稿来,存稿四面八方来(摇铃摇铃摇铃) 第56章 网恋一个坏beta 第二天早上,格洛莉带着衣服来到了医院,见到了在病房里的老板。 她坐在椅子上,身上的衣服还没换,眉眼间疲色未退,手掌按在大腿上,不住按揉。 听见声音,她侧了侧左侧的脸:“拿过来吧。” 格洛莉拎着衣袋上前,放在她身侧桌上:“这是你让我带来的衣服,这是您让我带来的早餐,请用。” 奚从霜一晚上几乎没睡,为了四点崩坏值付出良多,低低应了一声。 格洛莉安静站在一边,不小心看见了老板眼下的青黑,心想老板竟然对病房里的alpha那么上心,都给自己累出黑眼圈了。 虽然不懂老板为什么揉腿,可能她昨夜彻夜看护,不小心累到腿了吧。 格洛莉拒绝去想什么样的看护需要用上腿,站在一边,微笑地看着奚从霜:“我昨晚就通知大家,今天您会参加周会,预计会议开始时间还有两小时。” 她的目光在奚从霜脸上停顿片刻:“您脸上有点黑眼圈,要不要我用化妆品给您遮一下?” 黑眼圈? 规律作息的奚从霜很少听到这个词,一想自己几乎一夜没睡,有也正常。 奚从霜看了看镜子,黑眼圈不是很明显,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她拒绝了格洛莉的提议:“不用,就这样就很好。” 格洛莉:“???” 好?好在哪里? 老板难得一次回到公司开周会,不应该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去应对吗? 毕竟公司里关于老板纨绔,不堪大用的名声甚嚣尘上,她还以为对方今天回去就是为了挽回形象。 虽然老板的各种操作的确是不堪大用的纨绔……但她是奚从霜的属下,只会心向着老板。 老板在,高薪在。 与其搞那些勾心斗角,不如死守钱多事少的纨绔老板。 狗腿子罢了,轻轻松松! 奚从霜没有再多话,吃过早餐,起身去换衣服。 几分钟后,换好衣服的人走出盥洗室,垂头理衣袖上的墨绿宝石袖口。 格洛莉眼前一亮,觉得稳了大半。 今天要去公司,格洛莉给她带来的衣服偏商务,试图从服装上撑起老板的场子,没想到她还真误打误撞,真把老板骨子里的精英气质给激发出来了。 奚从霜站在镜前,深觉失策。 镜里人影长身玉立,外穿深黑西装外套,袖口处墨绿宝石袖扣点缀,增加亮色,看向镜中的眼神淡漠。 不像纨绔,倒像是她以前上班时的样子。 脸上的疲色好像是因为彻夜加班,很难让人联想到是纵情一夜,匆匆忙忙从床上爬起来的纨绔。 抬手看智脑,奚从霜放弃了换衣服的念头,现在时间不早,临时换衣服也赶不上。 自己的名声应该能弥补这个缺陷。 她回头问:“格洛莉,有平光眼镜吗?” 如果有黑眼圈还戴眼镜,在有心之人眼中会多了一层弥彰欲盖的意味。 她暂时还没有打破原有人设的想法,面对女主和面对别人的人设,奚从霜分得很开。 * “……魏教授说这个估计是有周期性的,她接手过的前两个病人也经历过类似,用药后也会有点排异反应。” 做完检查回来的谈亦澄听着身边助手说话,她代替老师向谈亦澄解释病例,顺便安慰她:“没关系的,老师说你这样的情况其实算还好,不是很……” “咔哒。”还没等谈亦澄伸手开门,病房门却开了。 她抬眼看去,却是一愣。 门后站着的人正是奚从霜,她换上了西装,秀挺的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冷淡的眼神从镜片后看来,禁欲精英味十足。 第94章 “……” 从未想过奚从霜还有这一面,那还真是……格外不一样。 开门的人是格洛莉,她微笑着跟谈亦澄打招呼:“谈小姐早上好。” 谈亦澄回神,点了下头:“早上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格洛莉总是脸上带着笑容,看着真诚又客气,很难让人对她产生恶感。 奚从霜出门,经过谈亦澄时说了一句:“今天去趟公司,预计下午过来。” 谈亦澄没明白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哦了一声,等人走远了她才反应过来,奇怪道:“告诉我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就算奚从霜不来也不会怎么样,她还觉得更清净。 最好别来,她不想听什么复仇小故事,她昨晚上满脑子都是奚从霜说过的话。 查房的护士从远处往这边走来,将两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听见谈亦澄的话后抿了抿唇。 她又想起自己昨晚上说过的蠢话,真是不堪回首,这跟离间别人感情有什么区别? 只是没想到谈小姐还是一款口嫌体正直的alpha,小别扭的脾气在恋爱中也很可爱。 助手很快就离开,前往办公司为老师整理治疗方案。 beta护士留在病房中,详实记录她的一切数据,调整好净化器数据,她的工作才完成一部分。 谈亦澄闲来无事,坐床上看智脑,忽然想起昨晚上忘记继续跟“席小雪”说话,手指上下滑动找对话框。 “联合我任劳任怨的叔叔,把我逐出公司……流落街头,或死或疯……” 奚从霜的声音猝不及防闪过心头,她暗暗咋舌奚从霜没事跟自己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成功找到了对话框。 手指一点,点了进去,谈亦澄眼底闪过讶异。 原来之后还有后续,奚从霜给她发了一张银河照片,点进去放大,测算一番,这个角度应该是她坐在沙发上,对着舷窗拍摄的。 纵情声色的纨绔夜不归宿,在外玩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谈亦澄倒不意外。 细长手指一扩,再次放大了画面,分辨出几颗眼熟的星星。 船内摆设可以根据截图上各大租赁公司搜索,从而确定品牌。 按照高度和几颗有编号的星星距离测算,她所乘坐的飞船应该飞到了…… 不对。 谈亦澄及时住脑停止测算,差点潜意识发作,测算奚从霜所在的位置,框定她的活动范围。 再看一眼,这个时间不太对。 她发照片的时间,距离奚从霜出现在医院里的时间,仅相隔一小时,这么紧凑的时间,像是直接从飞船上赶来的。 但看昨夜的奚从霜,一点也不风尘仆仆,还有心情给自己拧毛巾。 为什么? 总不能是真分裂出第二人格,从思想上产生巨变吧? 头脑风暴中的谈亦澄总觉得什么在自己余光里晃来晃去,她侧眸看去,原来是查房的护士。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她的目光,看了过来。 谈亦澄最大的优点就是勤学好问,她交际简单,以前的经历没有什么参考性,而且关于脑子有病这个问题,问医护人员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谈亦澄:“护士小姐,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护士以为她哪里不舒服,正色道:“你说。” 谈亦澄想了想:“要是一个人,对你的态度前后不一样,还诸多借口想要模糊真实目的,是否是另有目的?” “……”你跟医护人员就说这个? 谁谈恋爱之前不是前后一个人的,正所谓爱让人痴狂,爱让人面目全非! 难道真的是自己昨天那番话起了作用,让她产生了不好的想法,开始怀疑自己这段感情是否能否继续下去? 虽说主流都鼓励ao恋,双方优良的基因可以繁衍更优秀的后代。 可现在都什么社会了,只要不是背叛联邦跟星盗结婚,星民们爱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婚,只是小众一点而已,又不是背叛联邦。 护士红了脸,她不好意思,但鼓励道:“a、ab恋也很好的!祝你们幸福!” 谈亦澄表情空白:“……啊?” 她在说什么? * 飞行器准时抵达公司前,奚从霜从飞行器窗口俯瞰。 未来制药总部占地面积很大,远远看去,像是匍匐在地的钢铁巨人。 “目的地已到达。”飞行器缓缓降落高楼中央的平层,从这里前往办公室更加方便。 车门开启,车内的两人下车,进入公司。 直到这时候,两个beta还没有问题的严重性。 前往电梯的路上,格洛莉提起一件事:“昨晚上您让我准备好的东西就在您办公室内。” 奚从霜便说:“那就先去办公室。” 会议开始很久,众人也没等到主位上的人出现,超时十五分钟后,会议桌上的人都不住抬腕看智脑上的时间。 被叫去把奚从霜请来小碎催跑了几趟,每回都一脸无奈地回来,说同一句话:“她说,就来。” 会议室内沉默一阵后,发出细碎的讨论声,其中不乏摇头叹息声。 坐在主位一侧的中年男人起身道:“执行她既然还没来,估计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们就先开始吧。” 事已至此,那也只能这样了。 本次周会在推迟半小时后开始,大家很快就进入状态,各自汇报着自己的工作。 “砰!”会议室大门忽然被谁打开,还没看清楚人,就有在场的alpha和omega闻到清新又霸道的信息素味道。 清新指的是味道,霸道则是这股信息素给人的感觉,那是alpha的味道。 看清了门前站着的人,正是奚从霜,她是个beta,身上的alpha味道只能是从别处沾染来的。 看她眉眼困倦,戴着无框眼镜也能看见她眼下的青黑,果然是纨绔。 满脸兴味索然的奚从霜姗姗来迟,看也不看陷入安静的高层们,直接坐在空闲的主位上。 环视一圈神色各异的脸,奚从霜一抬下巴:“继续,我看着呢。” “……” 她这闲散姿态,谁相信她会看,能不能看明白还是两说。 被迫终止的会议再次继续,倒没有谁不长眼站起来指责奚从霜作为公司ceo迟到的事情,都将心情放在了会议重点上。 其实堪不堪大用,对高层们没有很大区别,奚从霜不胡乱创业,不开阔进取,就代表着守成和稳定。 况且未来制药是全星际有名的药品公司,涉猎范围甚广,还包括对军部药品的供应,有着密切的深度合作。 总而言之,只要奚从霜不做大死,公司无论如何都倒不了,光是供货给军部这一条线就足够保一世荣华富贵。 光幕前,进行汇报的市场部高管正打算说下一个季度的计划,被一道声音打断。 “你还问我,还不是你平时给奚彦珺的钱太少,她刚缠着我要,我为了给她赚钱才来晚了。” 细碎讨论声戛然而止,纷纷转头看去。 说话的人是奚从霜,她正跟身边的副总对话。 挑起话题的奚良翰神色一顿:“什么?” 奚从霜看起来很有心情再说一遍,她甚至坐直了一点:“我是说,我才到办公室没多久奚彦珺就来了,说我上次……” 其实让她歪歪地坐着反而为难奚从霜,她早就习惯了循规蹈矩地坐着,永远都一丝不苟。 奚良翰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不得不开口制止:“彦珺真这样跟你说?等我回去好好教训她,自己都那么大一个alpha了,怎么还能跟你伸手要钱?你就不应该给她。” 奚从霜:“那要还吗?” “……”奚良翰温厚地笑着,“是应该扣她工资。” 奚从霜:“她工资不是很低吗?昨天跟我说工资低得不够付租赁飞船的账,要我给她付,嫌弃我不给她面子,我想起你说过的话,别纵容她,没给就走了。” 奚良翰:“…………” 奚从霜抬手一招,格洛莉递上一沓纸质账单,放到奚良翰桌上:“请您过目。” 在这个去纸化办公的时代,还是有两样依然保留纸质状态,一个是账单,另一个是重要文件。 奚从霜:“我也很想从奚彦珺的工资里扣,只是她花的太多,起码她得在未来制药打工一千年才能用现在的薪资水平还上钱。” “……” 从前为了好形象,给自己孩子安排底层职位的弊端出现了,虽然是避免了暴露奚彦珺办事不靠谱,丢三落四的形象,可她的钱也大大不够用。 以陪堂姐玩的名义,专坑奚从霜去当冤大头,任谁一问,出头的都是奚从霜。 到头来只觉得奚从霜纨绔,谁还注意得了阴影下的奚彦珺。 最让奚从霜想不明白的一点就是,奚良翰为什么要那么吃力不讨好,总想败坏奚从霜的形象。 只要不影响企业形象的掌权人,她喜欢干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公司运转以及民众形象。 第95章 谁在生意场上讲真面子,做真好人? 爱面子工程,瞎钻研,只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下。 奚从霜指尖敲了敲桌面,一沓账单推了过去:“她说我不给她面子,我不高兴,这才是真正的不给她面子。” “叔叔,你就拿回去给她,叫她好好看看怎样才是不给面子。” 不知为何,在场诸位总觉得奚从霜在意有所指。 可一想她往日作风,会说这番孩子气的话并不意外,从小被老奚总纵容坏了,不分场合的我行我素。 奚良翰也沉了脸色,一把抄起账单,看了一张又一张:“这个混账玩意,竟然让你给她花了那么多钱,我说她天天干什么夜不归宿,我骂也骂不动。” 奚从霜:“是啊,只用说一句记在奚总账上,自然会有账单过来,是应该好好说说她。不能一直这样烂泥扶不上墙,做人要有志气。” “……” 谁说这话都正常,唯有奚从霜说这话是最不正常的。 不管众人心中是何种想法,反正脸上的表情是一个比一个好看。 奚良翰赞同似的点头:“你说的对,我回去要好好说她才是,不准她再跟你要钱去玩。” 奚从霜:“叔叔。” 奚良翰觉得自己得了一种听见奚从霜喊叔叔就头皮发麻的病:“哎。” 奚从霜指尖点点钢笔:“签字,她说我不好,我心情不好,不想帮她还。” 有高层看不过去,开口打圆场:“哎呀这些都是小事,要不你们叔侄坐下来,好好说话,这样多不好。” 奚从霜抬眼,手指向账单:“我记得你们关系很好,是世交,你要帮忙还?” 那人:“……” 出头鸟被狠狠制裁,接下来说话的人只会更少,因为奚从霜只会一句话:“你要帮忙还?” “帮忙还的话,你要分几张账单?” “你也要帮忙还?那过来挑几张走。” 于是就没人再说话了,怕帮忙还账单。 奚良翰看向了手上一叠东西,他爱面子,爱名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签,传出去总会难听。 做了那么多年好人,不至于在这些钱面前败坏掉形象,变成了唆使女儿去大哥大嫂家跟他们的孩子要钱的吸血虫。 这些账单,年份,消费金额,消费地点都不一样,可见是攒了好几年的。 累积起来的金额也十分可观,但不至于到付不起的程度。 可没什么地方会让人拖欠那么久的钱,只有可能是都付了,叫他如今一股脑都还了。 把他当零存整取的银行了吗?奚良翰太阳穴直抽抽。 直到奚良翰翻到了最初的一张账单,是三年前的十月。 那是奚从霜无法接受父母离世,痛不欲生的第三个月,也是奚彦珺重拾姐妹情,去找姐姐开解她心结,成为亦姐亦友的那一个月。 她哄着奚从霜给她买了一个包,不贵,就八十万。 好端端的周会变成了公证会,公司高管齐坐一堂,看着奚副总一张接一张地签账单。 格洛莉是个合格的狗腿子,她不需要和其他总裁秘书那样在乎严谨高冷的精英形象,一张又一张地念金额。 奚良翰好几次都想开口让她念了,谁知格洛莉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说:“很抱歉,奚副总,我不是合格的财务,喜欢一边念一边增加金额……” “我念到哪里来着?”她看一眼桌上账单,了然道,“是皇冠酒吧vic消费三百万,明细是里有:ome……” 奚良翰:“行了,你念钱就行了。” 哪怕是气得不行,脑袋冒青筋,还是得一笔一划在账单空白处写下自己的名字。 一张一张账单,全是他要还的债,说他没有在其中获得半分利益,那是不可能的。 奚彦珺是家中独女,经常带点新奇玩意回家,只是花的都是奚从霜的钱,不费力不费钱的尽孝谁有回介意。 奚从霜坐一边,撑着脑袋看着。 她怎么可能会给女主联合奚良翰把自己赶出公司的机会? 奚从霜作为公司最高领导人,她没说散会,还真没人敢现在就走。 大家也是不明所以,奚彦珺到底说了什么话惹奚从霜那么生气,从alpha床上爬起来就直奔公司,找叔叔的麻烦。 她那一身浓郁的alpha信息素味道,绝对是跟a级的alpha待了一整夜才有的。 第57章 网恋一个坏beta 谈亦澄觉得奚从霜最近越来越奇怪。 她变得守信,不过这时候谈亦澄宁愿她不守信。 早上说过她下午会来后,她下午真的来了,身后还是跟着那个眉眼带笑的助理,助理后面跟着一个面容更稚嫩的小碎催。 她也穿着整齐严谨的套装,浑身却洋溢着青春活力,一看眼睛就知道她刚毕业没多久。 干净得不像话,情绪也直白,还比助理爱笑得多。 谈亦澄就怀疑奚从霜那天晚上之后,不光思想出了点问题,面部神经也出了点问题,她自己不爱笑,倒是净招一些爱笑的职员在自己身边打转。 正这么想着,只见格洛莉朝实习生招招手,把她叫了过来,两个脑袋凑一块嘀嘀咕咕一阵。 实习生转头,果然笑容灿烂地向她打招呼:“谈小姐下午好。” 谈亦澄:“……嗯。” 她不再看,转身进了自己的病房。 奚从霜靠在沙发上,垂眼看智脑页面,听见脚步声远离,唇角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谈亦澄一个人,经常来查房的护士也发现了这一点。 雇主和职员是两个极端,一个不爱笑,一个非常爱笑,就该把这几人的笑容含量拌匀了再平均分,就像个正常人了。 很快,谈亦澄就没时间去管病房套房内多一个人的事情,她不断进进出出,趁信息素水平趋近稳定之际,接受各种检查。 然后前往医生办公室,听了一耳朵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两只眼睛变成蚊香眼。 什么药啊,什么稳定啊,什么暂缓手术啊她都听不太懂,理解不来。 作为一个求医者,她只会遵从医嘱,医生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魏教授说:“考虑到现实原因,我尽量将康复期缩短到三个月内,半年左右恢复以前的水平。” 谈亦澄精神一震,迷糊的双眼变得清明,这句话她就听懂了。 魏教授笑得温和,蓝眼睛深邃:“我记得你是机甲系学生吧,你不用担心以后都不能开机甲的问题了,我会治好你。” 谈亦澄带着一耳朵的保证,晕晕乎乎地回到病房。 回来之后也闲不下来,护士给她送来一大把药,她看也不看,全都和水吞服。 思来想去心绪难平,她就在病房里溜达,好好消化这份情绪。 不知不觉间,就溜达到奚从霜房间门前。 她房间门没关,正虚掩着,从这个角度看去,刚好能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影。 早上那件黑色西装还没脱掉,摘了无框眼镜的侧影沉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正专注地看着什么。 那两个助理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只把雇主一个人留在套房内,继续完成她白天没处理完的工作。 未来制药规模庞大,业务甚广,饶是奚从霜没那么容易了解全部,她习惯了将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子落在旁人眼中显得有多稀奇,沉浸在庞大冗杂信息中的人只觉得平常。 整个人散发着严谨的精英气息,比以前靠谱多了。 谈亦澄目光古怪地盯着里面的人,她甚至很难把眼前的人跟包厢里那个不惜注射omega信息素伪装自己的人联系在一块。 好像凭这人的理智,她做不出这种事情。 无意识看向自己手腕上的智脑,曾经一天恨不得住星网上的人回复消息都变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语气也截然不同。 要不是奚从霜亲口承认她就是奚从霜,谈亦澄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是否事情另有隐情。 事实上没有,她就是奚从霜,在家中暗室内堆满伪装药品的奚从霜。 紧接着,奚从霜开始投屏,沙发左侧的屏幕亮起,继续播放她未看完的电视剧。 画面里,星际有名的眼泪女王omega正对着面容清俊alpha哭诉,声音婉转凄美,哭得梨花带雨。 “原来你之前说的都是骗我的,你根本不相信我,却愿意相信别人的话……” 对方面对如此真情流露,哀痛之情却浮于表面,一开口就是棒读:“我一直在相信你,是你一直在骗我,我没办法……我好痛苦,一边是我的家人,一边是我的爱人……” omega在对白中逐渐露出心碎欲死的表情,哪怕铁石心肠看了也忍不住共情她。 奚从霜摇头:“可惜了。” 谈亦澄以为她终于不敌视omega,转性了,要怜香惜玉了。 第96章 又听她说:“这么好的演技,这alpha接不上戏,情绪一上一下的,看着难受。” 独坐沙发上的人发出如此感叹,她忽然抬手,在智脑上查询一番:“原来是带资进组,主演o还导演人情,白瞎这剧本了。” 谈亦澄:“……”收回刚刚的感觉。 她哪里靠谱了。 奚从霜身边的红苹果震惊:“什么!怪不得我看得那么难受!原来是带资进组!” “这个alpha是个二代,炒作人设是不好好拍戏就要回家继承家业的富家a,炒作方式还真是亘古不变,效果都无一例外的好,粉丝很多。”奚从霜继续看,跟系统分享她查到的八卦。 她曾经投资过影视公司,对这方面的炒作了解过一点。 红苹果气得来回转:“带资进组就算了,干嘛还加戏,那不是光屁股拉磨——转着圈丢脸吗?” 奚从霜:“人的自信和海水一样没办法估量。” 红苹果扇翅膀:“接下来我要边看边给那个alpha的脸打马赛克。” 演技烂不会如何,单看时还是能劝劝自己容忍一下,但是跟绝世演技放在一块,就显得分外难受,像是一口巧克力一口屎。 “谈小姐?”身后传来谁的说话声。 谈亦澄一惊。 一是因为奚从霜好像真没说谎,她人格分裂了,疑似在跟第二人格对话讨论剧情。 二是因为她看里面看得过分入迷,竟没听见有人向她靠近。 她回头看去,跟疑惑的年轻女人对视上,她外套口袋处挂了胸牌,是医院财务部的人。 财务:“?” 她不解发问:“我怎么了吗?” 几秒后,谈亦澄让出了门前的位置,财务带着手里的东西上前敲门。 第一回时没有得到屋里人的反应,财务耐心又敲了一遍。 因为坐的方位,奚从霜是身体右侧朝向门,她慢半拍听见房门处传来的声音,暂停了投屏,循声转头看来。 财务之后的谈亦澄跟她对视上,对方一眨眼,目光微动,看向了年轻女人。 谈亦澄这才想起,奚从霜的右耳失聪,她听不见右侧的动静,只能依靠听力完好的左耳。 新的疑惑冒了出来,以前没听说过她耳朵听力有问题,难道这个也跟她说的人格分裂有关? “找我有事?”奚从霜问。 财务迈步进去,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奚从霜,说了句什么,谈亦澄本想就这么走了,总觉得奚从霜的余光正在看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谈亦澄脚下一顿,就这么走掉显得自己很心虚似的,面不改色地走了进来。 财务说:“这些是今天需要您签字的文件,您看看。” 奚从霜接过来一看,这一沓厚厚的,四四方方的白色纸张都是账单,看见角落里的数字,陷入微妙沉默。 她的余光下意识瞥向门边举棋不定的人影。 也不知怎么回事,正要走的人影还真站定了,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往这边走来。 “……” 财务说:“这些账单都是今天产生的,您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我现场为您说明。” 奚从霜应了一声,拉开抽屉,拿出一根钢笔,一张一张看过账单。 她说过不惜一切代价把医生请来,也知道好的医生有价无市,所需费用还是超出了她的意料。 就一天一夜产生的账单金额,都快赶得上奚良翰签过的三年账单总和,奚从霜却不觉吃亏,拔掉笔帽签字。 说到底,谈亦澄的腺体是因‘奚从霜’而伤,能花钱摆平已经是再简单不过的办法了。 比起奚良翰在会议室里满脸阴云的模样,奚从霜称得上和颜悦色,还挥金如土。 账单这个字眼引起谈亦澄的注意,她假装不经意走到她身侧,垂眼看去。 第一眼就被她笔尖落下的字迹吸引,眼前一亮。 眼下的奚从霜一张一张地签字,笔下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签账单都给她签出了签合同的感觉。 有一说一,奚从霜是她见过写字最好看的人,当的上字如其人这*个评价。 现在都去纸化办公,有智脑就能完成一切基本操作,谁还会提笔练字,大多数人能完整拼出自己名字已经是不错,很难像奚从霜那样兼具流畅与美观。 而后她才看见账单角落累积的金额,那长长一串数字,她数都数不过来。 “……”好多钱。 魏琳教授总一派轻松,温言安慰的模样,都让谈亦澄差点忘了她是腺体领域金字塔顶尖的医生,光是她的聘请费用就叫人咋舌。 更别说加上后续的治疗费用,累计起来是一个可观的数字。 知晓自己一天需要多少医疗费后的谈亦澄陷入沉默,两相比较,显得主动提出三个月内结束康复期的魏医生分外有医德。 要是单靠她自己……只怕是连见到魏医生的机会都没有。 “崩坏值-4,当前崩坏值81.95。” 奚从霜签字的手一顿,最后一笔拖长。 “好的,我这就把账单送回去,不打扰您了。”财务弯腰收起了一桌的账单,快步离开。 奚从霜终于空闲下来,跟站在自己身后的谈亦澄说话:“你找我有事?” 时间临近傍晚,屋内灯早就亮起,看向她的眼睛被灯光一衬,亮晶晶的。 她看起来心情挺好的样子。 谈亦澄指窗户:“天黑了。” 意思是你该回家了。 奚从霜了然:“忘了跟你说了,这几天我不回家了,都在医院住下。” 谈亦澄直觉不妙,分不清为什么会觉得不妙:“为什么?” 奚从霜:“你不稳定情况很频繁,我不放心,每天来回很费时间,为了避免看顾不周的情况发生,我决定……你什么表情?” “……” 谈亦澄后退几步:“我什么表情?” 奚从霜眨眨眼,颇为新奇地多看了她几眼。 这眼神如有实质,看得谈亦澄心一跳,莫名气短。 谈亦澄绷着脸转身就走,她离开的速度很快:“反正是你支付的房费,你想住多久是你的自由,与我无关。” 咔哒一声,被助理们忘记关上的门被谈亦澄彻底关上。 红苹果激动道:“重大进展重大进展,竟然扣了四点崩坏值,竟然有四点。” 它反复念着同一个数字,电子音激动得不行:“你还差71.95就能完成任务了,胜利就在眼前!!” 奚从霜:“……” 红苹果回想刚才,狗头军师再次上线,建议道:“既然她是看见了账单才扣的崩坏值,不如你给她多花钱吧。” 说不定女主心情一好,就又扣了崩坏值,三年完成任务有望。 奚从霜冷静思考过后:“可以。” 可见一人一统被高崩坏值都折磨得不轻,试图花钱逆天改命,降低女主的崩坏值。 * 红苹果本以为自那夜以后任务速度会一日千里,不说三天扣十,五天减半,起码一天一点,做做小学生减法它也是愿意的。 可是没有,崩坏值陷入凝固状态,逐渐投入治疗的谈亦澄没有心情去想太多事情,她的病房被封闭起来,几乎不许人探视。 医生说她的信息素不稳定,最好静养,奚从霜也只能从观察窗往里看一眼,看见将近一个月过去,崩坏值依然保持在80上。 依然是一个高得可怖的数字,只是看惯了九十多的崩坏值,加上奚从霜风轻云淡的模样,红苹果竟然也觉得还好。 于是痛定思痛,劝告自己不要松懈,并将这份劝诫传递给奚从霜。 奚从霜很是无辜:“可是我听了你的建议,每天都给谈亦澄花钱,你看这账单,已经有高管询问我最近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红苹果:“……”也是。 每天账单都厚厚一沓,花钱如流水,奚从霜眼也不眨一下就签了。 这样都不行,还能叫她怎么办,难道又得走送温暖路线? 不行不行不行,上一次送完温暖这恋爱脑直接上头,死活不肯走,但这一次可能不太一样,女主看起来不是奚从霜喜欢的类型…… 这真是太为难统了。 都各自忙碌的双方不清楚,关于她们的传言正甚嚣尘上,比如大股东豪掷千金为心爱的alpha治病,不离不弃,又比如alpha只爱beta不爱omega,对一切omega信息素感到应激,只允许大股东在身边待着。 其实真实原因是谈亦澄对除了她以外的信息素都应激,不论是alpha还是omega,只是恰好被她闻到的那个人是omega罢了。 再者,奚从霜总是温度偏低的手的确是很好的降温办法,不会过冷冰得人腺体痛,也不会过热没有降温效果。 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人想起对外人解释一二——也没谁胆敢在正主面前八卦。 在此期间,奚从霜查了三年前发生过的重大事情,也就是关于奚从霜双亲意外离世的事情。 第97章 出游的双亲在飞船上被星盗挟持,在被劫持期间,双亲的表现堪称科教书自救,都很小心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防止星盗因此大做文章,或是狮子大开口,或是撕票。 但他们还是死了,连船带人都被炸成宇宙碎片,和船上的星盗一块。 此类恶性事件并非没有发生过,也不是孤例,星盗本身就是这样毫无人性,经常掳掠联邦资源船和omega的存在。 好像这对夫妻只是因为心血来潮的旅行,很不幸运地在跃迁期间碰上星盗,因此死去。 所以联邦对这些肆无忌惮的星盗们总深痛恶绝,这些人早就脱离了最初的反抗白塔精神,反而陷入更加偏激的做法,真正的反抗者早就在漫长岁月中去世,剩下的都是蝇营狗苟的亡命之徒。 查完这件事没过几天,奚良翰给奚从霜发来了消息,提醒她双亲的忌日马上到了,询问对方要不要一块去看看他们。 奚从霜答应了,于情于理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 出门前的一夜,她去了谈亦澄的病房,在床前询问:“我要出门一趟,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给你带回来。” 谈亦澄坐在床上,思索很久,她难得没有对奚从霜的出现露出很大反应,只说:“后天是我的生日,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块蛋糕吧,蓝莓味的。” 奚从霜一愣,好像脑海深处的隐秘记忆被触动。 【作者有话说】 [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第58章 网恋一个坏beta 墓园刚下过雨,地面还很湿润。 红茶星每周的周三中午一点开始人工降雨,两点结束,现在是下午三点,地上的水渍还没干。 奚从霜下了飞行器,脚边水洼倒映着湛蓝的天空与长身玉立人影怀中抱着的花束。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没想到星际时代的人们对亡故者寄托思念的方式也那么像,奚从霜的双亲就葬在这里。 守在墓园前憨态可掬的机器人亮了亮眼睛,瞬间录入面孔信息,分辨出来访者,温和道:“探望者请入门后往左走,你今天带的白雏菊和向日葵很漂亮。” 奚从霜讶然,这个机器人出乎意料的人性化,她答:“谢谢。” 守门机器人眼睛又亮了亮:“需要我为您带路吗?” 奚从霜摇头:“不用,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过去。” “好的。” 话音刚落,有一辆飞行器停在身后不远处,这回下来的是一家三口,身上穿的衣服素净。 年轻的女孩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撇嘴说了什么,她身边的贵妇人拍了拍她肩膀,低声说话安慰她,这才让年轻女孩表情变得好看起来。 领头的奚良翰一眼就看见了门前的人影,扬声道:“小霜你已经到了。” 墓园门前的人影动了动,回头看来,露出怀中抱着的花束。 起初三人都以为自己看错了,走到近前,那束包装精致的花束映入眼帘,还能闻到独属于草木清新的气息,这不是人造香水所能模仿的。 奚夫人惊讶:“小霜你这是……” “探望礼物。”奚从霜抱着花,反而疑惑地看了对方三人空空如也的双手,但她没说什么。 因为星际时代时期植物也变得珍贵,一朵新鲜的花都恨不得用上各种手段,让它尽可能保持生机,不会有人特地买一束昂贵花卉,随手放在墓碑前,任由花束腐坏,被巡视的机器人收走。 大多数人都愿意买来花束,用各种防凋谢药剂灌溉,尽可能保持生机,但很少人选择放一束花在墓前,价格昂贵是另一回事,只是觉得浪费。 可奚从霜抱着花出现,就显得两手空空的三人奇怪,她们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没有钱的人,浪费过的东西也绝不止一束花。 奚从霜没想太多,她习惯按照礼节行事,只是没想到星际时代的星民没礼貌得更明显:“既然到了,那就进去吧。” 她说完,转身进入墓园,三人正准备跟上,就见前面的人脚步一顿,倏地回头看向一个方向。 三人心头一紧,也跟着看了过去,不住问怎么了。 她看向的方向什么都没有,干净整洁的广场上只伫立一座天使雕像,纯白衣裙的天使双手交叠,按在胸口处,神色怜悯的脸庞低垂,半合双眼看向脚下的喷水池。 在天使附近,是绿草茵茵的花坛,无一例外,都是足以以假乱真的植物。 红苹果在奚从霜耳边嘀咕:“天使长翅膀,我也长翅膀,四舍五入我就是苹果天使!” “……” 奚良翰问:“你看见什么了吗?” 奚从霜按下心头怪异之感,摇头道:“没怎么,总觉得有人在偷拍这边。” 她总对别人的视线和摄像头过分敏感,曾被人调侃过又不是活在聚光灯下的大明星,怎么比大明星还要敏感。 几乎没人能让她对谁的目光不敏感,也没能有谁能在她身边给她做“脱敏疗法”,以至于把这个毛病带到了这个世界里。 奚彦珺忍不住说:“那是广场,又不能藏人,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没能把话说完,被身边的夫人一拉,又被亲爹一瞪,不得不把话吞了回去,哼哼两声。 原本奚彦珺就不是什么乖巧的脾气,自那天奚从霜下她面子,还当众找她爸要账后,她单方面跟对方翻脸了,又回到了看奚从霜互相不对付的状态。 自己被朋友们嘲笑那么久,自己说她两句又怎么了,要不是看在爸妈份上,她可没那么轻易会放过对方。 夫人笑了笑:“从霜你别放在心上,她不懂事,等我回去就好好教训她。” 红苹果扇着翅膀:“是呀是呀,小你几个月就是不懂事,叫你包容了。” 奚从霜没理,抱着花继续往墓园里走,奚彦珺又是觉得不爽,刚想说什么就被奚良翰的眼神吓住,终于闭嘴。 奚良翰:“小霜你别放在心上,她总这样脾气,我之前让她跟着你就是让她跟你学好,没想到她还是那样不成器,半点没学到你的优点。” 奚从霜淡淡:“我知道,不就是因为我不给她钱就这样,大家都是这样,不过是图我的钱,才会对我好。” “曾经我想我不要很多钱,只要很多爱……唉……” “……” 青春伤痛富二代的台词就这么张口就来。 红苹果感叹奚从霜的阅片量也是派上用场,不愧是精英,什么时候都能拿得上台面。 奚良翰嘴巴张了又闭,觉得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对,也就跟着闭嘴。 他有种预感,要是继续说下去,又会听见奚从霜对自己喊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叔叔。 然后问:“叔叔,你也是图我的钱吗?” 一行人沉默地来到了墓碑前,奚从霜弯腰献花,仔细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 墓碑被负责看护的机器人擦得纤尘不染,以假乱真的植物包围,那束白雏菊与向日葵被放在中间,显得花团锦簇,生机盎然。 这对夫妻死于恶性劫机事件,飞船和星盗都被炸成太空碎片,无法找回任何人的遗骸,墓园里的,只是衣冠冢。 一只蝴蝶飞过几人头顶,向远方掠去。 奚良翰每年都有和奚从霜来祭拜她双亲的习惯,今年也不例外,以前觉得麻烦,现在倒是觉得方便了他。 会议室的那天之后,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像是事情要脱离自己的掌控,暗自提防了好一段时间。 可之后奚从霜又什么都没做,每天待在医院里陪着小情人,医院大门不出,公司也不管,他就以为是自己想错了。 前几天她又开始查以前的事情,搞得他又是不明白奚从霜到底想做什么。 今天一看,他又知道自己想错了,这个奚从霜分明不足为惧。 只是…… 奚良翰看向蝴蝶远去的方向,谁能想到不被在意的蝴蝶是异形相机,忠实地拍下它看见的画面。 本想再次将这件事泄露给合作的媒体,发表新闻文稿夸赞一番,巩固一下他对外的念旧温厚形象,即便以后奚从霜出了意外也没人想到他身上。 谁知一时失策,奚从霜带了花来,他们没想起来要带花,两方比较,总显得不妥。 他总是要面子,也比一般人更在乎细节,谨慎过头。 只能暂且放弃在今年的新闻里放上图片,顾不上只有文字的文稿说服力够不够强这件事。 * 太阳早已落山,暮色渐长,今夜格外明亮的交接月光映入室内,将病床上的人变得朦胧。 最近谈亦澄的药换了一批新的,她吃了之后变得更加迟钝和嗜睡。 魏琳教授深知alpha们精力旺盛和好动的天性,特地用药让谈亦澄经常陷入睡眠中,以睡眠修复残损的腺体。 起初谈亦澄对这种麻痹精神般的药表示抗拒,没有一个alpha愿意受到这种限制,后来她也清楚,健康并清醒的alpha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信息素,现在的她无法做到。 第98章 那不如直接睡过去,睡着了就不会给自己添麻烦,也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睡着时,她迷迷糊糊的想今年的生日估计是睡过去的。 昨天被护士提醒,她才想起来明天就是自己的生日。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过生日,记忆里为数不多被庆祝生日的日子不是她早早离世的妈妈,就是总照顾她的邻居妈妈。 邻居妈妈也有自己的孩子,只能给予她偶尔帮助,再多的,也是为难。 半昏半醒时,总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她记得小时候很喜欢过生日。 只有在这时候她才能吃上口感更好的营养液,甜甜的,像是果汁,跟经常吃的泥水口感营养液有着天壤之别。 很多人庆祝生日时会买一个蛋糕,谈亦澄庆祝生日的方式是获得一瓶果汁口味的营养液。 连营养液都要买最低廉的临期产品的家庭自然是买不起一个蛋糕,甚至年幼的谈亦澄根本不知道蛋糕是什么。 当她无意间从广告里看见蛋糕,她的生日愿望就从“吃到口感更好的营养液”变成“吃到一个蛋糕”。 日常爱好也变成了特地绕路去看一遍又一遍的蛋糕广告,想象着入口的口感,广告投屏放置的地方有点高,她不得不踮起脚尖,抓紧书包带抬头仰望。 随后,她闻到了蛋糕的甜香味。 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眼中倦意微消,听力却先一步苏醒,将低低的谈话声收入耳中。 “嗯,你让人先盯着他,别凑得太前被老狗发现……” 瞬间,谈亦澄就分辨出这是奚从霜的声音,跟她对话的声音她分不出来。 绝不是那两个笑容过剩的助理的声音,那人更加谨慎。 似乎是察觉到了床上人的苏醒,奚从霜很快结束了对话,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 甜蜜的香味持续蔓延,谈亦澄终于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昨晚上好像让奚从霜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究竟是什么,她还真有点忘了。 不会真是蛋糕吧? 就当谈亦澄以为奚从霜没发现自己醒了的时候,坐在床边椅子上的人说话了:“真的不醒吗?” 谈亦澄睁开眼睛,她经常对奚从霜产生无数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说来也是神奇,放在半个月前,她从不觉得自己还有一天能做到心平气和跟奚从霜对话。 那时的她满心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了对方。 人倒是没杀成,看这奚从霜一天又一天地签无数账单,花钱如流水,也不知奚从霜心里究竟作何想法,她倒是先把自己看得没脾气了。 奚从霜抬手按亮了床边夜灯:“你呼吸频率变了。” 谈亦澄撑起身体坐起来,转头看去:“还呼吸频率,难不成你一直盯着我睡觉?” 夜色里,竟显得对方看来的目光温柔。 奚从霜没继续这话题,转而说:“你让我买的蛋糕我买了,在桌上放着,要不要起床吃?” 她抬手一指,只见病房内桌上放着蓝莓蛋糕,被罩在玻璃罩中。 谈亦澄:“……” 还真买了啊? 不对,她还真说了啊? 鬼使神差般,谈亦澄还真掀开被子下床,往桌边走过去。 当真看见那个顶端点缀着蓝莓的蛋糕,神情变得复杂,她也是没想到,人生中的第一个生日蛋糕是奚从霜买的。 怎么会是她买的?怎么能是她买的? 无数个问题萦绕心头,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情绪面对这个蛋糕的谈亦澄看了一眼奚从霜。 奚从霜没看懂这眼神什么意思,她上前揭开盖子,将蛋糕本体完完全全展露在谈亦澄面前。 她问:“你让我买的蓝莓蛋糕,我买的不对?” “……”谈亦澄摇头。 奚从霜看了她一会,姑且把这个摇头当成没有不对的意思。 小时候总想吃的蛋糕,发现来到中心星之后遍地都是,永不及记忆里那样稀少和珍贵,谈亦澄自认早就对蛋糕失去了兴趣。 这种甜蜜蜜的,色彩鲜艳的东西小孩子才会爱吃。 她把记忆里的渴望弃之不顾,投入日复一日的学习与训练中。 说她没在学院里吃过蛋糕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特地买的生日蛋糕,她还没有。 谈亦澄不在意自己的生日,没向谁透露过自己的生日,也就没有被庆祝的机会,偶尔回家一趟,就会被邻居妈妈拉着留下吃一顿饭。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被蛊惑似的,她在桌前坐了下来,造型精致的蛋糕被推到面前,餐刀与叉子放在一边。 谈亦澄隐隐觉得期待,她不太清楚庆祝生日应该怎么做,也是吃药吃傻了,迷茫的目光看向奚从霜。 “我该怎么做?”谈亦澄问。 “……” 本来只想把蛋糕放下,告知对方桌上那份文件内容就走的奚从霜忽然改变了主意,她停在了桌旁。 跟谈亦澄相反,奚从霜度过太多次被庆祝的生日,作为两家继承人,她的生日早就不是单纯的庆祝,而是变相的名利场。 她既厌恶那种虚伪,也清楚地记住每一步骤。 插上蜡烛,然后吹灭,切开只能吃一口就要被分掉的蛋糕,然后在第二天被保姆们告知过夜的蛋糕不能留下,已经被清理掉了。 奚从霜删繁就简,开口说:“庆祝生日的话,需要吹蜡烛许愿,我跟店员说过你的房间里不能有明火,向她要来了另一种更加特别的蜡烛。” 白皙的手指捏着一根蜡烛,插在蛋糕中央,她一打响指,蜡烛亮起的橙色灯光。 这是个声控的电子蜡烛。 谈亦澄眼底深处的光随着蜡烛灯光亮起而亮起,脸上映着暖黄色的光,她盯着电子蜡烛的灯光出神。 奚从霜提醒道:“蜡烛点燃了,你现在可以闭眼睛许愿了,用你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许愿。” 边腹诽这是哄小孩么,谁会把愿望当着别人的面念出来,谈亦澄还真闭上了眼睛,不甚熟练地许了个愿望。 心声停歇,谈亦澄睁眼去吹蜡烛。 她知道这是永不熄灭的电子蜡烛,但她有预感这个蜡烛会熄灭。 “哒。” 果然,响指声再次响起,蜡烛熄灭。 谈亦澄呼吸微窒,被身上落满月光,如果她有心去回想,就会,想起刚刚心跳声在那一霎和响指声重合。 恪尽职守的生日会主持者奚从霜说:“好,蜡烛熄灭了,现在你可以拿起餐刀,给自己分蛋糕了。” 她抬手,拿走了插在中间的电子蜡烛。 奚从霜买的蛋糕不大,让谈亦澄一个人吃完绰绰有余的分量,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她习惯了把食物分成精致的一小份,才开始吃。 才想起手边放的是餐刀似的,谈亦澄举起餐刀,将蛋糕分成两份。 不等她说话,她又听见奚从霜说:“这是你的复学申请,我已经办好了,今天才拿到手。” 她现在能做的事情不多,在恢复原状的路上,只能优先选择复学。 害她至此的那个alpha即将找到下落,她本家就在中心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谈亦澄难以置信地盯着桌上的东西,倏地抬头:“你、你怎么做到的?” 复学申请可没有那么简单,她那个同学本家就在中心星,还有熟识的人在学院内工作,她早就做好了复学路上苦难重重的准备。 结果现在签好字的文件就这么摊在她面前,连复学日期都是空白的,随便她填,只要签上谈亦澄的名字即可生效。 奚从霜不以为意,双手抱臂靠在桌旁:“就是资助一批药品的事情,学院不会随便拒绝赞助。” 她绝口不提自己在公司里的名声又变成什么样的新版本,为了达成目的时,她经常不在意外界的目光。 如果太过在意,她早就在年少时疯掉,人想太多容易疯,容易死,根本活不到现在。 奚从霜说:“不管你接不接受,祝你二十岁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谈亦澄。” “……” 手腕上的智脑一震,提醒主人她的生日已经到来,往年被习惯性被忽略的动静,在这一刻变得分外叫人在意。 谈亦澄目光从文件看向奚从霜,嘴唇动了动,深埋心底的疑惑终于被她问了出来:“奚从霜你是不是……” “不是。”奚从霜很快回答,抬眼,直直看向对面的人,又重复一遍,“我不是。” “……” 趁那个总喜欢一惊一乍,暗藏小心思的系统不在,奚从霜一手按在桌子,向她俯身,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无声的:“嘘——” 别说。 被蛊惑的谈亦澄还真不说了,蔓延都是另一人朝她俯身的模样,迟迟没有回过神。 不说旁的,奚从霜的确长了好样貌,眉眼秾丽,唇色浅淡,这容易给人一种误会,总让人下意识看向她脸上色彩最浓重的地方。 第99章 等反应过来时,就发现自己正陷进对方双眼中,难以拔出。 好一会后,谈亦澄忽然问:“等会,你怎么知道是我的生日?” 奚从霜:“……?” 搞半天原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昨晚上到底跟自己说了什么? 奚从霜头一次觉得自己被气笑了,伸手一弹她额头:“你想什么呢,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吗?” 谈亦澄捂着额头,迷茫地思索。 是自己说的? 自己竟然连生日都说出来了? 她竟然被奚从霜的糖衣炮弹侵蚀至此???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五一小长假快乐,都准备去哪玩啊,我打算出门晒晒太阳,天天在家码字快长草了[化了] 第59章 网恋一个坏beta “谈亦澄啊谈亦澄,你不能被糖衣炮弹侵蚀,别忘了你的真正目的。” 桌上还剩下一半蛋糕,本站在桌旁的修长人影已经离开。 奚从霜没有和谈亦澄一块共享蛋糕,她靠在椅子上,盯着半块蛋糕发呆。 切开的蛋糕飘着甜香,奶油夹着水果,这样吃起来不容易叫人腻味,正如它的外观,这是一个很好吃的蛋糕。 谈亦澄需要用很长时间才能忘记吃到这个蛋糕的感受,或许永远都无法忘记。 谈亦澄抬手捂住额头,低声道:“这又算什么……” 手腕上冰凉的智脑硌到额头,弯曲的肩背一顿,缓缓看向手上的东西。 琥珀色眼底晦暗不明,太多的疑惑在心中挣扎,她竟产生分不清理不清的感觉,心变成了迷宫,她就正走在找不到出口的迷宫。 理智上她警告自己这是个撒谎成性的女人,花言巧语再擅长不过,或许这样的人演技也不会差到哪去。 “……” 好一会后,谈亦澄终于下定决心,眼前亮起淡蓝色光芒。 当着面会表演,会撒谎,那要是面对的是另一个人呢? 会不会本性暴露? 正在查看文件的奚从霜手腕一震,她看向智脑角落,一个图标正一闪一闪。 #软萌女a再次上线# 来自这个账号的消息都被奚从霜设定成特殊提醒,方便她第一时间收到消息,说起来她跟这个马甲号有无数对话,却对谈亦澄本人的账号一无所知。 她不清楚这个伪装的马甲号是否是她的主号,还是对方根本没考虑过跟她有过多牵扯,所以没有提及过私人账号。 对方不会提,奚从霜更不会提,她现在的重心依然在降低崩坏值上,要是谈亦澄跟她说想上天,上完就降崩坏值,她想也不想就会买下一辆飞船送她上天。 奚从霜点进去,想看看谈亦澄马甲号今天又发了什么话过来,日常续火花。 意料之外的,今天不是简单利落的续火花三个字,手腕连续很动,对方发了不少条信息过来。 【orange】:考试终于结束啦,终于有时间上线了。 【orange】:这次考试好难,担心成绩不理想,没办法考上想要的学校。 【orange】:qaq 奚从霜:“……” 盯着qaq好一会,奚从霜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跟这个软萌a是网恋对象。 网恋对象的背后是女主谈亦澄,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心血来潮发这一段话,肯定是出于什么目的。 不管如何,这是一个十分棘手的身份,删不得,冷待不得,崩坏值的涨落还与对方息息相关。 虽说她自己对此一无所知,知道真相的奚从霜不免为此多想一些。 总之,是个祖宗。 目光看向墙的另一边,奚从霜只想知道谈亦澄又打算对她做什么。 【orange】:要是考不上中心星的学校,就不能和红茶星的你经常见面了。 【orange】:这会不会辜负了你的期待? 奚从霜:“?” 她不是已经考上了吗? 距离中心星最近的星球就是红茶星,都是位于第一星系的繁荣星球,甚至红茶星上有大半产业都有未来制药的影子。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会无缘无故发来这些消息。 被文件和各种数据塞满的大脑终于抓住一缕线头,她开始回忆起自己看过的所有电视剧和小说,找到一缕曙光。 她反应过来,在这情况下,她现在最该做的事好像是安慰谈亦澄? 安慰人应该怎么做? 这个问题当奚从霜短暂陷入大脑空白。 在她过往的人生中,很少人会在奚从霜面前倾诉心声,她本身就长了一张婉拒树洞的脸,谁会想不开跟她倾诉心事。 思索一番后,奚从霜动手敲字。 【雪花】:没关系,考不上就考不上。 谈亦澄眉头一皱,一行“啊?你不想见我了吗?”没来得及发出去,又收到一条新消息。 【雪花】:我给你捐个名额。 反正都是一个人,前一次能行得通,这一次应该也能行。 比【orange】更快回复消息的是崩坏值,几乎是顷刻间在耳侧响起。 “崩坏值+3,当前崩坏值84.95。” 奚从霜:“。”不对。 她冷白手腕上的智脑一震,眼前光幕也弹出新消息。 【orange】:可是我想靠自己考上去,怕你以后瞧不起我。 奚从霜:“。”你是女主你说了算。 女高a正为考不上好学校而烦恼,问题根源就在这,她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为她保证她所忧愁的事情会被解决,为什么还会加崩坏值? 隔壁房间里,谈亦澄平静道:“原来你对谁都是这样。” 解决办法是一式两份,差点忘了,她的账号里还有数不清的alpha,这话也不知道到底跟多少个alpha说过。 这么一想,奚从霜的解决办法就变成了一式n份,她只是其中之一。 “其中之一,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谈亦澄你真是疯了。” 床上的人默默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直到奚从霜下一条消息叫出被子堆,鼓着脸继续聊下去。 随后与她互道晚安,关掉智脑,倒头就睡。 过几天就是手术时间,医生叮嘱她每天好好休息,早睡早起,为手术准备最好的身体状态。 第二天,奚从霜果然被红苹果质问:“为什么崩坏值涨了,你对女主做了什么?” 奚从霜平静:“她今天生日,我凌晨时买了蛋糕回来,安慰了她一下。” “没了?” “没了。” 一人一统陷入了沉默,都看向外面的风和日丽,万分的不理解。 ——为什么? 这别太符合送温暖剧情,一般来讲女主不应该因此感动,觉得眼前的人跟以前的原主好不一样,心生疑窦,最后产生各种好奇心,忍不住去观察。 随即在相处过程中发现更多不一样,渐渐把两者之间分开,不知不觉间放下芥蒂,然后崩坏值大降特降吗? 为什么崩坏值还是涨了,不应该因为感动而下调吗? 这跟它看过的小说不一样! 系统不会质疑奚从霜的话,它的宿主虽说哪哪都很有反派的潜质,想法也比较生死不论,但还是有一点好的。 奚从霜从不屑欺骗它,有着宁愿气死系统也会实话实说的诚实性格。 可恶,越想越气,这个理由还不如是奚从霜骗它的。 女主心,海底针。 这要猴年马月才能结束任务啊。 没过几天,是谈亦澄手术的日*子,奚从霜推掉了会议,留在医院里等人出来。 手术时间需要三小时,奚从霜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等待着。 从手术开始时她就一直在那坐着,时间久了,一边的格洛莉也忍不住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打算给奚从霜添新的咖啡。 她带着新咖啡回来时,差点以为她老板变成静止的女神雕塑,只有缓慢起伏的胸腔证明她还活着,会喘气。 作为合格的助理,格洛莉认真思索后,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安慰老板。 格洛莉放下咖啡杯,说道:“奚总你放心,魏教授医术高明,一定会治好谈小姐的。” 雕塑似的女神雕塑一眨眼,终于活了过来。 奚从霜:“我在想一件事情。” 格洛莉:“什么?” 奚从霜:“因腺体损伤的alpha存在一定数量,腺体这个器官十分特殊,复杂程度仅仅排在大脑和心脏之后,很多alpha都没办法请到魏琳教授那样的医生。” “就算能,魏琳教授年事已高,她也分身乏术。” 格洛莉能拿这份高薪,绝不是单纯狗腿子做得好的缘故,她专业能力十分过关,过手的公司业务数不胜数,属于掌舵人高级心腹。 她顺着奚从霜的话深想下去。 这个确实,alpha和omega群体数量在人数上被beta远超,其中腺体出问题的ao群体也远比想象的多。 可能翻遍整个星系,想找到魏琳教授那样有把握的医生不超过两只手。 第100章 世上总是病人多,好医生难求。 奚从霜接着往下说:“而且手术也有失败的风险,我想过一个方案,能不能像人造肢体和人造心脏那样,开发一项新项目,人造腺体。” 格洛莉:“……?” 只听前半截,格洛莉还以为老板身在医院,依然心系公司,甚至以此为灵感打算为公司开发新业务,投资新的蓝海项目。 越听到后面,格洛莉越觉得不对,最后满头黑线。 说来说去,意思不就是:我一定要治好谈亦澄,恢复她的腺体。 不惜为此投资新项目。 她有种预感,要是世上有移植腺体并成功的手术,奚从霜肯定会干。 腺体移植手术在白塔时期存在过,无一例外的,接受手术的人都死了。 后来提出这个手术的医生涉嫌非法人体实验被逮捕,星际法庭久违的对其判处死刑,绝不容再犯。 不过……格洛莉脑子里多了一个想法,她小心询问:“如果人造腺体项目真的成功了,并允许存在,您会给自己也移植一个吗?” 她可没忘记,自己老板一直有个omega梦,但是现在她觉得奚从霜更像沉稳从容的alpha。 奚从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会?我很喜欢我的女性beta性别。” 格洛莉一愣,忽然笑了:“也是,老板就是老板,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能力。” 紧张的三个小时后,手术时间结束,格洛莉心头一紧,看向了手术室的门。 奚从霜霍然起身,她没有第一时间看向手术室门,耳朵下意识往左侧偏去。 因为她听见系统播报声: “崩坏值-40,当前崩坏值44.95。” 这个数字,简直是史诗级进展,跟奚从霜预想的一模一样。 谈亦澄最在意的是腺体问题,她从不是什么大恶之人,只要能恢复腺体,她的命运就会因此改变。 “扣了一半!竟然扣了一半!!!”红苹果终于反应过来,拔高了声音,恨不得原地三百六十度旋转表达它的激动之情。 奚从霜屏蔽了耳边红苹果陡然尖叫的声音,落后助理一步走向手术室。 手术门从中间打开,先走长了一双蓝眼睛,白发苍苍的医生从里面走出,眉眼明显疲惫。 她匆匆告知手术成功,长呼一口气就要出去休息。 奚从霜已经知道从系统处知道结果,没有硬留医生多问什么,让格洛莉好好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格洛莉自然答应,转头去办。 随后,脸色苍白的谈亦澄被推了出来,她唇上血色很淡,双眼却很亮。 坐在轮椅上的人一身宽松病号服,后颈贴着大号修复贴,暂时封住了她的伤口以及不自觉逸散的信息素。 星际时代的手术创口微乎其微,不需要在手术后长时间卧床休息,只需要短时间休息达到休养生息。 只是她才手术完,本兴奋地想要自己下地走回来,还是被护士按在了轮椅上,给推了出来。 看见奚从霜是她出手术时候第一个见到的人,还心底闪过一丝惊讶,而后渐渐平息,眼里倒映着那人一步一步走来的身影。 对方终于走到近前,木质香水味冲淡了她鼻间萦绕的消毒水味,奚从霜的存在感变得更明显。 谈亦澄舔了舔干燥的唇,对她说:“手术成功了。” 奚从霜弯下腰,跟她平视:“恭喜你,手术成功,可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谈亦澄没有否认,直直盯着她的眼睛,点头:“你说得对。” 两人之间的对话语焉不详,对话也古里古怪,让推轮椅的护士摸不着头脑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内心莫名地站在原地。 之前听到的版本是纵情声色的纨绔终于收心,豪掷千金只为治好情人,医院上下都乐于将这件事当成茶余饭后谈资。 现在看着可不像亲密无间情侣,倒像是有仇的。 轮椅上的人突然伸手,抓住了奚从霜的手腕,她手心温度很冷,比奚从霜还冷。 谈亦澄说:“费尽心机治好我,现在我康复有望,后悔吗?” 握紧自己手腕那只手力道很重,在奚从霜冷白皮肤上留下痕迹,抓得她有点疼。 奚从霜没挣脱开她的手:“没有,我没有后悔过。” 她抬头,对震惊中的护士说:“给我吧,我推她回去。” 护士下意识看向了谈亦澄,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长发挽起,露出脆弱修长的后颈,还收回了紧抓奚从霜手腕的手。 见她没有抗拒之意,护士慢慢松开手,被奚从霜接替过去。 护士被留在原地,看着两人背影远去,这时候她倒是觉得医院里的传言还是有道理的。 她们两人从气场和氛围来看,还是很像情侣的。 奚从霜把人亲自送回了病房里,谈亦澄难得安分,一路沉默不言。 病房内早就被人安排好,打扫得窗明几净,阳光温暖。 只是受地方限制,无论怎么打扫都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那种味道无处不在。 医院总是这样,谈亦澄偶尔会觉得,自己天天在这待着,信息素迟早也要变成消毒水的味道。 她想着,正想站起来躺回床上,肩上多出的力量将她按回原地。 谈亦澄:“?”干什么? 奚从霜弯下腰,微凉发丝滑落,那只总是温度偏低的手环着谈亦澄的肩,另一手穿过她膝弯,手上一用力,就将人给抱了起来。 是错觉吗? 奚从霜侧了侧头,她好像在谈亦澄颈后闻到了清新的水果味。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假日持续快乐[撒花] 第60章 网恋一个坏beta13 那味道很淡,只是一秒的时间,再闻却只能闻到手术室内的消毒水味,夹杂着苦涩的药味。 一开始奚从霜没分辨出那是什么味道,手上一松,就把怀里的人放在了床上。 “……” 直到谈亦澄的屁股挨上床面,她才反应过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竟然像个小孩似的,被人抱着上床,这事情发生得突然且不可思议,好半天她都没回神。 谈亦澄:“你为什么要抱我上床?” 奚从霜不解:“照顾手术后的病人,协助她回到病床上不是应该的吗?” 她以前住院时护士们都这样照顾她,她只是在学习她们的做法。 谈亦澄:“……” 有时候她是真不理解奚从霜到底是聪明还是装笨,看了奚从霜半天,发现她还真是这样想的,无语凝噎住了。 她从没听说过有谁做完手术后需要别人抱回病床上的,一百个手术后的病人里,有98个能自己躺回去,剩下一个是意识丧失,还有另一个就是她谈亦澄。 看谈亦澄反应,奚从霜就知道自己又犯了星际常识性错误。 看来星际的医疗水平远比她想象的发达百倍,忽然有点羡慕这样的生活环境。 奚从霜说:“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出去了。” “奚从霜。”床上的人忽然叫住她,奚从霜止步,回头看去。 谈亦澄却没有看向这边,而是看着窗外,她像是受伤的笼中鸟,无时无刻不渴望着牢笼外的自由。 并非准备的笼子不够精巧华丽,鸟窝不够柔软,得到的照料不够细致,只是从不会有飞鸟喜欢笼子。 是应该做好决定。 谈亦澄说:“等我康复之后,我们就两不相欠了,我不会报复你。” 不管是不是双重人格还是其他,她不想再在那种生活里纠缠下去,只对她的未来无益。 奚从霜一怔,站在门前迷茫。 她还记得那一夜浓烈的杀意,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眼神,是没想过会放下得那么快。 她想说心软不是好事,也想说其他的话,最后她什么都没说。 开门回到自己房间内,奚从霜还在回想刚刚闻到的味道。 半晌,坐在沙发上的人捞起自己胸前垂落的头发,放在鼻尖嗅闻。 她想起来了,是柑橘的味道。 没想到谈亦澄是个有柑橘味信息素的alpha,酸酸甜甜的。 * 两个月的恢复期没过完,仅术后一个月,闲不住的谈亦澄选择复学。 经过复诊后,魏琳教授同意她的要求,让其复学,但是必须要定期复查,复查期间保持服药。 所有条件,谈亦澄都一一答应,只要能让她回去复学,让她做什么都行。 事情总是对比出来才觉得可贵,红苹果只觉得谈亦澄有多听从医嘱,就显得奚从霜有多讳疾忌医。 至于重蹈覆辙什么的,照现在情况看来,还没有那种可能性。 江湖上都是她俩的传言,只相信工资不相信爱情的护士们都快磕起了这对cp,在工作之余相信一下爱情,调剂一下工作生活。 在护士们的口中,奚从霜和谈亦澄结婚就差一个求婚,但cp本人却还处在互相芥蒂的状态。 第101章 擦出火花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想要结婚那更是难得登天。 即便是有,它小苹果也没办法阻止,谁叫它就是一个小苹果tvt 它试过了,奚从霜就是个犟种,越劝越上头,然后高唱死了都要爱,再次精神状态拟人化。 如今的它只能祷告奚从霜的口味从一而终,永远专一,顺便祷告尽快完成任务。 想了想,红苹果向奚从霜说:“人,你可以为任务不择手段。” 奚从霜若有所思:“是吗?” 红苹果:“嗯嗯。”高举一切为了任务旗帜! 奚从霜点了点头:“那就好。” * 谈亦澄也确实为复学的事情着急,她想过了,要是等养完伤在入学,根本赶不上积累学分升学。 第一学院采取学分制毕业,学分不够,无法毕业,每年毕不了业的学长们比比皆是。 人称,在机甲系的五年,是人生中最漫长的十年。 每年升学也需要将学分纳入考核标准,而她之前积累的学分还不够升学。 现在复学还能赶得上和下一届学生同时开学,要是错过了开学的各种理论考试,那就又要等下一学年,届时她想毕业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继续在医院里待着消磨时间,实在浪费,便想着抓紧时间复学去。 最后她也的确如愿以偿复学,回到了学校。 起初她还不太适应热闹的校园生活,过分在意自己后颈的腺体,抬手摸去时,就会摸到医院开的抑制贴。 后颈传来光滑的触感,抑制贴上有药物成分,她总能问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药味。 明明是枷锁一般的存在,谈亦澄却因此感到安心,她很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复学机会。 能光明正大地走在学校里,自由行走在人多的地方里还不用被空气里残留的信息素刺激,导致后颈腺体发痛,丧失理智。 腺体损伤的副作用永不是只有无法标记那么简单,无法标记只是最轻的一个副作用,除此之外还有无法控制自己的信息素逸散。 再者,腺体剧痛的折磨不亚于有无数人拿着钝刀去割人的后颈,没有人还能在这种痛苦中保持理智。 要是那天晚上她没有住手,真的对那人痛下杀手,她就没办法站在这里见到太阳。 奚从霜永远不会知道,谈亦澄下定决心找上门的那晚之前,她经历了一夜的折磨。 抱着不能让对方这样轻易好过的念头,她带上了刀,来到了早就烂熟于心的地址。 然后见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奚从霜…… “啧,怎么又想起她了,是不是第二人格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谈亦澄懊恼道。 最近她总是容易想起奚从霜,在医院的那段时间里,她太习惯对方的存在,回到原本的生活后反而感到不习惯。 她和她之间已经两不相欠,之后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从此各归各位。 “学姐什么什么关系?”身后传来一声清亮说话声,有人走到她身边。 另一边又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说好了考完机理就一块去吃饭的,学姐你又不等我们。” 谈亦澄刚结束机甲理论科考试,才走没几步,又被两个同学左右夹击。 跟小一届的alpha当同学在谈亦澄看来跟以前的同学们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她没想到,小一届的alpha们倒是比她的同学们热情得多。 每天都绕着她,学姐长学姐短的,给谈亦澄喊得头痛。 还说什么她们两个是看了她的比赛,被她操作机甲的英姿帅到头皮发麻,十分仰慕她一类的话,谈亦澄全当场面话听了,没当真。 毕竟她当年跟她教好的同学,前脚跟她说我会让家里人承认错误,你这样的天赋不该埋没,后脚就让妹妹装失忆,买船票逃走。 向维看手上智脑:“现在时间还早,学姐吃饭去啊。” 另一人还在关心刚刚听见的话,齐千茜:“学姐你说你跟谁什么什么关系来着?” 谈亦澄:“……” 这两人也是心大,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被谈亦澄故意撇下,依然热情邀请。 向维:“大鸡腿要没了,咱们还去吃饭吗?” 齐千茜:“学姐为什么表情那么古怪,难道是你前女友?” 谈亦澄终于止步,看向右侧,抬手指向自己的脸:“我的表情很好读懂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会说她表情古怪。 齐千茜沉吟:“嗯……该怎么说好呢。” 心系大鸡腿的向维忙说:“学姐你别理她,千子她alpha妈妈是心理医生,她识字的启蒙书就是她妈妈砖头厚的专业书,家学渊源,比较懂微表情,要是理她了就中圈套了。” 她又说:“所以我们吃鸡腿去吗?” 齐千茜不好意思道:“哎呀别揭穿我。” 谈亦澄:“。”被骗了。 有一点她想不通,齐千茜是家学渊源就算了,那奚从霜又是怎么回事? 不说表情管理达到喜怒不形于色标准,起码也没那么容易被人看明白,怎么回回都被奚从霜看穿。 想不通,谈亦澄还是一手一个拖油瓶,带去食堂吃大鸡腿饭。 这几天都是理论考试,她暂时适应良好,不觉得哪里辛苦。 打了饭,她准备跟同学去位置坐下,余光瞥见一抹修长人影走过人群,甚是眼熟。 谈亦澄下意识抬头看去,只看见呜呜泱泱的,恶如虎狼来吃饭的学生,没有看见那人影去哪里了。 看错了吧。 奚从霜怎么会出现在这,她应该在公司里,或者在哪架飞船上赏星星,总之与她无关。 另一边,坐在位置上的齐千茜不住招呼:“这里这里,学姐这里。” 向维坐她身边,吃她心爱的鸡腿,头也不抬。 今早上她起晚了忘记吃早餐,还匆匆赶到考场考了一早上的机甲理论科,早就饿得不行,急需鸡腿救命。 端着餐盘坐下,谈亦澄也开始吃饭,她比同行的两人多拿了一瓶水,她等会要用水吃药。 人在吃饭的时候总爱闲聊,精力旺盛的alpha们也不例外。 齐千茜向来是承包话题的那个,一张嘴就能说出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消息。 就比如现在,齐千茜神秘道:“听说了吗?校医院这几天新来了个医生,高个子黑长直,特别漂亮,脾气也冷冷的。” 向维:“啊?你怎么知道的?” 谈亦澄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饭,不用她自己问出心中疑惑,会有人当她的嘴替,比如向维。 没有什么比提起话题时身边人积极的反应更让人兴奋的事情,齐千茜露出得意的笑容。 隔壁正在吃饭的alpha插话道:“不止,她还不爱笑,真是可惜了。” 齐千茜好奇心更旺盛了:“竟然那不爱笑,高冷系姐姐一直都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alpha说:“好说,我也是,要不是我刚来迟了,还能碰上吃饭跟她一张桌子。” 不等齐千茜问清她会出现的时间,就听那alpha又说:“可惜她最近烦人多,卡着咱们学生开饭的时间吃完走人,今天走得比较迟,我才在门口碰见她。” 齐千茜不住拍大腿:“那真是可惜了,这几天我忙着备考,竟然漏了这么重要的消息。” 那alpha目露同情:“你是机甲系的吧?” 齐千茜苦瓜脸:“就是啊!” 果然得到那机甲修理系的学生同情的目光,谁不知道机甲系是将军的摇篮,同时也是学生的地狱。 那要求严格得近乎严苛,不仅要学机甲操纵,机甲理论,机甲维修理论,机甲维修实操,指挥布局,地理勘察……反正是基本所有学科都要会且熟练,又被称全能科。 机甲系的学生,学着学着就疯了情况并不鲜见。 齐千茜趁机大吐苦水,带动了身边的向维一块控诉机甲系之困难。 “……” 特别漂亮的黑长直,还不爱笑? 谈亦澄低头吃饭,回想那个女alpha的描述,脑子里不自觉冒出一个人的身影。 很快,她就摇摇脑袋,把这熟悉的身影清出脑袋。 这是家财万贯的大小姐,跟她这种人没关系,也不会有关系。 吃过饭后,还有两小时要进行下一科目考试,这两小时就闲了下来。 alpha们大多耳聪目明,能靠近机甲系的学生更加优秀,只是理论考试根本难不倒她们,最难的还是实操。 齐千茜就说:“我还是很好奇新校医,要不要去看看?刚好阿维手上有擦伤,是个理由。” 年轻人都是这样,情绪浓烈,激情张扬,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心血来潮就要去干点什么。 向维无语:“不是吧,你想看漂亮姐姐拿我做借口,要是那个漂亮医生以为我是那种脆皮又娇气的alpha怎么办?我还要不要形象了。” 齐千茜:“她又不认识你,要形象干啥?” 第102章 向维:“现在不认识我,也不代表以后都不认识我啊。” 齐千茜:“好有道理,那要不我找个柱子撞一撞脑袋,这总该是个理由吧。” 向维觉得可行,她指向不远处凉亭的柱子:“你助跑一下撞过去,以alpha头骨的硬度刚好能把你撞成轻度脑震荡。” 齐千茜更加觉得可行了:“才轻度,肯定不影响下午考试。” 两人就在谈亦澄面前谋划如何弄伤自己,顺利见到新校医,齐千茜还对着那根柱子跃跃欲试。 “……”谈亦澄想走了,怕被传染到某种低智病毒。 其他系学生对机甲系学生的评价没有错,这一专业容易出傻子,学着学着就疯了,趁毕业前尽快转专业。 星网上,关于本专业评价就是一个字:跑!!! “学姐,你要不要也去看看?”齐千茜喊住了谈亦澄,“学姐就不用撞柱子了,你把我两送去校医那,伪装成路过做好人好事的学生。” 谈亦澄:“……”把两大傻子送过去的她就可以不要面子了吗? 面对两双包含期待的眼神,她摇头拒绝:“我不去,等会我要回去看下一科的考试,我得拿a档评分才能积累学分。” * 最后谈亦澄还是把两人送去了校医那去。 齐千茜没撞柱子,向维也没有露出只擦破油皮的胳膊装可怜,是这两人在追谈亦澄的路上,不小心踩错台阶,齐齐脸朝下倒地。 被迫成为两人受伤的罪魁祸首的谈亦澄又一手一个地把人拎到校医那。 一路上,两人属于是晕头转向,找不着北,alpha的头骨是比较硬,但该晕的还是会晕的。 齐千茜虚弱且愧疚道:“对不起学姐,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撞到脑袋就不用你送来了。” 向维同款虚弱:“是啊,至少我能搀扶她,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路过的学生听见对话,诧异地看了过来,纷纷低语。 “机甲系吧?” “机甲系,像机甲系。” “会不会太武断了?” 齐千茜:“影响学姐你看下午考的科目,真是愧疚,我yue——好晕啊……” “机甲系,果然是机甲系。” “今天只有机甲系考试,占用了考试室。” 向维还想说话:“学姐我……” 谈亦澄沉重阻止:“好了别说了。”给我们机甲系剩点名声吧。 两人齐齐:“哦。” 谈亦澄继续一手一个二哈,拎着去校医院。 “有人在吗?麻烦出来看下。” 在校医药柜里整理药品的医生迎来了新的病人,她探头一看,有两个年轻高大的学生捂着额头,互相搀扶地走了进来。 “医生,医生我和我同学撞到脑门了,好痛,好想吐,你看我们的头是不是裂开了?” 另一个摔得比较寸,还晕着,脑子翻江倒海的。 说好的摔伤来看漂亮医生长什么样,结果都双眼发晕,看人都是重影的,根本看不清眼前人是怎样的。 只迷迷糊糊觉得,有人站在她们面前,说了句:“我看看,严重吗?”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绝对长得不差。 两人以为她是跟自己说话,立马哎哎叫唤,直呼好严重,好晕,有种要死的感觉,希望医生帮忙包扎一下。 拿下双手一看,也不知怎么办办到的,竟硬生生把自己摔成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 红苹果答:“不严重,摔伤导致的红肿破皮,有点轻微脑震荡,她们alpha身体素质好,一小时后就能缓过来了。” 有颜值没医德的医生助手站在桌边,随手拿来一瓶淤伤喷雾。 “你这个情况不严重,破皮加有点红肿,喷点外伤药就好了。”奚从霜说,“来,伸手拿好药去仪容镜那对着伤口喷药。” 冰冰凉凉的药瓶被放到手心,两人一懵,还真站起来去了仪容镜那给自己喷药。 校医院最后一个访客站在门前,她没有进来,只震惊地看着屋里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奚从霜心情看起来不错,朝她笑了笑:“这位同学,你哪里不舒服?” 谈亦澄艰难道:“……医生?” 在她印象里,奚从霜这样的人就读的专业应该是跟经营公司有关系的,好端端的怎么跑来当校医? 奚从霜摊手:“医生助手,我只有药剂师证,没有执业医师证。” 这个她没撒谎,原主大学时就读的药剂专业,背靠大树好毕业,没有读工商管理专业。 谈亦澄:“……” 见鬼了,这个语气这个回答是真的奚从霜,如假包换的那种,不是她的孪生姐妹。 谈亦澄看向白大褂口袋处夹着的名牌,上面显示的姓名是——奚照雪。 又是新马甲。 【作者有话说】 橙子:你究竟有几个马甲[鼓掌] 第61章 网恋一个坏beta14 记忆里被刻意模糊的身影在此刻清晰起来,化为实质,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谈亦澄第一反应就是懵了,站在门前,久久不能回神。 仪容镜前的两只alpha还在给自己额头喷药,因为头晕看东西总重影,喷伤口也喷不对地方。 她们不像是来治伤的,倒像是来给自己洗头的,湿乎乎喷了自己一额头,然后两人互相指着对方肿起来的额头笑,完全忘了一开始的目的。 毫无医德的医生助手双手抱臂,站在一边看。 而后她回头,看向门后的人:“好久不见,要不要进来坐会?” 谈亦澄终于回神,她本犹豫要不要直接离开,听了这话回神,心想自己还能怕了她不成,举步走入。 看一眼还在镜子前挣扎的两个脑袋,谈亦澄一噎,匆匆收回目光不再看,转而看向眼前的人。 奚从霜任由那两个alpha用药水洗头,转而走向药品柜继续整理药品,将医生随手放乱的药品一一归纳整齐。 谈亦澄跟上,也走向药品柜后。 玻璃柜上倒影出另一人的人影,谈亦澄问:“你为什么在这?”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好好的大小姐不当,跑来当任人指使的小碎催? 看她认真专注的模样,动作颇为娴熟,还真以为她发自内心热爱这份工作。 只有谈亦澄清楚,这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奚从霜专心整理药品柜:“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等你成为新星之后联合起来把我赶出公司的叔叔吗?” “记得。”谈亦澄警惕,“我没想过。” 她说过了两不相欠就两不相欠,不会说话不算话,反倒是这人忽然出现在中心星,把她吓一跳。 奚从霜从表情上看不出来她信不信这话,她只说:“我叔叔最近,越来越怀疑我不安分,像可他经营多年,根基颇深,抓不到把柄的我就想以退为进。” 谈亦澄神色不断变化,满眼的怪异:“这跟你来学校有什么关系?” 奚从霜透过药品柜玻璃倒影看向她:“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谈亦澄斩钉截铁:“没听过。” 奚从霜了然:“那就是听过了,公司和医院那边都不了解你我,在传我两私交过甚,我叔叔就以为我一直纠缠于你,你宁折不弯。” “……”只是私交过甚? 谈亦澄听那熟悉的声音还在说,奚从霜转身平静道:“没有什么比一个纨绔直接扔下偌大家业,离开熟悉的地盘更让人惊喜的弱点,就算知道风险很大,是个人都会想趁机动手。” 她盯着谈亦澄的眼睛,清浅一笑:“这叫引蛇出洞。” 谈亦澄没说话,冷酷地盯着她,眼底写满了真的假的。 假的,想解决奚良翰的办法有一百万种,只是这一种能让她离谈亦澄更近一点。 良久,谈亦澄说:“所以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来学校当什么医生助手就是来坐实传闻,糟蹋她名声来了? 奚从霜理所当然:“当然跟你有点关系,你的治疗还没有结束,要是我出事了,我叔叔可不会承认这些账单的存在,到时候岂不是连累你还没毕业就负债?” 谈亦澄:“?”怎么这事说着说着还真跟她有关系了? 不等谈亦澄深想下去,奚从霜便说:“你放心,我不会随便出现在你面前,你当我是透明人就好了。” 谈亦澄:“……” 她问:“传闻怎么办?” 奚从霜一时没想通:“嗯?什么?” 谈亦澄神色微变,变得懊恼:“没什么。” 她爱找谁找谁,关心那么多做什么。 仪容镜那边,不怎么头晕的两只alpha找回了为数不多的理智。 校医院里的药还是很不错的,只过去五分钟,红肿消退大半,连擦破皮的地方痕迹都没有留下一点。 她们终于想起做好人好事的学姐,奇怪道:“学姐人呢?她走了?” 向维的声音慢一拍响起:“不知道,我没看见她走,应该还在吧。” 第103章 话音刚落,有人从身后药品柜处转了出来,正是两人一直在找的学姐,她身后一道白色身影若隐若现,长发松松束起,垂落身后。 凭借alpha们优越的视力,能看见对方抬起手腕衣袖滑落时露出的冷白手腕,肤若凝脂,骨节修长。 两人下意识对谈亦澄喊了句学姐,随后目光不住往她身后看去,只可惜那背影只昙花一现,又往深处走去。 毋庸置疑,这是个beta,她身上没有一丝信息素的味道。 只露出不过几秒的手却比专业手模还漂亮,两人莫名懂了为什么新校医会因为烦而选择错峰吃饭。 谁会介意在用餐的时候看见好看的人在附近,连饭都想多吃几碗的程度。 就是可惜刚刚晕得太甚,看不清正脸,现在故意走过去看则太冒犯。 见人消失在深处,齐千茜只好收回目光:“学姐你怎么在哪?你也要拿药吗?” 谈亦澄迟疑一瞬,点点头:“嗯,拿点基础药,免得下次皮外伤没能及时处理。” 机甲系学生都有体能训练,受点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大家都会自己备一点外伤药在手边。 向维的擦伤迟迟没处理就是因为她药用完了,又觉得是轻伤,就懒得处理。 被谈亦澄一说,向维想起这事,恍然道:“还是学姐想得周到,我也要补充点基础药,齐千茜你呢?” 齐千茜当然不会拒绝,扬声道:“你好,麻烦医生给我们再拿两瓶外伤喷雾。” “稍等。”过了一会,奚从霜从药品柜后转了出来,手上拿着未开封的伤药,“两瓶伤药。” 看一眼两人额上伤痕,再次感叹星际时代医疗水平之发达,奚从霜说:“撞伤也基本好了,可以回去了。” 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的两人眼前一亮,慢一拍将智脑靠近刷卡机上刷卡支付。 把手上东西放在桌子上,奚从霜又继续回去整理药品*。 期间没有和谈亦澄有过多的眼神交流,就如她说的那样,把她当成透明人就行。 当真是应了外面说的那样,冷冷的,不爱笑的美人医生。 几人陆续出了校医处,游魂似的下楼,途中碰上几个人上楼,不是捂着胳膊就是捂着膝盖,要么捂着脑门,低声说着什么。 见到正在下楼的几人,露出更迫切的神色,要不是认出都是学姐,她们就要伸手拨开她们上楼上走。 谈亦澄放慢了脚步,果然听见了奚从霜的声音说话。 不含一丝笑意的,冷酷得不像话。 “就你这蹭破油皮的膝盖,再晚五分钟就能自愈,出去,别妨碍我工作。” “你也是,再用热水泡澡之后过来伪装发烧打点滴拖时间不上课,我去找你老师投诉你。” “一天脱臼六次还能灵活使用真是医学奇迹,我该和你老师好好谈谈了,习惯性脱臼对于机修系而言没有未来,趁早转文职吧。” 一般校医助手投诉不容易成立,可奚从霜还是学校药品供应大金主,她的投诉绝对成立。 学校不明白大金主捐那么多药品只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校医助手是为什么,可她的要求实在算不上什么,便答应了下来。 甚至觉得受之有愧,给人拨了独立宿舍,但奚从霜拒绝了,表示她在校外买了房,下班回家住。、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药?都出去。”奚从霜下了最后通牒。 眼前几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她批得抬不起头,灰溜溜地出门。 “……” 将所有动静收入耳中,谈亦澄唇角下意识一翘,察觉到身边看来的视线,立马收回拉直,不笑了。 身边的齐千茜兴奋道:“学姐是不是认识她,能不能给一下她的联系方式?” 有这样的美人医生进入视线,谁会不起兴趣。 别管以后如何,加上联系方式看看她发的自拍动态,点点赞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起码刷了存在感总比刷不了强。 她倒是想得很好,却不知道奚从霜从不发任何动态,自【orange】不再出现,并单删她后,奚从霜将以前发的所有动态全部隐藏。 现在她的星网账号里是一片空白,比她脸还干净。 脑海里过了一遍之前跟奚从霜的对话,谈亦澄后知后觉明白她什么意思,目光复杂。 给谁的联系方式? 星际养鱼高手白富美o席小雪的联系方式吗? 几个腺体啊,敢在要奚从霜的联系方式。 谈亦澄摇头:“没有,我跟她不熟。” 齐千茜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遗憾,倒没深问。 她为人颇有分寸,懂进退,很知情识趣,不然也不会让经历巨变的谈亦澄将她留在身边那么久。 而向维则是她带来的心思直白的捧哏朋友。 三人出了校医楼,她们之后也走出了几个学生,抱着有热闹不看王八蛋的想法,三人用余光观察下来的几人。 有修理系指挥系,连艺术系的也在,她们都是alpha,可第一学院艺术系在东校区,难为她大老远跑来这边,捂着胳膊来“治病。” 她们没能察觉到来自前方几个学姐隐晦目光,不高兴地走远。 “拽什么拽。” “真小气,说两句话都不肯,到现在都没能要到联系方式。” “热水白泡了,不过这种高岭之花有意思,要是能拿下那就爽了。” 谁玩谁还不一定。 谈亦澄走远时,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目露哂意。 在学校没人知道她身份,都以为她就是校医助手,还想来一场校园恋,证明自己alpha魅力。 只有谈亦澄清楚,她就是未来制药掌权人。 她和身边的人继续往前走,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身披白大褂的奚从霜站在药柜前,双眸含笑,眼下一点泪痣像是活了一半,在药柜之间活色生香。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一直都是我的准则之一。” 两人对话的最后,奚从霜只说了这句话。 * 兜兜转转,心系崩坏值的奚从霜在学校领了份闲职,摇身一变成了校医处医生助手。 校医处的医生是中年女beta,她本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脾气,认为对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说不定还会耽误她的工作。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奚从霜的作风倒是出乎她意料,工作态度一丝不苟,条理清晰,药柜整理和病历记录都做得完美。 至于总借着幌子过来纠缠的学生,樊咏思不认为那是奚从霜的问题,错的只是好动好奇的学生,不能怪什么都没做还平白多了不少事的奚从霜。 照她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奚从霜绝非传言中所说的纨绔,樊咏思也对奚从霜的态度缓和不少,甚至感叹以讹传讹的可怕。 樊咏思:“你能力不差,也能沉得心下来,怎么跑来这里?” 奚从霜笑而不言,坐在椅子上继续安静地写着日常管理记录。 樊咏思探头一看:“我很久没看过写字那么好看的人,你专门练过?” 奚从霜点头:“练过,偶尔会写写找回感觉。” 她不会忘记自己是从何而来,也不会忘记自己所擅长的东西。 无论见了多少次奚从霜的字,依旧为此感到惊艳,属实是好看,是她先入为主了,总觉得写出这样好看的字的人不会差到哪去。 她所了解到的传言却跟眼前的人大相径庭,只差把奚从霜描述成纵情声色,不堪大用,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 这形容放在眼前人身上,就实在过分了。 而后她便想到另一种传闻,投向削薄挺拔背影的目光变得复杂。 看奚从霜年纪轻轻,说不定陡然失去家人时更年轻,还沉浸在痛苦之中,等回过头来发现自己名声坏了也无法做什么。 是人总爱相信自己听见的,而非亲眼所见。 说不定,奚从霜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伏案书写的奚从霜不知道背后樊医生到底想了什么,不然就会发现对方的想法正合她意。 她从来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好人,甚至很多时候只在乎结果,也只喜欢赢。 老狗不就是喜欢好名声,好面子,苦心经营自己的好人形象,好像在公司做副总多委屈似的。 奚从霜反其道而行之,让人传各种捕风捉影的八卦,什么养废,什么筹谋夺权,什么多年隐忍,有多心机就说得多心机。 在她还没来第一学院的半个月里,奚良翰因为心中怀疑更加谨慎,更加找不到任何把柄,但奚从霜不是什么坐以待毙的人,来了一手师夷长技以制夷。 她不信奚良翰在这段时间里当真会毫无作为。 “好了,写完了,麻烦樊医生看一下。”奚从霜住笔,合上钢笔笔盖。 樊医生没着急看记录,而是说:“快到吃饭时间了,你先去吃饭吧,这个我就拿去录入了。” “好。”奚从霜从善如流,“那就麻烦樊医生了。” 第104章 在这几天里,她按照约定,没有随便在谈亦澄面前出现。 好像真沉浸在校医助手这份可有可无的工作中,每日准点上班,准点下班,去食堂的时间也照样是错峰。 今天依旧如此,她顺着楼梯下楼,走在偌大且安静的校园中,一路往食堂走去。 日子过得意料之外的悠闲。 红苹果对此倒是接受良好,没有着急催着奚从霜完成任务,崩坏值已经降了大半,它还沉浸在喜悦中,便觉得时间也不差着十天半个月。 其实奚从霜也没想好接下来应该怎么降,谈亦澄看着苦大仇深,对人生的要求意料之外的简单,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她被治好之后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跟奚从霜两不相欠,然后远远离开。 之后她再次用复学为借口离开红茶星,【orange】单删【雪花】,从此崩坏值固若金汤,再也没有动弹过。 这确实是对陌生人的做法,十分干脆利落。 与此同时,这也跟奚从霜所预设的方案截然相反。 她本想治好谈亦澄之后延续友好关系,她是真心愿意出资资助她,用她的人脉和能力帮助她成为预想中的军界新星。 说不定提前实现梦想的谈亦澄直接崩坏值降到安全范围内,她也刚好完成任务,顺利脱身。 前几天的试探,对方依然没有表露出赞成的意思,从态度上看有明显的抗拒,奚从霜自然不会强人所难,暂且搁置这个计划。 相当于官商勾结的路子被废了,奚从霜很惋惜,有时候她希望女主没原则一点。 “喂,我跟你说话为什么不理我?” 起初奚从霜没有听见谁在说话,她专心用餐,右侧对着卡座入口,她听不见。 随后那人终于不耐烦了,站在桌子前,双手按在餐桌上。 “小奚医生,我听说过你,要不要认识一下。” 这个越界的动作终于引起了奚从霜的注意,缓缓抬眼看去。 是个年轻的alpha,眉眼乖张,她撑着桌子俯身,深蓝近黑的半长头发垂落,奚从霜下意识把餐盘往后一拖。 奚从霜:“你离我远点。” 那alpha和身后的跟班纷纷脸色一变。 奚从霜:“头发别掉我饭里了。” alpha神色由怒转笑,她长得不差,从客观角度看,她笑起来的模样决不能说难看,就是莫名让人觉得今天的菜油大了,有点腻味。 奚从霜对这种表情很熟,红苹果也已经帮她说出了心声:“有意思,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在真霸总面前耍大刀,该alpha勇气可嘉。 奚从霜冷眼旁观,对此没有半点反应,她忽然怀念起那个台词棒读的清俊alpha,两者造成的难受程度不在一个层次上。 “那作为赔偿,我请小奚医生吃一顿饭好不好?”alpha自我介绍道,“我是翁溧,认识一下?” 从没有人敢用这样狎昵的语气跟她说话,找死的人除外。 奚从霜:“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请我吃饭?” 这话嚣张是嚣张,但一点都没有夸张的成分,星际里还真没几个人能请得动奚从霜他一块一块吃饭。 更别说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翁溧。 * 临近饭点,食堂的人越来越多,安静的食堂变得热闹起来。 只不过大家都没有忙着打饭,都仰头看向二楼,那里都是有钱的alpha们才会上去吃饭的地方,其他学生都图省事,都在一楼完成就餐。 上面远远不断传来谁的说话声,言语之间劝谁好好想想,别给脸不要脸。 谈亦澄姗姗来迟,也没管二楼又有谁闹出动静,直接去窗口打饭。 今天排队的人少,倒是便宜了她,刚格斗训练完,正累着。 第一学院北区都是机甲系,机甲修理系或指挥系的学生们,有那么一部分学生与其他星系考来的学生不一样,她们从出生就生在中心星里,顺着家中的规划不断走下去。 换言之都是一帮权贵之后,而且权贵之后最喜欢就读指挥系,用处不一定很大,但名头都得响亮。 alpha们又生性好斗,总容易下意识抢占地盘,争个高低。 那群在二楼吃饭的权贵之后等级划分就更加明显了,连位置也有各自的位置划分,一不小心走错了占错地方,就会引起一番斗争。 从前谈亦澄就觉得这样很愚蠢,很无意义斗争,现在也是。 齐千茜本也是喜欢在二楼吃饭的人之一,后来她只觉得这帮alpha净傻叉,就不爱上去了,还不如跟谈亦澄一块玩有意思。 但就算不去,也不妨碍她对二楼发生了什么产生好奇,便问旁边的学生:“楼上有怎么了?谁又坐错位子了?” 被问到的学生显然也清楚二楼的潜规则,讥讽一笑:“还能是谁,就是翁溧啊。” “她好像昨天放话要做第一个拿到奚助手联系方式的alpha,啃下这块硬骨头,喏,正在要呢。” 那个冷美人? 话音刚落,不等齐千茜反应,有人拨开人群,走向没人敢去的二楼楼梯,快步上去。 不少人都好奇谁那么有勇气,在这关节上上去自找麻烦。 齐千茜当然不例外。 定睛一看,那人不是谈亦澄又是谁! 齐千茜:“唉不是,等会!” 【作者有话说】 [彩虹屁][彩虹屁] 第62章 网恋一个坏beta15 齐千茜没能把人叫住,一咬牙,也跟着追了上去。 也是够寸的,向维训练不过关被教练留下单独补课,身边也没个帮手。 “我alpha妈妈是心理医生,我omega妈妈是中心星议员,谁怕谁啊,上。” 一边的学生不明所以,只听隔壁的同学忽然念着什么妈妈啊,议员啊,就往楼梯冲上去了。 下面的学生们都投来肃然起敬的目光,又一个找死的人去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楼上就传来谁的惨叫声。 叫声之嘹亮,响遍食堂,令人闻之胆寒,身上莫名一痛。 楼下学生们:“要不还是找老师吧。” “找吧找吧,alpha们打起来最烦人,还喜欢乱放信息素。” “我上次路过谁打架来着,打着打着放信息素,搞得我鬼火冒,差点就想加入斗殴现场,还好扣学分的校规叫回了我的理智。” “你说会是谁挨揍了?” “着急什么,明天就有全校通报,谁扣学分最少就是谁挨揍了。” 第一学院校规规定:不准聚众斗殴,不准私自释放信息素逞凶斗恶,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及时通知老师。 由于alpha们的天性,没有几个alpha能忍得住不还手,于是大多数被归为斗殴。 于是有人说:“总不能是翁溧吧?” “不能吧,她是个b级alpha,有个跟班是a级alpha,谁能伤的到她。” * 当时谈亦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窗口已经轮到她,打饭机器人已经询问她要什么菜。 她在听见那个名字后,身体却快过意识转身离开,留下迷茫的机器人。 “你好,想点什么菜?你……人呢?” 踏上第一个台阶时,理智终于跟上身体,谈亦澄回忆起跟奚从霜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夜。 连她都能近身夺刀的人,怎么可能会受到伤害。 可万一呢? 万一人多势众,蚁多咬死象也不是没可能。 思绪在举棋不定,身体却忠实地一往直前,直到站上二楼,看见了全貌。 奚从霜果然被几个人围着,凉凉地盯着眼前几人。 深蓝近黑发色的alpha朝她伸手:“忽然发现一件事情,你是不是右耳有点问题,怎么我站这边跟你说话你就听不清。” 她说着,手伸向奚从霜右耳。 而奚从霜最讨厌别人提起她的右耳,上次摸了一下就发脾气,冷冰冰的不说话,把她扔在医院就走。 身边的跟班也附和道:“好像真是,我们从右边过来她理都不理。” 谈亦澄的制止声脱口而出:“住手!” 有人出手比她的话还快,抬手捉住伸来的手腕,巧劲一折,骨节发出弹响,那只手竟然被折脱臼了。 她出手很快,长期忽略体能训练而沉浸在玩乐的指挥系alpha躲闪不及,等翁溧反应过来时,一句惨叫脱口而出。 “啊——!!” 手腕处剧痛瞬间炸开,她脸色变得难看。 咬牙愤怒道:“你怎么敢……” 一是因为痛,二是觉得自己alpha的尊严被挑衅,她本能地释放信息素,想要压制对方,另一只手抬起反击。 可信息素对一个beta根本没有用处,奚从霜丝毫没有影响到,看来的目光很冷。 反捉住另一只伸来的手,翻折压在身后,翁溧整个人直接压在桌面上,发出砰的响声,桌子边缘的餐盆摔落在地。 翁溧本人也没能好到哪里去,背后传来沉重的力道,让她翻身不能,折脱臼的手被撒开,软绵绵地垂下。 第105章 就这情形,别说面子了,里子都要给丢尽了。 翁溧带来的跟班们都惊呆了,竟一时没反应过来,都僵直地站在原地。 被翁溧骂了一声:“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啊!”才回神,刚想上前帮忙。 奚从霜温度偏低的手伸她脖子,轻轻一掐:“劝你们最好别轻举妄动。” “……!” 那一瞬间,翁溧以为有毒蛇爬过了她脖子,长着冰冷鳞片的身体将她咽喉要害处紧紧缠绕,窒息的感觉让她感到害怕。 求生的本能让翁溧忙说:“停停停,都别动!都别动!!” 老大发话,剩下的人肯定不动,都惊疑不定地看着奚从霜,看清她脸上神色后,忍不住感到毛骨悚然。 第一学院有名的高冷美人竟在掐着别人咽喉的时候在笑。 平心而论,她笑得很好看,灿若春花,但笑得越好看,就越让人感到胆寒。 “这样吧,今天你放了我,就这么算了行不行?”翁溧别的不强,求生意识还是很不错的,表面上的能屈能伸怎么不算能屈能伸。 奚从霜怎么会没从她眼里看出不服不忿,说不定这个冲动的alpha在心底谋划之后怎么报复她。 奚从霜:“凭什么?我心情不好,你说算了就算了?” 翁溧挣扎了一下,却被按得更紧,侧脸贴着冰冷的桌面,拼命用余光去看奚从霜:“你别太过……!” 跟班们眼见情况不对,现在不抓紧时间把翁溧给弄出来,接下来受损失的可就是她们。 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奚助手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提个要求。” 翁溧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直接叫了起来:“你跟她服什么软,直接上……别别别,都别动!我呼吸不过来了!” 被压在桌面上的脸涨得通红。 另一人也说:“我们老大跟未来制药的奚总是世交,要是闹得太难看,你也很难脱……” 身字没说完,奚从霜说话了。 “哪个未来制药想不开,跟蠢货结交,说说看。”奚从霜还真不知道自己打哪冒出来一个八竿子打不着,完全没印象的世交。 跟班奇怪地看了奚从霜一眼:“宇宙里又有几个未来制药?” 当然是人尽皆知的那一个,再没见识的人也说不出这话。 翁溧用几近窒息的声音说:“未来制药奚总,奚良翰。” 看得出来她对自己是世交之后的身份挺满意,呼吸不来都要说。 奚从霜终于对这个名字有反应:“你家和奚良翰是世交,他倒是挺爱交朋友,上次叫他签账单,会议室里的世交里怎么没有你?” “翁家长期和未来制药达成密切合,是几大供货商之一,你胡说八道什么?”一跟班脾气也上来了,骂道。 这么一说奚从霜就知道了,了然道:“负责给未来制药供应原材料的原材料商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你是哪一家?” 星际时代植物生存困难,但不代表大部分都灭绝,还是有相当一部分植物存活下来,其中含有入药价值的植物都被重点培育,利用温室大棚种植出来。 未来制药是兼具研发和生产制药业务的公司,自然需要入药的药草供应,提取入药。 她回想着几大供货商:“绿修,尼雅,天丛……你是哪一家?” 哪一家都不是。 翁溧受不了了,大声道:“萃莱!是萃莱!我另一个手也要断了!松手松手!” 奚从霜当然不会松手,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最近药物质检率最低的那一批的药品原来是你家供应的,我还正想派人去谈解约。” “你凭什么做主?你又是未来制药的谁?” 奚从霜语气淡淡:“就凭未来制药是我的。” 此话一出,众人陷入沉默。 翁溧被按住的手被松开也忘了站起来,脸贴着桌面惊疑不定,心想怎么可能。 另一边的跟班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就一beta,别以为你姓奚就能跟未来制药攀上关系。” 翁溧忙握着胳膊站起来,后退几步远离奚从霜,她再看一眼对方外套上挂着的名牌,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奚照雪三个大字。 据她所知,未来制药掌权人可不叫这个名字,但她究竟是abo的哪一个不清楚。 被浆糊塞满的大脑急速运转,被逼出了极限,惴惴不安地下结论——她应该不是。 哪个家财万贯的会那么想不开跑来学校当校医助手,怕不是招摇撞骗给自己壮胆的,差点给她唬住。 再者她说的那三家药材供应商都是星际有名的,懂点业内的人都听说过,还真被她糊弄住。 想起自己的害怕和警惕,翁溧越发觉得丢脸,这是她绝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翁溧果然得了自由就翻脸不认人,低声威胁道:“奚照雪,你别太得意……” 正在整理衣袖的奚从霜忽然一动,看向一边,动作忽然一顿。 再转回头时,她语气凉凉:“滚,让你妈亲自来跟我道歉,我会在解约合同上签下我的名字,宣告终止与莱萃的一切合作。” 翁溧一噎,被其气势所慑,接下来的话忘了怎么说。 奚从霜又看向楼梯口那边,那站着的人不是谁,正是谈亦澄,她身后还跟了个不知道干什么,表情有点尴尬的齐千茜。 “啊,过来了。”齐千茜忽然说。 谈亦澄举目看去,刚教训完几个alpha的奚从霜冷淡如旧,秾丽眉眼里有明显的疑惑,似乎不理解她的出现。 产生这个认知的谈亦澄有点想离开,却不知为何,双脚跟粘在地上一般,眼睁睁看着对方向自己走来。 其实奚从霜心里想的不止这件事,那一瞬间,她脑子里想过很多。 莱萃总裁正是翁溧母亲,她所经营的公司的确跟未来制药达成了长期合作,从上一辈延续至今。 只不过近几年莱萃认为先前培育成本过高,收成一直不变,无法增产获得更多收益,打算换一种培育方式。 于是翁总走了一步臭棋,她为了节省成本采取了另一种培育方法,产量的确增加了不少,生长周期也缩短。 那一段时间内公司报表漂亮得不像话,一切展现出欣欣向荣的迹象。 然而培育出来的草药也出现了问题,入药时发现提取后杂质增多,生产的一批新药质检通过率下降,服药后所产生的作用也大打折扣。 就是这么一批明显不过关的药材,莱萃偏偏以原价卖给了未来制药,特地隐藏了不合格的检测报告,还漫天过海做成了未来制药出品的成品药。 但莱萃也通过这一遭,明白了这一种培育方式并不会增加产量,从而增加收益,及时止损,换回了以前的培育方式。 一番试错下来,有未来制药兜底,不仅没有亏损,还赚了不少。 要是奚从霜晚几天发现,这批药将会流入市场,而相关合同上只签着奚从霜的名字,一旦有任何问题,主要负责人只会是奚从霜。 好悬是被奚从霜察觉,她撤回了同意发售文件,不顾经纪团队劝阻,坚持不允许这批药流入市场,直接全部销毁。 持反对意见,认为这会让公司造成重大损失,影响她形象的经纪团队成员也被奚从霜解雇。 这些人受聘于奚从霜,代奚从霜管理公司,只需要奚从霜偶尔回公司签署重要文件,本该是她的心腹,当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最有利于她的判断。 才几年过去,心都野了,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未来制药掌权人。 也是这一举措,被奚良翰发现她手伸太长了,产生警惕。 在他眼中,一个无所事事,只会躺着花钱的纨绔第一次如此坚定的要做一件事情,还是宁愿亏本也要做这件事。 太明白其中利弊了,就显得不正常。 栽赃的计划被迫放弃,还不等他想好下一个计划,奚从霜却离开了公司,甚至离开红茶星,继续她的不务正业。 好像之前发生的事情只是奚良翰的错觉,那个及时止损,雷厉风行的奚从霜再次消失,回归纨绔本色。 起初奚从霜怀疑翁溧是不是受谁指使,前来试探她,结果发现不是,人只是单纯的蠢。 更让她想不到的,谈亦澄会过来,她为什么会过来? 据奚从霜所知,谈亦澄最嫌这些事麻烦,不会上二楼吃饭,唯一的变数就是自己,会是自己吗? 短短几秒,思绪万千。 没等她走到谈亦澄近前,似乎看见了什么,脚步一顿。 谈亦澄:“?” 像是突然改变了主意,奚从霜转身再次向翁溧几人走去,翁溧还捧着脱臼的手腕,龇牙咧嘴的,身边几个跟班谁碰骂谁。 她想原装,又怕疼不给碰,余光看见熟悉的人影又走了过来,那种被压迫的记忆重新回笼。 翁溧毛骨悚然道:“你又来干什么?!” 就跟上一次一样,她没能拦住奚从霜,被抓住脱臼的手,剧痛再次袭来。 第106章 不等翁溧痛叫出声,只觉凉凉的温度一闪而逝,咔哒一响,脱臼的手恢复原状。 翁溧:“好痛——我的手……好了?” 脱臼的手被人一拉一拽,这就好了? 还完全不痛。 “……” 先前大家看奚从霜的眼神是警惕又害怕,现在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人。 她们第一次觉得beta那么可怕,信息素压又压不住,打又打不过,腺体的存在本该是beta的遗憾,现在倒成了奚从霜无往不利的盾。 奚从霜看了眼手,不耐似的蹙眉,奈何找不到水源和湿纸巾,只好强行忍耐住,又走了。 起初大家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意思,很快她们就明白了。 因为老师终于来了。 谈亦澄直觉身后有人来,下意识回头,只见被学生通知的老师姗姗来迟,一边骂着,一边上楼。 她侧身避让,让几个老师上楼去,领头的老师嘴巴一路就没停过,将二楼收入眼底后,双眼一瞪。 “有人举报说食堂二楼有人聚众斗殴,我来处理……怎么又是你们几个?还打不打算毕业了?” 一见“熟人”,老师们心里同时闪过又是你们的想法,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翁溧,徐方,王伊裳,柳明桉,你们四个给我过来!” 翁溧作为挑事的人却一点都不心虚,忙说:“老师你们来得正好,校医助手奚照雪对学生动手,为了维护学生安全,必须开除她。” 老师们直接气乐了,想也不想就指着奚从霜说:“她打你们?” 剩下三人脸色一顿变化,十分微妙,翁溧却不觉得有什么,她的确挨揍了,不住点头:“是啊是啊是啊。” “你想告诉我,你们几个最低等级都是b级的alpha被奚助手一个人围殴了?”老师鼻子都要气歪了,一叉腰,“你说说她打你哪了?” 四对一本身就够丢人,丢人到这份上的翁溧还是头一份。 她才不管这丢不丢人,必须先出一口恶气才痛快。 翁溧说:“她把我手拉断了!” 老师们看不下去,纷纷摇头,领头的老师又问:“哪只手?” 翁溧举起左手:“这只手!” 老师仔细看了看,被举起的手分明完好无损,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聚众闹事就算了,竟然还撒谎。 老师:“你的手哪里断了?灵魂断了还是指甲断了?” “当然是腕骨……”终于想起什么的翁溧卡壳一瞬,话也说不利索了,“断过。” 该死的,原来她刚刚把手接回去是在销毁证据! 不行,就这么放过奚照雪她咽不下这口气,翁溧眼睛一转,忙说:“二楼有监控,监控看见了,她就是对我动手了!” 看翁溧态度如此信誓旦旦,老师们还真犹豫了一下,看监控的话都敢说了,那是不是有可能…… 众人朝她看去,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奚助手斯斯文文的,总听樊医生说她用钢笔写一手极其漂亮的字,该是动口不动手的那种人。 奚从霜眉眼一垂,她唇色淡粉,平添几分脆弱。 老师:“我就知道不可能,是你在撒谎。” 奚从霜说:“是,我是反击了。” 老师们:“?!” 翁溧大为快意:“老师你看她承认了!” 老师头都大了:“你给我闭嘴!” 奚从霜平静道:“是她要对我动手,向我索要联系方式,我太害怕了,没忍住还手。” “……”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面无表情地说我太害怕了,忍不住还手? 然后一出手就是干脆利落地把人手腕这段,压在桌子上不给翻身? 这还是人话吗? “奚助手你……” 奚从霜:“她没有受伤,我是正当防卫,她还摔了我没吃完的饭,我会拿发票向她索要赔偿。” “一顿饭能值几个钱?”翁溧大感被侮辱,“明明是她动手的时候把饭摔了!这也不能证明你毫无过错吧?” “怎么不能证明?” 身后传来另一人的说话声,众人回头看去,谈亦澄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近前。 抬手指向翁溧:“我们上来的时候看见了,她准备伸手摸奚助手的耳朵,这属于骚扰,她选择反击。” 齐千茜说:“而且楼下的同学们都知道,就是翁溧先挑事,我们两个就是上来见义勇为的。” 肩膀一撞谈亦澄,她问:“你说是吧,学姐。” 谈亦澄差点被撞个趔趄,无奈:“嗯。” 翁溧眼见形势不好,喊出以己度人的声音:“奚照雪你还真信了她们是来见义勇为的,她们什么心思你真的不知道。” 奚从霜:“闭嘴,你真的很烦。” 翁溧大受侮辱,两眼瞪大:“你什么意思!” 情急之下,她把自己脑子也扔掉了实在找不到一个很好的形容词她的感受,只徒劳地喊着必须查监控,她就是受到伤害了,不能就此罢休。 当然又是被奚从霜和老师们好一通嫌弃,随意答应会调监控的。 实际上大家已经思考完这次又要扣翁溧多少学分。 奚从霜清浅一笑:“谢谢这位同学见义勇为。” 翁溧和她的跟班们见此情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头一回觉得吃了黄连似的。 谈亦澄:“……” 齐千茜摇头,她是看出来了,这奚助手就是:“双标啊。” 【作者有话说】 雪花:一切只是为了任务你信吗? 没人信哦^^ 第63章 网恋一个坏beta16 嚷嚷着要查监控的翁溧和一众跟班们被老师们带走,满足她们的愿望。 从私心讲,有可能犯事奚从霜和经常犯事之间老师们更相信奚从霜。 不仅因为她入职以来风评甚佳,更是因为终于有人能让翁溧吃瘪,治一治她猖狂的脾气。 痛快痛快,实在让人痛快! 红苹果将此次事件评价为恶人自有恶人磨。 它确实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这么想不开招惹奚从霜。 老师们走之前,还安慰奚从霜好好吃饭,有什么事情会通知她的。 奚从霜一一应下,她有点心不在焉,总看向自己的手。 走在最后的老师以为她手受伤了,忙问:“奚助手你手怎么了?” 奚从霜知道自己动作太明显,强忍不耐,慢吞吞收回手:“没什么。”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走了。 谈亦澄忽然想起在奚从霜家和住院期间经常听见的水声。 顿时明白了她这动作的含义,奚从霜觉得碰过别人的手脏了,想洗手了。 “……”不对,为什么我会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谈亦澄讶异于怎么会觉得自己了解奚从霜,那人心就是海底针,谁知道她这一刻在想什么,竟错过了顺势离开的机会。 等她思绪回笼时,她已经走到眼前,齐千茜眼见情况不对,转身就下楼。 二楼被翁溧和她的人闹了一通,又被老师来了一趟,这一片区域的卡座上没有人,都嫌不够清净。 现在谈亦澄是嫌弃太过清净了,清净到只剩下两个人。 “你今天上来,是因为什么?”奚从霜问,烟灰色眼底的好奇清晰可见,“你担心我?” 这话出口后,奚从霜顿觉恍然大悟,积压在心底的疑惑终于有了宣泄的地方,思路通畅了。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分外新奇,好像她被意料之外的人担心。 实际上她还停留在被谈亦澄仇恨时期,反应不过来,虽然后面谈亦澄开始对她敬而远之,她就本能地认为自己被讨厌了。 她被很多人讨厌,憎恨或厌恶,连自己的生身父母都厌恶她,为外人所厌恶也很正常的事情,她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而且奚从霜的目的一直都很明确,靠近女主消除崩坏值,获得积分,为自己挣命。 是她目的不纯,可能是虚情假意的时候被察觉到了,遭人厌弃也在正常不过,做人不能既要又要。 可是现在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意料,强行扭转了她的想法。 奚从霜像是第一次获得玩具的孩童,一边梳理着,一边好奇地靠近对方。 谈亦澄往后退,她便往前走,毫不客气,直到把人逼到墙角,后背贴上不透人的玻璃墙面上。 以alpha的听力,就算隔着玻璃,她也能听见楼下传来的议论声。 她们在说翁溧,也在说奚从霜,还在说为什么还有一个学生没有下来,为什么停在二楼。 已经有人提议要不要上来看看,即将被看见的预设让谈亦澄倍感无措。 可这些都没有身前的人存在感明显,一举一动都牵引着她的五感,她想推开对方离开。 做好了决定,手才抬起,就被人抓住了手腕,是熟悉的温度。 任翁溧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为什么相同的动作,同一个人做出来,会有截然不同的感觉。 第107章 拉着时谈亦澄倒是温情款款,拉着她就是奔着折断手腕去的。 谈亦澄动了动手,没能挣脱开,依然被温和不失力道的手坚定抓住,只好放弃。 “你放手,我要走了。”谈亦澄说。 奚从霜弯腰凑近,雅致的香水味瞬间充斥着谈亦澄的感官,她问:“你是不是关心我,不能回答我吗?” 谈亦澄咬牙,冷静的脸色渐渐温度攀升,泛出红晕。 她目光一瞥,竟不肯看奚从霜了:“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 奚从霜一眨眼,脱离先入为主的印象后,她发现这种抗拒的表情并非真正的厌恶,至少跟她以前感受到的完全不一样。 谈亦澄:“放手。” 奚从霜:“我的饭被人打掉了,我没吃饱。”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个,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紧盯着谈亦澄的反应。 这一次谈亦澄的反应跟她想的不一样,她依然坚持:“放手,我要走了。” 奚从霜只好松开了手,脸上闪过不清不楚的失望。 这情绪一闪而逝,快得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只平静地看着她离开。 楼梯处传来谈亦澄的声音:“下次再说,我快到上课时间了!” 她边说着边下楼,不忘抬起手腕对智脑说:“千茜你吃饱没,顺便给我带瓶营养液。” 听见这句回答,奚从霜心底那点说不清的情绪瞬间消失。 红苹果:“不对劲,你不对劲。” 奚从霜问:“我哪里不对劲?” 她理智地认为从第三方视角的叙述中能分析出她为什么会有这类情绪,这类情绪又应该怎么归类。 然而她问错人了,眼前的是个不懂感情的人工智能。 红苹果:“……说不出来。”这感觉该死的似曾相识。 但下一秒,响起的系统系统播报声击碎了红苹果所有的腹稿。 “崩坏值-3,当前崩坏值41.95。” “……” 红苹果忍辱负重道:“至少、至少任务完成了,再不对劲,我也得忍着!” 奚从霜:“?” 红苹果拼了,大声道:“我没说错,就是我忍着!” “饥饿使人疯狂,没想到我一个人工智能也沦落至此!跟着你这个活人微死,永远平静的宿主,三天饿九顿,我迟早会饿死!” 奚从霜:“??” 红苹果终于找到机会,把这些天的不满给说出来,字字饥饿:“怎么会有人生气只生三秒钟,我连情绪的饭香都没有闻到!咻——就没了!” 奚从霜:“???” “告诉我,为什么你的情绪会如此的来得快去得快?”红苹果扇着翅膀靠近,浑身红得发光。 奚从霜回想:“因为我教训她了,她收到惩罚了,这种人不值得我浪费情绪。”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红苹果欲哭无泪,“就是因为你这样的思维模式,我迟早会饿死。” “我恨你,奚从霜呜呜呜——啊啊啊呜呜呜qaq” 奚从霜:“……恨吧。” 还是不为难一个人工智能了,今天的问题就当是白问了。 人没办法跟胡言乱语的系统探讨问题的答案,不过红苹果言语中的情绪饭引起了她的注意。 带着哇哇大哭,神志不清的系统下楼,奚从霜回想跟它交易的内容,里面没有跟情绪饭相关的条例。 不排除系统私自加签约条件的可能性,但看它平时恪尽职守的死板作风,私自加签约条件应该是不可能的。 那它这样理所当然的态度,想必是自己允许的。 以她目前的记忆来看,她没有允许过。 红苹果抽抽搭搭地下楼,它没有眼泪,也没办法真正掉眼泪。 为了表达内心的悲怆,只好把自己正面当电子屏幕,模拟出两行宽面条泪,假装自己是迎风流泪的坚强系统。 而且它身后的翅膀还要不断地扇动才能追上前面的奚从霜,可怜又滑稽。 * 第一学院的处罚下来得很快,奚从霜第二天就收到消息,她全身而退。 翁溧没有受伤,她声称被折断的手完好无伤,负责诊断的医生说她就算突发奇想织毛衣也不会影响她的精确度。 就算有监控记录可看,也没人相信她受伤了,或是能让奚助手因此受到什么惩罚。 而且监控里显示的另一件铁证就是,事情开始时,的确是翁溧带着人上去挑衅寻事。 而奚助手正在用餐,过了好一会才抬头看向对方,直到她被人伸出手想要摸脸才出手反击。 不论如何,都是翁溧理亏,她将面临劝退。 入学几年来,她学分经常压着线升学,她还有一年学年就要毕业,这样的学生顺利毕业,恐会影响学校声誉。 剩下的几个跟班alpha同样的,也将面临退学或留级处罚,还在根据情况断定。 翁溧及其跟班表示强烈反对,认为校方处罚过重,要求重新判定,直到远在另一颗星球的翁总匆匆赶到,给了翁溧一巴掌。 那一巴掌直接打散了她所有的叛逆,捂着脸不可置信道:“妈你打我干什么?” 翁总秀丽的脸愠色明显,咬牙道:“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还敢问我?” “我让你上学以后进入军部,帮衬家里一二,你又在做什么?招惹同学就算了,竟招惹到奚总头上了?” 翁溧:“我什么时候招惹奚总……你是说奚照雪?” 翁总焦虑地在屋里转了几步:“什么奚照雪,是奚从霜!她让人发解除合作关系的合同过来,你知道她在里面还放了什么吗?星历1206年上半年检测批次不通过文件,抬头就是萃莱的大名。” 翁溧不太懂这是什么,只迷茫地看着亲妈转来转去:“这很严重吗?要是解约,不是未来制药违约吗?叫她们赔违约金……” 翁总转头,头一次觉得自己以往的决定是错误的,是她太纵容这个孩子,养出了一个看不清事情真相的蠢货。 她说:“你以为我说这些是我缺这点钱?这是未来制药的警告,你妈我要被告上法庭了!” 翁溧震惊:“什么?!” * 几天之后,奚从霜没有得到下次再说的应验,反而先等到了一脸愧疚着急道歉的翁家母女。 附带着的,还有被充当说客的奚良翰。 其实翁总说自己孩子天真,她自己也天真,不然怎么会认为奚良翰会在这场会话中起到正面作用。 奚从霜是下班回家的路上被拦住,当时人来人往,她被邀请着上车,说要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洽谈。 美其名曰,澄清一些误会。 奚从霜抬腕看时间:“没有必要,奚副总你难道要帮着外人,坏了自己家的生意?” 前面一句话是跟翁家母女说的,后面则是对奚良翰说的。 奚良翰:“小霜你这就……” 奚从霜再次打断:“我知道我年纪轻,资历浅,如果非要把这件事情讲清楚,不如下周召开会议,让经验丰富的高层们一块参与商讨,看应不应该解除合作。” 平静的目光看向两人:“我想经验丰富的她们会做出更好的判断。” 不用想,公司高层们也不是吃干饭的,当然是同意解除合同。 从公司发展的角度讲,这批货既然已经被销毁,那更应该走向损伤最小的方向。 而且就算继续跟萃莱合作,也不能对她们有什么正面影响,又何必徒生事端? 奚良翰神色一变,嘴角抽抽,看向翁总的神色变得为难。 而翁总表情也变得怪异,奚从霜清楚,这两人是心知肚明,翁总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把嘴里那句“当初同意购入,并把文件拿给你签字的就是你叔叔”给说出来。 奚从霜见二人无话:“那就这样,我有事就先走了。” 她留下这句话,坐上飞行器离开。 翁总:“这怎么办?要是真告了,我免不了几年牢狱之灾,公司也会受到重创,你得给我个解决办法。” 奚良翰:“你也别着急,会有办法解决的。要我说,当初就不应该把这批货买给未来制药。” “怎么?这么快就打算撇清关系了?”翁总红唇一扯,“你少在那马后炮。” “我可还保留着当初的聊天记录,是谁通过的审核,又是谁的人看着货物入仓的?” 奚良翰无话可说。 翁总低声威胁:“我翻不了身,你也落不了好。” 奚良翰气急一瞬,很快又强行冷静下来,试图平复这个急躁的alpha的心情:“你也太着急,我都没想好怎么跟你说该如何解决。” “那你说,我人就在这听着。” “……” 被留在原地的两人各自焦头烂额,而全程被忽略翁溧久久沉默难言,她后知后觉感到恐慌。 她无所不能,无论做什么都能兜底的妈妈正在焦头烂额地处理这件事,还很有可能无法处理。 第108章 那她怎么办? 真的退学,像平民一样活着吗? 那还不如现在就就死了,她无法接受巨大的落差。 至今她依然不理解,为什么她只是重复以前做过的事情,会变成如今这番田地。 正神游天外的人手腕一震,她也跟着浑身一震,不敢去看智脑。 之后也不出她所料,手腕不停震颤,那是一条一条消息发来的信号。 这些都是她之前随意驱使的跟班们发来的,她树倒猢狲散了,那帮人吃她的喝她的,竟觉得自己是无辜的,被连累的,不断发消息辱骂翁溧。 是她连累了她们,让她们吃了惩罚,永远被拒绝在第一学院大门之外。 “闭嘴闭嘴闭嘴。”翁溧难以忍受地扯下手腕上的智脑,将它摔得稀碎,世界终于清净了。 * 要将莱萃以次充好,损害未来制药商业价值告上星际法庭的事情没那么快能完全解决。 奚从霜还留在学校里,身边只留了个处理日常业务的实习生,由她负责整合消息,告知奚从霜。 余下的事情都由远在未来制药总部的格洛莉过手处理,主要方向还是奚从霜把控,她只负责充当奚从霜在总部的耳朵和眼睛。 很多人在奚从霜离开时都以为,这个纨绔又看上哪里的alpha,跑过去不务正业。 岂料是她雷厉风行,整顿公司的开始。 待放松警惕的人反应过来时,很多机会已经错过了。 被奚良翰一派日夜诅咒,恨不得她如她双亲那般那天飞船失事死掉的奚从霜白天里依然充当着她的校医助手。 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夜间保持对莱萃一案的高度关注。 这是奚从霜的杀鸡儆猴,也是她的引蛇出洞。 这身兼两职的生活十分忙碌,看得红苹果竟有微妙的愧疚,以至于让它忘了一件事情。 ——寿命只剩下三年的奚从霜将所有精力放在女主身上,而不是分一半在公司那边。 就算未来制药将来发展的多好,毒瘤被拔除了多少,都与之后的她没有关系。 与其浪费精力,不如抓紧时间搞定女主,早早离开。 偏偏奚从霜反其道而行之。 今天亦然如此,漫不经心整理药品柜的奚从霜被外面的动静吸引,转出药柜探头去看,刚好被樊医生看见。 “差点忘了,奚助手也在,那就跟我一块去个地方吧。”樊医生说,与她对话的人也转身离开。 看身上的军装,像是军部过来授课的有军衔的alpha。 奚从霜跟上了拎着药箱的樊医生:“我们要去哪,有谁受伤了?” 一般来讲受轻伤了可以自己过来,受重伤了会前往校外的医院进行治疗,特地叫校医处的过去,难道是什么紧急事件? 樊医生摆手:“没有谁受伤,就是机甲系的学生今天是模拟训练,她们身上佩戴着传感器,一通训练下来会受点伤,我们就去帮忙处理一下。” “都不会太困难,就是包扎一下,喷点药,要是那些学生太吵太烦,你不理会就行。” 等到了现场,奚从霜才明白樊医生为什么会有那一番话。 几乎本学年的机甲系学生都在这了,场地上人满为患。 她们来的时间刚好,偌大的场地上,全是刚结束模拟训练的机甲系学生,绝大部分身上都挂彩,毫不拘束的,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奚从霜第一反应就是想走。 她经常被红苹果和谈亦澄腹诽是个大小姐,这并非虚言,她的的确确是大小姐脾气,无法容忍任何的脏乱差,以及没规矩。 还要她帮忙给一地的alpha上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容忍度。 一地的alpha很快就发现有人来了场地,都抬头好奇张望,看清门前站着的人后,引起一小片骚乱。 很多人都知道奚助手的存在,这些日子来来去去的,谁还不知道校医处有个冷美人。 只不过寻常经常找借口去校医处被樊医生警告了,大家才收敛了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现在竟然看见对方亲自过来,怎么会不激动。 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中,奚从霜终于动了,往场地内走。 经过一顿权衡利弊后,奚从霜提着药箱停在谈亦澄面前:“同学,需要帮忙吗?” “……”谈亦澄还没回答,就已经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眼刀。 怪不得古地球流传过一句话——无福消受美人恩。 现在她就是这个感受。 【作者有话说】 同学,需要帮忙吗(一本正经)(拎药箱)(别问了耳朵聋)(听不见别人的声音) 第64章 网恋一个坏beta 感受到扎在身上的眼刀越来越锋利,谈亦澄是无语又无奈,甚至还有点想笑。 她身后不远处的齐千茜忽然一拍大腿,动了动身体挪了过来,还拉上了还在状况外,盘算今天晚餐要吃几个鸡腿的向维一块。 两人一左一右,跟左右护法似的,彻底挡住了其他蠢蠢欲动alpha。 奚从霜还真忽略了周边忽然高声叫痛的alpha们,停在了谈亦澄面前。 她站定的那一刻,齐千茜就转头跟向维说:“我就知道,她两绝对认识。” 向维回神,震惊道:“谁?谁认识谁?” “……”齐千茜拍拍她肩膀,怜悯地看着她,“没事了,孩子没事了。” 谈亦澄确实是心情复杂,只是跟大家遐想的不太一样,抬眼与站着的女人对视。 别以为她不知道,奚从霜走到她面前才不是什么双标和另待,只是她出汗最少,碰过她之后洗手时间能减少几分钟。 头顶传来奚从霜诧异的语气:“你怎么知道?我表现的太明显了?” 谈亦澄一愣,抬头看向她,原来她刚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奚从霜又问:“同学有没有哪里受伤了,需要帮忙吗?” 在模拟训练里几乎撂倒全部同学,而自己油皮都没有蹭破,成功拿下s评分加学分的谈亦澄:“……” 手中拎着的药箱被放在地上,紧接着长身玉立的女人单膝点地,充当外套的白大褂下摆委地,整个人跟朵含苞待放的白莲似的。 刨除各种原因来讲,奚从霜的确生了一副好相貌,不怪学生们总爱叫她冷美人。 看着眼前场景谈亦澄愣了几秒,四面八方响起各种声音说自己哪里痛,拼尽全力想把奚从霜给拉拢过去。 “奚助手我头撞到了,好晕啊,你过来看看吧。” “我也觉得我不太对劲,奚助手你来看看我这是怎么了。” “我肚子,我肚子好痛,好像是被谁踢到了肚子,好像是淤青了,奚助手你过来看看啊。” “啊奚助手不好了,我肚子被人踢得分裂,裂成六块腹肌了。” “……” 最后一句未免太胆大,奚从霜还真转头看去,那群青春昂扬的年轻alpha都笑了起来,不住伸手去推那个裂出六块腹肌的alpha。 “快啊,奚助手看过来了,掀开你的腹肌给她看看。” 那年轻的alpha脸色涨得通红,她不住闪躲同学们的手:“别推了别推了,我头发要给你们推散了。” “别浪费机会,出卖你的腹肌给同学们赢来奚助手的联系方式,快上!” 奚从霜终于说话了:“想联系我很简单。” 聚在一堆的alpha们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问怎么办,要是平时头疼脑热也能联系吗? 奚从霜:“为什么不行?” 谈亦澄:“……” 跟较劲似的,她转头找身上有没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再说了,都是alpha,谁还没个马甲线和腹肌了? 找了一圈,她还真没找出自己身上还有哪里不对的地方,实在健康过头。 甚至她还能站起来再训练一轮,照样脸不红气不喘的。 这是她头一次体会到实力太强的坏处。 奚从霜抬起一只手,手心向下一压,她没有说话。 那帮平时总是不服管教,聒噪如小鸟聚会的的alpha们鬼使神差般安静下来,都睁着一双双包含期待的眼睛看着奚从霜。 奚从霜说:“我记得你们校内有联系校医处的办法,联系那个就好了。” “校医处是校医处,你是你,这哪里一样了?” “就是啊,而且那个账号是樊医生在使用着,这根本不一样。” 满心欢喜打过去,结果接通讯的是铁面无私的樊医生,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奚从霜神色不变,一点都没有辜负少a心的愧疚,残忍道:“我就是校医助手,遇到身体不舒服的情况,联系校医处和联系我没有太大差别。” 众人遗憾地啊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 谈亦澄诡异地觉得自己心情好转,一边理智提醒自己别乱想,另一边又想要是换做以前奚从霜绝不会拒绝这种机会。 只有同学看同学才觉得对方实在熟悉,浑身是缺点,哪哪都不行。 第109章 可在第一学院机甲系就读的alpha们没有一个是真的差劲的,人品无法保证,但相貌、信息素等级绝不会差。 她还没忘记,以前奚从霜账号里人满为患的alpha们。 足以证明奚从霜的取向一直都是alpha,而且还是优质alpha,她们正好是从前奚从霜最喜欢的优质alpha。 奚从霜却不再理会,转头对谈亦澄说了什么。 看着眼前的人,记忆里那个阴郁的影子更加模糊,有那么几秒,她产生了自己究竟看没看清过奚从霜的脸的疑惑。 好一会后,谈亦澄才反应过来奚从霜对她说了什么,迷茫的大脑没能及时处理,她问了句:“什么?” 奚从霜唇瓣一动,还想重复一遍:“你的抑制贴翘边了,我帮你换一张吧。” 还没把话再重复一遍,谈亦澄连忙捂住后颈,手撑着地面退了一点距离,语气急乱:“你、你胡说什么?” 奚从霜:“?” 身为从地球来的正宗beta,奚从霜不太明白自己的友好建议有什么问题,而且她连谈亦澄的腺体都摸过,换个抑制贴又怎么了? 那么多人在现场,还都是耳聪目明的alpha们,还好没什么人听到奚从霜说的话,不然外面又不知道要怎么造谣。 谈亦澄的脸不可控制地泛上热度,疑惑脱口而出:“你到底给几个alpha换过,才能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这种话?” 奚从霜:“不,我只跟你说过这种话。” 一个正宗地球人,怎么可能真的见过腺体,在她眼里还是没能做好摸人腺体就要跟人结婚的思想觉悟。 要是私底下无人知晓也就罢了,当着大家的面说,就跟官宣我和谁有亲密关系有什么区别? 这人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是了,她刚做完手术后这人抱她上床的时候,那镇定的表情不似作伪。 谈亦澄脸色一阵变化,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奚从霜又问:“换吗?” “……” 才平静下来的谈亦澄直接表情空白,她炸了。 她霍然起身,大步向前往外走去。 这地方绝对不能再待下去,要是这个没常识的奚从霜再说些什么,她们形象尽毁。 “怎么走了?” 奚从霜愣在原地,心想都说alpha们属于易燃易爆炸群体,没想到只是说帮帮忙就这么生气。 但是没办法,奚从霜抽走药箱里的东西,起身也跟了上去。 还在恢复期的alpha需要抑制贴,可不能因为一点小问题导致前功尽弃。 好不容易降下来的崩坏值要是因为这种可以规避的小问题产生巨大变动,实在得不偿失。 没多费功夫,奚从霜追上了走在前面的人,抓着人手腕拉住:“等一下,别任性。” 谈亦澄无可奈何,停在原地背着身,她很想反驳谁任性了? 又听奚从霜说:“你的抑制贴松了,必须更换,你不想我碰你,那你自己换。” 谈亦澄依然没有回答,只沉默地背着身,不肯回头。 奚从霜也不觉不耐,保持着拉着她手腕的动作,绕到她面前,弯腰看她表情:“好吧,我不知道我哪里让你感到不愉快,只要能让你感到高兴点,我可以向你道歉。” “你把我当小孩了吗?”谈亦澄一眨眼,说出来的话硬邦邦的。 这语气分明是别扭,却不肯承认。 其实谈亦澄也已经后悔,这语气那么僵硬,显得她多在意似的。 这不过是她心血来潮的一次角色扮演,很快就会玩腻了离开,她也不过是个学生,跟资产能用无数来计量的未来制药掌权人根本没有可比较之处。 奚从霜摇头,睁眼说瞎话:“没有。” 向来隐藏自己情绪的人那么明明白白的撒谎表情,谈亦澄又噎了一下,这次她被人拉着走时,却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抗拒。 奚从霜找了一间空教室,开门进去,谈亦澄随她身后而入,教室门被随手关上。 周围很安静,大部分学生都还在各自教室内上课,像是世界就剩下扔下热闹,擅自出逃的她们。 奚从霜这回没再问想要自己换抑制贴,还是她帮忙换这种问题,自然而然地靠近她身后,几乎把全身注意力放在后背的谈亦澄下意识绷紧后背。 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谈亦澄慢慢放松下来,可她还是估量错了自己的忍耐力,感受到那熟悉的微凉指尖碰上后颈时,身体紧绷程度比刚才更甚。 说不上是抗拒还是别扭,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谈亦澄将理由安在了奚从霜存在感太强烈上。 她的强行忍耐还是被察觉,揭开抑制贴的指尖一顿。 谈亦澄后腰难以自已地轻颤一下,酥麻的感觉顺着脊椎窜上大脑,叫她本能地咬住下唇不发出任何声音。 恢复期的腺体只会比平时更加敏感。 “你不舒服?” 身后传来疑问,不等谈亦澄回答,她被握着肩膀转身,面对着奚从霜。 鼻尖又问道了那股熟悉的香水味,后背被人一揽,往前迈了一步,更靠近另一具温热躯体。 谈亦澄顺从地弯下肩背,额头抵着她肩膀,现在没有第三个人在,不必担心会被看见,她也变得破罐子破摔。 奚从霜小心拨开头发,露出她发丝下的雪白后颈,抬手揭开抑制贴。 刚撂倒一整个同级同学的alpha毫无保留地蜷缩在她怀中,向她展示微微发红的后颈。 这种想法让奚从霜眸色逐渐变深,氤氲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谈亦澄很白,是那种健康的白,可被抑制贴一直闷着的后颈皮肤有点红,两种颜色放在一块对比就分外明显。 彻底揭开抑制贴后,她便看见了总被隐藏在颈后的腺体,是浅淡的粉,微微凸起,皮肤光滑平整,没有任何人的痕迹。 她看的时间有点长,更换的动作也慢了,暴露在空气中的腺体被凉风拂过,感觉莫名,谈亦澄忽然抬起双手,抓紧了她的衣襟。 奚从霜第一次遗憾自己是个beta,没办法闻到信息素的味道。 直到现在,她也不清楚哪一天闻到的柑橘味究竟是她的错觉,还是命运不经意的小惊喜。 安静无人的教室内响起奚从霜的声音:“谈亦澄,你的信息素是柑橘味的吗?” 回答她的,是锁骨处蓦然一痛,被拿住致命处的alpha不甘落后地咬住她的锁骨,磨牙似的磨了磨。 奚从霜倒抽一口冷气,说不疼那是不可能的。 眼见发丝下的耳朵有越来越红,要烧起来的架势,奚从霜只好不再问了,安抚似的摸摸后背,想让她情绪稳定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这举动跟火上浇油没有任何差别,咬住她锁骨的牙齿收得更紧。 谈亦澄至今没有明白,为什么一个信息素都没有的beta会对她有那么大的诱惑力,轻拍在身上的力度产生的战栗感不亚于被omega信息素冲刷。 她沉浸在这种灵魂都在战栗的感觉,什么时候抑制贴被更换好了也没有回神,额头抵着她肩窝沉默着。 谈亦澄没有动,奚从霜也没有推开她的意思,两人以近乎亲密相拥的姿势,站在空教室的门后。 奚从霜以为她没有缓过来,不好推开,谈亦澄则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继续装鸵鸟。 直到外面传来的动静打破了沉默:“学姐?这也没人啊,学姐你在哪?” “学姐不会是提前去食堂了吧。” 是齐千茜和向维她们,挨到模拟训练结束的她们边走边找,说话声朝这边越靠越近。 两人边走边找,也不知道是谁随手推了一下门,关上的门传来推动声。 谈亦澄一惊,后退一步看向奚从霜,站在原地的人侧过脸,看向门。 察觉到谈亦澄看来的目光,她举起一只手无声的嘘,用口型说:“我锁门了。” 果然,两人都没能推动锁上的空教室门,边讨论谈亦澄会在哪,一边往外走去。 渐渐的,脚步声走远了,又剩下空教室里的两人。 现在出去是安全的,谈亦澄不知该用何种态度继续停留在她面前,目光飘忽,不经意瞥见对方衣领下的痕迹,更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自处。 谈亦澄匆匆道:“她们在找我,我先出去了,教室门外左拐有洗手池,你可以去那洗手。” 奚从霜跟没反应过来似的:“洗手?洗什么手?” 谈亦澄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当然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对奚从霜说你不是不喜欢被人碰到,一碰到就要洗很久的手之类的话。 谁知对方又会说什么毫无星际常识,但叫人无*地自容的话。 双手捂着耳朵,谈亦澄快速开门出去:“我先走了!” 奚从霜:“……” 她看向自己的手,上面似乎还残存着另一人后颈的温度。 空教室里的另一个人已经离开,被留下的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开门出去,往校医处走去。 第110章 樊医生回来得比奚从霜还早,她已经在里面整理弄乱的药箱,看见奚从霜回来了,边开始向她抱怨年轻alpha究竟有多闹腾。 她的耳朵都要被吵聋了,还一口气拒绝好多个明里暗里打探奚从霜的学生们。 这帮学生精力过于旺盛,没毕业呢,就在想一些有的没的东西,临走前樊医生建议她的好友,也就是负责这次训练的大校军官给这帮人加练。 理所当然的,这些话奚从霜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樊医生整理好了药箱,准备去药品柜那拿几瓶常用药放进去备用,一转身,她眼睛一顿。 樊医生奇怪道:“你刚刚去哪里了,锁骨那里被撞到了?” 奚从霜习惯给白大褂的扣子全扣上,衣领相交的弧度刚好挡住了锁骨下的痕迹,只露出一点边角。 就被眼尖的樊医生看见。 奚从霜按住衣领处:“有吗?” 她走向仪容镜,拉开了衣领,还真看见了一个牙印,鲜红的,如刺青一般烙印在她锁骨处。 身上有另一人的痕迹这种事情对于奚从霜来说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与成年之后的她相反,幼年的奚从霜从小喜欢被亲近,喜欢被人拥抱,向保姆讨要拥抱的次数多到被怀疑患有肌肤饥渴症,双亲却认为这会助长她的软弱,而且怎么有孩子不亲近父母,而是亲近保姆更多? 所以她们不允许保姆朝奚从霜靠近。 并规定每次接触距离不能超过五十公分,皮肤接触面积不能超过一个手掌大小,这是为了给她脱敏。 等她长大了,从父母手里抢来更多权力,也有能力让任何人主动向她靠近,温言软语也好,献媚讨好也罢,她能轻松做到。 只是那时候她觉得无趣,没有了任何欲。望,便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 直到来到这个世界,脱离了原本世界,截然不同的氛围冲淡了奚从霜的戒备心似的,反而是她处心积虑地靠近别人。 但是她真的放下戒备心了吗? 余光是樊医生正在忙碌的背影,奚从霜很快便得到答案:其实不是,她还是没有变过。 只是她不经意的双标,还有任务对象这个标签成功地迷惑住了她,叫奚从霜以为她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以为自己还是很功利性与淡漠。 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奚从霜抬手碰了碰牙印,有点疼,她没有及时找来外伤喷雾为自己喷药。 像这种咬伤,没有出血也没有破皮,不出几分钟就能将所有痕迹消除掉,让她锁骨下的皮肤恢复如初。 她却没有这么干,而是指尖一点一点描绘谈亦澄留下的痕迹,回忆起那时的痛感。 半晌,她对着镜子说:“牙挺尖的,是虎牙吗?” 【作者有话说】 这不是咬痕(左看右看)(洗手摸)只是吻得比较深的吻痕而已(不上药了) 第65章 网恋一个坏beta18 走出空教室之后,谈亦澄没多费功夫,就在路上找到了走在前面的两人。 她本想加快脚步上前追上两人,不知想起什么,抬手摸了一下耳垂,果然烫得不像话。 回想起空教室里的事情,谈亦澄震惊地发现这温度还有上涨的余地。 后颈处还记得抑制贴被揭开,换上新的抑制贴的战栗感,连殴上百个同学都脸不红心不跳的谈亦澄只是回想便觉得手脚发软。 她本想离开,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平静一下,却不想走在前面的向维耳尖一动,回头看来,把犹豫的谈亦澄给抓个正着。 “啊,学姐在这。”向维说。 齐千茜忙回头:“哪里哪里……还真是,学姐你怎么在这,我们两个刚找你来着。” “……” 谈亦澄只好停住脚步,深深吸气,又吐出那口气,上前跟他们汇合。 齐千茜:“你去哪了?教练还想找你来着,谁知道你人不见了。” 谈亦澄猝不及防心一跳,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知晓了一般,她答:“没,更换抑制贴去了。” “刚好,我也是这么跟教练说的。”齐千茜想起什么,“不过学姐好像每天都要用抑制贴来着,那确实挺麻烦的。” 谈亦澄还在想刚刚的事情,压根没听清齐千茜说了什么,只会点头和嗯。 两人便以为她有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难言之隐,便不再问,转而说起今晚上吃什么。 她们当然是听说过上一届成绩全a的学姐忽然限期休学的事情,那个人就是谈亦澄,她本该是有望拿够学分,提前进入军部实习的学生。 第一次参加机甲大赛时的亮眼成绩谁会不记得?机甲系炙手可热的天才,无数鲜花与掌声都涌向她。 却在十九岁那年,在她最耀眼的时候忽然消失,原因不明。 等她再出现时,整个人沉默了不少,身上也多了似有若无的药味。 还跟小一届的她们成了同学,昔日的荣光好像在这一年的沉寂中消散,谈亦澄这个名字变得无人知晓起来。 世上天才不少,一个天才黯淡下去,还会有无数个天才焕发光芒,互相争辉。 幸好的是,谈亦澄却对这些不太在意,也不觉有什么落差,每天照常生活。 只是…… 向维不太懂,学姐的耳朵为什么那么红? 她回想自己需要贴抑制贴稳定信息素水平的时候耳朵红不红,现在的她满脑子都是各种格斗理论和战术,回忆半天,也没能回忆出所以然来。 打算等下次她临近发。情期的时候记得多看看镜子,就知道答案了。 食堂里已经有不少学生正在用餐,一路上谈亦澄的耳朵热度也消退了,和两人一块打饭坐下。 几人都没有食不言的习惯,边吃边聊。 都是学生,每天被繁重学业压着已经累得够呛,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就是吃饭洗澡睡觉,可不得多趁闲暇时间多说说话。 说着说着,齐千茜就开始找这个月有哪一天能放假休息,翻半天她也没能翻到这个月有什么法定假期,只好遗憾作罢。 不过她又想起另一件事,她问:“到时候我们北校区跟西校区合并举办舞会,人肯定很多,学姐你邀请好了你的舞伴没?” “什么舞伴?”谈亦澄迷茫。 齐千茜:“你忘了?仲夏舞会快到了,我们联邦创立于仲夏夜,作为军事摇篮的第一学院每年仲夏夜都要举办舞会庆祝一下。” 看谈亦澄表情不断变化,从思索到努力思索,齐千茜震惊道,“你不会真忘了?” 谈亦澄回想:“没……好像是有这个传统。” 离开学校后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哪里还能记得社交性质大于娱乐性质的舞会。 说起来前两次参加她都是在刚开始的时候出现一会,然后靠背诵各种机甲操纵把上前邀请共舞的omega们无聊走。 那时还被同学嫌弃太死板无聊了,这些omega温柔又漂亮,谈亦澄简直是在浪费自己的脸。 交流中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对方压根不听自己的,再好看的人只会自说自话,对方再有耐心也得被噎走。 再好的脸在这种行事风格面前,魅力值也要降到谷底。 谈亦澄并不反驳,就当是她不解风情。 看这情况,齐千茜就知道自己不用再问了,谈亦澄铁定忘了这件事,也压根不记得什么舞伴不舞伴的事情。 “我记得西校区那边就读的omega比较多吧?”向维看好友一脸苦恼,提醒道。 齐千茜恍然大悟:“肯定不是每个人都邀请到了舞伴,到时候邀请合眼缘的omega不就行了。” “……” 谈亦澄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背哪一篇,按照她的以往的经验,没有一个omega能熬得过绪论。 绪论冗杂又无聊,连这个都能背得下的人怎么看都不太正常,她是个只会死读书的alpha这个结论只会在西校区越传越广。 大多数omega多愁敏感,天生喜欢美好治愈的事物,肯定对她这种死直a性格不感兴趣。 第一学院分四大校区,其中北校区都是alpha,仅有四个专业占据学校最大的校区,机甲系,机甲修理系,侦查系以及挂件似的指挥系。 这几个专业只招收alpha学生,所以就变成了alpha们的聚集地,各种争端高发区。 剩下的三个校区都是abo混合,无一例外都只招收来自宇宙各地最优秀的学生。 只是从数量上看,在西校区就读的omega数量最多,敏感的omega对艺术类有超乎寻常的天赋,很多出名的音乐家与画家都是omega。 南校区设有商科与法学专业,那边beta学生最多。 兢兢业业,永不会被信息素与发。情期困扰的beta们反而很擅长商科与法学,不少政界大拿都是beta。 在商界占有一席之地的beta奚从霜刚结束日常记录工作,在记录最末尾留下日期。 新星历1206年6月20号,距离那天见过谈亦澄,已经过去了三天。 第111章 她锁骨处的伤痕再不刻意去用药痊愈,也已经好了大半,只留下浅浅一点痕迹。 留下痕迹的人像是缩回窝里的流浪猫,又不愿意主动出现,只要奚从霜不傻,就能知道自己被人故意躲了。 她不愿意见自己,分别时还咬了自己一口,难道她又不小心弄错了什么,让她觉得不高兴? 另一边,红苹果上线时间也越来越短,连哭饿的力气都没有,回回都掐着时间点上下线。 偶尔出现催任务,还会喃喃自语什么活该,什么早知道,什么摆烂果也不错,随后又下线了。 奚从霜听不懂它的话里是什么意思,不动声色地听着,她姑且认为是她们之间的交易产生的副作用。 这让她更确定她们之间达成过什么交易,只是她忘了,它没忘,还因为长期相处的信任经常对奚从霜脱口而出各种她不记得的事情。 桌前坐着的人影目光下垂,视线落在日期上,有一个猜测隐约浮出水面——她应该不是第一次进行任务。 关于上一次任务的记忆模糊很有可能也是她做了什么交换而同意的,这不禁让她十分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同意做这种交易。 门外有人行动如风地上楼,呼地打开校医处的门,往里一看。 奚从霜思绪回笼,循声看去。 樊医生惊喜道:“你果然还在这,走走,今晚上北、西校区联合举办仲夏夜舞会,咱们就不去吃食堂,去蹭舞会晚宴去!” 奚从霜下意识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晚宴?我没有带礼服过来。” 樊医生听不懂,樊医生着急吃饭:“不用礼服,去蹭一顿饭就好了,主要角色都是那些学生们还有受邀而来的大佬们,跟咱们没关系。” 着急催奚从霜快点动身的樊医生给忘了,要不是奚从霜想不开捐药当助手,第一学院想要奚从霜出现在宴会中,至少需要一份外观精致,措辞严谨的邀请函。 而这种邀请函她还不一定会来参加,只会和很多邀请函一块,成了压箱底的废纸片。 奚从霜被催着,脱下了白大褂,洗了手一块出门。 路上,樊医生还说:“今天是北、西两个校区的宴会,明晚就是东、南校区举办日,刚好能蹭到两顿大餐。” 学校食堂提供的餐品本身不差,可是天天吃,总会觉得不新鲜,谁会拒绝给生活来一点新刺激。 奚从霜便认真听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记得联邦联军攻破帝国皇宫用了两天时间,所以第一学院也分两天举办。” “啊?啊对。”只想吃好饭的樊医生哪还想得起帝国亡国用了几天,满脑子都是精品牛排奶油大虾甜品和高级饮料。 她又说,“这个宴会对外需要邀请函入内,但是我们是本校职工,理论上是可以去吃的,只要别不长眼跟哪个大佬抢同一块牛排就行。” 奚从霜:“嗯。” 樊医生还说:“拿了东西就不要再那待太久,找个清净的地方吃才省心,仲夏夜舞会人很多,各种各样的人。” 她还没忘记之前那个学生在食堂二楼索要联系方式不成,恼羞成怒的事情,虽然那人已经被劝退,樊医生还是觉得大为恼火。 奚从霜一一应下,好像初入职场的听话同事,这同事不仅会看眼色还办事漂亮,没有人会不喜欢。 也是这段时间奚从霜装模作样得很全面,导致樊医生彻底忘记了眼前的人是几乎拥有大半个红茶星的未来制药掌权人,还真把她当成了来上班的助手。 并真情实感地传授对方如何尽可能的多占学校便宜的经验,只要能在学校里能拿到的东西,就都拿来用,反正会有报销。 从蹭各种宴会大餐,小到一张纸片,能用学校的就用学校有的。 奚从霜听到最后,经产生啼笑皆非的感觉。 对方太真情实意,她倒是不好意思辜负对方传授的经验。 不过樊医生的确没说错,宴会上人很多,不光是学生,还有各行业各类型的人,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平时充当学校礼堂大厅挑高屋顶从中间敞开,露出墨蓝苍穹,星空高悬,天空的可见度很高,星空近在眼前似的,好像伸手可摘星。 星光与月光映在舞池中,不少人在其中翩翩起舞,乐声悠扬。 奚从霜没有多看,就被樊医生领着去餐点处,准备拿点吃的就走。 路过一片卡座的时候,奚从霜双眼不经意一扫,目光定在一处。 被光亮照不到的卡座深处,有很多光鲜亮丽的年轻女孩聚在那,她们的存在也吸引了不少目光看去。 而被包围在中间的人很眼熟,正是谈亦澄不错。 要是奚从霜舍得将目光往左右看一看,就能看见齐千茜和向维就在她的不远处,跟身边穿着礼裙的女孩低声交谈,不时戏谑地看向被包围在中央的谈亦澄。 还在对方向她们露出求助的目光时,假装不知道地把视线躲开,光明正大地见死不救。 谈亦澄没办法,双眼无光地收回视线,背对这齐齐偷笑的几人。 见谈亦澄放弃抵抗,omega们更加兴致高涨邀请谈亦澄去跳舞,要是能和这样的alpha一块共舞,肯定会成为宴会上的亮点。 谈亦澄听了谁说的话,笑着应和了什么,气氛更加高涨,还有人上手去扯她衣袖。 被拉住外套袖口的谈亦澄一脸无奈地抬高了胳膊,稳坐在原地。 “……” 心系干饭的樊医生已经消失在眼前,汇入人群中,奚从霜收回视线,继续往樊医生离开的方向找去。 她想起来了,这个世界主流倡导ao结合,她们互相需要信息素,而这些奚从霜是恰好没有的。 本是学校礼堂的大厅很大,奚从霜竟没能找到人,她叫停了侍者,随手端来一杯酒,边喝边找,丝毫不在乎四面八方向她投来的好奇目光。 既没有穿礼服,看长相也对应不上中心星的哪一位名门,却如此镇定自若,总会让人奇怪她到底是谁。 * 好不容易背完整篇绪论,把所有omega都无聊走的谈亦澄也开始转移阵地。 离开了甜蜜的信息素的包围,她终于松了口气,幸好今天临出门前更换了新的抑制贴,牢牢锁住了她的腺体。 不然这么多omega信息素似有若无地刺激,她的腺体又要遭罪。 她知道她们并非故意的,每个omega身上携带信息素味道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总下意识抗拒来自别人的信息素,要是身边的信息素种类越多,她就会精神越紧绷。 说排斥也算不上,更像是一种应激状态。 以前她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下次再去复查的时候再咨询一下魏医生,或许会有答案。 谈亦澄避着人走,她决定要离开,反正已经露过脸了,就没必要继续待下去。 她心里装着事,还为了避开一个快步路过的侍者,本能往身旁一闪,却撞上了谁。 谈亦澄一惊,头也没回就着急道歉:“对不起,有没有撞到你?”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反而抓住了她的胳膊,提醒道:“站稳了,隔壁是个香槟塔,没站稳就要在晚宴上出大名了。” 香槟塔!? 谈亦澄这才想起自己路过了哪里,怪不得那个侍者特地躲着一个方向走,原来那是摆放着香槟塔的桌子。 片刻后,谈亦澄觉得这声音耳熟,惊讶回头:“怎么是你?” 站在她身后,握住她胳膊让她站稳的人不是谁,正是奚从霜,她另一只手上还端着酒杯,双眸微垂看向她的眼睛。 奚从霜:“为什么这样问,很不高兴见到我?” 她松开手,谈亦澄站直了,她卡了一下摇头:“倒也没有。” 奚从霜语气淡淡:“哦,我还以为我打扰你了。” “?”这话谈亦澄就听不懂了,奚从霜只是路过,她又能打扰自己什么。 奚从霜:“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这么多天躲着我走,不是因为我妨碍到你了?” “……”谈亦澄怀疑奚从霜说的不是人类语言,为什么每一个字拆开她都听得懂,合在一块就听不懂了。 “等会,你别再说话了。”谈亦澄忙举手阻止她好看的嘴巴又要说出什么听不懂的话。 然而没用,带着淡淡香槟气息的奚从霜勾唇浅笑:“原来连听我说话都不愿意,那我走吧。” “你等一下,把话说清楚先。”谈亦澄想也不想,伸手把人拉住。 她用的力气不大,却还真把要走的奚从霜给拉住,站定在原地,而后慢慢转身。 想知道大小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不容易,但是大小姐想让别人知道她当下正在想什么还是很容易的。 两者之间有一定关联,前者是故意隐藏的,后者则是故意展示的。 奚从霜的脸上就写着:“你说,我听”这四个字,然后就不说话了。 第112章 “……” 被omega们信息素糊住的大脑开始艰难思考,谈亦澄从第一个问题开始解答:“我没有不高兴见到你。” 奚从霜嗯了一声,晃动手中的酒杯,淡淡的香槟气息变得浓郁。 谈亦澄边回忆边说:“也没有觉得你打扰到我,这几天我们才第一次见到,算不上打扰。” 这句话不知道哪一个词让奚从霜不高兴了,唇角的清浅弧度又变得平直。 她举手喝了一大口香槟,抬手叫来路过的侍者,换了一杯新的。 谈亦澄见状,脑子里闪过她酒量还挺不错的想法,继续说:“更没有不想听你说话,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想要跟你说什么,因为我这几天被林大校找去特训,她希望我尽快毕业进入军部实习。” 这两句话之间根本没有因果关系,谈亦澄也不知道自己在生硬的因为什么。 谈亦澄还是不由自主补充:“林大校就是那天训练我们的教官。” “……” 周围乐声停止片刻,一曲乐曲了,演奏团队准备换下一首乐曲,本隐藏在悠扬乐声下的细碎交谈声变得明显。 谈亦澄都没有去听,只抬眼,等着身前人的回答。 奚从霜的声音响起,语气里的冷淡消减:“原来是这样。” 演奏团队协调完毕,乐声再度响起,柔和如水般的流淌。 谈亦澄已经无心去听,直到她听到奚从霜又说:“原来你不是躲着我走。” 【作者有话说】 很多人邀请你跳舞,真是恭喜,我有点磕你们了(不在意)(喝酒)(喝酒)(喝酒) 第66章 网恋一个坏beta19 “我什么时候躲着你……不对,我这几天,谁告诉你我躲着你走的?” 谈亦澄就很奇怪,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想法? 奚从霜听到了可疑的停顿,眸光微动,又将只剩个杯底的香槟一饮而尽。 她一抬手,路过的侍者端着托盘过来,奚从霜将空酒杯放上去,又随手拿了一杯。 对方望来的眼神让谈亦澄莫名感到不自在,她扯开话题道:“你今晚好像兴致不错,喝了不少酒。” 奚从霜摇头:“不多,就三杯。” 谈亦澄:“我也不知道你酒量怎么样,记得叫人宴会结束后接你回去。” 奚从霜幽深眸光里多了几分笑意:“你放心,我酒量还行。” 这么说完,好像无话了,谈亦澄觉得自己应该找点什么理由离开,却犹豫好一会,始终站在原地没有动。 余光瞥见热闹中心的舞池,人群在其中翩翩起舞,言笑晏晏。 舞会,舞池,这样朦胧的氛围中,对另一人产生情愫是在轻易不过的事情,谈亦澄只看了一眼,耳边却传来奚从霜的声音。 “你也想去跳舞?” “……”不想。 谈亦澄刚想反驳这个疑问,有人比她先开口打断。 “奚总,怎么这么巧在这碰见您,幸会幸会。” 两人身侧传来谁的说话声,那人从奚从霜右侧来,她听不见,目光专注地看着谈亦澄,等着她的回答。 听见的谈亦澄转头看去,她也反应过来,慢半拍地转头。 一个端着酒杯的女人朝这边走来,奚从霜没能听见她说的第一句话,但能从对方的眼神看出,她就是冲自己来的。 果然樊医生说的没错,宴会上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到想要的东西后,快速离开。 但是奚从霜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奚从霜沉默地看着对方快步过来,她笑容满面:“没想到还能在这碰见您,想必是作为荣誉校友参加宴会的吧。” 奚从霜:“……” 不是,是以校医助手的身份被校医带过来蹭饭的。 还有,你打扰到我任务对象聊天了。 这个答案不好回答,她只好讳莫如深地笑而不语,对方只是找个话题聊天,也不是真想从奚从霜那里得到什么答案。 对方便以为自己说中了,更加热情高涨,相见恨晚,很不得与奚从霜月下个共饮畅谈。 奚从霜不想,就眼下这情况,一旦坐下就相当于是答应长谈的信号。 说实话,这并非谈亦澄第一次看见奚从霜原地切换社交状态,与人交谈。 奚从霜正经起来,其实挺担得起未来制药掌权人的身份,辞令温和,态度坚定,好像答应了什么,其实什么都没有正面答应。 她甚至还能看清对方眼底的情绪没有半分热情,只是漫不经心地应答着。 只是奚从霜身份摆在那,她没有拉下脸,就算是热情。 那女人刚刚的音量并不小,不少人也听到了,惊讶或好奇的目光纷纷朝那边看去。 谈亦澄听力灵敏,站在原地就能听见来自四面八方的细碎交谈声。 “怎么会是她?” “我本就觉得长得有点眼熟,可是她穿得那么普通,会不会认错人了?” “不会吧,田总怎么说都是中心星上有名有姓的人,她不会随便认错人,估计就是她了。” “那我们岂不是错过了?” 世人皆如此,先敬罗衣后敬人,穿得平凡,长得像也会被否认那就是她本人。 要不是第一个胆大的人喊住了奚从霜,她今晚就这么蒙混过关,继续若无其事地跟谈亦澄聊“你究竟有没有躲着我”或“酒量深浅”等平凡的话题。 而不是各种话中有话的社交辞令,或是随口几句就能影响公司未来进展的话题。 两人身份,本身就是天堑之别。 一边,被强行拖来的年轻alpha不解道:“你说什么啊妈,她是我们学校校医助手啊。” “我看你才是胡说八道,她怎么屈尊去做校医助手?” 挨骂的年轻人欲言又止,她嘴巴张了张,扭头看向那张熟悉的冷美人面孔:“可是她就是啊,前几天模拟课还跟着校医过来帮忙来着……” 她当时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肚子裂成六块腹肌来着……要是真的,那可就完了! 调戏未来制药掌权人什么的,这事要是被她妈知道了,她绝对会被亲妈切成六块! 终于意识到什么的alpha只觉得天崩地裂。 她看见了余光里站着谁,连忙向其求救:“同学同学,你说那位奚助手是不是校医助手来着?” 谈亦澄望着被一众位高权重的人包围的人,沉默片刻,转身离开。 年轻alpha:“???” 不是同学,不要见死不救啊! 腹肌六块的alpha最终没能躲过亲妈的铁掌,被掐着后颈,拎过去给奚从霜问好,幸好的是奚从霜根本不记得她的存在,只是看了一眼,随意点头。 逃过一劫的alpha长呼一口气。 其实她不知道,谈亦澄并非见死不救,她只是没有听见同学的说话的声音。 最终她还是离开了,独自走出宴会大门,往夜色深处走去。 暂时还不想回宿舍,也不想去哪里,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让谈亦澄并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最终她在一处花坛前的木长椅坐下。 背靠着坚硬的椅背,谈亦澄扬起下巴,看着夜空出神。 换做十八岁前,她根本不敢想自己还能在这地方上学,生活,也从未想过出现在光鲜亮丽的宴会当中。 很多人都以为,谈亦澄是a级alpha,肯定是家里的骄傲,被好好养着长大,优渥的环境与充满爱,的氛围灌溉,将她养成如今见怪不怪的淡定脾气。 实则恰恰相反,她的以前跟现在是两个极端,跟淡定无关,更像麻木。 现在的她只是从记忆里缓了过来,把自己伪装成寡言的稳重罢了。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自己的年少时期。 那时候她还在窄**仄的贫民窟里,生活清苦,家里还有妈妈陪伴。 谈亦澄妈妈只是普通白领,偶尔为了更多的薪水兼职小作坊里的手工制作工人。 星际时代很多机械化劳动被真正的机械替代,产量高,速度快,被高智能覆盖的时代下依然有被忽略的细微之处,细小如尘埃,无人在意。 这无人在意之处反而是一些人的生存途径。 从小到大,她房间一侧的窗户不能开启,她住在二楼,要是开窗就会跟楼下的垃圾场对上。 那里臭气熏天,永远只有两个型号老旧的机器人在忙忙碌碌的清理垃圾,运送垃圾。 机器人每日每夜地工作,垃圾却永远不减少,好像从她很小开始就这样,每天都在做无用功。 这是离世的妈妈唯一留下的东西,一间年久失修的房子,逢雨漏雨,逢风透风, 好在不用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四处流浪,居无定所。 周边的邻居就算有心照顾,可自己都住在这种鬼地方无法脱身,能帮助的事情也少得可怜。 她自认童年时期不算悲惨,还有妈妈在身边陪着,后来妈妈因病去世,也只觉得孤独。 第113章 谈亦澄妈妈病了不少年,在这种环境里长期居住没几个人能健健康康,她总因为没钱越熬越病,最后压垮了她,病重离世反而对她来说是解脱,不必再受病痛折磨。 只是病入膏肓时,躺在床上的妈妈总喜欢伸手去摸谈亦澄的脸,她病得看不清东西,只能用手摸。 床边的少女便沉默着,弯下单薄的脊背,将脸放在妈妈瘦骨嶙峋的手心上,听她再一次歉然道:“我不应该把你生下来的,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 谈亦澄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只好继续沉默,为她擦洗身体,更换衣服,然后继续在病床不远处的桌子上学习。 对于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来说,照顾自己已经不容易,更遑论还要照顾一个卧病在床的成年人。 妈妈病得很重,这些年拼命攒下来的积蓄大部分投入了治疗中,早在察觉到存款见底前,她坚持要求出院在家养病。 医生并未阻止,一身消毒水味的医生拍着谈亦澄的肩膀说:“多让她做她喜欢的事情吧。” 早熟的谈亦澄听懂了医生的未尽之语。 一天夜里,谈亦澄被掉落的杯子惊醒,她着急忙慌回头,一边呼叫救护车,一边询问她哪里不舒服。 她不知道病床上的女人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也不知道快要辞世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抓得她手腕好痛。 吃痛的谈亦澄一边安慰床上的妈妈,一边跟院方说清楚地址,一回头,便看见一双睁得大大的,含着眼泪的眼睛。 即便对方因病受得脱相,也能看见她从前的影子。 她是个美人,还是个性格温软的美人,因为喜欢孩子把谈亦澄生下来,却还是觉得是自己连累的孩子。 谈亦澄颤着嗓子问:“妈你想说什么?” “你要走,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这是妈妈抖着手,用尽生命说出的话。 谈亦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又被抓着手腕问:“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我听见了。”谈亦澄连忙点头,不等她再说下一句话,床上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没法再看她的孩子第二眼。 妈妈没有撑到救护车来就辞世,还给谈亦澄手腕留下深深的,好几天都没有消除的抓痕。 那一年谈亦澄十二岁。 斯人逝去,活下来的人还得继续生活下去。 过了好一段时间,消沉的谈亦澄在邻居妈妈的帮助下整理遗物。 之前一直忙着学习和照顾妈妈,重症病人的无意识痛吟能填满整个屋子,直到现在她才觉得家里原来那么空,放着那么多她从不在意的东西。 整理的过程中,她翻到了一张被妈妈保存完好的名片,明*明很不起眼,名字也平平无奇,名片上面的公司也已经破产倒闭,却被保存得那么好。 不明所以的谈亦澄就拿着名片去找邻居妈妈,对方一见这张名片就生气,忙让她把这晦气东西赶紧扔了。 生气了好一会,邻居妈妈才跟谈亦澄说了实情。 邻居妈妈说,那是她alpha父亲的名字。 关于双亲的往事不算复杂,其实她的生理父亲是个alpha富二代,因为一些事被家里派来分公司视察,对方却隐瞒了身份,改换名字,以调来的员工的身份与谈亦澄妈妈谈恋爱。 他自称双亲亡故,装成穷人找什么狗屁真心,相似的家庭情况让他打动了谈亦澄妈妈,还以为是同病相怜的人凑在一块互相群。 谈亦澄妈妈从小失去双亲,她一直都很渴望家庭,也不在乎对方的清贫,愿意一块建立小家,一起打拼。 对方却在谈亦澄妈妈怀孕后拿着调任书回家,一脸愁容地说起公司要他回去。 但他让谈亦澄妈妈放心,他会把事情处理好把她接过去,然后结婚,从此一去不复返。 所谓感情与爱恋,从头到尾只是一次欺骗游戏。 联系不上爱人的谈亦澄妈妈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她不想再失去唯一的家人,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永远的家人,能让她不再孤独地活着。 直到现在,谈亦澄也不知道自己当年哪里来的勇气和魄力,用仅剩不多的消息找到了消失多年,远在三个星系以外的alpha,确定了对方如今住址。 十二岁的少女背着一个破背包,买好了往返票,往背包里塞满难喝至极的营养液就出发。 结果却让谈亦澄很失望。 那个人,在她抵达的三天前死了,她连往那alpha脸上狠狠揍一拳都做不到。 他的合法妻子为他举行葬礼,显然她的生活也比谈亦澄强不了多少,衣着朴素,却不停地向在丈夫葬礼上闹事的人道歉。 少女时期的谈亦澄就站在门口,双手抓着背包带,沉默地看着悲伤的女人搂着比谈亦澄小几岁的孩子,哀叹她未来的生活将会如何。 从周边的谈论声,谈亦澄拼凑出留下谎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alpha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alpha确实是个富二代不错,但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家里已经倒得七七八八,家里也没剩几个人。 破产之后的alpha不甘心,由奢入俭难,又起了投资一次回本的心思,投资不成,就去再借。 好歹也是曾经富二代,想借到钱并不困难,一拿到钱,那alpha就去投资,一次次亏得血本无归也无法阻挡他东山再起的美梦,等待他的只有累积得越来越高的债务。 直到他撑不住了,用借来的钱买了一瓶好酒,趁着醉意写了一封遗书,涕泗横流地向妻子和孩子道歉,随后跳楼自杀。 他倒是跳得利索,死的清净,留下柔弱的omega妻子和孩子对着无望的未来悲泣。 “alpha都是这样,自大妄为,还无情,唉。” “这些债务该怎么还啊,孤儿寡母的。” “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死者为大……” 算了。 这也是谈亦澄的第一反应。 于是她再次回到矮**仄的房子里,拼了命地学习,在十七岁生日那天,收到了第一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她做到了走得远远的,不会再回去,带着妈妈的骨灰越走越远。 心却好像永远地留在了原地,和刻满划痕的书桌一起被锁紧破败的屋子里,她也渐渐和妈妈重合,竟变得渴望一个人的陪伴。 前车之鉴,她应该厌恶,应该警惕,不能沉沦。 “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好久,差点没找到。” 熟悉的声音让谈亦澄飘忽的思绪瞬间落地,她不太想在这个时间里跟任何人见面,把头一低,侧过脸去观察周围。 隔着花坛,奚从霜站在矮花丛的另一边,跟她对上视线。 “……” 对视半晌,意识到这个姿势不太雅观的谈亦澄坐直了,就当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低低咳嗽一声清嗓子:“找我做什么?” 奚从霜答非所问:“宴会很无聊。” 谈亦澄还沉浸在往事中,态度有些冷淡:“我也很无聊。” 风水轮流转,也有谈亦澄想尽办法把人劝退的一天。 想起自己之前开的小号,实在是啼笑皆非。 要是教官知道她与生俱来的追踪天赋用在千里揍爹,和追杀仇人上面,肯定会气死。 不过也有让教官感到欣慰的地方,以上两点她都没有做到,爹躺骨灰盒,只会一拳一脸灰,仇人也还活着,前几天还给她换抑制贴。 奚从霜却双眼一亮,直接落座她身旁:“那刚好,两个无聊的人待在一块刚好可以消除无聊。” 这是什么歪理? 谈亦澄眉毛一挑,想说自己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她腰身往后一仰,看着眼前的人,脑海里产生一个念头:性情大变的奚从霜,在她心里还算是仇人吗? 不算了,她早说过两不相欠。 “你讨厌我?”奚从霜却在这时候问。 谈亦澄摇头:“没有。” 她没说谎,忽略掉她分分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光靠一张脸,没有人能讨厌奚从霜。 该说不说,这张脸的确长在谈亦澄的审美点上。 活了二十年,才发现自己也是可悲的看脸一族。 那又有什么关系? 几个腺体啊,等级里又有几个a啊,就敢看上奚从霜。 奚从霜坐得端庄,双手习惯性放在双腿上,总是斯文优雅的。 低声说话时有种强烈的反差,总让人觉得她可怜,忍不住答应她任何要求。 奚从霜:“我还以为我总出现在你面前,让你感到困扰,刚刚很多人总拉着我说话,我还想让你帮我脱身,却看见你不见了,就想过来找你说说话。” 谈亦澄:“……” 如果奚从霜是个alpha或omega,那她的信息素应该是龙井味的。 茶味十足。 谈亦澄忽然问:“你小时候是怎样的?” “你想了解我?”奚从霜经常这样,缺少星际常识又敏锐。 第114章 谈亦澄想劝退自己,想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下,警告贫民窟出身的自己玩不过富二代,也怕自己变成她成骨头渣的爸一样是个渣a。 她点头:“说一下也没关系,打发时间。” 关于奚从霜的事情谈亦澄已经能查的都查了,父母双全,家财万贯,幼年幸福是跑不了的。 跟自己属于天差地别…… 忽然,坐在身旁的人伸手,揽住谈亦澄肩背将她抱入怀中。 被抱住的人猝不及防,好久都没想起反抗,等她终于想起,稍微动动身体,却被人按住后颈更深地伏在奚从霜怀中。 本来似有若无的香槟气息变得更浓,混杂着她惯用的香水味,并不难闻,反而让人上瘾。 谈亦澄:“奚……” “嘘——” 谈亦澄安静了下来,她捕捉到了不远处的交谈声。 有人来了。 “也是没想到,今晚上奚总会出现在宴会里,可惜没能碰上人。” “我也纳闷,她怎么会过来,还跟一个学生说话。” “什么学生?” “没看清,好像是……” 几人的交谈声越来越远,话末渐渐变得模糊。 谈亦澄已经听不清了,她满耳朵都是耳侧奚从霜的心跳声,逐渐反应过来自己正在用什么姿势被人抱在怀里。 察觉到怀中人的挣扎,奚从霜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那张涨红的脸抬起来,眸光如水。 奚从霜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在小时候,我最喜欢保姆用这个姿势抱着我,她会给我念故事书,这样会让我有安全感。” 明明附近已经没有人,她可以放心说话,却偏偏要这种姿势说。 “然后……” 奚从霜呵气如兰,继续在她耳边低声说着。 谈亦澄被她的话吸引,忍不住问:“然后?” 【作者有话说】 然后想告诉你这个姿势抱抱很舒服 第67章 网恋一个坏beta20 奚从霜问:“你想听?” 她没有给谈亦澄拒绝的机会,边回想边往下说。 “然后我爸妈回家了,她们今天代表各自的公司出席宴会,并在休息室里成功签订合同。” “准备回去的时候想起会路过我这,一时兴起,就都来看看。” 也是谈亦澄受这个姿势限制,看不见奚从霜的眼睛,不然就会发现她的表情绝对算不上怀念。 “就这样?”谈亦澄问。 她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自己小时候在妈妈上班的时候总跑去邻居家,跟邻居小孩一块搬个板凳排排坐,被邻居妈妈像喂小鸟一样一人一勺饭。 等到晚上还睡在她家被下班的妈妈抱回自己家,等第二天早上又揉着眼睛送妈妈出门上班。 以前的生活并不好,生活资源匮乏,跟现在相比绝对是天差地别。 但很多东西都无法用价值去衡量,越对比只会越落差,越无法接受,她偶尔也会产生回到无知无觉的小时候也很好,至少还有妈妈。 这一次奚从霜沉默得有点久,谈亦澄动了动,却被收拢在背后的双手抱得更紧,她一僵,从这动作里迟钝地感受到几分依赖。 被抱晕的脑子后知后觉地开始运转,重新想了一遍奚从霜刚刚说的话,才反应过来——要是真幸福,会用这种措辞去描述自己的双亲吗? “路过”,“一时兴起”,怎么看都不像是长期住一块才会有的形容词。 再者,都喜欢被抱怀里的小孩能多大? 她小学阶段在邻居家睡着了也能被妈妈抱回家,总不能比她还大还讨要抱抱吧? 谈亦澄缓缓抬起一只手,学着以前被妈妈抱着时,用手轻拍她后背安慰,她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对她是挺有用的。 “……” 奚从霜像是被启动开关的机器人,沉默的人轻笑一声,再次说话:“正沉浸在成功的夫妻还带着寓意着胜利的香槟气息走进了儿童房。” “好消息是,我没睡着,正听保姆念故事书。” “坏消息是,这是她们第一次看见我被保姆抱着念故事书,这是她们从没有过的待遇。” 谈亦澄总觉得怪怪的:“然后她们把你抢了过来?大发雷霆并辞退了保姆?” 心里嘀咕要是这样干,这到底是孩子还一个物件? 奚从霜:“那倒没有,她们生长在优渥的环境中,最在乎礼仪和教养,怎么会轻易发怒?” “只让保姆把我抱了过去,那天妈妈身上穿的是镶钻礼服,西装领上有一枚麦穗珍珠胸针,正好压在我脸上。” “那几天我才高烧痊愈,浑身还酸痛,就不愿意被抱,一直哭。” 从这句话开始,谈亦澄已经感到匪夷所思。 果然,又听奚从霜说:“然后我被转交给了爸爸,那天他喝了酒,还因为姿势不熟练用的力气有点大,我又不愿意了,又哭。” “保姆一脸为难地站在一边,想上前指导雇主怎么抱又不敢,最终她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们认为这是保姆的纵容才让我养成这样软弱爱哭的性格,之后立下一系列规定。” 环在身后的手松开,习惯了奚从霜身体温度和舒适姿势的谈亦澄下意识觉得心头一空,莫名失落。 她差点就想抬手去拉奚从霜的手,好悬是反应过来,强行把手收了回来。 而后她又想,她是个成年人都如此眷恋,那要是个孩子呢? “不准和小姐有多余的身体接触,不准和小姐说没有意义的话,不准纵容小姐贪图享乐,她和你们不一样,她将来是要继承我们所拥有的一切的继承人,你们以前的作风会助长她软弱,需要改一改。” 奚从霜说话时,语气没有太多变化,复述时的熟练程度表明她记得很深刻。 谈亦澄:“……”这是何等的傲慢。 被强行区分阶级的孩子又被扔回原位,那照顾她的人面对这个并非是她的错,又跟她息息相关的小孩又会有什么想法? 虐待倒不会,客气的疏离是肯定的,没有谁会犯得着去可怜一个拥有地比她们多的孩子,冒着失去薪资的风险去做多余的事情。 额头被人用指尖点了点,谈亦澄听见奚从霜说:“其实我是骗你的。” “你说这是……”谈亦澄转头看去,却是一怔。 也不知道是月色朦胧,还是谈亦澄眼睛出现问题了,今夜的奚从霜分外温柔,像是亲自拆掉了身上厚厚的茧,从中走了出来。 奚从霜摊手,双眼含笑:“以上,其实都是我编,其实我的人生经历跟你查到的一样。” 谈亦澄心头一紧,她怎么知道自己已经将她能查的都查了。 奚从霜看起来并不在意,反而把她查到的所有都复述了一遍:“双亲健在,父亲是弱a,被诊断很难拥有孩子,谁知人到中年天降惊喜,和omega妻子拥有了一个孩子。” 这就是世界意识给予的草根元帅绊脚石剧本,本想让她人生跌宕起伏,绝地求生。 谁知道绊脚石实在顽固且庞大,反把女主给绊倒了,好好的大元帅变成了星盗头头,这才幡然醒悟,换来了奚从霜。 不过有一点奚从霜没说,谈亦澄也查不到的,要是没有奚从霜的出生,那对夫妻的继承人将会是老奚总同父异母的弟弟奚良翰。 所以在奚良翰眼里,奚从霜也是一个巨大的绊脚石。 “……” 谈亦澄有点晕,她直觉这可能不是撒谎,对方叙述时语气不似作伪。 可后面说的的确是谈亦澄亲自查到的,还有奚夫人以前的账户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和孩子的每一次合照,不是牵着手,就是互相挽着胳膊,姿势亲密无间,不像是会说以上所描述的话的人。 从小娱乐手段匮乏,长大了就忙着学习,看似学会了网恋其实是个冲浪低手,开机甲都比打游戏还溜。 于是她又开始怀疑奚从霜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非贬义描述。 据她所知,人格分裂的每一个人格出现都有大概的时间,且每个人格都有自己的人生经历,擅长技能,以及性别,别说分裂出alpha,beta或omega性别的人格,就算是分裂出认为自己性别是飞行器的人格也不是没有可能。 要是她多冲冲浪,多看星网电视剧,说不定还能问问对方是打那个星球或时代穿越来的无常识分子,而不是又怀疑对方是否真的是人格分裂。 反而怀疑主人格是个幻想自己是omega的人格,后来不知道因为经历什么,渐渐不愿意出现,第二人格代替主人格处理一切事务。 说不定那真的是她所经历的人生, 谈亦澄看向奚从霜的目光瞬间就变了,饱含着对病入膏肓病人的无限关怀,不知道这个想法的本身就是大错特错。 却很幸运的过程全错,结果对了。 奚从霜不知道自己在谈亦澄眼里已经进化成脑子有点问题的阶段,只直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不像是在看正常人。 第115章 她回身伸手:“要跳舞吗?趁舞会还没结束。” “?”谈亦澄抬手指了指自己,“跳舞?我?” 被月色笼罩的人影抬起的手勾了勾,引诱着对方将手搭在自己手心上,嘴上却说:“原来你不是不愿意邀请omega跳舞,你是不是不会跳舞?” 从不邀请任何omega跳舞的高冷机甲系学生被戳穿,谈亦澄瞬间红了耳朵:“你怎么知道?” 自谈亦澄入校以来,她从没有邀请过任何人跳过舞,也从未答应过任何人的共舞。 刚刚舞会上那几个omega其实是跟她同一时间入校的学生,都知道她,也好奇她为什么会中途休学,问不出答案只好说起从未与人共舞的记录从未被人打破。 一时间omega们胜负欲燃起,打赌谁是第一个打破记录的人。 omega还以为是谈亦澄纯情高冷,不喜欢与人共舞,却从未想过其实是她不会跳舞。 谈亦澄也从未想过,隐藏许久的秘密第一个发现的人竟然会是奚从霜。 “你不想以后参加宴会时被omega邀请一块跳舞却手足无措吧?”语气戏谑的人唇边笑意更加明显,“我教你怎么样?” 谈亦澄坐在原地,双手按在长椅上,用了好一番力气才忍住没把手放上去。 她只盯着奚从霜不说话,好像很坚定的拒绝,双眼却出卖了她。 不小心把人惹生气了,被摸腺体都没有生气,却因为被戳穿不会跳舞生闷气……有点可爱。 落了满身月光的人向她靠近,优雅弯腰伸手:“谈小姐,不知道我是否有荣幸邀请你跳舞。” 谈亦澄闷声回答:“你知道的,我不会跳舞。” 奚从霜自发转译了一番,没品出拒绝的意思,回答道:“那不知道谈小姐愿不愿意让我教你,我学过一点,不会误人子弟。” 就着远处宴会厅音乐的乐声,谈亦澄将手放进奚从霜的掌心里,被缓缓握住。 顺着牵引的力道站起身,以相交握的手为桥梁,月下两道人影缓缓靠近,影子渐渐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谈亦澄看了看被抓住的手,又看还空着的另一只手,不知该如何摆放,她试图回忆舞池里看见的场景,只想起自己自欺欺人式被绪论的记忆,根本没有关于舞池的任何记忆。 只记得她们互相靠近,然后就转转转,不停转转转,转得人眼花缭乱,然后乐声停了,跳舞的人也都散开。 从头到尾,谈亦澄压根不敢多看几眼,就把被人问要不要去跳舞。 她从小在贫民窟长大,很多技能都是自学成才,让她修理机器人,给家里安排一下通电线路怎么走,揍人打哪最疼,她都手拿把掐的。 要是问她跳舞怎么跳,她第一步是迈左脚还是迈右脚都不知道,之前她都安慰自己人总有不擅长的地方,毕竟学会跳华尔兹不会让她吃饱饭。 接收到谈亦澄求助信号的奚从霜抓起她另一只手,牵引着放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揽住她后腰,稍稍用力,让舞伴向自己更靠近一点。 “大概相隔这个距离,一手交握,另一手搭肩,右脚起步。”奚从霜一边纠正她的姿势,一边说。 大致将这浑身钢筋铁骨般的女人摆出大致合格的姿势,随着再度响起的乐声,影子几乎纠缠在一块的两人终于开始动了。 奚从霜也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这耐心教人跳舞,像是温柔至极的幼教教练,一刻不停地念着拍子。 被带着舞动的谈亦澄再也听不见远处的悠扬乐声,她引以为傲的听力失去了大部分,只能听得见耳边不远处的声音。 “右脚,左脚,右脚,左脚,然后转圈,再来一次。” 只是万事一点就通的谈亦澄在舞蹈上遭遇重大滑铁卢,有奚从霜以柔克刚都没办法将她骨头掰软了,屡屡出错。 要不是出错的人是谈亦澄,奚从霜早在对方犯第二遍相同错误的时候毫不留情离开,明明她深受双亲影响,是个难以容忍错误的完美主义。 所有的标准在谈亦澄面前统统失效,只有无限绿灯和再来一次。 奚从霜甚至还有心情想以谈亦澄的根骨换做生在古代,她该是武林至尊,舞林就别去凑那个热闹了,还是在家专心练武吧。 跑神的后果就是。 “啊,又踩到你了。” “没事。” 几秒后。 “对不起……” “……没事,再试一次。” 这次谈亦澄大大进步了,过了几分钟才不小心踩上奚从霜的鞋尖。 “我总想拍子进得对不对,想着左脚就迈了右脚,然后踩到你。”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来,继续。” 眼见那双干净无尘的手工定制鞋被谈亦澄踩得无法挽救,她不住地愧疚起来,几次想松开的手还是被抓得紧紧的,她也不知道怎么的,也不想主动开口松开。 今夜的奚从霜出奇地有耐心,被踩了几脚也不生气,继续教,就算被踩到,环着她后腰的手也没松开过。 但为了校准姿势,两人的身体越靠越近,奚从霜甚至提出让谈亦澄把脚再踩她脚尖上,她带着动,这要求把谈亦澄给吓了一跳,连忙拒绝。 她穿的可是学校发放的制式服装,脚上是硬底军靴,再偏向学生制服标准那也是硬底的,再加上身体重量,可不得把大小姐的脚给踩上。 再度遭遇拒绝的奚从霜看起来有点遗憾:“不能啊?” 谈亦澄惊慌:“当然不能了!你穿的软底鞋,我还怕先前几次踩没踩疼你。” 她真觉得现在奚从霜的想法经常让她感到胆战心惊。 奚从霜没再勉强:“那好吧,其实我是想说脱了鞋……右脚先,啊,又踩到了。” 谈亦澄的脑袋缓缓冒出纠缠成一团的黑线团:“……” 舞蹈这玩意真叫人感到稀奇,把她调得肢体不协调。 她问:“疼吗?” 奚从霜每天都穿得斯文雅致,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的,她摇头:“还好。” 按照奚从霜那十分留六分真,剩下的全是客套的说话习惯,谈亦澄精准判断出真正答案:挺疼的。 奚从霜说:“我好久没有练习过动作,你就当陪我,再练习一会吧。” 总想抽走的手还是被稳稳握住,军靴触底的清脆声在此刻就是最好的乐章,虽然听起来有点缺斤少两,不大连贯的感觉。 不过奚从霜自认聋了一只耳朵,只剩下左声道,听东西感觉缺斤少两的也很正常,没办法感受正常的立体环绕声。 比起怀抱着一定要学好舞蹈决心的谈亦澄,奚从霜更像是在享受这格外平和的独处时光。 没有人有芥蒂,也不再顾虑其他,心无旁骛地相拥、跳舞。 交握的掌心渐渐染上对方的温度,变得不分你我地火热,谈亦澄却动作慢了下来,双眸微垂,目光落在她眼下的泪痣上。 却没发现自己看着那点泪痣越来越入迷,不知不觉靠近,呼吸呼在她脸侧——这是一个不是在索吻就是要揍死对方的距离。 奚从霜果断排除了后一个选项,在前一个选项上犹豫不定,被蛊惑似的,也越靠越近。 她想亲上去。 忽然,她听见了怀中人的喃喃低语:“要是你真的脑子生病了,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会好。” 奚从霜:“?”她侧了侧左耳,以为仅剩的耳朵也出现了听力问题。 她忍俊不禁又满头雾水:“什么?” 谈亦澄垂着脑袋,又低声说:“但是你可以吃药,治一点点,最好是能让你舒服又不能完全好就好的那种好,我不喜欢以前的你。” 又不希望她好,又不希望她难受,还左右为难起来了。 “……?”奚从霜这下倒是懂了她到底在说什么,不由闷笑。 她先前为了降低谈亦澄警惕,刻意误导的话竟然真的被她记进了心里,看样子估计是深信不疑。 奚从霜说:“你放心,永远好不了。” 吃药就算了,她对吃药敬谢不敏。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谈亦澄听了这句话后松了口气。 谈亦澄头低着低着,随着舞步摇晃身体,她忽然觉得不对劲,抬起头道:“你教我的对吗?我现在跳的好像是omega的舞步。” “……” 谈亦澄:“??”为什么不说话? 奚从霜终于忍不住了,噗嗤笑出声,一手握成拳头抵在唇前,掩耳盗铃似的笑得更大声,笑声里满是你这个笨a终于发现了的愉悦。 “…………” 都笑成这样了,再傻也懂自己被戏弄了。 谈亦澄心中微窘,不住敛眉:“你……” “啊,嗯?”奚从霜抬眼,一双含笑的烟灰色双眸撞入她眼中,动人月色在她眼底如细碎星光,她很开心,不是在嘲弄自己。 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的谈亦澄上前,抓着奚从霜的肩膀不住晃:“你故意的是不是?” 第116章 “崩坏值-3,当前崩坏值39.95。” 【作者有话说】 女主为什么让我吃药?[无奈] 第68章 网恋一个坏beta21 “学姐,你故意的是不是?” 昨天才质问完奚从霜,今天又被齐千茜拉着盘问昨晚上到底去哪里了,害得她一顿好找。 谈亦澄回想昨晚,她问完那句话却被人抓着手腕问:“你学会之后会和别的omega跳舞吗?如果是的话,我不愿意教。” 她已经有点忘了昨晚上是怎么回宿舍的,但还能记得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好像心脏也不受控制,失控地跳动着,久久难以入睡。 耳根悄然爬上热度,她脸上还是一派平静:“我没有故意的,我不会跳舞,所以拒绝了她们的邀请。” 向维震惊转头,齐千茜果然不信,她说:“怎么可能!” 谈亦澄并不反驳,她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得到的答案都是差不多。 紧接着,齐千茜又说:“也不知道学姐喜欢怎样的omega。” 谈亦澄冷静系手套,准备开始训练,心想你学姐大概率是变异了,不喜欢omega。 什么样的omega都不喜欢,但是比较喜欢木质香的抑制剂。 早年做信息素氛围香起家的,后续研发或生产产品的时候也不浪费这项专利,能往里加各种香型就尽量加。 势要让使用者在用药的时候闻不到药味,从而产生微妙的抗拒感。 这个无关紧要的卖点却意料之外得到广大ao群体的欢迎,没有谁喜欢天天吃药打针,本身发。情期已经很难受,还要亲自给自己后颈扎针实在觉得自己命苦。 而且抑制剂还能短暂改变信息素的香味,无害且时间不长,也就两小时。 即便是两小时也能让很多ao愿意为此买单。 任谁数年如一日只能闻到自己身上就一个味也会觉得腻味。 当时格洛莉也不知道收到了谁的通知,在她住院期间送来了一批抑制剂,谈亦澄看每样一个,还以为让她挑几样留着,她晕晕乎乎地挑了几个留下。 之后收到大几箱至少十年保质期的抑制剂,无一例外都是木质香,跟她之前选择的抑制剂味道都一模一样。 水果味的alpha一直都希望自己能拥有木质香或者酒香调的信息素,这样子会更加成熟,但事违人愿,她从出生开始就是酸酸甜甜的橙子香。 可爱倒是挺可爱的,一点都不成熟。 alpha和omega在成年后一个月一次发。情期,每次使用抑制剂都是白花花的钱,能省钱的事情干嘛要往外推,她也就收下了。 这个问题也难倒了向维,两人看了谈亦澄半天,两脑袋凑一块嘀咕。 齐千茜:“学姐应该会更喜欢……呃……温柔娴静型的omega?她看起来稳重又强大。” 向维:“还是得还说话一点的吧,太安静了会两个人相顾无言。” “你说的很有道理,活泼开朗小太阳?然后信息素是花香调的?” “也不是没有可能,沉稳安静的人容易被开朗胆大的人吸引,因为对方身上有自己没有的特质。” 被丝丝缕缕分析的谈亦澄:“……”全错。 她转身,对嘀嘀咕咕,不断猜测的两个脑袋说:“来打一场吗?” 凑一块的脑袋瞬间分开,双双蒙克呐喊:“不要——!但求留我狗命!” 谈亦澄突发耳聋,一边说着我两个耳朵听不见,一边一手一个人往训练场拖去。 好不容易结束训练,已经是傍晚,累得不行的学生们各自散去,楼内空了不少,谈亦澄又被教官留下,晚了一点走。 饿到灵魂升天的齐千茜和向维两人互相搀扶着离开,目的地是食堂。 若是从前,肯定会有学生不服谈亦澄经常被开小灶,这个不服那个不忿的,被殴倒一顿,又在浑身酸痛的情况下被教官拉起来继续训练后。 大家也都不再不服不忿谈亦澄的小灶。 教官的小灶,也不是是个人都承受得住的,林教官根本不把学生当人看,比隔壁机修系学生处理报废机器人还狠——双方都奔着弄坏手上的东西去的。 私底下,学生们一致同意把林教官发配机甲修理系达成双向奔赴,明面上,依然老老实实挨训热爱教官。 等教官终于舍得放谈亦澄时,太阳已经落山,大部分学生都离开了,一整栋楼都很安静。 谈亦澄洗了澡,换了衣服才乘坐电梯下楼。 此时日落月升,华灯初上,不管白天来上课时觉得教学楼有多面目可憎,不可否认的是,入夜后的北校区渐渐露出了浪漫本色。 四大校区就属北校区风景最好,偏偏这里作为一帮alpha的校区,浪漫是欣赏不了一点。 出了教学楼,要是抄近路,谈亦澄就会路过一片巨大湖,像是一大片银色缎铺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也不知道是哪一位校长的恶趣味,某天散步路过,看月亮升起后,湖边修剪整齐的仿真植物的影子落在湖面上像是一对交颈依偎的天鹅,毅然决然改成情人湖这个名字。 能将名字很俗,但也名副其实,不少手牵手的小情侣就在附近散步,享受着青春懵懂的校园恋爱。 校园恋爱…… 谈亦澄路过时驻足,看远处一对站在一块的小情侣,腼腆的omega送出了今天和朋友在外面玩时做的烤饼干,收到礼物的alpha脸上爆出明显的惊喜,忙不迭拆开,把小熊形状的饼干放进嘴里。 然后被致死量的糖分冻住了表情,她像是被十万吨糖同时殴打舌头,有几秒时间失去了语言功能,一边的omega还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那alpha强忍着被殴打舌头的痛苦,苦笑着竖起大拇指,看唇形她在说好吃。 受到夸奖omega显然很高兴,拉着alpha的手*不住摇晃。 看唇形,那个omega说:太好了,我朋友还说我把制糖厂老板扔进去了一样甜,我下次还做给你吃。 alpha的苦笑渐渐变成了欲哭无泪,她咬咬牙点头。 谈亦澄视力很好,清晰地将这一场面收入眼底,对那位拥有铁舌头的alpha肃然起敬。 校园恋爱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在离开上学前,也不想想,被家里养尊处优养大的omega们怎么可能会喜欢出身平凡的alpha。 尤其是中心星出身的omega们,婚姻在这个时候不再是简单的两个年轻人结合,自成一个小家。 所谓校园恋爱,不过是昙花一现,总归会因为各种因素被迫终止。 “崩坏值-2,当前崩坏值37.95。” 情人湖不远处,路过的人影一顿,朝周围看去。 今天校医处新来了一批药,本该是她和樊医生一块清点,觉得麻烦的奚从霜本想劝樊医生先回去,由她来清点就好。 奚从霜本意就是等她走了,叫几个人过来处理即可,谁知樊医生坚决不做逃兵,坚决留下一块清点,奚从霜也就忙到现在才离开学校。 现在看来,晚一点离开学校也不是什么不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走向背对着她而站,面向湖水的谈亦澄,她本以为她在看湖,谁知道走近了才看见她正在看一对小情侣。 前面的谈亦澄没等她完全靠近就回头,眼底闪过惊讶:“你怎么还在?” 据她所知,校医处下班没那么晚。 奚从霜:“今天有点事,忙晚了一点。” 同时也十分好奇,她什么都没做,崩坏值就掉了是因为什么,然后她就看见了喂饼干的情侣。 因为看见别人送饼干和喂饼干就掉崩坏值,难道是因为她也想得到这样的待遇? 奚从霜问:“你也喜欢吃饼干?” 谈亦澄回想:“其实还好,以前野外实训吃了太多的压缩饼干和营养液,很难对这两样东西产生维持生理机能以外的兴趣。” 奚从霜那就想不明白了,仔细观察过形状后:“难道你喜欢小熊饼干?” 谈亦澄震惊:“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也要送我把制糖厂老板放进去一样甜的饼干,还要我全部吃掉吗? 没看见那个alpha快要吃死了吗? 我一直不敢走就是怕她真死了,来不及呼叫救护飞行器过来给她打胰岛素! 奚从霜又看了一眼那个alpha吃的东西,确认那是小熊饼干不是毒药,不至于那么如临大敌。 她又问:“那你喜欢什么?” 谈亦澄真怕哪一天吃到了伴着制糖厂老板的小熊饼干,下意识回答:“非要说的话,我还是挺喜欢吃蛋糕的。” 见奚从霜目露思索,她又补充道:“你上次买的那一种就很好,不会过分的甜,刚刚好。” 她是真怕了致死量糖分的小熊饼干,特地加上了不会过分甜这个定语,再说了,正经蛋糕店是不会做出毒死顾客的致死甜蛋糕的,她们还要经营的。 “那一次的蛋糕你喜欢就好。”奚从霜说。 谈亦澄想起那一晚上,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奚从霜正看着前方,那对小情侣已经走了,只余下交颈天鹅树荫的湖面。 第117章 看了一会,她忽然说:“你刚从教学楼里出来,应该还没吃饭吧,要不要出去吃?” 谈亦澄心里想着现在食堂不一定没有饭吃,但是嘴上已经先行一步答应了奚从霜的晚饭邀请。 等她回过神时,人已经走到了校门口,那里早有一辆飞行器停靠。 奚从霜径直上前,舱门应声开启,副驾驶位上的人应声回头:“奚总晚上好,您之前预估的没错,翁总正在疏通关系,给她现在的种植的药草重新做评估……谈小姐?” 说话的人不是谁,正是格洛莉。 谈亦澄没想到会在这见到她,看了神色如常的奚从霜一眼,彻底信了她之前在校医处对她说的说辞,真正目的还是她的叔叔。 互相寒暄一会,都进入飞行器落座。 她虽然早就做好了两人会同时出现在面前的准备,但这一天还是来得太快了。 公司上下传得沸沸扬扬的传言,其实格洛莉也是信的,甚至她就是坚信不疑的那一拨人。 单单是想要引导副总做出不可挽回之事,露马脚的办法有很多,偏偏老板选择了最麻烦的一种。 为什么?因为学校里有谈亦澄。 再最初,她也曾怀疑过老板的耐性,老板的取向十分明显,以前网恋过的对象也不乏第一学院的alpha,只是她都嫌太不解风情,太直a,没有选择见面。 一旦接受了谈亦澄这个足够不解风情的alpha,要是途中出现其他更符合口味的alpha改换心意也说不定。 偏偏没有,这一次的她拥有超乎意料的耐心,甚至将曾浑身竖满警惕尖刺的alpha约到外面见面。 在她身后,隐约传来对话声:“等会打算在哪里吃,要是不想在外面,我家挺清净的。” 谈亦澄磕巴一下:“外、外面吃就很好了。” 也不是没有去过奚从霜的家,甚至还在她家待过几晚上,但这一次邀请好像多了什么不明不白的意味似的,身上的温度也跟着蒸腾起来。 奚从霜点头:“你说的是。” 随后她举起手环,给飞行器设定新的目的地,控制台传来一声滴滴响声,飞行器改变航道,向新目的地驶去。 此后无话片刻,竖着耳朵听的格洛莉有点失望,照目前情况看来,进度远比她想象的要浅啊。 鬼迷心窍上了飞行器的谈亦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把目光往哪里放,她一会想看身旁的人,又担心是否太明目张胆,只好转头看向飞行器玻璃上的倒影。 坐在身侧的人侧影沉静,双眸微抬,对着别人看不见的虚拟屏操作着,忽然她动作缓了下来,估计是在阅览文件中。 飞行器内氛围莫名安静,有种安心感,不一直跟她说话的奚从霜让她觉得放松的同时,一股不习惯悄然缠上心头。 她这才想起来,两人之间的很多对话开启者都是奚从霜,一旦她后退,两人之间的沉默便显得尤其的多。 中心星上常年温度适宜,奚从霜习惯了在外加一件薄外套,内搭是一件大领口的打底衫,刚刚上车时动作乱了衣领,露出了线条优美的锁骨。 谈亦澄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她锁骨上,忽然她眉心一皱,看向窗上倒影的目光变得不解,转头看向奚从霜。 是错觉吗?她锁骨下有一片不明显的阴影。 刚好奚从霜抬手,领口更往下滑一些,目光死锁锁骨绝不往下挪动半分的谈亦澄还真看见了那一片微不可见的阴影的真面目。 是一处好了差不多的咬痕,只是奚从霜肤色白净,一点点瑕疵在她身上就十分明显,让谈亦澄给看了出来。 她什么时候受伤了,谈亦澄在很多时候不仅身体是钢筋铁骨,思维上也大差不差,竟嘴快给说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受伤了” 奚从霜下意识按住锁骨下方,惊讶地看了过去,她问:“都好的差不多了,这你也能看得出来?” 谈亦澄心头一沉,她才反应过来,要不是外伤导致,能在这里留下痕迹的人肯定是她很亲近的人。 又会是谁? 而且看伤口恢复程度,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那一瞬间,无数名单划过谈亦澄的大脑,没等她一一比对,盘查出嫌疑对象,垂头理领口的人说话了。 奚从霜:“不过你看的出来也正常,毕竟是你咬的。” 谈亦澄:“?!”什么! 她抬手一摸后颈,瞬间什么都想起来了,故作平静的脸色涨得通红。 出大糗了——那天被换抑制贴,人的魂都是飘的,蓄满眼泪的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之后也没听奚从霜提起过,还以为自己咬得不深,且早好了。 没想到那痕迹一直存在在奚从霜身上。 强装淡定,但是这一次真的淡定不了的格洛莉震惊回头:“?!” 这是进行到哪一步才有的? 不是进度浅了,原来是她想得浅了! 【作者有话说】 老板我真的太想进步了 第69章 网恋一个坏beta22 飞行器到了地点后,谈亦澄逃也似的跳下飞行器,站在一边把发烫的脸晾凉,然后被后面的人追上。 格洛莉落后她们几步,她身后的飞行器自动降落到餐厅旁,与其他飞行器汇合,整齐的排列在一块。 她看见奚从霜笑着追上走在前面的女人,白皙指尖挽起长发,挂在听力完好的左耳后,弯腰跟耳朵发红的谈亦澄说话。 最近老板笑容出现频率成倍增长,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老板还有阳光开朗的一面。 那边,奚从霜说:“我是没想到,这件事情你也会忘记,你到底忘了什么?” “这次忘了,下次不会。”谈亦澄抬起面无表情的脸,看过来的眼神却是飘忽的,“咬痕……是不是很深?” 顿了顿,她又问:“是不是很疼?” 奚从霜心想要是现在装个可怜,说几句疼,疼得睡不着,能让谈亦澄愧疚很久,一直挂念在心。 可是比起让她愧疚,对着她就会想起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她更希望谈亦澄能轻松开心点。 她摇头:“不会,其实我是疤痕体质,所以才会留得久一点。” 谈亦澄脸上的不自在少了一丝丝,但也只是一丝丝,肉眼难见的一丝丝。 她依然目光飘忽,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奚从霜。 将她所有反应收入眼底,奚从霜忽然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绝对算不上讨厌。 这时候她也和谈亦澄一样,无法将眼前的人和初见时碰见的人互相联系起来。 她抓起对方垂落的手,按在锁骨下皮肤处,试图用事实作证自己早就没有问题,不必担忧。 “……!” 不远处的格洛莉大步上前,挡住了出门迎客门童的视线,亮出了老板的黑金卡。 作为一个合格的狗腿子(不对)助理,就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左当屏风,右当传声筒,无所不能就是她的代名词。 但奚从霜倒也不会真的让她做饭,都是有家政机器人全盘搞定,她只负责喊一声让老板过来吃饭。 然后让家政机器人也给自己做一顿。 “顶层包厢请往这边走。” 果然,门童再也没有第三只眼睛往她身后看去,对着黑金卡面露尊敬,穿着白手套的手往外一伸,指出了方向。 也在这时候,落后的两人也走了过来,随着指引进入餐厅内。 一切都被格洛莉估量得刚刚好,严丝合缝。 用餐期间,谈亦澄总有种错觉,好像握着银叉的手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烫得她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地吃了一顿饭,心不在焉地起身跟着奚从霜一块离开。 在出包厢时,也早就吃完了的格洛莉在门前等候,探头往里一看,被顶楼完美的视野惊艳到,但看谈小姐心不在焉的模样,显然是没有注意到这极佳的视野。 凭她自谦平平无奇的洞察力,估计谈小姐还想着刚刚的事情,所以没有注意到窗外景色。 某种方面上她的思维模式称得上纯粹…… 但看老板表情,她是挺满意的。 既然老板满意,四舍五入就是物超所值,老板不差钱。 那没有被注意到的星空就是餐厅的错,是餐厅内的设计不够吸引人注意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格洛莉微笑着将所有罪名推到餐厅上面,总之千错万错,都不可能是自己老板的错。 要是路过的谈亦澄知道格洛莉每天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一定会感叹物种的多样性,脑补和找补能力都是一绝。 飞行器再次降落在熟悉的校门前,谈亦澄下车,准备回宿舍洗漱睡觉。 “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奚从霜叫住了欲走的人,从飞行器小冰箱里拿出一样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这个给你。” 还带着冰凉气息的小蛋糕被放在谈亦澄手上,她从透明包装往里看,是一块小蛋糕。 第118章 从品牌上看,跟生日那晚吃到的是同一家。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送自己蛋糕? 谈亦澄迷茫地看向飞行器上的人,奚从霜说:“晚安小蛋糕,作为无法送你到楼下的补偿,明天见。” 说完,奚从霜也不走,坐在原地看着她,谈亦澄福至心灵,觉得对方好像是想自己先走,目送自己来着。 谈亦澄迷迷糊糊的,拎着蛋糕,转身往校门走去,通过门禁又往前走了几步,她忽然产生回头的冲动。 要是回头了她还没走,是不是就是……她今晚耐心奇差,没有等到心声说完就提前转身。 果然,校门前还停着那辆熟悉的飞行器,坐在里面的人影似乎没想到她还会回头,抬手挥了挥,叫继续走。 今天谈亦澄耳朵发热的次数简直超标,她慢吞吞地转身,慢吞吞地往前走,直到远离了校门,拐了弯再次回头。 这次就看不见停在校门前的飞行器,也看不见坐在里面的人影。 分不清眷恋还是失望,谈亦澄呼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就这么吃了一顿饭,又把人给送了回来,还留下一块小蛋糕做告别礼物。 “这算什么?把我当小孩了?”谈亦澄匪夷所思道。 拎着蛋糕,通过电梯上了楼,在路上碰见迎面而来的齐千茜,谈亦澄本能就想把蛋糕往身后藏,一想到这动作也太幼稚,她硬生生忍住了。 齐千茜没看懂学姐心里的小九九,她大步上前:“学姐原来你出去了啊,我刚去你宿舍找你玩,结果发现里面没人就回来了。” 说着,她看谈亦澄神色怪异,她也跟着变得神色怪异:“学姐……” 谈亦澄有点一惊一乍:“怎么?” 齐千茜同情万分道:“林教官不会留你到现在吧?然后给你送了小蛋糕安慰你一下。” “……”谈亦澄,“在你心里,教练是怎样的人?” 齐千茜:“永不疲倦的完美主义者……这么说,送你蛋糕的不是林教官啊。” 谈亦澄:“不是。” 齐千茜终于想起最不可能的一个可能性,她震惊道:“你出去吃饭了,出去吃饭为什么不叫我们两个一块去,附近有个餐厅凭学生证,三人同行能打折啊!” 亏掉一个优惠而已,齐千茜却像是失去了一亿星币一样悲痛,就差抓着谈亦澄肩膀摇晃:“三人同行一人免单,剩下两人还能打八折!” “学姐你糊涂啊!” 谈亦澄小小的得意和炫耀就这么被扑灭,再一次见识到人类的多样性。 身为心理医生和中心星议员的女儿,她对周边一切设施的打折消息了如指掌,并乐此不疲。 “不对啊,那家餐厅的蛋糕没那么高级来着。”走近了,齐千茜终于看清了标签上的品牌,瞬间跟一家高级甜品店品牌对上。 谈亦澄语气幽幽:“你终于看见了。” 齐千茜愕然:“学姐你……” 谈亦澄拎起蛋糕,在齐千茜眼前进行平移运动:“是的,我跟人出去吃饭了,她送给我的晚安蛋糕。” 齐千茜眼球跟着蛋糕左右移动:“……” 谈亦澄炫耀完,终于舒服了,绕过她接着往自己的宿舍走,留下石化的齐千茜站在原地。 “咔哒。”宿舍门开启,又关闭。 齐千茜终于回神,一卡一卡地回头,看向紧闭门扉的目光变得难以言喻。 “多大了,咋还送晚安蛋糕呢,没想到学姐喜欢这样。” 齐千茜在走廊上往前走了几步,她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掉头就往走廊深处走去。 “哐当!”一声门响,准备睡觉的向维被吓了一跳,“谁?” 睁眼一看是齐千茜又来了,不等她说这么晚就不陪她玩了,就见齐千茜自来熟地拖着椅子坐在她床边,以“我跟你说”为开头,将刚刚碰见的所有事情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引得两人嘶嘶吸气,直呼难以置信。 直到第二天,谈亦澄看着两个顶着熊猫眼来的alpha:“……” 两只熊猫alpha:“……” 谈亦澄:“你们……” 齐千茜:“通宵打游戏了。” 向维:“通宵看电影了。” 反正绝对不是因为好奇学姐到底是跟谁一块出去,复盘到到半夜,结果兴奋过头睡不着,拿着入学合照把全系学生都讨论了个遍,顺带画了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临近闹钟快响了,两人才猛然察觉她们的讨论重心不知不觉间离学姐本人越来越远,最后直接没有关系。 谈亦澄:“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答案,声音混在一块,谈亦澄没听清。 两人四目相对,心中哀嚎忘记对口供了,于是又说了一遍。 齐千茜:“通宵看电影了。” 向维:“通宵打游戏了。” 很好,再次完美互相错过。 眼见谈亦澄看来的眼神越来越怪异,向维无奈道:“上半夜打游戏,下半夜看电影,所以就熬到了天亮。” 谈亦澄恍然:“还没到休息日,通宵玩乐不利于日常训练,下次别熬那么晚了。” 两人:“…………” 不是你真信啊!学姐? 等谈亦澄转身走了,齐千茜一脸谨慎靠近向维:“怎么办?知道学姐是傻白甜型alpha会被灭口吗?” 向维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伸出两根手指按住她额头,用力把人推远。 别靠太近了,感觉会被传染什么不得了的病毒。 * 自仲夏夜舞会那一遭,越来越多人知道奚助手是白龙鱼服的未来制药总裁本人。 大家还思路特别发达地将翁溧的退学与近日未来制药将萃莱告上星际法庭的事情联系在一块。 一番脑补下来,传到最后,竟把奚从霜跟古地球时代流传的卧薪尝胆这四个字联系起来,可谓忍辱负重。 喜闻乐见八卦群众根本不考虑为什么堂堂未来制药掌权人要亲自下基层找证据,明明对于她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诡异的是,被家中长辈告知化名奚照雪的奚从霜实则是个纨绔,纵情声色,只爱alpha时,她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 毕竟眼见为实,大家所看见的奚从霜高冷又正经,拒人于千里之外,能塞外伤喷雾就绝对不会亲自上手,对alpha们的态度常年保持“欢迎你下次不来”,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像是alpha性恋会有的态度。 根据不正经统计,大家使用校医处仪容镜的频率比樊医生本人还高,现在靠近仪容镜都能闻到从边框处散发的外伤喷雾的味道。 最主要的是,奚从霜脾气有点事儿,每一个学生离开都要洗很久的手,虽然她表现的不明显,总觉得自己被微妙地嫌弃了。 这在本校论坛上有专门的有专门的吐槽帖。 上面事无巨细地控诉了奚助手的事儿,永远只会两种技能,塞外伤喷雾指路仪容镜在房间左边,以及送绷带和医用胶布自己包扎。 匿名帖的怨气实在浓重,起初被不少alpha学生附和,后来大家越看越不对劲,觉得此学生是因爱生恨,大家速走。 但也有夹杂在其中的beta和omega学生表达了不一样的看法。 80%的beta学生称奚助手平和耐心,十分温雅,90%的omega学生认为奚助手好奇又温柔,处理外伤时手法细致,还曾解释过洗手只是个人原因。 到头来受伤的只有alpha学生。 但有个数字id明显是高年级学生的人回帖说:“她不是事儿,只是洁癖比较严重,总洗手也伤手部皮肤。” 到后来,此帖莫名消失,看够了乐子的学生们也就不再在意此人的因爱生恨言论。 几天之后解除禁言的alpha再次发帖怒骂有人举报了他发的帖子,并放言那个全数字id我记住你了。 正在刷校园论坛的谈亦澄抬手,再次举报该帖子,理由:人肉/引战/不良发言。 五分钟后,她再次回去的时候,此号再次喜提封禁三个月。 总而言之,关于奚从霜是未来制药掌权人的消息是越传越广,知道的人越来越多。 不管对方目的究竟是因为什么,来凑个热闹总不会错,也有那么一些抱着或许传言是真的,富婆我再也不想努力了的人凑热闹。 这中午,奚从霜被嫌烦的樊医生打发出去玩去,等没人了再叫她回来。 樊医生嘟嘟囔囔道:“这群alpha总是这样,有点什么总爱扎堆过来,热情上头的时候对beta也能说永远……” 奚从霜挑眉:“您说林大校?” “哼,谁说她了?”樊医生眉毛一竖,“我不认识在战场上上一次手术台就说我不连累你不如分开的人,也不认识非要调岗回中心星宁可不升职也总往学校跑的人。” 奚从霜懂了,这对并不为外人所知的情侣今天有了点小矛盾,她没有从这些话里听出一丝埋怨,全是炫耀。 第119章 “今天一束玫瑰,”樊医生手指玫瑰,另一手指另一边,“明天一束满星草,哈,把我这当花店来了?” 奚从霜歉然:“我等会让人过来处理,全都会一一送回去。” “……”樊医生直起腰身,望向药品柜旁的人,心想要是奚从霜懒一点,不那么服从安排一点,她就有理由把这尊大佛请出去。 算了,好好的人都被谣言传成什么样了,她不愿意回去再正常不过。 她懒得当这个恶人。 再说按照年纪,她能生出一个奚从霜那么大个孩子。 樊医生一推眼镜,驱赶调皮小孩似的挥手,“去去,出去玩去,少在这招人来烦我。” 奚从霜失笑,最后还是被轰出了校医处,下楼散步。 后续有不少人又陆陆续续上去,都扑了个空后,挨了一顿骂,失落地铩羽而归。 这一切都跟奚从霜无关,她正坐在林间休息,难得的呼吸着洋溢着草木气息的新鲜空气。 星际时代植物匮乏,很多绿化造景都用仿真植物替代,空气循环系统也在这些年月里变得完善,完美地隐藏在仿真植物中。 但还是有一大批真植物存在的,例如奚从霜正坐着的地方是帝国时代遗留的帝国花园,皇宫与腐朽统治被推翻后,联邦在遗址上建了学校,这片郁葱树林得以保存至今。 奚从霜背对着路人坐着,偶尔有学生跑步路过,呼呼啦啦的一帮人,脚步声整齐,她们一跑就要几十公里才够教官的要求,大家都累得不行,也就都没有在意独坐林间的人到底是谁。 不过还是有一个人注意到了独坐林间的背影,脱离了大部队,走到优雅背影附近。 挽着长发的左耳动了动,背对着她的背影回头,看见了谈亦澄。 才想起自己跑完了三十公里,身上出了点薄汗的谈亦澄忽然不敢上前,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住:“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凭alpha的眼力不可能会看错,这只是一句打开话题的开场白罢了,只是不太高明。 奚从霜看了她一会,忽然伸出一只手,白净掌心上叠着一方手帕:“给你。” 谈亦澄:“这是什么?” 奚从霜微微一抬手:“手帕,给你擦擦汗。” 谈亦澄从没见过有人会随身带手帕,这跟装饰性的领巾手帕不一样,最后没禁住诱惑,还是朝她靠近。 果然又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边想着又是木质香,边不碰到奚从霜的手心把手帕拿走,附近没有水龙头,她可没办法洗手。 不过有一件事她还是很好奇,谈亦澄:“为什么你会带手帕出门,而不是选择更方便的纸巾。” 奚从霜沉吟片刻,回答道:“原因我忘了,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我在来历不明的纸巾上吃过亏,所以随身带手帕。” “……”谈亦澄顿时觉得她手上的手帕有千斤重。 奚从霜却在此时不紧不慢道:“你拿的这一条的确是我经常用的,有空的话,洗了还我吧。” 谈亦澄:“…………” 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拿了奚从霜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虽说自己网速慢是慢了点,不代表她真的一点网都不上,已经有一部自称考究的古地球时代背景剧就有一段手帕传情剧情,为了吹这个考究程度,剧组狂买热搜,还硬生生推到谈亦澄面前,她也看了几眼。 经常看电视剧的奚从霜肯定知道这一点! 这是,被传情了的意思吗? 该回复吗? 该怎么回复? 不回复会不会显得太不解风情了? 该橙子味alpha忽然慌乱起来,几度欲言又止。 只是单纯习惯用手帕,并且正儿八经的古地球时代土著奚从霜:“?” 她以为谈亦澄不爱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解释道:“这个是昨天洗好的,我还没用过,别担心。” 谈亦澄:“……” 不是!不是这个! 【作者有话说】 橙子:拒绝诋毁,从我做起(点举报) 第70章 网恋一个坏beta23 柔软泛着馨香的手帕已经被握在手里,让谈亦澄还回去,她却是不乐意。 她在奚从霜不解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用了手帕,其实她只出了一点薄汗,跑三十公里对她来说并非难事,堪堪算得上热身。 奚从霜看谈亦澄从椅背处绕到面前,目光大部分都被她占据,视线随之而动,她忽然想起什么:“你……” “教官要求的公里数我已经完成了。”坐下时,谈亦澄忽然说。 奚从霜讶然:“这么快,那她们呢?” 谈亦澄有点小骄傲:“还没有,我只是比她们快了一点。” 其实奚从霜刚刚不是想说这个,但谈亦澄脸上那么明显的求夸奖,她怎么舍得忍心忽略。 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明显:“那你真厉害啊。” 谈亦澄努力绷紧的嘴巴上翘不少,谦虚道:“没有,只是平常速度而已。” 别说什么六块腹肌马甲线了,连她都跑不过,统统都闪一遍去。 谁说她不记仇,所有的事情都记在心里一个小本本上。 奚从霜:“我记得你这周末需要去医院复查吧,刚好我也要回公司一趟,要不送你?” 话题突如其来的转变,谈亦澄慢了几秒反应过来:“那天确实是,你怎么会知道?” 奚从霜好笑:“你忘了,你现在还处在被我全权负责的阶段,关于你的所有病历我都了如指掌。” 谈亦澄:“……”也是。 双方约定好时间,那天早上在校门口接她。 不等两人再闲谈几句,就有人快跑过来,双手举起在嘴边呈喇叭状呼喊:“学姐,橙子学姐——该集合了!” 谈亦澄起身,被抓在手里的手帕随手揣回裤兜里:“我先走了。” 别说,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不是很想走。 心里甚至对跑完的同学们产生微妙的埋怨,三十公里怎么这么快就跑完了,也不再慢一点。 可心里想再多,现实里还是得先走,强忍不舍。 奚从霜抬眼,她忽然抬手向她招了招手:“你过来一点。” “?”谈亦澄奇怪但老实弯下腰,奚从霜凑了过来,抬手去碰谈亦澄的脸。 脸侧被温凉的指尖不轻不重地一按,好像也在她心脏上也漫不经心地按了一下,酸软又奇妙。 很快,奚从霜就放下手:“好了,擦干净了,你回去吧。” 谈亦澄迷茫的碰了碰自己脸侧,迷茫的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她又迷茫回头,不自觉抬手被碰过的脸侧,总觉得上面还有另一人留下的温度,慢吞吞地被着急的齐千茜拖走。 “快走快走,要是集合迟到教官又要罚你跑圈了。”齐千茜急吼吼道。 心不在焉的谈亦澄马上回神,反手拖住心急如焚的齐千茜,拔腿就跑。 忽然起飞的齐千茜:“?” 谈亦澄速度很快,力气也大,纯把手上的齐千茜当挂件,跑起来一点都不费力气。 刚还怕集合迟到的齐千茜哎哎哎地被拖跑,觉得自己的脑子被留在了原地,直到到了集合地点,她还在双腿发飘地满地找脑子,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是非一般的感觉。 “怪不得那么快就跑完,跑得确实很快。”目睹全程的奚从霜如是道。 说是快跑,倒不如说是原地发射,顷刻间不见人影。 跑得快一向都是流浪猫擅长的本领,想要远离痛苦和麻烦,只能马不停蹄地快跑。 “……” 奚从霜垂头看向白净如初的指尖,估量了自己距离最近的一个洗手池的距离,忽然犯懒,不想去洗了。 “算了,这样也行。”她学着谈亦澄刚刚的样子,放松腰背缓缓靠上椅背。 * 夜色降临,浴室里传来不断的水流声,几分钟后,浴室里的人走了出来,脑袋上搭着干燥的毛巾,几缕湿发垂在脸侧,整个人柔软不少。 一身水汽的谈亦澄嘀咕着:“差点忘了。” 她走到桌边,将叠得整齐的手帕拿进盥洗室,亲自手洗了之后再单独放进烘干机。 然后站在烘干机前,盯着手帕被烘干了,打开,从里面拿出柔软的手帕,叠得好好的放回原位,这才放心。 散发着温暖气息的手帕安静的躺在桌面上,好一会后,不远处吹头发的动静平息,发尾未干的青年又走回了桌前。 “从刚刚开始我就很好奇。”谈亦澄心想,拿起手帕放在鼻尖下。 果然闻到了熟悉的木质香味,她经常用的洗衣液的味道也在上面并存,但没能盖过本来就有的香味,属于奚从霜的香味存在感明显,清晰地霸占了她的感官。 “总觉得这上面还是有她的香味,到底是什么香水?” 术业有专攻,alpha的鼻子再灵也没办法达到调香师的水准,光靠鼻子就能分析出大致配方,还*能分出前后调来。 第120章 能明白这是木质香的谈亦澄已经胜过很多alpha,但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希望自己是个木质香的alpha,所以能辨别出其中有冷杉的味道。 世上总是事与愿违,她还是甜甜蜜蜜的水果味alpha,倒是喜欢上了喜欢喷木质香香水的beta。 鬼使神差般,谈亦澄打开了智脑,开始在星网上搜索相似的香水,硬着头皮看那些玄里玄气,措辞华丽的香评,总之就是看不太懂。 话说…… 谈亦澄停止搜索的手,盯着虚拟屏思索:“她用的香水会是市面上热销的类型吗?” “……” 别人她不确定,奚从霜难说,大概率还是私人订制的。 确定了自己是找不到同款香的谈亦澄准备退出页面,一条消息弹出,成功拦住了她的动作。 【x】:我有奚从霜买下甜茶居的证据,我可以给你,委屈了那么久,难道你真的打算一直隐忍,不报复回去? 短短的一句话,暴露了不少消息,谈亦澄目光瞬间冰冷。 不仅查到了之前的事情,还查到谈亦澄需要手术的真正原因,想要扳倒她还想要自己当那个出头椽子。 如果没有谈亦澄的帮忙,就算事情败露,奚从霜也能拿出全款负责,还找来魏琳教授将她治好的证据。 事情发酵后,她说不定能从其中获得好名声,这绝对不是主使者愿意看见的发展。 虽然做错了,但她也负责了,还一力将人恢复原本生活,外人的无故控诉就显得很没有道理。 大家都握手言和,这傻子在又唱又跳的干什么? 都这时候了,谈亦澄发现自己还能做到置身事外般地思考前因后果,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不过是逼到绝路之下的昏招。 找帮手找到她身上了,能不是昏招? 对方显然看见了来自谈亦澄的已读标,将沉默当成考虑,乘胜追击。 【x】:你的成绩很优秀,家世却一般,奖学金只能覆盖你的生活支出,想要继续往上走总会需要更多的助力,我们愿意帮助你。 【x】:你以为她靠近你是因为什么,她只是怕你揭发她。 谈亦澄冷笑,啪啪打字:“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抓着这个把柄让奚从霜为我以权谋私?她还是未来制药总裁,能做的事情总比缩头缩脑的你强。” 而且奚从霜都把这件事在自己面前提了多少次,她愣是当没听见,外面的人怎么会觉得说几句话自己就会上钩? 哪里来的自信?明明自己都自身难保开始急病乱投医。 至于主使者的人选,她也很快有了答案。 谈亦澄对红茶星顶级世家的内部纷争没有半分兴趣,可总听奚从霜提起,还在报复小故事中跟她一块客串反派的叔叔,想不起来这人的存在都难。 这叔叔的畅想还不如奚从霜的复仇小故事,起码她的复仇小故事里的谈亦澄经常扮演军界新星,有权有势的。 叔叔畅想却把她当成底层杂兵,没人扶持就起不来,还会任人拿捏。 “呸,还敢来pua我?”谈亦澄不爽。 要是谈亦澄是个会甘心认命的人,她就没法做到从经常被星盗骚扰的偏远星球考到中心星。 x显然对这回答始料未及,忽然沉默下来,隔着网线,谈亦澄都能想到屏幕那边的人慌里慌张请示的场景。 本来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再度被人刻意提起心情实在不算美妙。 谈亦澄万分恼火地将其拉黑,不再接受任何消息。 跟谈亦澄想的没错,那边加大了筹码,再发一次消息时却收到了被拉黑的提醒。 负责发消息的助理顿时急出一身冷汗,看都不敢看身后奚副总的脸色。 果不其然,奚良翰摔了茶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蠢货。” 翁总本就是个不善罢休,要死一起死的女人,脑子里根本没有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概念。 要是她真被告上法庭,她的公司会受影响,因此破产不说,肯定会为了报复将奚良翰一块拉下水。 而奚良翰怕的就是这个。 若是她认了罪,留奚良翰在外面,继续伺机夺权,或许还能帮她保住一些东西,照顾她的孩子。 实则双方本就在这次合作中根本不互相信任,翁总被一次次的推脱和巧言令色中磨掉了耐心。 她十分清楚,要是自己真的认罪,奚良翰夺权成功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她和她的孩子永远没有开口的机会。 狼狈为奸的人最了解跟自己合作的人是什么德行。 只有把奚良翰拉下水,一块没法翻身,她的孩子翁溧反而有活下去的机会。 奚良翰从未如此狼狈,焦头烂额地在办公室内打转。 忽然他停住脚步,低声自语:“她当年怎么就没有一块上了飞船,天时地利人和的空难偏偏少了她。” 助理转身面对奚良翰,他不敢抬头,双眼盯着地毯,耳朵也死死地闭着。 奚良翰:“要是再有一次这样的事故就好了……” 一力主张销毁一批不合格产品的事情还是被传了出去,常年如隐形人一般的奚从霜崭露头角,外界对她的看法因此转变,玩世不恭的掌权人骨子里还是很靠谱的。 过往的风流韵事不提,不过是个人作风,但宁愿亏损也要销毁不合格药品的商人才是大众所拥护的。 毕竟这些药流向市场,全星际的任何人都有可能买到那一批次的药。 相反的,莱萃的下场可就不怎么好,翁总已经被传唤超过24小时,她的助理就在昨天明明白白地表明了翁总的意思。 ——搞不定,就一起进来。 数年的经营,眼见就要成功,奚良翰怎么可能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在办公室内打转的人做好了决定,站定在原地:“小吴啊。” 助理听习惯了奚副总的温厚语气,但这是他头一次觉得恶寒,忙应道:“您有什么吩咐?” * 之后的两天实在太忙,忙得齐千茜提议假装受伤去校医处歇一歇的时间都没有。 理所应当的,谈亦澄也没有这样的时间,她有两天没见过奚从霜。 那晚之后,她本想发消息提醒奚从霜让她警惕一些,可打开智脑后才想起来,她现在没有奚从霜的联系方式。 “……” 小号已经删掉了奚从霜,就算有记录,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奚从霜的联系方式。 感觉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会变成不打自招。 又郁闷又无言地休息去了,之后每一次涌起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各种课程霸占,别说空出脑袋想一想别的事情。 手帕也自然而然的一直留在谈亦澄宿舍桌上,没有等到还回去的机会。 好在周末很快就到,被压榨的学生们像是才放出五指山的猴子,心情再度变得快活。 拒绝了齐千茜和向维两人的一块出去邀请,谈亦澄换了衣服,在约定时间前十分钟抵达汇合地点。 她以为自己已经提前了,却不想奚从霜更早,她一个人站在飞行器旁,长身玉立,身边多了几个跟她说话的年轻人。 谈亦澄站在远处看,莫名想起了之前举报过的帖子,里面有个评论说奚从霜高冷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当时她不觉得,也不觉得beta和omega们的说法是完全的奚从霜,只是像。 很像她对外人展露出来的样子,淡漠优雅,面具般的温和假象,出乎意料的细致,但要谈亦澄说奚从霜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也没办法一概而论。 人是多面的,在她面前的奚从霜也外界所认为的很不一样。 那边,奚从霜看了眼手腕,毫不留情地拒绝所有人。 几人面露失望,还想说什么,奚从霜忽然抬眸,看向了这群年轻alpha的身后,露出笑意。 总是神色寡淡而高冷的人忽然笑起来,给人的冲击力可谓不轻,众人眼底亮起惊艳之色。 谈亦澄:“……”熟悉的眼刀。 比起上一次,谈亦澄很乐意顶着眼刀走过去,习以为常道:“久等了?” 奚从霜摇头:“是我来早了。” 她让出飞行器的门,先让谈亦澄进去,自己也坐了进去。 充满科技气息的舱门合拢,隔绝了来自外界目光。 飞行器浑身一震,沿着既定的航道出发,目的地是中心星港口,从这乘坐飞船回到红茶星再前往医院复查。 谈亦澄还惦记着把手帕还回去的事情,坐稳了就拿了出来:“这个,洗干净了,还给你。” “……”奚从霜神色微妙片刻,盯着她手心上的手帕没说话。 谈亦澄还以为对方是嫌弃了,毕竟她那么爱干净,说不定那天还回去的话只是一句调侃,就想开口说赔她一方新的。 奚从霜抬手,从她手上拿走了手帕,握在手心中揉了揉:“你亲自洗的?” 第121章 “对,洗衣机我怕洗坏了。”谈亦澄看她动作,品出了点不自在,“洗完就单独烘干了,没有弄坏。” 奚从霜收起了手帕:“这样啊,那我得好好保存。” “……?”谈亦澄不解,“保、保存什么?” 不应该跟以前一样,该怎么用就怎么用,保存起来这个说法……搞得好像从她手里过了一遍,这手帕就成了什么值得珍藏的珍贵宝物似的。 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没能继续,奚从霜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她抬了抬手腕:“对了,为了联系方便,要不正式交换联系方式?” 谈亦澄当然不会拒绝,抬起手腕跟她一碰,立刻交换了联系方式,页面里也多了一个联系人。 【雪花】 这个熟悉的id让谈亦澄愣怔片刻,因为这个账号很新。 奚从霜解释道:“这个不是小号,之前的账号出了点问题,我直接弃用封存,以后我就用这个账号联系你。” “以前有很多误会,我们不如重新开始吧。” 谈亦澄张了张嘴,大脑忽然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形容当下感受。 好像天地也在震颤,恍惚着,直到一股强烈地撞击感将她撞回现实,举起的手被人牢牢抓住,坐回座位上。 然后谈亦澄才惊觉这不是错觉,她坐的飞行器还真被人撞了! “怎么回事?”谈亦澄始料未及。 奚从霜转头,看向自己的那一侧窗外,一辆型号普通的,外观相似的银白飞行器正对她所在的飞行器穷追不舍。 并且再次蓄意撞击。 预设好航道的飞行器被后面的飞行器一撞,控制台发出警告声:“警告警告,有飞行器蓄意撞击,链接交涉中……交涉失败!” “已发出报警讯号……开始重新规划路线,避开撞击……” 飞行器边监测着后面飞行器的飞行轨道,边避逃生。 谁知后面的飞行器穷追不舍,无论怎么避让,都要撞上来。 两架颜色型号不一,颜色近似的飞行器不断短兵相接,飞行器之间擦出火花,其他航道上的飞行器察觉到这边的情况,纷纷远离。 “砰!”奚从霜抬手抓紧了扶手,稳住身体重心。 要不是奚从霜购买的飞行器安全系数高,两人只会在高空中连飞行器带人坠落,然后变成燃烧的火球。 然而接连被这样撞击,飞行器在安全,坐在里面的人也不好受。 谈亦澄倒还好,她习惯了训练,在机甲里被颠得找不着北是家常便饭,可奚从霜不一样,她从小养尊处优…… 这样想的人将目光落在奚从霜脸上,她神色的确不怎么好看,依旧十分冷静。 她比她想象的顽强得多。 谈亦澄从不断的撞击中察觉到了突袭者的真正用意:“这辆飞行器知道没办法逼停或撞毁我们这辆,肯定还会有别的手段。这个坚硬程度和飞行速度,不应该是这个型号的飞行器能有的。” 再怎么说也是第一学院机甲系学生,谈亦澄断定:“这是特地经过改造的飞行器,专门用于刺杀,我预估还会有后手。” 奚从霜倒是不觉得意外:“还以为他会过一段时间才动手,倒是我想错了,他比预估的心急不少。” 不小心下手过重,导致狗急跳墙的事情暂时搁下不管,现在主要是脱困。 话音刚落,另一辆飞行器的出现印证谈亦澄的猜测。 谈亦澄忽的按下奚从霜,两人身体伏低躲在床下:“在中心星附近恶意肇事,举枪射击,这些人是疯了吗?” 奚从霜在再一次的撞击中对谈亦澄笑着说:“我这辆飞行器可以接入精神力控制,未来的新星,有没有兴趣和我一块反杀?” “咔哒。”奚从霜那一侧的窗户多了一处弹痕。 粒子枪没法穿透飞行器的窗户,但也只是暂时的。 回答奚从霜的,是谈亦澄利落走向操纵台的身影,奚从霜也从她座位下拿出一把枪。 【作者有话说】 什么合作其利断金来着[捂脸偷看] 第71章 网恋一个坏beta24 别说奚良翰心急,其实谈亦澄也挺急的。 现在是追杀,追杀啊! 要是她一个人驾驶飞行器,谈亦澄是有把握带人跑掉的,但奚从霜却不愿意,而她论本心也不太愿意。 试问有几个机甲系学生愿意接受不战而逃策略,她们alpha就是这样好斗争强,不死不休。 怪不得会被奚从霜总编排成复仇小故事里的反派,显然是居心不良许久。 这时候的谈亦澄根本不承认复仇小故事里的人就是她。 在谈亦澄起身的瞬间,无形的精神力瞬间链接控制台,散发着危险红色信号的控制台嗡的一亮,转为运转中的蓝色。 她一步一步过去,铺开精神网像是紧密严实的大网,朝四面八方蔓延。 等她坐在驾驶座的那一刻,飞行器彻底平稳,不再像寒风中哆嗦的落叶被风卷得左摇右摆。 “这是经过改造的飞行器,型号落后,至少已经淘汰了二十年,非链接精神力款,我没办法左右他们的航道。”谈亦澄控制着速度,说道。 “落后又经过改造的飞行器型号,是最好的谋杀工具。”奚从霜摆弄着手上的玄色枪。 修长白皙的手指经常握着星空色钢笔,书写出凌厉美观的字迹,现在握着一把深黑的枪有种说不出的奇异的漂亮。 谈亦澄目光被吸引,继看脸一族之后,她又义无反顾地加入反差党。 但再色迷心窍,谈亦澄依然诚恳提醒:“那辆飞行器经过改造,防御力和你的飞行系不相上下,粒子枪也无法轻松穿透。” 联邦一直严禁未登记改装飞行器在空中航行,这两辆飞行器就这么光明正大地驶上航道,肯定早就被卫星系统标记。 这才是最糟糕的,表明对方已经做好了接受最坏的结果准备,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她们死。 “我知道,实话说我是个惜命的人。”一句红苹果听了会气死的开场白后,奚从霜继续发表壕无人性言论。 “早就知道不会太平,我乘坐的每一辆飞行器上都有特别定制的粒子枪,子弹能轻易穿透a级别的飞船外壳,经过改造的飞行器跟纸老虎没有区别。” 谈亦澄雷达一动,竟有点眼馋她手上的枪:“多少钱。” 奚从霜:“不贵,三千万一把而已。” 谈亦澄:“……” “不过现在倒是省事了,不用把穿透力估算进去。” 奚从霜降下了飞行器窗。 谈亦澄:“?!” 对面也:??? 没有想过本应该躲在飞行器内流着泪瑟缩的娇小姐有这样的勇气,竟然降下了车窗,形状优美的双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震惊过度的结果就是下一发子弹打歪,子弹在身型流畅的飞行器壁上留下深刻的破裂痕迹。 控制台适时给出了尾端遭受攻击的提醒,谈亦澄稳住飞行器的状态,灵活得像水里银白色的游鱼,运行轨迹又以外的平稳,那点微不足道的颠簸妨碍不了瞄准。 同伴厉声道:“蠢货!你发什么呆!” 这几人里会开枪的不少,基本每个人手里都有人命,隔着百米还能击中活动靶的就一个。 就算是再凶穷恶极的在逃罪犯也没有胆子在遍地监控的中心星完成刺杀,还能全身而退,能把他们凑出来也是不容易。 他们只觉得自己也是走投无路了,是联邦量刑太重才让他们变成这样,像老鼠一样苟延残喘。 那人被吼了一声,连忙收敛情绪,再度瞄准。 还在瞄准的人不知道,对面的枪口也对准了他的脑袋。 风从洞口灌了进来,纯白衣衫纷飞,发丝飘扬的角度像是飞鸟张开了翅膀。 奚从霜冷静瞄准:“我妈说过,不好好练枪,下次被绑架就没有捡到的枪能打中头的幸运。” “她对我说过很多的话我都不爱听,这一句话确实有用。” 言罢,她扣下扳机。 “宇宙给我作证,这只是正当防卫。”奚从霜的话随风飘散。 “呃——”握枪的男人只觉得眉心一热,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被子弹破坏的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思绪瞬间空白。 痛感后知后觉的蔓延,但是持续的时间很短,只有几秒钟,握紧粒子枪的双手松开,仰面倒地。 正在架势的同伙被吓了一跳,又想骂他发什么呆,再不动手尾款永远都收不到。 结果探头一看,倒地的同伴双眼怒睁,眉心缓缓流出鲜红血痕,随着鼻梁流下。 “!” 死了,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然而下一秒,那辆身型流畅飞行器撞了上来,发出惊天巨响,轰隆一声,飞行器剧烈动荡,他来不及缅怀死掉的同伙,慌忙稳定住手上操纵杆,发白惊恐的脸被映上危险的红。 第122章 这怎么跟雇主说的完全不一样,这是不学无术娇小姐和学生应该有的水平吗? 他不知道的是,雇主只说这是个不学无术小姐和学生,可没说这是机甲系优秀生,能灵活运用各种战术。 也更无法知道娇小姐早就换人了,击中目标和呼吸一样简单。 在剧烈摇晃和撞击中,奚从霜已经来到了另一边窗口,再度降下车窗,黑洞似的幽深枪口对着蠢蠢欲动的改装飞行器。 买凶的人也是下了血本,两架飞行器想达成2v1的效果,另一边则配合着枪杀奚从霜,谁知道承担谋杀主力的射击手被反杀,他所乘坐的飞行器也被撞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现在正像个苍蝇似的,在半空中乱转,几乎是被谈亦澄顶着走。 周边的飞行器早就收到了预警,纷纷避开事故发生地。 奚从霜靠在窗侧,她忽然问:“附近有广场吗?” 谈亦澄闻弦歌而知雅意:“有,看我逼停他们。” 手握住操纵杆,用力一推,本就被推着走的飞行器愣是刹不住车,被顶着往前飞。 他不知道自己要被推向何方,虽然隐隐约约有了想法,可紧张的时间根本没有留给他思考的余地。 现在反而是受制于人,逃也逃不掉。 另一辆飞行器不明所以,动作迟缓片刻,咬咬牙还是跟了上来。 奚从霜知道这辆飞行器的人在想什么,也知道要是自己跑了,自己的塑料兄弟肯定会把自己供出来,左右都是死,不如一路走到黑。 “广场没人,估计收到预警消息全都离开了。”谈亦澄忽然想起奚从霜刚刚说过的话,“你什么时候被绑架过!?” “十五岁。”奚从霜答道。 谈亦澄:“???” 奚从霜再度扣下扳机,深红能量束发射,子弹穿过厚厚的防护外壳,精准击中深藏在飞行器尾端能源舱,切断了能量供应。 型号落后的停产飞行器在谋杀中有诸多优点,偶尔有新闻播报有人利用报废飞行器作案后逃窜。 但有一个坏处没办法改变,那就是新型飞行器都配备多能源舱供应,防止意外发生时能量断供造成坠机,旧型号飞行器只有一个能源舱,因为安全问题最终被淘汰。 击中,则坠机。 旧型号能源舱应声冒烟,摇晃片刻后,还是后继无力地头重脚轻坠落。 被选定作为迫降地点的广场早就人去楼空,星网之发达,智能的智脑会提醒事故发生地附近的星民们及时躲避,蓝天之下,只剩下白鸽雕像沉默伫立。 人造太阳在地上映出代表和平的飞翔白鸽影子,来自白鸽雕像一侧的黑点随后越来越大,露出了飞行器全貌。 随后白鸽雕像被猛然着落飞行器击中,石块碎落一地,发出沉闷重响。 驾驶座上应声弹出安全气囊,将驾驶座上的男人严实包裹住,免受到撞击中产生的任何伤害。 几秒后,安全气囊逐渐泄气,苟延残喘的操纵台开始提醒男人逃生。 【警告!警告!此飞行器已遭受重创,恐有自燃风险,驾驶者尽快逃离!】 “狗日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回神的男人一捶操作台,果断扔下飞行器,打开门准备逃生,还不等他双脚落地,又一辆着落的飞行器着落,也是一样屁股冒烟的狼狈,狠狠落地。 跟自行解体的飞船似的,各种零件七零八落掉了一地,碎石块弹起。 男人反手关上飞行器门,隔绝那辆飞行器坠落时弹起的石块,雨点一样噼里啪啦的,把本就不完整的老型号飞行系砸得更是体无完肤。 “狗日的奚良翰,骗老子……”男人边骂,边放下手探头看向另一辆飞行器的驾驶窗。 那一辆飞行器型号更老旧,还在改装途中因为嫌弃占地方飞得不够快,卸掉了安全气囊装置,驾驶座上的人正头破血流地伏在操纵台上,生死不明。 另一个负责开枪的同伙则看不见,他以为是撞击中昏迷过去,倒在地上所以看不见。 说这帮亡命之徒多有兄弟义气倒没有,现在男人只想自己跑路,确定了附近是白鸽广场,他开始规划逃窜路线。 再光明的地方也会有藏污纳垢的地方,什么都别管,先躲一躲风头再说。 而且另一辆飞行器上有一把粒子枪,有武器在手总比两手空空强。 他门二度打开,一条腿刚下地,一团光束落在脚边,给坚硬地面打出一个洞。 男人惊恐收腿,慌张朝另一边看去,他这下终于明白好好的能源舱为什么会被破坏,导致能源泄露从而坠机。 这么精准的枪法,究竟是哪门子的不学无术??? 在智脑疯狂提示危险动作声中,奚从霜半身伸出窗口,一手抓住扶手,另一手举枪对准那半颗脑袋。 黑洞洞的冰冷枪口正对着他命门,奚从霜不一定一发就准,但男人只有一条命,赌命也不是这么个赌法。 果断缩了回去,他想从另一边开门逃生,不要遗落的武器。 然而时不待他,另一边降落了好几辆飞行器,颜色别致,身上喷着特殊图案,正是迟一步赶到的星际警察们。 “不准动!” “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赶紧束手就擒!” 警察们出手果断多了,门一开迅速出动,将藏在报废飞行器的男人给拖了出来,反手用手铐铐住,压在地上。 另一辆飞行器在排除危险性后,几个警察持枪靠近,拉开了舱门。 看清飞行器内场景后,众人都一愣,下意识都看向也下了飞行器的文雅女人,她正朝他们的长官礼貌地笑着,眼下有一点明显的泪痣。 “死了,一发子弹击中脑袋,另一个全身骨折,生存机会渺茫。” “嘶,怎么做到的?” “一发吗?没有别的枪击伤?” “没有,只有眉心有伤痕,身体其他部位除了陈年老伤留下的疤痕没有别的新鲜伤。” 要是受过特训的警察们有这能力并不叫人意外,可大家接到的警情只说飞行器上有两个普通市民,一个是未来制药掌权人,另一个则是学生。 这边的消息很快就传到长官耳中,她眼底闪过惊讶,却没有多少意外。 她刚刚了解到,同一辆飞行器中的学生不是普通学生,而是第一学院的机甲系学生,要是训练到位,能做到并不难。 只是她很好奇,是怎么能做到一边驾驶飞行器一边瞄准凶犯并精准击中的,大家都是alpha,易地而处,她想做到这样还是有点困难。 奚从霜摊手:“当时是他们先开枪的,飞行器记录仪可以为我作证,我为了我和朋友的生命着想,无奈进行反击。” 众人再次震惊:竟然是你啊! 奚从霜见众人表情怪异,补充道:“我记得星际法律并不限制民众持证拥有枪械类武器吧,我有证件的。” 她说着,动作流畅地调出智脑内储存的电子证件,然后切换显示模式,持有人姓名与免冠照落入大家眼底。 下面的考核成绩是明晃晃的:s。 “……”还真是有。 一个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人能考出这成绩,属实难得,用天生神枪手来解释也不为过。 而后一想奚从霜的身份,说不定她还真接受过专业训练也说不定。 世上人不可貌相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转头一看,谈亦澄也震惊,众人心说你不是她朋友吗?做什么跟着震惊? 谈亦澄震惊的不是奚从霜的枪法,而是震惊她正式下发日期也就在半个月内,感觉半个月没见,奚从霜办了很多事情,才出现在她面前。 很快,谈亦澄就想起了奚从霜当初跟她说过自己出现在学校的目的。 就是为引蛇出洞,现在抓住了被买凶者,想要定罪奚良翰不难,那她是不是距离离开学校不远了? 有人去拷贝了飞行器记录仪内的视频,朝她点了点头,证实了奚从霜的说法。 长官惊讶道:“你枪法很准。” 奚从霜谦虚:“只是运气好而已。” 包括谈亦澄在内,没有一个人相信这句托词。 警察们开始处理现场,拉起警戒线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今天这一遭被不少民众看见,网上已经有视频流传,也幸好被制止得快,没有造成更大的损伤。 不过再等一会,就会有好事者过来围观,要是认出了奚从霜……只会有更大的麻烦。 长官顿时觉得头痛,她一向都不喜欢自带巨大麻烦因素的人打交道,可这次对方是受害者,不得不耐心劝慰。 不过就奚从霜这没事人一样的状态,有可能是她劝慰自己的可能性更大。 这可是重度恶劣恶性事件,处理不好通报批评少不了。 一死一伤的两个男人被拉上救护飞行器,剩下一个则要压去警察局。 那个形容消瘦的beta男人在路过奚从霜时还在不住挣扎,他忽然想起什么,朝奚从霜喊道:“你保我!你保我,我帮你指出你想要的人!我有证据,你肯定找不到!” 第123章 “老实点!别乱动妨碍公务!”制住他的警察皱眉喝道。 这话是明晃晃的嘲讽警察们了,长官不善的目光看去,双眸微眯。 狗东西看谁不起? 谁知奚从霜完全不为所动,好像是聋了一样,神色完全没有变化,她对长官说:“本次事故造成的全部损失,我都原价赔偿。” “……” 正发愁开会时该怎么说明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件,顺便打一打腹稿,比如什么之后她一定会加强各部门素质和行动力,增强管辖区域内安全性,保证不再发生此类事件…… 乍然听了这话,长官愣住了,看向奚从霜的眼神她好像是散发着光芒的圣母。 还是散发着金钱光芒的圣母。 本来奚从霜忽视那人的态度就让长官舒服不少,现在直接好感度狂飙。 奚从霜递出名片:“账单寄这个地址,一切后续和她联系。” 站在长官身边见世面的实习新警迷茫的,被塞了一手的名片,迟钝地看了看奚从霜,又看向一边的长官。 像是无知的小狗崽向长官请示该怎么办。 长官闭眼,捏了捏眉心,摆手让实习新警收好了,有人处理总比没人处理强。 再一看,眼前散发着金钱光芒的圣母已经不见踪影,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一边,纤白手指拿着一方手帕,给身前人擦汗。 长官这才看见,其实那女人的另一只手还握着深色粒子枪,只是气质温雅使然,让人忽略了她手上的东西。 那模样秀丽的alpha被说的面红耳赤不自知,忍不住仰脸贴上她的手。 其实她根本没有出汗,对方也不是真心实意擦汗,都心照不宣地享受这什么,不知不觉间,alpha又把脸上的手帕拿到手里。 等她反应过来时,盯着手上的东西苦恼又高兴,总转头去看另一边跟人通讯的奚从霜。 长官明明记得自己还没吃午饭就被一通紧急警情给喊了出来,没道理这就饱了。 但那撒发着金钱光芒的圣母也的确给她留下的深刻的印象。 长官一招手:“处理好了,都走吧,麻烦那两位小姐也来警局一趟。” 【作者有话说】 承认吧橙子,你已经被迷的神魂颠倒了[加油] 第72章 网恋一个坏beta25 警局里的人不多,但也不冷清,有人早就接到了消息,在大厅里不住观望。 今天接到的警情还是引起了不少骚动,大家很久没接到这么严重的案件。 追尾不说,还追杀。 目的就是飞行器内预计今天回红茶星的奚从霜。 买凶追杀未来制药掌权人什么的,一个几乎拥有大半个红茶星的女人,搞得好像在拍什么电视剧一样。 偏偏像是拍电视剧一样的情节就在现实上演,还发生在荧惑区内,正准备拿五年政绩好好升职的局长头发都气炸了,勒令连组长三天内要把事情解决完毕。 吃了一脸唾沫的组长走出了局长办公室,顶着被欠了八百万星币的脸大步往前走,心想自己这名字应该是取错了。 当年刚出生的时候饱含老娘期待希望她有翡翠般的明亮沉稳的心,所以大名连翡心,结果*考上警校,来了荧惑区工作,就有费不完的心。 名字成了她最短的谶语,从出生时就开始应验。 来到荧惑区的每一天她都想改名,下辈子不要叫费心了,最好姓步,叫步费心。 她抬手一抹脸上无形的勒令与烦躁,看向身后跟上的小碎催:“审讯室那边怎么样?” 年轻女警语气快速道:“嫌疑人拒不供认,但检验科同事分析出缴获的武器是各种自购零件拼起来的组装枪,连带着两辆的飞行器拖回来都是组装的。” 连翡心听得头都痛了:“凶器是自己组装的,交通工具也是组装的,什么都是东拼西凑弄来的,哪怕是要杀人也忘不了自己的乐高爱好吗?早知道他们那么喜欢拼装我愿意买两盒乐高给这三玩意拼到吐。” 实习小碎催哪敢说话啊,迷茫地看着脑袋冒烟的老大。 随后她小声说:“长官你忘了,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 大步前进的清脆脚步声停住,女警顿觉有一道如有实质的沉重视线落在她脑瓜顶上。 “……” 女警顿时汗流浃背。 然后她听连翡心说:“地狱笑话吗?有意思。” 女警还年轻,还没达到修炼成人精,能做到准确分析出每一句含笑的话代表的心情好赖的境界,一时紧张过头,把长官哂笑当成心情好。 “很好笑吗?那个人招了没就笑。” “……”没招。 女警立马不再笑了,原来这个笑话不好笑。 三个凶犯,死了一个,残了一个,还有一个还活着,正在审讯室内消极应对。 仅存的凶犯意料之外的嘴硬,无论审讯警官用什么话术都没有反馈,好像被撞了一次就变成了只会复读一句话的机器人——“让奚从霜来我就说。” 这种明显充斥着要进行什么交易的话自然被荧惑区警官们暂时忽略,还不到穷途,不采取此策略。 只是大家很久都没碰见那么嘴硬的凶犯,难不成还等着幕后主使来救他? 连翡心伸手:“资料。” 女警把手上调阅来的资料递给连翡心,耳边响起她翻阅资料时哗哗动静声。 连翡心:“阿轮,beta男,出生在第六星系小康家庭,从小被确诊劣质基因症,小学开始就有伤害同学的案底,初中时贷款消费,参与当地小帮派斗殴,后来债台高筑,从家里拿不出钱就殴打家长,被家人报警抓进少管所关了一段时间。” 女警在心里默默接上,和连翡心念出的话重合:“三个月后,出狱的阿轮杀了双亲拿着剩下的钱逃向偏远星,属秃鹫星盗团成员。” “实在是履历颇丰,背负两条命,背叛联邦,无论哪一条都逃不了,三缄其口只是垂死挣扎。”手一递,资料重新落回女警手里。 连翡心一把推开审讯室的门,发出的重响把里面的人吓一跳。 她看也不看对方反应,大步迈入坐下,朝身边的人一抬下巴:“我说,你继续记。” 阿轮经过最初的惊慌,继续死猪不怕开水烫:“我说了,让奚……” 谁知连翡心当场打断:“星际法律也讲究数罪并罚,今天就不说追杀这事了,谈一谈关于你背叛联邦加入秃鹫星盗团的事情吧。” “……” 自从奚从霜表示愿意承担一切维修费用,荧惑区的速度也对得起她的大方,下午就等到了结果。 奚良翰能凑出这两三歪瓜裂枣已经不容易,要不是他再三保证会好好办妥事情还真不一定能招揽来剩下的两个歪瓜裂枣。 而且奚良翰还给予丰厚的报酬,他们将会以报复公司卖的药品效果不行所以寻仇为理由进行刺杀,他会还想办法把他们救出监狱,用死囚替代。 而且之后还能全新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活在阳光下,像奚良翰那样身份的人,想给人弄个身份不会太难。 这几人在秃鹫里也犯了事,老大点名要他死,也没别的星盗团愿意接纳他,走投无路之下跟心怀鬼胎的奚良翰搭上线,狼狈为奸。 连翡心都有点同情眼前的女人:“奚小姐的身边也是虎视眈眈。” “……” 奚从霜沉默点头,而后在身旁人的担忧目光中,缓缓低下脑袋,好像很失落似的。 谈亦澄心头一紧,垂下的手动了动,想安慰,又不知该怎么办好。 还没等碰上奚从霜的手腕,就被反手捉住,牵在手中握紧。 “还好有你,我好多了。”奚从霜低声说。 谈亦澄顿时保护欲暴涨,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拉住她的手,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没、没事就好。” 能看得出来,她很少安慰别人或者展现自己的柔情时刻,语气和动作都显得有点生硬。 奚从霜却因此很受用,露出了感动的不行的表情。 “……” 连翡心瞬间不同情奚从霜了,改为同情她身边的谈亦澄,感觉总有一天她会被奚从霜吃干抹净不自知。 如果不是收场地限制,她怀疑奚从霜会提出拥抱安慰一下,然后把那个没见过人心险恶的alpha哄得团团转。 能在那环境下冷静射击的女人,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只是小事,往大了说,说不准还是乐见其成的好事。 连翡心忙了一天,现在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匆匆喝口水又出去。 刚好就碰上被传唤的奚良翰被押进警局大厅,一身西装革履蹭出了褶皱,他一直都爱体面,这般被人从公司压着过来,面子里子全都一点不剩。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扬声道:“这,这些都是污蔑!绝对构陷!” 可警方办案想来讲究证据,总不能因为谁嚷嚷了几句冤枉就还真放松态度,凭大家的办案经验,像这样没事喊出三分道理的嗓门,做贼心虚占大多数。 第124章 奚良翰的挣扎无果,他被带进了审讯室。 随之而来的奚夫人匆匆赶到,她也来得匆忙,鬓发散乱,一眼就看见了在角落里跟人交谈的奚从霜。 顿时忘了要去打点警官们对自己丈夫好一点,忙不迭上前拦住奚从霜这个罪魁祸首。 “从霜!”第一句奚从霜听不见,右耳失聪的她没有反应。 奚夫人一咬牙,把高跟鞋踩出风火轮般的速度,赶在对方离开前拦住了人。 奚从霜冷淡如故:“有事?” 还好意思问有事? 她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吗? 奚夫人:“自从你爸妈死了,你叔叔为了帮你守住家业不说呕心沥血,也是兢兢业业,这才多少年,你就要卸磨杀驴,拿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要冤枉你叔叔?” 奚从霜目光冷淡,不为所动,预想中的激怒并不存在。 谈亦澄差点想不起来刚刚被空中追杀,经历飞行器2v1,杀手3v1的人是谁。 要是不知情,还真被奚夫人声情并茂的话打动,忍不住谴责过分冷漠的奚从霜。 察觉到众多目光正往这边看来,奚夫人底气足了那么点:“这些年你的心一直都不在公司上,把担子都压在你叔叔身上,他也说你还伤心着,费尽心机维持以前的荣光。” “是,他年纪渐长,有些事情是做错了,你就不能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可怜可怜你叔叔吗?” 豪门隐秘总能引起大家的热切关注,吃瓜又不费钱,周边无论在干什么的,都停下了手,竖起耳朵仔细听。 听了这话心里也止不住的哇塞,好大一瓜。 手快的围观群众已经开始搜索这说的是什么意思,还真给搜索出一堆新闻。 什么奚良翰惦记大哥年年祭拜,有图有真相,什么奚良翰因工作病倒去医院被拍到照片,什么奚从霜酒林肉池见一个爱一个,什么奚从霜始乱终弃被控诉,全都有图有真相。 两种截然相反的消息放在一块,好像确实把奚从霜显得比较不堪。 唯一一条正面新闻就是前不久,奚从霜一力做主销毁了一批还没发售的药品,这是她这些年来唯一做的正确的事情。 但不少网友认为估计这事还是奚良翰提议的,只是功劳转让了而已。 这就是长时间营销洗脑的作用。 “……” 大厅里,有个恋爱机器人因为故障而数据全部消失,口称记忆消失了就算给他换新机器人还是跟死了老婆一样痛苦的小伙子也不闹自杀殉情了,震惊地看了看智脑,又看向这边。 没有什么比八卦更有效的救命药。 不过这也是奚从霜一直都无法理解的事情,她更相信先下手为强,名声真的那么重要吗? 只要她不死,她一天都是未来制药掌权人。 奚良翰再劳苦功高,顶多称得上一句“贤臣”,在夺权上没有一丝实质性的帮助,奚从霜永远有股份绝对掌控权。 显然奚良翰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他花了三年时间明白,奚从霜一天不死,这个位置他一天都得不到。 在万众瞩目中,奚从霜转头对谈亦澄说:“你知道吗?” 谈亦澄慢一拍回答:“啊?” 奚从霜:“她以前是话剧演员,她拿下很多奖项,作为台柱子的她还在明珠剧院留下一张剧照。” 语气平静的人举起一只手,竖起大拇指:“我看过她以前的视频,她演技很不错,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很遗憾,为什么要在结婚后选择隐退不再登台,她的气质超级适合恶役又心理复杂的人设。” “……” 别人怎么想谈亦澄不知道,但她能确定,奚从霜是真心的。 她是真心喜欢看狗血剧,也是真心认为奚夫人这种性格演起来会很带感。 意识到自己能做到无缝衔接奚从霜脑回路的谈亦澄:“……” 完了呀。 奚夫人心一突,面不改色反问:“你什么意思?” 奚从霜对奚夫人本人态度又冷了几分,“从现在开始,你再跟我多说一句话,我就多追加一条控告,以权谋私,职务侵占,出卖商业机密,或是挂名未来制药名下的小公司非法逃税,你选一样。” 谁说她的心一直不在公司的,这听起来就十分了解公司,还十分了解叔叔奚良翰。 夫人瞬间哑声,像是被掐着脖子的鹅,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看奚从霜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不认识的存在,近乎怪物似的恐怖。 这样一看,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一场误解忠臣的戏码,没想到就是没抓错人。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奚从霜说得那么清楚,大概率是有证据在手上,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收集全的。 这段时间她分明就不在公司里。 * 离开了大厅,终于呼吸上外面的新鲜空气,谈亦澄缓缓将胸腔里的郁闷给呼了出去。 天边晚霞浓艳,将整个天空都晕染成粉橙色,像是一杯外观唯美的调酒。 “很抱歉,今天应该是你复查的时间。”在她身后,奚从霜说。 谈亦澄刚想说改期就好,她还有药,不是很着急。 为了配合调查,作为涉案人员的她们七十二小时内不能离开中心星,很有可能需要随时回来走程序。 回头一看,奚从霜正抬腕联系人:“只好让人将魏琳教授请到中心星这边的医院给你做检查。” 谈亦澄:“医院?你这边也有医院?” 奚从霜:“有,我投资的医院不介意借用场地的。” 路过的连翡心:“……” 该死的,我也是alpha,圣母要不看看我有没有机会? 我不想再为鸡毛蒜皮的事情费心了。 连翡心摇摇头,还是叼着她的营养液快步离开,再多看几眼也只是徒增伤悲。 路过的同事都讶异于她的沉重神色,还以为她在案子上碰上什么大麻烦,纷纷像躲什么一样避开她,免得触她楣头。 对此一无所知的连翡心风风火火经过。 解决掉奚良翰这个巨大麻烦源头,红茶星那边的人效率更高了,第二天就把人给请了过来。 这一天奚从霜还得去警局一趟,带着助理和律师一块补交更多证据。 奚良翰这一次进去,基本没有可能出来,红茶星那边翁总听闻后,也乐见其成的落井下石。 一桩大案,扯出了另一桩经济案,两边都难得的忙碌了起来。 在连翡心的想法里,奚从霜像是不会玩扑克但手气贼好的人,不管对方出什么牌,她随手扔的牌都能牢牢将对方压住。 之后她就回过味来了,奚从霜哪里是不懂,她分明是太懂了。 只是她在钝刀割肉,慢腾腾的折磨罢了。 奚良翰永远都不知道,奚从霜下一次还会拿出什么东西,将他的刑期再次增加,所发配的监狱一再落后。 他只能在无尽的崩溃中继续等待,无法知道奚从霜下一步还会拿出什么,星际没有死刑,他只能活受罪。 想清楚后的连翡心喝了一大口咖啡压压惊,然后被无糖咖啡苦得一大跳,弹起来到处找炼奶和糖。 “办案已经吃了够多的苦了,我不能再吃苦了,糖,给我糖——” 还是路过的女警发现,将她不小心拿多的炼奶和糖贡献出来,救了长官一命。 办妥事情,将剩下交给助理处理的奚从霜路过,她对格洛莉说:“连警官只是脾气不太好,不用在意她说了什么,只管解决我们的问题即可,她办事还是牢靠的……” 话未说完,几人路过办公室,无意瞥了一眼里面的鸡飞狗跳,沉默一瞬,都只当没看见。 奚从霜忽然加快速度离开,格洛莉追上去:“奚总您……?” 不会是难以接受被这样的人主办案子,开始逃避了吧? 也不像啊,老板不是这样玻璃心的人。 奚从霜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医院找她。” 格洛莉:“……”哦,差点忘了今天没到场的谈小姐。 话音刚落,一辆飞行器停在警局大门前,自动开启舱门,奚从霜弯腰坐了进去。 飞行器来去匆匆,顷刻消失在天边。 格洛莉抬头遥望,感叹真是稀奇。 不用她说格洛莉也知道,老板口中的她到底说的是谁。 还是第一次看老板那么紧张和在乎一个人,爱情就这么有意思吗? 【作者有话说】 发出橙子同款声——完了呀[化了]存稿没了 第73章 网恋一个坏beta26 中心星医院和其他地方的医院没有任何区别,本质上都是一个充满消毒水气息的地方。 说起来也奇怪,这不是谈亦澄第一次来医院,更不是她第一次一个人来医院,偏偏这一次莫名有种分外清冷的感觉,好像习以为常的习惯消失了,觉得不习惯。 快走到办公室门前,她才惊觉为什么——因为身边没有奚从霜。 第125章 无论是她恨她,还是想她的时候,她都在。 其实奚从霜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安静时存在感也不强烈,像是一捧白雪,清冷纯白,却容易一晒便消融。 谈亦澄垂下眼,抬手推门,再抬眼时已经调整好了表情:“魏医生,是我。” “请进。” 做完检查后,谈亦澄没有马上动身离开,百无聊赖的她既不想回学校,也不想在外面待着。 不知不觉就走到她在医院楼下坐着,看病院内的病人在不远处散步。 想起还在红茶星医院时,她拿着检查结果出来,经过走廊突发奇想往楼下看去,奚从霜就这样坐在医院楼下,看着远处的人出神。 现在说不上该是怎样的心情,应该是虚无或是平静,回想那一天奚从霜因为没听见她走近的声音被吓到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下。 想让她露出那样的表情还真是艰难,接下来日子里奚从霜再也没有因为听力不便而受到惊吓,谈亦澄以为她早已经习惯了,却不想是她适应性强。 甚至根本没有几个发现奚从霜右耳失聪,都当她是健康且健全的人。 那股微不可查的甜意过去后,剩下的便是惆怅。 这一次事情解决了,奚从霜她应该会回到红茶星,重新收拢权力,忙于公司要务。 如果不回去……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回去? 再一次想起奚从霜在校医处说的话,她确实说得很明白,因为受制于人不得不暂时避让,非必要情况不会随便出现在她面前,这些奚从霜都做到了。 而她的计划也进行到了最终一步,将狼子野心的叔叔扳倒。 虽然觉得有点太顺利和轻易,但是事情还是完成了,也该到了奚从霜回红茶星的时候。 正惆怅的人而耳尖微动,听见了远处有人走来,她以为是路过的护士或病人,没有理会。 谁知那串脚步声越来越近,让谈亦澄想注意不到都难,便转头看去,顿时一愣。 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站在不远处,双手负在身后,轻轻啊了一声:“被发现了。” 夕阳余晖落在来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柔梦幻光芒。 谈亦澄目光紧紧追随,看对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眼前, 这医院不小,每一层楼负责不同的科室,想要找到精准找到一个人不是轻松的事情,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足够忙碌的奚从霜会过来。 她还以为今天不会见到奚从霜了,而且以后见到她的机会也只会越来越少。 离别总是突如其来的,就像小时候那样,前一晚上还谈起谈亦澄的生日,说迷糊了,又想谈亦澄小声道歉说是她连累了她。 第二天她便溘然长逝,只匆匆留下一句遗言。 从那以后,她就知道真正离别从来都是毫无征兆的,医生说妈妈或许能陪她度过冬天,她却在秋季来临前与世长辞,比判词早了不少。 就像现在,她以为奚从霜至少会留在这度过今年,谁知时间早就悄然逝去。 谈亦澄发出梦游似的疑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奚从霜说,“说好了全权负责,就不会失约。” “……”谈亦澄可耻的心跳乱拍几秒,耳尖又不顾主人的意志升高热度。 奚从霜又说:“时间不早了,要不要去吃饭,然后趁夜色正好,在附近江边散步。” 她朝谈亦澄伸出了手,给出了很不错的提议。 没有人会在这时候拒绝眼前人伸出的手。 这个提议成功地引诱了尚且迷茫的alpha,谈亦澄抬手,把手放在了奚从霜手心上,被牵引着站起身。 直到上飞行器前才把相牵的手松开,手心熟悉的温度离去,谈亦澄心底那股说不出的惆怅又漫上心头。 压在心头的那个问题迟迟没有问出,她对未知的答案感到胆怯,不想赌那个万一。 奚从霜在一边用智脑设定目的地,察觉到谈亦澄看来的目光,侧过脸回看,习以为常地问:“这附近是个商圈,我们去那吃吧,距离江边步行大约是五分钟。” 谈亦澄恍恍惚惚的,忘了自己回答了什么,过后用了好一番力气去想,应该是应了一句嗯。 想起那个嗯不久,飞行器速度变缓慢自动寻找降落点降落,热闹繁华的商圈里也多了两个行走其中的人。 现在吃饭的时候,天边的人造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商圈附近的灯光全部点亮,璀璨明亮。 周围人挺多的,乍一眼过去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奚从霜的问声打断的谈亦澄的以己度人:“我还是第一次来附近,有没有想去吃的店?” 这里离第一学院说远不远,大多数学生肯定是来过的,不说多熟悉,有所了解也是正常。 但奚从霜预估错误,从十七岁考上第一学院就埋头学习,物欲寡淡到极致的谈亦澄来这边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跟奚从霜对这里的了解是不分伯仲的两眼一抹黑。 难得一次支棱起来,让她在奚从霜面前露怯那是不愿意的。 谈亦澄随手一指,谁家招牌好看就指谁:“就这家吧。” 直到这时候,谈亦澄的想法依然很朴素,能在这附近开店还有不少顾客光临的餐厅味道不会差到哪里去。 奚从霜看向她指的方向,眼底流露出明显的惊讶:“这里?” 不等谈亦澄改口说那要不选下一家,她先一步走了过去,让落后一步的谈亦澄不好就此反悔。 等走了进去,谈亦澄才明白为什么奚从霜会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惊讶。 因为这里面!全是!成双成对的人! 大家都两两成对,坐在纯白的圆形餐桌前低声交谈,桌角放着象征爱情的红玫瑰,娇艳的花瓣上沾着晶莹水珠——路过时谈亦澄还是闻出了这是人造植物。 真正的花香和人造花香还是有一定的区别,但重点不是这个! 谈亦澄余光悄然观察,将餐厅内全貌收入眼底,彻底确定这是一家正在进行什么活动的情侣餐厅。 用餐的人们各有各的甜蜜,动作不甚亲密的两个人走进来,在周遭的对比下显得疏离,谈亦澄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明显。 “两位这边请。”眼尖的侍者上前几步,将两人引向为数不多的空座位上。 奚从霜闲庭信步,好像没察觉出这里是什么地方一样,安然落座。 侍者适时拿出菜单询问要点什么,谈亦澄也收到了一份菜单,她没来得及看。 她在桌子底下输入饭店名字查询,跳出来的搜索栏让谈亦澄震惊不已,才惊觉这是有名的情侣餐厅。 最近餐厅有新活动,用完餐后在门前爱心墙拍下接吻照就能获得抽取免单的机会,中奖率高加上布置的墙面好看,吸引了不少情侣过来用餐打卡。 来吃饭的情侣们不一定是奔着免单过来,只是冲着合理秀恩爱来的。 星网上的甜蜜拥吻照琳琅满目,看的谈亦澄是眼前一黑又一黑。 看装修挺正经的,她就随手一指,没想到竟然是情侣餐厅! “这位小姐要点什么菜呢?”侍者的声音吸引的谈亦澄的注意力,她猛然回神。 “我看看。”谈亦澄抬手翻开菜单,整个人都石化了。 一看菜单,谈亦澄更加眼前一黑,招牌菜就是情侣套餐,连饮料都是大杯加y型双头吸管。 那岂不是,岂不是间接接吻?? 这未免太超过了,她很难想象不食人间烟火的奚从霜会露出怎样的神色。 更别说当众亲……住脑住脑不能再想了。 侍者热情的声音还在向奚从霜热情推荐:“我们餐厅最近有活动,点情侣套餐的话用餐结束后前往爱心墙打卡就能获得……” 那一刻,谈亦澄的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阻止她! 谈亦澄:“你好,我要这个套餐就行,饮品我选单人份的橙汁。” 一时着急,她咬重了单人份三个字。 最终还是点了普通套餐。 侍者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抬起手腕录入菜单:“好的,这位小姐点了一份c套餐,这位小姐呢?” 奚从霜的手一顿,合上菜单交回给侍者手里:“我和她的一样就行。” 侍者:“好的,32号桌c套餐两份,请两位稍等,稍后会有机器人为两位送餐。” 两人在甜蜜又暧昧的氛围中沉默地吃完晚餐。 越吃,越是觉得食不知味,餐刀切割牛排的动作渐渐变慢,好像有无形的隔阂将她们与氛围隔开。 吃完后,起身买单的奚从霜经过布置精致的爱心墙,一对情侣正站在花墙下,在镜头前拥吻,随后兴奋地拿着照片抽签。 奚从霜没有多留恋,举步跟上前面的人,谈亦澄说上次是奚从霜请客,这次一定要她请客,不然下次就不一块吃饭了。 这种开玩笑似的小威胁还真威胁到了奚从霜,成功阻止她的付款。 第126章 “中了中了!我抽中了!”那边传出一人惊喜的声音,奚从霜再次顿住,回头看去。 站在左边的女生抽中了免单,开心得像兔子一样蹦到另一个女生身上,兴奋地喊着抽中了抽中了,嘴巴像盖章一样在另一人脸上乱亲。 被抱住的人怕身上的人掉下去,用双手牢牢环住她的腰,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对方。 这是一对ao情侣,甜蜜地沐浴在众人含笑的目光中,丝毫不用介怀任何事情。 商圈附近,隔一条江就是安静宜居的居民区。 夜幕正式降临,在江边散步的人不少。 星际人民茶余饭后的娱乐活动和古地球时代也差不多,一块散步就是一项很好的选择。 只不过走在路上的人大多是ao结合,或者bb结合,像她们这样的ab在一块的,是没有的。 信息素是独属于ao之间的共同话题,beta是从来没有参与权的,她们根本不知道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也无法在alpha需要信息素的时候及时给予抚慰,强行和一个alpha在一起,是不是会害了她? 那一天闻到的信息素像是命运的巧妙捉弄,这一刻她竟有几分理解原主的偏执,因为她也爱上了一个alpha。 从很久之前,她的父母就非常有先见之明的防止她产生多余的感情,像是调。教程序一般用严格的标准将她矫正,不允许存在任何bug,而奚从霜也如她们所愿的,长成了她们想要的样子。 曾经她也以为她以后也就这样了,谁知道她还是一语成谶,在充满功利性的目的中,产生了多余的感情,硬生生给自己捏出了一个软肋。 那只最近总爱迟到早退的苹果说过,按照她现在的进度,不需要三年就能完成任务,然后前往下一个世界。 继续积累积分,为自己挣命。 倒计时一般的三年悬在头顶,每一秒都显得珍贵。 奚从霜头一次良心发现,她无比冷静的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没有任何信息素的beta。 她无法抚慰对方,也对对方没有更多的帮助。 不知不觉间,速度慢了下来,她看见了走在前面的背影。 江边栏杆处的人目光变得幽深,完完整整地将走前面的背影记了下来,深深印在脑海里。 谈亦澄站定,背对着她问:“你,你会回红茶星吗?” 奚从霜:“会,但不会是现在。”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也让谈亦澄心情变好不少,发问的语气变得轻快:“为什么?” 谈亦澄没能忍住,回头看奚从霜的表情,很可惜这一次她也没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 “因为我想留在这里。”奚从霜暗叹自己真不是个好人,知道她是alpha也不放过。 谈亦澄顿住,眼睛先一步出卖了她,忐忑的情绪变得微妙,又压抑不住的开心。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奇怪,想转头避开,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窘迫,又怕错过了对方接下来的话。 强行平息的心火再度被点燃,奚从霜朝她踏出一步:“你看不出来吗?” 谈亦澄心里奇怪,她想说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 奚从霜一步一步上前,淡色的唇瓣一张一合,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在你身边留久一点,之前的话只是我的借口。” 只要她拒绝我,我就…… 就怎样她根本没想好,理智早就飞到九霄云外的人根本不管这些。 奚从霜说:“那些只是我留在你身边的借口,我是蓄意接近你的,我从来居心不良。” 这些都是真话。 她不是好人,她蓄意接近,她还居心不良。 谈亦澄被这番话震得大脑空白:“你……” 她想说你不用这么说自己,她也没居心良到哪里去…… 在某种程度上属于共犯。 “你呢?”奚从霜认真的注视她,眸光柔和,“你和我截然相反,还是和我一样?” 心乱如麻的人,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奚从霜神色一松,将她拉近,果然对方也没有闪避,还主动向她靠近。 琥珀色双眼里的奚从霜的脸渐渐放大,距离太近了,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下纤毫毕现。 江上月色如霜,江边无人察觉之地,一对有情人互相靠近,有人揽过她的肩低头弯腰,在唇上落下一吻。 蜻蜓点水似的轻轻一碰,温凉柔软的触感一闪而逝。 “就像这样,我是这种喜欢你。” 下意识闭上双眼的人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这样说道。 她听清了,还心跳如擂,发间的耳朵红得不像话。 “……” 因为挨得太紧,奚从霜看不见谈亦澄的表情,她不甚满足地往后退,想要看清她的脸。 胸前衣襟却是一紧,谈亦澄不知什么时候抬起双手,抓住了她敞开的薄外套。 奚从霜后退的动作停止,垂眸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说她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睫毛浓密的眼睛睁开,眼底情绪紧张又高兴。 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是一件令人感到高兴的事情,心情像是放烟花那样澎湃。 可开口的时候音量打折扣又打了个折,她用只有奚从霜才能听见的音量小声回应道:“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走啊,时间还早,把情侣套餐和拍照安排上 第74章 从一束花开始感情 夜色深沉,一辆飞行器停在街角,上面走下来一人。 她落地站稳,本想回头对车内说些什么,里面伸出一只手,将她拉近,半截身体探出门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谈亦澄抬手碰了碰额头,想说的话都给亲忘了,大脑一片空白。 奚从霜牵着她的手,握着她的双手并在一块又分开,然后晃阿晃的,这动作幼稚得很不奚从霜,谈亦澄忍俊不禁。 那点刚表白完的不好意思被这动作冲淡,谈亦澄问:“你怎么了?我快要回去了。” 怎么看起来还不太开心? 奚从霜仰脸,果然露出一张不怎么高兴的脸,经常露出的客气式假笑也没有了,脸颊微鼓,像是生闷气又有点懊恼。 也不说话,就睁着烟灰色双眼,安静看着她,谈亦澄彻底明白了,她就是在生闷气。 虽然不知道气闷什么,但谈亦澄知道,奚从霜一旦不高兴了,是不喜欢说话的。 难道她成长时期也是这样的?不高兴了也不说,就郁闷地盯着对方,直到对方终于悟了,自行改正才不气。* 谈亦澄也学她晃晃手,被自己幼稚得不行,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你再不说,我就要走了,到时候你想说我也听不见了。” 奚从霜幽幽看了她一眼,忽然想抽手,当然是没能成功。 她也就半推半就的,真拿你没办法似的不抽了:“不想让你回去。” “可是我明天有早课。”谈亦澄一张嘴就发出了直a般的声音。 奚从霜:“……” 差点也被脑回路直来直去的alpha带跑思路,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暧昧氛围被搅散了七七八八。 奚从霜只好说:“我是说,我舍不得你。” 谈亦澄一怔,握紧的手松开,让手心里的温度溜走,还不等她下意识伸手去抓回那先行离开的双手,又听她说话了。 奚从霜说:“我还懊恼这么快就把话说出口,没有做好更多的准备。” 只听见前半句的时候,谈亦澄紧张了一下,还以为是奚从霜反悔了,听见了后半句又忍不住想笑。 原来不是反悔,只是大小姐觉得自己仪式感没有做足,“完美主义”发作,为此感到不开心。 “很可惜,表白的时候忘记带上一束花来,先用小蛋糕补偿一下。”奚从霜边说,跟变魔术一样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小蛋糕。 好像没有花是有点遗憾,但是……谈亦澄奇怪道:“为什么执着于送花给我?” “应该是朋友说的吧,一直都记得有人跟我说过‘带一束花去表白才有诚意,才有做好了开始一段新感情的准备’。”奚从霜越说,越觉得做得不够好,恨不得用时光机回到那个时间点,提醒自己准备周全。 这时候的想法倒是跟江边散步时截然相反,什么理智和任务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满心眼只有刚促成的恋爱。 还带着冰凉气息的蛋糕盒子被放在谈亦澄手心,奚从霜拉着她的胳膊肘往下弯腰,这回不在额上,而是停留在唇上吻了一下。 这才舍得把人给放回去。 回到宿舍,谈亦澄洗完澡经过桌边,没放进去的小蛋糕还留在桌上。 外观漂亮的包装里放着一块甜蜜的小蛋糕,约掌心大小,浑身雪白,上面只用巧克力点缀,精致小巧,刚好是一个人就能吃完的分量。 包装盒内置保鲜功能,不用担心放久了会口感不好的问题。 第127章 谈亦澄顶着刚吹完的头发,着迷似的盯着蛋糕看了好一会,竟然生出了不舍得把这艺术品似的蛋糕拆吃入腹。 思索好一会后,谈亦澄请神一样把小蛋糕端进了冰箱里,她还是没有做好把定情蛋糕吃进肚子里的准备。 时间已经不早了,谈亦澄躺在床上拉好被子,姿势笔挺规矩,她在微弱的夜灯中闭上眼睛。 房间内安静好一会,疑似睡着了的人猛然睁开眼睛,双眼在夜灯里亮得惊人,缓缓的,像是兔子倒着回洞一样,把自己塞进了被子里鼓起一个小山包,不断扭曲。 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又干了什么? 被表白了、还被亲了的激动心情终于经过七弯八拐的脑回路,轰隆隆地砸了回来,腾的一声把谈亦澄脑浆烧干,有时间觉得难为情了。 只是夜里无人,不然她也会和餐厅里看见的那个omega一样,高兴得跳起来,恨不得和所有人她和奚从霜谈恋爱了,让这帮蠢蠢欲动的aabboo们全都把智脑收起来,不准借各种幌子跟奚从霜要联系方式。 至于她自己被要联系方式的场景?早就被这个直a给忽略了。 正在激动的谈亦澄想不到,等她熬不住睡过去的第二天,她就忘了把这件事告诉朋友听。 * 月亮升到最顶点,毫无拘束的将所有光辉洒向中心星。 奚从霜还没睡,她才到家不就,洗漱完准备回房间睡觉。 带着一身湿润水汽的人出门喝水,经过客厅时身形一顿,总觉得家里好像多了什么东西一样。 她目光快速扫过客厅内全景,目光定在一处红影上。 那红影不大,浑身圆滚滚的,红若宝石,像是白雪公主里被王后送出去的红苹果,但这苹果比王后手里的苹果多了一双纯白翅膀。 长着翅膀的红苹果正在看虚拟屏上的数据。 吃到能量开机的红苹果终于上线,跟奚从霜单方面对上视线,顿时抛弃浮在眼前的虚拟屏,像只开心小鸟飞了过来。 但跟小鸟比体积,这只苹果就显得有点虚胖,像是某种投掷游戏里的红色愤怒小鸟。 这只小鸟比那只愤怒小鸟话更多一点。 红苹果语气兴奋:“这几天不经常上线,没想到你干了一票大的,说说你干了什么?” 奚从霜:“我跟谈亦澄表白了,有没有办法能让我留在这个世界久一点?” 红苹果:“……” 沉默了几秒,红苹果缓缓降落:“我刚刚宕机了,没听清,你说什么?” 好像有什么恐怖故事快速闪过去了。 红苹果纯白翅膀合拢,挡住了它的双眼,不愿意面对现实。 #苹果别看,是鬼故事# 可事实不是苹果不愿意面对,就不用面对的,奚从霜用平常第一语气再次复述了一遍她的鬼故事。 奚从霜再度重复:“我对亦澄表白了,有没有办法让我在这里留久一点,最好寿终正寝。” 红苹果:“…………” 又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重蹈覆辙虽迟但到,什么时候有产生了变化?! 不就是几天没上线,怎么进度条忽然就从互相敌视变成了相亲相爱,难道这就是相爱相杀的威力吗? 果然吃饱饭的代价就是出卖灵魂吗? 红苹果心碎,红苹果流泪,红苹果痛定思痛,最后决定放弃挣扎。 比起饿肚子和积分,它还是选择积分,虽然会比准时完成任务,提前撤离小世界获得的积分更少一点。 总比没有强,想起上一个小世界,奚从霜是真的干得出死了都要爱的事情,时隔已久,红苹果依然心有余悸。 这就是人工智能芯片储存能力太强大的弊端,只要调取就能重回当时场景,想起当时的心情。 红苹果已经做好接受一切的准备,有了第一次,这一次竟然觉得没那么难接受。 再看一眼崩坏值就剩下这么点。 从高达90的崩坏值降到如今的22.95。 话说那0.95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除? 世上两难全,就看在崩坏值的份上,忍忍吧。 客厅里,奚从霜垂头看着把自己包裹在纯白翅膀里的红苹果,它安静的时间有点长了,超过了十秒钟。 她了解它,知道它憋不住话,而她也想好了该怎么威胁……不对,劝服红苹果答应她。 红苹果:“算了,你会在这里寿终正寝的。” 奚从霜满腔腹稿一顿:“?” 难得看奚从霜吃瘪,红苹果竟然有种诡异的畅快:“哼哼,好好活着,享受你的爱情吧!” 代价你早就给过了,你这个见异思迁的女人。 说完,它再度下线休养,将这一部分能量转化为积分。 老话说得好,蚊子再小也是肉,情绪转化能量也是积分,攒着攒着也会变成大鸡腿。 * 齐千茜今天觉得有点奇怪,这个奇怪并不是玄妙的,难以察觉到奇怪,而是十分的显而易见。 别说齐千茜察觉到了,连向维也察觉到了,吃饭都不香了,疑似出现坐立不安的症状。 因为两人的对面正坐着奚从霜,安静而斯文地吃午饭,谈亦澄跟她并排而坐,难得的摒弃速战速决的本性,变得细嚼慢咽起来。 但从态度来看,她挺习以为常,好像不是第一次和奚从霜一块吃饭。 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三人在午餐开始前,习以为常地来到食堂打饭,边吃边聊,才开始排队,奚从霜姗姗来迟又恰逢其时地出现在食堂中。 她甫一出现就引起了不少注意力,按照大家的惯性思维,奚从霜应该已经用完午餐早就离开,而不是在刚开始才出现。 在一众揣测中,奚从霜端着点好的餐盘,仙子似的走到三人餐桌旁。 不等奚从霜发问,谈亦澄顺势一动,就把位置让了出来,站在桌边的人也坐了下来。 向维、齐千茜:o-o? 也就引来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眼刀,都明里暗里地看着这边,好奇又震惊。 自从身份曝光,奚从霜也没把身上名牌名字给改回来,还是顶着奚照雪的名字行走。 但昨天的星网上播报的新闻彻底坐实了她就是未来制药掌权人的传闻,原以为她会在校园里悄然消失。 谁知今天还是出现了,搞不懂她为什么还要继续留下来,而不是回公司去。 忌惮的叔叔落网了,不应该重回公司收拢权利,上演现实版隐忍三年不发,一朝爆发擒贼首,恭迎龙王归来吗? 所以在大家看来,现在的奚从霜在食堂吃饭不亚于首富下乡和大家一块坐食堂干饭。 话说按照奚从霜账户内余额无限的资产,她的确能在星际富豪榜上占据一席之地,名副其实的红茶星首富。 奚从霜,一个拥有星星的女人。 也是奇怪,面对她的时候,齐千茜总是忽略她身上的光环,可有些时候单独碰上她又会觉得对方疏离得可怕。 食不知味的齐千茜干脆不吃了,绞尽脑汁思索为什么奚从霜会给她这种如此割裂的感觉。 一番思索,在脑子里翻开对照组,使用控制变量法一一排除后,齐千茜把目光落在斯文吃饭的谈亦澄身上。 是你啊,控制变量法里的变量。 有橙子在的时候,奚从霜还是会装一装,让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又好靠近,至于那似有若无的疏离感,只会在她脸面前被不自觉忽略。 明明是四个人一块用餐,但总有那么两个人觉得自己多余。 热闹的食堂以奚从霜这一桌为中心,方圆五米之内陷入微妙的安静,但是在五米之外则两极反转,细碎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奚从霜也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安静吃完眼前的午餐,端着干干净净的餐盘起身:“我吃完了,晚上见。” 谈亦澄先是点头,然后又说:“今晚又有实训课,估计会比下课的时间晚,要不你……” 她想让奚从霜别等了,下班了直接回家就好。 可两人才确定关系不久,正是情浓,总想和对方黏在一块的时期,让奚从霜回去就显得有点“聚少离多”。 这是谈亦澄第一次觉得自己专业的课太满了。 奚从霜:“那我等你,吃完饭我再回去,反正也没有什么事。” 这等丧良心的话要是被千里之外的格洛莉听见了,定会抱头哀嚎,直到老板再度良心发现加工资为止。 在此之前,老板已经加了两次工资。 此话一出,谈亦澄的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奚从霜的手抬了抬,要不是附近人多,她会忍不住用指尖摸摸她的眼睛。 “那我先走了,晚点见。” “好,晚点见。” 谈亦澄感觉满血复活,上课都有劲了。 等奚从霜离开后,齐千茜两人和谈亦澄一块回教学楼继续上课。 一路上齐千茜深思熟虑,终究还是憋不住。 第128章 清了清嗓子,齐千茜抛砖引玉一下:“橙子,你觉不觉得今天的奚……奚助手有点怪怪的?” 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去形容,还是叫回奚助手好了。 这句话像是某种指令,谈亦澄本能回忆起从碰见奚从霜开始关于她的所有细节,细节多到要是口述出来会被齐千茜直呼恐怖,老师这里有变。态的程度。 随后,谈亦澄摇头:“没有,她很正常。” 穿的衣服依然是浅色系,风格偏休闲简约风,但是她还是觉得穿西装外套戴无框眼镜的奚从霜更好看一点。 要是在医院的那一次,格洛莉找来的眼睛自带眼镜链的话,观赏程度会更上一层楼。 齐千茜总觉得她这话里蕴含着千言万语,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说法点破,而后又一想凭她们的关系还用得着整那些弯弯绕绕的? 齐千茜直接问了,玩笑道:“你们什么时候变得关系那么好了,还约好了一块吃饭,说起来她今天跟我们坐一桌吃饭,我有点吓到了。” 讲道理,凭奚从霜的身份想要和她坐一桌吃饭,少说得要一份邀请函,然后在充满音乐声与铺着天鹅绒餐桌上与她共进晚餐。 她的议员妈妈或许还有机会,齐千茜还是个学生,就别想了。 “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们了。”谈亦澄终于想起了自己起床之后到底忘了什么,原来是忘记了跟她们说,“我和奚从霜谈恋爱了,昨天确定了关系。” 她着重补充道:“情侣关系。” “……” 一边喝水的向维:“噗,咳咳咳!” 齐千茜直接表情空白,倒抽一口冷气。 谈亦澄抬手,给向维拍背:“你没事吧?” 越拍,向维就越咳嗽,把自己脸咳得通红,不住摆手。 向维气若游丝:“别拍了,alpha手劲大,我觉得我有点死了。” 谈亦澄默默收手:“不好意思。” 向维只摇头,等她缓过来后,寡言的她震撼道:“你吓死我了。” 齐千茜进行机械运动,不断以相同距离的步伐往前走,心说谁不是呢。 下午的课基本都是实训课,一向奉行魔鬼训练,秉持“现在差一点,来日战场上也差一点,那跟炮灰有什么区别”理念,只要还有人能站着,都往死里训。 每一个出机甲的学生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大汗淋漓的。 平时成绩最好的谈亦澄也不例外,她没有同学们那样严重,下地了还能扶墙站稳,满额头都是汗。 驾驶可接入精神力飞行器和驾驶机甲所需要的精神力不能相提并论,好比一杯水和一缸水分别用多少水才能填满一样直观。 星际时代,拥有精神力的人不算多,高精神力的alpha更是少之又少,只占据庞大人口的一部分。 这些人里面大多从事军部工作,不轻易出现在人前。 所以市面上的飞行器大多数是不可接入精神力款的,可接入精神力款的飞行器价格直接翻好几倍。 要不是那两辆飞行器不仅款式老旧,还无法接入精神力,谈亦澄就能利用接入精神力强行迫降那两辆伏击的飞行器。 “给你。”旁边伸来一瓶水。 谈亦澄接过拧开,只一口,水就少了一半,站在一边跟齐千茜靠墙看向维上机甲。 齐千茜问:“按照训练进度,感觉离下一场野外训练不远了,要不到时候咱们组队,我去机修系那边问一个好合作的学生。” 谈亦澄点头:“好。”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任何人的组队请求。 齐千茜就开始盘算了,每次野外实训都是四到六人小队,全程有球形监控跟随,所有表现都会被老师和军部派来的教官看见。 橙子的成绩有目共睹,机甲修理系那边的学生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家都是奔着好成绩来的,到时候想要组队的人肯定不少。 打定主意要挑好一个各方面契合的合作对象,届时一块大杀四方。 齐千茜转头正向跟谈亦澄说说她的计划,就见谈亦澄正抬头,盯着场地中心的向维,认真又专注。 虽说谈亦澄比她们多上了一年课,也不见得其他因学分不够留级的学长们有比本学年学生强到哪里去,还不是一样机甲都坐不稳,胳膊举起来没几分钟就嚷嚷着脑袋疼,精神力要空了,人要死了,非要下来。 厉害的一直都是谈亦澄罢了。 还是a级的alpha,可能日后需要的信息素只会更多。 出口的话就忽然拐了个弯:“橙子,要是你真的跟奚助手在一块,你的信息素怎么办?” 谈亦澄回神,想也不想道:“跟她在一起,我会有打不完的抑制剂。” 女朋友专供,高效且免费。 【作者有话说】 取卷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容易取得不好(是的我是取名废,我承认[求你了]),我决定了,不取了!一旦决定的那一刻,有种裸。奔的豪迈感(悟空海边蹦.jpg) 第75章 “我会想你……” 不说远的,现在谈亦澄宿舍里还有几大箱抑制剂,根本用不完。 谈亦澄被自己想想的画面逗笑,回头却见齐千茜一脸迷惑,几番欲言又止。 齐千茜问:“你打算一辈子都只注射抑制剂?” 也不是说不可以,依照现在的研发水平,市面上还真有发售超低副作用的抑制剂,可alpha对omega信息素的渴望几乎是刻在基因里的,难以拒绝。 感情是相互的,很多ab恋都在途中散了,或是因为不信任,或是因为alpha没能抵抗住信息素的诱惑,常年累积的空虚与渴望一朝爆发。 最终走向两败俱伤的分别。 至今为止,社会主流依然倾向ao恋和bb恋,不反对ab或ao之间的随意排列组合,想要登记结婚也能很顺利地通过申请。 但也仅限于此,剩下的人生,还是需要自己去走。 谈亦澄理所当然地点头。 她干脆利落的,让齐千茜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先前她闹得起劲说什么看看校医处新来的美人医生,归根结底也只是抱着观赏的态度去看看。 要问她有没有想过别的,她是没有的,本质上她也倾向ao恋,她的两个妈妈就是ao恋,她习惯了那个环境,也就觉得其他组合是否所受的阻碍太大了。 不可否认,齐千茜确实没有谈亦澄果决和勇敢。 齐千茜好像看见自己朋友飞蛾扑火似的一头扎进了火坑里,对方心甘情愿,她在火坑外不知该如何是好,更不会动手扑灭火坑。 这只会适得其反。 沉默半天,她只说:“你是a级的alpha。” 在第一学院里,a级alpha不说如过江之鲫,一抓一大把也是事实,但放在外面可就不一样了。 谈亦澄却说:“谈亦澄的alpha身份是珍贵,难道奚从霜就不能找到比她更好的伴侣?” 在谈亦澄眼里,奚从霜同样珍贵,也从没有比谁更差。 既然对方已经做好了交付一生信任的准备,她也要做好绝不辜负信任的准备,没办法忍受信息素诱惑的算什么好a。 齐千茜三观被冲刷,缓慢重组中:“就身份来说,奚……的确也很罕见。” 宇宙里能有几个拥有星星的女人? 谈亦澄摇头:“忽略身份来说,就算是普通beta也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伴侣,对于beta来说,alpha和omega没有区别。” “她们闻不到信息素,也不会被信息素影响,甚至能忽略掉alpha的信息素压制,翁溧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齐千茜莫名震撼。 “……” 没想到谈亦澄意料之外的……纯情。 还真是被隔壁校区的omega给说中了。 她们说过,别看谈亦澄独来独往又高冷,要是建立感情后就会发现她和别的滥情、爱口花花的alpha们不一样,是纯情a那一类。 有可能还是那种,认定了,就坚定一辈子的纯情坚定a。 这才过去多久,谈亦澄就给她现身说法。 齐千茜很难不赞同:“你说的话,确实有道理。” 谈亦澄忽然又说:“我在信息素免疫训练课上成绩也是全s,我这就发给她看。” 齐千茜满心麻木,她不用问也知道谈亦澄说的那个她是谁。 没过多久,谈亦澄心情很好地放下手腕,齐千茜又没忍住改该死的好奇心:“她说什么了?” 谈亦澄:“她说我真厉害。” 齐千茜:“……”行叭。 莫名觉得自己刺眼的齐千茜转开视线,把目光落在训练场上的机甲,向维还没结束她的测验,还没拿到野外实训名额。 话说,谈亦澄谈恋爱之后没有昭告天下,只跟自己和向维说,态度认真得让她觉得下一刻谈亦澄从哪里掏出结婚邀请函都不会意外。 她本身就是这样认真专注的性格,还有点认死理。 谈亦澄纯情就算了,怎么奚从霜也跟着纯情起来,仅限于一块吃饭的校园恋爱??? 第129章 难道她所知道奚从霜被夺舍……不对,说是双胞胎更科学一点。 “轰隆——” 训练场中央,蓝白配色的高大机甲缓缓落地,驾驶舱缓缓打开,向维落地,脸色有点白。 又一个学生按顺序上去了,那脸色像是生啃了黄连,还得强装镇定不能露怯。 教官板着脸在一边看,双手负在身后,眉心紧皱。 不用她说,大家也知道教官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这帮学生,一身菜味。 都还得练,想要在下个月野外训练拿成绩还早。 这是林教官最经常对大家说的话。 “下个月啊。”谈亦澄握紧了手里的水瓶,野外实训一去又是半个月。 而且实训期间得上交智脑,学生们只有一定的食物和水,一人一架机甲,修理师也得驾驶机甲,且修理师的安全由小队成员负责。 少说得半个月见不到奚从霜,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自那次分别,又在校医处跟奚从霜相见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时隔多月,她已经熟悉了在这座校园里能和奚从霜不期而遇的感觉。 现在又来一次分别,说能习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天下课,谈亦澄留下告别,迫不及待的去了。 齐千茜拦不住,更不可能去拦,跟向维一块靠在栏杆边休息。 靠在栏杆边的人往下望,大部分学生已经离开,下面没什么人,她说:“这是陷进去了啊,你就除了那一口水,就没有别的想法了?” 向维摇头:“学姐认定了,就不会改变,很唯心的一人。” 确实。 齐千茜不住点头,下望的视线里出现一人,正是谈亦澄,她正大步往外走去,跟训练室里手软腿软的alpha们形成鲜明对比。 其实她们两个还靠在走廊边,也是因为精神力耗尽,有点腿软走不动,需要休息恢复体力。 都是alpha,怎么差距那么大? 谈亦澄就差跑起来了。 她快步经过花坛,走向一处阴影下,凭齐千茜的视力,能隐约看清树下的人是谁。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两人走出绿荫下,另一人正是奚从霜。 她们靠在一块边走边聊,说半天才牵上手,纯情得不像话。 齐千茜看得牙疼,但忍不住还是要看。 往外走了一段距离,奚从霜的背影忽然回头,隔着百米外的距离精准看向楼上的齐千茜,把她给吓了一跳,站直身体挪开目光。 “……” 她不知道这是隔着百米眉心中枪时举枪谋杀者看过的同款眼神,只拍了拍心口,感叹她怎么眼神那么好。 “这是什么视力?不比alpha差多少啊。” “你不知道?”一边的向维忽然说,“奚从霜一直对任何眼神都很敏感,甚至算得上警惕过头。有种哪方面缺失后,从另一方面弥补过度的敏感。” 新闻只报道奚从霜遭遇埋伏和追杀,造成市民慌乱,也没说三个劫匪一死一残一坐牢,死的那个还是奚从霜亲自动的手。 认出了一直盯着这边的人是齐千茜,奚从霜放心地转回了头,提议去二楼包厢用餐,那边没有那么多人。 谈亦澄当然不会拒绝这提议,趁着人少,双双携手上二楼。 包厢卡座里的人也走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都互相隔着很远的距离坐下用餐,只要不是刻意抬头去看,不一定能看得清周围有谁。 二楼比一楼用餐贵一点,还有一点好处就是不需要自己去取餐,在虚拟屏菜单上点好想要的菜式,自然会有机器人送过来。 以前谈亦澄是嫌麻烦才不来,觉得等机器人上餐的时间已经够她排队打餐兼吃完饭离开,现在她可不会这么想。 这两天谈亦澄吃饭变得细嚼慢咽起来,两人相处的时间总不多,奚从霜也顾不上食不言的规矩,挑起话题,跟谈亦澄边吃边聊。 就像是谈亦澄改变自己的吃饭速度获取相处机会一样,奚从霜也在改变自己的用餐习惯,都只是为了获得更多的相处机会,还半点不嫌麻烦。 奚从霜:“你今天是不是很累?” 一时恍惚,心里有事的谈亦澄回过神来,便听见对面传来这句问。 谈亦澄表情变得更加忧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奚从霜看得好笑,又问:“那你是累还是不累啊?” “累,一点点累。”谈亦澄放下餐具,还是说了下个月野外实训的事情。 奚从霜估算了一下:“现在还是月初,距离下个月还有二十多天,你怎么这么快就开始觉得累了?担心成绩问题?” 谈亦澄:“其实都不是,我是……我是觉得分别太久了,我会……” 奚从霜双手交叠压在桌上,上半身探过去看她表情:“你会怎么样?” 谈亦澄声音逐渐微不可闻:“我会想你……” 都还没开始分别,她就说想。 要是太粘人了会不会被嫌弃,好像奚从霜这样的人,周到又成熟的,不会喜欢太粘人的人,总消耗情绪还会觉得疲于应对。 将往事和现在分得很开的,说不定奚从霜的人生经历就是这样的。 她查过了,前人格奚从霜十五岁那年根本没有遭遇过绑架,平生拿过最重的东西就是药剂学上学时做实验要用的试管。 满脑袋的胡思乱想还没找着地方放,跟舌头上的跳跳糖一样到处乱蹦,炸得她脑壳发晕。 她听见奚从霜说:“我也会想你的。” “今天温度是36.8,按照主人往日体温纵向比较,注意体温偏高。” 卡座内一静。 奚从霜没忍住,偏头笑了。 谈亦澄慌忙抬腕去看出卖主人的智脑,手忙脚乱划去那条信息,也没看清里面内容。 这智脑一点都不智慧,不会读空气吗?智脑?! 奚从霜又重复一遍:“半个月确实有点久,我也会想你的。” 不知道能不能再给学校捐一批东西,谈谈有没有看全程直播的机会,她也很想看更多的谈亦澄。 不论是日常生活中的,还是实战训练中的,只要是谈亦澄相关的她都想看见。 谈亦澄慢慢放下手,不自觉露出了发红的耳尖。 她脸不容易红,耳朵倒是诚实的很,总忠实的将身体主人的心情反馈出来。 吃过饭后,奚从霜这次能手牵手地把女朋友送了回去。 刚想进宿舍,谈亦澄像是想起什么,下意识道:“这里离校门很远,要不我送你吧?” 奚从霜好笑:“那这样送来送去,得互相送到什么时候去。” 谈亦澄一想也是,只好进去了,生动形象诠释了何为一步三回头。 又在走廊上刷新的齐千茜正往下看,果然又捕捉到了两人的“依依惜别”,再次感叹好久没见过这么纯情的校园恋爱。 想来上一次见到的还是在她初中那会,高中她没空,忙着考第一学院,每天两眼一整就是学。 * “今天的温度是37.2,按照主人往日体温纵向比较,注意体温偏高。” “已经连续三次出现温度偏高情况,正在为主人检测身体状况……” “经检测,alpha激素水平缓慢升高,距离上一次发。情期已经过去25天,不排除发。情期提前的情况。” 机械女声兢兢业业地提醒着主人身体状况,被提醒的人只好在书桌前起身,随手从柜子里拿出一样东西,走向镜子前。 谈亦澄习以为常抬手,给自己后颈注射抑制剂,随后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木质香。 那股木质香短暂的掩盖了alpha的柑橘味信息素,明明已经用习惯了,谈亦澄头一回觉得哪里不太自在。 没想明白哪里不自在,直接扔在脑后不再做他想。 她随手将空了的针剂扔进垃圾桶里,将碎发拨开,露出微微发红的后颈。 有抑制剂的辅助下,后颈温度渐渐降低,雪白后颈处的微微凸起的腺体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 任谁都想不到,这完好无损,堪称教科书般的alpha腺体其实经历过损坏变成黑灰色,又经过一场精密手术后,恢复如常。 不愧是每一天账单都如山高的医生,医术了得。 后颈温度是平息下去了,颜色也恢复正常,谈亦澄依然有种似有若无的焦躁,好像有什么事情就差临门一脚,却依然隐忍不发似的。 她抬起手,尝试碰了碰后颈,一股酥麻的感觉瞬间蹿上大脑,意识空白一瞬,收拢头发的手松开,抓住了柜门稳住身体。 好一会后,她才恢复意识,微急的心跳尚未平息。 上次检查时,谈亦澄向医生说过这个问题,她的腺体好像变得更加敏感了。 医生看过了检查报告后,告诉她没有问题,一切数据如常,敏感程度上升不会影响她的健康和激素水平。 有了医生这话,谈亦澄才彻底放下心来。 但是…… 第130章 “这也敏感过头了吧?还是我自己的手。” 要是别人的手岂不是……谈亦澄忙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废料晃出脑袋,上床睡觉去。 睡了一觉过后,谈亦澄觉得浑身疲乏,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没有过多在意,只以为是昨天用太多精神力导致的,用冷水洗了把脸,照常洗漱后换上衣服出门。 普通型号的机甲还在维修中,放置在训练场上的那一架蓝白配色的机甲是林教官从军部借调回来的,a级机甲。 学校内配备的大多是b以下机甲,野外实训依然如此,a级机甲所需要的精神力也只会更多,低年级普通学生能启动就够呛,别说她们这群只是多上两年学的军学生,直接把所有人的精神力掏空。 谈亦澄揉着太阳穴到训练场的时候,场地上已经躺了一地的alpha,精神状态属于要死不活。 听见有人进门纷*纷抬头看来,如出一辙的两个蚊香眼。 “……” 这么一看,跟精神状态果干似的同学们比起来,能站稳的谈亦澄属于稀有品种。 谈亦澄走到角落处找到熟悉的人。 脑门压着冰袋降温的齐千茜靠墙坐在地上,有气无力抬手,声音飘忽道:“早,橙子。” 向维则是后脑勺朝天,试驾高级机甲的兴奋感在一夜也恢复不过来的疲惫面前不堪一击,她抬了抬手,膝盖下传出她又闷又嗡的声音。 谈亦澄听不清,大概分辨出那个音节是在说早。 有这么一堆人给自己做例子,谈亦澄也不觉得是自己有问题了,抬手扶了扶齐千茜脑门上的冰袋,坐一边等上课。 等教官到了训练场,就看见一片死气沉沉中只有个学生鹤立鸡群地坐着,顿时更气不打一处来。 林教官:“你们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 * “你怎么还在?”樊医生不知道第几次对桌前的人发问。 每一天上班前,樊医生都已经做好了助手不会出现的先准备,但是每一天上班,都能看见她的助手按部就班地坐在原地,一笔一划地写着新的日常记录。 说完,她却顺手把带来的果汁饮料放在桌上,她包里还有一瓶。 “今早上现榨的,你也尝尝。” 奚从霜应了一声,把手上的东西写完了,才搁下笔。 樊医生站在一边低头看:“之前我就很想问你,你这是练了多少年的?” 樊医生的字不说有多好看,不至于好看到能参加硬笔书法比赛的那种,起码是字迹端正的,早就习惯无纸化办公的大家能做到不提笔忘字就赢了不少人。 但想像奚从霜这样的,给她一个毫无浪漫情怀的医科生看出点意蕴的功底,就有点困难了。 奚从霜随口道:“从小到大吧,开始认字的时候就得学写字。” 樊医生感叹:“不愧是豪门,从小就严抓啊。” 奚从霜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地,只笑了笑没说话。 今天学校有会议,时间一到,樊医生便出门开会去,奚从霜一个人在校医处待了一会,临时有事被人叫了出去帮忙签收一批新药品。 她便跟着对方下楼去前往仓库方向去。 卸货的机器人勤勤恳恳工作,负责运送的人看了看和仓库管理员站一块的人,好一会后,对方下定决心。 “看您眼熟,是奚总对吧?” 直接给奚从霜喊麻了,低声应了一句,对方露出了我果然没认错人,这就是我老板的表情。 不过运送员经过培训,有专业素养,只打了一声招呼后没有再多话,只站在一边看着。 在仓库管理员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奚从霜迅速验收,清点完离开。 大部分工作都有机器人和智能系统辅助,奚从霜只需要确认数据准确无误即可。 拎着单据和签名本上楼,奚从霜侧了侧脸,不知是否错觉,她好像听见楼上传来喧闹的声音。 “高烧?” “不像高烧。” 越往上走,上面说话的声音越清晰,奚从霜分辨出至少有五人以上在上面。 “樊医生怎么不在啊?人都去哪里了?” 否认高烧症状的人说:“我怎么觉得,像是我当年二次分化。” “橙子味,我闻到了橙子味,好像真是二次分化。” “她不是已经过了二次分化年龄吗?” 谁都不知道原因,都看向了能拿主意的女人。 上面一静,一道沉稳女声响起:“分化剂,校医处会配有应急分化剂,找找在哪!我按着她!” 还不等众人从整齐得令人发指,不敢随便乱碰的药品柜上找到对应药品,哐当一声,校医处的门被人推开。 门外的几个学生鹌鹑似的挤成一团,身披白大褂的奚从霜出现在门前。 “奚、奚助手!”齐千茜磕巴一下,第二句话可就流利多了,“你知不知道分化剂在哪?” “知道,都出去。” 【作者有话说】 请听题,文中有几个不懂读空气的人工智能? 红苹果:这是内涵[愤怒]! 第76章 小猫舔舔 不甚宽大的校医处里挤着几个alpha,她们都是送谈亦澄过来的学生,闻言都连忙退了出去。 奚从霜反手关上门,没有第一时间拉开床帘查看情况,而是走到药品冷藏柜前,输入烂熟于心的密码,打开了门。 二次分化剂是珍贵的药品,日常存放需要冷冻保存,校医处也只配有三支,怎么可能会随便放在药品柜上。 冷藏柜门开启,冰冷的气息从里面溢出。 奚从霜伸手一抓,取出药盒,在床帘内不住的闷哼声中将药剂配好。 她的手很稳,要是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她是专精此道的专业人士。 林教官果然被迷惑了,她才把人锁在床上,准备离开,便看见这一场景。 听女友经常提起奚从霜的名字,提起的次数比说起自己还多,说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抱着微妙的心态,林教官道:“没想到你还挺熟练。” 奚从霜面不改色道:“我大学时就读的是药剂学,基本操作我还是知道的。” 既然要过来应聘校医助手,肯定要做好完全准备,为了不露馅太崩人设,奚从霜特地学习了一番。 她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虽然后来发现她操作越不熟练才越不崩人设,她忘记原主其实是个成绩擦线过的学渣。 这让从小分数百分制没有下过九十五,一百五十分制不下一百三的奚从霜难以接受,依然咬牙学习了全套的药剂学,以及校医助手必备的基础技能。 直到枪械持有证下来后,她才重新出现在谈亦澄面前——以校医助手的身份。 然而贴心的助理格洛莉已经将一切都美化成了爱情,奚从霜乐见其成,并给她加了工资。 林教官出去,奚从霜拉开纯白床帘,露出床内场景,顿时一怔。 自康复后的二次分化来得突如其来,别说谈亦澄没有准备,要是换做魏琳医生本人也不一定能预料到,因为谈亦澄已经经过了二次分化,她将维持一辈子原有级别。 严格来讲,上一次二次分化是失败的,还落得损伤腺体的结果,要是把这一次算上就是谈亦澄的第三次分化。 能说不愧是女主吗?也不知结果会怎样。 她赌她会安然度过。 直到奚从霜再次真正地将现在的谈亦澄收入眼底。 毫无意料的alpha本人被教官用精钢手铐锁在了床上,粗中有细的她还在谈亦澄手腕一圈塞上了毛巾,防止这个陷入分化期而胡乱挣扎的alpha把自己弄伤。 高热期的持续让谈亦澄失去了继续挣扎的力气,她脱力地躺在床上,睫毛濡湿,眼尾飞红。 蹭乱的白衬衫衣领散开,一截锁骨在衣襟下若隐若现,发丝也散乱。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谈亦澄抬起了湿漉漉的脸,双唇被贝齿咬得血红,留下残破的伤口。 狼狈无助至此的人,看过来的眼睛却是血红色的。 瞳孔紧缩,双眼泛红,侵略性气质爆发,任谁见了都会望而生畏。 这是奚从霜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alpha和普通人的区别,如果她是alpha或omega,将会被铺天盖地的霸道信息素紧紧纠缠。 可惜她是毫无知觉的beta,正将所有注意力放在谈亦澄身上,寻找机会为她注射分化剂。 与她脆弱无助的外部状态相反,谈亦澄实则浑身肌肉紧绷,看似懒散的姿势只要有人随意靠近,她能马上跳起来攻击。 怪不得外面的学生一直在说按不住她,跟按霸王龙似的费劲。 所有想法飞快闪过大脑,她拿着针剂继续靠近正在进行三次分化的alpha。 “很难受吗?我帮你?”奚从霜边说,边靠近。 她不知道自己正入侵alpha隐形领地,身上的气味早在她到达床边前被感知得清清楚楚。 第131章 谈亦澄听不见外界说的话,她死死盯着床前不远处熟悉的人影,目光专注直白。 奚从霜闪过一丝异样情绪,竟把床上的人看成了求摸又暴躁的受伤猫猫。 “药剂会帮你完成分……”奚从霜的话没说完,忽然,床上的人伸手朝她袭来。 奚从霜还真不怕对方伸手,还觉得她比真流浪猫好多了,至少指尖上没有尖爪。 反握住对方手腕,用力往自己身上拉,挣脱不开的谈亦澄空门打开,还真被拉得扑倒奚从霜身上,整个人撞进了飘着淡雅香气的怀中。 她想用另一只手维持重心,却发现那精钢手铐将她的另一只手牢牢锁住,根本挣脱不能。 胡乱挣扎的手将床头扯得哐哐响,平时多乖,分化期中拆家就有多厉害。 奚从霜趁其不备,手上的针剂找准腺体,按压输液。 后颈传来微弱刺痛感,谈亦澄先是下意识反抗,但被人牢牢抱住,几秒后,柔和的清凉感从后颈腺体处弥漫开,她顿时像是被抓了后颈皮的猫,终于安分下来。 她垂下湿润的双眼,摆烂一样把脸压在奚从霜颈侧,拼命嗅闻她身上的味道汲取安全感。 反抗不了,那就找个舒服的地方窝着。 她被人紧紧环抱,紧绷的后背被一双手轻抚,渐渐将她焦躁的心跳平复。 恍惚中她听见有人在耳边小声说话,努力辨认后才听出来是在说:“放松一点。” “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哄小孩吗? 被磅礴信息素冲击得七荤八素的脑子终于找到了几分清明,这就是谈亦澄被抱在怀里的第一反应,让她像个大人一样坚强离开,倒是第一个不愿意。 分化药剂的注入只是第一步,才过去五分钟,平复不久的信息素再度卷土重来,不断冲刷全身,重点还是在后颈。 无尽的疼痛将她缠住,又是那种恨不得将后颈腺体剜下来的痛感,谈亦澄咬紧下唇开始习惯性的忍耐。 唇上残留的伤口被二次咬破,这一次的痛感更加刺激,她却跟上瘾了似的,舔掉唇上冒出的鲜血继续咬。 闻着熟悉味道的谈亦澄不再对外表露极高的攻击性,反而因为本能地不想伤害谁而专向自行忍耐。 奚从霜察觉到掌心下的背部在细细发颤,意识到了什么,将人扶起,果然看见被她咬得不成样子的双唇,想也不想就把自己手指塞进谈亦澄牙齿间。 “你要咬,那就咬我的手。” 谈亦澄忙着跟信息素做抵抗,开始慢慢梳理收拢会腺体中。 猛然被人扶起,离开了喜欢的怀抱,以为被训斥了,只好难过地松开牙齿,垂着沾着泪珠的睫毛无言难过。 “……” 奚从霜再一次苦恼自己怎么不是个alpha,也不清楚是否所有的alpha二次分化都这样痛苦,她是恨不得感同身受过,才知道如何才能缓解谈亦澄的痛苦。 叫她冷眼旁观喜欢的人独自痛苦,五内俱焚。 可她要是alpha或omega,就没可能待在这里陪着她度过二次分化期。 兜兜转转又是回到原地,因为她是beta,才能留下来陪着谈亦澄。 发现自己是越来越见不得谈亦澄委屈的奚从霜又把人抱回怀中,滚烫的脸侧跟颈侧皮肤亲密接触,也不嫌烫。 浑身温度越来越热的谈亦澄呢喃着好热,却把奚从霜抱得紧紧的。 奚从霜只好就着被八爪鱼牢牢纠缠的姿势,抬起手腕用智脑传出消息,片刻,那边就有了回信,她却没有再去看。 不是不看,而是没办法看。 埋在奚从霜颈间的人发出低低的哼声,含糊喊着热,被本能驱使着咬住了奚从霜颈侧,犬牙尝到了淡淡的血味。 奚从霜轻轻嘶了一声,却没推开。 根据她看过的资料,这应该是本能标记,思绪混乱的分化期alpha容易本能标记距离最近的omega,释放的信息素不会太多,顶多算临时标记。 所以这也是要求alpha们二次分化是必须独自待在不被任何人影响的房间内的缘故,跟alpha呆一块容易打架,跟omega呆一块容易被标记。 至于beta,也是能跑就跑,这时候的alpha是真的会攻击人。 被信息素搅得一团乱的大脑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谈亦澄听见了含着痛意的回应,松开了牙,小心翼翼地舔过了伤口。 她像是尚且稚嫩又误伤主人的小狗,想用舌头舔伤口,舔去血痕作为补偿。 这还不如不舔。 奚从霜感受到那温软的舌头舔过伤痕,将她颈侧肌肤舔红,又麻又热的感觉从伤口边缘散。 即便是这样,谈亦澄依然不停歇,又跃跃欲试想要标记喜欢的人。 只是她很奇怪,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标记,都没办法把信息素留在她身上,还是只能闻到清淡雅致的木质香香水味。 虽然标记失败,但是还是很喜欢。 被喜欢两个字占据大脑的谈亦澄福至心灵,以为是自己业务不熟练,找错了地方。 于是她睁着泪湿的眼睛重新找到“腺体”,打算重新标记。 舔着舔着就变味的谈亦澄又嗷呜一口,咬住了新地方,犬牙内的信息素一丝不留地倾斜而出。 奚从霜无奈:“可是我没有腺体,没办法容纳你的信息素。” 谈亦澄呜咽不满,眼泪跟不要钱一样,珍珠似的往下掉。 奚从霜更无奈,偏头露出颈侧:“咬吧咬吧,你那么疼,安慰安慰你是应该的。” 谈亦澄又高兴地凑了过来,潮热的呼吸呼在她颈侧,被咬破的颈侧不适应地偏了偏,还是忍住了没有挪开。 还是没有找到腺体的谈亦澄找不到地方下口,再度故技重施,舔了舔咬痕。 被第二次舔伤口的奚从霜忍耐片刻,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掐着她下巴抬起脸,谈亦澄迷茫地看着她,明明是alpha却分外温顺。 奚从霜眸色深沉:“我教你比临时标记更有意思的事情,那个没意思。” 谈亦澄眨眼:“什么有意思?” 还有比标记喜欢的人更有意思的事情吗? 会说话了,看来正在缓慢恢复中,奚从霜:“有意思的事情很多,比如你现在这样。” 谈亦澄看了看自己,也没觉得自己哪样,垂落的头发被伸来的手撩起,她的目光跟着那只手走,眼睁睁地看着奚从霜的红唇吻了吻她头发。 似乎她察觉到了谈亦澄的目光,薄薄的眼皮一抬,魅意横生。 “……”谈亦澄呼吸一窒,本就快速的心跳错了几拍。 好像被亲的不只是她的头发,这动作分明充满了克制与隐忍,她却有种被撩动心扉的感觉,差点忍不住回应,去抓她的手。 但这只是开始,奚从霜向她靠近:“你说你,好好的手被手铐铐住,只能被锁在床上,连下床走几步都做不到。” 她的目光像是无形的羽毛,不管看向哪里,都让谈亦澄被看过的地方无端起了酥麻之感。 “你这样像不像是被我囚禁的禁。脔,明明是beta,却偏要勉强一个alpha屈服,还将人锁在床上,将飞鹰当金丝雀那样娇养,不允许她渴望别的omega,只允许她承受beta的欲。望……” 越听,谈亦澄的脸越听越红。 这些,这些都是什么奇奇怪怪,又让人忍不住听的东西? 原谅谈亦澄是个冲浪低手,智脑与她而言只有三大用途,查找资料,联系人,和披马甲跟奚从霜网恋。 现在最后一点早被她抛之脑后,她的智脑又变回前两种用途,别说看点电视剧越来娱乐自己,她每天光是学业都能忙得她两眼发晕,再看一眼智脑都想吐,不如收拾收拾睡觉去。 试想了一遍奚从霜口述的内容,谈亦澄总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只可惜以她现在的状态,是没办法分析出这究竟糅杂了多少部奚从霜看过的电视剧。 听到后面,她小声反驳:“才没有,我不渴望omega的信息素,免疫课我拿了满分。” 小骄傲的语气如是说道。 她才不怕丧心病狂的星盗做的omega信息素炸弹。 奚从霜闷笑,她不知道昨天为什么谈亦澄突然给自己发成绩单求表扬,但以后机会多的是,慢慢再问。 现在最要紧的应该是……她俯身凑近,亲一下她的唇,又一次蜻蜓点水般一闪而逝。 不等谈亦澄用不满足的眼神看她,又亲了过去,这一回她侧了侧脑袋,错开了相撞的鼻尖,双唇贴得更紧,停留的时间也就更长。 其实奚从霜早就不满足于只浅尝辄止,可对方每天都忙于学业,她也不好拉着乖学生“纵情声色”,维持纯若清水的校园恋情。 她早就说过,她不是什么好人。 几秒后,奚从霜分开了一点,一手揽住她后背,另一手将她下巴抬得更高,以舌尖为笔,细细描绘她唇上伤痕。 “唔……” 第132章 这触感说不上疼或难受,却叫人莫名难耐,不住轻哼。 后退的路已被截住,谈亦澄后退不能,只能仰着脸承受,眼角绯红,双眉微蹙。 要是她面前有一面镜子,就能看见自己如今的样子,还真应了刚刚说的那句走不得,离不得,只能忍受来自beta的欲。望。 湿润的舌尖被纠缠着共舞,纠缠着她的舌头还不愿意仅限于此,恶作剧似的舔过她的上颚,瞬间腰就软了,整个人瘫在奚从霜抚在背后的手上,被托着,继续接吻。 好在自称没有良心的人在面对谈亦澄的时候还是有几分良心,好心给了她几分喘气的余地,衣扣崩裂,能看见内搭背心的胸口剧烈起伏一瞬。 谈亦澄像是强行捞上岸的人鱼,长着口微吐着舌大口呼吸,她被扶着靠在了床靠上。 朦胧的视线,紧紧追随着床边的人,飘忽不定的目光落在她修长的脖子上。 啊,好像确实是太用力了,给美玉似的脖子留下明显的瑕疵。 离开了紧贴的躯体,她竟感觉太冷了,不如她怀中温暖。 这才多久,那么快就养成了习惯。 铁床靠并不温暖,也不柔软,好在塞在背后的松软枕头缓解了那种冷硬的感觉。 不多时,谈亦澄就没有心情去管床靠到底冷不冷,硬不硬。 因为她被人按在床头上,继续接吻。 * “差不多半小时了,里面好像没动静了。” “不会那张几十年床龄的老病床被谈亦澄给拆了吧?不要啊!” “一张床而已,干嘛那么在乎?” “好歹也是躺在上面输液过的病床,我有点感情很正常好不好。” “……” 其余同学纷纷感叹:“就没见过你那么多愁善感的alpha,你是假a吧?” 同学愤怒,忙掏出学生证道:“谁说的,我可是性别女a,是两个a,aa级的alpha,能有几个比我多a?” “有啊,三个a的就在里面,正在经历分化期。”齐千茜举手一指门内。 举学生证的alpha:“……” 不知为何,周围也跟着安静下来,大家都想起了被狂化状态谈亦澄支配的恐惧。 这一路上还真是心惊胆战,要不是有林教官在,她们几个差点逮不住暴躁状态中的alpha,还在按住人的途中不小心吃了同学好几个胳膊肘。 这就是3a级alpha的威力吗? 躁动如霸王龙,按都按不住。 alpha总等级分为四个等级,abcd四大类,再从每一项大类中分三个档次,就拿a级来距离,越厉害的alpha的信息素检测结果。 但是有些alpha就不是那么幸运了,b级就算了,其实也不差。 要是好巧不巧是2b级,听起来是骂人呢,还是骂人呢,所以大家都对外统称自己总级别即可。 当然有些可以炫耀的alpha可以把自己的几个a给念出来,a越多就越有面——就像对校医处铁床有别样情怀的学生一样。 前提是不要是三个a的,会像自营某种批发的商户。 林教官则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不住抬腕看智脑上的时间,出门开会的樊医生还没回来,她也不好做判断。 但是依照她以前经历二次分化经验来看,谈亦澄不应该反应那么激烈…… 大多数人经历二次分化,都是发烧后睡一觉就差不多缓过来了,然后五天之内尽量不要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至于分化后的级别,和先前没有太大的区别,绝大部分人都是分化前是怎样,分化后依然是怎样。 只有极少数人会在二次分化中有显著改变,比如b变a或o,或者a或o级别产生变化,等级变得更高。 这一部分人只占据总ao人群0.1%,十分罕见。 在学生和老师们悲喜不一的氛围中,安静了35分钟的校医处终于有了动静。 门被打开了,众人翘首以望。 大家还守在这一是为了合理逃课,二是她们也很好奇霸王龙的二次分化期会不会把校医处给拆了,估量估量对方的战力。 结果让她们失望了,门后站着的是奚从霜,她拉开的门并不是被暴躁中的谈亦澄卸掉,而是以文雅至极的力度打开。 她修长漂亮的手正举着一瓶外伤喷雾,对着自己微微泛红却完好无损的脖子喷药。 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奚助手的洁癖又犯了。 而后另一个念头也冒了出来,好端端的,她为什么会犯洁癖犯到脖子上? 她脖子怎么了?脖子没事啊。 奚从霜看向门外,情绪未退完的双眸淡淡看过众人。 握着外伤喷雾的手垂下,她问:“你们怎么还在这?” 众人:“……” 是这种熟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饭来了饭来了[饭饭][饭饭] 第77章 坐不稳了 还以为奚从霜紧张又专业地把人轰出去,还到处找药是她终于转性了。 谁知还是那样。 林教官才不管这帮小年轻在想什么,大步上前问:“情况如何?” 奚从霜反手关上门,挡住了各种视线:“挺好,已经安静下来了,正在里面休息。” “……” 周围沉默下来,大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周边的alpha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 奚从霜走到哪,那群alpha都忍不住退开,继被谈亦澄支配的恐惧后,也感受到被无信息素beta支配的恐惧。 终于找到机会上线的红苹果温馨提示:“我来给你解答一下这些眼神是什么意思,在大家眼里跟徒手降服霸王龙没有区别。” 然后又手动恭喜自己今天也是吃得饱饱的一天:“你刚在干什么,我一直想上线上不了。” 谈亦澄在大家眼里就是那么恐怖,能制服并注射分化剂的奚从霜双倍恐怖。 奚从霜:“……”哪有那么夸张。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奚从霜当然没有办法回答系统,只能沉默以待。 就在大家蠢蠢欲动,想问奚从霜到底是怎么办到的,趁此机会请教一二。 毕竟下个月就是野外实训,届时在地上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竞争对手,谈亦澄就是竞争对手中的竞争对手,王中王。 要是类比一下,奚从霜现在在她们眼里的地位属于王中王中王。 别管什么abo还是abcd了,能赢比赛才是真。 想法不过是短短几秒之间,奚从霜对林教官说:“我代她向学校请假几天,人我就带走了。” “这是当然……”林教官猝不及防,“你带哪去?” 奚从霜:“我家。” “滴滴滴。”奚从霜抬腕,接听通讯,里面传来格洛莉的声音,“老板,东西到了,现在就拿上来吗?” 奚从霜:“嗯。” 众人还不明所以,她在卖什么关子? 很快,大家就知道她在卖什么关子了。 直到奚从霜叫来的人扛着全密闭疗养舱把人带走,所有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包括林教官本人。 “……?” 发生什么事了,好像有什么庞大而纯白的东西从咱们眼前经过来着? 好一会,终于开完回来的樊医生看自己办公室门前挤了一堆人,还包括她女朋友,奇怪道:“你们在这干什么?” 她噔噔噔往上走,拨开众人往里看去,里面空空如也:“也没什么啊,有什么好看的?” 不对。 空荡荡没人才不对! 樊医生快速扭头,又看向空荡荡的校医处,双手比划比划:“我助手呢?!那么大一助手去哪里了?!” 呆滞的众人终于活了过来,从方才莫名震撼的冲击中,找回了自己的脑子。 “就这么带走了?”齐千茜呢喃。 我好大一个同学,就这么被放进鸡蛋似的疗养舱里带走了,亏她还担心该怎么转移谈亦澄,脑子里闪过一个又一个主意。 包括但不限于贴了抑制贴捂着后颈就跑,或者趁学生们全都上课了才出来活动。 果然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奚从霜直接让自己助理带着机器人扛疗养舱把人带走。 虽然她家境也不差,但扛造价一个几百万的疗养舱把人带走什么的,还是有点超过。 也是这时候,齐千茜再一次想起这是个拥有星星的女人这件事。 是她太天真。——同时,这也是林教官的想法,脑子里全是想法,却找不到嘴在哪。 “不是,谁还会用那么传统的方式请假啊,直接给我发消息啊。”在校医处转了一圈的樊医生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张纸,上面留有龙飞凤舞的字迹。 一想奚从霜的真实身份,樊医生竟也不多觉奇怪了,她那天要是临时翘班,她也只会以为对方赶着回公司开会,不陪她这个无聊的医生玩了。 齐千茜扫了一眼,第一眼就觉得好看,还怪文雅的。 从字迹到措辞都非常很奚从霜,这时候的她完全不能跟她以往的纨绔形象联系起来,还真品出了网友所说的忍辱负重阴谋论来。 第133章 林教官终于难以理解的说出声:“为什么……奚、奚助手要带走我的学生?” 齐千茜心里嘿了一声,有点小得意。 原来不止自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奚从霜为好,连她老师也是。 樊医生不解:“她带走你学生了?带走你什么学生?” 她说着,手中的请假条下飘出另一张纸,定睛一看,正是“二次分化剂(alpha类)使用申请书”,角落落款——奚照雪。 盖因奚从霜在本校的名字就是奚照雪,所有证件都是奚照雪,总所周知的奚从霜这个名字反而不经常出现在学校相关文件上,更经常出现在未来制药相关文件上。 也得亏她能分清楚两个名字应该用在哪。 樊医生也是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奚照雪到底是谁。 林教官伸手指向申请书:“你的助手,带走使用了分化剂的谈亦澄,也就是我的学生,她在上课的时候忽然二次分化,被带到了你这……你被激动,她已经没事了,是躺在疗养舱内,以密闭的状态带走的,十分安全。” 这回轮到樊医生不明白了:“?” 她万分不解:“她为什么要带走你的学生?你怎么不拦着?” 林教官委屈:“她态度那么顺其自然,我一时半会没想到,现在把人找回来?” 齐千茜觉得自己是时候派上用场了,轻咳一声亮相,成功拦住了两位的动作:“不用找了,因为奚、奚助手是谈亦澄的女朋友,她带走谈亦澄是以女朋友的身份照顾的。” 众人:“???” 看着众人齐齐空白又困惑的表情,齐千茜又微妙地得意了一下,哼哼,被震惊的终究不是我一个。 齐千茜这两天来的憋闷瞬间消散,什么ab,ao恋的,互相喜欢就是好情侣:“刚好奚助手是beta,这几天能近身照顾她,能满足二次分化后的alpha敏感孤独的空缺。” 被一个又一个消息震撼住的众人竟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那就不用找回来了。 林教官又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一挥手:“都愣着干什么,还不都回去,下个月就是野外实训了,快回去训练。” 学生们肌肉记忆一动,下意识听令转身离开。 齐千茜走得比较慢,她踩上楼梯时还能听见校医处传来的声音。 “什么时候在一块了?” “你问我?你也不知道?” 两人异口同声互问,然后互相大眼瞪小眼,都是如出一辙的震惊。 此时在飞行器上的奚从霜不知道,她即将迎来二战成名。 * 睡了漫长一觉,谈亦澄醒来时恍惚明白了什么叫做不知天地为何物。 又晕又热,浑身散架似的,积累不了一点力气。 不仅身体难受,她还跟晒了八百天咸鱼干一样,全身严重缺水,一张嘴就能吐出一个火球。 找回意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水,她也的确发出了找水的声音。 “水……给我水……” 熟悉的淡雅香气越来越近,有人扶起了昏睡的谈亦澄,将水杯递到她唇边,朦胧的说话声响起:“喝吧。” 谈亦澄像是吸水的海绵,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才把杯子往外推了推。 身旁的人从善如流地放下水杯,手心熟练地贴上她额头。 尚且迷糊的谈亦澄没有想起拒绝,好一会后,她才慢一拍道:“谢谢……这是哪?” 周围的气味,身上的被子,以及身下床的宽度都证明她不在自己宿舍里。 她的宿舍是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每天起床都得叠豆腐块,被子也薄,是学校统一分发的,跟身上柔软的被子质感完全不一样。 “不用客气,这是我家。”她分别回答了谈亦澄的两个问题。 谈亦澄:“……”好耳熟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打开了她的记忆之门,所有记忆蜂拥而至,把她浆糊一样的脑子冲刷了一遍,因二次分化期还没渡过的晕乎如洪水过境全都冲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清*醒的理智。 “……” 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她举起双手,缓缓抱紧了脑袋。 从训练场里忽然发热,被教官察觉到不对劲叫了几个同学联合按住她把她送到校医处,再到一边讲囚禁小故事,一边跟她接吻…… 都想起来了,可恨的记忆里竟那么好用,一丝不差地回忆起来,连自己总盯着奚从霜眼下的泪痣出神的小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天到晚的,奚从霜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小故事? 她不应该是目无下尘,不会多看一眼任何跟工作无关的东西并嗤之以鼻,满脑子都是工作与效率,会冷酷地跟属下说“拿不出结果你就自己辞职”的精英吗? 奚从霜除了工作与效率这一点,剩下的跟以上所述截然相反。 她不目无下尘,她满脑子费废料;她不会嗤之以鼻,她还非常爱看;她不仅不会让属下辞职,还会根据心情随意加工资。 按照她的原话就是——我不缺钱,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复杂化? 钱财动人心,钱财怎么就不能培养出心腹了,不给钱谁要给吝啬鬼表忠心?闲得慌? 奚从霜安静地看着谈亦澄抱头痛苦,贴心地没有打断她,让她自行平复心情。 过了好一会,谈亦澄才收拾好心情,鼓起勇气抬头。 都是自己女朋友,亲都亲过了,抱也抱过了,大大方方地看。 奚从霜坐在阳光处,朝她弯唇一笑。 谈亦澄:“……” 然而一抬头她就破功了,没办法做到眼睛不往那截白皙修长的脖子看去,那里的咬痕早已完全痊愈,可是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咬在上面的感受。 她还蠢得不行的,用犬牙注入信息素,试图进行临时标记。 再次抬头,奚从霜摸摸她的脸,担忧道:“有点红,是不是不太舒服,又发热了?” 她想去找测温仪器过来,要是还是不舒服,就得把楼下的家庭医生给叫过来。 在把谈亦澄带回家前,她就让格洛莉做好万全准备,保证让她顺利安全地度过本次二次分化期,洗去之前的阴影。 防止自己又丢人,谈亦澄连忙抓住她的手:“没有没有,我没发热,你别喊医生过来。” 要是被医生检查后给出了“她只是因为感到羞耻而脸红”的诊断结果,谈亦澄真的会拉开窗户跳下去,就此离开美丽的中心星。 奚从霜迟疑:“可是……你真的没事?” 谈亦澄想也不想:“我没事。” 奚从霜:“可是我担心你。” 听到担心两个字,脑子里才清走不久的浆糊卷土重来,牢牢占据高地,把智商给挤下来了,被奚从霜劝着把医生喊进来也浑然不觉。 说实话,医生还是挺担心分化期中的alpha会情绪不稳定,对一切闯入她领地的外来生物感到警惕,从而下意识做出攻击行为。 谁知她拎着药箱进来的时候,差点没找到分化期中的alpha在哪——你说那个坐在床上,乖巧安分,脸色发红的是alpha? 往宽大的床上一坐,拥着被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漂亮瓷娃娃。 一联想到对方是分化期中的机甲系alpha学生,漂亮瓷娃娃瞬间变成金刚芭比,一拳就上天的那种。 医生带着专业的微笑,打开药箱在床边为谈亦澄测温。 几分钟后,她查看结果:“体温偏高,但是属于正常,分化期期间的体温是这样不稳定的,然后今天是第一天晚上,还会出现假性发。情的情况,到时候注意降温……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谈亦澄一脸茫然的麻木,假性发。情这个词这辈子不想听见第三次了,每次听见都有无尽的丢脸。 奚从霜也紧张地看了过来,谈亦澄只要摇头,劝自己坚强:“没事。” 又测过血液后,医生神色有点奇怪,她说:“信息素水平不确定,一直在持续拔高,你会不会觉得哪里难受?” 医生再次发问,谈亦澄仔细感受,浑身除了训练过度的肌肉酸痛以外,并没有太多的感受,于是又摇头。 斟酌片刻后,医生建议谈亦澄分化期结束后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她手上的检查仪器看不出太多的结果。 说完后,医生又拎着药箱走了。 把医生叫来还是有用的,差点忘了分化期还有假性发。情问题。 在校医处床上,谈亦澄就是假性发。情了,对着奚从霜又咬又舔,好不容易才把一直缠着要亲的人劝进疗养舱里,结果合上舱门不到一分钟,谈亦澄直接闭眼睡着。 成功拿下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成就,可见把分化期alpha自己放一个房间不会怎么样,只会在睡觉中修养。 要是身边有人,结果就不一样了,alpha实在是一种五感敏感的生物。 奚从霜瞥见她干燥的双唇,又倒了一杯水,伸手抵在她唇上:“你有点缺水,再喝一点。” 第134章 谈亦澄想也没想,张嘴就喝,直到被喝空的被子被拿走,她都没想起把被窝里的双手给拿出来。 本就细心奚从霜今天细心得出奇,还真用上了对待瓷娃娃的态度,谈亦澄依然迷茫,也不知道二次分化失败的阴影到底笼罩在谁的身上。 没过多久,端着饭菜的家政机器人进来,热腾腾的香气勾动了谈亦澄的味蕾,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腹中空空,肚子叫嚣着饿。 以前总无法理解谈恋爱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浪费时间和牺牲独处空间和另一个人黏黏糊糊的,看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 一直以来,她都秉持谈恋爱不如把这些时间用在自我提升的理念,拒绝恋爱。 每年被学生们称为脱单舞会的仲夏夜舞会她都靠背诵绪论将omega们无聊走,勇夺“注孤生a大赛”第一名,从入学起,从未被超越过。 直到她也被恋爱这个绊脚石绊倒,躺在了爱情这张温床上,舒服得不想再起来。 要是没有奚从霜在,她就会找个酒店,通知前台五天内都不用打扫,靠着冰箱里的营养液撑过五天,随后继续回学校。 果然被照顾的感觉很不一样,多少年没有感受过了。 为了病号的身体,今天机器人的菜单比较清淡,注重荤素搭配。 奚从霜绕过床尾坐在另一边,端起碗,吹凉了递过去,看谈亦澄慢慢吃下,成就感莫名其妙就升起来了。 从没照顾过人的她起初业务不太熟练,总容易出错,不是蹭到嘴边,就是对准失败。 好在她学东西总是很快,没过多久就熟练上手。 谈亦澄靠在床靠上,整个人乖得不行,奚从霜喂,她就吃,给什么吃什么,完全不挑食。 听着耳边碗筷碰撞的轻响,谈亦澄看着床边人出神,人虚弱时容易回忆往昔。 谈亦澄也不例外,她总会在这时候想起她妈妈,想起她妈还没生病之前的日子。 那时候她是不需要吃泥水味的营养液过活的,还能吃上热乎且新鲜的食物,每天都期待妈妈下班回家会带什么东西回家。 自从她去世以后,谈亦澄的味蕾也跟着死了一样,或许是被超长保质期的泥水味营养液荼毒得太到位,对任何食物都不慎感兴趣,只要毒不死能填饱肚子都吃。 后面慢慢条件变好了,能依靠自己买来小时候渴望却得不到的更多食物,再次尝试记忆里绝顶好吃的东西,却都觉得不过如此。 那时候才明白,并非是食物多好吃,只是当时的感觉无可取代。 正在舀汤的奚从霜只觉后背一重,腰上环上一双发烫的手,又跟八爪鱼一样,抱着奚从霜不肯松手。 又是熟悉的动作和感觉。 奚从霜问:“嗯?坐不稳了?” 背后传来耍无赖似的语气:“嗯,坐不稳了,要抱着才能坐稳。” 奚从霜无声笑了笑,刚想回答,感觉到身后的人窸窸窣窣的,她爬了起来,身上衣服宽松柔软,趴在奚从霜的左耳旁说:“我说我坐不稳了,要抱着你才能坐稳。” “嗯,听见了,你抱着吧。”奚从霜手上动作不停。 谈亦澄越过她肩膀,往机器人端着的托盘上看:“我怎么觉得今天的饭菜很好吃。” 奚从霜好像没听懂她意思:“那我把菜单传给你,你下次让机器人给你做。” 这时候怎么不解风情起来了?难道不解风情会通过接吻传播? 谈亦澄苦闷一会,把下巴放在她肩上:“唔。” 奚从霜闷笑出声,转头在谈亦澄唇上轻啄一下,顿了顿,谈亦澄也学着她的样子,凑过去亲了亲奚从霜的唇。 她舔舔唇,小声说:“软软的。” 刚还不高兴的人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谈亦澄说:“原来亲人是这种感觉。” 【作者有话说】 [饭饭]到点开饭[饭饭]到点开饭[饭饭] 忽然想起今天是520,哇哦[玫瑰] 第78章 分开一点点 分化期中的人清醒时会变得敏感,对感情的渴求度比平时更高一点,但也会变得嗜睡。 吃过饭后,漱完口的谈亦澄跟奚从霜聊天,说着说着人又睡着了,奚从霜只觉得忽然没了回答声,转头看去才知道她睡着了。 奚从霜便轻手轻脚地出门,关上房门,在客厅内继续处理工作。 一旦开始投入工作,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家里的智能管家在黄昏时悄然点亮了屋内灯光。 全身心投入的奚从霜没有注意到,她身侧的房门打开,有人赤着脚走了出来。 右耳失聪的女人正专注于眼前的虚拟屏,把最后一条消息发出去,喝一口水,放下杯子注意到屋内情况不对,有人在看她。 顺着感觉转头,她才看见房间门被打开了,穿着柔软睡衣的人站在门后,目光幽怨,也不知直勾勾地盯了她多久。 她也不说话,非要人自己发觉她,对她说话才愿意主动展示自己的存在感。 “我睡醒了,你没在。”谈亦澄不满道。 奚从霜朝她伸手:“过来。” 要是有第三个人在,会在跟谈亦澄发红双眼对视上的那一刻扭头就跑,只有奚从霜胆大包天,还能坐在原地朝人伸手。 谈亦澄还真动了,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也不看路,目光从没有离开过奚从霜身上。 她像是进入捕猎状态的某种动物,专注而危险。 奚从霜让了让位置,抬手一揽,双手接住走过来的人,温度偏高的脸就贴上了她的颈侧,温凉的感觉让谈亦澄舒服地眯了眯眼。 她很喜欢把脸贴在奚从霜的颈侧,像是冰凉的抱枕,靠近了很舒服。 奚从霜的体温偏低是天生的,曾经被医生怀疑是否宫寒的程度,然而体检结果显示奚从霜的身体非常健康——不过是在病情发作前。 其他方面的那就是另一张检查单了。 抱着人的奚从霜继续处理完手上的工作,这一次速度快上不少。 果然没过多久,埋在怀中的脑袋动了动,转向另一边,但是没能成功。 因为她是侧坐在奚从霜怀里的,想要换边贴贴需要经历站起来,转朝向这样的大动作,浑身发烫的她越发懒洋洋的不想动。 后颈的温度不断升高,谈亦澄闻到了自己浓郁的柑橘味信息素,浓郁到她觉得呛鼻,皱了皱眉毛。 “为什么会是水果味的,一点都不厉害。”谈亦澄嘟囔着,把脸埋进奚从霜颈窝。 她回来的时候应该是洗过一次澡了,身上没有了熟悉的香水味,只有淡淡的味道,有点冷,又有点像药香味。 药香味? 谈亦澄动了动鼻子,她敏锐的嗅觉没有欺骗她,确实闻到了一股淡淡药味。 可奚从霜在她看来是健健康康的,偶尔一本正经地思想不健康,其他方面还是很厉害的,枪法奇准。 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种常年被苦药浸染到骨子里散发的药香味? 这个认知让她短暂愣神一会,医院窗边往下望的场景又闪过脑海中,很快就被突如其来的热度卷入更深沉的欲。望中。 假性发。情会让alpha进入迫切标记状态,这个和真发。情期相比起来持续的时间更短,也不需要抑制剂。 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一是保持降温,二就是满足发。情需求。 感受到怀中的不断骚扰,奚从霜一心二用,强行坐怀不乱,手上动作不停,查询过的信息弹幕似的飘过大脑。 一手揽着谈亦澄的腰,另一只本该敲下发送键的手被捉住。 “你什么时候好?”谈亦澄咬了咬她耳垂,尖尖的犬牙像是吃糖一样,和舌头一块不断**颜色清浅的耳垂。 直到被揉成浅浅的绯红,她就用手去捏:“好烫。” “……” 这句话应该是奚从霜对她说才对。 手心滚烫的热度让人心惊,奚从霜即便早有准备,也被这温度惊了一下。 谈亦澄拉着她的手胡乱贴自己的脸上,脖子上,低声呢喃着好热:“你摸一摸我,你的手好舒服。” “等一会,我马上就好了。”奚从霜还在挂念着她没按下的发送键。 她闻不到谈亦澄多到溢出的信息素,还以为这次假性发。情比上一次好多了,至少没听她嚷着后颈腺体会疼。 “不行……你好了我不好,我好难受……” 奚从霜终于不执着于她的发送键,把全是工作的脑子清了清缓存,低下眼眸,看见了怀中翻涌着某种情绪的眼睛。 “……” 她想起一件事情,于是她问:“假性发。情一般有两种解决办法,降低身体温度熬过去和满足欲。望……” 她也是够坏的,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奚从霜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用冷冷淡淡的语气说话的时候,跟不下凡的高岭之花似的,尤其是在这情况下,比春。药还管用,情。欲蒸腾更甚。 第135章 “我不要冷水……” 不安分的手早就顺着衣服下摆伸了进去,按住了她的心口,感受着她的心跳,谈亦澄忽而抬眼:“原来你也没那么冷静,心跳好……” 快字还没说出口,谈亦澄视线陡然转换,她面朝天地躺在沙发上,伸进衣服里的手腕被捉住。 奚从霜按住了衣服下的手背,语气缓缓:“是啊,我不冷静,你才知道啊。” 缓缓拉上的窗帘遮蔽了外面的星光,屋内光线变暗不少,只剩下沙发边的阅读灯。 柔和的灯光朦胧了身上奚从霜的眉眼,夜色会骗人,总显得淡漠五官活色生香起来,恍惚给了谈亦澄错觉,她拙劣的手段还真把人撩得动情。 很快她就明白,这并非错觉。 沙发太小了,温度太冷,容不下两个人。 吱呀一声轻响,床上多了几分急促暧昧的动静。 下午才换上的衣服被扔下,堆在床下,不多时,又另一件被揉皱的衣服掉落,盖在另一件衣服上面。 被压在床上的人艰难地应对,这时候她竟有余力去想——奚从霜接吻时跟平时的淡漠神色截然相反。 像是剥去了某种伪装,武装的层层盔甲被卸下,真正热烈的内心终于得见天日。 “唔…” 交缠的双唇松开,牵出一线明显银丝,看得谈亦澄心头一跳,这也太过了。 她本能撇开眼,却被人捏着下巴转回,烟灰色双眼望进她的眼底。 下一步,湿软的唇落在她唇角,下巴,随后往下,在颈侧逗留片刻,她没有谈亦澄的犬牙,咬着不疼,只觉得有点湿乎乎的痒。 谈亦澄迷迷糊糊地张开双手抱住身上的人,将喜欢的人抱在怀中,有种充实的满足感。 时间渐行将晚,家政机器人无声启动,在家中打扫卫生,微弱的声音把房间里的人吓一跳,下意识并拢双腿。 而后她才意识到外面走动的不过是家政机器人,跟她想的不一样,紧张的心情勉强放松几分。 “别夹着,分开一点点。” 谈亦澄倍感羞耻,张嘴咬住奚从霜的肩膀,磨牙一样的力气,双腿听话地分开,双臂收紧。 “疼吗?会不舒服吗?” 谈亦澄额头抵在她肩膀上,她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那里湿润不已,早已动情,又怎么会疼。 还觉得奚从霜过于小心翼翼,总轻轻的,缓缓的,流水般地波浪将她推高。 情到浓时,一不小心力气大了一点,也仅仅是几秒,谈亦澄迅速反应过来,担心把奚从霜给咬疼了,用舌头舔过咬痕。 其实她力气控制的很好,闷哼出声时,也没有太用力,没有真正伤到人,到是先补偿起来。 乖得过分。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你怎么那么喜欢舔人?” 可谈亦澄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半合着湿漉漉的眼睫,眼角绯红,长着红唇像是在索吻。 奚从霜没有辜负这等美景,凑过去吻她。 夜色越深,终于到了停歇的时候,先不提温度降没降低的问题,她现在可能还有点脱水。 一天下来就没喝几口水,今晚上还折腾一夜,差点榨干。 宽大床上下来一人,她难得没有洁癖发作,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弯腰将倒在床上的人抱起,放在沙发上。 她本想撩开她汗湿的头发,抬手看了看,却没有这么做,只弯腰吻了吻她额头。 “你先坐一会,我换好床单就带你去洗澡。” “……” 谈亦澄失神地窝在沙发上,身上披着薄毯,若是仔细看,就能察觉薄毯下的双腿正细细发着颤。 暂时还不能自己走动,所以才被抱下了床,要是平时谈亦澄早跳起来暗骂自己体能怎么那么差,一点出息都没有,现在的她安静地看奚从霜洗了手回来换床单。 奚从霜动作不紧不慢,十分细致,将她的洁癖发挥的淋漓尽致。 就跟刚刚那样,担心她会受伤或不舒服,动作轻缓细致得过分,她无法自控,精神与意志一同被推向定点。 她靠在沙发上的脑袋向一边歪去,露出留着吻痕的肩膀,眼底倒影着被扔在地上,打湿了的床单。 灰色床单,还是太明显了。 谈亦澄闭上眼,不再看那团床单上明显的水痕。 * 五天时间不长不短,要是问谈亦澄最大的感想是什么,她会回答——容易感到口渴。 五天时间结束,终于找到机会下床,将衣服完完整整穿到身上的谈亦澄开门。 今天是她要去医院再做一次检查的日子,虽说最终结果自己心里有点底,还是去一趟医院更保险一些。 只是出门时,看见家政机器人正在勤勤恳恳擦玻璃,脸上难以抑制温度上涨。 荒唐,实在荒唐。 但火是她挑起来的,五天砸了奚从霜六个智脑,切断了三次通讯,所以才会有大晚上的被按在玻璃上…… 种种细节,不能细想。 期间还被家庭医生无数次感叹竟然有alpha能做到完全忍过假性发。情,她不知道,实则不然。 她完全不需要omega的信息素,但不能没有奚从霜。 家政机器人擦完一面玻璃,转身看见站在客厅内出神的谈亦澄,主动道:“你好!” 谈亦澄双眼麻木:“嗯。”我一点都不好。 尤其是看见家政机器人在擦玻璃,更好不了了。 家政机器人不懂人心,继续开朗:“有什么需要我帮您做的吗?” 谈亦澄回神上前,敲敲它的圆脑壳:“你叫什么名字?” 在机器人回答之前,谈亦澄已经做好了无论多炸裂的名字都不要露出古怪的神色,一切都用平常心对待。 这个机器人还挺人性化,要是对它态度不好还会挂着哭泣表情干活。 活像个窝窝囊囊但勤勤恳恳的受气包,也不知道奚从霜从哪买来的。 家政机器人显示屏上的黑豆豆眼眨了眨,开朗道:“我是1号!” 谈亦澄惊讶,这名字竟意料之外的正常:“你主人帮你取的?” 家政机器人否认:“不是的,是启动者替我取的名字,正在检索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嗯……老板也没有说喜欢什么名字,就随便取一个吧,你就叫1号’。” 谈亦澄凭语气认出了人,是格洛莉,怪不得是那么正常的名字。 身后大门被打开,露出了门后的人影:“好了吗?” 面前的家政机器人屏幕撒花花:“欢迎主人回家,您离家了五分钟,在这期间的每分每秒都很想你!出门玩开心吗?” “?!” 谈亦澄大为震撼,前几天光顾着把五感往奚从霜身上放,没想到竟是如此嘴甜的机器人。 她甚至想跟机器人要语录脚本,它看起来很会说话的样子。 至少比她会说话。 #勇夺注孤生a大赛蝉联三年冠军实力不容小觑# 奚从霜说:“格洛莉买的时候选中了家庭款,个性比较热情。” 她边走进家门边说,站在谈亦澄身边朝她伸手,蹲地跟机器人聊天的人把手搭在她手上,顺势站起身。 谈亦澄不太明白:“家庭款?有什么特别的吗?” 就她离了床就要亲手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宿舍,是不可能家政机器人的存在。 也不一定,谈亦澄想起楼下大堂有个大号机器人天天打扫,她见过的私人机器人都是在奚从霜家里见的。 对市面上的型号和用途不算很了解,因为这些都在她专业所学之外。 奚从霜:“家庭款能照顾孩子,陪孩子聊天,所以看起来比小雪更热情一点。” 当时时间匆忙,格洛莉买了房又忙着购置家具,只记得买最新款,谁知道点中了家庭款的最新款。 谈亦澄:“……”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么会说话,原来是哄小孩的。 她笑道:“我们也用不上家庭款,不会有小孩,它自己倒是挺像小孩的。” 看着1号撒花花的屏幕,奚从霜笑了:“确实像。” 几分钟后,阳光下并立的一双人影离开,留下1号继续勤勤恳恳擦玻璃,将夜色中不小心留下的手印和水渍全都一一擦干净。 * 检查结果还没那么快出来,次日,谈亦澄就回到了学校继续上学。 最近没什么考试能拿学分,机甲系学院规定学生平时表现也纳入考核分中,谈亦澄也得了一种和奚从霜一样的毛病,看不得自己成绩不好,休息养好身体就开始返校。 进校门前,谈亦澄不着痕迹揉了揉后腰,见周围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大步走入校门里。 过了几分钟,被叮嘱分开行动的奚从霜才出现,步履如风地入门。 奚从霜没有拒绝她充满弥彰欲盖的计划,还真在飞行器上等了好几分钟,才开始下来进校门。 “五天,你走了五天……加上今天就六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怎么忍心?” 第136章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齐千茜膝盖顶在座位上,伸手去扳谈亦澄的肩膀:“做过检查吗?结果怎样?没事吧?” 一看就知道谈亦澄现在生龙活虎的很,她还是忍不住问,这不是谈亦澄第一次因为腺体的事情请长假。 谈亦澄被闹得不行,转头说:“检查结果还没出来,我也不知道,但我个人体感挺好的。” 说着说着,谈亦澄奇怪道:“你怎么了?” 看来的人本就生的好看,大家习惯了她的实力,总忽略她的脸,不然每年舞会都有那么多omega主动邀请跳舞。 光看脸她也是能在人群中拔得头筹的。 今天的谈亦澄不一样,丝丝缕缕的柔媚将她浸润,好似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分外别致。 齐千茜直接看楞了,差点认不出这是谈亦澄。 待对方奇怪地看着她时,先前的想法风吹尘埃似的吹散,只剩下一拳一个人的霸王龙形象。 想错了吧? 齐千茜迟钝摇头:“没,没有。” “啪。”向维忽然一动,挥手打掉了她的大腿上的手,“你掐我大腿干嘛?好痛。” 齐千茜恍惚:“疼?疼啊,疼就对了,不是做梦。” 向维:“……”她抬手,摸了摸齐千茜的额头。 没发烧啊? 难道脑子给谁打坏了?智商见底了? 待下一节实训课,齐千茜被谈亦澄狠狠背摔在软垫上,喘着粗气盯天花板,她的心脏跳得很快,心情却出奇地稳。 就是这个碾压般的金刚味。 跟个m似的,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上一轮被撂倒的向维没眼看,不想承认这是她朋友,默默起身去找谈亦澄说话。 今天谈亦澄的发型还挺别致,给自己编了大麻花辫,这是她以前说过要是被对手抓住会被狠狠弄死的弱点,被她称为漂亮但不切实际的马尾巴。 一番训练下来,谈亦澄的头发散了,不少碎发掉落,她侧过脸惋惜地看了看被弄乱的麻花辫。 向维福至心灵,好像有点知道这过分精致的发型是出自谁手。 但是发型已经散了,谈亦澄习惯性捞起发尾,黑色发带松松卡在腕骨上,准备将发尾收起在后脑勺盘好。 也就是这一动作,将她留下咬痕的腺体暴露,大家都是alpha,当然能分辨出这并非是另一个alpha留下的痕迹。 原因很简单,一是谈亦澄身上只有她的柑橘味信息素以及一点点木质香水,二是这个咬痕没有犬牙,更没有犬牙标记后留下的痕迹。 大概率是个beta留下的咬痕,谈亦澄身边又有几个beta? 光速意识到自己后颈有什么的谈亦澄放下头发,摸遍全身发现自己忘记戴上抑制贴,不管它还有什么作用,先把咬痕遮一遮再说。 找不到抑制贴的谈亦澄只好咬牙扎了个低丸子头,死守后颈。 向维目光了然,回头一看。 齐千茜果然又陷入了莫名震撼和迷茫中,缓缓抱住脑袋,把自己缩成一团:“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可是这世道不是想不看就能蒙着眼睛不看的。 中午放学,奚从霜出现在谈亦澄经过的路上,送来了抑制贴,说着说着就把人给带走了。 齐千茜、向维:o-o? 去哪啊橙子,还回来吃饭吗? 一去不复返的谈亦澄被拉到一处空教室,奚从霜一边低声道歉一边给她贴上抑制贴。 最后这个歉还是白道了,她把人按在墙上亲了好久。 结束时还不愿意把人放开,一抽发圈,长发如瀑布般散下,奚从霜将手插。进去,细致理顺。 奚从霜喟叹道:“习惯了你天天在家,今天竟觉得不太习惯。” 谈亦澄平复着呼吸,脸蹭蹭她颈侧,无声赞同。 又过了几分钟,谈亦澄动了动:“我得去吃饭了,下午还有课。” 奚从霜拉住人:“可是我准备了饭,陪我一块吃吧。” 谈亦澄:“……”原来是早有准备。 再次回来的时候,谈亦澄换了一个新发型,双唇分外红润。 这回是从头顶顺着编下来,在后颈上方编了两个麻花辫,在肤色抑制贴的遮掩下,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果然谈恋爱了就是不一样,注孤生a都显得注重生活,一天两个发型。 【作者有话说】 [饭饭]开饭! 第79章 祝你们百年好合 医院通知过,结果会在第二天出具,届时会发送到受检者智脑上。 谈亦澄今天下午看了好几次智脑,上面没有来自医院的消息提醒,不禁感到奇怪。 中心星医院不至于效率比她正经名字都没有的老家医院效率还差吧? 看智脑的动作过于频繁,让身边同学忍不住笑问:“你今天不认真啊,在等谁的消息啊?” 难得能听见谈亦澄跟不认真这三个字牵扯上关系,周边同学都纷纷转头看来,眼里扇着好奇的精光。 谈亦澄刚想回答,就听见门外有人喊她:“谈亦澄在哪?” 众人齐齐回头,站在门边的老师很快就找到了她想找的人,招手把谈亦澄给叫了出去。 这位老师大家都认识,是校务处负责后勤的老师,专门处理一些琐碎杂事,偶尔满校跑找学生补齐哪类资料。 起初大家以为谈亦澄被叫走是因为假条出问题,把她叫去把假条补一补。 谁知她就这么一去不回来了。 谈亦澄出门被老师叫走,连她也以为是自己假条出问题的,便问:“我们不是去教、校务处吗?” 这方向不像是去校务处都快看到学校大门口了,学校大门口前还站着几人,凑一块也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老师及时刹车,她心情有点着急,差点忘了说正事:“你今天有没有收到医院的消息?” 谈亦澄心想自己去医院的事情也没有昭告天下吧,怎么连校务处老师都在问? 想归想,她摇头道:“没有。” 老师这时候忽然又卖起了关子,说话没头没尾的:“没有也行,反正等会还要再去一次医院。” 谈亦澄:“?” 满头雾水的她被教务处老师拉着,连带着校门口的几个老师也快,齐齐把她推上了大号飞行器,直奔医院而去。 被夹在一群老师中间的谈亦澄:“??” 也是这时候,把她叫来的教务处老师终于有了机会向她解释原委,原来是谈亦澄迟迟没有发来的检查结果先通知了学校那边。 学校一看,好多年都没有出现的s级别alpha竟出了一个,自是喜不自胜,也接受医院那边的建议,再做一次检查看看。 所以谈亦澄得再次前往医院抽血化验,这一次是有几个老师陪同。 倒也不是为了证明公正性什么的,只是没见过几个s级的alpha,五个人里有三个人都是来凑热闹的。 谈亦澄:被一群alpha包围,不知所措。 被一众老师包围的谈亦澄的看似淡定其实迷茫的表现,在大家眼里就成了不卑不亢的稳重,对她的印象又上升不少。 实则不然,她并非不卑不亢,只是她早有预料,不算太意外,也不觉得自己分化成s级alpha有多特别。 行走在外还不一定能碰到那么多的alpha,但是第一学院汇聚了全星际最有潜力新生一代alpha们,身在其中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特别。 就比如现在的谈亦澄。 但除她以外的人都很清楚学校内的情况。 根据数据统计,机甲系全学年学生有近三千人,其中3a级别的alpha有五十人,2a级三百人,a级别的alpha一千两百人,剩下的都是a级以下的alpha。 她们的精神力和a级以上的alpha不一样,拥有驾驶机甲能力,但不足以支撑长期驾驶机甲,例如不间断使用精神力操控三天以上,精神网张开的面积不足十平方。 a级以上alpha经过训练最长能长达七天以上,有些s级alpha能坚持半个月,精神网张开可达到数百平方,等级之间的实力如天堑。 上一次学校招收到s级alpha已经是六年前,那位如今已经官至少将,长期驻守要塞,很久不回来一次。 现在终于又出第二个。 谈亦澄坐在一边,将胳膊伸出被医疗机器人抽血,抽了两管血。 抽血送检程序很快就完成,谈亦澄扔了面前又等了几分钟,就听检验医生提醒说结果出来了。 对比起一天才能收到最终结果的慢腾腾速度,这跟坐火箭没有区别。 “奚总,中心星综合医院那边又发来了一张检测单,您看看。” “嗯,拿过来。”奚从霜搁笔,抬手拿过了桌角处的检验单。 早在几个老师拿到结果之前,那份检测结果先行呈到奚从霜办公桌上,两份日期不一样的报告单并排而放。 检测结果上面的结果跟上一次一模一样,明晃晃地写着s级。 第137章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这很有可能就是谈亦澄上一次分化的结果,要没有红苹果把奚从霜拉过来,本该是有草根元帅之名的谈亦澄将会走上与现在光明人生截然相反的道路。 腺体毁掉而变得偏激,理智因为伤痛步步减退,偏执在这时候成为了她的本能,平等地猜忌所有人。 但是天生的领导能力还在,让她差点整合星盗各个势力,在联邦隔壁建一个国。 可谁都清楚,腺体损伤的alpha是活不了多久的,能活十年都算命长。 根据她所得的资料中,联邦在谈亦澄展露头角时只不以为意,谁知她如吸水海绵一样疯狂吸收各个势力,自己称霸,这才开始将其纳入重点名单上。 后来得知她是个腺体损伤的alpha,腺体伤害严重到不可逆转,为此更加偏激还杀人如麻。 联邦这边想她活不了多久,迟早把自己作死,将她从重点名单上划去名字。 打算用熬字诀把她熬死,重点对付另一个势力。 谁知一连好几年过去,谈亦澄不但没把自己作死,还活得有声有色,对联邦也有了不可忽视的威胁。 彻底做下决定的契机是卧底传出的消息说谈亦澄对联邦有了觊觎之心,还把她准备进攻盛产矿物的星球并占领的计划全部透露。 传出消息三天后,那名卧底就被端来的茶太烫为理由处死,联邦认为这是挑衅,才下定决心集结兵力打倒。 想杀死一个几乎将所有实力吞并的老大并不容易,联邦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无形的力量将进度条往回拨,从那场震撼联邦的惊天爆炸中回溯到现在,时光回到了和平年代,回到一切都没有发生的现在。 恶名昭著的黑势力老大现在还是学校里的学生,健康强大,青春张扬,感情方面上意外的纯情。 “s级,还是s级没错。”谈亦澄还没找到结果在哪看,就听见身旁传来压着激动的声音。 “还真分化成s级了,和要塞驻守的那位少将是一个等级。” “谈同学有这潜力怎么不早点上报学校。” 另一个老师不这么认为:“那位少将从出生开始就是s级alpha,分化之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你我都不确定二次分化后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那要是真说了,那成什么样了? 无论走到哪都会被同学们小声蛐蛐——“快看,这就是那个自信爆棚,半场开香槟的傻子。” 谈亦澄试想了一下,陡然笑出声,笑过后,又觉得医院冰凉无趣。 她后退一步没有加入几个alpha的激烈讨论,看着几人的热闹,她有点想见奚从霜。 “崩坏值-6,当前崩坏值16.95。” 久违的播报声再度响起,再一次证明奚从霜的思路是对的。 随后她手腕上的智脑一响,展开的虚拟屏上弹出来自置顶的谈亦澄的消息。 她说:“明天是周末,我们今晚吃什么?” 奚从霜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因为她把中心星风评不错的餐厅名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经过一系列排除后,她抬手打下一家餐厅的名字。 发出去的瞬间,又一条消息传了进来。 【橙子】:要不还是在家吃吧,周末外面会有很多人,我想和你一块在家。 奚从霜将消息删除,顺便把那家餐厅也在脑子里删除,顺势替换成谈亦澄喜欢吃的菜式,打算等下班前给1号传去,等她们到家了就能吃上热乎饭菜。 【雪花】:好,今晚就在家吃。 医院里,谈亦澄笑了,恰好上课摸鱼的齐千茜闲得无聊给她发消息。 【对不齐】:你去哪了,补假条怎么补那么久? 【橙子】:我去医院再做一次等级检测,说是保证二次分化后分化成s级alpha的准确性。 发出去之后,对面沉默很久,迟迟没有回答。 谈亦澄不知道这几秒钟齐千茜差点在课堂上跳起来当显眼包,但她也跟显眼包没差了,被教授点中回答问题,答对了才放过她。 s级啊,有生之年还能看见s级的alpha! 但是敲字的手,微微哆嗦。 谈亦澄手腕一震,她收到了来自齐千茜篇幅巨长的激情之作——占据虚拟屏大半的感叹号。 数量多到恨不得把谈亦澄给淹没,原谅她现在的心情凑不出几个文字来表达她的心情,只能用最原始易懂的办法。 谈亦澄果然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情,回了淡定两字。 齐千茜恨不得穿过网线,揪着谈亦澄的衣领摇晃,在她耳边大声嚷嚷:这怎么能淡定?!哪里能淡定了,当事人麻烦你比我们更激动一点好吗?! 这样会显得自己很没见过世面。 可是s级alpha她也真的是第一次见,见过谈亦澄也能算见过世面了。 正心情复杂的齐千茜忽然觉得周围突然安静下来,都看向她这边,她刚以为自己又不小心做了什么怪异举动引起大家的注意力时,注意到大家并非看向自己,而是看向自己身后。 意识到什么的齐千茜缓缓向后看去,果然看见了忽然起立的向维,她的智脑也是亮着的。 齐千茜:“……”不会吧。 讲台上的教授一推眼镜,她问:“向维你有什么问题吗?” 向维表情空白:“……”难说。 教授奇怪:“没有问题你站起来干什么?” 向维张了张嘴:“…………”为我分化的朋友起立庆祝一番? * 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没有过多久,就到了野外实训的日子。 越临近实训日子,谈亦澄挂在嘴边的不想去越说越多,几乎每一天一睁眼,脑子里翻涌的第一句话就是——不想去。 危险和试炼肯定是有的,她也能在其中锻炼到自己的能力,得到升华,道理她都懂,但是还是不想去。 一分开就是一个月,期间得上交智脑,只能用频道内通话跟队友沟通,这对热恋期的人来说不亚于一场漫长的折磨。 当然,在朋友和同学面前,她还是那个正经又靠谱的本系第一名,强装正经的时候颇有奚从霜那味。 不过跟奚从霜的正经还是有一定的区别,她再怎么正经,还是没法免除气质里厌世淡漠味,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像在公事公办,一视同仁的冷漠。 更大概率她会袖手旁观,看情况是否对她有利才会决定出手帮忙。 谈亦澄则是小时候照顾病人成了习惯,骨子里的正直包容让争取队友名额的学生看了不由自主喊一句老大,从而产生一种能抱上大腿就一定会被照顾的感觉。 这种反差经常让齐千茜百思不得其解,两人性格具象化那就是月亮和太阳,根本撞不到一块的人,偏偏在她眼皮底下在一块了。 想不通,更擅长跟人打交道于是负责了筛选小队队友的齐千茜摇摇头,继续翻看手上的组队邀请。 有个s级alpha做队友就是好,收组队邀请都收到手软。 但这份便利齐千茜不会随意浪费,更加用心地筛选队友,毕竟她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拿下第一名加学分。 至于被军部上将亲自颁奖这件事先放一边再说,禁止半场开香槟,以全力以赴的状态迎战才是对双方的尊重。 再依依不舍,还是到了出发那天,整理好装备的学生们登上飞船,踏上新的旅途。 奚从霜没办法当众送她,同样站在人群中,仰望庞大的飞船离去。 “崩坏值-2,当前崩坏值14.95。” 眼见离目标越来越近,红苹果有点惆怅,倒不是因为奚从霜的速度。 红苹果说:“这个十分内才能合格的机制是不是不太对,未来杀伐果断的将军崩坏值太低了是不是太仁慈了?” “……” 要不是人多,奚从霜会把肩膀上的红苹果给摘下来,看看这果子是红的还是绿的。 能说出那么人性化的感叹,怕不是换果了。 没有得到回答的红苹果扇着翅膀出现在奚从霜面前,浑身红若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光芒。 是如假包换的红苹果,随后它消失在奚从霜眼前。 长时间的相处,它对她是越来越不设防,经常让奚从霜疑惑怎么会有那么单纯的系统。 按照她以往阅读网文的经验,系统不应该都是对宿主有所图谋,拥有各种手段,禁锢宿主的思想行为以及人生,发展成另一种维度的人口拐卖。 这个系统应对不配合的宿主手段单一得让奚从霜都忍不住可怜它——只会哭着求你。 转念一想,要不是红苹果单纯得过分,奚从霜还真不一定能跟它和睦相处。 此刻,在飞船上整装待发的谈亦澄看见了会在实训场地投放的球形监控,因为是统一采购,规格比较统一,都是蜜蜂大小。 这一箱箱蜜蜂大小的监控会在学生下场前全部投放完毕并启动,而每个学生也会分配一个监控球记录全程,设定好的程序会在碰见隐私画面时自发马赛克。 第138章 一想到这小东西能成为她和奚从霜连接的桥梁,大眼睛还圆滚滚的铁疙瘩也显得可爱起来了。 远远看了一眼,谈亦澄转身回宿舍休息。 奚从霜挥斥千金,又给学校捐了一批物资,赞助这一次实训,只为了获得一个观看位。 左右也没有做什么令人为难的事情,而且奚从霜所掌控的未来制药同时也为军部提供药品,属于密切合作,跟她交好校方也是乐见其成。 知道两人关系的接收者在签订合同前,负责对接的后勤主任还担心奚从霜会不会提出给谈亦澄优待的条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她也不是没见过。 为了比赛公正性,她一定会代表学校拒绝这等腐败的不良提议。 之前校长突发奇想调查谈亦澄休学理由,不差不要紧,一查吓一跳,那份休学申请书根本不是谈亦澄写的,连字迹都是伪造的。 好端端的3a级别的alpha在黄金时期休学,还是无限期休学,学生证直接取消,她想进学校大门都进不了。 之所以不是直接退学,还是因为入学的每一位学生的退学都必须经过校长办公室以及教导处办公室的联合审核,一致同意才能退学。 胆子大,但也没那么大的后勤部主任果断连帮他走程序的帮手都被撸了职位。 但后勤部主任拒绝承认这是为了谁出手,只愿意承认自己滥用职权。 被牵连的人可没有那么讲义气,果断把所有事情全都说了出来,直接把校长头都烧炸了,把实习期的学生叫回来接受调查,暂停实习。 她的暂停实习和谈亦澄当年的无限期休学是一样的,都是无限期暂停。 直到调查结果出来了,校方才看情况处理。 现在负责对接的后勤部主任就是以前后勤部主任的属下,顶头上司被撤职,她以资历和能力当选。 后勤主任清楚,忽然手眼通天的前上司为什么忽然不手眼通天了,因为他靠山倒了,被强行叫回来的学生的靠山也倒了。 那两人是叔侄关系,都背靠同一个人。 正忙着应对即将破产的产业的靠山本人焦头烂额中,自然没有余力去处理其他细枝末节的事情。 嗯,出手的人就是坐在面前的女人。 奚从霜抬笔签字。 合同被收起,后勤主任终于忍不住发问:“奚总花那么大功夫,是因为担心谈同学吗?” 说实话,奚从霜这一谈恋爱就撒钱,还不闹事讲规矩,学校真心不反对,再来几个都可以! 被提问的奚从霜露出费解的神色:“我担心她?该担心的是别人才对,我只是看她怎么赢的。” 后勤主任:“……” 这话算得上狂妄,不论是出自谁口,却让人无从反驳。 一个s级alpha放在一群alpha中,最应该担心的的确不会是奚从霜,应该是其他alpha才对。 因为得担心要是不小心碰见了谈亦澄,应该怎么从她手中逃脱,保住晋级资格和物资。 碰见一般同学就是竞争,碰见谈亦澄得用逃离大逃杀的力气去逃开。 但是为了能全程看对象怎么赢,买“天价票”近距离观影的奚从霜也是能人,属于常人难以理解却不意外。 说不明白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清奇作风碰上清奇脑回路,天生一对,就是天生一对。 后勤部主任笃定地想。 离开前,后勤部主任决定说点什么,她对奚从霜说:“祝你们百年好合!” 奚从霜:“……” 【作者有话说】 午餐时间到[饭饭][饭饭] 第80章 领带的正确用途 飞船航行三天后,终于到达实训地点。 这是一个荒废很久的荒星,入目所及大片,处处都是矿洞,环境不宜居,动植物更是稀少。 里面的矿产早在几百年前已经挖掘完,能利用的资源都被利用,最后这颗荒星被联邦废物利用,充当学生实训场地。 学生们看见的画面被投放的球形监控同步到监控室内,一面面虚拟屏张开在众人眼前,倒映在眼底泛起淡淡的蓝色。 奚从霜坐在椅子上,和众人一块抬头看,挺直的腰身没有靠向椅背,双手放在腿上,过于板正的姿势容易让人产生局促拘谨的感觉,她却不会。 起初校方还以为奚从霜只是一时兴起,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观影院,被投放实训的都是未毕业的学生,在大家眼里这不过是小打小闹。 第一天早上刚开始时还觉得有点意思,从下午开始就开始觉得无聊,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几天后奚从霜就会离开。 谁知道她每天打卡得比学校老师还勤快,要不是学校要求只能在校内与老师、军部军官一块观看,大家有理由怀疑奚从霜会一天二十四小时眼睛不离开监控画面。 漫长的一个月终于结束后,同坐一个办公室的所有人平均胖了两三斤——奚从霜每次来都不空手来,总带着一盒盒名贵点心过来。 监控室里每天都像是开茶歇,造型精致的点心和食物放在众人身后,随意拿取。 久坐还习惯了无限量自助,胖不了才奇怪。 重新登上飞船返程,谈亦澄的心情比得知自己小队获得第一名还兴奋,离别太久,她迫切希望回到熟悉的地方,跟奚从霜相见。 偌大的飞船内,精力旺盛的学生们聚在一块,就着舷窗外的银河夜色复盘比赛过程。 比赛已经结束,胜负已定,大家就又重回同学关系,毫无芥蒂地同坐一块谈笑。 在这群学生中,有个独坐窗边的一类,既不参与讨论,也不参与谈笑,只坐窗边发呆,偶尔看看还没连上网的智脑,随后失望地靠回去。 还有五分钟,飞船就要进行跃迁,跃迁点只保留飞船通讯,其他信号全都切断防止被不明存在定位截杀。 每一条规定的背后都有更加离谱的事情发生,联邦发布的强制性规定皆是因为在此之前发生过几起星盗偷渡到跃迁点埋伏,造成过几次重大伤亡。 “其实那个计划不是我定制的,我只是负责执行,真正定制计划的是我们队长,她……” 还沉浸在兴奋中的齐千茜回头一看,一看就牙疼,这是害相思病呢。 旁边的同学忙追问:“她怎么了?” 齐千茜语气忽然变得正经,把正要转头看谈亦澄的同学们目光吸引回来:“她在出发前给我们定制了十几个预案,让我们做好准备。” 向维:“后来因为方案太多,大家记不来,只好根据指挥进行计划。” 众人:“……” 还没出发,就有十几个预案,何德何能。 竟有种这把输的不亏的感觉。 大家都陷入微妙的沉默,决定都背过身不理那边的谈亦澄,缓解一下心理阴影。 “……” 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了,没把队长的恋爱脑暴露在银河之下,齐千茜悄悄擦汗。 也不知道不停懊悔,议论着谈亦澄真的跟大逃杀似的追着她们打的同学们要是知道了老大是恋爱脑怎么办。 其实也不会怎么办,还会有种更伤自尊心的感觉。 不好不好,齐千茜摇摇脑袋,把这个念头摇晃出去。 * 返回所需的时间比出发晚了半天,奚从霜下午才等到人。 庞大的飞船缓缓落地,排列整齐学生按照顺序下飞船,实训过后学校会给两天假。 脚踏实地的那一刻,还安静肃穆的学生们开始变脸,兴奋地谋划该怎么度过这两天假期。 “话说咱们第一名,要不一块吃顿饭吧?” “对啊,我也觉得不错,队长你想去哪……队长人呢?” 小队成员一回头,本该站在大家身后,做大家坚实靠山的队长不见了! 齐千茜也回头,也就一会没看住,队长怎么没了? 目睹谈亦澄消失全过程的小队成员欲言又止。 就刚刚忽然过来一人,直接把到处张望的队长拉走,双方根本没说上话,只一对视,队长就长腿一迈跟人走了。 全程发展得太快,短短几秒里,牵着手的两个人就消失在小队成员眼前。 “……” 被趁乱拉走的谈亦澄已经坐上了飞行器,在前往奚从霜家的路上。 坐定之后的第一件事,奚从霜的第一句话就是:“果然瘦了。” 星际时代的镜头早就解决了上镜显胖十斤的问题,镜头只会忠实地记录下所看见的一切,无论放大多少倍都纤毫毕现。 在这段时间里,奚从霜每天都盯着虚拟屏上关于谈亦澄的一切,看她战无不胜,也看她风餐露宿。 比起旁人为她的战术叫好,奚从霜更在意在镜头中谈亦澄的日渐消瘦。 谈亦澄按住脸侧的手,抬眼笑道:“那你看看晒黑没有?” 这一抬眼,经过实训的淬炼的锐利肆意蓬勃而出,恍若出鞘的利剑,寒锋逼人。 第139章 奚从霜凑过去亲了她一下:“脸的话没有,是健康的肤色,等回家了让我看看衣服里面的……” 谈亦澄被她逗乐:“我穿的作战服辐射都能防,还从脚包到脖子,光露一张脸,里面怎么可能会晒黑?哪个宇宙的紫外线那么厉害?” 奚从霜一本正经:“眼见为实,格物致知。” 谈亦澄:“……” 之前没有注意,飞行器降落在奚从霜家阳台一侧的停机坪上时,谈亦澄才察觉这里距离学校到底有多近。 全程不需要五分分钟时间,她站在停机坪往远处眺望,穿过空中多线且复杂的航道,在高楼后看见学校里熟悉的巨塔塔顶。 “在看什么?”后一步下来的奚从霜也过来看,顺着她目光看去,果然看见了熟悉的塔顶。 谈亦澄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这能看到学校那,有点新鲜。” 这点新鲜没有持续三秒,谈亦澄就被奚从霜拉进了家里,丢在飞行器的行李都是勤勤恳恳的1号拎出来的。 浑身圆滚滚,屏幕总显示笑脸的1号一路进家门,一路捡。 把满地的野生帽子,外套,腰带给捡起来,随后送到洗衣机前清理干净。 不过1号捡起的两件外套颜色不一样,一件是浓郁的深蓝,另一件则是柔和的杏色,不能混在一块洗。 1号将两件衣服分开洗,应该是脸的部位的虚拟屏短暂显示连接中字眼,沉默的洗衣机开始启动。 完成了日常工作的1号重新显示笑脸,转身离开去收拾行李,露出身后传出细微动静的浴室。 浴室内灯亮了,花洒里的水倾泻而下,如一场温柔的雨淋湿两人。 长发被淋湿,身上的白衬衫也被淋湿,不想继续穿湿衣服的谈亦澄觉得身上有点重,不自在地动了动,抬起的手按在奚从霜的肩上。 探身亲吻的人回撤一些距离,她身上也淋湿了,浅色的衣服贴在了身上,将她身体线条毫无遗漏地展现在谈亦澄眼前。 被水濡湿的睫毛微垂,欲。色浓重的双眼朝她一望,谈亦澄瞬间就忘了本来想说什么,只呼吸凌乱地靠在微凉的墙壁上,手勾着奚从霜脖子借力站稳。 水声沙沙,灯光晃眼,她恍惚听见奚从霜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但是当时心跳声太大,她没听清,像是被塞壬引诱的水手,只会点头答应,生不起一丝拒绝。 随后搂在后腰的手松开,雪白袖长的手掌顺着曲线往上,越过胸前,停在了扣得整整齐齐的衣领扣上。 谈亦澄这才恍惚想起,刚刚奚从霜在耳边说的是:“衣服湿了不舒服我帮你脱了好不好?” 扣子一颗一颗被解开,贴在身上的衬衫没办法像往常那样松散开,谈亦澄觉得黏着不舒服,自己动手扯开衣领,但下面的衣扣没有解完,用略带催促地看着她。 奚从霜动作还是那样不紧不慢,跟点火似的,察觉到谈亦澄的眼神非但不加快动作,还更慢。 不仅更慢,顺便开了个小差——俯身靠近,亲了她一下。 谈亦澄又安静了,不用催促的眼神看她,因为她闭上眼睛回吻过去。 挂在肩上的白衬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脱了下来,没过多久,更贴身的工字背心也跟衬衫堆在一块。 紧密相贴的一双人影一块洗了一个绵长的澡。 待浴室门再次打开,已经是半小时之后,谈亦澄脑袋顶着一块干毛巾,失神地坐在椅子上。 没过多久,脑袋上的毛巾被撤走,吹风机哗哗地响,吹动她湿漉漉的头发。 凭alpha的听力来说,吹风机的声音属实有点吵闹了,当这份吵闹和熟悉的环境和喜欢的人结合在一块,又变成了安宁温馨。 谈亦澄眯了眯眼,往后靠去,后脑勺枕着身后人的肚子,抬头去看她。 她没有什么想说的,这动作也没有什么意思,只是突然想这么做,身随意动了。 奚从霜头发还湿着,一缕缕垂下,垂眸跟那双琥珀色双眼对视,手下好好的脑袋变了方向,只好手动捞起还没吹干的发尾:“怎么了?” 谈亦澄仰着脑袋说:“你的头发没干,等会我帮你吹。” 奚从霜没有拒绝,把手上的头发吹干后,把手上的吹风机交到她手里,两人位置对调,互相吹干了头发。 收起手上的吹风机,奚从霜把人带起往床上一按,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盖好被子。 “晚安,你先睡一觉好好休息。”坐在床边的人觉得谈亦澄双手握着被子的样子很可爱,抬手拍了拍,“我去书房一趟。” 谈亦澄:“只有我吗?” 澡也洗了,不应该继续深入地做点别的吗? 她承认,她的确很像奚从霜。 “……”奚从霜闷笑,“好吧,我也陪你一块睡。动词的话就算了,这属于虐待了。” 她掀开被子,带着淡淡水汽的人躺在了她身侧,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动作,安分得不像是奚从霜。 “……” 谈亦澄光速明白她的意思,也明白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脸的热度也涨了上来。 听见身侧又传来轻笑,她两眼一闭,双手抓起被子就往脸上一盖,看不见就不会尴尬。 本以为会被尴尬的情绪困扰,还刚结束实训回来,精神正亢奋睡不着,打算累一点再睡。 谁知没有几分钟,谈亦澄的意识便陷入黑甜乡中。 奚从霜没有很快睡着,她习惯了按照自己的作息表休息和起床,除非病得起不来,她不会在这个时间躺在床上无所事事。 等了好一会,谈亦澄便睡着了,奚从霜本想起床去书房,才动了动,身边睡得正沉的人动了,奚从霜担心吵醒她,掀被子的动作顿住。 呼吸放缓,慢慢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身上却一沉。 谈亦澄不知不觉就滚到奚从霜怀中,像是找到了什么令她安心的存在,脸埋进她颈窝睡得更沉。 奚从霜像是被猫压住腿又怕有了点动作就把猫惊走的人,缓缓躺了回去。 算了,就当是午睡。 这一场睡眠持续了很久,奚从霜睡了一觉醒了,谈亦澄还没睡醒。 有好几次奚从霜都想把人叫醒,至少吃了再睡回去,可看见她眉宇间淡淡的疲惫又不舍得。 那一个月的风餐露宿确实辛苦,作为队长的谈亦澄的责任更加重,她不仅需要自己赢得比赛,还需要带领团队一块赢得比赛。 兼顾得太多,精神一直紧绷,所需修复时间也就更长一点。 谈亦澄睡了绵长一觉,睡醒的时候只觉分外的神清气爽,她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上,几秒后觉得味道不太对,撑起身一看,她正枕的是奚从霜的枕头。 而她自己的枕头被抱在怀里,蹂躏得变形。 “……”她心虚地从被窝里掏出枕头,放在原本的位置上,试图用拍拍拍将它变回之前蓬松圆润的形状。 奚从霜一向睡觉很端正,科教书版的优雅端正,她却是随性性的,什么姿势都能睡着,还特别喜欢抱着东西睡。 现在在宿舍里住,一米二宽的小床不够发挥,她是被迫用板正睡姿睡觉的。 一旦身下的床变大了,可翻滚空间变大了,她的姿势就如盲盒一般,每次醒来都不一样。 有时候是抱着奚从霜的腰,有时候是胳膊,偶尔她的手会放在很不规矩的地方,把她当成凉凉软软的抱枕。 刚开始谈亦澄会觉得窘迫,随着次数的增多,她的窘迫和她是我女朋友摸摸怎么了此消彼长,逐渐发展成嚣张状态。 谈亦澄脱力地伏在枕头上,但不是自己的枕头。 恰在此时,房间门打开了,阳光和1号运作的声音传了进来。 谈亦澄瞬间撑起双手,脸远离枕头,头发下的双耳涨得通红。 这个不行,超过嚣张的范畴了! 奚从霜开门就看见谈亦澄在床上做俯卧撑:“……?” 目光往里看了一会,奚从霜眼里闪过了然,迈步进入,反手关上门。 外面上午的阳光被隔绝在外,门内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目标明确地向床边靠近。 谈亦澄坐起身,朝奚从霜看去,目露惊讶。 她今天一改以往的浅色休闲风,久违地换上了西装,银灰色的面料,剪裁得宜的马甲掐着腰身,细长白皙的手指正搭在领带上,将领结扯松。 没等奚从霜把脖子上的领带扯下来,谈亦澄忙抬手说:“等会等会,我还没刷牙。” 撑在床上的人才想起自己的洁癖,一把将人抱起,往盥洗室走去,放在洗手台上,挤了牙膏将电动牙刷塞谈亦澄手里。 “刷吧。” 谈亦澄:“……” 她坐在洗漱台上,背靠冰凉的镜子,忐忑不安地刷了牙。 电动牙刷嗡嗡地响,清凉的薄荷味在盥洗室内弥漫开,牙刷定时结束,一杯水塞了过来。 谈亦澄:“……” 第140章 喝水漱口,俯身吐了,果然一只温凉的手伸了过来,掐着她下巴抬起接吻。 两人交换了一个薄荷味的吻。 分开后,就被奚从霜拉着出去吃饭,她在进门前已经设定好程序让1号做好饭,一直温着,等她醒了随时能吃。 睡了一天一夜的人终于吃上了饭,可这饭吃着吃着就情况开始不对起来。 谈亦澄手中的餐具拿不稳,掉回了碗里,她蹙着眉,含着泪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 好像是从奚从霜忽然在她耳边边吻边问:“你刚刚是不是想对我的枕头做什么”开始的。 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或许是自己耳朵的问题,奚从霜对谈亦澄后颈和耳朵有出乎意料的偏爱,总喜欢用双唇在这两个地方流连,偏偏谈亦澄这两个地方最敏感,总难以承受。 “你知道我透过监控看见你在驾驶舱里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谈亦澄被领带蒙着眼睛,她看不见,脸上泪痕犹在。 浑身上下,唯一的遮蔽物还用在了最有用的部位上——她的眼睛。 看不见奚从霜反应的她只好摇头,哑着声音说:“我不知道。” 若是平时,机敏的她能反应过来接下来听到的话不会是她能很好消化的话,但现在是现在,之前是之前,沉沦其中的人哪里还有几分清明意识能思考。 “我想撕掉你的作战服,将你桎梏,那画面一定会很美。” “可真这样做了,我又不舍得,觉得那样的你才是最好的。” 被夸奖的人浑身发红,饭也不想吃了,双手撑着桌子,背后线条优美的肩胛骨起伏,像是展翅欲飞却被禁锢在原地的华美蝴蝶。 奚从霜眸*色越发深沉,在上面落下一吻,滚烫的双唇将她烫了似的,浑身一抖,随后细细发着颤。 【作者有话说】 是的,在这熟悉的时间,我们在此相聚,开饭[饭饭][饭饭] 第81章 我这不是还没死 临近毕业那一年,齐千茜以为自己未来面临第二个大事件就是自己的毕业典礼。 第一个是参加谈亦澄的速通毕业典礼,提前见证了毕业证究竟长什么样。 那年谈亦澄从荒星实训回来后,由军部少将为她们颁奖,言语间向她抛出橄榄枝,随后忍了一年,就火速把谈亦澄给薅进军部实习。 好在谈亦澄实力够硬,虽资历还年轻,但也不太艰难。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给齐千茜一种她回快乐老家的感觉,飞快适应了那边的环境。 甚至比在学校更加自由,在校外定居下来,偶尔周末三人在外相聚,感情不比以前差多少。 然而齐千茜还是想错了第二个大事件还是跟谈亦澄有关,她结婚了,连请柬都送到她手上。 不说虚的,当时齐千茜以为身边站着的不是自己的同学们,而是一匹匹双眼发绿的饿狼。 那可是拥有一个星星的女人和另一个军部新星婚礼请柬,可遇不可求的存在,多少人想获得一张请柬。 那都是人脉,商界的,军部的都在里面,或许还会有政界的人过来参加。 就这么轻易送到了同学手上,怎么能不羡慕? 齐千茜和向维看了请柬很久,蓦然叹气,齐齐收了起来。 曾经不被她看好,以为会像天空烟花那样绚烂一时很快消散的感情还真有了结果,直通结婚。 没有什么不好的,就是觉得周围的空气忽然变酸了,真奇怪。 班里也没有哪个alpha是柠檬味的,唯一的水果味信息素的alpha已经在校外。 天马行空的齐千茜开始认为,想要变成s级的alpha的第一要素就是水果味信息素,酸中带甜,外面还有一层厚厚的果皮,天生的屏障。 像她的雪松味信息素就有点普遍了,根据数据统计,起码跟同学撞个十次八次吧。 味道方面肯定有所差别,但是类别是一样的,因等级差别或浓或淡。 齐千茜惋惜:“是我没发挥好我妈们的优良基因,选中了雪松味。” 朗姆酒信息素的向维:“……” * 时光不会为谁而停留,永恒地向前流走,或好或坏,也依然如洪流般翻涌向前,无可阻挡。 人的适应性很强,习惯一边嚷嚷无法适应一边适应,还都做得很好,随后健忘症发作,忘记了以前到底遭了什么罪。 从习惯有谈亦澄当靠山躲在背后摸鱼到习惯谈亦澄彻底变成了“社会人”,齐千茜只用了三个月。 比第一批“出球”的古地球时代祖先们精神状态领先三百年。 第一批“出球”的人类花了三百年不断探索,奠定了如今联邦规模的基础,研究明白了信息素,划分等级,重新发展人文。 中途拐弯走了一段时间的远路——为了更好的基因和新社会建立了白塔,浩瀚无边的宇宙需要更多的人口一块建设。 于是发布了新规定,将柔弱且拥有高生育率的omega们放在一块摇号选婚,仅限ao之间“择优婚配”,这两百三十一年被称为白婚时代。 但是只要回头查询当年历史,就知道这一举措并没有大幅度提高生育率,反而逐年降低,巧言令色的帝国欺骗了所有人。 除生育率之外,如今的被联邦视为心头大患的星盗也是最初的一批叛逃的星民组成。 帝国的压迫不分abo,一视同仁地将所有人分了等级,妄想将omega当生育机器,将beta当工蚁使唤,以等级高低区分地位,以性别限制活动领域。 帝国时代的beta和omega别说入政经商,连自由都没有,阶级固定,若是等级高的alpha或许能分到一口汤喝,要么伏低做小给帝国顶端的那一批人当狗,要么忍无可忍造反掀棋盘。 要是不是,等级低的alpha同样也是建设新世界的养料。 几次造反失败,棋盘依然稳如泰山,星民们非但没有挨打知痛彻底隐忍,反而造反之风越来越盛,逐渐发展处一批有生力量。 也就是被帝国讥讽的“野狗星盗”。 要是时间继续往前倒倒,那会的星盗崇尚野蛮与自由,接收了不少遭受帝国压迫的星民,自成一派,种种举措称得上一句上义盗。 后来帝国覆灭,白塔被推倒,向往和平的义盗回归,坍塌的皇宫上方建立的第一学院,诞生第一批学生,一直延续发展成为如今的“军事摇篮”。 现在的星盗只是假借名头,藏污纳垢的流氓地痞、杀人越货重刑犯聚集地。 奚从霜站在家阳台上,抬头遥望,看见了第一学院的白色塔尖。 那座白塔比起真正的白塔规模小了百倍不止,平时最大的作用就是纪念日敲钟和收藏古老典籍,比起实质性作用,更像是警示后人的无言警告。 身后传来开门声,奚从霜回头看去,换了常服的谈亦澄开门出来。 见奚从霜站阳台上透风,越过堆满待处理文件的桌子,走出阳台门靠近:“我出门啦。” 今天是个周末,刚好大家都没事,齐千茜她们约着出门聚一聚。 至于发起名义是最后的单身派对什么的,就不多说了。 奚从霜转身抬手,没说话,谈亦澄顺势钻了进去,双手环保她后腰,在她唇上亲一下。 “啵。” 谈亦澄舔舔嘴巴,心想她是不是吃过糖,有点甜,于是又抬头亲了一下。 “啵。”谈亦澄问,“难得周末,留你在家。” 奚从霜无奈:“是啊,我独守空房,等你什么时候回家垂怜孤苦伶仃的我。” “……”谈亦澄没忍住,低头笑了,“那我回家的时候你来接我?” 这一次奚从霜答应得很快:“好。” 谈亦澄退了一点点:“那我走了?” 慢了几秒,奚从霜才松了一点力气,又说:“好。” 最近奚从霜将她的办公室设立在中心星,对外的意思是亲自坐镇拓展的业务,实际上谁都知道她是为了女朋友留下的。 搬办公室很忙,她周末都没有空闲时间,只有谈亦澄一个人过来,倒是轻松不少。 以上,是终于等到人过来的齐千茜的想法,而后又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就事论事地说,奚从霜从不限制谈亦澄交往,也不干涉朋友之间的小聚,来的次数也寥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存在感经常很强烈,好像谈亦澄出现的地方她一定会出现一样。 “……” 开什么玩笑,她们都是各自事业有成的女人,又不是谁的挂件。 这么想的人喝一口酒,摇摇脑袋,齐千茜跟奚从霜见面的机会不少,每一次见面都会加重她对她绝非常人的印象。 明明长得很好看,却总忽略她的脸,更警惕她的手段。 要是平常,她会是自己议员妈妈叮嘱的看见就要拔腿跑的类型。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学姐是怎么和奚总走到一块的?” 第141章 齐千茜以为自己嘴巴不受控制把心声给说出来了,抬头一看,说话的人是一脸慎重的向维。 要是忽略她的问题,她的表情像是在研究什么经典战役,然后想不明白人类是怎么赶出这样惊天动地大事的。 谈亦澄抬起头,脸蛋发红,一张嘴:“啊?” 两人:“?!” 喝醉了?这就喝醉了? 她们来的是一家清吧,卡座之间隔得很开,灯光朦胧,表演台上坐着吉他手弹唱。 乐声缓缓,歌声低沉,并不扰人,是安静里的一缕鲜活气,显得氛围活泛了些。 卡座内的两人听着乐声,觉得自己要死了。 没人跟她们说过谈亦澄是个一杯倒的啊!这还是甜口的调制酒!这也能醉?! 不知为何,两人看着微醺的谈亦澄,脑子里第一想法都是——“好机会!” 齐千茜放下手中就被,脸上笑容放大:“橙子橙子,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跟” 话说谁不好奇啊,看似两个没关系的人忽然就官宣,好像中间少看了几集,忽然就大结局了。 感情好得跟什么似的,一年多以来都没有红过脸。 现在回想第一次在校医处见到奚从霜,她两的氛围愣是给齐千茜品出了破镜重圆的味来。 谈亦澄没听问题,觉得对方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迟钝的思维只提取到“奚总”这个关键词。 这个词像是某种开关,她开始苦恼自己的酒量不佳,还说参加宴会时总是一杯倒,回到家要奚从霜照顾,害得她打两份工。 说着,她摆着手指开始数次数。 但喝醉的人看什么都是重影,她眼睛发晕,数半天都没能数出个准数,一直不停重复123。 “不对,我一只手怎么有十个手指?再来,1、2……” 这番抱怨听得两人满脸麻木,喝什么都是酸的。 要不是知道谈亦澄喝醉了不是故意的,还以为她是来给两个单身人士炫耀的。 随后谈亦澄又问:“身体可以锻炼,酒量是不是也可以锻炼?” 她说完,不等两人反应就抓过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还盯上了向维没动过的酒杯。 两人一惊,纷纷上手去抢。 “等会,这杯酒很烈的!” “啊啊啊救命,我们等会拿什么给奚总交代,求你别喝了我害怕。” 谁知道两个alpha都没能抢得过一个谈亦澄,眼睁睁看着她把向维点的烈酒一饮而尽。 “……” 两人面面相觑,渐渐面如死灰。 齐千茜幽幽道:“同样都是alpha,为什么她力气那么大?” 向维仰天长叹:“宇宙啊——” 谈亦澄把手里的空酒杯豪迈一放,打了个酒嗝,随后窝在沙发上发呆。 这也是她的好处了,喝醉了不哭不闹,只会呆呆地看着人,不哭也不笑。 两人见状,忽然觉得不是不能理解奚从霜的心态。 星际顶级的alpha可以随意摆弄,不说别的,成就感肯定是拉满的。 “现在怎么办?” “找解酒药吧,好不容易把人叫出来一趟,醉醺醺地送回去不好。” 就在两人想办法找来醒酒药给谈亦澄醒酒时,正在发呆的人像是充上电的电动玩具,忽然弹坐起来,把她们吓了一跳。 “完了。”谈亦澄说出了今晚最口齿清晰的一句话。 齐千茜:“怎么了怎么了?” 谈亦澄紧张道:“时间到了,我该回家了。” 向维是实事求是派,她下意识看智脑时间:“还早啊,才傍晚。” 谈亦澄:“我有事情要跟老婆说,这关乎到我们的未来。” “……” 平地起惊雷,到底是什么事情会关乎到未来? 两人恨不得耳朵马上死了。 人生第一次碰到一点都不想吃的瓜。 让人更想死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谈亦澄一把推开解酒药,反手拨通智脑,她动作太快,两人根本没法阻止。 直到一声:“怎么了宝宝”传来,两人又明白自己又前功尽弃了一把。 低头一看,这对速手情侣在秒拨秒接。 宽大办公桌前的奚从霜正跟纠缠成一块的三人对视,肢体复杂得像毛线团,像是某种混战。 “……” 奚从霜无框眼镜后的眼睛眨了眨,视线从脸蛋发红的谈亦澄看到两只伸到虚拟屏前试图点下切断联系的手,目光如无形电流,两人心头一惊,倏地收手。 这情况,要多欲盖弥彰就有多欲盖弥彰。 被包在中间的谈亦澄双眼发亮:“我要回家,你来接我。” 奚从霜摘了装饰用的眼镜,手按桌面起身:“好,地址给我,我马上到。” 神志不清的醉鬼是没办法发消息的,显然这句话是说给两人听的,自认闯祸了的两人臊眉耷眼地发了地址过去。 再不想面对,也还是到了得把人还回去的时候,奚从霜没有五分钟就抵达现场。 她是从公司那边直接过来,身上衣服没换,一身正装在休闲氛围浓郁的清吧内显得格格不入,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一路如风进来,距离三人所在的卡座还有点距离,抽风几分钟,又重回安静发呆状态的谈亦澄再度死灰重燃。 不知道在燃什么,反正燃起来了。 “有人过来了。” 只见谈亦澄耳尖一动,还隔着四五步距离就把夹杂在弹唱声和调酒声中难以察觉的脚步声剥离出来,并分清是奚从霜的脚步声。 谈亦澄转身张开双手:“我在这。” 奚从霜还没走到跟前就开始伸手,被拉到身边,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降温。 又安静了。 奚从霜说:“温度有点高,她喝了多少杯?” 正苦恼该怎么解释,但是奚从霜来的速度太快没能想好很好的理由的两人同时起身,同时挠了挠脸。 看这事闹的。 齐千茜伸出两根手指,羞愧地比了个耶。 奚从霜了然:“她酒量不好,什么酒都是一杯倒,三杯睡,今天我把她带回去,下次再聚吧。” 都这情况了,把人留下来也干不了什么,两人求之不得,亲自把人送出门去,随后各回各家。 谈亦澄顺着奚从霜的力道站起身,被牵着往外走。 穿过清吧大厅,走在灯光昏暗的走廊时,周围的安静以及体内酒精的作用让她升起一种冲动。 灯光不明的黑暗似乎给了她一点勇气,因为这看不清身边人的表情。 谈亦澄说了第一句话:“老婆,我有事瞒着你。” 身后的两人又恨不得自己的耳朵马上死了,想手动闭耳。 来了,终究还是来了,能影响未来婚事的坦白。 有些瓜吃了没事,有些瓜吃了真的会死啊! 可是直接扔下朋友不管又做不到,要是发生什么事,有人在还能劝一劝架。 奚从霜很淡定:“什么事?” “是工作太烦不小心把小蛋糕当饭吃,导致一贯保持的体重超标,每天下班回家加练两小时,沾床秒睡但是拒不承认,还是给1号录入的喜欢吃的菜是少油少盐减脂餐,但是一旦开饭就狂夹我碗里的菜还是拒不承认?” “……”谈亦澄恼怒的晃了晃相牵的手,“不是这个。” 奚从霜耐心很好:“那是什么?” 那点紧张早就被奚从霜的插科打诨磨得七七八八,还剩个底。 不得不说,奚从霜有时候安慰人有一手。 谈亦澄垂着眼,默默收紧了相牵的手,说:“之前,一直跟你聊天的【orange】是我,都是我的人设。所有的都是我骗你的,当时是为了收集所有消息,找到你家,目的是为了……你。” 身后两人脚步一刹,齐齐向对方转头,因为动作太急扭到脖子按着后颈无声尖叫。 痛,太痛了! 但是再痛也无法阻挡两人迫切想交流的心,没办法说话,面面相觑地挤眉弄眼。 没听错吧?真没听错吧? 橙子刚刚含糊的词汇是杀吧? 向维捂着脖子,沉重眨了眨眼。 这就搞不懂了,两双目光缓缓看向前面的人,这对情侣到底是恩爱还是不恩爱? 奚从霜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嗯,我知道。” 谈亦澄震惊,酒意醒了大半:“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奚从霜:“从你找上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后面我还奇怪为什么把我删了。” 随后她就亲自出现在谈亦澄面前。 谈亦澄目瞪口呆,整个人蒙住了。 她以为一辈子不说就没人知道的秘密,原来奚从霜早就知道了,还在知道的情况下追到学校。 谈亦澄磕巴道:“既然、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还……?” 不应该及时远离危险源吗? 现在还打算跟危险源结婚,这又是什么刀尖起舞式活法? 第142章 谈亦澄说出了后面两人的心声:“你就不怕?” 那是枕边人,就不怕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奚从霜安慰道:“怕什么,我这不是还没死吗?” “……” 此刻,连同谈亦澄在内跟红苹果产生了微妙的共脑,但无法用更准确的词汇去形容,都呆滞地看着不以为意的奚从霜。 那句话应该是——不愧是死了都要爱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随着文章字数的增长,我们雪花的标签越来越多了。 第82章 亲一口就老实了 自那夜之后,齐千茜三观被狠狠刷新一遍。 连适应极快的向维也恍惚了好几天,从此之后,那两人在她们心目中的形象就变了。 还以为是校园纯情小情侣,谁知是走相爱相杀对抗路的,而她们来得晚,没看到相杀,光看到相爱只觉匪夷所思。 不过就算是现在也很匪夷所思好吗! 巍峨教堂中,听着乐声看宣誓完毕的新娘们正互相交换戒指两人,齐千茜表面淡定,心里无声尖叫。 她不知道,这对爱人给她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无人知晓的角落,一个在大众眼里隐形的红苹果也在抱头尖叫。 它反复看崩坏值页面,上面任务完成的字迹也没办法安慰它崩溃的心情。 “卡了一整年,整整一年的11.95,结个婚就变成8.95了?” “0.95跟鬼一样缠着我,这不是星际世界吗?星际世界也有鬼吗?” “求主神保佑下辈子不要再碰到0.95。” 看一眼交换戒指完毕,低头亲吻的奚从霜,红苹果马上收回视线。 这画面太刺激了,苹果有点受不住。 “两次都在婚礼现场完成任务,难道结婚包治百病吗???”红苹果不懂,但大为震撼。 以至于它思绪混乱,一个古怪的念头冒出。 那要不……下次直接结婚算了……? * 毕业后,齐千茜和其他同学一块,按部就班进入军部实习。 真正的军部和学生时代想象的有很大差别,并不那么高大上,也经常有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经常有上司或军官们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闹闹。 出了学校这个小社会,进入军部这另一个社会,发现自己压根没有走出过原本生活。 渐渐的,先一步进入军部的谈亦澄稳步往上走,齐千茜一合计,干脆投谈亦澄,成为她的属下。 果然,生活还是没有太大变化,从忙于学业到忙于工作,不变的只有谈亦澄的感情状态。 以超乎常人尝试的黏糊程度黏糊至今,不少人都以为一个高级alpha和一个beta不会长久,奚从霜有钱有势又如何,谈亦澄是个alpha,宇宙里就没有几个alpha能拒绝信息素诱惑。 事实证明,谈亦澄能,奚从霜更是把无关紧要人员当空气看。 别说婚变了,她们就该是“拒绝不良诱惑”宣传标题的标杆,身体力行地践行何为拒绝不良诱惑。 哪怕是在战场附近,只要空闲且有信号,就能看见谈亦澄跟奚从霜聊天的身影。 直到齐千茜和虚拟屏另一边的格洛莉将各自的上司/老板拖走去开会。 直到很多年以后,稳如泰山的议员妈妈都忍不住询问齐千茜最近有没有喜欢的omega,这对爱人依然一次次打破她的认知。 每次都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感情稳定得一批,让至今单身的齐千茜倍感羡慕。 同学变长官,而且爱情事业双丰收。 真不错啊。 正想着,不远处的门打开,刚开完会肩上扛少将功勋章的谈亦澄从中走出,她身边走着几个军官,隐隐以她为首,大步流星地刮过走廊,掀起一阵压抑的风。 齐千茜本能肃容敬礼,顺势被那阵风给刮走,耳边响起谈亦澄冷冽的声音:“联邦下了军令状,16星以及编号1666号跃迁点必须拿回来,事情已经准备好了,半小时后出发。” “???”什么准备好了,我还没准备好啊! 事情根本容不得她拒绝,嘴上嚷嚷我哪有准备好的人还是以最好的状态登上飞船,将要面临一场鏖战。 待出发的消息被开完会的奚从霜看见时,谈亦澄正在进行第二次跃迁,除了频道内通话,其余信号全部切断。 奚从霜对着虚拟屏沉默许久,几次抬手敲字回复,敲敲打打好几次都删掉了,随后发出和以前一样的回复。 【雪花】:好,回家的时候我去接你。 这几年谈亦澄参与战争,一直攒军功,步步高升,与危险共舞,她从未阻止过。 从一开始,奚从霜就知道谈亦澄会走上怎样的道路,她是做好了一切准备才决定接手未来制药的经营,并牢牢掌控在手中。 为安身立命,也为能在谈亦澄需要自己的时候做到更多事情。 结婚之前,谈亦澄跟她提起过自己的身世,大体上和她推测的差不多,但本人的亲身说明补充了奚从霜不知道的细节。 盖因谈亦澄出生的偏远星球是被星盗肆虐过的地方,她才会对和平如此执着,一门心思考上第一学院机甲系。 妈妈失去工作的开始,就是被星盗炸毁了工厂,遍地废墟,剩下的星民只能苟延残喘。 而妈妈在逃生的时候感染了生物炸弹传播的毒素,病毒蔓延全身,没有办法治疗。 从那时候起,谈亦澄就明白想要真正的和平,只能以暴制暴,只有打狠了打怕了才有真正的和平。 和前几次参战一样,奚从霜将近半个月没有收到谈亦澄的消息,战场上瞬息万变,消息不灵通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前几次的平安归来给奚从霜带来几分信心,做好心理建设让自己安心等待。 谁知时隔半个月,再一次收到关于谈亦澄的消息是她成功夺回16星,也因此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哐当!” 抱着一摞文件准备找奚从霜签字的格洛莉被吓一跳,不是因为茶杯掉落的巨响,而是因为奚从霜脸色。 她从未看见过,总是游刃有余的奚从霜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恐慌,无措,苍白轮番上演,按着桌面的手无意识抓紧。 指甲掐着手心的力道让她找回了几分理智,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 很快,奚从霜强行压下情绪,冷静思考如今最佳处理办法。 “格洛莉安排一下,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到达16星,不论以什么渠道。” “好。”格洛莉下意识答应,转身出门去办。 身后的门关上,她才反应过来奚从霜说的是哪里,站在走廊上,迷茫地“啊?”了一声。 16星不是战场吗? 去那里干什么? 抱着满心疑惑,格洛莉动作倒是不满,很快就解决了问题,奚从霜开完短会直接出发,没有一丝休息机会。 时间紧迫,别管天崩地裂,她现在只想见到谈亦澄。 * “叩叩。” 两声沉稳敲门声后,门外的人毫不客气地打开了门,第一眼就看见她白衬衫上的胳膊夹了夹板,挂在脖子上,肩上披着军装外套。 此人正是断了手,还被燎了发尾的齐千茜。 敢烧她头发的星盗已经被她锤死,字面意义上的,付出了一只胳膊的代价。 不过她觉得这买卖很值,毕竟是组织老大二把手,能弄死对方就相当于切掉了盘踞在16星的星盗组织一只胳膊。 今天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下属,各自身上都带着程度不一的伤。 一帮伤兵汇聚,都是来看谈亦澄的,但少了个向维没来。 她和向维一块组成天残地缺,她胳膊粉碎性骨折,夹了夹板还能凭借双腿自由活动。 向维不行,她膝盖骨裂,直接碎成渣渣,被医生勒令躺在床上修养。 最烦不配合病患的军医骂骂咧咧道:“探望病患,还探望病患,你自己就是个病患,省省吧,要不是现在医疗技术发达,你这辈子都别想站起来!” 向维没办法,她清楚要是自己再坚持就会被军医绑在床上,这样未免影响伤势恢复还难看,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养病。 于是来探望的就只有齐千茜和几个下属过来,都安安静静的,免得扰了谈亦澄养病的清净。 虽说被包裹在大鸡蛋似的治疗舱里的谈亦澄根本不可能被外面的动静扰了清净,军方专供的治疗舱隔音效果一绝。 齐千茜架着胳膊,往治疗舱隔壁的椅子上一坐,又开始了今天的念经。 说是念经,只是说起以前在学校的事情,给自己缓冲缓冲。 她刚从战场上下来,脑子里那根弦还紧绷着不敢轻易放松,所以给自己找点事情干打发时间。 “齐副官,这样真的有用吗?” 齐千茜麻木脸:“怎么没用,没看老大身体数据一天天升高,醒来指日可待?” 第143章 下属:“……”您怎么不说这是医生手段了得? 齐副官天天往椅子上一坐就开始回忆往昔,絮絮叨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招魂。 幸好治疗舱长得像一个巨大的蛋,要是四四方方的,那多不好看。 果然每一样东西的设计都有它的道理,她以后再也不嫌弃自己从疗养舱坐起来的时候像是被母鸡孵出来的鸡崽…… 嗯?不对。 属下垂眼一看,隔着治疗舱跟里面的人对上视线。 对方刚醒,眼神还迷茫着,在下属震撼的目光中抬手碰了碰透明舱壁,确认安全后,她的掌心按在了舱壁上。 还真醒了。 “醒了!齐副官你真的招魂成功了!把老大从银河系之外招魂回来了!” 正絮絮叨叨的齐千茜听见没头没尾的一喊,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心头一紧,下意识以为星盗残党又卷土重来,架着断了的胳膊跳了起来。 身手矫健得不像一个病患。 随后她才听清楚下属在说什么,还跟治疗舱里躺着的人对视上。 双方:“……” 谈亦澄嫌她反应慢,抬手指了治疗舱的大盖子,好几个伤残病患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打开的治疗舱。 在里面躺了好几天的人终于重获自由,细细打量周围的环境,大家都忙着欢天喜地,没有察觉到谈亦澄的表情的古怪之处。 心腹齐千茜是第一个发现的,心中多了几分不安,她喊了一声:“老大?” 被喊的人转头,把视线放在她身上,她苏醒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谁?” 转头一一看过呆滞的众人,又问:“你们是谁?” “…………” 众人齐齐裂开了。 谈亦澄失忆了,其实也不算失忆,她还记得一部分记忆。 根据医生诊断,谈亦澄是在以身为诱饵炸毁星盗总飞船时精神网也收到损伤,间接影响到了海马体,导致记忆出错。 身体没有大问题,腺体完好,更方面指标在安全范围内,但是记忆就束手无策了。 现在谈亦澄还存在的记忆零零碎碎的,都缺胳膊少腿,有一半没一半,翻遍海马体凑不出一个完整人生。 失忆患者谈亦澄就给自己拼凑出一个破碎人生——她是个腺体残缺的alpha,家住贫民窟,很穷。 无论齐副官如何鬼哭狼嚎,声泪俱下地诉说她的光辉历程,好几次把自己感动得不行,谈亦澄依然用“怎么可能,你不会是在骗我的吧”的眼神看她。 齐副官:“……”救命。 某方面上,谈亦澄也是意志坚定得过人。 要是自己哪一天醒来被人说自己是万中无一的能人,在大家的地位如天神,如定海神针,不管真假心态能飘上天。 偏偏谈亦澄不这样,从始至终保持着适当的警惕,逢话只信三分。 齐副官为此拿出证据——她的身体检查报告单,真真切切证明她是个s级alpha,跪求长官清醒一点。 然而没用,腺体受心理影响,谈亦澄无法使用信息素。 在她的认知里,自己就是个腺体残缺的alpha,一旦动用信息素就会后颈幻痛。 因为她本身腺体无损伤,所感受到的疼痛是受心理影响而产生的幻痛,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以上,是军医给出的答案。 不过有一点大家很好奇,为什么谈亦澄会执意认为自己是个腺体残缺的alpha,各种症状说得很真,难道她真的经历过? 应该是亲身经历过的,不然一切细节不会那么真实。 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她既然是经历过腺体残缺时期,又是怎么变回健康状态的alpha? 据她所知,腺体出现的alpha无一例外短寿,暴躁,敏感,且低康复率。 那样的alpha基本都死了——奚从霜当年邀请魏琳教授前来治疗,与其签订过保密合同,谈亦澄腺体出问题的消息并不为人所知,关于这方面的病历也是隐藏的。 想法在军医的脑子里一闪而逝,不等她开口,被齐副官抢先问了出来:“好吧,老大你说你是残缺alpha就是残缺alpha,那能告诉我你受伤的原因吗?” 谈亦澄:“……我忘了。” 军医也没辙了。 最后齐副官心态炸裂,不再奢望两天内找回谈亦澄记忆,她一抹眼泪站起来道:“我完了,你老婆明天就到。” “要是被她知道你失忆了,还弄丢了婚戒,她不会把辛苦回收的16星轰上天吧?” 光记得自己是个穷鬼腺体残缺a的谈亦澄:“?” 这是意外收获。 床上传来长官诧异的声音:“我还有老婆???” 她看向另一个下属:“她能做到把一颗星球轰上天,她军。火。商吗?” 不要一开口就说那么恐怖的话啊啊啊! 齐副官沉默,齐副官抱头尖叫:“啊啊啊啊更完了,她连奚从霜都不记得了!我要死了!为什么变成太空垃圾的是谈少将的机甲,而不是我?!” 下属:“……” 忽略掉不断吱哇乱叫的齐副官,下属看向在病床上沉默的长官,若不是她的脸没有丝毫变化,她会认为这是她长官的双胞胎姐妹。 事实上,这就是本人,联邦为数不多的s级alpha之一。 不板着一张脸的长官,还挺别开生面*。 齐副官:“完了完了完了,按照预估时间,奚总最迟明天下午就能到,天塌了——!” 然而齐副官预估错误,奚从霜下午就到了,她强行跃迁几次,直达16星。 于傍晚前抵达处处残留战争痕迹的16星,以少将家属的身份被请上飞船,迎接她的人是齐副官。 先前对着谈亦澄总抱头崩溃,并非真的绝望,带了一点表演性质。 毕竟人还活着,一切都能变好的。 但看见奚从霜本人,这份为了活跃气氛的表演性质瞬间消退,正经了不少。 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奚从霜寒暄,只好没事找事道:“您来得真快。” 在她抵达后一小时,奚从霜就得知了关于谈亦澄的全部消息,好消息是她的重伤康复了,坏消息则是她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那部分记忆中包括她的存在,要是红苹果也给奚从霜做个崩坏值量表,她的崩坏值应该是爆表的。 只是习惯性伪装冷静的外表欺骗了所有人,以为她还能理智对待。 奚从霜大步流星,她熬了好几个夜晚,忍着高强度跃迁的头疼抵达这里。 听了齐千茜的问题,随口道:“我直接买下航线的使用权,用费按天算,直通船,很快。” 齐千茜:“……原来是这样。” 并不意外,财大气粗一直都是奚从霜作风,连航线使用权都能买。 但看现在的奚从霜挺冷静的,等会应该能冷静面对? 事实证明,结论下早了。 奚从霜在病房里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她又瘦了不少,手上腕骨突出,尺寸本该合适的病号服套在她身上好像凭空大了几个号。 听见远道而来的脚步声,谈亦澄无奈回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今天会有我很重要的人过来,我会好好说话的,你不用那么……” 话未说完,在看清门前站着的人是戛然而止。 “……” 奚从霜绝不会看错,谈亦澄看过来的目光很陌生,她对她有好奇,有探索,唯独没有熟悉的爱意。 一片沉默中,谈亦澄犹豫道:“这位小姐……你是?” 奚从霜脑子里理智的那根筋瞬间崩断,盯着谈亦澄的目光幽深,她抬手关上了门。 都这时候了,动作依然是不紧不慢。 她迈腿,一步一步向她靠近,淡淡的压迫感从谈亦澄后背攀上,身体本能地崩起,却无法对眼前的人产生防备之心。 或许齐鹦鹉没有胡说,她是真的有个老婆。 容貌秾丽,一眼惊艳不说,她本人应该身份贵重,常年处于上位者地位,心思深沉。 再加一条,还很有教养的那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正在生气,可步履还是跟丈量过似的,快但稳定。 短短几秒时间,人已经走到了眼前,雅致的木质香水将她包围。 奚从霜问:“你不记得我了?” “……”谈亦澄如实摇头,“我不记得你。” 此时的她没有想过,她很快就会后悔那么快给出否认的答案。 因为站在眼前的人抬手掐住她下巴,不等她反应过来,一条温热的舌头顺着微张的唇缝探入,缠着另一条舌头一块纠缠。 “唔……” 记忆碎得七零八落的人哪能招架得住结婚多年的女人的口舌,她基本技能全部清空,青涩如第一次亲吻,僵直着身体不敢乱动。 意识却又忍不住随之沉沦,发出了舒服的轻哼。 奚从霜这才松开她,拇指按在她发烫的唇瓣上,垂着双眼问:“现在呢,你的答案又是什么?” 第144章 挺舒服的,但是还是没能想起来她是谁。 谈亦澄睫毛眨得飞快,淡定的面具被打碎,一连几天都对齐鹦鹉鬼哭狼嚎不为所动的人被狠狠刷新了认知。 身穿宽大病号服的女人满脸不知所措,恍惚回到了刚确定关系那会的纯情模样。 奚从霜看得出她的挣扎,再度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在她微肿的唇上啄吻:“为什么不说话?” 谈亦澄如实道,“我不抗拒和你有亲密关系,可你应该是位高权重的人,为什么会跟我这个又穷又腺体残缺的人结婚?” 真有意思,还说不认识的人亲一口就老实了。 等一下她说了什么? 意识到谈亦澄说了什么的奚从霜:“?” 【作者有话说】 收尾中,吭哧吭哧准备下一卷[眼镜][眼镜][眼镜] 话说回来,开饭![饭饭][饭饭][饭饭] 第83章 我肯定很喜欢你(完) “……现在情况就是这样。” 办公桌背后的医生手侧的虚拟屏上挂着一张张检查报告,重重叠叠的,打印成纸张得有厚厚一摞。 奚从霜扫过所有检验报告,所有结果都呈现优秀结果,简单粗暴的说,现在的谈亦澄能空手打死一头牛。 “谈少将一切状况正常,可以说健康的过分……这些您也能看得出来,初步确定是精神力使用过度引起的短暂失忆。” 奚从霜稍微放心了些:“短期失忆,也就是说有痊愈的可能性,短期内能恢复吗?” 医生:“这个说不好,但我想谈少将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不被打扰的漫长假期,回到熟悉的环境或许能刺激她的记忆,有助于她回想以前的事情。” 连续的战争带来的远远不只是身体上的伤害,心理层面也会有影响,乐天派如齐副官也去了好几趟心理理疗室,悄悄拿了几轮安眠药。 谈亦澄症状看似不显,并非全无影响。 “……” 飞船内依旧秩序井然,不时有人飞快穿过走廊,如一阵着急的风,像是裹着落叶一样裹着繁重的任务走向既定的方向。 奚从霜侧身让了让路,通过电梯上了楼,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假期申请已经通过,她决定先行把人带回家。 什么家国天下都先放一边。 门被打开,房间里灯火通明,舷窗外映出星光,挨了亲的谈亦澄还坐在下午坐的地方,像是被亲傻了,没有挪动过位置。 16星没有名字,全称应该是编号n16666跃迁点附属星,化繁为简就叫16星。 这是一个不被日照普及的地方,没有阳光,被星盗盘踞的地方更不可能拥有人造太阳以及人工管控四季气候,只有漫长的永夜。 听见门开的声音,谈亦澄一动,缓缓转头看了过来。 她的反应比平时慢了不止百倍,从表情看奚从霜就知道她没缓冲过来,右手却不自觉摩挲着左手食指指根。 被奚从霜看了一眼,她如梦初醒似的,也低头看向自己双手,恍惚之色更重。 “我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谈亦澄问。 奚从霜嗯了一声,反手关门往里走:“你左手食指有一枚素圈戒指,镶嵌了星球碎片提炼的钻石,圈口内侧刻了我的名字,是我们的婚戒。” 她说自己忘了,潜意识却还记得以前思考时的小动作,是谈亦澄在婚后养成的习惯。 从第一次见面,谈亦澄就被对方所惊艳,开口说话时差点以为自己是声控,跟她自认的身份两相对比,她初步怀疑自己是任人拿捏的赘a,和事业有成的总裁结婚只是各取所需的契约婚姻,到了一定时间就会离婚的塑料婚姻。 ——她自认腺体残缺贫穷a,商业联姻是对等的合作关系,她充其量是合同工。 直到奚从霜掐着她下巴吻了,还是和蜻蜓点水吻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深吻,直接击碎了她的塑料婚姻想法。 这时候的谈亦澄还没有深思过,她的脑子里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复杂的想法,好像在哪里看见过然后不由自主对号入座。 现在奚从霜走到她面前,落座身旁,戴着戒指的手放在腿上,一眼就被谈亦澄看见了。 谈亦澄又问:“和你手上的这枚是一对吗?” 这枚戒指很漂亮,精致简约,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富有设计感,各方面都非常契合这只近乎完美的双手。 奚从霜任她执起自己的手,垂眸看她认真的模样:“对,是我们结婚前一块去订的婚戒。” 谈亦澄露出了失落:“我弄丢了我们的婚戒。” 原来上面的痕迹是婚戒,以前的她应该很喜欢,每天都随身佩戴。 搭在手心上的手掌反握住她的手,奚从霜稍微用力收紧,语气轻松:“这有什么的,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再去订制一对新的戒指。” 谈亦澄一愣。 奚从霜面不改色道:“刚结婚那会你说一直只戴一对戒指没有新意,打算每隔几年就买一对新的对戒,把之前的收藏起来。等老了就和我一块蹲在保险箱前数一共攒了多少对戒指,说不定能胜任星际拥有最多婚戒的妻妻。” 谈亦澄正是七零八落的时候,当即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单纯道:“真的?” 奚从霜煞有介事地看了她好一会,被她澄澈眼神一看,没忍住说了实话:“假的,但是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就这么做。” “你……” “别不开心了,要不帮我想想在下一对对戒上镶嵌什么颜色的钻石?” 奚从霜便说,便从手上脱下戒指,随手揣回外套衣兜里,手动抬起谈亦澄低垂的下巴,矫正视线,只发在自己脸上。 婚戒遗失的问题被奚从霜轻描淡写带过,谈亦澄来不及多难过几秒,顺着她的问题往下想。 想了半天,却毫无思路。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人生进度条疯狂往前滑,没能来得及搞清楚当初是怎么结婚的,就被妻子拉着思考下一对对戒的设计,因昏迷而迟钝的脑子忽然不太够用。 她继怀疑自己是贫穷a后,又怀疑自己智商方面有难言之隐,怎么会有人睡了一觉之后智商和常识一个都没有。 奚从霜再度拉近距离,抬手将人抱住,熟悉的脸侧温度贴着她颈侧:“时间还长,慢慢想,想不出来我们就对着设计师工作室里的图册挑,总会挑到喜欢的。” “嗯。”声音闷闷的,没有最初时的抗拒。 奚从霜乘胜追击:“那你愿意和我回我们的家吗?” 安静了几秒,熟悉的“嗯”又响起,奚从霜手上力道收紧,脸蹭了蹭她的发顶。 “没关系,一枚戒指而已,你平安就好。” * 病假申请通过的第二天,奚从霜就把人从飞船上带走,就谈亦澄现在这情况,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楚,别说留下来继续收拾烂摊子。 况且就她这情况,强留就属于虐待病人了。 离开的路线和奚从霜来时时同一条,她购买的航线使用权每天都以天价续费,只待她需要时随时使用。 “天残地缺”组合对此表示十分羡慕,几度跃跃欲试想要一块登船离开,但最终还是留下协助彻底收尾。 驶离16星的飞船于五天后到达中心星,回去的速度比来时慢了两天。 从苏醒就在16星的谈亦澄忽然回到繁华的中心星竟有种不适应的感觉,这里有白天黑夜,热闹和平,和16星上的断壁残垣景象截然相反。 她迷茫地适应眼前的一切,被牵着回家,站在了陌生又隐隐熟悉的门前。 奚从霜在她身前开门,嘀的一声,输入正确密码的家门打开,门内窗明几净,色调很是温馨。 即便没有记忆,谈亦澄也心生安定的感觉,一直无意识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不少。 奚从霜弯腰拎起行李,另一手没有松开过牵着谈亦澄手,她边进门边说:“也是忘了,就应该在回家前设定好菜单,等我们回家就能吃上饭了。” 奚从霜说着,手上用力,将站在门口犹豫的人一把拉进充满阳光的家。 忙着擦玻璃的1号忙收起清洁布,电子音开朗道:“欢迎回家!” “主人的这次旅行愉快吗?有没有什么新奇的事情和1号说说呢?” 1号所设立的程序都是积极向上的,所有脚本都与负面无关,它不懂何为战争,都把主人的长期离开都会不告而别的旅行。 跟机器人屏幕上的笑脸对上的谈亦澄:“……” 说什么? 谈亦澄见过冰冷寡言的战斗型机器人,见过严谨严格的治疗型机器,还真没见过这么热情的家政机器人。 她被热情淹没,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放行李的奚从霜。 奚从霜察觉到她的意思,笑着过来拯救她于水火之中,拍拍1号圆滚滚的脑袋:“1号是家庭型机器人,擅长家务和儿童陪伴。” 谈亦澄:“儿童陪伴?” 她的眼睛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又在家附近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意思儿童存在的痕迹。 第145章 主要是,谁生? 她还惦记自己的残缺a身份,她妻子是beta,有孩子的话不太符合常理。 谈亦澄:“儿童?” 奚从霜:“是啊,我们一家三口,你我,1号。” 1号抗议:“为什么1号在逗号后面?1号也想和你们在一起。” 奚从霜才不管:“我是口述,你是自己转语音生成加上的逗号,跟我没关系。” 1号安分了:“好的我下次会把您话里的逗号去掉,1号也是家里的一份子!” 人容易被自己脑补的美好所迷惑,富有感情的机器人也不例外。 骗机器人不手软的奚从霜随意应了几句,输入菜单后把这尤其话多的家政机器人放去厨房工作。 “去吧孩子,全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1号最喜欢被期望和夸奖,当即高兴地去了:“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机器人欢快的背影,被称心硬如铁的谈亦澄竟有一丝愧疚。 原以为从零开始适应会艰难,有奚从霜在又变得不太难。 可当天晚上谈亦澄的想法再度被自己推翻,她洗完澡出来,准备回到床上睡觉,只在床头边留了一盏夜灯。 她不怕黑,只是自然而然地这么做了,随后躺下休息。 将被子拉到肩膀处闭上眼睛,困顿渐渐将她包围,即将进入睡眠。 没过多久房间门再度打开,客厅内昏暗的光线映入,有人走了进来。 洗完澡,处理完工作的奚从霜轻巧迈步入内,坐在床边准备躺下睡觉。 一回头就对上了床边忽然睁开的双眼,缩在被子里的人投来疑惑的注视。 奚从霜用同样的眼神看回去:“你还没睡?” 以前谈亦澄经常沾床就睡,偶尔周末才有特殊的“手谈”几局,之后也是累得睡过去,奚从霜一手承包接下来的处理工作。 谈亦澄:“我也想问你。” 两人一躺一坐,继续沉默对视,奚从霜立马反应过来,目露受伤之色:“你不想和我一块睡。” 谈亦澄腾的坐起来,有点着急:“不是不想,只是我……我还不太适应……因为在飞船的那几天我们是分开睡的,我就以为……” 各种未尽之语都被奚从霜一一解读,直接无障碍沟通。 奚从霜黯然道:“可是我们同床共枕那么多年,飞船上的床小,我怕影响你休息尽力忍耐,没想到其实是你不愿意。” 谈亦澄忽然得了一种看不得美人落泪的病,一双手晃出残影:“我没有不愿意,也说不上不愿意……情况怎么就变得那么复杂……?” 最后她说无可说,直接摆烂伸手:“来吧,睡吧。” 此举正合奚从霜意,她回抱,带着人压回床上一块睡。 安静片刻,奚从霜又睁开眼睛,亲了谈亦澄一下:“我说忘记了什么,晚安。” 谈亦澄:“……” 她已经做好了一夜不睡的准备。 做好决定的人五分钟之后就睡着了,呼吸绵长,睡得很香。 睡着的人也比苏醒的时候还诚实,站军姿似的放在双腿两侧的双手不知不觉环在奚从霜腰间,给自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奚从霜在暗夜里睁着眼,伸手关上了橘色床头灯,房间里彻底陷入黑暗。 这几年她们都太忙,婚前处处忙里偷闲,结婚也没有很多的相处机会,两人都在各自领域忙碌,鲜少去对方工作的地方去看看。 现在一次性全补上了,奚从霜在一群军a中待了好几天,把病号老婆给捞了回来,现在养伤加失忆的病号老婆来公司陪伴式上班。 格洛莉放下手上的小蛋糕:“您要的蛋糕,外卖刚送到,我给你拿来了。” “好的,麻烦了。” 谈亦澄正在上网,她得把自己的频道跟现实频道对上,不至于太两眼一抹黑。 可这还是有点为难一个短期失忆患者,缤纷的星网世界对于她来说刺激太大了,有点承受不来。 但是跟奚从霜相比较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同一个世界,不同的想法,共处一间办公室的三人想法各自不一。 奚从霜忙着处理积累的文件,谈亦澄忙着应付看不懂的网络词汇,身处其间的格洛莉意外的正常,她在感叹。 格洛莉叹息,当大将军也不容易,有召必应,基本全年无休,能长期休假竟是因为精神力耗尽导致短期失忆。 能想象到,要是谈少将记忆没有问题,她绝没可能那么快回到中心星吃小蛋糕。 只是难以想象…… 背对着奚从霜的格洛莉悄悄看了谈亦澄一眼,又看了她一眼,让星盗闻风丧胆的谈少将对各种甜食有出乎意料的爱好。 可以说是来者不拒,想通了吃点奖励自己,想不通就吃点奖励自己。 这个爱好能藏那么久,是因为回回都是奚从霜亲自买的,藏了好几年的小爱好才被第三人知晓。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谈亦澄越来越习惯有奚从霜的存在,也习惯了跟她一块共出共进。 这段时间里她依然对自己残缺a认知不改,却没思考过去治疗的可能性,要是奚从霜开玩笑似的提起,她就会露出“你要嫌弃我是个残缺alpha了吗?”的委屈深色。 搞得奚从霜哭笑不得,她是beta没办法向对方证明她是健康的alpha,对着其他alpha谈亦澄更不可能有反应,也就一直保持这种状态。 安心享受她的病假加年假。 回到中心星的第二个周末,奚从霜和谈亦澄一块出门游玩。 就像是普通情侣一样,前往度假星球住上几天,放下一切,随性地参加当地的节日。 夜间时间降临,星河浩瀚,今天她们约定了去有名的山上看星星。 这种无聊又浪费时间的事情换做之前,奚从霜是绝不会答应去做的,有这时间不如多看几份文件。 但有谈亦澄在身边,呆呆坐在同一个位置上很久,什么都不干只聊天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随着人流出行,两人没有乘坐飞行器,手牵着手走在人群中。 今天有流星雨,走累了就前往预定好的餐厅内落座,准备和大厅内其他客人一样,一边用餐欣赏流星雨划过夜空。 “啊,有流星。” 忽然有人说,坐在窗边的两人转头,看向窗外的流星。 起初只是一两颗流星划过天际,随即星如雨下,拖着绚丽的尾巴齐齐滑过天空,将深蓝的穹顶映成星空灰色。 “是流星雨快许愿,听说这样比较灵。” 看来就算在星际时代,人类还是没有改变喜欢向流星许愿的习惯,将希望寄托在毫无根据的传言上。 谈亦澄专注地看着流星雨,眼底倒映着璀璨星空,五感灵敏的她竟没察觉身边投来的注视。 好一会,谈亦澄想跟奚从霜分享看见的景色,转头撞进烟灰色眼眸中。 “……” “你喜欢吗?眼前的景色?” 奚从霜不解,她这边耳朵听不见,但能读唇语,点头说:“喜欢。” 浩瀚银河下,腺体残缺的alpha靠近beta听不见的右耳,微凉的呼吸在耳尖吹拂:“哪怕我是个残疾的alpha也可以和你在一起吗?” 奚从霜双手扶头,把她往左耳方向掰:“你在这边耳朵说,那边听不清。” 谈亦澄坐在奚从霜右侧,这样的姿势就差不多是把人拥住。 拍拍后背,奚从霜问:“你刚刚说什么?” 谈亦澄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奚从霜没有回答,托着她的脸,在唇上亲了一下:“胡说八道。” 谈亦澄把额头靠在她肩膀上,郁闷不已:“我怎么还想不起来啊,我肯定很喜欢你。” “嗯,我也是。”奚从霜低眉轻笑。 关于以前的记忆她一点都想不起来,这让她感到遗憾。 谈亦澄嘟囔道:“早知道刚刚也跟风许愿了,说不定能把记忆找回来。” 奚从霜抱着人,长长嗯了一声,她没有说其实在谈亦澄看流星的时候,她有对流星悄悄许愿。 有时候她恍惚这是不是平行世界的自己,救了谈亦澄的同时也在自救。 她能好好的,自己也能好好的。 “我希望……”在众人对壮阔流星雨感叹时,奚从霜的心声隐藏其中。 “我希望我的爱人健康平安。” 最不在意生命的人在流星雨前许下愿望。 * 度完假回去,奚从霜没有继续回到公司工作,而是花更多时间在家里陪着爱人。 所有事情能在家里处理就在家里处理,不能便抽空去一趟快速解决完回家。 今天的奚从霜就是快速解决完公司里的事情,枉顾公司上下的荷包蛋眼攻击,开飞行器直达家门口。 谈亦澄正在午睡,躺在沙发上裹着毛茸茸的毯子,脸侧被枕头压得微红。 奚从霜无声走近,盯了好一会,曲起的指节去碰她的脸。 第146章 温度有点高,但还是正常范围,家里的信息素测试仪器测出的浓度正常,临近易感期还是需要小心一些。 她准备收回手,去书房完成剩下的工作,却被捉住手。 躺在沙发上的人睁开眼,澄澈眼底倒映着奚从霜的身影,她弯唇笑了。 “我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奚从霜愣住。 谈亦澄从沙发上起身,用毯子兜头蒙住她和奚从霜,后腰被人揽住不跌倒,她在毯子下重复道:“我说想起来了,你给点反应啊。” 人在年轻时思维敏捷,待年纪上来就渐渐变得迟钝。 青春不再是时光给予每个人的诅咒,人均寿命三百岁的星际也不例外。 红苹果却不这么认为,有人随着年纪的增长变迟钝,有人则随着年纪的增长变得更加老谋深算。 具体案例就是它的宿主奚从霜,越老越成精。 时光荏苒,满头白发的女人送走了爱人,联邦将会为这位平民元帅举行盛大的葬礼,联邦的国旗盖在她的棺椁上。 作为谈亦澄的爱人,她无力去参加葬礼,再度经历身体上的离别,因为即将抽离生命离去。 在最后一刻,她依然握着爱人的手,约定好了下辈子还一块。 奚从霜答应了。 奚从霜是亲眼看她闭上眼睛,仪器上的生命体征渐渐消失,她深深看了床上爱人许久。 红苹果:“她度过了很好的一生,你做的很好,你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床边沉默的人影如梦初醒,看向了红苹果。 红苹果:“这么看着我,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满头白发却依然优雅的女人点头,红苹果扇着翅膀靠近,它以为会听见宿主说什么舍不得,希望下一辈子还能相遇的话。 这种话奚从霜在上一世已经说过了,很遗憾它只是个积分都靠攒的统子,任务靠随机抽取,没办法做到那么高级的事情。 谁知奚从霜说:“我们之前是不是合作过?” “……?” 红苹果差点宕机。 红苹果看向奚从霜,奚从霜冷静回看,清明的眼神跟老糊涂三个字没有一个撇捺的关系,据它对她的了解,这个女人对这个答案胸有成竹。 她发现了。 被她发现了啊——!!! 从这个世界之初奚从霜试探它过后,隐患就已经种下。 如今,被红苹果抛之脑后的隐患在她今生生命尽头的紧要关头再度挖掘出来,暴晒在太阳下。 更可怕的是,红苹果发现契约松动,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溜走。 很快,它就知道是什么从自己身上溜走了,是化成了积分的能量。 源源不断的光点像流星一样往奚从霜身上飞去,如雪花般一碰就化,悄然融入她身体里。 【作者有话说】 本卷完结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野心家谋士攻x爱心家将军受 第84章 肌肤饥渴症??? 大永建兴十一年,也蛮犯边,北燕十三营主帅奉命迎战。 建兴十二年春,战事稍定,也蛮三十六部后继无力,颓势显露,也蛮王有议和之意。 同年四月,建兴帝派监军前往北燕大营,辅助北燕十三营主帅与也蛮三十六部共商休战盟约。 皇四子信王备受帝宠,上言其当为太子,不日册封,亦派府中清客随从监军前往。 北地四月末一队马车队走过铺了薄雪的黑泥地,挂在马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咚咚,待这队车走过蜿蜒官道,拐入夹道后消失,徒留一地凌乱马蹄印。 进入山道后,温度就更低。 这里可比皇城永都冷得多,在永都还是衣衫轻薄、出门踏青的时候,在这里手都不敢伸出狐裘外,生怕冻得僵硬,一敲就掉。 今天的芜州尤其的冷。 “停!停!都停!” 车队被急忙叫停,一阵人仰马翻,有手脚伶俐的太监跳下马车更换车内熏笼。 一辆灰布马车也跟着停在路边,随着红衣少女掀帘跳出,里面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也顺着缝隙飘了出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郁的药味。 马车队的随从和侍卫都下意识远离那里,脸色讳莫如深。 不起眼的灰布马车前,停着另一辆马车,足有灰布马车的三倍宽,分成内外两层,有八个随从随身伺候。 马车通身以华贵布料做装饰,翘起的檐角挂玉流苏,富丽堂皇。 戴着镶玉辔头的四匹马联排而站,更把后面只有一匹马拉的灰布马车踩到地里。 按照地位,该是监军第一,信王清客第二,不应该这么被人避之不及。 可那清客从上车没几天就病了,一路抱病不出,脸都不露,光有名头未见其人,谁愿意搭理。 “干爹,汤婆子给您灌好了,您仔细别烫手。” “一蒿堂宗主狂言天下奇毒没有她治不好的,现在连自己的肺痨都治不好,成天都在咳嗽。”朱红衣衫的清瘦太监高坐首位,抬手接过包着绸缎的汤婆子。 模样年轻的蓝衣小太监奉茶,谄媚道:“虚张声势而已,哪比得上您干的都是脚踏实地的实事,陛下这么离不开您的人都得让您亲自过来督战。” 监军太监满意了,端着热茶嘬饮。 渐渐的,灰布马车里声音消停了,也没人在意,以为王府清客又咳昏睡了过去。 要是先前的红衣小丫头在里面,定会大呼小叫,现在倒是清净不少。 从出发开始,这王府清客就没停过嘴,不是话多,她压根不能说话,是她一天到晚都在咳。 要是哪天没看她身边的小丫头端着血水出来,大家伙估计得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 熏笼还没回来,监军太监收回了伸出去的腿,挥退给他捶腿的小太监,他冷了。 等熏笼正心烦,却不想那恼人的咳嗽声又响起,原是那咳昏过去的人又醒了。 “咳咳咳——” 蜷缩在狐裘中的清瘦人影一动,干涸的喉咙烧得火辣,她想找水润嗓子,却一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咳嗽。 这股冲动来得又快又烈,咳得双眼胀痛,眼泪涟涟,险些要把她的肺都给咳出来。 不住挣扎的人一把按住塌边,想也不想就抓了什么捂住嘴,闷咳一声,下一刻,她手心的布料变得温热,泛起了黑红。 她垂眸看手里的白布,黑灰眼眸毫无波澜,像是蒙上一层薄雾,没看清手上染血的是什么东西,倒是看清了手边茶桌上的茶壶。 有水。 随手扔掉手里的白布,近乎是扑到茶桌前的,细瘦苍白的手指搭上紫砂茶壶,沉沉的手感让她感到安慰——里面真有水。 她快渴死了,现在里面就算是鹤顶红拌热水她都敢全喝了。 这么想的人也就这么做了,也不顾身上的狐裘脱落,清瘦脊背绷直,捞起宽大的袖子倒水、 一口酽茶下肚,浓得发苦,提神醒脑确实有一手,入口口感冰冷,好像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冰块让她直接吞了。 随着她的不住吞咽,从喉咙冷到五脏六腑,冷得她一哆嗦,混沌的思绪顿时找回三分清明。 缓了好一会,摇摇欲坠的人撑着又喝了一口,把五脏府里的火给扑灭,浑身躁动的血液渐渐平息。 不是茶太冷,是肺腑太热。 “正常人谁会这么心烧,怕不是中毒。”嘶哑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 “是的,是中毒,原主没有熬过毒发死了。”幽怨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不再右耳失聪的奚从霜转头看去。 红苹果继续幽幽道,“呵呵,你终于醒了。” 奚从霜:“……” 一人一统面面相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红苹果好像没有以前那么亮了。 是的,以前。 问过那个问题后,奚从霜想起了所有,关于所有的一切她都想起来了。 这就涉及到了破坏契约的问题,她偶尔精神状态拟人,但她本人很讲究守信,答应过的事情就得做到。 但现在。 奚从霜:“我以为你会用更好的理由说服我,而不是原路返还……你的防护有点脆弱。” 这话有点责任转移的意思,但是实话,红苹果无从反驳。 红苹果给自己变出了个显示屏,上面显示一个哭泣表情t.t。 奚从霜无奈:“有办法拿回去吗?” 有没有记忆也不能影响她的判断,并非不在意,应该说是她无论记不记得都能分清自己的选择。 要是可以,红苹果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红苹果的哭泣表情放大加粗:“我们主神很随缘,在定制规则上也是,只要想起来了就得还回去,不能继续回收。” “因为她说‘能想起来第一次就能想起来第二次,解释好麻烦,算了。’*” 奚从霜:“确实很随缘。” 她也不敢保证第二次想起来的时候能忍住不问,按照她的思维模式,很难。 第147章 好奇心再低的人在面临关于自己的事情,很难忍得住不问。 不计成本地做任务,不行就算了,随性到家才能做得到。 为什么要让它第一次带宿主就遇上这么叛逆的人? 算了。 复读一次主神口头禅,红苹果擦干眼泪,小声说:“我攒的能量少了,抢任务的时候没那么迅速,所以这次任务难度会高一点,我们不消除崩坏值了。” 奚从霜心头又开始烧,喉咙发痒,不好的预感越演越烈。 她闷咳着问:“你说吧,是什么。” 既然都这样了,早做好打算做好任务。 红苹果却说:“还不知道,我抢了个盲盒回来,等女主到了才能拆。” 盲盒。 “……” 此话一出,马车内陷入短暂沉默,隔着车壁能听见车夫喂马的声音,还有尖利嗓子的男人将手下使唤得团团的骂声。 最令人恐惧的从不是具体的存在,未知才是,未知会丰富想象力,在还没到来的时候就能让人把自己吓坏,满脑子只剩下最坏的结果。 奚从霜捞来茶壶,喝了大半壶酽茶,强行压下想昏迷的困顿,勉强让理智走上正轨。 她缓了缓气息,抓来腿上的狐裘裹住自己,支起马车窗一条缝往外看去。 外面呼啸寒风立马见缝插针从缝隙钻进马车内,奚从霜喉咙一痒,烧烫的五脏府又在蠢蠢欲动,立马放下了支杆。 短短几眼,她已经看清了外面的情形。 她乘坐的马车正处荒郊野外,天色还早,刚下过雪,枯枝上堆了一层雪。 不用担心安全性,周围的人很多,以她前面马车为圆心,拱卫着它。 这么一看,自己乘坐的马车也在保护范围内,地位不会太低。 在附近休息的人都穿着护甲,手拿武器,还有一部分是在喂马的骑兵,或是三三两两聚在一块谈笑的随从,面白无须,声线偏细。 如果是在逃命绝不是这种闲散松弛的态度,暂时不用担心生命安全。 坐回车内,奚从霜打量所处的马车内,地方不大,最多只能躺下两个人,所用的东西倒是不差,上好的狐裘,紫砂茶壶,荒郊野外也能吃上精致点心。 她挪了挪腿,露出了身下完整的虎皮垫子。 奚从霜沉默地挪回去,太刑了,彻底掐灭还在现代社会的可能性。 拉开矮桌格子,里面放了一套玉做的棋子,分黑白两色放在两只玉碗中,玉碗下是棋盘,往深处看去,还有其他消遣玩意。 奚从霜还在自己枕头下找到了几本书,看页面的毛边程度,应该被翻看了很多次。 毛边最严重的是关于药草类,做注释最多的是毒性大的毒草那一部分,最干净的页面是关于救命药的。 奚从霜眉毛一挑,心说自己怕不是穿成一个下毒高手? 不,也有可能正在为身上的毒找解药。 比起前面的豪华大马车,她所在的马车看似简陋,实则小而精。 什么人才会用简单朴素的外表掩盖名贵的内里,大概率是明面上用不了的人才这样伪装,因为会僭越。 古代阶级分明,士农工商,钱多还地位低的……只有商了。 “……” 奚从霜忽然有一种她正在是谁的冤大头的预感,身体不好的病弱商人,放在古代那不是低攻低防,一戳就漏钱的钱袋子? 她沉默的时间不长,一盏茶时间不到,血色苍白的脸沉吟片刻,终于舍得把目光留给红苹果。 红苹果问:“现在好点了没?” 奚从霜:“好点了,先把我身份传过来吧。” 人生地不熟的,她现在能做的就是了解清楚情况,捧着虚弱的心等不到解决办法,只会被想象吓死。 也不知道是不是头本来就很痛的缘故,这一次接收身份不觉得太难受,就是忽然觉得很干呕,想张嘴把心给吐出来,灌完剩下的酽茶就好多了。 至于手边的点心她没碰,不用试试她也知道,肯定是啃一口就吐。 跟奚从霜想得没差太远。 这是一个架空时代,国号永,当今皇帝年号建兴,被塞进前往战场马车队里的奚从霜是无功名的白身。 她在社会层面上的身份有两个,一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四儿子信王门下清客,奉命来给监军太监助阵,实际上是当监军太监的脑子。 第二个身份则更鲜为人知,前缀也有点长,是江湖有名,千金难求的毒医圣手的主人,药谷谷主弃徒,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一蒿堂宗主。 按道理这样的身份,继续在一蒿堂里有钱有地位又有名,说不定还会被朝廷的人求上门,不应该往王权面前凑,平白被踩低。 偏偏她要往朝廷这边凑,还把自己变成了信王门客,现在还得拖着病弱之躯奉命前往北燕战场,差点把自己折腾死。 不,她已经把自己折腾死了。 奚从霜默然,垂眼看血色浅薄的掌心,任谁看了她都会觉得此人命不久矣。 因为有了不该有的野心,原主毅然决定来到朝堂,治好了信王妃的怪病崭露头角,假意暴露其实毒医就是她,所谓手下只是故意散播的传言。 随后的发展跟她计划的一样,但她没有心急,一边推脱一边成为信王府内地位尊崇的门客。 好景不长,见识到原主厉害之处的信王竟怕了。 他怕原主手段也怕有钱有脑子又好用的门客心野了会跑,逼她吃毒发誓效忠,她也不赖,给信王也下了毒。 大家互相下无解之毒,然后在夜里祈祷对方死得利索但是别那么快死,都有光明的未来。 如今远在京中的信王不知道自己也中了毒,迟早暴毙,还在做册封太子,顺利登基的美梦。 奚从霜沉吟道:“我中的毒是天下奇毒——灼华,每月月圆发作一次,伤了三焦,曾经尝试过金针入心引毒,却伤得更重,只能吃药缓解,无解。” 红苹果知道奚从霜有话要对自己说,缓缓降落在桌子上,让一个病人抬着脑袋视线追随感觉不太好。 奚从霜在塌上盘膝,身披狐裘御寒,垂下脖子缓解了些许脑袋的胀痛,但也只是些许。 现在记忆回来了,但是跟系统的契约还在,废弃的只有记忆这一条,病症双倍的约定还在。 奚从霜:“但我的毒一直都是这样,没有更严重,那我是哪里有问题?” 红苹果:“因为你是&¥#……” 第一次听不清系统口齿清晰的电子音,奚从霜脑袋冒出一个问号:“什么?” 红苹果如果会呼吸,它将会做几次深呼吸拖延时间:“……因为你是肌肤饥渴症。” 奚从霜:“。” 红苹果破罐子破摔,心想记忆化成的能量本身就是意外收获,不是它应该得到的。 它说出了自己看法:“二选一的概率没有选中奇毒更毒其实是好事,生命多重要啊,有了生命就能继续寻找解药,有机会活得更长,就算三婚我也……咬牙支持。” “……” 确实很咬牙了。 人的底线会在现实面前步步降低,没想到系统也会。 看一眼奚从霜反应,红苹果继续辩解:“抽中这个身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难度太高,我特地谈了条件让‘奚宗主’的技能和毒一块转移到你身上。” 奚从霜:“让我静静。” 红苹果闷头继续说:“你会在双倍病症加持下更加渴望温暖的怀抱,喜欢亲密的接触,对一切肌肤相贴的事情抱有浓厚的兴趣……” 奚从霜打断:“别说了,我知道。” 红苹果:“……你知道?” 又从哪里了解到的小知识? 要是从文学作品上了解的小知识,都是用来开车车的……从它扫描到的马赛克数量程度来看,这不太健康诶。 它是绿色系统,从诞生之初就被主神设定远离所有不健康思想,规则命名为——“孩子别看。” 却听奚从霜说:“都已经治好了,没想到一朝穿越又复发。” 红苹果:“???”等会?这话什么意思? 你得过?不会吧? 你得过肌肤饥渴症??? 不食人间烟火滤镜再度裂开。 红苹果再了解不过奚从霜,她只是长得高岭之花,干的事情一件都跟高岭之花沾不上边,但第一印象深入人心,从此不食人间烟火滤镜稳如泰山,至今还会下意识这样认为。 不等红苹果接着震撼发言,马车厚厚的帘子被人掀开,外面的寒风灌了进来,一道红衣身影钻了进来,把布帘扎严实,不让乱动。 想了想,她留了缝透气。 奚从霜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看身形是个少女,乌发分两边盘了发髻,分别挂上了红发带,灵动亮眼。 别看她身形清瘦,力气倒是不小,一手拎较大的熏笼,另一手拎的东西就多了,什么灌了热水的汤婆子,三四层的食盒,看不清是什么皮鞣制的红鞭子,还有一包药材。 第148章 整个人就是行走的卖货娘。 她料理好了眼前的事情,满意点点头,转身准备进来,谁知一转头就看见了苏醒的奚从霜正坐在榻上看她。 “你……” 红衣姑娘圆眼一睁,眼睛隐隐泛红,随后嘴一撇,哇的一声就扑了过来:“宗主您终于醒了,您这几天一直昏迷不醒,红豆要吓死了。” 奚从霜看那扑到面前的黑脑袋,小姑娘即便心情激动也保持距离,最多只挨到踏边,没有逾越半分,很精准的掌控力。 她问:“红豆,我病了多久。” 卢红豆抹了眼泪抬头,她也才十五岁,声音清脆道:“宗主从永都出发第二天晚上就碰上大雨,那夜之后就病了,一直半昏半醒,算下来也有一月余了。” 奚从霜又问:“那我们到哪了?” 卢红豆不疑有他,又说:“我听老太监的手下说,这里是绿鸭道,在伏州地界,还有三天就到芜州,再过半天就能到北燕大营驻扎地。” 说完,卢红豆担忧道:“宗主我们真的要按照信王说的那样,去找北燕主帅,然后陷害她吗?” 这话听得奚从霜眉头直跳,这小丫头怎么一会聪明一会笨的。 面对卢红豆好奇的目光,奚从霜只能说:“我还没想好。” 她连北燕主帅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谈何计划陷害? 卢红豆从小被奚从霜收养,她是她出门采药路过时捡了回来,本想当自己的衣钵传人,药谷弃徒偶尔也会怀念药谷里的生活。 谁曾想她学医学毒都不行,看见字就眼晕,学武倒是快,奚从霜就给她找了武师傅教她。 十四岁出师,一柄红蝶鞭把彪形大汉当陀螺抽,这次她是听了二宗主叮嘱,好好照顾宗主。 可宗主一上车就病,她急得不行,差点就要违背命令写信去找二堂主帮忙。 幸好宗主醒了,六神无主的小丫头忙问:“那我们不说这个了,宗主饿不饿,要不要吃点粥?” 【作者有话说】 新篇章开启![眼镜][眼镜] (大半夜修文的弊端就是进审,下一章称呼明天睡醒改,认准奚宗主) (私心觉得这样更酷) 第85章 带来的人好看吗? 休整一会,马车继续启动。 古代的交通根本无法跟现代的汽车与道路比拟,颠簸又吵闹,叫人无法心神安宁,脑袋嗡嗡地疼。 奚从霜只喝了几口粥,恶心的感觉卷土重来,从胃部开始,将她的五脏六搅拌成一团。 想到空空如也的胃部,以及还在炉子上温着的药,咬咬牙继续吃。 卢红豆紧张地看着她吃饭。 考虑到奚从霜本人的病情,卢红豆带来的食物都清淡好消化,这粥里只加了些鸡丝和小菜,鲜甜可口。 但吃进奚从霜嘴里开始,身体感受就变得明显,车在剧烈摇晃,胃在不断收紧,还能闻到外面马蹄踩过泥地翻起的土腥味。 手上碗里的鸡丝粥有多香,外面土腥味和马粪味就有多重。 她吃不下去了,放下了手里的碗。 坐在脚踏上的红豆紧张道:“宗主不吃了吗?” 差不多一个多月宗主没有好好吃东西,要是再不吃会病得更重。 奚从霜看了她一眼,忽然问:“你闻不到?” 红豆奇怪,随后紧张了起来,她道:“您闻到了什么?有人放毒烟?还是谁顺风撒毒了?熏笼有问题?” 奚从霜一句话都没说,就被红豆一连串的问题砸来,她说:“外面很臭,你闻不到?” “很臭?”红豆歪脑袋,仔细闻了闻,摇头道,“没有啊,我在宗主床头挂了香囊,我只闻到了香囊的味道。” 奚从霜也闻到了,只是她闻到的众多气味之一,并不明显。 坐在脚踏上的红豆双手托腮:“不过宗主鼻子一直都很灵,能闻到好多我们闻不到的东西。” 也是,奚从霜才想起来自己前缀很长的身份,其中一个就是披了马甲的毒医圣手,擅长下毒的人鼻子不可能不灵。 想到这一点,奚从霜有点担心会不会被红豆发现自己记忆不全的事情,垂眸看了过去。 如果有这个可能,就得把她调回去,宁愿一个人也不要把隐患放在身边。 红豆对此一无所知,只惆怅道:“宗主也是病昏头了,觉得到处都是臭臭的了。” 发间系红发带的小姑娘义愤填膺,找来了自己丢下的红蝶鞭:“我等回去了,一定要想办法把信王骗到暗巷当陀螺抽。” 奚从霜:“……” 红豆想起宗主还在自己脑袋边坐着,转头保证道:“宗主放心,我不会拿这根鞭子去的,信王问我是何人指使,我就大喊我是吴王指使的,反正这兄弟两斗得成乌鸡眼,信王肯定会信的。” 奚从霜:“有道理。” 红豆眼前一亮,双手扒着床榻边边:“真的啊?宗主你真的愿意让我去抽信王啊?” 奚从霜:“他让我现在连鸡丝粥都吃不下,我有什么理由拦你?” 她一点都没有教坏十五岁小朋友的愧疚,全是唆使。 好有道理,根本没办法反驳。 红豆果然不忙着催奚从霜吃粥喝药了,在脑子里盘算出一个完美的抽信王计划,想到完美之处,嘿嘿低笑。 奚从霜也不管,现在离回京还早,红豆想抽也没办法马上抽,让她想想也无妨。 她只好奇自己的任务会是什么,还有女主的身份又会是什么。 眼看粥要凉了,奚从霜还不吃,红豆心疼粮食,端来换了个调羹吃了。 奚从霜本想阻止,让她吃桌上点心,这粥她吃过几口。 一想自己只是中毒导致的体虚,并非真正风寒不会传染,就由她去了。 她在马车内氤氲的白色雾气里拉开另一个格子,从里面拿出药瓶。 里面只有两颗药,出发前信王给的,用于缓解灼华之毒的药。 对一个用毒高手下毒,信王不是蠢,是有把握。 灼华是世间罕见的至毒之药,吃下之后只能靠配置的解药缓解,是无解之毒。 即便是一蒿堂宗主也束手无策,原主试过很多次,的确无解,穷尽所有只能缓解。 连她都束手无策的毒,更别说别人,唯一的希望就在药谷上,可她是药谷谷主弃徒,不可能回去寻求帮助,也不可能会被帮助。 奚从霜只能求助无门,任由毒素蔓延全身,长长久久地折磨,五脏六腑如在烈火上炙烤,浑身却冰冷刺骨,从身体上摧毁意志。 中毒者不得受寒受热,二者其一的效果十分明显了,直接病倒一月余。 红豆把自己嘴巴塞得满满,语气含糊:“还没到日子,宗主这就吃吗?” 缓解灼华之毒的药本不该是现在吃的,得每月月圆,也就是三天后。 这么巧,又是三天,三天又半天就是监军太监率领随从及官员到达北燕十三营的日子。 这药不吃就死,吃了半死不活。 “吃。”奚从霜倒出一粒药丸,就着红豆炉上温好的药吃了下去。 不出一刻,奚从霜五脏府烧起来似的的感觉彻底消退,心口窒闷还在,但她已无力理会,倒榻上昏睡过去。 红豆放下碗起身,拉过狐裘盖在奚从霜身上,把熏笼推到她脚边的位置。 * 这三天里,车队一直前进,夜间在驿站歇脚休息。 奚从霜只在人少的时候下车,戴着齐脚面的白纱锥帽,身边跟着个天天衣服不重样的,脾气不好的小姑娘。 谁乱看就杏眼一瞪,腿上功夫极其了得,从永都出发的第一天,她就把怠慢的随从踹断了腿。 红豆不轻易在旁人眼里用鞭子,那是她的压箱底功夫,从有了想抽信王念头之后更不愿意把鞭子拿出来,缠在胳膊上藏起来。 虽然她看见信王的第一天起就想抽他了。 戴白纱锥帽的人也不好惹,第二天就给送饭的下毒,不出一时辰,那人就涕泗横流地回来磕头求解药,奚从霜没理会。 随后她就病了,不再见人,天塌了都不出马车。 虽说这人只是信王府上的清客,但到底是背靠信王的,脑子进水了才会轻易开罪。 那人别无他法,好不容易求到了监军太监面前。 监军太监懒得去得罪奚从霜,也不想去找她,成天咳得跟肺痨一样,谁知道会不会传染人的,他还得回去伺候陛下的。 再说了,奚从霜碰都没碰他,话没应第二句人就中毒了,万一自己呼吸一下就闻到了她身上的毒药粉中毒了怎么办? 她这样的人肯定浑身带毒,指甲缝里都藏着毒粉,呼吸一下就要命。 陛下离了他能行吗? 所以谁都不管,那人被扔在驿站里也不知死活。 一条人命一条腿,之后便再也没人敢慢待这对主仆,只想井水不犯河水。 越靠近芜州天黑得越快,奚从霜下马车时天色昏黑。 第149章 驿站里点了灯,里面一派热闹,小太监被老太监指挥着把房间打扫干净,随行侍卫帮忙把一个个大箱子给抬下来,等明天出发又一个个抬回去。 不抬不行,监军大人说了,得把东西换成自己常用的,驿站里的都是烂的坏的,爬满跳蚤的,要是睡上去病了怎么回去伺候陛下。 留守此处的驿丞带着手下留在最后,举着火把迎接灰布马车上的人。 这帮监军的人不会管主仆两,就算之前看见小丫头背着比她高许多的白衣清客进门也不会有有人靠近一步,怕有毒。 托那送饭的福,现在全部人都怀疑奚从霜身上有毒,呼吸都是带毒的,一不小心就会中毒。 这倒是让红豆清净不少。 红豆扛鼎都轻轻松松,别说背一个宗主,她就喜欢没人打扰她做事。 今天奚从霜睡了一觉后恢复如常,能自己走下去,让下意识半蹲的红豆愣了一下。 奚从霜也一愣,她问:“你做什么?” 红豆讪讪站直,嘿嘿一笑:“没,没什么。” 随后她抄起收拾好的包袱,准备下去。 站在驿丞身边的少年觉得外面冷,等得不耐,小声抱怨道:“好大的架子。” 被驿丞踢了一脚,他住嘴站稳了。 终于,灰布马车有了动静,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开帘子,露出青春灵动的脸。 紫衣姑娘率先跳下马车,让出干干净净的板凳给奚从霜踩。 有这么一个叫人惊艳的小姑娘打头,总会让人下意识期待接下来出场的人。 然而叫等待的人失望了,一身白衣,头戴白纱锥帽的人站在马车辙上,长身玉立,飘然若仙。 一切都好,就是看不见脸。 紫衣姑娘大步跨过去,抬手道:“小姐你扶我手。” 宽大衣袖里伸出一截指尖,粗看有点粗糙,仔细一看竟是戴着手套的手,她抓住了紫衣姑娘的手,举步下车。 白衣飘然,火光照耀下,白纱之下的脸庞若隐若现,树上趴着的人瞬间下决断,这轮廓绝对是美人。 都说香车宝马配美人,宝马是头老马,香车也不香,灰扑扑的,至于美人……背影是挺美的,但是看不见脸,天仙似的背影也白搭。 等了大半天的人有点失望,胳膊肘一顶身旁趴着的黑衣人:“走吧,回去吧,文文弱弱的没意思。” 一块潜伏的人却不动,趴树梢里透过叶片罅隙往外看,得亏老头和小孩的火把够大,差点看不清情形。 她兴致勃勃道:“再等会,都没看几眼,回去被抓到了也不好交代。” 一想到那人是最讨厌做无用功的人,说不定还会被狠狠嘲笑,她也不动了,继续一块趴着看。 忽然,把面罩落下的黑衣人说:“等会,那老头是不是跟她认识?” “什么?” 说话时,白衣女人和身边的紫衣姑娘对着驿丞和少年,即将互相错过。 只见那驿丞跟白纱后的人对上视线,微不可查点头。 奚从霜眼睫一垂,看不懂,不认识,于是越过两人往里走去。 戴上齐脚面锥帽的原因并非是怕见风和不想被人看见,是她想肆无忌惮看见一切,还不被人察觉。 即将迈入大门时,白衣背影忽然回头,看向了疑似有人的树杈。 “!” 被发现了! 阴影处的两人一惊,下意识压抑住想要逃离的动作,蝉似的紧紧贴在树上。 现在她们最应该做的不是迅速逃离,那样只会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处,寄托希望于她没发现,只是心血来潮随便一看。 等待的时间里,两人快速过一遍那白衣清客的情况。 奚从霜身边就三个人,一个只会盯着紫衣小丫头发呆的少年,一个老头,还有一个不离半步的小姑娘,她不会轻举妄动。 只会下毒,从永都咳到伏州的药罐子应该没那么好的眼力。 好像事情如她们所料,奚从霜只看了一眼,隔着白纱看不清表情,很快转头进屋。 没有反应也叫人心慌,速走! 树梢阴影处的两人没法继续说服自己,暗暗叫遭,闪身离开,找到藏好的马,一扬马鞭朝北飞奔而去。 穿过堂中,路过忙着给监军太监布置金窝的随从们,侍卫们正忙着吃饭,听那群太监大呼小叫就够烦了,没人在意穿梭其中的奚从霜一行人。 就算注意到了,也只以为驿丞善心发作,给浑身是毒的奚从霜引路上楼。 即将上楼时,驿丞忽然想起什么,对身边的少年说了几句话,少年不情不愿地走了,往厨房走去。 回到屋里,红豆抬手给奚从霜摘下锥帽,她敛袖坐在太师椅上,一指刚刚的方向:“这就是你说的一切安排妥当?这么浓的火药味你闻不到?” 驿丞冷汗都下来了。 离着最近,储存最多火药的也就只有一个地方——北燕十三营。 伏州在防线之内,被芜州大掌似的包裹着,芜州守住了就等于守住了伏州,所以守备府没有储存太多的火药,近七成都被调到十三营那支援。 驿丞:“陛下派监军督战消息早在月余前传到十三营,兴许北燕主帅狼子野心,派人提前打探,属下疏忽了,请宗主责罚。” 奚从霜冷笑一声:“狼子野心。” 驿丞又知道自己错了:“还请宗主明示。” 奚从霜假意累了,喝口红豆递过来的热茶,润润干燥的嗓子,手上的白手套明显,她在驿丞的惴惴不安中放下茶杯。 “待命,无令不准妄动。” 驿丞心头一松,忙退了出去。 等所有人走了,红豆又问:“小姐为什么要帮着北燕主帅说话,我们还要不要去嗯嗯她了?” 奚从霜:“……” 嗯嗯是什么意思? 好一会她才想起来,是陷害的意思。 红豆被奚从霜叮嘱不要随便说话,今天不就有北燕十三营的人出现在附近,她听进去了,奈何读书不多,不知道怎么代称,只好语气词糊弄一下。 奚从霜拿出万能答案:“还没想好。” “好吧。”红豆耷拉了脸,要想那么久才能想好,肯定很难。 * 两匹马踏碎星光,抄了近道,飞也似的回到出发的地方,都不敢声张,绕着主帅住的院子走。 迫不及待回到自己的院子,问了这两天没人问起她们,也就安心去睡了。 夜色水一般流逝,谁养的鸡在迷蒙夜色中扯着嗓子打鸣,被起床做饭的厨子一把掐中脖子拎进鸡笼,这才消停。 天灰蒙蒙亮,院门打开,有两人抬着镶金边的大木箱子出门,跟在他们身后的人陆陆续续露在天光之下,从上往下俯瞰像是延绵不断又勤恳的蚂蚁。 一身华服的监军太监被人扶着出来,伺候人一辈子,现在天高皇帝远,被伺候得摇摇摆摆地上了马车。 剩一地小零碎则由小碎催顶上,收拾收拾,抱手里就追上去。 留在最后的,自然还是那对主仆。 紫衣小姑娘今天换了一件黄裙,显眼又鲜亮,黄发带随着动作飘动。 她扶着白衣女子上车,天知道奚军师到底有多少身白裙,天天不重样,也不知道那小姑娘从哪掏出来的。 奚从霜现在的身份明面上是白身,没有功名的白身。 所以只能挂名在监军底下的军师,没有正经官职,随时都能撸掉。 俗称背锅版临时工。 送走了一行人,驿站又变回先前门庭冷落的样子,驿丞领着人去打扫,让厨娘去打扫奚从霜住过的房间。 厨娘端着水盆进门一看,对装潢精致的房间见怪不怪,宗主住的屋子怎么能跟那成天爱嚷嚷的太监一样,肯定要精心装饰的。 收走了衣物,厨娘打扫完了出去,晚些会有人把东西都拆了带走,不必她费心。 一切归于平静,驿丞掐着少年的耳朵进房间,准备教训教训这个不听管教的猴崽子,叫他怎么放心告知自己的真实身份。 “哐当”一声,大步流星而来的高挑人影抬腿踹门,干了遭事,连夜跑回来的两人睡眼惺忪地弹坐起来。 爬了满身的瞌睡虫瞬间飞光,下意识掀被下床,各自去找床底下的武器。 “怎么了怎么了?也蛮部的人又来了?” “我不知道啊,我一回来就在你隔壁床睡死了。” “没来。”一道女声答道,声音十分熟悉,却更让两人感到害怕,“是我来了。” “将军。”有两人搬了一把太师椅到屋子中间。 文武袖的红衣女人落拓不羁往太师椅上一坐,唇角似笑非笑:“怎么了?我还想问问你们怎么了,监军太监带来的人,好看吗?” 此话一出,两人脑袋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被将军发现了,完了。 【作者有话说】 好看的好看的,明天就能看见了[吃瓜] 第150章 第86章 唇角一抹嫣红 最近休战,北燕主帅回了城中暂住,休养生息。 得知这个消息后,最高兴的不是奉命找茬的监军太监那一伙人,是红豆。 州城里住着多好啊,有热水有药材的,要是去了军营里,肯定要什么没什么。 那里都是一帮不通文墨,舞刀弄枪的糙娘子。 说不定多要两盆热水就该说矫情了,宗主身体不好,她不敢惹事让宗主费心,要不了热水又跟照顾好宗主相违背。 这些日子别提红豆有多闹心了,现在好了,大概率是不用跟这帮糙娘子打交道了。 这么想的红豆根本不觉得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满心欢喜地期待到地方,好好洗个澡。 她躁动地等待着,一看榻上昏睡的白衣人影,红豆按捺住情绪,不敢吵醒宗主。 待到了地方,已经临近黄昏。 血色残阳挂在城墙之上,古城寂寥,因战事连累,城中百姓寥寥,能逃的早就逃走了,剩下的都是迫不得已。 曾经的繁荣之城人去楼空,剩下的百姓不到入夜就早早回家。 待太阳彻底下山,百姓们也该睡去,现在这时候,油比金子贵,都省着用。 忽然,借着残阳余辉收拾东西的百姓听见了远处传来的隆隆声,紧随着马蹄哒哒声,有一群人涌入城中。 起初听见的是耳朵灵敏的孩子,后来连老人也听见了,本能抄起离手边最近的包袱,掐住好奇张望的孩子的胳膊就要跑。 “是城门,城门开了。”童稚的提醒声叫回了大人们的理智,纷纷走到窗边从缝隙往外张望。 今天也是稀奇,已经过了关城门的时辰,怎么又开了? 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越来越明显,先行出现在众人眼里的是威风轩昂的侍卫,高头大马,锦衣佩刀,不说是侍卫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富家子弟出游。 马车旁有随从随行,有的手举火把照明,有的端着箱子,鹅行鸭步。 大几十人簇拥着中间那辆金碧辉煌的马车,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晃动的玉流苏似乎飘着香气,人过香留。 就这么一行人,格格不入地出现在古朴州城中,恍若神仙过境。 一刻钟后,一行人彻底离去,马蹄声也听不见了,看过的人还以为自己犹在梦中。 “这排场又是谁来了?” 还留在城中的大多是走不了的,一辈子生在芜州,长在芜州,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马背上的大将军。 但大将军是来救大家伙的,敬畏又亲近,路过的车队大家碰见了都得转身面壁等过去了才能转头的。 托监军太监张扬的马车的福,奚从霜的灰布马车无人在意,还被前来迎接的知州和差役们当成监军大人放杂物的马车。 知州追着监军闲谈,被留下的差役挥手让后一辆马车往里走:“先放监军大人车旁,里边的东西我叫人来搬。” 风尘仆仆的马夫跳下了车,闷闷地站在一边,抬手啊啊地指了指里面。 “原来是个哑巴。”差役不解,“听不懂你说什么。” 不用马夫再说,灰布帘被人掀开,里面竟然有人。 那蓝裙少女扫了差役一眼,发带一晃就跳下马车,哑巴马夫从马车后卸下板凳,放在了车辙下。 不多时,差役视线里又多了一人,雪白无尘的鞋子踩上板凳,落在地面上。 别说差役,院里忙碌的人顿时静了大半,望向了马车旁。 头戴白纱锥帽*的人立在车边,飘然若仙,只是身体好像不太好,不住低咳。 红豆回头对马夫说:“帘后放着一个木箱,里面都是药材,你仔细些搬。” 马夫点了点头,手往里一伸就拉出一个箱子出来,宽高都约三掌,上绘系着绿带子的葫芦。 带了一箱药材,身上药味也浓,应该是个大夫。 众人目光追随着两人背影离开,很快有人迎了上来,身形壮实的仆妇被临时拉了过来招待,小心引路。 跟监军一块来的都是贵客,不敢怠慢,而且还是大夫,那更不能怠慢了。 先行下车的监军太监走得不快,主仆二人很快就追上,两人也不打算上前寒暄,远远站着听。 红豆扶着人,站在原地打量周围。 那帮监军太监嘀嘀咕咕,不甚满意,自认身负皇命而来,怎么只有一个知州前来迎接? 监军太监正要发难:“陛下最近正为此事烦忧,特派咱家来传圣意,要咱家亲自与平定侯说,怎么不见平定侯?” 知州被当成肉饼两边夹,不住擦汗道:“将军……将军她带人换防去了,也蛮最近还是不安分。” 监军眉毛一竖:“换防是大事,是该上心,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知州脑袋上的汗更多了,磕巴道:“今早上走的,天不亮就出发了。” “今早上,哼。”监军太监哂笑一声,不再说话。 自有身边小太监做他口舌,接上话道:“昨日监军就让人送手书来芜州,平定侯偏偏挑了今天去换防?” 知州头都大了:“因着也蛮王被将军重伤,最近不太行了,他手底下的儿子们都想接替他的位置,趁他还没死就开始比较谁杀的人多,胜者继承王位……就是一盘散沙罢了,将军前往就是为了做好部署,重磋锐气。” 监军:“北燕十三营豪杰无数,事事都要平定侯亲自前往料理,这叫陛下如何放心?” 知州直觉不妙,继续说下去会出大事的预感越来越烈,转而提起今夜为监军接风洗尘,设下宴会,不如移步前往。 监军还是不高兴,但没人接他话,只好答应,不过要先去洗漱才来赴宴。 别管他要去做什么,只要不是去城墙点烽火,知州都能答应,亲自把皇帝耳目送到院门,跟倒米一样把人灌了进去。 之后院里又是一番折腾,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地换掉了院里备好的东西。 知州只当听不见,但听仆从说:“监军大人进了房就喊人磨墨点灯,正在房里大书特书”时,脑袋忍不住地疼。 “真是神仙打架,我两面受气。” * 天色彻底黑下来,知州府内却热闹了起来,府内仆从忙碌奔走,端着酒肉陆续上桌。 丝竹乐声不绝于耳,好歹是收敛些,没把舞姬也叫来助兴。 知州府夜里比白天更多人,宴会中除了十三营的人,能来的都来了,上至邻州将领,下至富豪乡绅,一应俱全。 要是谁心血来潮撒一把毒,芜州及附近州城都得瘫痪大半。 看了这桌饭菜,谁都说不出芜州正在战乱的话,普通州府太平年都不一定那么快凑出这么一桌饭菜来。 席间有一人冷眼旁观,只喝了一杯茶,病恹恹地垂着眼,筷子也不碰。 作为监军太监的挂名手下,奚从霜当然也要来赴宴,顺便遵从信王的命令,提前埋线陷害或者散播北燕主帅的坏话。 现在人正齐,本该是她发挥的好时候,有人也来催了几回,奚从霜都以还没吃药,无力为继拒绝了。 那小太监只好走了,看他的表情,他也要学监军太监在房间里大书特书,把信送回永都,信王也会大书特书,写信骂她。 有人好奇这一身白衣,寂寂无名之人是谁,转头去问上首监军,听了他的回答,都讳莫如深地远离。 信王殿下最近最信重的清客,一蒿堂宗主。 要是只是前面的身份,大家还是很愿意靠近的,毕竟是未来太子手下门客,在信王殿下面前留个名也是不错的。 但一蒿堂宗主就不必了,江湖传言她一言不合就下毒,还吝啬给解药。 被打听的随从一脸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 她还真一路撒毒,走到哪毒到哪啊? 只是……众人目光不住往她身上看。 原来这就是一蒿堂宗主,先前传言一蒿堂宗主被信王纳入门下,为其效力,还以为是谁闲的没事干传的谣言,现在真真见到真人了。 此时的奚从霜还不知道自己走到哪毒到哪的名声即将传开,她有点累,一想到等会回去要喝一大碗药更心累。 她不是没拒绝过,一犹豫,红豆就开始哭,还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哭法,把奚从霜脑袋都哭痛。 不明白,为什么谁对付她的办法就是哭,系统是这样,这小丫头也是这样。 随后她贯彻“我还没想好”思想,先行离开宴会,带着红豆在外面好好想一想。 红豆问:“我们现在就回去喝药吗?” 奚从霜摇头:“不去,先到处看看。” 红豆不疑有他,扶着手上的人到湖边散心,夜间起风,红豆又给她带上锥帽,扶到亭中稍坐。 园林里跟一路以来的风景不一样,外面春寒料峭,不见绿意,尽是萧瑟。 奚从霜忽然感叹:“常言金玉在外,这知州府倒是不一样,远在北地,还能看见江南景色。” 第151章 红豆不懂,连连点头:“是啊,这里好多水,水上还有个大月亮。” 奚从霜:“……” 红豆又说:“好肥的鱼,能钓鱼吗?” 奚从霜头疼得更严重了。 她没心情继续在这坐着吹冷风,起身准备回房。 红豆提着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两人经过假山,却听见里面低低交谈声。 “这荀随凰真是猖狂,狼子野心。” 一对路过的人影一顿,白纱锥帽下的脸侧了侧。 荀随凰?这就是平定侯的名讳? 这是奚从霜第二次听见狼子野心这个词。 第一次听见只当是下属为了讨好宗主的上行下效,第二次则是从太监们口中刚听到。 这是上达天听的太监,为首的监军腰上还挂着御赐腰牌,会说出这个词,说不定是太监们从哪听到的。 另一道声音答道:“可不是,早不走晚不走,偏偏监军大人到的时候走,这不是怠慢?” “就是,干爹奉圣命而来,平定侯说走就走,现在十三营那边的人也没来请罪。” “果真是心野了,陛下召其回京也敢抗旨,真是糟蹋老平定侯的名声……谁?” 瞥见外面的影子,小太监心头一紧,两人齐齐绕出假山后,跟提着灯红豆打个照面。 红豆身后站着熟悉的人影,正是一身白衣的奚从霜。 两人松了口气,差点以为被不能听见的人听了话去,那可就完了。 “我当是谁,原来是奚军师,您怎么在这?” “里面吵,我出来透透气。”奚从霜语气淡淡。 小太监连连点头:“是是,大人们都在谈大事,大声些也是应该的。” 而后,其中一个太监脸色为难道:“刚才您听到的话……” 不知道那个词好笑,让奚从霜笑了一下,火光幽微,那两个太监愣住了。 奚从霜说:“我不会告状的。” 都是宫里伺候的,什么美人没见过,陛下身边的新宠就能和她媲美。 不过那妃子才十八岁,笑起来娇憨明艳,哪能跟奚军师一样,笑起来神仙似的好看,清冷若仙,看见她眼睛时却一股寒意悄然爬上后背,忍不住要远离。 干爹说得没错,奚嫣就是个浑身带毒女人。 一主一仆很快离开,关了院门,月上中天时,府内的热闹声都渐渐平息。 次日天才亮,奚从霜就醒了,五脏六腑像是燃了大火,但身体又如坠冰窖,外冷内热,清瘦的身体裹着狐裘不住发抖。 蜷缩的人影不愿就这样等人发现,她挣扎着坐起身,短短一个动作却废了她浑身力气,额头满了冷汗。 果然一路舟车劳顿不是睡一觉就能平息的。 不住哆嗦的人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垂头果然看见了手腕上发黑的血管,又毒发了。 才吃了解药不久,不应该那么快发作。 “来……来人……”床上的人发出微弱的呼救声。 现在时间还早,红豆跟了她一路也累了,应该还在睡。 呼唤无人应答,奚从霜想起自己有一包随身携带的金针,伸手往床下一探,果然抹到了布包。 几乎是哆嗦着手,她翻开了布包,抽出金针,扯松了衣领就往身上扎去。 * 红豆根本没在睡,她早早起了床去熬药,她正蹲在炉子边看火。 右手握着蒲扇给炉子扇风,另一手捏着厨娘给的包子,嚼得脸颊鼓鼓。 “好好的小姑娘,怎么跑来这边?芜州风沙大,得把你的小脸吹黑了。”还不到主子传膳的时辰,厨娘做好了饭菜,搬另一张板凳蹲在隔壁跟红豆说话。 红豆:“小姐在哪我在哪,没事,我晒不黑。” 厨娘笑了:“哪有人晒不黑的,我当年也是白白净净的,还不是被芜州的风沙催黑,还有我那像极了我的女……” 话到一半,厨娘却不往下说了,红豆好奇地看着她。 厨娘语气沧桑:“要是还活着,也该是会这么大了……” 红豆刚想说话,却脑袋一动,看向了门外:“什么动静?” 一大早的,知州府门被敲响,还在睡梦里的门房被强行从梦里苏醒,连滚带爬地打开了门。 门外果然立着几匹高头大马,马背上的女将刀上的血都没擦干净。 她牵着缰绳,马都不下,张嘴就问:“监军何在?我来请罪。” 门房:“……” 让出自己住的主院后,知州是一夜没睡好,他有点认床。 好不容易熬累了,闭上眼睛眯一会,就有人来通传去换防的北燕十三营的人回来了,正在门口请罪。 一天天的都是事,谁还敢睡,忙不迭爬起来,衣服都没穿好就往外跑。 临近大门口,就听见有人在说话,练武的人气息深厚,声如洪钟,正好把她的话一字不落传入知州耳中。 “昨天的信我收到了,是我忘了回禀荀帅,要罚就罚我吧。” 知州简直眼前一黑,却又心头一松。 听这情状,荀将军必然是不在的。 匆匆理了理衣服,知州越众而出,看见门外的人心说果然:“谷将军您才换防回来,这风尘仆仆的,怎么不去歇息?” 谷将军下马,身后跟随的将领也跟着下马,她走得越近,那股刚从战场下来的硝烟气息越浓。 饶是知州,闻到那股血腥味也头皮发麻。 这些都是也蛮散部的血。 谷将军:“将军昨天早上接到斥候来报,有一队也蛮散部从小路潜入村里,潜伏好几天准备烧杀抢掠,刚好离这不远,就带着我们顺手揪出来杀了,没曾想因此怠慢了监军。” “错在我身上,不在将军,我拿了信没有回禀将军,特来负荆请罪。” 知州:“……” 这一步一个血脚印的,到底是负荆请罪还是负刀要命? 知州知道这谷将军是个犟种,早些年是荀帅从土匪窝里捞出来的,谁的话都不听,只听将军的,性子还烈。 一边疯狂给身后随从使眼色,一边上前拦人道:“谷将军这就言重了……” 不等他说完,直接被一把推开,文官哪有武将力气大,要不是身后有仆从接着他该一屁股坐地上。 “老爷。” 知州甩开仆从的手:“别老爷了,还不快去把荀帅请来?” 仆从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连滚带爬地去了。 成功入门的谷将军没有知州想的冲动,她假意被知州府仆从带歪,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奚从霜住的院子附近。 谷将军站住不动了,拎小鸡似的扯着仆从衣领把他给扯了过来:“怎么一股药味,这是哪?你糊弄我?” 仆从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就腿抖,哆哆嗦嗦道:“这、这是奚军师的院子。” 谷将军:“奚军师?没听过,叫什么?” 仆从还真知道她名字,毫不留情出卖了:“听大人说,叫奚嫣。” 真这么巧,是奚嫣住的地方可就对了。 她们今天的目的还真是奚嫣,监军太监得缓一缓再来。 满脑肠肥的太监好糊弄,信王手下的门客不好糊弄,传言都说她是信王的智囊。 也不知道信王怎么舍得把她给放出来的,也不怕一去不回头。 “听说她是个病秧子,八成是真的。” 谷将军脑袋里的念头转了几圈,推了一把仆从:“开门,既然监军不肯见我,就让奚军师代为转达吧。” 仆从一听自己要打开浑身是毒的女人的院门,蓄了许久的眼泪终于下来了:“我?我开?可是她……她……” 她了半天,仆从还是没敢把未尽之语说完。 这也怪不了他,当着奚从霜的门说她的坏话,那跟阎王说我很想你,我马上来找你没区别。 将军们听得不耐烦,他没胆子开就自己开。 谷将军下巴一抬,点了个人:“你翻到墙里去开门。” “是!” 一人领命,三下五除二翻墙,从里面把门栓抽开。 房门之内,奚从霜正在给自己拔金针。 她一根一根拔,一根一根数,苍白的手却很稳。 不是她没听见外面的动静,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人就是冲她来的,天塌了都得先拔针再说。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上隐约倒影着谁的影子,近在咫尺时,被另一人叫住。 “我说府上怎么没人,一个个都上知州府上来野了是吧?!” 这句话响起的时候,奚从霜捏住锁骨中间的金针,往外一抽,如果她还能看清,就能看见上面沾着乌黑的血。 引毒的金针被抽出,堵住的淤血瞬间通畅,她张嘴吐出了堵塞的淤血,刚好门被推开,日光映入,照亮了床上人影。 吐血之前,奚从霜还在想自己忘了拿盆接,又得麻烦人换褥子了。 荀随凰推开房门,只见床榻之上之上有一人,她正以袖掩口低声咳嗽,似乎被推门声惊到,单薄的肩膀抖得更厉害。 第152章 病体羸弱,衣衫素净,还在不住地咳,成功镇住了一帮大将军。 短暂沉默后,月白衣袖上染上斑斑血痕,好似落梅花瓣。 奚从霜曲起指节,随手抹去唇边血痕,哑声道:“某见过荀将军,身体不好,失礼了。” 看看苍白唇边血痕,又看看被染红的衣袖,众人:“……” 【作者有话说】 大家:[裂开][裂开][裂开] 称呼改了一下 第87章 让我见见奚宗主的本事 好一会,屋里屋外都没有人说话,唯有微弱的低咳声。 要说果然是永都来的人,文不文雅另说,就那股无论干什么都要端着的动静就很永都风雅。 咳血都一小口一小口地咳,生怕声音大了被谁听见一样。 要是十三营的人有点头疼脑热的必得大闹一场,哎哎叫唤,烦到荀随凰亲自上门给她们一脚才消停。 可要是真重伤了,她们就成了锯嘴葫芦,咬烂木棒都不闷不吭声。 荀随凰心想早知道就不着急洗那个澡,一会不见给人都气吐血了,再看一眼,人怎么能吐那么多的血。 不用想也知道,这事传回永都她的弹劾帖要堆满建兴帝的龙案。 一女将小心翼翼扯了扯她衣袖:“大将军下次开门要不轻一点,这次是吐血,我怕下次是被吓死。” 这样岂不是好大一口黑锅? 荀随凰眼角一扫,垂下的手捏成拳:“又关我事?” “我匆匆被知州仆从叫来收拾你们惹出来的烂摊子,你们倒好,直接把黑锅扔我头上了?”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主谋者谷将军。 谷代芳硬着头皮上前:“我去给她找个盆接血。” 随后她就被荀随凰一把抓住肩膀:“你上一边凉快去。” 还接血,真不怕那人被盆气死。 “……” “得令!”谷代芳找了离房门最远的树下站岗。 春来晚,去岁败落完的树梢还没发芽,现在还稀疏零落,分外萧索。 树下的人却一点都引不起荀随凰的同情心。 床上单薄的人影又在咳嗽,她边咳边下床,十分身残志坚。 看得荀随凰头都疼了,忙摆手说:“你可别下来了,我不缺你这个行礼,好好在床上待着别着凉。” 千万别死这里给人添麻烦。 怎么说都是跟着监军太监来的,更别说背后靠山还是信王,在她附近出事了,锅都得是她的。 此刻的荀随凰不知道,眼前的人已经死过一轮,杀敌毫不留手的她也有希望谁别死的一天——那是毫无掺杂任何感情的祈愿。 单纯别死,要死也别在自己附近死。 “……” 奚从霜将门前人影收入眼底,微不可查一顿。 听了荀随凰看似耐心,实则不耐的话后,她点了点头,脸色惨白,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吐了心口淤堵的毒血,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再次消退,奚从霜撑着床面,支着自己坐稳。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荀随凰觉得她抬了抬手,最终还是没动,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 她一动,裹在肩上、身上,能把她压垮似的狐裘落了下来,只着宽大中衣的清瘦躯体站了起来。 脑后束起长发的月白发带滑落,三千青丝散了满背,微弓的背不堪重负似的,让几缕乌发落在身前,飘飘荡荡。 荀随凰颇感惊讶,缩在床上时不见身量,像只白兔子,站起来就得平视。 她觉得外面风大,反手关上房门,顺便把站在门前当门柱子的几个属下目光挡住。 到底也是永都长大的,荀随凰小时候也是过过锦绣小姐的生活,擦破油皮都有人哭得比她惨,最知道永都来的人有多介意“不守规矩”“戏耍冒犯”。 现在是奚从霜体力不支,头昏眼花发作不了,等她活蹦乱跳了肯定不会这么安分。 荀随凰本想说两句就走,看着看着该死的怜香惜玉的毛病又犯了,没忍住问:“你要做什么?” 奚从霜垂着眼皮,指向模糊的方向:“水。” 荀随凰顺着她指去的方向看:“那是梳妆台。” 奚从霜又想说什么,但荀随凰不给她机会了,她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按回原位。 荀随凰:“要水我给你倒,你坐好了。” 病中的人看不清了,她的鼻子还是很灵,在对方靠近时闻到了淡淡皂角香,一下就冲淡了方才闻到的硝烟与鲜血味。 垂下的手有了熟悉的冲动,再度被自制力压下。 她浑身冷得像在冰川中行走,一丁点温度都会引起她的眷恋,但不是现在。 “你房里就没有伺候的人?” 荀随凰在奚从霜指的相反方向找到了茶壶,里面的水是冷的,壶底残留几片舒展的茶叶。 她习惯了喝冷水或烈酒,反正方便就来,没有多想就倒了一杯递过去。 顾不上这永都来的人会不会大书特书告她的状,这情况无论她帮不帮都告状,但她清楚,要是连水都不给一杯,告的状会多几条。 看着深褐色茶叶水,她断定这杯茶很苦很浓,把人苦掉舌头。 “茶来了,自己拿稳。” 奚从霜没有多看,小心避开荀随凰的手接过茶杯,低头灌了一大口。 荀随凰当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没太在意,只以为又是永都的风雅作风。 那里的人都这样,谈战色变,浑身污血的她早就是永都里能止小儿夜啼的夜叉神。 喝下茶水的那一刻,苦涩冰冷的感觉充斥口腔,她又低头到处找痰盂吐掉漱口的水。 荀随凰几度欲言又止,把盆架上的铜盆抽了过来,往奚从霜脸下放:“给你。” 奚从霜:“……” 在奚从霜沉默的几秒中,要是她胆敢嫌弃,荀随凰也敢扭头就走。 天底下能让她给面子的人不多,一个是她死了多年的老娘,另一个就是皇帝,剩下的人她看情况爱给不给。 苍白纤细的手握住铜盆边,抓了过去,铜盆另一边的人立马松手。 荀随凰眼尖,一下就看见了奚从霜青黑未退的手腕皮肤,数个想法闪过脑海,嘴上却诧异道:“茶里有毒?你在知州府里结仇了?” 是当大将军的料,先发制人有一手。 第一时间就把刚倒的茶里可能有毒的锅给甩出去,熟练得不像掌握数十万兵力的大将军。 奚从霜没摇头也没点头,张嘴吐了口中黑血。 两个要脸的人同时撇开头,奚从霜端着盆往里侧了侧,荀随凰往外看去,片刻,她听见微弱的自嘲:“真狼狈。” 荀随凰心头一动,转头看来。 床上人影侧对她,纤长睫毛在眼下蒙上一层阴影,安静时宛若美人灯上的仕女画,她已经把手上的东西塞到床下,脸也比刚才多了几分血色。 她正低眸沉思,就在荀随凰出现在门口时,奚从霜就认出了对方。 果然跟她想的一样,不等她高兴,红苹果给她抢的盲盒也拆了。 “改变女主荀随凰造反被枭首的命运,让她活下来。” 电子音响起时,奚从霜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一个有造反罪名的人活下来? 难度不亚于在古代手搓火箭把皇宫炸上天,说不定把皇宫炸上天比前者容易。 前者是要名声的打法,在古代社会名声大于天,后者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还能把锅甩在天降天罚头上。 火箭造不出来,炸。弹还是能造的出来的。 现在永朝不比开国年间严格,她假借信王门客身份,再加上自己有钱,不一定做不到,但一无所知的荀随凰肯定不让她炸,容易引起天下大乱。 那问题就会回到原点,她现在心中的问题太多,为何会造反?为何会造反失败?又或者是,荀随凰是在什么情况下决定造反的? 要想规避,只能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是个大麻烦。 “你今天心情很不错嘛,这么快就给我攒够了上线能量,这是……麻烦大了。”红苹果的声音戛然而止。 崩溃的电子音在安静房内炸响:“怎么会是这种任务?!” 红苹果心态炸裂:“任务中心怎么不上天啊?!不对它本来就在天上。” 一人一统各自头疼起来,另一人的声音打断了一人一统的沉思。 荀随凰没忘这是信王门客:“今天的事,是我没管教好,让她们没轻没重,扰了……的清净。” 知道这是信王门客,但姓甚名谁她一时没想起来,信王门客太多了,她懒得记。 奚从霜低哑的声音答道:“奚嫣,字从霜。” 荀随凰从善如流:“奚小姐。” 忽然想起什么,荀随凰说:“你的名字有点耳熟,我好像在哪听过,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蒿堂与你有何关系?” 自从成了信王门客,一蒿堂早就跟“神秘”两个字没有干系,提起时还会一块提起的另一个词是“朝廷走狗”。 第153章 奚从霜气息微弱:“不才,正是一蒿堂宗主。” 荀随凰好像第一天知道似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嘴上说着原来如此,眼睛却说还真是你。 不轻不重挨了一顿刺,奚从霜没什么反应。 信王为了和吴王斗,互相争抢运粮官到底塞谁的人,为的就是银子,粮食也敢以次充好,她作为信王门客还敢出现荀随凰面前,她没有当场拔剑已经修养良好。 按捺不住的,就参考门前几位女将的反应,眼刀都能给她身上捅几个窟窿。 想起自己衣袖脏了,抽开一看,点点红梅图让她浑身不自在。 顿时洁癖发作,要去找干净的衣服换。 身后却传来荀随凰的声音:“听说一蒿堂宗主通晓天下奇毒,怎么连自己的毒都解不了?” “那荀将军是在可怜我吗?”月白身影站定,回首看来,烟灰色眼底竟漾着清浅笑意。 想过她会因为伤疤被揭开暴跳如雷,也想过被对方恼羞成怒,赶出房里,撑着病体写信告状。 要是她写,荀随凰也不会拦着,债多不压身,拦得了一个人,拦不住永都朝廷上那么多人。 所以荀随凰道:“奚宗主多虑了。”。 奚从霜:“这毒确实解不了,谁让我是药谷弃徒,学不到家就被师尊赶出门,这些年仗着师尊的名头到处招摇撞骗,还闯出了一蒿堂金玉在外,内藏草包的名声。” 荀随凰第一次发现有人嘴毒得不分敌我,连自己也骂进去了。 荀随凰:“宗主未免太看轻自己。” 奚从霜的用处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就算她现在直接倒戈转向吴王,吴王也能放下折损好几个心腹的仇恨,欢天喜地把她迎进门,奉座上卿。 出现不到一年,就让春风得意的吴王折损几个心腹,还把母妃失宠的信王给捧了上来。 如今的信王谁人不知? 人心倒向,无人问津的信王早有不少朝臣站队,只等一封太子册封书下来。 连早年传言毁容的婉妃,也就是信王之母,容貌更胜从前,宛若二八少女。 为了讨好建兴帝,她又是献药又是冬夜起舞勾起建兴帝当年情思。 年初,觉得还不够的婉妃从母家中寻来义妹,说着要给义妹寻永都儿郎风光出嫁,那义妹如今已经是建兴帝身边新宠贵嫔。 建兴帝欲将空悬多年的后位送到婉妃手中,在奚从霜离开永都后,婉妃已经是婉贵妃。 这些都是出自奚宗主的手,她说自己是没用草包,那天下就是草包遍地走了。 “用不对地方,多厉害都没用。”奚从霜摇头,她说,“你该高兴不是?我技艺不精,坑的可是信王。” “你这么说话,就不怕被信王的人听见?”荀随凰知道自己没猜错,这毒就是信王下的。 “谁敢监视我。”奚从霜走到她面前,几缕长发垂在身前,柔和了清冷,显出几分温婉。 烟灰色眼底清晰地倒映着,“将军知道那么多,怎么会不知道我浑身带毒,谁都不敢碰?” 现在荀随凰明白了,这哪是个温顺兔子,是个逼急了会蹬人的兔子。 “我还想问将军怎么那么好心,敢给我倒茶,是不是可怜我。”奚从霜直起身,转身在房里走动。 眼前人影翩然而去,在柜中抽出一套白衣,解了身上系带就要脱衣。 “奚嫣你……!”荀随凰猝不及防,满脑子的盘算都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冲干净。 根本没有心情去想合作无间的两人好端端的怎么闹翻了,问不出答案她也不关心,谁在皇位上坐着都一样。 不论是信王吴王,还是废后之子废秦王,对于荀随凰而言没有差别。 奚从霜奇怪回头:“我怎么了?” 宽大中衣之下,还有一身里衣,外面那层弄脏了,里面一层还是干净的。 “……” 荀随凰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奚从霜看了一眼身上衣服,明白过来了:“我身体不好,夜里怕冷,多穿几身衣服睡。” 荀随凰:“那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 左右没事,看人也能会蹦乱跳说话气人,应当是没有大碍,她当然不久留,当即要走。 奚从霜追了一步:“荀将军,今天你救我一命,我帮你一忙,让你的人别往监军太监的院里凑,‘请罪’一事我给你解决。” 去年一整年都没听说过什么监军,战事快结束了倒是来了一批监军,明眼人都知道这帮监军是来抢功劳的。 说什么协助北燕十三营主帅共商议和,路边小孩都不信的鬼话。 谁知道就这么巧,收到消息说也蛮散部在附近游走,荀随凰就去了一趟,以为能当天回来,顺便看看信王舍得放出来的智囊到底长什么样,然后想办法糊弄她。 谁知散部像是长了狗鼻子,人都没到,就风紧扯呼。 本着来都来了,荀随凰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就这么轻松离开,钻了一夜林子才把这帮人立地正法。 临死之际有个散部的骨头软,暴露了大王子跟伏州下县指挥使暗通款曲,凌晨绕道前往位于下县的指挥所,把他从爱妾床上拉下来砍了。 烂摊子得有人收拾,荀随凰手上的事够多了,随手点了副指挥使稳住局面,匆匆往回赶。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还打算洗了澡就去写折子禀告她砍了指挥使,请陛下治罪。 不管真请假请,面子功夫还是得做到家。 有时候荀随凰觉得自己巧言令色到令自己发笑。 折子还没开始动笔,就接到了从知州府里传出的消息,没个消停的属下气不过,大早上上门请罪去了。 等她到了知州府里,又听知州说谷代芳带着的人不在主院里,在另一处地方。 她名字都没听清,匆匆赶来,就碰上了奚从霜毒发。 但奚从霜身上的毒,和她的话大大出乎荀随凰的意料。 怎么说都是一宗之主,她不该是这样的,好说话过头了,一点都不孤高。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荀随凰应得很快:“行啊,让我也见见奚宗主的本事。” 两人隔着大半个房间对视,一人红衣烈烈,一身文武袖好不飒爽,另一人白衣若仙,病体羸弱,却不为前者气势所慑。 门外忽然传来了清脆的咋呼声:“你们是谁?都趴在门上干什么?” 两人这才想起门外全是人,全都转头看去,却听几声碰撞的咚咚声,门被撞开了。 本该在树下站岗的谷代芳第一个掉进来,趴荀随凰脚边上。 谷代芳盯眼前的黑皮靴快成斗鸡眼,顺着朱红衣袍往上看去,只一眼,她就不敢看了。 将军脸色,黑如锅底。 谷代芳:“将军我不是有意的,听说这人特会下毒,我是担心将军……” 荀随凰松开紧握的拳头,揪住她衣领往上拽:“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起来?” 谷代芳忙不迭爬起来了,眼角不住往奚从霜那看去,心头莫名更加畏惧。 要是谁看见一个人几乎要拿着盆吐血,不到一刻钟就能站起来,能说能笑的,这是人能办到的? 端着药盅的红豆奇怪打量站在屋门后的女*人,这人很陌生,让红豆本能崩起警惕那根筋:“你是谁?” 看见身后安然无恙的奚从霜放下心,又看荀随凰:“为什么在我小姐的房里?” 荀随凰面不改色:“听闻你家宗主病了,我来探望一二。要是有用的上的,将军府上有的尽管提。” 红豆只当是客气话,想要什么肯定是一蒿堂里更加齐全,怎么可能会去管将军府要? 她说:“东西我们这里都有,用不上你们的,还是留……” 里面的奚从霜出声:“红豆,过来。” 红豆瞬间就忘了眼前的大将军,更把之前说过的陷害她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端着药盅大步往里走。 “来了小姐。”红豆旁若无人地絮叨奚从霜,“小姐怎么不披件衣服就坐在这,会着凉的。” 奚从霜精准卡着下一个话题开启前就说:“红豆,给我倒杯茶来,就要冷的。” 红豆果然又忘了刚刚在说什么,不高兴道:“您怎么能喝冷的,您自己就是大夫,知道空肚子喝冷茶有多伤脾胃,幸好我带了一壶热茶回来,这就给您倒。” 给人灌了大半壶冷酽茶的荀随凰:“……” 差点忘了,这是个病秧子。 奚从霜接过红豆倒的热茶,被披上外袍,病歪歪坐在太师椅上,盯着茶杯出身。 察觉到院子里没走掉的人看来的眼神,她抬眸看去,这一刻,她好似易碎的冰雪做成的神女雕像。 荀随凰收回目光不再看,她没有错过刚刚看见的动作,奚从霜拿茶杯的时候小心避开了红豆的手。 哦,原来她的毛病对谁都这样。 【作者有话说】:你的怜香惜玉,是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全部人都有? 第154章 第88章 请将军收留 人都走空了,奚从霜意识到如今处境有多棘手。 从两方身份来看,奚从霜在北燕十三营眼里是信王走狗,跟信王是一国的。 她们倒不会学江湖的骂法,说她是朝廷走狗,因为她们也是吃官粮的,容易把自己也骂进去。 可朝廷内也在党同伐异,派系林立,不用细想,奚从霜也知道她能陷入如今局面,明显因为荀随凰是两边不靠。 既不在乎信王的拉拢,也不在乎吴王的讨好,更别提无人在意的废后之子废秦王,独立于朝廷之外的纯臣。 若是纯臣也罢,可坏就坏在荀随凰名声太显,京中早有传言,北地百姓只知平定侯,不知皇帝。 去年抵御也蛮三十六部,逼得他们退避嘉山关三十里外,百姓感激涕零,自发造生祠。 好悬是被荀随凰按下,亲自拆了还是个地基的生祠。 一个掌握数十万兵力,万人敬仰的将军,怎么能让建兴帝日日好梦? 她昨晚中途醒了一会,难受得睡不着,叫醒红豆给她找来本朝记载,她发现永朝是出过女帝的。 继续往下翻,奚从霜还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老平定侯乃圣祖女帝之妹,年少时封号常平公主,圣祖皇帝刚登基时,国境不稳,欲和亲平乱。 常平公主自发请命,愿为长姐平忧安乱,前往和亲。 也蛮本就和永朝是世仇,谁都清楚常平公主很有可能一去不回头,圣祖皇帝不舍,给她送嫁队伍塞了不少人,遣将军一路护送。 谁知也蛮贪心不足,从前比如今规模更甚,三十六部有三十六个王,就算永朝有三十六个公主也平不了他们的胃口。 送嫁队伍还没过嘉山关,便按捺不住撞开城门准备烧杀掳掠,好巧不巧就跟送嫁队伍撞上。 当时史书记载:公主大怒,令将应敌,融凤冠铸匕明志,宁死不休。 本是送亲的队伍,被常平公主指挥成退敌之师,而后班师回朝。 圣祖皇帝力排众议,为其军功封侯,这是圣祖皇帝第一次亲自下令,从此她掌握权柄,亲政三十年。 而后圣祖皇帝又将统兵之权交给平定侯,组建北燕十三营。 荀随凰就是当年老平定侯,常平公主的女儿,自老平定侯离世,她继承爵位,接过权柄。 从十七岁起,到如今已经过了九年。 要是按关系算,荀随凰是建兴帝表妹,是几个皇子的姑姑。 这一发现让奚从霜明白为何钟氏皇室会这么忌惮荀随凰,不仅因为功高震主,还因为荀随凰的“名正言顺”。 如今荀随凰看似如日中天,实则烈火烹油,战事平定后,她封无可封。 再往上,就是封王,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权臣的终极梦想,其结果也不是非寻常人能消受,到了这地步进则生,退则死。 红苹果获得的能量少了,所能获取的资料也少,她还不知道为何会走到造反枭首那一步。 奚从霜手中茶杯渐渐凉了,听见院门传来的说话声,她转头看去,红豆也看了过去。 一仆妇前来通报,说是知州府上管家来了,听闻奚宗主身体不适,特来送千年人参。 奚从霜无力应对,把红豆放出去一通胡言乱语,叫她将知州府管家糊弄走。 能被带在身边的红豆可不是只会端茶倒水,稚嫩的肩膀还扛着保护奚从霜健康的担子,偶尔得客串一下逐客令。 红豆很快就回来了,奚从霜也放下了喝空的药碗,手帕点了点唇角。 “走吧。”奚从霜说。 红豆才回来,又说要走:“去哪?” 奚从霜看外面天色大亮,伏州风沙大,看什么都泛着黄,风似刀子般割人。 也是她住的院子方位不太好,不似主院那边避风,开门就能看见江南景色,同在一府,方位之差,景色也天差地别。 奚从霜说:“去找监军谈谈,更衣吧。” 红豆不再问了,把门关上,找出昨天收拾好的一套衣裙,也是这时候她看见了奚从霜床边吐出的血迹,又好一顿担心。 “等回京了,我不会放过信王的。” 坐在椅子上的奚从霜默然不言,任由小姑娘嘀嘀咕咕地找东西。 奚从霜收拾好了就去监军住的主院开始两头骗。 还好知州警醒,让手下的人好好闭着嘴,没有将消息传到监军耳中。 虽说之后该知道的都会知道,总比现在知道强,谁会愿意跟有起床气的人说话? 监军太监很少起那么晚,在宫里那会他得跟总管太监,也就是一手提拔他的干爹轮换值班,帝有召立马到,为帝分忧。 还是昨夜夜宴太累,他以为自己起得早,听了仆从来传才知道隔壁的病秧子起得比他还早,已经在前厅喝茶等他过去了。 “哼,到底还是江湖人懂事。”监军太监不紧不慢扬起脑袋,让小太监给他束发。 他话里话外地阴阳着什么,没人敢应这句话,监军太监也没想有谁能应他这句话,于是又说:“起个大早,她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小太监给他递热毛巾:“病恹恹的病秧子睡不香不就早早起了,她没说什么,只说有要事找监军商量。” “她能有什么事找我商量?”监军眼珠子一转,仔细一想能商量的事其实不少。 前厅中,奚从霜喝了大半碗茶,终于等到了光鲜亮丽的监军太监。 她稳稳坐在座上,从没看见过这么耀武扬威的人能走路那么像鸭子赶路,稀奇地多看了一会,殊不知监军太监开始因为她的不识相感到不高兴。 可转念一想,听闻这奚嫣在信王府上都是不行礼的,别说有救命之恩的王妃,小世子说错了话也得挨罚,也就心情舒服多了。 监军太监往主位上一坐,掐着腔调道:“一大早的,奚军师怎么上我这来了,有何贵干?” 奚从霜不耐跟他打嘴仗,在辈分高低也扯个高下,她道:“我来是为了‘北燕主帅藐视君王’一事。” 监军太监嘴皮被烫了一下,差点手一哆嗦,把茶倒大腿上:“‘藐视君王’?” 奚从霜奇怪地看着他:“监军大人为何这等反应?您把茶端稳了,那北燕主帅做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 嗅到狼狈为奸气息的监军太监马上放下茶杯,躬身密谋:“此话怎讲?” 一路以来,奚从霜都病歪歪的,话都没说第二句,本来监军太监对她颇为鄙夷。 干什么都不行的病秧子学什么逞能,还得连累大家照顾她,信王的信重怕不是徒有其名,不过尔尔。 现在一听,兴许信王为她遣散大半吃干饭的门客不是没有道理。 奚从霜一步一步印证猜测:“四海之内莫非王臣,朝中诸位大人接旨,哪个不是沐浴焚香,摆好桌案,毕恭毕敬地把您请进家门?朝廷对她已经够宽容,提前一个月说了,她还是在您到的第一天就走,这不是藐视又是什么?” 别的不说,奚从霜这番话是说进了监军太监的心里,他就是这么想的。 奚从霜循循善诱:“信王殿下临行前吩咐过,君为臣纲,做臣子的最应该的就是为陛下分忧,所以陛下的意思就是信王殿下的意思,那您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不管是不是,确实是这个道理,监军太监神色稍缓,颇为受用。 奚从霜老神在在:“可北燕主帅战功赫赫,要是及时醒悟,见好就收还能在史书留下不世之功的名声,怪就怪在她还不肯放手,太贪心。” “……” 监军太监的表情彻底证实奚从霜的猜测。 这帮人不仅是抱着抢功劳的目的来的,还想让荀随凰就此上交兵权,退避府内,不再问世事。 但看眼前状况,就算荀随凰愿意放手也没办法善罢甘休。 很多事情不是主观想要避让,就能避让成功的。 监军太监果然问了:“你想怎么做?” 奚从霜给出答案:“如今将军之名,四海之内无人不识,只是一桩藐视君王,恐怕没法降罪。监军大人一封书信回京,降罪一下,反而坏事。” 监军不解:“怎么坏事?” 奚从霜指了指城外方向:“将军没了,北燕十三营必然哗变,也蛮三十六部第一个撕了休战协议,挥兵南下,届时不得连累监军大人成了千古罪人?”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监军太监就胆寒,她说的对,现在还真不能动荀随凰。 至少得离开伏州。 另一边,响起了奚从霜的声音:“不知公公有没有想过,万一荀随凰还真不是那个完人呢?” 监军隐隐有了猜测,但他想听奚从霜亲口说:“你想说什么?” 奚从霜:“找到陛下不得不忍痛下旨治罪的证据,昨日的抗旨不尊,大可功过相抵,伤不了她根基。” 监军嘴比脑子快:“那有什么嘴能伤她根基,贪墨?” 第155章 奚从霜被太监的自报家门噎了一下,随后道:“陛下最在意什么,那就是什么。” 监军太监:“……” 他本次离京就是为了弹压北燕十三营气焰而来,谁知眼前坐着的才是栽赃高手。 没有多留,奚从霜起身出门。 门外再有守着的红豆接她,在奚从霜看来时,她靠近她,用耳语的音量道:“我看过了,没有人靠近。” 奚从霜一拢广袖,颔首道:“嗯,走吧,收拾东西去。” 红豆迷茫:“收拾东西干什么?” 不必等奚从霜回答,只见刚刚两人经过的阶梯摔碎一只茶盏,有谁在里面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咱家!我一定要传书回京!禀告陛下!” 红豆最听不得有人诋毁宗主,二话不说就要抽出袖里鞭子,好好跟这死太监说说,却被奚从霜反手拉住。 “宗主为什么拦着我?”红豆都气得口不择言了,都忘了改换称呼。 “我……咳咳咳……”奚从霜脸色越发苍白,以手帕捂住嘴,什么也不说,摇摇头就要走。 拧不过宗主,红豆只好扶着人走,远远的还能听见监军太监的跳脚声。 整个知州府上下都止不住好奇,好好的人进去,是干了什么才让监军太监火气那么大。 奚从霜要收拾的东西不多,就一个大箱子,里头放了包好的药还有衣物。 身上披一件紫貂绒披风,好在她身形高挑,不会被这华贵披风盖过去,倒显得矜贵无双。 知州扶着乌纱帽匆匆而来,见到红豆指挥着马夫还有请来的帮手把东西抬走。 这动作真够利索的,要不是听见了两位大佛吵起来,还一路听仆从说奚从霜带来的小姑娘是怎么边骂边收拾的,他会以为奚嫣早有准备。 知州:“这,你们这是……?” 奚从霜眼眸一垂,好似落寞:“监军不愿留我,某不再留府中,多谢知州大人收留。有用得到的地方,就鸣烟警示,会有人来的。” 红豆上前,递出手里躺着的信烟。 知州迷茫地收起,迷茫地看着人离开,院子里又空了下来。 他挠挠头,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就这么走了?她还没说她要去哪呢!” 被红豆扶上马车的奚从霜一收病气,整个人坐直了,红豆便问:“宗主,我们现在去哪?我们回冰州吗?” 冰州就是一蒿堂的地盘,红豆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繁华的永都,只想回到有药泉可泡的冰州去。 奚从霜摇头:“不回去,去将军府。” 红豆:“啊?” 奚从霜点头:“嗯。” 马车没动,奚从霜睁眼,跟红豆大眼瞪小眼,她问:“哪个将军府?” 奚从霜知道她不想去,残忍点破:“伏州又有几个将军府?” “……” 该来的还是来了。 红豆闷闷不乐地去通传马夫,放下帘子又回来了,“为什么要去那?” 奚从霜:“找她有事,我们是因为荀将军被赶出来的,该去找她讨债。” 红豆总觉得宗主语气怪怪的,不掺杂一丝阴阳怪气,倒是有十分的乐意至极,她不明白,只是过了一晚上,好像她少活了好几个月一样看不懂。 让她去应付应付管家她还是能的,但现在是糊弄北燕主帅,这跟以前糊弄过的人完全不是一回事。 红豆紧张道:“那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奚从霜说:“你到时候什么话都不用说,不高兴地看着她们就行,她们会自己心虚的。” 红豆震惊:“这帮大嗓门的糙娘子也会心虚?!” 等到了地方,红豆就知道那可太能了。 巍峨高大的将军府门前停了一辆灰布马车,这马车其貌不扬,不光拉车的马是老马,车夫也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门房多等了一会,车上还下来了个浑身清苦药气的白衣女子,身披披风,身边跟了个穿粉裙的小姑娘。 看样子能拿主意的是中间的人,瘸了一条腿的门房摇摇晃晃下阶梯:“这位找谁?可有拜帖,这是北燕将军府。” 奚从霜在暗淡日光下露出笑意:“找的就是北燕将军府。” “哈切!”看对练的荀随凰打了个喷嚏,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预感一向很准,从十五岁上战场开始,被预感救了不下十次,现在那种预感又来了。 没等她想明白到底又多了谁在暗算她,便有人来报,说一位姓奚的女子求见。 天底下想见她的人太多了,荀随凰还在想今天这喷嚏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就要回绝。 荀随凰摆手道:“现在没空,不见,让明早赶早来。” 大家都知道,赶早来也不见,将军就不爱见扰她清眠的人。 仆从应了一声,心想将军果然不见,那人还信誓旦旦。 没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荀随凰的声音:“等会,你说她自称姓什么?” 仆从:“姓奚。” 门前的人没有等太久,不过一炷香,换了一身衣服的人影出现在门后。 她手握长枪,大步流星而来:“天下之大无处不去,奚宗主怎么大驾光临我将军府,可惜寒舍简陋不足恭迎,怕是要怠慢了。” 别人说这话是自谦,只有荀随凰能说出玩世不恭的意味。 奚从霜无奈:“唉,因为我给将军说话,监军大人勉强消了气,但也不愿跟我这个吃里扒外人一块住,把我赶出了知州府。” “如今我流离失所,还请将军发发善心,给我一片瓦遮头。” 荀随凰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红豆正气鼓鼓地盯着她,看着眼神,不像是在撒谎。 奚从霜走到阳光下,提高了声音:“我说,我已经没有去处,请将军收留。” 荀随凰:“……” 后面跟上来凑热闹的下属们:“……” 什么?她说什么? 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凑一块就叫人听不懂了。 奚从霜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谁?送上门来羊入虎口? 不对,她是信王门客,应该是自投罗网才对。 荀随凰手上长枪一扔,被谷代芳接住,她跨过高高门槛,拾阶而下。 身后响起惊奇又微弱的议论声。 “怎么了这是?那是谁?” “不会是将军的桃花债吧?看着身体不太好,千里迢迢带着丫鬟找上门了?” “放你个屁,什么桃花债,看清楚了那是信王门客,那小丫头一看就是个会武的。” “还真是,步履稳健,比她风吹就要跑的主子是走路稳当很多。” 墨蓝衣袍,乌发高束的女子步步靠近,她一大早就在操。练给她惹事的属下,匆匆更衣而来,身上却带着一股淡香。 到底是曾经的锦绣丛里长大的千金,还保留着一点风花雪月的习惯——熏香。 荀随凰:“奚宗主你说的话我听不明白。” 奚从霜不避不让:“哪里不明白?王监军短期内不会传书回京,你也不必去费心‘请罪’,答应将军的事情我已经完成,只不过监军不愿再容我,将我赶出了知州府。” 荀随凰本来就被下属气得头疼,现在看奚从霜理所当然的样子,更加头疼:“所以你就来找我?” 奚从霜点头:“对,我的人都在永都和冰州,此地无人接济,我只能来找你。” 荀随凰:“去客栈。” 不用奚从霜说话,红豆抢先反对:“不行,客栈不舒服又不安全,小姐会病的。” 奚从霜以袖遮住口鼻,低低地咳,好不虚弱。 荀随凰:“…………” 又差点忘了,这是个行走的大药罐子。 她身上的药味不是熏香,是长年累月喝出来的。 早知道会给自己惹这么大一个麻烦,她带一身血都得把谷代芳给拉回来,闹醒王太监说明白原有,至于之后,都回京再说。 在她心里,奚宗主可比王太监难缠多了,宫闱里养大的老鸟,又怎么能跟江湖里混大的兔子相比较? 荀随凰回身一指将军府大门:“你可想好了,我这将军府要什么没什么,不是谁都能进的,不怕死的尽管来。” 这话说的,红豆心里直嘀咕,这是将军府还是地府? 奚从霜偏要闯地狱,提裙入内。 “好啊,某还怕将军不肯留我,要冻死在伏州夜里。” 负责善后的红豆忙说:“东西都在车里,东西都备好了的。那狐裘搬的时候直接送房里,小姐怕冷,得用狐裘御寒。” 摇摆不定的将军府仆从见将军没反对,只好上前替马夫搬东西。 在将军府大门后排排站的女将们震惊地看缓步而来的人影,又看荀随凰,满眼震撼。 真放进来啊将军? 荀随凰双手抱臂,慢悠悠跟在她身后,毫无半分笑意的眼底看见奚从霜宽大袖口下的白手套,闪过一丝讶异。 第156章 记得昨天看见的手,没有任何伤痕,抛开一切来看,称得上漂亮。 那好端端的,她戴什么手套? 遮遮掩掩的,怕不是有什么隐疾。 【作者有话说】 很难做到不好奇[眼镜] 第89章 你的手好烫! 进了将军府,红豆发现荀将军没有撒谎,里面确实寒舍。 她们从内里藏秀的知州府过来,江南景色还在脑子里没忘,转头就看见了正宗北地风光,落差不可谓不大。 若说将军府多破败倒也不至于,入目所及之处宽阔干净,府中仆从也不多,瘸腿的门房跟在几位女将身后进了门,一上一下地关上府门,放下门栓,庭中有断手的老妪在扫地,还有个眼生白翳的老人跟老妪抢扫把。 一个说:“你手都少了一边,怎么扫的干净?” 老妪不甘落后,恼火道:“你还说我,你眼睛都瞎了,你更看不清!” 老人不服:“我怎么瞎了,我还能看得清路,我只是半瞎。” 老妪:“半瞎怎么不是瞎?” 奚从霜看见了老人的眼睛,那眼睛不是年老昏花而生的白翳,像是被烟火燎得半瞎。 没等她看清,整张脸就转了过来,一条长而深刻的刀疤横跨半张脸,皮肤如晒干了的老橘皮,沟壑深刻。 因为看不清,总要眯着眼睛看东西,凶煞之气更显,活像京中贴在门上辟邪的罗刹鬼。 而老妪衣领的脖子下也有一条陈旧疤痕,再深一分,她不应该还站在这,早就跟阎王报道去了。 “得了,那树梢都没芽,那有什么东西可扫,都给我拿来吧。” 随后被路过小将抢了扫把,轰回厨房帮忙盛饭,说是盛饭,厨房里有人手忙活,不一定用得上她们。 活脱脱一个老弱病残收容所,这里的老人加起来估计比城里的养德堂的老人还多,但区别在于闹起来比她们年轻人还闹腾。 年纪是年轻人的两倍以上,闹起来也是双倍闹腾。 身后有人跟了上来:“她们都是我娘旧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我留着镇宅,不会吓到你吧?” 说话的人正是荀随凰,她等这个羸弱宗主什么时候受不了,自己提出要离开。 问就是通晓永都风雅,她不清楚奚从霜籍贯在哪,但在永都待上一段时间,都会染上永都风雅。 例子就是监军老鸟,这帮人到现在都不肯出知州大门。 没有一个永都来的人在经历一路奔波,看见了伏州的破败景象后还有心情出门找茬,伏州下午的风能把他们脑袋都吹飞。 奚从霜强忍喉中痒意,她刚刚下车吹了风,摇头道:“将军多虑了,我见过的人中,这不过寻常。” 荀随凰哂笑:“是,差点忘了你是大夫,见怪不怪。” 红豆直觉被阴阳了,她想等会没人的时候劝走宗主。 这里就是老虎窝,一不小心就会被吃掉,不可能利于养病。 奚从霜不但没有想走的意思,她看了一圈各种老弱病残,还转头问:“敢问将军,我住哪?” “……” 荀随凰脸上最后一点笑意也没了,抬手招来一老妇:“若姨,府上有客人,你带去安排吧。” 说完,荀随凰也不多留,带着身后一帮下属继续去演武场。 “得令。” 应声而出的若姨是一圈老弱病残中唯一的齐全人,身形高大,伸出窄袖外的腕骨粗壮,脸侧有一道疤,掺着白丝的头发盘在脑后。 年轻时也是为驰骋沙场的人物,就算到了这年纪,想制服眼前两人也绝非难事。 她扫一眼小猫炸毛似的警惕的红豆,不以为意,言简意赅:“去东院。” 东院的“落魄”程度跟前院看见的不分上下,老弱病残们只是嗓门大,但精力到底比不上真正的年轻人,只能做到将自己的活动范围打扫干净。 再者就是把将军住的主院打扫干净,剩下的自负,偶尔等将军回家了,就大扫除一回高兴高兴。 不过将军回家的次数很少,大多数时间都住在营中,也就这段时间回将军府。 搞得红豆以为自己是不是带着宗主走错门了,这里不是威风赫赫的将军府,而是打哪冒来的荒山老宅。 荀随凰根本不是给自己养仆从,是养了一窝老祖宗。 若姨站得笔挺,推开无名院,步入庭中,推开房门,红豆让奚从霜站得远远的旁观,她探头往里一看。 红豆:“……” 好,好干净。 一干二净,一穷二白。 不曾想红豆最有文化的时候是贡献给将军府的客房,她缓缓转头看向若姨,欲言又止。 若姨看懂了红豆的意思,只要不瞎都能看懂,这小姑娘的脸就像白纸,上面残留一点笔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看不懂的也就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咳的白衣女人。 她道:“爱住住,不住没有,等会有人会过来打扫。” 奚从霜从庭中走来:“打扫就不劳累将军府了,左右我手上还有点银子,可否让我请人来打扫,顺便置办一些东西?” “行。”若姨有点不耐烦,倒也不是针对,她从年轻就开始不喜欢跟说话文绉绉,一张嘴就是七弯八拐的人说话。 另一边,哑了嗓子的二管家高姨问荀随凰:“将军,她们去了东院,要送东西过去吗?” 这个二管家是她自封的,徐稚若手脚健全由她把持整个将军府,她嗓子不好,大夫让她少说话,勉为其难退后一线。 太师椅上坐着身形闲散的荀随凰,一手撑脑袋看演武场,擦得锃亮的长枪顶天立的竖在一边。 二管家觉得这样不是很好,她重新整理一番想法,又说:“还是让她自找麻烦,自己走?” 听了身边嘶哑的问话声,荀随凰反应过来她中午把什么人放进府里来了,她道:“犯得着跟药罐子计较……什么都别送,战事吃紧,叫她自费。” 二管家一想也是,谋定而后动,贸贸然打草惊蛇,反而坏了将军的大事。 东院,有钱袋子出手,很快就找齐了要的人。 这些人都是当着若姨的面喊进来的,从后门进,底细都清楚。 红豆抽空给奚从霜烧好了炭盆,放在她脚下,热气不住往上蒸腾。 奚从霜坐在红豆搬来的椅子上,在避风的角落拢着广袖晒太阳。 她身后一边一人,一个是不住嘘寒问暖的红豆,另一边就是沉默如山的若姨。 她没太在意若姨投来的目光,分神去听红豆掰着手指头数到底要买什么,什么枕头被褥都是其次,小到碗筷,炖药的药盅,洗漱的铜盆,大到书桌家具都在购入名单中。 名单细得要在将军府安家似的。 若姨毫不客气地想:在这份名单里添一副棺材,在院子里打口井,就是十里红妆了。 诡异的是,奚从霜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连笔墨纸砚都要买上好的,太粗糙的她用不惯。 时间久了,若姨有点站不住,右侧的腿隐隐作痛。 奚从霜跟后脑勺长眼睛似的,对嘀嘀咕咕的红豆说:“给大管家搬一张椅子来。” 红豆收了声,利落擦擦蒙上灰尘的绣墩,往大管家面前一放:“您请坐。” 若姨本能要回绝,却听奚从霜说:“左右无事,大管家坐下歇歇脚,最近天寒凉,旧疾复发不好受。” “……”若姨下意识捂住伤过的膝盖,看向奚从霜背影的目光警惕。 说话的人又自顾自咳了起来,苍白得像是要在太阳底下化了。 她从没看过身体弱成这样,还能到处乱跑的人,比她年轻那会还不要命。 还是个大夫,不要命的大夫。 人多好办事,这句话恰恰合了现在这时候,没让奚从霜等太久,无名院主屋已经打扫好。 让人购置的东西陆陆续续抬了进去,里外打扮一新,红豆亲自进去视察了一圈,晃着头发两边的粉发带出来,看表情她勉强满意。 “小姐里面都齐全了,我们进去吧。” 在庭中当了好一会祖宗的奚从霜被请了进去,那盆碳就留在原地没人管。 若姨正要带着人走,又见奚从霜出现在门后,她问:“敢问将军住在哪?离这近不近?” “你问这个做什么?”若姨眉心皱起,只要奚从霜说了什么她不爱听了,会被她二话不说轰出府去。 奚从霜:“今夜月圆,我要毒发了,怕扰了将军清净,特有此一问。” 若姨:“那你放心,远得很,自己找人守夜。” 免得死了也没人知道。 出了东院门,若姨背影有些摇晃,她觉得不对劲。 这人就是个麻烦精,死哪都行,就是不能死家里,安排了几人过去守夜。 东院附近多几双眼睛的事情没有瞒过红豆,她扭头就去找奚从霜告状。 奚从霜手握书卷,头也不抬:“几个人?” 第157章 红豆想了想:“大概三四个人。” 奚从霜:“那看来伏州挺无聊的,我都值得三四个人一块把守。今天忙了一天了,你去洗漱吃饭去吧,我现在还没事。” “可是……”红豆有点担心,虽说宗主提前吃了解药,不敢保证今晚上会不会发作,她不敢让视线离开她。 奚从霜坚持:“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没办法,红豆只好去了,反正活动范围出不了东院,她三两步就能到布置好的暖阁里,是不用太担心。 她准备提前把药熬好,吃完饭就端给宗主喝。 伏州这地方,天亮得晚,天黑得也早。 料理完手上公务,边想那帮太监不修养个三四天是出不了门的,边往自己院里走。 如果奚从霜也在这条路上,就会发现这条路跟回东院何其相似。 若姨不算撒谎,东院和主院相隔较远,但是前半段路是同一个方向,途中拐弯往北继续前进,就是荀随凰住的主院飞虹院。 奚从霜住的是东院区域中没有命名的小院落,占据整个东院的一角。 这些本该在建立之初就该命名好,但这是皇帝赐下的府邸,原本是一富商花大价钱建好的宅邸,后被官员牵连抄家,大胜仗之后,赏无可赏,就被建兴帝翻了出来,赐给荀随凰。 但匾额上面的名字太俗,全是金银财宝,表达了前主人对黄白之物的热爱之情,糟蹋了这巍峨大气的宅邸,修的工匠们将匾额摘下来后,询问过荀随凰如何取名,荀随凰忙也蛮的事都够焦头烂额的,次次都没管。 她养的“老祖宗”们有心代劳,但个顶个不通文墨,最有文化的忙着怎么揍也蛮王。 所以她再多的风花雪月也没地方发挥,各个院落都顶着空匾额。 今晚荀随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估计是脑子抽筋了,想去看看奚从霜在谋算什么。 就凭奚从霜在永*都干的事情,怎么着都称不上善类,心思深沉得很,她真不觉得她只是单纯的挟恩图报。 冰雪模样墨汁心,说的就是奚从霜。 不让进来,放出去还得提防她躲在哪使坏,放进来,起码使坏抓得快。 她就这么一想,脚下跟着拐弯,直通东院。 然后她就跟潜伏在东院无名院附近的“祖宗们”对上眼。 “…………” 双方大眼瞪小眼片刻,阴影里走出几人来,拱手行礼:“将军。” 荀随凰觉得自己最近头疼毛病越来越严重了,该去找个大夫看看。 哦不对,全永都最有名的大夫就在她将军府里,一想到这个更头疼。 荀随凰:“你们在这干什么?” “老祖宗们”抬头,脸上写着:将军不也在这? 荀随凰:“少拿岁数压我,说话。” “老祖宗们”说:“大管家说,那个人打听将军的飞虹院在哪,让我们来盯着她。” 荀随凰难以理解:“好好的她打听我住哪干什么?” “老祖宗们”齐齐摇头:“不知道,凭什么永都手段,不是栽赃陷害,就是栽赃陷害。” 荀随凰:“这确实是永都风雅之一。” 掰手腕不行,打嘴仗倒是厉害。 从上到下都重文轻武,怕荀随凰,又不得不用荀随凰。 要是没她,怕不是要闹出把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派来伏州,被也蛮王率领三十六部勇士打个落花流水的笑话。 本来荀随凰差点把东院里的人忘了,觉得她万般手段,一副残破身体也翻不动什么大风浪。 现在倒是有几分好奇心了,她又问:“那里面有什么动静?” 她也没觉得会有什么有用消息,奚宗主身边的小丫头就是个会武的,主要起一个敲山震虎的作用。 果然,众人齐齐摇头:“里面没什么动静,很安静。” 荀随凰:“……” 果然让一群“老弱病残”盯梢还是大题小做了,她一摆手:“都各归各位吧,记得自己排班轮值,熬不住就去找府医。” “得令。” 听了将军不客气的回答,“老祖宗们”竟觉得高兴。 荀随凰大摇大摆靠近无名院,院门没落锁,里面隐约透出火光,浓重的药味从里面飘了出来。 “还没睡?” 她三步并作两步,推开了院门,这地方不大,庭中摆着煤炉没人管,火窜得老高。 夜里安静,荀随凰侧耳一听,里面隐约传出说话声。 暖阁内,红豆端着药过来:“宗主药来了。” 床上的人抬起脸,她双目迷茫,额头晶莹。 被体内灼华之毒所影响,她看不清很多东西,五脏六腑都在沸腾,像是被架在火焰上炙烤,疼得灵魂跟着战栗。 但她还是觉得冷,彻骨的冷,她差点产生抱炭自焚的冲动。 “宗主药在这,还烫,你小心别烫着。” 她好像听见谁在说话,味道闻起来像是红豆的味道,她还闻到浓重苦涩的药味,下意识从温暖狐裘里伸出一只手,红豆却不肯把药给她了,因为她的手在抖。 曾经切药一整天都不手软的人,现在连碗都端不住,红豆忍不住红了眼睛。 “宗主我喂您吧。”红豆说。 “哪用得着那么费心,把药给我。” 身边忽然有人说话,把心系奚从霜的红豆吓一跳,紧接着手上的药碗也被抢走,眼看要递到奚从霜唇边,红豆下意识伸手去拦。 “别!” 已经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门的女人劈手夺走了红豆手里的药碗,稳稳当当,一滴不撒地送到奚从霜鼻尖下。 要是问她什么时候来的,荀随凰肯定会说自己家府邸,进自己家还得叫人通传? 正被毒发折磨的人哪管给她端药的是谁,她闻到熟悉的味道,低头就喝。 荀随凰抬手的角度不对,奚从霜自己动手,按住碗边的手抬得更高,喉咙不断吞咽。 要不是知道这是苦掉人舌头的药,还以为她喝的什么琼浆玉露,只是惜命者的迫切。 荀随凰:“奚宗主,你可真大面,我这辈子还没伺候过谁。” 她看奚从霜没应答,又说:“你的手真烫。” 她仔细看了一遍奚从霜的手,白皙细腻,五指健全。 既没有见不得人的伤疤,又没有任何残损,那她戴手套又是为何? 白得剔透的人将自己裹在狐裘中,像个历劫的谪仙,看着看着,荀随凰在奚从霜眼下发现一点泪痣。 “嗯?” 先前没仔细看,没想到她眼下还生了一点泪痣,她脸色越白,那一点泪痣就越明显。 随即,她的视线落在奚从霜脸上,一碗药下肚,脸上有了几分血色。 拢共见了三回面,有两回都是快死不活的样子,她都怀疑奚从霜是不是来带病碰瓷的。 好歹也是一宗之主,带病碰瓷也太大材小用,怎么着也该发挥出更有用的用途来。 眼见药碗都见底了,奚从霜还没松手,她动了动手:“喝完了,松手。” 不提醒还好,她一提醒,奚从霜用力收紧手上力道,更不让人走了。 荀随凰:“我说药喝完了,松手,要蜜饯找你家糖豆要去。” 红豆小声提醒:“我叫卢红豆,不是糖豆。” “先不说你叫绿豆还是芝麻豆的事,你快让你家宗主松开。”荀随凰只是片刻没留意,就被得寸进尺,指尖顺着指缝插。入,指缝指尖互相摩擦。 荀随凰直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满脸怪异,想扔又用不上力气扔开她的手。 鼎鼎大名的奚宗主拿过最重的东西就是切药刀没错,平素活得十指不沾阳春水,红豆连茶壶都舍不得叫她端,对着这双手说不出不好摸这句话。 但是烫,异于常人的烫,奚从霜却浑身冒冷汗,双唇刚喝过药,抹了胭脂似的红。 奚从霜喝了药就醒了几分,清醒的意志没能控制住身体的本能,日夜压抑的欲。望一朝爆发,顷刻燎原。 这种感觉她偏偏不陌生,对体温和亲密接触的渴求将她理智吞没,只想要更多。 “她的手好烫!”荀随凰疯狂示意红豆,“帮忙把你家宗主拉开。” 红豆连连摇头:“不行,我不敢。” 荀随凰手上一重,原是奚从霜另一只手握了上来,碰到她手上收紧的护腕,竟露出不满神色。 她忙问:“你家宗主怎么回事?还有没有别的隐疾,你快说清楚!” 红豆也是欲哭无泪:“宗主从不让人碰她,只能隔着一层衣物去碰,不然就会这样。” “从没听说有这种病,这是什么病?”荀随凰没想到药罐子有这么可怖的力气,她怕一不小心给人推散架了,到时候不是带病碰瓷,也要成了带病碰瓷。 “别,我一会就好。” 奚从霜的声音像是一盆冰水,浇灭了两人急躁的心情,纷纷转头看向她。 第158章 虽然这火本身就是她惹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要是觉得可怜她,那你就完啦[眼镜] 第90章 送你糖人 “我等会就好。” 这是奚从霜今夜唯二说的齐全话,没等床边两人接话,脸色苍白的人不知从哪抓来一方手帕捂住唇瓣。 顷刻,颜色染红了手帕,随手被奚从霜翻折握住。 但荀随凰已经看清了她手上的东西,是血,黑红的血。 奚从霜低低道:“失礼了。” 兴许外面说她浑身带毒的话也没错,她血里都是带着毒的。 红豆端来了茶,从头几回的惊慌失措,到现在她学会了如何在合适的时间端上茶水让她漱口。 也是鬼迷心窍了,荀随凰就站在一边看她动作,没有顺势离开。 她觉得奚从霜有话要跟她说。 这一想法冒头,荀随凰自己都觉得好笑,她可不觉得奚从霜有什么话想跟她说的。 刚刚就不应该进来,扭头就走才是她一贯做法。 她扭身欲走,谁知还是迟来一步,床上传来的声音叫住了她。 “荀帅这么晚来,就直接走了,茶水都没喝上一杯,岂不是显得我招待不周?”奚从霜语气虚弱,竟还是含着笑意的。 荀随凰头也不回,只想说不必了。 烟灰色双眼盯着她背影,慢悠悠接上:“还是荀帅觉得我会在茶里下毒,不敢喝我这的茶?” 简单纯粹的激将法,荀随凰还真好奇了,她到底想说什么,伸手一指外边:“你还知道这是哪吗?” 奚从霜淡定:“将军府。” 荀随凰:“看来你还没有病糊涂。” 奚从霜听出她松口了,转头吩咐红豆去泡茶,红豆本不太愿意,她只好说:“我还不到动不了的时候,去吧。” 都这么说了,红豆只好不情不愿地去了。 荀随凰被引到主屋里坐下,看红豆不情不愿地泡茶。 表情全然出卖了她的心情,她心还在内室里,眼睛也不住往里面看,手上动作却没有一丝怠慢,倒让她觉得有趣。 说起来她上战场的年纪跟红豆差不多大,都是十五岁。 后十七岁袭爵,如今还不到而立,四舍五入也算戎马半生……想着想着,荀随凰心底一阵恶寒。 难道她开始到了看小孩耍脾气都觉得有意思的时候? 红豆奇怪看了荀随凰一眼,转头看外面,夜色深沉,是比白天更冷,也不至于冷到磋胳膊。 她端着茶盏走到荀随凰跟前,放下飘着热气的茶:“您慢用,当着您面泡的。” 荀随凰伸手去碰茶杯,闻言又想笑:“当着我面泡就不能下毒了?你们一蒿堂的人不都是用毒高手,杀人于无形之中?” 红豆一愣,气急解释:“我没有,你要是不信,我当场喝给你看。” 荀随凰却不让她碰茶杯了:“万一你诈我,就这杯没下毒呢?” “……”红豆头一次后悔当年没有好好读书,“那我喝这壶里的行了吧?” 荀随凰理由多多:“不足为信,谁知道是不是你抹在我杯口上了?” 红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想怎样?” 要是重来一次她肯定不会看到宗主手札就想睡觉,头悬梁锥刺股都要完完整整地背下来,练就一身下毒杀人于无形的本事。 倒不用像今天这样被荀随凰说的,满身是嘴都说不清。 荀随凰:“你说话好大声,等会被你家宗主听见了她不得好好教训你。” 红豆下意识双手捂嘴,荀随凰拍着大腿笑出声。 “红豆性子耿直认真,你不要逗她。”门后转出一道修长人影,一身青衫,身形清减。 荀随凰转头看去,没想到这奚宗主还抽空挽发,绾住青丝的木簪清雅。 红豆如蒙大赦,快步过去告状:“她非说我下毒!我没有下毒!” 奚从霜:“我给你做证,你把茶也给我倒一杯。” 红豆马上就去了,掐着点似的,奚从霜落座她就把热茶放在她手边。 奚从霜当着两人的面喝了,她笑着看向荀随凰:“将军放心了?” “没有不放心。”荀随凰一口喝干了杯中茶,水牛般的喝法惊了红豆好一会,她有点心疼宗主上好的茶叶。 奚从霜被人糟蹋了好茶叶也面不改色,还问要不要再来一杯。 被荀随凰摆手拒绝,她今晚还是要睡的:“一会不见,你倒是怡然自得,东西也准备得齐全。” 不像暂居,像是安家。 刚进门着急,没有看清,现在看清了周遭情形,她飞虹院跟这无名小院比起来一个天一个地。 华贵之物并非她没有,只是没那心情,住的地方空的能跑马,东西最多的地方就是她的书房,满墙都是兵书。 但是她不看,那些都是老平定侯留给她的。 奚从霜淡淡:“不算齐全,都是日常所需。” 荀随凰:“……” 原来是个钱多到没地方花的主。 随后都无话了,奚从霜安静喝茶,显得无聊的荀随凰抄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两人隔着张八仙桌,共饮一壶茶,一块看红豆忙忙碌碌地在院子里走动。 小小的身影很忙,熄灭了炉火,拎起放到一边,从门后拿了扫帚将煤渣柴火扫干净,然后她被一边的萤火虫吸引目光,扔了扫把就跑。 荀随凰一开始没看懂她为什么要扔掉扫把,进门是因为怕虫子找奚从霜诉苦?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红豆刚刚的着急不是害怕,是兴奋,她从屋里拿出一个空的琉璃瓶去捉萤火虫。 在典当行能值千金的琉璃瓶,她就这么拿去捉萤火虫,奚从霜还在慢悠悠喝茶,看得荀随凰有点肉痛。 不是心疼钱,是她以前干过这事,挨过打。 那只琉璃瓶还是御赐的,她拿去捉蝉,被发现后差点老平定侯吊起来打。 荀随凰不再看满院子乱跑的小姑娘,转头望向奚从霜:“茶喝完了,你还没打好草稿?”” 奚从霜像是才回神,眼神恍惚片刻,从什么状态中抽离:“打什么草稿?” 荀随凰难以理解:“你不要跟我说,你留我就想和我喝杯茶这种话。” 想好的话被提前说了,她当着荀随凰的面嗯了一声。 荀随凰:“?”嗯?她到底在嗯什么? “你不信啊?”奚从霜勾唇一笑,“那我换个说法,弃暗投明行不行?” 荀随凰对这个说法很稀奇,有一天她也能算得上明了。 奚从霜:“信王给我下毒,是个狼心狗肺的主,我如今悔也晚矣,也不想让他这么顺顺当当地登基。” 荀随凰也不觉得一介白衣谈论皇位有多悖逆,她随口道:“还有吴王,秦王残了怕是受不住,再不济你就去挑没成年的皇子,母妃健在,母妃不健在的都有。” 奚从霜目光幽深:“我选你行不行?” 荀随凰目光复杂看去,就没见过那么不要命的人:“无事献殷勤,我说不行,养好了病回你的永都去吧。” 奚从霜的视线跟着她动作而动。 荀随凰起身,好似善意提醒:“今夜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你最好趁信王没起疑前回去……我是忘了,你的目的不局限在议和书上。” 奚从霜:“回不去了。” 荀随凰像是听不懂:“什么?” 奚从霜素净手掌端起茶杯:“荀帅何必有此一问,信王从不是用人不疑之人,进了将军府门,我就回不去了。” 荀随凰听不懂:“回不去就回你的冰州去,带上你的红豆赶紧走。” 举着瓶子满院子跑的红豆闻声回头:“原来你知道我叫红豆,你是故意的。” 这回荀随凰没有心情跟红豆闹着玩,大步出门而去。 墨蓝身影被夜色吞没,奚从霜依旧端坐在正堂中,眉头微蹙,像是有什么想不明白。 不多时,红豆带着装了萤火虫琉璃瓶进来,向奚从霜炫耀她的战绩。 “宗主你看,没想到这么冷的天还有萤……您在想什么宗主?”红豆盖好了瓶口,乖巧侍立在一边。 奚从霜暂时没想清楚,她摇头,缓缓起身往内室走去。 身后跟了个亦步亦趋的红豆。 她想:“荀随凰没有不臣之心。” 究竟是时候未到,还是她掩盖得很好,亦或者是……从未想过。 “荀随凰,会是被赶鸭子上架的人吗?” * 睡了一觉,奚从霜又能站直了带着红豆出门去。 今天难得放晴,奚从霜带着人出去走走。 外面倒是比她想得热闹得多,那日进城天色太晚,昨日又大风,街上无人,便显得清净寂寥,今日一看根本不是那回事。 一身青衫,还戴着锥帽的奚从霜出现在街上引来不少目光,路边摆摊的摊主一看这身上衣料不俗,都大声招徕,推荐自己摊上首饰。 第159章 这边女子大多身形高大,气质落拓,见了衣着别致的主仆也好奇,新奇地上下打量。 然后回头说:“这款式的衣裙我们这有卖吗?” 红豆被糖人吸引了注意力,直勾勾往那看,在奚从霜要走时扯了扯她袖子:“小姐……” 奚从霜:“你想要就去吧。” 红豆欢天喜地地去了,对捏糖人的老妪说:“你这什么都能捏吗?捏得像不像?” 年纪小,问这种话也不像找茬,她是真心好奇的。 老妪搅着手上的糖,眯眼一笑:“不说十分相似,神韵是有的。” 红豆开心了,从兜兜里摸出铜板:“那给我捏个……荀将军。” 老妪搅糖的手一顿,隔壁银簪子的卖货郎也一愣,都转头看向她。 红豆不明所以:“不能捏吗?” 老妪回神,笑着摇头:“捏是能捏,没想到你也这么崇拜荀将军,连糖人都要做她的模样,看你是从南边来的,你也被将军救过?” 红豆刚想说谁崇拜她了,她等会要狠狠啃下她的脑袋,让她故意记错自己的名字,还说她往茶里下毒。 可是她打不过,就啃脑袋,啃啃啃啃。 奚从霜也走到她身后,看了一会有了雏形的红衣人,她说:“给我也捏一个吧,我要一匹马。” 话题被中断,忘性大的老妪应了一声,低头捏糖人。 红衣凯盛的身影在百姓眼里太深刻,老妪还给糖人将军捏了威风凛凛的长枪,红穗子活灵活现。 看见成品,红豆笑了出声。 方才老妪说十分相似是不能,但是有些神韵的话确实不假,除了威风的长枪,烈红的衣袍,那黑豆豆眼还真给她看出了几分荀随凰不羁的神韵。 红豆拿过了糖人,看了半天,还没舍得找地方下嘴。 很快,奚从霜的马也做好了,一主一仆继续往前走,红豆手上的将军糖人引起了不少小孩的注意,都闹着身边的大人也给她买糖人。 大人被闹得没办法,给了孩子屁股几巴掌还在闹,只好牵着人去买。 奚从霜掀开白纱,全面看遍来来往往的街道,要是去掉正在叫卖的摊主和顾客,还是能看得出来街道上残留着战争的痕迹。 只是因为和平,大家再次相聚,一块建起家园。 经过一条小巷,奚从霜余光被吸引,探头往里看去,巷子深处扔了个碎了半边脑袋的石狮子,另外半边脑袋漆黑,浑身被火燎过的黑。 “小姐我们快到酒楼了。” 今天出门不是单纯出门游玩,是跟提前派来的一蒿堂堂众接触,知道更多才好办事。 举着糖人玩累了的红豆开始找地方下嘴。 奚从霜暗叹一句:抱歉了,我只能救一个。 其他小孩手里的将军糖人她束手无策。 抬手从红豆手里抽走糖人,把自己手里的银鞍白马塞了过去。 一口咬空的红豆:“?” 我糖人呢?怎么变成马了? 红豆忙举步追上前面的青衫人影,不解道:“小姐你拿我糖人干什么,我要这个将军糖人,我还没吃呢。” 奚从霜捏紧了糖人:“我用马跟你换,再请你吃十次糖人,你把这个给我。” 两人身影远去,在她们身后,街上涌现不少捏着将军糖人的小孩。 有个小孩走路没走稳,被翘起的石砖绊倒在地,手上的糖人磕掉了胳膊,他哇的一声大哭:“我的将军胳膊断了!” 不远不近跟随的暗探:“……”这能说吗? 她默默划掉了一行:回禀将军,奚宗主手下的丫鬟买了个你形象的小糖人,引起伏州风尚。 再划掉一行:回禀将军,伏州孩童喜欢啃您脑袋。 划掉了两行,两人已经走进了一家酒楼内。 在战乱时候,大夫就是救命的存在。 奚从霜今天要见的也是大夫,她负责经营伏州城内药堂,平时乐善好施,治重病只要穷苦便不取分文,在城中颇有威望,也见过将军。 女子姓柳,名锦娘。 身形清瘦,一看眉眼清秀,近看平平无奇,好像看多少次都记不住她的脸。 “属下见过宗主。”柳锦娘蹲身行礼,将手放在脸侧,撕下一层薄如蝉翼的面皮,露出她原本的样貌。 柳锦娘原本的样子更秀丽,鼻尖上有一点小痣,确实不是能轻易忘记的样貌。 奚从霜抬手,让她坐下说:“让你做的事,办得如何。” “属下谨遵宗主之令,不敢太亮眼,在城中经营药堂,也去过几次军营治伤。”柳锦娘将这段日子所闻所见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接着等待宗主下令。 奚从霜不可能,也不想按照原来的计划在荀随凰身上泼脏水,只在更全面的了解百姓眼中的荀随凰后,让她一切如常。 听了锦娘所说,她问:“你去过北燕军营?可还记得地形与大致布局?” 柳锦娘有点奇怪,她点头:“记得,宗主要我绘……” 奚从霜:“不,你要做的是把你脑子里的地形和布局都忘掉,凭荀将军的警惕,想必在你走后布局早已大改,但也不是无迹可寻。” 柳锦娘只听命行事,不知何解,但也应下。 奚从霜在她准备离开时,又说:“你改换姓名面貌,回冰州去吧。” 先前只是不解,这一命令柳锦娘是震惊,事情已经做了八分,怎么就直接放弃了? 奚从霜没有跟柳锦娘解释太多,只叫她走,她说:“过不了多久,伏州就会太平,乱起来的该是永都。” 听命行事的柳锦娘退了。 红豆坐窗边卡嚓卡嚓啃白马糖,没管趴屋顶上的人,宗主在进门前就说不管的,那她也不管。 透过缝隙,屋顶上的人往下看,只见脱下锥帽的青衫女人坐在桌前垂眸喝茶。 还穷讲究,出门要戴锥帽,进了屋里还要戴手套,除了脸,从头到脚都包得严严实实。 忽然,奚从霜动了,她放下茶杯:“红豆,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红豆咔嚓咬掉最后一口糖,含糊道:“屋顶有鸟,我去看看。” 不等红豆出门,屋顶上的人影就飞也似的消失了。 那两人没有说错,奚从霜的眼睛是有点毛病。 红豆听见了离开的声音,也不去追,又坐回了原位继续等待。 她不可能会擅自离开奚从霜身边,万一有人趁机偷袭怎么办? 但她有点饿了,嘀咕道:“点的菜怎么还不送上来。” 话音刚落,点的饭菜就送上来了,那送菜的跑堂动作慢吞吞的,有好几次红豆都想上手端菜,让她赶紧吃上饭。 却听跑堂的说:“监军大人让我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好好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忽然变得倒人胃口。 奚从霜随口应付,说将军府守卫森严,不方便这么快动手。 永都觉得荀随凰狼子野心,那必然是做贼心虚,府邸守卫森严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法责怪带着小姑娘的病秧子,只好不情不愿地退了。 临走前再三催促,监军太监很忙,忙着坐享其成。 * 暗探离开了屋顶,径直回了将军府,在书房里找到了荀随凰。 今日听闻都被她一一呈在荀随凰案上,包括两块刻意且大的墨痕。 荀随凰问:“这是什么?” 暗探:“我写错字了,不敢给将军看。” 行吧,她的字错不错都离不开丑。 暗探干的就是刀尖行走的活,还叫人写字整齐漂亮还是强人所难。 荀随凰将就着看,看完了,扔在一边,继续提笔写奏折。 “真不知道她嘴里哪句话是真话。”荀随凰一时不察,手下奏折写错了一个字,墨水洇染,这封写了大半奏折就这么废了。 “此女方我。”荀随凰换了一张纸继续写。 这事其实她也想叫人代劳,奈何放眼望去,府里不是老弱病残,就是看见字就眼晕的副将。 牛脾气谷代芳会读字,会写大白文,叫她写奏折呈上去就是污染圣听,饶是荀随凰想甩担子都得再三思量。 “有你们这帮祖宗,我快死了都得爬起来写好奏折才能死。”荀随凰笔走龙蛇,下笔如飞。 “将军长命百岁。” “呵呵。”荀随凰冷笑。 一边磨墨的副将压根不敢说话,快速磨墨。 随后被荀随凰赶了出去,理由是:砚要装满了还磨,上一边凉快去。 还不容易把奏折写完,已经是下午,荀随凰准备出门溜溜,她本就是闲不住的脾气,有点空了也不安生在家待着,骑着马到处跑。 从小就这样,小时候骑矮马,大了骑烈马。 她往外走,吃了饭的主仆往里走,两边碰上。 奚从霜手上正拿着什么东西,看见荀随凰道句好巧,然后给她塞了一个糖人。 第160章 “带糖人,你给我带糖人?”荀随凰左右看看,“这做的是我?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奚从霜神秘一笑:“这是我的救你一命。” 外面好多命她救不了。 她又对满脑袋疑惑的荀随凰说:“最近少出门吧,容易看见不好的东西。” 荀随凰:“???”她是彻底不理解了。 提到此事,奚从霜有点愧疚:“是我无能,帮不了你。” 荀随凰:“。” 叽里咕噜地说什么,听不懂。 第91章 我用灯笼跟你换 当夜,伏州灵芝药堂遭了一场洗劫,闯入者动静太大,出逃时还伤了打更的。 打更的好端端的走在路上被吓一跳不说,还被推了一把,后脑勺磕在巷道墙壁上,嗷了一嗓子大喊“有贼人抢东西”,立马闹醒了不少人。 伏州百姓因为经历战乱,不兴自扫门前雪那一套,只要能动弹的都拎上了手边的武器,什么锄头柴刀水火棍都上了,门一开就问“哪里有贼人!?” 喧闹蔓延到将军府这边,在灯火下看医书寻求解毒办法的奚从霜也听见了声音。 “谁在吵?” 不用她说,在桌边托着腮帮子打盹的红豆唰的睁眼,小蝴蝶似的飞出门。 奚从霜有些在意突如其来的意外,思忖片刻,她放下手中古籍,披上搭在椅背上的外袍,缓步出门。 她没有贸然出了无名院,站在门口等红豆回来。 刚刚红豆出门急,没把院门关上,站在正堂大门,视线越过天井,能看见院门外漆黑夜色。 等了许久,奚从霜没有等到红豆回来,倒是等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来人一身红衣,衣裳佩饰都整齐,几缕碎发垂在脸侧,不像是打扮好了要出门,倒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 而且还是一路快马,束紧的头发都掉落了。 奚从霜没想到会在这个时辰看见她,一时没有言语。 还是来人先开了口:“我就知道你还没睡,大晚上傻站在门口干什么?” 奚从霜扶着门框的手微微用力,她说:“等人。” 她在对方跨过高高门槛,往庭院里走时说:“外面有点吵,红豆出去了。” 听见只有她一个人在,荀随凰大步靠近,边走边说:“我知道你不知道,要是你知道了,就不会派身边的小丫头去前院打听。” 而后她站定在台阶下,抬头问奚从霜:“你怎么不问问外面发生了什么?” 奚从霜也走出了灯火明亮的屋子,一块沐浴在清冷月光下,她走近:“我不敢问,怕你怀疑我。” 她说话的语气很轻, 从荀随凰出现的开始,她就知道会被奚从霜察觉:“这么说你是承认灵芝药堂的主人是你的人?直接告诉你也无妨,灵芝药堂被人打砸烧抢,现在就剩个空壳。” 奚从霜看起来没有太大反应:“听起来灵芝药堂附近的人都平安无事。” 真是嘴里没个准话,荀随凰也偏不给奚从霜说实话:“时间晚了,奚宗主早些休息吧,我就先走了。” 好像专门来一趟就是为了讨奚从霜的嫌,撒一撒多到无处安放的闲话。 然后她没能走动,垂下的袖子被人扯住,荀随凰回头,恰好看见月光盈满身后人双眸,显得分外温柔。 奚从霜温声道:“天色不早了,将军慢走,我就不送了,道句晚安好梦。” 荀随凰:“……”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对方,只记得挺直腰板,以将军的姿态走出庭院,看起来十分有出息。 走出庭院后还没忘记关上门,在夜风中走了好远,被下属一叫才回神。 “将军才回来,是她口风很紧,很难办吗?” 荀随凰冷了脸色,对副将说:“不是她。” 下属也是一通忙,她抹了把脸,点头道:“不是的话,那今晚的人果然不是我朝的人。” 荀随凰看了她一眼:“谷代芳回来没?” 下属摇头:“谷将军追出城外去了,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荀随凰像是心里有事,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下属有一点想不明白:“这么远,也是追不到了,也蛮人狡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夜舍得动用城里的线人,却是去找一个大夫的麻烦。不过也是好事,省得咱们继续费时费力去大海捞针,都自己跑了。” 荀随凰道:“柳大夫怎么说也是伏州神医,也蛮大夫救不了生命垂危的王,就把主意打在了她身上。” 下属震惊,随后咋舌道:“我竟然忘了他还没死,将军都快把他穿个对穿还能活到现在,真能熬。” 荀随凰:“行了,你也忙震惊了,赶紧把这些人周边的,亲近的,还有保持长期联系的都盘问一遍,跑的这几个只是明面上的,人家钻的就是你的空子。” 下属神色一肃:“得令!” * 听了一耳朵消息的红豆回了无名院,一五一十地说给奚从霜听。 “还好柳大夫走得快,不然今晚肯定被吓一跳。”同是一蒿堂的人,红豆感同身受,听了出门回来的将军府部曲描述,更是心有余悸。 如果是她不一定会怕,可柳大夫是货真价实的真大夫,没有一丁点武功护身,要是真被抓走了肯定会遭遇不测。 奚从霜合上古籍,妥善收好:“赶巧是赶巧,倒是比我想象的还快,不出五日,嘉山关外会有消息传来。” 没有人比奚从霜更清楚柳大夫的下落,柳锦娘早在中午就以风寒为由挂牌歇业,随后改换面目假借探亲之名出城,便一去不复返了,这些人不知道柳大夫不在家,只会扑了个空。 不光扑了个空,还恼羞成怒砸了大半药堂,惊动了打更人,进而惊动了附近巡逻的将军府部曲,才将此事闹得那么大。 奚从霜唇角隐隐有一丝,笑意,跟荀随凰面前的温柔安然截然相反,是货真价实的冷笑:*“事已至此,只能自认倒霉了。” 红豆不明白,只觉宗主好像在幸灾乐祸。 事情果然如奚从霜所料,不出五日,嘉山关外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也蛮王城中,找不到大夫,得不到有效治疗的也蛮王撒手人寰,临死前他依然无法放下自己的野望,浑浊双眼始终望着永朝方向,不甘愿地死去,甚至没有留下一字一句关于王位传给谁的遗言。 这像是某种讯号,几位王子对手足大开杀戒,疯了一样要坐上镶嵌宝石,铺着狼皮的王座。 几位王子的争夺终于以二王子杀光了所有兄弟,在也蛮太师的辅佐下,登上王位。 年轻的王对富饶的永朝依然垂涎,只要见过永朝风光的人,永远无法忘记那种资源取之不尽的感觉。 只是去岁暴雪里冻死的牛羊无法支撑王的雄心壮志,有荀随凰的阻拦,相当一大批勇士是直接饿死在前往战场的路上,而年幼的三十六部勇士需要成长时间,他在群臣的建议下,决定与永朝议和。 议和的信号像蒲公英一样,随着南下的风刮过伏州,吹到了繁华奢靡的永都之中。 上龙颜大悦,欣然接受议和请求,也同意了新王明年前往永都觐见——甚至对方提出不去,建兴帝也会意思意思答应。 新任也蛮王派出了使臣前往伏州,将在伏州城内签订议和书。 红豆在事发的第三天就听到了老王身死,新王登基的消息。 第五天,就听府上的人议论也蛮使臣在路上的消息。 时间卡得刚刚好,还真是神了。 * 因为休战消息传来,使臣当真在路上,即将到达。 伏州城内像过年那样高兴,处处张灯结彩,百姓自发庆祝,打算过几天办个灯会。 老天也赏脸,好几天都是风和日丽的大晴天。 也是这时候,像是不存在的监军太监忽然炸尸,从行李堆里掏出一封明黄卷轴,说自己是奉圣命而来,主持议和事宜。 宣旨的时候谷代芳就在荀随凰身后,她是忍了又忍,才没把拳头放下太监的脸上。 好不容易忍到那帮耀武扬威的太监离去,谷代芳及一帮下属都憋着气站起来,齐齐看向荀随凰:“将军,这未免欺人……” 荀随凰出言打断:“好了,都很闲?都忙去,这几天巡逻给我安排好,越是事到临头越要谨慎,去吧。” “将军……!” 荀随凰不耐:“这么大人要吃奶吗?还喊个没完了,再不走我让若姨拿扫把轰你们了。” 众人只好不情不愿地走了。 隐在堂后的若姨缓步上前,因岁月流逝而变得浑浊的双眼看着众人离去的方向,像是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她们不知道,将军别不高兴。” 如果是她年轻那会,她只会比谷代芳更不忿,但她年轻的时候,老将军绝不会碰上这种事情,不论是圣祖皇帝或是先帝,都非常倚重老元帅。 荀随凰咧嘴一笑:“客气,我看若姨也是我们伏州一枝花,跟我不分上下。” 第161章 若姨一看她嘴贫就破功,摇头道:“怪不得老将军总放心不下你,从小你就这样,不爱把这些放心上……” 人年纪一上来,就喜欢回忆往昔,絮絮叨叨的,那是荀随凰避之不及的东西,她忙脚下抹油,溜之。 末了只留下一句话:“今晚不用备饭,我去外面看灯会。” 出到外面,天色已晚,她今天不骑马,步行拐出长街,却是眼前一亮。 不远处,大街上人头攒动,灯火明亮。 在荀随凰眼里看来,放个烟花就跟永都差不多了,她绝不会承认是她对伏州偏爱,以至于闭着眼睛夸。 她当自己不是将军,游鱼似的涌入人群中,她已经过了爱玩花灯的年纪,只爱看别人玩,不爱自己玩。 说若姨有爱想起从前的毛病,现在她也被染上了,记得小时候她娘打过她之后,收走了御赐琉璃瓶,给了她一盏琉璃灯。 一共有六面,每一面都画着不一样的画面,全是容貌出尘的仕女画,旁边题了词。 那会的荀随凰只是会读字,还不到能完全明白诗词意思的年纪,所以只顾着看画,把六面仕女图都记得清清楚楚。 荀随凰很喜欢,摆在桌子上不肯提出去玩,后来那琉璃灯还是摔碎了,同年,她披上盔甲上了战场。 记得那个琉璃灯的形状长得有点……荀随凰抱着寻找旧梦的想法,眼睛往一个个琳琅满目的摊子上看去,一不小心碰到了谁的肩膀。 荀随凰下意识回头:“不好意思,没认真看路……” 一回头,她对上了一个彩绘面具,漆黑的底色,深红而愤怒的眉毛,脸上有几抹彩绘,双唇露出獠牙。 那姑娘身形清瘦,衣袖宽大,手上拿着一只大螃蟹灯笼,这一只的做工比她一路看来的都要精致,估计是花大价钱买来的。 好一个辟邪的恶鬼面具,差点把荀随凰给吓一跳,视线越过对方的肩膀,看见了她身后面具摊子缺人不是真鬼,松了口气。 她对这个有钱的千金说:“不好意思,没看路。” 戴面具的女人笑了一声,她说:“没关系,我也没怎么看路。” 荀随凰:“?”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这身高,这个打扮风格,让她想起了一个熟悉的人。 她下意识抬手,要摘掉面具,指尖碰上面具,却被面具女人空着的另一只手按住,体温有点凉。 说不明白的失望闪过心头,荀随凰歉然:“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双方都是女人,倒也不用担心什么清誉。 荀随凰今天盘了个发髻,耳朵两边兔子耳朵似的垂下两束头发,即便衣着利落,腕配护腕,也能轻易看穿是个女人。 “唐突什么?”面具女人依然不松开手,反而按着荀随凰的手放到脸侧,然后对发愣的人说,“我脑后有束面具的绳子,你帮我解开。” 面具下的双眼很亮,倒映了灯会所有的璀璨似的,荀随凰抬起另一只手绕到她脑后,拉下一根绳子,手上一松。 荀随凰被人握着手,揭开了对面人脸上的面具,还真给她看见了熟悉的泪痣。 她们正站在长街中央,人群来往,言笑晏晏地往前走去,一切的热闹都成了荀随凰眼中的陪衬,眼里唯一清晰的,只有穿月白衣衫的女人。 荀随凰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怎么在这?” 看见自己拿着面具的手,第二个问题就冒出来了:“你的手套呢?!” 奚从霜很淡定:“刚不小心弄脏了,我摘了。” 荀随凰觉得哪里不对:“你摘了不是更容易弄脏手?” 奚从霜如实道:“是,所以我现在也后悔为什么要摘下来,可是我不摘我也忍受不了脏了的感觉,没办法随时洗手。” 两人说话时,交叠的手依然没有松开,一边奇怪今天奚从霜的手怎么不烫的吓人,一边试图收手。 结果当然没成功。 荀随凰:“……你要不说说你到底有什么怪毛病?我找宫廷御医给你治。” “不碰你就会浑身难受,你要是强行挣脱我就敢抱着你一路回将军府不撒手的病,到时候谣言怎么传,我就没办法了。” 奚从霜说,“我自己就是大夫,暂时治不了,只能满足欲望到状态缓解。” “……”是了,她自己就是大夫。 一想到那场面,荀随凰就头皮发麻,奚宗主人在江湖混,多了几笔风流债倒是没所谓,她可会是被参的! 虽然参多了再加几本不疼不痒,可荀随凰都没喜欢过谁,清白直接毁奚从霜手里,还是觉得古怪。 她皱眉道:“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奚从霜摇头:“我没有胡言乱语,只是握着你的手是我尽力克制的结果,你知道我还想做什么吗?” 在荀随凰一脸惊恐又好奇的表情中,奚从霜缓缓靠近她耳边:“我想像握着你的手那样,毫无遮拦地抱着你。” 眼前的脸慢慢放大,凑得近了,荀随凰看见了奚从霜掩藏在温暖灯火下不自然的脸红。 那一刻,她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就是:谪仙也会脸红。 是健康状态的红,不是毒发咳出一盆血的病态红,这样比之前更好看。 随后,她就听清了奚从霜在她耳边说的话。 “……” 毫无遮拦?抱着? 身经百战,戳穿也蛮王也能睡个好觉的荀随凰裂开了,呆在了原地,被手上的力道拉着走也忘了反抗。 后背被压在不知谁家前院上时,荀随凰还想挣扎一下,被身前重量一压,身上传来另一人的体温,她就像五指山下的孙猴子,瞬间动弹不得。 “一会就好,我尽快。” 荀随凰勉强找回几分理智:“这鬼上身似的坏毛病是怎么得的?” 奚从霜想了想:“从小父母双亡,没有及时得到爱护。” 就她家那情况,除了看成绩和赶保姆才会出现的家长,跟双亡没有明显差别了。 “在建立对世界感触的时候没办法亲近任何人,字面意义上的肌肤之亲。” “缺少关爱的人。” 光听了第一句话,荀随凰胸膛急急起伏一瞬:“父母双亡怎么会……” 话没说完,她越听,越没声了。 远离人群的小巷里,一墙之隔的院子养了狗,狗偶尔被远处的喧闹惊动,嗷嗷叫几声。 荀随凰在安静时说:“行吧。” 又心软了。 其实奚从霜很好奇,怎么会有人把心软和杀敌不手软结合得那么完美,对芸芸众生有极强的包容性,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守护什么的。 奚从霜不想浪费机会,趁她心软问;“认识将军那么久,你还没告诉过我该怎么称呼你?” 荀随凰觉得不自在,又想把人推开了,余光被奚从霜手上的青螃蟹灯吸引:“什么怎么称呼?” “直呼大名不雅,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字?我第一天就说了。” 奚从霜注意到她目光,提了提手里会动的青螃蟹灯,引诱道,“你告诉我,我用这个灯笼跟你换,是我在摊子上猜字谜得到的,最大的一个灯笼,有人想买都买不了。” “谁要你的灯笼。”荀随凰无语又无奈,“……澄之,我字澄之。” 【作者有话说】 发现自家宗主不见了,红豆:[问号][问号][裂开][爆哭] 第92章 你对我下蛊了? 说好一会,就是一会,没有太久,靠得很近的人往后退开。 身上的温度离去,清苦药味似乎还缠绵在身上,靠在墙上的人搓了搓指尖,好悬忍住举手去闻的动作。 并不难闻,也没有毒。 随后一只巨大的青蟹出现在眼前,纤细修长的手合拢,抓着丝线上的交叉木板,她指尖一动,勾动一根线,青蟹的大钳子也跟着动了动。 奚从霜视线在她不住后退的脸上晃了一圈,眼底笑意加深:“刚刚说好的,用灯笼做交换,这个青蟹灯就送给你。” 荀随凰放书房里的糖人还没化,现在又多了个青蟹灯笼,怪麻烦的:“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奚从霜面露遗憾:“不要吗?我还觉得独一无二的东西才配得上澄之。” 她这句话让荀随凰下意识想起一路看见的灯笼,什么形状都有,确实没见过这么大,每一根螯足都会动的青蟹灯笼。 也不知奚从霜口中哪一个词打动了她,抬手去接。 也是风水轮流转,先前奇怪她为什么端杯茶都要避着谁的手,现在她也小心避开奚从霜的手。 碰一下就要抱一下的,天亮都回不了将军府。 拿过青蟹灯笼,荀随凰想起了什么,好笑道:“你叫本将军什么?” 奚从霜蹙眉:“你告诉我你的字却不愿意让我叫,是嫌弃我是江湖中人,并非朝堂朝臣?那我以后就不叫了,我也去找个老师进学堂,考个状元再来唤你的字。” 第162章 得益于圣祖皇帝登基,封了亲妹妹为军侯,又颁圣旨命女子入学,可入朝为官。 最开始的几年,只是少量女子榜上有名,但这只是开始,她们不会永远只在底层,甘心在翰林馆待一辈子。 这些人也是圣祖皇帝的心腹,熬过了自然得到圣祖皇帝赏识,平步青云,渐渐将朝堂变成她的一言堂。 要是奚从霜想去,也不是没有机会,八十岁白发老翁都能拄着拐杖去科举,她年纪轻轻的当然更可以。 荀随凰头都大了:“叫吧叫吧,别搞得我赖账似的,我的字还没金贵到要考状元才能叫。” 她是永都长大的没错,不说多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是不缺的,可她有个军功封侯的娘,年轻时偷偷在嫁衣下穿软甲的女人,怎么说都跟温柔小意拉不上一丝关系。 长大之后,手下不是牛脾气就是钢铁做的骨头,一个赛一个好强,忽然生活里多了个青衫雅致,举止斯文的,难免多看两眼。 被这样对待,要多新奇有多新奇,好奇又肉麻。 奚从霜就是看出来了,故意的逗她,还真是被她捡了漏。 但她也没有看漏,荀澄之的心不在焉,战争分明大获全胜,至少能迎来五年的太平,该是班师回朝,论功行赏的时候,作为主帅却中人群中露出恍惚神色。 只能证明一件事,她知道回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奚从霜跟在她身后,望着她背影忽然道:“澄之。” 走在前面的身影一顿,还真是不太习惯,应了一声:“干嘛?” 奚从霜问:“你的字是谁给你取的,是前北燕元帅吗?” 荀随凰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般字都是长辈取的,猜来猜去也就几个人,所以她点头:“对,我娘取的。” 奚从霜:“是揽辔澄清的澄?” 根她所知,老平定侯是志向远大的女子,大半辈子都在往返永都与嘉山关之间,她跟也蛮斗了一辈子,以自己为防线拦住也蛮三十六部,临终之际她又将这份遗志寄托在自己孩子身上。 但是老平定侯万万没想到,荀随凰有一个无诏不得出京的圣旨,如果不是也蛮冲破嘉山关,涌进伏州,即将南下,荀随凰还是永都里的闲散侯爵。 然而三步之隔的人给出的答案和奚从霜想的很不一样。 荀随凰语气有点怪,细听却很平静:“是我心澄澈的澄。” 没想到是这个澄,奚从霜一怔。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估计是外面热闹太甚,也或许是对面的人见得太少,反正机会不多,有些话说出来也无妨。 荀随凰被青蟹灯笼映红了半边脸,好像是笑着的:“我娘平时只读兵书,其他的诗词歌赋她不太懂,是个又犟又轴的老太太,很多人都说我和她一点都不一样。” 说着,她嘶了一声,对奚从霜道:“我说你那么好奇我干什么?别说你仰慕我,本将军不吃美人计。” “这话是我想说澄之才对。”奚从霜假意唉声叹气,“那日见了澄之我就念念不忘,不惜反了信王也要去将军府,只想对看你几眼,那日澄之是不是在茶里下了蛊?” 被反客为主的荀随凰:“?” 她忽然变脸,呵呵笑着离开了,手上也没扔下占地又碍眼的青蟹灯笼。 奚从霜追了上去,她不毒发时,身体状况还是不错的,能跑能跳,还能追的上大步流星的将军。 荀随凰暗骂自己也是被猪油蒙了心,看她吐几次血就真以为她是弱不禁风的。 她不仅耐杀,嘴巴还会说的很! 荀随凰决定先发制人:“你再说我不爱听的话,就把这灯笼拿回去,我不要了。” 奚从霜只好住口,过了一会她没忍住:“我快走了,只是想在离开前跟你多说几句话。” 荀随凰都习惯了府里偶尔的药味,现在听人说要走,第一反应竟不是送瘟神般的高兴。 她停下脚步,看向奚从霜的目光复杂,她怀疑红豆那晚端来的茶里下了蛊。 互相怀疑对方给自己下蛊的两人对视片刻,荀随凰问:“什么时候走?” 奚从霜很快给出答案:“就这两天吧。” 既然问题不是出在荀随凰身上,那就是出在永都里。 说她被爱情盲目也好,偏听偏信也罢,对方既然表示没有二心,那就用没有二心的办法去处理。 要在荀随凰回到永都之前,先去永都看看怎么回事。 监军太监们都忙着接待也蛮使臣,签订休战盟约,这事办好了皇帝的赏赐就在眼前,早就顾不上“潜入”将军府的奚从霜。 两人往前走,渐渐走到人少之处,奚从霜问:“你也差不多是这段时间回永都了,我送你灯笼还有糖人,别老把我当敌人看。” “我是真心想站你那一边的,我能为你做很多事情。” “你还敢提糖人!”荀随凰可算是明白了为何暗探那日支支吾吾,没想到此人不出门则已,一出门惹事。 还给她惹了好大一事,大街小巷的小孩都在啃她脑袋。 这事是奚从霜理亏,她歉然道:“我是没想到,你的名字那么大,有一呼百应的效果。” “……” 气闷过后,荀随凰也释然了,起码不是建生祠,还好她先一步毁掉了生祠,待消息传回永都,生祠已经被她变成养猪场。 祭拜焚香就不必了,她不是建兴帝,不兴修仙不求长生,大家还是吃好喝好吧。 听了奚从霜说要走的事,荀随凰终于把想问的话问出口:“信王那么倚重你,干什么要背弃他?别说什么弃暗投明,这个理由在我这废了。” “好吧,听你的。”奚从霜又想了个理由,“因为他瞧不起我,觉得我手段阴私,恶毒妇人心。再继续辅佐他,我只会被卸磨杀驴,得不到我想要的,别说位极人臣,高官厚禄都捞不到。” 荀随凰点评:“想位极人臣,你该去科举。” 这么干太迂回了,想走捷径就另说。 奚从霜:“我师尊不给去。” 荀随凰终于想起了她药谷企图的身份:“所以你是因为不给去……” “……”这口锅不认也得认。 药谷谷主不让她去参与仕途也是事实。 奚从霜点头认了,果然收获荀随凰可怜的眼神,她老大似的拍拍奚从霜肩膀安慰她:“人都这样,年轻时年少轻狂,感觉无人能敌,不让做什么偏要去做什么,非要干一番大事业证明自己。” “澄之,其实我与你岁数相当,你安慰错了。”奚从霜微笑着,手按住肩膀上的手背,握住。 荀随凰手背一热,蓦然瞪大眼睛:“……” 完了,她又要犯怪病了。 最后将军忍辱负重,被拉入暗巷,她坚决不接受被握着手走到将军府门前,门房是个大嘴巴,肯定要传得满府皆知。 那灯笼还是被荀随凰提回了家里,挂在飞虹院书房里当装饰,里面的灯油燃完,她也没放新的,只当摆件挂在那。 谷代芳见了,震惊不已:“原来昨晚上一摆出来就把青蟹灯赢走的时将军您啊。” 荀随凰最近一直忙着写奏折,头也不抬道:“不是我,人送我的。” 谷代芳戳戳螃蟹螯足,惊讶道:“谁送礼那么寒酸,给您送一个灯笼?” 荀随凰:“奚宗主。” 谷代芳呛咳:“谁……咳咳咳咳!” 荀随凰以为她没听清楚,又重复一遍:“奚从霜,哦对,她大名奚嫣。” 都怪对方好好的,问她的字是什么意思,昨晚上不小心梦见她娘,非说她非礼姑娘,拎着扫帚追了一晚上。 明明她才是被非礼的那个! 谷代芳不解且震惊,尊称都忘记用了:“你怎么跟她混一块去了?” 差点写错一个笔画,荀随凰一搁笔,皱眉道:“说什么胡话?” 书房外就又多了一个凉快的人,将军是个好人,总怕自己下属热着,就喜欢叫人出去凉快。 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红豆不高兴了好几天,一提到螃蟹或者灯就脸色突变,怏怏不乐蹲地上拔杂草。 薅秃了一片地,她也哄好了自己,又恢复往日高高兴兴的模样。 因为宗主让她准备回永都,不继续在伏州待着,要是宗主说回冰州而不是永都,她会更高兴。 说是两天就是两天,两天后,奚从霜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伏州。 离开前还得给监军太监一点交代,总不能去了一趟将军府,什么事情都没干,空着手就出来了。 于是她写了一封信过去,厚厚的一封。 信被人送到知州府上,监军如获至宝,没想到这么厚一封的罪证。 结果一打开,好几张叠成一叠的银票掉了出来,轻飘飘几张就有几万两。 监军:“……” 他看了银票好久,双眼发直。 猛然想起什么,抽出信封里薄薄一张纸,上书:某辜负大人所托,奈何将军对我防备过甚,不得有法,恰逢信王来信召回,实在惭愧,唯有薄礼补偿。 第163章 薄礼,几万两。 太监在宫中做事,怎么说也是见多识广的,他不如他干爹得力显眼,也是吃了几口汤。 现在突然被人塞了一个喷香酱肘子,当然晕乎。 “干爹,您在屋里不?” 门外传来敲门声,监军迅速收起桌上银票,收进内袋中,清清嗓子才道:“进来吧。” 奚从霜光顾着想给自己解毒的药方,和想荀澄之为何会走向那样的结果,连敷衍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几万两不过是她的九牛一毛,半点不心疼,先堵住太监的嘴。 若是就这样回去,肯定不行。 信王有召也是她的两边糊弄,奚从霜决定到下一个客栈就写一封信去冰州,早做部署。 正沉思着,马车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她没有太在意,以为同是赶路人。 一阵风吹进了马车内,伴随着红豆的大呼小叫,荀随凰带笑的脸出现在车窗之后。 “还好,我没来迟。” 哑巴马夫啊啊叫唤,看见车旁熟悉的人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闭上嘴坐回原位。 车内的奚从霜没想到她会打马而来,看了她好一会,确认了这是货真价实的荀随凰。 “你不是去了城外,你怎么……”奚从霜没能等到人,再迟得在野外过夜,只好出发。 荀随凰哦了一声,把手上的锦囊丢了进来:“我是想跟你说,住将军府不用给租金,传出去我像什么了?” 奚从霜抬手抓住丢来的锦囊,里面只有几个碎银,根本说不上租金:“我忘了拿走,辛苦你亲自你给我送来。” 看了车内人一会,荀随凰忽然说:“别回永都了,回冰州,最好回药谷去。你师尊从小养你大,感情肯定还有,你去磕磕头,诉诉苦,掐大腿哭几滴眼泪,说不定你师尊会给你开门。” 这些全是荀随凰的经验之谈,奈何老平定侯有一颗秤砣心,不为所动,对她信奉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要是奚从霜这样的,在老平定侯面前哭一哭,说几句好话,她说不定真会心软,谁让她长了一张让人容易心软的脸。 奚从霜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笑着听完,随后摇头:“不行,我得去永都。” 荀随凰劝不动人,有点不高兴:“那你打算另找一个皇子辅佐?” 既然想要位极人臣,要想要左右皇位归属,肯定还得在几个皇子身上下手。 “你好像不在意?”奚从霜早发现了她的无所谓,“你不是效忠钟氏皇室,大永朝皇帝?” 也是欺负红豆不懂事,马夫是个不识字的哑巴,奚从霜胆敢如此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奚从霜说:“你该杀了我才是。” 荀随凰挑眉,满脸写着要杀早杀了,何必用这罪名,她答:“谁在皇位上都一样。” 她劝不动人,准备往后退,却被拉住。 这动作和力道太熟悉了,她下意识一惊,看见覆盖在手背上的白手套才松口气,随后手上被塞了冰凉柔软的东西。 “外面风沙大,这个没用过也没有标记,拿去用吧。”奚从霜说完,便退回位置上,又变回斯斯文文的奚宗主。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影停在原地,她遥望马车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才低头看向手上的东西。 “……一股药味,奚从霜的味道。” 犹豫半天,她戴上了面纱,随手在脑后系住,这个以前被她视为累赘之物,但呼吸果然顺畅许多,把糊满口鼻的细沙挡住。 一路策马,回了城就摘下,洗干净了蒙在青蟹灯眼睛上,乌黑的眼睛隔着一层纱,欲语还休似的看着桌案前写不知道第几封奏折的她。 约到这时候,越不能出错。 半月后,临近永都外的道路上出现一辆其貌不扬的灰布马车。 这边离官道有一定距离,最近官道山洪封路,不少人只好另寻出路,把这片人迹罕至的小路踏成两辆马车并行的宽阔大道,附近的人抓住机会,在这开起了茶寮,供人歇脚喝茶。 自远方而来,风尘仆仆的马车晃晃悠悠,最终停在了附近的茶寮出。 茶寮旁,有三五人聚在一块喝茶,手脚利落老板娘在炉前煮茶。 见了那其貌不扬的马车,众人撇嘴,收回视线。 一看就是穷鬼,没什么油水。 但这车夫倒是穿的不错,衣服没补丁,脚下竟不是草鞋,俨然大户人家马夫打扮。 心有疑窦的几人留了个心眼,眼看马夫跳下了车,闷声闷气地从车后拎来一个板凳放在车辙下,里面跳出了一个紫裙小姑娘。 那小姑娘年纪不大,雪肤花貌,明眸善睐,铁能卖个好价钱。 没等茶寮里的几人摔杯为号,拍案而起,来一场悄无声息的绑架。 就见紫裙姑娘眼皮一抬,忽然就笑了,她从袖中抽出一样东西,细长黑影蛇似的甩到众人眼前。 一桌四人,站起来的都轰然倒下,还有正在放药粉的老板娘一哆嗦,摔了茶杯,哆哆嗦嗦道:“女侠饶命……” 红豆冷着脸上前,一鞭子勾回想跑的老板娘,手刀砍在她颈后,她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一帮人,齐齐整整躺在地上,红豆巡视了一圈确认安全无误,才走到马车旁说:“贼人都晕了过去,请宗主下车。” 安静的马车内有了动静,奚从霜掀帘下车,红豆在一边说:“真想不到,临近永都周边还会遇到这种事,附近官兵干什么吃的。” 她又问:“这些贼人都晕了,也不知道老巢在哪,怎么处理?” 奚从霜眼微垂:“都捆起来,下药关起来,派人提醒信王,他现在肯定很乐意干些天下皆知的功劳,只要不让澄之风头太盛的事情他都愿意干。” “是。” 前有也蛮投降,后有信王剿匪有功,刚好她也能让人运作一番,让建兴帝相信是他修行有效,功德显现。 这时候他肯定不会满足于河清海晏,还会更进一步,比如——求长生。 哑巴从茶寮里搜罗来了绳子,把这几人结结实实捆起来,红豆就着煮好的茶,把随身带的软筋散倒进去,搅拌搅拌,让哑巴每人灌一碗。 哑巴倒得太急,有人被呛醒,没来得及看清给他灌药的人的脸,药效发作又睡了过去。 奚从霜仰头,刚好差不多时间,天边的黑点越来越近,她抬起手,一只信鸽落在她手臂上。 抽出绑在信鸽腿上的纸筒,奚从霜垂眸看去,上面赫然一行黄豆大小的字——老神仙入宫献药,帝服之大戏,奉座上宾。 奚从霜看完,用火折子烧了纸条。 荀随凰以为她回京后会另寻好控制的皇子,殊不知她早不耐烦了,直接对建兴帝出手。 擒贼先擒王,不如直接拿建兴帝开刀。 【作者有话说】 提前布置好窝等老婆回家的雪花 第93章 澄之亲启 可只有几个拐卖人口的土匪不能满足信王的胃口,奚从霜回到永都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信王府拜见。 起初信王觉得手上傀儡失控,他还没叫人回来,自己就回来了,老大的不满意,想要将人晾上一晾,让人去通传王爷正忙,谁也不见。 叫着对向来在信王府中畅通无阻的主仆吃了闭门羹。 红豆忍住怒火,心里戳了信王八百次小人,转头走向马车边:“怎么办宗主?” 马车内沉吟片刻,奚从霜只说了一句话。 红豆听了,脸上闪过明显的诧异,转头又去跟门房说了。 门房听不懂这些话,但也知道这位清客对王爷的重要性,眼睛一转,忙转身去找王府长史去。 不到一刻钟,信王府的侧门向奚从霜的马车敞开,又仆从卸了门槛,蓝布马车哒哒入内。 停稳后,哑巴啊啊几声,拿出板凳放下就退到一边。 奚从霜从马车里出来,第一眼就看见站在人群前面的中年男子,续了胡子,眉目和煦。 身上穿的衣料不俗,但不至于到罕见的程度,有大家之气却习惯性躬身,这便是王府长史,姓王。 在回来的路上,奚从霜不得不做好万全之策——让人把信王府查了个底朝天,连夜翻看。 她现在对信王府的了解程度就是她闭着眼睛,也能走出信王府。 王长史恭恭敬敬道:“奚宗主见谅,方才王爷正在接见宫里来的公公,同传的小厮是个死脑筋的,只记得王爷说没事别打扰,却忘了您来府上就是大事。” 奚从霜下马车,白衣飘逸。 永都没有北地那么冷,身上只披了件薄裘,长身玉立往地上一站,不冷不淡道:“无妨,只是稍坐,王爷的事要紧。” 王长史只笑:“奚宗主这边请。” 信王府中人人敬她三分,也只是看在信王面上,信王一旦表露不虞,奚从霜刚刚门都进不了。 王长史落后半步跟在奚从霜身后,余光不住往她身上看。 第164章 自她出发前往伏州前,他便看不清奚从霜,如今行北地回来,她变得更加讳莫如深,喜怒难辨。 他根本不知道奚宗主有没有为怠慢一事不虞,哪怕她横挑鼻子竖挑眼,跋扈一些,王长史也有办法顺毛。 可奚从霜毛都不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常走进*王府中。 反叫王长史惴惴不安,就像是看见脚边有一条毒蛇,不声不响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对对自己来上一口。 怪不得王爷提起她时,总语气忌惮,疑心她当真位极人臣后,是否还可控。 有时候有明显缺点的人才会叫人放心,奚从霜在某种意义上缺点不明显,不好彻底拿捏。 她只说高官厚禄,却没对朝堂表露太大兴趣,她甘心吃毒效忠,之后竟再无二话,怨言也不曾有。 世上真会有如此忠心之人吗? 信王还没有自恋到觉得自己能叫一个叱咤江湖的宗主死心塌地,她在信王府从来只喝茶,还是带着手套。 这是独身出药谷的人,她没有对以往透露太多,大概能猜出她出药谷是不过十几岁。 到如今的一宗之主,仅凭一己之力开宗立派,实力绝不容小觑,信王甚至怀疑她吃毒那么干脆,是因为她转头就能解毒。 也担忧这是第二个“平定侯”,一个平定侯就让他父皇辗转不安多年,绝不能出第二个平定侯。 不过在此之前,信王不会轻易放弃奚从霜,总得要物尽其用,登上皇位后再做打算。 正这么想的信王抬眼,问道:“奚宗主多久才到?” 不等侍从领命出门查看,门外就传来了王长史的说话声,信王终于忍不住,端起礼贤下士的架子,主动起身出门迎接。 “奚宗主,你刚刚让人说的可是真的?父皇正宠信的老神仙其实是我二哥举荐的?”信王一见到人,就迫不及待问出想知道的问题。 奚从霜被追问时,刚好踩上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 门前站着锦衣男子,相貌英俊,约摸三十上下,身上掺了一股宫廷熏香的味道,味道很新,刚刚的确有宫里的人来了一趟。 奚从霜点头:“自然是真,若我不说,王爷岂不是被吴王蒙在鼓里?” 红豆低垂着脑袋跟在奚从霜身后,听见信王一口一个“老神仙”也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她不知道这老神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样。 这老神仙在皇帝面前自称一百三十岁,续了山羊胡,体态清瘦,宽袍大袖,飘飘欲仙,据说能御风而行,非常符合建兴帝对神仙的想象。 其实他只有四十岁,俗姓钱,是个把家产赌完被扫地出门的败家子。 被赶出家门后他什么都干过,不光没挣到钱,把自己饿成一把骨头。 为了不饿死,他什么都干过,但赌瘾难治,又因为偷了雇主家的东西不肯承认,再次被扫地出门。 这次被扫地出门,他坚定了老实做活是养不活自己的。 只能去坑蒙拐骗继续赌,后来看街头算命的都能挣到钱,他也续了胡子,咬牙戒赌一段时间赌,拿出从雇主家透偷出来的易容工具,又去买了几身像模像样的衣服,改换姓名,拎着本破书到处算命。 他算不准,相书上面的内容都是半知不解,所以都是找几个托,闯出名堂后去大户人家做法事,拿了钱分赃就抽身离开,换下一个地方。 也是运气好,云游四方的时候碰见了一个货真价实的老道士,为了躲债,“老神仙”留在了破道观照顾了老道士几天,在老道士死后继承了破道观。 这给他提供了发展的场地,拿出以前攒下的前把道观前殿修缮一番,举办醮坛,在热闹人群面前御风而行,当时他满面霞光,将神像映得金灿灿的,好像随时要羽化登仙。 名声彻底打响,他所住的道观香火旺盛。 直到他受吴王举荐,走到建兴帝面前,献上至少能增长一甲子寿命的仙丹给建兴帝付下。 不过代价就是,他耗尽了所有修为连成了仙丹只为献药,他恐怕有一段时间无法御风而行。 吃了仙丹的建兴帝当真身体好转,龙精虎猛,骑马狩猎也不在话下。 连太医院院首也说陛下身体比从前康健,更是让龙颜大悦,赏赐黄金千两,赐了一串老长的道号,简称敏真道人。 至于为什么红豆那么清楚,因为这些都写在二堂主给宗主送的信里,那晚上宗主嫌她太闹,自己看了一遍,又让红豆读一遍。 红豆有挺多字都看不太懂,还是连蒙带猜猜出来的,猜得过程过于艰难,所以才对这“老神仙”的身世如此了如指掌。 她还知道把“老神仙”带到吴王面前的是一蒿堂的人,还知道“老神仙”身边的两个十几岁的药童也是一蒿堂的人。 但“老神仙”以为这两个药童是吴王府派来监视他的,而吴王府则以为自己随便买了两个娃娃给“老神仙”做帮手,偶尔通风报信。 没有人知道奚从霜究竟在做什么部署,连吴王府内也有了她的人,搭上了侧妃甄氏的线,她因言失宠,被王妃打压,不甘心就此下去。 出门上香之际,得知“老神仙”的存在,她被有心之人撺掇,将此事告知吴王。 果然吴王大喜过望,只想能苟就苟,偏安一隅的“老神仙”就被拱到台前,骑虎难下。 红豆觉得那场面莫名滑稽,抿了抿嘴,提醒自己别笑。 信王就在跟前,死嘴不准笑! 听了奚从霜的话,信王先是讪讪,回身一拍桌子,坐在主位:“二哥以前就这样,特别会讨好父皇,没想到……” 奚从霜慢悠悠接上话:“没想到我才走了没多久,吴王就钻了空子。” 不想承认,但事实的确如此,信王不是个面皮薄的人,他问:“你有什么想法?” 奚从霜端了茶杯,润了嗓子,在信王催促的目光中说:“去岁让人埋的石麒麟,王爷挑个日子挖出来,献给陛下吧。” 那本来就是信王给自己造势用的,一场大雨后,雷劈开了山包,里面竟然埋着浑然天成的麒麟,通体雪白。 建兴帝求长生,不用想也知道把这个祥瑞献上去,再说几句吉祥话,建兴帝会多高兴,兴许就松口给册封太子。 信王下意识不想:“不可,那麒麟是打算在父皇千秋宴献出来,力压众人的,现在就献出来了,那千秋宴岂不是两手空空?” 想起这白麒麟的另一个用途,就这么为了对打而献上去,岂不是太子册封书离自己更远了。 欲言又止几番,信王:“况且……” 奚从霜心想愚子不可教也,她放下茶杯道:“可王爷想没想过,陛下刚得了一甲子寿命,您在千秋宴献白麒麟,恭贺陛下得祥瑞,转头群臣上奏封奉太子,陛下会如何想法?” “他会觉得这是巧合吗?还是您想秦王后路?” 信王脸色一变,这在建兴帝看来,跟催他早日驾崩有何区别? 直接触他霉头! 听见秦王,他更是脸色难看:“本王当然不想!” 谁不知道秦王是建兴帝嫡长子,本该是太子首选,却因为与朝臣交往过甚被禁足府中思过。 月余后,中宫皇后被查出巫蛊诅咒皇帝,打入冷宫后赐死。 废秦王直接疯了,冲出府门时被封府侍卫的马踩断了腿,成了废人一个。 此后谁帮废秦王说话,皇帝就杀谁,皇后母族直接诛九族,血染红了菜市口,从此无人敢为废秦王喊冤。 此事过去还没有五年,所有事情信王还历历在目。 “礼不在早晚,只在巧,陛下正高兴着,你却因为这点小事跟吴王争风吃醋,他只会更高兴,说不定会补偿你。” 奚从霜一锤定音,“现在能牵制住你的,只有吴王了。” 信王怎么不知道,建兴帝最喜欢让几个皇子互相牵制。 从前几人牵制秦王,后来秦王没了,建兴帝有好一段时间谁都不理,后来被吴王讨好,多宠爱了他几分。 直到这份宠爱被信王夺来,他也开始担心这份信重会失去。 没有在府中留饭,奚从霜说完就走,留信王自己思量。 现在的他顾不上责问奚从霜为什么擅自回京,在她走后又叫来养在府中的几个清客,一块商议此事。 商量来商量去,又听宫中传来消息,皇帝留吴王伴驾,命王妃携世子入宫,说是要享受天伦之乐。 皇帝自废秦王那事之后,从不让任何皇子在宫中留宿,还嫌弃各府世子命格妨碍皇帝,全都不见,现在竟然见了? 第一个见的还是吴王世子。 更让信王有危机感,连夜修书让人挖白麒麟出土。 糊弄完信王,奚从霜出门回府,之后的事情她再有预料,也不再管。 回到永都,红豆就嫌马车里闷热,还挂念永都的繁华,坐在车辙外看热闹。 她年纪还小,性格好动,喜欢热闹有意思的地方,在伏州的那段日子,除了灯会那一夜,都快把她憋坏了。 第165章 此时临近傍晚,华灯初上。 长宁巷中住的大多是达官显贵,一块砖砸下去能砸中几个皇亲国戚,鲜有百姓经过此地。 如今天色不早,已经有仆从出门点灯,一盏盏灯火亮起,红豆托着下巴去看这些都是那些人的府邸。 然后她看见一家大门又大又阔,但是没人点灯的府邸。 没有亮起的,写了姓氏的灯笼,她只好抬头看匾额。 红豆疑惑,睁大眼睛多看了几眼:“这是谁家?府侯定平……不对,是平定侯府!” 哗啦一声,她身后的帘子被人掀开,奚从霜也探头看出车外。 偌大的平定侯府展现在眼前,朱红门柱顶天立地,门前无人点灯混黑一片,最上方的匾额果然写了几个字——平定侯府。 没想到这么巧,回去的路上碰见荀澄之的家。 哑巴悄无声息地放慢了速度,让奚从霜看得更清楚。 府门宽阔,门前的石狮子染了一层灰,灰头土脸地蹲在石墩子上继续守家,兴许以前还有几个打扫,现在一个人都不剩,门可罗雀,冷清荒凉。 听将军府的人提过,荀帅在出征前带走了府里的所有人。 再过几天,就是班师回朝的日子。 奚从霜身体不好,不能快马加鞭赶回来,荀随凰不拘小节,皇帝赏赐的大马车也不乐意多坐一会,她必定是骑马而归的。 坐回马车中,奚从霜摇头,心想:还是快回来吧,再不回来她怕是会忍不住写信过去。 清点人数,即将班师回朝的荀随凰打了个喷嚏。 谷代芳哈哈一笑:“将军你被谁念了?” 荀随凰一抬长腿,即将给她一脚,谷代芳连忙闪开,一众都在哈哈大笑,都说谷代芳又去讨讨大将军的嫌。 府中若姨上前,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荀随凰:“将军,有人给您送信。” 说着,若姨看了看木盒旁挂的锁:“你有钥匙没?” “信?这不是个盒?”谷代芳凑了过来,好奇地拨了拨锁:“锁上怎么还刻了个字?不对,我看走眼了,不是字。” 荀随凰一眼就看见了锁上的纹样,劈手抢过巴掌大的木盒:“我的信,都退下。” 轰不走想凑热闹的人,只好自己走到书房里,掰断了铜锁,打开盒子查看。 只是那刻着霜花纹样的锁就这么被掰坏她觉得有点可惜,怪自己太心急。 盒子里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看见了盒子里放了一个锦囊,以及一封信。 锦囊隐隐飘来花香,里面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淡青锦囊鼓着肚子躺在信封上。 她没第一时间拿锦囊,而是去看信。 上面的落款果然是:澄之亲启。 是奚从霜的字没错。 【作者有话说】 摘花瓣,写,不写,写,不写,写…… 第94章 白而修长的手 抽出薄薄信封,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拆开。 里面文字并不长,只有短短几行,来不及失望,看清内容后,荀随凰唇角忍不住笑意。 “梨花寄离人,院中栽的梨花树开了,一想你看不到,就觉得可惜,摘了几朵邀你共赏。” 她将手中信纸一攥,拆了胖嘟嘟的锦囊,果然掉出了好几朵纯白梨花。 也不知道奚从霜对这些花做了什么,横跨千里而来的梨花还栩栩如生,拈起一朵闻了闻,还能闻到梨花香气。 好像是刚从树上掉下来,被奚从霜随手收起,放进锦囊就送了过来。 荀随凰一脸古怪地收起信,好半天,她又看看手里的信封:“这信里真没下蛊?” 她抬起信纸,放到鼻子下嗅闻,只闻到浅淡的药味,还有梨花浸染的香气。 也不知怎么回事,荀随凰骨子里的风花雪月被这封信和梨花勾了出来,被克制的动容难以抑制。 她又不是生下来就是将军,将军早不是她最想做的人。 这一刻,她仿若穿透了时间与距离,看见了在纷纷扬扬梨花树下,挽袖写信的身影。 她竟也因此产生想早点回永都的想法。 “啪”的一声,荀随凰合上了木盒,掐了一把自己的脸。 “这么高兴做什么?又不是这辈子都没见过梨花。” 这么说的人小心地把盒子放了起来,跟挂在一边的青蟹灯大眼瞪小眼片刻,叫了人进来把这灯笼小心收好带走。 长这么大,荀随凰收过不少珍奇礼物,但是灯笼也就两盏。 她已经坏了一盏琉璃灯,这青蟹灯不能再坏了。 * 永都之内,等了好几天的奚从霜没有等来远在千里之外的回信,说不惋惜那是不可能的。 可如今正是敏感时候,荀随凰谨慎些再正常不过。 倒是等到了来自宫里的消息,红豆蹦跳着把手里的信放到奚从霜手边:“宗主,有您的信。” 奚从霜放下书卷,拆了一一查看。 第一条就是关于信王的,信中说建兴帝赏了信王世子入宫令牌,并言此子肖我的消息。 信王世子不过六岁,生的虎头虎脑的,非但不怕浑身丹药味的建兴帝,还笑着扑过去喊爷爷。 还是建兴帝第一次见这个孙子,兴许是年纪上来了,容易被年轻活泼的存在打动。 自秦王世子出生后,建兴帝让护国寺和尚算过,说王不见王,他的龙子凤孙都是来吸他龙气的,要吃他的精气神长大。 这让建兴帝忌讳不已,再也不愿见任何一个孩子,直接连坐。 而最近他最信任的敏真道人却说:陛下是万中无一的真龙天子,世间只有您一人最独特,上天还指引让贫道将仙丹献给您,世上怎么会有东西能妨害到您?只有邪祟才会被您的龙气所伤。 两相比较,建兴帝当然更喜欢敏真道人的话,更中听舒心。 他爱屋及乌,叫来了吴王一家子进宫,只是吴王世子天生胆小,被建兴帝吓哭,不住往王妃身后躲。 建兴帝只好让王妃将人带下去哄,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了芥蒂,如今又碰见信王世子如此讨人喜欢,更认定不是自己的问题。 才看到此处,就有仆从通传,信王请她过府。 “请信王稍等,我更衣便去。”奚从霜将看完的信直接烧了,直到纸张全部化为灰烬,才起身离开。 “奚宗主来了,来人奉茶。”信王说,“今日父皇让我带贯儿进宫,夸了贯儿,还赏了他入宫腰牌,可随时入宫。” 没想到误打误撞出了这结果,信王只会更加觉得奚从霜料事如神。 他提起另一件事:“刚刚离宫前,父皇叫住我,说我做事谨慎仔细,让我去城门三十里外的送别亭迎荀帅回永都,明日早朝就宣布此事。” “我看二哥能拿什么跟本王斗,有个道士天天在耳边进谗言又有何用,到头来父皇还是最倚重本王。” 说了半天,终于说到了有用的消息。 奚从霜神色难辨:“这么快回来?” 信王不疑有他,多说了几句:“差不多了,也就这几天,到时候你……” 下意识想带上智囊的信王一顿,她是白身,还是江湖中人,不该出现在人前。 若说实话,并非不该,只是不想。 能有几个人能认识奚从霜?大多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他改口道:“到时候你在府上好好歇歇,我让王妃给你送些药材,你自伏州回来一直为本王奔波,本王看在眼里。” 奚从霜领了一大堆药材出来,让人搬上车就回府上,像是领老板廉价且不走心的节日礼物。 大致布局已经完成,她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回到府上,管家来问该怎么处理这些药材。 这些俗事奚从霜是只当甩手掌柜的,担子又落在红豆身上。 到底是王府赐下来的东西,管家不敢随便拿主意,可跟宗主的药材放在一块好像也不太妥。 红豆挑挑拣拣半天,她不爱看书,辨认药材的眼力还是有的。 问就是为宗主熬药练出来的,还有耳濡目染熏陶出来的。 看了半天,她起身叉腰嫌弃道:“都是些年份才过百的东西,怎么好意思送?” 管家汗颜,她就是看出来了,才会有此一问。 到底是一宗之主,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她用的药也都是顶尖的,百年份的药材在她眼中不过是堪堪一用,不得已才用的。 王府送的这些自然都是好东西,跟宫廷御用的差一截,但也是极好的东西。 可跟宗主惯常用的相比较,那就很不够看。 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 给家财万贯的用毒高手送这些东西,王府连贵精不贵多的道理都不懂? 说到底就是不上心,觉得谁都应该感恩戴德。 越看越眼睛疼,红豆大手一挥:“直接放库房吧,压箱底得了,别不小心拿错了送人了,我们一蒿堂丢不起这个人。” 第166章 管家如获大赦,忙叫侍女过来搬走。 五天后的清晨,信王携百官前往永都城门三十里外的送别亭迎荀随凰班师回朝。 上一个有这样待遇的,还是老平定侯。 可见皇帝对北燕十三营主帅的倚重——这是大多数人所看见的。 还没到回城时间,奚从霜早就定好了酒楼的最佳位置,等将军回城。 从栏杆往下看去,能将整条长街一览无余。 有她这个想法的当然不止一人,街道两旁早已人满为患,后有侍卫带人赶到,将涌在街上的百姓拦到两边,叫人收起摊子,晚些再摆。 这就是一个信号,入城长街被肃清,满街的人头都挤在两边,翘首以盼城门的方向。 大家已经听见了阵阵马蹄声,整齐而训练有素地往城中走来。 红豆还是第一次看将军班师回朝,一边说好威风啊,一边凑到栏杆外看,要不是奚从霜拦着,她就要把半边身子探出栏杆外看。 像她这样的人可不少,不论是在地上的,还是窗边,或是栏杆边的,都伸长脑袋,好好见证这一幕。 “来了!” 随着一声惊呼,城门出现一片黑压压铿锵乌云,唯有中间一抹红最是亮眼,这些都是是身披软甲的北燕将士。 为首的红衣白马女将正是荀随凰,英姿飒爽,红衣飘飘。 一时有人看楞了,这么厉害的将军没有可怕得像夜叉,相反还挺俊秀,眉眼深刻,双唇微抿。 而且跟大家想象的不太一样,她神色淡淡,毫无倨傲,好像万事都在掌握之中。 以往有无诏不得出压身的荀随凰压根不爱出府门,出府门也不会把我是平定侯几个字顶在脑门上,作风不如皇亲国戚点眼的她还真不被太多人记住。 直到战争来临,建兴帝瞬间就把这人想起来了。 众人看荀随凰的时候,她也在看大家。 她看遍一张张兴奋的脸,忽而转眸,直视前方,不再看了。 奚从霜往下看去,却是眉头一皱:“不对。” 红豆看得转不过眼睛,听了奚从霜的声音,她下意识问:“怎么不对?” 奚从霜在栏杆边起身,俯瞰着长街上的将士们:“人数不对,还有,都卸甲了。” “嗯?”红豆这才发现大家只穿护体软甲,跟经常穿的盔甲不太一样,“还真是。” 为首的荀随凰衣着堪称随意,只是被她气势所掩盖,没能发现她穿的只是文武袖,随身携带的长枪也不在手上。 不仅是她,几乎进程的所有人都这样,擅长使刀的谷代芳也是两手空空。 肃正有序的将士们打头,随后便是文武百官的马车,以及将百官们夹在中间的侍卫们,浩浩荡荡都往皇城而去。 奚从霜没有看见装武器和盔甲的运河送车,皇城之外有守卫军,就驻扎在洞山上,刚好离送别亭不远。 人还没有彻底走离长街,奚从霜目光紧随最前方的红影:“入宫觐见卸甲理所当然,入城前就卸甲……” 那是演都不演了,把我怕你忽然造反刻脑门上了。 所有人都提防着荀随凰,担心她抗旨,带了不少侍卫过去,谁知道她干脆利落地卸了,也愿意两手空空地进城。 今夜宫里有夜宴,为将军接风洗尘,打胜仗将军兼任皇亲国戚的荀随凰必须参加。 人去之后,楼下也都散了,各自去干自己的事情。 奚从霜放下从开始就没怎么动过的茶杯,扭身就走。 “宗主等等我。”红豆匆忙捞了桌上的两块糕点,匆忙跟上奚从霜的脚步。 若是荀随凰知道奚从霜在楼上的想法,也会发出和信王一样的声音:奚宗主真是料事如神。 当夜,换了一身衣服的荀随凰坐在了夜宴之中,耳边乐声靡靡,看众人话里有话的觥筹交错。 也就一年多没有回永都,没想到是越来越不适应永都。 觉得这丝竹声都有气无力的。 “恭喜将军凯旋,敬您一杯!”又一官员含笑而来,手端酒杯道贺。 荀随凰边想幸好今天下午把谷代芳打发去了平定侯府开荒去了,不然她定要不耐烦。 抬手一举,没有二话就把杯中酒液喝干净。 那大人双眼一亮,大呼:“将军真是爽快!” 荀随凰勾唇一笑:“大人客气。” 其实她正在想,这酒喝一缸都醉不了她,但是比起跟这帮文官虚与委蛇,她更愿意喝酒。 果然是跟谷代芳一块玩久了,脾气都变差了,这一点她跟她娘不像,别看老平定侯脾气爆,她人情来往可比她利索得多。 到底是皇室公主,也到底是把送亲队伍指挥成退敌之师的女人。 有这位大人开头,又见将军赏脸,更多敬酒的人都来了,最后还是一声“陛下驾到”,才让各位各归各位。 这时候荀随凰还不觉得晕,站得稳稳当当,还能看清建兴帝似乎更显年轻了。 皇帝今天心情好,可以说他最近的心情都很不错,对荀随凰的态度出乎意料的温和。 荀随凰不知道他又吃了几斤丹药把脑子吃坏,全程毕恭毕敬,不敢有一丝出格。 谁知道建兴帝是不是疑心病又犯了,就是…… 荀随凰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奚从霜,她曾对自己说过一个词,很古怪,但经过她解释之后异常符合现在她对建兴帝的心情。 钓鱼执法。 皇帝想惩罚谁,想奖赏谁,很多时候都是随心而动,没有那么多的赏罚分明。 尤其是建兴帝这种的,他晚上回去在床上盘算盘算,觉得谁的眼神不太对,就会下圣旨惩罚。 皇帝的身份可以直接跳过记仇这一步。 见荀随凰诚惶诚恐,建兴帝笑意更甚:“澄之你何必如此拘谨,今天就当是家宴,跟表哥坐下好好说会话。” 荀随凰不为所动,恪守本分:“谢陛下赐座。” 一撩衣袍,垂眼落座。 她过分谨慎,让建兴帝觉得没劲,又觉得她在做戏,但心里是受用的。 太监总管接上话:“将军今日一路回城,想必是累了才会话少。” 建兴帝一听,连连点头,才想起这事一样:“是了是了,差点忘了澄之才回来,那就开宴吧。” 总之,接风洗尘的夜宴正式开启。 靡靡乐声再度奏响,容貌姝丽的舞姬在舞池中起舞,文武百官言笑晏晏。 今日是接风宴,皇帝说了不谈国事,只谈家事,没人在这节骨眼上不识相。 一道道菜品被端了上来,荀随凰却紧抓着酒壶不放,一杯接一杯的喝,她有点后悔。 后悔在更衣的时候没多塞两满头,依她从小的经验之谈,宫里的宴会必吃冷饭。 御膳房离及英殿很远,等宫人把饭菜送上来时,黄花菜都凉了,就没吃过一次热乎的。 整张桌子上最热乎的是被自己捂热的酒。 很快,一群衣着统一的侍女翩然入殿,走到各个官员面前,放下托盘中凉了的佳肴。 荀随凰正盯着桌子上的桌布数有几朵花,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传来,抬头一看,果然是漂亮的侍女带着凉的菜品站到她桌前。 “放着吧,离我远点就行。”荀随凰见侍女动作慢吞吞的,还以为她是第一天进宫,不太熟练,好心指了一个方向。 那粉裙侍女素手端起白瓷碟,缓缓放在荀随凰指的方向。 荀随凰不经意看一眼,第一反应就是好白好眼熟的手,随后抬头,果然对上一双烟灰色双眼。 “……”不会吧? 侍女被盯着看也不惧,依旧不紧不慢地端起托盘里另一盘烤鹿肉,放在一侧。 荀随凰:“…………” 好像真的是! 有这样身量的侍女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可荀随凰对那双手实在是记忆深刻,实在难以忘记。 白而修长,不毒发的时候是温凉的,毒发后就烫得惊人。 放完托盘里的东西,好像天生学不会弯腰的侍女盈盈一点头,低声道句:“将军慢用。” 就转身要跟另一个侍女出门离开。 荀随凰差点就脱口而出喊一句站住,想到这是皇宫夜宴,还是忍住了。 皇宫夜宴,她是参加的皇宫夜宴没错。 奚从霜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还敢大喇喇出现在自己面前,就不怕暴露了?! 再也坐不住的荀随凰仔细回想,后知后觉察觉刚刚奚从霜的脸和平时看见的不一样,毋庸置疑是一张清秀好看的脸,但跟她本人有明显的差别。 所以这样就不会被发现吧…… 心里没底,且等到的第二轮上菜侍女也不是奚从霜,荀随凰再也坐不住了,找了个更衣的理由,出了及英殿。 被外面的冷风一吹,荀随凰又想回去了。 说不定对方进宫的原因压根跟她没有关系,少自作多情。 第167章 【作者有话说】 谈了没?如谈() 第95章 牵手手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 一行粉裙侍女从及英殿中鱼贯而出,衣袂飘飘往来时的方向而去,她们没有注意到,行走在最后面的粉裙侍女在走过一处拐角后悄然消失。 没有人察觉她们之间有人不见了,继续往前走。 待人影消失后,一道身形高挑的粉裙侍女从阴影处走出,眉眼清秀,五官分开看都十分不错,可凑在一块却叫人看多少遍都觉得记不住。 她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随手挂在腰间,随即胸有成竹地走上另一个方向。 今夜及英殿夜宴饮乐,多有侍卫在宫中巡视,拱卫皇帝安危,可宫中最不缺的就是伺候的宫女太监,远远见了那粉裙侍女,也只以为是普通宫女。 严格些的侍卫在看见侍女腰间腰牌,顿时了然,不多看一眼就将人放走。 远在皇宫另一边,长生宫的敏真道人被皇帝召见,临走前叮嘱身边两个童子给他看好炉火。 待敏真道人离开约莫半个时辰,两个小童子叫来了宫中侍从。 敏真道人不在,拿主意的自然就剩下这两个小童子。 红衣童子眼角上挑,耳垂上有一点红痣,头戴垂缨冠:“师父叫我们过去一趟,你们就留着看炉火。” 另一个童子着绿衣,头发分两边梳成发髻,系着和身上同色发带,她更不苟言笑:“炼丹炉的药材已经添完,柴火也加好了,你们只看这炉别让人碰丹炉就成。” 长生宫一众忙点头称是。 没有人知道这对雌雄莫辨的童子们年岁几何,只看身形约莫在十一二岁左右,模样也极其相似,只能用耳垂上是否有红痣加以区分。 交代完事情,一双童子取上药,双双携手出门。 见附近没人,红衣童子马上不笑了,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好久没这么短手短脚的,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啊。” 绿衣童子面无表情:“慎言,早知道你那么爱啰嗦,我宁愿跟其他人进宫,也不要跟你在一块。” 红衣童子立马不干:“那不行,我两从娘胎开始就就在一块,我出生的时候比你重,理应照顾你。” 绿衣童子:“是吗?那你喊我句长姐听听。” 红衣童子:“……” 两人边斗嘴边继续走,安分不过一盏茶时间的红衣童子又说话了:“今天会是谁来?” 这个可说不好,绿衣童子摇头。 为了不暴露两人身份,自进宫以后就再也没人联系她们,天天给招摇撞骗的假道士当炼丹童子,今天看见标记还以为看错了,再三确认后,看清消息的两人将标记直接销毁。 今日夜里出门,就是为了此时而来。 很快,两人趁周围无人,走到了及英殿附近的品清池。 今日夜宴,外面少人游走,天黑之后的品清池旁显得更加清冷。 “怎么没人?”红衣童子先说。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挤在一块,往品清池附近假山里探头探脑。 身后却传来一道清冷的:“在你们身后。” 两人悚然一惊,红衣童子直接扒住了身边的人,哆哆嗦嗦:“长姐救我!” 刚刚她们来的时候,没看见身后假山有什么人啊! 难道是藏在阴影里的怨鬼? 这偌大宫廷,处处都有可能死过人。 说不定这里就死过一个宫女,她在深夜里被品清池的水鬼引诱,杀死在假山上,勾走了魂,现在又在找替死鬼,引诱别人看她的真面目,看见就杀死对方给自己替命! “我我我有点冷,你觉不觉得啊?”红衣童子瑟瑟发抖,扒得更紧。 绿衣童子却一把推开身上的人,往假山后走去,在红衣童子惊慌眼神中,俯身行礼:“闵韶见过宗主。” 红衣童子迷茫,见隔壁飞来一记眼刀,连忙也上前行礼:“闵瑶见过宗主。” 匆忙之间看了*月色下的人影一眼,清瘦高挑,穿了宫女的粉裙,发髻上别的发钗也是宫女才会用的打扮。 脸也有点陌生,还有点别扭。 只要懂点易容术的人,就知道这是改变过五官之后带来的违和感,让人见了过眼就忘。 以为来接应送药的只是寻常堂众,再不济就是身手利落的卢红豆,谁曾想是宗主亲自来。 难不成…… 宗主很希望皇帝快点死?不惜亲自出现来催我们? 两童子悄悄扭头看彼此,看见了对方眼里跟自己如出一辙的想法。 被两人行礼的人嗯了一声,她从袖中暗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此药无色无味似清水,每次给皇帝炼丹就在里面加一点,他就会看起来更健康。” 正准备伸手去接的两个童子一愣,双双抬头。 不应该是盼着皇帝快点死吗? 怎么还给人下补药了? 奚从霜没有解释太多,将手中的药瓶放进绿衣童子摊开的双手中:“去吧。” 再不走,巡逻的侍卫就要找过来了。 “……是。” 两人拿过药,也就晕晕乎乎地往及英殿走去,随便编了个理由找敏真道人,随后果然被拒绝,两人又回了长生宫。 实在想不明白,这点小事为什么不让其余人来办,怎么就需要宗主亲身上阵? 亲自上阵,易容打扮,只为了给皇帝送补药? 不对!红衣童子一拍脑袋,看向绿衣童子的眼神都变了。 宗主是用毒大家,肯定不会那么肤浅的直接下毒。 皇帝天天把丹药当糖豆吃,一天就要吃一粒,说不定宗主这是以毒攻毒,以消耗建兴帝为代价的健康,叫他回光返照! 随后要是驾崩了,也不会有人察觉到是因为什么驾崩。 不知不觉被真相了的奚从霜准备离开。 她一动,不远处传来侍卫的呵斥声:“谁在哪?出来!” 听声音好像是在说这边,她并不打算遮遮掩掩,待侍卫叫来更多人,跳进品清池也会被捞出来。 没等她动身,就听侍卫们陡然转变语气:“原来是荀将军,失礼了,方才天色太暗,弟兄们错看了您,还望见谅。” 藏在假山后的人一顿,就听远处传来荀随凰的声音:“无碍。” 巡逻的侍卫很快被打发走,荀随凰还不想回去,里面太闷。 她便往品清池旁走来,路过一处假山,荀随凰本能有什么在阴影中窥视她,脑子里警惕的弦绷紧。 顷刻间,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什么刺客埋伏都有了,下意识抬手攻去,看清对方的脸又急忙住手。 奚从霜站在阴影处,垂眸看伸到自己眼前的手,动也不动。 好像不怕死一样。 荀随凰有些气闷,随后想起这人本就不怕死,怕死的人可不会吃那样的药,血一盆一盆吐依然爬起来折腾。 奚从霜:“今夜良辰美景,将军也是来赏月的吗?” “?”荀随凰疑惑,左右看了看,刚刚是谁在说话? 谁发出了那么诡异的动静? 奚从霜双眸低垂,依然掐着嗓子说:“将军怎么了?是还不舍陛下给您办的洗尘宴,想回去了吗?” 荀随凰搓搓胳膊:“是啊,我有事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就走,转出假山,走了好几步路,回头一看,那人还站在原地,微垂的脑袋抬了起来,双目看着这边。 “……” 夜间的品清池旁寒凉,想起这人在伏州那会是火盆不离身的人,如今却一身单薄侍女衣裙,站在湖边那么久。 荀随凰忽然想起那封沾了清苦药味的信,还有塞满锦囊的梨花,想告诉对方她给带了回来。 况且人都易容,转换声音再正常不过。 越想越于心不忍。 奚从霜本打算在荀随凰走了之后她也顺势离开,今夜入宫她只是想亲自看一眼对方,确认对方一切无恙就离开。 不想荀随凰被她气走,走了几步又站住了,回头看了好一会,竟转身走了过来。 奚从霜眼看对方走到面前,以为她有什么话想说,却不想对方问的是:“你不冷?” 脸上有易容,双唇抹了胭脂,光看脸色看不出对方冷不冷。 奚从霜意想不到她会关心这个,说出口的话也卡了一下:“我,还好。” 荀随凰没说信不信,她抬起手,本想碰一碰奚从霜手背,眼见不能为实的时候,那就用手摸。 即将碰上交叠在腹前的双手,她想起什么,左右看看旁边没人,小心碰了碰,眼里闪过讶异:“真不太冷。” 奚从霜失笑,她进宫前做了万全准备,吃了能让身体暖和起来的药,摸起来才没那么冷。 这时候有什么看不出来,她是不想那么快就走。 碰完之后,荀随凰警惕地看向奚从霜,好在她把手伸出来前做好准备,然而奚从霜依然安安静静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第168章 说不明白心情是失望还是松一口气。 荀随凰问:“你没事了?” 既然已经暴露身份,就没必要再掐着嗓子装下去,奚从霜道:“来之前我配了副中药喝了。” 荀随凰没想到这病能治,她还真以为医者不自医:“所以你就喝中药调理好了?” 奚从霜:“一点点。” 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她抬手碰了碰荀随凰没有收回去的手,一触即离。 奚从霜说:“这样就没事。” 荀随凰脑子一抽:“那怎样有事?” 下一刻,温凉的手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掌,熟悉的十指交叉,手指内侧皮肤互相摩擦。 没来得及后悔,更来不及收回举在半空中的手,就被人牵住手,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这种程度就有事。” 荀随凰:“……” 那真是大事不妙。 想抗拒为时已晚,荀随凰还是忍不住挣扎一下:“这里是皇宫,你要不克制一下?” 已经非常克制,只是握住对方两只手的奚从霜抬眼:“澄之,我从未发现你是如此口是心非之人?” 荀随凰:“?” 奚从霜弯眼一笑:“澄之,想要拒绝人得拿出行动,直接推开我,警告我不准靠近你三步之内,我就不会再靠近。” 荀随凰一听,眉头下意识一皱,嘀咕了句话。 隐约闪过不行两个字,前后都没听清。 奚从霜没听清,俯身凑近:“你刚刚说你什么?我没有听清。” 起初荀随凰不可能说,总找借口,让她快点。 奚从霜怎么能让人这么躲躲过去,都快把人压在假山上,非要问出她刚说了什么话。 “第一回见你的时候冷冰冰的,要死了也会跳起来给人补一刀,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话那么多?”荀随凰说。 她后背靠在假山上,奚从霜的力道不重,也不觉难受。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神志不清,怎么看出我冷冰冰的?”奚从霜晃晃牵住的手,“你别打岔,真的不愿意告诉我?” “……” 奚从霜:“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吧,那就拿这个做交换。” 沉默的人忽然又长了嘴,荀随凰问:“你要什么?” 这会又变得语气轻松,好像只要奚从霜开口,天上星星都给她摘一颗下来玩玩。 当大将军当习惯了,总做那个庇护大家的人,也对奚从霜拿出这样的态度。 奚从霜想了想,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我听闻,当今皇帝在皇子时,先帝曾聘平定侯为师,教授其武艺,少时情谊深刻,为何如今如此猜忌你?” “别想糊弄我,你今天是卸了甲,交了武器才进城门,红豆说谷将军的脸黑得像锅底。” 荀随凰笑了:“就她每天像个野猴子一样满山跑的脾气,怎么能不黑?” 跟奚从霜对视片刻,她知道想糊弄奚宗主肯定比谷代芳难上百倍。 荀随凰:“奚宗主也觉得少时情谊,为人师长就一定会得到尊重?” 难不成还真是皇子时期的那几年授课里出现的端倪? 圣祖皇帝在位三十年,一个个孩子都先她而去,最后只留下一个羸弱多思的幼子,再无人能继位,只好传位于他。 后退位至太上皇,但未还政于先帝,十年太上皇,十年听政,不变的东西很多,她依旧数十年如一日信重平定侯。 圣祖皇帝驾崩后,由幼子继位,然先帝天生体弱,天不假年,五年后随先祖皇帝而去。 先帝留遗诏由大皇子承嗣,也就是建兴帝继位。 前几年都好好的,谁知大皇子被圣祖皇帝影响太深,过于惧怕,不知怎么的认定先帝的体弱跟平定侯有关系。 可惜人平定侯早已辞世,盖棺定论,诸多疑点只能存自己心里。 或许建兴帝的忌惮是从年幼开始的,母妃早逝,父皇体弱,教养他的妃子是个淡泊女子,平素爱好就是吃斋念佛,对大皇子也不大管教。 圣祖皇帝一看这样不行,大手一挥将人送到平定侯府,管教过一阵子。 荀随凰目光回忆:“我娘又不是什么温柔和煦的女子,只觉得大家都是一家人,更不会忌惮他的皇子身份,要求自然比宫里的武师傅严格些,但她知晓分寸,打我都是假把式。” “况且那是皇子,更是雷声大雨点小。” 靠在假山上的人叹了口气,她道:“我就当是我娘年轻时力气更大,打得人更疼,才让陛下记恨吧。” 奚从霜:“……” 曾经她想过很多关于为什么建兴帝那么忌惮平定侯府的理由,功高震主或许有,可荀随凰算得上识趣,也从不插手关于皇位之争,只袖手旁观。 没想到还有因为年少时受到的管教太严格的缘故,令她感到荒谬的同时,又不觉得太意外。 老平定侯是三朝老臣,还是长辈,无论如何都不能动,况且她在建兴帝改年号那一年辞世,以军侯的规格下葬。 所有压在建兴帝头顶,能左右他的人都死了,于是就剩下新的平定侯。 由老平定侯的孩子,继承对她的怨恨。 荀随凰在这个时代出生长大,说有多超前的意识也不一定,先前她拒绝奚从霜使用的理由是“谁在皇位上都一样”,那确实是她的真心话。 她无意皇位,更不想造成更大的动荡,只会因此苦了百姓。 也并非藐视君上,只是单纯的不在乎。 奚从霜:“这时候我是真心希望你是跟我玩欲擒故纵。” 黄袍加身,不上也得上。 荀随凰冷不丁听她这么说,想不明白又震惊:“……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混江湖不是每天上山采药,你采药采到哪里去了?” “?” 原本奚从霜在想给如何给皇帝加大药量,她知道消灭心理阴影最好的办法就是看造成心理阴影的人过得更惨,那她也可以礼尚往来,看谁笑到最后。 听了一耳朵语无伦次的话,抬眼看去,奚从霜答:“自然不必我亲自上山,吩咐手下就是。” 荀随凰对上她目光,料到是自己想错了,忙刹住话头,垂眸看向交握的手:“你好了没?” 出来时间太长,会有人出来找的。 奚从霜想起大殿上的场景:“要回去了?” 荀随凰:“差不多时间了,再不回去也不好,你……你出宫一路小心。” 奚从霜手上却用力,将人一拉:“你让我小心,不应该霸气侧漏地让人送我出宫?” 以前看的电视剧都这样演,主角无论身处何地都霸气侧漏,视王权于无物。 然后无论身处何地,都会有下属打理好一切,招手则出。 荀随凰知道她在说笑,也真的被逗笑:“我宫里有的人,就是我,我送你出宫太引人注目了,不过你想要我也可以努力一番。” 最后还是没能让她努力上,奚从霜换下易容,在下属的接应下出宫,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自己当了一把霸气侧漏的影视剧主角。 * 若说最近朝中的大事,莫过于北燕主帅班师回朝一事。 洗尘宴过后,次日上朝,建兴帝高坐龙椅,问将军想要何种奖赏? 荀随凰思索片刻,答:“臣,要钱。” 侯府自她娘在世开始就没有修,她娘活得粗糙,东西能用就行,带的兵都是一样的脾气。 之前干干净净是多亏府中老仆打扫,如今那些老仆都给她留在伏州养老,平定侯府是彻底没人了。 野草跟疯了似的狂长,不知道的路过看了,还以为这是闹鬼的鬼宅。 昨天直到半夜,谷代芳都只清出了几间能睡的屋子,今天开始清点需要修缮的地方,列了一张比命还长的清单。 所以荀随凰的朴素愿望就是,拿钱将平定侯府修缮好。 “……” 建兴帝还真赏了不少黄金,让人抬到平定侯府上。 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 早朝一散,信王便让人把奚从霜叫来,见人就说:“平定侯真是好算计,一招以退为进,足以封王的功绩说不要就不要,只要钱财。” 朝堂上的消息主要来源暂时还是信王是大头,他的消息永远保真。 奚从霜说:“封无可封,陛下也难办,这不是好事吗?怎么以退为进?” 信王叹了口气:“这是好事不错,可一提兵符,那荀随凰就开始装聋作哑,分明就是不想给!果真是狼子野心。” 奚从霜心想这才回来多久:“那王爷想将兵符拿回之后,该如何安排将士们?在百姓眼中,那可是有功之臣。” “那又如何?宫里的宫女二十五岁遣散出宫,一贯如此。”信王一辈子养尊处优,伏州的水深火热里他太远也没亲眼看过。 因而说出的话格外粗浅:“征战一生只落下一身伤,也是不公。如今天下太平,不必蓄养太多将士,择精锐留下,余下的,拿了钱财,各归各处吧。” 第169章 “不对,精锐也得跟皇城军分营,以免兵乱,确实有点棘手。” “……” 奚从霜再一次觉得此人脑子有问题,敷衍几句,套了几条消息就走。 不过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了远路,换了一身衣服,又上了新的马车前往平定侯府。 从皇帝手里要来万两黄金的荀随凰正在家里躺着当祖宗,指挥着手下拔院子里的杂草。 “钱这东西,用一点就少一点,这么大的平定侯府修起来肯定废钱,就别老想着出去野。”那祖宗还时不时说些话气一气大家,美其名曰振奋士气。 “将军,将军,外面有个木材商毛遂自荐,说可以包工包料,但是将军要同意木材商拿您做广告的事情,价格好商量。” “怎么投资,什么广告?”荀随凰拿下脸上的催眠兵书,皱眉看向门房,“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 反正她听不懂,合上兵书一拍门房脑袋,语重心长:“不知道我们久未回京,我拿万两黄金回家的事全永都都知道,脸上就写着人傻钱多能宰这几个字吗?” 门房挠头:“可是我已经把人叫进来了。” 荀随凰往后瞥一眼,第一眼没看清,但觉得眼熟:“把人叫走。” 门房一想也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从不会轮到将军,正想把人叫走。 她刚站起来,就听将军忙说:“等会等会,让人沏茶去,这是本侯客人,什么木材商。” 又换了一张脸的奚从霜笑着走近:“将军又留我了?不怕我宰你?” 【作者有话说】 门房:[小丑][小丑]关我啥事呀 第96章 澄之,我想亲你 晴光正好,站在庭院中的人着浅青色衣衫。 说是商人,却是出尘清雅,没有半分铜臭气。 五官陌生的脸温雅笑着,也是这身打扮,还有通身斯文,把她从伏州带回来的门房唬得一愣一愣的,还真把人给带进来。 要是平时,早就被门房轰走,又怎么会晕晕乎乎把人给请了进来。 丝毫不觉自己被皮相迷惑的门房举棋不定,看看荀随凰,又看看青衣客。 这人表里不一,侯府门口前说话那叫一个动听,进来了倒是说话不太客气,但是将军又说是她的客人。 那是还是不是啊? 是要留下,还是赶走? 挠头,她问:“将军……?” 荀随凰看她迷茫的样子就头疼,大手一挥:“叫人泡茶去。” “得令。”临时门房转头就走。 荀随凰随手将兵书卷成卷,往袖中内袋一揣:“大白天的,你怎么过来了?” 奚从霜余光看见草丛里不断此起彼伏的身影,她们借着疯长的草丛遮掩偷看,又怕被荀随凰发现,因而假动作比寻常多得多。 她放低了声音:“白天我就不能来了?” 这鬼鬼祟祟的,还跟将军站得那么近,草丛里瞬间亮起了几双眼睛。 虽然听不清,但是看将军表情好像是来讨债的,细细品味这不讨厌又假意嫌弃的表情,估计是讨情债! “我没有说你见不得光的意思,只是你现在的身份……”荀随凰想注意不到身后目光都难,侧了侧身,挡住了一众目光。 奚从霜莞尔:“放心,这张脸没谁见过。” 虽不是第一次见奚从霜动用易容术,第二次终于有了探究的时间,听了这话,荀随凰下意识抬眼,细细看遍站在眼前人的五官。 奚从霜也抬眼:“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你脸上有的东西可多了,一时半会研究不完。 荀随凰只看,没答。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有点违和。 后来一想估计是因为她知道真正的奚从霜长什么样子,下意识用原本的脸和现在的脸作对比,当然觉得哪哪都违和。 若是在外人看来,只觉得这不过是个纤瘦寻常的商户,穿的衣物也不多华贵,料子也一般。 商户不比士子,很多东西是商户有钱也不能买的,家财万贯也不能绫罗满身。 单看模样,只觉温和清秀,眉毛不浓不淡,脸侧散落零星斑点,但并不明显,鼻梁也比之前矮了一点。 她看得认真,浑然不知后面响起窃窃私语。 “看见没,将军看得目不转睛。” “以前也没见过这位姑娘,她是谁啊?” “不知道啊,刚阿佟不是说她是木材商,总不能将军穷疯了,打算出卖色相让她翻修平定侯府吧?” “不能吧,老将军要是知道了,不得从坟里爬出来。” “谷将军你认识不?” 谷代芳看了半晌,拔掉脑袋上的杂草,摇头:“不认识。” 真不认识,看脸是第一回见,但总觉得哪里奇怪。 将军可不是什么跟谁都能交朋友的人。 越看,荀随凰越觉得稀奇,她还真对这个能改头换面的易容术起了兴趣:“我以前抓过几个人,有些脸上有易容,但比较粗糙,拷打的时候泼几盆水就掉了,是一张薄薄的皮……” 但奚从霜脸上的天。衣无缝,没有丝毫破绽,叫她更加好奇。 奚从霜握住想碰上她脸侧的手腕,隔着护腕:“将军,还有人在呢。” 她是无所谓,但也不是趁虚而入的人。 今日误会一结成,往后荀随凰怎么解释都没法洗清。 往深了想,若是往后自己光明正大出现在侯府中,岂不是叫人误会澄之朝秦暮楚? 被抓住手腕的人如梦初醒,差点忘了身后有人。 转头就看见草丛里一双双眼睛,个个都双眼放光,看见荀随凰回头,纷纷露出大白牙,笑得很灿烂。 荀随凰:“……” 众人:“……嘿嘿。” 恰逢此时,进门的门房出来禀告:“将军,茶泡好了。” 荀随凰一动手,握在她手腕上的手也松开,她不自在地转了转手腕,往里一扬:“外面日头大,这位随我进来坐坐吧。” 奚从霜欣然应邀,一同入内。 好几双眼睛紧紧跟随两人背影,心生遗憾,怎么不多说会话就进去了? 随后门房出了正厅,她不会泡茶,就是在里面帮忙收拾了一下,谁知一出来就被好几个同袍逮住,揽着她脖子往外走。 “阿佟我们来聊聊。” “聊什么?” “别管了,先来再说。” * 正厅内。 若非外面闲杂人多,荀随凰是不愿意叫人进来的。 因为里面空空荡荡,四面透风,比外面还不如,起码外面还能晒晒太阳。 在离京前,带走了府中所有人,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府邸。 皇帝本对这事感到介怀,哪家将军出门打仗是拖家带口,一个不留的? 岂不是合了外界传闻,平定侯狼子野心? 但荀随凰在奏折中回复:“受家母临终嘱托,命微臣为昔日同袍颐养天年,然永都与伏州相隔甚远,恐照料不及,才随军出发。” 永朝重孝道,荀随凰这番回复叫人说无可说,何况都是昔年老伤兵,难不成还能做什么? 便由她去了。 府中少了人打理,可不就杂草丛生,灰尘漫天,好似鬼宅。 回来收拾只得把所有东西都请出去了慢慢收拾,大部分家具都在后院晾着,过几天才搬回来。 侍从早已退避,空旷的正厅便更加空荡。 荀随凰有种打完仗回家,发现家徒四壁,还碰上朋友来家拜访的窘迫感。 奚从霜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找了地方坐下,这把椅子是擦干净晒过了被人扛回来的,椅背上还有阳光余温。 她本想抬手端茶,看见荀随凰还在一边站着,面露为难,便问:“怎么了?茶有何不妥?” 荀随凰摇头:“没有不妥,府中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是些粗茶,怕你吃不惯。” 奚从霜:“没有什么喝不惯的,去伏州的路上,我天天喝红豆给我泡的茶,她煎药能拿准放多少碗水,泡茶倒是一窍不通。” 想起沿途而来的一壶壶酽茶,还好她病得神志不清,喝了倒头就睡,不然得睁着两眼到天明。 端茶的人失笑:“她就随意抓了一把茶叶放进去,抓一下又觉得少,再抓一下就多了,每次我喝的都是酽茶。” 荀随凰不解:“那在将军府中她泡的茶……” 奚从霜:“我也不知道,那一晚她泡的茶刚刚好,不浓不淡……” 说着,恍然明白的奚从霜住嘴,沉默了。 “……” 荀随凰也想明白了原因,被气笑了:“好哇,原来最浪费茶叶的就是卢红豆本人,她是那晚上嫌我突然过来,放的茶叶不多,所以没有泡了一壶浓茶。” “我下次看见她,一定要揭穿这件事。”她茶都不喝了,对奚从霜说。 堂堂大将军没有一点胸襟,全是计较,非要把那小孩气得跳起来。 第170章 奚从霜不会阻止:“说吧,我也不想喝太浓的茶,晚上容易睡不着。” 笑过之后,有仆从过来呈上点心,这是她们临时出门买回来的,还热乎。 平定侯自从回了永都,除了那日洗尘宴和上朝,她再也没见过谁。 有请帖递过来,她也说旧病复发,在家养伤为理由拒绝。 不知道朝臣们信还是不信,宫里倒是赐下了不少药材过来,还带来了一颗御赐仙丹。 吓得荀随凰不敢继续躺在床上养伤了,接过丹药,看一眼黑漆漆的丹药就合上锦盒。 不等传旨太监把话说完,他就听了一耳朵的:陛下隆恩浩荡,微臣药到病除,+感恩戴德,这枚丹药一定会供起来,让天下知晓陛下的仁慈。 奚从霜问:“那丹药呢?” 昨天下午还跟传旨太监拍胸脯,保证会供起来的荀随凰说:“在库房里,你要看?” 奚从霜点头:“要看。” 荀随凰从善如流起身:“好吧,一块看看陛下赐的仙丹。” 既然要看,她就带人去库房看看。 库房是第二个被收拾好的地方,第一个是能住人的院子。 从管家那要来了钥匙开了锁,荀随凰抬手推门,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但里面很干净。 荀随凰:“里面还没整理好,乱得不行,你在外面站等会,我去给你拿出来。” 奚从霜站在外面等,忽然目光被一处地方吸引,走过去。 在里面翻找一通,可算是找到了皇帝御赐丹药,端着锦盒出门。 当年她娘为了御赐琉璃瓶揍她还是没记住疼,又把御赐丹药乱丢,这玩意还真应该供起来。 她已经想好了,等会被奚从霜看过,她带回房间锁柜子里。 药丸子本身不值钱,黑漆马虎,也不知道用什么搓成的,只因为它是皇帝御赐的,就得好好存放,不然一个藐视君上的罪名跑不了。 出门一看,奚从霜却不在门外,荀随凰心想奇怪,扭头就看见人正站在廊下,盯着一根柱子出神。 “你在看什么?”荀随凰举步靠近,扬声问道。 “看这个。”奚从霜抬手,指向留下一道道划痕的柱子。 这些划痕深浅不一,从下往上,最后在成人腰间部位停住,再也没有新的划痕添上。 荀随凰:“我都忘了,原来是刻在这根柱子上,后来我嫌这样幼稚,说什么都不让我娘在我脑袋上刻划痕。” 只是多年过去,府中仆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将这块地方补上,深色木柱上条条划痕在岁月里隽永。 “这是你小时候留下的?”奚从霜回身,手里被塞了一个锦盒,打开盒子一股药味幽幽飘出。 她没有用手去碰,凑过去闻,仔细分辨其中的药材。 荀随凰见她一脸严肃,好笑过后,却是动容。 也是太多年过习惯了挑大梁的日子,被人多关心了几句,就没出息的想上钩,以前总唾弃美人计,如今才明白并非人美不美的问题,是人对不对的问题。 她忍不住道:“他还不至于在御赐的药上动什么手脚,你不必那么认真。” 奚从霜抬眼,一张嘴就是大逆不道的话:“天下愿意给他背锅的人比比皆是,况且他是九五之尊,杀了谁都不疼不痒,你却只有一条命,我赌不起。” “你府上的人也都指着你,你好好的,她们也能好好的,伏州的人也能好好的,你不说,我也知道。” “当初义无反顾把人都带走了,不就是为了尽可能保住更多人吗?” 合上盖子,奚从霜把东西推回她手里:“朱砂放太多了,还掺了水银,吃多了汞中毒,含量超标。” 不知道汞中毒是什么,但是听懂了中毒。 荀随凰:“炼丹不都是放这些东西吗?” 奚从霜笑了一声:“对啊,还能往里面放硫。磺,随后研究出了火药。” 荀随凰:“……” 天天吃这玩意,陛下还能看起来脸色红润,太医院功不可没。 奚从霜想起究竟有多少人给皇帝献药,婉贵妃献药,敏真道人献药,时不时还会有信、吴二王搜罗各种奇药进献,想讨好皇帝的朝臣也会献药。 皇帝当属八方来药,处处吃。 两人没有在库房附近久留,荀随凰把锦盒揣进兜里,感觉自己拿了一个绝世奇毒。 她不求长生,但她也知道,吃这玩意肯定长生不了。 追求长生的皇帝那么多,也没见谁真成了,把自己吃上西天的皇帝倒是不少。 那玩意能是人吃的吗? 三两步追上走在前面的人,奚从霜忽然问:“你家挺大的,修好了之后能给我留一间房间吗?” 荀随凰一愣,随后笑道:“你要哪一间?” 奚从霜转了过来:“这么直接问我要哪?我说哪里,你就给我哪?” 看着眼前莞尔的脸,荀随凰忽然更加不适应,若是没有易容,是奚从霜原本的脸在笑,是不是会更好看? 这与以往看见的客套一笑大不一样,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荀随凰:“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说,你看中了那里,准备取什么名,几时搬过来?” 奚从霜越听,就知道她在随口哄自己高兴。 她现在还顶着信王门客的身份,怎么能跟平定侯府的人靠太近。 想起奚从霜是一宗之主,住的地方栽种了梨花树,闲来围炉煮茶,喝茶赏花,荀随凰举目四望,反观她这年久失修的侯府,也没几块好地方。 更别说曾经的园景都被她娘让人拔光花草,推平修成演武场。 别说在这地方风花雪月,跟风雅也不相关。 于是荀随凰说:“你挑好地方,我让人去修,在院子里挪点梨花树过来……还是现在多问你几句,你是喜欢什么花多一点?梅花?梨花?还是桃花?” 奚从霜不走了,转头看向她。 荀随凰被她看得奇怪,稍一思量,以为自己想明白了:“其实我说的花你都喜欢,现在还分不清特别喜欢的,你要想好再告诉我?” “澄之。”奚从霜一步步靠近,身影在对方眼底放大,变得清晰,“我想亲你。” 荀随凰:“?” 她说什么? 荀随凰猛然反应过来,抬手抵住对方靠近的肩膀:“等会等会,光天化日之下……不对,也没什么见不得光的,这是我家……” 她绞尽脑汁,被突如其来的话搅得脑子七荤八素的,一时半会没能想好想说的话。 她不明白,怎么好好的,话题就跳到这来了? 奚从霜感受到了她的抗拒,眉眼微垂,失落道:“你不讨厌我,却说不行,因为我是个女人吗?” 荀随凰差点心软点头,但她是个有原则的人,还是忍住了。 平日大将军大大咧咧,从未对谁特殊过,连她属下都说大将军是无欲则刚,不好男色,不好女色,跟她的长枪过日子足以。 青衣女子步步靠近,不顾抵在肩上的手,越靠越近,为了掩盖身份她摘了手套过来的,这会倒是方便,牵住了荀随凰的手,十指扣紧,另一手揽住她后腰。 一辈子都没被人碰过后腰的荀随凰:“!” 她差点就没出息地软了腰,奚从霜在自己手上下蛊了? 一碰就酥? 荀随凰无力阻挡,步步后退,眼见要靠上墙了,那是真逃不了的程度。 只好说:“因为不是你的脸,我不习惯。” 奚从霜:“……” 若非奚宗主定力过人,她会在听见这句话时,把手放在脸上,扯下**。 好悬是想起了她没带工具过来,忍住了。 成大业者,该忍常人不能忍。 “我明白,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奚从霜低低道。 随即将这笔账记在皇帝头上,必然要加大药量。 荀随凰:“……” 你不能仗着你是大夫还不用科举,就把孟子的话乱用。* 【作者有话说】 [彩虹屁][彩虹屁] 第97章 亲一个 那日一别,平定侯府又恢复往日的门庭冷落。 为了更实惠地利用手上的钱,平定侯府上的管家天天上街跟各种商户谈价格,那管家本就是精打细算的商户娘子,她被丈夫和姨娘一块算计,赶出家门。 商户娘子气不过,满城散播夫君倒插门出身,她夫君也气不过,雇人害她,不巧撞上路过买酒的谷代芳,将人拎到将军面前。 荀随凰不管俗事,让谷代芳带着她去报官,最后那商户娘子带着家产投奔侯府,成了侯府管家。 她一点都不当自己是侯爵府上的管家,没觉得自己身份哪里金贵,随身带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将对面想要虚报价格的商户压到最合适的价格。 过于斤斤计较,传得满城皆知,最后还传到了宫里,叫建兴帝都气笑了。 “这个荀澄之,她管朕要那么多钱,现在修个府邸都这么斤斤计较?” 第171章 伺候的太监跪着给他系腰带:“这平定侯总没个正行,一点都不像老平定侯。” 不知那句话戳中建兴帝的心,他脸上的笑容放大,摇头道:“也是,姑姑在宫闱内长大,怎么养出这么个没脸没皮的。” 又过了数日,平定侯府上的管家还在到处讲价,荀随凰上朝的时候还不小心把账本给掉了出来。 她说她看不太明白账本,正在努力学会看明白,毕竟是修了养老的宅子,肯定要更用心。 这番言论叫诸位大臣无言以对。 还是建兴帝看不过眼,让一批工匠过来修缮侯府。 成天哭穷成功的荀随凰直接当了甩手掌柜,躺在家里看账本,她根本心不诚,一看就睡。 任由附近工匠叮叮当当,把大锤抡出火星也不带动弹一下。 又隔几日,建兴帝的封赏下来了,副将谷代芳封振威将军,赐府邸。 身为主帅的荀随凰封赏早已下来——就是那天管皇帝要的几箱黄金,此后再无其他。 原本建兴帝听说府上空空,无人伺候,想让婉贵妃拨一些人去平定侯府,还是管家抢先一步,买了几个奴仆回家。 这批侍女理所当然的被荀随凰给推拒了,直言家里养不起那么多人,求陛下开恩。 以上所有,不仅在坊间传闻,还有人亲自告知奚从霜。 那人就是信王,每次谈起平定侯婉拒婉贵妃赐下的侍女,他都不大高兴。 不高兴还不行,得添油加醋说一遍给奚从霜听,坚决认定此人做贼心虚,不然怎会如此恐慌,迫不及待地拒绝。 奚从霜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虽说平定侯也是皇亲国戚,可家中伺候的人是从宫里来的,只会叫她更加警惕。” “若是真让人进去了,做贼心虚的平定侯终日战战兢兢,杯弓蛇影,如今这兵符还在她手上,怕不是会弄巧成拙。” 信王还是不高兴:“本王又如何不知?只是本王气不过,她就当着父皇的面拒绝,叫我母妃面上无光。” “……”你母子俩都安插细作安插到人脸上了,还要脸面。 世上两难全,做不要脸的事情又得要人给脸。 难不成还想平定侯打开大门,把那些侍女扫榻相迎,欢天喜地地迎进去? 不止奚从霜这么想,屋内的其他门客也都端起茶杯,全都眼观鼻鼻观心,低头喝茶。 饶大家都是信王门客,也没办法在此事上宽慰信王,大家为了混口饭吃说的违心话已经够多了,这个就算了。 奚从霜忽然开口:“前几日王爷说,命人去查吴王母家修路贪墨一案,如今可有眉目?” 此话一出,话锋调转,一众门客聚在这都是一门心思弄垮最终对手吴王,好叫大家鸡犬升天。 至于平定侯,那是建兴帝自己都觉得棘手的事情,他们又怎么能有更好的办法? “是啊王爷,近日吴王因着吴王世子被陛下冷落,正是好时机。” “平日仗着陛下身边的炼丹师耀武扬威,决不能让他继续这么下去。” 好在信王在正事上还会留几分心思,不再谈论之前那件事,叫人拿来了书信,展开给门客们看。 待事情结束,奚从霜回了奚宅。 红豆出门迎接,边往里走边问她今晚想吃什么。 这座宅子不大,庭中栽树,清雅宜人,还有有几个仆人在宅中洒扫做饭。 奚从霜听她弥彰欲盖的问话就知道她有想吃的东西,叫她去跟厨房说,红豆得了命令,欢呼一声往厨房跑去。 也是红豆实心眼,无论做什么事都得宗主点头了才去做,不然打死不逾矩。 不多时,又听满足愿望的红豆回来,奚从霜正在廊下看信,没回头。 红豆却惊呼一声:“你是谁?哪里来的登徒子,为什么爬我家墙头?” 另一人也说:“什么你家墙头,你看清楚了,这是我家墙头,等会……” 两人异口同声:“怎么是你!” 奚从霜回头,正好看见红豆叉着腰,仰起脑袋站在墙院里跟人吵架:“什么你家,这宅子多少年没人住了。” 跟着红豆的视线看去,墙头刚好趴着一人,年纪约摸十九左右,小麦皮肤,高高竖起的马尾辫了几条辫子,辫子中间穿插细小的发带。 此人正是谷代芳,跟十五岁的红豆毫无负担地吵了起来:“没人住不就巧了,正好我住了,我只是一不小心跳太高没找好地方借力,刚要走,你就劈头盖脸骂我是登徒子。” 红豆丝毫不逊:“就算是你家,你爱跳多高就跳多高,往别人家看过来就是小人行径!” 谷代芳觉得这小孩不可理喻:“我要借力下去,背对着院墙没东西我怎么借,会把腿摔折了。” 红豆:“……你!” 两人还要吵,又同时被身边的人打断。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 红豆抬手指院墙,院墙上的人影往下指,异口同声:“就是这个人,非要跟我吵!” 荀随凰:“我帮你说说。” 随后她也借力一跳,墙头上多了一个人。 不愧是怎样的将军带了怎样的兵,这么多人愣是没有人觉得此情此景不对,要想“长辈”出头应该登门拜访,而不是一块爬墙。 往下一看,荀随凰也愣住了,半天没说话。 栽种着梨花树的庭院里正站着一人,下午的阳光温和,映在她身上,而她也正好抬头,跟墙头上的人对上目光。 奚从霜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荀随凰,忽然笑了,好整以暇等她要跟自己说什么。 “……”荀随凰忽然很想走。 若是别人也就罢,她这段时间装疯卖傻的事情没少干,建兴帝也拿她没辙。 可那人是奚从霜,没辙的反而是她了。 偏偏不懂将军心情,还停留在将军忌惮此人入住将军府,疑似探查消息的时期,忙道:“将军?你快说说她啊!” 荀随凰:“……”说你个头。 想走只是她一瞬间的谎言,好几天没见到人,好不容易光明正大见上一面真容,她还真不一定想走。 红豆也不服输,悄悄扯奚从霜的袖子,奚从霜果然动了,她往院墙下走来:“也是巧了,这府邸与我的宅子背靠背,我搬来开始就是空的,没想到是荀将军搬过来了。” 荀随凰只好说:“不是我住,是这个住。” 只是没想到,皇帝御赐振威将军府后头就是奚从霜的宅子,大门朝不同的巷开,没人想到这其实是挨在一块,只隔了两堵墙。 奚从霜了然,点点头:“既然刚好,要不下来喝杯茶再走,好叫我不要招待不周。” 谷代芳还提防着奚从霜,下意识要拒绝:“谁要……嗯?将军去哪?” 话没说完,身边的人已经翻下去了,留下院墙上目瞪口呆的谷代芳。 眼见将军与她虚与委蛇,越走越远,有点着急。 这女人工于心计,是信王手下的得力干将,将军怕不是蓄意接近她刺探什么消息。 不能让将军一人孤身犯险,她本来也想去,可她不擅长此道,反而连累将军,也就忍痛不去。 谷代芳熟练松手,稳稳落地,边往里走边想:不是属下不去,而是属下真的会拖后腿。 况且宅子里一个药罐子带一个小孩,以及几个仆从,真闹起来谁吃亏还说不定。 不对。 谷代芳脚步一顿,差点忘了这是个用毒高手。 打不过她能顺风撒毒啊! 将军危矣! 红豆却不这样觉得,她没想那么多。 只觉得宗主跟她相谈甚欢,显然是乐意至极,她不敢胡闹,憋着气去叫人泡茶。 自从回来后,她就知道自己泡茶水平特别不行,忍痛让出为宗主泡茶的位置,让手艺更好的顶上。 在各自属下眼里针锋相对的两人正走在一块,荀随凰问:“这是你之前跟我说的梨花树?” 梨花开的时节已经过去,花早已落尽,剩下郁郁葱葱的绿叶遮阴。 奚从霜摇头:“不是这一棵,这棵不爱开花,是我后院里的那一棵爱开花,现在还剩几朵梨花,你要不要去看?” 人已经这么说了,那还有拒绝的道理。 荀随凰有点好奇:“那就看看。” 领着人一直往里走,越是深入,那股经常萦绕在奚从霜身上的清苦药草味越明显。 推开院门,庭院中果然有一棵梨花树,青砖地上有零星纯白花瓣,因为大半梨花都落尽,香味也寥寥。 “澄之要不要进来看看?”奚从霜先迈入门内,朝门外的人伸手。 荀随凰心一横说看看花怕什么,把手放上她手心,被拉了进去。 奚从霜进来之后,才看清楚好久没自己正眼看过的梨花树变成什么样,上面的花朵早就掉完了,树枝上长了不少绿叶。 把人叫过来看花,结果里面和外面一样都是绿叶,恐怕叫人失望。 第172章 奚从霜歉然道:“今天恐怕要让澄之失望了,是我想错了,花已经掉完了。” 身边却没有应答,奚从霜以为她生气了,紧了紧隔着一层布料握住的手,回头道:“是我不对,要不等来年……” 话未说完,却忽然失声,奚从霜目光跟身边的人碰上,对方没有预料到她忽然回头,也或许是她看得出神,没有及时反应。 被抓住之后,她一眨眼,似乎有了闪躲之意。 荀随凰似乎想说些什么:“我……” 可下一刻,这句话再也没能说下去,牵着她的手稍一用力,将人拉了过去。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无人打扰的氛围,无形了却那日未尽的遗憾。 奚从霜低头凑近,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对方眼里不断放大,最终呼吸交融,克制隐忍地碰了碰。 微凉温软的触感相碰,两颗心撞出奇异的火花,闭着眼的荀随凰眼睫细细地颤着,还不敢睁眼。 然后清苦药味再度凑近,吻过她双唇,之后落在了鼻尖,脸侧,最后在额头。 荀随凰闭着眼睛感受全程,途中她悄悄睁开一条缝,跟对方微垂的视线对上,眼底多了几分笑意。 不再颜色浅淡的双唇凑到她耳侧,低声说了几句话,直接将荀随凰耳廓染红。 被请求的人踌躇不定,奚从霜软了声音,低低地说:“你不愿意,为什么不愿意?就因为我是……” 荀随凰慌忙打断:“我帮,别说了。” 要是再让她说下去,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这人是狐狸变的吗? 亏她之前还把人看成兔子,兔子可不会这么装可怜。 荀随凰看也不看互相交握的双手,缓缓退开,快速抽掉了那层束缚,任由洁白手套落地。 今天她没有穿将双手腕扣紧的劲装,差不多是永都寻常女子会穿的款式,她总是走路飞快,两袖也跟着生风。 现在这直袖子的上襦宽松的余地倒是方便了奚从霜,微凉的双手早就不满足只握着手,苦苦克制的人引诱着叫荀随凰摘掉了手上的束缚,肆无忌惮地顺着双手往上,握住了关节。 正待深入吻去,外面传来了谁的声音,红豆没能拦住,也跟着追了进来。 红豆说:“你小声点,宗主不喜欢别人大声嚷嚷。” 谷代芳没看清里面,大声道:“将军,钟庶人死了!” 半晌,里面安静了,脸色有点奇怪的荀随凰走了出来:“谁说的?怎么死的?” 谷代芳本就不是心细的人,更不计较,只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管家刚派人过来说的,她采买的时候经过钟庶人府邸旁,见里面有人进进出出,门外停了一口棺材,留心一二,后来打听出说是用来装钟庶人的。” “但是没过多久,宫里的太监过来传话,说庶人不配入皇陵,一席草席足以,裹了扔出去便罢。” 钟是国姓,钟庶人指的就是废秦王,五年前因巫蛊之事被废为庶人。 皇帝念及亲子,没有杀他,下旨命他幽闭府中终身不得出,如今身死连一副棺材都不能有。 但幽闭府中,一切供给只靠每年宫里人想起就给一点,还不如直接死了,分明是活生生的折磨。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如今钟庶人都死了,皇帝计较到连一副棺材都不给,永都山雨欲来。 要说建兴帝最计较的事情,一是用巫蛊术诅咒他的皇后以及长子,二就是荀随凰手中的兵符。 那是圣祖皇帝亲赐的玄燕符,能号令北燕十三营,特赦不需归还,战死方还的兵符。 除了北燕主帅亲自呈上,否则就一直握在时代北燕主帅手中的兵符。 荀随凰不交,建兴帝还真无可奈何。况且如今战事才定,这么急着逼人上交兵符,届时天下百姓、史书工笔将如何看他? 而且平定侯府还真跟废后母家有那么点关系,当年皇帝震怒,以谋逆的罪名赐死皇后,其母家也诛九族。 平定侯府跟废后主支没关系,跟旁支有点关系,平定侯荀随凰曾经为老师求过情。 建兴帝本就在气头上,枉顾夫妻情分直接将皇后赐死,更别说文武百官一块求情,就算是圣祖皇帝来了,他也压不住火。 太傅慷慨赴死,还叫荀随凰宽心,她喝的是毒药,是全尸叫她好收拾些。 最终旁支一同被赐死,清贵至极的太傅不得善终。 荀随凰下意识想回平定侯府中,忽然想起身后的人,回头看来:“我要回去了。” 奚从霜点头,她渴望的躁动早已平息,反过来安慰道:“那茶下次再请你喝了。” “好,我下次再来。”荀随凰说完,大步流星离开。 奚从霜靠在门边,看她背影远走,她也跟着走了一段距离,看两人利落翻墙,匆匆消失。 身后传来红豆的声音:“宗主你的手套怎么掉地上了,有点踩脏了……只能不要了。” 果然没过多久,宫里派传旨太监传圣上口谕,传平定侯入宫觐见,建兴帝病了,叫人入宫侍疾。 他不光叫了平定侯,还叫了信王吴王,以及两位世子。 【作者有话说】 [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第98章 我喜欢她 当夜,有人打开了废王府大门。 刚死了人的废王府中一片愁云惨淡。 万籁俱寂,一点动静都能传得很远,府邸深处有一灰布衣裙的女子安抚着怀中熟睡的孩子,开门声惊动了满头灰发的老妇,抓住了灰裙女子的手臂。 灰裙女子将怀中孩子递给老妇,沉沉点头。 两人无言之间做好了计划,灰裙女子出门,老妇则抱着孩子躲进黑暗中。 事到如今,她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是皇帝赶尽杀绝,她如蝼蚁也无可奈何。 偌大府邸俨然成了空城,沉沉脚步声从外传入,火光渐渐明亮,照亮了站在荒芜庭院中的灰裙女子,她还活着,却像一缕幽魂,让来自人间的火光照亮她的脸。 许久在夜间摸黑行走的人,陡然见到光明的第一反应是闭上眼睛,灰裙女子也不例外。 她举袖遮眼,袖后传出她沉冷的声音:“庶人钟禹已草草落葬,圣上下令不准为其哭丧,府上无人哭丧,宫里来人又是为了何事?” 来人声音清越:“久闻秦王妃沉着刚烈,幽闭数年依然撑着秦王府才没有大乱,抄家闭府前放走不少仆从侍妾,逃出生天的人感念王妃救命之恩,暗地接济一二。”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来人将这几年王府情况阐明,显然观察秦王府不是一日两日,她可不觉得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可觊觎的。 “这里早就没有什么王爷王妃,只有几个苟延残喘的鬼。”秦王妃放下手。 漏夜前来的人被身边侍从的火光照亮脸庞,光明正大的很,秦王妃一怔:“你是……?” 对方年华正好,出尘惊绝,清贵至极,在夜里身披薄裘,腰间佩了一枚白玉,大概是游鱼形状。 一眼过去王妃隐隐觉得眼熟,回想片刻,没想起在哪见过。 宫里来的女史,不该是这个打扮……一时间,秦王妃犹豫不定。 奚从霜将对面的人收入眼底,秦王妃不过二十五,人还年轻,心却苍老,鬓边生了几缕银丝。 “鄙姓奚,单字嫣。暂时是信王门客,但我的来意与他无关,信王正在宫中面圣。” 奚从霜看着眼前惊疑不定的人,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深夜前来叨扰,只想问一句,王妃想不想当太后?” 目的太直白,倒是让秦王妃反应不过来,随后她竟笑了:“奚姑娘就别拿我开玩笑,既然你是信王门客,专心辅佐便是,何必舍近求远?” 奚从霜看看她好一会,忽然说:“看王妃反应,应当是知晓我的,我也如实相告,信王非明主。王妃你愿意在这了却残生,可你庇护的人不一定愿意,你在时能庇护一二,若是以后王妃先走一步,又该如何是好?” “……” 这的确是亲王妃一直担忧的事情,都说虎毒不食子,皇帝却忍心将亲儿子幽闭府中五年,叫他缠绵五年,不给一点药,也没有大夫。 前几天他终于受不了,用腰带把自己吊死在床角,天一亮就被王妃看见,他是解脱了,留下王妃和孩子继续在地狱里沦陷。 秦王妃深知动了心会死,但不动心也绝对会死,还会死得更难看,拼死一搏或许会有一线生机,可…… 她塌了肩膀,为难道:“可是恒儿他……他高热过后,便神志不清,恐难当大任。” 同时她希冀着,眼前的人或许有办法治好她的孩子。 奚从霜却跳过他不提:“我记得,闭府次年,王妃产有一女。” 此女因为是闭府后生的,几乎无人知晓,和钟恒不同,没上过宗牒。 王妃也不声张,只希望有一天这个孩子能逃出生天,从此隐姓埋名,当个寻常百姓,别再跟帝王家有半分纠葛。 第173章 谁知苦苦隐瞒的消息还是被对面的人知道了,不由叫秦王妃感到心惊。 秦王妃:“你说慎……不行,慎儿年幼,更不能担当大任。” 当年王府幽闭,秦王被废,腿也残了,终日颓废度日。 好巧不巧,闭府那天下了场大雨,长子钟恒淋了雨后高热,无论秦王夫妻如何哀求,也等不到一个大夫,一副药,最终钟恒高热之后成了痴儿,平日只会笑和呆坐。 如今八岁了,他连一句娘都不会喊,次女钟慎倒是健健康康,聪明伶俐。 秦王妃道:“慎儿才三岁。” 她不能把一个无知稚子推入深渊中。 奚从霜不以为意:“三岁刚好是开蒙的时候,往后成为储君怕是再也没有这么平淡的日子。” 在秦王妃的目光中,她上前一步,循循善诱:“要看王妃愿不愿意了。” 对方说得笃定,好像自由与权力就在眼前,饶是心如死灰的秦王妃也为此心动。 “……” 但答应了同样危机与生机并存,这是个意图玩弄王权的女人,她要做的事情并非简单的把一个孩子带出囚牢。 而是——改朝换代。 一行人来去无影,很快就撤出秦王府中,没有几个人发现,见过奚从霜的也只有秦王妃一人。 她回去之后自然不会向老仆提起太多,今夜此事泄露,她也难活。 说起来奚从霜亲自来见,而不是派几个手下过来游说,已经诚意十足。 在离开前,奚从霜还叫人留下药和食物,王妃却是更加难过,道过谢后收起了东西。 能看得出来王妃在想什么,她想这些东西要是五年前就出现还多好,丈夫也不必拖着断腿上吊,聪慧的长子也不必终日痴傻。 一句王不见王的谶语,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夜色深沉,奚从霜上了马车,悄然离开王府附近,今天王府里刚从里面运走一个钟庶人,宫里更不关注这边。 偶尔上线打卡,却看不懂宿主在干什么,但莫名觉得很复杂的红苹果悄然出现问道:“王妃会答应吗?她看起来很犹豫。” 奚从霜在马蹄声中回答:“她会答应的。” 随后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红苹果看不懂,吃够了能量悄然下线,外面有紫衣少女进来,坐在了一贯待的位置。 红豆直觉宗主在做一件很大的事情,她不敢多问。 此刻的红豆和苹果有同一个想法,王妃会答应吗? 其实无关王妃愿不愿意,结果都会在她的掌控下走向一个结局。 自从碰见荀随凰开始,又得知任务是改变荀随凰谋反后被杀的命运,奚从霜做了几个计划。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将计就计跟着荀随凰反了,成功了直接避免枭首命运。 但也很有可能是重蹈覆辙,冥冥之中走上了原有的命运,走向一样的结局。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办法。 换掉有能力做下这种决定的人,扶持不会做这种决定的人上位,好比如幼帝上位。 没有什么比年幼无知,需要长辈帮扶的皇帝更好掌控的存在。 第一时间被排除的就是信王和吴王的孩子,放眼宗室,一一挑选。 先帝身体不好,子嗣不多,仅有三儿二女,公主们安居后院,无心朝政,建兴帝的两个兄弟早就在他的猜忌中早早病逝。 留下的孩子也都如惊弓之鸟,不堪大用。 挑来挑去,奚从霜觉得钟氏都是一丘之貉,不符合条件,要是时间再长赶不上皇帝驾崩,就只能勉强挑顺眼的扶上去。 她不是没想过亲自来,只是这样太麻烦,外姓上位只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跟荀随凰的天下太平初衷截然相反。 奚从霜不想做叫她不高兴的事情,比起和爱人离心,她更愿意多费点心谋划。 就在今天下午,谷副将的话让她发现了意料之外的人选。 即便秦王妃做了太后野心暴涨垂帘听政,皇帝年幼,她依然会很乐意做让钟氏皇室堵心的事情。 满腹算计的人回到自己的宅子里,奚从霜没有着急洗漱去睡,而是去了书房。 她想好要在平定侯府给她留的房间门前种什么花了,先写信告诉她。 侍从为她点亮了灯火,磨好磨后悄然退下。 奚从霜端坐案前,挽袖提笔,在纸张上写下几行字,吹干墨痕收好,起身放出鸟笼里的鸽子,在夜色中放飞。 也不知道宫里如何了。 * 皇宫之内,养心殿。 养心殿是本朝历代皇帝居所,本该是安置的时辰,宫门也落了钥,殿内却依然灯火通明。 沉重殿门之内十分安静,只有两个老太监守在门前,无论说什么都说陛下传召,两位王妃安心吧。 等在门外的两位王妃互相对视一眼,平素针尖对锋芒,非要挣个高下的两人再也没有心情打机锋。 原地转了一圈,吴王妃不愿继续坐以待毙:“已经进去足足有一个时辰了,贯儿心思敏感,怕是会冲撞圣驾,不如让我进去……” 上次面圣回来,一直不得欢喜,好好的今天怎么又叫了进去? 今天皇帝才下了圣旨不准为钟庶人哭丧,想起五年前的事,很难不让两位王妃多心。 老太监眼皮一抬:“吴王妃,你这是要抗旨吗?” 吴王妃:“……臣妾不敢。” 她退了回去,继续和忧心忡忡的信王妃站一块。 不光是两位王妃从黄昏等到晚上都没能见到皇帝,连养心殿里的几人也不例外。 皇帝忽然下旨命人进宫,叫进来后,却让人站在外殿不入内室。 原因也不说,只叫人等。 殿内还焚着香炉,偶尔宫人来去,都能闻到从内殿传来的浓浓药味。 但是听声音,内室里的皇帝分明是清醒的,偶尔有几声咳嗽,还真像是病了。 每一声咳嗽传出来,都叫外面的几人心头绷紧,如临大敌。 先帝早逝一直都是建兴帝心里的疙瘩,他不是大孝子,是怕自己也死这么早。 荀随凰心想在这时节病了多正常,天气不冷不热的,多穿一件觉得热,少穿一件又冷,夜里睡觉还容易贪凉。 更何况建兴帝人也老了,吃了敏真道人献的药之后更是以为自己还是年轻那会,少穿一件衣服也无妨。 也不好好想想,敏真道人献药的时候说过能增长一甲子寿命,是在原本岁数上增长,没说叫他重回二十岁。 一个不注意,着凉病了也是理所当然。 他病了就心里不舒服,开始疑神疑鬼,如今更是变本加厉,把人叫来养心殿站岗。 “父王,我好困……”等了许久,吴王世子揉着眼睛小声说。 吴王低声安抚几句,支撑着他的后背继续站着。 有一个人开头,另一个信王世子也站不住,低声喊困。 别说外面的人撑不住,里面的人也有点累了,赶在皇帝耐心消失之前,消失好一段时间的道士连滚带爬地回来了。 “贫道参见陛下,贫道来迟,陛下恕罪。” 本就消瘦的人在宫里的这段日子也是煎熬,起初他以为自己要飞黄腾达了,可伴君如伴虎,他把嘴皮子说出花来,皇帝也经常感到不满。 今天不过是染了风寒,差点被皇帝质疑本事,他能感受到皇帝对他起了杀心。 可敏真道人打死都不会说他献上的仙丹有问题,只好将事情往外推,想别的办法安抚住皇帝。 没有什么比下一粒丹药迟迟难成,是因为缺了一味药更好的理由了。 于是就有了今夜这一遭。 敏真道人悔之晚矣,他本是自愿进宫,如今想脱身也难了。 “人都给你叫来了,谁合适,你可算出?” 皇帝卧在床上,浑身浓重药味和熏香混合,不算年老的年纪,竟给敏真道人将行就木的感觉。 敏真道人在皇帝锐利的眼光中,强忍住颤抖的冲动,将到了嘴边的人选吞了回去。 本该是荀随凰,刚好皇帝厌恶,又能讨好皇帝,当药引子也是物尽其用。 但身后两道目光也同样明显,那两个平时人畜无害的童子给他喂了东西,叫他敢说,就立马暴毙在皇帝面前。 前后都是死,他还想苟活,沉一口气:“回陛下,您传召进来的人,无一人符合。” “乓!”建兴帝扔了手边茶杯,愠怒道,“你说养心殿乃龙气汇聚之所,但逆子阴魂不散,用养心殿东北方金命者入药可解。人,已经给你找来了,你跟朕说无一人符合?” 怕到极处,敏真道人竟不抖了,掷地有声道:“敢问陛下真的找齐了东北方的金命人吗?” “养心殿东北方就是信王府,吴王府,平定侯府,还能有谁?”建兴帝问。 那一片是皇宫门前,住的都是权贵,难道要从官员里面找? 要是这样,得另寻名目。 第174章 麻烦是麻烦些,也不算太麻烦。 站在一边侍奉的太监却一动,欲言又止看向了皇帝。 建兴帝:“你想起什么,你说。” 太监总管低声道:“还有钟庶人府上没查。” * 皇宫之外,奚从霜关好了鸟笼,她还不准备睡。 “宗主茶来了,厨房做了点夜宵,要不要用点?”门外响起红豆的声音。 “等会再用,还不饿。”奚从霜坐回案前,翻开一本古籍在灯下阅读,要是在桌前忙活的红豆探头看一眼,就会发现这本古籍上比去伏州之前多了一倍的注释。 这上面的笔墨没有白费,还真对奚从霜体内的毒有点眉目,解读的路子也有点熟悉。 好像是……师承里的。 “难不成真要像澄之说的,去药谷门前磕头?”奚从霜有点头疼,真要去磕头,那也得事情定了才有空去磕。 现在永都这情况,她根本离不开。 “什么磕头?” 奚从霜接过红豆递来的茶,随口答道:“解毒方子里有一味药外面没有,药谷里才有。” 红豆:“宗主您跟我说话?” 奚从霜喝茶的手一顿:“是,我让你去打开窗子,用扫把棍顶开,别用手。” 红豆:“?” 虽然不懂,但红豆还是照做了,用扫把顶开了窗户,窗户后是一张倒挂的脸。 长发倒垂,脸白如雪,唇红如血,还一身黑衣,朝窗内的人勾唇一笑。 “红——” “啊啊啊啊!鬼啊!”红豆握紧扫把乱打,闭着眼睛动作好几下后没听见痛呼声,小心翼翼睁开眼睛,没想到扫把被倒挂的女鬼抓在手里。 “……”红豆倒抽一口冷气,劈手扔了扫把,转过去忙拽奚从霜的袖子:“宗主这里的风水果然被隔壁带衰,都闹起鬼了,我们快跑!” 奚从霜:“……” 挂屋檐下的女鬼却哈哈大笑,翻身落地,将散落的头发理好:“小红豆你怎么还是那么怕鬼?” 这声音耳熟,红豆吓飞的理智找回三分,转头仔细看一眼进屋的女鬼。 这一眼她终于把人认出来了,红豆松了口气:“二堂主你好好的干什么挂檐下说话?” 二堂主自顾自倒了一杯水喝:“这不是走正门太明显了。” 红豆:“那也不能挂屋檐下,万一吓到宗主怎么办?” 灌了大半壶茶的二堂主竖起一根手指点点红豆:“你不能因为自己害怕,就把别人也想得害怕,宗主早发现是我了。” 红豆:“这么说你不是*刚到的?你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二堂主喝完茶,有了正行,“宗主,您叫我办的事情已经办好了,皇帝现在估计派人去了秦王府,闵韶闵瑶会好好看着那孩子的。” “那两丫头从御膳房采买那买了一笼母鸡,一天割一只够用了。还有就是,我出来的时候,建兴帝也放人了,平定侯平安出宫。” 奚从霜嗯了一声,往门外看去,那只鸽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二堂主吃完茶,又盯上了点心,吭哧吭哧吃了一半,边吃边说:“好好的,宗主为什么要我看顾平定侯?还这么帮她?” 不过她还是很支持宗主另投明主,信王分明就是一头笨猪。 奚从霜悠悠道:“因为我喜欢她,自然要护她周全。” “……” 书房内陡然安静下来,塞得嘴巴鼓鼓囊囊的二堂主跟红豆对视,两人眼里是如出一辙的震惊。 奚从霜依然淡定看古籍。 二堂主拼命嚼嚼嚼,把嘴巴里的东西吞了进去,抓着红豆肩膀摇晃:“我震惊就算了,你震惊个什么劲?!” 红豆两只眼睛都要转圈圈了:“因为我也是刚知道啊!” “你天天跟在宗主身边你怎么刚知道?!” “宗主不说,我肯定不知道!” “你个傻孩子,等宗主亲自说出来就是完了,你得看,用眼睛看啊!” 红豆欲哭无泪:“我真的在看了,每天两眼一睁就很在宗主身边,我真看不出来。” “……” 二堂主挠头:“天底下那么多人……” 怎么偏偏喜欢了个最麻烦的一个。 唯一该对此事做解释的人还是在淡定看古籍,抬头等鸟儿回家。 回到平定侯府时,已经月上中天,荀随凰平白站了半天岗,也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 反正大家都没能见到建兴帝的面,就被总管太监挥退。 她身边的大孝子大贤孙也不忙给建兴帝请安,多问几句龙体近况,只想快快离开。 今夜的养心殿说不明白为什么,分外瘆人,能靠近皇帝的,除了太监就是那个瘦成一把骨头的道士。 才回到家,府中仆从就说:“将军回来了,有您的信。” 荀随凰奇了,这节骨眼上,谁会给她送信:“信在哪?” 仆从给她拿来了一只鸟笼,里面有只鸽子朝她咕咕咕,荀随凰歪头看它,鸟也歪头咕咕咕。 然后她拎着鸟笼走了。 她也不忙回房洗漱了,直接去了书房,打开鸟笼,从鸟腿上取下信,清隽字迹映入眼底。 看着,她就笑了。 “隆冬赏梅……冬天,也不怕着凉。”荀随凰在鸽子面前提笔写信。 “要是能到冬天……也不是不行。” 【作者有话说】 时间到,开饭![饭饭][饭饭][饭饭] 第99章 欺君之罪 夜色深沉,带着回信的鸽子飞过天际,一队从宫里出发的侍卫飞奔出宫门,往远方黑夜奔去。 天色蒙蒙亮,秦王府大门再度被人打开,秦王妃与老仆在睡梦中被惊醒,下床披衣。 “怎么那么快?”秦王妃亲眼看着老仆将孩子抱走,才打开房间门出去。 她想过快点下决定,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找上门,或许根本就容不得她做决定。 另一间房间里的痴儿也被吵醒,身上披着被子跑下床,躲在门后偷看。 他那天起再也没说过话,只会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人。 秦王妃让另一个老仆将他带走,当年的事情还是给钟恒留下影响,他非常害怕马蹄声。 昔日秦王府也成了任人践踏的地方,宫里来的侍卫也敢骑马而入。 最让秦王妃惊讶的,随行的竟有两个小孩,穿得像画上的仙童,两张脸长得一样,其中一人的耳朵上有一点红痣。 “你就是杨氏?” 秦王妃本姓杨,原出身书香门第,家中有长辈在朝为官,但这几年也因为秦王的事情被冷落,远离中央。 天边远处泛鱼肚白,晨光熹微。 秦王妃点头:“我是,你们来干什么?” 为首的侍卫抬手一举,不多做解释:“搜府!” 一众侍卫蓄势待发,个个腰间佩刀,势不可挡。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到门边偷看,只一看熟悉的高头大马和佩刀侍卫,浑身哆嗦,哭喊出声。 杨氏下意识要拦着人,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等等你们……” 即将乱起来之际,有人高声说话,拦住了一切。 “不用搜了,我已经找到人了。” 另一人接话道:“真会藏,跑到密室里了。” 杨氏倏地回头,瞳孔一缩,那两仙童打扮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进去,找点密室还打开了门,找到了藏在里面的人。 苍老的仆妇抱着模样清秀的瘦小孩童,她双手捂着嘴,好奇又害怕地盯着将这里围起来的侍卫们。 红衣童子说:“师父说得不错,这里果然有个孩子。” 绿衣童子面对杨氏的目光丝毫不惧,她平淡道:“从仆妇口中问到了生辰八字,对上了要带进宫里去面圣。” 终于,她看向了紧张的灰裙女人:“孩子太小离不开人,还请杨娘子一块进宫。” 踏着晨光入宫的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再回来的一天。 杨娘子撩起窗帘往外看,也不知怎么回事,清晨的朝阳悄然隐藏,天边乌云缓缓飘来。 要下雨了。 不到中午,永都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的,柔韧如丝,轻薄如纱,笼罩在天地之间。 好些天过去,建兴帝没再传人入宫,宫里却频频传来好消息,说建兴帝渐渐康复。 长生宫偏殿。 杨娘子抱着孩子坐在一边,抬手捂住怀中孩童的眼睛,只见红衣童子从笼子里抓来一只公鸡,手起刀落放血。 碗底装了大半碗血,那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也没了声息。 一边的绿衣童子对杨娘子道:“把孩子胳膊抬起来。” 杨娘子照做,帮着绿衣童子将沾了鸡血的纱布绑在胳膊上,落下衣袖。 桌前的红衣童子把公鸡放进桌子底下藏起来,想了想没有拿出藏在衣袖中的药瓶,现在暂时用不上。 第175章 她直接端着半碗鸡血往外走。 她心想这大半碗能用很久了,一天一颗鸡血丹,驱邪又补血。 半个时辰后,这碗鸡血被人送到了敏真道人手上,他掀开碗口上方盖着的红布,将血倒进正沸腾的药罐中。 随后他转头对一遍的道童说:“朱砂用完了,你去拿朱砂来。” 一连数日阴雨绵绵,永都到处湿漉漉的,把人浑身骨头都浸软。 “什么时候才雨停啊。”红豆在檐下往外张望,听见屋里传出的咳嗽声猛地站直,扭头往里跑。 比她更快的是二堂主,一把推开奚从霜的书房门,紧张道:“宗主没事吧,又毒发了?” “解药,解药在哪?好像是宗主随身带着的。” 只是被因为走神被茶呛到的奚从霜:“……” 她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我没……” 话未说完,隔壁传来了动静,轰隆一声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撞开,紧接有马蹄声混进雨幕中。 隔壁是振威将军府,又有何人敢破门而入? 不好的预感瞬间吞没了奚从霜的心神,她看向二堂主:“你派人去平定侯府找平定侯,让她别留在府上。” 二堂主不疑有他,听命去办:“是。” 红豆反应迅速,不等奚从霜下令,她扭头冲进雨幕中,抬脚蹬上院墙,小心探出半个脑袋往隔壁府邸看去。 可惜奚宅跟振威将军府只是背靠背,红豆要提防不被闯入府中的人发现,她能看见的东西也不多。 很快,府上就平静下来,佩刀骑马的衙役来去如风。 在红豆看不见的地方里,正对大街的振威将军府上贴上了封条,扬长而去。 大街上噤若寒蝉,看完了热闹不敢继续停留,纷纷散开。 “宗主,我看清了,那些是大理寺的人。”红豆浑身湿漉漉地回来了,关上门道。 奚从霜从桌后起身,绕出走到门边:“如果是寻常案件,上门的应当是永都府尹,振威将军好歹是从四品将军,背靠手握兵权平定侯。” “而永都府尹年事已高,即将致仕,她本就是个得过且过的,谁都觉得不想开罪,只会想尽办法把事情推在刑部那边。” 二人不解,她们对朝堂之事并不上心,不明白其中差别:“可闯进将军府的是大理寺的人。” 跟宗主口中说的刑部可没有一点关系。 不光没有一点关系,大理寺和刑部还经常针锋相对,大理寺总仗着直达圣听,总压刑部一头。 “不对的就是出现的人是大理寺,不在刑部先立案,而是直接通过大理寺捉拿,只能是皇帝下令……”奚从霜说着,有点着急,“出去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外面的雨更大了,话语刚落,一道黑影刺破更白的雨幕。 来人浑身湿透,接过眼下侍从递来的布巾擦了把脸。 “回宗主,二堂主,平定侯府上的人说,今日是大朝会,平定侯不在府上。” 二堂主:“不在?怎么偏偏是今天?” 她说的,正是书房内外所有人的心声。 奚从霜解下身上薄裘:“来人备马车,我要出门一趟。” 红豆应了一声,传了命令去准备出门的东西。 只有来永都时间时间不长的二堂主还摸不着头脑,快速审视一番自己的位置,她转头追上了奚从霜。 “宗主怎么那么着急出门?你喜欢平定侯我理解,但是她上朝去了,你为何这表情啊?”二堂主边追边说。 她从不知道宗主还有走路这么快的一天,真是好久没看见宗主这么健康的时候,自从中毒之后她身体变得羸弱,有时候炎夏里也离不开炭盆。 马车准备得很快,尽头有撑伞的仆从在等候。 奚从霜语气快速:“小朝会三日一次,京内四品及以上官员得上朝的规定是从圣祖皇帝传下来的,沿用至今,平定侯是超品勋爵,身上领了闲职但也在上朝官员之列。” 二堂主:“对啊,她官大,所以她也在啊,不对,谷将军也是四品,怎么没去上朝?” 奚从霜不得不说明白些:“谷代芳只是从四品,除非大朝会,她不用去上朝。皇帝病了多日,也罢朝多日,这个月快过完了,这是本月第一个小朝会。” “偏偏还在小朝会今天,命大理寺将谷将军带走,没有一点消息。” “世人皆知谷副将是平定侯副将,两人从永都到伏州,最终凯旋,你会认为这真的是巧合吗?” 即将走到末尾,仆从将伞移到奚从霜头顶上,她在伞下回头对二堂主说:“有一件事,要意蕴你帮我去办。” 何意蕴:“但请宗主吩咐。” * 皇宫之内,一时辰之前,官员们已经到达议政殿中等候。 各自无所事事地低声交谈,偶尔看向高高在上的空皇位,大家心里都清楚,等了那么多就皇帝都没有来,估计跟之前几次没有区别。 再等一会,太监总管就会出来宣布退朝。 荀随凰也在此列,她这几天都在盯着人在家院子里栽种梅树,确保今年冬天能开花。 她都跟人约好了打了包票,可不能坏在不肯开花的梅树上。 果不其然,在荀随凰听了一耳朵互相阴阳,见证了三次吵架,也劝了三次架,回回成功。 因为大家觉得要是继续吵下去,平定侯的铁拳就会落在自己脸上,顿时安分下来,比建兴帝亲自劝架还管用。 在腹诽第十遍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之后,荀随凰等到了太监走到人前。 一甩拂尘,太监尖声尖气道:“陛下有旨,今日休朝。” 随众人一块道过吾皇万岁,荀随凰下朝跟着人往外走,心想要跟兵部的官员借一借伞出门。 没等她走出议政殿大门,身后传来阴柔尖细的喊声。 “平定侯还请慢走,陛下传召。” 周边还没走完的官员一听,纷纷加快脚步离开。 有的还没等到伞,要么挤进同僚的伞一块走,要么直接冲进雨幕狂奔。 “……” 荀随凰站定,回头看去,第一眼看见的不是皮笑肉不笑的太监,而是黑瘟神似的大理寺衙役。 大理寺,是当年圣祖皇帝为了对抗顾命大臣,为了亲政而扶持起来的,乃君王心腹。 如今也不例外。 * “你怎么才来,听说了吗?” “我老娘上午腰病犯了,我去抓药没来,听说什么?” “今天大理寺来了两位稀客,说出去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脱下蓑衣的主簿震惊道:“什么?谁?” 另一人也煞有介事压低了声音:“平定侯和她的副将。” 主簿彻底惊住了:“什么?平、平定侯?那,那现在人……” 那人往里面指了指:“在里面呢。” 监牢深处,负责审讯此案的大理寺少卿把身体深深弯下,歪着脑袋对里面的人苦口婆心。 “平定侯啊,您怎么就这么糊涂,将您副将身份如实相告便是,何必苦苦隐瞒,让陛下不高兴?” 荀随凰用身下的稻草杆编了一只圆咕隆咚的小球,对方把嘴巴说干了,她也编好了,放在手上抛着玩。 听完,她又问:“我好好的在家里修房子,今天要回家盯着人将最后一棵梅树进挖好的坑里,我怎么惹陛下不高兴了?” “陛下……”荀随凰忽然神色一凛,压低了声音,“难道陛下……” 大理寺少卿以为这事有谱,不管对方说什么连连点头:“对对。” 荀随凰说完未尽之语:“最近不让人种树?” 大理寺少卿:“……” 冥顽不灵。 人要找死,怎么拦都拦不住。 “平定侯你可想好了,要是陛下治罪,一个欺君之罪是逃不掉的。”大理寺少卿站直了,居高临下道,“您要是执意不肯承认你那副将是罪臣方氏之后,陛下雷霆一怒,您好好受着吧。” 荀随凰低着眼没理会:“我老师……方太傅作古多年,哪里还有后啊。” 大理寺少卿也火了:“要是不是,我就让人把谷将军带到方氏坟前,掘坟鞭尸,看她认不认。” 荀随凰一把握住手中的小球:“方氏满门抄斩,方太傅赐鹤顶红,一大家子曝尸荒野,哪里还有坟?” “我看是将军贵人多忘事,忘了鸣凤山上埋着谁。”一时最快,叫大理寺少卿说出了压箱底的话。 他有些后悔,又有些快意。 天下都知道荀随凰是个贤徒,为了给方太傅求情不惜被陛下厌弃,从此无诏不得出永都。 这么多年不得帝心,世人都说跟那次求情脱不开干系。 荀随凰收了笑意,半晌,她哂笑一声:“山上那么多无名无姓,无人祭拜,荒草丛生的孤坟,你问我埋着谁,里面埋的就是无名无姓的尸体呗。” 她有恃无恐,倒叫大理寺少卿气个倒仰,拂袖而去。 第176章 “脾气真差,说两句话就生气。”荀随凰坐回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背对着监牢门,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 煞有介事的,起初让路过的狱卒认真去听,他不光自己听,还叫来了主簿也听。 说不定平定侯有说梦话的习惯,把自己干的事情全给秃噜出来了。 那他们就是立功了! 结果两人仔仔细细拼凑那语焉不详的话,终于听明白了,全是“空腹吃冰会肚子痛”之类的废话。 于是无人再理会这个嘴巴很硬的平定侯,各忙各的。 忽然,床上的荀随凰听见动静,她坐起来说:“嘿鼠妹,玩不玩球?我看你肚子挺大,怕不是有孕。” 说着,床上的人哑火了,因为门前站着一人,正看着床上逗老鼠的她。 来人薄唇微动,眼下一点泪痣:“鼠妹?” 荀随凰跟大理寺少卿都能撩闲,面对奚从霜倒是觉得有点压力,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她下床跺脚吓走了鼠妹一家,走到门边:“你怎么来了?” 奚从霜快速看一遍门内的人,手脚齐全,没有大碍:“早知道这样,我在伏州的时候说什么都要逼你干一把。” 说完她也觉得是了,才进来第一天,还没有到动刑的时候。 荀随凰没听明白:“什么?” 奚从霜见不得人犯傻,也不考虑她是不是还在装傻,把手穿过栏杆之间,绕到她颈后按住往自己靠近。 如果有第三人在场,还以为这对亡命鸳鸯在依依惜别,在牢房里都不忘亲近。 荀随凰却后颈一凉,有什么东西落在她颈后衣服里,顺着后颈往下滑,卡在后腰腰带上方。 那冰冰凉凉的温度冰得她一激灵,这时候荀随凰还有心情想奚从霜一路赶来手有多冷,钥匙都捂不热。 “谷代芳罪臣之后,平定侯欺君之罪,是怎么回事?”也在此时,奚从霜在她耳边问。 【作者有话说】 我有罪。 被过敏药诱惑,贪恋那种吃了之后不会浑身过敏红成小龙虾,半小时内就能睡着不再失眠的感觉,一连吃了大半个月过敏药,直到从依巴斯汀吃完辗转录雷他定,吃到四肢乏力总想睡觉面对电脑大脑一片空白时才幡然醒悟。 我恨你,录雷他定。 我的全勤岌岌可危。 第100章 不做乱臣贼子 那点心旌摇曳瞬间化为泡影,落回了现实。 荀随凰侧过脸,和奚从霜对视。 奚从霜在她开口之前说:“我不会回冰州,更不会去药谷门前磕头求药,然后离你和永都远远的。” “……” 想说的话都被说完了,荀随凰无言以对。 奚从霜想起什么,她按在她颈后的力道微松:“你不信我?” “没有不信你。”时间紧迫,不容荀随凰儿女情长几句表衷心,“我不知道是怎么查出来的,代芳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她只记得她是我从土匪窝谷堆后找到的人,无父无母的孤儿。” 奚从霜反应很快:“因此缺了一段记忆?” 荀随凰忧愁点头:“抄家发生那天,方府仆从正围着一具锦衣华服的尸体恸哭,逢人就说这是贪玩溺死的二小姐。” “那日情况混乱,没有仵作去检查那是否是真的二小姐,都当她死了,我那会顾不上很多,忙着为老师求情被陛下斥责在府中思过……” 奚从霜重复了一遍一个词:“思过?” 她嘴上说着思过,眼里写着当真? 还真不觉得荀随凰能是坐以待毙的人,较真地说,荀随凰不知为何只在关于皇位的问题上逃避和抗拒。 奚从霜不愿逼她,只当不知道。 “……”荀随凰咳了一声,承认了,“是,我的确不在府上,我去鸣凤山上安葬老师,回来被人劫道,将计就计去了土匪窝打算把这帮人一锅端,却在谷堆后发现满脑袋是血的方二。” “府上那个溺死的二小姐不是她,她不知道怎么跑出方府,被贼人劫走,逃跑的路上碰上了我,她什么都不记得,我想那都是过去的事情,给她取了新名字,送她去伏州让她继续活下去。” 奚从霜:“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也不该把她送去伏州。” 荀随凰认同:“是,起初我是掩人耳目才把她送去伏州,谁曾想她动了参军念头,要是我不允,她也依然会在别的地方换了名字去,那时候危险只会更大。” 实在没办法,留在身边看着,谁知…… 荀随凰也是无奈:“谁知她还真闯出一番名堂,被陛下召回永都。” 奚从霜:“……” 你还挺骄傲。 事已至此,纠结过去只会什么都做不成,明白了到底所为何事,她也好想办法解决。 荀随凰欲言又止,奚从霜直截了当:“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好看的嘴巴一张一合,就把自己划入荀随凰那边去了,还真是应了那句患难见人心,说不动容那是不可能的。 外面都对她荀随凰避之不及,平定侯又如何? 犯了欺君之罪的人谁会愿意搭理,巴不得远远避开,明哲保身。 奚从霜语速很快:“一是我调动兵符,帮你反了,光明正大把你接出去,黄袍加身。二是我满盘皆输,也不再吃解药,跟你一块下地狱。” 任务失败反正她也活不长,不如干脆利落点。 奚从霜本就不是怕死的人,也是红苹果不在线,要是在线听了她这段发言,又得跳起来苦口婆心,赛博眼泪攻击。 可所有人都不清楚,要是奚从霜铁了心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拦得住她。 荀随凰急了:“你……你好好一宗之主,大好年华,这又是何苦?” 奚从霜不为所动:“这话我也送给你,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只保证让你活下来,其他的我不会在乎。” 她自认不是什么好人,若是北燕十三营反了之后会牵连起怎样的效果,永朝会又怎样的动荡,天下百姓又如何,暂时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届时奚从霜也只会和“红颜祸水论”的君主一样,将一切问题推在“咎由自取论”上,若不是建兴帝为君不仁,他的天下有这么会衰亡? 哪管生前身后事,奚从霜不会在乎史书工笔要如何评价她,说她是弄权的奸佞也好,颠覆王朝的孤勇也罢。 永都免不了一场动乱。 “钟家的江山,谁都坐的,怎么你就坐不得?” 奚从霜言罢就要走。 “等一下。”慌乱之中,荀随凰捉住了奚从霜的袖子,紧紧抓在手里,不让她走。 她还真不会怀疑这女人干得出这种事情。 “我不愿意有我的道理。” “那我愿意也有我的道理。” “奚从霜你听我说,陛下知道我不是我娘亲生的,钟家宗室都知道,荀随凰不过是平定侯在二十六年前一次出征从路边捡回来的弃婴。” 这句话成功留住奚从霜的脚步,似乎一直以来的欲言又止有了解释。 这些话也不怕被人听了,荀随凰并不在意自己不是钟氏血脉,也不怕大声说了。 荀随凰:“那时弃婴浑身空无一物只剩下一张写了生辰八字和名字的字条,我娘把我带回永都,除了宫里,都以为我是平定侯在外面珠胎暗结的孩子。” “我娘从不管那些闲言碎语,将我视如己出,还将爵位传给我,我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反了,污了她一世清名?” “我情愿清清白白地死,我也不要苟延残喘地活。” 之后无论荀随凰如何做,做得多好,都免不了被诟病以军功封侯的平定侯钟琅养了个乱臣贼子。 钟琅生前够辛苦,最后几年浑身伤病齐齐发作,荀随凰坐在床边守夜,听她偶尔哀叹,低低说了句“真狼狈。” 威风赫赫的,纵马驰骋的大将军成了个老太太,提不动刀,甚至听不清人说话。 她做不到让她死后还要遭人诟病,做个遗臭万年的白眼狼。 最后一句话说完,监牢内外都安静下来,始终背对荀随凰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奚从霜回头:“你一世为了别人而活,连名字都在表忠心,那你呢?” 荀随凰根本不是随心所欲的凤凰,是追随皇权的忠臣。 也不知钟琅有没有想过平定侯府也会有这一天。 荀随凰马上答道:“救命之恩,养育之恩,削骨削肉也难还。” 看来的双眼很亮,很坚定,像极了以前奚从霜以前读过的忠义女将或不报终不还的女侠,或许是她生活的时代太浮躁,理解不了这种感情和气节。 若是别人,奚从霜或许会被感动,称颂一二,偏偏这人是自己喜欢的人。 “……” 奚从霜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但她没有,脑子出奇地冷静,几息之间就将之前的计划推翻。 最终她答应了荀随凰:“好,你要为你母亲留一世清名,史书工笔都称颂她,我成全你。” 第177章 “你现在也要答应我,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要承认她的身份,现在不是翻案的好时候。” “你等我,我回去想办法。” 再三交代,奚从霜在荀随凰的叫停声中离开大理寺狱。 “怎么就这么犟不肯回冰州,嘶,什么扎我?”被床上小球扎了屁股的荀随凰挪了个位置坐下。 “都是死局,怎么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 等在狱门的红豆与牢头在一炷香后等到了人出来,这时候的雨还没停。 今年永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多雨。 越是临近初夏,越爱下雨,下得也不大,总下头发丝粗的毛毛细雨。 偶尔也会闹腾一下,下一会倾盆大雨,随后绵绵阴雨一整天。 忽然,守在门边的粉衣小姑娘一动,转头往里看去。 在这威严深沉的大理寺中,年轻灵动的粉裙姑娘是大片黑色中的一抹亮色。 牢头也把目光转向里面,过了好一会,才看见里面有人走出。 从牢狱深处走出的人雪似的白,唇也浅淡,身上的颜色都很淡,高而清瘦,她好似冰雪堆成的雪人,随时都会化了似的。 可身上颜色浓郁的地方也很浓,未挽起的长发披在身后,乌黑如墨。 也不知是不是里面太暗的缘故,察觉到动静的奚从霜抬头,看来的双眼冷而黑,深渊似的。 牢头被她一慑,不敢再看。 卢红豆见奚从霜走近,一言不发撑开宽大的油纸伞,雨水落在上面,噼啪作响。 牢头见人走近了,不知觉后退几步,不敢靠太近。 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来头,但这通身清贵,肯定是惹不起的人:“大理寺卿派小的给您传话,今日之事只此一次,下一次别说是户部尚书的手书,就算是丞相的手书也不能再进一步。” 奚从霜:“我知道。” 檐下的青衫人影走进卢红豆努力撑高的伞下,走进重重雨幕中。 两道清浅人影越行越远,走出了高大巍峨的大门。 “回奚宅。”吩咐一声,奚从霜先上了马车。 卢红豆在后面收了伞,甩干净上面的水珠,也跟这钻进焚着炭盆的马车内。 她仔细留了缝没有把马车帘拉严实,坐下也伸手烤干手上的水珠。 奚从霜冷白如雪的双手悬在燃烧的炭盆之上,烤了好一会也没有血色,卢红豆见了,总担心宗主只是强撑,但她不知如何劝。 雨幕发白,马夫和马都看不清前方的路,走得比较慢。 一片安静中,奚从霜忽然说话:“怎么会这么巧,红豆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是怎么来的?” 卢红豆啃着糕点:“啊?我当然知道,是宗主上山采药捡的我,我天杀的爹娘在我襁褓里放一袋红豆当酬劳,最后我随谷主姓,就叫卢红豆。” 奚从霜继续烤火:“在药谷里好好的,你偷偷跑出来找我,有没有后悔过?” “为什么会后悔?”卢红豆觉得很奇怪,“宗主当时没有嫌弃我,把我留下,给我饭吃,还给我找武师傅练武,救命之恩,养育之恩都无以为报,就算您让我去……” “好,这就可以了。”奚从霜开口打断,她没有立flag的习惯。 卢红豆及时住口,埋头啃糕点。 奚从霜懊恼:“怎么忘了她是土生土长古代人,这时代的人都重气节。” 卢红豆听不懂,啃完一个糕点,拿起另一块接着啃。 马车载着人回到奚宅,她准备下车,车边已经站着来接的人。 来人正是何意蕴,她撑着宽大的伞,借着接人说了她要说的话:“宗主叫我派人去看着平定侯府,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动。” 奚从霜应了一声,跨过高高的门槛:“这么说你有了发现?” 何意蕴:“有,侯府中上下因为我们派人过去问了一嘴,也有点怀疑平定侯迟迟未归所为何事,也算我们通知得及时。” “那管家是个机敏的,当机立断让府中上下的工匠今天都停工,待在院子里不准出来。” 听到这处,奚从霜就知道接下来何意蕴会说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何意蕴说:“有个工匠不听管教,偷偷溜出西院往北院跑,被侯府侍卫抓住,从他身上搜出一件旧龙袍。” 两人已经走到了正厅前,何意蕴将手中的伞随手递出,有仆从拿过退下。 这也没耽误何意蕴说话:“管家拿过来一看,叫人把那工匠绑了,说他偷吃厨房剩饭突发痢疾,叫了府医来治,其实是让人把他看严实了。” 奚从霜:“那东西呢?” “我拿回来了。” 奚从霜转头,沉默看着何意蕴。 何意蕴一脸无辜:“我拿回来用东西裹了,淋上火油烧成灰,神仙来了也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烧成的灰。还有上面的金线珍珠我全拆了砸碎磨成粉,跟灰混在一块分成五份,让人各找一块地方洒进河里或是粪……这个就不说了,反正五马分尸,无影无踪。” 奚从霜赞同:“家里的井还要用,不能往里面倒乱七八糟的东西。” 何意蕴:“那当然。” 奚从霜终于明白,平定侯造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要是荀随凰不在府中,又有工匠便宜行事,管家是寻常商户娘子,对那身衣服有敬畏之心,不敢随意处置,肯定要等到平定侯吩咐。 所以搜出龙袍是一定的,欺君之罪,觊觎皇位两者联合,荀随凰就算交出一斤兵符都没有用。 谋反本身就是抄家灭族的死罪,而荀随凰也想不到,建兴帝忌惮她如此深。 身边的何意蕴忽然说:“对了,那工匠说,他是受吴王爷指使。” 奚从霜忽然反悔,吩咐一句:“此人断不可留。” 本还以为是皇帝指使,要是吴王指使那就轻松多了,谅吴王也不敢声张,不然他没法跟天下交代这件旧龙袍是怎么来的。 要是来路明白,建兴帝就更不可能承认,身为君王使这种阴私手段算计朝臣,只会更被人诟病。 何意蕴:“我没留,洒了化骨水,现在那工匠连骨头渣都不剩。” 不愧是宗门二堂主,干事就是利索。 奚从霜赞赏:“你办得很好。” 何意蕴简直憋不住嘴角的笑,激动道:“能为宗主分忧,是属下的荣幸。” 一事刚平,*一时又起。 好一段时间没能见到父皇的信王正焦头烂额另一件事情,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个智囊没用上,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对方主动上门商议大事。 他便派人来奚宅中叫奚从霜过去,得知的结果是因为近日阴雨连绵,奚宗主不慎受寒,提前毒发,来不了的消息。 难得感到愧疚的信王让人送了几个月的解药过来,被奚宅的仆从接下。 过了好一会,几乎是撵着奚从霜马车的后脚,信王府又叫人乔装送了信过来。 奚从霜本不耐理会,她正在写信摇人,让何意蕴拆了念一遍。 “好吧,我念。”何意蕴拆了信,展开书信,“圣上千秋宴在即,父皇大胜也蛮应当会为此大办,祥瑞白麒麟早已进献,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比上次更好的,不知奚宗主有何想法?” 顿了顿,何意蕴道:“没了。就这么多。” 奚从霜还有正事要忙,本就不待见这帮姓钟的,现在更不待见:“你替我回,我说你回。” 说了她毒发休养中,没办法亲自回信,由仆从代笔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何意蕴抄来一张纸,笔尖点了点墨:“好。” 刚好有仆从进门送茶,正在长身体的卢红豆又从厨房拿来一盘信的点心,把脸塞得圆鼓鼓的,边走边吃。 她们一进门,就听见书桌后传来奚从霜微冷的声音:“跟他当父子那么多年连自己亲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是要紧关头知道着急了,能送送,不能送别送。” 仆从,卢红豆:“……” 看来宗主今天心情真的很不好。 还会骂人了,以前宗主从不直接骂人。 何意蕴点点头,边写边念:“知父莫若子,王爷与陛下感情深厚,立储一时悬而未决,此确为一难事,王爷且再思量,某定全力相助。” 写完,她吹干了墨痕,叠好塞进信封里封好,叫人送了出去。 将一封有问必答,但不一定能答到点子上的信送出去,至于信王又会怎样焦头烂额,那不是奚从霜会管的事情。 不多时,仆从又来通传:“回宗主,有人给您送信。” 何意蕴起身出门那信,她奇怪道:“一天天的,信王怎么那么多话要讲?他不是还有别的门客吗?难不成……” 定睛一看,何意蕴眉头一皱:“这是什么?” 她抬手挥退仆从,转身进了书房,里面比外面温暖很多,温暖得在里面久待都觉得热的程度。 走到桌前,何意蕴将手上的信放下,露出正面的徽记上:“宗主,这是谁给您的信?” 第178章 奚从霜看了一眼,只是随意一眼,让她愣住了。 传说中的药谷,师承之地,出现了。 这个徽记就是药谷用来跟谷内弟子联系的,谷中独有的晴幽兰花,花粉入药可将深入骨髓的伤痕抚平。 “怎么了宗主?这封信有问题?” 何意蕴和卢红豆不一样,她本是世家千金,半路出门追随奚从霜的,不知道药谷的徽记。 只知道自家宗主是出自药谷,而药谷是个神秘的地方,那里能医死人肉白骨,偏偏出了奚嫣这个爱用毒的。 所以她就成了药谷弃徒,被逐出师门。 其中种种,不为外人道也,真正的原因唯有自知。 奚从霜拿过那封信,细细对比,跟经常不离手的古籍扉页上的徽记对上,分毫不差。 药谷会有谁在这时候给她寄信? 不再犹豫,她拆开信件,第一行就让她惊讶不已。 【霜儿吾徒亲启,见信如唔。 难为你苦心经营,想必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你母亲临终前求我不要将此事告知,叫你远离朝堂,远离永都。 实则你母亲本是宫中医女,侍奉先帝被纳为妃,建兴帝却在侍疾时对你母亲暗生情愫,巧言哄骗,乃至珠胎暗结。 册封太子前,梁妃突然病重将死,实则被建兴帝送至别庄养胎,打算叫她改换姓名后以别的身份入宫,可你母亲不愿,想尽办法出逃。 一路辗转,竟逃到药谷附近……】 往后种种,奚从霜没有接着看下去。 双手捧着这封信,她第一个想法就是——我不知道。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她不一定不知道,她的野心有了解释。 她奚从霜可没有后顾之忧。 钟家的江山,是时候该易主了。 【作者有话说】 一百章了,感觉好快,我有点恍惚[饭饭] 第101章 进宫 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就是。 之前在脑子里构思好的劫狱造反计划,携幼帝登基赦免计划统统推翻。 这些计划无一例外都有极大的风险,前者伤亡惨重,后者时间漫长,还得帮忙解决当年的巫蛊之案。 不然想让钟慎登基难上加难,被建兴帝亲自斥责不孝之子的后代,宗室那边的阻力必然不少。 都不如一个成年、根基浅且清白的储君直接上位更快。 何意蕴见奚从霜看一眼桌上写了一半的书信,又看向手上的信,竟在一贯喜怒莫测的她身上看出几分激动。 不由好奇问道:“宗主?” 奚从霜回神,应了一句:“这是药谷寄来的信,我师尊卢谷主寄来的。” 何意蕴震惊:“啊?!” 奚从霜没有继续说,垂眼重新再读一遍信件内容,将其中细节牢牢记下。 难为避世而居的药谷因为她这个不孝徒关注永都这边的事情,眼见事情无法挽回,只好写信过来,将昔年往事和盘托出。 先帝梁妃怀有身孕时,恰逢先帝病重,即将册封其为太子,建兴帝担心事情败露影响了他,也舍不得容貌姝丽的梁妃,让其假死,秘密送往别庄静养安胎。 建兴帝答应过梁妃,待事情结束,一定会将她接入府中,并将出生时圣祖皇帝赐给他的双鱼佩一分为二,将其中一边送给了梁妃。 梁妃收下了信物顺利出宫,待胎像稳定,卷了别庄内的金银细软跑了。 孤身一人上路,还带着价值不菲的东西,梁娘子被人盯上,慌忙逃跑倒在了药谷弟子采药而归的路上,被带回了药谷内。 可一切都太晚,梁娘子一路奔波,为了生下孩子耗尽气血,在孩子不到两岁时病故。 她本应该在生下孩子后就会死,药谷用了不少药给她吊命,也只能抢了两年光阴。 因为不想让自己孩子跟永都那边有任何牵扯,索性不随自己姓,随自己的娘姓。 直到梁娘子身死,建兴帝依然是太子,数年后他登基,被梁妃留在药谷里的孩子也到了记事的年纪。 那一块游鱼佩也留给了孩子,她不希望这个孩子和永都再有牵扯,所以卢谷主才会在奚从霜表露想要走科举路时坚决反对。 药谷虽避世而居,但行事随性,不拘束弟子做什么,只是发誓不能暴露身份。 卢谷主是连不暴露身份也不同意,甚至不同意奚从霜离开药谷,谁知奚从霜跟她娘一样脾气,越不让干什么偏要干什么。 建兴帝叫她在别庄内不要离开,不论听见什么都不要在意,梁娘子非要走。 眼见关住了人关不住心,卢谷主没办法,准备好好谈一谈这件事。 是奚从霜自己先跑了。 因为信上最后一行写的是:【你不告而别,还到处说自己是药谷弃徒,学艺不精的事,为师很不高兴。待你回来,必要罚你。】 “……” 奚从霜千辛万苦从药谷里跑出来,那时候也才十几岁,想要科举什么时候都不晚,十几岁刚好也是最合适的年纪。 她却没去,转头去闯江湖,用另一种身份回到永都。 不过也幸好是没有去科举,不然就算考上了,她现在应该是个底层翰林或者外放为官,更是处处限制。 某种方面上,和卢谷主说的不准去科举不谋而合,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听话好,还是钻空子好。 “只有一半的游鱼佩……”奚从霜摘下腰间玉佩。 这块白玉触手细腻,有股暖意,水头很好,的确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好玉。 美中不足的是这块玉连接处有点奇怪,这么多年过去,鱼口和鱼尾看不出有没有打磨的痕迹,但一眼过去总觉得违和,像是缺了什么,让这块玉佩缺了一半的月亮。 自在前往伏州的马车上睁眼之后,她身上一直佩着这块玉,奚从霜也没让玉离身,一直佩戴。 谁知这块玉身上还有这渊源。 * 听着雨声睡着的人又醒了一次,外面还是昏黑一片,也分不清是什么时辰。 大理寺监狱建的地方不太好,刚好坐落在常年不见光的地方,阴暗潮湿,鼠鼠成群。 床上的人没有动,后脑勺枕着手臂,她心想这不对劲。 都过去一天了,那特别多话的大理寺少卿怎么没有再来了? 在荀随凰吃过的苦里,一两天牢狱之灾算不了什么,她倒是在这睡得香,也想好了怎么接着糊弄大理寺少卿,套一套谷代芳的情况怎么样。 奈何人压根不来,曾经在接风宴上跟她喝得尽兴的大理寺卿更是影子都没见一个。 难不成……外面发生了比平定侯兼北燕十三营主帅犯欺君之罪更严重的事情? 等到中午,荀随凰终于等到了远处传来的动静,是送饭的狱卒。 那狱卒一手拎饭盒,另一手拎了一捆新被子,战战兢兢地打开牢房门,把东西放了进来,马上锁上了门。 荀随凰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看完全程。 那狱卒连门都不敢进,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她永远不知道有多可怕,在人要走时叫住:“且慢,今天怎么没人来,昨天大理寺少卿还说必要破了本案,他人呢?” 到底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谁人不敬崇? 狱卒也不例外,多跟荀随凰说了几句:“您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大理寺卿和少卿大人都进宫去了。” 荀随凰奇怪:“进宫?你可知是什么大事?” 狱卒挠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等那狱卒再多说几句,外面有人匆匆进来,大声喊道:“王大牛你怎么还在里面,快出来,吴王府的人太多了,你也来帮忙!” “好,马上来!”狱卒应了一声,举步就走。 牢房内又安静下来,荀随凰不解:“吴王府?” 怎么会是吴王府? 远在大理寺之外的皇宫,这刚刚出了一件大事,宫人全都噤若寒蝉,生怕惹了陛下怒火,导致丢了小命。 两个时辰之前,长生宫二童子请求面圣。 原本已经到了皇帝吃完丹药,要打坐修炼的时辰,拒之不见。 可听身边太监通传两童子神色恐慌,言说有要事必须亲自禀告,事关师父不敢随意告知他人,一定要见到陛下才罢休。 童子嘹亮的声音传入殿内,青烟中合眼的皇帝睁开了眼睛,浑浊双眼闪过异样情绪。 “既然如此,把人传进来。” 这才被人放了进来。 两个神情慌乱,血色惨白的道童跟在太监身后进了门,见到建兴帝浑身哆嗦地直接跪在地上,瑟缩道:“参见陛下。” 这两孩子年纪虽小,面圣又不是一次两次,何至于紧张成这样? 表现得越是异常,越叫人起疑心。 建兴帝:“闹着要见朕,说吧,你们要说什么?” 这一对童子里,更为冷静些的绿衣童子道:“师父传道授业,我们为人徒弟,本该死守这个秘密,可是我们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陛下是永朝的天……” 第179章 受到惊吓的孩子说话语无伦次的,太监总管眉头一皱,刚好说话,却见建兴帝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变得可怖。 嘴巴张张合合,最终还是闭上,心头压了一块沉沉的巨石。 最终还是红衣童子终于忍不住了,哭着说:“师父他帮人做了个娃娃,上面写了陛下的年号,还有一串生辰八字!” “……!” 一石激起千层浪,冒着热气的茶杯被扫落在地,激起的碎片划伤建兴帝的手背。 但是他没有去管,也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去管。 “放肆!” 太监总管一惊,跟殿内的宫人一块齐齐跪下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两童子吓得一抖,将脑袋深深垂下,将唇角笑意深深埋进宽大衣袖中。 “放肆,简直放肆!”建兴帝彻底被惹怒,立马将这段时间的风寒推在诅咒上,他像是发怒的笼中兽,“你说,他帮谁做了娃娃?” 瘦小的身影根本不敢抬头,颤抖道:“我们也不知道,只听师父叫过他王爷,王爷还叫人问,说什么时候能去府上一趟,做场法事让、让……” 王爷? 是了,这个敏真道人就是吴王举荐入宫的,原来是打着里应外合的注意。 现在胃口被养大了,嫌他这个老子碍眼,竟在暗地里搞这些东西。 建兴帝逼问:“让什么?” “让这个娃娃起作用。” “……” 红衣童子还是她胆子比较大,泪眼婆娑抬头:“我们这次来是拼了命过来的,师父在收下我们给我们吃了药,要是我们胡乱说了什么话,就叫我们死……” 绿衣童子在皇帝恐怖的眼神里补充:“我们拼死禀告,求陛下救救我们。” 建兴帝:“你们,都起来。” 两人正想起来,外面传来了另一人的声音,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药童不在长生宫里,听说来了养心殿。 好端端的来养心殿做什么? 敏真道人就想把人给领回去,不让这两个小孩在皇上面前乱说话,把他没有新招哄皇帝高兴的事情说出去。 门前侍卫本想抬手拦住一无所知的敏真道人,却听里面传出皇帝沉沉的声音:“叫他进来。” 侍卫收手,敏真道人也不是第一次面圣,轻车熟路地推门而入。 偌大的宫殿里,殿内青烟袅袅,年老的皇帝站在中央,衣袍宽大,他的脚下跪了很多人,宫女太监有,还有他两个药童。 “难不成陛下叫两人过来,是过问钟慎的事情?”敏真道人不觉得建兴帝还有什么仁慈,可帝心难测,谁知道他要做什么。 于是迈入门槛,垂着脑袋往里走:“贫道参见陛下。” 跪在地上的两个童子忽然神色巨变,血色尽失,又变得紫黑,像是中了什么毒。 “噗——” “呃!饶命……” 敏真道人正往里走,好好趴伏在地的两个童子忽然有了动作,一个双眼圆睁吐血倒地,另一人则是紧紧抠住自己的脖子,将咽喉处抠破出血。 然而她不过是垂死挣扎,很快也跟着到底而亡。 一切发生的太快,完全没有给任何人反应时间,别说一边的太监宫女,连建兴帝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远离那两个死状恐怖的童子附近。 太监总管大着胆子上前,一一探过鼻息:“陛下,都死了。” 宫殿里的目光忽然都落在来人身上,其中含义叫人心慌。 敏真道人:“……” 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完全蒙住了,僵在原地半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狡辩也难。 这番情状,更是让皇帝以为他做贼心虚,命人叫他拿下,侍卫们一拥而上,堵住了敏真道人的嘴拖了下去。 没有太久,大内侍卫从宫门鱼贯而出,闯入吴王府,在吴王的怒骂声中,有侍卫在墙角挖到了一个装在盒子里,扎了一身银针的娃娃。 “统领大人!找到东西了!” 吴王骂完那边,匆匆赶来,看见侍卫手里拿的东西直接呆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 侍卫统领看了他一眼,她冷冷道:“王爷何故问我?该扪心自问才是,宫中敏真道人已经伏法,王爷自求多福吧!” 吴王脸色一白:“敏真?敏真他怎么了?” 这关头,又有谁会回答他的话,除了吴王本人领进宫,剩下的王妃亲眷幽禁府中,至于仆从清客,全都入大理寺。 分开三批查案,不过在侍卫统领看来,大部分都难逃一死。 上一个从家里找出巫蛊娃娃的,还是皇后,就算是发妻也难逃一死,长子一同被牵连。 也不知道有老了几岁的建兴帝会不会心软。 也是不巧,从吴王府来的犯人关在了另一边,跟荀随凰的牢房相差甚远,搞得她非常好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有这么大的动静。 只听狱卒讳莫如深地说大事,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 不过也托吴王的福,荀随凰一日两餐有人伺候,没人管她到底在牢房里做什么。 建兴帝都快被气到偏瘫,根本没有时间管监狱里的平定侯,他根本平静不下来。 才把吴王抓进宫里,便听宫人说关起来的敏真道人畏罪自尽了,他太害怕了,担心自己承受不了皇帝的怒火。 有前车之鉴实在害怕,他趁人不注意,吃了藏在袖子里的毒药死了。 “服毒自尽,好一个服毒自尽,处处死无对证,皇帝只会更加疑心病发作,谁都不信。” 何意蕴在檐下问:“接下来怎么办?” 奚从霜头也不抬,安心烤火:“什么都不用做,等就是了,闵韶闵瑶还没醒?” 何意蕴大手一挥:“吃了假死药出宫,宗主又为她们施针拔除药性早没事了,是说在宫里累到了,要多睡一会。” 奚从霜:“醒了就直接回冰州,别留在永都。” “知道的,等她们睡醒就叫她们出发。”说起回冰州,何意蕴问,“宗主说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凶险,那红豆那个小丫头……” 话音刚落,卢红豆拎着裙子从门里出来,拔腿就追:“你又想让宗主把我送回去!我不回去!” 何意蕴扭头就跑,苦口婆心:“我只是担心你而已,你可不准拿药材丢我,好不容易天晴晒一晒!” 卢红豆的手一顿,稍加思考,空手去追,两人绕着晒药材的架子互相追逐,最终一块蹲在奚从霜面前呼呼喘气。 “……” 奚从霜没眼继续看下去,起身进屋。 宫里没有让奚从霜等太久,不过传来的消息里多了一则意料之外的。 建兴帝悲痛万分,审问吴王的时候被顶撞了几句,吐血昏了过去,待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右边身子僵硬。 太医说他怒急攻心,恐有中风之兆。 最心急的还是信王,因为皇帝右手动不了,谁能给他写传位诏书? 而且他现在连太子都不是,天下哪有没有当过太子的皇帝,就算是建兴帝本人也是当过十几天太子,等先帝驾崩才登基的。 这才名正言顺。 但联合众臣在这关节提起立储一事,只会把半边僵硬的建兴帝气成全瘫,气急了发生什么都说不定。 吴王不就被赐死了…… 想起此事,正兴头上的信王浑身一哆嗦,心头发寒。 这不是信王不孝顺,是建兴帝太可怕。 连相伴多年的发妻都能杀,而且这已经是他杀的第二个儿子,他不认为建兴帝会看在他是仅剩的儿子份上,对他有更多的宽容。 为了名正言顺,他再次想起自己还有个包治百病的门客。 信王派人送来的信第一时间被送到奚从霜手中,半时辰后,奚从霜出现在信王府中。 信王已经在屋里急得不行,见了奚从霜就要问那个问题。 好在奚从霜这回没打算敷衍他,如实道:“王爷在信中担忧的事情,某的确有办法,只看王爷愿不愿意。” “……” 信王只觉得无形的铡刀悬在脖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既然奚从霜会这么问,应该是个棘手东西,一时有点犹豫。 “皇位在望,王爷三思。”凉凉的声音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捶动信王的理智。 他问:“你有什么办法?” 奚从霜知道他会这么问,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金丝蛊,能续断筋断骨,陛下的病也会迎刃而解,只不过……” 信王追问:“只不过什么?” 奚从霜:“蛊虫入体后,需要有人用金针引路,否则不听话的金丝蛊会乱钻。” 这的确是真的,金丝蛊没有眼睛,却嗅觉灵敏,是奚从霜培养多年压箱底的东西。 她原本留着打算给自己续命,现在拿了出来进行皇位投资。 信王:“没了?” 第180章 奚从霜摇头:“没了,实不相瞒,这是我从我师尊那偷来的,为了寻找这个金丝蛊她说我是药谷弃徒。” 信王松了口气:“原来如此,你放心奚宗主,待本王登基之后,你就是头功。” 心怀鬼胎的人总容易怀疑自己的合作伙伴会不会搞小动作,但一听到合作伙伴也是偷鸡摸狗弄来的宝贝,又瞬间放心不少。 好像跟太干净的人站一块,会让他们太显眼,感到不满。 等了两天,奚从霜收拾好东西,佩上白鱼佩跟着信王一块进宫。 与此同时,偷溜出去洗澡,顺便逛一圈大理寺狱的荀随凰满头雾水。 她跟谷代芳都能说上几句话,那犟牛还不觉得自己是方太傅的孙女,因为她写字贼丑,没有半点文采,怎么可能是大儒之后,肯定是谁栽赃陷害的。 荀随凰没有反驳,她写字写字确实很丑,方太傅曾经对她抱怨过家里有个小辈的字怎么教都不甚美观。现在看来那个写字奇丑的正是眼前的谷代芳。 这也就罢,谷代芳也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荀随凰回自己牢房的时候看了其他地方的,说好的关着吴王府的人,现在都变得空空荡荡。 要不是荀随凰真的听见过模糊的哭喊声,连她也会觉得这帮人从没有存在过。 【作者有话说】 雪花战绩[加一][加一][加一][加一][加一][加一][加一][加一][加一]…… 第102章 思念成疾 自关在偏殿的敏真道人服毒自尽,被吴王顶撞到吐血晕倒后,建兴帝再明白不过自己是被欺骗了。 他的儿子联合外人一块欺骗他,愤怒之余,他赐死了吴王。 但是死再多的人,也改变不了建兴帝僵硬的,无法自控的身体。 几个月前吃下仙丹,轻松不少的身体让建兴帝以为自己福寿绵长,如今美梦破碎,他想迁怒人都因为说不清楚话,提不动笔下圣旨而困难重重。 莫名的恐慌笼罩了他,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远去,叫建兴帝愤怒又无力。 这时候却有最后一个儿子在身边侍疾,尽心尽力为建兴帝找到良医,这让建兴帝舒心不少,多有倚重。 到了养心殿宫门前,信王回身说:“你在这等着,本王去觐见了父皇再传你进来。” 说完,信王旁若无人走向养心殿大门,早有太监在门边为他推开大门,他直接提袍而入。 腰板也挺直不少,不再和以前那样,总躬身入门。 连拱卫着皇帝的侍卫也隐隐向着信王,态度隐隐恭敬。 奚从霜不用看周遭宫人的态度,听信王敢在养心殿门前说这种话,就知道这几天信王的确春风得意。 不过一炷香时间,就有宫人出门通传,请奚从霜前往偏殿等候。 果然,面圣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奚从霜跟着宫人离开。 离开前,她余光看见了有谁在远处游走,转头看去,正是带着钟慎的杨娘子。 对方似乎想对她说什么,奚从霜没有理会,跟着身前的太监离开。 她该是宫外的人,理应对宫内所有事情一无所知,谁都不能给予回应。 淡蓝衣衫的人影很快离开,杨娘子也觉得自己不妥,牵着钟慎离开。 “娘,我们去哪?” “先回去,外面不太平,这段时间都不要出房间。” 钟慎从小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生得瘦瘦小小,这段时间还要假装取血入药,杨娘子更不敢让她在宫里多吃什么,怕明显长身体惹人起疑。 以至于她已经三岁了,还是小小一团,她抬起脑袋看杨娘子时,下巴尖尖小小的,惹人心疼。 钟慎问:“不去找娘要找的人吗?” 这段时间死了太多人,被取血入药的钟慎母女倒被皇帝遗忘,挪出长生宫后,住进了偏远宫室中。 今天偶然听见信王带人入宫,还是个擅长医术的女大夫,一下子就让杨娘子想起那夜里见到的女人。 还有她一直总挂念在心的白玉佩,她绝对是在什么时候见过,但第一次见到不是在奚嫣身上。 杨娘子摇头:“不找了,慎儿记住,娘今天没有带你出来找过任何人,只是走走。” 钟慎被抱起,趴在杨娘子肩头往后看,在晨阳下巍峨的养心殿装进她乌黑的双眼里,点点头:“好。” 到了养心殿偏殿,宫人为奚从霜开门。 “奚姑娘请进。” 跟屋里一群太医对上眼,奚从霜心想果然。 皇帝果然心有疑虑,留了信王在殿内,让一帮太医来试她。 “这位就是信王殿下举荐的奚姑娘?” 奚从霜颔首:“我是。” “……” 淡然的态度引起偏殿内的太医们些许不满,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山野大夫,就敢越过宫廷御医夸下海口说能治。 至于毒医圣手是她手下的传言,说不定也是空有其名的江湖游医,敢招摇撞骗到皇帝面前,就是找死。 若是当真药谷门徒也罢,偏偏是个弃徒,说不定是学艺不精才被逐出师门的。 诸多猜测,都落在了奚从霜身上,她像是没看见这些眼神的意思,只看向她走来的太医。 为首的太医白发苍苍,宫人适时开口介绍:“这位是太医院院首,武院首。” 他早为皇帝的病忧心忡忡多日,有人说能治,作为太医院院首肯定要询问一二。 但他对来人的身份没有过多在意,因为当下最主要的是…… 武院首说:“陛下说,凡宫外的药都要经过太医院的检查,才能送到养心殿去,奚姑娘将你要呈上的要交给我等,待检验过后呈于陛下面前,事后必然重重有赏。” 这要求放在旁人身上,那是过分,可谁叫是给宫里的皇帝治病,在不高兴也得受着。 太医们早已习惯,也不知这个乡野游医肚子里有几分本事,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武院首面前露怯。 奚从霜想也不想,直接点头:“好。” 有人代劳施针,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奚从霜不介意有人把这份功劳抢走,甚至乐意至极。 正以为奚从霜会觉得被冒犯而发怒的太医们:“……” 她说什么? 好? 压箱底的东西也能说好? 答应得太畅快,倒让太医们不知该做如何反应好。 奚从霜见众人沉默,她又问:“我拿来的金丝蛊需要用金针引路,哪位太医会?不会我也能现在教,谁来?” 看一眼都睁大眼睛的太医们,奚从霜说:“还是为了保险起见,你们都学?” “……?” 她的语气太轻松,好像能续断筋断骨的金丝蛊是什么街边大力丸,随随便便就能用板蓝根熬成的药泥搓一颗出来。 不,金丝蛊蛊虫是活物,但也是极为珍贵之物,哪能这么随便对待? 还有配套的金针针法,这也是能让全部太医随便学的? 不该是和金丝蛊一块是压箱底的东西吗? “金……金丝蛊?奚姑娘说的是金丝蛊?” “我只在古籍中见过此物的记载,从未见过,此话当真?” “担心真假,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奚从霜从袖中拿出约一指长的木盒,“东西就在里面,都拿稳了。” 别说,上前接过木盒的药童还真哆嗦了一下,马上被武院首拿过木盒,围在中间看。 只简单几句话,太医们对奚从霜的态度端正多了,尤其是见到了只活在传闻中的金丝蛊本虫,看奚从霜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是有真本事的人,可不是寻常江湖游医。 可能见到金丝蛊,和操控金丝蛊就是另一件事,引路的金针也不是随随便便扎几针就行,必须要有深厚的功底。 整个太医院能驾驭的,不过三人,经过商量,最终还是由武院首亲自施针最好,其余两位太医在一边辅助。 此法也得到了皇帝的同意,在第二天开始施针。 而奚从霜被隔绝在屏风之外,等着太医院院首施针出来,和周遭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气定神闲的,笃定她的东西一定有用,让养心殿宫人和太医院太医们一样,态度尊敬不少。 原本紧张的信王也多了几分安慰,没人知道正盯着地面的奚从霜正在想什么。 漫长的时间过去,内室里施针的太医们都满头大汗,在浓重药味中开始拔除比银针更粗一些的金针,针尖沾的药早就成了金丝蛊口中吃食。 最后一根金针拔除,太监总管轻声呼唤:“陛下?” 这声陛下惊动了在屏风外等候的信王,他动了动,没敢擅自闯入。 只敢站在原地,伸长脑袋表忠心:“父皇?父皇可好?” 奚从霜也有了反应,目光落在绣着万里山河的屏风上,里面传出了建兴帝口齿清晰的声音:“将药端来。” 用金丝蛊的最后一步就是喝下专门激发药性的药汤,那药早早就熬好,一直在炉上煨着,就等皇帝开口。 第181章 听见熟悉而清晰的声音,信王脸上一喜,有点激动。 照顾了几天建兴帝的信王可太清楚他是什么状况了,口齿不清,提不动笔,连说什么都让人听不清。 有宫人端着药经过他身边,走进屏风之后,靠近床边跪下。 “陛下请用药。” 太监总管正要端起来喂皇帝,却被挥退,一只右手从床边伸出,稳稳端走了药碗,强忍着苦意一饮而尽。 “善。”建兴帝起身更衣,双脚稳当,不用宫人扶着侍奉,“传信王进来伺候。” 内室里的太医们识趣退下,奚从霜也跟着离开,她知道过不了多久,皇帝会召见她的。 信王走进内室:“儿臣见过父皇,恭喜父皇重获健康。” 建兴帝却说:“你这个大夫,就是你府上清客?” 信王深深低下头:“回父皇,此人的确是府上清客,忠心耿耿……” “如今忠心耿耿,往后呢?” “她会一直忠心的,她吃了儿臣给的灼华。”信王声音稳了稳,“不敢不忠。” “不敢不忠,甚*好。”建兴帝换好衣服,“有这种诡谲手段的人,能为你所用实在好不过,若是不能……你可要想好了。” “儿臣省得。” “朕要见一见她,替你掌掌眼。” 没有走太远,奚从霜就被宫人叫住,说陛下传召。 没能说上几句话的太医们心有遗憾,还是放人离开,说不定是陛下要封赏她。 重回养心殿,信王也还在,侍立在一旁,高高在上的建兴帝给人极高的压迫感。 奚从霜从头到尾面不改色,跟第一次觐见的敏真道人大不一样,没有一丝即将受到封赏的急切。 这态度,建兴帝却觉得她心思深沉,可逆光而来的身影隐隐有种熟悉感,叫他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来人高挑清瘦,一身飘逸青衫,步伐缓缓引得腰间玉佩微动,鱼尾处垂下的淡青络子一块晃动。 建兴帝心头一跳,霍然起身。 “草民奚嫣参见陛下,陛下万……” “砰!”重物落地的巨响打断了奚从霜接下来的话,她面露慌张,后退的步伐却更清晰地露出腰间垂下的游鱼玉佩。 “父皇?”信王不明所以,紧张看去,不知道他这江湖门客有什么特别之处,让父皇如此激动。 “你别动!你别动,你说你叫什么,奚嫣?”建兴帝忙叫住人,沉了语气,“你腰间的玉佩是从哪来的?摘下来给朕瞧瞧。” “这位是我娘留下的,陛下也知道此物?”奚从霜的表情看起来奇怪又不解,摘下了白玉,放在太监端来的托盘上。 随后她趁太监转身,看向了信王。 见她也不知道发生何事,本还有所疑虑的信王立马消了怀疑,不过也是,奚嫣不过第一次面圣,又怎么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 白玉被呈到皇帝眼前,建兴帝没有上手拿,又让身边太监去内室取了一样东西出来。 那块白玉十分珍贵,是用一整块玉雕刻而成,被圣祖皇帝作为满月礼送给建兴帝,他从小佩戴,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块玉的每一处细节。 直到山盟海誓时,他掰了一半,送给一个女人,承诺她要接回宫里。 那个女人在建兴帝的记忆中还算深刻,并非她容颜多好至今念念不忘,也并非爱之深切,成了心头朱砂痣胜过所有人。 因为她是主动逃离自己的,还是留了一封书信,主动逃离。 她说她一点都不喜欢宫里,太闷,别叫人找她了,她也不会让孩子回来。 从此,梁妃渺无音讯。 那是建兴帝拥有过的最不顺从的妃子,与宫中故意耍小性子引起他注意的妃子不同,梁妃是说走就走,绝不回头。 “陛下,东西给您拿来了。”太监的声音唤回建兴帝思绪。 他又看了一眼站在殿中人影,模糊的记忆在此刻似乎越来越深刻,跟年轻时看见的人渐渐重合,好像梁妃又活生生站在了眼前。 一去不复返的女人,却在他病重之时再度出现,还治好了自己…… 莫不是天意? 建兴帝打开了木盒,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信王悄悄用余光偷看,眼睁睁看见皇帝把两样东西拼在一块,严丝合缝,浑然天成。 那玉分开了不稀奇,挂在奚从霜身上也不稀奇,但是能跟皇帝手上的合成一块就十分稀奇了。 这玉是打哪来的,父皇的玉又是怎么回事? 信王两眼一瞪,又看向了大殿中央的青衫人影,对方垂着脑袋,没给他反应。 不知为何,信王心里隐隐有种忧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叫人难安的沉默中,建兴帝急急问:“你说这是你娘给你的,你娘是谁,她人在何处?” 悬而未决的巨石沉沉落地,信王虽不明白这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他也不可能明白,毕竟梁妃是先帝妃子,是建兴帝隐藏许久的秘密,他之后会今天让奚从霜出现在建兴帝面前。 并且这种后悔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浓烈。 * 大理寺狱还是那样无人问津,本想一鸣惊人,在皇帝面前立下头等功劳的大理寺少卿也息声了。 因为自从皇帝病了,没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监狱中的平定侯给他添堵。 都不约而同忘了这人似的。 有交好的朝臣终于知道了事情,本想为她求情,可皇帝病了,奏折无人理会,更没办法上朝。 想要面圣? 那也不行,丞相来了都见不着皇帝,更别说其他朝臣。 大理寺少卿也不例外,他的顶头上峰也撇下此事不管,还叫他歇歇吧。 可今天,大理寺来了位特殊的客人,浩荡尊贵的车架停在了大理寺前,马车中金贵的客人下车,受官员行礼。 “微臣参见瑞国公主。” 牢头也在行礼官员的身后,听见清越微冷的声音说:“平身。”顿时更加心情复杂。 上一次见到对方,她还是个白身,需要依靠户部尚书的手书才能进来一炷香时间。 然而现在,对方光明正大地站在门前,接受官员行礼。 还是以一国公主的身份,怎么能不叫人心情复杂? “谢公主。” 大理寺卿问:“不知公主大驾光临大理寺,所为何事?可让下官分忧?” “有。”被簇拥着的华贵女人说,“平定侯,我来找平定侯麻烦。我向陛下请过旨,陛下同意了。” 众人:“……” 好久没有见过如此清新脱俗,不加掩饰的找麻烦。 没想到是出自公主之口,可以说不愧是民间长大的公主吗? 连欺负人都能直接说出来。 不过瑞国公主什么时候跟平定侯结仇的?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给出解答,奚从霜随着牢头的指引,纡尊降贵地走进了阴暗潮湿的监狱里。 而即将被找麻烦的荀随凰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她端着碗,盯着桌上的饭出神。 几天时间过去了,她没能再见到奚从霜。 这几天时间说起来不长,她在这里吃喝睡就过去了,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有点担心奚从霜的安危,她孤身一人在这偌大的永都,还身体不好。 近日的雨,会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 正想着,荀随凰脑子里似乎想起奚从霜的声音:“怎么盯着饭发呆?” 荀随凰觉得自己应当是思念成疾了,竟然听见了奚从霜在说话。 【作者有话说】 雪花成就[加一],拿下永朝计算机成就[烟花] 因为很会算计() 第103章 奉旨找茬 好一会,荀随凰觉得不对,抬起头来,还真在牢房外看见了奚从霜。 站在门前的人广袖轻拢,乌发挽起,一改从前清雅,变得华贵无双。 她身边簇拥着好几人,或是身穿官服,或是穿着宫中服饰,都俯首帖耳以她为首。 第一眼差点叫荀随凰认不出来人是谁,再看一眼,她觉得奚从霜就该是这样的。 奚从霜:“都退下吧。” 随行的官员有点犹豫:“可是……” 奚从霜下巴一抬:“门锁着,她出不来,难不成你们想看?” 荀随凰:“?” 看什么? 众人一凛,忙说不想看不想看,连忙离开了。 谁要听啊,公主奉旨找茬,还是跟平定侯找茬。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说不定是平定侯出狱,那时候她说不定会反过来把围观过她落难的人一一找出来,找茬回去。 就算没有,这位公主也不是好惹的,也不是没可能把见过她找茬找出来,再次找茬。 吾等屁民,还是远离纷争吧。 没见信王殿下都在她手上吃了鳖,亲自做了她的踏脚石,还全程心甘情愿,事成了他也只能硬生生吃下这个哑巴亏,不敢言语。 第182章 要是他们犯到公主手上,还真不知道什么下场。 反正两个人无论哪个拎出来都不是好惹的。 人都退下了,荀随凰扔下碗筷走到栏杆前,她刚想说话,忽然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拿出钥匙,把手伸出栏杆缝隙开了锁。 锁应声落地,奚从霜刚要动,却见荀随凰一手抱着栏杆,另一手拉住挂锁的铁链不让门开。 奚从霜:“?” 不让进? 荀随凰一脸认真:“这里不太干净,鼠妹一家刚走,你要进来吗?” “……”奚从霜抬手,覆在她手背上拿来,用另一只手拉开门进去。 荀随凰一看她表情就一激灵,不停地喊:“手手手!你手,我手!” 抓着她手的人充耳不闻,丝毫不顾身上的锦衣华服,迈入牢房之内。 除了总被荀随凰记挂的鼠妹,里面打扫的挺干净,虽然东西都不成套,各自不一,但都挺齐全。 被褥枕头,茶壶茶杯,水盆毛巾都有,还有给她打发时间的话本,就差要住下了。 这两天换了个新狱卒过来送饭,由大理寺厨娘友情扮演,她仗着自己年纪大,送得更加肆无忌惮。 大理寺狱卒都在争当睁眼瞎,反正老厨娘又没把人放出来,就随她去了。 况且这可是大将军! 人活一辈子,能有几次机会能和大将军说上几句话,还给她送点东西接济一二? 还是打败也蛮的平定侯,那行个方便又有何妨。 奚从霜将一切收入眼底,回头看荀随凰,她低头一直盯两人交握的手。 广袖下伸出莹白如玉的手指,与她交握,带着体温的袖子盖住两只交叠的手,犹如她们无法公之于众的关系。 连奚从霜想看看她,都得找点理由,荀随凰不傻,看得出来这帮官员怪异的表情代表这什么。 察觉到奚从霜的目光,荀随凰抬眼,跟她对视,第一句话就是:“你今天喝中药调理了吗?” “……”奚从霜深吸一口气,“没有,不过我有丰富的压抑经验,曾经的痊愈经验可以用在这上面,暂时还感觉良好。” 其实荀随凰听不懂她说什么,但人家是大夫,说什么都有道理。 不对,现在不只是大夫,还多了一层身份。 “那你这……” “此时说来话长,一时半会我解释不清,那我长话短说,我现在的封号是瑞国,祥瑞的瑞。” “瑞、瑞国公主?”荀随凰好半天说不出话,抬起另一只手,“你把另一只手递给我。” 奚从霜不明白,但是照做了。 然后荀随凰抓住了另一只手,她要冷静冷静。 她说出去想想办法,结果给自己想出了一个公主身份。 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不是!这也太超过了吧! “……” 也不知道是自己在做梦,还是建兴帝临老疯了,可人就这么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外面过去了很长时间吗?”荀随凰发出了梦游似的声音。 奚从霜:“挺长的,五天。” 如果不是皇帝太磨叽,事情进展只会更快。 五天? 竟然才五天吗? 五天把自己变成有封号的公主,光明正大到了大理寺狱里跟她私会。 荀随凰发问:“你是神仙?” “我怎么可能是。”奚从霜表示不理解。 时间紧迫,她没法继续留下太久,估计是前几轮欺骗还是给皇帝留下心理阴影,皇帝把她当大夫和煎药工用,把她当成死去的梁妃送来的护身符,谁送来的药都不吃,只吃奚从霜送的。 这些小事就不用跟荀随凰说,以后再说也不迟。 荀随凰:“那……” “澄之你放心,皇帝抽不出手处理这件事。”奚从霜又平静地给荀随凰放了个惊雷。 轰隆隆一道雷劈到荀随凰头顶一样,她第一反应就是奚从霜又干了什么惊天大事,皇帝也抽不出手的大事。 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吴王已经被秘密赐死。 不止她不知道,文武百官也不知道,只在私底下悄悄揣测。 这是皇室秘辛,不为外人道也也正常。 奚从霜看出来她的疑惑,忽而笑了,觉得荀随凰震惊又迷茫的表情很可爱,凑了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荀随凰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奚从霜身后看去,外面空无一人,才叫她放下心来:“你要忍住,忘了这是哪吗?” 奚从霜:“我记得,作为交换,我跟你说点小秘密。吴王被皇帝赐死,但是他正在怀疑信王,腾不出手做别的事情。” 挑拨离间的事情,奚从霜顺手就干了。 荀随凰今天受到的刺激已经不少,在公主奚从霜面前,死了谁都不觉得有多稀奇了。 她还有余力问:“为什么?” 她知道八成还是奚从霜干的,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 奚从霜:“因为我让人给皇帝呈上吴王可能是无辜的证据,巫蛊好像不是吴王埋的,挖到娃娃的侍卫,似乎跟信王私交甚笃。” 巫蛊?还有巫蛊的事情?吴王是死在巫蛊的事上? 方皇后的事情还没过去多少年,荀随凰可是亲眼见证过的人,怎么不知道这个的厉害。 被亲了一下的震惊瞬间被复杂的信息量冲刷殆尽,她抬眼和奚从霜的目光碰上。 也是这时候荀随凰发现一件事情,奚从霜一直在看她,尤其是现在,她好像有点紧张。 为什么会紧张? 奚从霜:“我这样让他们父子几人互相斗得遍体鳞伤,他们都是你的表哥和侄子,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了?” 这时候的奚从霜倒是完全忽略了自己跟他们其实也是亲戚这事,而且还是血缘亲戚。 “……”不提这茬,荀随凰都忘了她好像跟皇帝是一家的事情,不光她是,她娘也是。 不过奚从霜是为了她才这样做,不得已而为之。 也不知道九泉之下她娘会不会揍她,揍她也受着,奚从霜身体不好,还是别揍她。 纠结半天,荀随凰道:“大不了到时候我去我娘坟前多磕几个头,解释解释你不是故意的,如今情况,你也有很多难处……” 要保住北燕十三营,还要保她安危,保谷代芳安危……真神仙来了都分身乏术,别真把奚从霜当神仙,仗着她能干把担子全甩她身上。 荀随凰叹了口气,她是北燕主帅,欺君之罪真压了下来,跟她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也都落不了好。 这也是她咬死不认的理由,死了她,大概率还能保住剩下的人,要是认了,会牵连很广。 听她叹气,奚从霜心头一紧,以为自己做的太过,让她不高兴了。 她大可把吴王派人往平定侯府藏龙袍的事情说出来,给自己多博几分正当理由。 可她不愿意。 然而下一刻,荀随凰松开她的手,张手抱住她:“我怎么舍得怪你?” “你已经做很多,很累了。” 她怀疑奚从霜根本不知道自己眼底的疲惫遮都遮不住,也就仗着没人敢直视她的眼睛,把自己当灯油烧,殚精竭虑。 奚从霜沉默回抱,又是一个承诺:“不会让你等太久,我就接你出去。” 没法留太久,不过出宫不到一时辰,宫里就派人催她回去。 传话的宫人没敢靠近,在拐弯处高声通传。 等了好一会,宫人才等到了奚从霜出现,她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沿着来时的路回宫。 皇帝不让成年的公主出宫建府,赐住昭华宫。 他将遗落民间的公主昭告天下,赐封号瑞国。 从皇帝对祥瑞和长生的迷信程度,可以见得这个封号实在是深得帝心,还传达出了皇帝对她的在意。 但这点在意还不至于引起文武百官的注意,可放在患得患失的信王身上,就变得不一定了。 他直觉这个把他当踏脚石,半路出家的妹妹是莫大的威胁。 建兴帝本就子嗣不多,还痴迷长生,到头来只有四个皇子。 长子幽闭府中,次子早早病夭,第三个儿子也犯了和废后一样的错误,还顶撞他,说他活该孤家寡人,活该被人欺骗。 如今就剩下最后一个儿子,可他的人却查出了不一样的线索——他那爱妃病逝前求他照顾好的三儿子好像是被冤枉的。 是被他最小的儿子冤枉的。 这让建兴帝产生了新的猜忌,疑心信王这段时间的春风得意是不是胸有成竹,是不是有十足把握自己死了就一定会把皇位传给他。 要是自己不,他是不是会亲自动手?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奚从霜冷眼旁观。 忽然,奚从霜坐着的马车一停,有谁在前方说话。 同坐一车的侍女扭头去撩开门帘往外看,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奚从霜睁开眼睛,这是公主车驾没有几个人敢拦,拦下是死罪。 第183章 能拦下的人,还是在这时候拦下她的人也就是信王。 恰在这时,侍女扭头:“回公主,是信王爷拦住了马车,他说要见你。” 要问奚从霜的答案,那当然是:“不见。” “事情不是轮到你说了算。”信王让王府侍卫掣肘宫里侍卫,大步走向车旁,抢过侍女手上的车帘撩开。 果然看见高坐车内的奚从霜,他从未觉得眼前人的脸竟是这样面目可憎:“奚嫣,你可真会吃里扒外,翻脸不认人,把本王当阶梯踩,现在想跟你说句话,你还摆起了架子?” “王爷此言差矣,何来吃里扒外翻脸不认人,只是时辰不早了,我是赶着回宫煎药。”奚从霜不冷不淡道。 其实奚从霜态度一直都这样,不论是作为清客还是作为公主时,总是很少顺着他话说的,要是只顺着信王的话说,还真当不了他信任的门客。 那叫拍马溜须之辈,不是能解决麻烦的门客。 可如今身份转变,两人地位平等,信王却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只觉得自己被利用了。 信王:“你要给本王一个解释,你到底对父皇说了什么,父皇不肯见我。” 奚从霜问:“你要听?” 信王:“是,你说,你有胆子做没胆子说?” “好。”奚从霜答应了,她还真如实说她对皇帝说过的话,“陛下龙体如今虚不受补,不可再服丹药,安心修养,少食肥腻吃清淡些……” 奚从霜又不是傻子,她知道自己在皇帝的心里是心头朱砂痣送来的护身符,应该好好当一个护身符应该做的事情。 最好像梁妃,一点朝政都不懂,不在乎宫内外的事情,一心扑在药局之中,整日与药材打交道。 她在建兴帝面前就是这样的人,奚从霜对自己定位很清晰,她是来挑拨离间的,多余的事情根本不用做。 信王越听,表情越不对:“你耍本王?” 奚从霜静静看着信王,忽而反问:“那王爷希望我在陛下面前说什么?说,信王对储君之位……” “住口!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进宫禀明父皇!”信王直接慌了,他没想到这人如此口无遮拦。 “去啊,我没拦着你,你怎么不去进宫面圣呢,是因为不想吗?”奚从霜继续火上浇油。 信王:“……” 哪里是不想,分明是他不能! 皇帝根本不愿意见他,怀疑是他栽赃了吴王,他分明没有? 永朝可是出过圣祖皇帝这位女皇,现在父皇是不杀他,可不愿意见他,又有新的公主在身边吹耳边风,他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出怎样的结果。 奚从霜将信王的神色收入眼底,说信王窝囊吧,倒是谨慎,没有张狂到以为自己是皇帝唯一的儿子得意自满。 而皇帝因也刚好在这这一点而对关于信王的处置感到犹豫,信王看起来十分恐慌,是否还有悔过之心? 他不能再失去最后一个儿子了。 奚从霜开口:“若是王爷没有别的话要说,我要回去为陛下煎药了。” “且慢!”信王自认还捏着奚从霜的把柄,“你的灼华之毒……” “这有何难?宫中这么多灵药,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奚从霜打断对方。 “……” 信王脸色突变,皇帝竟然连她的毒都帮她解了,那岂不是…… 总被信王拦着,宫人也着急了:“王爷请您高抬贵手,陛下还在宫里等着公主回去。” 信王松了手,眼见奚从霜的车驾离他远去,最终他下定决心,认为不能继续这样坐以待毙下去,应该去要求面圣。 只有见到皇帝了,他才有解释的机会。 但他来晚了一步,宫人传话道:“王爷请回吧。” “父皇不见我,父皇还是不见我?”信王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来求面圣,也不知道第几次等到这个回答。 宫人为难摇头,只说:“陛下睡了,他说不见任何人。” “……” 父子情分浅,信王得宠堪堪一年,皇帝连宠爱的吴王都杀了,自己不过是不受宠的宫婢所生,论尊贵根本比不上吴王。 信王摇摇晃晃的,被宫人劝走了,一路上他神思恍惚,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我还有什么办法?吴王死了,他真的会放过本王吗?” 信王回望宫门,默默下决定。 现在留给他的路只有一条了,不反则死。 当夜,信王秘密联系驻扎在城外洞山皇城军的消息传入宫内。 信件有二堂主何意蕴亲笔所写。 而她得到的答复是:帮信王瞒住,不要泄露。 何意蕴不明白,这不应该让他的马脚大漏特漏,马上传进皇帝耳朵里最好吗? 这个疑惑还是卢红豆给了正确答案:“可能宗主不想让皇帝觉得信王还有药可救吧,记得二堂主说过敏真道人,他输光了家产还是没有被赶出家门,直到他为了还债把小侄子偷去卖,才被赶出家门。” 一切还没变得无可挽回,身在其中的人很难最后的决定,包括历尽千帆的皇帝。 何意蕴恍然大悟,是她把事情想复杂了。 【作者有话说】 雪花最终成就结算倒计时…… 第104章 太女殿下 临近皇帝千秋宴,愿意继续等待,只能等到皇帝将瑞国公主的存在昭告百官。 现在只是圣旨昭告天下,来日会如何可就说不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说反就反其实很难做到,对于生长在宫闱中的皇子而言,反这个字出现在脑子里就是大逆不道。 以前光是想想就让信王战战兢兢,辗转反侧的话如今成了他心中的定海神针,如有神助般做了下去。 下决定要反是信王最不优柔寡断的一次,却不想事情远比想象中的顺利,更叫他信心倍增。 兵贵神速,迟则生变,短短三天内,信王就集齐了人手,效忠他的臣子。 一切实在顺利,几乎是一呼百应。 这更叫他觉得自己正在顺应天命,天也要帮他! 信王整装待发,骑在马上,看遍一众决意效忠他的人。 良久,他手一挥:“今日之事,背水一战,封王拜相近在眼前,出发!” 月黑风高杀人夜,在黑暗的遮蔽下,好像勇气也会跟着翻倍增长,做出从来都不敢做的事情。 今夜的永都不平静,入夜后,城外洞山上火把星星点点,连成一条燃烧的火龙,蓄势待发地下山。 那条火龙在寂静夜里冲破城门,轰隆的马蹄声惊醒了永都梦中人,随即夜空中响起檄文诵读声,消息灵通的一听,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外面在念什么?” “好像是……讨伐的檄文?” 长驱直入的洞山皇城军自然惊动了长宁巷,全都怕惹火上身,都紧闭门府,不敢出门。 “永都怕是要变天了。”——这是此刻所有人心里的想法。 檄文说瑞国公主身世不明不过是平民出身仗着手段控制皇帝,谋图皇位谋害皇帝,还秘不发丧,作为儿子特来清君侧,还天下一片清明。 才找回几天的公主,还能控制皇帝,那真是天大的笑话。 今夜起事的真正缘故分明不在瑞国公主身上,是在“秘不发丧”上。 谁都清楚“清君侧”是一场连皇帝也在清除范围内的造反,不论今夜结果如何,永都都将迎来一场大换牌。 各自站队的人暗自希望是自己支持的人获得胜利,好一步登天,从此平步青云,也有人心神难安,一夜未眠。 夜才开始,已经有人忧愁得睡不着。 皇城军剑指皇宫,浩浩荡荡而来,顺利冲开了皇宫的大门。 而此刻,本该陷入惶恐和慌乱的皇宫内安静得过分。 身披盔甲,手握长剑的信王听属下来报:“没人?怎么可能到处没人,难不成这个只会跟草药打交道的大夫还学人家唱空城计?” 属下依旧单膝跪地:“我等起兵突然,宫里不知道消息才对。” 明明还有一道门就要突破前朝,即将闯入后宫,众人却在门前举棋不定,各自疑虑。 “王爷必要小心为上!” “大内侍卫都是一群富家子弟,说不定闻风丧胆,弃战而逃了!” “可是我等一路进来实在顺利,除了永都东城门有守将值守,用了一刻钟时间才打开城门。” 洞山皇城军首领沉默不言,身负武器,在烈烈火光中询问:“王爷,如今我们要去哪?” 信王一咬牙:“得去养心殿吧,但是一路上没人,会不会有诈?” 他一问,众人纷纷开口,都催促着信王快点行动。 要是晚了一步,就不是清君侧,是抄家灭族的造反,信王到底在犹豫什么? 早就听闻信王温雅谨慎,如今一看,确实谨慎,简直谨慎过头,优柔寡断了! 怨不得皇帝迟迟无法下决定立信王为储君。 第184章 一部将一抽缰绳,催马上前:“怎么可能有诈?宫里不过宫女太监,轮值的侍卫没办法那么快集结起来,肯定该在赶来的路上。” “也有可能陛下听了风声,将人都叫到养心殿去了,我等该小心为上。” “对对,是该小心为上。”信王抬头看似乎走不到尽头的宫道,硬着头皮策动马匹,在众人簇拥下撞开第二重门。 这一声巨响,终于惊动了宫廷深处,传来呼喝与骚动声。 正是这份人气,反而激起了信王血性,一马当先,朝可望也可及的养心殿奔去。 养心殿内,并不如外人所想象的恐慌,安静得一如往常。 一侍卫手扶腰间佩刀,在殿中单膝跪地:“回殿下,信王率洞山皇城打进宫了,约有千人。” 奚从霜:“他用什么理由进宫?” 被打到家门口的人还不慌不忙,不是等死就是胸有成竹,很显然桌旁的人是后者。 身旁侍立的宫人都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将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 侍卫将身体伏得更低:“清君侧。” 奚从霜看起来没有很大的反应,只点头说:“不错,让人都动起来,迎战逆贼钟盛。” 回禀的侍卫应了一声,霍然起身大步出门。 宫人们却因为这一句不错感到胆寒,低垂的脑袋看见眼前的衣摆离开,才敢松了口气,缓缓抬起头。 也只能看见来人挺拔清瘦的背影,垂下的手修长莹白,那应该是用来写字或画画的手,谁能想到这双手搅弄风云也如写字一样轻松。 入宫的第一天,所有人都当她是下一个敏真道人,又是谄媚之辈,都对她的存在不以为然。 谁知短短几日,成了皇帝亲自拟定封号的瑞国公主。 圣旨上说,她是皇帝巡幸民间时留下的遗珠,在机缘巧合之下回到皇宫,还治好了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 一举获得皇帝的信任,也顺势留在了皇宫,成了近期皇帝最信任的人。 养心殿门前是宽大的广场,信王一马当先,他满心欢喜,胜利在望。 “咻——”从暗处飞来的箭矢捅破了信王的喜悦,紧随他身后的部将中箭倒地,轰然摔在地上。 受惊的马匹发出嘶鸣声,终于有人察觉到不对,扬声高呼:“有埋伏!王爷小心!” 可惜已经迟了,刚还觉得广阔的广场四周墙面冒出无数人,一路以来稀少的守卫在这一刻有了解释。 真正的守卫早藏身在墙头上,侍卫手持弓弩,利箭被火光映得发亮,无一例外瞄准着广场方向。 沉重有序的脚步声从暗部发出,全副武装的大内侍卫包围住,有人想要往后逃,身后的沉重大门轰然关上,呈瓮中捉鳖之势。 火光明亮,几乎照亮了半边天,也照亮了信王惨白的脸,他脑子里只来得及装下一个想法——完了,一切都完了。 侍卫统领抬起一只手:“逆贼钟盛,我等奉陛下之命,诛反贼,你可认罪?” 信王:“不,不,我要见父皇,我是父皇最后的皇子,我不信是父皇下的命令,我要见父皇!” 忽然他想起什么,恨声道:“是不是奚嫣搞的鬼,你叫她出来,本王要跟她当面对质!” 侍卫统领满脸冷漠:“信王拒不认罪,其罪当诛。” “不!你不能——” 内室之中,奚从霜听见了外面的呼喊声,没有理会,连眼神都没有给。 红苹果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证夺嫡现场,感觉十分刺激,比它在电视剧里看见的速度快很多。 不少人都听见了信王的喊声,红苹果也不例外,它看了看面对寝宫深处的奚从霜,有点好奇:“你要出去看看吗?” 曾经的谋士一朝翻身,摆脱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命运,走向明处,现在还要把信王当阶梯踩在脚下什么的。 红苹果是土狗,它真的会炫耀一下,感觉很爽。 有种底层小职员在老上司面前逆袭ceo的感觉。 奚从霜却说::“不去,感觉很浪费时间。” 红苹果:“……” 谁跟你做对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斗又斗不过,气的要死是肯定的。 不怕反派智商高,就怕反派话少,打出致命一击之前总要将自己遗忘苦水全部倒出,导致错失良机,被反将一军。 红苹果:“你变了,你变得不爱狗血剧了,现在应该是狗血剧的高潮之处,而你从旁观者变成参与者……” 话没说完,里面传来了动静,皇帝醒了。 喊杀声四起,睡梦中的皇帝被惊醒,按住心跳快速的心口,今夜莫名心慌。 暂时睡不着,建兴帝觉得有点头晕,身子也很沉,吃了丹药轻松的感觉不复存在。 他最近睡得有点沉,太医院说睡得沉是好事,他病了几次耗尽太多心血,再睡不好恐难恢复。 这么想着,建兴帝开口叫来侍从:“邓勤。” 邓勤是太监总管*,在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早就习惯叫他伺候。 床上的人才坐起身,就有太监快步而来:“陛下有何吩咐?” “怎么是你,邓勤呢?” “回陛下,邓总管来不了了,今夜由奴婢伺候您。” 建兴帝下床穿鞋,听了这话他踢了身旁太监一脚,厉声道:“放肆,谁允许你自作主张,朕问你邓勤去哪里了?” 小太监就地一滚,才睡醒的老人力气不大,他挨了一脚不疼不痒的,还有力气回话:“自作主张的岂止奴婢一人?陛下您没听见吗?外面有人反了,冲着您来的,浩浩荡荡近千人,根本没想着让您活。” 建兴帝方才就意识到不对,邓勤向来不轻易离身,更不会小太监随便传话了事,这番话彻底坐实了他的猜测。 他问:“你想说什么?谁反了?” “信王反了。” “混账东西!”在听小太监说有人反了时,他心中早有想法,可当真听见是谁后,还是怒不可遏。 “钟盛反了?他怎么敢的?谁允许他反的?” 皇帝的怒骂声惊动了宫人,宫女轻手轻脚进门,点亮了内室的烛火。 暴怒中的皇帝没有察觉到这点不对劲,就算有,也无心去管。 外头的声音逐渐平息,没有蔓延到养心殿里,便是守住了。 建兴帝理所当然地认为守住了,也清楚他的窝囊儿子没有那个血性,没有他的命令,估计这会还在嚷嚷着要见他。 “你,你叫他进来,朕要亲自打死这个混账东西。”暴怒的帝王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无力瘫坐在椅子上,模样瞬间苍老了数十岁。 建兴帝又重复一遍:“叫这个逆子滚进来!” 周遭却安静无声,烛火明亮,侍从成排,都低垂着脑袋没有人回答建兴帝的话。 “没听见朕说的话吗?叫这个逆子滚进来!” 大殿内响彻皇帝的暴怒声,若是细听,就能听出愤怒中的惶恐,并不微弱,听在门后人耳中十分明显。 “听见了,不过见面就不必了。”一道声音答道。 这声音耳熟,建兴帝倏地抬头:“何意?你是谁?” 内室门被宫人大开,染了血气的夜风被灌了进来,久居温暖内室的皇帝打了个哆嗦。 多少年没有闻过这么浓重的血腥气,不,顺利上位也从未去过伏州的建兴帝不可能闻过这么浓重的血气。 猎场里被驯养得温顺的猎物总是死的很快,也没有过多少年,建兴帝迷恋上了寻求长生,再也没有涉足猎场,双手早已变得弯不了弓。 一道清瘦身影背着腥气的风走进内室,干净得像个浑身书卷气的文人墨士,偏偏是她引动今夜风云。 门外人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朦胧中熟悉的人影越走越近,建兴帝差点脱口而出:“梁……” 下一个字戛然而止,因为建兴帝清楚,古灵精怪的梁妃不会有这样的眼神,也从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无法言明那是怎样的情绪,但绝不是看一位尊贵帝王的眼神。 “钟嫣?”建兴帝准确地叫出了来人的名字,“你在做什么?朕要见信王。” 奚从霜抬手,紧随身后的侍卫停住了脚步,守在原地。 她语气不紧不慢:“谋反者当诛,信王犯的是死罪,其罪当诛,业已伏法,就不必将尸体带到陛下面前,污了陛下的眼睛。” 建兴帝暴怒:“你杀了信王?朕没有下令,你竟敢杀了盛儿?” 他才站起身,宫内一众侍从都看向他,不用怀疑,这些人都在提防他,为了她提防他这个皇宫真正的主人。 “你说错了,怎么能说是我杀了信王?”奚从霜冷静补充,“是他谋反,打着清君侧名义,写了一封檄文,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瑞国公主毒害陛下,秘不发丧。” “……”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建兴帝站不住脚,重重往后倒去,捂住心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第185章 这一口血,似乎把他毕生的力气都吐光了,整张脸更加颓败,一切已经无力挽回。 “这个混账东西!朕如此宠爱他,他竟然也想朕死?” 奚从霜平静地看着他无能暴怒,她知道自己离成功已经不远。 直到死之前,信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心支持他的洞山皇军首领会拔刀相向,还在他死之后拿着他的头颅向门口的奚从霜邀功。 雄赳赳气昂昂跟着他谋反的人死的死,降的降,满宫的人都唯奚从霜是从。 大势已去,本来仅剩的儿子是入宫杀他的,清君侧的信王碰见被秘不发丧的建兴帝会发生什么,建兴帝再清楚不过。 本该死在瑞国公主手里的皇帝,就不应该继续活下来,起码钟嫣比信王强一点,不会杀他。 他还能如何? 若钟嫣想名正言顺,就根本不能杀他。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还想做什么?”建兴帝问。 “我什么都没有想,我只是为了捞人而已,以前我人微言轻,办事不方便。”奚从霜想了想,“现在方便多了。” 天下之主,莫敢不从,别说捞个人,把人捞出来封王都不是难事。 建兴帝:“?”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耳朵出了问题。 废那么大功夫,竟是这个理由? 奚从霜抬手招来宫人,一宫女双手捧着木匣,里面装着一封卷轴,另一宫女手捧托盘,笔墨备好。 显然是早有准备,这些东西都被呈到建兴帝面前:“陛下,我拿出了全副身家,这么大的投资也该有报酬了。” 还真以为她是愚孝愚忠,奉献所有,以身为阶依然无怨无悔?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传位诏书我已经写好了,您高抬龙爪,在上面签字落款就好,还有公章……不对,玉玺也盖一盖,我与天下愿意尊您为太上皇。” 这话意思很明显,他还能当太上皇,比“秘不发丧”强上不少。 当然建兴帝也清楚,钟嫣是为了不背骂名才留下他。 “……” 建兴帝瞪了她很久,目光复杂,最终还是无可奈何,衰败而发颤地接过笔,签下传位诏书。 在此之前,奚从霜还得再耐心一下,在储君的位置上坐几十天。 总得留点时间准备登基大典,快归快,不能匆忙简陋。 奚从霜不顾建兴帝悲痛欲绝哭声,转身出门。 新的储君站在台阶上,身边侍从提着灯笼为她照明,她居高临下地往下看着被宫人们一块清洗的广场。 “殿下您当心台阶,下面还在清洗,仔细路滑。”提灯的宫人提醒道。 奚从霜没有下阶梯,站在平台上俯视,目光落在遍地血水上,刚刚叫人胆寒的场景竟不能触动她分毫。 柔和的灯光落在她年轻的脸上,斗争胜利的喜悦没有让她产生过多的喜悦,好像今天只是寻常。 * 天还没亮,一匹快马飞奔在大街之上,踏过空荡的街道,停在大理寺门前。 一大早的,大理寺里留下值守的官员还在睡梦里,昨晚上听见了宫变的声音藏了起来,谁知藏着藏着就睡着了。 被人一叫门,又都醒了,睡眼惺忪地摸摸自己。 手脚齐全,还活着。 不对,大家还活着,外面叫门的人又是谁? 有胆子大的人打开了大门,悄悄探头往外看去,也不知叫门者谁。 “吾奉太女殿下之令,传殿下口谕赦平定侯与振威将军无罪!” 门刚开,一块令牌怼在眼前,占据了该官员的所有目光,差点变成斗鸡眼。 而后,他反应过来:“太女?什么时候有了太女殿下?” “今天就有了,大朝会上正在宣旨,等不了多久就昭告天下。” 官员:“啊??” 那英姿飒爽的侍卫还说:“届时太女殿下会亲临大理寺,尔等准备准备。” 官员两眼睁大:“啊???” 太女亲临?! 真的吗? 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那传令的侍卫才走没多久,天边开始泛鱼肚白,大街上传来了更多的马蹄声。 太女出宫远远和往常不同,仪仗更是比瑞国公主时更加浩荡。 有侍卫开道,后跟五匹马拉的马车,四角挂玉饰,随着马车的飞驰而晃动。 大理寺官员出了门往外看去,大喊一声我娘啊就又跑了回来,边往里跑边喊:“快!快派人把大理寺卿和少卿大人请来!不对,两位大人去参加大朝会了,应当很快就到。” “还有平定侯,快叫平定侯起床,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宫里来人做什么?”荀随凰奇怪道。 也怪大理寺建得太深,有大半是在地下的,很多动静都听不见。 最近她无事一身轻,没事就想想府里还要怎么修,要是修不了就下地府找娘告状,总之忙得很,也睡得香,自然错过了昨夜的动静。 来不及过多解释,她被满脸着急的狱卒大姐拉出了牢房,外面天色大亮,荀随凰眼前一亮。 恰逢此时,不由分说的大姐终于有了回话的余地:“太女殿下亲临大理寺,发话要赦免平定侯,您可不能继续在那待着了!” 荀随凰被强行叫醒,满脸迷惑:“你说什么?” 刚好,她被拽着拐出牢狱,到了前庭。 高大的马车停在大理寺门前,带刀侍卫鱼贯而入,守在太女会经过的地方两旁,马车上正走下一道玄色身影,一众匆匆赶到的大理寺官员上前行礼。 “臣等参见太女殿下。” 荀随凰视线越过一众俯身行礼的官员们,跟来人对上了眼,顿时一怔。 奚从霜也注意到来人,情绪平淡的脸立马多了几分情绪,双唇牵起笑意。 跟温柔笑意截然相反的,她身上衣衫颜色深沉,气质也威严深重,两者相结合却不矛盾。 说好的出去闯一闯,意中人穿着太女衮服来接她了。 不过时间紧迫,这身衮服是临时赶工,取亲王衮服改成的,仍不失尊贵。 奚从霜朝她笑,好像除了身上的衣服,她什么都没有变化,语气柔和如常:“我来应约,过来接你,我快不快?” 荀随凰:“……” 快,那可太快了。 快得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总容易偏头痛,今天通宵写了一章大肥章,开始祈祷今晚还能写的出来[求你了][求你了],写不了就要请假了啊啊啊啊啊[裂开][裂开] 第105章 舌头伸出来 眼前人宽袍大袖,威仪无双,在场官员都对她俯首称臣。 好半天,荀随凰没找到自己该说什么,纵然是有,周边那么多双耳朵也说不出来。 一番欲言又止后,她沉默下来了。 在场唯有两个人是站着的,一个是新出炉还热乎的太女,另一个则是状况外的平定侯。 唯二站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在场的人能管的。 狱卒大姐本想提醒一下傻站的平定侯,好不容易有希望放出来了,可别因为开罪太女又关回去了。 这段时间送饭送习惯了,荀随凰随性又不难打交道,大姐顿时抛弃永都把荀随凰能止小儿夜啼的传言,不把人当高高在上的权贵看,跟人混熟了。 但一看金贵的太女一进门只跟平定侯说话,顿时把脑袋给低了回去,把自己想说的话当屁放了。 人家太女殿下就是奔着人平定侯来的,自己瞎掺和啥。 “几日不见,你又清……”奚从霜话语一顿,双眼低眸一瞬,将未说完的话给收了回去,改口道,“时间不早,府上已经准备妥当,我送你一程。” 荀随凰:“……” 为什么不把话说完? 快说我在里面几天清减了啊! 大理寺伙食真的很一般,大家只是看在这是平定侯的份上没有缺斤少两,两餐正常。 原以为荀随凰一个权贵会受不了粗茶淡饭,浑然忘了这是个生死里打过滚的人,口渴的时候生啃过积雪,没有什么能让她吃不下的。 吃得饱还睡得香,还将生死置之度外,自然就跟清减没有太大关系。 “……” 奚从霜看见了她脸上的不满和沉默,又是低头一瞬,上前拉人袖子:“走,回去吃早膳,我忙了一晚上还没吃上。” 拉了一下,又拉一下,力气轻缓。 荀随凰动了动手,认真思索后,她没舍得抽走。 你这人可真是太坏了,到底是什么投生的,这么会戳人心窝。 她显然被说动了,无言看了一眼奚从霜,立马没了气。 一大早赶来的人才是真正的清减,本就浅淡的血色更加淡,被身上的衮服一衬,更是冷白如雪。 说来也是,为了这一天殚精竭虑,宫里可不是能让人享受的地方,估计在里面不好过,过得不舒服。 第186章 这时候的荀随凰还不知道,在宫里只有奚从霜叫人不好过的份,可没有人让她不好过的份,建兴帝也不例外。 出狱必清减的固定环节被打破,奚从霜让人平身,转头就把人给领走了。 这回可没人说瑞国公主奉旨找茬,害得平定侯郁郁寡欢,茶饭不思。 原来从一开始她们就是一伙的! 将人领到马车前,宫人们侍立在左右,有车辙旁的宫女素手一抬,打开了车门,迎人入内。 这是一辆能容十人同坐的马车,宽大非常,但里面只坐了奚从霜一人,桌上香炉白烟袅袅,侍女只倒了茶便退下,留下两人在车内独处。 饶是荀随凰也没见过这阵仗,眉毛一挑,跟着走入车内。 她才坐稳,就听身旁传来疑问声:“为什么坐得离我那么远?” 不等荀随凰回神,身边便多了人,温凉手指按上荀随凰手腕,一会后松开:“好在你身体康健,才在里面待了数日,入体的寒气很快就能养好。” 离开的手转而去端桌上热茶:“牢狱里寒凉,喝杯茶暖暖身吧。” 荀随凰恍恍惚惚,好像做梦似的,魂在天上飘,她还是不明白,怎么就成了太女? 她是真的还活着吗,难不成是赐毒酒后的一场梦? 眼神复杂地看了奚从霜一眼,接过热茶就要往唇边凑。 “等等。”奚从霜抓住她手腕,把她的手和冒着热气的茶杯离唇边远点,无奈道,“茶还烫,你吹吹再喝。” 她知道一时半会让荀随凰接受全部事情有点困难,亲自过来接人就是为了给她更多的适应时间,只是好像还有什么事被忘了。 不过想不起来,应该是不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还是眼前人。 “哦,好。”荀随凰慢半拍地吹了吹,喝了一口,又喝一口,果然嘶了一声。 第一口喝得少,不甚烫嘴,第二口喝得多了,在嘴里炒了一遍才吞下去。 “烫着没?”奚从霜眉头一皱,捏住她下巴,挨得更近,“把舌头吐出来给我看看。” 萦绕在身边的宫内熏香忽然变得不甚浅淡,一股淡淡草木味变得更加明显,也是这份熟悉感让荀随凰找到了几分实感。 坐在身边的是奚从霜,不是别人。 确实是她,不会再有人能和她靠那么近。 “很疼吗?快给我看看,要是烫伤了得上药。” “……好。” 荀随凰觉得自己也是傻了,还真吐出了舌头,嫣红舌头探出双唇之间,贝齿洁白整齐,眼睛似乎不知道该往哪放好,不自觉往一边瞥去。 随后她意识到不对,抬眼果然看见对方陡然变深的双眼,想收回舌头,却已经迟了。 “咚”的一声,茶杯落在衣摆上,顺着衣袖滚落的同时,荀随凰后背被人压在车厢上,仰头承受来自另一人的亲吻。 荀随凰下意识回应,然而这是火上浇油行为,不但没法平息对方激烈的情绪,还被得寸进尺握住了手。 那双温凉而存在感明显的手顺着手掌往上,缓缓移动,不知道自己每一次动作都叫人心旌摇曳一样,越发得寸进尺,往深处探去,握住肘弯轻轻摩挲。 “唔……你轻一点,有点疼。” “哪里疼?” 含糊的回应在紧密相依的双唇间黏糊,隐约的黏腻水声响在耳边,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奚从霜回应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 不等迷糊中的荀随凰想清楚奚从霜到底有没有笑,刚被烫了一下的舌尖被人舔过,酥麻颤栗的感觉瞬间在脑内炸开。 直接给荀随凰脑子搅得七荤八素,好半天也没回过神,只失神地倚靠在奚从霜身上。 “澄之。” “嗯。” “缓过来了吗?” “……” 奚从霜声音沙哑:“要是没有的话……” “!” 荀随凰察觉到她意图,马上坐直要跑,环在她腰间的双手收紧,不光没能跑走,还坐在了奚从霜腿上。 吓得她忙说:“缓过来了缓过来了!你是奚从霜,在我府上定了一间屋子,说好冬天要一块赏梅的奚从霜!” 又要动手把人扳过来亲的奚从霜满意了,放松了力气,安心跟人窝在一块。 垂下的手摸到了什么,荀随凰说:“从霜,你的衣服要脏了。” “怕什么,只是一身衣服而已,脏了就换了。”奚从霜看了一眼被濡湿的衣袖,毫不在意道。 在她看来,这确实是一件衣服,没有什么特殊意义的衣服,就算有,那也不是对着荀随凰的。 不多时,车外传来侍女通传声:“殿下,平定侯府到了。” 侍女的声音叫回了荀随凰的理智:“……这么快到家了?” 头顶传来奚从霜的回答:“其实我也觉得快了,早知道让侍卫绕永都一圈,炫耀一下我的马车,顺便……” 荀随凰带着我要一头碰死你胸口上的悲愤,把自己埋在奚从霜肩窝出,露出发间通红的耳朵,一动也不动。 奚从霜笑而不语,怀里传出瓮声瓮气的埋怨:“你什么时候还对炫耀身外之物感了兴趣……” “你说得对,我确实对这些不太感兴趣。” 真实目的昭然若揭。 马车外通传的侍女没有等到里面的回应,便没有再问,安静侍立在一旁。 平定侯府先一步接到消息,虽然满府上下没几个人反应过来,但是还是老实出来迎接,打开府门。 华贵马车缓缓停在侯府门前,等候许久的人翘首以盼,想要看看有些日子没见到的平定侯,等了好一会,都没有人下来。 “怎么还不下来?”卢红豆等得有点急了,她没能忍住,在人群中抬起头,眼珠子一转,溜了过去。 侍卫本想拦住,斥责其失礼,冲撞太女殿下。 马车门动了,里面走出一人,玄衣广袖,一步一步地走下马车。 她才站定,门前响起众人齐齐唱喏声:“参见太女殿下——” 马车里刚想动的人咕咚坐回原位,不知道该走还是不该走,早知道就自己先下马车了,现在下去要被多少双眼睛盯着看。 烟灰色双眼看遍在场所有人,她鹤立鸡群站在车前:“平身。” “谢殿下。”众人都站起来了,看向奚从霜。 说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谁都想不到,拖了那么多年的储君之争是花落奚从霜,几乎是名不见经传的公主。 还是当了半个月不到的公主。 一会后,奚从霜没有等到人,转头看向马车门,朝车里的人眼神示意:“下来啊。” 荀随凰摇头,手划拉了一圈,用动作表示:“人太多了,我不是很想下去。” 率领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还不至于像个小孩怕人看,但是目前这情况就是很古怪,让人很难下定决定下车。 奚从霜了然点头,在众人迷茫不解的目光中,就要抬手将所有人都挥退。 “住手,别!” 察觉到她意图的荀随凰蹭地站起来,一把拉开门跳下车,把人抬起的手按了回去。 “走走走,我们回家,看看梅树吧,也不知道开没开花。”荀随凰提防奚从霜说出什么让人受不了的话,忙抢过话头。 “?”奚从霜迷惑,“最近快入夏了,梅树不能开花吧?” “别管了,看不了花就看树!”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荀随凰拉住奚从霜大步往侯府大门走去,把所有没反应过来的人抛之身后。 众人:“???”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闪过去了,没看清人影就不见了。 进了大门,荀随凰放松了不少,抓着奚从霜的手也没放开。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到平定侯府自动染上她娘的毛病,忍不住话,连带着奚从霜的份也一块糟心。 “三思啊从霜,你现在不只是宗主,你还是太女,以后还要登基当皇帝的。”荀随凰边走,边跟身边的人絮絮叨叨,“不能因为我的小问题去做大动干戈的事情。” 奚从霜发出了色令智昏的声音:“可是你不喜欢,只能叫他们先离开。” “……”要是荀随凰再年轻几岁,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肯定会很喜欢心上人说类似的话,什么排除万难只为你,不在乎旁人目光只为你。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听起来就很风花雪月! 可她不是啊,她也是二十多岁人了,好歹也是方太傅学生,读过不少史书:“你这样不行啊,作为君主就要成为天下表率,这才当太女第一天,万一被朝堂上那帮老东西蛐蛐你怎么办?” 奚从霜好笑:“那没办法了,我不是永都长大的,只会随心而为。” 荀随凰直觉不妙:“那要是惹你不高兴怎么办?” 奚从霜淡定:“那我也要让他们都不高兴。” 荀随凰:“那要是我也在里面呢?” 奚从霜想也不想:“你做任何事情我都不会不高兴,要是实在有那一天,肯定是旁人用君臣之道绑架你,离间我们。” 第187章 顿了顿,奚从霜说:“那他们就完了。” 千错万错都不会是你的错。 “……” 这一番昏君发言听得荀随凰脑袋都大了,仿佛看见了未来的昏君。 不不不,要对奚从霜有信心,大夫悬壶济世,她肯定也有一颗仁爱之心,只是成长的环境不太对罢了。 一想也是,她实在民间长大的,以前还是大夫,一下子变成太女是有点适应不来。 她欲言又止的神情被奚从霜收入眼底,她说:“你要是不放心,亲自看着我。” 荀随凰抬手指自己:“我看着你?” 奚从霜一拢宽袖,老神在在道:“你劝谏我,说不定比别人说话还管用。” “我看陛下这些年一看见人劝谏就头疼,你倒好,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了。”荀随凰脑子里下意识想起以前特别烦的,一言不合就撞柱子的谏臣。 想了想自己也这样劝谏皇位上的奚从霜,一不答应就去撞柱子,把满朝文武吓一跳,然后全都蜂拥上来拉住她千万别撞柱子,就没能忍住,噗嗤笑出声。 “行,我站一边看着你,到时候可别嫌我烦。”荀随凰越想越好笑,扶着奚从霜的手继续笑。 “我不会。”奚从霜被她拉着,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不解但扶着人继续往里走。 笑着笑着,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会拉着她不要撞柱的人还有谁来着。 可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忘了什么,刚要细想,就被奚从霜拉着去吃早膳。 奚从霜顺便叫上了身后探头探脑的卢红豆,这些天她在外面东奔西跑,能成事也有她一份功劳。 “来了!”卢红豆双眼一亮。 她在奚从霜一露脸就想喊宗主,可一想现在宗主是储君,要是还喊江湖身份是不是不太妥当。 可是叫她像其他人一样称其为太女殿下,她也不是很乐意。 感觉这样太生疏了,这可是把她捡回家养大,还给她请武师傅的宗主。 听了奚从霜的唤声,她松了口气,提起裙摆大步跟了上去。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可是侯府主人已经回归,好像也没有缺什么。 府门前的人都由管家安排妥当,不过侯府的院子放不下那么大的马车,只能停在路旁。 这辆马车竟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不出一时辰传遍了大半永都,引起不少议论。 大部分人的想法都不谋而合——手握兵权的平定侯与新储君私交甚好,想要对此事提出异议的朝臣们也得好好想想,能不能承受得住荀随凰的铁拳。 此时也传回了大理寺,大理寺少卿愁云惨淡地坐在桌案后,长吁短叹。 想起半时辰前,他才送走了太女和平定侯,本该是松口气,可以想到自己这些日子里干了什么,这口气便死死堵在了心口。 马车浩荡,如来时一般,消失在街道尽头。 缄默不言的大理寺官员们都松了口气,直起身,摇头感慨。 大理寺卿低声:“万万没想到是这一位被立为储君。” “是啊。”大理寺少卿一脸颓丧,事情怎么还能这么变? 他这得罪了平定侯,如今她翻身了,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救。 小命应当是无虞,仕途难说。 谁知道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平定侯私藏罪臣之后的欺君之罪会有这等转机…… 等等。 大理寺少卿霍然起身,终于想起一件事:“殿下接走了平定侯,还有个谷副将没人管!” 【作者有话说】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沙包大的铁拳……() 第106章 到底谁色令智昏 用过早膳后,宫中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新储君去处理,奚从霜没能多留,起身回宫。 荀随凰也早吃饱了,丢下漱口的茶杯起身去送她。 路上,奚从霜有点遗憾:“好不容易把你给接出来,才见没有多久,又要回宫,该给你办个洗晦宴去去晦气才是。” 荀随凰一听,忙说:“免了,我现在是真不想见到太多人,不如叫我好好睡一觉再说。” 然后有空了,去她娘坟前多磕几个头,先把事情说清楚了再把人领过去。 说好了就算要入梦骂人打人都好,别去骂奚从霜,她愿意代为受过。 虽说到时候登基双方还是会在太庙里碰上,但不用让她九泉之下的娘太猝不及防。 就当是她也想她娘,屁大点事也想找她说说话了吧。 不过这种事情就不用说出来,她自己去做就行。 到了前院,人便多了起来,宫里来的侍从侍卫规矩守着,侍女及时打开车门,等着她上车。 奚从霜越众而出,踩着阶梯登车,即将弯腰进去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在门前转身,目光落在一处:“澄之。” 荀随凰以为她有话要说,不知人心险恶地过去,却是眼前一暗。 车上的人单膝点地,举起宽大的袖子挡住所有人的视线,在荀随凰脸上快速落下一吻。 她速度实在很快,快到荀随凰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就撤回了宽大的袖子,只留下她通红的耳尖。 奚从霜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不敢多碰,亲一下好了。” “……”荀随凰欲瞪又止,想说什么都觉得不合适。 再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好到底是谁色令智昏。 这时候奚从霜还像正经人一样,拍拍荀随凰肩膀:“就这样,我先回去了。” 似乎她只是正经无比地跟荀随凰交代了什么,说完就要走,那个偷香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殿下快走。” 奚从霜好笑:“这时候不应该说慢走吗?” 荀随凰:“…………” 这话我说不出口,万一你当真了怎么办? 眼见人耳朵尖的颜色要蔓延到其他地方,奚从霜不再逗她了,起身进了马车内。 一行人在府门目送马车离开,等人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府。 荀随凰揉揉发烫的耳朵,回头看见不明所以看着她的侯府仆从们,双手一抬:“都撤,等会肯定又有人过来送请帖。” 刚好她趁这段时间好好消化消化这些日子的事情,顺便问问管家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总觉得自己不是被关进去了十天,是十个月没有回永都,导致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觉的好像看不明白。 管家却说:“将军您说晚了,请帖在您与殿下用膳的时候已经着人送了过来。” 荀随凰也是稀奇了:“这么快就写好了请帖,都不吃早饭的吗?” 管家也不知道,她还说:“还有人已经提了东西想上门拜访您,但被侍卫们拦下,说太女殿下吩咐过不见闲杂人等。” 干得好,还是她想得周到。 荀随凰刚想高兴一下心上人的细心,就听管家终于说完刚刚没说完的话:“所以都说等您什么是有有空了就上门拜访,帖子都还在。” “那不行。”荀随凰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也没看就说:“全拒了,本侯偶感风寒,闭门休养,见不了客。” 管家立马屏退端着一堆帖子的侍从,应道:“是,将军安心休息,等人来了我一个都不会放进来打搅您。” 跟之前相差无几的说辞被管家一遍一遍说给递请帖的人,不出半日,平定侯拒不见客的消息又传遍大半个永都。 之前拒不见客能说是明哲保身,这次拒不见客又是因为什么? 自从被陛下下旨无旨不得出京后,平定侯沉闷不少,都叫人差点忘了老平定侯还在时的荀随凰多爱出门结伴游玩,天天骑马被永都大街上的小姑娘扔花扔手帕。 思来想去想不通,只能勉强认为平定侯生来就不爱见客。 眼见在她那得不到什么消息,只好都偃旗息鼓,自己想办法摸清楚新储君的脾气,不再上门讨没脸。 可是…… 那可是新储君啊,她做公主都没有超过半个月,还是民间长大,要怎么才能摸清楚这位的脾性? 唯一知道的就是她生母是寻常女子,生下她后撒手人寰,还在信王手下当过一段时间的门客,深得信重。 原以为多了一位公主并不会对朝堂有什么影响,谁知道恰恰是这位公主夺得储君之位,怎么不叫人稀奇? 但深想却不觉得太叫人意外,她都耐得下心在信王手下蛰伏,帮他获得皇帝的注意,又怎么可能是寻常之辈? 要怪只能怪信王自己有眼无珠,把明珠当鱼目。 不论怎么说,都不是奚从霜会关心的问题,她需*要处理的问题实在太多,这些不过是细枝末节。 宫里,建兴帝依然病着。 其实他之前的病已经被金丝蛊治好了大半,昨夜一口心头血,吐光了他仅存的心气,白发都多了不少。 这次的病,是心病造成的。 第188章 太医说皇帝是忧思过度才病的,身体并无大碍,心中郁结要是继续下去恐怕伤身。 随后大笔一挥,开了苦掉舌头的安神汤,让皇帝一天两碗,再继续静养必能康复。 奚从霜也能看得出来建兴帝为什么病,他是接二连三被打击,没了心气,只是她不在乎。 算计了一辈子的建兴帝眼见挽回无能,破罐子破摔,更是借病了的事撂挑子不干。 心里大约也是存了打压奚从霜气焰的想法,不让她继续这么嚣张。 圣旨好下,太女难为,当真以为储君是那么好当的? 届时还不是得回来求他指点,况且储君立了又不是不能废,用无能,不堪为储君的理由废。 此时的建兴帝还存着废了奚从霜的心,做着重掌大权的美梦。 他的两个儿子死了,可是还有世子在,只是被贬为庶人,想要还重新册封世子不过是一道圣旨的事情。 他在养心殿宫里待了一天,扔了好几碗安神汤,因为他觉得自己眼前看见的东西都是有毒的,吃了就会死。 宫人们也习惯了建兴帝的疑心疑鬼,继续去熬注定会被倒了一地的安神汤,也没察觉到宫中渐渐有了皇帝病入膏肓的传言。 理由很简单,没谁会去刺探皇帝脉案,但看一碗一碗的药送进养心殿里,怀疑皇帝命不久矣实在太正常了。 反而给了朝臣们错误的信号,都觉得皇帝被信王谋反气得不行真的快要驾崩,急病乱投医立公主为储君,甚至连亲自教导的力气都没有。 那何必现在就跟储君较劲? 她可是从没有碰过朝政的公主,让她稳稳当当登基,肯定会有很多事情都要倚靠老大臣们,这时候大家才能真正的有利可图。 于是奚从霜被立为储君的事情意料之外的稳当,至于质疑她是否皇帝血脉的人不是没有,但这番论调支持的人不多。 皇帝自己认的孩子,还都册封储君了,要不是亲生的,就是建兴帝真的被吴王埋的巫蛊咒到失心疯。 “啪!”又一碗药被扔在地上,随着一声暴怒的“滚!”准备上前收拾的宫人们都一顿,纷纷跪地齐声道:“陛下息怒——” “出去,都滚出去!你过来。”床上的老皇帝点中一个太监,这人他记得是邓勤的徒弟,应当会跟他说实话,“你告诉朕,钟嫣如何了?” 太监跪在床边,如实回答:“太女殿下英武无双,将宫中上下的事情打理妥当,上下称赞,有明君之像……” 说着,太监听见一声闷响,他惊讶抬头:“陛下?” 就见皇帝仰面躺在床上,竟是被自己气晕了过去。 太监:“……” 太监惊恐起身:“传太医!快传太医!” 好不容易清净下来的养心殿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还引来了在议政殿处理事情的奚从霜。 当时她以为建兴帝应了宫中传闻,真的要死了,都差点忘了自己是个大夫,之前把脉结果是建兴帝至少还能造一年的事情。 这种好事那是得抓紧时间过来送终,谁知听了这啼笑皆非的理由。 无言片刻,奚从霜让那太监好好伺候皇帝,她转身离开养心殿。 回去途中碰上意料之外的人过来,准确来说是杨娘子主动拦下奚从霜仪仗,说自己有事相告。 说意料之外,其实也不算意外,奚从霜早知道杨娘子会主动见她。 只是没想到她主动求见的日子会这么早,还以为对方会为了求稳,再过一段时间才出现在奚从霜面前。 还带上了迷茫懵懂的钟慎。 奚从霜向后说一句:“不必跟随。”说完,她主动走向杨娘子母女。 杨娘子在对方越过她时也跟着站起来,牵着孩子往前走,钟慎年纪虽小,但很乖,亦步亦趋跟着母亲。 她不觉得走在前面的人有多可怕,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总盯着对方看。 开始和母亲并排而行,后来发现前面的人腰间佩戴的玉佩好看,不由自主追了上去,超过了母亲,可她挣脱不开母亲牵着自己的手,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影子上。 蹦蹦跳跳地追着前面人的影子跑,自己跟自己较劲。 因为年纪还小,很多事情她都看不懂听不懂,杨娘子从不将眼泪和愁苦给孩子看,让钟慎还保留着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烂漫。 杨娘子越走,越想起这条路是自己走过的,在她还是秦王妃时,进宫给皇后请安,便经常走这条路。 昔日王妃生活好像只是泡影,被幽闭的前两年杨娘子也曾怨天尤人,甚至后悔过烧掉名录册,不该把侍从姬妾都放出去,还烧掉证据死无对证。 这些人自由了,自己却身陷囹圄,实在不公。 有时候连带丈夫孩子都埋怨了,都是他们的存在才叫自己也跟着被困在封闭的王府中。 之后也释然了,既然没办法出去,只能好好生活,为了慎儿好好活着。 光明正大走在宫里,不用退避任何人的生活,恍若前世。 不过很快她就再也不用看见这些熟悉的场景和画面,不必再为以前的事情触景伤情。 钟慎不懂母亲的忧愁,嘿的一声,从一块砖蹦到另一块砖里,鞋尖没有超过砖的两边,正正好在中间。 这一点小成就就让钟慎高兴不已,看准了下一块砖,准备瞄准蹦过去。 身后蹦跳的动静终于让奚从霜注意到她,余光往后看去,才想起小孩身量矮小,小短腿扑腾得不够快,放慢了些速度。 刚好钟慎起跳,她没能踩中想要跳进去的砖块,一头撞进了散着淡淡草木气息的怀中。 意识到自己撞到人了,她下意识后退,结果却差点左脚拌右脚把自己摔个屁股敦,还好奚从霜及时伸手,扶住了钟慎,才没叫她直接坐地上。 杨娘子一惊:“慎儿你在做什么?” 到底是亲娘,知道自己小孩情况,拔萝卜似的一把揪起钟慎,把她捋直了:“快给殿下赔罪!” 钟慎马上站直了,学舌道:“给殿下赔罪。”想了想,她抬起双手作揖,大声重复,“赔罪!” 奚从霜:“……”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这几天身体状况不太好,短小几天休息休息一下(轻轻跪下) 第107章 收留吗? “慎儿,胡说什么呢!” 杨娘子冷汗都要下来了,还想说什么,奚从霜抬手阻止:“还是个孩子,孤不会同她计较。你想说什么,就现在说罢。” “贸然拦下太女殿下,罪人失礼了。”杨娘子也不再纠结此事,说起了自己的真实目的,“罪人这次前来,是想向殿下辞行,我想带着慎儿出宫去,从此做个市井百姓,不再沾染朝堂之事。” 杨娘子向来是个果决的人,下了决定的事情就尽快去解决,免得夜长梦多。 二则也是提前向奚从霜表明自己的立场,她母女两为了自由愿意被利用,现在只求功成身退,绝不留恋。 奚从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而去垂眼看向刚扑到她腿上,大声赔罪的小孩。 对方也正在看她,准确来说是看着她腰间的葫芦形状的玉佩,察觉到奚从霜的目光,她抬起脑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清澈眼底倒映着她的身影。 钟慎听见她说:“不,你们不能走。” 她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但是抬着脑袋脖子好累,她重新把视线放在对方腰间玉佩上。 这个很漂亮,她很喜欢,但是不敢要。 杨娘子瞬间慌了:“可是事情已经结束,殿下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东宫之主,不日就要入住,我和慎儿并无此意,也绝不会被任何人利用对付殿下。” 奚从霜:“别紧张,当初向王妃的承诺我都会一一兑现,可能中间有些事情变得太快,让你有点误会,有一点还是不变的,她将来依然是大永的储君。” “……” 杨娘子一愣,奚从霜的话确实是她心中所想,当初对方问自己想不想做太后,她怎么可能会拒绝?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的确超出她的预料,饶她千算万算,也没想过还有奚从霜自己做储君的结果。 其实奚从霜自己也没想过这个结果,她把手一抬,按在钟慎的脑袋上:“留下吧,我将来不会成婚,我需要一个储君。” 矮墩墩的钟慎一懵,举起双手摸了摸脑瓜上的手:“哇,手凉凉的。” 不会成婚? “……”这种话就这么轻易地说了出来,这是可以的吗? 杨娘子被奚从霜的话冲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认为奚从霜有什么必要对她撒谎,可当真听见了,还是觉得不切实际。 “我的手冷到你了?”奚从霜给她点时间回神,低头问。 “没有,慎儿不怕冷。”钟慎想了想,“你要是怕冷,慎儿帮你暖一下。” 奚从霜摇头说不必,继续问杨娘子:“三岁了,给请了开蒙老师吗?” 第189章 杨娘子摇头:“没有。” 先前入宫只是假借侍疾的名头入宫,实则是为了给皇帝入药,都被当药材用了,虽然不用继续在王府中消耗生命,但入宫后能长久活下去都是难事,更不可能请来老师给钟慎开蒙。 入宫一事有利有弊,好处是天下眼里有了钟慎这人,坏处则是还得谨小慎微做人,免得一招行差踏错,断送小命。 最终都得看储君的裁断。 奚从霜也知道建兴帝不干人事,没想到能不干到这份上。 随手摘下了腰间玉佩,放到钟慎手上:“那该请老师开蒙了,孤会着人去办。” 钟慎终于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双眼发亮地捧在手上:“谢殿下!” 杨娘子只好由她去了,也跟着说了句谢殿下。 交代完事情,奚从霜本打算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她又问:“你们住在哪?” 见杨娘子露出难色,也知道住的不是什么好地方,便说:“孩子还小,住得太差伤身,今夜你们就先挪去昭华宫吧。” 昭华宫是奚从霜现在的住处,杨娘子本能要拒绝,况且东宫还没有处理好,要是被她们住了,太女殿下住哪? “无需多言,你们去住吧。”奚从霜没有给出正面回答,带着一行人离开。 留下一头雾水的杨娘子:“我们住了她住的地方,那她住哪?” 大小会被质疑鸠占鹊巢的罪就这么轻轻揭过了? 不过是太女殿下主动的,应该不会有事吧? 疑惑奚从霜今晚要住哪的不止一人,随行宫人听了吩咐也是一懵,下意识问:“东宫还未修好,那殿下您呢?” 奚从霜:“别管,我自有去处。” 宫人不解,待黄昏降临,她便明白太女的话究竟何意了。 因为太女殿下换了身衣服,坐上马车就跑了! 目标明确地直奔宫外,比进宫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倍。 也不知道目的地究竟在何方。 * 与此同时,一道模糊黑影蹲在荀随凰床头,眼神幽怨,活像一只座山雕。 察觉到床上人苏醒,她低头,幽幽道:“你醒了?” 荀随凰一激灵,彻底醒了。 要说谷副将年方十八,劲瘦修长,怎么看都跟座山雕没有关系。 奈何荀随凰刚睡醒,人也迷糊,猛然一眼没把把蹲在床头边的乌黑一团当成鬼,抄刀就劈已经是大将军见多识广,定力十足。 “……”荀随凰叹气。 随后她抬脚,一脚把人蹬下床。 那座山雕顺势一滚,掉下了床,她仰面躺在地上,发出一声喟叹:“我想不通。” “别说你了,我也想不通。”荀随凰是和衣而睡,她翻身坐起,往下看去,见到人的那一刻,她终于想起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她忘了问这个倒霉孩子的下落! 荀随凰震惊道:“你怎么出来了!?” 谷代芳:“……” 她脸上的幽怨实在明显,荀随凰心虚又难以忽略,一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咳,我是说是谁放你出来的?” 老实说,这二者之间没有区别。 谷代芳还是回话了:“太女殿下一封手书去了大理寺,我就出来了。” 荀随凰继续心虚:“原来如此。” 谷代芳在原地盘腿坐下,一手托腮,继续思索:“我想不通,将军,我太想不通了。” 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了,谁曾想外面直接变天了。 先是吴王死了,管家说坊间传闻疑似陛下赐死,不等谷代芳心惊好好一个王爷怎么就被陛下赐死就听管家说吴王曾派人往侯府里藏龙袍,顿时大骂死得好。 紧接着又听说信王死了,谷代芳继续震惊,管家继续说因为他谋反被被大内侍卫杀死了。 听着,谷代芳就觉得不对:“陛下就剩两个儿子,两个都死了,那谁来继承皇位?” 管家奇怪看了她一眼:“没有皇子还有公主啊。” 谷代芳:“???” 公主?皇帝哪来的公主,进大理寺之前她也没听说那位后妃有孕啊。 就算有,皇帝真的能熬到小婴儿长大吗? 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管家把对荀随凰说过的话再说一遍给满头雾水的谷代芳听,“您入狱不久后,陛下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公主,封为瑞国公主,您和将军能出大理寺还是因为她,哦对了,我忘了跟您说,她现在是太女。” 谷代芳:“瑞国公主……不对,失散多年的公主什么时候跟将军有了交情,还把她救了出来?” 要是有这人,她没理由完全不知晓。 管家还真不知道她认不认识,犹豫道:“应该认识吧,她大名钟嫣,她还有个表字叫从霜。” 怕被人发现自己直呼太女名讳,管家还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声音清晰传入谷代芳耳中。 钟是永朝国姓,去掉钟这个姓氏以外的名字就十分熟悉了。 在她认知范围内,大名单字讳嫣,并表字从霜的女人就一个。 一蒿堂宗主,信王门客。 “……我想起来了。”谷代芳面容扭曲,蹲下抱头,“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是奚从霜啊! 这个表字瞬间激起了谷代芳的记忆,在脑海里浮现一张清冷虚弱的脸。 第一次见面就吐血,还打蛇随棍上住进伏州将军府的女人,竟然是公主??? 我滴娘,熟人当太女了? 但是她跟将军入狱前还在奚宅围墙上吵了一架,在伏州时也多有怠慢,按道理能老死不相往来都是最好的结果,没有在狱中落井下石都是好修养。 怎么会是她救了将军? 时间回到现在,持续想不通的谷代芳坐在地上,对荀随凰念经。 “将军,我真的想不通啊,你要不给我一拳,看看我是不是还在做梦?”谷代芳似乎是下定什么决心,对床上的人说。 荀随凰倒是心宽,起床伸懒腰,路过她时拍拍她肩膀:“放宽心,世上想不通的事情还多呢。” 这话一语成谶,仆从通传太女殿下来咱府上了。 谷代芳立马弹起来:“那应该得去正门迎接吧?” 仆从摇头:“不必正门迎接,太女殿下嫌麻烦,已经自己走进来了。” 谷代芳:“那她带来的人呢?” 这等贵重人物,那次出门不是侍卫护卫,侍从随行,准备周全的,排场很大的。 仆从又摇头:“殿下是自己来的,只带了一个马夫驾车。” 谷代芳:“这未免也太随意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是觉得怪怪的。 挠挠脑袋,谷代芳道:“太女殿下好像朋友串门啊,将军你说……嗯?” 她习惯转头找荀随凰说话,却不知身边的人什么时候消失了。 谷代芳指了指身边空位:“将军人呢?什么时候走的?” 通传的仆从奇怪道:“我说太女殿下到咱府上的时候,将军就走了,您没看见吗?” 当时将军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出去,快是快了点,她以为谷将军看见了。 谷代芳:“还真没有……” * 有早上那一遭,侯府仆从面对奚从霜时没有太拘谨,在将军还没到时,给她上了茶。 没有等太久,奚从霜就等到了相见的人,放下茶杯看去。 夜色将近,华灯初上,有人踩着灯影穿过点灯的人群走来。 荀随凰大步跨入厅内,还真看见了换了一身衣服的太女:“这么晚了,你出宫怎么没带多几个侍卫来,晚点回去的时候我亲自送你?” 奚从霜弯眼一笑:“我现在出宫,就是做好了今夜不回去的准备,别说现在就叫我走,现在这个时辰已经落钥了,我回不去。” 想说的话都被说完了,成功堵住了荀随凰的嘴。 她转而问:“不回去的话你住哪?” 奚从霜:“东宫还在修,我暂时没办法住进去,昭华宫我让孤儿寡母住了,思来想去,我只好来投靠你了。” 荀随凰:“……” 所以宫里那么多宫殿不去住,大晚上跑出宫里,来找她才修了一半的平定侯府借宿? 平定侯府修缮情况可不比东宫好多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宫只是没有主人,还是有宫人与工匠日日打扫维护,现在只是缺了布置,而平定侯府是实打实地空了一年余,草都长得有人高了。 要是留宿一夜,她不敢想事情传出去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奚从霜看了她一会,放下茶杯走近:“我突然过来,你不愿意吗?还是今早上我做得太过分叫你不高兴了,要是这样,那我还是回去……” “等会。”荀随凰直觉不能让人就这么走了,抓住了要走的人的手,“不用回去,我没想过把你拒之门外。” 奚从霜不满足于只隔着衣袖触碰,握住荀随凰的手:“你愿意留我?” 第190章 荀随凰奇怪道:“我为何不愿意留你?” 奚从霜垂下眼睫,白日把皇帝气昏的人顿时多了几分楚楚可怜:“我以为我今早上做的过分了,你不高兴,讨厌我了。要是你不喜欢,我下次再也不了。” 不提也罢,一提荀随凰的心就跟着跳,早上那一遭真是给她莫大的刺激,生怕被人看见。 她下意识看向左右,还好没人在,她低声回:“讨厌倒是不讨厌,只是我还不太习惯而已。” 永都很多风雅都是荀随凰不大喜欢的,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够豪迈,谁知一山还有一山高,在奚从霜面前她就是手下败将,经常被搞得招架不能。 荀随凰没忍住,小声问道:“我说你是打哪学来的这些,实在是……孟浪。” 奚从霜闷笑,步步靠近:“你凑过来些,我在你耳边跟你说。” 神神秘秘的,还真勾起了荀随凰的好奇心,附耳过去。 熟悉的气息靠近,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待奚从霜开口说话时,荀随凰立马后悔了。 “其实我是看……” 话未说完,奚从霜话语一顿,因为荀随凰快速转头,抬眼看向从庭院中而来的人。 来人正是迟了一步的谷代芳,她正疑惑不解地看向这边,迷茫飘忽的目光忽而落在奚从霜脸上,但是看不懂她眼神,也就挪开了。 谷代芳:“将军,殿下,你们……” 其实荀随凰也不打算继续瞒着身边的人了,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辈,告知她与奚从霜的关系也无妨。 可惜她高估了谷代芳这个犟牛,她的脑子里就装不下舞刀弄枪以外的东西。 谷代芳看着两人拉扯的手,近到离谱的距离,两眼清澈,发出了棒槌般的声音:“啊?原来将军和殿下交情不错吗?” 从神色微妙的荀随凰,看到分外坦然的奚从霜,一顿绞尽脑汁后,她觉得这应该是正常的。 史书君臣天天抵足而眠,殿下只是和将军说话距离近了点而已,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要是正常的,这又是因为什么? 谷代芳一拍脑袋,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她恍然大悟:“那之前伏州那会,原来将军是做给别人看的样子!我明白了!” 荀随凰没眼继续看,心说你明白个屁,你个倒霉孩子。 【作者有话说】 慎崽至今不知道自己到底跟大姐姐做了什么交换 第108章 啊,好冷 院门被人推开,庭院内场景映入眼帘。 才入夏不久,还不到梅花开放的季节,枝节上的绿叶也寥寥,沉默地立在庭院中。 正如荀随凰所说,整个平定侯府只修了一部分,还没达到金玉在外的效果,更像是家徒四壁。 这还是紧着先修缮主院的情况下,其他地方更是难以直视。 荀随凰走在前面:“委屈你今晚住一夜了,其他地方都没有修好。” 奚从霜跟在她身后,踩着灯影往里走,转头看周围。 之前她说她家挺大的,不过是随口一说,现在一看她家确实很大。 这个规格她在信王府时也看过,但对方在不受宠也是一字亲王,荀随凰只是一品侯,两者之间天差地别。 荀随凰带着人走过小路,走向主屋正厅:“还好当年上了一封折子缩小府邸规模,不然陛下赏的金子都不够用。” 门推开,里面灯火通明,早有侍从提前为她点上了灯。 当年圣祖皇帝对这个妹妹有愧疚,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府邸规格堪比亲王府,府内所用达到了爵位所能用的顶格。 不过老平定侯本身就是有封号的公主,能用得上亲王府规格的府邸再正常不过,无人会质疑。 这么多年过去,这座府邸从老平定侯年轻到年老,早就染上了不少岁月痕迹,有些地方变得腐朽。 但因为老平定侯还在,依然辉煌,直至传到这一代平定侯。 谁都没想到,荀随凰她继承爵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书请求缩小府邸规制,原以为她年纪轻轻,会年少袭爵而变得轻狂。 没想到意料之外的谨慎知进退。 只因自己不过是侯爵,使用亲王府规制是僭越,请求陛下同意缩小府邸规制。 起初皇帝拒绝了这种请求,在荀随凰的再三请求下答应了,在侯府西边砌起一堵墙,分走了一部分面积,如今是侍郎府。 那时候的建兴帝还没有吃仙丹吃到病入膏肓,还记得自己是荀随凰表哥的事情,赏了不少东西作为补偿。 求情之事发生后,平定侯彻底被皇帝厌弃,朝野皆知。 咎由自取也好,不知死活也罢,都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很多人都说我愚蠢,既然能明白自请缩小府邸规格,避其锋芒的道理,又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为方太傅求情?” 荀随凰没有第一时间进屋子,她停在一棵栽种好的梅树下,手掌按在枝干上。 抬头仰望,眼底装着天边残月。 估计是从生死里走了一遭的缘故,今夜的荀随凰格外有倾诉欲,将从不对外说的话说了出来。 “多少朝臣为方氏求情一块被清算,跟方氏有交情的更是没放过。”树下人影回头,回望奚从霜,“我是仗着老平定侯留下的北燕十三营侥幸保住了命,好在陛下只是罚俸思过,当夹着尾巴做人。” 但荀随凰当夜就翻墙去偷尸体,单枪匹马地去,把人葬在了鸣凤山,立下无名碑。 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个拖油瓶,差点被发现她私自离府治罪。 奚从霜听了一耳朵的离经叛道,没有半分意外,她问:“别人怎么说不重要,你是怎么想的呢?” 这是第一个跟荀随凰说别人怎么想不重要,反而问她这个犯了欺君之罪的怎么想的人,她稀奇地咀嚼这句话一会,开始理解自己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对方,就会下意识产生忌惮警惕。 也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几乎要拿盆接血的人会以太女的身份站在她面前。 “我怎么想的。”荀随凰说,“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只觉得为人学生,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 也从不后悔。 奚从霜赞同点头:“你就是这样的人。” 杀伐果决的将军皮下,长了一颗博爱的心,她明白为何建兴帝为何会这么厌恶她。 准确地说,荀随凰的确是个忠臣,在很多方面都做到分毫不差,很多浸淫朝堂多年的老狐狸都自愧不如。 回想她以往人生,十五岁上战场,十七岁承爵,二十五岁大败骚扰了几十年大永的也蛮而归,封无可封。 放在史书上也是数一数二的桀骜少年臣,要么功高震主,要么下场凄惨。 她在班师回朝后只要钱不要封赏,拿了钱安安心心窝在府邸里不出,依然没能改变来自皇帝的猜忌。 因为她根本不是忠君之臣,是忠天下之臣,无论皇位上是谁,荀随凰都会做那些事情,并不会因为皇位上坐着婴儿或是老头就改变想法。 偏偏对方还拥有能影响皇权的能力,没有人能看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或许并非不能看清,而是不接受所看见的事实。 荀随凰好笑:“我是怎样的人?” “是我心上人。”奚从霜向她走近,“你现在还有没有更想做的事情?比如翻案?” “翻案?”荀随凰奇怪,“你要为谁翻案?” 建兴帝在位十一年,前几年堪为守成之君,这几年疑心病越来越严重,手下不少冤假错案,烂账一堆。 连荀随凰也分不出奚从霜打算为谁翻案。 秦王?方太傅?还是方皇后? 忽略恩怨关系,吴王和信王也能榜上有名。 不过此刻的荀随凰不知道造成后者两位的死亡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从她决定要从大理寺牢狱捞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两个人活不长久。 信王就更不用说,提前半年死了,结局从壮年暴毙变成谋反而死。 奚从霜也抬手碰上树干,触感粗糙,其中蕴含着生命力,再多血时日就会抽条发芽。 不过她矜持许多,不是和荀随凰一样,将掌心整个贴在树干上,袖中伸出的指尖轻轻一碰,便收回。 她对荀随凰说:“信王死了,婉贵妃还没有死。信王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已经写好了的册封诏书迟迟不下,甚至还烧掉了。” 当时信王还为此担心不已,后面就发生了吴王为皇帝引见老神仙敏真道人。 这更坐实了信王心中的忧虑,担心自己要彻底和东宫之位失之交臂。 由贵妃册封皇后,是没有继任大典的,但会有一封圣旨,那封圣旨在奚从霜出发伏州前已经写好。 这一切都给了信王欣欣向荣的信号,他信心百倍地等着,谁知道等来这样的结果。 荀随凰惊讶:“还有这样的事?” 要是皇帝烧掉了封后圣旨,也不难理解一生谨慎的信王为什么能下定谋反的决心。 第191章 奚从霜点头,将事情和盘托出:“因为陛下一直犹豫要不要册封这个宫婢出身的女人为后,谁知这消息被婉贵妃得知,她一时心急,扯出了当年巫蛊案,想以此打压吴王。” 巫蛊案好端端的怎么又跟吴王扯上了关系? 紧接着,奚从霜就回答了这个问题的疑惑:“巫蛊案发生前,向帝泄密的人是吴王之母贤妃,皇帝大怒,果然在皇后宫中找到了生辰八字以及写了皇帝年号的巫蛊娃娃。” “上面的字与方皇后笔迹一模一样,纵然与他貌合神离多年的方皇后如何解释,这些证据都坐实方皇后厌胜之术诅咒陛下。” “证据摆在眼前陛下震怒,方皇后被废,秦王被牵连,然而仅仅过去一年,好像置身事外的贤妃病故。” “吴王之母出身将门,一向健康,离世前一个月还跟陛下出巡,还有太医日日请平安脉,她会忽然病故实在奇怪。” 荀随凰:“她的死也有蹊跷?” “的确有,贤妃是中毒身亡的,她的近身女史也在同一天死了,对外宣称是主动殉主,据传她很擅长模仿字迹。” 奚从霜语气平静地说出当年真相,“也是从那时候起,皇帝知道秦王母子是冤枉的,圣旨已下,就这样翻案有损英明,相当于当着全天下的面承认自己做错了,便将错就错下去。” 只是这样还不够,秦王死了还要将他弃尸荒野,无法面对。 奚从霜:“有贤妃的前车之鉴,皇帝很轻易地相信了吴王也会诅咒他的事情,吴王也知道自己被搜出厌胜之物,凭对方多疑,自己必然活不下来。” 恐慌之下直接跟皇帝撕破脸,怒骂他杀子杀妻,不得好死。 直接把建兴帝气到吐血,差点瘫痪在床。 思绪回到现在,奚从霜说:“贤妃死得突然,身为亲子的吴王肯定有所察觉,但他耐性极佳,直到他的王府上也出现不应该出现的厌胜之物。” 他没有荀随凰幸运,有人先一步及时转移并毁掉了东西,众目睽睽之下在自己王府里搜出了这种东西,当真百口莫辩。 所有事情都串联了起来,造成无数人命的巫蛊案,源自于建兴帝的轻信多疑。 奚从霜脑子闪过审讯官记录下关于婉贵妃对自己的诅咒和谩骂,视线落在眼前人身上:“吴王和吴王的死都和我有关,婉贵妃掌握的关于贤妃的证据也是我给的,入宫之后我就让人控制住了她,不让她自尽,可以说是恶事做尽。” “你会害怕我吗?” “……”荀随凰久久不能言,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听到了奚从霜问她会不会害怕,她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出生入死,闯过尸山血海,怎么可能会听了点往事就觉得害怕。 很快她就意识到,奚从霜问的“害怕”并非字面意义上的害怕。 站在她眼前的奚从霜,不再是江湖宗主,现在是太女,将来是皇帝。 都说人心易变,奚从霜这番话像是在问她怕不怕自己将来被权势影响也变心,可她也不想想,会变心的人根本不会说这样的话。 “比起这些,我更想问你,”荀随凰抬眼,手碰上了她的侧脸,指尖轻*轻碰过眼下,“十天内做那么多事情,你是不是很累?” 奚从霜本能抬手握住她手背,强行压抑的情绪得到了满足,察觉到手下的手背在动,她用了更多力气握住,抬眼看去。 荀随凰没办法,又动了动手:“不回我就是不累了。” 奚从霜还真点头:“的确还好。” 荀随凰看不下去,还好个屁,人都把自己当灯油熬怎么可能还好。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人:“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曾经身中剧毒的病人?好全没有学人家逞强?” 奚从霜从善如流:“那我很不好,体内余毒还没散干净,每天晚上都很冷,一个人的话睡得不好。” 不得了了,荀随凰紧张起来了:“真的吗?” 奚从霜没忍住,唇角翘起:“假的。” 荀随凰:“……” 把手抽走,扭头就走。 才走了几步就看侍女朝自己走来,说:“将军,热水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要用吗?” 荀随凰应了一声,站定在原地回头,奚从霜还在原地,歪了歪脑袋,面露疑惑。 最终还是她转身走去,抓起宽大衣袖下的手腕,把人拖进房里。 夜色渐渐深了,荀随凰在床上躺下,也不知是不是今下午睡得太久,现在竟睡不着。 她翻身坐起,屋里只留了一盏灯,灯火幽暗,床上的人只能看见房中央的屏风。 奚从霜也住在主院,只不过她在偏房暖阁睡,那里本是荀随凰冬天才会过去的房间,比这边更加温暖。 想起梅林里听到的话,什么余毒未清,夜不能眠…… 弯月如钩,披衣出门的人推开了房门,手持烛火走向暖阁。 满脑袋想法的人即将碰上暖阁房门时忽然醒悟,自己这样贸然夜袭,好像也是扰奚从霜清梦的一员。 算了,明天再看吧。 虽然奚从霜自己就是大夫,但是她还是听过医者不能自医的话,谁说大夫就不能讳疾忌医的。 她看起来就很会讳疾忌医的样子。 肯定要想办法让她给另一个信得过的大夫把把脉,好问清楚情况。 记忆里口吐鲜血的场景后知后觉让荀随凰产生后怕,她之前见过的会吐那么多血的人大多都死了,侥幸活下来的都身体虚弱,恐怕命不久矣。 “怎么还不睡?” 荀随凰刚想走,里面传出了奚从霜的声音,要走的人顿时没动了,停在了门前。 果然,里面细微动静过后,有人走近了门前,打开了门。 门后是一身宽大中衣的奚从霜,洗尽铅华的她在夜色中颜色淡得几近剔透。 奚从霜以为她有什么事找自己,又问:“怎么了吗?” 荀随凰:“我睡不着,就想过来问你冷不冷。” 奚从霜一愣,摇头说:“我不冷。” 荀随凰没有信,要眼见为实才放心,在对方否认的同时把手心往扶在门上的手一摸,触感冰凉,哪有她说的不冷。 她不满道:“你骗人,手那么冷还说不冷。” 奚从霜失笑:“可是我一直都是这个温度,可能我刚刚在看书的缘故,没有及时把手收进被子里。” 现在无论奚从霜说什么,在荀随凰听来都是在狡辩,她叫来了侍女烧水灌汤婆子,自己也没闲着,把人往房里推去。 “都入夏了,你出去打听打听,还有谁的手是这么冷的。”荀随凰也是奇怪,“你自己就是大夫,你不知道自己现在这状况不对吗?” 奚从霜一噎,没敢说她习惯如此,要是说了肯定免不了一顿被说。 可她说与不说,都被荀随凰看透,心想养身体之事得提上日程。 最叫人操心的不是明着抗拒的人,就是这种闷不吭声,问了也不说的。 看见床边翻了一半的书,随手拿走,在奚从霜抗议之前按住她肩膀,荀随凰俯身压住:“不看了,睡觉去。” 奚从霜没办法,只好躺下,眼睁睁看着对方把自己的睡前读物清走,还拿来了侍女灌的汤婆子,沉甸甸的东西往她手里一放。 她自己往床边一坐,拿出大将军的气势盯奚从霜,说:“你睡,我看着你。” 从奚从霜这个角度看,能看见柔和的光亮温柔地蒙在荀随凰脸上,雷厉风行的大将军也变得温和柔软。 在这时候会不得寸进尺的,就不是奚从霜了,被压进被子里的手探出,缓缓地,顺着荀随凰的手背往上滑。 “刚刚还不觉得,现在有你在,真的觉得有点冷,你陪我一块好不好?”奚从霜动了动身体,让出了点空位,“这张床不大,刚好我们一块睡,互相取暖。” 荀随凰:“……”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集妖妃与昏君为一体的储君,大晚上不肯睡觉,忙活着把大将军往自己床上拉。 没能抗住诱惑的人被拉动,躺在让出的空位上。 后背附上一具温凉躯体,张开怀抱将人环抱住,双唇在光洁的后颈落下一吻。 荀随凰瞬间一麻,她的动作被身后人按住,柔声道:“睡吧,晚安。” * 谁都没想到,建兴年间第一个太女被册封后做的第一件立威的事情,是为废后翻案。 废后方氏是因巫蛊被废,于冷宫用白绫自尽,连带方氏一族一块被连坐,诛九族。 储君刚册封不久,册封大典也还没过去几天,大赦天下的圣旨都没来得及传遍大永国土,储君上书请求为方后翻案。 这句话里每一个字都叫众人震惊,然而更震惊的事情还在后头。 面对暴怒的建兴帝,太女不卑不亢,当着一众朝臣的面拿出不少人证物证,证明当年的方皇后是无辜的。 第192章 荀随凰早就知道会有这一遭,在朝堂上向来沉默的她也跟着出列,请求为方后平反,正方太傅清名。 这么多年过去,荀随凰还是忘不了方太傅,那天正好还是大朝会,谷代芳也在场,她见荀随凰出列附议议,她也跟着附议。 不管发生了什么,将军说的话都是对的,将军做什么,她也做什么。 有荀随凰开头,渐渐有人跟着附议,站出来的朝臣越来越多。 可大多数还是按兵不动,坐观山虎斗。 本次上书最终还是被建兴帝压了下去,咬牙斥责奚从霜:“偏听偏信,不堪为储君。” 正待奚从霜东宫属臣人心惶惶,担心会被废,奚从霜却八风不动,只说:“圣旨下不了,陛下废不了孤,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这群东宫属臣来得晚,还不清楚奚从霜的太女之位都是自封的,自然会有更多办法让自己废不了。 事实也正如奚从霜所说,建兴帝的“不堪为储君”好像是一片落叶,或是他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无论说多少遍,奚从霜的储君之位稳如泰山。 然而这只不过只是开始,下一次大朝会,奚从霜再次上书请求为方后平反。 这一次附议的官员越来越多,几乎有大半朝臣同意。 不管是附庸还是跟着凑热闹,仗着法不责众看看事情最终结果,看起来确实很人多势众。 建兴帝当场被气得吐血,正要骂奚从霜不孝不悌。 朝臣们也惊慌失措,大呼传太医。 荀随凰也有点慌了,心想皇帝可不能现在就死,这会让奚从霜背上不孝的罪名。 但这些在奚从霜眼前都是小意思,只见刚还领着群臣上书为方后平反的太女殿下一扔笏板,大步跨上丹陛:“等不了太医,孤亲自来。” 说着,她从广袖中摸出扎好的针包,一字摊开,太监忙端来烛台给,扯掉灯罩。 众人:“……” 差点忘了,太女殿下在成为太女殿下之前是做什么的了。 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大夫,重金难求的大夫,更是治好了陛下因此被认祖归宗的大夫。 奚从霜简单把针尖在火上烤烤,她知道建兴帝现在一时半会死不了,就算要死她也会在方后彻底平反之前保他死不了。 还真当金丝蛊是随随便便就能培养出来的蛊虫? 建兴帝顺理成章的被扎醒了,一睁眼,他面对的不是养心殿龙床顶部的幔帐,而是奚从霜的眼睛,顿时一激灵。 这双眼睛跟他年轻时的眼睛长得很像,现在不像了,因为他老了。 奚从霜单膝跪在一边,衣袍曳地,手边的针包摊开,修长手指捻着另一根银针,说出来的话如数九寒冬般冰冷。 “陛下,请下旨为方后平反。” 建兴帝:“……” 有时候还真不如就这样直接死了。 她不动手,只纯折磨,开的补药比建兴帝之前吃的仙丹都管用。 建兴帝还想故技重施,直接晕过去,人中传来一阵刺痛,一枚金针扎进了穴位中,源源不断的疼意刺激着建兴帝的感官。 根本晕不了,还分外清醒。 奚从霜继续重复,且更大声:“陛下,请下旨为方后平反,肃清上下,还方氏清白!” 有她开口,更多人跟着开口重复:“请陛下下旨为方后平反——” 最终事情如奚从霜所料,建兴帝同意下旨为方后平反。 当着天下人的面,打自己的脸。 【作者有话说】 驾崩不了,根本驾崩不了(咋可能) 第109章 现在呢陛下? 圣旨一下,为方后平反一事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展开。 不过半月,事情查明七八分,不久将大白天下。 被讳莫如深许久的秦王府话题也渐渐被提了起来,年轻而贤明的亲王得到了不少怜悯与士子的悼念,传送其的文章多了不少。 还一度传出若是当年亲王不死,东宫之位不会落在民间公主的手上,可惜了秦王。 这番言论甚嚣尘上,让杨娘子一度惶恐,经常带着钟慎过来请安。 她很担心奚从霜会因为这些言论而对她们感到不满,以为自己有了二心。 奚从霜听了一耳朵小朋友背书,听她说的磕磕巴巴,拆东补西的,满脸严肃。 东宫内侍从知道太女殿下要求严格,宫内上下莫敢不从,这样的水平,只会被太女嫌弃。 就是听不懂小孩结结巴巴念的是什么,也不知会不会被太女厌弃。 果不其然,奚从霜说:“把她老师叫来。” 给钟慎配的老师少说有七八位,其余的在完成本职要务之余还得为钟慎的学业负责,轮流前往昭华宫为钟慎授课。 主要的开蒙老师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最经常前往昭华宫的也是此人,宫人应答一声,便命人前往翰林院将人传至东宫。 这位侍读学士是往届状元,学识渊博,给钟慎开蒙绰绰有余,好不容易见一面太女,却是这样的这样的水平。 不会有人觉得是状元教得不好,但会觉得这孩子资质平平,不堪大任。 杨娘子心头紧缩,东宫内侍从也为两人悬心。 却又听奚从霜说:“不,不必叫侍读学士过来,这么会卖弄才华,阳奉阴违,拿《资治通鉴》给三岁小孩开蒙,不如去官办学宫展示才华。” 大笔一挥,写下一封调令书,吹干墨痕盖上印章,“去,传给侍读学士,叫他即刻上任,莫辜负孤的期待。” “是。”侍从接过调令书,带着一身冷汗退出。 论阴阳怪气,太女也不甘落后。 就这么几行字,就将前途无限的侍读学士赶出永都,归期不定。 这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钟慎磕磕巴巴,说半天都让人听不明白的原来是《资治通鉴》内容。 她是怎么听出来的?身为亲娘都听不出来自己孩子在念什么。 把一脸无措的钟慎叫过来,端起桌上没碰过的糕点塞她手里:“拿去吃吧,今天表现不错。” 抬头她则对杨娘子说:“年纪尚小,过犹不及,改用《论语》开蒙。杨娘子有空可一块旁听慎儿授课,谁有意见叫他亲自来找孤。” 听这意思,不像是责怪的意思,杨娘子这才放心不少。 回去的路上,杨娘子忽然想起来:“开蒙不该是用《三字经》《增广贤文》吗?” 《论语》她七八岁才开始学,五六岁也可,但对三岁还是太难理解了。 这个问题很快就迎刃而解,因为被奚从霜亲自点过来的新侍读学士手里拿的是三字经,也不敢要求授课时不能有旁人在侧。 有前车之鉴,谁还敢捧高踩低,敷衍了事,就算要教导的孩童现在还没有身份也不敢。 关于为什么临时改成《三字经》,因为还有一个人问过奚从霜同一个问题。 “给小孩开蒙不应该使用三字经吗?”荀随凰问。 从小多语教育,不会写字就得学会背诵不然不能吃饭的奚从霜:“……是吗?” 荀随凰点头:“对啊,我娘小时候让人给我开蒙用的是《三字经》。” 桌案后的奚从霜提笔,刷刷写字,从四书五经改成了《三字经》。 荀随凰继续说:“但是我上学不专心,三岁到六岁都被不了一整篇的三字经,六岁学写字只比鸡爪子随便划拉好看一点,差点被我娘和开蒙老师以为是脑子有疾,不敢过多要求,只要我长大之后下雨了会往家里跑就满足了。” “后来我被方太傅收入门下后,我娘才放心,相信了我不是脑子有疾,写字也不差。” 跟谷代芳比起来,大概是从伏州到一百次永都的距离。 奚从霜抬头:“你小时候真的下雨了不会往家里跑吗?” 荀随凰:“……” 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暴露了什么,她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你不觉得天热的时候,凉凉雨水淋在身上很凉快吗?” 奚从霜摇头:“不觉得。” 她抬手,将手上文书递出,侍立一旁的东宫长史双手接过,躬身退出东宫,端着新鲜出炉的文书送了出去,途中路过涕泗横流请求面见太女的侍读学士。 那侍读学士发现了昂首挺胸的东宫长史,正要扑过去说话,被一旁的侍卫二话不说架走,眼睁睁看着东宫长史领着随从离开。 外面的动静无法影响东宫里,侍读学士被侍卫架走,要么辞官不干,要么乖乖上任,别无选择。 果然她还是小时候太调皮了。 感觉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自己在奚从霜心里会变成下雨天不会往家里跑的傻子,荀随凰改而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慎儿,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不是奚从霜想办法把人从秦王府里捞出来,还这么没人能知道她的存在。 奚从霜答:“回去念《三字经》了。” 她刚刚就把文书让人传出去,免得钟慎对着《论语》两眼转圈圈。 第193章 荀随凰:“……《三字经》还能不能过去了?” 奚从霜噗嗤一笑,起身过去坐在她身边椅子上:“我没有逗你,她是真的回去念《三字经》了,最近外面有了些风言风语,杨娘子有点担心便把孩子带过来看看。” 荀随凰低头喝茶,沉默不言。 用行动表明,原来如此,但暂时不想理你,这茶真茶啊。 喝光了茶,她才说话:“这样啊,那不错,等长大点我给她当武师傅,教她骑马射箭。” 这让奚从霜明白荀随凰忽然过来的理由,她了然道:“你是因为外面传言过来找我的?” 自从入主东宫后,荀随凰很少正大光明地往东宫跑,平时都在家盯梅树,今天忽然过来实属稀奇。 与死人争名在奚从霜眼里是很没必要的事情,想要造势她还有别的办法。 况且盖棺定论的死人总不能从棺材里跳出来跟她争抢什么,她也不至于小气到忌惮一个话都说不全的小孩。 荀随凰矢口否认:“没有,我是来看小孩的。” 本还担心奚从霜会因为风言风语而不高兴,但看现在她挺好的,也就放心不少。 奚从霜盯了她一会,忽然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一下,在宫人们发现前起身,回到桌案前继续处理公文。 “……!” 而被袭击无数次次的荀随凰早就习惯,按住被亲过的地方,无奈平复心跳。 日子还在继续,甚嚣尘上的传言没有影响奚从霜分毫,因她善待秦王妻女还有了宽和容人的名声。 事情终将水落石出,被弃尸荒野的秦王尸身也被找了回来,还有方氏一族的后人。 被告知自己就是一代大儒的孙女,谷代芳忧愁了许久,但依然想不起以前的事情,在房间里闷了许久。 好不容易接受自己就是一代大儒后代,她连夜上山祭拜方太傅。 痛定思痛,下山了就闷在房里练字,不敢辱没先人名声。 谷代芳从一堆废稿里挑出几份觉得能看的,前往平定侯府请求点评,看看哪里还能修改一二。 荀随凰第一眼没看出来写的是什么,还问她:“你最近在家里养鸡了?别让鸡飞上书桌啊。” 凑近,仔细观察,她认真赞叹:“不过你家的鸡挺有灵性的。” 谷代芳:“……” 要是直接喝墨水的话,可以让字变好看吗? 期间建兴帝借故病了几次,依然没能拦住奚从霜端着圣旨找他的步伐。 日理万机的太女还不忘给皇帝开药方,一次比一次管用,喝了几次之后,建兴帝如鲠在喉,坚决不愿再吃。 倒叫众人不解,以前陛下穷尽天下也要找到长生之法,怎么要亲手倒掉真能延年益寿的汤药? 建兴帝心中想法无人知晓,他一看最近天气渐热,便要求去万庄园避暑,由太女监朝。 万庄园是历代皇帝前往避暑的地方,行宫面积与皇宫不相上下,内设园林,珍兽园,清爽宜人,在夏天时比宫里舒服许多。 这似乎是个退避的信号,都以为奚从霜会答应,她却拒绝了。 她以储君在位时间不长,国事都离不开国君为理由,把人留在宫中。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上书为死去的秦王恢复爵位,以秦王之仪下葬,在此之前已经下旨为方后追封皇后,生前衣冠葬入皇陵,依然享皇后尊荣。 奚从霜大手一挥,言说挪动方后陵寝劳民伤财,不如在原地修建,扩大至皇后规格即刻。 于是就有了永朝第一位和皇帝分葬的皇后,不跟皇帝挤一块,自己一座皇后坟。 一切事情仍未尘埃落定,死人的事情大部分处理完了,现在还剩下活人的事情。 于是开始有人上书为秦王后代请封,将秦王女加入宗牒,册封其为公主。 所谓有人其实是东宫属臣上书,这些都代表着东宫之主的意思。 事到如今,奚从霜的举动反而让人感到难理解了,要是想为自己造势夺权,为方后平反一案上已经做得很好。 现在为秦王女册封公主又是为了什么? 奚从霜的理由很简单,她对杨娘子说:“她会是我未来的储君。想要成为储君的第一步,就是恢复公主身份。” “公主?可慎儿是曾经的亲王之女,当为郡主才是。”即将恢复秦王妃身份的杨娘子说。 她没有提起钟恒的世子身份,他能活着平安长大是不幸中的万幸,那些富贵荣华早就不在她的期望之中。 奚从霜不怕将事实如实相告:“要不是她慎儿年纪小,怕压不住,我还想直接为她请封秦王,秦王爵位该由其后代继承。” 谁都知道钟恒痴呆如幼儿,扶他上位比阿斗都不如,倒是天然的傀儡。 在奚从霜看来,他从一开始就被剔除在继承人选,就算他没有烧成痴呆,也绝不会在奚从霜选择名单内。 放在人均寿命偏低的时代,八岁已经年纪不小,过不了几年就会有自己的想法。 杨娘子神色犹豫,桌后的人提笔继续写:“看来五年的幽闭磨掉了杨娘子大半心气,只是继承个爵位就胆战心惊,往后成为储君又该如何是好?” “你该为慎儿想想,尽快立起来才是。” 杨娘子:“……殿下说的是,我是该为了慎儿早早立起来。” 夏末,秦王女钟慎册封为安国公主的圣旨正式下达,因年纪尚小,暂不出宫府,依然居住昭华宫。 秦太妃也同居昭华宫内,亲自照顾公主生活。 这个封号起初引起了不少议论,纷纷猜测太女拟定这个封号的缘故,无他,因为和她之前的封号很像,并且也居住昭华宫。 此时的朝野还不知道,历史即将发生改变,永朝册封太女前的居住昭华宫的传统在此奠定。 第一个居住昭华宫,奠定此基础的奚从霜终于答应了建兴帝前往行宫避暑的要求,虽然这时候已经入秋了。 建兴帝忙不迭叫人收拾东西启程,实在是不想继续待在这皇宫里。 浩浩荡荡的皇帝仪仗离去,前往万庄园,被留下监朝的太女率领百官送行,山呼万岁。 直起身后,奚从霜带着人回东宫,留了平定侯共商大事。 被叫下来商量大事的平定侯喝了东宫一大壶好茶,才问:“我看陛下面色红润,中气十足,怎么还是着急去万庄园养病?” 奚从霜若有所思。 荀随凰满脑子天马行空,她问:“不会去了没多久,陛下就真病了吧?” 万庄园比较清凉,园内有不少湖泊池塘,其实不适合身体不好的人常住,容易因潮湿而生病。 “会,不到十天他就会重病。”奚从霜说。 荀随凰疑惑:“为什么是十天?” 桌案后的人在荀随凰的目光中站起身,在她身旁落座,修长白皙的手指端起茶杯,荀随凰的视线不由看了过去,听她声音响起时回神。 奚从霜说:“因为他的身体在常年累月的吃仙丹里已经吃坏了,金丝蛊就是他唯一续命的办法,没有我给金丝蛊养料,蛊虫会在陛下体内蛰伏。” 先前奚从霜开的药方,十次有八次是被偷偷倒掉的,但总会有一两次被吃下,勉强给体内的金丝蛊提供养分。 要是皇帝离开皇宫,不再有奚从霜按照太医记录的脉案提供金丝蛊养分,那么饿肚子的金丝蛊就会沉入休眠,不再起作用,也不再为皇帝续命。 饲养金丝蛊的办法只有她知道,所谓从师尊手里偷蛊的话是她骗人的,建兴帝没办法找到续命的办法。 * 在冬季来临之前,建兴帝驾崩,太女钟嫣继位。 忙活了大半辈子给自己的建兴帝驾崩于五十二岁,在位十一年,后定谥号为灵。 比一生多病的先帝永惠帝仅晚了一年驾崩。 永惠帝在位十五年,因天生体弱,有十年都在仰仗圣祖皇帝处理朝政,圣祖皇帝驾崩时哀恸不已,哭晕过去五次。 这似乎是个预兆,五年后自己也驾鹤西去,传位于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建兴帝。 建兴帝人生最后一段路是在万庄园里度过的,在他驾崩后,有传言说他前往万庄园十天就开始重病,一直说有人下毒害他,还让人把太女叫来治他。 可朝政这边离不开太女,她自然是没有去的。 不仅如此,建兴帝卧病在床时,总说方后在他床边看他,擅长女红的贤妃一直在绣娃娃。 终日梦魇,一日还将自己吓得摔下床,还能自由活动的另外半边身子也跟着瘫了。 即将登基新君在皇帝葬礼上听礼官念祭文,听见永惠帝和五年时,不小心笑了一下。 礼部的礼官是个老眼昏花,得戴着叆叇才能看清字的老人,没看见奚从霜脸上明显的笑意,继续用长而缓的语气念下去。 文武百官都站在她身后,更没人看见她的笑。 倒是一边记录帝王日常起居的起居郎看见了,两人同时一愣,互相对视。 第194章 一直都不爱笑,甚至很少笑的新君在先帝葬礼上笑了,该怎么记录? 苦苦思索过后,两人想出了好办法,提笔如实记下这一幕——“新君感怀先帝之教诲,悲极而笑……” “这样可以吗?”起居郎问同僚。 同僚挠挠脑瓜,良久,她闭眼点头:“我觉得可以!” 不可以也不可啊,总不能写“新君被先帝祭文逗笑了,不明所以”吧? 先帝驾崩了,大家还是要活的。 停灵七日,灵帝葬于帝陵,因国丧,满城素缟。 月余后,再度恢复寻常,民间婚嫁照常,新君以身作则立誓守孝三年,绝不破戒。 突如其来的决心让众臣措手不及,先帝临死前下旨不愿扰民,民间婚嫁照常,女皇陛下也跟着凑什么热闹? 正常守孝一年即可,她倒好,还没登基就预定了三年! 但新君心意已决,她都当着历代祖宗发誓了,大家做臣子的还能有什么办法? 没关系,反正新君还年轻,三年而已。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历代女皇都对平定侯,分外偏爱。 新君也不例外,还是太女就经常赐下各种赏赐让人送去平定侯府。 待建兴帝驾崩了,她跟群臣斗斗心眼之余,还能抽空下旨赏赐,并且更加经常,送东西的宫人得排着队才能进侯府内。 侯府依然在修缮中,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但是时间漫长得有点久,久而久之大家有点相信了之前平定侯在跟建兴帝诉苦时说过的话。 ——说不定,平定侯真的很穷。 因为穷,所以修府邸修的慢,那就太正常了。 在平定侯离京前,她备受先帝厌弃还得咬牙找户部要钱养北燕十三营,离京后,她依然想尽办法到处要钱养北燕十三营。 现在女皇陛下接过了北燕十三营这个吞钱大窟窿,但平定侯以前肯定用自己钱补上不少,还因为跟先帝僵持兵权之事,补进去的钱肯定没办法张嘴要回来。 说不定先帝之前不着急就是打着把平定侯耗得撑不住,向朝廷求助的主意。 要是这样的话,还是别给平定侯说亲了吧,她都穷到家都修不完。 就这情况成亲了,不得害人害己吗? 最近莫名被朝臣用同情还欲言又止目光看的荀随凰:“……” 这些人怎么回事? 眼睛有毛病为什么不去找大夫? 谁知流言越传越广,谷代芳都找上门来,询问要不要自己给将军送点钱,才让她明白最近的眼神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是在同情她! 荀随凰脑门青筋直冒:“回家练你的鸡爪字去!” 谷代芳欲言又止,嘀咕一句:“怎么还恼羞成怒了?”便挠着脑袋走了。 荀随凰:“…………” 被塞了一堆工匠不说,还增加了一条地道建设工作,结果因为地道修建日期被以为自己穷得响叮当。 思来想去,越想越气。 荀随凰当夜就从地道去了皇宫,当着面控诉奚从霜把她害惨了! 控诉完了,顺便盯着女皇陛下将苦掉舌头的药汤给喝光。 此人先前果然撒谎,跟荀随凰说她体内的毒已经解了,已经无恙,体温偏低是天生的缘故。 结果药谷谷主迟迟等不到徒弟回家认错,自己出谷找人,便听见了奚从霜是新君的消息。 千里迢迢来永都,药谷谷主一个照面就看出了奚从霜余毒未清,直接把她的老底给揭了,叫奚从霜防不胜防。 要不是奚从霜反应迅速,用皇宫药库里有许多珍稀药材,引起了谷主的兴致将她引走,奚从霜身上要插满了荀随凰飞来的眼刀。 不过最终还是奚从霜棋差一着,沉浸在皇宫药库中不止天地为何物的药谷谷主还记得抽空给她开药,让人给送了出来。 这才让大家明白,原来喜欢百忙之中开药方劝人吃药是师门传统,师尊是这样,教出来的徒弟也是这样。 但天底下能盯着女皇陛下把药全喝光的,也只有平定侯一人。 今天也是如此,批阅奏折的奚从霜在侍女还没进门就闻到了药味,想找借口溜走。 荀随凰就学谏臣说话:“陛下,切莫讳疾忌医,为天下苍生着想,您得保重身体啊!” 她学得认真,大有你不答应我我就去撞柱子的架势。 奚从霜:“……” 她哭笑不得,只好端起药碗,盯着药汤酝酿片刻,放在一边。 荀随凰盯,搬来一张太师椅放在她桌安旁坐着盯。 奚从霜说:“有点烫,我等会喝。” 荀随凰从袖子里拿出油纸包:“吃吧陛下,你吃完臣给你献蜜饯吃。” 奚从霜:“你带来的蜜饯就是我让人从宫里送出去的,没什么特别的。” 荀随凰一想也是,捻起一块蜜饯在奚从霜目光中舌尖上靠近,作势要放在舌头上。 看来的眸光潋滟,她问:“那现在呢?” 【作者有话说】 好啊橙汁,你也学坏了! 第110章 给陛下留点清白吧 隆冬之际,永都下了一场大雪。 才撤去国丧麻布的永都被覆上一层白,天地同色。 雪初停,长宁巷经过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只一眼就知道,女皇陛下又去了平定侯府。 为何说又? 女皇陛下爱往平定侯府上去早就不是稀奇事,朝臣们从一开始的大动干戈,上书劝谏,到之后的见怪不怪。 去就去吧,还是少上书了,先帝不上朝是真的,新君会贬官也是真的。 她不爱杀人,纯爱贬。 一言不合就一封调令书下来,继续上书继续贬,天南海角地贬,立志向各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调任。 被点中的官员都归期不定,各自天涯海角,有的忍受不了路途艰辛,或是治理的下县实在穷山恶水,自己辞官不干。 不用担心朝廷班子转不动,新君尚未举行登基大典,多得是人削尖脑袋要当新君的心腹大臣。 这帮人不干有的是人干。 据说平定侯家里的红梅盛开如火如荼,实属世间奇景,女皇陛下数度御驾亲临就是为了观赏这等美景。 搞得大家十分好奇,平定侯府家的梅花有多好看,连陛下都要从宫里跑过去看,递上拜帖的人顿时络绎不绝。 梅花到处都有,在哪都是看,非想去平定侯府的人只是纯凑热闹。 其实平定侯府树上的梅花根本还没完全开放,只有稀稀疏疏两三朵,被新雪压着枝头埋在雪中,还没到完全开放的时候。 如此梅园没有什么可赏的,可无人知道,女皇陛下看的梅花本就不是树上的梅花,是平定侯身上的梅花。 外面细雪纷飞,房内却是满室春。情,迎来送往,雪白山峦落下点点*红梅。 终了,荀随凰趴着床上,外面还是寒冬,她却在室内出了一身汗,晶莹湿漉的,睫毛也被泪水濡湿,一缕一缕地垂下。 从小到大,荀随凰挨揍的次数可不少,也受过深可见骨的致命重伤,次次都是咬着牙没掉一滴眼泪。 在奚从霜面前却是相反,对方分明柔情蜜意,动作缓缓,轻而易举拨动她的深思,叫她快把前二十几年的眼泪都流光。 被濡湿的被子已经被清走,屋内烧了地龙,未着衣物趴在床上也不觉得冷,就是有点不习惯。 压在被褥上的手一动,慢慢摸索至身旁位置,那里的温度已经凉了,刚刚还在身侧的人不知何时起身离开,在她还在余韵中失神时。 忽然,荀随凰睫毛一颤,发红的耳朵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垂下的床帐被人撩开,露出奚从霜的脸。 “你醒了?”奚从霜坐在床边,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里衣,一头长发随手用木簪挽起。 屋外天色大亮,天光透入屋内,行动间隐约能看见她的轮廓。 荀随凰脸下意识一红,含糊应声的同时垂下视线,避开视线里的人影。 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此人就是昏君。 很快又抬起眼光明正大地看,又不是第一次看,自己都从里到外被啃完了,看几眼又会如何? 奚从霜是昏君又关自己什么事? 反正本侯不是妖妃。 说好的体弱多病,奚从霜还有力气下床,早知道不该哄骗着自己动,浑身力气都卸完了,后半程无力躺着,任人摆布。 一堆腹诽都不能被床边的人听见,奚从霜没听见回答就知道她累了,还不想跟她说话。 转过修长白皙的脖子,将双手浸入她端来的热水,拧干了帕子按在她落了吻痕的后背上。 慢慢擦去上面的薄汗,动作轻缓,反而磨人。 “……唔。”荀随凰一抖,咬唇闷哼一声,绯红的眼角似乎变得更红。 “……” 奚从霜的手停顿,目光从落满红梅的后背上移开,看向了荀随凰的脸侧:“我弄疼你了?” 第195章 “没有。”荀随凰哑声道。 房内再次安静下来,似乎能听见外面的风雪声,实在安静,好像天地只剩下她们二人一般。 荀随凰意识到自己正被人看着,斗气似的,将脸埋进枕头间,说什么都不肯抬起来。 “不理我?”奚从霜双手撑着被褥,在她耳朵上吹气,痒痒的,闹得人难耐,荀随凰双手捂住耳朵,也不管春光乍泄。 奚从霜低笑一声,被她的姿势可爱到,就着这个姿势撑起一点身体,双唇在她背上亲吻。 从后颈开始,一直往下,还坏心眼的着重照顾曾经的伤痕,身上全部伤痕都已经好全,但被身后的人一碰,痊愈的地方变得格外敏感,只是温热的呼吸呼在上面就浑身跟着颤栗。 “你别……”一声啜泣之后,撩起半边的幔帐再度垂下,将外面天光挡住,床上重新变得昏暗。 荀随凰的后背压上被褥,抬手揽住身上人的后颈,扬起下巴回应。 被端来的热水最终还是没能派上用场,直到放凉了也没人去管,之后更是用不上,直接去沐浴。 夜间,荀随凰终于穿上衣服,在榻上看上次没看完的画本子,侍女看她正在看书,将灯火调得更亮,轻声退出。 “陛下。” “嗯。” 盯着文字发呆荀随凰回神,抬头看去,门前果然多了一道人影,随手放下手里的画本。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正是刚出门的奚从霜,身上披了一件狐裘。 边进门,奚从霜边解开披风边跟荀随凰说话:“好了,让红豆穿我衣服上马车回宫了,我没有在平定侯府留宿。” 荀随凰:“……” 这话简直自欺欺人。 奚从霜先到炭盆边烤火,烤暖了手才过来:“有点冷,给我抱一会。” 无法抵抗,荀随凰被整个抱紧怀中,随手扔下的话本也被奚从霜拿走继续看,这本来就是她看的。 讲的是一个红娘在给人牵红线的故事,以红娘的视角看各种人的人生,文中故事都涉及市井生活,跟王公贵族没有半点关系,有时用词之粗糙,叫荀随凰惊奇地说这成何体统? 荀随凰本不觉得这些家长里短,鸡飞狗跳有什么意思的,但奚从霜还挺爱看的,她也就着她的手一块看:“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喜欢跟人挨在一块?” 只要没人,就要跟她黏在一块,至少保持一个地方有长时间肌肤相贴,可以什么都不做。 奚从霜下巴磕在荀随凰肩膀上:“一直都喜欢的,只是在忍耐,那时候也有比满足欲。望更重要的事情。” 确实。 那时候危在旦夕,棋差一招变会陷入无边地狱,怎么可能还有心情想别的事情。 说起这个,荀随凰用脸蹭奚从霜耳朵,凉凉软软的:“你今天怎么坐马车过来了,从地道过来不是更快吗?” 奚从霜翻了一页:“有人参你,理由是你之前修府邸时种了梅树,引诱了皇帝不思朝政,没有做好臣子本分,还顺便参了我一本,说朕玩物丧志。” 她差点就要把这个只会嘴上说说的御史发配下县,让对方跟满山的土匪斗嘴皮去,没有治理好就不准回来。 但是对方都八十岁了,即将致仕,她怕人死在路上,但没理由就这么忍了,折中一下,就发配他儿子去跑了几个县令的下县。 荀随凰啼笑皆非:“你才登基,御史台的人肯定要做点什么,不然会落下尸位素餐的印象……” “哼。”奚从霜轻嗤一声,大有朕知道,朕不在乎,朕还要跟你对着干的意思。 这许久未见的叛逆风味,跟她讳疾忌医时如出一辙。 又来了,昏君。 荀随凰失笑,继续看她手上的话本,待夜深,便熄灯同睡。 这几天是休沐,不用上朝。 奚从霜闲来没事,光明正大在府上乱逛,府中上下生怕惊扰圣驾,战战兢兢伺候。 这凝固般的场景被没事过来串门的谷代芳打破,她如今改回方姓,但她还是更习惯荀随凰给她取的名字,也就这么继续叫了。 谷代芳轻车熟路到了主院,看见有人对着雪景写字,十分震惊:“将军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闲情逸致写——” 奚从霜抬头。 谷代芳:“微臣参见陛下。” 大步过去的人在看清桌后站着的人脸后,动作从招手转换成躬身行礼,规矩得简直不像本人。 举着题字晾干的侍女们:“……” 第一次见谷将军这么规矩,真是稀奇。 奚从霜低头继续写:“平身吧。” 谷代芳像是浑身长了虱子一样,浑身不自在地站了起来,她没看见荀随凰,正绞尽脑汁怎么离开去找将军。 说谷代芳犟牛就是太直,多好的跟皇帝独处机会,她倒是想着要怎么离开。 低着头的奚从霜说话了:“澄之还没起,你且再等等。” 谷代芳瞬间站直了:“臣遵旨!” 奚从霜:“……” 低头,继续写。 她给荀随凰还没取名的院子给取名,把一整座侯府能起名的都起了,稍后先让人做成匾额送送来,免了荀随凰自己找工匠做匾额的功夫。 看了半天,谷代芳没能憋住:“陛下是在题字吗?” 奚从霜再次抬头,只见谷代芳抬手指了指自己,肩上垂着几根编了两色发带的细辫子:“也能给微臣赐一幅吗?将军说您字好看。” “……” 奚从霜忽然明白为什么荀随凰会那么操心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点头:“可。” 拿了题字的谷代芳欢天喜地地回去了,全然忘了要等荀随凰睡醒,赶着回家做匾额。 时至中午,一睁眼,得知家里即将会多了一堆匾额的荀随凰:“……” 真是好大一惊喜。 等匾额做好了,运到平定侯府上,那数量远比她想象的还多。 旁人能得一块皇帝御笔,都恨不得供起来,传到天荒地老,荀随凰满家都是,看到麻木,连仆从们都觉得平常。 * 过了年,登基大典就该提上日程,同时也选定了年号。 ——启元。 启元二年始,起居郎正式更名起居官,设二人,从六品,专司帝王起居记录。 启元三年,春末。 帝召平定侯入宫伴驾,谈及箭术,命平定侯传授之。 准备周全的靶场中,难得换上窄袖衣袍的女皇站在靶前,弯弓射箭。 只是陛下长期在书房中处理政事,射艺平平,不是射错靶,就是半途不中,插在了草地上。 平定侯可算找到了女皇陛下不会的东西,兴致勃勃地讲了几次,手把手地教。 途中下学的钟慎也过来了,她可算到了学四书五经的年纪,颇为老成。 钟慎板板正正行礼:“臣参见陛下。” 奚从霜还在瞄准,头也不回道:“平身。” 谁知覆在她手上的手松开了,荀随凰往后看去。 奚从霜:“……” 荀随凰:“秦王殿下下学了?” 钟慎努力抬头:“下学了,荀侯也在。” 荀随凰蹲下,跟钟慎说话:“现在殿下年纪还小,暂时不能练习。” 钟慎绷着小脸:“那要跟陛下一样高大才可以联系吗?” 荀随凰:“倒也不用。” 老成的小。秦。王吸引走了平定侯的注意力,互相约定等她再长大一点,能拿得动弓的时候请平定侯做她的老师教她射箭。 荀随凰从没见过这么乖的小孩,没忍住手捏了捏人家的脸颊,她小时候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原来世上真有一本正经还不叫讨厌的乖孩子。 殊不知,被晾在一边的女皇陛下挽弓如满月,咻的一声,箭矢快如闪电,正中红心。 一次不够,又来一次,在小。秦。王忍不住高兴的说话声中,连中三箭。 奚从霜放下手,示意侍卫更换新靶,才换好,平定侯就跟小。秦。王说完话回头。 荀随凰:“我刚刚听见你射箭了,怎么样?” 奚从霜愁苦摇头:“不怎么样。” 荀随凰了然,安慰道:“没事的,这并非一日之功。” 奚从霜把手一抬:“劳爱卿指点一二。” 钟慎个矮,但是能看见被侍卫扛走的靶子,三根箭正稳稳当当地插在红点上。 钟慎沉默了:“……?” 不怎么样? 不远处,两个史官凑在一块,在绿荫下嘀嘀咕咕,抓耳挠腮。 “启元三年四月,帝与荀侯于长围共骑射,君臣相得……” “你说这样对吗?” “那你说要我怎么写?”起居官问身边的同僚,“写启元三年四月,陛下休沐什么都不干,净拉着荀侯射箭,荀侯在就中不了,荀侯不在百发百中,帝威猛过人?” “……” 要是真这么写,那真是太完了。 第196章 为了不让陛下形象在史书上各种完了,还是想办法给陛下留点清白吧。 其中一个起居官看见一边的小。秦。王,一拍脑袋:“把小。秦。王请安也写进去吧。” 要是放个孩子在一边,看起来就很光明磊落感觉。 【作者有话说】 不用留也行的 第111章 霜澄姐路过(完) 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练箭,和陛下及荀侯一样厉害的箭术,小。秦。王每天都盼着长高,和荀侯一样高,和陛下一样高最好。 成长途中还是有一点烦恼的,那就是陛下还是没能包住火,一手绝佳箭术在荀侯眼前暴露了,好巧不巧,那天小。秦。王也在场。 回想那天她正好下学,带着侍从经过长围靶场的钟慎想起今天是陛下练箭的日子,她也跟着过来。 果不其然,小。秦。王看见了凉亭外的女皇陛下,她换好了更方便行动的圆领窄袖袍,是官绿色的,皮革腰带束在腰间,垂眼理着手上护腕。 钟慎上前行礼:“臣参见陛下。” “下学了?”奚从霜侧过脸,戴好护腕的另一只手指向凉亭,“饿不饿?那还有糕点,你先去吃吧。” 这位特立独行的女皇陛下没有多少养育孩子的经验,只觉得孩子养了几年还是那样矮墩墩的,要多吃点才能把秦王府亏的那几年营养给补回来。 若不是女皇陛下亲自确认过这孩子身心健康,没有任何暗疾,她会逃不过奚从霜亲自开的药方。 钟慎也确实是饿了,一板一眼行礼:“谢陛下赏赐。” 转身,走向凉亭吃糕点。 七岁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上了一早上的课,吃的早膳早就消化完了,她也知道这是奚从霜命人准备的东西,专门给她的。 因为陛下不爱在用膳以外的时辰吃东西,最多只喝茶。 奚从霜手一抬,服侍在身旁的侍从及时呈上托盘上的扳指,她抬手戴上,扳指掐在她拇指指根,走向靶子方向。 吃了几块糕点垫垫肚子,又喝了茶,钟慎忽然看见入口处来人了,双眼一亮准备放下茶杯说话。 来人弯眼一笑,竖起一根修长手指抵在唇上,无声的:“嘘——” 问世上有谁敢出现在陛下在的场合还让人不要声张,也唯有荀侯能做到,盛宠不衰,年年日日如此。 别说钟慎当真乖乖不说话了,一旁的侍从们及奋笔疾书的两位起居官也没有声张,继续无声奋笔疾书。 奚从霜没有察觉后面来人,在身后人含笑的目光中蓄力拉弓,本该是经常被荀随凰使用的重弓被轻松拉开,形如满月。 一眼闭上,瞄准百步开外的红心,片刻,随意松手。 搭在弦上的箭猝然射出,精准击中靶子中心,这还不够,奚从霜随手再度抽箭,发一箭,又发一箭。 “咻——!咻咻!”三箭互相紧随其后,箭头都刺穿劈开前一支箭矢,从中间破成两边,掉落在地。 这一手箭法实在精准,控制力简直恐怖,根本称不上技艺不佳,大内侍卫首领过来了都得叫一声好。 可在场众多侍从都见怪不怪,似乎习以为常,奚从霜摆手叫守在靶子附近的侍卫清走靶子上,和地上的断箭,侍卫熟练的动作彻底印证她的猜测。 此女百发百中无虚弦,眼神好得不得了。 “……” 钟慎吃了一半的糕点吧嗒落下,暗暗叫遭。 前方,似有所觉的奚从霜回头,跟身后的荀随凰对上目光。 奚从霜:“……” “……”荀随凰,“陛下说自己准头不太好,臣今日一见,对准头不好有了新的想法。不过这样陛下就不用臣教了吧?” 奚从霜:“…………” 感觉说她把教射箭当成情。趣之类的话,会弄巧成拙。 于是陛下三天钻不了地道,敲不开平定侯的房门。 在场且没能及时提醒的小。秦。王也被牵连,那三天陛下深夜到访,考验完小。秦。王写到哪,就背着手离开了。 一头乱毛,睡眼惺忪的钟慎:“……?” 嗯?陛下就这么走了吗? 钟慎远不知道,自己要背负的远不止这些。 八岁时,被催烦了的奚从霜把她立为太女,一把送进了早就准备好的东宫。 在孩子十八岁时,奚从霜突发奇想,觉得自己干那么多年该放长假了。 放假之后也不能只在永都里待着,那样太无聊了,所以她打算微服私访,但不带仪仗和大批侍卫,只有一个平定侯傍身。 她做决定一向很快,不出三天就宣布此事,玉玺都给东宫送去。 遂将把江山一扔,留太女监朝,准备周游四海去了。 钟慎很惶恐,一觉睡醒一块玉玺放床头,从北定门追了出去,可算是追上皇帝的马车,拉着奚从霜的袖子求不走。 奚从霜抬手一按她脑瓜:“没关系,我当年临时上岗干得还行,你还有十三年的实习经验,只会比我更行。好好干,朕过段时间就回来。” 荀随凰:“……这样真的好吗?” 奚从霜讶然:“朕觉得很好。” 钟慎稀里糊涂的,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奚从霜突如其来还听不懂的话,人本就迷糊,还被一句很好迷惑住,在原地美了一会,随后才想起来哪里不对。 “不对,这不是多少年经验的问题!陛下别弃臣而去——”钟慎抬头找人。 再一看,人已经不见了,马车远去,后悔也晚了。 “带我走吧——陛下!” 钟慎在官道上追了几步,试图挽回。 马车依然不停,哒哒向前而去。 “……”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陛下,你知道我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吵架吗?”钟慎在东宫长史惊恐的眼神里一口气说完,“附近一农妇不满刚成亲的长媳连吃十六个鸡蛋,与其争吵,长媳怒骂农妇为何要把鸡蛋送给寡妇之子,短自家人吃食?” “农妇大骂她大胖媳妇,一天吃十六个鸡蛋是饿死鬼投胎,长媳充耳不闻,狂扇丈夫耳光问给不给吃,吵着吵着寡妇出来劝架,媳妇发现那小孩跟自己丈夫长相神似,疑似早有苟且,遂叫来邻村娘家准备和离,顺便砸了丈夫的家。” 东宫长史:“……” 记得太女殿下只是骑马路过了一会,她怎么知道的? 不对,为什么要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说给陛下听啊?! 更让东宫长史更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远去的马车忽然刹车,钟慎目露希冀。 马车内探出一张眼尾带泪痣的脸,她问:“在哪?朕去瞧瞧。” “……” 钟慎欲哭无泪,原来自己还没有农妇的十六个鸡蛋重要。 不过北定门前的奚从霜没有骗钟慎,她在年前回了永都。 那天大雪,若是再迟一点,就大雪封路赶不上年前回永都。 钟慎差点喜极而泣,前去迎接。 谁知奚从霜下了马车,看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干的不错,我回来交接一下工作,过完年我就和澄之去江南定居。” 钟慎:“?!!!” 在钟慎的苦苦哀求下,奚从霜答应了迟两年退位,不过她每年还是会有几个月时间离开永都,与荀侯同游天下。 只要奚从霜不退位,钟慎几乎是说什么都答应,如此又过了两年,又是冬日回归。 等到归人的钟慎没等高兴几分,又听奚从霜说退位的事情,才加冠的钟慎不舍得,又想恳求多留一段时日。 这一回奚从霜没有答应:“慎儿,你不让朕退位,你在怕什么?” 钟慎支支吾吾,旁人口中的推脱之语,其实是她的肺腑之言:“如果慎儿说,舍不得陛下,陛下会觉得儿臣软弱无用吗?” 奚从霜:“你不必害怕,我更不会觉得你无用,我说过很多次,慎儿做得很好。” 奚从霜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如此的感慨,看着眼前由自己看着长大的女人,是的,她早已不是孩童,而是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女人。 在她还小的时候,就天天追在自己身后跑,明明二者之间性格与外貌都很少有共同之处,她却像是宽待小时候的自己一样宽待对方。 果然两世人生,对她产生了不小的改变。 “人生苦短,我已经登过人间高位,如今海清河晏,心中早无更多牵挂,只想与心爱之人共度余生。”奚从霜问,“现在还会觉得害怕吗?” 沉默良久,钟慎红着眼睛摇头:“儿臣不会。” 启元十七年,女皇传位于太女钟慎,称太上皇,移居颖水行宫,直至终老。 平定侯亦前往汶水行宫,伴驾左右,终其一生。 太上皇亲封柔则郡主卢红豆经常前往颖水行宫暂居,早些年独自前去,晚些年带了好几个徒弟去,把安静的行宫闹得鸡飞狗跳。 终将离去的那天是个冬日,处理完一切事情,力排众议,亲自将对方送进为自己修建的帝陵的人坐在屋内出神。 第197章 房内只有一个不解风情的苹果在说话。 “难度很高的任务你做的很成功!”红苹果兴奋扇翅膀,“我们获得超级多的能量和积分!” 无法明白死亡和离别是什么感觉的红苹果绕着她乱转,兴奋于终于结束本次任务。 时间真的太漫长了。 奚从霜动了动双眸,落向膝上的苹果。 红苹果落在老人膝头上仰望,扇动的翅膀不知不觉平息下来,似是无措,它吃到了浓重的悲伤味道。 情绪,不论是任何情绪,对于它来说都是甜甜的食物,成为它供应运转的能量。 但是它刚刚吃到的悲伤情绪甜得有点发苦,像是啃了一个极为酸涩的果子。 “……” 宿主的情绪渐渐变得浓郁。 “你只是一个人工智能,不明白也是好事。”奚从霜缓缓闭眼,“走吧,下辈子再见。” 红苹果:“?”听不懂,但是照做。 但是它还是想说:“直到完成任务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挑选任务途中我会护着您的灵魂,不存在下辈子见。” 感受到生命渐渐被剥离**,前所未有的轻的人无言笑了,她心说:我没跟你说。 坐在炭盆前的身影没了声息,冬日暖阳映入窗内,落在她身上,无声无息如落满岁月沉霜的雕像。 房间外,传来谁的喊声。 “姑母,慎儿让厨房做好了午膳,您要用一些吗?” 房内没有传来回答的声音,钟慎心头一沉,莫名心慌,“姑母?慎儿进来了。” 影响她一生的三个女人离开了一个,是早年征战沙场的平定侯,一身年轻时不显,年老后如何调理也调理不好的暗病就是她的催命符。 剩下的两个女人在她心中同等重要,莫名的迫切感让她推开殿门,才发现宫内的侍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奚从霜全部遣走,里面没有别人。 钟慎没有犹豫,直奔内室,看见了微微低头,靠在椅背上的人影。 那一瞬间,钟慎心中高高悬起的石头轰然落下。 殿内响起哽咽的声音:“姑母……” * 一世结束,红苹果为了方便抢到任务,团吧团吧把身边沉睡的灵魂球藏好了。 它一头冲进拥挤的任务大厅中,终于抢到了非盲盒任务,抢完回来忽然很好奇关于奚从霜的评价。 这还是它第一次带把自己干成皇帝的宿主,之后回去了能跟主神好好炫耀一番的程度。 虽然它本身就是第一次带宿主,谁知带了个叛逆的王炸。 不管奚从霜好不好奇,她大概率是不好奇的,系统倒是十分好奇。 于是一头扎进了数据洪流中,定点在一千年后,在庞大的网络世界中开始搜索。 因为红苹果是以数据流的行驶出现,它只能穿梭在网络之中,以数据流为载体收集关于奚从霜的全部消息。 “嗯?怎么没有?” 红苹果找不到关于奚从霜的记载,它觉得奇怪,转而搜永朝肃武皇帝,那永朝第一位女皇的记录详实地展现在红苹果面前。 奚从霜辞世后,红苹果也跟着离开那个时代,因而不知道她的谥号是什么,只能用大名搜。 奇怪的是居然搜不到奚从霜相关的,但是另一个女皇的记载能搜索到。 红苹果:“?”这不是能找得到吗? 大家都是女皇,凭什么它家宿主不能上榜,永朝史不准区别对待! “等会。”红苹果忽然想起一件事,“我知道宿主大名奚从霜,但是大家所知道的宿主是叫……” 红苹果改掉了搜索框里的“奚从霜”,改为“钟嫣”。 翅膀一拍,打中确认搜索那一边,无数跟“钟嫣”相关的数据蜂拥而至,差点把红苹果淹没。 红苹果简直要挑花眼了,正要仔细查看,翅膀尖尖不小心打中一股数据流,直接被吸了进去,等它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正在解码一个热度很高的帖子。 但是关于“钟嫣”的,刚好符合红苹果要求,也就停留继续查看。 励志成为好厨子第一天:最近迷上搞永史,求此女相关知识。 【戴冠女皇图】 1l:“我坚信永朝启元女皇跟荀侯是不清白的!” “附议。” “附议+1。” 楼主:“附议+10086!” 2l:“谁家女皇一生不婚,每次出去巡视江山都要平定侯陪同,还在对方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口哺汤药那样的照顾?谁家君臣这样啊?” “只此一家好吧,我家cp千年青铜婚。” “我不行了,千年青铜婚,不过真的有一千年了,cp依然长长久久。” 3l:“世上最快登基的女皇,百日速通皇位,一己之力干穿两个还活着的哥哥,就问还有谁比她更强?” “绝无仅有!” “确实绝无仅有……” 4l:“我就说弃医从什么都能成功,永景帝弃医从政直接当皇帝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要我说钟嫣干啥都能成功好吧?十几岁就创办由她统领的组织,凭借创始人身份混进三思王的王府里,让三思王短暂获得荣宠体验卡。” 楼主:“三思王是谁?永朝封王都是一字亲王吧,是哪个郡王吗?” 回楼主:“信王钟盛啊,他经常找还是门客的钟嫣商量事情,无论说啥都容本王想一想,因为实力过菜所以过于谨慎。” 5l:“不过有研究永史的学者怀疑,三思王忽然谋反可能跟跟大永计算机有关系,她数次不让灵帝见三思王。” “也不是吧,明明就是灵帝自己爱磕丹药,把自己身体磕坏了只会昏昏欲睡,根本起不来见三思王。” “唯一一次果断就是带人送死,三思王真的够霉的,点根蜡。” 楼主:“那我也点根吧(蜡烛)” 6l:“一蒿堂有没有解码是什么意思?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女皇要给自己创办的组织叫这个。” “解码了,她说过的,取雪上一支蒿的意思。可能想平等毒死任何人吧,我一直觉得她在史书记载里有种活人微死感。” “回楼上,不对吧,她在平定侯面前会耍赖,假装自己射箭射不中让平定侯教她。” “你也说在平定侯面前了哈哈哈哈哈哈在平定侯面前她什么都干得出来还会叫她一块爬墙头看别人吵架哈哈哈哈……哈哈哈。” “姐妹你吵到我眼睛了,不愧是太太,几句话就是一顿好饭,好吃爱吃下次还吃。” 7l:“嘶,不对吧,她专毒钟氏皇室,登基之后把自己创办的民间组织变官办医院,在位年间几乎没有发生过瘟疫,无论规模大小都很少。不对,我明明回复5l的,怎么自己单开了。” “有道理,那时候还没有完善的卫生习惯,每当自然灾害后就会因为卫生问题爆发瘟疫,光是永灵帝在位期间都有几十次,景帝上位后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景帝虽说在永朝几位女皇中在位时间属于倒数,最短的十年,她是十七年,但是她留下的种种政策是运用时间最久的。继位的宣帝甚至还下过令,不许后代改祖制,但仅限于跟景帝相关的。” “众所周知,宣帝一生激推景帝,脑残粉级别的,不允许任何人说她不好,骂她可以,别骂姑母,真的会被砍头。” 8l:“据说钟嫣之前一直蛰伏不动,本来打算等宣帝长大了再扶她上位,忽然百日速通是为了捞平定侯?” “哪位姐妹想出来的梗?不管了,好饭我先吃……” “不是梗啊啊啊啊是真的,钟嫣留下的手稿里说过,还有宣帝钟慎亲自承认的!她自己也是被景帝捞出来的一个,不愧是永都捕捞手,捞完这个捞那个。” 9l:“看完楼上,不管了,霜澄姐路过留下一串神秘数字。” “双橙99。” “双橙99。” “……” 红苹果看着长得点了展开好几次都没有加载出全部高楼,陷入深深沉默。 “我这是,跑到哪里了啊?” 忽然,红苹果觉得自己读取的数据有了变动,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刷新查看。 结果刷出了楼主二编:其实是期末学累了上来吃饭,没想到大家都那么有默契,吃得好饱呜呜呜,下辈子还跟你们一块搞永史…… 红苹果:“……” 看不懂,但是主神我要回家! 【作者有话说】 感觉会被雪花亲自点赞的帖子 少宫主攻x药人受 第112章 那药人跑了! “药好了,谁给少宫主送去?” 粉裙女修抱琴而出,抬眼看向广场上打闹的年轻女修们。 “大师姐来了!” 众人一听,全都跑了,只有年纪最小的粉蓝裙女修被留下来。 “怎么都走了,等等我——”她回头看见大师姐没有表情的脸,心头一突。 第198章 女修哆哆嗦嗦地召出自己的本命灵器,一把瑟由小变大,她跳上瑟弦,着急忙慌用灵力护住双脚不被瑟弦割坏鞋子伤脚,摇摇摆摆地就要飞走。 被留下的女修才获得本命灵器不久,还没有学会精准操控御器而行的法门,飞起的距离还没有隔壁仙鹤随便一翅膀高,以蜗牛搬家的速度移动。 “……” 飞仙宫首徒大师姐兰徽一动不动,平静地看她笨鸟快飞。 眼见人真的要笨鸟飞走,兰徽袖中飘出白绫,缠住她的腰一卷,重新拉回地面。 兰徽问:“跑什么,今天不是轮到你给少宫主送药?” 被拉回地面的羽瑟一懵:“是吗?” 兰徽:“三日前,你找我说跟清笛师妹换日子,今天是你。” 羽瑟:“……” 兰徽:“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去吧。” 片刻后,哭丧着脸的羽瑟带着药,坐在送药仙鹤身上往宫中之宫飞去。 少宫主不和其他门中长老或弟子那样,住在飞仙宫各峰中,而是住在由数万只灵鹤托起的仙阁之中。 那仙阁足有一个山头大,以数件天阶法宝筑起结界,严密护卫着住在其中的人。 修真界灵器以天地玄黄分总四大类,以高到低排序,再细分一到九品,数字越小,等级越高。 在天阶一品之上,还有仙神圣三大等级,大多已经成了传说中的灵器,飞仙宫就有一样不出世的神阶灵器,但从未有人见过它的模样,也不知是何种灵器。 每一件天阶灵器都属世间罕有,少宫主光是住处就用了好几件,可见飞仙*宫宫主有疼爱她的掌上明珠。 越是靠近仙阁,羽瑟越是忐忑不安,这是她第一次去送药。 听师姐们说,让少宫主独自住在仙阁中是有原因的。 一是为了防止有人伤到少宫主,二是为了不让少宫主伤到人。 疑似前后互博的规定,的确是真是存在的。 玄昆大陆有六门四宗三派飞仙宫。 其中以退魔族有功的飞仙宫为首,实力独占鳌头。 早些年,修仙界天下第一就在飞仙宫,但门内弟子仅收女修,门内弟子分两大派,一方擅音律,一方擅阵法。 飞仙宫宫主奚怀蓁是琴阵双修,在她手下一草一木皆能成阵,以身撼天。 羽瑟是五年前才入门的筑基期弟子,去年弟子大比她因资质出众,才得以进入内门,拜入宫主门下做记名弟子。 大多数时间还是由大师姐兰徽教导,鲜少能面见宫主。 羽瑟只能寄希望于少宫主和昨天一样,正在闭关不出,这样就没人能责怪她送药不及时。 因为前面的师姐都是这样过来的。 送是她们的职责,少宫主讳疾忌医便不是她们所能控制的。 羽瑟带着药,从仙鹤身上下来,行走在这空中仙阁之中,以灵力惊动结界,从缝隙里塞了一只歪歪扭扭的纸鹤。 她传话道:“弟子羽瑟前来为少宫主送药。” 与此同时,惴惴不安的羽瑟不知道,正在闭关的人早已苏醒。 “这是哪?”奚从霜问。 红苹果用翅膀拨了拨奚从霜垂落肩上的白绫,答道:“玄昆大陆,你在飞仙宫中的家……相关资料再等等,我正在整理。” 奚从霜:“……” 花了好一些时间,奚从霜才接受自己没有走错地方的事实。 因为她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褪色的画面,大片大片的模糊,差点以为自己穿到了谁笔下未完成的画稿中。 这样什么都看不清,一点都不方便。 奚从霜闭了闭眼,身体记忆自发而动,双眼似乎有凉意闪过,那股凉意与耳垂连接,等她再次睁眼时,迎接她的是光污染画面。 “……!” 亮,很亮。 各种颜色的光点呈现在灰黑褪色的画面上,本来隐约能看清的形状被各色光芒所遮挡,看不清不说,还觉得眼睛很吵。 低头一看,她独自盘腿坐的地上更是庞大的光污染制造物,像是坐在冰蓝的巨大灯泡上,差点闪瞎双眼。 奚从霜下意识又想那还不如刚刚什么都看不清的感觉。 眼睛一眨一睁,纤长睫毛扫过蒙在眼睛上白绫,再度睁眼看见的便是刚刚什么都还不见的灰黑底的草稿图。 “……”奚从霜还没搞清眼前一切是什么缘故,大致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她眼睛处于某种视力障碍状态,没办法看清肉眼能看清的东西。 抬眼碰了碰眼睛,摸到了柔软冰凉的丝织物,再摸向耳垂,同样摸到了冰凉的东西。 是一个水滴形的耳坠,且只有一侧耳朵才有。 大概率这两样东西是她看清能世界草稿图和光污染的渠道,有点像连接显示器的数据线? 奚从霜摸摸眼睛,继腿和耳朵之后,终于轮到了眼睛。 大片灰黑阴影里,有一团阴影钻了进来,扇着两根三角粗线条,摇摇晃晃地朝她飞过来。 奚从霜谨慎地没有去接,刚要退开,就看那一团疑似鸟的阴影一头撞在她身下的“大灯泡”上,落在“灯泡”边。 随后口吐人言。 “弟子羽瑟给少宫主送药。”少女清脆的嗓音从纸鹤口中传出。 “弟子?少宫主?”奚从霜根据这两个关键词意识到自己穿进了类似高武的玄幻世界中。 这种世界背景大多弱肉强食,跟人治的古代背景相比,危险度会更高。 因为拥有天翻地覆能力的强者不一定会遵从纪律法度,倚靠皇权的王公贵族则会,起码不敢明面上反抗。 她用手摸,彻底确认这是一只纸鹤,一只会说话的纸鹤。 探出头再往下看去,地上零散的模糊影子跟手上的纸鹤一模一样,这瞬间让奚从霜明白,不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办法送药。 根据地上的纸鹤数量来看,至少有几十次,稍远的地方还滚落着圆滚滚的小阴影,她在外人目光中应该是个避世不出的人,或许还有点性情古怪,不可靠近的那种古怪。 结界之外,羽瑟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心里默默倒数时间。 师姐们说过,要是一刻钟后没有等到少宫主的回答,就可以放下炼好的药直接离开。 心中倒计时即将归零,羽瑟目露希望。 “砰!” 眼前大门却轰然打开,爆冲的灵力挂起一阵罡风,她连忙把自己塞进仙鹤翅膀下,才不被冰冷的风吹飞。 等待罡风平息时,羽瑟在仙鹤翅膀下瑟瑟发抖,心想师姐们果然说得没错,这结界当真是为了防少宫主伤人的。 幸好带她上来的仙鹤是金丹后期的,能稳住不被吹走。 好一会后,猛烈的风平息,一道缥缈的声音传入耳中:“进。” “真要我进啊?”怎么和其他师姐的经历不一样? 羽瑟浑身寒毛一竖,哆哆嗦嗦地走进洞开的大门。 自她迈入伊始,殿内两侧人鱼烛无风自亮,把羽瑟吓了一跳。 这是她第一次迈入仙阁之中,也不知道有被师姐们讳莫如深的少宫主是长什么样的。 随着一步步走进,她被满地的纸鹤惊了一下,好多,地上好多纸鹤。 刚这么想着,羽瑟踩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她低头一看那东西十分眼熟,她手上有一模一样的瓶子那样眼熟。 都是师姐们留下来的吗? 早知道少宫主讳疾忌医,阴晴不定,原来是这么严重的吗? 奚从霜正在看自己的手,纤长手指抓握成拳,但在她看来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不断在动,看不清真切。 就在刚刚,她试着操控那种浑身游走,焦躁不安的暴动能量开门。 没想到她还真能调动,来不及感叹自己还是个修炼奇才,浑身经脉蚀骨的剧痛袭来,喉头一甜,让她没控制住,反而用更庞大的能量冲开大门。 门已经打开,奚从霜迅速调整好状态,看见一团模糊人影向自己走近,站定在不近不远处。 对方说:“少宫主,弟子羽瑟给您送药。” 强行压下全身经脉要断裂般的剧痛,奚从霜下意识想调动灵力拿走对方手上托着的模糊阴影,才起了这个念头,刚消退不久的剧痛再度席卷而来。 诡异的痛让奚从霜意识到不对,放弃了动用灵力,摊开白净掌心。 奚从霜:“嗯,拿来。” 羽瑟全程没敢抬头,低着脑袋把手上的药瓶放在奚从霜掌心上。 余光能看见修长白皙的手指摸索着打开瓶口,倾倒出一颗药丸,清淡的药味在内室散开。 恰逢此时,红苹果也说:“资料读取完毕,要给您传送吗?” 一份痛是痛,两份痛也是痛,奚从霜无声示意她同意让系统传资料。 被她放进来的女修听声音年纪不大,会给她上门送药,应当无法对她构成威胁。 但在羽瑟看来,眼前的少宫主平静地吃下丹药,平静地盘坐在玉床上,没等她松口气,玉山似的人忽然直接倒在玉床上,闭上眼睛不省人事。 第199章 “……” 羽瑟惊恐:“!!!少宫主?!” 不对啊,少宫主眼睛蒙着白绫,她也看不出来对方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的。 比起考虑少宫主是不是醒着的问题,她更想知道少宫主还活着吗? 活着的人会脸色那么惨白吗? 少宫主在她送药的时候出事会不会罚她啊?? 羽瑟想上前为少宫主输送灵力,可她才筑基期修为,贸然靠近少宫主被震飞的可能性更大。 “我我我,师姐,哪个师姐都好,少宫主她……”羽瑟着急忙慌往外跑。 “站住。” 像是被下了定身咒,羽瑟瞬间站住,动作一顿一顿回头,果然看见倒在玉床上的白影缓缓坐起来。 对方冷冷道:“外面什么动静?” 羽瑟奇怪:“外面?外面没有什么……” 五感遵从少宫主的话去细听,还真被她听到了一点动静,但这里距离演武场不远,有点动静是应该的…… “少宫主?” 端坐在玉床上的白衣人影起身下床,刚下地的人还不太适应,步履摇晃,站定好一会找回感觉,才慢慢开始动了。 路过呆滞中的羽瑟,经过人高且宽大的水晶镜时她侧头看了一眼,眉间闪过一丝红痕,很快便隐下不现。 意料之外,她什么变化都没有。 预想中吃了药之后,暴动的灵力得到了很好的梳理,眼睛能看见非草稿图的世界,像是被上色和完善的草稿图,这个世界的一切在她眼前渐渐鲜活有色彩起来的事情没有发生。 她看清不清镜子中的自己,里面只是一团模糊的人影。 奚从霜看不清自己,羽瑟却能纤毫毕现地看见镜子中的人。 一身白衣的女人经过镜前,雪白长发过腰,容颜姣好,眼睛的位置蒙着轻薄白绫,左耳处缀着水滴形状的红耳坠。 红耳坠是她浑身上下唯一的亮色。 再往上看去,隔着白绫隐约能看清她双眼的形状,白绫覆盖着眼睛和一部分高挺鼻梁,如此容颜却因无法视目遮蔽掉自己双眼,只露出下半张脸,叫人心生惋惜。 羽瑟悄悄挪开视线,不敢再看。 明明是紧紧闭着眼睛,却有跟镜中人对上目光的感觉。 其实没有,奚从霜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做不到对视。 “……” 望着水晶镜方向的人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脑子里快速整理关于自己的资料。 原主也叫奚从霜,是玄昆大陆中天下第一宫飞仙宫宫主之女。 天生目盲,却能用天阶灵宝辅助自己视物。 母亲修为天下第一,在三百年前退魔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战争结束后也留下了难以平复的重伤,不再是修为上的天下第一。 有其母珠玉在前,天下第一之女的少宫主本就万众瞩目,不能落后。 事实上少宫主也的确是天纵奇才。 她剩下便是天灵根冰灵根,五岁炼气,七岁筑基,十八岁就是元婴后期,即将突破化神。 可因急躁激进,反让原主在冲击化神期时险些走火入魔,幸好被宫主及时发现,保住性命,但损伤的经脉难以再续,她成了不可动用灵力的废人。 三百年来修为寸步难进,世间再无少宫主之名。 原主也因此闭门不出,高高住在仙阁之中,性情阴晴不定,打伤送药弟子的事情经常发生。 连宫内弟子也对少宫主心生惧怕,闻送药色变。 为了治好原主,飞仙宫宫主想尽了各种办法。 都说飞仙宫宫主一世英明,偏偏在不成器的女儿身上栽了跟头,还常年为了女儿穷尽天下寻找灵药为其治病,经常落得一身伤。 原主却觉得是母亲当初怀有身孕上战场被魔气入体,因此连累自己,才导致她十八岁险些走火入魔。 这话怎不叫人寒心? 可飞仙宫宫主依然慈母心肠,依然想各种办法为她治病。 甚至找来了一个药人为她试药,还在将来打算剜掉这药人的双眼为原主换眼睛,经脉损伤之事还能再想别的办法。 不过在奚从霜看来,事情这么做有点扬汤止沸。 原主在险些走火入魔中活了下来,落了个损伤经脉和双目失明的结果。 但这个失明本就是天生带来,以往能看见建立她经脉正常运转灵力的情况下,现在她经脉受损,不好动用太多灵力借助灵宝继续视物,只能看见世界草稿一样的各种粗线条。 当然还有光污染模式能切换。 所以原主的症结是经脉受损断裂而导致的无法视物,要恢复了经脉,让浑身暴动的灵力缓慢循环,就能恢复视力。 所谓挖走谁的双眼安进她的眼眶里只是舍近求远的无用功,她只是能看见了,依然什么都做不到。 原主的结局也跟奚从霜预想的差不多,得到药人双眼后,她获得了短暂的数年光阴。 数年后,她再度陷入失明,比自己原有双眼失明得更厉害,模糊的阴影和线条也看不见,只有一片虚无。 最终,她也因为这双眼睛而丧命,被人强行灌入魔力,生生爆体而亡。 短短几息之内,奚从霜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她举步向敞开的大门走去,在羽瑟震惊的目光中即将跨出门槛。 在她看来,少宫主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踏出过仙阁,今天却要出去,怎么会不震惊? 羽瑟不由喊出声:“少宫主。” 奚从霜果然顿住,她的鞋尖碰上了高高的门槛,她回头:“拿我墨龙杖来,我要出去。” 羽瑟找到了被扔在角落的指路灵器墨龙杖,双手递给奚从霜。 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抬起,拿走了手中沉重的墨龙杖,杖尖点地,摸索着跨出门槛。 奚从霜说:“带路,我要出去。” 羽瑟初生牛犊不怕虎,觉得浑身雪白、恍若谪仙的少宫主并不可怕,竟有胆子问:“去哪?” 奚从霜:“找人,找帮我试药的药人。” 不仅要找人,有一件事她要实验一下。 * 仙阁位于飞仙宫上方,被数万只仙鹤背负着移动,乃飞仙宫中一大奇景。 奚从霜跨出门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风,而是一团又一团的灵气争先恐后涌入她体内,还全都是纯净的冰灵气,无法利用涌入的灵气循环训练的她像是被冻住,眉毛浮起一层白霜。 怪不得飞仙宫少宫主十八岁就能元婴,原来她呼吸都是在修炼。 她只要出现在结界外,天地间的冰灵气自发往她靠近,钻入她千疮百孔的经脉中,扩大暴。动大军。 “……少宫主?”羽瑟直觉这情况不对,忍不住说话,想把人劝回去。 奚从霜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头也不回道:“肃静。” “……”羽瑟双手捂嘴,别说少宫主眉毛浮一层冰霜,她说话的语气也好冷。 有一件事她想试一下。 奚从霜忍住了要撕裂般的剧痛,调动将要溢出的灵力,外放神识,将方圆百里的动静都收入眼底。 但她没有就此收手,强行忍耐要将理智摧毁般的剧痛,将灵力附着在蒙在眼睛上的白绫,阴影和凌乱的草稿变得更加清晰,现在大概是描线后的感觉。 没想到还真可以,她没有想错,这破烂的经脉和灵府还是能动用灵力的,前提是能忍住浑身经脉要裂开般的痛。 才这么想,奚从霜的神识感知到了仙阁之下由远及近的骚乱。 一句喊声冲破天际: “那药人跑了!快抓住她!” 【作者有话说】 新卷开启[撒花] 第113章 引路灵器 “宫主有令,不准伤她,必须活捉!” 一声厉喝声起,演武场附近所有蓄势待发的攻击都被急急收回,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柔软的各色绫罗。 飞仙宫门中弟子或擅阵或擅音律,这在单打独斗中可容易不讨好,大多数弟子还会多练一样武器,最好是叫人出其不意,还以柔克刚的。 因而门中弟子袖中都藏绫罗法器,必要时会以此为武器作战。 谁也不敢小瞧飞仙宫弟子飘逸袖子里飞出的绫罗,看似柔软优雅,实则是用砍不断烧不坏的千韧丝织成,注入灵力后像钢刀一般,切下谁的头颅不在话下。 飞仙宫女修袖中绫罗名声在外,没人会在绫罗齐出时有心观赏,只想逃之夭夭。 在这天女散花般的盛景中,一道瘦弱身影从中滚出,不知谁一声“又跑了!”中,她一个利落翻身,竟冲破了多双伸出的手滚到攻击死角。 脱离包围圈后头也不回,劲瘦的身体顺势爬起,在路过弟子始料未及的震惊目光中风似的往前跑。 她的目标是飞仙宫大门。 但在前方,她见到了世间罕有的奇景。 远在天边,要仰断脖子才能看清,被数万仙鹤托起的空中仙阁有了动静,一白衣仙人乘仙鹤而下,恍若堕仙。 第200章 那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偏过头朝向蚂蚁似的汇集在一块的众多弟子,仙鹤下落的速度也就更快了。 就是动静有点大。 “啊——!!我要被吹飞了!” 那声尖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转头一看,全都愣住了。 不是因为魂都快被吹掉了的羽瑟,而是按住羽瑟肩膀帮她稳住身形的人,巨大的仙鹤重重落地,白衣女子飞扬的宽大衣袖随之落下。 坐在仙鹤上的人抓起膝头横着的木杖,起身翩然落地,蒙着白绫的双眼给人一种她正在看的感觉,她的目光就落在左躲右闪的狂奔少女身上。 奚从霜抓在肩膀上的另一手松开,晕鹤的羽瑟缓缓融化在地上,暂时支棱不起来。 就算是动用不了强大灵力的元婴期修士,那也不是筑基期修士可以比拟的,羽瑟只觉天旋地转,下一站是地府,睁眼一看还好还是人间。 “少宫主怎么下来了!?”有人惊叫道。 瘦弱少女呆住一瞬,也是这片刻的迟疑,被后来赶到的弟子按住。 女修们都追累了,从没有抓过那么难抓的人,一时间想不起用绫罗把人的手脚困住,用最原始的办法——好几个女修蹲在地上,用手压住不断乱动的人。 好久没有经历过这么不顾形象,酣畅淋漓的抓捕了。 上一次还是抓御兽门弟子上门玩时不小心放出捕兽袋里的龙猪兽,茅屋似的大小,猪突猛进,差点撞断了演武场的柱子。 不,现在问题不只是乱跑的药人,还有两百多年没出门的少宫主。 上一次出门,她真的打断了演武场的柱子,比龙猪兽更凶。 奚从霜似乎没有察觉到严阵以待的女修们,确认了方向,转过正面朝向众人,手中墨龙木杖点地。 飞仙宫弟子们盯着那根墨龙木杖,上一次打断柱子的,就是这跟看似平平无奇的木杖。 “少宫主怎么下来了?”迟一步赶到的兰徽讶然,她不似其他弟子那般惧怕,径直上前,“有什么要的跟羽瑟说,我让人给你送上去,你怎么直接下来了?” 她边说着,边向奚从霜靠近,仗着对方看不见,视线落在被紧握的木杖上。 有大师姐打头阵,其余女修也跟着动了起来,说什么也得把这祖宗送回仙阁里别再出来。 “……” 奚从霜的沉默不言在兰徽眼中再正常不过。 对方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对她的脾性分外了解,这么多人里,也就她能跟少宫主说上两句。 从一群向自己靠近的光点中,奚从霜看见了被压住且火苗微弱的红光点,心底有了几分异样情绪。 那红光点在她眼里实在桀骜不驯,不过萤火之光,还敢跟其他指甲盖大小的双色或三色光点较劲。 在仙鹤背上时,奚从霜就切换成光污染模式,不然全是模糊的阴影和凌乱线条重叠,她根本看不清。 不想外面修士的修为无法造成光污染,反而能看清不少东西。 她不仅看清了试图咬人被塞了一嘴绫罗的红光点,还看清了领着好几个师妹试图把她围住的深蓝光点向她靠近。 谁说光污染模式不好了,光污染模式挺好的。 一眼就能把对方修为和灵根看穿,以光点大小和范围做能力评估。 奚从霜一眼就能分辨出,这也是个天灵根,单系水灵根,修为在元婴期初期。 忍一忍痛,能打得过。 不仅是深蓝光点,全场的光点都能打得过。 那又有何惧? 兰徽不清楚沉默的少宫主正在想什么,见她一动,便开始紧张:“少宫主?” 奚从霜抬手,把手上的墨龙木杖当导盲杖用,不断挥舞,虎虎生风。 她终于说话了:“让让让让,少宫主驾到通通闪开。” 众人一惊,全都下意识闪开了,虽然少宫主没有动用灵力,但是挨上一棍子还是会痛的。 别看这个木杖平平无奇,那可是地阶一品灵器! 奚从霜就这么大摇大摆,畅通无阻地往前走,终于旁若无人地走到了光点密集的人群前。 女修们还惊疑不定,却见少宫主不再挥舞木杖,杖尖只一点地,灵力便将附近女修震开。 另一边,少女呸掉注意力的绫罗,不顾女修惋惜的叫声,还在不断挣扎,一心想挣脱按在肩上身上的手,无暇关心她以外的所有动静。 更不关心为什么所有人忽然安静下来,她只想走。 直到她听见有人说话:“此人是谁?” 话音刚落,淡淡阴影落在身上,以她的角度只能看见雪白的裙摆。 少女毫无波澜的漆黑双眼向上看,她看见一尊眼睛蒙着白绫的冰雕人像正在看她。 不,与其说是在看她,更应该说是在感应她的存在。 这人是活的,不是冰雕。 是个瞎子。 那瞎子还敢摸索着单膝蹲下,广袖中伸出一截雪白手腕,试图向她的脸靠近。 毫不怀疑的,只要奚从霜的手碰到她,对方就会张嘴在她白皙无暇的手上留下重重的咬痕。 门中弟子也顾不上害怕少宫主,低声提醒:“少宫主……这是苏问心!” 奚从霜往前伸的手果然停了,往回收了几分,又问:“苏问心是谁?” 她在明知故问,当她落在地面上时,就收到了来自系统的任务。 冰冷刻板的机械声播报道:“改变女主苏问心血洗飞仙宫,成为喋血大魔头的命运。” 门中弟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互相对视,其实她们也不太知道。 有人说了一句:“不可教化之人,认妖为母,还意图弑父!” “……” 苏问心瘦弱的身体忽然爆发出一阵红光,浑身热度陡然变高,按在她身上肩上的女修们好像被熔浆烫了手,下意识松开,摊手一看手心,果然被烫伤了。 瘦弱的身体像是桀骜不驯的野猫,龇着牙往正蹲着的少宫主身上扑去。 旁人都说她野性难驯,被妖养大的野人。 其实苏问心的想法只有一个——这个瞎子是她们的少宫主,能用来威胁她们把自己放走。 白衣人影近在眼前,闭眼淡然若仙,似乎没有察觉到危险向她靠近,只偏了偏头,慢半拍抬起手。 苏问心下意识偏头躲过攻击,却后领一紧,无法再往前半分。 众人:“……啊,抓住了。” 从苏问心动身,奚从霜就察觉到她的想法,也看见了她萤火之光忽然爆亮当前场景。 她想法是很好,很可惜奚从霜和其他女修不一样。 不仅没能扼住对方咽喉要命处,还被抓住了衣领,像抓野猫后颈肉一样,直接抓着一人站起身来。 很轻,还干巴巴的,真像抓住野猫了。 奚从霜全程闭着眼睛,苏问心被强行提到跟她对视的高度,又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看。 这种感觉让苏问心很不痛快,但说不上来为什么。 奚从霜:“筑基初期火灵根,你打不过我的,趁早放弃吧。” 苏问心充耳不闻,抬手抓住奚从霜胳膊,一口咬在她小臂上:“!” 周围惊起呼声:“少宫主!” 才咬住奚从霜手臂,她就瞬间松开,捂住了嘴。 此人铜皮铁骨,咬不动,差点把她牙崩掉。 奚从霜提着人走出人群包围,巍峨的仙宫大门在苏问心余光中露出一角,瞬间够动了她的兴致,反手去抓挠后颈处的手。 然而只是徒劳的,奚从霜偏头问一个双色光点:“她不是宫内弟子?” 那光点从未见过如此心平气和的少宫主,受宠若惊道:“她不是,她是来飞仙宫受罚的,宫主怜惜她年少,或许是被妖迷了心智所以就放出监牢,平日只需为少宫主试药。” 剩下的光点们纷纷发话,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关于苏问心的事,语气愤懑。 “那药也不伤身,第一次是有试药鼠吃了没事,再让她吃的。” “而且试完药还不用回监牢去,不用跟其他凶穷恶极的修士关在一块,这都不愿意。” “果真是不堪教化。” 这些话不知哪里惹到了苏问心,明知道不能伤到奚从霜,还是继续咬她小臂。 估计是觉得隔着袖子啃不解气,推开了广袖,直接咬上她的手腕。 这一次一咬,苏问心还真在她手腕上留下牙印,她震惊松嘴,看见咬痕上缓缓渗出血。 奚从霜:“用灵力防你我痛,随便咬吧,反正我不会放过你的。” 苏问心:“……” 光点们:“……” 总觉得少宗主不太对,她是关疯了吗? 奚从霜只能看见一群光点朝自己靠近,看不见她们脸上的表情,理直气壮地继续问:“试药?你是说本少宫主吃的珍贵丹药是被人和老鼠吃剩下的?” “都让别人先吃了,怪不得本少宫主的眼睛一直看不见,原来是有药效的都被吃了!” 第201章 光点们纷纷:“???” 抬手,她的脸转向正犹豫要不要来第二口的苏问心:“那些丹药你吃得明白吗?” 苏问心:“?”谁要吃了? 奚从霜把人放在地上,握在另一手上,让人和柱子闻风丧胆的墨龙木杖塞到她手里:“本少宫主缺个引路的灵器,我看你就不错。” 沉甸甸的灵器落在她手上,分量不轻坠得她朝奚从霜弯了弯腰,额发擦过她手背,得来一句:“不错,挺有礼貌的。” “……” 苏问心似乎没反应过来,耳边声音再度响起奚从霜的声音:“就当是你吃了我那么多灵丹的补偿。” 事情的发展也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的,飞仙宫弟子们都迷茫地看着少宫主说着丹药珍贵,迷茫地看着干巴巴的小药人把沉重珍贵的墨龙木杖握在手里,本能感到心头一紧。 苏问心双手收紧,刚想挥动,后领熟悉的力道传来。 她又被人连人带杖提了起来,双手被墨龙木杖坠得下垂。 “没反对就走吧。”奚从霜甩了甩另一只手,往来时的路走过去。 若是有人有心观察,就会发现奚从霜的方向,乃至步伐之间的距离,跟她走过来时分毫不差。 苏问心:“……” “不可少宗主。”兰徽终于说话了,她追了几步,“这孩子平素寡言少语,还打伤过几个药师,实在冥顽不灵。不如把人给我教导几天,学乖了再把她送过去?” 苏问心晃晃脚,想挣开奚从霜的手落地,总算舍得说话了:“我不去。” 这人住在天上,更加难逃。 “那不是正好?我住仙阁,她只能打我,却又打不过我,生一次闷气就能过一天。”奚从霜把人往身旁提,“你看,她都说不去。” 正在生闷气的苏问心:“…………” 我!就!说!很!讨!厌!这!个!人! 兰徽哑口无言。 只好眼睁睁看着少宫主将人带走,抬手扔上仙鹤背上,瘦弱人影就地一滚,举起木杖就要攻击奚从霜。 奚从霜抬手就是一道冰盾,那是由多到逸散的冰灵气凝成的,悄然发白的脸色在苏问心叮叮当当打不穿的冰盾面前实在微不足道。 反正奚从霜使用灵力会浑身经脉碎裂般的剧痛又不是秘密,她非常不怕死地大方地用。 能打断演武场柱子的墨龙木杖的前提是往里面灌输灵力,苏问心修为浅薄,能举起这根木杖已经是勉强,当然无法更好地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要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动用高阶灵气,那可就乱套了,相对应的灵力是必不可少的。 但苏问心天生偏执,出现奚从霜就咬奚从霜,出现冰盾就敲冰盾,全无战术可言,当真如门中弟子们所说那样野性难驯。 奚从霜忽然收了冰盾,始料未及的苏问心往前扑,被故技重施的人一托,按住她肩膀,另一手掌心巧劲推走龙头。 仙鹤动动身体,展翅起飞。 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苏问心舍不得手上被众多女修惧怕的木杖,拖着她就要往仙鹤身下跳。 可惜已经迟了,仙鹤展翅数百米高,地上的女修们也成了芝麻大小的点。 这个距离跳下去她必死无疑。 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这个白衣瞎子。 待人离开,兰徽拎起蹲在地上试图躲起来的羽瑟:“你跟我说清楚,给少宗主送药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说了什么话?” * 仙鹤翩然落在仙阁平台上,身形之庞大扬起一阵风。 优雅仙鹤一抖翅膀,就把试图扒在它身上的人抖落,再度翩然而去。 奚从霜往比刚刚更红的光点走去。 她大概总结了规律,颜色越深,扩散越宽的光点就是修为越高;要是忽然颜色变深,周围还有同色系的烟朝光点靠近就是蓄力攻击;要是只是单纯颜色变深,比准备攻击还要再深,光点收缩成一团,就是生气。 地上的光团就是在生气,奚从霜不太懂她为什么那么生气,换成草稿图模式,在一道瘦弱人影身上发现一根模糊的细长条,形状十分眼熟。 原来是被墨龙木杖压得起不来了。 “这个东西是不是很重?”奚从霜颜色浅淡的双唇勾起笑意,阴影笼罩住了地上的人,“这是我的导盲杖,必要时候充当我的灵器对战,我看不见了,弹箜篌退敌太慢了。” 在苏问心看来,她仰面躺在地上,被身上的墨龙木杖压得翻不了身,那白衣瞎子还笑着探头“看”她。 这分明是嘲笑,更生气了。 苏问心:“你是故意把这个东西给我的。” 还压得她起不来身。 奚从霜点头:“对,它太重了。” 苏问心:“你把我带过来,就是把狼带进来了。” “你想说引狼入室?”奚从霜弯唇一笑,“如果你是狼的话,就是一头狼幼崽,咬到我的伤痕甚至存在不了多久。” 说话时,她抬起手,广袖滑落,露出一截皓白手腕。 在苏问心的目光中,手腕上渗血的伤痕顷刻痊愈,变得完好无损。 苏问心:“……!” 她不服气地推开压在身上的木杖,骨碌碌滚到奚从霜脚尖。 刚刚她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东西很好,但是她用不*了,拼尽全力也没办法把它点燃。 奚从霜:“这么好的东西说扔就扔,很不服气啊?不如我答应你一件事,你打赢我三招之后,我放你离开。” 苏问心站起来,拍拍身上灰尘,下意识要踮起脚尖达到跟她平视的高度,一想这人是瞎子,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她把脚跟落回地面上,努力绷紧声音:“这不公平,我只是筑基期,永远都打不赢你一招。” 奚从霜讶然:“怎么会?我教你不就行了,我刚刚探你气海,心法杂乱无章,继续这样修炼下去,轻则修为无法寸进,重则走火入魔。” 苏问心:“像你一样?” 谁不知道飞仙宫少宫主就是因为修炼不当,差点走火入魔的。 任谁别人这样问了都会生气,苏问心知道她会生气,但还是这样问了。 说不定少宫主会嫌她烦,把她打一顿之后扔下去。 到时候她抓住路过的仙鹤,大概率能安全落地,不能就调动全身灵力只护住心脉,落个重伤。 奚从霜没有生气,点头:“对。” 苏问心:“可是你是看不见,能教人吗?” “你这是歧视残疾人。”奚从霜蹙眉,挥袖给她扔了一块冰块。 苏问心抬手接住,托在手心上,冰冰凉凉的:“。” 残疾人是什么? 她还想问,奚从霜却不听了,转身走进门内。 苏问心犹豫一会,随手扔了冰块跟着她往里走。 高挑清瘦的白衣人影经过一扇又一扇门,没有管身后跟着进来的小尾巴,在一扇门后,她挥袖关上门,高大殿门轰然关闭。 苏问心被关在门外,抬手推了推门,没有推动。 “……?” 她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不道,你敲门看看会不会回你 第114章 给你倒茶 一门之隔,关上门的人闭眼昏倒在地,如玉山倾倒,雪白衣袍如白莲绽开。 仙阁里没有人伺候,更无人能打开大门,她强撑着回到结界最强的地方,直接不省人事。 失去意识之前,奚从霜唯一的想法就是——强行动用灵力的感觉真的很痛。 那种痛苦非常人能忍受,大家眼里的奚从霜站得好好的,能说能笑,好像只是看不见,还云淡风轻。 实际正在强忍全身经脉要撑爆的痛苦,更痛苦的是受损的灵府无法承受这些纯净灵力。 亲近她的冰灵气找不到可以炼化的地方,在废墟一样的灵府里打转,不断乱冲,她不得不废些心神去压制那种痛楚,梳理经脉内灵气,面上应对所有人。 若是压不住,就会忍不住发泄出去,导致恶性循环。 修炼本能奚从霜暂时无法控制,暴露在外的每一刻都在不停吸纳冰灵气。 对于修炼多年的修士来说,提纯五行灵力里符合自己的灵力比呼吸还简单,就像人不能不呼吸那样,她控制不了纯净灵力涌入经脉中。 要是奚从霜天赋差一点,像初学者那样磕磕绊绊地提纯,反而能减轻不少痛苦。 世上之事总是如此,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 静默一会,门内外都没有动静。 “砰砰砰!砰砰砰!” 门外再度响起急促又大力的敲门声,门内却无人理会,像是当外面的人不存在一样。 隔了一段时间,拍门声再次响起,重复三次后,确定门内的人不会回应,内外都彻底安静下来。 不知过去多久,倒在地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背靠着门倒下的奚从霜意识复苏,眼前阴影模糊更甚,她恍惚明白这是动用灵力之后的副作用。 第202章 缓了一会,奚从霜抬手按住冰冷地面,撑起身体,单薄的后背撑起弧度,满背白发倾泻而下,落在一侧。 凌乱的草稿也模糊了,她看不见,好在来自破碎灵府的痛意消退。 她觉得这个跟仙阁内阵法有关,先前时间紧迫,神识只覆盖了一瞬,整个仙阁也刚好在神识覆盖中,她察觉到整座仙阁被补灵阵法笼罩。 阵法控制了仙阁内灵气的浓度,但修士缺了灵气也活不下去,只能润物无声般地吸收入体内,勉强维持平衡。 让奚从霜死不了,但也活得不舒服。 怪不得少宫主几乎不出仙阁,一旦出了仙阁就是大动静,让门内弟子对她害怕不已。 仙阁就是她的天然牢笼,少宫主本人也不愿意出的牢笼。 然而这是少宫主十六岁时胡闹似的研究出的阵法,用在了自己养了多年的受伤灵宠身上,现在倒是用在了自己身上,成了保她一命的最后屏障。 缓了好一会,奚从霜觉得自己应该有余力动弹。 现在不痛了,是不是代表还可以试一下? 不死心的奚从霜用上灵力灌入眼上,耳上两件灵器,跟上次清晰一点的草稿图不一样,直接眼前一黑。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本能咬紧牙关,闷哼出声,修为深厚修士冒了一身冷汗,久久才得以平复。 掐诀给自己施了净身诀,奚从霜抬手开门,咚了的一声有什么倒在她腿上,后脑勺砸中大腿。 “……” 奚从霜往下看,她的腿上趴了一团红光,光芒扩散的感觉有点像毛茸茸的博美犬。 她知道,靠在她腿上的人也仰头看她。 “……” 苏问心的确在看她,都过去一夜了,这人才醒来,还一脸没事人一样出现在门后,所以昨晚上她就是故意的。 奚从霜没有动也没有后退,修长手掌按在门上问:“你怎么坐在这?” 苏问心:“敲你门,你不理,我只能在这等你。” 听起来很乖很安分,仗着瞎子看不见肆意打量她的脸。 说起来这可恶的少宫主千不好万不好,脸是长得好的,眉眼修长,唇如花瓣,放出去说不定真会被当神仙供起来。 奚从霜听了她的话,却牵起唇角笑了。 苏问心本就是沉不住气的脾气,鼓了脸问:“你笑什么?” “笑你不诚实。”奚从霜语气悠悠,曲起指节准确无误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都快把我仙阁能去的地方都摸透了,你却说得像老老实实等我一夜一样,这不是不诚实?” “!”她怎么知道的? 昨晚上她的确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下面的仙鹤也都睡了,她没办法才回这里等人的。 苏问心立马跟她拉开距离,抬手捂额头,在两步外盯她:“你都看不见,你怎么知道?你在我身上放了什么?” 她说着,在自己身上开始翻找,头上的发髻也拆了下来,不放过每一寸地方。 奚从霜听见她窸窸窣窣的动静,收敛笑意:“我没放东西在你身上,仙阁是我的地方,谁来了我都知道。” 窸窣声一顿,苏问心半信半疑收了手,如果奚从霜能看见,就能看清她眼里写满了不信。 可就算被人放了什么东西她也没办法,对方比她强多了,自己没办法反抗。 奚从霜抬腿迈出门槛,慢步往外走去:“过来。” 这一次没有犹豫,苏问心爬了起来,跟在奚从霜身后,肆无忌惮的把眼前浑身如雪的人背影看遍,最后目光落在长到腰间的雪发发尾。 一头白发被一根银白发带绕了几圈束起,长出来的发带自后背垂落,比发尾还长一点,随着她走动不住飘荡。 那根发带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似乎是千万银亮丝线编织而成,行动间折射出星点般的光芒。 亮晶晶的发带,她从没有见过,感觉很喜欢。 苏问心盯得出神,没有注意到走在前面的人停了脚步,再度撞上她后背,鼻尖闻到一股冷香。 但是很快,她捂着鼻子后退开了。 “你怎么走路不看路?”被撞了一下的人说,语气里没有责怪的意思。 不等苏问心窘迫,奚从霜伸手过来准确抓住她肩膀推到桌前。 原来奚从霜不知不觉将她带到了另一处房间,桌上放了不少灵果,是她昨晚上怎么找也找不到的食物。 “仙阁上会有门中弟子定时送来灵果,我不吃,你都拿去吃了吧。”奚从霜摸索着往另一边走去。 路过桌子时,膝盖不小心撞了一下桌角,放着灵果的整张桌子为止一抖,她却只蹙了蹙眉,找到了位置坐下。 她神识是覆盖完了整座仙阁的时候获得了地形图,可她是第一次瞎,真正行动起来还是有些阻碍,这不,第一次实验就撞到了桌角。 那桌子也太重了,撞得她真有点疼,但没有动用灵力那么疼。 坐下后,奚从霜借着广袖的遮挡揉了揉膝盖,没有表露自己的脆弱。 她看见那团红光点没有动,似乎呆在了原地,便问:“怎么不吃?是还不饿吗?” 没有着急扑向食物的苏问心往后看去,身后的门是奚从霜亲手打开,原来是这里有禁制,所以她才找不到这地方。 听了奚从霜的问,她回神摇头,随后想起这人虽然行动利索,但是个货真价实的瞎子,开口补充道:“没有。” 她坐下来开始吃。 怎么会不饿? 都不知道多久没有尝到来自食物的味道。 苏问心被送来飞仙宫之前就是有罪之人,在地牢中关了好几个月,每天只有一粒辟谷丹充饥,早就腻歪了苦涩难咽的药味。 奚从霜安然坐在一侧,等她吃完。 整理完相关资料后,大致明白了为何会被门中弟子说是不可教化之人。 苏问心本是玄昆大陆修仙世家,苏氏之后。 前家主苏映本与飞仙宫宫主是好友,三百年前在战场上通力合作,一块了杀了魔主,赢来最终胜利,逼魔族残党退至魔渊内。 她与纳的主君感情甚笃,用灵宝育有一女,满心期待地等着出生,苏映却在孩子出生前渡劫失败,就此陨落。 主君转投苏氏下任家主怀中,琵琶别抱。 就在这时,灵宝里的苏问心即将出生,却被守候多时的赤金鸟妖叼走,从此一去不复返。 赤金鸟妖天生喜欢璀璨夺目的东西,兴许是苏问心出生时灵宝的灵力波动引来赤金鸟妖,掐中机会将人叼走。 十五年后,苏氏门下弟子出门历练,发现神似前家主的少女,一一对比后认定那就是苏映之后。 主君闻讯赶来,也认定这是苏映之女,不仅长相连灵根都一模一样,必然要将人带回家中。 于是他联合门下弟子将鸟妖杀死,把苏问心带回了苏氏。 原以为就这样皆大欢喜,可谁知苏问心在这些年里认妖为母,被教导得仇视亲人,还想攻击生父。 她差一点就成功杀死了生父,最终被打伤,准备关进禁地受罚。 还是路过的飞仙宫宫主念及往日情分,把人带回了飞仙宫,关了几个月等风头过去,又将人给放了出来。 可苏问心依然不满足,她被鸟妖养着长大,自由惯了,不认生父也不不认罪,飞仙宫宫主罚她为少宫主试药。 一连几个月,苏问心借着试药完就能自由活动的机会,摸清了飞仙宫出宫路线,于是就发生了今天的事情。 如果按照原来进展下去,少宫主今天不会下仙阁,苏问心还是会被抓回去。 数年后,她被急病乱投医的宫主挖了眼睛,那时候她因多次出逃,偷盗灵器,杀死门中弟子被数罪并罚。 只是在处死她前取走双眼,还是秘密进行,宫中上下弟子皆不知。 谁知苏问心被挖去双眼,击碎灵府扔出去之后还能活下来,掉进了一处机缘秘境,再度出来后,便彻底入了魔,还有了一身修为。 她出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苏氏屠族,第二件事,血洗飞仙宫上下,宫主同样被挖去双眼,当着她的面,将魔力灌入少宫主体内爆体而亡。 从此世上多了一个忘恩负义的苏问心,大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事实上,苏问心也确实死在围攻之下,小世界运转戛然而止,再度陷入循环。 奚从霜思绪回笼,手伸向桌面,摸索着茶壶的方向。 照这么看来,飞仙宫宫主的做法确实不太英明,故人之女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对待。 最后还对她的眼睛有了想法,剜下双眼给少宫主换上,以为她必死无疑。 谁知苏问心有体质特殊,生来就会濒危之际仅护住心脉的法门,还有一线生机。 看来自己这次依然反派身份不变,幸好一切还来得及,苏问心只当了几个月的药人。 看不见的人动作有点慢,缓缓摸索,纤长指尖终于碰到了茶壶,她提起来,另一只手则摸索茶杯。 第203章 苏问心看着看着,手上的动作慢了,注意力全被对方吸引。 漆黑眼底跟镜子似的,倒映着奚从霜的身影,看她慢慢提起茶壶,壶口找准杯沿往里倾倒温热灵茶。 行动看不太出来,这种细节能看得出来,少宫主的确目不能视。 倒茶的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另一人朝她看来的目光,自顾自喝茶,喝完一杯,觉得不够,又摸索着倒第二杯。 好慢。 苏问心彻底受不了她慢腾腾的速度,抬手抢过奚从霜手里的茶壶茶杯,往杯子里倾倒一杯热茶,抬手端起准备递过去。 “你要在里面放东西吗?”眼上蒙着白绫的人说,她笑着指自己鼻子,“我闻到了。” “……” 她不是看不见吗?又怎么发现的? 羽毛根本没有味道啊。她小心闻了闻。 奚从霜敲敲桌子:“我渴了。” 苏问心倒了杯中灵茶,默默收起了一根湿漉漉的赤金色羽毛,用新杯子倒了一杯新茶。 推过去,闷闷不乐道:“给你。” 赤金鸟妖的羽管处有剧毒,少宫主修为高,只会麻痹昏倒一会,毒不死。 不过她比苏家主君强多了,自称是她爹的人喝了一大杯都没察觉自己吃了什么,昏过去了还被自己吐的血呛醒,大喊苏问心要弑父。 苏氏弟子一看主君一身都是血,嘴里哇哇吐血,苏问心还拿了细软准备逃跑,顿时相信了他的话,把苏问心抓了起来。 “很乖。”奚从霜摸到了茶杯,端走喝下,“你不好奇我是怎么发现的?” 苏问心有点紧张,但还是问:“你怎么发现的?” 奚从霜:“有妖的气息,你拿出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了。” 苏问心更加紧张,下意识要藏起袖子里的羽毛,隔着桌案的人却不再提起她的羽毛从哪里来,也不问是不是赤金鸟妖的羽毛。 见苏问心迟迟不动,奚从霜问:“吃好了?” 苏问心看过桌上还剩不少的灵果,她感受到体内灵力充沛,再吃下去反而对自己不好,纵然不舍,也只能说:“我吃好了。” “吃好了就走吧,去看看你未来要住的地方。”奚从霜还是不问她的羽毛,起身要走。 这一次她准确避开了刚刚撞过的桌角,畅通无阻地往外走去。 忽然想起什么,奚从霜回头对恋恋不舍的苏问心说:“我会对你解开这里的禁制,往后自由出入,谁找你麻烦你只将事情推我身上即可。” 苏问心沉默片刻,她在奚从霜转身时说:“你就不怕我去外面惹了麻烦,杀了人,还将事情推到你身上?” 她自己的生父都这么说自己,她就是一个麻烦,还喜欢到处惹麻烦让别人操心。 不仅如此,还当着她的面杀死了把她养大的养母,说是为她好。 奚从霜:“那没办法了,你是我带回来的人,犯了错该由我来承担……” 苏问心心中暗嗤,心想谁都是这样说的,后面还不是说她是认妖为母,不可教化之人。 “要是我承担不了的话,只能你我一块叛逃飞仙宫,浪迹天涯了。”奚从霜慢悠悠补充完没说完的话。 苏问心:“……?”这跟她听过的答案不太一样。 奚从霜看见模糊的红光团顿住,忍不住弯唇笑了。 她双手一摊,神情无奈:“可如你所见,我是个看不见的盲人,在外流浪的话一切事情都由你来照顾。衣食住行,都得拜托健健康康的你了。” 苏问心:“……” 飞仙宫不是名门正派吗?为什么她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这些话? 奚从霜转身出门,苏问心追了出去:“你这么大个人,还要我照顾?把我扔出去不就行了,就不用风餐露宿了。” “仙阁一侧有空房间,我记得里面放了我年少时的法衣,你将就着穿。”奚从霜边走边回答。 苏问心:“你不会真的惦记我吃了你的丹药,要我给你赔吧?” 奚从霜自顾自说要说的话:“等你休息好了,我再给你找合适的功法,开始修炼。” 苏问心又生气了,站定在原地:“你根本不听我说话。” 在前面的人走了几步,她回头:“嗯,要打我吗?” 苏问心愤怒但诚实:“我打不过你。” 奚从霜:“确实,好好修炼,说不定哪天就能偷袭我成功,你就能顺势离开,我不会说出去的。” 苏问心彻底是没气了,她是知道了,无论自己做什么,对方根本不会生气。 偷袭的话都敢说,她到底是不是名门正派的少宫主了? 眼见人要消失在眼前,苏问心还是跟了上去,又看见了她背后的发带。 被赤金鸟妖养育多年,她的确染上了一点习性,对少宫主晶莹璀璨的发带有了莫大兴趣。 不过不行。 苏问心伸出的手收回,指尖碰到发带就满足了。 她没有偷盗灵宝的兴趣,养母如挑唆她都不去偷,现在更不会。 她是人,无论是被人养大还是被喜欢偷盗宝物的赤金鸟妖养大,都改变不了她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的事实。 前面的人忽然回身,抓住了苏问心没完全收回的手。 “等……” 她一惊,下意识抬眼去看奚从霜的反应,想解释自己只是不小心碰到的,没有要拿的意思。 奚从霜哼出一声:“嗯?” 被感受的感觉又笼罩了苏问心。 她似乎是在“看”她的,还是那样眼蒙白绫,双眼闭上样子。 修长手掌隔着衣袖握住苏问心的手腕,往关闭的房门上按去。 奚从霜说:“输入你的灵力。” 掌心碰到了冰凉的温度,苏问心本能动用灵力,小小的火束被如海般深沉的阵法尽数吸收,她能感受到上面禁制全都消失,昨天将她拒之门外的地方如今朝她敞开。 苏问心惊讶侧过脸。 只要她用力一推,就能将这扇门推开,走进里面。 “这是给你住的地方,你自己开门。”奚从霜说。 【作者有话说】 新家 第115章 枕在膝上 苏问心按在门上的手动了动,坚不可摧的描金房门还真被推开了一条缝。 房间空置许久的气息从门缝传出,苏问心手腕上的手抽走了,站直在一旁。 她再一次抬头看奚从霜,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下定决心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内烛火无风自动,亮了起来,苏问心一惊,后退时后背被一只手掌抵住。 苏问心紧张的心情安定了些。 刚要走,按在后背的手抓住肩膀不给走,苏问心才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难不成这里有什么不妥? 奚从霜的声音在她后上方响起:“我有点站累了,指个路椅子在哪。” 沉默一会,苏问心说:“你左手方向走十一步。” “好。”奚从霜动了,顺便叮嘱,“装法衣的箱子你找找,我很久没过来了,分不清东西放在哪。” 她边说边走,苏问心盯着她背影数。 七,八……不对。 数到九的时候刚要说话,奚从霜腿一抬,一声沉闷的:“咚。” 她把坐墩踢倒了。 奚从霜垂首,奇怪地“嗯?”了一声。 没有用灵力视物,奚从霜草稿图也看不见,只能摸索着来。 “……”苏问心心虚转过头。 差点忘了,她个高步子大,步数跟自己有点差别。 心虚走过去,扶起坐墩,苏问心小声:“扶起来了,坐吧。” 奚从霜敛袖坐下,安静下来时跟樽雕像似的,没声没息。 怪不得自己昨天不觉得她是人。 苏问心退开了,在空荡宽大的偏殿里乱逛,不时回头看,一身白衣的人依然坐在原地,眉眼微垂。 有种冷漠的怜悯。 放任苏问心在这里乱逛的人耳尖一动,片刻后,轻快的脚步声靠近,苏问心在她两步远的地方说话。 苏问心:“我只找到了一些弟子服,可我不是你们飞仙宫的弟子。” “那大概是我十五六岁时的弟子服,你不愿意穿?”奚从霜调整方向,面朝苏问心。 “没有不愿意。”苏问心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她忽然问,“你是少宫主,也要和大家穿一样的衣服?” 奚从霜:“哦,那时少年心性,觉得穿内门弟子服忽然出手展示修为会引人惊叹,所以格外喜欢。” 苏问心:“……” 她也是好意思说的。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奚从霜补充道,“我的弟子服比其余弟子服多了几道禁制,能抗住一次化神期修士全力一击,你先穿着吧,等改日我让人做了新的送来。” “不用……”苏问心到现在还是不想和飞仙宫的人有太多牵扯。 话音刚落,就见奚从霜抬起手腕,纤长指尖夹住了什么东西。 第204章 那只纸鹤口吐人言:“少宫主,兰徽前来送药。” 送药,原来这人真的每天都在吃药。 那她会把人放进来吗? 飞仙宫的兰徽大师姐一直都不喜欢苏问心,经常对她叹气,说她堕了苏仙尊的名声。 次数听多了,苏问心果然更不喜欢名门正派,让她留在这是一千个不愿意的。 要是把她放进来了,兰徽肯定又会劝少宫主别她留下。 不留在这当然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是以这种形式离开,她心里不痛快。 奚从霜听完后直接一掐,那只纸鹤化为齑粉,从她指尖滑落,随后起身准备出去。 被留在原地的苏问心犹豫一会,放下手里的东西,跟在她身后一块出去。 察觉到身后有人的奚从霜问:“你不是不喜欢兰徽,怎么要跟我出去?” 苏问心惊讶:“你怎么……” 奚从霜:“你是被苏家送过来的,还是以戴罪之身的方式送过来,飞仙宫上下你能喜欢谁?” 苏问心语塞,好有道理,根本不想反驳。 说她顽劣心性也好,不堪教化也罢,关于苏家和飞仙宫的,哪怕是一根杂草她都不喜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多苦口婆心都不会喜欢。 更别说总是带头镇压她的兰徽大师姐,要是少宫主在她眼里是会动的冰雕,兰徽就是食古不化的秤砣。 又冷又硬。 奚从霜却在此时提起兰徽:“至于兰徽,她是修无情道的,对万事只有责任心,性情古板按规矩办事,不用太在意她的态度。” 苏问心:“无情道?” 很快,苏问心就明白兰徽的按规矩办事是什么意思了。 等在门前的兰徽站了一会,身旁的仙鹤怎么顶她都不理会。 只在被顶动了的时候才严肃警告道:“你今天吃了不少,我不会再喂你的。” 那仙鹤不满,扇动翅膀吹乱她的长发,被兰徽用定身咒禁住。 兰徽低声道:“就不该看你可怜,多给你两条鱼……少宫主,你怎么从那出来?” 奚从霜今天没走大门,从隔壁小门转了出来,手上也没有墨龙木杖却步伐稳当。 见了人,兰徽下意识要拿出袖中药瓶。 奚从霜抬手拒绝:“这些药都没有用,以后都别送了。” “可是这是宫主为您寻来的灵草炼成的药,宫主闭关前吩咐我日日为您送药,兰徽不敢不从。”兰徽依然坚定。 奚从霜站定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刚好挡住了身后忍不住偷看的瘦弱身影:“再灵用在我身上不灵就是没用,吃再多都是浪费,别送了。” 兰徽:“少宫主是因为那些弟子的态度吗?” 奚从霜摇头:“是与不是,已经没有意义。” 满地的纸鹤早就表明了她的态度,不论是恭敬还是害怕,她都不愿意看到。 “少宫主……” “不必为我伤心,药很苦,别送。”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女一身白衣站在眼前,因目不能视蒙上白纱,乌发变雪发,纵然修无情道的兰徽也会为此痛心。 好像对方平白比自己沧桑一百年。 其实两人相差不过二十年,对方修为却一骑绝尘,远超自己三百年。 在这三百年里,兰徽不断进阶,如今也达到了元婴中期,快要赶上十八岁的奚从霜。 可奚从霜像是凝固住的一样,不论是修为还是心境,甚至在步步后退。 兰徽余光看见她身后闪躲的脑袋,不再提起她的伤心事,转而道:“那个苏家女,少宫主为何留她?” 奚从霜一句话堵住了兰徽的所有犹豫:“你没发现她很会认路吗?才来飞仙宫短短几个月就敢往外跑,留着她给我认路。” “……”兰徽先前以为那理由是胡诌的,没想到少宫主还真这么想。 不过少宫主年少时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做事凭我乐意,不凭得失。 也罢,何苦为难好不容易愿意出门的少宫主。 纵然无奈,她仍说,“既然少宫主收她为身边近侍,我迟些让人送些东西过来,在理事堂记名,记在仙阁名下。” 奚从霜嗯了一声,又问:“份例?” 兰徽无奈更甚:“我让人送上来。” 得到满意答案,奚从霜挥手:“好了,我等你下个月让人带上来的仙阁掌事份例,现在你就回去吧。” 正要上仙鹤的兰徽回头:“一山之主近侍份例和掌事的……行,掌事就掌事。” 等人离开了,奚从霜回头招手:“还在看,过来……人呢?” 奚从霜回头时,藏在柱子后的人影已经不见了,身后空荡一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确定人还在仙阁范围内,奚从霜没有再去找,数着步数回到房里。 还在家里就行,总会自己出现的。 * 夜里,万籁俱寂。 终日盘旋的仙鹤们都纷纷睡了,但背负着仙阁的那一批像永不知疲倦那样,终日扇动这翅膀,背负偌大仙阁。 深沉夜色中,一道纤瘦身影出现在阴影中,迈着轻灵的脚步往主殿飘去。 抵达熟悉的门前时,少女犹豫片刻,将手按在门上,眼里闪过一丝讶然。 她还真说到做到,仙阁上的大部分地方都对她开放禁制。 现在只要苏问心用力就能毫无阻碍的推开房门,来去自如。 这么想的人也这么做了,双手用力,无声推开房门。 单薄的身形在此刻成了好处,她顺着缝隙溜了进去,高大殿内的人鱼烛无风自亮,把小心翼翼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看向大殿深处的人影。 盘坐在玉床上的人一动不动,温润火光落在她身上,好似冷漠又慈悲的神像。 她没有注意到亮起的烛火,仍然闭着眼睛,大概是入定了没醒。 僵立的人送了口气,继续蹑手蹑脚朝玉床旁靠近,小心屏住了呼吸。 藏了一下午,苏问心又想到了一个新的脱身办法,打算来试试看。 就是少宫主挂在腰间的玉哨,她昨天亲眼看见对方催动玉哨发出声响,让仙鹤载她回仙宫。 由此反推,能催动仙鹤往仙阁飞,是不是也能催动仙鹤往仙宫飞再带她下去? 事情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于是月上中天之时,她出现在了奚从霜的房门外。 一步,一步,又一步。 距离玉人似的人影越来越近,对方呼吸平稳,仍处在入定状态。 仔细看看,苏问心发现奚从霜还换了一身衣服,从纯白换成了月白,淡淡的蓝,整个人也变得没那么疏离。 但那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苏问心努力伸长了手臂,去够奚从霜腰间挂的玉哨,不过拇指大小,轻巧玲珑,很轻易就被她拽了下来。 东西到手,苏问心也没有冒进,保持原有的动作和呼吸,小心翼翼退开。 直到温凉的玉哨被握在手里,苏问心才松了半口气,还剩下半口得出去了才能松完。 “别再见了少宫主,你们名门正派容不下我的。”苏问心缓缓后退,退出一点距离后慢慢转身。 等她下去之后,就把这个玉哨挂回仙鹤脖子上,这些仙鹤是飞仙宫饲养的,都是认主灵兽,不会跑出飞仙宫。 她就不一样了,两条腿就是她的翅膀,很快就会逃之夭夭。 想到自己终于能逃跑成功,苏问心忍不住露出笑容。 她看不见的后背,闭眼打坐的人手腕一动。 一道残影从广袖闪出,速度奇快,无声无息。 啪叽一声,苏问心觉得有什么东西贴在自己后背上,身体变得僵直沉重,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缚。”身后响起奚从霜的声音。 这人竟然这么快从入定醒过来,苏问心挣扎不能:“你在我身上贴了什么?” “同感纸人,不枉我摸瞎剪出来,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奚从霜两指并拢,转腕回转,被贴了纸人的人也跟着回头,面对着奚从霜。 苏问心从未见过这么能折腾的瞎子,都瞎了还不忘剪个纸人捉弄她。 莫名的不服气涌上心头:“你早就知道我今晚会过来?” 奚从霜摇头,垂在肩处的发带也动了动,端的是飘飘欲仙,干的是狡猾手段:“不知道,单纯防患于未然。” “……” “白天故意躲起来不让我找到你,晚上倒是愿意出来,你是猫吗?”奚从霜不再计较此事,招手催动背后的纸人。 “等等,你要做什么?”苏问心无法自控地动了起来,朝奚从霜床边走去,浑身像提线木偶那样,坐在床上,双手规规矩矩摆在膝头上。 旁边忽然传来一句:“不对,你现在不能修炼。” 苏问心要摆的姿势就变了,挪动调整了一会,直接躺下,后脑勺压在柔韧温暖的东西上。 花了好一会,苏问心才接受自己正枕在飞仙宫少宫主金贵的大腿上。 第205章 她是何德何能,敢用飞仙宫少宫主大腿当枕头? 快放她出去! 这回传来声音则是正上方了,奚从霜说:“既然如此,早点睡吧。养精蓄锐,明日再战。” “……*” 苏问心说不了话,瞪着眼睛枕在她膝上,心说这样怎么可能睡得着? 然后她就睡着了。 不仅睡着了,被撤掉背后纸人的第一件事就是拽过奚从霜的袖子当被子盖。 冰灵根适用的冰玉床对于筑基期的火灵根小修士来说,确实有一点冷。 枕在膝上的人嘟囔着翻身,把自己缩成一团,让宽大衣袖盖住大半身体。 奚从霜被扯衣袖的动作惊动,脸微垂,闭上的双眼睁开,白纱下是无神双眼。 她依然看不见,看也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影子。 但她依然在看,直到天光乍亮。 * 说起来苏问心自己也不会相信,从被认出自己是苏映遗孤的这几个月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是在少宫主的膝上。 堪称一夜无梦。 先是养母死在自己眼前,只来得及留下一根羽毛,化成她的发丝。 她不知道双方到底是谁撒谎,究竟是赤金鸟妖误把婴儿当宝盗走,还是鸟妖路过捡走被抛弃的婴孩,当小妖怪养大。 在赤金鸟妖里,她被鸟妖一族排斥,因为她是人,背上没有生翅膀会自己飞。 被鸟妖用山羊奶喂大的,不是从蛋里破壳而出,鼻子还没有赤金鸟幼鸟灵,闻不到哪里有灵宝,那真是非常没用了。 可回到苏氏,她依然被排斥,因为她是鸟妖养大的,一身野蛮习性。 苏氏里真正会接纳她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老了,纵然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新家主是苏映从没记住过的堂妹,她从小就被苏映压着打,被苏映光芒覆盖,又怎么可能会喜欢跟苏映极其相似的孩子。 把她当笑话看了几天的苏氏家主很快就腻了,看在她灵根不错的份上,让人带下去当普通弟子教导。 能不能成事,就看苏问心自己的命了。 但苏家所有人的态度都是上行下效的,被苏氏家主看过笑话的人又怎么会被耐心对待,从心法到行事作风都被嫌弃了一遍。 嫌她打起架来都比别人有劲,更会直击痛点。 好像天下之大,哪里容不下她,做什么都会变成不堪教化,野性难改。 苏问心也不觉得自己这样又有什么错。 那帮苏氏子弟用捉妖兽的千杀网捆她,怎么她就不能学赤金鸟妖用手戳瞎谁的眼睛。 就是可惜修士身体好,没真戳瞎谁,敷药养上几天就能好。 根据家规,苏问心得被关禁闭,还得受鞭刑。 这些她都受了,关禁闭期间没人给她上药也随意了,反正她做好决定伤好了就离开这里。 哪怕真把自己当成鸟蹲树杈上风餐露宿,也不要在苏氏继续待着。 只是没想到,她的生父会在禁闭结束的第一天就过来叫她去给苏家主下跪请罪。 更没想到,他修为那么弱,能活到这岁数还能保持样貌纯靠吃驻颜丹,一点点赤金鸟妖的毒都扛不住。 他差点被赤金鸟羽毛毒死,苏问心拿了东西就要走,但是他被吐出来的血呛醒了。 还好她及时把羽毛藏回头发里,重新变回发丝,免去了被收掉羽毛。 才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总有种是很久以前发生的感觉。 果然,少宫主的仙阁不能久待。 苏问心慢慢睁眼,眼前是一片月白色,精致华美的布料绣着暗纹,繁复又玄奥。 看不懂一律当禁制看,苏问心出神地想,要是自己养母在,肯定会为这身衣服嗷嗷叫。 她就是只聒噪至极的鸟,胆子也不大,净喜欢撺掇自己去偷灵宝。 赤金鸟天性难以压抑,让她自己动手却是不敢,只敢嘴上嚷嚷,做赤金鸟族群里最穷的那只鸟,连带着年幼的苏问心一块给赶出族群。 这时,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睡醒了?饿不饿?” 苏问心终于察觉到身后的纸人消失了,身上还盖着东西,一骨碌爬起来,对上了奚从霜的脸。 她还是和昨夜里那样,没有动怒,蹙了蹙眉道:“你还挺无情。” 苏问心:“?” 奚从霜拍拍膝盖,用微弱灵力冲刷发麻的大腿:“昨晚上才枕了我的膝头,抢我衣服,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那好,我现在给你报恩。”苏问心不改心意,“留下我不是好事,我是灾星,把我放走你会少了很多麻烦。” 要是奚从霜与她不曾相识,也或是在第一世,她会二话不说答应苏问心的要求。 既然剜目命运改变,苏问心不会再血洗飞仙宫上下,把人放走再派宫内弟子看管,大可一劳永逸,坐等任务完成。 完成任务的办法有很多,把女主捆在身边不是唯一的办法。 但现在的女主对于她来说并非单纯的女主,对方的一切都跟她息息相关。 “论灾星你还能灾得过我?” 坐床上的月白衣袍的人语出惊人,跟她对坐的苏问心呆住了。 好像在奚从霜面前,苏问心经常会被她的话震惊。 奚从霜实事求是:“没出生连累母亲一边应战一边保护灵宝里的我,十八岁差点走火入魔,天下第一宫差点出了个魔修,现在三百多岁了,没有大成就,还连累飞仙宫宫主的一世英名。” 她摊手:“我是想不到还有谁比我更灾了。” 苏问心又呆住了,有她灾得无人出其右对比,自己好像确实灾得浅显,一时无言以对。 奚从霜眼蒙白绫,拍拍自己膝头,大言不惭道:“看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要不要再睡一会,时辰还早。” 苏问心推走了她的手,表示婉拒:“你‘看’错了。” 【作者有话说】 霉王争霸大赛谁能荣获冠军? 第116章 很难不心动 玉床之上,两人对坐。 苏问心很少跟谁同坐在一块,还是仅隔一臂距离的情况下。 这种过分的亲昵让她感到万分不自在,挪动身体往后退了退,试图远离身旁的人,再远离一点。 纵然看不见,奚从霜也能听到她的小动作,要是再不说话她就要下床跑了。 她不会问为什么苏问心不愿意留下来,被她照顾,不惜下毒也要逃跑。 她问:“你一直想走,不想得更厉害,永远不被任何人抓住吗?” 苏问心也不甘落后:“你一直不让我走,不怕我趁你不注意对你做什么,让你病得更厉害吗?” 奚从霜没有笑她自不量力:“苏仙尊剑术天下第一,斩妖除魔多年,立下仇家无数,以前你是赤金鸟养女,现在你是苏映遗孤,身份不一样,头上的仇恨也不一样。” “想杀你报仇的妖魔鬼怪,会源源不断地骚扰你,这样的生活你真的愿意接受?” 苏问心不服:“我又没有在脑门上刻我是苏映遗孤,谁会知道我是谁的女儿。” “世上的事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奚从霜没有再多辩论,提出让她彻底心服口服的办法,“你玩过捉迷藏吗?” 苏问心觉得奇怪:“怎么没玩过?” 被族群赶出来的养母幻化人形,带她在人间村庄内居住,五年一迁,但苏问心模样好,还是有很多孩子喜欢找她一块玩。 若不是养母终于想起这是个天灵根的孩子,迁到修士很多的城池附近居住,也不会被出门历练的苏家子弟看见。 奚从霜:“我也没玩过,我不擅长任何游戏。所以今天我们玩捉迷藏,我捉你藏。” 苏问心不明所以:“?”这段话前后有关系吗? 很快她就知道有么有关系了,端坐的女人竖起一根手指,说出规则。 “规则就是一盏茶内我没有找到你,就算你赢,我给你足够生活的灵石,放你出飞仙宫,从此跟我再无瓜葛。” 听起来很好,一盏茶时间内赢了,不仅能获得自由还能获得灵石。 一根手指改为三根手指,奚从霜说:“我向天道起誓。” 话音刚落,天边闪过一声隐隐雷鸣,表示誓约已成。 她速度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就算是半桶水的苏问心也知道修士不能随便起誓,没有做到真的会死。 就为了这么一个可笑的赌约? 事已至此,苏问心只会想尽办法让自己赢,一点欺负瞎子的觉悟都没有。 思索一会后,她指出这个游戏的漏洞:“这不公平,仙阁那么多禁制,我很多地方都不能去。” 要是真藏起来,苏问心只能藏在几个固定地点,洞悉一切的奚从霜想要找到人不会太难。 奚从霜赞同:“你说得对。” 她抬手打了个响指,一股微妙的感觉如波浪般从苏问心身体穿过,仙阁上的足有九成禁制被解开了。 第206章 原本只有几个地点是能去的,剩下的七八分都不能去。 奚从霜:“现在还有禁制的地方只有三个,藏器库,藏书房,藏珍室,这三个地方你去不了,所有地方都畅通无阻。” 苏问心神色微变,眸色沉下。 紧接着,奚从霜说:“我眼睛不好,脾气也一般,这三个地方会随机散落我闹脾气时扔下的灵器,大多有攻击性,使用不慎会反噬,万箭齐发攻击一个生人,你应付不来,所以你不能去。” 此话一出,苏问心下意识把双手背到身后,藏住了手肘上的淤青。 昨天少宫主直接进门,把墨龙木杖直接扔在地上,苏问心还是将逃离的希望寄于木杖上,往里面灌入灵力,结果被发疯似的木杖敲了几棍。 胳膊上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消退。 短短一晚上,她也算是想尽办法,实在没办法才回到门前等着。 奚从霜又问:“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公平?” 苏问心可不会客气,还真给她又想出一点:“有,你修为那么高,想找我很简单,一盏茶时间太长了。” 奚从霜温声询问:“那你想如何?” 苏问心兴致勃勃道:“我们互换才公平,我找,你藏。” 身旁的人没有再答话,默默掐诀。 素白的手掌抬起,往下一压,奚从霜浑身灵力收拢,全部收入体内,呼吸也放浅,整个人的存在感在苏问心面前步步降低。 要不是亲眼看着人在自己面前坐着,苏问心根本察觉不到眼前还有人。 做完这一切,奚从霜偏头问:“那现在呢?” 要是这样的奚从霜去藏,她还是仙阁主人熟悉一切布局,苏问心要找一天都不一定能找到人。 “……那还是我藏吧。”苏问心识时务者为俊杰,很干脆地改了口,“你千万要保持这样不要变。” 奚从霜笑了:“行。” 被放在桌上的沙漏开始计时,苏问心仔细看过这沙漏没有任何速度问题,向天道起誓过的奚从霜也不会在这点小事上钻空子,给自己找麻烦。 她安心起身,双手撑着桌面抬头看向床上的人。 苏问心经常分不清这人到底是能看见还是不能看见,偶尔她会有种被‘看’感觉,但奚从霜走路会踢凳子,撞桌角。 堂堂飞仙宫少宫主不至于要装模作样骗一个修为低微的修士,应该是真看不见,偶尔被‘看’的感觉应当是自己的错觉。 刚这么想,床上传来奚从霜的声音:“东西你检查过了,没问题吧?” 苏问心又看一眼没掉一粒沙子的沙漏,重复确定完:“没问题。” “那开始吧。” “好。” 被再度刻意放轻脚步声的少女悄然离开,走出大门,宽阔门前吹来了天上的风。 苏问心在地上仰望仙阁便觉得仙阁如天高,现在她站在仙阁之上,似乎抬手就能摸到流云,摘下一片清凉来。 回头看,大殿中央的人影一动不动,朦朦胧胧,看不清真切。 “嘿嘿。”苏问心难以自已地露出开心笑容,摸出袖中暗袋里的玉哨。 少宫主果然几百年不出门,怎么那么天真? 玉哨都没有拿走,竟然敢答应她玩什么捉迷藏,她可没有对天道起誓。 而且她记得,这玉哨灌入灵力后不怎么响。 “……九十九,一百。” 默数完一百之后,奚从霜动了动腿,走下了打坐的玉床。 周遭都安静下来了,奚从霜答应过的事情都会做到,她收敛了灵力,现在连草稿图都看不见。 眼前尽是一片虚无,光凭耳朵捕捉不到这么大范围动静,就算能,看见自己出现在附近的苏问心只会更加安静。 奚从霜什么时候路过,然后不自觉错过也不一定。 早在最初,红苹果就提醒过奚从霜,本次小世界的女主偏执又狡猾,让她注意一下。 现在一看,确实所言不虚。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还张牙舞爪,一点点能生存的规则只要被发现就会被钻空子,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感化。 唔,奚从霜觉得苏问心根本不需要任何感化,她只要对她有用就行。 谁打算感化她只会被她嘲笑白费无用功,这是她一贯以来的生存法则,被鸟妖养大的‘小妖怪’会凭直觉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方法。 往外走了五步,伸手就能碰上屏风的月白人影消失在原地。 但是论狡猾,苏问心还是没办法狡猾得过奚从霜。 看似平平无奇,格外空旷的仙阁主殿,甚至仙阁的每一寸都布满各种阵法,铺得最大的是传送阵法。 像是巨大的蜘蛛网,点与点之间能瞬间移动。 传送阵法扩散范围甚至比补灵阵法还大,补灵阵只设在楼阁范围附近,不涉及楼阁以外外。 触发的办法就是,布阵人走对应步法,然后踩上去。 仙阁其实很大,足有一个山头大小,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山林湖泊更是少不了,偌大仙阁只住了奚从霜一人。 在奚从霜独居的楼阁之后,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里面养了不少灵兽。 这些年仙阁主人心情不好,偶尔几次过来打伤了不少灵兽,渐渐的她来得更少了,无忧无虑的灵兽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一来了就要凭着生存本能远离求生。 优哉游哉的灵兽们早就在这片树林中生了不少后代,以族群的形式各自聚居在一块,活生生把这大片山头变成百兽园。 但是今天,一切都变了,曾经的噩梦再度出现在山林中。 她不再穿粉色内门弟子服,换上一身月白衣衫,眼睛上还多了一条白绫。 虽然模样大变,但是气息还是熟悉的气息! 灵兽们:“!!!” 跑!快跑! 出现即是动乱的奚从霜没有动作,任由对面山崩地裂,群兽哗然。 边侧耳倾听,边抬手抚过身旁繁盛的草木,随后她往前走了几步。 只是简单几步,见识过少宫主发疯的灵兽们被吓得鸡飞狗跳,再一看,全都僵直在原地,困惑不已。 因为不远处的人影已经消失了。 灵兽们:“???” 摆放着没吃完灵果的房内有人影一闪而逝,归于平静,似乎从没有人来过。 被放在主殿的沙漏掉了大半,还剩一个塔尖时走遍了大半仙阁的奚从霜没有最后出现在大门前。 没有,去过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人。 但仙阁的结界没有解开,像一个巨大的水晶球将仙阁笼罩在内,不得允许没办法出入。 先前送药的门内弟子都是有通行腰牌才能随意出入,什么都没有的苏问心没办法做到像她们那样随意出入。 时间剩得不多。 她站在宽阔空地上,天上的风不断吹拂她雪白长发,而后她走向仙阁边缘,狂风刮动她的衣袍,满袖清风。 要是视力正常的人站在边缘往下看,能看见云端在自己脚下,流云如瀑,有白鹤萦绕,人间渺远,生出天地只我的豪迈感。 可惜壮阔的场景不能被第二人所看见,奚从霜停在了一步远的位置上,只要她再上前一步,就会掉下仙阁。 “人呢?哦哦,原来在这。” 间歇性上线红苹果看见奚从霜往地面边缘走去,背影缥缈:“怎么就你一个人,喜欢乱跑的女主呢?” 自从被看破能量越少,上线时间越短后,红苹果直接破罐子破摔,没什么事能不上线就不上线。 它看奚从霜站在边缘,背着身,束在后脑勺的蒙眼白绫随风狂飞。 “你在看风景吗?”红苹果想起一件事,“不对,差点忘了你现在看不见。” 不仅如此,她使用灵力还会经脉撑裂产生双倍剧痛。 “在找。”背对着它的人影终于说话了。 红苹果不解:“啥?” 奚从霜往前迈一步,跳崖似的决绝纵身一跃,整个人如雪花般飘落,只留下一句话:“在找人。” “……” 红苹果尖叫:“啊啊啊啊你怎么跳楼了?!别想不开啊!” 事情的发生只在一瞬间,站在边缘的人纵身一跃,不断下落。 她跳得太利落,红苹果被打得措手不及,着急忙慌的也跟着往下跳。 鲜红的圆滚滚苹果穿过云层,扇动翅膀往下看去,只见那道雪白人影稳住身形不断下落,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到现在还不动用灵力御器飞行,任由自己下坠。 盘旋的仙鹤注意到了下落的人影,循着气息飞了上来,朝遥远的黑点飞去。 云层之下,结界之内,看见下落人影的不止红苹果一个。 还有苏问心。 拿到玉哨,还跟奚从霜约定种种规定,一心一意只想赢的人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她当场就想逃跑,手上还有玉哨。 第207章 谁知仙阁上下都是无形结界,没有腰牌的苏问心根本出不去,只能坐在仙鹤背上一直盘旋。 不过她也不虚,从没玩过捉迷藏的奚从霜肯定不知道自己藏在这,她等时间过去,再上去出现在她面前,也算赢了游戏。 向天道起誓过的她肯定不能反悔。 结果她就在仙鹤背上看见了这一幕,她震撼地看着下落的人影,民间戏文说的跳堕仙台的谪仙,约莫如此。 这一刻,她的想法跟红苹果的不谋而合,为什么不动用灵力召出灵器? 真不怕摔死啊?! 只想赢了游戏,可不想再背负一个害死飞仙宫少宫主罪名的苏问心刚要动作。 虽然知道自己出不了结界,只是做无用功,身体还是下意识动了。 比她更快的,是从半空中飞上来的仙鹤,一切像是算计好的一样,她准确落在仙鹤身上,仙鹤稳当当载着她,朝苏问心方向飞来。 “……” 模糊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奚从霜手托着沙漏出现在苏问心面前,被施诀保护的沙漏忠实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时间到,愿赌服输?”奚从霜说话时,她手上的沙漏还剩下一点。 她说完,最后的一点也全都下落,一盏茶正式结束。 奚从霜听沙漏没了下落的细微声音,朝苏问心摊开掌心:“一盏茶时间结束了。” 计划这么快就破灭,一盏茶有那么快吗? 但她不会怀疑奚从霜撒谎,她向天道起誓过。 又是天道起誓,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好半天,瞠目结舌的苏问心咬牙道:“愿赌服输!” 她说着,把手上的玉哨放回奚从霜手上。 这次的确是对方技高一筹,是她太弱小导致的。 刚这么想,另一只仙鹤身上的人握住伸过来的手,把苏问心拉到自己那一边。 苏问心一时没站稳身体,被人拦腰扶住,放在一边坐稳,看向奚从霜的目光格外复杂。 她是没想到奚从霜能做到这地步。 说收敛灵力就收敛灵力,眼睛都看不见就敢往下跳,这是她见过最不要命的人。 就算是野性难驯的“小妖怪”也不敢在她面前狡猾了,毕竟谁会不怕不要命的人,而且这人还执著得可怕。 仙鹤顺应主人的心意,展翅慢慢往上飞。 这一次苏问心是心甘情愿被带上去的,探头往下一看,人间地面上,飞仙宫门内弟子正在练功。 各色的绫罗飞扬,站在最高处的,大概是一丝不苟的兰徽大师姐。 看了一会,她便不看了,目光从奚从霜握住玉哨的手往上眼神到合上的双目。 安静下来时,还真分不清她是在入定还是醒着的。 有一点苏问心不明白:“仙阁那么大,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妖气,你藏了有妖气的东西在身上,被我闻到了。”奚从霜说出了答案。 妖族的气味和灵兽身上散发的气息不一样,奚从霜能通过仔细分辨,确认苏问心在不在附近。 第一次她就去了气息杂乱,容易隐藏的山谷中。 直接排除了可能性,里面全是子嗣繁荣的灵兽们,没有妖气。 没想到是这个暴露了,上一次暴露是因为当着她面拿出来,这次她都小心隐藏,怎么可能还会暴露? 这是飞仙宫宫主和苏家家主都没有察觉到的东西。 虽然有可能是她们不在意,但概率很小。 因为她生父大呼小叫说她下毒害他,但是搜遍全身,也没发现苏问心在哪里藏。了毒。 所以藏在头发里的羽毛就这么蒙混过关,一直没被发现。 奚从霜漫不经心道:“所以我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隐藏你藏在头发丝里的赤金鸟羽毛。” “!” 苏问心一激灵,捂住了编起来的头发。 满头青丝里,只有一根隐隐泛红的发丝隐藏其中,气息微弱,并不明显。 不仅是苏问心低微的修为导致她存在感不明显,还有那根羽毛也是。 因为天性爱灵宝,还经常盗宝,赤金鸟族十分擅长隐藏自己气息,无论修为高低,都是这一族刻进血脉里的本能。 送她羽毛的养母至死都是金丹中期,但赤金鸟一族生来就是金丹期,也可以说她一辈子都修为平平,无甚进益。 乘坐仙鹤往天上飞的人侧过脸询问:“你想不想学?” 苏问心很难不心动。 【作者有话说】 [彩虹屁][彩虹屁] 第117章 背你回去 藏书房,有两人出现在这。 一人闲庭信步,一人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跨入门内,不住打量堆满玉简或书卷的书房。 这里面看起来远比外面看起来宽大多了,至少是外面看见的三倍以上。 殿内高大,书架林立,从没见过这么多书的苏问心惊讶非常,忽然想知道奚从霜是不是把这里的书都看完了。 要是都看完了,那真的看了很多书了。 走在前面的背影一顿,苏问心连忙刹住脚步,转眸看去。 奚从霜说:“隐藏妖气的发诀我已经告诉你了,可想要彻底学会并融会贯通,得先改变你的心法。” 说着,她抬手施法,其中一排书架上的玉简全部飞起,神识瞬间扫过全部,下落,然后重复。 几息之间,奚从霜已经读取完玉简里的内容,根据需要的内容进行分类。 经过多次实践,她摸出了一个规律——只要速度够快,就能在更短的时间里用灵力完成想做的事情,剧痛就会追不上她。 “为什么你不让我现在就用法诀,我现在不能吗?”苏问心问道。 “能是能,效果没那么好,还很容易被看穿……找到了。”奚从霜抬手。 一块玉简落在奚从霜手心,指尖一动,另一边抽屉里飞出新玉简飞入她另一只手,五指合拢,握紧。 奚从霜:“扶我去找个地方坐一会,适合你的心法我找到了。” “哦,好。”苏问心虽然有点不情愿改了心法,但她都这么说了,再拒绝就有点不识好歹。 但是扶人这种事情,她还真没干过,抬起双手犹豫了一会,不知道应该把手往哪放。 身侧的人雪白如霜,纤尘不染,像她这样的人随便把手放上去,无论哪一处地方都是亵渎。 胳膊?手?胳膊肘? 以前跟同龄人玩是互相扳肩膀的,少宫主怕是没法接受这种姿势走路吧? 安静的时间有点长,奚从霜侧过脸朝向她:“怎么了?” 苏问心一惊,脱口而出:“我该把手放在你身上哪里才能扶你?” 没想到她一直思索是这个问题,还以为她是不愿意。 奚从霜看着眼里的不断扩散又收缩的光团失笑,看来是真的很纠结,她主动伸出一只手:“随便一个地方,把我拉过去就行。” 她补充道:“玩完捉迷藏,我有点累了。” 苏问心注意到她脸色有点白,没再犹豫,抬手抓住她宽大衣袖,用力别人扯了过去。 广袖被人抓成一团,抱在怀中,身体往前走去,奚从霜也跟着她的力道往前走,脸上笑意变得更明显。 被拽着往前走了一段,奚从霜随着苏问心的力道站定在原地,调转方向。 才听见苏问心说:“你等一下。” 一阵扑扑拍打,又挪动东西的动静过后,奚从霜听见她说:“好了,直接往后坐就行。” 奚从霜从善如流坐下,此刻的苏问心不明白自己能站在元婴后期修士背后的含金量,绕到她面前。 她坐下之后,高度比自己矮了不少,总这样垂着脑袋看有点累,一身乡野气息的苏问心不会委屈自己,挑了最舒服的方法自处。 苏问心蹲在她膝前,仰头问:“你现在是不是很痛?” 众所周知,飞仙宫少宫主灵府残破,动用灵力时的痛楚不亚于断骨削肉。 此乃飞仙宫宫主亲口所说,爱女如此,令她十分痛心,不出几年直接传遍整个玄昆大陆。 可在她眼前的奚从霜看起来不是很严重的样子,只是脸色有点白。 转念一想,坐在她眼前的事元婴后期修为的修士,不能动用灵力,但全身灵力依然缓慢运转,能让她疼得脸色发白的……不会是寻常病痛。 其痛楚肯定常人难以想象。 “还好,能忍的程度。”奚从霜轻描淡写。 素净手掌分别握着两个玉简,都隐隐散发出冰蓝光芒,苏问心看不出她在做什么,于是又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该说什么,苏问心低头看奚从霜垂落衣摆上的暗纹。 她从里面找到了五朵完整的霜花纹,以及繁复玄奥的符文,顺着互相交织符文往上看去,心想不愧是少宫主,连穿的法衣都是绣着法阵的。 不知为何,看着衣摆上的暗纹心生一种想找到暗纹源头的感觉,动作快过意志地找了起来,一直看到手臂处,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第208章 全身心都沉浸在那玄奥符文中,什么时候被奚从霜抬手捂住眼睛都没有意识到。 奚从霜说:“别看,你修为还浅,容易被符文影响而走火入魔。” 视线被人为阻断,苏问心失神的双目眨了眨,浓密睫毛扫过她掌心,她又闻到熟悉的冷香。 眼前一凉,过分深思的思绪渐渐回笼。 好一会,她反应过来自己研究奚从霜衣服上的符文研究得出神,差点被影响心智。 抬手,把眼睛上的手拉了下来,露出漆黑双眼的苏问心很好奇:“你究竟看得见,还是看不见?” 奚从霜浅笑:“你猜?” 猜不了,不猜。 苏问心不继续看她衣袍上的符文,转而看地上的地砖,脑袋一热,那只手得寸进尺按在她脑袋上,让苏问心不得不抬起眼看她。 奚从霜:“你猜一下?” 苏问心试着猜,回想这几天跟奚从霜的相处,她一会感觉她“看”得见,一会觉得她看不见,人的本能举动无法伪装。 况且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最有利用价值的就是她是苏仙尊遗孤身份,但也只是对外人而言,奚从霜自己都是飞仙宫少宫主,天生就在顶端,拥有的东西数之不尽。 这么一看,自己对对方根本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因而苏问心摇头,带动脑袋上的手掌也晃了晃:“我猜不出来,有时候你看得见,有时候看不见,你跳下仙阁要把我吓死了,现在还没缓过来。” 奚从霜歉然:“是我太心急了,抱歉。” 苏问心第一次被名门正派道歉,双眼微微睁大,还是摇头。 大概是没关系的意思。 “我能看见的只有一部分,但不能多看。”奚从霜能猜到对方的脸上肯定是写满了疑惑,她补充道,“准确来说,我只能看到真,看不见表象。” “真?什么真?”苏问心不太理解。 奚从霜举例说明:“我能看见比我修为低的修士运转灵力的轨迹,还有对方灵根,比我修为高的修士,我能对方通过施展法术时暴露的灵力分辨出方向,但是不能多用。” “看不见的表象就是,看不见桌子椅子模样,纸张上的文字,大千世界的山川湖海,还有你的长相。” 这些都是她看不见的,如何努力都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各种细节全都被灰暗阴影覆盖。 苏问心讶然,她没想到奚从霜的看见是这样的看见,那自己之前的几次感觉果然没错。 奚从霜抬手晃晃其中一个玉简:“能通过神识查看的玉简文字我能看见,也算一点好处。” “那没有灵力的凡人呢?”苏问心抬手接过她递来的玉简。 飞仙宫内全是修士,最差都是炼气期,只是在她眼里是五颜六色的光团。 这个说不好,奚从霜如实回答:“没看过,下次看见了你提醒我,我再告诉你是怎样的。” 少宫主天生天之骄女,高高在上,看不见地上的凡人也很正常。 但是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种话?说得好像自己会跟她一块出去一样。 要知道,飞仙宫少宫主已经有两百余年没有出过门,她本人也就三百来岁。 不管了,抬手把手上玉简往脑门上一贴,顿感无语。 “《烧木头心法》?”苏问心一脸古怪,“你确定你拿给我的是正经心法吗?” “很正经。”奚从霜将另一手上的玉简放到她额前。 冰凉的感觉一闪,苏问心识海里瞬间闪过大片大片晦涩文字,她也因此看清了此心法的真正大名——《焚心刚心法》。 玉简里的文字更为古老,跟苏问心在凡人私塾开蒙时学过的文字有明显差别,更加佶屈聱牙,冗长晦涩,压根不适合只在私塾念过几年书的苏问心。 别说能不能读懂,一句话里十个字里有五六个字看不懂,能看懂的都是根据字体形状连蒙带猜。 她的鸟妖养母只说她将来要去修仙,又不是要去当状元的,能看懂就行。 现在看来,其实是她也看*不懂苏问心拿回家的书,随便找借口糊弄她的。 苏问心彻底不吱声了,觉得烧木头也挺好的,起码通俗易懂。 原来刚刚奚从霜一直不说话,是在翻译加谱写,还把修炼重点给标了出来。 她直觉这本心法年份不浅。 事实上这的确是一本天阶三品心法,其他火灵根修士求之不得的存在,就这么被奚从霜随手给了苏问心,还给简化了一遍。 奚从霜:“你有过引气入体的经验,想要熟练运用不会太久。” “等你学会了第一篇章,并融会贯通,玉简就会自动触发第二篇章,不用着急,时间还早,想做的事情都能做到。” 多日来躁动的心,在奚从霜面前渐渐平定下去。 苏问心却不太自信,彷徨地问:“我能做到吗?” 旁人都说她本性顽劣,不堪大用,装成珍珠的鱼目,多好的资源用在她身上也都是浪费。 不然也不会十五岁了还只是筑基期。 奚从霜:“那我们打个赌吧,要是做不到,你把我当柴……” 烧字没说完,就被苏问心忍无可忍地捂嘴。 “谁要烧你了!”气急败坏的人说,“倒是给自己惜点命啊!” 奚从霜被捂住的嘴闷笑出声。 * 仙阁背后的山林。 灵兽们再度惊动起来,因为它们感受到熟悉又可怕的气息正在往这里靠近。 那股恐怖气息身边还带了个杀气腾腾的小姑娘,肩上看着打磨好的大柴刀。 那柄柴刀足有指尖到肘弯长,锋利无比,对于一个十五岁少女来说稍显沉重,所以苏问心是扛着过来的。 奚从霜站在树荫下,她感知着附近正在逃窜的灵兽们:“仙阁内长期有补灵阵法阻隔外界灵气,所以这些灵兽的修为增长得也缓慢,它们对你产生不了威胁。” 苏问心扛着柴刀:“那能吃吗?” 她看见一只肥兔子蹦跳着闪进草丛里,让她想起以前吃过的兔肉。 灵果再好吃也会让人觉得腻,偶尔也会想吃这种毫无灵力的兔子弥补一下空虚感。 “只要你能抓住,任你处置。”奚从霜答。 身边的人动了,苏问心扛着柴刀往前走:“那我去了。” 奚从霜:“去吧。” 《烧木头心法》 第一篇,默念法诀,运转浑身灵力,砍一截无定木,焚之。 这无定木刚硬如铁,五十年长一寸,刀枪不侵,水火不入,唯一的弱点就是灵火能烧。 凡火无法点燃无定木,只能由火系灵根修士不间断使用高浓度火灵力才能持续点燃无定木,要想砍下无定木得将火灵力附着在刀刃上,一刻不休地输送灵力,一刻不停地伐木,直到砍下来为止。 刚好,奚从霜仙阁后的山林里就有一棵无定木,在仙阁建立之初就被移植过来的,能给苏问心用来练手。 于是山林中,在灵兽眼里两人各自相安无事各自一边。 一人吭哧吭哧地砍树,另一人盘腿坐在巨石上,在叮叮当当的砍木头声中安然入定。 那叮当的响声足足响了一天,下午才听见奚从霜的叫停声。 “时辰差不多了,停下吧。” 苏问心直接脱力倒地,仰面躺在草地上。 抬眼一看,更是眼前一黑,她辛苦了一整天,榨干了灵脉,竟只在无定木上留下一寸凹痕。 柴刀都砍钝了,才一寸深的凹痕!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耳边传来踏过草丛的脚步声,苏问心转头,奚从霜走到她身旁,抬手摸上树上痕迹,眉头微动。 无定木被不间断砍了一下午,火灵力烧过的地方热度未消,十分烫手。 能感受到苏问心是不费余力地砍树,根据她野性般的直觉,还有不费余力地挥刀,奚从霜已经想好了下一本该给她准备什么样的功法。 奚从霜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苏问心急喘着坐起来,有点紧张。 浪费了一下午时间才一寸深,是不是太无能了? “不错,你果然有天赋。”奚从霜说,“以你现阶段修为,能留下划痕已经很不错,一寸凹痕胜过不少初学修士。” “……” 苏问心一时间没有回答,她不确定这是奚从霜糊弄她的,还是真话。 树旁,仙人似的少宫主朝她伸手,微微俯身:“还能站起来吗?我拉你。” 苏问心盯了那只手一会,咬牙自己爬了起来,认真保证:“我明天会砍得更深,三天内把这一枝树枝砍下来。” 奚从霜讶然:“这个有大腿粗,三天会不会太勉强了?” 苏问心没有继续夸下海口,意识到奚从霜是真心为她考虑的,改口道:“我想试试可不可以做到。” 这次奚从霜没有反对:“好,那就试试看。” 第209章 苏问心没有意识到自己听了这句话后笑了一下。 时至下午,傍晚将临,该回仙阁修炼。 新的心法在不砍木头的时候也能修炼,只是没有砍木头时精准操控灵力的循环,效果大打折扣。 干劲满满,苏问心打算打坐修炼几小时再睡。 但事与愿违,耗尽全身灵力的她脚下一软,直接扑倒在地。 倒下时,她下意识抓住了手边的东西,想要稳住身体。 她果然也因此稳住了身体,不是因为她抓住的东西,是因为她被人抓住了。 “灵力耗尽,让你这么走回去确实为难。”奚从霜说。 想了想,她提起苏问心手腕往自己肩上搭,半蹲下身体,将浑身发虚的人拉上背部,两手托住她大腿,迈步往前走去。 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把人背了起来,反应不及的苏问心被背着走了几步才回神,惊慌道:“快放我下来,我不要你背!” 爬都叫她爬回去,叫奚从霜背自己是万万不能的。 “不想被我背,那换个姿势也行。”奚从霜站定在原地,准备换一个姿势把人带回去。 意识到奚从霜准备从背着的姿势变成什么姿势,她果断不动了:“你要是把我当小孩抱着,我就一头碰死在无定木上!” 奚从霜还真不动了,语气幽幽道:“真过分啊,虽然我三百岁了,但是我觉得我长得挺年轻的。” “……”苏问心要崩溃了,“我根本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是……我没有被人背过……” 说到最后,苏问心不说了,以一头碰死的决绝把脸埋进奚从霜发丝中,环在她身前的手也不敢松开。 自己摔个屁股蹲就算了,别连累人也摔了。 “以前没试过,现在试试也行。” 走过一遍的路奚从霜都能记住,现在她背着人也能找到回仙阁的地方。 但…… 奚从霜背着人,面不改色地路过自己设下的传送法阵。 反正她是瞎子,看不见传送法阵多正常。 * 仙阁之下,为师妹们解惑完的兰徽即将回到洞府里修炼。 作为宫内大师姐,她每天要料理的事情很多,在之前,这些都是还没走火入魔的少宫主做的。 路上碰上羽瑟,她双眼一亮:“大师姐,我有一点不太明白,就是其他师姐说我弹瑟御敌时杀气不够重,威力也不够重,那该如何改?” 兰徽刚要说她不够重的原因是手指力气不够,叫她十指绑上铅块去练瑟,力道足了,就能有足够的威力。 身后一股灵力波动传来,她止住话语回头。 一只熟悉的纸鹤从远处而来,落在兰徽肩头上。 羽瑟也抬头看去,这熟悉的纸鹤叫她想起仙阁之上的少宫主。 兰徽抬手碰纸鹤,里面传出奚从霜的声音:“送些低阶丹药上来,紧急补充灵力用。” 说完,纸鹤从肩头掉落,被兰徽捉住。 羽瑟听出了那是少宫主的声音,对那日还是心有余悸,少宫主是个很快的女人。 骑仙鹤飞快。 “不会吧?”兰徽喃喃低语,对着手上纸鹤出神。 自从少宫主走火入魔后,对灵药有大量需求,在上面备了不少丹药。 但都不适合给修为低微的苏问心使用。 好好的苏问心又怎么会受伤?难道是少宫主又失控了? 不行,必须得上去看看。 兰徽一把抓住羽瑟肩膀往仙鹤跑去:“你,跟我一块去仙阁阻止少宫主不要冲动。” 羽瑟震惊:“我和大师姐一起去拦少宫主?!” 而此刻,奚从霜挑挑拣拣过后,觉得这些灵药过于大补,不能给苏问心使用。 她沉吟片刻,折了一只传信纸鹤放下仙阁。 放完纸鹤后,奚从霜对耗尽灵力而瘫软的苏问心说:“是我忘了,仙阁内灵力流动缓慢,大量消耗灵力之后没办法快速恢复。” “不过你放心,兰徽很快就带药上来了。” 【作者有话说】 大师姐:[害怕] 第118章 心生遗憾 事情出乎兰徽意料,仙阁之上风平浪静,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羽瑟小心跳下仙鹤,跟在大师姐身后,她看见有人从大门深处走出,穿过一扇又一扇门,出现在两人面前。 少宫主换了一身青衣,长发如雪,依然眼上蒙着白绫,看起来跟以前没有太大变化。 不,还是有的。 她暴动的灵力平和不少,神色也显得平和。 奚从霜不知道门外两人心中所想,站定在门后,抬手伸出掌心:“补灵丹带来了吗?” 兰徽才想起奚从霜的要求,连忙在自己的锦囊里翻找:“带来了。” 作为大师姐,经常带门中弟子出门历练,她总需要在自己锦囊里预备好各种低阶丹药。 对于修为平平的师妹们,用寻常丹药即可,用她用的丹药还得帮忙梳理药性,更加麻烦。 兰徽顺利从锦囊里拿出几瓶灵丹,没有第一时间递出药瓶,试探道:“这些丹药只有苏家女能用,她是受伤了吗?” 奚从霜疑惑:“不是,她只是灵力耗尽了,仙阁内的法阵限制了灵力流通,她没办法快速恢复灵力。” 兰徽不太放心:“我能看看吗?” 意识到对方是什么意思,奚从霜没有拒绝,转身往里走:“那就来吧。” 没想到那么顺利,兰徽马上跟上,羽瑟犹豫片刻,也跟在大师姐身后。 于是她看见了耗尽灵力,在榻上把自己抱成一团的人影。 听见脚步声传来的一团人影一动,露出虚弱疲惫的脸,身上没有任何其他受伤的痕迹。 先一步回到榻边的奚从霜安抚道:“坚持一下,再亮一会,补灵丹马上就到。” 苏问心一脸虚脱:“我不亮了?” 奚从霜看着眼前一闪一闪,逐渐暗淡的红光团:“比起从前,稍有逊色。” 见此情状,听不懂的兰徽也不敢再慢,连忙把手里的补灵丹送了过去,吃下之后,苏问心脸色好看不少。 被榨干的灵力重新充盈在灵脉之中,感受到身体在逐渐恢复,五感瞬间被舌尖的丹药苦味占据大半。 苏问心苦得吐了吐舌头:“补灵丹怎么那么苦?” 跟之前吃过的奚从霜的丹药一样苦,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忍受的。 还以为脾气不好的少宫主和脾气不好的苏家女放在一块会打起来,没想到意料之外的和谐。 似乎还因此产生的正向反应,两人的脾气都变得更加平和。 只不过长期生活在不被外界所理解的环境中,有了相似的人一块远离那种氛围,终于获得内心平静,从而影响到行动,变得更加平和。 苏氏和飞仙宫都做不到的事情,偏偏被奚从霜做到了,将龇牙的小兽养得温和。 闻言,羽瑟说:“补灵丹都这么苦的,你不知道吗?” 苏问心一静,她还真不知道。 补灵丹虽然不是什么高级东西,但是能稳定供应的也只有大门派才能做到,苏问心和她鸟妖养母属于散修那一拨。 还是很穷的散修,没那么容易弄到补灵丹这东西。 “……” 眼前的两人忽然面露惊诧,好像见到什么闻所未闻的传奇场景。 不就是没吃过补灵丹不知道它很苦而已,用得着露出这表情吗? 脸侧多了一杯茶,奚从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说:“喝点茶漱漱口。” 苏问心顺着端着茶杯的手往上看去,奚从霜闭眼垂首,抬了抬手,示意她接过茶杯。 堂堂少宫主亲自倒茶,那确实是挺闻所未闻的传奇场景。 苏问心不知滋味地喝了这杯茶。 看样子对面两人也十分好奇这杯少宫主亲自倒的差茶究竟是什么滋味。 然而再好奇也没法得到解答,她们被少宫主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仙阁内又只剩下两人。 恢复了灵力的苏问心下了榻,却见奚从霜出去一会没多久,回来时拎着一个锦囊。 细长的手指勾着缀着青穗子锦囊,晃晃荡荡地被拎了过来,她察觉到苏问心在看她,便说:“你跟我来。” 苏问心跟了上去,奚从霜在前面边走边说:“先前是我疏忽,忘了仙阁的灵阵,现在我准备在你房间里单独设聚灵阵,控制我活动范围灵力浓度的同时,不限制你房间里的灵力,好让你自由修炼。” 实话说,这一长串话苏问心听不太懂,她直觉这会很难。 果然,奚从霜也说:“阵中阵应该有点复杂,可能废的时间有点多。” “你是想收我为徒?”苏问心忽然问。 正说话的人站住了,她没回头,苏问心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忍了忍,没有动身绕到她面前看她表情。 最好不要对任何人抱有一丝期待,不看就不会产生期待。 第210章 不过这情况也正合她意。 少宫主最好不要想收她为徒,自己想做的事情完成后,自己徒弟的身份会连累奚从霜。 奚从霜沉吟一会,她答:“暂时不是,我还得想想,考察一番。” 苏问心:“?”这跟她想的不一样。 她步步紧跟,嘴上也不停歇:“考察什么?” 奚从霜:“考察玄昆大陆的风土人情。” 万一是谨防师徒恋,抓到就要弄死其中一个的世界观,她岂不是办了坏事? 况且她这一身残破灵府,能不能活长久都难说。 要是走到身体无法回转的那一步,没控制住入魔了,身为前少宫主之徒的苏问心头上会有更多仇恨。 灵府和破裂的经脉像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收她为徒不是当前上选。 苏问心:“你都三百多岁了,还需要怎么考察?难道你一直都没有出门?” 奚从霜抬手指自己眼睛:“就我这样,出去了也看不见。” “……” 对方各方面都表现得太灵敏,苏问心差点忘了这是个行动不便的瞎子,只把她当普通修士看了。 走了一会,奚从霜意识到身后的小尾巴掉队了,回头问:“怎么不走?” 苏问心的声音响起,她小声道:“我不是故意说你眼睛的。” “你也没说我眼睛,是我自己提起来的。”奚从霜折返走到她面前,抬手。 她本意是想让苏问心拉着她袖子走,因为对方看起来不是很愿意被人触碰。 苏问心抬眼看眼前的手一会,抬手抓住她指尖。 奚从霜一怔,牵住了她整只手掌,继续往前走,推开房门。 也是这时,苏问心才知道这人还挺会说谎的。 对她说要布下一个复杂的阵中阵需要一定时间,结果她才搬着坐墩在角落坐下没多久,奚从霜就说好了。 全程只见奚从霜摸索着从锦囊里掏出几样东西,抬手,以指尖为笔凌空画阵法,堆了一地的灵石爆出璀璨光亮,刺得苏问心眯起了眼睛,抬手挡住灵石爆发的光芒。 从指缝里能看见,奚从霜脑后的白纱也被狂风吹起,广袖飘扬,她抬手一按,一个巨大的法阵被压入地面。 阵成,刺目的光亮也熄灭。 互相连接成阵的符文在地板上一闪而现,最终归于平静。 整个过程不到一炷香时间。 奚从霜的理由是:“只要我够快,经脉断裂之痛就追不上我。” 苏问心震撼莫名。 留下一句“好好修炼”后,奚从霜施施然离开,苏问心马上跳了起来,扒在门框往外看。 正在远离的高挑背影步伐稳健,确实没有凝滞的痕迹,她才放心地把脑袋给缩了回去。 再清楚不能地知道,就算奚从霜受伤了,也是很厉害的修士。 * 之后几天,苏问心每天都扛着新的柴刀去砍树。 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期间兰徽上来送了几次东西,她不明白为什么少宫主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那么多的柴刀。 后来一看地上堆成小山,全都是被苏问心砍卷刃的柴刀,陷入了沉默。 这么多? 少女怪力无穷。 原来是她有眼无珠,不是苏家女资质不行,是教的方法不对。 到后来,兰徽试图向奚从霜建议:“宫主有一记名弟子,还没能转亲传弟子,擅弹瑟。最近她陷入瓶颈,怎么修炼都不得法,能不能让她和苏姑娘一块修炼?” 奚从霜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期待,一想苏问心还年少,跟同龄人多说说话有利于身心成长。 询问过后,就同意了兰徽的请求。 羽瑟得知此消息后,宛若晴空霹雳,拖着柴刀瑟瑟发抖地出现在少宫主面前。 奚从霜对苏问心说:“这是我母亲的记名弟子,她没出关由兰徽教导,现在你带她。” 羽瑟紧张看向苏问心,少女肩上扛柴刀,轻飘飘的像是扛了一根狗尾巴草。 她好像有点理解了为什么大师姐叫她上来和苏问心一块修炼,要是苏问心也是音修,她奏琴时肯定能做到威力与杀气并存。 苏问心一身利落弟子服,这是送上来的新的,安照她的尺寸制作,比起从前灰扑扑的一团,更加灵动亮眼。 她抬眼看向羽瑟:“我?” 羽瑟拖着柴刀回看,有点紧张。 散修出身的苏问心不会小看任何人。 看修为,认真斗起来自己不一定有把握战胜羽瑟。 虽然两人都是筑基后期,努力向金丹期突破,可羽瑟到底是仙宫弟子,接受过正当授课,有老师带着修炼。 她是摸爬滚打的散修,打不过还会耍赖用阴招,跟光明磊落的正派打法可不一样。 而且羽瑟还是从外门弟子选拔上来的,几千名外门弟子里的前五位,才被宫主点中收为记名弟子。 属于千军万马独木桥出来的修士,决不能因为她腼腆性情而小看对方。 “嗯。”奚从霜握住她肩膀转身,把她往无定木方向推,“她是金火灵根,本该能发挥出灵根自带的金戈之气,但是力道不足,攻击力不显。” “你说我攻击力很高?”苏问心被推着走。 “是啊,你很厉害,都能把近千年的无定木砍出豁口。”奚从霜走了几步就停下来,示意两人快去。 每天叮叮当当的伐木声便又多了一人,渐渐的还飘起了肉香味。 两个筑基期修士还没到辟谷的时候,要等金丹期之后才会彻底辟谷,只吸收天地灵气。 羽瑟是带了辟谷丹,但奈何身边有一个从不受规矩束缚的苏问心,她肚子饿了就扔了大柴刀,转身走进草丛里。 不多时,羽瑟震惊地看着她提了个笼子回来,里面有一只羽毛鲜艳的大胖鸡。 “这……这是……灵兽啊!”羽瑟看人已经从腰侧布兜里摸出小刀,准备杀鸡,连忙伸手拉她衣袖,“少宫主养的,刀下留鸡啊!” 苏问心:“可是少宫主说,这里能抓到的东西,都任我处置。” 羽瑟继续震撼:“……” 苏问心利落杀鸡,用灵力清干净羽毛,她问:“你要吃吗?” 羽瑟看看远处树下打坐的少宫主,再看看眼前死翘翘的肥鸡,她吞了吞口水,重重点头:“嗯!” 两人分工,烤好一只鸡就变得轻松多了,羽瑟蹲在火堆边,看苏问心将流油的肥鸡放在荷叶上。 那是她刚从附近荷花池里摘出来的,那也是少宫主以前让人种的灵植,全都任由苏问心嚯嚯。 全程少宫主都稳坐蒲团上,不动如山。 苏问心用洗干净的刀开始解鸡,好在火灵根不太怕烫,拆鸡都分外得心应手。 心想得准备点碗筷才是,她问:“仙阁里很少锅碗瓢盆,有也会被人收走,你能上来的时候都带点吗?” 羽瑟:“……”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肉香迷了心智,竟敢在苏问心眼前点头。 “那就好,这样下次吃饭方便多了,天天吃灵果真的有点腻。”把一只鸡腿放在荷叶上,苏问心仔细将肉分成小块,放在一边放凉。 然后开始用刀削树枝,她鸟妖养母曾经一时兴起,跟人学过木工,她也在一边学了一点,精致不足,经用足以。 手上的树枝大概有了筷子的雏形,苏问心调整边调整边打磨,用指尖火燎过细小倒刺,这样就不会扎手。 身边忽然爆发出羽瑟的声音:“什么?原来那些灵果都是你吃的,大师姐还以为少宫主最近胃口好了不少。” 苏问心迷茫抬眼,羽瑟缓缓蹲下。 看这眼神,她应该是不知道送给少宫主的灵果们到底有多珍贵。 算了,她都不明白,有什么值得计较的。 最应该在意的应该是…… 羽瑟吞了吞口水:“好了吗?什么时候可以吃?” “你吃吧,留一半给我就行。”说完,苏问心拿起荷叶,起身向树下走去。 羽瑟:“你去哪里?” * 树下坐着的奚从霜从入定中醒来,她听见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还伴随着烤熟的肉香,她偏头往动静传来的方向看去。 见人动了,苏问心也不在原地打转,把草地踩出一块平地,迈步朝她走来。 “奚从霜你吃鸡腿。” “我也有份?”奚从霜面露惊讶。 传道受业解惑是为师,你就当这是我的束脩礼。 这句话本该是她要对奚从霜说的,但说出口的是:“这个很好吃,我想你也尝尝。” 不愿意让她当自己师尊的心更强烈了。 要是她觉得这样太简陋,不愿意动筷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人家是养尊处优的少宫主。 在过来之前,苏问心已经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结果如何也不会怨怼。 “好。”奚从霜放在膝上的手动了,朝她摊手,苏问心将刚做的筷子放她手上。 第211章 “是这里。”苏问心心里说不明白的高兴,主动拉着奚从霜手腕,干燥温暖的手握着冷白温凉手腕,为她指明位置。 估计这是奚从霜用过的最简陋的筷子,纤长手指握着还散发草木气息的木筷,夹过一块烤肉,放到唇边咬进口中。 苏问心看她的眼神暗含期待,得到一句很不错后,笑容变得更明显。 她仗着奚从霜看不见她的表象,看不见她在笑,强装镇定地说只是随便烤烤,觉得好吃下次再分你一点。 殊不知,她在奚从霜眼里几乎要散成烟花,围绕在她身边的火灵力都跟着雀跃跳动,语气却还装得一本正经。 奚从霜笑着答应了。 吃完后继续,叮叮当当地伐木,直到黄昏将至。 每当一天修炼结束,负责把人带回去的奚从霜就会抓着两人衣领,一手一个地拖回去,全都带回苏问心房间里打坐自己恢复灵力。 有时候她会一个背,一个用灵力托起,运货物一样把人带回去。 往往羽瑟就是那个货物,她欲哭无泪,却又不敢对少宫主说她也想被人背。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大逆不道了。 一般奚从霜会把人带到苏问心房门前,把人放下,让两人互相搀扶着走进去。 这里面有聚灵阵,奚从霜不能进去,只能送到门前。 随后,她就站在门前等候,等待恢复灵力的人结束。 苏问心有时候会不那么专心,疯狂吸收灵力充盈同时偷偷睁眼,望向站在门前的背影。 背对着两人的奚从霜“看”的方向是一片云海。 时值黄昏,落日熔金,璀璨的光辉像是把云层燃烧,大片大片金红裹在云层上,偶有仙鹤飞过,穿过云层落下,绚烂壮阔。 这样壮阔场景,可惜站在门前的人看不见,只能感受到傍晚的风在身侧游走。 蒲团上打坐的人心里难以抑制地产生一种遗憾的感觉。 她看不见这样的场景,好可惜。 再迟一些,兰徽就会亲自上门接人,将累得抬不动手的羽瑟扔上仙鹤带走。 相较于羽瑟的愁苦虚弱,兰徽脸上难得有了笑意:“果然把你送到少宫主这修炼是有用的,最近她弹瑟有劲多了。” 后面一句话是对奚从霜说的。 那是当然了,瑟弦可比柴刀轻了不止百倍,砍树早成习惯的羽瑟摸上瑟弦后也分外有劲。 要不是每天回去之后还得练瑟,她都快忘了自己是音修。 * 三天内砍下大腿粗的无定木还是太为难筑基期修士,苏问心花了半个月才完全砍下,但她的修炼还没就此结束。 她还得烧木头。 有对比就有伤害,羽瑟还在豁口上挣扎,苏问心已经砍下了大腿粗的树杈,每天绞尽脑汁地烧树杈。 虽然很难点燃,真应了那句无定木刀枪水火不入,无坚不摧。 之前砍树是她把灵力附着在刀刃上,才能一点一点将无定木给砍下来,结果就是卷刃的柴刀快要堆成小山。 现在得点燃无定木,难度比砍木头又上一层楼。 羽瑟十分羡慕苏问心不用砍木头,苏问心屡屡点燃失败,心想还不如回到砍木头阶段。 这真的很叫人挫败。 经过几天尝试,苏问心终于点燃了一块木头,窜起的火苗就像苏问心燃起的信心。 “烧起来,烧起来了!”苏问心兴奋的声音响起。 羽瑟也被她的喊声吸引,扔了柴刀往这边过来,还真看见了木头上的一簇小火苗。 从未想过她会因为点燃一块木头而欣喜若狂,苏问心下意识望向远处的树荫。 “奚从霜你……人呢?” 蒲团上空无一人,奚从霜不知道时候离开了。 满心欣喜的苏问心没有多想,起身找去,顺便给燃起的木头罩了一层结界,保住不要被风吹得熄灭。 “奚从霜!我真的烧动了那段木头,你过来看!” 高昂响亮的声音由远及近,兴奋的少女跑到主殿,往门前一蹦。 “我把无定木点燃了!奚从霜你人在哪里?” 也是这一蹦,少女整个人暴露在门内人视线里,往里一看,她瞬间没了声音。 威严的女人坐在上首,身着墨蓝衣裳,手端茶盏,闻声看来,似乎不满她的聒噪。 那张脸苏问心认得,这位是飞仙宫宫主奚怀蓁。 坐在她下首的,正是奚从霜,她难得沉默不言,神色平淡。 听见她的声音,转头朝向她的方向。 旋即,露出一抹浅笑:“是吗?我等会过去看,你先去玩吧。” 苏问心的笑容僵在脸上,渐渐也收了笑意,沉默地站着。 飞仙宫宫主什么时候出关了? “好。”苏问心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第119章 半人半魔 门前少女说走就走,宫主眉心收敛更甚,放下手中茶盏。 一声咚的轻响,奚从霜回头说道:“劳母亲挂心,我一切都好。” 想说的话被阻断,她堂堂一宫主再扯着点小事不放,倒显得她狭隘。 因而宫主语气无奈道:“此子难以教化,心性差苏映远矣,你有心帮扶,不如让兰徽代为教导,让你安心养伤。” “母亲,您看我养伤养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起色吗?”奚从霜摇头,“这么多年的沉疴旧疾不是休息几天就能养好的,或许永远都养不好。” “不如趁还能动弹,多和小辈说说话,感受鲜活气。” 宫主又是一声叹息。 奚从霜三言两语盖过此事,转而说:“母亲出关,孩儿尚不能亲迎,实在不孝,不知这些年闭关母亲身体还好?” “已无大碍。”宫主答,“你莫担心。” 稍谈一段,宫主便打算起身离开,奚从霜一块起身去送。 在门前,宫主看着眼前眼蒙白绫的年轻女子,她与自己长相有七成相似,命运却迥然不同。 自己是仙宫之主,天下无双,本应该是接替的少宫主却因目不能视,灵府破碎而蜗居仙阁之上,确实令人惋惜。 宫主说:“以前你总不愿意见我,如今你想通了,愿意见我,也是好事。” 奚从霜默然低眉,似是神伤。 再一声叹息后,宫主乘鹤而去。 仙鹤翅膀鼓起的风刮动奚从霜脸侧发丝,站了一会,她转身离开,往后林走去。 “你把你看见的都跟我说一遍。”奚从霜说。 红苹果暂时充当奚从霜的眼睛,观察了一番宫主。 它还惊叹于宫主乘坐仙鹤的背影跟想象的神仙一模一样,天外飞仙,不外如是。 别说宫主觉得奚从霜长得和自己有七分像,连红苹果也这样觉得。 虽然不太明白奚从霜为什么要让它把每一个第一次出现的人都看一遍,然后把对方的表情和动作都复述一百年给她听。 但她一直都是这样警惕,有这种要求也是无可否非。 兰徽如此,羽瑟亦然如此,唯一例外的是出现得突然的苏问心。 “……我说完了,有什么问题吗?”红苹果习以为常地问。 奚从霜:“没有,她给我的感觉和我妈一样。” 红苹果宕机一会,它忽然说:“宫主本来就是你妈啊。” 奚从霜无言片刻:“……我说的原本世界的妈。” 红苹果确信:“确实,都是你妈。” 扇动的翅膀一顿,红苹果惊恐道:“我没说脏话,主系统你制裁什么我?” 一番挣扎后,红苹果骂骂咧咧地下线,通往后林的路上就剩下奚从霜一人。 总觉得自己今天很古怪。 停在路中央的人抬手,掌心朝向自己,五指不断合拢,抓握成拳,总有种有什么东西即将呼之欲出的感觉。 想不明白,也看不见,奚从霜强忍心底燥意,压**内躁动的灵力,抬头。 有人走过来了。 来人正是苏问心,她见奚从霜在那站了许久,还盯着自己的手心看,虽然无法保证她到底看没看见,但她没等到人动身,忍不住自己过来。 在奚从霜面前站定,仰脸问:“你在干什么?” 奚从霜白净掌心摊开在她面前,问:“看出什么了吗?” 任谁看了这只手,都会认为这双手属于一个养*尊处优的人,细腻白皙,骨节修长,该是生下来就没碰过阳春水才能养成这样。 可苏问心知道,奚从霜的生活说不上养尊处优,她生活的地方更像装点精致的鸟笼,将这只白鸟生生关在笼中。 因为她见识过奚从霜的手究竟有多厉害,能敌千军万马,这还是受伤后的,要是全盛时期只会更加厉害。 苏问心看一眼,又看一眼:“很好看。” “什么?”奚从霜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很正常,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苏问心余光看见羽瑟的背影还在吭哧吭哧砍树,及时改口。 第212章 朴实如老农民的羽瑟拿丝帕擦汗,喝一口水接着砍,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没时间看少宫主在和苏问心在说什么。 倒是有人自己心虚,不住往身后看去,看羽瑟越砍越崩溃,扔了柴刀仰天大叫的背影悄悄放心。 “啊啊啊啊啊苍天,无定木为什么那么硬!!!” 崩溃的喊声传到这边,两人没有对此做出反应。 一是对于奚从霜来说砍无定木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二是苏问心已经砍过,早已战胜难关,不足为惧。 于是都很淡定。 “很正常……”奚从霜收回手,她刚这么想,那股躁动的感觉消失,好像一切只是自己错觉。 没来由的躁动踪迹不可追,奚从霜便不再想,被拉着袖子去看苏问心点燃的无定木。 虽然只是巴掌大的一小块,对于努力了几天,都没能烧着油皮的人已经是莫大的鼓励。 不过想要彻底烧完,还得源源不断地用灵火去烧,直到烧完,才能进入心法下一篇。 苏问心就什么也不干,白天烧木头,晚上打坐修炼,越发心境清明,心无旁骛。 若不是羽瑟是亲眼看着人蜕变的,她很难确信这人是当初野性难驯的苏家女,不由愧疚自己当初的先入为主。 这份愧疚也有对少宫主的一份。 别说羽瑟,兰徽亦然如此,回回下去都向宫主回禀关于少宫主的事,手下师妹们也被她改变想法,不再惧怕少宫主如猛虎。 有羽瑟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师妹们很难不相信。 然越是这样,宫主越是叹息:“只是心境恢复了,没有修为又能如何。” 兰徽闻言,脸上笑意消退,神色黯然。 地上的事,天上不知。 只知道新的心法在苏问心身上的效果是肉眼可见的,她虚浮的基础扎实许多,灵府内沉淀浓郁如水的灵力,只待有朝一日炼成金丹。 届时,苏问心就是名副其实的金丹修士。 奚从霜放开探查她灵力的手:“不错,长进不少,想要突破屏障结成金丹指日可待。” 苏文心双眼发亮:“我一定会好好修炼的。” 从听见奚从霜说话就想生气,到听奚从霜说话就高兴,不过短短两个月,眼里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虽说筑基后期的修士本就金丹在望,可天下多少修士都被拦在金丹期之外,穷尽一生都没办法达到。 筑基只是正式迈进修仙门槛,压根算不了什么。 奚从霜的衣袖被人抓着摇晃,能想象到多高兴,让她也被感染,唇角染上笑意,嘴上不忘叮嘱:“不可急进,你之前能筑基纯靠天灵根护持,要是接着那样下去,想要金丹期也不是不能,但想冲击元婴就难如登天。” 怪不得奚从霜一直说得更换心法重新修炼,原来是这样,听了叮嘱,连连保证一定会做到。 * 夜色如水,天地寂然。 大殿内,躺在玉床上休憩的修长人影忽然动了,没有睁眼就直接翻身坐起,双手掐诀,她调动灵力将身体深处的躁动压下去。 时隔多日,那种感觉再次出现,这一次她不用看也知道不是错觉,她的体内的确有什么正在呼之欲出。 端坐的人影身上散发着幽幽冰蓝光芒,与体内的躁动做对抗。 想要压住体内凶猛的躁动,只能用更多的灵力去压制,不多时,殿内灵气被奚从霜抽干,范围开始向外蔓延,直至抽干仙阁内所有灵力。 如此,仍是不足。 干涸的灵力和碎裂般剧痛的灵府疯狂提醒她不要做抵抗,应该接受这一切。 冥冥之中,似乎有声音在奚从霜耳边说话。 “这才是你最本真的模样,为何要做抵抗……” “苦苦压抑多辛苦,不如全部释放,重回巅峰……” “别压制了,放手吧,我帮你杀掉那些指指点点的人。” 若是有第二人在场,就能看见奚从霜冰蓝灵力中染上了血红,近黑的红步步攀升,蛛丝一般缠绕着着她。 蛛丝外应在奚从霜额间,一道红痕若隐若现,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红,完整的魔钿出现在奚从霜额前。 一线深红,诡谲危险的魔钿。 这才是仙阁内没有任何人侍奉目不能视少宫主的真正原因,她眉间的红痕被人看见了,会引起轩然大波。 明明身为修士,只是差点走火入魔的修士,额头上竟然有魔族生来就有的魔钿。 “你看,你的身体都在接受,为什么你在负隅顽抗?” “轻松一点不好吗?” “看低你的人都该死……” “没人愿意你活着,从小长大的飞仙宫都视你如蛇蝎,这些人都该死……” 此时,奚从霜已经意识到在耳边说话的声音和她一模一样,但却不是她在说话,更非她真实想法。 是她的心魔在蛊惑,趁虚而入,想要引诱奚从霜彻底堕魔。 心魔又说:“你抽干了仙阁内的灵力,不怕被人发现吗?” “……!” 一语惊醒梦中人,闭目压制的人动了,她起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冷地面上,她不往大门方向走去,却往窗边而去。 几步之后,她消失在大殿中。 仙阁灵力开始缓慢恢复。 山林深处,明月高悬,冰冷清辉倒映在冷泉之上。 平静水面被突如其来的人打破平静,脱去宽大衣袍的人走入水面,搅碎一池清辉,碎银般波光粼粼。 这等美景纯粹是美给瞎子看,不巧冷泉中央,沐浴在月光下的人正是瞎子。 她被冷泉浸泡,只露出肩膀,被打湿的衣物贴在肩膀上,一头雪色长发也不例外,湿漉漉的贴在肩上背上,以及脸侧。 耳朵上的红耳坠像是鲜艳的朱砂痣,坠下的宝石微微晃动。 这泉水能清心退心魔,奚从霜安静立在中央,她眼上的白绫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闭眼入定像是冰雕。 真是冰雕没错,她眉眼都染上了霜色,白色睫毛上挂着白霜,分不清谁更白。 “谁?”奚从霜睁眼,看向冷泉深处。 心急之下,她竟忘了查看周围环境,站在冷泉中央不知任人打量了多久。 一声水声波动,偷看的人就要跑,奚从霜不可能让人就这么离开。 受暴动灵力所影响,她彻底看不见,眼前更是一片虚无,没了白绫连看光团分辨来人也做不到。 这时候的她是没有几分理智的,出于修士本能,会想杀死在附近活动的活物。 就算白绫还在,她也没心情细看,满心只有被窥视的暴怒。 袖中飞出的月白绫罗探入幽暗深处,卷住人拖向冷泉,扑通一声,来人落水,被水呛咳出声。 “咳咳咳!是我咳咳咳咳……” “谁?”奚从霜本能追随声音方向。 混沌的神智,没人敢指望识海翻腾的人有几分温情。 苏问心也不敢,她想说话,却不得不抬手捂着嘴不停咳嗽。 “你过来做什么?”似乎是想起说话的人是谁,奚从霜跟不知道痛一样,用灵力用绫罗卷着人的腰抬高。 这可不是寻找回理智的温情。 抬手,奚从霜抓住苏问心衣领,把人往自己方向拉进:“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眼前白绫不知所踪,睁开墨绿色双瞳清晰展现在少女眼前,对方眼底清晰倒映着自己的脸,她双眼却无法聚焦,里面是空茫,愠怒与杀气。 这一次对视,苏问心没有那种被看的感觉。 苏问心哑着嗓子说:“我每天都在这洗澡,今天过来得迟,你怎么……” 说话的声音忽然哑然,借着明亮月光,苏问心看清奚从霜额间一线红痕。 “……” 名门正派有许多密不传世的秘籍,不容许散修观看,仅供门内弟子学习。 但有些共识,是不仅名门正派才能知晓的,是天下共识。 那就是魔族天生眉间有魔钿,并且血脉越古老的颜色越深,魔修则没有。 可奚从霜分明是个有灵力而非魔力的修士,魔修与魔族有天壤之别,虽然都用魔力修炼,可魔族是天生,魔修是后天。 如果奚从霜走火入魔……她还是魔修才对,怎么会有魔钿…… 苏问心不敢深思,目光直白地瞪着她额间红痕。 这么明显地看她的要害处,奚从霜很难察觉不到,被冷泉打湿的脸冷白剔透,说出来的话更叫人不寒而栗。 空闲的手摸上眉心,奚从霜说:“你看见了什么?” 苏问心震惊非常,不由自主说:“魔……魔钿……” “魔钿。”她墨绿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深红,危险异常,语气反而更加温柔:“既然被你知道了,你出去告密,飞仙宫少宫主实则是个半人半天魔,会有很多仙门都愿意把你供起来,你会得到比现在更好的生活,还自由自在。” 第213章 “要告发我吗?” 苏问心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但她说:“不……” 奚从霜重复道:“不?”她神情明显是不相信的。 耳边絮絮的低语扰她神智,让她烦不胜烦,试图摇晃脑袋将那些声音晃出去。 抓着苏问心的人咬牙道:“闭嘴!” 本想说话的苏问心闭上了嘴,而后她意识到奚从霜不是让她闭嘴,像是在跟她看不见的存在对话。 修士能用灵器通灵不假,但眼前这情况完全跟通灵没关系,那只剩下最不可能的可能——心魔。 意识到相处了几个月少宫主是半人半魔血脉,她想过很多,但没想过告发对方。 她是鸟妖养大的,没有正派修士对非我族类的深痛恶觉,没觉得奚从霜有多可怕。 说来可笑,枉她为人,一点人修的觉悟都没有。 不仅没有,她还对奚从霜说:“我对天道发誓,我不会向任何人说出我今夜看见的所有,否则我天打雷劈,不得……” “住口。”奚从霜从杂音里听清了属于苏问心的声音,出声打断。 天边隐隐有雷声过,表明誓约成立。 她说晚了,天道誓约已经成立。 天道是公正的,以万物为刍狗,不因誓约是向半人半魔而发便不承认其真实性。 雷声响起时,奚从霜重新感受到了来自灵府的剧痛,心魔消退,她在互相争夺理智中占据上风。 五感重回现实,手腕上正搭着苏问心的手,力道更重,抓得她有点疼,身下泉水不断冲刷她的身体,心跳似乎随着水波而快了几拍。 哗啦一声,泡在冰冷泉水中的人动起来,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身形显现。 湿透的人浑然不在意,松开抓着衣领的手,用绫罗卷着苏问心的腰往岸边走去,岸上还散落着掉落的衣服。 苏问心被放到岸上,她调整姿势往回看去,奚从霜背对着她继续走回冷泉中央。 “回去。” 静了片刻,再出声的人声音温和许多,跟平常的奚从霜相差无二:“回去休息,不必管我。” 让她回去,必然是不听的。 苏问心像是没听见奚从霜说的话,坐在原地不动,身体力行让奚从霜想起她被带上飞仙宫前是如何的不听话。 盯了泉中人一会,苏问心胆子越来越肥,捡起散落的衣服,眯着眼睛叠好,她还不到能直视法衣上法阵的修为。 到处转了一圈,她找到了挂在树丛上的蒙眼白绫,还干干净净的,卷好了放在衣服上。 从始至终,浸泡在冰冷泉水的人没有二话,静静伫立在中央。 然后她就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做的了。 那就修炼吧。 岸上的人渐渐有点累了,撑不住打坐的姿势,改成抱膝等待,把下巴搁在膝头上眼巴巴望着冷泉中央。 这么冷的水,她是火灵根能用灵力御寒,奚从霜不能用灵力,只能身体硬扛。 直到夜深处,天将明,岸边的人姿势已经换了几轮,蜷缩着睡在一边。 泉中终于有了动静,眉上挂霜的人往岸边走来,将声音控制在最小。 赤足踩上岸边青草,浸湿的衣物与长发用灵力弄干,随后,她摸索着找到扔掉衣服的地方,一件一件穿上。 层层叠叠的衣服穿在身上,严丝合缝挡住颈部以下的部位,下一个被捡起的是三指宽的白绫。 蒙在眼上,在后脑勺绑好,最后被捡起来的是缩成一团睡觉的苏问心。 紧张了一晚上的人现在倒是睡得没心没肺,被奚从霜拦腰抱起,准备回仙阁。 移动的感觉惊醒了熟睡的人,不知自己正被人抱在怀中,苏问心迷迷糊糊,朦胧看见奚从霜的脸。 额间白净如初,昨夜红痕好像是她黄粱一梦。 “少宫主……?” “嗯。” “你好点了吗?” “好很多了。” “可是你摸起来好冰凉,我给你暖暖。” 她说完,抬手搂住奚从霜脖子,身体更往她胸前贴近。 如果她还醒着,就能听见奚从霜失笑道:“哪有人这样暖的。” 【作者有话说】 你看你,早已经习惯被带回家了[狗头] 第120章 炸毛小猫 踏着来时步法,怀抱着沉睡少女的奚从霜回到主殿内,将人放在玉床上继续睡。 想了想,她一手撑在床边,扯来被子盖在她身上。 随后起身,在殿内桌边坐下,给自己倒杯茶压压惊,该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隐藏。 上一次是系统给她带回来一个隐藏任务,这一次自己倒是成了那个盲盒。 抬手,指尖按在额间出现过魔钿的地方,觉醒魔族血脉的同时,觉醒者本人会获得一部分记忆传承,即使看不见,也能感知到眉心魔钿的存在。 那少宫主会知道自己有半魔血脉吗? 她倾向以往的她也不知道,十八岁决定冲击化神期之后,少宫主人生情转直下,将自己关在仙阁里,动用灵力的情况屈指可数。 但奚从霜和以往作风恰恰相反,经常动用灵力,短短几个月动用灵力次数比以往两百余年都多。 经常不计成果地动用灵力,将护体灵力榨干的事情经常发生,也因此引动魔族血脉继续觉醒。 压抑了两百余年,直到昨晚,奚从霜眉心第一次出现魔钿。 幸好看见的人是苏问心,若是旁人…… 奚从霜放下手,膝头的手默默握紧,察觉到自己将面临的危险又多了一样。 仙魔大战过去将近三百年,双方死伤无数,现在的修真界依然对魔修保留除之后快的态度,魔族隐世多年,魔族自然也在诛杀之列,尤其是虚弱的魔族。 虽然三百年前的仙魔大战在奚从霜眼里本质是人修与人修的战争,可参与其中的魔族不在少数,在修真界眼里是一丘之貉。 现在她想知道的是,宫主知道自己的血脉吗? 如果知道,为什么她会用应对走火入魔失败的修士的办法布置仙阁? 到底是元婴期修士,分辨自己吃的灵药都是修补灵府的不难,效果显而易见,日复一日修补灵府的药吃下去,与饮鸩止渴无异。 无法修炼的奚从霜会在仙阁中耗尽寿命,如凡人那样苍老而死。 要是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有一点能确定的是,参与过仙魔大战,还是主力军的宫主是彻彻底底的灵修,绝非魔修。 要是也是半人半魔血脉,她不可能没有抑制或改变血脉的办法,天下闻名的慈母不可能会拒绝将这些方法用在她身上。 况且曾经的天下第一是半人半魔血脉却天下不知,不切实际。 若是觉得生下如此血脉是仙宫之耻,大可让她第一次血脉觉醒时以走火入魔的结果死去。 奚从霜现在的情况是魔力与灵力对冲,导致灵府破裂,两种血脉不相兼容。 能苟延残喘至今,是因为魔族血脉带来的强悍体质,会变成这样是因为魔族血脉,死不了也是因为魔族血脉,真是叫人啼笑皆非的因果。 * 一梦不知多久,把被子拥进怀中,当抱枕用的人终于苏醒。 睁眼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盯了好一会淡蓝帐顶,总觉得十分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在哪见过呢…… “我在奚从霜房里见过!”平躺的人瞬间坐起,环顾四周,天色果然大亮,不知有没有到修炼的时辰,“坏了我要晚了!” 慌张掀被下床,一抬眼,苏问心愣在原地。 不远处,隔着屏风看见正背对她的背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苏问心下意识放轻动作,绕过屏风,将外面场景尽数收入眼底。 地上散落了一堆玉简,奚从霜正把手按在上面神识读取玉简内容,在苏问心走到她身后时,似有所觉回头。 奚从霜:“你醒了?” 苏问心往前走几步,低低应了一声。 神色温柔如常,三指宽的白绫蒙住了双眼,将那双奇异瑰丽的墨绿双眸藏起,在世人眼里她依然像漠然又悲悯的闭眼神像。 之前苏问心以为奚从霜的白发是险些走火入魔所致,现在她有了新的想法。 眼睛颜色亦然。 两人有了互相心照不宣的秘密,谁都没有在这一刻提起昨夜的事情。 没过多久,羽瑟也来了,她与一无所知的羽瑟一块,继续各自的修炼。 只是苏问心多了几丝杂念,总会往那边看去,看出神了的情况也有。 频率之高,让埋头砍树的羽瑟也有所察觉,笑说她也不用那么紧张少宫主吧,她只是在看书。 树下人影似乎听见了这边的对话,朝这边抬起脸,落在衣袍上的玉简互相碰撞,发出轻微碰撞响。 苏问心像是被她无形目光烫了一下似的,连忙低头烧木头,心情慌张之下,指尖冒出的灵火蹿得太高,差点把她头发给烧着。 第214章 “唔哇头发!”苏问心扑扑拍打,把燃烧的发尾熄灭。 身旁传来奚从霜的声音:“烧到哪里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瞬移过来,温凉手指抬起苏问心的脸,蹙眉询问。 苏问心自那晚上后再次面对近在咫尺的奚从霜的脸,不由结巴起来:“我、我没事。” 听了没事,奚从霜便把手放开,从袖中拿出灵药:“受伤了就得上药,别逞强。” 苏问心接过了药,红着脸应是。 眼前一无所知的奚从霜便再次回到树下,阅读散落一地的玉简。 被留在原地的苏问心蹲在无定木前,随着变大的火光,脸上的颜色也逐渐变红。 乍一看像是被灵火温度烤红的。 本想出口安慰的羽瑟莫名觉得自己现在不该说话,呆滞地张大了嘴。 好奇怪,说不上哪里奇怪,但是好奇怪。 又过了一段时间,兰徽上来把人领走时对奚从霜说:“这些日子劳少宫主操心,之后师妹不用上来修炼了。弟子大比将近,羽瑟要与其他弟子一块修炼,来日参加大比。” 带一个修炼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奚从霜点头应了。 衣袖却被人拽了拽,奚从霜没回头也知道是谁在小动作,她问兰徽:“弟子大比五十年一届,这次轮到哪?” 如果是飞仙宫承办,身为宫主首徒的兰徽不会那么轻松,日日有空上来把耗空灵力的羽瑟带走。 兰徽惊讶一瞬,没想到奚从霜还有询问弟子大比的兴致:“清风派,少宫主有兴致去看看吗?” 在奚从霜没出生之前,她就已经参加过两次弟子大比,别看她模样看起来不过双十,她差不多有四百余岁。 四百岁的元婴后期,资质已是上乘,奚从霜这种十八岁元婴期大圆满属于世间罕有。 问完,兰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纵然最近少宫主性情平和不少,她也没忘记对方不喜欢别人提起出去的事情。 正懊恼如何原话,再次感受到袖子被人拽了拽的奚从霜无奈:“好,我先想想。” 这消息让兰徽很是兴奋,连连说一定要告知宫主好消息,拎起羽瑟就走。 待人离开,奚从霜转身面向藏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你想去清风派?” 苏问心:“我不是想去清风派,我是想出去看看。” 奚从霜耐心:“为什么?” “……”苏问心嘴巴张了又合,委屈道,“就是想出去……” 奚从霜了然,她没忘记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五岁,正是肆意爱自由的年纪。 忽然的安静让苏问心有点不安:“如果我出去了,你一个人在家,会不高兴吗?” 奚从霜想了想:“不会。” 苏问心声音越来越小:“你的话好短。” “……”奚从霜改口,“我不会不高兴,是我想错了,你还年少,想出去走走很正常,陪我蜗居在这确实委屈了你。” “……” 苏问心想说自己没有觉得委屈,奚从霜对她很好,还是过分好了。 她知道宫主身居高位习惯了,瞧不上苏问心不如当年苏映,总有看不惯的,都是奚从霜为她挡下。 没有十次,也有八次。 每一次她都记得,事情一码归一码,宫主是少宫主之母也改变不了自己正被她庇护的事实。 “你去吧,到时候我会让兰徽照顾你,去外面看看也有利于心境。”按在苏问心肩膀上的手抬起,奚从霜与她擦肩而过,往主殿深处走去。 苏问心感觉到肩上温度离开,抬手想挽回,滑而柔软的袖子头发一般在她手心滑走,没能抓住。 当晚,思来想去都觉得心里不痛快的苏问心爬了起来,坐在床边出神。 她想不明白哪里不痛快,就是莫名觉得不舒服,像是有什么要喷发而出。 本想去找奚从霜,可在她门前绕了几圈,始终没有敲门的勇气,里面也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应该是入定中吧。 她刚想走,不远处的门却开了,奚从霜从门后走出,抓住她手腕往后林走去。 一开始苏问心还以为对方因为傍晚的事情不高兴,本想说些什么讨个乖,却听奚从霜说:“乱走什么?你不知道自己要结金丹了吗?” 苏问心:“啊?” 奚从霜脚步一停,看向身侧人影,她在自己眼里,正在不断收紧浑身灵力,一点小红点在丹田的位置若隐若现。 差点被气笑,将人往阵法里一推:“快进去,好好结丹,我在外面给你护法。” “……我要结丹了?”苏问心还种不实际的感觉,被骂了多少句不堪大用的她还有结金丹的一天。 知道归知道,只是做好了准备,又不知道是今晚,她也是第一次结金丹啊。 稀里糊涂的,苏问心被推进了奚从霜补好的阵法中,也忘了本来想要说什么,盘腿坐下。 这会终于有了终于要结丹的实质,天边隐隐雷响,无数灵力朝她涌来,全都钻入打坐者灵脉中,汇入灵府。 苏问心无师自通学会了内视灵府,引导全身灵力集中在丹田,一颗金丹若隐若现,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更大更圆。 有人结丹,天边风云变色,奚从霜站在阵法外护法,并不担心苏问心的情况。 她知道,苏问心一定会成功。 会成功结丹,远离原定的命运,离嗜血魔头的命运越来越远,直到再无人敢在她面前置喙任何。 忽然,伫立在阵法边缘的人动了,她看见了雷劫来了。 “轰隆——!” 第一道雷劫劈下,天地乍亮,白的刺目,带着撕破苍穹的雷霆之力,直逼阵中人影。 然而这道雷劫被阵法抗下,阵中人毫发无损,时不待人,很快就有第二道雷劫落下,依然直逼阵中央修士。 一夜轰隆不休,仙阁下的人来了又走,得知正在历劫的人是苏问心震惊不已。 更让人震惊的,是在奚从霜手下结丹成功,原以为奚从霜会因此一蹶不振,谁知底蕴犹在。 天纵奇才就是天纵奇才,灵力仅能发挥出一成功力,也能把不堪教化之人教至结丹。 六道雷劫之后,前来围观的修士也都被奚从霜请走,只剩下她一人在原地等候。 涌动的乌云渐渐散开,雷劫散去,降下的灵雨滋润着阵中修士。 苏问心突破了金丹期,正式成为金丹期修士。 收拢灵力,苏问心睁开眼,本能就要向奚从霜分享,却见对方一边听她听她说话,一边脱下外袍罩在她身上。 苏问心话语一顿,才发现自己的法衣破损狼狈,穿是能穿,就是活像个乞丐,不好看。 谁会乐意在奚从霜面前不好看,反正苏问心是一万个不乐意。 被灵雨淋过的身体重塑,苏问心脑袋上落下一只手,揉了揉:“十五岁成功结丹,很棒。” “真的吗?你结丹的时候多少岁?”苏问心马上又高兴起来,把她宽大外袍一穿,尺寸稍大,有些松垮,走路时得提起下摆。 奚从霜:“十二。” 苏问心:“……” 十二岁她还在跟隔壁家小孩一块玩泥巴,真泥巴,混了水捏成各种形状。 然后挑好看的刷上颜色,拿去集市上卖。 奚从霜不知道苏问心的少女心事,她说:“终于等到你金丹期,之前准备好的东西也可以给你了。你直觉灵敏,不适合走我门音修或阵修,这会耗费你的耐心和意志。” “思来想去,我觉得你适合做刀修。” 从微妙挫败中回神的苏问心:“刀修?” “嗯。”奚从霜将手伸进袖中,惹得苏问心好奇不已,她袖子里到底还有什么,感觉无所不有。 然后,苏问心瞪大了双眼。 清雅仙人从袖子里缓缓掏出一把半人高的大刀,寒刃上泛着一线血红,粗看像血,细看则发现是一套贯穿刀刃的红线,刀身约巴掌宽,通身散发湛湛灵光,让人第一眼都会叫一句好刀。 握着刀的仙人挽个腕花,刀尖朝外,将刀柄递到苏问心面前。 奚从霜唇角翘起:“拿着,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灵器,挑了很久,觉得这个最适合你。” “……”苏问心松了手上衣摆,双手接过,沉甸甸的分量落在她手上。 她不再是连墨龙木杖都拿不起的人,她将成为挥动长刀修士。 作为金丹期修士的本命灵器绰绰有余,同时她也被这柄刀疯狂吸引,好像她该是握刀的。 “至于刀法,你先练着这个,我以后找到更好的再给你。”一击不够,奚从霜再来一击,从袖子里又拿出一枚玉简。 苏问心心情难以言喻,一手长刀,一手功法,她本应该高兴雀跃,和同龄的羽瑟那样理所应当地享受着。 现在,她的心却被莫大的酸涩感笼罩,眼眶湿润,几近落泪。 偷偷抽泣的声音被听见了,眼角泪珠被人摸索着揩去,奚从霜没想到送礼物能把人送哭,有些无措:“你不喜欢吗?” 第215章 “没有不喜欢。”苏问心抓紧了双手上的东西,埋进心底多时的疑问有了破土而出的勇气,她问,“为什么会送我刀,你不觉得我应该会用剑吗?” 奚从霜好像明白过来了,柔和了声音:“你是从哪来的,是谁的后代,又是谁养大的我都不在乎,仙魔大战早已平息,再也不需要谁一剑惊艳天下,我只觉得……你更适合用刀。” 刀法和剑法不同,更大开大合,一力降十会,简单来说就是劈,各种角度劈,用更快速度地劈。 这些事情在能点燃无定木面前忽然变得简单和贯通。 在奚从霜面前,苏问心就是苏问心,没有过多的身份,为她选择功法也只会从更适合她的方面去选, 她是个体,不需要去照着谁的路再走一遍,直到做到完美地像谁才是成功。 苏问心忽然有一种冲动,她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她扔了手上的东西,扑进奚从霜怀中。 被湿润泪水沾湿了衣襟的人只是讶然一瞬,包容地接受了对方所有情绪。 毫无旖旎的,抬手安抚伏在怀中无声哭泣的少女,理顺了被雷劈炸了的长发。 奚从霜心想:唔,炸毛小猫。 怀中传出苏问心闷闷的声音:“你对我太好,恩情太重,我怕我没法报答你。” “怎么会,先前不是说好了你帮我引路?这些是你当少宫主引路人应该有的报酬。”奚从霜从现实出发,“要是在外面,我不一定有你反应快速。” 苏问心听出了她话里意思,抬眼惊讶:“你也要出去吗?” 奚从霜用一晚上时间想通了,做好了决定,便不再惧怕任何:“那当然,我不想一辈子都被关在这里,在限制灵力运转的阵法中苟延残喘,直到耗尽生命。” “人向死而生,修仙者逆天而行,我只顺应天命,又怎么是合格的修仙者,早与凡人无异。” 苏问心觉得自己应该劝,但她不想劝,要是那样,她和那些只希望她去练剑的人,做不到就是不如苏仙尊的人有什么区别? 她保证道:“那你以后出去,我就做你的眼睛,我看见什么都跟你说。” “好。”奚从霜答应了。 第121章 往日手记 既然有了出去的打算,那就要做好更全的准备。 奚从霜眉心显现过一次魔钿,之后的应对办法也产生了改变,她不能继续限制灵力,压制魔族血脉需要灵力,仙阁里的灵力不够。 于是她撤去了阵法,平衡着体内两股血脉的互相对抗,在旁人眼里,奚从霜与往常无异。 但经常跟她生活在一块的苏问心还是看出来不对,她发现奚从霜变懒了,更不爱动。 虽说因为眼睛问题,她本身就不爱动,但偶尔还会在后林走动,蒙着眼睛钓鱼。 钓了也不吃,让苏问心吃,她只是找事情消遣而已。 奚从霜听了她吞吞吐吐的问题,她恍然:“你想吃我钓的鱼?” 她起身,开始寻摸她的鱼竿,又要去池边钓鱼。 “不是不是。”苏问心连忙把人给*扯了回来,解释道,“我不是馋你钓的鱼,我只是觉得……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奚从霜明白了她意思,莞尔一笑:“没有,放心吧。” “真的没有吗?”过了一会,苏问心又溜溜达达过来问。 奚从霜笑意变深,还是说:“没有。” “……” 不止一次遗憾自己修为太浅,修行太慢,苏问心无法从奚从霜的神色中看出她是否不适,也无法将自己灵力输入奚从霜体内探查她的真实情况。 习惯压制自己灵力的人,体内涌动的灵力是苏问心现阶段无法想象的汹涌深厚,金丹初期的灵力于她而言如溪流入海,顷刻就会被惊涛骇浪吞没。 绝对会反噬。 不想和羽瑟那般缓缓修炼的苏问心向奚从霜提出有没有办法更快修炼的疑问。 刀法她练到第四重,要想再往后,得先让修为跟上,否则空有招法,发挥不出应有威力。 奚从霜答道:“有是有,想要更快速度修炼,没有比实战更快,纯熟的刀法能让你更快速度应战。” “什么意思?”苏问心疑惑。 奚从霜:“幻阵对战。” 于是两人来到了后林深处更大的空地上,奚从霜从袖中拿出不少零碎,挽着广袖边走边布阵。 布阵者不一定需要眼睛看才能做到,她们更多是利用感应。 感应出适合的地方,用灵器作为引子,再利用天时地利,灵器之前互相连接,就能布下能挡下千军万马的阵法,达到一定境界阵修能做到以一人围困数万修士,杀人于无形。 注定会单枪匹马的苏问心以前觉得阵修都是习惯隐藏在人后操控的修士,现在她也是这样想的,并发自内心认为阵修的确应该好好保护起来。 还有就是……见惯了挥手成阵的奚从霜,还真是第一次看她需要这么长时间成阵。 苏问心有点紧张了。 她到底给自己造了多少重关卡啊?不会很难吧?要是出不来不是很丢脸? 别问她一个金丹期为什么怕在元婴期大圆满面前怕丢脸,就是怕。 她还没意识到奚从霜已经在她心中变得特殊,不忍她对自己感到失望。 “……” 挽袖用灵器布阵的人直起身,对不远处的人说:“好了。” 还在树下纠结的人闻声而动,拎着刀,大步走了过来。 自她踏入阵法范围,冰蓝灵力亮起,将苏问心笼罩其中,不等她反应,冰冷杀意袭来,她下意识抽刀反击。 一声铮响,刀刃架住了对方的刀,苏问心后撤一步借力架住冲劲。 抬眼一看,瞳孔收紧,对方同样是个无脸持刀女子,一身劲装,像极了江湖刀客。 对方的刀压在苏问心刀上,无言地以力相搏。 苏问心暗暗震惊于奚从霜的功力,一切细节纤毫毕现,刀柄上的磨损痕迹,黑皮靴上的泥点,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膛,活像个真实存在的人。 只有脸是一片空白。 但苏问心丝毫不减心底的警惕,她不觉得这个无脸刀客会对她手下留情,所以她也会以牙还牙。 “这是十八关的第一关,战胜一关就能前往下一关。”奚从霜的声音远远传来。 再抬头一看,刚还在阵眼中心站着的奚从霜脚下一点,飞身而去。 “我在外面等你。” 再过一月就是飞仙宫弟子出发先往清风派的日子,她得在一个月内完成十八关,这样就有了自立的能力。 天外飞仙的画面好看是好看,但是不能多看,再看要命。 要命的人不是奚从霜,是无脸刀客。 苏问心注意力收紧,将所有目光都留在对方身上,修士对战时最重要的是观察。 疏忽大意只会让自己白白枉死。 里面的人打得正酣,阵外的人站在树下等待。 一时辰后,奚从霜动了:“一胜。” 随即,苏问心进入下一关。 这一次她要面对的,是一只身形庞大的妖兽。 它与身形轻快的刀客不同,笨重硕大,但身上的皮毛防御力惊人。 虽说杀招一通百通,可不同生物有不同的弱点,对应的办法也各自不一,需考虑体力与战术的配合。 阵法之主安心观战。 一天修炼结束,苏问心从奚从霜的幻阵中滚出,被准备多时的双手接住。 与人有肢体接触时,苏问心下意识浑身肌肉绷紧,战意未歇的她想反手攻击。 幸好看清接住她的人是奚从霜,身体便软了下来,被带到一边疗伤一边复盘。 到底离化神期只有一步之遥的修士,奚从霜的只言片语于刚登上仙途的苏问心而言是宝贵的经验,她贪婪地吸收殆尽。 十八关结束的时间比预计得要快,二十天完成,其中在最后一关耗时最长。 说来也奇怪,倒数第二关里的守关人修为比苏问心高,她花了一天半将其攻克,成功战胜。 在最后一关,她花了三天。 最后一关里等着她的是镜像法则,里面生成的守阵人是和苏问心一模一样的镜像人。 对方难得有了脸,但是双目无神,同样持刀,看起来更冷漠无情。 不仅外貌一模一样,对方同样洞悉她的所有,包括闪躲的动作,纯熟的招数,以及爆发时的所有做法。 不愧是镜像人,依然被苏问心战胜,再一次被奚从霜在阵法边缘接住,带了回去。 闯过十八关之后,苏问心难得没有一大早爬起来修炼,躺在床上养伤。 人躺着,脑子可没歇着,她不断复盘前段时间的经历,用玉简记录下想法,之后拿给奚从霜看。 现在的她面对比她早至少十年入门的羽瑟有了必胜把握,以惊人的速度疯狂增长。 羽瑟在她闯关期间,也成功结丹,成为同代弟子最年轻的结丹弟子——苏问心不是仙宫弟子,所以她不算。 第216章 * “少宫主,您真的打算要去清风派?” 仙阁大门前,兰徽问奚从霜,她神色忧愁:“可你的身体未好,不如再养养,再稳定些才出?” 奚从霜淡然摇头:“兰徽,元婴期大圆满修士寿命是六百年,我已经在仙阁浪费了三百年,我再养三百年等待,我的结果依然是寿终正寝。” 兰徽依然犹豫:“可是……” 比起那些,兰徽更担心的是那些不入耳的风言风语,怕令奚从霜伤怀。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同门,对方修为是比她高,但兰徽是大师姐,习惯照顾师妹们,奚从霜自然也在她看顾的范围内。 想了一会,兰徽说:“好吧,我会在仙舟上准备好。” “我东西呢?”奚从霜满意了,朝兰徽伸手。 兰徽想起自己被喊上来的真正原因,不由无奈,从乾坤袖中拿出一方包好的油纸包:“山下糕点,给你。你怎么知道山下新开了糕点铺子,门中弟子总爱溜号去买?” “这事你怪不了我,谁让羽瑟师妹总在我家问心面前提起,害得她跑过来问我,我又没吃过,又怎知如何滋味?”奚从霜抬手,指尖碰到兰徽手上的纸包,找到捆在中央的绳结,拎走纸包。 “……”兰徽哑口无言,甚是汗颜。 有一个问题兰徽一直都想问,她也对奚从霜问了口:“那为何不收她为徒?” 既然如此悉心教导,想必是对方天赋打动了她,将她收为徒弟是大多数修士会做的事。 兰徽也会,但她暂时不打算收徒,宫主师尊不爱管教徒弟,教导师妹们的重担都在她身上。 虽说这是她身为首徒应该做的,享有宗门资源,为宗门奉献,只是她再无多余心力去收徒。 奚从霜沉默一会,给出了出乎兰徽意料的答案:“她不喜欢音律,也不喜欢阵法,收她为徒作为我的亲传弟子必须学会这两样之一,我不想她不自由。” “……”兰徽听出了少宫主话里的同病相怜,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问。 愿意收徒对于初入门的修士而言已经是天大恩赐,谁会去在意门下弟子自不自由的问题,要自由大可做散修,不能鱼与熊掌兼得。 再一次看眼前的少宫主,惊觉她和以前有太多不一样了,这些不一样不仅仅体现在衣着方面,还有精气神。 从前的少宫主总穿一身白衣,将自己藏在仙阁深处,宛若一捧白雪,冰冷绵软,随时会融化。 而如今的少宫主仍如山巅白雪,但因自信从容,只觉凛然不可冒犯。 她甚至觉得自己劝奚从霜别出门的话是错误的,这会彻底扼杀奚从霜。 正在复盘的人被敲门声打断,苏问心停止录入,在床上滚了一圈,光脚跑去开门。 门外果然站着奚从霜,她手一抬,露出手上纸包,属于糕点的甜蜜香气也飘了过来。 “吃吧,刚出炉不久的。”奚从霜径直走进她房内,手上的糕点被人接走,她侧过脸问,“东西录入好了吗?给我看看。” “你等等。”苏问心转头就去床上找,再回头时,奚从霜已经轻车熟路地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自从撤去阵法,奚从霜似乎找到了平衡的办法,仙阁内所有地方她都畅通无阻,苏问心便不再担心。 殊不知奚从霜的平衡办法多得能出一本《忍痛经》,扉页题记就是: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与心静自然凉有异曲同工之妙。 苏问心拿来了玉简,放在奚从霜摊开的掌心上,随即坐在一边拆开绳结,被油纸包住的香味更加浓郁,糕体小巧雪白,正面印了店家名讳——栗香坊。 听羽瑟说是用灵果制作,入口即化,芳香扑鼻。 她没有着急吃,拿起第一块糕点,翻过奚从霜放在桌上的手,放进她手心。 然后才开始吃。 她知道奚从霜早已辟谷,不爱多吃东西,还是习惯跟她分享滋味。 奚从霜看完了玉简里的内容,也开始吃,等苏问心吃完了才说起要提点的内容。 “……感觉只修炼一本功法有点单调,你跟我来。”奚从霜起身先走。 苏问心拍掉落在裙上的碎屑,给自己施了净身诀,也迈步追了上去。 目的地的终点是熟悉的藏书房,有一段时间没来,里面整洁如旧,忙着练功的苏问心无心踏足此地,来得最勤快的还是奚从霜。 只要是她能看的,都被她看完。 奚从霜说:“只有一本刀法供你修炼有点少,你现在已经具备了为自己挑选更喜欢的功法的能力,今天书房里的所有,随你挑选。” 这话无异于把一只老鼠放进米缸里,苏问心眼睛都亮了,高兴确认:“真的吗?” “真的,去吧。”奚从霜不担心她会挑错,就算错了还有自己把关,总之不会错到哪。 正如奚从霜所想,苏问心不是贪心的人,她没有盲目挑选品阶高的功法,只挑合适自己的。 这里藏的功法浩瀚如海,还仅仅是少宫主的藏书房,可见飞仙宫实力。 再清楚不能地明白何为天下第一宫。 忽然,苏问心指尖碰到夹缝处,一本翻到卷边的书本掉落,从中摊开。 苏问心低头看去,疑惑地嗯了一声,书卷上有人留下清秀字体,写下关于修炼过程中的笔记。 谁能在仙阁藏书房留下自己,奚从霜是天生目盲,但她炼气期开始就能借助灵器识物,与常人无异。 十二岁就能结金丹的人,只会在更早的年纪炼气期,因而她在十八岁前有大段时间让她看书写字,还把字练得这么好看。 “……” 苏问心看一眼侧对着她的身影,抿了抿唇,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看下去,她想了解十几岁时的奚从霜。 原因不知,但先做了再说。 借着书架的遮挡,苏问心蹲身阅读关于奚从霜以前的修炼想法,说实话真没什么大用处。 她是天才,生来的天才,修炼对她而言是易如反掌,根本没有什么难关,唯一的烦恼就是需要压境界。 里面不止一次抱怨过宫主总是闭关,还有大师姐兰徽不准她提前结婴。 十五岁结婴天下鲜见,听起来很响亮的名头,但代价是在大乘期前保持十五岁少女模样,让奚从霜也心有戚戚焉。 别扭地接受了兰徽的建议,至少十八岁结婴。 她是有心压制修为,慢一点结婴,可恐怖的修炼速度压根不会等她,十六岁结婴,十七岁大圆满,十八岁即将步入化神期。 卷中内容逐渐变成抱怨在外面历练时,那些修士都不信她是元婴期,还管她叫黄毛丫头,把少宫主气得不行,把这些人狠狠揍了一顿。 本页最后一行则写的是快冲击化神了,母亲怎么还不打算出关? 苏问心看到这里,忽然不忍心继续翻下去。 她知道这个骄傲恣意的天才在十八岁经历了什么。 灵力停止增长的两百余年,奚从霜凝滞的外貌渐渐有了变化,终于不像十五六岁的少女,有了现在的模样。 抬头再看一眼侧对她的人影,苏问心心跳如擂,她想过直接合上不看,就不用面对后面的空白,可手比意识先行动。 她翻页了。 背后不是戛然而止的空白,是漆黑的墨团,一团又一团的墨团,狰狞地冲到苏问心眼前。 “……” 看不见的人没办法写下从前漂亮的字体,每次抬笔都是一团墨团,翻到后面,书卷主人也放弃了挣扎。 还逐渐开始破罐子破摔,用魔团肆意挥洒她的愤懑与恶意,写下了谁都看不清的凌乱不堪的话。 苏问心看见了被撕掉几页的撕裂处,眼前又是一团团墨团,她本想翻到下一页,目光忽然被什么吸引。 她觉得这一页墨团跟前面的不一样,更有规律一点,笔画歪斜,却隐约能看见从前风骨。 指尖点上书页,苏问心试着还原笔画,渐渐的,她睁大了双眼,心神俱震,难以置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奚从霜……” 奚从霜应声回头:“你找到了想要的功法?给我看看有什么。” 苏问心很好奇她为什么会写下这句话,所以她说:“还没有,但是我找到了一本你以前留下的东西。” 奚从霜笑意收敛:“你看见了什么?” “你写过母非母……这是什么意思?”苏问心指尖再次勾画凌乱的笔画,依然得出了一样的结论。 “没错,这几个字是母非母。” “……” 奚从霜抬手拿走她手中书卷,收入袖中:“年少时的一点小发现,希望你给我保守秘密,千万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被蛊惑了似的,苏问心低低应了一句好。 * 说来也奇怪,兰徽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和以前一样勤快上仙阁的时候。 她原以为少宫主因为家里的谁看上了什么新的好玩东西,托她带来。 第217章 见奚从霜现身,她无奈道:“有什么事不能直接传纸鹤给我,我好上来时顺便带上来……说吧,你又要我给你买什么?” “不买什么,我想下去住。”奚从霜语出惊人。 兰徽猝不及防:“什么?” 奚从霜说,“为了提前适应出门,这段时间我要在仙宫内居住,顺便带上问心,让她们培养一下感情。” 苏问心可以以散修的身份参加弟子大比,具体参不参加到了清风派再说,排名没有期限,现场随机配对比试对手。 就算不参赛,也可以与仙宫弟子一块玩。 她是这么对兰徽说的。 也成功说服了兰徽。 想通了的兰徽自然不会再拦,命理事堂将洞府打扫干净,迎少宫主入住。 好巧不巧,那洞府离宫主住处不远,毕竟少宫主住在宫主附近是很正常的事情,无人对此提出异议。 宫主最近出门在外,她听说有一株能肉白骨的灵草即将出世,打算去看看。 于是宫内大小事由兰徽做主,如果宫内弟子不那么惧怕奚从霜,命令优先级应该是奚从霜为首。 也好在奚从霜没有因为此事而对兰徽有怨怼。 很快,奚从霜带着苏问心一块搬下来,在众人以为少宫主搬家第一天会在新洞府内适应环境时,她换了一身衣服出门。 谁都不知道她会在此夜离去,包括在隔壁入定修炼的苏问心。 借着夜色遮掩,她出现在仙宫宫主住处门外。 奚从霜眼上白绫被她用障眼法改了颜色,用灵力将白发染黑,睁开墨绿双眼,站在大门前阴影处。 身边跟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红苹果。 她打算带着系统进宫主住处看看,一个人的住处能暴露很多东西,这是让人发自内心感到安心的地方,还能在此卸下伪装。 出于视力原因,有灵器辅助但她看不见表象,需要有个人为她描述眼前场景,系统无疑最好的选择,当仁不让被奚从霜抓来当帮凶。 “……” 这是红苹果出厂以来干过最大的坏事,它说脏话都不能,为此十分紧张。 “真的要进去吗?”红苹果有点怯场。 理了理腰间腰牌,这个能让她进入宫主住处不被阻拦,戴好能隐藏行踪的灵器,奚从霜斩钉截铁道:“必须要。” 第122章 密室画像 仙宫之主曾修为天下第一,不过千岁,修为至大乘,是当年最有可能飞升的天才。 自三百年前仙魔大战后,损耗太多,呕心沥血赢得最终胜利,后遗症也在此时显现。 她的修为落至合体期中期,比大乘期中期落了几个境界,但修为仍不容小觑,天下第一仙宫地位依旧稳当。 这些年她一直闭关养伤,偶尔出关也只为少宫主寻找灵药,鲜少出手。 其友苏映成了天下第一,后渡劫失败,就此陨落。 自少宫主出生后,照顾她的人很多,因天赋异禀,很得门中诸位长老喜爱,恨不得收其为徒,但长老们谁都没说服其他长老,于是共同授课。 阴影下的人回想时,回头望向天边远处的阴影。 清冷月辉下,仙阁之下的傀儡鹤仍不知疲倦地飞着,仙鹤们早就睡去,平添几分寂寥。 那时候的仙阁没有飞得那么高,背负仙阁的傀儡鹤还没有那么多的数量。 趁着守门弟子换班时的片刻松懈,奚从霜从阴影闪身而出,直入门内,腰佩腰牌的她畅通无阻,没有惊动结界。 身为宫主之女,她大摇大摆走进去也不为过,只是那样太点眼,还会被守门弟子跟随,无法自由行动。 红苹果第一次干坏事,它自以为的坏事,差点跟不上奚从霜的动作。 仗着没人能看得见它,慢半拍扇着翅膀跟上,话都不敢说了。 奚从霜准备让系统行个方便,钻进里面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如果让本世界除她以外都不能看见系统独立出行安全系数会更高,偏偏系统也有个致命弱点。 它能上天下海,能上线下线就是不能距离奚从霜超过方圆十米以外,强制离开也不行。 宫主的住处远比其他人巍峨华贵,雕梁画栋,灵兽灵禽,然这些都不是奚从霜会在意的东西,一路长驱直入。 躲过了几个门内弟子的巡逻,奚从霜止步在寝殿门外,在她眼里,门前有两个双色光团,修为在金丹大圆满。 那里守着的弟子是兰徽的师妹,按辈分奚从霜也该称一句师姐,按道理奚从霜的脸是最好的通行凭证,她可以进去,但做不了多余的事情。 红苹果给奚从霜捏了把汗:“不愧是一宫之主,住处还挺守卫森严。” 奚从霜垂眸,心想这样才不对。 好歹也是曾经的天下第一,不可能对自己没有点信心,需要这么多人守卫住处。 “怎么办?不引开的话进不去啊。”红苹果也学着藏在阴影后,紧张不已。 奚从霜很快就做了决定:“那就引开。” 红苹果:“啊?谁引?” 奚从霜手腕一转,袖中跳出一只纸人,随着风飘向地面,途中似乎因为恐高,灵性地抓住奚从霜的衣袍下滑,平稳落地。 纸人抬手擦了擦汗,小心翼翼把自己藏在奚从霜鞋后,露出半边脑袋往外看,让红苹果惊奇不已。 奚从霜说:“你能离开我的最长距离是十米,你在限制范围内找到一个能活动的活物,除了门内弟子以外什么样的活物都行。” “行。”红苹果带着纸人走了,纸人看不见到底是谁抓住了它,惊恐地挣动片刻,随后被飞翔的感觉吸引,开始享受起来。 数着时间,奚从霜感应到纸人起了作用,神识瞬间铺开,压着不被结界主人发现的界限,操纵纸人走向刚刚路过的灵兽灵禽园。 然后。 “轰隆——!” 突如其来的灵兽互殴引起了守门弟子的注意力,她们全都望向那边,谨慎观望,没有妄动。 “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怎么听着像是那窝灵兽又闹起来了的声音。” 隔了有一段时间,刚来的弟子依然没有平息下灵兽打架,两位师姐没办法,去了一个。 “什么灵兽那么难抓?怎么还没回来?” 等了很久没等到人回来,另一个师姐也去了,和其他弟子一块劝架灵兽。 这些灵兽都是宫主养的,仗着身在宫主殿没人敢动它们,胡乱闹腾。 想打也不能使劲打,因为这是宫主住处,不容她们放肆,只能憋屈地满地抓灵兽,关起来。 在她们面对鸡飞狗跳场景忙得焦头烂额时,奚从霜顺利走进宫主宫殿。 及时赶回来的红苹果差点被里面场景闪瞎,差点分不清这是修士住处还是龙宫,奢靡且灵光闪闪。 奚从霜没有在前殿逗留,这是宫主平时接见来客的地方,隔壁就是处理仙宫事务的地方,她最近不在仙宫内,几乎所有事情都由长老代劳。 经过干干净净的桌案,奚从霜走入内部,开始寻摸各处。 红苹果不明所以,没忍住追问道:“你在找什么?” “这里来的人不会少,重要的东西当然不能放在明面上,我在找密室。”奚从霜头也不回地回答。 红苹果离不开奚从霜太远,只能在她身边乱飞,学着她的动作拨弄博古架上的各色摆件。 “找到了。”奚从霜说。 她手一顿,收回转动人鱼烛台的手。 身前传来一股震颤感,有什么正在向她打开,吹来了地底陈旧的风。 奚从霜第一时间闪身避开,屏住呼吸,她不确定这还有没有其他机关。 要是宫主的密室用结界保护密室,奚从霜就能用更快的速度找到,她天生对灵力波动有超乎寻常的感应。 反而毫无灵力的机关密室,让看不见表象的奚从霜一顿好找。 殿内防护更甚,奚从霜不敢用神识去找,只能靠着红苹果的指路提醒一步步寻摸。 所幸不负有心人,她还真找到了。 用任何结界保护的东西,无论结界多么复杂高深,都会引起窥探欲。 远远的,她听见远处的鸡飞狗跳依然在继续,纸人的效用能坚持一刻钟时间,再长就会引人生疑。 错过今天,下一次想这么深入就是遥遥无期,奚从霜转身往里走去。 说不定里面有治好灵府的办法,坐以待毙不是奚从霜会做的事情,能活着谁会想死。 黑影消失在密室入口之后,她肩上跟着看不见的红苹果也随之入内,在她耳边提醒着方向与步伐。 说出去都没人相信,仙宫之主不为人知的密室,会被一个双目失明的瞎子摸了进去。 甬道深而长,两侧燃着人鱼烛,奚从霜走在其中,身体微躬,这是个保护要害处,时刻准备攻击的姿势。 “到了,密室也不是很大嘛。”红苹果索然无味道。 第218章 出乎意料的,密室内比较空,放的东西少,奚从霜听见了自己脚步声的回响。 奚从霜不容易被表象疑惑,被蒙住的双眼转了转,她让红苹果讲眼前场景一五一十转述。 “好的,”红苹果欣然照做,“地上空的,什么都没有,四面墙都放着博古架,上面放满了空的木盒,里面装了点东西……” “你等会,我按照顺序看。” 这便是看不见的坏处了,想要知道的信息都不得不依托于另一双眼睛,还得在主观描述中分析出想要的线索。 红苹果没有察觉到奚从霜微妙的焦躁,它从入口旁的第一面墙看起:“第一个盒子放了一朵并蒂莲,一朵比较大,一朵比较小。” 奚从霜以红苹果的话在脑内构建起空间,随着它的描述,感受到了灵力波动,眼前的光亮还没有针尖大。 她断定这盒子有封印的作用,因而并蒂莲的灵力十分微弱,不站到面前察觉不到,所以这不是寻常凡花。 “第二个盒子放了两面旗,很小,一面破了,一面完好无损。” 自红苹果描述,奚从霜就有了答案,这是初学阵法时插在阵眼的灵旗。 阵修是能利用眼前所有,包括天地灵气,树木花草,山河湖海结阵的存在,有时候连同修士也是能利用的。 阵修初学时没办法很好的利用天地灵气为自己结阵,需要在阵眼处插旗引动灵气,稳固阵法。 神奇的是,根据红苹果的描述,这些盒子里放着的都是两份东西,有时候两份东西都完好无损,有时候则有一份残破。 像是宫主用以前的物件记录自己一路以来的修仙生涯,和她写手记的做法相差无二,只是为了记录。 但更让奚从霜疑惑的事情是,第三面墙的架子是空的,又从第四面开始有了东西,只是数量变成了一个,依然是不怎么珍贵的小物件,放在木盒中。 就是奚从霜不太明白,宫主为什么要在盒子里放一个仿制印玺,比真正的宫主印小一圈,毫无灵力的石头印玺。 这有什么意义吗? 宫主在自己寝宫造了密室,就放一些小儿过家家般的零碎,还是谁有什么她不明白的寓意。 “这里怎么有挂起来的卷轴?”红苹果的注意力被一边挂在空墙上的卷轴吸引,翅膀落下捆起的绳结,一卷空白画卷展现在眼前。 “这个也是,什么都没有。”红苹果对闻声走来的奚从霜说。 奚从霜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将手按在空白卷轴上,手心灵力一闪而逝。 “障眼法,我‘看见’了画面上的障眼法,所以肉眼看见的只是空白画卷。” 福祸相依,如果是一个视力正常的修士出现在这,或许会忽略掉上面的障眼法,认定这里什么都没有地离开。 可来到这的是只能看到本真的奚从霜,反而让她察觉到了封印的存在。 解开障眼法不是困难的术法,几乎每个仙宫弟子都会学习过,在幻阵中大有用途。 只是障眼法会根据修为的深浅,解开的难度也随之变化。 回想与宫主的数次碰面,奚从霜确定,宫主的脸没有用障眼法,如果有,长老们只会比她更早发现。 障眼法本质上就是个小术法,仙宫内上下都会,属于家传,多复杂都逃不过长老们的眼睛。 眼前的障眼法,她能解开。 卷轴的真面目展现在红苹果面前,上面画的是个人,是仙宫之主。 奚从霜:“上面画了什么?” 红苹果莫名震撼,本能回答:“你妈。” 奚从霜:“。” 红苹果慌乱:“这不是脏话,别制裁我!真的是你妈!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天蓝广袖,气质还没现在沉稳,坐在宫主之位上,还会笑。” 看了又看,红苹果语气变得纠结:“就是……” “就是什么?” 红苹果觉得那画像真的有点可怕了,出尘艳绝,唇角含笑的脸被画上了大大的叉,墨水还偏偏避开脸的部位,像极了某种恶意的诅咒。 什么人会把自己的画像画上恶意十足的叉,然后挂在密室里? 奚从霜听了它的描述,也不甚理解。 “给自己的画像画了叉?” * 夜深人静时,忽然响起了喧闹声,热闹如白日。 入定中的人被吵醒,奇怪睁眼往窗外看去。 难道是自己太久没有下仙阁了? 以前的仙宫晚上也是这么热闹的吗? 没等她想明白,准备下床去关窗。 一般这种事情,她一介外人是不要去凑热闹最好,容易引火上身。 她才搬下来第一夜,以前的名声还没来得及清洗干净,不能给奚从霜添麻烦。 窗边忽然多了一道人影,天外飞仙般翩然落下,苏问心抬眼看去。 只见来人眼上三指宽的白绫,随着落下的同时,乌黑青丝从发尾开始染上霜色,蔓延至发根。 窗外人竖起一根手指,抵在鼻尖前:“嘘,帮我一下。” 苏问心无条件相信她,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帮?” “告诉所有人,我今晚一晚上都在你房间里。” 奚从霜按住窗框,长腿一迈就翻了进来,在苏问心震惊的眼神中脱下黑色外袍,塞回袖中。 未着外袍,露出浅青衣袍,腰带束在腰间,腰身纤细柔韧,看着比平时更为闲适。 苏问心差点看得迷糊,目光不知往哪放,她慢了半拍问:“什么?” 话音刚落,苏问心的房门被敲响,是兰徽。 “苏姑娘,你可在里面?” 苏问心看向奚从霜,她朝她点头,倒了一杯茶拿在手上。 定了定心,她走到门前开门,对门外的兰徽说:“兰前辈,这么晚过来,有什么是找我吗?” 兰徽没有第一时间看她,而是透过门后的苏问心看向屋内,看见正在喝茶的奚从霜,才松了口气。 她说:“刚刚宫主养的灵兽打架,师妹们都在满地跑的灵兽,我怕宫主不习惯,嫌她们喧闹,就过来看看。” 她看了奚从霜屋子里没人,理所当然地来到隔壁房里,在兰徽心里两人一块出现早已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要是哪一天奚从霜或苏问心独自在外,她倒是会觉得奇怪。 奚从霜慢悠悠喝茶:“然后又想给我塞两个师妹,代为教导?” 宫主每三十年就会在门内大比里收一两个徒弟,收完她又爱闭关,于是事情就落在兰徽头上。 师妹们是安分乖巧,可事情总是源源不断的,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能帮忙分担的奚从霜,又想把更有天赋却却没什么时间教导的师妹往她这边推,也让奚从霜有点鲜活气。 兰徽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我看你*清闲,师妹们看羽瑟有,她们也想要……也罢,过两天就要出发去清风派,我还是不让师妹们过来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奚从霜端茶:“你也没问,怎么不知道我愿不愿意?” 兰徽惊喜:“你愿意是再好不过了,我明天让人过来,学不会就当来陪苏姑娘玩。” “……” 苏问心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情,一脸震惊:“我不是要人陪着玩的年纪了!” 无情道慈爱大师姐不这么想,约定好后,高兴地离开。 今夜灵兽打架也不生气了。 待看见满地抓灵兽的师妹们,兰徽心想,要不还是生气吧。 第123章 生死不论 一炷香前,奚从霜穿过密室甬道,走向地面。 她知道时间紧迫,这么大动静迟早引起其他人关注,得趁早离开。 刚来到地面上,门外远远传来兰徽的声音,她也住在附近,闻声过来处理情况。 听见兰徽声音时,奚从霜便觉得不好,握住烛台扭转。 果然,她第一时间就看见了被引走的两名弟子。 “你们怎么在这?今天不该是轮到你们值守宫主殿吗?” 那两名弟子似乎回应了什么,奚从霜没时间去听,确认密室一切恢复原状,关上了门,便闪身离开。 沿着另一边的路离开。 离开前,兰徽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回去继续值守,还有你去少宫主那问候一声……算了,我亲自去。” 灵兽之间打架是经常有的事情,就算是仙鹤也经常互啄,宫内弟子没有太多怀疑,只以为是突发事件。 兰徽走的是大路,为了不碰上兰徽,奚从霜绕了远路,幸好是赶在兰徽到达前回到洞府。 也就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奚从霜见兰徽离开,放下茶杯,如实相告:“我刚去了一趟宫主殿,外面的动静就是我闹出来的。” 还纠结自己真不是需要别人陪着玩的小孩,一听这话,苏问心一惊:“都是你弄出来的?” 奚从霜嗯了一声,淡定承认。 苏问心可没有这么淡定的心态,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紧张得怦怦跳。 第219章 一想兰徽掐着点似的上门,苏问心看了看关上的门,又看向床边坐着的人影:“那兰前辈她?” 未尽之语,不言而明。 说实话,奚从霜也不确定,她不吝报以更大的警惕心看待跟宫主相关的人,她在这能信的人只剩苏问心一个。 奚从霜:“兰徽心细,她不说我们便当没发生。待出去之后,我们没那么快回来,你先好好修炼。” 一想也是,苏问心立马不胡思乱想了,与其恐惧未发生之事,不如做好当下,来日好有余力应对。 三日后,正式到了清风派参加弟子大比的日子。 仙舟前的空地上,聚集了不少弟子,全都跃跃欲试,日日修炼,只为一朝扬名。 要知道在弟子大比中获得胜利者,会被观战的百闻会记录在册,人人传颂,不仅如此,前百名弟子的还会被记录在天下榜中。 这是玄昆大陆创世之初,撑起天地的天柱石碎片,天生地养,能通感天地,天道都认可的存在,再公正不过。 再者,本派大师姐的名字一直在天下榜中稳居头名,谁人不识? 只不过今年大师姐是无缘参加了,她的修为过了可参加大比修为的界限,该把机会留给更多人。 元婴中期修为,放在中小型门派里都能为客卿长老的存在,跟其他新生代相比,有以大欺小之嫌。 带队长老有两位,大师姐兰徽她也在其中,这次是肩负起协助长老带队的责任。 人都陆陆续续上了仙舟,却迟迟没有起飞,正待众弟子议论不已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仙舟甲板上。 “这是……” 来人眼蒙三尺宽白绫,雪发挽起,发髻斜插一支三寸长乌木簪,仔细一看,那形状跟她经常握在手里的墨龙木杖一模一样,让人下意识想起不甚美好的回忆。 她右手空空,不再握着木杖,因为有人取代了木杖的存在。 一身红裙的少女站在她身侧,身负长刀,双手扶着月白衣裙女人的手臂,将她带到甲板上。 相较从前,她更显沉稳镇定,若不是一模一样的长相,差点都要忘了从前药人究竟是怎样的桀骜不驯。 卑微药人一跃成为少宫主近侍,还真不同往日,心性修为都一日千里。 周遭的议论声在奚从霜面前都不由停下,满心想法只剩下一个——少宫主真乃神人也。 其中震惊的弟子不在少数,有的掐了掐自己大腿,有的回头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还有点扭头询问身边弟子是不是哪位长老恶趣味发作,出发前给她们来了一场小型试炼。 比如眼前的少宫主是障眼法的化身或者什么的…… 各种猜测不一而足,都没有发自内心地认为少宫主也会平静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这一想法,事先也没人知道。 少宫主要一块去清风派的事情只有羽瑟和被奚从霜指点过的几个弟子知晓,她们都是不爱传闲话的人,越紧张越耐心修炼。 导致奚从霜出现在即将出发前往清风派的甲板上的场景,在宫内弟子看来像是做梦一样不切实际。 奚从霜似乎没察觉到眼前突如其来的安静,她问:“我的位置在哪?” 弟子们都本能看看自己周边,又看看舱内,好像哪里都放不下这尊大佛。 “少宫主与长老们同住楼上,羽瑟你帮忙带个路。”兰徽在一片安静中越众而出,回头喊住一个熟悉的背影。 抱着瑟的羽瑟应声回头,中止与师妹的交谈,起身出门。 弟子们中,就数兰徽最经常去找少宫主,羽瑟次之。 她现在早就不觉得少宫主是洪水猛兽,好歹也是被拽着领子拖着走过的人,她笑着对苏问心招手:“苏姑娘跟我这边来,我带你和少宫主上楼。” 其实大家的惧怕也不是没有道理,任谁都会害怕实力高强却没有理智的强者,演武场的柱子就是最好的先例。 奚从霜一动,甲板上的弟子们自发分开位置,目送两人离开。 背着长刀的苏问心提醒道:“前走,十五步有一道门槛。” 最近苏问心也长高了不少,渐渐能追的上奚从霜的步伐,总有一天她能做到把长刀佩在腰间而不会刀鞘划着地面走。 首要任务就是,快快修炼,然后长高。 十五步后,奚从霜跨过门槛,精准无误。 被经过的弟子们中,有人在看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少宫主,有人则在看她身边陪侍的少女。 一看她周身沉淀不少的灵气,二看她背后的长刀。 再不识货的人也能看得出来,这柄长刀的不凡之处,至少是地阶或以上的灵器。 那少女气息也跟长刀凛冽气息融合得也很好,更暗自惊叹少宫主的慧眼识珠。 说来也神奇,飞仙宫里见过少宫主的人不多,见过苏问心的人倒是不少,比起活在师姐们讳莫如深话语里的少宫主,还是“有罪”的苏问心更容易看见一点。 但今日一见,好像两者都被低估了。 少宫主并非目不能视控制不住自己灵力的走火入魔之人,苏问心也不是意图杀人鱼目混珠的不可教化之人。 “有楼梯,奚…少宫主抬脚。”这是苏问心在人前说的第二句话。 她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了什么,抿了抿嘴,朝她看去。 不想给奚从霜丢脸。 奚从霜唇角多了一抹笑意,低低应一声嗯,抬腿踩在阶梯上,拾阶而上。 * 仙舟航行需一天左右到达清风派,弟子们没一个睡得着的,半是新奇半是紧张地彻夜修炼。 后面则发展成了师姐妹夜谈会,羽瑟被一个房间的师妹拉了出来吹风,她说房里太闷,开窗也闷。 她知道这个师妹是紧张导致的,房里并不闷,灵气也充足。 两人结伴而出,却发现出了房间的主舱内安静不已。 羽瑟惊奇了:“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这里人倒是不少,说话的声音都很低,凑一块窃窃私语,眼前的凑一块说话的三个脑袋听了来人的话,立马抬起头,眼神震惊。 即使她们没说话,羽瑟也能看出她们眼里的意思——不是,你怎么敢的? 羽瑟不解。 与她同行的师妹拽了拽她衣袖,低声道:“师姐,你看那边。” 抬眼看去,羽瑟才知道为何主舱内的大家为何都这么安静,因为角落窗边坐着少宫主。 桌前,整整齐齐站着两个长老。 这是本门内最严肃的两位长老用来镇压这帮萝卜头再合适不过。 少宫主听了长老们的话,淡然摇头,抬腕伸手,广袖滑落,露出一节白皙手腕。 两位长老不信邪,轮流上阵,都被汹涌的灵力震开,最终遗憾离开。 眼见当年教导过的少宫主变成这模样,说不遗憾是假的。 长老们都走了,苏问心便坐下,用指尖灵火点燃无定木,塞进小炉里,开始煮茶。 这些是她又去后林砍下的一截无定木,连夜分成巴掌大的小块,没事烧着玩。 知道无定木的人都知道,苏问心随手点燃无定木,代表着她精准到恐怖的灵力操控能力。 长老们走后,主舱内的交谈声渐渐变大,讨论的事情一会一换,没个定数。 没过多久,兰徽也过来,她看见了角落的两人,没有过去打扰。 经过几人时,她的衣袖忽然被谁抓住,师妹们齐齐用力把她拉了过去。 “大师姐大师姐,我们想问你一件事行吗?” 兰徽低眼看去:“……” 蒲团上坐着一个个粉衣少女,全都抬头用好奇的目光看她,兰徽第一反应就是:要是求知若渴的眼神是用在修炼上那该多好。 想也知道,能让师妹们那么好奇的事情,那必然是跟修炼无关的。 兰徽不觉得自己还有顺利离开的可能性,只好站定:“说吧。” “我们想知道少宫主去参加过大比吗?她的名次是什么?” 兰徽:“没有,她没有名次。” “什么?!”众人震惊。 听说少宫主也会有一段辉煌过往,原以为也是和大师姐一样是霸榜天下榜的修士,没想到没有吗? 兰徽抬眸看向那边,目光追忆。 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对长老们的惋惜感同身受。 奚从霜在窗边落座,感受窗外清风,脑后的飘带尾巴被风吹起,飘逸出尘。 她对面桌上,坐着另一个人,拎起茶壶给她倒茶。 正是白天沉默寡言的苏问心,她以出乎意料的认真盯着正在煮茶的小炉,曾经犟起来能踢翻丹炉的人难以想象能安稳坐在桌前。 也就仗着火灵根,不然换做其他修士肯定要被炼丹炉的灵火烧伤,她倒是相安无事,不管烧坏的衣服扭头就要跑。 当然,次次的结果都是被大师姐给抓了回来,多苦口婆心的话用在苏问心身上就是浪费,因而不少人好奇少宫主究竟是怎么做到把人驯服的。 第220章 茶沸了,苏问心熄灭了炉火,拎起提手倒茶。 飘着热气的茶水倾泻而出,她没有第一时间推到对面,用指尖试了试杯壁温度,大约是觉得合适了,推了过去。 奚从霜似有所觉回头,抬手端起茶,慢慢地喝。 她也没对细心备至的苏问心说,她是冰灵根,随时能让茶水降温,面对苏问心,她接受并鼓励她的细心。 苏问心看起来还是那样表情很少的冷酷少女刀客,可眼底的笑意明显到,只要没瞎的人都能看见。 另一边,兰徽惋惜道:“她从小修炼太快,十八岁就超过弟子大比修为界限,赶不上五十年一届的弟子大比。” “……” 好,好简单的理由。 师妹们脑补的满脑袋的惊心动魄全都歇了。 原来不是少宫主不厉害,是厉害过头,没赶上报名就突破报名界限了。 所以天下榜上的确实是天才,但没办法上榜的少宫主是在这些天才之上的天才。 * 早在一月前,清风派就开始陆陆续续接待前来大比的修士们,但大多都是需要自己赶路的小型门派或散修,免得因时间估算错误,导致错过大比。 姗姗来迟的飞仙宫是乘仙舟而至,排场自然与旁人不同。 不过也没谁会在这些事上置喙,大门派来得一个比一个晚,飞仙宫相较而言已经算早。 好像来得越晚,排场越大,有时还会互相比较谁来得更晚,声势更加浩大。 当然,每次飞仙宫都懒得参与这些。 这与当代宫主谦和性情有关,她从继任宫主之位开始便不喜欢与人在虚名上斗争,宫内长老及弟子们延续她的作风。 从上到下都像飞仙宫宫主做人,好说话,但能打。 “飞仙宫长老携弟子到——” 还算平静的清风派因这声通报骚动起来,不多时,掌门携弟子亲迎飞仙宫。 仙舟缓缓落地,等待多时的清风派掌门没等到熟悉的人。 从眼熟的长老第一个下舟开始,清风派掌门便知道想看见想要的人是不可能的,但她还是多问了一句:“怀蓁仍未至?” 为首长老简短解释道:“宫主外出寻药,未能前来。” 清风派掌门十分遗憾,她道:“怀蓁自仙魔大战后,鲜少露面,偶尔出宫也为寻灵药而去来去匆匆。说来,百年前我在长南海附近见过她,跟她说过几句话,她现在可还好?修为和伤恢复了吗?” 长老知道宫主以前交友遍天下,清风派掌门与她年少时一同下山历练过,与苏仙尊一起。 只是后来都各自身居高位,肩负责任,变得聚少离多。 仙魔大战时,清风派经常负责后勤,与宫主见面机会也是少之又少,说没几句话就要因公分别。 因而长老缓缓摇头:“还是那样。” 清风派掌门又问:“那你们少宫主伤势可有起色?” 这回长老表情好多了,欣慰道:“她好多了。” 不等清风派掌门再问,长老便回头指向正在下船的两人。 清风派掌门也抬头看去,正好看见白发白衣的人影正在下船,她身边跟着一个红衣小姑娘,背负长刀,她没穿飞仙宫弟子服,肃了一张脸,看起来非常不好惹。 苏问心比奚从霜还在意这些看过来的目光,怎么想都不痛快,她对奚从霜说:“太阳有点烈,你给我一把伞吧。” 奚从霜问都没问,抬手一握,变戏法似的,她手心出现一把机关伞,递给苏问心。 奚从霜说:“我只有这种伞,都能遮阳,将就着用。” 机关伞一出,周围似有若无的目光全都消失,全都为此心头一凛。 谁说就不出世的少宫主废了,看这情况可不像是废了,看起来还能废几个人。 修士看人不看貌,看的是周身波动的灵力,怎么说奚从霜都是元婴大圆满修为,世人如何评说都影响不了她的实力。 除了有比她修为更高的,其他人看不出她躁动的灵力,只能感受到深沉的威压。 苏问心抬手接过机关伞,撑在两人头顶,挡住了大半目光。 身后弟子还在排着队下仙舟,兰徽无暇顾及两人,更何况奚从霜也不是小孩,不必亦步亦趋地照顾。 清风派弟子上前,为两人引路到住处,到底是清风派挑选出来负责接待的弟子,从始至终规规矩矩,并不多言多看。 门派上下,人如其名,行事宛若清风。 苏问心一手撑伞,一手牵着人往前走。 谁知不巧,碰上暂时不想碰见的人。 “这人好眼熟?” 苏问心一顿,牵着奚从霜的手收紧,想开口麻烦清风派弟子快点。 可再快,也快不过身前必须要经过谈论声:“我想起来了,这不是苏问心吗?她怎么给人放出来了?” “在哪?” “在那呢屈长老。” 背对着三人的屈长老回头,一眼便看见伞下的苏问心。 面对曾经差点杀了他的孩子,屈长老脸色发白一瞬,立马被心底的怒火占据心神,他面露嫌恶。 又看清了她正在做的事情,竟在为一个瞎子撑伞,实在没骨气。 屈长老斥道:“你就这样给人伏低做小,真是丢人现眼。” 明明不该理会,直接走过去就好,苏问心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沉不下心的人,下意识就想在奚从霜面前反驳与以前相关的事情。 苏问心没忍住,反唇相讥:“不比你强,琵琶别抱,媚上欺下争当苏氏新长老。” 屈长老怒从心起:“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就是在飞仙宫学这些的?” 他意有所指,很不聪明地暗讽飞仙宫有眼无珠,奚从霜后知后觉明白归来这人是谁,没有动怒。 奚从霜全当不知道对面是谁那样,她淡声道:“当然不止,她学了很多,你要跟她比试一二吗?” “……”瞬间哑火。 眼见苏问心背上背着刀,手上拿着机关伞,似乎很希望自己答应的样子,屈长老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 虽然自己修为比对方高,是金丹期大圆满,可他再清楚不过自己有几斤几两。 什么刀修剑修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越级杀人,他很清楚苏问心眼里根本没有伦理纲常,根本不怕弑父罪名的人。 妖怪养大的就是妖怪养大的,怎么教都是白眼狼。 输了不要紧,输给被自己亲自赶出门的孩子,丢脸可就丢大了。 屈长老只当听不见奚从霜的话:“哼,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不练剑去练刀,真是枉费你娘名声。” 苏问心手上机关伞被人无声接过,她反手拔刀,走在阳光之下:“请清风派的师兄带个路,我想借用贵派演武台与苏氏屈长老比试一二,生死不论。” 清风派弟子:“这位小友别激动,这位长老您这就不对了,怎么能……” 不等清风派弟子紧张劝架,屈长老召剑而出,御剑而去,速度之快,惊呆众人。 清风派弟子汗颜,对撑伞的奚从霜不太好意思道:“少宫主,不如我给贵派换个地方住吧。” 之前听说的都是飞仙宫和苏氏关系好,在安排在同一座山头,现在看来得重新估量。 “少宫主?!”对面被屈长老扔下的苏氏弟子惊叫一声,“这是飞仙宫少宫主?” 于是剩下苏氏弟子也都御剑离开,一半是被吓到,一半是这才看见奚从霜眼睛上蒙着白绫。 正好跟飞仙宫少宫主特征对上。 没想到还能看见活的奚从霜在外行走,必须把消息告诉给家主和其他长老。 刚刚屈长老一顿明嘲暗讽,要是寻常弟子还好,可要是少宫主本人,会伤了两派之间的感情。 【作者有话说】 回归,感谢依巴斯汀…… 第124章 蛛丝马迹 为期半个月的弟子大比将在明日正式开始,任何争端都必须熄灭在萌芽之际。 清风派弟子当机立断,果断把飞仙宫引向另一边山头,好生安顿。 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将与清风派无关,该自行处理。 好歹也是大陆有名的门派,最不缺的就是地方,几乎每个前来的大门派在入住前都有两套及以上方案,此路不通便改道。 飞仙宫不知晓此事,自以为自己来的就是最初的地方,也不觉怠慢,安然休整。 大比将在明日正式开启,为时半月,前三天都是炼气期修士与筑基期修士上场,基本没有什么亮眼的比试,观战的人也少。 金丹期修士则在三天后开始陆续上场,因比赛内容各式各样,所需时间更长,持续时间也更长。 紧接其后的就是元婴期修士,这一波参赛修士一般是数量最少,但持续时间相较金丹期修士而言较短。 无论是竞技或比斗,元婴期修士都需要在规定时间完成并获得胜利。 另外,大比参赛者最高修为限制在元婴初期,期间不可动用手段隐藏真实修为,座上诸位前辈能一眼看穿。 第221章 若隐藏修为参赛,想借此赢得头筹,将会受罚;比斗期中突破则不算,当场废除资格,按对战修士晋级成绩计算。 “……还有就是苏姑娘是金丹期,想要知道自己的对战修士只能在当天去看抽中的人选,分配时不局限散修或门派弟子,都是随机以免比赛开始前节外生枝。” 古怪的规定总有存在的道理,兰徽回想,“规则大概就是这些……” 想起奚从霜还是第一次参加大比,兰徽来了一趟,边喝茶边说起大比规则。 其实奚从霜知道,兰徽为她解说规则是真,想帮苏问心了解规则也是真。 苏问心想上场试试,不过是以散修的身份上场,不知出于各种原因,两人不约而同忽略掉拜师这件事。 但在兰徽看来,苏问心与少宫主同吃同住,亲自教导,说是亲传弟子都不为过。 就因为不愿意拘束就能做到这份上吗? 兰徽必然是不懂的。 她不懂的事情不止这一件,比如眼前两人的神色随着她的解说而变化。 两个足不出户的家里蹲凑一块,纵然战力再强,也对对战规则两眼一抹黑。 苏问心本坐在奚从霜身后,听完兰徽说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在兰徽看来,其实她看见的是两张恍然大悟的脸。 兰徽:“……” 一个飞仙宫少宫主,一个是天下第一剑修之女,两人却对最稀疏平常的规则感到新奇和惊讶。 她是真的后悔了,恨不能以袖掩面。 心想当初真不应该总劝着少宫主别乱走,待在阵法里养病。 恍若土包子进城的两人让兰徽深感愧疚,不敢直视。 兰徽沉重道:“从前是我之过,少宫主,我不会再劝你不出门了。” 奚从霜:“?” 不理解,但欣然接受:“没关系?” * 与此同时,外出寻药的飞仙宫宫主回到宫中。 宫主忽然回归,宫内留守弟子全都上前迎接。 “恭迎宫主回宫!” 宫主靛蓝衣袍,沉冷威严,她御器而归,如流星般一闪而逝,没有回应任何。 有胆子大的弟子悄悄抬头去看,便知道宫主这次出去依然没带回什么。 方才无意一瞥,宫主眉宇间冷然,看起来很不高兴。 辛苦一场又做无用功,不高兴也正常。 不多时,留在仙宫中的弟子们都知道宫主空手而归,更加静默,不敢触宫主霉头。 宫主才到宫主殿门前就知道,有人来过这里。 合体期修士的直觉十分准确,在以往千年,她都是依靠直觉活下来的。 “弟子见过宫主,恭迎宫主归来。”值守弟子早就换了几轮,门前两人只是宫主的记名弟子之二,远比不上亲传弟子。 因而两人在宫主面前的态度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宫主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大能的威压不知不觉压在两人肩头上,弟子们不明所以,白净额头冒出细密汗珠。 良久,宫主才说:“……嗯,退下吧。” 她没有着急声张有人进去过的事,挥退她们,推门而入。 弟子们松了口气,连忙退开,宫殿大门在她们身后关上。 刚迈入殿内,宫主更相信自己的感觉不是错觉,的确有人来过,那人很仔细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眼前一切看起来和离开前一模一样。 没有多任何东西,也没有少任何东西,只是那一缕气息,依然被宫主捕捉。 人在紧张时容易暴露自己在意的东西,即便修为深厚如宫主也不例外,第一反应闪身来到博古架前,转动再寻常不过的烛台机关。 随着机关的转动,幽深甬道朝展现在宫主面前,墙壁两侧的人鱼烛永不熄灭,照亮了甬道内道路。 宫主举步踏入,一步一步往深处走去,直奔卷起来的画卷。 跟离开前时一样,依然卷起挂在墙上,宫主抬起手扯下卷轴系带。 卷起的画卷下落,这是一副空白的卷轴,里面什么都没有,第一眼让人疑惑为什么要把一张白纸装裱起来,还挂在密室深处。 但随着宫主抬手,指尖拂过空白画卷,画卷内容显现在眼前。 宫主站在画像前,忽然,她低低地,疑惑地“嗯?”了一声。 抬手从画卷里提出一丝残留灵力,指尖冰凉一闪而逝,她还没来得及探查出来源。 “我不在的时候,这里也被人来过。” 她抬眼,看向画卷中的人影,眼底冷漠无比,却习惯性模仿画卷上的笑容,眼底情绪与神情截然相反,她笑起来割裂且悚然。 语气柔和地问:“你看见她了吗?” “说说是谁?” * 宫主回宫的第二件事,就是前往仙阁去安慰她注定无药可救的女儿。 这一次宫主却扑了个空,仙阁上清清静静,总端坐在玉床上的人影连带那个野蛮的小丫头也不见了,后林里也安静不已,显然无人在此。 下了仙阁,宫主叫来人询问。 那弟子惊讶道:“大师姐没回禀宫主吗?少宫主随参赛弟子前往清风派观战了。” 身上威压一沉,那弟子没稳住身形,双膝跪地,本能把脑袋低得更低。 “清风派观战?”女修的头顶传来了宫主的声音,她不虞道,“她身体不好,应该在仙阁中好好养伤,兰徽也是糊涂,怎么能答应她出门的事情?” 她说着,着急地要御器而去,好把灵府破碎的女儿给接回来:“我得去清风派,把人带回来,肯定是那个小丫头带坏了她。” “罢了罢了宫主,”闻风而来的长老出口劝道,“少宫主难得出门一趟,到底是多年没出门,少年心性犹在,贪玩了点,有两位师姐和你徒儿兰徽看着,她不会有事的。” 长老说着,示意让跪在地上的弟子趁机离开。 都说宫主为了少宫主做的太多,屡屡没有效果,是人都难受,以至于她到了杯弓蛇影的程度。 宫主被拉着走不了,勉强耐心道:“可霜儿都多少年没出门,你不知道每次看见霜儿发作时我心有多痛。” 另一位长老也来了,她道:“可回来了她又能如何?既然她有心出门,不如顺其自然,要我说,怀蓁你这些年有点过了。” 她年纪更长,该是本派太上长老,理应被宫主称一句师姑,也是她才能对宫主说这样的话。 宫主不敢辩驳长辈,只忧心忡忡地看向另一个长老:“您是教过霜儿,看着她长大的,一个废了的少宫主出现在人前,会经历怎样的非议,您忍心吗?” 那长老被触动记忆,目露动摇。 她怎么可能忍心? 就算不是亲徒弟,也是自己教过的最出息的学生。 有一长老说:“宫主也不必过于担忧从霜,她在出发前在宫内住了几天,看起来安然无恙。” 也是那几天奚从霜安然无恙的表现,让宫内上下觉得让少宫主随意走动也不会怎么样,总把人关着是否矫枉过正了? 宫主一顿,她问:“她下来过?” “她下来过,我都来了几趟,除了灵力暴动需耐心压制,她没什么大碍。” “说起来从霜心情好多了,又和以前那样跟师妹们说起如何修炼。” 太上长老直接笑了:“她压根不知道,世上哪有那么多像她那样的人,还觉得师妹们速度有点慢哈哈哈。” 众长老都证实奚从霜在仙宫内出现过的事,还把奚从霜住过的洞府都给指了出来,可宫主听不进去关于其他的内容。 满心只有一个声音——果然是她。 宫主又说:“不行,我放心不下,我要去清风派把人接回来,不亲眼看着她,我心难安。” “怀蓁你看你又说这话。” 长老们也是无奈,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不让宫主离开,让人好好玩去。 地上的弟子难得看长老与宫主出手,都远远观战,震撼不已。 原来这就是大能切磋,哪怕距离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那股可怖深沉的威压。 天边还隐隐传来雷声,大能动手引动风云,移山倒海也不在话下的传闻果然不虚。 “我说怀蓁你到底是何必,你这样过去,会非议从霜的人只会更多,她届时心里更不好受!” 宫主听了这话,知道不好太过,终于停手。 太上长老随之落地,一收威势:“让她玩去吧。” 在千岁以上的长老们眼里,才三百岁的奚从霜跟孩子无异,况且她久未出门,对于人间的了解还真不比她身边的苏问心强。 修炼,不仅要修境界,心境也得跟上,一直为了求稳偏安一隅,错过了多少有望康复的机缘也不一定。 很多事情,不是旁人想要勉强就能做到的。 听了一耳朵的大道理,宫主答应了不出宫,自己回了宫主殿,她现在十分确定进去她密室的人是奚从霜。 第222章 从很久之前,宫主就隐隐察觉奚从霜似乎知道了点什么,明明还没瞎的时候天天守在闭关的门前等她出来,也是她疏忽,自当她是养不熟的,没察觉自己被暗自提防。 那一次她挣脱仙阁阵法下来,口中念念有词,若不是途中控制不好灵力,折断了演武场柱子,被长老们联合送回仙阁疗伤,奚从霜应该在那时候对长老们说出不敢说的话。 但她倒是没说,恢复神智后更沉闷阴郁。 什么不世出的天才,现在只有一个阴晴不定,打伤宫内弟子的瞎子。 这样的少宫主,谁会愿意靠近? 这些年过去,奚从霜性情变得更加阴晴不定,连兰徽也被她拒之门外。 不过兰徽确实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弟子,会被奚从霜警惕也是理所当然。 就这么相安无事这么多年,随着奚从霜打碎的药瓶越来越多,她也从天才变成累赘,人人避之不及的累赘。 眼见人越来越废,宫主心里全是快意,甚至可惜过她眼睛蒙着白绫,不然那张脸在自己眼前满地打滚,是一件多么叫人痛快的事情。 也是那时候,她忽然不想让才二十岁的奚从霜顺利死去,她太像年少时的奚怀蓁。 甚至让她产生一种幻觉,这是真的奚怀蓁在她眼前痛苦哀嚎,灵府破碎,仙魔大战中引领修真界取得胜利的奚怀蓁不复存在,她万人厌弃,她无人追捧。 宫主看入迷了当时场景*,不小心笑出了声,好像被奚从霜听见了,但她说她没有,自己心痛都来不及,恨不能以身相替。 奚从霜虚弱靠在她肩头,听着她的话时喷出一口血。 宫主用手去接尚且温热的血,没来由的心神激荡,她把她当成了那个人,同时理智十分清楚地意识到,这是拥有那个人血脉的孩子,尽在她掌控之中。 多好,让你的女儿体会我当初的痛苦,只是这些还不够,长长久久才够。 “这是你该还我的奚怀蓁。”宫主站在宫主殿内说,“一样的脸,一样的灵根,甚至一样的出生时辰,凭什么修炼速度没我快的你是少宫主,凭什么我想要就是不安分,心性浮躁。” 低下去的声音决绝重复:“这是你欠我的,我也亲自拿了回来,宫主之位,圣名,都是我的。” 没办法在长老们眼里出飞仙宫,再继续要求,那几个老东西就会借机跟上来。 但宫主并非没办法,她不能放任奚从霜继续在奚怀蓁旧友门派中继续逗留。 思来想去,她捏碎玉简,留了一句话。 * 同在仙宫,各有心思。 “刚刚我们也试过了,没办法,听竹比当年……强了太多。” 太上长老说,“当时我若继续动手,就要引动雷劫,到时候仙宫都难保。” 青衣长老道:“那我们三人联手,如何?” 刚刚她们假借劝宫主,跟她过了几招,对方修为之深厚更甚从前,和以前一样,只与怀蓁宫主相差毫厘。 合体期修士很强大,可三位长老实力也不凡,是在合体期之下的炼虚期。 三个炼虚期合力,不是不能做到杀了她。 太上长老摇头:“你们想没想过,宫主之位空缺,又有何人能顶上?” “……” 一语惊醒梦中人,几位长老都沉默不言。 太上长老迟迟不飞升,日日压制修为,就是为了庇护门派。 “怀蓁下落不明,幸好名声犹在,再加上我能庇护门派,若是听竹不在,从霜没办法坐稳宫主之位,兰徽也还年轻,我一个只能摆着看的老骨头……” 不用太上长老亲自言明利害,不用过太久,死而不僵的深渊魔修马上找上门。 届时的死伤,非一人之死伤,而是满宫上下弟子的死伤。 “所以没找到怀蓁之前,听竹不能动。” 太上长老一锤定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关心,我吃了过敏药,一次估计能管两三天不复发[撒花] 第125章 心有灵犀 还没开始大比,羽瑟就开始紧张。 她是第一次参加人那么多的试炼,想起之前也只是门内与师姐妹比试,点到为止也还都是熟悉的长辈观战,紧张也不那么紧张。 但现在是在外面,在四大派齐名里的清风派与各地修士比试,观战的人不拘身份,上到各派大能,下到无名散修。 一旦表现不佳,那就基本全大陆都知道了。 光是想想自己哪里做不好会给飞仙宫丢脸,羽瑟脑袋都要炸了,紧张不已的她找到了苏问心,想要寻求安慰。 她想她们年纪相仿,几乎是前后脚结丹的,可能心情方面也会相似。 然而她看到了一个坐在奚从霜身边拔草玩的苏问心,奚从霜正在听大师姐说话,偶尔应对来往的长辈。 苏问心最怕来自长辈的关怀,大抵在修仙者里也是共通的习俗,看见年纪小的就要问几岁了,修为多少了,准备什么时候结丹,结丹了准备什么时候冲击大圆满…… 总之,总有话说,苏问心招架不来。 她知道都是看在奚从霜的面上会多问几句,会应答几句,后来忽然有人开始提起了苏氏,之后意识到她是苏仙尊女儿的人越来越多,苏问心就想躲了。 被问怕了的苏问心躲在一边,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奚从霜,还有大师姐在一边陪同,不用担心不便。 余光看见有人走来,嘴角叼草的人抬起头,看向羽瑟。 羽瑟:“……” 无论从哪里看,她没有一点紧张的情绪。 不,也有可能她紧张过头了,紧张地吃草。 羽瑟:“你为什么在吃草?” 苏问心拿掉了嘴角的草杆,随口说:“以前看玩伴摘过,这种草的根部是甜的。” 买不起糖的小孩就会吃这种草根部,有点微弱的甘甜。 “真的吗?”羽瑟很好奇,她也拔了一根放嘴里,片刻后惊讶道,“是真的!” 另一边,兰徽的目光不再看向比试台,分了点心看两人悄悄啃草。 眼看两人趁人不注意寻找哪一种草最甜的兰徽:“……” 也罢也罢,年纪还小,由她们去吧。 奚从霜眼蒙白绫,端坐在旁,闭上的双眼朝向前方。 旁人以为她看不见,眼前一片虚无,在奚从霜眼里,数十个比试台同时开打,五颜六色光团你追我赶,有时互相纠缠。 一会像消消乐,一会像菜鸡互啄。 要让奚从霜评价,那就是趣味性很高。 看了一会,兰徽忽然问:“你不打算收苏姑娘为徒,却在今天带她出来,难不成你想给她找个师尊?” 奚从霜没想到兰徽还在想这件事,这跟她了解过的无情道不太一样,身体力行做到化小爱为大爱。 关于这个问题,奚从霜摇头:“还没想好。” 兰徽:“还没想好?”只是收徒的问题,怎么听起来很严重? 正在这时候,叼着草杆的羽瑟问:“过两天就要上台比试了,你不紧张吗?” 这么多生人,她越想越紧张,苏问心倒是气定神闲的,让羽瑟忍不住又问:“还是说你有什么办法缓解紧张?” 苏问心想了想:“还好,可能我被人追习惯了。” “……” 羽瑟看见背对着两人的少宫主背影动了动,似乎想回头。 背对着两人的苏问心一无所知,她继续说:“一上来就喊打喊杀,少了点什么都说是我偷的也不少,我不认账就跑,他们就追。” 羽瑟:“那万一被追上了怎么办?” 苏问心:“原地开打,打不过就溜,保命为主。” 别说羽瑟,前面的两人也彻底回头,先回头的是奚从霜,兰徽注意到她动作也跟着看去。 于是都听见了苏问心无所谓的话,一时沉默难言。 差点忘了,回想几个月前的苏问心是抓不住的泥鳅,见少宫主的第一天就给她咬了一口。 兰徽目光不自觉看向奚从霜放在膝头上的手,修长白皙,完好无暇,那天的咬痕早就消失殆尽。 也是神奇,看习惯了沉静的苏问心,都差点忘了她以前是怎样的。 羽瑟也后知后觉想起,眼前的人是曾经让大师姐都头疼的人,果然心态方面也是不同凡响。 听起来像是有丰富的打架经验,怪不得不害怕。 与人斗,与各种人斗,练就百无禁忌的心。 羽瑟诡异地被安慰到了,她双手握拳:“我明白了!不就是打架吗?跟谁打不是打,打了再说!” * 看了一上午,很快就看腻了光团消消乐,奚从霜准备回去休息。 她一动,苏问心就察觉到,立马上前,拉住她手腕,仰头问:“回去吗?” 奚从霜:“嗯。” “我给你带路。”苏问心拉着她手臂引路,奚从霜顺从地跟着她走,她发髻中的墨龙木杖彻底没了作用,被苏问心一拉,让她去哪就去哪。 第223章 两人靠得很近,往来时的路走去,看得兰徽一愣一愣的。 已经想不起有多少年没看见过这样平和的少宫主,她对另一人的触碰没有半分抗拒,还会微微低下头,仔细倾听另一人在自己耳边说话。 不知她听见了什么,侧对着众人的脸上流露出清浅笑意,摊开手掌伸到苏问心面前,示意她在上面比划。 不远处的长老们也说:“早该让人陪陪她的,她一个人天天住那么高的地方,肯定很闷。” “可不是,这几天我都看在眼里,她心情好多了……我也看够了,先回去了。” 两位长老纷纷起身离开,先一步回到住处,奚从霜走了,就不用留下来守着,提前脱离观战席。 先走的两人倒是落后两位长老很久,继续慢慢走在路上。 苏问心遵守她的诺言,牵着奚从霜的胳膊,边走边说起周围环境,显然她很少对人形容什么东西,措辞简单粗暴。 看见山就说多少里外是山,很高,但感觉没有仙阁高;看见数就说几步开外有树,叶子颜色很特别,是浅金色的,形状有点像无定木的叶子;看见池塘就说里面有花瓣流光溢彩的莲花,里面应该有鱼,但是没有仙阁后林的莲花池好看…… 很多东西的描述都离不开仙阁的影子,浑然忘了当初她是想尽一切办法都要逃出仙阁,这会却觉得看见的很多东西都不如仙阁里看见的。 知道的明白她在描述自己所看见的东西,不知道的她在记清风派地形图,好回房仔细绘制。 苏问心忽然看见别致的灵植:“嗯,地上有种花,花托两边长不一样颜色的花瓣,颜色没有定,几乎每一朵的花的两边花瓣颜色不重样……你知道这个叫什么吗?” 奚从霜听了,倒是生出几分好奇,她伸出手摊开手心:“异色花玄昆大陆内不少,你说的这种花我不知道我以前见没见过,你画个形状给我,我应该能想得起来。” 白净掌心在自己面前摊开,苏问心扭头看了看花,拧眉思索片刻,抬手用指尖点上奚从霜的手心。 远处的演武场还在比斗,阶梯偶尔有修士神色匆忙地来往,没有留意站在一边的两人究竟在做什么。 苏问心垂着眼,边对照着花瓣形状边画,她开画前胸有成竹,开画后什么都忘了,不住往一边灵植看去。 少女温热指尖在掌心描绘,奚从霜本还细心感受落笔形状,脑子里回想看过的典籍里有哪一种花能对的上的。 谁知越想越歪,注意力被拉着放在掌心微痒的感觉上,彻底都对应不上。 苏问心直觉自己画了个四不像,奈何最后一笔已经完成,她做不到跟奚从霜说刚刚画的都不算数,要重新画过。 那样未免太像喜欢耍赖的小孩。 “怎么样?猜得出来吗?”苏问心问这话时,脸色微红。 人间私塾里她才学了三字经和写自己名字,没来得及学深点就被 在仙阁上的几个月忙着练功,更没有时间去学,因而她笔墨平平,画技更是笔墨不如。 奚从霜被托着手背,如实摇头:“我猜不太出来,你要不再画一遍?” 苏问心又认认真真地画了一遍,仰头问:“现在呢?” 不用等奚从霜回答,苏问心已经看见了奚从霜眉宇间的搜索和为难。 好像这样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奚从霜感到为难,能做到的人很少,苏问心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抱歉,我最近记性不太好。”沉默一阵后,奚从霜选择认输。 这把你画我猜有点难,她猜不出来,再者是脑子里的选项太多,随便说一个感觉误人子弟,她做不到。 “……” 苏问心实在心情复杂,一方面被自己奇差的画技气到,一方面又觉得奚从霜难得这样鲜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果然出来了就是好事。 无奈之下,苏问心抓住她手掌,把人往前引去,牵引着她的手碰到花卉:“看不见的话,那你摸摸也好。” 相牵的手靠近了一丛异色花,苏问心放开了手中微凉手掌,看那只手摸索着碰上花瓣,指尖轻轻抚过花瓣。 苏问心:“摸过了就等于看过了,我这就把这花的样子记下来,回去翻书查一查再告诉你是什么花。” 奚从霜:“我想起来了。” 不知不觉被她侧脸吸引住目光的苏问心连忙回神:“什么?” “灵桑花,生而异色,花瓣柔软,叶尖微刺。这个叫灵桑花,别名情人花。”奚从霜捻捻手指,按过被叶尖刺了一下的指尖,收回袖中。 苏问心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这才看见了花瓣之下的叶片带着细微的刺,不禁懊恼怎么没看清就敢把奚从霜的手往上面放。 都弄伤了人。 这时的苏问心早忘了身旁的人是元婴期修士,这点小刺根本不算什么。 奚从霜边回忆边说:“相传是一对爱侣的化身,生死不离,双双对对。大陆上有一城,名灵桑城,这种花就是出自那,据说是是某代城主最喜欢的花,也有人说就是那一代城主与夫人陨落后的化身。” 苏问心问:“花叶上有刺,你是不是疼?” 奚从霜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还好,只是一点点刺痛,” 她抬手,广袖滑落,露出发红指尖。 苏问心仔细看了一遍,连针尖大小的伤口都没发现,这才放下心来,继续牵着人往前走。 这回是她故意而为之,没有隔着衣袖牵,而是拉着奚从霜的手走。 然而被拉着走的人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对,边走边听身边的人向她描述的清风派,神色认真。 一个不问,另一个也不说。 【作者有话说】 吃止痛药,复活 第126章 心头一动 接下来两天,大半个清风派能去的地方都被两人足迹走过。 几乎整个清风派的人都知道,那个眼蒙白绫的女子是飞仙宫少宫主。 闲暇时,各个门派的修士或散修聚在一块闲谈,不免提起天下第一仙宫,进而提到奚从霜。 传闻中十八岁元婴大圆满,后来差点走火入魔,导致一头白发的少宫主。 这就是天下第一宫飞仙宫的少宫主,感觉看起来平平无奇? 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到奚从霜都是这么想的,对方过于沉默安静,没有一点仙宫少宫主的骄傲,不仔细留意容易忽略她的存在感。 修为高一些的修士,都会自带威压,这并非故意而为之,只是身上灵力充盈凝实,很容易给低阶修士带来莫大的压迫感。 所以大家看奚从霜根本不像是十八岁就元婴大圆满的修士。 自那次战役后,不仅魔界死伤大半,修真界也损失惨重,元婴遍地的时代早已过去,如今元婴期也能称一句大能。 化神期以上修士大多在大型门派中,元婴期在中小型门派能担当起长老之位,远在大多数修士之上。 好比是人间私塾中刚入门的学生与举人老师的区别。 可想而知,每天被身边红衣少女牵着走的奚从霜对众人而言反差究竟有多大。 她看起来对外界好像没有太大感觉,需要被人带路,上个楼梯都要身旁少女提醒,看来真是废了。 偶尔的闲言碎语,还是能被奚从霜听见,旁人当都以为她废了,听不见太多,殊不知她对周遭一切一清二楚。 没人知道奚从霜为了压制灵脉中暴动的灵力,几乎分分秒秒都在与灵力抗衡,将灵脉中的灵力收敛至极致。 换做旁人,早就爆体而亡或难以忍受时时刻刻灵脉撑裂之痛早早自杀,她却在人前平静如常,好像只是没什么灵力的灵秀女子。 到底是仙门修士,气质天然出尘,眼睛被遮住看不见,但从下半张脸来看,奚从霜容颜姣好,想必露出双眼是如气质那样惊艳。 但因为目不能视缘故,她须常年将双眼遮起,难免叫人感到可惜。 只有少数人才知晓,奚从霜身上除了发髻中的墨龙木簪以外,还有眼上的白绫与耳上耳坠配套帮她视物。 走了一段,苏问心有点累了,奚从霜便提议找个地方稍坐。 苏问心把人带到凉亭中坐下,才过没多久,刚刚还喊累的人呼的跑出凉亭,只来得及留下一句:“你在这等我,我等会就回来。” 奚从霜从不拘束她自由,也不担心她会就此逃跑离开,这份心态经常让兰徽自愧不如。 好一会,跑走的人呼呼地跑回来,往奚从霜腿上放了一团毛绒微沉的生物。 奚从霜对她不设防,一时反应不及,掌心就被苏问心拉着放在腿上生物拱起的后背,温热顺滑,手感很好。 那毛茸茸软绵绵的生物便发出一声:“喵——” 甩动的尾巴不住蹭奚从霜手臂,但是有三条尾巴。 奚从霜认出来了,唇角笑意加深:“三命灵狸?你从哪捉来的?” 第224章 苏问心蹲在她身前,也抬手摸灵狸脑袋,那灵狸便舒服地眯起眼睛:“在树上,它跑上了树不敢下来,我去给她带下来了。” 区区爬树,还难不倒苏问心。 这灵狸长得像猫,叫声像猫,却天生有三条尾巴,生性温和,跟寻常家猫相比多了一样看家的本事。 有些修士会养灵狸放在库房中守门,为主人镇守珍宝的寓意。 民间传闻猫有九命,此时真假暂不可考,但灵狸是真的有三条命,探查范围很大,一旦闯入者惊动三命灵狸,熬也能熬到主人闻讯赶来。 但因为长得可爱还命长,三命灵狸看守宝库的职能早早小于充当拥有漫长生命修士灵宠的职能。 正趴在奚从霜腿上的三命灵狸三条尾巴齐全,不住悠闲地晃着尾巴。 “要是喜欢,不如带回去当灵宠养着解闷?”后面传来声音,两人闻声回头。 “晚辈见过掌门。” 苏问心学着奚从霜的话,也对清风派掌门见礼:“晚辈苏问心,见过掌门。” 来人正是清风派掌门,她独自前来,身后未跟着随从。 奚从霜抱着猫起身,掌门忙说:“没有外人在,坐着吧。” 长辈发话,她也就照做,坐回原地。 清风派掌门路过奚从霜时,也抬手摸了摸灵狸脑袋:“你娘以前也喜欢养灵狸,她不仅喜欢养灵狸,还喜欢养各种灵兽,但不喜欢太大的,喜欢小型的。” 她边说,便在奚从霜对面落座:“那时候阿映就经常跟我说,她到底是阵修,还是御兽宗的修士。” 清风派上下人如清风,一派掌门亦然如此。 一件往事,便拉近了与眼前两人的距离,苏问心不知不觉也竖起耳朵去听。 掌门继续说:“以前跟怀蓁一块去历练,她就经常被各种灵兽叫声吸引,有时候妖兽也能把她骗到,屡屡记吃不记打,次次都去看。阿映就很烦,有时候去救,有时候不去,在树上看,等怀蓁累到开骂再出手。” 阵修的攻击手段比较少,奚怀蓁还担心用琴攻击会伤到小兽,就采用最原始的办法——你追我赶。 苏问心听得认真。 她从不抗拒跟母亲相关的事情,以往的抗拒是因为她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对方,甚至对方的事情也几乎没听说过,却所有人都要求她仿照着苏仙尊的路子去走,也根本不听她说的话。 年少气盛的苏问心有了逆反之心再正常不过,她名字只有问心二字,养母为她取名只取问心,没有姓氏。 妖本来就没有姓氏,赤金鸟妖就没有取什么姓。 长到如今的苏问心的确很符合这个名字,只遵循心意做事,她的苏则是苏映的苏。 “不过她们都不让我动手。”掌门说。 苏问心不解:“为什么?” 掌门:“大概是因为我年少时爱花俏招式,一出手就是万剑齐发,会把攻击范围内的所有东西戳成刺猬,不如阿映出剑精准。” 清风派掌门也是剑修,年少时还是个爱炫耀的剑修。 苏问心:“……” 团在奚从霜腿上的灵狸:“喵。” 明明看起来最温和的一个,练的招式却是杀伤力最大的,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掌门看了看眼前两张眼熟的脸,恍惚间想起自己还是十几岁的时候。 谁知数百年过去,结伴而行的三人一死一伤,她也因为身居要职很少离开清风派半步。 奚从霜听见了来自对面微不可查的叹息,她知道掌门独自过来,不是为了说起往事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掌门开始问起其他:“说起来,也是缘分,问心小友也去了飞仙宫,怀蓁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收她为徒?” 奚从霜心道一句来了,而后疑惑:“收徒?” 掌门惊讶,她看了看同样迷茫的苏问心:“那怀蓁将问心小友带去飞仙宫是为了什么?” “……” 奚从霜想着如何如实说比较合适,苏问心直来直去,才不管什么委婉。 苏问心对掌门说:“因为我犯了错,给苏氏屈长老下了毒,被宫主带走在飞仙宫受罚,为了将功补过免除监禁,让我给奚……少宫主试药,没过多久,我就被少宫主带上仙阁继续修炼。” “帮忙试药?怀蓁怎么会做这种事情?”掌门还真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下意识反驳,“当年她与阿映情谊深厚,还跟我一块约定过,待以后若是有了孩子,互相收徒。” 顿了顿,掌门说:“她怎么可能……” 奚从霜察觉到掌门看来的目光,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此事晚辈也有错。” 掌门彻底无言。 这些事都属于家丑,不外扬再正常不过,她只知道苏问心是出生时被鸟妖偷走,带回苏氏没多久,忽然就去了飞仙宫。 当时她以为旧友是要履行少时承诺,只是她没想到是这种原因。 掌门看了苏问心好一会,她断然道:“你不愿意在苏氏,肯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苏氏不该罚你。” 转向奚从霜:“你差点走火入魔,疲于保命,若你事先不知晓,不能怪你。” 听前一句话还动容的苏问心,在听见第二句话时跟着重重点头,用手戳奚从霜肩膀,认真道:“嗯!” 掌门失笑,差点忘了本来想说什么:“本来我早该出关,只是不巧,你出生那会我旧伤发作,等我出关已经过去了三百多年。” 修士闭关用上数百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偶尔出关也是去处理门内大事,接着回去闭关。 谁知彻底出关时,得知了一系列颠覆的消息。 她们之中修为最高的奚怀蓁修为下落是她闭关前就知道的事,盖因她仙魔大战时逆天而行,强行保住太多修士的命导致反噬。 她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恢复,也有可能永远不会恢复,但她对自己说过,从不后悔这么做。 只是她没想到,苏映会那么快陨落。 掌门神情渐渐变得落寞,低低感叹道:“世事无常啊……” 奚从霜垂下脸,手不住抚摸腿上的灵狸。 因为看不见表象,她行事更加谨慎,没办法在对话时根据对方表情确认对方所说是否真实。 本该是母亲的存在被不知名的存在冒充,眼前忽然出现的母亲旧友,她不敢轻易下判断确定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斟酌过后,她选择再过几天才问出想问的问题。 三人交谈时的场景被人收入眼底,转瞬间,消息就传到飞仙宫内。 只不过是宫主的桌上。 听完消息的宫主冷静得可怕,她不是轻易动怒的人,她的怒火经常是隐忍的,不轻易展现在人前的。 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一件事,白眼狼终究是白眼狼,如何养都是养不熟的。 不用思考太长时间,宫主很快就做好决定:“既然留不住的人,那就不必再留,也别再回来。” 再度捏碎玉简,宫主只简单道:“可以动手。” * 一番畅谈过后,掌门没有久坐,很快就因公离去。 奚从霜起身,被苏问心牵着回去,然她心中仍有疑虑,还不好随便对外人说。 与本派长老说,她不确定长老们是否会如苏氏家主换代那般,早早换了人追随;与对她多加照顾的大师姐说,但对方毕竟是宫主首徒,多年来唯宫主命是从,贸然发问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这么一想,她还真是进退维谷,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你好快,等我一下。”身后苏问心忽然说。 奚从霜脚步一顿,身后的人躲闪不及,直接撞她身上。 她其实认路,闭着眼睛都能走回住处,因为心中有事,不知不觉间,奚从霜走得比苏问心还快。 倒成了她牵着人走,不是被苏问心引着走。 两人异口同声道:“撞疼你没有?” 苏问心揉了揉有点发酸的鼻子,刚不小心撞她肩膀上,双眼冒着泪花。 身前的奚从霜等不到回答,心急伸手,手摸上她侧脸:“撞到你哪了?” 苏问心眨眨泪眼,瓮声瓮气答:“没事,不疼。” 奚从霜歉然道:“是我走太快,没有顾忌到你。” 扶在苏问心脸侧的手摸索到她捂着鼻子的手背上,指尖微芒闪过,发酸的鼻子瞬间不疼,眼角的眼泪也被顺手揩掉。 当着苏问心的脸,她抬手,抹掉了指节上晶莹泪珠。 明明只是寻常动作,莫名让她心头一跳。 * 今天过去,明天该轮到金丹期修士上场,终于到了可观赏的时候。 在明天上场之前,苏问心得先去清风派的演武场前领取参赛腰牌,待开始时,空白的腰牌会显现数字,数字相同者,则为对手。 跟奚从霜说好了后,苏问心就和羽瑟一块出发去拿腰牌。 腰牌这种东西不能有人代领,只能自己亲自去拿,当场激活,否则视为放弃参赛资格。 第225章 紫原小筑内大部分弟子都不在,全都前往演武场领取腰牌,长老们也被各自好友请去叙旧。 周围安静不已,只有奚从霜在小筑内等候。 她算着时间,直到这里去演武场两个来回的时长都有,其他弟子大部分都已经回归,奚从霜还没等到苏问心回来。 出门前,苏问心说过会很快回来,她不会撒谎。 奚从霜心中起疑,不打算继续等,起身出门。 出门时碰见师妹们结伴回来,她问起苏问心的下落。 师妹们早就不怕少宫主了,互相讨论一阵。 一个见过苏问心回来的师妹说:“苏姑娘?她和羽瑟师姐已经回来了,您没看见她们吗?” “没有。”奚从霜越过她们,推门而出。 众人反应不及,眼睁睁看奚从霜出门。 “少宫主?” “少宫主就这么出去了真的好吗?” “不过少宫主认路吗?” 这是所有人的疑惑,自少宫主出门以来,她身边从没有离开过人,不是苏姑娘就是大师姐。 尤其是苏姑娘,她守少宫主守得十分严实,绝不让少宫主离开自己视线。 “她看不见,大概率是不认路的,不能把少宫主单独放出去啊!” “坏了,快跟上少宫主。” 反应过来的师妹追了出去,门外早已不见奚从霜身影,也不知道她看不见是怎么走那么快的。 * 被人拦住的苏问心十分不耐。 她握紧归刀入鞘的刀柄,耐着脾气解释:“说了很多次,我和羽瑟姑娘路过,忽然一支箭飞出来,我肯定要反击。” “何况只是一支箭,折了就折了,你们这样拉拉扯扯的,到底想做什么?”羽瑟马上帮腔。 虹月派弟子中,为首少年手持大弓,昂首不满道:“明明是你忽然飞出来,撞到我追踪箭射程范围内,我本来是打算实验这支箭好不好用,谁知被你砍断,还想逃。” 苏问心:“那你没事往天上射箭做什么?” 虹月派弟子:“不是说了,我要试弓,明天要上场。” 苏问心冷笑连连:“就你这水平,上场了也是输,少浪费口舌,不如回去趁今晚上临时抱佛脚,连夜练个一百箭,然后明天当着大家的面继续丢人现眼。” “……”众人一噎。 羽瑟也是满脸震惊,没想到苏问心平时沉默寡言的,骂起人来口条挺顺。 虹月派弟子气得不行,更要拦住人不给走:“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师父可是虹月派掌门,我是他关门弟子。” “谁管你是开门弟子还是关门弟子,我要回去了,让开。”苏问心知道自己出来的时间有点久,一手握刀,一边示意羽瑟跟她走。 本就是胡搅蛮缠的事情,要不是路过的人是苏问心,这支追踪箭谁知道会扎中谁。 不过按照对方的水准,被人折断的概率更大。 羽瑟无语道:“虹月派掌门弟子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吗?我也是飞仙宫宫主的弟子。” 虹月派的弟子们气不过,为首弟子又喊:“你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苏问心理也不理,径直要走。 羽瑟就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人,要不是现在打起来就会被剔除参赛资格,她还真想跟这人切磋切磋。 被忽然飞出来的箭吓到是她,苏问心也是为了帮她拔刀的,于是她说:“那要如何?” 追踪箭又不贵,大不了她拿弟子份例去赔,免得这虹月派的人到处乱说话。 虹月派的人说:“羽瑟姑娘,你是飞仙宫宫主徒弟,我们不与你争,争也争不过。” 羽瑟:“你胡说八……”道字未说完,就被人打断。 那少年抬弓指向苏问心:“我要她给我赔罪,让她知道折我箭该是什么下场。” 虹月派弟子敢这么说理由很简单,羽瑟是宫主之徒,和他是一样的人,天下第一仙宫他也惹不起。 但苏问心很是面生,也没有穿与羽瑟相似的弟子服,想必是无名之辈,还是个无依无靠的散修。 欺负散修,对于虹月派弟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才拍了胸口跟师姐保证自己箭术很好,转眼就被无名之辈折了箭。 丢了大脸,肯定要找回场子。 虹月派弟子:“要是不想得罪我们虹月派,赶紧跪下赔罪吧。” 苏问心不语,默默将刀出鞘三分。 一虹月派弟子看见了,忙说:“你要是现在动手,就不能参加大比了!” 苏问心将刀尽数抽出,寒锋慑人,她听了这话没有太大反应,只哦了一声:“给不给走?” 她看起来真的像是会随时动手,一时间没人敢说话。 羽瑟也不敢劝。 “吵吵嚷嚷的怎么回事……这不是虹月派小友,你怎么在这?”来人十分熟悉,正是苏氏的屈长老不错。 最后一句话则是对苏问心说的。 看屈长老对苏问心露出厌恶至极的神色,虹月派少年更以为是帮手:“原来是屈长老,这人不长眼忽然跑出来,忽然折了我的*箭,我让她给我赔礼不肯,还要威胁我。” 谁知屈长老扭头就说:“你个不孝东西,到了哪里都给人添麻烦,还不快给人赔礼道歉?” 不等苏问心说话,有人从天而降,威压深重,直接震开所有人。 在场所有人都连连倒退几步,喉头腥甜,有的站不稳直接跌坐在地,喷出一口血。 吐血的是屈长老,他根基实在不如几个亲自修炼的弟子,是现场唯一一个扛不住奚从霜威压的修士。 定睛一看,来人一身天青衣衫,眼蒙三指白绫。 虹月派弟子傻了,这威压不是寻常人有的,一时不敢言语。 “我等你很久,是这东西绊住了你?”奚从霜转头问苏问心。 听见自己被用东西形容,少年气愤不已:“你羞辱我虹月派?” 奚从霜:“你代表不了虹月派,让你带队长老跟我说。” 少年更加气愤:“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到底是谁?还敢伤了我,我要回去告诉我师父找你算账!” 他是虹月派掌门关门弟子,平时见的修士都要看在他身份上对他礼让三分,元婴期修士也只是他的随从,蛮横惯了,忘了学会要命。 奚从霜偏头,明明她看不见任何东西,虹月派少年却又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浑身发寒。 再清楚不能意识到一件事,此人修为深厚,绝对开罪不起。 而且眼蒙白绫怎么那么熟悉…… 不等他想起对应人物,就听奚从霜说:“有什么不敢,杀了都不足惜。” 话音刚落,被少年抱在怀中的大弓应声裂开,他大叫一声,不是疼惜他的宝贝弓,而是此弓是他本命灵器。 本命灵器与修士缔结契约,本命灵器受伤,修士本人也会受伤。 她出手突然,甚至是没人看见她出手的,那把弓就裂开几道又深又长的裂缝。 苏问心心头一凛,忙拉住奚从霜衣袖,果然看见袖子下的手腕开始蔓延红丝。 上一次看见这种红丝,还是在冷泉中。 【作者有话说】 真少宫主驾到,通通闪开了 第127章 走火入魔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小师弟坐下?” 抱弓的虹月派弟子被伤,被人一说,跟随少年身后的拥趸连忙给他喂下丹药,让他炼化丹药,平复伤势。 但明天想上场并获得胜利,怕是有点难了。 一弟子犹疑地去看将飞仙宫两人护在身后的人,福至心灵:“我想起来了,蒙眼,白发……她是飞仙宫的少宫主!” 虹月派弟子一惊,没想到还能把那个废人给牵扯进来。 而且不是说她平平无奇,早就废了吗? 这威压,分明跟废了沾不上边。 奚从霜手腕一动,收回了苏问心手心的手,无视眼底下的动乱,转身要走。 经历过刚刚从天而降的威压,这帮初出茅庐的哪还敢出口拦人。 欺软怕硬的虹月派不敢,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敢。 “奚少宫主,”磕了一把丹药,恢复力气站起身的屈长老出声道,“虹月派的事情也罢,这不是奚少宫主第一次藐视苏氏,宫主一向与苏氏交好,身为少宫主的你却反其道而行之,是想让两派之间交恶?” 屈长老是苏氏带队长老之一,正应了奚从霜方才所说的,门派弟子没资格跟她对话,那换做苏氏的长老就有资格说这话。 士可杀不可辱,这么被奚从霜羞辱,绝咽不下这口气。 况且受人所托,事情都没办完,怎么能让人就轻易离开? 果然,欲走的人影一顿,看向了另一边。 有什么一刹那,所有人都怀疑奚从霜是不是根本没有目不能视,她捕捉人踪迹时,比在场睁着眼睛的所有人都强。 但她又有什么原因让自己目不能视的模样展现在人前,只能是她有别的办法辅助她精准定位想要动手的人。 第226章 或是神识,或是听声辨位。 方才被奚从霜看的人只有虹月派关门弟子,现在换成了屈长老,他才明白为何那少年会露出那样惊恐神色。 明明对方看不见,自己的双眼也无法与对方对视,却有一种被确定的悚然。 在苏氏背靠两任家主习惯了,竟往了双方之间从来是天壤之别,无论是实力,还是灵力。 屈长老下意识抽出佩剑,挡在身前:“难道奚少宫主打算仗势欺人?” 这样说的人却十分清楚一件事情——奚从霜灵府破碎,灵脉有损,不能动用太多灵力,否则要承受比抽筋刮骨还要严重的痛楚。 她现在这样,别看还能直挺挺地站着,其实她已经离理智消退,要是继续动用灵力,她很有可能会痛得直接倒下。 若是还要命的人,都不会再动手,再动手为例也不会太强。 纵然奚从霜是天下第一仙宫少宫主,可苏氏在当年仙魔大战也立下汗马功劳,这些年隐隐与仙宫齐名。 一是因为宫主经常闭关,出手时间太少,二是新任家主上任为了立威,斩杀封印多年的妖兽,致使扬名天下。 想来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取代彻底陨落的苏仙尊,成为下一个第一人。 因而,她还真不能用对待虹月派的态度直接对待苏氏。 奚从霜脑袋微动,像是听见了耳边有人对她说什么,可在场没有第二个人还在说话。 她从侧对着屈长老,转为正对着,依然不言,神色淡漠。 随后她手一抬,直接打出一掌。 那只修长白皙,看起来会经常提笔作画的手,直接对屈长老攻去一掌,毫不犹豫。 这动作让所有人始料未及,苏问心更没有能力能阻止,不知有谁低低惊叫一声。 屈长老提剑抵御,他身上的防御法衣发挥作用,抗住了来自奚从霜的一击,灵府深处却传来难以抑制的剧痛。 他似有所觉,垂眼看向手中灵剑,终于明白这股反噬般的剧痛来源。 附着灵力的灵剑裂痕显现,从头到尾断成四节,掉落在地。 手中灵剑断裂,屈长老痛呼一声“我的剑!” 还想说话,却口吐鲜血,他无剑撑住地面稳住身形,脸朝下倒地,比之方才更加狼狈。 所有人还试图跟奚从霜讲人情,讲门派往来,她只想抹杀不让她离开的存在。 所有人都恐惧于奚从霜的实力,羽瑟第一次看少宫主出手,震惊得瞠目结舌,久久不能回神。 “你……” 谁的惊呼引起奚从霜的注意,她似乎要转头看去,锁定下一个攻击对象。 这情况不对,不能再这样下去。 苏问心连忙张开双手环抱住她,暂时限制住她的动作,抬头对呆在原地,惊恐看来的几人说:“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再不走出事的可不会是灵力暴动的奚从霜,这些人拧成一股都不够奚从霜一刀切的。 再者,要是奚从霜眉心魔钿被人发现,势必要掀起轩然大波。 照修真界对魔深恶痛绝的作风,绝不会放过奚从霜。 被苏问心大声提醒,几人终于有了动作,虹月派关门弟子再也不敢说什么,连滚带爬站起来,被同门拽着走。 地上的屈长老也被虹月派几人顺手拖走,散落在地上的几节断剑无人理会,附着的灵光早已消散,没有一丝从前宝剑锋芒,成了一堆废铁。 路上,虹月派弟子仍心有余悸。 “她折断了屈长老的剑……” 还折成了好几段。 问题不在于屈长老金丹大圆满修为,他的本命佩剑被折断。 而是在于,这是一柄至少地阶五品以上的剑,坚硬无比,想要让它残损已经很难,就这么被奚从霜折断。 一修士路过,看见几个慌张的少年带着衣襟沾血的屈长老,拦住问这是怎么回事。 虹月派弟子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将方才经历全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这些少年鲜少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以往历练还有长老帮护,在奚从霜面前倒是彻头彻尾体会到修为压制的残忍。 当时要是她不被苏问心拦着被迫收手,或许他们早无命在。 不出多久,奚从霜伤人的消息传遍整个清风派。 只不过那时她早无心理会,被苏问心连哄带劝带回了紫原小筑,推进房里恢复伤势。 长老们还没及时回来,苏问心和飞仙宫弟子守着门,谁来了都说:“少宫主闭关,拒不见客。” * 所幸没有太久,外出会友的长老回来,一力承担应对责任。 后续的事情长老们没让小辈们掺和,那支追踪箭反而成了最不被人关注的事情。 当天晚上,苏问心在自己房间里修炼,明天她就快要上场对战,她有些心烦。 不是因为担心输赢。 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少女睁眼卸势,双手搭在膝头上。 也不知道隔壁的奚从霜怎么样了。 横竖没办法静心修炼,翻身坐起,推门而出。 她站在檐下,抬眼望去。 隔壁就是奚从霜的房间,她今日灵力暴动,还在里面修炼平复伤势,没那么快出关。 * 房内的奚从霜情况说不上太好。 出了仙阁的每一刻起,天地间的灵力朝她涌来,钻入灵脉中。 这些感觉不是不能忍,她向来擅长忍耐,忍着忍着倒是习惯了,最困扰她的事情就剩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的心魔。 打伤屈长老,断灵剑,断长弓这几件事,奚从霜其实也分不清究竟是心魔作祟,还是她的本意。 她的确厌恶屈长老,也的确是会对冒犯她的人做出惩戒的人。 对于随时处于灵力溢出,没办法储存灵府中炼化灵力状态的修士来说,控制不好攻击力度再正常不过。 这便是心魔的恐怖之处,以潜移默化,蛊惑的手段蒙蔽修士理智,坐下种种无法挽回之事。 奚从霜内视灵府,内里全是裂痕,模样与奚从霜相似的元婴双手环抱自己身体,恍若石雕,浑身遍布裂痕。 整个灵府如被烈阳暴晒的干涸河底,但在遍布裂痕河底之下,有一股涌动的暗流,深红近黑的颜色缓缓流动。 那些是她深藏在灵府深处的魔族血脉,天生与灵力不相容互相抵抗的存在。 两方力量此消彼长,在奚从霜体内互相抗衡,谁也没能压倒谁。 人魔混血本就是悖逆人伦的存在,奚从霜没能在藏书房内找到任何关于人魔混血相关的记载,对自己的情况也是束手无策。 但是关于魔族的记载奚从霜看了一部分。 魔族,本就是天生强大的存在,生来修炼速度神速,进阶快,修炼方式还百无禁忌,被雷劫劈死的数量远比人修多得多。 若是当年大战时参与的魔族数量再多一点,还真没那么快取得胜利。 奚从霜早已打算想办法收集更多魔族相关的记载,必要时候得去深渊走一趟。 暂且放下这些不谈,还有一件事让她觉得有点奇怪。 今天的事情,真的是巧合吗? 她正想着,窗外传来异动,有人惊动了奚从霜的防护阵法,被阵法攻击。 * 苏问心穿梭在夜色深处,往苏氏住下的山头而去。 有个问题她想亲自去问屈长老,从很久之前她就很想问。 她很想知道,当年她还是婴孩的时候,究竟是被赤金鸟妖的养母偷走,还是被人故意丢掉的。 苏问心和屈长老的相处不超过一年,和养母足足相处了十五年,她知道养母的胆量。 养母不敢偷东西,更不敢去偷修仙世家的孩子。 这次过来,她觉得对方大概率是不会对她说实话,但她还是想过来。 算是她给苏氏的一次机会,但不会太影响最终结果,她记得捕杀养母的每一张脸,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这么想,她也这么来了,还是光明正大地来。 今天的事情那么大,苏氏那边会乐意看她热闹的。 之前她在飞仙宫费尽心机想逃,本来是想杀屈长老,再出发清风派前,她也动过这个念头。 后来她彻底放下这个念头。 因为人在清风派,人多眼杂,不好随便动手,这会拖累奚从霜。 要是在外面就没有什么所谓,可尽情动手,就算被反杀也无畏,不枉对养母养育之恩。 这就是苏问心不愿意拜奚从霜为师的原因,弑父的罪名,会连累奚从霜的名声。 “你们屈长老不在?他不是本命灵剑被折断,得好好修养吗?”苏问心说。 答话的苏氏弟子无言一瞬,用难言的目光看她。 知道这父女两势如水火,跟仇人一般,没想到站在苏氏门前,她还是敢这么说。 苏问心扑了个空,只好打道回府。 临走前,她对回话的苏氏弟子说:“麻烦这位师姐了,我下次还会来的。” 第227章 苏氏弟子:“……” 要不还是别来了吧。 屈长老今天吐了两口心头血,本命灵剑被奚少宫主折断,命去了大半。 要是苏问心还来,随便说几句话又能给屈长老多吐几口血。 那苏氏弟子摇了摇头,转身回去:“真是造孽啊……” 苏问心沿着来时的路回去,这时候的她没想到她很快就能见到屈长老。 只不过是在奚从霜窗前,他死了。 紫原小筑聚集了不少修士,将里面闹得沸反盈天,都无一例外地警惕站在中间的青衫女子。 那人正是奚从霜,她被怀疑是杀害屈长老的凶手。 “不说别的,人死在她窗前,她还有差点走火入魔的先例,奚少宫主嫌疑最大。” “是啊,今日奚从霜和屈长老还有龃龉,泄愤杀人也不一定。” “可飞仙宫长老也说了,她们少宫主灵府有损,多年养病,应该没有杀人的能力吧?” “屈长老才金丹期大圆满,还身受重伤,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再说了,屈长老的伤又是谁造成的?” 飞仙宫长老们也着急,不住问奚从霜:“霜儿,你再跟扶越长老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奚从霜本想说话,再重复一边说了很多次的话。 “苏姑娘,你回来了?”不知是谁看见了愣怔的苏问心,喊了一声。 “……”周围一静。 有人看向了人群之后的少女,清丽的脸发白。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少女是谁,经过知情人解释后,看她的目光又了变化。 那些窃窃私语没能传进苏问心耳中,她根本没心去听。 奚从霜一人冷对千人指责,也不觉有什么,在听见熟悉的名字时,才有了不一样的反应,微张的唇瓣默默闭上。 竟继续不发一言。 她侧了侧脸,像是想看向某处,但最终没有这么做,依然安静站在原地。 苏问心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切实际,她只是出门一会,怎么回来就变成这样? 但放置在堂中的,确实是胸口凹陷的屈长老。 他是被人一掌打死的,灵府直接碎裂,生机已断。 一阵眩晕中,有人扶住了苏问心,似乎是羽瑟在拉着她,还有兰徽也想把她带走。 苏问心挣脱了两双手,想说不可能是奚从霜动手。 这话没能说出口,因为她看见了奚从霜双唇动了动,无声说了一句话。 她说:“别过来。” 第128章 有过姐妹吗?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上门找飞仙宫弟子玩的其他门派弟子。 提起当时场景,少女仍心有余悸,冷静下来后才说出她当时所看见的一切。 当时飞仙宫少宫主就站在屈长老尸体旁,听见来者的脚步声还想抬手攻击,那弟子十分害怕,叫了一声。 当时她以为自己撞破了命案,为了隐瞒真相,她的小命也会交代在这。 可最终少宫主没有动手,抬起的手垂落,让少女有了逃跑的机会。 少女惊慌失措,心跳如雷,她出了紫原小筑,本能要找自家长辈拿主意。 途中却被人拦住,她只好说出原委。 于是奚少宫主杀人了,尸体就在她房间窗下的事情被众人知晓。 时至现在,屈长老之死最大的嫌疑依然在奚从霜身上。 跟屈长老闹得最不愉快的,还给他下过毒的苏问心则没有嫌疑。 因为苏氏弟子作证,她在屈长老离开没多久,就上门找屈长老。 如果是她动的手,以她的修为根本来不及做到这件事,而且杀了屈长老的人用的是掌,苏问心更擅长用刀。 以她的修为,还没办法凝聚起那么多的灵力,将高她两个境界的修士一击杀死。 换做奚从霜能轻易做到,况且两人之间还有断剑之仇。 大师姐兰徽不相信是奚从霜杀人,直言她没有理由去杀不相干的人。 她的话被其余修士驳回,要是奚从霜走火入魔,见人就杀,又怎么会在乎原因? 兰徽被堵得哑口无言。 至于为什么是死在奚从霜窗下,为什么是屈长老过来,而不是奚从霜过去杀人。 理由大概是屈长老气不过本命灵剑被折断,想过来找奚从霜算账,谁知碰上她灵力暴动,被一掌打死。 这种猜测确实合理,屈长老本就是这种脾气。 奚从霜拿不出不是自己动手的证据,只能关起来审查。 飞仙宫长老们说什么都不让人把奚从霜关在清风派地牢中,不得已说出奚从霜元婴早已裂开,灵府没办法运转灵力的事情。 要是把人关进地牢里,那里关了多少穷凶极恶之徒,灵力混杂,她随时可能爆体而亡。 后来清风派掌门做主,事情未查出之前,奚从霜暂时关在思过崖下。 那虽然寒冷,但她也是冰灵根修士,总比关在地牢里好不少。 长老们实在没办法,只好点头同意,亲自将人送过去。 奚从霜从始至终没有反应,淡漠如冰雕,转身走入风雪不息的思过崖。 狂风卷动她长发与衣衫,两个清风派长老一左一右跟在她身旁,防止她再度伤人,也防止她在风雪中迷失了方向。 双目蒙着白绫的人却走得很稳,从容走进惩戒弟子的洞府中。 两位押送长老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似是没想到她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废,不过也是如此,她拥有一招杀死一个金丹大圆满的能力。 能被叫做思过崖的地方,总不是什么能闲庭信步的地方,这里常年风雪不息,偶尔会有狂风暴雪,实乃清风派惩戒之地。 她将在这等到真相大白,在此之前不能离开思过崖半步。 当晚,苏问心就捏碎了腰牌,拒绝参赛大比。 * 参加大比的修士数不胜数,天南地北的,多一个少一个,都不引人注意。 就好比虹月派掌门关门弟子就因伤没法参加,成日躺在暂居房中呼痛,说不上哪里痛,反正就是浑身难受。 不少人都说他命大,还能在奚少宫主手里活下来,虹月派掌门后怕不已,非要找奚宫主要个说法。 但奚宫主人还在路上,信倒是先到了,坚决否认这是奚从霜会做的事情,她分明是个灵力都没办法好好运转的瞎子,肯定是栽赃陷害。 等她到了,一定会抓到凶手,为女儿洗刷冤屈。 本还有人也觉得或许是栽赃,毕竟大晚上的屈长老跑去紫原小筑本身就是一个疑点,苏氏那边也没办法给出更有说服力的解释,只说屈长老回去后十分生气,骂了仙宫很久。 然后大家就得知他身死的消息。 奚宫主这番话反倒让众人更坚定奚从霜是凶手,要不是有这样的母亲,奚从霜也不会有胆子做下这种事情。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奚宫主一世盛名就这样毁在不成器的女儿身上。 事情闹到这地步,本该是最引人注意的屈长老之女无人理会,也不知道她早就放弃了参赛。 偏偏兰徽注意到了,她前往苏问心练刀的空地处。 昨晚捏碎腰牌后,她便不知所踪,问过了羽瑟又换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人。 令她没想到的是,苏问心还在练刀,她身旁有道模糊人影先行比划招式,她也跟着挥刀。 兰徽认出,这是个小型幻影阵法。 能被苏问心用着,自然是出自少宫主之手,不免让她想到少宫主人却被困在思过崖下。 那是清风派专门用于惩戒弟子的地方,设有禁制,她没有办法出来。 说起思过崖下的禁制,兰徽并不陌生,她记得师尊以前说过,那是她年轻那会设下的。 彼时清风派掌门还是宗门大师姐,想着求人不如求友,让师尊帮忙设下阵法。 谁知道,几百年后那阵法里会关着自己的亲生女儿。 真是世事无常。 再说苏问心没有拜师,练功只靠奚从霜指点,可她只能口头指点,关于刀法的联练习要领没办法亲自演示,于是她想办法让功法里的小人活了过来,让苏问心学着练刀。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不可谓不上心。 看见来人,苏问心停了练功,看向来人。 兰徽不知该如何开解,她道:“苏姑娘,节哀。” 苏问心闻言彻底收起手中的刀,只留幻影一人继续挥刀,刀刀飒爽,本该跟练的少女走向兰徽。 “我的难过不是因为屈长老难过,他很讨厌我,根本不希望我会回来,我也很讨厌他,因为他杀了我养母。”苏问心说。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那人死了就死了,她不可能会为此感到伤心。 如果她没有受过奚从霜教导,她当真会这么对人说,这就是她总被人诟病不可教化的缘故,说话行事野性十足,半点不在意谁的心情。 兰徽:“那你……” 第228章 苏问心看着兰徽说:“我难过的是,你们竟然同意把奚从霜送进思过崖里,那里风雪那么大,她身体不好,会很难受。” 实不相瞒,这也是兰徽最担心的事情,她安慰道:“宫主也不同意,她很快就会赶到清风派,为少宫主洗刷冤屈。” 好像事到如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尚未赶到的奚宫主身上,只要能让奚从霜平安,她继续被奚宫主讨厌也没有事。 可不知为何,她莫名想起藏书房里看见的手记,那一句母非母。 再度回想那句母非母,苏问心心生隐忧,欲言又止一番,她没能对兰徽说什么。 看大师姐对奚宫主这么信任,要是说了什么,对方必定会转告宫主,反而会害了奚从霜。 苏问心:“除了等待,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兰徽神色一黯:“没有。” 苏问心:“那我能去看看她吗?” 兰徽为难:“暂时不能,清风派掌门不让太多人去思过崖,我可以帮你问问。” 苏问心:“有劳兰师姐。” 事已至此,连兰徽都没办法,苏问心更加什么都做不到,她不再说什么,带着刀与她擦肩而过。 天地之大,现在苏问心没有人管束着,本该天高海阔任她游,彻底摆脱任何桎梏。 可感情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变得不想走,就算要走,也不想一个人走。 她想着,不知不觉间,又走向了紫原小筑,里面还有不少人。 有各种各样的人,都是来调查关于苏氏长老之死的事情,苏问心没能多听几句,就被苏氏的人请走。 苏氏本就很厌恶她,家主还在闭关,无暇处理,便派了一位长老过来。 那长老与屈长老交好,见苏问心对屈长老的死没有一点伤怀,不仅没有,还处处维护杀苏氏长老的凶手,不由对她更加厌恶,不许她听。 就算给听,也没能听这些人能说出什么实质性东西,苏问心扭头就走。 “也是好意思来。” “算了算了,到底是妖怪养大的……” 苏问心充耳不闻,扭头就走,她无动于衷的样子倒是把说闲话的人气得不行。 但事情不是苏问心想忽视就能忽视的,走在路上也会被人拦住,说有话要对她说。 那人也是苏氏弟子,是当今家主之徒。 苏家弟子都着深青弟子服,手腕处收起宽大衣袖,用稍浅的青色细带捆住,方便练剑对战。 这身衣服苏问心很熟悉,因为她也穿过,目光划过对方的脸,很快转移开视线。 苏问心说:“我现在没什么心情听你们苏氏的人说话。” 都说很多修士收徒的时候会不自觉选择跟自己相似的徒弟,如若不是,则在长年累月的潜移默化中让师徒双方变得相似。 此言确实不假,瞥见眼前女修清秀眉眼中闪过的不耐,跟苏家主看自己的目光一模一样,苏问心就觉得好笑。 明明是她主动提出要有话要对自己说的,又在不耐什么,倒像是自己逼她的。 她说完就要走。 站在她对面的女修抬手,拦住她要离开的方向。 女修说:“如果我说跟奚少宫主有关呢?” 又来了。 这些人就这么见不得自己过得好,变着法子挑拨离间来了,苏氏不嫌烦,她都快嫌烦。 就因为她说她相信人不是奚从霜杀的? 苏问心看着她:“要是你想对试药的事情旧事重提,就没必要继续白费口舌,我是你们丢出去的,最没资格说她的就是你们苏氏。” 女修讶然:“谁要说试药的事,我要说的是别的,我真的劝你趁现在赶紧远离飞仙宫的任何人。” 别的事情,还能有什么别的事情? 苏问心抬眼看去,想听听苏氏的人又想说什么。 * 亟待被人拯救,洗刷冤屈的人正听着风雪剪纸。 玉山似的人盘腿坐在冰床之上,修长手指握着一把剪刀,微微垂着脑袋,闭眼剪纸。 每剪好一沓纸人,奚从霜就会将自己灵力附着在纸人身上。 一个个小纸人在她手下活了下来,舒展了身体,随后爬起来,没有五官的脸却因左右张望的动作透出了几分明显的好奇。 “去。” 一声令下,纸人们成群结队地抓着冰床边垂落的衣角,滑落至地面,钻过薄如蝉翼却坚不可摧的结界往风雪深处跑去。 昨晚奚从霜就发现了,这结界跟她所学有渊源,大概率是同处本源。 她本人出不去,但钻个空子让死物出去不难。 于是就有了这一群群不断往外跑的纸人们。 分明是轻飘飘的纸人,剪刀一剪就碎,却能在漫天的风雪中走动,不被狂风吹走。 膝头处,还有一只长着翅膀的红苹果跟她作伴。 系统是人工智能,不会觉得冷,但看这堪比北极的生存环境,它用翅膀将自己包裹起来,赛博取暖一下。 咔嚓,咔嚓…… 沙沙的剪纸声从昨晚上就没有停止过,红苹果十分无奈:“要是找不到那个尸体是被人丢过来的证据怎么办?” “找不到的,那人修为比我高,至少在炼虚期,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奚从霜闭着眼睛剪纸,手上动作一错不错,精准避开她自己的手。 红苹果纠结了,果然仙侠世界就是很难:“那你说会是谁干的?” “人选太多,不好锁定。”奚从霜说的人选,不仅包括她所怀疑的人,还涵盖清风派的内的所有人。 或许是隐姓埋名的散修,也或许是出自仙宫的长老也说不定,视力受阻,让她有太多掣肘,没办法第一时间用肉眼观察到更多细节。 但主谋是谁她知道。 跟清风派掌门聊多了几句就碍了宫主的眼,设法让她永远回不了飞仙宫。 在奚从霜看来,那是她心虚了,多见几面故友都能让她警惕起来。 当奚从霜察觉异样追出去的时候,丢下尸体的人早已消失不见,那是她就知道,这事是冲她来的。 正思考该如何处理窗下无名尸,她就听见有人经过,她便以为是同谋,刚想抬手攻击。 却看见过来的人修为不高,是斑驳的三灵根光团,对方被眼前场景吓得叫了一声,听起来十分害怕。 这样的人不会是丢尸人的同谋,一时犹豫,就让那少女逃走。 只是她没想到,被丢下的尸体会是屈长老。 可惜她看不见很多东西,明白得也太晚,也不知道会不会拖累问心。 正在雪洞里剪纸的人动作忽然一顿,耳尖动了动。 压在纸人身上的红苹果被抓走,它动了动身体:“你抓我脑袋了!” 那纸人看不见红苹果的存在,只觉得身上好沉,失措地顶着无形的重量满床跑,被奚从霜拿走了无形的重量才松了口气。 随后纸人也被奚从霜收入袖中,附着在它身上的灵力被抽走,变成寻常纸人。 奚从霜松手,让红苹果自己飞:“有人来了。” 红苹果紧张:“这时候过来,会是敌是友?” 奚从霜实话说:“我也不知道。” 等了好一会,红苹果勉强看见奚从霜说的人。 风雪深处,一点黑影若隐若现,起初只是一团模糊的芝麻点大的影子,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芝麻点大的黑影越来越大。 思过崖里设有阵法,所有进来的修士灵力会被限制,不能御剑飞行,只能靠双脚过来。 也是如此,扶越长老她们才肯答应让奚从霜关在这里,一则冰灵根不怕冷。 二则没有灵力总比灵力又多又杂好。 距离雪洞数十步时,红苹果看清了对方的脸。 来人不是谁,正是裹着御寒披风而来的兰徽。 她不知为何独自前来,鼻尖被冻得发红,看见雪洞内人影时,双眼一亮,加快了速度。 她知道奚从霜察觉到她的存在,提前出声道:“从霜是我。” 奚从霜仍是一无所知的样子:“你怎么过来了?” “我跟掌门前辈求了个情,让我过来看看你,拿着腰牌就能自由出入。”兰徽隔着看似薄如蝉翼,实则坚不可摧的结界望向里面。 她对奚从霜说,“宫主明天就到,我得对师尊有交代。” “……” 风雪声很大,呼呼作响,像是要将一切都吞没那样狂野。 雪洞里,奚从霜调整了方向,面对着兰徽:“大师姐,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兰徽:“暂时还没排查出其他嫌疑人,可能是对方修为比你高很多,但是这样的话……” 最近太多人来清风派了,仙门有之,散修也有之,人多口杂,若非确凿证据,那些修为不浅的修士有这么愿意答应配合? 自然是困难重重。 奚从霜摇头:“我不是要问这件事。” 兰徽:“你直说。” 第229章 “我娘曾经有过姐妹吗?”奚从霜对她问出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第129章 跑了!! 雪洞内外忽然安静下来,好一会没有*人开口说话,唯有漫天风雪仍在肆虐。 兰徽拢住飞乱的长发,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奚从霜说了什么。 奚从霜睁开无焦距的墨绿眼瞳,望向兰徽方向。 蒙上三指白绫的双眼看不清颜色,兰徽不知道,她隐约觉得她眼睛好像不是黑色或琥珀色的。 如果她能看见奚从霜这双眼睛原本的颜色,就知道她又一双妖异的墨绿双眼,正好契合魔族的特征。 白发可以说是因差点走火入魔所累,眼睛颜色可不一定。 兰徽没有深究,她说:“有,师尊有一双生胞妹,名曰听竹。” “我入门早,还小的时候听门中长老醉酒时谈起仙宫双姝。太上长老说,师尊妹妹天赋更强,第一次结阵一气呵成,倒是师尊将阵旗给弄坏了,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学会不弄坏阵旗结阵的办法。” 奚从霜奇怪:“我从未听说过,那她人呢?是如何消失的?” 兰徽边说边回想:“因为师尊妹妹性情过于要强,事事争第一,没有容人之量。因而前宫主便打算将宫主之位传于师尊,而不是修炼速度更快的小女儿,这决定引起了师尊妹妹的不满。” “她发过誓,说要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后悔今日决定,便一去不复返,直至前宫主陨落也不归。” “有很多年时间,师尊没有放弃过她的踪迹,也曾说过若是她愿意回来,将宫主之位传与她也愿意。” 可人就是找不到,要不是有证据证明她还活着,失踪这么多年只剩下早已陨落这一结果。 奚从霜:“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肯定过去了很多年吧?” 兰徽:“太上长老说,差不多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奚从霜:“既然人下落不明,又怎么知道她还活着?” “心灯啊。”兰徽说,“飞仙宫入了内门的弟子都会留下一盏用心头血点燃的心灯,灯燃则活,灯灭则死。” 奚从霜了然:“原来是这样。” 说着,兰徽忽然问:“好好的,你怎么问起这些?” 雪洞里的人没有及时给予回应,垂眸沉思。 这地方不能久留,甚至飞仙宫,以及飞仙宫周围都不能留。 现在飞仙宫是奚听竹把持大权,要是继续留下绝对会死,只能离飞仙宫远远的才有一线生机。 让她更好奇的是,比起不容她,宫主更不喜欢看见她和苏问心待在一块,也不喜欢看见苏问心变得稳定。 这很奇怪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被妖怪养大的一无所知的少女又不能碍着她什么事,何至于这么讨厌? 那答案只有一个——有收集癖的宫主喜欢看见她不喜欢的存在过得不好,最好是被她亲眼看见。 越是万人唾弃,就越符合宫主的期待。 这也是她能对故人之女下手的缘故,因为那故人根本不是她的故人,就算是,也绝不是有一丝情分的故人。 说不定还很厌恶,原因暂不可考。 不过根据那个故事分析,奚听竹是个极其在意输赢,以事事第一为荣,从少年时便如此,那肯定跟她娘交好的清风派掌门以及苏仙尊来往过。 不愿意被人压过一头的人,她输给了真正的宫主是事实。 说不定,她也输给过苏仙尊,还是以比较惨烈的方式输了,才会让奚听竹如此计较。 结果苏仙尊的女儿跟年少时的苏仙尊模样极其相似,相似到下山历练的苏氏弟子一眼就能认出来,就能知道有多像。 自然一块被宫主讨厌。 奚从霜不紧不慢道:“这么紧张的时刻,大师姐依然事无巨细对我说这些,师姐真的不明白吗?” 兰徽:“我该明白什么?” 奚从霜:“明白我有出逃之心。” 兰徽一惊。 “师姐,对不住了。”奚从霜淡色唇瓣一动,吐出一字,“定。” “……!” 兰徽忽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她背后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一只通感纸人,张开身体贴在她后心,随着奚从霜的指令让她无法动作。 被定住的人本能要运转灵力挣脱开,谁知这只出自奚从霜手的纸人不仅限制住了她的动作,连她灵脉内的灵力也限制住。 奚从霜:“不用紧张,我没有害你之心,会让你有个交代。到时候你把纸人拿出来,说你是被我暗算了,不是故意放我走的。” 都这时候了,她竟然还有心情朝兰徽笑了一下。 端坐在冰床上的人起身落地,拔下发髻中的乌木发簪,那支发簪在她手中越来越大,变回墨龙木杖的模样。 沉重深黑,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在手中。 兰徽满心震惊,隐约意识到奚从霜要做什么,她不是很敢相信,一时失语。 修为深厚的大能飞花摘叶也能伤人,作为一个阵修,修炼到一定程度能利用肉眼所见的任何东西结阵。 不巧,上一个在思过崖布下阵法的修士也有这个习惯。 她自信她用石头和木棍子布下的阵法都比其余修士耗费天材地宝布置的阵法还要牢固,这倒是方便了奚从霜,她也喜欢这么做。 活物不能走出雪洞,不代表死物出不去。 剪了一晚上的纸人在这时候发挥了作用,它们冒着风雪找到了奚从霜要求的地方,抱来石头或木棍压在对应地点上,为她压阵。 奚从霜握着木杖,走向她提前想好的阵眼处,她打算用这根木杖引动灵力,从而破阵。 她果真打算从内部破阵! 这得耗费多少灵力? 不对,她才被关进来一夜,这么快就找到了破阵的办法,这还是人吗? 一时间,太多的想法涌入兰徽的脑海中,让她回想起当年被小师妹天赋压制的记忆。 万千思绪,最终都落在一点上,她最心甘情愿的一点——奚从霜果然更适合这样。 但是这样太耗费灵力,奚从霜绝对会重伤。 兰徽想也不想道:“你想出去,我有通行腰牌,你解开我定身法,我给你打开阵法。” 担心奚从霜不相信,她保证道:“我可以起誓。” 步履从容的奚从霜拒绝了,她双手握着木杖举起:“这里灵力太少,我需要更多灵力。” 哪怕是毒药一样的灵力,也是她现在的续命药,要想顺利出去,绝对不能没有灵力,不然只会是白用功。 再者,奚从霜说:“你不打算跟离开飞仙宫,我不能因此连累你。” 兰徽:“……” 她的确没打算过离开飞仙宫。 找准了阵眼,奚从霜灌入灵力入木杖,用力钉入地面。 落了一层雪的黑泥地本该很好钉入,奚从霜却用了千钧之力,仍觉受阻。 但阵眼已经被人找出来,再如何抗拒都是于事无补。 恍惚间,奚从霜好像听见一道女声对谁笑说:“阵眼放在外面太冷了,反正关在里面的人都没办法出去,不会有人能想到破阵办法的……” 她身边似乎还有别人,无奈地说了句什么。 “谁说没有,我不就找到了?”奚从霜握住木杖的双手浮起青筋,血色浅淡的双唇紧抿,注入更多灵力破阵。 不知是否错觉,兰徽觉得天地间好像静止了一瞬,也只是短短一瞬,下一刻更剧烈的狂风席卷而来,差点要将她淹没。 但也只是差点。 奚从霜说到做到,专心应对阵法的同时,还分了点灵力为她护体,不至于让她被狂雪糊了一脸。 也是如此,兰徽才得以看见阵法最完整的一面。 无形的结界亮起最后光芒,它像是一只巨大的琉璃球,罩住了常年被风雪肆虐的思过崖。 巨柱般的灵力刺破苍穹,如顶天立地的柱子一般,捅穿结界,笼罩思过崖数百年的结界从被灵力柱冲破的地方向四周散开,寸寸破裂,琉璃瓶似的破碎。 后知后觉似的,爆发出最后的绝响。 “轰——!” 惊天动地的轰隆声响彻清风派,瞬间惊动不少人,都遥遥望向传出动静的天边。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被限制的灵力疯狂涌入思过崖,涌入奚从霜的灵脉中,呼吸都能修炼的本能在这时候发挥了正向作用。 奚从霜不用原地打坐恢复,也能有取之不尽的灵力。 兰徽震撼于奚从霜破了师尊布下的阵法同时,也看见了她失去血色的脸,这才心绪归于现实。 灵府破碎也能发挥出这等能力,要是她从未走火入魔过…… 奚从霜要走,却被身后的人叫住:“等等!” “师尊不是师尊,师尊是再公正不枉法的人,她不会说那种话……”兰徽语无伦次地说着,最终她放弃了挣扎,“你快走,不要留下,宫主很快就会到清风派。” 第230章 * 远在木杖捅穿阵眼前,苏问心被女修引到一边说话。 那女修没有太多言语,见苏问心执迷不悟的样子,直接开门见山:“奚宫主是为了她眼瞎的女儿才把你带回飞仙宫的。” 苏问心挑眉,这说法倒是第一次听,她问:“把我带回去能做什么?” 吃好几天的苦掉舌头的上好灵丹之后,就被少宫主本人捡走了。 女修:“奚宫主说你体质特殊,将你的眼睛剜下放进她眼瞎女儿的眼里,很有可能能让她恢复视力。” 苏问心:“……” 刚还一脸不信的少女僵住,不屑笑意渐渐消失。 女修见她听进去了,眉眼里的不耐多了几分怜悯,可她是苏家主之徒,除了好意提醒几句,又能做什么? 不会安慰人,又怕对方不信的女修硬邦邦补充道:“不管你你信不信,我是真的好心提醒你,当初奚宫主与师尊交谈是我无意中听见。” “挖了我眼睛,还要挖奚从霜的眼睛,这是救人的办法吗?”苏问心又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本以为苏问心听了她说的会对,无语至极。 结果又听她问题多多,女修想起自己真正目的,犹豫再三,只好说出实情:“我也曾,仰慕过苏仙尊。她是天下第一剑修,本就是我辈楷模,只是你实在堕了她名声。” 所以她才这么讨厌苏问心。 才说出那句话,就听见远处发出轰然爆炸的声音。 苏问心不等女修再说几句,扔下她往思过崖而去。 她听见了,巨响传来的声音就是思过崖方向。 * 别说苏问心被巨响惊动,整个清风派都被惊动,然后才看见发出声音的是关着奚从霜的地方。 疑心那边发生了什么,遣人去查看。 结果传回来的消息是:“奚少宫主跑了!” “什么?奚从霜跑了!”最震惊的是虹月派的人。 虹月派关门弟子慌张不已,生怕奚从霜出来是找他寻仇的:“她不是废了吗?怎么能跑了!” 一边说,少年一边往自家门派的长老身后躲去。 紧接着,传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让少年感到惊恐。 “不光跑了,她还发挥出远超过元婴修为灵力,她怕不是偷偷突破化神期了!” “不能吧,思过崖里的阵法,已经存在了有数百年了,至少……至少有六百年了。”如清风明月,不紧不慢的清风派掌门依然不紧不慢道。 大家还以为她要说什么,谁知听了一耳朵阵法的岁数,登时无语。 “不可能,刚刚又不是雷劫……所以她到底修为是多少。”有修士稍一合计,觉得不对。 正说着,人已经到了思过崖附近,奚从霜独自走出风雪中,正如她来时那样。 面对这时候的她,没人能说的出对她最初的评价。 她一点都不像废人,走过的路走一遍,闭着眼睛都能走出思过崖,甚至因为不需要用眼睛看,更不容易迷路。 但说实在的,真论起修为,在场修为比元婴期大圆满还高的修士不算很多。 “她究竟什么修为?” 是没办法充满电,但是能作为电源中转站的充电宝。红苹果拼命扇翅膀跟着奚从霜飞,它不能掉队,得给人指明方向。 想它一介高智慧人工智能,对宿主最有用的功能是某德地图就悲愤。 见人要跑了,第一个动身的是飞仙宫长老:“从霜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有她开口,剩下修士也纷纷开口。 “奚从霜难道你要畏罪潜逃吗?” “苏氏屈长老的事还没给大家一个交代,你不会打算仗着奚宫主撑腰,不认账吧?” 奚从霜哂笑:“我根本没杀他,少欺负瞎子,是一个修为比我高的人将尸体扔在我窗下。” “真的吗?霜儿?”扶越长老仗着修为高强,一把震开附近修士,飞向奚从霜方向,像是还有话要问。 可她还没能到奚从霜面前,奚从霜却抢先御器离开原地,拎起一个背刀的红衣少女,待众人以为她要以此要挟大家时。 奚从霜没有二话,袖中飞出一样东西,爆出强大灵光。 那一瞬间的灵光让在场修士下意识用袖子遮住眼睛,待反应过来后,她已经用瞬移灵器消失在众人眼前。 十分迅速,十分的反派生于话少。 这个反派是红苹果悄咪咪封的。 “……?” 人呢? 不是应该走程序用小修士的命威胁大家,然后让大家放她出去,还不准追,不然就杀了小修士泄愤吗? 怎么把小修士一块带走了? 清风派掌门被众人看着,她无奈摊手:“我派护山阵法和思过崖阵法一样,都是奚宫主参与布置的,从霜是她女儿,有办法逃了我也没办法啊。” 众人:“……” 比起这个,你还是说说为什么打开护山阵法都慢吞吞吧! 此时,背锅的奚宫主还在路上。 第130章 我帮你摘下 人消失得太快,打得众人措手不及,要想再追出去,也不知道对方的神行灵器目的地究竟在何处。 想要出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再者,出事的是苏氏和飞仙宫,又跟大家伙有什么关系? 于是人立马散了大半,更别说本就自持身份的大能们,从头开始就不动如山,没挪动过屁股。 到底是清风派的人自认倒霉,派弟子前往思过崖深处查看。 结果从里面带出一个被定身法定住的飞仙宫大师姐兰徽,身上落了一层雪,要不是她事发时刚好站在避风口,怕不是要变成元婴大冰雕。 思过崖这种地方,就算是修士也会觉得冷。 但大家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她连兰徽都能轻描淡写制服,更别说别人了,想抓住她只会更加难。 还有就是飞仙宫正忙着跟苏氏的人吵架,根本没人想起来这乱成一团的场面究竟少了什么。 直到兰徽找人,这才知道少了什么,那个被当众掳走的红衣小姑娘正是苏问心。 才把人爹给杀了,还带走他女儿? 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 正如大家所想,神行灵器一瞬千里,眨眼就消失在清风派方圆百里范围。 这种灵器好处是逃跑跑得快,就算是高阶大能也难抓。 坏处也不少,这东西是一次性的,用了就坏,降落地点也是随机的。 奚从霜使用这件高阶灵器时没有想好什么地点,要是被随机到龙潭虎穴也只能自认倒霉。 这么想着,奚从霜抬手捂住了怀中人的双眼,声音沙哑:“闭眼,不要看。” 其实苏问心还没反应过来。 当时人很多,她身边的苏氏女修还想拉着她别过去被误伤。 谁知对方话未说完,苏问心胳膊一紧被人拉走。 紧接着,奚从霜应该是动用了什么东西,引起哗然。 苏问心目不暇接,只觉眼前一花,眼前所有只剩残影,是她飞得太快的缘故。 没等她感到稀奇,多看两眼,一只微凉的手捂住她双眼,奚从霜的声音响在耳边,她下意识照做。 奚从霜话音刚落,一股强劲的眩晕感袭来,催得苏问心差点没能稳住身形,眉头紧皱。 那股眩晕感不是她金丹期修士所能抵御,苏问心许久都没有产生过这么强烈的想吐的感觉。 好在那股剧烈眩晕感没有持续太久,几个呼吸过去,苏问心觉得自己又踩在了实地上。 “到了。”奚从霜松了手,明亮天光重新展现在苏问心眼前。 但她还觉得魂还没追上自己,双脚着地也觉得飘飘欲仙,迷糊一会,她猛然想起自己被带到了哪? 定睛一看,周边草木茂密,人迹罕至,立马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太倒霉,降落在一处荒山野岭,是属实不幸中的大幸。 奚从霜松手转头走了几步,似乎想寻找什么,但实在来不及,手中闪过灵光,一根墨龙木杖在她手中显现,抬手握住,插入地面支撑住身体。 张嘴吐出一口血,眉心魔钿再度显现,红得妖异。 “怎么吐这么多血,还好吧?看数值情况确实不太好,要不吃点丹药补补,不对,你不能吃,灵力会雪上加霜……”红苹果吓得不行,一顿念叨,却发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改用翅膀呼呼给她拍背,只是它角度不佳,翅膀拍在奚从霜肩膀上。 导致奚从霜觉得自己一边吐血一边被肘击,睁眼想让导航果歇会别折腾时,她却一怔。 她似乎看见了什么,爬满绿藤的泥土地映入眼帘,脚下站的是齐脚踝高的青草,将她双脚淹没,上面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珠。 那是她吐的血。 不远处,是虬扎树根,她正在站在遮天蔽日般庞大的古树下,有熹微阳光从叶片罅隙映入。 第231章 一瞬间的清晰,让她忘了身上的痛楚,下意识眨眼。 果然,睁眼过后又什么都看不见,视线范围内归于虚无。 “……” 快速得仿佛只是奚从霜的错觉,她没能明白这是何故,灵脉深处的反噬终是让她无法继续站直,倒在了朝她走来的人身上。 随后意识逐渐下沉。 不断下沉的意识如坠落深海,潜意识警告她的无能为力有多危险,理智拼命警示她必须马上醒来才能处理一切。 可最多的声音敌不过沦陷的意识,耗尽灵力的人无力抵抗,彻底陷入安静。 如果奚从霜现在还有能力调动灵力,内视灵府就能发现她现在的场景有多奇怪,灵府里仍是一片干涸的模样。 可细细看来,沉寂河底的红色更加明显。 像是岩浆在干涸河底蔓延,源源不断地流成一条血色的暗流,隐藏在地下,汹涌奔腾。 灵府如此,眉心的魔钿也越发殷红,比第一次出现的时候还要红。 沉睡的人不知道,随着这股暗流的冲刷,布满裂痕、在灵力爆发中裂开更甚的灵脉被二度撑开,比先前更加宽阔。 * 这一觉,奚从霜没能睡太久,意识恢复时,她听见了木头落地的声音。 “咚。”木头砸在地上,滚了几圈。 奚从霜耳尖微动,彻底清醒,身体仍然保持着昏迷时的姿势,压在怀中温热的存在身上。 她没有着急出声或动作,因为她听到了其他的声音。 “嘶…”有人轻轻的抽气声,而后反应过来,将自己呼吸声压低。 跟警惕的小动物似的,生怕惊动身边的存在,在制造出细微动静后小心翼翼归于安静。 奚从霜神色不动,呼吸如常,她觉得自己正在被对方仔细观察。 安静没有太久,她还念着自己没有做完的事情,小心挪动调整姿势,又悄悄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样东西。 奚从霜感受到一股微弱暖意,应该是她点燃了什么东西,大概率就是木头。 被少女握在手中的木头成功燃烧,最后悄悄地用灵力操控那块木头往正在燃烧的火堆里飞去。 这一次她控制得很好,木头缓缓搭在其他点燃的木头上,苏问心无声地松了口气,眼底倒映着燃烧的火堆。 这样就不会身体继续变冷了吧? 奚从霜后知后觉感受到自己正被一股暖意笼罩。 冰灵根只是跟其他灵根的修士比起来没那么怕冷,并不代表真的能做到一点都不怕冷。 虽然迈入修仙之路,辟谷修炼,可一日未飞升,依然脱离不了肉。体凡胎,在虚弱时,依然能感受到疼痛寒冷,寿命耗尽时也会面临大限,陨落在时间流逝中。 现在的一切,应该是她昏迷时导致的。 八爪鱼似的把人环抱着的人放松了力气,登时就被苏问心察觉到,她仰头看去,没能看出什么所以然。 因为奚从霜不经常睁眼,还习惯收敛自己的灵力,没办法用常规手段判断她是清醒状态还是沉睡状态。 但经过今天下午的事情,苏问心觉得昏迷的奚从霜比清醒时话还多一点,会说冷。 苏问心小声问:“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奚从霜答。 本以为又是白问一场,谁知还真得到了回答,苏问心立马翻身坐起,脱离了泛着冷香的怀抱。 习惯的存在忽然脱离,奚从霜忽然觉得有点冷,她没说,慢慢坐起身,本想问问时间过去多久,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还有就是,说明白屈长老的死真的跟她无关…… 她刚要说话,却是怀中一沉,苏问心扑进她怀中,滚烫湿润的泪珠滴落在她肩上。 奚从霜:“……” 她哭了,把脸埋在奚从霜肩上,一声不吭地落泪。 曾经天不怕地不怕,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同归于尽的苏问心正在她肩上默默垂泪。 这样轰轰烈烈的性格,哭起来却意料之外的安静。 “别忙着动容了,你小心反方向的裸绞!”不知什么时候上线的红苹果说道。 有这么个煞风景的存在,奚从霜很快回神,抬手拍拍弓起的,发着细细颤抖的后背。 奚从霜:“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苏问心想说话,但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堵得她眼泪直流。 她说不出话,只不住摇头,抓着她衣袖的手力度不断收紧,把奚从霜的衣袖揉地乱七八糟。 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奚从霜没跟她说一句话,就晕在她身上,她带着人找可藏身的山洞,期间怕死了有修士路过。 万一被人看见了怎么办?万一自己不够厉害打不过对方怎么办? 修真界对魔一字深痛恶绝,这样会让奚从霜的生命遭到威胁。 抱着这种担忧,苏问心一边慌张一边找到藏身的地方,一边把事情处理妥当。 昏迷中的奚从霜总是吐血,唇角血痕擦完了又有,吐完血就说冷,她燃了火堆也不够,她只好一边运转灵力散发热度,一边抱着浑身发冷的奚从霜给她取暖。 她额间的魔钿还越来越红,苏问心不怕对方彻底入魔,像上次冷泉那夜那样都行,起码还会动弹。 不像现在这样,只会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地喊冷,实在脆弱,脸色也白得吓人。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对她好的人,不想再失去另一个。 太多的忧虑压在她心头上,当真是怕得不行。 红苹果终于明白自己出现得不合时宜,扇着翅膀往山洞深处飞去。 它不忙着下线摸鱼,怕没了导航宿主困在深山里出不去。 女主靠谱归靠谱,可女主年纪还小,没有充足历练,也离被剜掉双眼,掉进秘境里的剧情越来越远。 总的来讲,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脱离了飞仙宫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于是指路的担子还是压在它小小的苹果身上,任务艰巨。 奚从霜也不再问,静静地抱着人,等她心情平复。 一路上的经历实在惊心动魄,她深知让苏问心留在清风派中不会太难过,不管如何,清风派掌门会看在故友之女的份上优待一二。 至于在飞仙宫面前,她是受害者,更不敢提起提前的事情,但私底下来自外界的白眼是清风派掌门也没办法解决的。 可人不在眼前亲自看着,她实在放心不下,没有提前告知就当着众人的面把她带走。 现在也不知道外面是怎么说她的,也不知道怎么说苏问心,说不定会一块被打成同谋。 奚从霜垂下眼,脸侧总被少女乱了的发顶蹭过,歉然道:“对不起,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把你从清风派带走。” 苏问心声音还哑着:“你要是没带我走,我也会想办法跑出来,你明明知道我特别不喜欢那里。” 奚从霜:“你不担心我这么做会损坏你的名声?” 苏问心:“那种东西只是虚名,要来干什么?” 况且苏问心从始至终就没有把自己归入过名门正派过,但她也不觉得自己是歪门邪道,她就是她自己,随心做要做的事。 也是奚从霜从小在飞仙宫里,还有名声那么大的娘,被这么多长老一块教导,把自己给局限了。 想了想,苏问心又说:“不准说对不起。” 好霸道。 奚从霜唇角笑意显现:“好。” 一口气把心里的委屈全给哭光了,苏问心回过神后,对着奚从霜肩膀上的湿痕不太好意思。 可目光再下落,看见奚从霜青衫衣襟上干掉的血迹,那点不好意思全都没了,只剩下担忧。 现在飞仙宫是回不去了的,也不知道还有哪里适合她养伤。 苏问心不想她才醒就问要她操心的事情,便说:“附近有条小溪,我弄点水给你擦擦脸?” 奚从霜:“好。” 只是掐一道净身术就能解决的问题,既然奚从霜会答应,就是动用不了一点灵力的意思。 苏问心不再问了,起身出去。 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苏问心是金丹期修士,夜能视物,很快就到地方取了水回来。 回来时,便看见奚从霜换了一身衣裳,外披广袖的青衫被换下,换成天青色衣裙,袖子小了不少。 比起往日仙气飘飘的样子,更清雅秀气,再加上她刻意收敛灵力,看起来更不像瞬息间飞天遁地的修士。 更像浑身书卷气,学识渊博的文人。 可当她转过身来,被蒙住的双眼将苏问心的思绪拉回现实,感到可惜。 嗯?不对,她头发怎么变黑了? 苏问心仔细一看,还真是黑头发,散乱的头发被奚从霜重新挽起,比在清风派时的发髻简单不少,仍然只有一根乌木簪固定。 那乌木簪也十分熟悉,正是墨龙木杖缩小版,她废了好大力气才拖回来的。 第232章 幸好她力气变大了,不然带回了奚从霜,那根木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不知不觉盯的时间有点长,让奚从霜也察觉到了。 奚从霜将衣领拉好,在腰间系上腰带:“回来了?” 苏问心嗯了一声,直勾勾看人家穿衣服让她脸红,扭头从装水的葫芦口里倒出水,打湿手帕。 这手帕也是从奚从霜身上拿的,她拿了五条,每拿一条她都很疑惑为什么堂堂少宫主给自己身上到处放手帕。 后来这一条条精致漂亮的手帕都给用来给她擦血,又一条条全洗干净了,烘干收着。 现在可算又派上了好的用场。 苏问心拿着打湿的手帕走向奚从霜,对方配合地坐回铺了外袍的地上,脑袋微抬,任她动作。 主动提出擦脸的人是她,现在真站在奚从霜面前了,苏问心却有点后悔。 其实奚从霜的脸干干净净,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擦的,但…… 理智与心声截然相反。 苏问心:“要不我把你眼睛上的东西拆下来吧?” 要擦脸的话,应该把脸上的东西弄下来,不然脸都被挡了大半,剩下的地方也不好擦到。 奚从霜没有反对,苏问心便把手绕到她脑后,倾身靠近解开脑后的结。 束紧的结松开,贴在眼睛上的白绫没了束缚,软软地滑落,露出了她双眼的轮廓。 苏问心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自觉回想起冷泉那夜。 那一夜,夜色昏黑,她没能看清…… 而如今四下无人,山洞内火光明亮,温暖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苏问心忽然有了几分文化,想起一句“灯下看美人”。 本来她容颜就盛,如今也不知道是她春心萌动还是为何,看出了惊心动魄之感。 都这时候了,她也不忘把目光落在奚从霜眼下。 原来她眼下还有泪痣,之前都没看到过。 一点泪痣点缀在右眼下,让奚从霜整个人变得柔和不少。 “……”苏问心看痴了。 忽然,奚从霜抬腕握住苏问心的手,手心温度温热,她一惊,差点想要挣脱,却见奚从霜睁开双眼,没有焦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我的眼睛现在是什么颜色的?”奚从霜问。 她改变了头发的颜色,还有眼睛的颜色,不然白发蒙眼行走在外实在引人注意,反而行动不便。 早在思过崖下,不,是还在飞仙宫时,奚从霜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不打算在飞仙宫中久留。 有奚听竹在,太容易发生不可操控的事,她灵府有损打也不可能打得过,打算先前往魔域解决自己的血脉问题。 修真界里找不到魔族血脉的记载,那就只能前往深渊的腹地魔域查看,但得先去仙魔大战的战场附近转转。 她不知道她娘是从哪给她弄来的另一半魔族血脉,但根据时间推算大概是在仙魔大战期间有的,仙魔大战毕竟持续了百余年时间。 一百多年时间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连大师姐都是在大战前几年才入的门,她娘还能经常有时间往返飞仙宫和战场之间,教导亲自收的大徒弟。 总而言之,解决完问题再作要不要回飞仙宫的打算。 修士生命漫长,她离开个十年八年也不一定会有多大的变化。 同一个山洞里,两个人却有不同的想法。 黑色眼底倒映着苏问心的身影,心跳不自觉加快。 她看着对方满是自己的双眼,如实回答:“是黑色的。” 第131章 抠门,她非常抠门 在清风派举办的大比仍在继续,只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参赛的修士们每日修炼之余,都不忘讨论飞仙宫少宫主杀人后出逃的事情。 还想看出了名爱女如命的飞仙宫宫主会不会和苏氏的人打起来。 结果飞仙宫宫主根本不来了,还在路上她就听说奚从霜出逃的消息,直接改道去找人。 期间她还不忘向清风派掌门许诺会派人来修补思过崖阵法,然而几天时间过去,她无功而返,再度空手回飞仙*宫处理此事。 思来想去,奚听竹仍然气不过。 好好的人出去,派那么多人盯着,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竟然还是给人逃了。 清风派上下都是废物吗? 桌上的玉简终于有了反应,一道虚影显现在桌案上方,她身着深蓝衣袍,头戴银冠,只出现半个身体,也能感受到其锋利凛然的气息。 能有这种气质的,无疑是剑修,多年的淬炼使其人剑合一,不怒自威。 在对方身影出现的那一刻,奚听竹说:“我找不到人,你帮我留意一下下落,清风派掌门似乎对我起疑了。” “那又与我何干?”那人答道。 若是有第三人在场,就能发现此人正是苏家主,大家正好奇揣测会跟飞仙宫宫主如何吵得天翻地覆,她却与奚宫主对话时意外的心平气和。 奚听竹转身:“怎么,你还真跟我计较起他的死活了?” 苏家主:“要是我真计较,就不是现在这局面。” 旁人都以为苏氏会和飞仙宫就此决裂,但是大家吵归吵,倒是没一个苏氏或飞仙宫的人动手,交锋依然停留在口头阶段。 不过也有另一个原因在。 飞仙宫向来财大气粗,出事之后丹药灵器不要钱一样地送过去,堵住了大半反对的声音。 奚听竹充耳不闻,继续咄咄逼人:“难道你很喜欢他?你不是已经玩腻了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 苏家主心生后悔:“我当初不该撞破你出关的,反倒给我惹一身骚,到底是得位不正。” 奚听竹最不高兴别人说这个,当即冷笑连连,反唇相讥:“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是我,你何以扬名?” “要是被人知道你根本不是一个人杀的妖兽,外面会这么说你?没有我,早被人从家主之位掀下来,在苏映盛名下永无出头之日。” 苏家主脸色微变,闭眼不理,显然被说中了心事。 奚听竹心情畅快了不少:“要是不是我帮你布阵,助你斩杀妖兽,你有怎么能有‘不输苏映当年’的评价?你少在那清高,说到底你跟我根本没有区别。” 苏家主:“若非清理门户,我也不会对苏氏的人动手,别把我与你混为一谈。” 奚听竹:“不是我带走了令你苏氏蒙羞的苏问心,替你当了这个恶人,你说现在被传苛待曾经天下第一遗孤的人会是谁?” “……” 苏家主不言。 她的态度很明显,就是不帮的意思,不想继续趟这池浑水。 这番交谈没能得到奚听竹想要的结果。 在苏暮看来,双方已然两不相欠,她不想跟飞仙宫有太多牵扯,撞破秘密后也只要求对方帮她扬名。 奚听竹应约帮她做到,还在没有提前告知的情况下派人杀了屈长老,闹大了才让苏暮知道消息。 苏暮本该生气,但她没有太多立场生气。 况且杀了就杀了,不过是一个侍君,空有长老名头办点闲差揽财,苏暮也由他去,如今死了也没有多大的心情。 苏暮捏碎玉简,先一步切断双方唯一的联系途径。 眼前人影瞬间消失,奚听竹再生气也没有办法,觉得谁都靠不住,打算自己动身去找。 要是寻常废人她大可不管,在外面自生自灭也撑不了几时,但灵府破碎都能逃出思过崖……更让奚听竹意识到她迟早会成长成自己的威胁。 世上哪有人差点走火入魔还能活这么多年,哪有人灵府破碎还能发挥出远超元婴期的实力? 此子不除,必成大患。 正准备出门,奚听竹被太上长老拦住去路。 太上长老:“宫里的事情还没料理完,你又要去哪?” 最近也不知道这老东西怎么回事,不闭她的关,天天出来瞎掺和什么? 奚听竹:“接连几天没有消息回来,我担心霜儿,打算亲自出去找。” “听竹,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太上长老忽然说。 “……” 天边日落,霞光满天,仙鹤背负的小仙宫仍飞在天上,反复来往上去讨食仙鹤不知人去楼空,次次无功而返。 远处爆发的动静惊动了仙鹤们,无形灵力如涟漪般散开,看似轻灵却厚重,巨石那样沉重的威压在每个修为不高的仙宫弟子身上。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仙宫内其他长老,都往这边靠拢。 远远的,就看见宫主殿内长期饲养的灵兽们四下奔逃,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接了一掌的奚听竹嘴角流血,一手捂住心口,站在她对面的则是太上长老。 其余长老正好听见奚听竹说:“不合适不合适,又是不合适这句话。” 奚听竹十分不高兴,“从小开始,我比她好得多,结阵速度最快的人分明是我,修炼速度最快的也分明是我,凭什么你们都喜欢她,总说我的不是?” 第233章 太上长老:“仙宫之主本就重心性,修为次之,若是只修为高者居之,那仙宫是我才对,可我从没当过飞仙宫宫主。” 奚听竹毫不客气:“那是你没骨气,与我何干?” 太上长老早就知道她脾气,倒也没有太生气,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些年原来她是这么想自己的。 她虽足不出户,早已将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也很清楚这个小辈的脾气。 太上长老问:“我问你,苏氏屈长老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奚听竹无所畏惧:“怎么,人这么齐,都来兴师问罪?” 一长老问:“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回的飞仙宫,怀蓁去哪了?” 奚听竹:“我不说,大不了你们把我是假宫主的事情捅出去,我无所谓,被深渊里的魔修找上门的人又不是我,到时候我看你们又能保住几个人。” 这话的确戳中了长老们的心事,自奚听竹彻底出关后,便隐隐有了预感。 在之后的试探中果然是假的,人是假的,修为却是不假。 谁能想到,奚怀蓁遭受反噬,修为下降后会和奚听竹的修为一模一样,甚至她还没有暗伤。 也怪是她们太疏忽,宫主什么时候换了个人都没发现。 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她到底躲在哪,忽然消失,又忽然冒出来,修为也跟着增长不少。 见长老们脸色各自不一,奚听竹前所未有的心情畅快:“奚怀蓁不是心怀天下,想保住所有人吗?我偏不如她意。” “快废了我,快把真相大白天下去啊,最好大家一起死。” 太上长老:“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执迷不悟,这么多年过去,你就只涨修为没涨脑子吗?” 就她这态度,根本问不出关于奚怀蓁的线索。 抬手一掌将人打进宫主殿里,奚听竹本还想出掌去接,修为不敌,被灵力反噬跌入殿内,以手撑住地面,张口吐了一口血。 再抬头,就见太上长老挥袖将整座大殿封印,命她闭门思过。 由太上长老亲自出手,奚听竹想要出逃比登天还难,更做不了其他的事情。 * 半个月后,一叶轻舟顺水往南而下,穿过遍地荷花,缓缓靠岸。 今天是赶集的日子,码头附近正热闹着,不输十里荷花池。 码头附近的船只装满了东西,一篮篮今早上才摘下来的新鲜瓜果,一艘船头空空的乌篷船反而是稀奇。 不仅船头空空,也没见着船夫在操控,就这么稳稳当当地停在码头前。 也是附近船只实在太多,大家都在忙各自的事情,忙着装货卸货叫卖,不然得好奇许久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起初先是一个红裙小姑娘钻出了乌篷船,目光看向人群密集的集市,那里人头攒动,交谈声响亮。 并且全都是没有修为的凡人。 她跳上了岸,然后回身往船里伸手。 “你站稳点,我在这接着你。” 随着红裙姑娘的话,船里走出另一个身量高挑的秀丽女子,睁着空茫的双眼,抬手搭在少女的手上,被她拉着登陆。 今天到处都是人,多了两个陌生的外乡人一点也不引人注意,两人就这么隐入人群中。 苏问心:“我们去哪?” 奚从霜沉吟片刻:“去牙行。” 坐了好一段时间的船,终于踩在实地上,饶是习惯了天上飞的修士也觉得脚下飘飘然。 “此地是茶镇,但我们不产茶,产莲藕,每年都有可多的商贩来这边收莲藕……不过还没那么快有新鲜莲藕吃,还是正当荷花开的时候呢。”牙人带着来看房子的顾客,边走边说。 他手上带了一大串钥匙,在院子里走路的时候,那钥匙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说着,他怎么觉得没了声音,回头一看,他来看房子的客人才出门,就被一大娘叫住说话。 大娘说:“莲子你们吃不?莲子和绿豆银耳一块煮,再加点冰糖就很清凉解暑,我们这都爱这么喝。” 奚从霜:“吃的,那样确实好吃。” 自己家乡产的东西被人夸了,大娘很是高兴:“那来我家坐坐,我家刚煮好一过绿豆银耳莲子汤。” 牙人话都没能说上几句,就给隔壁大娘一顿抢白,差点人就要被拉走了,让口齿伶俐的他插话的地都没有。 人牙好不容易捡到了大娘话尾的空档,忙点头:“对,对,我们茶镇的人都很热情好客的,治安良好,姑娘在这住下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苏问心看见了大娘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有点着急。 她回头,往院里看去,刚好看见摆了八仙桌的堂屋,午后的阳光将里面映得敞亮。 这房子是挺不错的,还挺阴凉。 奚从霜轻轻点头:“那就挑这住吧,但你这房子年份有点久了,租金再便宜点吧?” 牙人:“你怎么知道这房子年份久?我这房子很新的好吧,你让你身边的小姑娘看看,东西都给你置办好了,还都是新的。” 奚从霜:“你前段时间才修过吧?给木头上漆的味道还没散完,还有霉味也没散完。” 牙人瞬间没了声音:“……” 其实他压根没闻到什么味道,但才修不久是事实,被人点明了再犟嘴,就别想做生意了。 况且这房子也的确…… 牙人:“那你想怎样?” 奚从霜:“降价,每个月租金再降五成。” 牙人:“五成,我不如白送给你……算了算了,看你也喜欢这里,我就成人之美好了,就这个价吧。” 见奚从霜还真打算要带着人走,牙人一咬牙,给答应了下来。 说实在的,他的心都在滴血,心疼银子啊。 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不该是出手阔绰不把银子当银子看吗? 怎么还会讲价? 腹诽再多,牙人手上动作却是利索,双方签订契约,牙人留下钥匙,带走契约,就准备要走。 临走前,他摇头感叹:“你可真会讲价。” 明明都看不见,鼻子还这么灵。 “身上银钱不多,生活所迫。”奚从霜脸不红心不跳道。 苏问心低头藏住笑意,拿夜明珠买船的人面不改色说这话怎么她听着那么想笑。 “……”人牙走的时候还摇头感叹,“看起来挺有钱,没想到是个两袖清风的。” 真是看走眼了,不过把这宅子租出去了也是好事,总比放着荒废了强。 人才走,刚喊住两人的大娘又出现在门外。 牙人不在,她可算找到机会说实话:“哎呀姑娘这房子不能住,这里死过人的,那人就吊死在堂屋里,听说一直阴魂不散,一直想找人替命呢,都吓跑了好几个大师。” 大娘说着,看清了奚从霜目光空茫的双眼,暗道一声可惜。 声音顿了顿,接着说:“你们那么年轻,你妹妹还小,可别为了省钱做傻事。” “恶鬼散了。”根本没能在奚从霜手里撑过一息,直接魂飞魄散。 大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奚从霜一本正经:“我其实是个捉鬼大师,从走进这房子开始就知道这里有鬼,专门除恶鬼而来,现在恶鬼已除,里里外外都干净得很,大娘不用担心我和妹妹的安危。” 大娘一愣一愣的:“除、除了?这么快?不写个符贴满屋子都是?” 然后再跳个大神,摇铃诵经,对香炉喷个火吗? 大娘的表情实在明显,苏问心想看不懂都难,忍俊不禁,帮着圆谎:“她很厉害的,不用做那些事情。” 也不算圆谎,奚从霜从走进屋开始,那一缕残存的邪气就因为高阶修士的威压快速消散。 奚从霜与她配合,煞有介事道:“实话跟您说罢,我这眼睛,就是因为泄露天机才……总之多谢大娘关心。” 大娘目瞪口呆:“……” 震撼莫名。 原来我家隔壁新搬来的邻居这么厉害! * 得有点本事,才能带着个人在人间立足。 这句话适用于很多时候。 要是过分隐藏实力,一个瞎子带个小姑娘,还很有钱,只会有数不胜数的麻烦,不如一开始就一步到位。 果然,效果立竿见影。 有了大娘的宣传,闹鬼房子住了个驱鬼大师的消息在茶镇里不胫而走,半天就传遍了大半个茶镇。 牙行第二天就让人把前一天付的钱给送了回来,表示自己羞愧难当,当即免了半年租金,让她们好好住。 奚从霜安然应下,也没说明自己不会住这么久,只是暂时停留避风头。 牙行那边则想得很简单。 这样厉害的人物,何必因为一点钱得罪对方? 况且拿着半年租金都不一定能请来能把恶鬼驱走的大师,也不算很吃亏。 与此同时,飞仙宫到处寻找符合特征的年轻女子,只要提供有用线索,都会给予丹药或灵宝的奖励。 第234章 具体描述如下:眼蒙白绫,身形高挑清瘦,较为羸弱,白发白衣,还出手阔绰,身边会陪着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女。 牙行的主人就是一个筑基期修士,他手下生意不少,茶镇只是其中之一,看飞仙宫给予的丰厚报酬,心心念念冲击结丹的牙行主人把消息传到了下面。 让他们注意一下有没有这样的人,有消息马上上报。 消息慢慢传到茶镇,虽然这附近没什么修士,但毕竟牙行是消息灵通的地方,任何买卖、租赁都得在他们这过一遍,手里有不少情报。 牙行主人靠着情报也赚了不少钱。 凡人的钱,修士的钱,都赚。 收到通知的茶镇牙行管事当场回复:“没有怀疑人选。” 牙行管事:“那人抠得很!” 光是出手阔绰这一点,就让人不由自主把双目有疾的奚从霜给剔除掉了。 她简直是一毛不拔! 想从她手里抠到多余的钱根本不可能! 牙行管事还是很心疼半年租金,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飞了,那可是一进自带一口井的院子,要是正常租根本不可能是这个价格。 消息就这么错过,广撒网的飞仙宫无功而返。 飞仙宫那边倒是没有想错,奚从霜从十八岁就没出过飞仙宫,一切吃穿用度都是用最好的。 她就算再懂人情世故,也很难改变以前的生活习惯,必然会出手阔绰,不自觉用上与众不同的东西还不觉得稀奇。 别说跟在她身边的苏问心还小,也不一定能劝得动奚从霜。 大隐隐于市,谁能想到奚从霜敢带着人堂而皇之住在凡人小镇中,还活得非常反其道而行之。 总之飞仙宫想不到,一次又一次错过关于她的消息。 第132章 送你刀穗(捉虫) 天高云淡,落日熔金,将眼前的青石板路映得金黄,将行走其中的身影也拖得长长。 苏问心提了一篮子莲藕往巷子深处走,被冲干净的莲藕皮上还沾着水珠,一路飘着清新藕香。 最近残荷败落,正是挖莲藕的好时候,镇上居民除了将莲藕一船一船地卖,还研究起了各种莲藕的吃法。 要数茶镇酒楼特有的全藕宴,弄得如火如荼的,每天都有人去吃。 苏问心见过一次,两相比较,还是更喜欢自己做的莲藕排骨汤,再炒一盘莲藕,就差不多够两个人一顿饭。 两个修仙者本不用吃五谷,起初几天两人谁都没想起来开火,把厨房的存在给忘得一干二净。 还是隔壁大娘某天敲门,送上一顿热乎饭菜,对奚从霜说:“要是家里开不了火,就去隔壁吃一顿,大娘家里不说多富裕,多两双筷子还是负担得起的。” 又说:“还有你这妹妹,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因为省钱饿坏了身体。” 苏问心:“……” 饿坏身体,我吗? 长身体确实是长身体,只不过不用吃五谷杂粮长身体,引动灵气,使灵气充盈灵脉内也能长身体。 听懂了大娘话里意思,奚从霜哭笑不得,答应大娘不会只吃干粮充饥。 大娘迟迟不见隔壁有柴火气,就以为两个年轻女子敷衍了事,只吃干粮度日,固然有此一说。 被冷落许久的灶房可算有了开火的日子。 此事一出,奚从霜光风霁月,但出手抠门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上街买菜也不看她年轻就随意加价,以老客的价格卖给她。 万一她嫌贵觉得价格不合适,又回去啃干粮了岂不是少了一次挣钱的机会? 茶镇民风淳朴,产物丰富,做不出苛待眼睛有疾的人的事。 误打误撞的事情不止一件,飞仙宫那边迟迟寻不到人,未免心急。 长老们都怕她在外头遭遇不测,多添了几条辨认细节,加大奖励酬劳。 让牙行主人也不死心的,又命人传消息派往各处,这次还带上一幅画像。 管事的依然说:“没有。” 那抠门的租客连饭都吃不起,除了都是女的和眼睛不好使,哪里符合上面的条件? 再说了,画像下面还标注着画像上的人实力高强,可那租客实力一点也不高强,也不金尊玉贵。 她除了最开始误打误撞驱了藏在房子里的鬼,也没看她干出与实力对等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可一点都不符合平头百姓对仙人的想象。 既不会飞,还要自己挣钱买菜做饭。 牙行管事早就肠子都悔青了,可话早已放出去,不好违背承诺。 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诚信,毁了诚信十里八乡谁还乐意跟他家做生意?他天天劝自己忍过半年就好。 至于为什么对着画像都认不出人。 只能说现阶段画师的画人水平还停留在写意不写实上,还经过多次临摹,传来传去,细节也因为画师的水平产生不一样的变化。 那画像挂出来,就算奚从霜站在画前,她也不一定能认出那就是自己。 线索在奚从霜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再度中断。 回想往事,苏问心也是觉得好笑,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去。 “哎,小苏姑娘这么巧,你姐姐在家吗?” 苏问心被人叫住,她回头一看,喊住她的妇人花红柳绿,满月似的圆盘脸,眼睛弯弯的笑模样。 镇上的人都知道她,她姓冯。 以前苏问心不认识她,以为她这么穿是个人爱好,后来知道她是专门说媒的后,就知道她为何每天穿得像成亲。 是干为人促成喜事的活,穿得像新娘也很正常,看着就喜庆。 苏问心站住摇头:“不在家,她受隔壁镇员外邀请去捉鬼了。” 冯娘子:“捉鬼?什么鬼?” 苏问心:“姐姐没细说,她说那鬼死得血肉模糊的,小孩子不要听,我等会也不在家,烧好除晦气的洗澡水,还要去员外家接我姐姐回家。” “……” 提着篮子的姑娘越说,冯娘子越觉得邪乎,被傍晚初秋的凉风一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别说了别说了,苏姑娘你别再说了。”冯娘子搓着胳膊,忙不迭走开,“我下次再来找你姐姐,你跟她说一声我来过。” 苏问心笑了:“好。”她会说才怪。 摆脱了冯娘子,苏问心踩着夕阳回家,推开家门,奚从霜正站在院子中间,指挥着一群纸人扫地。 纸人分为两群,一群把院子里葡萄藤下的落叶扫干净,另一群纸人顶着脑袋上簸箕过来,把落叶铲起,倒进竹筐里。 院子又重新变得干干净净。 奚从霜听见声音回头:“你回来了,今天吃什么?” 苏问心抬脚跨过顶着扫把的纸人们,一边说出了菜单,还说:“我跟人要了藕粉糕的配方,我明天做了,我们试试看好不好吃。” 奚从霜:“好。” 别人干点家务活废力,奚从霜干家务活废纸,家里用得最多的就是纸张。 其实外面的人说奚从霜既抠门又不金尊玉贵一点都不真,私下无人时,她还是大小姐本色不改,能不动手坚决不亲自动手。 这一地的纸人就是最好的证据。 苏问心提着篮子进去厨房,揭开水缸盖,才想起里面的水用了不少,不够今天做饭用。 也是忘了填满,先打点应应急再说。 直起身,准备去拎空木桶打水,便撞上了溜溜达达跟在她背后进来的奚从霜身上。 她抬手扶住苏问心肩膀:“你要去哪?” 苏问心:“水用完了,我要去打水。” 奚从霜伸手:“我来。” 苏问心把木桶交出去:“纸人会淋湿了,不能用纸人打水。” 奚从霜:“……” 她形状姣好的双唇微抿,不高兴道:“我迟早会学会如何造傀儡。” 苏问心:“姐姐,你还记得自己是个阵修吗?” 为了打水不想费力气,打算改修傀道去了? 奚从霜:“我记得。” 说完,她拎着木桶转身出了厨房,站在井边熟练地转动轱辘,打了一桶清水回来。 这院子不大,所有细节都深深印在奚从霜脑子里,她睁着眼还是闭着眼都能走到厨房,分毫不差地跨过高高门槛,走进了厨房里。 虽然她睁眼和闭眼都没有更多差别,眼前都是一片虚无。 苏问心清光了缸底的水,刷了一遍,让出位置给奚从霜把水倒入。 随后,她又拎着空掉的木桶继续去装水,来回往复,亲力亲为。 厨房里渐渐飘出了藕汤的香气,奚从霜倒完一桶水,估摸一下水位,觉得还差两桶才能装满。 “等一下别走。”苏问心拉住了奚从霜衣袖,轻微碗筷碰撞后,端着碗的人向她走近,“姐姐你尝尝这味道怎么样。” 她刚刚尝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拉多一人一块尝尝。 多洗一只汤勺麻烦,就用同一个喂她。 第235章 奚从霜低头喝了汤勺里的一口汤:“盐可放多点。” 苏问心:“我也觉得有点淡了。” 她转头去放盐,奚从霜继续打水。 水缸很快就被填满,奚从霜站在院子里,摸过被打湿的衣袖,忽然想起洗澡水也得打一份。 往日独坐高台,目无下尘惯了,身体清洁只是一句净身口诀的事情。 但亲自劳动过后,总觉得单单依靠净身术清理不干净,还是洗一次热水澡才觉得彻底干净。 院子里藕香弥漫,气氛温馨,好像修真界与生死相关的事情离自己很远很远。 苏问心忽然就理解了为何话本中会写仙子贪恋凡尘,不喜仙界,总悄悄下凡。 往日处境,如果她是仙子她也喜欢下凡,与恋慕的人三餐四季,平淡一生。 但她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奚从霜的停留是因为她的修为不够,实力不足。 虽然她年纪轻轻就是金丹期,但实战经验并不算多,要是以这样的修为前往仙魔大战的战场。 不说因死过太多修士产生的戾气是否会影响她心境,从而产生心魔,路上遇到苦难都不一定有把握解决,反而连累奚从霜。 白天里苏问心如寻常百姓那样生活,夜里她就要跟着奚从霜前往百里以外寻找有妖兽或邪祟练手。 因而附近百姓总觉得最近太平了不少,却不知每个深夜里都有人扛着刀到处挥洒汗水。 奚从霜打好了洗澡要用的水,听门外苏问心说:“饭做好了,洗了手来吃吧。” “好,马上。”奚从霜在井边洗了手,顺便用灵力烘干被打湿的衣袖,施施然过来。 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多此一举。 最近天气凉快,苏问心把堂屋里的八仙桌给搬了出来,放在院子里,跟葡萄架相隔不远。 苏问心说:“葡萄架的葡萄藤好像有点死了,能熬过冬天吗?” 奚从霜知道苏问心喜欢这地方,她没有多说,但能从共同生活的细节中感受到:“能。” 有她在不光能熬过冬天,还能活到天荒地老。 苏问心不懂种葡萄,火灵根也注定她没办法用灵力治活一株葡萄藤,她只能烧了,也就不知道她喜欢的葡萄藤是有人亲自维持的生机。 一人盛饭一人舀汤,随后坐下,就着映入院中的皎洁清晖吃饭。 吃过饭后,两人猜拳,苏问心输了她来收拾碗筷,蹲在一边用灵力操控隔壁大娘送的丝瓜瓤洗碗。 “叩叩叩。” 有人敲门,苏问心去开门,是个半大孩子拿着钱过来,说要她帮忙写一封信,要寄给城里工作的父母。 苏问心把人给放了进来,就着没搬回去的八仙桌,摊开纸笔,听着小孩磕磕巴巴的复述,在心里润色一番后,开始落笔。 也是奚从霜总喜欢指挥纸人做这做那,家里用的最多就是纸张,没办法解释清楚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的纸张,苏问心只好干起了为人写信赚钱的兼职。 之前浪费的纸张就对外说是苏问心用来练字的,也是托了这份兼职的福,苏问心的字突飞猛进,水平从拼拼凑凑跃至行云流水,还赚到了一点钱。 收笔,把墨水吹干,折好书信放进信封里。 小孩放下了手里的铜板,拿着信高兴地走了,苏问心把人送到门外,探头往外看去。 看那小孩蹦跳着回到家里,退回身体关上了门,转头问:“我们今天要去哪?” 奚从霜修长指尖拿着一枚玉简,正阅读消遣。 她已经洗了澡出来,乌发散在腰间,被灵力尽数烘干,摇头道:“看你今天辛苦,晚上不出门,好好休息。” 苏问心一针见血:“你犯懒了。” 她走到奚从霜身旁的凳子坐下。 奚从霜闻言,唇角扬起清浅笑意:“猜中了,奖励你一样东西。” “奖励我什么?”苏问心正好奇,就看她另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腕一转,摊开的掌心躺了一枚系着红穗子白玉。 仔细一看,那枚白玉雕成了麒麟的形状,仰着脑袋,煞是骄傲。 苏问心:“你什么时候买的?”她伸手要去拿她手里的东西。 奚从霜手掌收拢,握住苏问心的指尖不给她拿走:“什么买的,是我亲手做的。” 这是块灵玉,是奚从霜闲来无事从自己乾坤袖里翻出来的,能在她手里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 但好东西也得分是谁在用,奚从霜暂时用不上,就想到了苏问心。 她本想拿着玉麒麟去镇上首饰铺让人编一个刀穗,左右灵玉麒麟不是寻常玉,不易碎,倒不用担心毁坏。 临到门前,奚从霜忽然想起自己应该两袖清风,忽然拿出一枚灵玉容易引人注目。 加上她抠门人设深入人心,被镇上居民多加照顾,奚从霜难得有了一丝愧疚。 被首饰铺管事问要什么的时候,她只好摸着离门最近的穗子们,对掌柜说:“我想找人学怎么编穗子,想找掌柜的问问。” 掌柜的当即非常热情地给她指路,还让店里闲到打苍蝇的小管事把她送到绣娘家门前。 听到此处,苏问心没忍住笑出声,越听越笑,坐不稳扑到奚从霜膝上,伏在她腿上继续闷笑。 头顶传来奚从霜无奈的声音:“我一想,来都来了,只好留下学编穗子。” 苏问心能想象到奚从霜坐在堆满绣线的桌前,随着绣娘的话摸索各种区分好的线的画面。 侧过脸,苏问心枕着她的腿看奚从霜抬起,握成拳的手,一束红流苏露了个尾巴。 心头酸软,明明很是高兴,却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所幸学这东西不难,只花了点功夫,好不好看?”奚从霜说得轻松。 终于舍得松开手给苏问心拿走她手里的东西。 她看不见,只能靠手去摸,记住顺序和手法,教她的绣娘说她有天分学得快,她觉得应该是不错的。 至少编好的穗子摸起来很紧实,没那么容易散开。 苏问心将带着她手心温度的刀穗牢牢握在手中,目光专注幽深。 “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刀穗。” 【作者有话说】 可恶的经痛和偏头痛,不管了,先贴贴两章 第133章 喜欢什么样的 那夜过后,方圆百里内,喜欢仗着无人管束,为祸乡里的妖兽和邪祟都在互相警告。 一定要小心红衣刀修,倒是没有邪祟提起过另一个双目已眇的修士,因为见过她出手的没有任何生还可能。 那红衣刀修从不多话,也不和其他修士那样好歹会停下来听一听邪祟们有什么冤屈,为何会变成这样,有半分的怜悯之心。 只要露面,拔刀就杀。 直接把百里范围内的邪祟杀个干净,侥幸逃出生天的都夹着尾巴做鬼,要么逃向更远的地方。 因为来去如风,又在夜里出行,几乎没有被谁看见过,竟无人知晓这修为高强,行侠仗义的修士究竟是谁。 见过她的,也只有被追杀的邪祟。 可邪祟与修士的消息不互通,身份在一定范围内很好隐藏了起来。 夜色深处,浓重黑影不住在深林中奔逃,始终有一股明显的杀意如影随形,将他笼罩。 见人了真是! 他好不容易吃饱喝足,睡在自己的鬼洞里,谁知道被一个红衣姑娘一刀削了屋顶,闯入门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直接拔刀就砍,给他气得不行,也不知道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就这么送上门来。 当即暴怒反击,动手之后,他觉得不太对劲。 自己修为虽然比对方高,但继续对战下去,绝对会死在她手里。 朝她丢了几个走尸纠缠片刻,又丢了几重能迷惑心智的迷境,鬼将境的邪祟转身就逃。 紧随身后的红衣刀修挥刀他丢的所有障碍斩断,追了上来。 天色阴*沉,有邪祟出逃,阴气横生,遮蔽了明月。 被乌云遮蔽的明月之下,有鬼哭阵阵,阴气所经之处腐蚀尚有生机的草木,留下一片焦黑枯木。 但邪祟看见,有一道人影站在高高竹林之上,整个人的重量落在脚下一片竹叶上,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青衣服的?还蒙着眼睛? 不对,追杀他的分明是个红衣服的刀修! 这时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也彻底失去逃跑的机会。 一刀劈开夜色,凌空而来,如砍瓜切菜一般将他当中劈开,刀刃上附着的灵火燃烧。 不多时,邪祟在天地间魂飞魄散。 直到魂飞魄散前,他都不明白,自己闭关这么久才吃了一顿饭,怎么这么快就被人找上门来。 明明已经藏好了才是…… 一切都结束了,天地间归于平静。 挂在玉麒麟爪子上的红穗子在半空中甩过一线弧度,红衣刀修手腕挽花,将长刀利落收入腰间刀鞘中。 第236章 如果那邪祟还活着,就能看见站在竹叶上俯视他的修士飘然落下,解下眼上白绫,露出一双目光空茫的双眼,眼下有一点小巧泪痣。 苏问心:“我赢了吗?” 奚从霜:“赢了,只用了两刻钟,不到半个时辰。” 来之前,她们打赌苏问心会用多少时间杀死今晚要杀的邪祟,苏问心抢先压不到半时辰,奚从霜只能压另一个。 所以结果就是苏问心赢了。 奚从霜:“愿赌服输,你要什么赌注?” 苏问心手指绕了一会红穗子:“没想好,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奚从霜自然答应,忽然觉得鼻尖一凉,有什么东西冰凉的东西化开。 苏问心:“下雪了,今年初雪,没想到实在半夜下的。” 奚从霜:“既然下雪了,这段时间就不出来吧,等雪停了再出来。” 下雪会让她想起思过崖,冰冷而风雪呼啸的一夜。 思过崖里漫天大雪,那里的温度对她没有太大影响,到底是不喜欢。 可能是因为她本质体温偏低,在修真界这一世,虽有灵力护体,但刻在骨子里的事情没办法改变,她依然喜欢不起来。 再度回到小院,奚从霜回到自己房间里打坐修炼,耳朵捕捉到了苏问心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动静。 她知道她在烧水洗澡,没有管。 过了一会,那脚步声朝这边走来,苏问心的房间在奚从霜隔壁,仅一墙之隔,可她等了一会,没听见隔壁传来推门声。 她没有回房,也不知道在外面站着做什么。 刚这么想,奚从霜的门被敲响,还没回应,门先一步让人推开,带着一身湿漉水汽的人走了进来。 苏问心语速很快,声音也有点紧:“刚刚的赌注我想好了,赌注就是你给我擦头发。” 奚从霜奇怪:“擦头发?就这样吗?” 不提一点其他的,或者更想要的东西才是? 苏问心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想要的,坚持这个条件。 见人坚持,奚从霜调整位置,在床边朝她伸手:“那过来吧。” 苏问心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床边脚踏上,感受到奚从霜的手放在她头发上。 捞起,放在布巾上,用轻柔的力道开始揉擦。 一点一点的,一边擦,一边理顺洗得湿漉的头发。 苏问心垂着双眼,这么近的距离,不仅能闻到她身上独有的冷香,还能清晰感受到那双修长温凉的手在她发间穿过。 舒服得她想就此睡过去。 身为火灵根修士,洗完澡的苏问心想要烘干头发比呼吸还简单,她偏舍近求远,用上一个赌注,要奚从霜为她擦头发。 奚从霜也没有觉得这样做浪费时间和麻烦,放慢了把她头发烘干的速度。 房内灯火温暖,是苏问心进门时点亮的。 此刻柔和灯光照在她脸上,或许是房内氛围使然,头上双手也温柔,她不知不觉闭上眼,意识沉入更深处。 “好了,你头发全干了,回去睡吧。”奚从霜垂眸,脑袋枕在她手上的人没有回答。 也是累了,在她手上闭眼打盹,喊也喊不醒。 也不舍得真的把人给喊醒。 奚从霜想了想,以一手扶着脑袋的姿势下床,堆叠的裙摆落地,她附身弯腰,将人抱了起来,放在床上拉来被褥盖在她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奚从霜恍惚以为又回到了仙阁里,但这的确不是仙阁。 她坐在床边,守了一夜。 水乡下雪也别有一番景致,不如北地那般厚重的鹅毛大雪,总来去无声,天亮开门,地上便积了一层雪。 再过不久就是年,不用夜夜出门历练,苏问心改在家里练刀。 不过是避着人练的。 有一回她忘了锁门,被一上门写信的小孩看见,非要摸摸,苏问心被央求得没办法,给摸了一下刀柄,要求对方不能跟别人说。 那小孩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说小苏姐姐家里有有一把好威武的大刀,比他还高,特别沉,小苏姐姐去可以一只手拎起来。 小朋友也是很憧憬能舞刀弄枪的大侠,纷纷上门说要看大刀。 奚从霜听苏问心应付一群孩子,生怕祸及池鱼,默默起身回房。 苏问心怎么可能会把本命灵器给拿出来,只能昧着良心说没有,她才不要暴露自己有灵器的事情。 那言而无信的小孩就被玩伴们嫌弃撒谎,扬言绝交。 但没过几天,几人又开始和好,每天一块玩。 看见这帮孩子和好如初,苏问心倒是松了口气,忘了小孩本性就是来去都快。 过了年,又是暑热将至,荷花遍地,待花谢后,又是一船船莲藕压得满池涟漪。 春去秋来,苏问心修炼越发顺利,成功稳固金丹期,修为已至中期,离大圆满只差一步。 十七岁金丹中期,感觉差不多吧? 有两年时间没有见过同龄人,离修真界好像很远,苏问心不太确定自己水平如何。 但听奚从霜总说她不错,那应该是让她满意的,不过当务之急是想好今天要吃什么菜。 熟悉的落日,苏问心玩心大发,踩这铺了一路的青石砖回家,每一步之间都要小心脚尖不超过四边。 回到家门前,苏问心看见关上的院门被推开一条缝。 里面传出了冯娘子的声音,说什么有合适的,对方也不嫌弃。 什么嫌弃不嫌弃的? 苏问心在听见冯娘子的声音时,就有了预感,推门的手蓦然顿住。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觉得奚从霜会看得上冯娘子口中的凡夫俗子,可她有欲念。 想通过冯娘子的口知道奚从霜喜欢什么样的人,她还有没有机会。 动作快过意识,让她错过了打岔的机会。 奚从霜答:“人不嫌弃我,我嫌弃。” 冯娘子:“这条件你都嫌弃,那你喜欢怎样的?” 再难伺候的人冯娘子都撮合过,到现在也过得和和美美的,她当即不服输地问了出来。 门外的苏问心心头一紧,竖起耳朵去听,生怕听见跟自己毫不相关的答案出来。 门内,奚从霜说:“不用怎样,我喜欢就行。” 冯娘子:“哎哟,不怕人有要求,就怕人没有要求。凭我多年的经验,姑娘话越少主意越大,越没要求,就是越有要求,一丁点不合意就绝不会点头。” 喝了口茶,冯娘子说:“苏姑娘你眼光太高,这样不好。” 奚从霜:“怎么不好?” 冯娘子真心实意:“容易没着落。” 奚从霜闻言轻笑一声:“你说是就是吧。” 也是好笑,自己的年纪都有冯娘子的几辈,现在却被当成小辈,苦口婆心让她找个依靠,好让人照顾她。 冯娘子一生不过百年,见过太多姻缘,循规蹈矩习惯了。 这是她的人生,也是她的自由,奚从霜不会置喙任何。 冯娘子:“看吧,我说的就没错。” 奚从霜:“冯娘子不必多说,我喜欢的人就是最好的。要是我喜欢姑娘,冯娘子又该如何?” “姑娘?”冯娘子嘶了一声,“也不是没有办法,我记得隔壁镇布庄员外有个独女,从小当小子养大,不愿意招婿倒想要个娘子。” 奚从霜:“……” 冯娘子越想越觉得可以:“我之前还愁该怎么给她说上媒,这不就巧了。到时候我帮你说说她家里人,让那员外从族里过继个孩子算了,让你们见见?” 奚从霜难得无言:“…………” 冯娘子:“你长得跟天仙似的,她一定会同意见一面的,你到时候不喜欢跟我说,我给你再找别的。” 可以看出,冯娘子只是过分热爱这份事业,不拘泥于任何。 不光能说媒,还包做好家里长辈的思想工作,多刁钻的要求都能搜罗符合条件的人。 让奚从霜感到佩服,怪不得她天天自吹大半个镇的夫妻都是她撮合的。 眼见话题越来越诡异,苏问心终于忍不住了,提着篮子推门而入。 推门声惊动了院子里的两人,都转头看来。 奚从霜却毫无意外,她早就知道苏问心站在门外,不知情的只有冯娘子一人。 苏问心佯装不知,避开奚从霜的视线:“冯娘子怎么突然过来了?” “是小苏姑娘,我再跟你姐姐说她跟布庄员外千金的事……”冯娘子见了人来,就得了住不了嘴的毛病。 看清了苏问心后,她顿了顿:“我记得小苏姑娘也有十七岁了吧,是不是应该考虑考虑人生大事了。” 苏问心只是来打岔的,谁知还有引火烧身的一天。 这回是两个面无表情的人异口同声道:”不考虑。” “……” * 院子里喝茶的桃红柳绿的妇人先行离开,苏问心没了做饭的心情,把菜篮子放桌上。 第237章 奚从霜垂着眼,无声喝茶。 苏问心问:“你喜欢怎样的?能不能告诉我你喜欢谁?” 这么开门见山。 可惜问了一个她暂时没办法回答的问题,三百岁修士干不出为长不尊的事情。 奚从霜放下茶杯,抬眼:“我想吃你做的藕粉糕。” “……” 苏问心根本拒绝不了奚从霜提的要求,可强行逼问容易暴露自己,让她有点纠结。 还有一层她担心的原因——万一她不喜欢自己这样怎么办?亦或者是她就把自己当小辈没有半分旖旎心思怎么办? 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她没有逾矩半分,修炼方面倾囊相授,历练时保驾护航,事事周到,除了没有师徒之名,不比真正的师尊差。 不,甚至真正的师尊都没有她做得如此周到,好比如奚宫主就是把教导徒弟的事情扔给大徒弟兰徽的。 怕不是只把自己当小辈看待。 从这点就知道奚从霜不是会利用身份引诱别人的人,可她不是啊。 坏就坏在奚从霜是名门正派,她行事不羁不代表道德不正。 万一知道了之后反而跟自己拉开距离怎么办? 要是奚从霜知道苏问心心中所想,应当会说倒也没那么严重。 苏问心倒是自己想全了,也觉得她应该徐徐图之,不能冒进。 她不再提起此事,便说:“你现在不愿意告诉我,那你之后碰见喜欢的,能告诉我了吧?” 看我不拆散你们。 奚从霜轻叹:“好。” 第134章 真是妹妹吗? 茶镇每年逢春,镇外的桃花林盛开,十里桃林美不胜收。 附近城镇的不少青年男女都前往踏青,顺便凑一块庆祝花朝节。 鲜少参加此类节日的苏问心也好奇,天一亮就拉着奚从霜前往镇外桃林,去那赏桃花。 那片桃林距离茶镇有一点距离,虽说那点距离对于她们来说不过是眨眼功夫的事,可两人身在凡尘,也是凡尘身份,就要用普通百姓的办法前往桃林。 故需要早早出发,不能御剑飞行,那就坐隔壁大娘家的牛车去。 隔壁大娘育有一双儿女,长女早些年出嫁邻镇,儿子与媳妇都去了城里经营小生意,不常回来,平时只有一个五六岁的孙女陪着她。 这会去镇外桃花林踏青,还能顺便去长女家里坐坐,留宿一夜再回家。 踏着晨光,一道轻快人影走过庭院开门,刚好看见隔壁家大娘将牛牵来套车,见门开了跟她打声招呼。 苏问心应了,转头一看,她家门前坐了一个哈欠连天的女童,揉着眼睛喊她:“小苏姐姐。” “乖。”苏问心迈出门槛,给她塞了一颗糖。 女童高兴了不少,不再哈欠连天,道声谢后放进腰间挎着的小布兜里,没有立马吃掉。 她说:“大姑姑家的妹妹没吃过这种糖,我带过去给她分一点。” 苏问心:“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她又给了一颗。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女童更加高兴了,连声卖乖,余光看见有人从苏问心身后走出。 女童:“苏姐姐早上好。” 来人衣袂飘飘,惊艳出尘,美中不足的是她看着前方的双目视线空茫,回应时总会目光慢一拍转动,先动脖子后转动视线,面向来人。 跟其他人回话时先转动视线看见来人,后一步动脖子的做法相反。 “嗯,”奚从霜听着声音转向隔壁大娘家门口,“燕燕早上好。” 大娘将牛车牵了过来,招呼道:“苏姑娘也来了,刚好我这车也套好了,来上车吧。” 苏问心闻言,不再和燕燕说话,转头习以为常牵过奚从霜的手,引着她踩上板凳,坐在车上。 两人都心照不宣不提起这件事,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只是…… 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苏问心握着奚从霜的手松开时,会微微用力捏一下,明目张胆地彰显自己的存在,然后就能看见奚从霜多了几分无奈的眉眼。 就算是这样,也值得她高兴一小会。 更高兴的业务繁忙的冯娘子也忘了这边,忙着投入料理天下更多有情人,兼任喜娘一轮又一轮地参加婚礼,一连半月没再登门过。 见人坐稳了,苏问心也没有着急上去,回身抱起燕燕也放在车上,她才上车。 将近十八岁的少女身量比前几年长高不少,从站着到奚从霜肩膀处,到眉毛跟她耳朵齐平,那柄至今没有名字的长刀早就能挎在腰间,不必背在背上。 眉宇也比前几年疏朗开阔不少,看起来更加胸有成竹,浑身凛冽锋利的气质不改,却少了几分躁动。 要是飞仙宫和苏氏的人见了,肯定认不出这就是当初被斥为“难以教化”的苏问心,会把她当成不出世的散修。 她坐在车尾处屈起一条长腿,顺便拦住好动的燕燕不要掉下车。 大娘坐在赶牛的位置上,回头看自己车上坐了个奚从霜,忽然笑了:“苏姑娘,你往我车上一坐,我这老黄牛都像神仙坐下的青牛了。” 她这么说,顿时吸引了车上另外两人的注意力,苏问心第一时间看去,眼底倒影着侧对着她的身影。 晨风吹拂奚从霜垂在身前的一缕长发,胜似清风明月,她低眉笑了,只说哪有。 蓦然让苏问心想起从前,第一次见奚从霜的时候。 就算她那会对世间一切报以不满,更是对飞仙宫上下充满偏见,但看见白衣人影朝她走来时,苏问心也晃神了一瞬,以为是神仙下凡亲自度化她而来。 随后就被周边飞仙宫弟子的称呼叫回神智,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她就是连累自己吃那么多天苦掉舌头的少宫主。 于是她还很气愤地啃了神仙的手,还被带回了仙阁里。 苏问心目光微动,视线看向她放在膝上的手背,手背上的肌肤光滑细腻,让人完全想不到曾经被她咬得发红渗血,模样可怖。 那里的咬痕早已痊愈,还是当着自己的面痊愈的,不知为何,想起从前,苏问心竟有一丝遗憾。 燕燕忽然趴苏问心腿上,仰头问:“小苏姐姐你在笑什么?苏姐姐看你很久了都没有反应。” 苏问心回神,刚好发现奚从霜转过脸,朝向前方的动作,她抬手捏住燕燕的脸:“没什么。” 不出一时辰,牛车赶到了桃花林附近。 原以为她们来的已经算早了,没想到还有更早的人,虽然数量不多,甚至还有临近村里头脑灵活的村民挑着茶水和糕点过来售卖。 燕燕撑着车边,双眼发亮:“好多人啊。” 说着,她越过苏问心的腿,直接跳下车去。 辫子一晃,身体轻巧落地,就要往举着玩具招徕的货郎跑去,立马被眼疾手快的大娘揪住衣领,抓住了人。 让早就断定她不适合修炼的苏问心惊讶一会,感叹孩童果然潜力无限。 不过一山还有一山高,大娘就是比她还高的山,一掌把人镇住,不给乱跑。 趁着人还不多,苏问心拉着人走入桃花林中,打算挑了一块清净地方将人安置,奚从霜全程亦步亦趋,也不过问,左后从容落座。 “这种天气出来走走也是不错的,吹吹风心情舒畅,我还以为你会和前两年那样,不想过来看看。”奚从霜仰头说。 苏问心:“……”被拉住的手没有松开。 她心想以前不提这事是因为奚从霜看不了,不想让她不高兴。 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苏问心再清楚不过奚从霜不会为此不高兴,只是她过分在意,沉默不提。 反而浪费了很多机会,也不算浪费,每天夜里的历练也算幽会。 被杀掉的存在只能算幽会路上的绊脚石。 思及此,苏问心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就当是我长大了。” “确实是长大了,现在撞到我肩膀不再是撞到鼻子了,换成了肩膀……”说着,奚从霜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又看中什么新鲜玩意了?” “……”苏问心吞了之前关于长大的发言,她声音低了低,“我想起来,昨晚上我洗了水囊,忘记往里面装水了。” 她忽然站直,奚从霜继续抬头看她,苏问心图穷匕见:“我们出发的时候没有吃东西,一整天不吃太奇怪了,我去买点回来。” 奚从霜失笑:“我在这等你,你去吧。” 手心的手恋恋不舍地松开,苏问心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奚从霜似有所觉,扬声提醒:“小心看路。” 苏问心:“不可能会摔的。”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传来,她低头看一枝开得正艳的花枝打中她肩膀,晨露沾湿肩头处衣衫,留下花瓣的痕迹。 苏问心抬手折下花枝,忽然折返走向奚从霜,打开她的手放入她手心:“这给你。” 然后她就去了,这回没有一步三回头,认认真真看路。 第238章 也有不敢回头看奚从霜的成分,只是送一枝花,也把自己的耳朵送得通红,快得像落荒而逃。 奚从霜坐在繁盛桃花林中,手上握着花枝,安静等待离开的人回来。 细微脚步声传来,奚从霜耳尖微动,很快判断出来人不是苏问心。 来人脚步声明显,呼吸声微重,不是个修炼过或习武之人会有的表现。 她面上不动声色,手上暗暗蓄力,只要对方有异动她就会攻击。 很快,奚从霜就卸了力气,因为对方说话了,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你就是茶镇的苏姑娘?” 一般来讲,为了隐藏身份奚从霜不会跟外人有太多对话,除非是聘请她上门驱邪的雇主,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因此奚从霜都会:“茶镇里周是大姓不错,但姓苏的姑娘也不少,这位小姐认错人了。” 不管是谁,没能认出自己的都装不认识,能认出自己的,更加要装不认识。 谁知道会不会是修真界那来的修士。 “我没认错。”听了回答,对方反而更有兴致了,“冯娘子跟我提起过你,是我一直很忙,没有时间去茶镇一趟,你果然长得很好看。” 奚从霜:“就算你来茶镇,没有我的允许,冯娘子不可能敢带你上门。” 就这一句话,布庄千金就知道自己没可能跟这个人有更多的关系。 她从小帮着家里经营生意,见过的人也不少,一眼就能看出眼前人绝非池中物,双眼的不便也没能影响她半分,依然傲然凌霜。 布庄千金不知道的是,要是她再靠近两步,还能体验到被奚从霜无形改变想法,扭头就走的体验。 只是她刚下马车时看见了人,见她只有一个人在,不知不觉想起冯娘子跟自己说过的苏姑娘。 布庄千金笑了一声,刷得收起手中折扇:“我也没说我要上门啊,我就在我家布庄分庄坐上一天,总会看见你上街买菜吧?” 奚从霜:“我不用出门买菜。” “也是,我听说是你妹妹在照顾你,你负责挣钱,她负责生活。”说着,布庄千金又笑,狡黠道,“话说,你那个妹妹真是你妹妹?她一看见我就很生气,好像我要拐走你似的,是不是跟冯娘子打听过我?” 此话一出,奚从霜终于动了,她知道是苏问心要回来了。 “嗯,她过来了,我还是走吧。”布庄千金又刷的展开折扇,快步离开。 要是再不走,那煞气腾腾的小姑娘就要杀到她眼前了。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想错,总之离开前提醒了一下下,不用太感谢。 虽然布庄千金是对初次见面的苏姑娘颇有好感,但对方明显对她不在意,那她还是不要凑上去讨人嫌。 况且,天底下哪有长得这么不像的姐妹。 一道脚步声离开,另一道脚步声越来越近,苏问心问:“刚刚那个人是……是找你有什么事吗?” 脱口而出的问话被苏问心及时刹车,她不像让奚从霜觉得自己在逼问她,再说出口的话柔和很多。 只能坐在一边安静等待,被花团锦簇包围的奚从霜浑然不知自己成了美景的一部分,安静捏着手中花枝,凑到鼻尖嗅闻。 奚从霜没有隐瞒:“冯娘子提过的隔壁镇布庄千金。” 苏问心同样浑然不知自己正被纵容得越发心直口快:“她忽然过来跟你说了什么?” 奚从霜:“她说你不像我妹妹。” 苏问心一愣,下意识道:“我本来就不是你妹妹。” 她想要的从不是止步在妹妹上,是想变成她的身边人,说完,苏问心有点紧张地看了看奚从霜。 怕自己强烈抗拒的态度让对方难过,毕竟她对自己这么好,有求必应的…… 奚从霜对那句否认没有反应,甚至点头:“嗯,本来就不是,你买了什么回来,好香。” “我把水囊灌满了茶水,还买了点糕点,是早上才蒸好的,还很热乎。”苏问心拆开纸包,将一朵形状漂亮的桃花形状的糕点放在她手心。 奚从霜咬了一口,在苏问心期待的目光中说:“是豆沙馅的,不会很甜。” 两人便坐在一块,对着桃花林分吃糕点。 越看眼前桃花林,苏问心越忍不住将注意力放在身边人身上,难以自已地生出可惜。 两人同坐,眼前桃花林这么好看,看见的人只有自己,要是她也能看见就好了。 一道声音倏地闪过耳边,是苏氏女修压着声音的警告:“奚宫主说你体质特殊,将你的眼睛剜下放进她眼瞎女儿的眼里,很有可能能让她恢复视力。” 她当时就知道那苏氏女修不是为了挑拨而说的胡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听到这样的话,她本应该感到被背叛的愤怒,可苏问心第一反应却是——要是这么做真的可以的话,她愿意的。 没有任何原因,就是愿意。 她这么想着,渐渐靠近了奚从霜,肩膀碰上了肩膀,微微用力。 “什么?”奚从霜以为她有话想跟自己说,附耳过去听。 温热的气息呼在耳畔,那热度似乎顺着耳道,直钻进她心头,奚从霜仍一本正经,双手差点没拿稳吃了一半的红豆糕。 可惜的人又何止苏问心一人,她也十分遗憾没办法亲眼见证苏问心的成长,用眼睛记录她的每一次变化,并为她感到骄傲。 苏问心俯身在奚从霜耳边轻声劝诱:“我愿意将双眼奉给少宫主,想让少宫主也看看这锦绣山河。” 她觉得她应该是病了,不是丧心病狂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做出决定之后,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后悔。 “……” 还以为会听到什么,没想到是这个。 又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了什么东西。 奚从霜抬手轻轻敲了一下靠在自己肩膀处的脑袋,“别瞎想,不知道是谁跟你说的这种话,我实话跟你讲,没有用的。” “我的眼睛是天生的,我娘用尽办法都没能治好我。除非我灵府能修复,灵脉内灵力顺畅运行,我才有恢复视力的机会,不然做什么都是白搭的。” 就算能,她也万万不可能答应,一个不想被当成鱼肉般反复推上手术台宁愿放弃手术的人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事情。 苏问心:“那我想让你也看看人间,你一直在仙阁里,你的所渡过的生涯里看过的风景未必有我多。” “并非未必。”奚从霜轻哼一声,“再说了,你看了,告诉我也一样的。” 苏问心收紧了搂住奚从霜胳膊的手:“要是一辈子都这样呢?” 这话换了旁人听了,说不定以为自己被咒了,为此大发雷霆。 奚从霜丝毫不觉得被咒了:“那只能辛苦你,跟我说一辈子沿途风景,直到我魂魄消散,不存世间。” 苏问心却笑了,认为这是奚从霜要与她一生一世的许诺。 她看了奚从霜千千万万遍,将对方的容颜了熟于心。 对方却一直都无法记住她的模样,甚至连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叫她心有不甘。 苏问心又问:“那你不想看见我是什么模样吗?要是有人冒充我找你,你能认出我吗?” 奚从霜忽然陷入沉默,片刻后,她说:“我开始怀疑是不是不该让你帮我刻录话本到玉简里。” 这剧情听起来好耳熟,似乎出现在常见的虐文。 那种文里经常有这样的桥段,主角因为各种原因双眼受伤,或者看不见喜欢的人的脸,处于一种需要人照顾并关爱的阶段,因此对另一个主角暗生情愫。 恢复视力后,会有恶毒配角冒充主角爱人,意图取代一切,坐享其成。 身份卑微的主角爱人还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总隐忍不发,默默承受,也不敢跟主角说明自己的存在。 往往经过一番虐身虐心,你不信我,我不欠你,你不爱我,我不恨你之后,或达成相忘于江湖,或皆大欢喜的结局。 奚从霜最近看的话本结局是前者。 两位主角在阴差阳错之后,其中一位女子意外受伤忘却所有记忆,与另一人结成良缘,某日大街上跟曾经的爱人擦肩而过,从此相忘于江湖。 “……” 她双眼不方便,从前在仙阁上只能看玉简里的书籍,可仙阁书房里的玉简方便归方便,仅剩不多的话本都被她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内容早已烂熟于心。 年轻那会忙着修炼,看话本也是忙里偷闲地看,况且那时候眼睛没有出问题,不必刻录进玉简里用神识去看。 一时偷懒,谁知害了数百年后的自己,有时间也没法看。 这回来到人间,奚从霜一点不慌,快乐似回老家。 当然要抓住机会大看特看,每次书局新出的话本都是苏问心帮她买回来的,但那都是文字,帮她刻录进玉简里的人非苏问心莫属。 但现在,奚从霜有点犹豫。 第239章 她犹豫时,苏问心已经把脑袋压在奚从霜手臂上,正大光明挨着人。 早已习惯的奚从霜认真对苏问心说:“不会认错,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认错人。” 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说清楚,她才不要相忘于江湖,否则玄昆大陆难逃一炸。 生生世世都没认错人,怎么可能会因为眼睛看不见就认错人。 【作者有话说】 玄昆大陆:…… 第135章 又跑了! 当夜回去,奚从霜就说打算离开茶镇。 当时奚从霜坐在院子里指挥纸人们扫地,人高的扫把被舞得虎虎生风。 苏问心坐在一边,托着下巴看,心情甚是复杂。 要是飞仙宫的人知道她们的少宫主每天都用扫地训练耐痛性,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 仔细一想,其实也不止扫地这种事,只要是能用灵力办到的事情,奚从霜不会放弃使用灵力去办。 至于效果还是有的,她使用灵力后脸色发白的几率大大下降,当初硬闯思过崖结界留下的重伤也得到了控制。 奚从霜身上灵丹妙药不少,但那些东西她都没办法很好吸收,吃下去也只会对她灵府再次重创,只能徐徐图之。 从灵力一动就晚上吐血,到任意动用一部分灵力,重伤一养就是三年,但从未卧床一天。 这还是人吗? 苏问心只是修为低,不代表毫无见识。 这伤放在任何一个修士身上,早就化为一抔黄土,或直接魂飞魄散,怎么能做到天天用小纸人偷懒。 正走神的人忽然听见身边人说了什么,苏问心下意识应了一句:“好啊。” “……”等会,她说了什么? 奚从霜得到回应,就开始在脑子里想好最佳路线,第一要点就是要遇到修士最少的路线,碰上修士绝对没有好事。 而不是选择最快速度到达战场与仙魔边境的那条路。 那地方她要是想去,早在三年前就到达,而不是等到今天才慢吞吞出发。 一路以来,能收集的资料奚从霜都暗中收集了,连歪门邪道的人魔恋话本都看了不少,想着野史里或许能有点线索,绝不是因为奚从霜本身就爱看。 无一例外,里面都提到一点“人魔殊途,血肉难融,天地不容”。 也是这时候,奚从霜意识到她娘究竟干了一件多惊天动地的事情。 魔族只是长得像人,本质上跟人有天壤之别,修炼比呼吸还简单。 这个种族不靠血肉交融繁衍,而是靠聚魔气而诞生,没有血缘观念,只信奉弱肉强食,诞生之初如果没有自保能力,真的会被同为魔族的存在吃掉。 不过也是因为这一观念,魔族的数量远远少于魔修,大部分只生活在诞生之地,魔域之*中。 如此看来跟人族与魔族之间似乎还存在生殖隔离这回事,不然话本里怎么那么爱写孩子怀不住流掉了,气得主角之一大发雷霆,大开杀戒…… 再者,行走的“天地不容”脑袋往身边偏了偏,那正坐着苏问心。 要是灵府破碎的毛病没得治,体内的魔族血脉对于她注定是个祸害,她不希望这段历程对于苏问心来说全是不好而艰苦的。 至少还有一起经历过不少值得高兴的事情。 奚从霜开口,叫回苏问心出走的意识:“你在这里不高兴,我不想你不高兴,不如直接走吧。” 正如清风派时那样,说走就走。 苏问心不用睡觉,一夜时间用来收拾行李,来时两手空空,离开时装满了一大箱子。 奚从霜挑挑拣拣,确实需要的放进乾坤袖里带走,不怎么需要的,直接清出来送给邻居们。 天亮就向周边邻居告别,还了钥匙给牙行,换了一艘新乌篷船,仍是两人登船。 乌篷船穿过辽阔水域,乘兴而去。 离开一个月后,终于抓住点线索的飞仙宫查到此处人间小镇。 当时是个大晴天,集市上正热闹着,忽然听见几声惊叹,跟着身边人抬头看去。 “看见什么了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神仙!天上有神仙,会飞!” “神仙?哪有神仙?” “那,那不就是神仙!” 原来是天上多了几个会飞的神仙,似是御风而来,凌空飞过众人头顶,居高临下扫下一眼,围观的百姓们皆是一凛,不敢再出声议论。 似乎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人,就见那几个衣袂飘飘的仙人再次动身,直奔牙行而去,飘然落地。 “我是你们东家,有话要问你们,全都必须如实回答。”出示证明身份的腰牌过后,那男修问,“几位前辈……?” 说着,男修从身后修士手里毕恭毕敬拿过一样东西,一道蒙着双眼的半身虚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要不是人是出现在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上,还真以为是一个大活人站在自己眼前。 牙行众人看呆了。 “你们好好看看,见没见过这个人?”东家怕身后修士生气,忙催促道,“别发呆了,快说啊!” 听了这声呵斥,众人连忙回神。 “似……似乎没见过。” 牙行小管事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生意真正的东家,早听掌柜的说过自家东家是活了一百多岁的神仙,力拔山河,无人能敌。 没想到他亲临牙行的一天竟是被人拎着过来的,将他拎过来的就是东家身后几个模样年轻,身形纤瘦的修士。 为首的则是紫色衣裙的女修,神色冷淡,能看得出来,东家最怕的就是她。 东家如芒刺背:“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什么叫似乎?快好好想想!” 小管事也跟着怕了,忙再次仔细看。 那道虚影蒙着眼睛,不苟言笑,凛然如雪,她的鼻子和下巴虽然有点眼熟,但是白头发实在引人注意。 大家都觉得除了老妪,没谁会头发白成这样,她却生得如此年轻。 第一反应还是觉得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东家回头看向女修:“前辈您看,他们当真没有见过,我也没见过,真没知情不报啊!” 紫衣女修上前一步,抬掌擦过那道虚影的脸,掌心灵力闪过,再次放下手时那道虚影产生了大变化。 满头白发变青丝,眼睛上的白绫消失,露出隽秀修长,精致如画的眉眼,虽然女人还是闭着眼睛,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但已经很让人眼熟。 兰徽:“那现在呢?” 不等小管事说,已经有伙计的抢先道:“见过见过!这不是槐花巷的苏姑娘吗?” 苏姑娘?这姓氏一听就知道是从谁身上来的。 她们也不是没考虑过用苏问心的画像去找人,可十五岁的少女成长期间模样大变,比奚从霜的画像更难找到人,最终放弃这个做法。 兰徽眉头微蹙:“你说她叫什么?” 伙计:“她、她叫苏梅茗。” 兰徽:“……” “苏梅茗?”两个飞仙宫弟子面面相觑。 苏梅茗,那不是苏没名? 两名弟子齐齐开口:“那她现在人在哪?” 小管事:“在一个月前,她就退租走了,坐船走的。” 兰徽及师妹们:“……” 果然是跑了。 还是一个月前跑的,走的水路,哪里还能找到人。 可就这么空手而归还是不行,兰徽带着人前往奚从霜住了三年的院落,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结果是一无所获,那院子因为住过大师,早早被人预定入住,那户人家还在家院子里养鸡。 门一开,大母鸡带着一群小鸡满地咕咕咕地叫,兰徽果断拒绝了那户娘子入内喝茶的邀请。 问过周边邻居,听了一耳朵的苏梅茗姑娘给了她们煮饭锅/两只碗/几个碟子/洗脸铜盆/两只大木桶的兰徽彻底陷入沉默。 关于她即将前往的地方,无人知晓。 其中一户人家的女孩举着手里的络子说:“苏姐姐还给我送了这个穗子,是我喜欢的青色。” 两名师妹惊讶:“真的吗?我能摸摸吗?” 燕燕很大方地递出了手里的络子:“给你们看。” 兰徽抬手拿过络子,托在手心中反复看,手法细密,造型精致,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她才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身后的两个师妹。 感觉这些年,少宫主过得还挺悠游自在。 兰徽对大娘说:“打扰了,我们这就离开。” 两个师妹将手上络子还了回去,跟在兰徽身后。 “大师姐,我们找不到少宫主怎么办?” 兰徽也挂心这件事:“行踪已经抹干净了,少宫主比以前更加谨慎,离开时甚至用的是乌篷船而非灵器,没办法根据灵力痕迹探查方向,还是下落不明。” 一师妹道:“要是假宫主没有烧掉所有人的心灯就好了。” 第240章 如果心灯还在就能根据心灯里的心头血设阵追踪少宫主的踪迹,不用这么麻烦亲自查找,就是可惜没有如果。 “走吧,先回去复命。”兰徽召出本命灵器,踩上后飞离茶镇。 隔壁大娘抬头看几道人影远去,感叹道:“乖乖,没想到苏姑娘是真神仙啊,找她的手下全都会飞。” * 正如兰徽所想,奚从霜先走水路,行到穷处上岸,将船卖了买马车,继续晃晃悠悠地走。 这回没有边走边杀,那三年就是杀邪祟杀得太猛被抓住线索找到茶镇。 直到离开最后一个凡人居住的城池,只能走有修仙者出没的路线,两人踏上前往仙魔战场的路上。 越往北而去,遇见修士的次数开始变得更多,甚至后来还看见了魔修。 由于两人总挑偏僻的地方走,那种地方最容易藏污纳垢,也最容易出现躲躲藏藏的魔修。 这些魔修的确对修真界修士深痛恶绝,一看到就要喊打喊杀,放话要抢光她们身上的灵石,再给个痛快。 起初基本都被苏问心反杀,鲜少有奚从霜动手的机会。 后来最经常动手的换成了奚从霜,苏问心负责补刀,一路黑吃黑下来,乾坤袋内装的东西比来时还多。 也是这时候苏问心彻底明白奚从霜为什么要在茶镇停留三年才出发,要是三年前的她还真没办法顺利解决那么多魔修,免不了要奚从霜处处保护。 那时候的她空有战斗意识,没有谋略,拳头再硬也容易力竭而死。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顺利抵达战场附近。 “出了这道城门,往西三百里就是战场遗迹。”奚从霜站在修士集市中,一边挑拣小摊上的东西,一边说。 苏问心注意力被她的话吸引,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城门。 天心城临近仙魔战场,是前往仙魔战场的最后一道关卡,想要进出,前往仙魔战场必须要城主令。 如此限制,不仅是为了防深渊里的魔修跑到修仙界中,还要防投机取巧的修士。 毕竟那是古战场遗迹,死了太多的修士,尸体和储物袋一块掉落其中,没能及时寻回,遗落其中的灵宝数不胜数。 自然会有前往仙魔战场寻找灵宝的修士,妄想效仿前人,找到极品灵器一朝翻身。 可仙魔战场根本不是大家所想的这么简单,就因为死过太多修士,有人修魔修魔族,里面戾气冲天,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踏入其中者,轻则被影响心智,伤害同伴,重则直接被戾气吞噬,与万千冤魂一块作伴,永世不得超生。 奚从霜要做的,不仅是出这道城门前往战场附近,还要绕过战场,前往深渊。 苏问心:“可是没有城主令没办法出这道门,想要拿到城主令也不是轻易的事情,难道要说明身份吗?” 放下东西,奚从霜畅通无阻地在修士群中穿行:“不,那样太麻烦。” 苏问心:“那要怎么办?” 奚从霜:“好办,月黑风高……” 闻言,苏问心心头一凛,以为奚从霜打算夜探城主府,随后取而代之,近来有传闻城主在闭关,搞事成功的话就能进出畅通无阻,但那样会不会更麻烦? 就听她慢悠悠接上接下来的话:“翻墙夜。” 苏问心:“……” 奚从霜脸上露出清浅笑意,她道:“我刚刚放出神识,探查出城墙结界有一处漏洞,从那就能翻墙出去。” 当天夜里,万籁俱寂,有几人出现在城墙下。 这几人都互不相识,从城中四面八方而来,确认过城门无修士看守,纷纷汇聚在“鲜为人知”的结界漏洞下。 想要翻墙出去的几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动手,默默排好了翻墙顺序,各显神通。 “看吧,我就说月黑风高翻墙夜,不止我是这样办的,还有别人。” 姗姗来迟的奚从霜看见几个光团在漏洞下面面相觑,有五颜六色的灵修,也有魔力浓郁成一团的魔修。 众人听见了来人的声音,全都警惕看来。 却见是一个眼蒙白布的修士带着一个背着长刀的刀修,看着光风霁月,干的是偷偷摸摸翻墙的事情,还闲庭信步般的,跟身边刀修边走边聊。 那刀修看着锐利凛然,但看修为,区区金丹中期,不足为惧。 反倒是前者,衣袖飘飘的蒙眼盲人,修为难以捉摸,根本看不穿是何等修为。 不是用了灵宝刻意隐瞒,就是修为本就在众人之上,无论是哪一点,都是不能轻易招惹的。 谁知道她有没有其他的压箱底的灵器,没人会在这关节上赶着去送死。 恰在此时,奚从霜开口说话:“我也是要出去的,你们自便。” 各有心思的城墙下众人都专心翻墙。 战场附近的城池有魔修的存在也不太令奚从霜感到奇怪,就更别说漏洞的存在。 当初的仙魔大战已经过去了三百年,执正道牛耳,率领修真界修士迎战的飞仙宫宫主都避世不出三百年。 三百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比如铁板一块的天心城成了鱼龙混杂的修士城,比如城主年事已高不问世事,两边都不想得罪,任由漏洞的存在,还比如修士中出现了寻宝潮,经常有人趁着夜色翻墙出城寻宝,生死自负。 即将翻墙前,奚从霜侧过脸对身旁的人说:“等会随机应变。” 出发前,奚从霜制定几项计划,全都一一告知苏问心,还将东西交给她,让她代为保管。 她再清楚不过,只要待在天心城内,大家都是安全的,待出去之后,就说不准了。 果然不出奚从霜所料,城墙下的安宁只是一时的,翻出易出难进的城墙结界,才落地,奚从霜就听见了重物落地的声音,浓郁血腥味在周围散开。 有人死了,对方接下来还打算对她动手,奚从霜瞬间做下判断,将人护在身后。 奚从霜抬眼,不论白天黑夜,在眼蒙白绫的她眼中,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红外成像仪。 能清楚看见,她眼前的光团也消失了一个,还剩下几个灵修在远处观望,这些人比持斧魔修还要早翻墙,早早找好地方隐藏自己。 苏问心亲眼看见修士杀人,脸色紧绷。 持斧魔修脚步声沉重,一边朝奚从霜走来,一边说:“修为捉摸不透,身有暗伤,灵力受限,最重要的还是个瞎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就是奚从霜。” 奚从霜气定神闲:“天下瞎子千千万,瞎了眼的修士又何止我一人,我是苏梅茗,你认错人了。” 无人察觉处,奚从霜袖子一抖,袖中滚出一颗灵珠被她握在手中。 若是有识货的看见,就知道这颗灵珠内蕴含的灵力相当于几座灵石矿加起来的总和,里面的灵力浓郁得要化成水。 足够奚从霜把自己当过度灵力的桥梁,轰死十个八个的魔修。 “苏梅茗?你敢耍老子?”持斧魔修念了一遍名字,很快反应过来,持斧劈来。 “好好的飞仙宫不待,非要跑出乌龟壳找死,识相的就快把身上的灵器都叫出来,老子给你个痛快!” 一斧劈来,霎时间眼前飞沙走石,想要从结界漏洞回到城内是不可能的,这魔修在城内隐忍不发就是为了现在。 他攻击得很快,黑飓风般的魔力声势浩大,隐藏在暗处的其余修士全都没有不忍心在看的怜悯,反而纷纷睁大眼睛,想看看天下第一宫的少宫主会怎么死。 飞仙宫绝对想不到,她们费心费力的少宫主会死得这么没声没息,永远都找不到她。 但这些攻击落在奚从霜眼中恰恰相反,只是杀招花哨的样子货。 奚从霜笑容一收,揽过苏问心护在身后,抬手打出一掌。 简简单单的一掌,没有更多的武器,真正修为高强的修士从不需要太多的应对办法,只需一力降十会。 自那次灵脉被强行扩宽后,奚从霜有种更得心应手的感觉,她对自己的状况隐隐有了别的猜测。 “不好,有诈!”持斧修士扭头就跑。 然而为时已晚,蕴含灵力的一掌击碎持斧魔修劈来的一刀,灵力没有半分减弱,朝他攻来。 逃跑不及的持斧修士被一掌毙命,哇得吐出一口血,轰然倒地。 短短一刻钟内,城墙下又多了两具尸体,与其他早已死去的尸体作伴。 奚从霜平稳收掌,淡声道:“你们都看见了,不怕死的尽管来。” “……” 谁还敢来啊! 藏在暗处的众人背后一寒,有种自己行踪被看穿的胆寒,纷纷借着夜色掩护匆忙离开。 【作者有话说】 [吃瓜][吃瓜] 第136章 终于肯来见我了? 作壁上观的修士们全都作鸟兽散,大难临头各自飞。 还有人逃跑时分心往后看去,仍是心有疑虑。 飞仙宫少宫主是个废人的事情天下皆知,从清风派逃跑也是不战而逃,随后销声匿迹三年,说不定刚刚只是她拼尽全力的一击…… 第241章 结果一回头,就对上眼蒙白绫修士抬头望来的“目光”,顿时头皮一紧,有种对方目光锁定的感觉,可她分明是大陆闻名的瞎子。 这个认知得益于飞仙宫宫主经常大张旗鼓地给女儿找灵药。 大家想不知道她家有个瞎女儿都难,可以说是大陆上最出名的仙二代,没有之一。 “到底是能看见还是不能看见,飞仙宫这几年怎么嘴里没一句真话?”手上掐诀再度用力,瞬息间消失在城墙附近。 奚从霜没有在原地久留,反手抓住身后苏问心手腕,脚下传送阵法亮起,直接消失在原地。 只觉眼前一花,苏问心再次踩在实地上,也没看清此处究竟是哪里,扶住身前的人。 看见她唇角挂着的一线红痕,苏问心着急道:“你又吐血了。” 她抬手想为她抹去唇边血痕,却被人抓住手腕,奚从霜朝她摇头。 “脏,别碰。”奚从霜松手,用手帕擦去血痕:“小事,我打坐一会就好,今夜不会还有人敢追过来,不过你要小心不要走出结界。” 说着,两人脚下亮起冰蓝色阵法,脚下方圆二十步位置都被无形结界笼罩,随后隐入夜色中。 苏问心不止一次惊叹奚从霜的实力,她做不到奚从霜那样随手成阵,或凌空画阵布下阵法,只能拿着传送符带走奚从霜。 这就是她们约定好的事情,有情况就引动手中提前画好的符带走她,先走为上。 那一张引动法阵的传送符早就在苏问心手心里化为灰烬,被风吹散。 这样的符奚从霜给她画了不少,堆在了她腰间储物袋中,随时取用。 放眼望去,天心城外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红土,因为侵染过太多人的鲜血,早已变得红得发黑,邪气四溢。 无垠红土之上,难以隐藏踪迹,能遮蔽身影的只有掉落其中的黄色巨石。 两人面前的就是几块巨石堆积形成的只容一人容身的石洞。 好在巨石背面是避风口,不用彻夜被来自战场的风吹掉脑袋。 “外面风大,邪气比较重,你进里面适应一晚上,我在外面给你守着门。”奚从霜感受到来自战场的风,透着彻骨寒。 侧耳细听,似乎能听见风中夹杂的鬼哭。 这样的地方,确实该人迹罕至,要想超度这片浓如阴云的戾气得死好几个大乘期高僧才能做到。 “进去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问心看见奚从霜眉间红痕一闪而逝,此地伸手不见五指,还是身有修为。 没能来得及看清,奚从霜将她推进石洞中藏好,补下二重阵法。 “放心,我就在这守着你。”她说完,从乾坤袖中寻摸出坐垫,在背靠洞口的地方坐下。 苏问心稳住身形,回头看去,洞口前的背影挺拔,身后长发因风飘动,清雅如竹,叫人难以心生亵渎。 让人很想抱上去。 但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苏问心稳了稳心情,闭眼打坐,为明天赶路养精蓄锐。 夜色越深,漫天阴云完全遮蔽天上明月,浓重而翻涌着,不泄出一丝清辉给大地。 端坐蒲团上的青衣人影忽然动了,白绫下双眼悄然睁开,眉间红痕明显。 苏问心是被结界惊动的动静吵醒的,她从入定中睁眼。 看见有人坐在石洞旁,背对着她的背影不知什么时候转成正对着,依然眼蒙白绫,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眉间多了一抹妖异红痕。 奚从霜唇角挂着一抹笑意,莹白如玉的手指曲起,敲了敲石洞上的结界。 随着她的敲击,她亲手布下的结界璧上泛起一圈又一圈微弱涟漪。 察觉到看来的目光,奚从霜唇角笑意更加明显,分外惑人:“你终于醒了。” 修长手指又敲了敲结界,似是随便敲的,但随着每一次敲击,结界上的涟漪越来越大。 奚从霜:“我不是故意打搅你的,我只是有点冷。” “……”苏问心掐了一把自己大腿,确定自己真没在做梦。 什么情况下才会让亲手布下阵法的人不能走进石洞内? 就是奚从霜自己也没办法控制自己,魔族血脉站上风的情况下。 因为奚从霜在洞口布下的第二重阵法是退魔阵,专门对付拥有一半魔族血脉的字迹。 只要苏问心不主动出去,结界外的奚从霜也拿结界里的人没办法。 能把自己体内两种血脉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也是天下无二了。 但现在不是钦佩的时候,苏问心想起冷泉那夜,不能打扰她,安静地等待她彻底平复下来。 现在妄动并非上策,万一发生什么意外,还会连累奚从霜。 见苏问心无情闭眼,不管不看她了,奚从霜没来由的不高兴:“我好冷,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在外面吗?” 苏问心想错了,当初仙阁内布下限制灵气流动的法阵,将所有灵力压缩到仅供奚从霜延续生命的最低限度,但现在不同。 这里是仙魔战场附近,是天底下戾气最多,深渊都自愧不如的地方,将一个半魔血脉的修士放在这,只会更快速度激发她体内深藏的魔族血脉。 如果之前的魔族血脉在奚从霜的压制下还是一颗种子,现在那颗种子到了生根发芽的时候,迫不及待占据上风,想要长成参天大树。 魔者,最是通晓人心漏洞,擅长蛊惑引诱。 奚从霜的声音再次响起:“难道你不喜欢我?” 苏问心心头一动,立马睁眼:“你不要再说了。” “那就是喜欢我?”奚从霜一点都不打算放过她,“你不好奇我是怎么想的?” “……”苏问心紧抿双唇,打定主意不愿再破戒。 奚从霜轻笑一声:“这么能忍,真的不想听啊。错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不如折中一下,你过来一点,我隔着结界告诉你我平时怎么想的要不要?” 旁人都说魔者擅蛊人心,不可轻信,不可靠近,会被活活吞吃。 但还是有很多人会上当,以前苏问心不明白为什么会上当,更不乏知道对方就是魔还上当的例子,实在愚不可及。 直到自己面前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半魔,自己比谁都心知肚明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还为她的话感到心动,忍不住想要靠近。 苏问心就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上当了,因为她也想上当。 对方什么都不用做,只垂着眼露出难过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想过去靠近她。 所处的石洞本就不大,只能容得下苏问心一个人坐在里面,再多动作是不能的了。 微微动了动身体,苏问心绷着一本正经的脸,附耳过去。 苏问心:“你说吧。” 被隔绝在结界外的奚从霜笑意更甚,直接伸手进来,一手拦住她后颈将人带出石洞外,另一手掐住人下巴,将人捉了出来。 “你以为我真的破不了这个阵吗?我骗你的,在惊动你之前我就解开了阵法。” 此话一出,苏问心想反抗已经晚了,抓住她的手温和而不失力道,让她根本无法脱身。 身形不稳的人跌坐在腿上,奚从霜按在她颈后的手下落,按在柔韧后腰稳住身形,仰头去亲。 奚从霜的声音消弭在相碰的双唇之间,“借点火灵力,真的好冷。” “唔!” * 天色昏黑,忽而狂风大作,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漫天沙尘。 如果是白天,路过这里的修士就能看见漫天遍地都是血红色的。 恍惚间让人以为回到三百年前,仙魔大战正酣的时候,那时候的风都是湿润而血红的,里面混着各种各样的人的血。 唯一的净土就是被结界笼罩的巨石之后,狂风被结界抵御在外,视线模糊不清,没法打扰里面的风月。 有人趁夜色而动,缓缓向结界这边靠近,共有四人结伴而来,来者不善。 “我看得清清楚楚,当真是奚从霜!” “好啊,一个病秧子竟敢自己送上门来,这就杀了她给飞仙宫一个下马威。” “说起来她是自己跑出飞仙宫的,是不是身上有很多灵器。” 为首的修士下了决断:“让她交出身上灵器,就给她一个痛快。” 四人趾高气昂,好像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不怪这几人如此自信,因为其中两人是元婴期修士,最高的在中期,另一个是刚进阶不久。 剩下两个修士也都在金丹期巅峰,想要对付一个大陆闻名的病秧子是绰绰有余。 至于死在城墙下的持斧修士,只当是他修为不够,被奚从霜手上的灵器所杀。 修真界内禁止杀人夺宝,但这是在仙魔战场附近,几乎没人回来,这条规则自然不复存在。 几人已经想好了杀人夺宝成功后如何安排分配,至于总跟在奚从霜身后的女修,更是不足为惧。 没参加过大比,也从没在众人面前出手过,只会伏低做小伺候奚从霜的,肯定是实力平平,不然不会一点名声都没听过。 第242章 正想着,为首的修士却脚步一顿,众人忙问:“大哥怎么不走?” 呼啸的狂风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明显的光亮,深深刺入几人眼中。 “不对,这是魔力,附近有魔……” 族字还没说完,被踩中的阵法光芒更甚,深紫近黑的灵力,将一行四人都吞没其中。 像是来时那样,来也无声,去也无声,死得干脆利落。 战场以前经常死人,战争结束后,不少人因利而来,依然经常死人。 今日不过是又多了几具尸体,不,是连尸体都不存,直接化作一层血雾飘散。 唯有几样武器、储物袋掉落在地,随着时间的推移,被红色风沙所掩埋。 直到临死前,几人也没反应过来,更不知道结界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苏问心坐在奚从霜腿上,低下头,被她揽着腰深吻。 她听见了结界外面响起了异样的动静,空气中似乎多了黏稠血腥味,下意识分心去辨认,却被轻咬一口舌尖。 些许疼意传来,苏问心被迫回神,却不再闭上眼睛,目光下落,望向身下人的脸。 奚从霜是真的冷,修长眉毛附上一层白霜,她越觉得冷,肤色月白,显得眉间红痕更加殷红。 不知什么时候,委地长发再次变得雪白,被苏问心无意间揉得凌乱,一部分搭在肩上,更多垂落身后。 被匆忙拉进欲。望中的人也被影响,不小心揉乱了心间白月。 但她的唇却是温热而柔软的,不断渴求地吸吮,想要将她身上的热度也分给自己。 吻得苏问心不断心头发颤,几乎要坐不住,直接融进她怀中。 好不容易等到片刻的中止,苏问心趴在她身上,额头抵着奚从霜肩膀,双目失焦。 她早就想不起来刚刚闻到的味道了,谁的死活也跟她没有关系,半点不关心,全部心神都系在奚从霜身上。 奚从霜抱着怀中的人,发凉的指尖去顺她不断起伏的背,半合的双眼透出璀璨夺目的墨绿色。 “我觉得我运用魔力似乎更得心应手,不如直接入魔算了。” 起初苏问心没能及时理解这句话,她又被抓着亲,丝丝缕缕的火灵力渡入她体内,微妙的体内失温,身体却火热的感觉磨得她头脑发昏。 又因为奚从霜将灵珠塞进她手中的缘故,永远会有远远不断的灵力涌入她体内,永远不会耗尽灵力。 魔族真是厉害,集两族之长的奚从霜更加令人难以招架。 苏问心一激灵,终于想明白奚从霜刚说了什么,整个人清醒了:“不……唔!” 她想退,但现在不是她想退就能退开的,沉浸在情..欲中的人正在兴头上,扬起下巴去追她的双唇。 被捉着吮吸的舌头不住后退,苏问心推着身前人的肩膀,用上力气抗拒,才把嘴里另一条舌头挤出去。 唇齿间分开得匆忙,一线银丝还恋恋不舍牵连其中,又因为着急的动作从中断裂,被奚从霜伸出双唇的舌头缓缓舔去。 这这这……这太过分了。 还是名门正道的少宫主吗? 还喘着粗气,双唇发热发肿的苏问心托住奚从霜的脸,用自己滚烫的手心去摸她冰凉的脸,不住摇头。 苏问心:“不行,你现在神志不清,不能做决定千万不要做后悔的事情。” 她都不敢相信,这哑得不行,像是哭了很久的声音是她发出来的。 苏问心:“要是成了魔修,你就回不去飞仙宫了,就算是放弃人族血脉变成魔族,也必须要你还理智的时候做决定。” 顿了顿,她用沙哑发软的声音继续说:“你现在还理智吗?” 语气甚是坚定,忽略掉她发红的眼尾,还以为是小菩萨度化差点走入歧途的人。 奚从霜清醒也不清醒,却还能口齿清晰:“都抱着你了,怎么可能还理智。” 苏问心:“……”她差点就想直接离开。 “好吧,你不喜欢。”奚从霜动用最后一丝灵力,压制住蠢蠢欲动的血脉。 她是为了心上人的话这么做的,却误打误撞再度扩宽灵脉,与先前撑裂的裂痕重合,灵脉中汹涌的灵力像是翻涌的江水终于来到宽阔的河道,不再肆意蔓延。 无力再说什么,奚从霜直接倒在苏问心身上。 苏问心连忙张开手臂,将人接了个满怀,心跳不断加速,生出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 天蒙蒙亮时,持续了几天的风沙终于停歇,深渊入口处的茶寮再度热闹起来。 说是茶寮,这地方可不是单纯用来喝茶的,更经常用于做各种交易。 被说各种灵丹魔丹都能换,想要做人命交易也未尝不可。 这天风沙刚歇不久,就有人推门而入,站在门前的红衣女人衣袖宽大,眉眼精致,目光睥睨。 茶寮内的人大多是亡命之徒,常年的流亡生涯让他们活得像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警惕起来。 对方虽生得风华绝代,但无一人敢生出觊觎之心,只因她眉心一抹红痕,正是高阶魔族的象征。 可众人一块警惕的女人丝毫不在意,闲庭信步走入,经过毕恭毕敬的茶寮跑堂,自寻一块角落坐下。 没过多久,另一个黑衣女人走入,冷声吩咐道:“照旧。” 茶寮跑堂忙应了一句:“是。”转身泡茶去。 她每三十年都会来这边一趟,坐一天,然后离开。 从没人知道她到底是因为什么,也没人敢去问。 每次她都会点一壶茶,然后一杯都不喝,怎么放在桌上的,离开时还是怎么样。 茶寮可不敢指责她的浪费,下次依然照办。 红衣魔族落座不久,茶寮外又刮起风沙,狂风不断席卷,好像将这座茶寮隔绝成一座孤岛。 在这时候,多大的纷争都会不得不住手,安静等待风沙的平息。 “哎?竟然还有人来。” 跑堂的话刚落下,门再度被人打开,头戴纱帽的天青衣衫女修走了进来,她是侧着身子走入,进可攻,退可逃,对投来的打量目光没有半分在意。 顿了顿,她才将手上半掩推开一点,让等在门外的另一人也走入。 两人穿过人满为患的茶寮,跟着苏问心的指引走向角落空地落座,在场的人那个不是眼尖的,很快就察觉出*没背刀的那个眼睛有点问题。 虽然修为比另一个人高,但走个路都要人带着,极有可能是身有暗伤。 心里有了想法的几个修士互相对视,默不作声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将一切收入眼底的跑堂的沉默不言,只心想等风沙停了,让他们要打出去打,生死不论。 被心思各异的目光注视的奚从霜淡定如初,外面风沙大,在高修为在外面行走也不好受。 况且要打一时半会也打不起来,与其慌慌张张,不如趁早养精蓄锐,届时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一双。 杀不了的话,就跑。 一路绕过仙魔战场抵达深渊入口前都是怎么过来的,一路下来,奚从霜手下亡魂无数,也没惧怕过谁。 正想着,她经过了一桌旁,行动时风扬起白纱,短暂地暴露了自己的脸。 恰巧红衣魔族抬头,将她的脸收入眼底,迟了半拍,霍然起身。 “奚怀蓁你终于愿意出来见我了?” 听见熟悉的名字,奚从霜一懵。 难得听见红衣魔族说话,茶寮内鼎沸的交谈声也一顿,看来的目光瞬间就变了。 感受到四面八方看来的目光,奚从霜陷入深深的沉默,不忘捏了捏苏问心的手示意她冷静。 在深渊入口前大喊重创深渊众魔修的人的名字,究竟是拉仇恨呢,还是拉仇恨? 【作者有话说】 [奶茶][奶茶] 第137章 “魔族叛徒!”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阵罡风袭来,深渊魔修果然性格反复,蛮横跋扈。 “小……” 奚从霜回头,不等苏问心把提醒说完,直接抬手与对方对掌,霎时间两股浑厚灵力对冲,一蓝一红两种颜色。 两股力量之间不断较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率先攻击的红衣女人根本没有用上全力,后者必定会因修为不够败下阵来。 苏问心一时心急,刚要上前帮忙,身后便无声无息多了一个黑衣人。 她按住苏问心肩膀,只说一句:“别动。” 苏问心怎么可能会听话,偏要动,一动她就:“……” 重若泰山的份量压在她肩上,还真动弹不能。 黑衣女人:“都说了别动。”她自恃修为深厚,没有注意到苏问心手心里多了一样东西,蓄势待发。 几乎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而是看向一红一青两道人影身上。 灵力与魔力相撞,红衣女人被灵力光芒映得发亮的脸忽然多了一丝笑意,随后忽而用力,掌心往前一推。 第243章 奚从霜却不继续接招了,稍一思量,两权相害取其轻,强行收掌避开,灵府内顿时传来崩裂般的剧痛。 收手的瞬间,一个完整的圆形法阵在红衣女人面前撑开,打来的魔力像是水泼中盾牌,朝四面八方泼去,直接一个祸水东引。 “不是,怎么还有我们的事?!” 茶寮众人是来看热闹的,没想到还会有被殃及池鱼的一天,想躲闪都来不及。 “轰隆!” 剧烈而连续的爆炸在两人之间炸开,像炸火花似的,从茶寮最里侧炸到门口,炸得茶寮内一众人仰马翻,碎片遍地。 黑衣女人抓着人一闪,站到不被波及的地方,她刚一后退,身后无声无息张开一道冰蓝法阵。 这法阵是瞬间展开的,分明是预判好了她的退路,只等她落地就攻击。 要不是黑衣女人闪得快,她少说要丢一条胳膊,但眼前状况比丢胳膊好不到哪去。 她手里龇牙的小修士不见了,下一瞬直接出现在奚从霜身后。 所有事情都在瞬息间完成,修士之间的对决向来是速战速决为上。 红衣女人敛袖,抬眼,待动乱稍稍平息,跟她对掌的奚从霜出现在门前。 戴在头顶的纱帽掉落,早不知踪迹,露出白纱之下真正面容。 稀奇的是,这个能在红衣女人手里逃脱的正道修士眼睛上蒙着一条白绫,分明双目已眇。 红衣女人:“你走不了。” 奚从霜:“我知道。” 还站在这里,她不是忽然想不开不想走,而是这一片茶寮都被红衣女人的结界笼罩,她出不去。 刚刚那一掌也不是冲着杀她而来的,更像是某种试探。 茶寮跑堂忙跑出来,不住地喊:“别打了别打了,求求您住手,这小地方可经不住您一巴掌啊。” 红衣魔族充耳不闻,震袖挥退不住叫嚷的跑堂,顺便封了他的嘴:“你怎么那么弱?” 奚从霜:“你是谁?” 来人答:“离相月。” “修真界中,没有人是姓离的。”奚从霜曲起指节,擦掉唇角一线血痕,对来人没有多少好感,冷冷道。 来人声音缱绻,说话时温柔似水,身上的威压却如巨石般压在众人头上,包括奚从霜。 却不想被大能威压笼罩的人还能**站着,不卑不亢,离相月眼里闪过几分满意,她道:“你站在深渊入口前,说修真界,是不是不太妥?” 奚从霜:“你是魔族。” 她直接跳过魔修,直接断定对方是魔族。 魔修归根到底还是人修,要么报法号,要么报名字,身上运转的灵力也不是这个颜色。 那就只能是魔族。 “你知道我,那还不快喊我一声娘?”离相月道。 奚从霜当真笑出声:“娘?我娘下落不明,可没有什么天上掉下来的野娘。” 刚还笑意吟吟的人马上没了笑意:“你说什么?” * 一声轰隆巨响过后,紧接着是脚下土地传来明显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远处轰然倒塌,余波影响了这里。 殿内的人仍是不太习惯,她向来直觉灵敏,感受到来自大能的深重威压,理智向她发出生命遭受威胁的信号,下意识想要拔刀防御。 “没事,我在这你别怕。”她刚要动,就被旁边伸来的手拉住,拉回位置上。 察觉有人推门而入,奚从霜握住苏问心手腕的手没有松开,更加用上力气握住。 奚从霜:“如何?” 苏问心警惕地看着双手抱臂的黑衣女人走进来,被抓住过一次,她永远记住对方,也永远记住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还深深记住了对方的名字——尽为春,也是个魔族。 尽为春没有在意小修士的龇牙,她说:“又拆了一座宫殿,本来相月君打算直接杀出魔域,找飞仙宫算账的。” 自从奚从霜告知她逃离飞仙宫来到魔域入口的原因,离相月二话不说,飞出去把自己的宫殿拆得七七八八。 遭殃的不止是宫殿,还有曾经挑衅过她但懒得理会的魔族都被她追上门,杀的杀,打的打,随后扔下不明所以的魔族回到自己宫殿。 就在刚刚,她拆了自己第不知道多少座宫殿,真是好大一股闷气。 奚从霜惊讶:“为什么没去?” 尽为春:“……”她看来的目光产生些许变化,你真的是名门正道的少宫主吗? 外面传来暗含怒气的回答:“她让我不准去,说我要是不听话就再也不见我。” 非常强大的魔族闪现宫殿窗前,丝毫不收敛浑身魔族大能威压,看见端坐榻边人影,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离相月是魔族,她们魔族生而元婴,由混沌血池中诞生,无任何血缘亲眷,弱肉强食就是刻在她们骨子里的法则。 当见到奚从霜的第一面,她就隐隐有了感应,毫不怀疑地明白眼前的人跟自己有血缘关系,还明白这人不仅跟自己有关,还跟奚怀蓁有关。 但经过这些年在人间的熏陶,她早就脱离低级趣味,没有把将弱小的对方当成食物,划为自己人的同时,生出了试探之心。 这个试探只是试探实力,结果非常满意,心想不愧是自己和怀蓁的孩子, 只是她刚出生不就的修为,就能在自己面前逃脱,属实不错,就是审美怪了点,喜欢蒙着眼睛。 但人年轻有点自己癖好很正常,她以前年轻的时候不也经常装成人族女子去人间饭馆吃饭,她年少轻狂时的爱好比奚从霜的蒙眼睛奇怪得多。 这便是人魔观念不相同的弊端,人族认为人食五谷再正常不过,高阶修士也会偶尔吃点食物,即便人修本人根本不需要进食。 魔族的观念则是魔族的食物是魔族,脱离低级趣味的魔族会不吃任何东西,只吸收魔气。 这种做法在魔族眼里非常特立独行且愚蠢,人族没有魔力,一点都不好吃见到就像打死一只蚂蚁一样抹杀。 离相月竟然还装成弱小又难吃的人族去吃人族饭,简直是魔族叛徒! 后来这个魔族叛徒以一己之力把自己干成魔族君上,再也没有魔族敢拦着她去人间吃饭,还骂她是魔族叛徒。 至于在试探之前说的那句话,离相月的想法很简单。 好多年都见不到的爱人有关的人出现在曾经约定的地方,虽然她本人没出现,但是跟她们密切相关的人主动出现,还走到她面前。 四舍五入就相当于对方愿意见自己的意思。 谁知奚怀蓁本人不仅没来,还下落不明,唯一能确认的是她还活着,女儿并非爱好特殊,是真的眼睛出了问题看不见! 直接震惊魔族一万年。 知道真相之后的离相月直接暴走,把自己好不容易修好的宫殿拆了又拆,连带着周边的魔族也没有放过。 奚从霜也很震惊:“所以这些年你就当真没去过修真界?” 去人间吃饭的爱好呢?就这么扔了? 离相月万分不赞同,声音里也带出了明显的责怪:“你不了解怀蓁,她说话是说到做到的,分别前我们吵了一架,她说要是我再踏进修真界一步去找她,就绝对不会再理我。” “我怎么能用我一生幸福去挑战她的决心?” 再说了,她今年都两千多岁了,区区三百年只是她生命中的弹指一挥间。 片刻后,离相月又说:“再说了,她是名门正道宫主,忽然去找她,会令她养伤中分心,我只是没想到……我们之间还有个你。” 毕竟魔族没有父母手足这一说法,她也是废了一番功夫才接受自己有个小魔族。 奚从霜深觉长见识了:“……” 死心眼的妈。 不见了的娘。 支离破碎的家,还有眼瞎的她。 吵架一吵三百年,也是魔族命长熬过了冷战期,不然岂不是到死都见不上面?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你们魔族都是这么死心眼的吗?” 尽为春觉得自己被波及了,连忙否认:“不是,只有相月君才是。” 离相月跳下窗,毫不留情地给了属下一脚。 往外走了几步,尽为春站定在门边,又听奚从霜问:“既然我娘说了你不可以去修真界,那为什么属下也不去刺探一二?” “……” 殿内忽然变得安静。 有那么一瞬间,苏问心在这两个魔族的脸上看见了同一个想法:竟然还能这么做? 即便看不见,奚从霜差不多能读懂这一段沉默的原因,当即呵呵一笑。 直接把对面两个魔族笑得头皮发麻,深藏心底多年的记忆一朝复苏。 要知道放在之前,奚怀蓁一冷笑,包没好事。 奚从霜扶额,一时无言。 眼前的魔族跟她以前通过的各种渠道了解到的魔族不太一样,傲慢却不狡诈,应该说毫无天敌的魔族根本不屑动脑子。 第244章 生来强大的种族总不擅长工于心计,因为习惯了一力降十会,以实力获取一切,没考虑过动脑子钻空子。 可以说是明显有别于天生脆弱的人族的漏洞,人族就很擅长谋略。 人修拼尽全力都不一定能抵达的元婴期,魔族从诞生之初就是元婴期,区别实在太大。 为了验证猜测,奚从霜问出了一句传出去会被修真界人人喊打的问题:“这么多年,魔族只龟缩在魔域中,你们就甘愿?” 尽为春嗤道:“我们又不和那些魔修一样,在哪都觉得融合不入,想要扩大地盘统治灵修,况且修真界又没有提供魔气的混沌血池。” 奚从霜没有言语,默默吞下可以开闸泄洪的话。 魔气十分霸道,所经之处会挤压灵气生存空间,这也是三百年前修真界拼命抵抗的缘故。 一旦被魔修攻破,被魔气蔓延过后的城池很难恢复到适合灵修与凡人生存的环境,自然而然就变成了魔修肆虐的地盘。 比魔修更强大的魔族自然可以分一杯羹。 “……” 离相月一直看着淡色双唇微抿的奚从霜,她接受了自己有个小魔族的事实,但融合了自己和怀蓁血脉的小魔族跟她想得不太一样。 她长得很像怀蓁,心里想的事情和怀蓁一样多,一肚子的计谋。 但离相月不讨厌,跟奚怀蓁相关的所有事情她都不讨厌。 对此一无所知的尽为春还在说:“而且真的刺探修真界的话,奚宫主真的会杀上门来,谁都不放过,别人不要命我要命的好吧?” “等等……” 说着,尽为春也愣住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与离相月面面相觑。 尽为春低声喃喃:“说起来,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就算杀上门,相月君也能拦住奚宫主,我死不了的。” 奚从霜:“…………”三百年了,你们终于想明白了。 尽为春说干就干:“我现在就去……” 离相月:“回来!” 脚下一刹,尽为春默默站原地,她差点忘了,少宫主刚说了奚宫主下落不明,宫里的那个是为了维持和平,没有公开身份的奚宫主之妹。 也是奇了怪了,她听奚宫主提过她的妹妹,一去几百年没有任何音讯,只有心灯证明她还活着。 说来事情也是坏在心灯上,相月君手上也有类似心灯的灵器,里面有奚宫主一滴心头血。 离相月出走的脑子回归,看着眼前的小魔族,心里生出几分责任感:“你说你眼睛看不见是天生的,其实是也不是。” 奚从霜点头:“我知道,人魔混血天地难容,我娘天赋极佳,你是生而元婴的魔族,两种堪称顶级的血脉在我体内较劲,伤及灵台,导致双眼失明。” “我还能活到如今,是成也魔族血脉,败也魔族血脉,魔族体质强悍,轻易死不了,我的灵府和灵脉变成这样,其实是本能追赶魔族生而元婴的修炼速度,但人族不如魔族那样天生灵府宽阔,所以被撑裂,存不住一丝灵气。” “但我是天地间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人魔混血,修真界修士根本没有相关记载,情况实在罕见,就把我的情况归类为极为相似的走火入魔。” 连奚听竹也这么认为,以为她是走火入魔才导致今日局面,如果她能察觉到她是人魔混血,早就会抓着这个点大闹特闹。 按照奚听竹的想法,估计是觉得自己又找到比姐姐更强的地方了,对方是天下第一又如何,竟然生了个人魔混血种。 此事一旦公开,就算是太上长老也保不住奚怀蓁,奚怀蓁本人也必须要为此做出解释,要么杀了混血种,证明自身清正,要么离开飞仙宫,永远被人唾弃。 但一切都没有发生,奚从霜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运,她抬头望向离相月方向:“如果我没猜错,你也是白发的魔族。” 红衣白发的魔族站在奚从霜不远处,一手负在身后,风华绝代,容颜昳丽,眉心一线妖异红痕。 分明长得和人族相差无几,却又一种明显的非人感,与一身清正灵气的修士相比较就显得更不一样。 修仙者本就将体内杂质排出体外,无一例外气质雅正,离相月收敛魔气时,单看外貌她完美得古怪。 离相月讶然:“确实不错,既然你能自己查明原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找我?” “……”苏问心还以为是坊间传闻的“天地不容”是胡诌,没想到是真的。 奚从霜实话实说:“我不知道魔族真实性情,得小心为上。” 离相月忽而笑了,忽然来了一句:“你娘当年见我的第二句话就是这么说的。” “所以你的解决办法有两种,第一,和以前一样限制灵力,不动用一丝灵力,直到生命耗尽死去,照你现在的元婴期修为至少还能活个三五百年。” 话语停顿,离相月稍加思索:“我和你娘一块护着你,或许能延长到六七百年。” 一千来岁在魔族之中也算命长,魔族不爱出魔域,但也没有那么安分,天生好斗,每天热衷于同族相残,魔域里每天都在死魔。 像离相月这种活得长还爱吃凡人饭的属于稀有种,跟奚从霜这个混血种一样罕见。 尽为春是诞生之初就跟着离相月,活在她的庇护之下才能活这么久。 奚从霜:“我选第二种。” 离相月不意外会听到这个答案:“我没说你就知道第二种是什么样的,不怕觉得难以接受?” 奚从霜:“一直像个笼中鸟关在法阵中,我不如趁早去死。” 离相月有点兴奋:“第二种办法就是,跟我打,拼尽全力地打,一次一次耗尽全身灵力,不断撑开本就有裂痕的灵脉,扩宽到应有的宽度。” “这种事情不是一两次就能做到的,需要撑裂数次,达到重塑灵脉,重建灵府的程度。这样的苦,你受得住吗?” 那岂不是痛不欲生,死去活来好几次? 这个解决办法很魔族,干脆利落,也不七弯八绕。 奚从霜下床,脊背挺拔如竹:“什么时候开始?” 【作者有话说】 离相月:我花了好长时间接受小魔族的存在(其实没有超过三秒) 第138章 魔族是否可再生资源 最近魔域不太安生,倒也不是隔壁的人修又抽什么风。 主要的动乱来自于魔域领主的宫殿内,安静了数百年宫殿最近轰隆声不断,经常余波阵阵,连带附近的魔族也收到了威胁。 住得近的魔族长期生活在离相月威压之下,面对被影响的洞府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更远些的魔族却不一样了,早些年被打服,安分了一段时间,看离相月又不管他们了,没事就去深渊入口那杵着喝茶,就开始起了别的心思,各自占山为王。 这一次动乱,魔族们又打听到离相月让魔进献各种灵草魔草,总之来者不拒,随着数量越来越多,魔族们越发确定是离相月受了伤,还是很严重的伤,不然强悍如她怎么会需要这么多的药。 趁她病要她命一向是魔族们的共识,一拍脑袋,几个不安分的魔族互相合作一块打上魔宫,到时候离相月的修为大家均分。 结果自然是被离相月打得落花流水,毫无招架之力。 她只是安静了几百年,又不是死了几百年,是时候让这帮蠢蠢欲动的魔族尝一尝什么叫做来自相月君的阴影。 打完还把这帮魔族关起来,再放出不知道带回魔宫的蒙眼灵修给她练手,直到耗空灵力后才离开。 被关起来的魔族心想这还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死是死不了的,只能每天承受一天比一天猛烈的攻势,魔族们一到魔域红日升起之时,就是相月君开闸放人的时候。 也是想不到,强悍如魔族有一天会觉得人修是威胁,要知道他们之前连隔壁的魔修都是说杀就杀。 看见眼熟的白衣人影凌空出现在上方,众魔第一时间分散逃开,全然忘了晚上趁别的魔不在时悄悄制定的计划。 “她来了!快跑!” 秉持着死魔友不死本魔的理念,每一个魔族都用尽全力逃离原地,尽最大努力逃离攻击范围。 这些魔族的修为都在法阵的作用下被压到元婴巅峰。 要知道每一个魔刚出生就已经是元婴期,这相当于把所有魔都变回最弱的时候,元婴巅峰也只是在魔域里稍微有点自保能力。 该死的阵法,怎么会有这么反魔族的东西存在! 第一次觉得阵修这么烦人!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来了! 可仔细一想,撺掇其他魔族一块围攻魔宫的主谋早就在内讧中被自己人打死,现在想怪罪谁都没法怪罪,只好拼尽全力地逃。 没有魔觉得离相月这么做有什么不对,魔族没有投降这一说法,只有战败而死,他们还能活着反而出乎魔域内其他魔族的意料。 第245章 起初大家还能兵分两路,一方破阵,一方牵制住白衣灵修的单方面围攻,在众魔族的通力合作下,成功过一两回。 但那个白衣灵修也在以变态般的速度成长,下一次面对众魔的阵法只会更加玄妙复杂。 直接难倒只擅长一力降十会的魔族,他们对这些玄奥符文根本一窍不通,以前是靠修为硬闯,现在修为被限制,直接失去先天优势。 更令众魔族咬牙切齿的是,那灵修的阵眼一天比一天藏得深! 想要复制以前成功的办法很难做到。 可想要彻底摆脱眼前困境的办法也只有两个,要么破阵,要么合力抵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按理说多个元婴期巅峰对付一个元婴期巅峰修士该是十分简单的事情,她的灵府还没办法储存一滴灵力,只能靠手中灵珠。 好歹都是跟王八比命长的魔族,再实心眼也能看出白衣灵修身体的异样。 她的缺点其实很明显,但再明显也得能利用才行。 直到有一天,魔族们打掉了白衣灵修手中的灵珠,她没有了及时补充的灵力。 被打掉的灵珠滚落在地,几个魔族各自亮出武器,拦住了她前往捡灵珠的路。 奚从霜一怔,随即,她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更加战意爆棚。 被数个魔族包围的白衣人并不慌张:“看来你们发现了,我的灵府碎得不能再碎,没办法储存一滴灵力,炼化成修为不错。” 将她包围的魔族没有一点高兴,直觉她接下来绝不是什么好话,谨慎提防着。 谁知道她话都不说,众魔身后不知何时张开一个个法阵。 “灵珠不是已经被打掉了吗?怎么还能布阵?” 还是一口气数个阵法同时张开。 有的魔族反应灵敏,不后退而往前撞,谁知下一个外圆内方的玄奥阵法在眼前张开,如请君入瓮般轻松写意。 生命遭受威胁之下,魔族爆发出强大求生欲,咬牙劈开。 这才留了一条命,另一个魔族就没有那么好运,本能的后退撞上后背阵法,轰然炸开。 又死一个魔族,身体如流沙一般消散,魔气重归混沌血池。 奚从霜用身体力行证明,只要办法够多,弱点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致命。 灵府内不能储存灵力确实不错,但不代表一次次被撑裂的灵脉没有灵力,只是喜欢暴动,调动起来没那么容易而已。 一轮阵法被解决完后,不等魔族们面露喜色,下一瞬,还有数之不尽的阵法在四面八方围绕着众魔族张开。 魔族们:“……” 阵法的光芒太亮,他们却觉得看不见光明的未来,以及奚从霜越来越白的脸色。 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飞扬的黑色尘土中又一道人影若隐若现,随即变得更加明显,完全出现在众魔族面前。 有一翩翩若仙的人影抱着箜篌走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只见她怀抱青碧色箜篌,修长手指搭在琴弦上,似要奏乐。 场外,围观的尽为春惊讶:“听说飞仙宫中大多修士音阵双修,原来她也是,这个箜篌是她本命灵器吗?” 苏问心脸色微变,心头微酸。 自己都没有听过奚从霜弹奏箜篌,倒是被这几个魔族捷足先登了。 离相月听了这话,心想不对,走了过来探头去看。 很快,众人就明白奚从霜为什么会把自己的本命灵器给拿了出来。 “见人了,她灵力怎么还没耗完?”好不容易逃脱四面八方的阵法围攻,一魔族骂道。 人怕见鬼,魔也要怕见人了。 “人修的元婴期什么时候这么厉害?” “元婴?元婴个屁,她有两个元婴我都相信!” “什么两个元婴,五个元婴我也信!” 因为一帮杀上门的魔族们被离相月杀了一部分,留了一部分,剩下的也被奚从霜杀得只剩下五个。 匆忙对话间,又少了一个魔族,是另一个魔族眼见那琴弦要杀到眼前,将身边本就重伤的魔族抓来,推向琴弦。 细细的一根弦一绞,那魔族脖子上一条红线一闪而逝,随后也化作一地流沙。 原来奚从霜的确灵力耗了大半,没办法毫无拘束地布阵追杀,终于到了需要借助外物的时候。 失去灵珠的奚从霜一手抱箜篌,素手轻弹,缓慢拨弦。 被拨动的琴弦没有响起乐声,反而脱离箜篌弯月般的琴身,如脱弓弦箭矢般飞驰而来,琴弦柔韧坚硬,蛇似的灵活游走在众魔族的攻击之中,一不小心就会被狠咬一口,导致一瞬间的脱力。 届时,及时魔族的死期。 “还说话呢!她又来了,还不快跑!” “她剩下四个元婴了。” “什么她剩下四个元婴,是剩下我们四个魔族!此仇不报,我不堪为魔!” 口号嚷嚷完了,还真被剩下几个魔族逃脱。 奚从霜收回琴弦,站定在原地没有继续去追,如果那几个逃走的魔族回来,就能知道她耗空灵力了。 捡走地上灵珠后,仍然纤尘不染的白衣人影消失在阵法中。 幕后黑手相月君可算松了口气,也跟着起身离开:“我去看看她。” 这个小魔族还挺记仇,茶寮里偷袭还不给走的事情她嘴上没说,心里一直记着。 之后在陪练中不断观察离相月,她看不见,但离相月确实有种被观察的感觉。 在这件事上,红苹果跟离相月很有话题。 有一次,奚从霜抓住漏洞,耗空全身灵力拼死一击,还真让离相月后退一步。 难以相信,奚从霜在那一瞬间对她产生一丝威胁感,她差点想要抬手反击。 虽然在离相月眼里,奚从霜是个弱小可怜的小魔族,但日复一日被钻研弱点的感觉是真受不了。 出于魔族本能,她不是很想继续跟对方战下去。 恰在此时,一窝作死的魔族送上门,离相月瞬间来了精神。 然而那些不知死活的魔族越来越少,没有更多不知天高地厚的魔族送上门,离相月又开始发愁。 自己的孩子不好下手,可魔族到底是同族相残的种族,她本能抗拒那种被观察的感觉。 以前也没魔跟她说过带孩子这么麻烦啊。 * 魔族是可通过混沌血池再生的,但不知天高地厚的魔族是不可再生的。 经过一番劝告后,奚从霜决定休息一天,给剩下的魔族留下充足休整时间。 也正如自己先前猜测,她和其他修士不太一样,一次一次抽空灵力,再迅速吸收更多的灵力,进而撑开灵脉不会导致爆体而亡。 只会经脉越来越宽阔,直到追上她本该到达的宽度。 换句话说,奚从霜这些年住在限制灵力的法阵中,相当于从没吃饱过,以营养不良的状态活到三百岁。 不撑到魔域,被真正的魔族发现,估计就这么营养不良地耗光寿命死去。 这也是魔族的种族天赋,每一个魔族都是这么成长,飞速增长的修为是用一次次撑开经脉换来。 熬过这段时期,修为只会更加飞速猛进,一日千里,修为至臻,然后被天道劈死。 魔族看似占尽天时地利,天生强悍,但从未有任何魔族飞升过。 系天道厌弃的种族,没有三魂六魄。 从混沌血池诞生的魔族归宿永远是混沌血池,要是被雷劫劈死,消散与天地之间,没有魂魄的种族有怎么可能轮回转世? 一身潋滟红衣的女人穿过魔宫,眼底倒映着似从天上垂落的瀑布,她走过空悬的长廊,走马观花般悠闲。 看着即将到达的宫殿,离相月算是明白魔族为什么都不爱看书,早知道她在秘境里再无聊也不要去看书。 明白了,反而叫魔不甘,从而走入极端,死得也更快。 这就是离相月日复一日压制修为的缘故。 纵然她出了魔域就是天下无二,力压三界,但争夺再多,到头来也容易化为一场空,不如趁现在多吃两顿凡人饭。 想好了等把小魔族给治好之后,要求她带自己和怀蓁吃遍天下的离相月再度动身。 宫殿内,有人入定打坐。 苏问心抱刀在她身旁护法,盯着脚边地面出神。 还一会后,身边传来轻微动静,奚从霜问:“怎么坐这么近,不怕被我冻到?” 苏问心立马回神,随手拍掉肩膀上冷霜:“我有火灵力护体,问题不大。” 一看她今日颜色越发浅淡的唇瓣,不由心疼:“你还疼吗?” 奚从霜:“好了很多,还在接受范围内。” 这个答案反而给苏问心听惆怅了,还能有什么是奚从霜感到难以接受的,这么难的恢复办法都能咬牙坚持下来。 奚从霜察觉到了她的心情,抬手抚过苏问心眉眼,指尖继续向下,最终停在脸侧,温热掌心托住,随即她掌心传来被蹭过的触感。 第246章 有点凉,很软,她靠着触感在脑海里构建起苏问心的大致长相,但她断定肯定比不上亲眼所见。 奚从霜:“你之前说过,希望我能看看你,记住你,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能做到了,真的没事。” 苏问心目光眷恋:“有没有办法能缓解一点?” “有。”奚从霜张开双臂,“给我抱一下吧。” 话音刚落,怀中马上一沉,双手环在她颈后,安静拥抱。 “门口魔侍呢,怎么没人守……” 直接推门,正准备抬腿走入的离相月一顿,榻上两道人影也分开。 奚从霜:“下次要敲门。” 离相月认错很快:“好。”说着,她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她过来不是突然过来的,是有魔侍传话说宫里的小魔族找她,她才来的。 奚从霜一顿,抬眼望了过去。 离相月觉得奇怪,也低头看自己,今天穿得很正常,头发也是白的…… 掌心凝出一块水镜,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绿眼睛,眉心一抹红。 在魔域中很常见的一种魔族,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很快,奚从霜垂下*眼,没说什么。 离相月却忽然问:“怎么?你被谁闯过房间,还屡教不改吗?” 她眉心红痕更红,笑意加深:“跟我说说,谁那么不知死活。” 带着今日要用来泡澡的灵草过来的尽为春也问:“君上要杀谁,属下帮您去办。” “没有。”奚从霜匆匆转移话题,问起其他,“有什么地方能让一个人藏数百年,丝毫不被人发现踪迹,还能增长修为吗?” 好歹是笼罩在魔域之上的大魔,应该是见多识广的,估计会有点想法。 “有。”离相月说得很果断,“遗落秘境。” 在场众人都向她看去,离相月说出自己的依据:“前一段时间我被关在一个秘境过,那秘境感觉有一段时间,典籍中的文字也与这些年的不太一样。” 尽为春奇怪:“君上什么时候去过秘境?” “四百、五百……也有可能是七百年前。”离相月不太记自己究竟活了多少年,就像她不会去记吃过多少盘菜。 两千多岁时她折中之后的一个数字,听起来很强还不老。 离相月:“反正是前一段时间,我从秘境中获得传承,终于出关获得出关机会。然后我就去吃饭,谁知道人间过去太多年,我误入秘境前带的货币已经更新换代了数次,我拿的钱早就不能用了。” “那会我身上还通用的凡人货币就是夜明珠和金锭子什么的,随便一样东西都能买下十个食肆来回,就没舍得给。” 回想当初,离相月也是觉得自己好笑:“我当时心想得回魔域把地盘抢回来,没办法经营这十个食肆。” “……”问题是这个? 说缺心眼吧,她出门吃饭还明白带钱,说实心眼吧,还明白一顿饭的价格永远不可能赶上夜明珠和金锭子。 勤俭持家单身魔。 之所以会说这个,离相月微微一笑:“然后巡视的怀蓁发现了我,帮我付了饭钱,我才不用因为拿出以前的货币会当成<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daomu.html target=_blank >盗墓贼。” 虽说后边发生的事情有点超出魔的预料,但也因此与奚怀蓁结缘。 盗墓贼…… 奚从霜忽然发问:“你究竟多少岁?” 这个问题其实尽为春好奇了很久,她跟在君上身边只有四百多年时间,那时候的君上已经非常强大,那时候她已经自称两千岁。 不仅她说不明白自己年龄,其他的魔族也说不明白她究竟年岁几何。 有魔说离相月是突然冒出来的,也有魔说离相月是跟天地同寿的老王八。 后一句是否单纯辱骂,暂不可考,事实上就是没魔知道她究竟多少岁。 离相月差点说了实话:“两、两千多岁啊。好了,小魔族不要有那么多好奇心,你好好养伤,务必要在我找到你娘之前把伤养好。” 奚从霜静静地看着她,相似的墨绿双瞳静静凝望,目光中流露出些许谴责。 堂堂魔域之主,自己的小魔族一心向修真界,不愿意彻底成为魔族继承她的位置就算了,还敢用这种眼神看她。 天上地下除了奚怀蓁还有谁敢? 离相月欲骂又止,嘟嘟囔囔:“你娘的心灯非常亮,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她知道奚从霜眼里情绪不是说这个,匆匆岔开话题,匆匆起身离开。 打不得,骂不得,这小魔族一戳就死,真死了没办法交代,离相月只能走。 “君上为何这么着急要少宫主养好伤?”尽为春追了上来。 “说你笨还不肯承认,好不容易找到怀蓁,一出关就看见孩子因为我的魔族血脉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肯定会难过。”离相月脸庞浮现柔情,“得抓紧时间把人治好了,我才有脸去见她。” 尽为春:“我还以为君上真会答应您提出的第一个条件,只保命,不保修为。” 离相月心说这只是缓兵之计:“开什么玩笑,我们魔族身躯强悍程度远在没脑子的妖族之上,我多问几句确定她能承受的范围,该出手的时候还是会出手。” 她说着,还是有点高兴的:“还好她选择了第二种,办事方便多了。” 尽为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君上真有远见!” 【作者有话说】 如果大魔族是从小在小魔族身边,一定会从小洗脑雪花:女人只要是成年模样,都默认是十八岁,其他的别问。 第139章 复明 不可再生的魔族为奚从霜的康复做出巨大贡献,还有每天泡不完的澡。 为了巩固灵脉,离相月大手一挥找来了用之不尽的灵草,命魔族药师炼成灵药给奚从霜泡澡。 在听见君上要求自己给灵修炼灵药时,差点鼻子气歪,很想撸袖子出门问君上还记不记得自己是魔族药师的事情。 魔族,还是整个魔族里最博闻强识的魔之一,竟然让她给一个灵修炼灵药! 真是奇耻大辱! 但药师也很清楚,要是去问,君上的答案就是:“我知道,快去炼灵药吧,本尊等着要用。” 因为她已经问过了! 本来炼药就烦,一想到君上的答案,更烦了。 以前炼药是给魔吃的,现在不一样,还得仔细剔除自己残留在药中的魔气,保持灵药药性的存粹。 士可杀不可辱! 药师忍无可忍,还是找上了门,要求君上撤回这条命令,哪怕就此杀了她都行。 一众魔侍战战兢兢,以为会见不到药师回来,毕竟前段时间君上才杀了一群意图造反的魔族。 谁知没过多久,药师就一脸古怪地回来,一把端走切好的灵草筐子。 魔侍们大为震惊。 要是魔侍靠近她的话,就能听见要是低声嘀嘀咕咕道:“早说那是少君不就行了……竟然是活的‘天地不容’,也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一点血研究研究……” 魔侍:“……”听不懂,老实低头切药。 其实生气的不止药师一魔,离相月一面希望奚从霜尽快恢复,一面又想她这么着急恢复是为了不让魔族血脉持续占据上风。 就忍不住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嫌弃了,偶尔她也会不高兴地戳奚从霜肩膀问:“你说你这样多辛苦,不如别回去了,继承我的魔宫好了,我偶尔会回来看你。” 她打的什么主意几乎直接摆在明面上,此魔在魔域待腻了,迫不及待想找个人接班,她自己就能天高海阔任鱼跃。 闻言,奚从霜神色稍稍复杂,婉拒道:“我是个很和平的人,天天打架我不喜欢。” 离相月:“你在说我不和平爱打架?我也很不爱打架的好吗?” 她分明也是爱好和平的魔,跟人打架也是为了更长久的平静。 旁听两只魔对话的尽为春:“……”爱好和平,谁??你们吗! 第一次觉得后山魔族死的真惨,愿能在混沌血池内得到安息。 离相月不知属下在心中如何腹诽,她不觉得自己一贯以来做法有什么问题。 展现自己的硬实力,劝退总想推翻她自己上位的魔族,是因为不想总被魔挑战。 奚从霜摇头:“我没你修为深厚,就算入了魔,还需要很多年才能达到你的修为。你忍心你喜爱的魔宫因为守不住缩小面积,或被其他魔打坏吗?” “……” 这说法成功说服了离相月。 她自己就是魔族,比谁都清楚魔族秉性,这座魔宫每一寸布置都是按照她的心意来的,有任何一处损坏她都不高兴。 之前打坏的宫殿也被她挥手恢复,没有任何宫殿受到伤害。 况且奚怀蓁还没看过。 离相月总算舍得离开,奚从霜也松了口气。 总被人缠着送魔宫也是真受不了,魔宫虽好,魔君听着也霸气,终究不是她想长久留下的地方。 第247章 而且…… 奚从霜还没忘了她的任务,真答应了继承魔君之位相当于任务失败。 她留在魔域,苏问心必然也会选择留在魔域中,虽然跟红苹果提供的资料中嗜血魔头相差甚远,但人也在魔族中。 环境造人,苏问心年纪还轻,势必会被影响。 顿了顿,奚从霜试图问:“问心,要是我答应了我妈……” 苏问心想也不想道:“我和你一起留下,说好了你在哪我就在哪,我舍不得你。” 奚从霜:“……”看吧,就知道。 * 时间悄然流逝,堆如山高的灵草将要用尽时,有了结果。 奚从霜有心配合,不可再生的造反魔族也被迫大力配合,曾经布满裂痕的灵脉一再扩宽,干涸枯竭的灵府传来松动感。 如残破的、布满裂痕小石像似的元婴有了一丝活气,她生得短手短脚,蜷缩着四肢,永远一动不动地沉在灵府深处。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有这样元婴的人铁定药石无医。 但现在,长着和奚从霜一模一样脸的小人动了动身体,给荒芜之地般的灵府带来一线生机。 仔细一看,那蜷缩在灵府深处的元婴不光跟奚从霜长得一模一样,眼下也有一点泪痣。 僵硬蜷缩了三百年的元婴终于有了动静,池中灵气自发向池中人靠拢,轻车熟路地转入灵脉,却不再像雨后山洪那样肆虐,在灵脉中不住暴动。 灵气如江入海流,江水奔涌在宽阔江道,汇入浩瀚深海,随着奚从霜的运转,成功涌入灵府中。 天衍五十,大道四九,人遁其一。 这么多年的苦苦追寻,终于让奚从霜抓住一线生机,重建灵府。 只是池水灵药中的灵气还远远不够,又吸光了数颗灵珠内储存的,灵府以恐怖的速度重建,将裂痕下涌动的深红彻底掩盖。 魔族血脉永不会在她体内消失,只会被深深隐藏,不再像年少时对她产生莫大影响。 可算得到舒展机会的元婴活动活动身体,浑身散发冰蓝光芒,如神光般柔和,令人如沐春风,随后浑身裂开,化作甘霖尽数降落重塑的灵府中。 但这还不是最终结果,一个元婴落下,还有数个元婴缓慢凝聚,再无浑身裂痕如破败石像之相。 这下真成了那几个魔族说的,奚从霜根本不止一个元婴! 也是魔域常年黑云蔽日,没有察觉到一团团闪烁着雷电光芒的乌云在魔宫上方汇聚,直到即将蓄势待发,才被魔宫之主察觉。 离相月奇怪地嗯了一声:“这么快吗?” 当时奚从霜正在池中泡着,湿漉漉的白发紧贴在脸侧,眉心红痕不住若隐若现,最终尽数隐退。 池中的人倏地睁开了眼,纤长浓密的睫毛被水汽濡湿,一缕一缕地垂在墨绿色双瞳眼前。 久违地感受到体内灵气运转顺畅,灵脉充盈的感觉,奚从霜却脸色一变。 哗啦水声响起,她霍然起身,消失在飘满灵药的池中。 正准备添药的药师推门而入,看见空荡荡的药池,嘿了一声,扭头问:“来魔啊,里面的人呢?” 自然是不知她下落的。 漆黑的断崖之上,有人迎风傲立,身上衣衫早已干透,长发纷飞。 本视线空茫的双眼有了焦距,仰头看着黑压压的天。 谁能想到,奚从霜恢复视力的第一眼看到的世界是正打算劈她的雷劫云。 乌黑的,浓重的,带着深重的威压在天上不断涌动,蓄势待发。 奚从霜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但她心中深处还有一种强硬按捺的兴奋,修仙本就逆天而行,她正在逆天而行。 不在乎生死地应劫,同时不丢弃以往的谨慎。 或许是劫云也好奇怎么会有灵修在天道厌弃之地的魔域中渡劫,涌动了好一会,才确认目标。 穷追不舍,有腰粗的雷劫终于找到机会劈了下来。 第一道雷劫落在撑在头顶的结界,成功被抵御。 但这仅仅是开始,奚从霜没有放松警惕,脚下,头上都无声张开数个法阵,如壁垒般将自己笼罩其中。 劫云持续涌动之际,远处山头早已落下几道人影,遥遥观望。 还有其他山头也落下数道人影,暗中窥探,发现正在渡劫的果然是灵修时,热闹了一阵。 阵法中的奚从霜无暇去理会,只一心抵御雷劫。 “是灵修,真是灵修,魔域里什么时候被人给混了进来?” 众魔族纳罕地观察渡劫中的灵修,但既然碰见了,等她渡劫完了杀了就是。 魔域可不是人修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那些魔修都不敢靠近的魔域,偏偏给一个灵修给混了进来。 “我感觉到了杀意,你们感觉到了没?” 此话一出,马上得到数个魔族应和,忙说有的有的,感觉像是被大能盯上了,脖子凉飕飕的。 但那灵修忙着渡劫,只要她不乱跑雷劫就不会跑,再说了谅她也不敢乱走,要知道雷劫会根据渡劫者的修为变化强度。 这些魔族有一个算一个修为不低,波及他们,只会加大渡劫难度。 随后魔族们就看见了为那灵修护法的人。 是君上——是君上啊!!! 盯上他们脖子的魔就是君上,他们不会怀疑,一旦自己有异动,就会引来君上的杀招。 “……”惹不过,但是能跑。 众魔族瞬间作鸟兽散,奔走相告别靠近正在渡劫的那个灵修,因为君上正为她护法。 窥伺中的魔族散光时,第二道雷劫终于劈下。 正如奚从霜所料,第一道只是开胃菜,剩下的雷劫只会一道比一道厉害。 能战胜者,则生,修为在上一层楼。 无法战胜者,就此陨落,肉..体消散于天地之间,魂魄入轮回。 轮回……这几世,说不定就是她的轮回,她都能一次又一次活下来,有这么差这一次? 雷劫间隔时间一道比一道段,第三道雷劫直逼阵法之下的人影,毁天灭地的气息更加浓郁,令望者生畏。 轰然声过后,断崖之上的人影依然站得笔直,广袖烈烈生风,她人没事,只衣袖破了一边。 苏问心深感震撼,似有顿悟。 早在修真界时,苏问心就听说过,有人看过大能渡劫雷劫后因惧怕生了心魔,从此修为难以寸进。 怪不得会生了心魔,旁观有人撼天,下意识拿自己去作对比,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天地浩荡,人如蝼蚁,只会越发害怕,产生退避之心,与逆天而行的修士之路相反。 想要修炼,想要进阶,懦弱是万万不能的。 不过事有例外,有人旁观撼天心生惧怕,从而产生心魔,有人却因此有所顿悟,心境更加稳固。 差点进入悟道之境的苏问心戛然而止,她听见有人说了句奇怪。 担忧奚从霜的她马上敛神扭头看去。 只见离相月肃了神色,似是想不通眼前状况:“不对啊,谁家化神雷劫这么粗……这数量也不对。” 金丹雷劫六道雷劫,碎丹成婴十二道雷劫,进阶化神也才十八道雷劫。 会想意向那刚刚数过的雷劫,离相月惊讶:“现在都是第十九道雷劫了。” 她的想法也是奚从霜的想法,以为自己终于熬过元婴雷劫,正式成为化神修士,谁知道雷劫仍在继续。 要不是奚从霜时刻提防,没有因为雷劫数量已经劈够了就收手,这一道叫人措手不及的雷劫能把她劈死在原地。 “让我瞎就算了,不能觉得我算不明白数吧?”奚从霜有点恼火。 然而深沉的劫云不会理会她,更不可能给出答案,将她本就破烂的袖子劈得更烂。 奚从霜抬手,一手用力向上一推,重重阵法显现,俱散发蕴含灵力的冰蓝光芒,她是有点强迫症的,连层层叠叠的阵法都要排列整齐,分毫不差。 这重重厚盾让劫云翻涌更甚,一道比一道更粗的雷劫劈下。 雷劫一次直接击碎数道外圆内方的阵法,琉璃似的层层裂开,然等下一次雷劫落下,被击碎的阵法再度补齐。 真活生生给自己捏了一个乌龟壳,把自己关在里面。 “天地不容”还在发力,奚从霜可算感受到自身血脉的威力。 灵府内的灵力才充盈不久,现在又因为抵御雷劫抽干大半,纵然无奈,奚从霜仍提起心力去应对,一道一道数着雷劫。 直到自己挨过二十五道雷劫时,奚从霜也忍不住想骂人,同时心中也有一丝预感。 ——快结束了。 这个念头刚涌现,第二十六道雷劫轰然落下,此刻奚从霜已然力竭,靠手上的墨龙木杖撑着身体。 然而劫云仍未散去,这一次蓄力的时间比前二十六道雷劫都要久,又是松一口气,又是煎熬。 谁都不知道这雷劫会什么时候落下,以怎样的威力落下。 第248章 旁观的人比劫云下的奚从霜更加煎熬。 忽然,奚从霜将手中木杖向天上扔去,几乎要把断崖每一处照亮的雷劫击中木杖。 “轰隆——!” 木杖瞬间化为齑粉,迎上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凝结出的阵法之上。 一层层结界像纸一样,被雷劫轻松击破,还是与之前数次那般,越到后面越艰难,直到被奚从霜最后一道阵法逼停,无法持续攻破。 阵法之下,遍体鳞伤的人双手高举,持续稳住阵法。 最终,她又赢了。 劫云散去,甘霖降下,滋润着抽干的灵脉,身上的伤痕也在灵雨的滋润下尽数恢复。 与此同时,她的修为境界也在疯狂增长。 突破元婴大圆满,升至化神,化神中期,化神大圆满,仍不止步,继续向炼虚期进阶,直达炼虚中期,才堪堪止步。 奚从霜直接横跨两个大境界,从元婴期大圆满直接跳到炼虚中期,与飞仙宫数位长老同境界。 天底下再没有人能像她这样,将化神雷劫和炼虚雷劫混在一块过,在第十九道雷劫落下前及时做出反应。 这劫云也是贼,要是换个被渡劫成功冲昏头脑的修士,早就成了雷劫下亡魂。 但也因祸得福,少挨一次雷劫。 站在被雷劈得光秃秃的断崖上,奚从霜从没穿得这么破过,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她出来得匆忙,只记得别把她妈费心打造的魔宫劈坏,忘了给自己带上储物袋。 不过带上了也没用,会一块被雷劫劈成渣。 正这么想的人似有所觉回头,有人来了,果然身后站着几人。 为首女人红衣潋滟,雪白长发垂直小腿处,簪花配钗,甚是不俗。 奚从霜一怔,奇妙的感觉在心底涌现,一错眼便看见红衣女人身后冒头的年轻少女。 跟她想象中的长得很像,眉目清丽,飒爽英气,巴掌宽的腰带束在纤瘦腰身上。 她腰间佩刀,刀上挂着一枚缀着红穗子的灵玉麒麟。 奚从霜一身破烂衣裳,跟苏问心两两相望片刻,深觉此刻要是讨要一件外袍未免太煞风景。 她只好强忍了自己的洁癖,朝对方张开手:“过来。” 看来的双眼又了焦距,不再空茫无处安放,一改往日虚弱,轻松自如不少。 苏问心眼眶发红,快步跑来扑进她怀中,将脸埋进她肩颈处,双手紧紧环住腰身。 奚从霜嘶了一声,苏问心马上紧张抬头:“你身上有伤?我碰到你的伤了?” 忙把不住往后看的人按住,奚从霜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没事,法衣有事,它被雷劫劈坏了,你力气再大一点点,我就要衣不蔽体了。” 苏问心:“……” 她哑口无言的,再度把脸埋进她肩颈处,暂时当听不见。 还是离相月实在看不下去,也等不耐烦,留下自己外袍先闪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雪花的强迫症导致她的阵法像千层饼一样摞起来。。。我有点饿了。。。 第140章 那多痛快 被留下的外袍发挥了大作用,奚从霜很少穿这么明艳的颜色。 深红宽大衣袍加身,没有腰带就这么敞着,内里的白衫微脏,不知为何,落在苏问心眼中竟分外靡艳。 原本奚从霜就是洗涤过体内浊气的修仙者,习惯白衣青衫,从容清雅,看似弱不胜衣,实则游刃有余。 似乎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能难住她,总能寻得一线生机。 在她身边相伴多年,若非亲眼见过好几回奚从霜魔族血脉觉醒时刻,眉心那抹红痕真真切切存在过,苏问心也很难相信她是魔族。 仔细回想,若非她主动显现魔族特征,苏问心从未将她跟魔族血脉联系在一块。 也是奚从霜光风霁月形象过于深入人心,苏问心看多了也不觉得害怕,时常心疼她所受的痛苦。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披上红衣的奚从霜确实和以前有明显差别,像是水墨山水画多了几抹亮色,却不显突兀,融合得完美。 她眸光睨来时,眼下泪痣让她变得活色生香,不似从前那样,不入凡尘般清冷疏离。 不愧是拥有一半魔族血脉,即便没有故意为之,也蛊人不自知。 奚从霜可不知道苏问心心里正在想什么,大致理好身上衣物,朝她伸手:“我们先回去吧。” 苏问心将手放在她掌心中,眼前一花,瞬息间回到魔宫之中。 阵修在修为不高时,需要借助灵器布阵,待修为上来后,可掐诀布阵,减少借助灵器这一步骤,大大缩短时间。 到了奚从霜这修为,寻常阵法不用借助灵器布阵,也不用掐诀画符,随心而就。 比如在两人脚下一闪而逝的就是传送阵,传送的地点就是魔宫之中。 换了另一身衣袍的离相月看见奚从霜也一愣,她再次提起:“你真的不考虑接任魔君之位?” 奚从霜理了理衣领:“不,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她说的回去,自然指的是修真界。 天心城门下易出难进的结界根本难不倒奚从霜,更别说离相月。 她守在深渊入口多年,放凉这么多壶茶,根本不是那些魔修所想,此魔族觊觎修真界久矣。 只是遵守诺言等待爱人来寻她,谁知一等数百年。 那些魔修根本不知道这是魔域魔君,还想拉拢她,言语劝之,见她不为所动,还威逼利诱。 还是离相月打死了几个执迷不悟的魔修才让她身边消停下来。 谁能想到,叫人闻之色变的魔域魔君是这样不显山露水。 不显山不露水的魔君面对女儿的再三拒绝,捧着慈母心,摇头遗憾。 奚从霜进去换衣服,不顾离相月追在她身后念念叨叨。 好在离相月止步在门外,眼睁睁看着大门关上。 奚从霜换上习惯穿的浅青衣袍,在浓墨重彩的魔域色调中分外瞩目,别的魔以为她故作清高,其实她是穿习惯了这种颜色。 不远处传来离相月跟苏问心的嘀咕声:“我真感觉挺道貌岸然的,就是可惜不答应我,你要不要劝劝她,到时候你当魔后,很威风的。” 道貌岸然这句话对于魔族来说并非贬低,是魔族的大力赞赏。 当然,单指魔君这个魔族,不代表其他魔族也这么想。 苏问心:“……” 魔族劝人入魔都这么清新脱俗的吗? 估计是苏问心为难的神色让离相月得到了答案,那嘀咕声先是弱了几分,随后不知想起什么,嘀咕的声音越来越高。 离相月:“我跟你说你就知道了,我不信你不好奇。要是她继任魔君之位,魔域里的魔族一看她斯斯文文的,似是弱不胜衣,以为很好对付,杀上门来。” “结果斯文的新魔君不仅是修真界飞仙宫少宫主,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死伤无数,万魔拜服。在修真界处,仍保持少宫主身份,继承天下第一仙宫宫主之位。” “一人统领两界,黑白通吃,那多爽快。” “……”苏问心表情逐渐空白,她听了离相月的话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清风派的时候。 冲破思过崖结界,还带着她突破重围,将所有人都甩在身后。 廊下尽为春也表情逐渐空白,想不太出来那场面,不过扪心自问,这场面是挺爽快的。 关上的殿门忽然打开,里面走出奚从霜:“你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离相月回头,惊讶道:“胡说什么呢,我们魔族都不爱看书。” 一边的尽为春理直气壮道:“属下为魔君作证,君上从不看书,君上说看书费劲还麻烦,直接听说书的分解不就行了。” 离相月连连点头,魔生头一回在传承之地认真看书,就得知自己无魂无魄,不可入轮回,之后越发不爱看书。 一看就头疼,遇见奚怀蓁之后更是惜命,生怕自己不小心死了没办**回转世,跟心爱之人天人永隔。 虽然这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奚从霜却眉毛一皱:“听说书的哪有自己挖掘的乐趣大,容易被说书人的主观影响。” 离相月:“怎么会,说书的经常能说出本尊不曾注意的细节,也是其乐无穷。” 奚从霜:“若是自己看时都注意不到细节,那就是不重要的。” 离相月:“魔只有一双眼睛,注意不到的地方多了去了。” 眼见着话题从继任魔君之位突然拐弯,转至风牛马不相及的看话本究竟是别人说的好看,还是自己看的好看,还为此争辩起来。 苏问心:“……”你们母女两谁都别说谁。 正经人谁看话本啊。 这话题一时是分辨不出结果的,奚从霜借要闭关几天,稳固境界为借口,拉着一脸空白的苏问心迅速离开。 让正兴头上,非要拉奚从霜跟她去深渊见识见识的离相月深感遗憾。 第249章 片刻后,离相月握拳击掌:“真是可恶,又给她糊弄过去了!” * 天心城自建成以来,已有数千年历史,规模发展至今,成了修真界与深渊的最后一道防线。 远在边缘的城池,却不如中心地带的修士所想那样毫无秩序,拉帮结派,属于无法管束的灰色地带。 位处此地鱼龙混杂在所难免,但有大能坐镇,勉强秩序井然,尚能管束,即便有魔修隐藏身份混入,也不敢在城中作乱。 若是在城外,就是两幅面孔了,出城者都属资源,生死不论。 今日如以往一样,是个阴云不散的阴天,丝毫不减集市上的热闹。 在这里待久了的修士都知道,这些阴云都是城外六百里的仙魔战场戾气引来的,也不下雨,只阴沉沉地压在天幕之下。 “人间真是好久没来,我记得第一次来天心城的时候这不叫天心城,还是个人口不过百的小村庄。” 摩肩接踵人群之上,有人坐在酒楼窗边,遥遥下望。 此人正是离相月,她命尽为春在魔宫里守着,孤身跟着奚从霜出门,刚偷渡进城,她就被远处的饭菜香味吸引。 等苏问心反应过来时,桌上已经摆满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奚从霜持筷的手一顿,蓦地抬眸看向看热闹的窗边人影,她还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对的话,仍无知无觉地看着下方,感叹变化真大。 两千岁,但第一次来时天心城还是个小村子。 要知道天心城已经存在数千年,前身不光是个人口不过百的小村子,还不叫天心城。 因三千年前飞升了天心仙尊而闻名,此后以她法号冠名此城。 很快,离相月就收回目光,问:“怎么样,你飞仙宫里的师妹跟你说了什么没?” 她眉心红痕没法隐藏,学着凡间女子画了枚花钿,头发也用障眼法染黑。 奚从霜则没有这样的后顾之忧,她本就有人族血脉,隐藏起眉心魔钿是轻而易举的事。 如今坐在离相月面前的年轻女人乌发黑眼,双目明亮,修为横跨两个大境界后灵脉内灵力运转顺畅,沉着镇定不改,意气风发不少。 也是没想到,奚从霜出逃飞仙宫多年,宫里竟然还有人愿意帮她隐瞒踪迹的同时,向她传递宫里的消息。 本因为奚从霜说要是守不住魔宫而歇了将魔君之位传给她的心思,但看过她身披红衣,还分外合适后,停歇的心思再次冒出头。 见到奚从霜出门以来的手段后,更加跃跃欲试。 离相月转了过来,循循善诱道:“真不打算黑白通吃吗?” 然后她就能让怀蓁遵守约定,跟她一块畅游山河,不管俗务。 “不。”奚从霜果断拒绝,然后说收到的消息,“宫主在重雪阁闭关。” 这是那位师妹的原话,长老们瞒得很好,除了几个长老还有首徒兰徽,其他都不知道宫主是假宫主这件事。 那师妹还劝少宫主早日归来,屈长老一事早已平息,不再有流言蜚语。 奚从霜想了想,回了一句:“可。” 此时,那位师妹正在学宫内上课,还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样的答案。 待她下了课后,准备拿出传音铃看看有没有要回的答复,猝不及防听见奚从霜答应的声音。 “嗯?好?”师妹一脸古怪,重新听了一遍,“少宫主说好??” “少宫主?你刚刚是不是在说少宫主?” 身后传来问话,听着声音有点熟悉,师妹一惊,缓缓回头:“大师姐。” 原来大师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师妹身后,还将她的话收入耳中,转道过来问话。 * 远在天心城内,离相月吃饱喝足,放下筷子。 奚从霜从袖中拿出灵石,压在桌上:“我们走吧。” 在出发前,奚从霜还从袖中拿出一药瓶,递给了苏问心:“清心丹你先吃一个,瞬息千里容易让修士产生不适。” 苏问心吃了,果然丹药都苦得很,又被塞了一块蜜饯解苦,看得桌对面的离相月连连挤眉弄眼,一点大能长辈的觉悟都无。 飞仙宫中,来学宫巡视的兰徽盯着眼前的师妹。 她知道这个师妹,不光知道,几年前她还把她引见给奚从霜,让当时的奚从霜为她指点。 果然很有效果,决定抓住这丝顿悟去闭关,没几天出出关,她便是金丹修士。 卡了数年的瓶颈被少宫主寥寥几句话点破,顺利结丹,师妹一直感念于心。 后来听说少宫主逃离清风派,飞仙宫上下都在寻找少宫主,师妹想了想,还是没说自己能联系到少宫主。 偶尔会帮奚从霜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想一时疏忽,被路过的大师姐听了去。 兰徽严肃道:“笛芝师妹,你实话与我说,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少宫主的下落?” 她还记挂着奚从霜身*上的伤,也不知道这几年少宫主会经历什么。 要是宫内师妹明明知道少宫主的下落却不说,那真是要气死她这个大师姐了。 笛芝师妹连忙摇头:“这个必然是不知道的,我只是偶尔能跟少宫主说几句话。” 反正已经瞒不住,笛芝摊开手心握着的传音铃:“这个传音法器被少宫主改动过,只能对方主动寻我,我不能寻她。” 兰徽一怔,刚要拿过传音铃,笛芝师妹却浑身一抖,差点拿不稳手上的东西。 与此同时,一声巨响传来,引得地面摇动。 很快,第二声巨响紧随而至,笛芝师妹彻底站不住,即将跌坐在地时被兰徽钳住肘弯拉住。 笛芝:“多谢师姐。” 兰徽冷得吓人:“声音不是宫门传来的……到底是谁,偷偷潜入了飞仙宫偷袭?” 她匆匆叮嘱一句笛芝不要乱走,照顾好学宫内其他师妹,便闪身消失在天际。 笛芝在剧烈晃动中站稳,这是太上长老布置的结界被惊动带来的震动:“大师姐……” 看方向,她朝飞仙宫腹地而去。 悄无声息潜入,闹出这么大动静的自然是离相月。 凌空而立的女人红衣潋滟,衣袖飘摇,飞舞的雪白长发差点让看见的飞仙宫弟子以为是少宫主归来。 可她头发比少宫主更长,眉心一抹红痕,气质也比少宫主更为张扬霸道,绝不是从容温润的少宫主。 值守弟子临危不惧:“你是谁?胆敢闯飞仙宫?” 离相月入飞仙宫后直奔重雪阁而来,多日隐忍就是为了今日,奚怀蓁又不在,她讲什么先礼后兵,也懒得跟飞仙宫叽歪。 挥手起狂风,将地上的弟子们全都挥退,落在台阶之下。 摔得七零八落的飞仙宫弟子还不忘大声提醒:“宫主小心!” “宫主快快出来救救我们!” 她们都以为宫主是在里面闭关,不知她是被迫在里面禁闭思过,有弟子因害怕向她呼救。 殊不知,奚听竹根本出不来,也没办法逃跑。 【作者有话说】 大魔族和小魔族之间的根本分歧是在于,一个是受众,一个是情天恨海受众[吃瓜] 橙子是跟雪花妈一波的,是受众的受众() 第141章 你去陪她 离相月缓缓落地,一步一步走向被结界包围的重雪阁,里面的人已经察觉到她的到来,正紧张防备。 来得匆忙的魔族将飞仙宫打得猝不及防,待长老们闻讯赶到时,她已经顺利抓住奚听竹。 早听说娘子说过她有个双生胞妹,跟她长得极其相似,没想到是这么像。 第一眼看见对方时,离相月差点认错,定睛一看便分出了差别。 眼睛不像,她的眼睛和奚怀蓁的眼睛很不一样。 奚怀蓁有一双看得见天下的眼睛,坚定而涵容,手中人的眼睛形似而神不似。 离相月强忍不耐,抓住人衣襟凌空拖来:“你不是奚宫主,告诉我奚宫主在哪?” 合体期中期在她面前竟毫无招架之力,被一掌打成重伤。 在那一瞬间,奚听竹脑子里闪过无数想法,却仍没办法将对方跟魔修中任何一号人物对上眼。 她根本不知道,眼前站着的是来自魔域的魔君。 奚听竹咳了一口血:“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离相月没有废话:“我同她有仇,她要还我债,识相就快说出奚怀蓁的下落。” 情债什么不算债,这样说应该不会有人怀疑飞仙宫奚宫主跟魔族勾结。 她们明明只算暗度陈仓! 声音稍一停顿,离相月露出很魔族的笑容:“要是抵死反抗,我就杀了你。” 原来是跟奚怀蓁有仇的。 奚听竹神色疯狂,呵呵一笑:“你……杀不了我!” 我字还没说完,淡绿法阵在眼前张开,盾似的向离相月攻来,迫使她脱手。 眼前的人影消失,下一瞬出现在高高的阁楼之上。 第250章 “你果然,不是要杀我,也不是寻仇,是要找人。”奚听竹声音沙哑,随手抹去唇边血痕。 离相月站在地面,抬头看去。 奚听竹:“你骗不了我,我是世上最恨她的人,你口称与她有仇,眼底却无半分杀意。你们都要找她,我偏不说,大不了杀了我。” 争端,一触即发。 多年来无法得知奚怀蓁下落的疑惑水落石出,并非飞仙宫心慈手软,是她有恃无恐,宁死不说。 * 远远听见宫内动静,太上长老立马出关,她修为最高,最快到达重雪阁。 未见其人,也知晓对方来者不善。 落地的第一件事便是清光重雪阁附近弟子,布下结界,内外都不准进出。 如此一来,要是里面产生更严重的事情也不会伤及无辜。 接下来就是…… 太上长老看向结界内不住追杀的人影:“魔族?宫里怎么会混进了魔族?” 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看那魔族是只身前来,寄希望于她只是一个魔前来。 如果不是……修真界怕是再无宁日。 太上长老正准备动身,身后却传出一道熟悉的喊声:“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警惕回身,却见许久不见的奚从霜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她还安好,目光清明。 “从霜?你的眼睛?”太上长老很快就注意到奚从霜身上的异常,“还有你的灵脉……” 奚从霜确认自己真没有认错人,快步靠近:“我好了太上长老,我在这守着,就是想劝太上长老不要进去。” 太上长老瞬间就明白了,她问:“是你把魔族引进来的,你怎么能……” 奚从霜:“为了我娘的下落。” 太上长老双眼微睁:“……” 奚从霜望了一眼结界内的重雪阁,继续说:“奚听竹生性执拗,继续关下去,关千年万年她也不会说出我娘的下落。” 被她点破真相,太上长老心头一震:“可也不能引狼入室,把魔族给引进门。” 奚从霜就是来拖延时间的,但她说的也是实话:“事到如今已经别无选择,这些年您问出了跟我娘下落的线索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到底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动,宁愿在阵法中受罚死撑,也不愿意吐出有关奚怀蓁下落的一言一语。 她反应这般激烈,大家怎么可能不明白她的确跟奚怀蓁的失踪有关系。 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说,看大家越着急,她就越高兴,把人逼急了就伸长脖子要长老们现在就杀了她。 也不明白她为何还对当年的事情如此耿耿于怀,以至于到了魔怔的地步。 “那魔族……”太上长老实在放心不下一个外人,尤其是一个魔族来审问。 “这事等娘回来了再跟您解释来龙去脉,一言蔽之,我这些年不是修炼不当导致差点走火入魔,只是体内魔族血脉觉醒。”奚从霜看见奚听竹即将落败,要不是她才至炼虚期不久,根基不稳,她也想上前帮忙。 心思重重,也不忘对太上长老保证:“您放心,她不会伤害飞仙宫任何人。” 活了几千年的太上长老表情空白。 什么? 她说什么? 什么体内魔族血脉? 差点走火入魔,和正儿八经真魔族之间,都让太上长老感到难以接受。 太上长老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分明是怀蓁的孩子,你和怀蓁长得那么像。” 奚从霜:“我同时也是魔君离相月的孩子。” “……”忽然明白了什么的太上长老失了声音,短短几句话的信息量太大,让千岁老人难以消化。 奚从霜主动展露自己额间魔钿,还伸手让太上长老探脉:“我这次不告而别,就是因为发现了奚听竹不是我娘,她想杀我,我只好逃出清风派,寻找恢复的办法。” 从结果来看,她的确做到了,还是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做到。 抬手按住奚从霜手腕,她体内灵力果然运转顺畅,残破的灵府重建,修为也横跨两个大境界,从元婴期升至炼虚期。 但这奚从霜本该早就能做到,却迟了三百年。 人老活成精,太上长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说怀蓁当年忽然有了一个孩子,她只说是与心爱之人一块孕育……怎么姐妹两一个比一个不叫人省心。” 一个为宫主之位魔怔,一个直接跟魔族生个孩子。 这孩子不过三百岁,也缠绵病榻三百年,受尽折磨。 奚从霜沉默听着。 低叹一声,明明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眼神沧桑的太上长老将双手压在奚从霜肩上,拍了拍:“这些年,实在是苦了你。” 老家伙只是不经常出山,又不是眼瞎耳聋,真真切切的不问世事。 这些年她因为心系飞仙宫,怕奚听竹没人压着闹出什么事来,减少了闭关次数,也看见了不少事情。 奚听竹对奚怀蓁有不可调节的恨意,不知从何时生起,并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深重,直至做下桃代李僵之事。 但太上长老还想把她拉回正途,觉得还能救一救。 谁知救了一个,要另外两个遭罪。 这么多年的心思也是白费,太上长老悔之晚矣:“我要是早点想明白,你是不是就能……” 奚从霜摇头:“以前如何长老不必为此懊恼,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找到娘的下落。” 听她如此洒脱,太上长老更加后悔。 重雪阁那边,已经分出胜负。 离相月只是不爱出手,不代表她当真是苟到天地同寿老乌龟,只是更喜欢做好计策而行动。 唔,她女儿好像也是很喜欢谋定而后动,遗传她的。 要是奚听竹知道离相月正面无表情地想什么,必然会被气得吐血。 但现实里她无暇去管离相月到底想什么,她想逃,却被结界拦住,那老东西也迟迟不出现。 身后又有红衣魔族等她力竭,束手就擒。 离相月冷不丁地问:“你消失的数百年里,是不是进了遗落秘境?” 奚听竹没有说话,忽然惨白的脸色已经给了她答案。 还真给从霜给说中了,奚听竹不是故意藏在何处不让怀蓁找到,她是进了秘境中,被迫消失。 遗落秘境是大机缘,修士一生难以碰见一次,活了这么多年的离相月也只进去过一次,还是获得传承之后才得到了脱身机会。 离相月再度逼近:“奚怀蓁修为天下第一,你是没办法藏起她的,但想让一个比你强大的修士失踪,却不会很难,尤其是在对方很信任你的情况下。” 奚听竹的心越来越沉,想让她闭嘴,又怕透露更多。 眼下处境是进退维谷,多说多错。 奚听竹用尽各种手段,然而所有努力都是徒劳,重重法阵都被击碎,被人杀到眼前。 眼见杀招将至,奚听竹心一狠,拿出最后底牌。 离相月的数次留手,就是她的机会。 她曾经误入过一处遗落秘境不错,花了数百年时间,成功获得传承,让那秘境认她为主。 但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她的大机缘,她只是疯,不是蠢,这是她最后的底牌。 “既然你这么想找她,那你就进陪她吧。”奚听竹面对离相月攻势,非但不躲,还迎面而上。 同时催动在她袖中沉睡的秘境秘钥,当年怎么把毫无察觉的奚怀蓁推进去的,就怎么把眼前魔族吞进去。 秘境入口瞬间出现在众人眼前,神来之笔一般,在半空中撕开一条裂缝,以离相月的速度会冲入秘境中。 “成了!”奚听竹看见离相月的衣袖被吞,脸上洋溢着狂喜之色。 这秘境认她为主,只听她号令,一旦进去,任是渡劫期大能也难以脱身。 忽然,奚听竹神色一顿。 一只手伸出那一线裂缝,推着离相月肩膀将她推开。 奚听竹下意识想要关闭秘境,却听远远传来一声:“缚。”浑身僵硬,动作慢了几分。 如果有人站在奚听竹身后,就能看见她背后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一只纸人,张开四肢牢牢扒在她背后。 随着奚从霜的下令,成功减缓了奚听竹关闭秘境的动作。 也是奚听竹身受重伤,后门大开,松懈了精神被纸人靠近,可她到底是合体期大能,很快就冲破纸人,浑身恢复自由。 但已经晚了。 蕴含着熟悉灵力的阵法在眼前张开,将奚听竹牢牢裹住,这次布阵的人没有留手,阻断了她一切逃脱的机会。 “缚。”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奚听竹猛然抬头,目眦欲裂。 这一次说话的人,是奚怀蓁。 奚听竹:“你……” 奚怀蓁指尖一动,封住了奚听竹的口:“执迷不悟,我暂时不想听你说话。” 第251章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客客气气的,似乎有商有量,但做任何事情从未手软过。 面对离相月都敢抵死顽抗的人,忽然卸了全身力气,心如死灰。 奚听竹束手就擒。 * 天外来客似的人降落眼前,紫衣雍容,眉眼柔和。 对方确实如大家所说,长得和奚听竹十分相似,也习惯在唇角挂着浅淡笑意。 她略过试图说话的离相月,一眼将人定在原地,直直走向奚从霜。 同时,也不可否认的,自己也长得很像对方,眉宇间没有对方润物无声般的温和。 奚从霜一动不动的,看着对方走到眼前,她以为对方想说什么。 但奚怀蓁什么都没说,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奚从霜被吓了一跳,竟忘了反应。 直挺挺的,像是一根柱子一样被人抱住,一点都不柔软温情,全是僵硬和不知所措。 “我来晚了,从霜。”所有的僵硬和不知所措,在这句话中悄然消弭。 从霜,是她亲自取的名字。 只可惜只相处了短短几个月,便遭人暗算,推入有主的秘境中。 也好在奚听竹在离相月面前动用秘境,才让她找到脱身机会。 太多的话难以一时间尽数说明。 离相月望眼欲穿,终于得到奚怀蓁的短暂一抱,随后又不理她。 离相月:“……”差点忘了,她们分别前吵过一架来着。 那这算原谅了还是没原谅? 没跟她说话,但是抱了她,算半原谅吧…… 奚怀蓁拉着奚从霜说话,也看见了被她护在身后的少女。 “你,你是阿映的孩子,对不对。”内容是疑问,奚怀蓁的语气却是陈述的,她没忘记互相约定过互相收对方孩子为徒的事情。 苏问心脸色一绷,认真点头:“见过前辈。” 跟对待小孩似的,摸摸她脑袋,奚怀蓁道:“你跟她长得真像,但还是有一点不一样,她灵活得像灵剑,你锋利得像一把刀。” 苏问心神色蓦然一松,没有对待其他母亲旧人那样紧张,又听她柔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宫里做客,阿映呢?” “……”苏问心如实说明,“十八年前,她飞升失败,陨落了。” 奚怀蓁眉眼划过忧伤之色:“怎么这么快。” 【作者有话说】 雪花之母上线……写到这里,想吃雪花酥 第142章 是否背德 简单叙旧过后,得着手收拾眼前残局。 幸好重雪阁附近弟子都提前被清走,不然得亲眼目睹重雪阁被魔族打得稀碎,还有两个真假难辨的宫主。 一个被阵法束缚住,另一个则紫衣优雅。 奚怀蓁被关在秘境三百年,这里早已被奚听竹炼化,认她为主,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取之不尽的灵器。 她能做的就是修炼,然后接受在漫长的等待抓到一丝能出去的机会,要么就是重回大乘修为,让雷劫破碎秘境的桎梏。 被关进秘境里也不全是坏事,至少仙魔大战时留下的暗伤恢复不少,只等待一个契机回到大乘修为。 奚怀蓁让人将奚听竹带走,稍后处置,她灵力被限制,没办法伤人,可她不愿,不住挣扎。 没办法,只好由奚怀蓁亲自出手,将人带走。 这回奚听竹却又不挣扎了,瞪着奚怀蓁想说话。 奚怀蓁当看不见,也不会有任何回应,对这个妹妹失望透顶。 当初收到消息有多欣喜,被推入秘境时就有多震惊,多年寻找却是这么个结果。 事情的起因也仅仅是,她对奚听竹说:“待大战结束后,我将宫主之位让与你如何?” 奚听竹却勃然大怒,只骂一句:“又是让,我不用你让!” 挥手将她推入身后裂缝中,狠心关闭大门,三百年里,无论奚怀蓁如何设法破门而出也不管。 奚怀蓁交代几句,就带着人消失。 待她再出现时,已经是第二天。 奚从霜没有回到天上仙阁,在仙宫内随便挑一处洞府休息,次日她就决定要将仙阁锁起来,以后都不再去。 虽然在这里住的时候遇见了苏问心,但其中的岁月绝对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记忆。 不如就此尘封。 被仙鹤背负的仙阁缓缓落地,落在某座山头上,仙阁脚下的傀儡仙鹤们全都一哄而散,化为封印的符文。 奚从霜还是第一次亲眼看住了这么多年的居所,落地的轰然声传入耳中,心情是说不出的奇妙。 她对仙阁的所有细节都分外熟悉,里面的亭台楼阁,一草一木她都走过摸过,却又对瑰丽奇特的空中楼阁感到陌生。 “这地方你都看腻了,我却觉得很陌生。”奚从霜忽然说。 也可能她失去光明的时间,远远大于能看见世界的时间,年少时所看见的一切早在漫长时间中淡化。 前几世对世间一切似有若无的熟悉感在这一世减弱了很多,毕竟她是人,更习惯眼见为实。 苏问心觉得她心情不太好,虽然是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丝的高兴,默默拉过她的手。 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但也有一部分事情还没改变,就是奚从霜总是低温偏低的手。 像是受了寒一样,需要捂一捂才会变得温暖。 苏问心用自己的手心取暖,随后跟她十指相扣,手心相贴:“那这样呢,感觉熟悉点了没?” 垂落的宽大袖口遮住了双方交握的手,苏问心的手心温度如一团火,暖烘烘地燃烧,沿着她的手传递至奚从霜手中,顺着血液流动传至心口。 整颗心因为对方的存在暖了起来,回想以前,因看不见而产生的迷茫和微弱恐慌也跟着淡化。 只剩下被人拉着走,耳边磕磕巴巴的描述到准确而有趣的感觉。 两人靠得很近,奚从霜被她所感染,肩膀微松:“好多了。” 封印仙阁还需要一点时间,奚从霜也不打算离开,和苏问心坐在亭中遥望。 “我一生很少有后悔的事情,造仙阁是其中之一。” 两人身后响起谁的声音,都回头看去。 来者正是奚怀蓁,她处理完了奚听竹,命她在禁地中思过,出来后也不打算回宫主殿看看,而是第一时间寻找奚从霜的下落。 随着兰徽的指引,奚怀蓁找到了这。 亭中两人起身,刚好奚怀蓁翩然落地,身后还跟着兰徽。 奚从霜:“娘。” 苏问心也道:“前辈。” “你们感情还挺好。”奚怀蓁见奚从霜封印仙阁,也没问缘故,站在一边看着亲手打造的仙阁。 两人也不再坐下,陪在一旁,能看得出来,她有话要说。 没有太久,奚怀蓁就开口说话,转头看向奚从霜:“初有你时,我以为是上天恩赐,恨不得倾尽所有,把最好的都给你,头脑发昏地造下了仙阁。” 远处,封印即将完成,里面的飞禽走兽早就被清空,被封印的只有空旷的空中宫殿。 奚怀蓁收回了手:“在秘境里的这些年,我十分后悔。当年只顾了我自己高兴,忘了我与相月人魔殊途,也忘了我做的事情本就是逆天而行。” “给你留下后患,让你受那么多的苦,还亲手给你造了一座牢笼。”她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看来的目光带着愧疚与难过,“你还愿意给娘弥补的机会吗?” 奚从霜低叹一声:“我从未怪你,也从未后悔。” 如果以前还会对亲情感到迷茫,现在,乃至以后她都不会了。 * 得知真相后的奚怀蓁很快改口,对苏问心道:“苏氏那边确实不好,以后就在家里住下,别理那些姓苏的。” 苏问心给她关切的语气说得有点不知所措,应了一声:“好的前辈。” 奚怀蓁:“别叫我前辈,叫我蓁姨。” 苏问心:“……”她含糊应着,握住桌下的手,明显的不太自在。 也只有不自在,没有半分抗拒。 身旁的奚从霜却看得好笑,苏问心自年少时就被人说桀骜不驯,见到她的长辈哪个不是长吁短叹,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不自知的挑剔。 她年纪轻,不代表不明白事理,但因为能力弱小没办法更好的抵抗,在旁人眼中便显得偏激,对世界误会重重。 奚怀蓁絮絮道:“不过苏氏那边我得过去一趟,我看苏氏一点都不厚道,阿映才陨落多少年,竟这般一年不如一年。” “阿映天生剑骨,从小就被当未来家主培养着,接任以来庇护苏氏多少年。”说着,奚怀蓁十分火大,“她才仙陨多久,先是把还是襁褓里的孩子弄不见,找回来了竟只当普通弟子对待。” 没想到自己的事情还没说完,苏问心脊背一挺。 素手一拍桌子,奚怀蓁越说越生气:“苏氏怎么敢的?!还敢在你头上安罪名,给你定罪?” 第252章 “问心你放心,等蓁姨过两天有空,去一趟苏氏,少说也要把阿映这些年攒下来的家底给你拿回来,剑修和刀修功法不通用,天材地宝可是是人都用得,简直欺人太甚。” 一露面就温温和和,眉眼带笑的奚怀蓁面对背叛自己的亲妹妹都没那么大火气,面对被苛待的旧友之女实在大为火光。 除了对奚从霜的慈爱愧疚,当属她最生气的一回。 桌对面的两人双眼迷茫惊讶,不知该作什么反应好,奚从霜欲劝有止,苏问心直接呆住。 兰徽倒是感觉良好,她就记得师尊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外柔内刚,性情温和但原则坚定,犯了她原则的,就等着她杀上门吧。 奚从霜:“娘你别气,先前也是我疏忽,没能上苏氏给问心讨要个公道。” “这怎么能怪你?”奚怀蓁与苏问心异口同声道。 苏问心:“你当时身体不好,能护住我已经艰难,要是再去苏氏,说不定还要被怎么纠缠,于你伤势不利。” 奚怀蓁也说:“你还是小辈,此事当由我们长辈出面,怎么能让你担了去,人人心难测,不会觉得你是为问心好,只会猜测你,离间你们。” 但由奚怀蓁出面结果大不相同,她是天下第一宫的宫主,就算修为下落也是屈指可数的大能,没必要贪图自己好友遗产。 奚从霜被两边说服,低头喝茶。 她以往所受的教育,成长的环境,都离不开责任二字。 不仅要为自己负责,要为家庭的付出负责,要为前人累积创下的产业负责,得变得更加出色,才能胜任这个位置,否则就是无能。 因而当奚怀蓁提起故友遗产时,她下意识认为这是她负责范围内,却没有在被人提起前及时做到。 但她说,这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有点不习惯,这种感受很新奇,从未有过的感觉。 奚怀蓁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没强行拉着她说话,转而问:“我看见年纪轻轻就有金丹修为,实在不错,不知师承何人?” 苏问心下意识看了身旁一眼,奚从霜依然喝茶,眼尾一扫,眼下一点泪痣,叫她心头一酥。 而后反应过来,她忙说:“我没有拜师。” 奚怀蓁:“没有师承,不如我收你为徒,和羽瑟一块做我的亲传弟子。” 她从秘境出来,重归宫主之位后,点了点她的新徒弟们。 以前奚怀蓁就喜欢到处收徒,每次举办收徒大典至少收一两个徒弟,通过她的考核就会转为亲传弟子。 只有兰徽比较特别,第一个徒弟,就直接是亲传弟子。 收了兰徽为徒后,她仍陆陆续续收了不少徒弟,不过大多是记名弟子。 为了不破坏以往宫主形象,奚听竹延续了这一习惯,在收徒大典上收了几个徒弟,但只是记名弟子。 每次都是一个,随后扔给兰徽教导,她不擅长指点旁人。 其实兰徽修炼时有奚怀蓁亲自引导,事事亲力亲为,剩余的几个记名弟子也都是她在指导。 可奚听竹就没有这般耐心,还为了隐藏身份经常闭关,还命她教导师妹们,兰徽当时不知道眼前的师尊换了个人,便用师尊以前教导她的方式去教导师妹们。 从磕磕绊绊的摸索,到轻车熟路,兰徽没有用太长时间,也渐渐熟悉了这种感觉。 仔细想来,奚怀蓁的确在为人上与胞妹有莫大差别,她归位后,她抽空叫来了所有没见过的新徒弟。 按照她们各自擅长的领域指点一二,以师尊身份补足了兰徽当前所欠缺的经验,但这些师妹里面,仅有羽瑟转为亲传弟子,剩下的还需努力。 说来也巧,羽瑟算是跟在奚从霜身边最长的门内弟子,可见奚从霜的天赋。 奚怀蓁有一套自己的标准,达到标准会被破格留下,达不到也只会温和鼓励,让她们继续努力。 表面是慈师,实则严师。 一听见苏问心说自己没有拜师,立马起了收徒之心。 刚好还能履行当年跟朋友约定的诺言,存姿当上清风派掌门后收了一大堆徒弟,无心风月。 有生之年想收她孩子为徒,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苏问心没有师承啊,她也能履行诺言。 虽然要收一个刀修做徒弟对于她来说有一定的挑战,她不擅长用刀,但她可以教练刀以外的所有。 再者,她也能聘一位修刀的客座长老,专门教导苏问心。 宗门不仅有本派弟子升为长老,也能从外面聘来修为高强的大能作为客座长老,此事绝不难解决。 这也是奚怀蓁生气的缘故,孩子不爱练剑,请个修刀的长老教她能有多难? 非要逼人屏除天赋最佳处,转去练剑,就为了不违背家传剑法。 从前就觉得苏暮行事迂腐,不懂变通,这么多年过去,迂腐随着修为的增长增加,真不如喜欢闷头练剑的苏映果断。 天下刀修千千万,重金聘请,没有什么事飞仙宫宫主做不到的。 别说是苏问心,就算她亲女儿说不要练琴,不做阵修,她也会是愿意的,只要是自己的天赋,练什么都行。 但不修炼不行,奚宫主的原则是不能荒废修炼。 “娘。”奚从霜忽然出声打断。 奚怀蓁扭头问,“诶,怎么了?” “若是一对有情人成了师姐妹,影响成婚吗?”奚从霜一本正经道,“师徒呢?” 奚怀蓁:“……?” 兰徽:“……” 大师姐表情逐渐空白,恍惚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脑子里将以往所经历的一切全都联系起来了,她们不是单纯的感情好,是生死相随那般的感情好。 意识到奚从霜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奚宫主惊讶,奚宫主沉思,奚宫主摇头又点头:“我们正道不介意同门成亲,但师徒不行,这是背德之举,不广而告之的话不影响。” 思索片刻,奚怀蓁补充道:“不过一般来讲都瞒不住,情字一事,人在其中难以分明,患得患失,可旁观者想看穿却轻而易举。” 奚从霜心想果然:“看穿了会如何。” 奚怀蓁回忆以前,忽然眼神暗下:“一旦被发现将会被谴责,人言可畏,对双方都不是好事。但有一个情况例外,只要双方修为足够强大,无人敢置喙。” 这样的大能放在哪都是被人供起来的,谁敢惯对方到底是跟谁结成道侣。 能被长老们坚定选择,失踪多少年都不放弃寻找的,绝对不是愚钝的人。 奚怀蓁很快就想明白:“从霜突然问我这个,是想告诉我你引导了问心修炼,但无师徒之名,日渐相处,暗生情愫想约定终生,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成就好事,我忽然起了收徒之心,你想告诉我你喜欢她。” 奚从霜点头:“是这样。” 奚怀蓁:“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顾虑,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毕竟再爱看小话本也不能满大街问修真界接不接受师徒眷侣。 会被人当成别有用心疯子,就跟满大街问接不接受真骨科文一样让人感到惊悚。 目的被看穿。 “……”奚从霜再次点头,“是这样。” 别有用心,但不敢明目张胆,怕把人吓坏。 苏问心:“…………” 奚怀蓁:“放心吧,天塌下来娘给你顶着。” 奚从霜:“谢谢娘。” 母女两一个比一个平静,旁边的苏问心都快脑袋冒烟,掀开桌布钻到桌底下去躲着了。 兰徽倏地扭头,堂堂元婴期差点扭着脖子,她满心震撼。 师尊你怎么不震惊一下? 刚刚她察觉此事,满心震惊,才明白为什么苏问心无论发生什么都相信少宫主,少宫主也拼着最后一丝灵力非要把人带走。 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互相互生情愫。 若只用在乎一此显得情分不够深,扪心自问,她作为宗门大师姐也在乎师门内每一个师妹的安危,但像少宫主那般……她还真做不到。 这不是爱又能是因为什么。 兰徽似有感悟,转头看向远方。 修真者视力好,远远就能看见远在山下的宫主殿一角,似乎有人站在宫主殿旁挥舞着长棍子。 长棍子? 兰徽仔细一看,看清了宫主殿门外用鱼竿拴银鱼钓仙鹤的魔君。 那银鱼是仙鹤最爱吃的,魔君却仗着修为高强,控制着鱼竿和鱼线不给,逗得仙鹤漫天飞。 离相月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笨鹤吃不着!” 兰徽陷入深深沉默,怪不得师尊永远云淡风轻,处事不惊。 有这样的道侣。 转头,看向奚从霜,有这样的女儿,很难惊起来。 人生简直波澜不惊,波澜不惊啊。 但兰徽也不想想,敢找魔君做道侣的师尊,本身就是惊世骇俗的存在。 第253章 又是无*情道想不通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在这一家三口中,有三个人很厉害 第143章 心安处 此事一了,奚怀蓁宣布自己正式出关,以往搁置的事情全都步入正轨。 当务之急就是为奚从霜巩固境界,她如今灵脉运行顺畅,各种灵丹妙药,天材地宝已经能用。 跟以前那样提防着多一点灵气进入她灵脉里就怕爆体而亡的情况大相径庭。 奚怀蓁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要是能用的,对奚从霜有用的,都不拘束,全都送到她洞府中,将这些年亏空的底子全给补回来。 奚从霜头一回被亲妈这么关爱,没有命令也没有指责,有点不知所措。 本想推拒一二,一看奚怀蓁满是疼惜的双眼,顿时没了话。 她来者不拒,多难吃的药都一口闷下,原以为这能让奚怀蓁高兴点。 谁知奚怀蓁却说:“还以为你会撒撒娇不肯喝,你这样干脆,怕是以前养成的习惯。” 听了这话,奚从霜已经能接上下一句话是什么。 果不其然,奚怀蓁继续道:“我不在的日子,你受苦了。” 疼惜你的人,无论怎样都能找出她觉得值得爱怜的地方。 奚从霜端碗的手一僵:“……”原来我娘是想让我撒娇吗? 这怕是有点难。 说她这人冷心冷肺,不近人情,最不怕虚情假意,其实她最怕的就是真心实意。 没感受过,自然无法回应,故而越发的逃避。 灵脉爆裂数百年,一朝扩宽直接横跨两个大境界,饶是活了这么多年的离相月也说罕见,她本以为顶多升阶至化神修士就罢,谁知直接跨到了炼虚中期。 第十九道雷劫劈下的时候,她差点没忍住冲过去,幸好奚从霜动身抵抗,才叫她心情稍安。 回想当时,离相月也是有几分后怕,只记得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还不忘安慰小魔族很在意的小姑娘。 不到必须出手的时候,她不想插手属于奚从霜的历练。 大道无情,要是因为她的出手,侥幸让本就天地不容的人魔血脉成功进阶,下一次等待奚从霜的因果,只会更加难以解决。 因小失大,从不是合算的买卖。 可让一个灵脉无法运行数百年的人,几乎手无缚鸡之力忽然面对,无异于让一小儿与猛虎搏斗。 当然,这手无缚鸡之力是对于离相月而言。 论她有无缚鸡之力,清风派与诸多见证者们有话要说。 魔族没话说,因为他们已经重回混沌血池的怀抱,死魔无话可说。 本身奚从霜的存在就是个奇迹,咬着牙砥砺前行,给自己杀出一条生路。 苏问心没有入魔被讨伐而死,离相月不会继续苦守深渊入口,奚怀蓁也不会因为秘境主人的陨落被永远关在秘境中。 记载中将被血洗的飞仙宫依然和平如初,再没有试药丑闻。 一切的一切,都被翻天覆地的改变。 * 奚从霜跟奚怀蓁除却外貌的相似,还有很多共同点,那便是说到做到。 飞仙宫宫主宣布自己彻底出关,没过多久,前往苏氏亲自面见当任苏家主。 苏暮不关心苏家以外的事情,以为奚听竹又想让自己做什么,不惜亲自上门,故而借闭关不出的缘故,拒见飞仙宫宫主。 但侍从通传的下一句话,就让苏暮改变了主意。 侍从说:“奚宫主让小的转告家主,她说:‘本尊想祭拜故友阿映,苏家主也不允吗?’” 此话一出,苏暮便知道来的人不是奚听竹。 当她不信邪地走出闭关的地方,当真看见了厅中慢悠悠喝茶的女人时,彻底坐实她的想法。 真假奚宫主,换回了真宫主,上门讨债来了,不过讨的是苏问心的债。 苏暮帮助奚听竹隐瞒事实,还借她之手斩杀妖兽扬名,本该春风得意,权势地位尽掌握中,可修为却再也没有寸进。 这些年闭关也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 她因问心有愧,没有过多推拒就命人清点东西,整理成册,被用掉的就用同等价值的灵宝替换,尽数归还给苏问心。 苏氏中有不少人对苏暮的做法表示反对,提出要想拿走前家主遗留物,那苏问心就要重回苏氏。 几乎掏走一半库房的苏问心就这么跟着人走,岂不是便宜了飞仙宫? “东西,我要带走,人,我也要带走。”奚怀蓁将茶盏一放,杯底磕出清脆的声音,“问心是我即将行拜师礼的亲传弟子,我要带我亲传弟子回家,你们谁敢拦?” “……” 苏暮不言,堂下长老更是不言。 “亲传弟子?奚宫主您分明是阵修……” 奚怀蓁眉毛一竖:“怎么?请个刀修当客座长老很难吗?” “……”难倒是不难。 可大家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是想说所谓亲传弟子,不就是继承师傅衣钵的,好好的音阵双修收个刀修,也不怕坏了传承。 实在不伦不类。 奚怀蓁又如何看不懂这帮然心里什么小九九,心里更加失望。 这就是好友庇护了一世的苏家,怎么会如此食古不化? 家传不可断,难道不能收徒? 三个亲传弟子,十几个记名弟子的奚宫主实在不理解,她还觉得自己算少了。 非逼迫一个不喜欢此道的后代去学,只会让传承断得更快,久而久之,精绝天下的剑法也将变得寻常,沦落到敝帚自珍。 只得其形,不得其意,无人再能做到苏映那样惊艳。 其实大家心里清楚,天下第一宫的仙宫之主还真不一定会对故友之物有什么觊觎心,她本就应有尽有。 就是一下子掏空了大半库房,实在叫人心头滴血。 苏问心拿到东西,却没有高兴,她对苏暮说:“你欠我一条命,我会向你讨要。” 捕杀养母的人虽然没有苏暮的参与,可下命令的人终究是她。 苏暮好笑:“你能做到再说。” 苏问心抓紧了手上储物灵囊:“一言为定。” 此时的苏暮也是合体期大能,对她放狠话的不过是金丹期小姑娘,自然是不放在眼中。 想要打败她,不过是痴人说梦。 但数百年后,苏问心仍记得此事,向苏暮发起挑战,苏暮拔剑应战。 当时修真界到处开设赌场,几乎八成的人都压苏暮能赢,压苏问心能赢的人寥寥。 在大家眼里,压苏问心赢简直是说笑,尤其是派仆从来压十万上品灵石的无名客。 纯纯钱多了烧得慌,不然做不出这种事。 苏暮是谁?她可是苏氏家主,家传剑法传承人,能在苏映仙尊光辉下挣出一片天地的人。 那苏问心不过是后起之秀,不练家传剑法,也不练苏映仙尊自创的剑法,转道去练刀,跟苏暮根本没法比较。 谁知结果却出乎意料,更擅长用剑的苏暮重伤,被苏问心挑飞了本命灵剑,一掌击下山崖,及时被山崖下的苏氏弟子喂药带走,才免于当场陨落的命运。 从这以后,苏暮的闭关更加频繁。 一个剑客,不以脚步丈量天下,仗剑天涯,只一味闭关,只会将自己困死在原地。 可惜这道理苏暮不懂,或许她懂,闭关中想起毫无音讯的奚听竹的次数越来越多。 不免想起当年为什么会答应为奚听竹保密,仔细回想过后,她终于想起原因了。 ——见到奚听竹的那一刻,苏暮恍惚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但她比奚听竹好一点,苏映是死在九九雷劫之下,免了她亲自动手。 继承家主之位的苏暮本能抗拒像苏映那样做事,她不想被人认为她在拾人牙慧。 在她不住回忆以往时,无名客又派仆从来领走押中结果赢来的灵石。 这么多灵石,怎么能叫人不眼红,有修士跟着那仆从离开,潜伏在暗处中试图截杀,谁知那仆从目的地是飞仙宫。 远远望着飞仙宫仙气缥缈,巍峨伫立的大门,心里有鬼的人纷纷离开,不敢妄动。 但这也是数百年后的事情,此时的苏问心还是暗下决心的少女。 奚怀蓁说:“这是阿映给你留的,你好好用,我们现在先去找从霜汇合。” * 奚从霜没有一块去苏氏撑场子,她奉命看着她试图跟去撑场子的妈。 一个离恢复大乘期只差一步的合体期大能就够了,再去一个炼虚期修士和修为成谜的魔族就有点过了。 不像是撑场子的,像是去踢馆的。 魔君离相月许久没来人间,比起以往,她好奇心更甚。 三百年时间,足够人间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让看腻了浓墨重彩魔域的魔族目不暇接。 好在她生得秾丽,常年身居高位,养出一身高雅气质,不至于叫人觉得她没见识,更觉得她是见惯了富贵,少见寻常集市。 第254章 更别说她身后清冷如霜的青衫女子,比起前者游玩人间的富贵花,她更像误入红尘的仙。 然后,青衣仙子说话了:“我不吃糖葫芦,也不玩拨浪鼓,放回去。” 离相月:“我女儿不给我买,没办法。” 扛着插满糖葫芦草垛的卖货郎:“……” 真不知道该震惊于她的过分年轻却有这么大的女儿,还是该震惊她是怎么做到在不准买糖葫芦和拨浪鼓这句话上体味到被孝顺到的感觉。 奇人也。 离相月追上了走在前面的人影:“为什么不要?我看旁的小孩都闹着跟她爹娘要。” 奚从霜:“我三百岁了。” 离相月睁眼说瞎话:“我两千岁了,要是早点遇见你娘,我能生六个半的你。” 有些时候,离相月言语中会暴露出自己魔族本性。 没有那个人会说半个人的,听起来太像腰斩。 “……”奚从霜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糖葫芦只有表面有糖浆,里面酸,我不爱吃。” 离相月:“那我明白了,刚刚街角有家糕点铺子,我闻着刚炒的牛乳糖很香,等会给你买。” 听起来更像是她自己要吃。 奚从霜:“……”该怎么解释她已经不是会拽着妈妈裙角要糖吃的小孩。 可自己三百岁在她成谜的生命面前,的确跟幼童无异。 算了,由她去吧。 只靠鼻子,就能让离相月找到这附近最好吃的一家酒楼。 “醉仙楼。”离相月抬头看了看,果断举步入内,“这名字取得好,我喜欢,今天就在这吃。” 奚从霜跟着举步入内,肩上搭着白巾的跑堂伙计立马迎了上来:“客官里面请,请问几位?” “四位,还有两位稍后到。”离相月看一眼堂中说得正起兴的说书人,“我要二楼包厢。” 穿过重重人群,两人被小二引上二楼包间,里面打扫得窗明几净,窗外是热闹的街道,能听见人间烟火。 坐在桌边,从栏杆往下望,能看见堂中侃侃而谈的说书人,正好是饭点,边吃边听,引来满堂喝彩。 奚从霜施施然落座,点菜的事情就落在离相月身上,这一行人中没有谁比她更热爱进食。 本该辟谷的奚从霜也跟着吃人间五谷,她拿出传音铃,准备对还在苏氏的两人说明地点。 却被离相月叫住,问她:“先别急着跟你娘说话,你快听听,这下面是不是说我来着?” 奚从霜:“不说她们怎么能找到我们?” 离相月注意力回到奚从霜身上,忽而一笑。 奚从霜:“……”每次她这么笑,准没好事。 果然,离相月说:“不然你以为我跟你娘是怎么认识的?” 看着眼前笑得得意的魔君,奚从霜偶尔不是很想承认对方不是自己妈,联系对方叫人闻风丧胆的魔君身份,脑子里不自觉想起谁的歌声。 “世人说什么正邪两派,你的手我也不会放开——” 正道魁首与魔界君主,确实很符合。 奚从霜冷静道:“正邪对立,战场相见,越过千万人惊鸿一瞥,瞬间沦陷。” “……”离相月目瞪口呆。 没想到还有这种相见场景,活像是风月话本里写的。 感觉听起来怪揪心的,不像是能白头到老的描述。 她忙说:“停停停,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啊,我说过我和你娘是因为我吃饭没带钱碰上的。” 奚从霜薄薄眼皮一掀:“对,你还说我娘是巡逻路过碰见的,那不就是战场附近吗?我只是润色了一番。” 离相月:“你润的有点远了。” 奚从霜:“愿闻其详。” 离相月:“也不多详细,就是差点被我霸王餐的那一家饭馆卤肘子一绝,你娘喜欢那家饭馆做的炒笋尖。” 正好,跑堂的小二过来上茶,闻言看了一眼衣着华贵的离相月。 他没说话,眼里都是真是人不可貌相,提起的茶壶要倒不倒。 奚从霜从袖中摸出一块银锭:“照常上菜。” 跑堂小二瞬间打消疑虑,直说谢谢客官,拿着她付的饭钱就下楼去。 差点以为这两人是来吃霸王餐的,幸好不是。 离相月不知道的发言引起跑堂小二心中多大震动,继续说没说完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饭馆估计早就倒了。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怀念,要是你不在,我就去一趟看看再回来吃饭。” 言语间尽是遗憾。 奚从霜:“……”怪不得娘让我看着她。 确实是需要人看着,一个不留神人就不见了。 菜上齐没多久,奚怀蓁果真带着苏问心出现在酒楼之外。 离相月彻底坐不住,连忙起身往下挥手,引来不少人奇怪看来。 但她不在乎,只要奚怀蓁能看见就行。 包厢内,又多了两人,成双成对,两两对坐。 楼下,喝完一杯茶润喉咙的说书人蓄回力气,惊堂木一拍,满场安静。 “接上回分解。” “话说前些天深渊魔修贼心不死,硬闯飞仙宫,结果碰上了出关的飞仙宫宫主……” 说书人说第一句话时,离相月已经抬起了头,第二句话时,奚怀蓁也抬起了头。 听楼下说书人侃侃而谈,好像他就是飞仙宫撑起大门的柱子,亲眼见证一切的说书人。 那天事情闹得那么大,门下弟子没有伤亡,但飞仙宫被魔族闯进来的事情没能尽数瞒住。 传出去的话语也只两三句,“确有此事”“业已伏法”“不敢再来”,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谁知传入人间后,被层层加工,摇身一变,成了有头有尾的仙宫之主大战魔修故事。 跟魔族煞费苦心留在飞仙宫的结局相反,说书人听来的故事则是魔修被悍然出关的宫主降服,连连求饶,然而奚宫主不为所动,坚持要杀。 说书人:“可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杀了那魔修,实在便宜他了,必定要让这魔修经受抽筋断骨之痛,关进暗无天日囚牢中,生世偿还……” “怎么被传成了魔修?”离相月听着下面说书的越说越离谱,着实不满。 这说书的嘴里没几句实话,全都是道听途说,还把魔族说成了魔修。 嘴上说着不满的人一挥手,扔下一块银锭到说书人桌上,那说书的更加起劲,声音激动昂扬。 那银锭是她刚刚说好话从奚从霜手里讨来的,拿在手里都没有焐热,就给扔出去打赏给旁人。 奚怀蓁:“既然不满说书人胡言乱语,为何打赏?” 离相月满脸无辜:“他说我留在了飞仙宫里,也不算很胡言乱语。” 只是留下的办法和大众认知不太一样,世人以为嚣张的魔族被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囚牢中,再也嚣张不起来。 其实嚣张的魔族住在了宫主殿中,但嚣张不起来的结果是一致的,是以在离相月眼里不算太胡说。 奚怀蓁:“……” 另一边,并非说书听众的奚从霜夹了排骨放进苏问心碗中。 她见苏问心心情不好,无心在意楼下说书的怎么编排她妈挨揍,低声哄道:“这个好吃,你尝尝。” 苏问心戳了戳碗里的排骨,在桌下,在满堂热闹声中悄悄牵住了奚从霜的手。 有她在,就心安了。 【作者有话说】 一人带一个崽(?),都有光明的未来 第144章 道侣大典(完) 行过拜师礼,就彻底是奚怀蓁庇护的弟子。 在修炼方向方面,奚怀蓁和奚从霜是一个想法,不要求她必须学会飞仙宫的功法,成为一个阵修或者音修。 山中岁月流逝悄然无声,一次出关后,苏问心接了个宗门任务,准备出门历练。 一般宗门历练都会有两个及以上的弟子结伴同行,苏问心不用,因为她把少宫主给带走了。 但根据现场围观的弟子描述而言,是苏师姐带走少宫主,还是少宫主带走苏师姐不好说。 苏问心领的宗门任务不难,还有身边跟着的奚从霜兜底,很快就完成了任务。 两人都没有第一时间返回宗门,继续在外游历,走走停停,看过不少从前未曾见过的风景。 不知不觉又路过曾经住了三年的茶镇。 苏问心对这个地方熟悉不已,奚从霜倒是第一次见,左右天已经黑了,一拍即合,在茶镇内住下。 次日天亮,苏问心从入定中醒来,下意识回头看身旁位置,发现是空的,在房内到处寻找。 没太费力气,她在窗边看见熟悉的身影。 奚从霜正站在窗边往下望去,察觉到苏问心的视线,她回头说:“我听楼下的人说,今天是茶镇庙会,我们以前住在这的时候没出来看过,要不今晚去逛逛?” 苏问心:“好。” 起身下床,走了过去。 第255章 奚从霜仍保持靠在窗边的姿势,抬手将来人揽在怀中,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苏问心放松了身体,窝在她怀中。 白天庙会还没布置好,临近下午,才大功告成。 从黄昏开始,茶镇彻底热闹起来,汇聚了各处出来游玩的人,街上热闹非凡。 街上摩肩接踵,两侧总有卖艺的艺人,引来附近游走的百姓前去观看。 有喷火的,头顶盘子踩高跷的,或是搭设小台子舞皮影,引来一群孩童挤在一块交好。 奚从霜跟苏问心牵着手,走马观花似的路过这些。 忽然,坐在小板凳上看皮影戏的孩童中有一个姑娘抬头,看向身后热闹人群,有点疑惑。 身边跟她同坐的姑娘推了推她肩膀:“燕燕你在找什么呀?” 燕燕:“我好像看到了苏姐姐……” “苏姐姐是谁?” 燕燕嘴巴张了又合,试图向朋友描述:“就是以前住在我隔壁家的苏姐姐姐,小苏姐姐做藕粉糕特别好吃,还有这个络子就是苏姐姐送给我的。” 好多个苏姐姐,直把朋友给听模糊了,她也顾不上打死妖精的大侠了,掰着手指问:“你说有几个苏姐姐?” 燕燕竖起两根手指头:“两个!” 被燕燕念叨的苏姐姐正在道观里,手里被人塞了一条红绸,红绸下缀着流苏。 奚从霜:“这是什么?” 苏问心:“听说这里许愿很灵,你要不要也试一下。” 她只说试一下,东西都塞进奚从霜手里了,看来的双眼眼型偏圆,明媚活泼。 奚从霜应了一声好,跟其他人一块站在桌前,想着该如何落笔。 一条红绸窄窄,只能写的下一个愿望,那该写什么愿望最圆满? 她转头想找苏问心商量商量,身边的位置却空了,站了位簪着桃花的姑娘。 簪花姑娘以为身边的人要看她写的愿望,抬头想说话,却是一怔。 没想到身边站了个大美人。 之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她。 簪花姑娘不知道的是,修真之人有的是办法行走在人群中让旁人注意不到她,要不是她直面奚从霜,还真不一定能记住她长相。 只会像其他人一样,只看了一眼,就将她忘在脑后。 “姐姐!” 一声清脆喊声后,有人钻进她怀中,奚从霜熟练抬手揽住她的后腰,不让身边的人挤到怀里的人。 紧贴着她的姑娘手里拿了两张空白纸张,手背上蹭了点墨水。 奚从霜:“你跑哪去了,愿望写完了?” 苏问心:“已经写好,扔上树了,我扔中了最高点。” 奚从霜:“你不会用灵力扔的吧?” 苏问心眼睛一眨:“不可以吗?” 奚从霜闷笑:“借助外力扔红绸的话,会视为心不诚。” “……”还有这说法。 苏问心动了动:“那我去重新写过,再扔一遍。” 她想走,揽住她后腰的人却不给她走,重新贴在一块。 奚从霜说:“你有什么愿望不如告诉我,我可能会比神仙更快为你实现。” 苏问心耳尖红了红:“那不行,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还是让古树为我传达心愿吧。” 奚从霜:“好吧。” 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跟她耍小机灵了。 看见她手里空白纸张,奚从霜问:“又要我写什么?” 苏问心似乎不太好意思,踮起脚凑在奚从霜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奚从霜忍俊不禁:“行,给我吧。” 她拿过纸张,心头一动,写下一行字。 那是她的生辰日期。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生生世世都是同一天生日。 吹干后递给苏问心,她拿过就走,还不忘叮嘱奚从霜:“你先把红绸写了再过来,我就在这里,不会乱走的。” 奚从霜应道:“好。” 她嘴上应着,笔下如飞,快速写完红绸吹干,挥手扔了出去。 轻飘飘的红绸越过一种不断抛起落下的红绸,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完美弧线,她动作随意,红绸却稳稳当当地落在树顶。 簪花姑娘:“……”原来她这么厉害。 早知道就请她也帮自己扔一下。 “……命里极贵,年少时病痛缠身,但为人刚强,意志过人,实乃天骄。要是熬过去,就福寿绵长,跟你是天定姻缘啊!” 算命的道士一出口就是一连串的溢美之词,听得身边排队算卦的人都十分羡慕,开始期待起自己手里的结果。 这道观求姻缘最灵,来这的都是为了姻缘。 苏问心还挺惊讶,没想到对方算得还挺准,还说什么天定姻缘。 她准备留下香火钱离开。 道长还说:“善信要不要排成亲日子?贫道掐指一算,二位好事将近,让我……善信人呢?” “……” 旁边看来的目光更加灼热,今晚上难得听见这么好的结果,也想沾沾喜气。 苏问心终究忍无可忍,丢下香火钱就跑,再也不肯听下去。 才转身,就一头撞进泛着冷香的怀中,苏问心耳朵直接红得几欲滴血。 这情况下,要是再问能把人问毛了。 奚从霜将人带走,行到人少处,身后传来苏问心的声音:“你、你别听那个道士胡说,这实在是……实在是过了。” 天定姻缘就算了,还说什么婚期将近,被人当面听见。 这实在是……叫人无地自容。 奚从霜:“为什么?” 苏问心:“我就是随便算算的,没有想要催……” 奚从霜似是落寞:“不能听吗?” 她对这结果还挺喜欢的。 想想也确实应该准备婚期,之前是顾及其他,现在没有后顾之忧,该跟娘说结成道侣的事情。 苏问心:“那听一点点。” 奚从霜心情似乎明亮些许:“就一点点?” 苏问心底线一降再降:“那就全部听吧。” 奚从霜俯身,侧过脸看她,深黑双目专注:“那举办道侣大典你也同意吗?” 此时月上中天,地上人间准备点燃烟花,举着火把的人点燃引子,冒出火光时连忙捂着耳朵跑开。 人间的烟花点燃,她心中的烟花也在此刻齐齐绽放。 她极轻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 当夜,参加完庙会的奚从霜就带着人回飞仙宫去。 一大早,就把她两个娘叫醒,表明自己的意思。 奚怀蓁感觉还好,尚且淡定。 离相月很是兴致勃勃,她从未参加过谁的婚礼,跟奚怀蓁在一块后,念及她的宫主身份,只拉着人在私下拜堂。 或许再过些年,她就能做到当年试图跟奚怀蓁建议的那样,搞仙魔联姻。 由奚宫主亲自联,当年惨遭拒绝,奚怀蓁有事匆匆离开,被离相月理解成不愿意,下一次见面吵了一架。 现在能光明正大地办,那必然是要大办,她多年的构思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如何安排婚事,就这么被离相月给揽了过去。 飞仙宫上下也早就习惯了总缠着宫主的客座长老,听从她的调令。 到底是当了多年魔君的魔,安排个婚事绰绰有余,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本该操心的两个新娘无所事事。 那道士说得果然没错,确实婚事将近。 道侣大典当日,飞仙宫邀请无数宾客,总抽不开身的清风派掌门可算舍得离开她的清风派。 不过她是来催奚怀蓁过去帮她修补思过崖阵法的,当年奚从霜将阵法破坏得太彻底,除了奚怀蓁本人,还真很难恢复到从前。 清风派掌门是个习惯一直用旧物的人,看新阵法怎么看都不满意,动身前来亲自催。 奚怀蓁答应了。 离相月以飞仙宫客座长老的身份留在飞仙宫,参加了道侣大典,听了清风派掌门的话,不免后悔在秘境中浪费太多时间。 要是早几百年离开秘境,说不定还能碰上还是少女时期的奚怀蓁,到时候就是另一番故事。 但现在,更要紧的事情是看高台上的两人结为道侣。 这一天下来,苏问心记不清楚自己究竟听了多少句道贺声,只记得自己雀跃的心情。 修真界结成道侣跟凡间成亲很不一样,拜过天地,便向天道起誓与身旁之人结成道侣。 新人只穿婚服,不必盖着盖头让其中一方在新房中等候,一块接受众人的道贺。 夜里,只有仙鹤会路过的洞府中传来低低的泣音。 过来讨食的仙鹤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刚想靠近,张开嘴叫唤几声引来注意,却不想里面的抽泣声忽然变高,像是绷到极致的弓弦。 安静片刻后,低了许多的抽泣声再度响起,消弭在轻微的水声中。 那讨食的仙鹤早在抽泣声拉高时,被里面传出的威压吓跑,扇着翅膀,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256章 指尖发红,手背留下红印的手抵制靠近的肩膀,掌心下的肌肤细腻发热,她无心观赏。 苏问心说:“等等,你不是说最后一次吗?” “刚刚跟你双修的是灵修,现在是魔族。”奚从霜眉心显现一抹红痕,胸前身后的长发蜕变至雪白,半遮半掩,看不真切。 她绿眸潋滟惑人,缓缓靠近,吐气如兰:“魔族才刚刚开始……” 肩膀留下咬痕的苏问心一懵,待她想挣扎时,早就为时已晚,眨着被泪水濡湿的睫毛承受。 “慢一点……” 奚从霜俯身亲了亲她,说好,手上动作却跟慢字没有一丝关系。 “唔!”苏问心蹙眉,收拢的双腿被一只手抵开。 早知如此,就不去那观里算什么姻缘。 成亲太早真不是好事,给了她理由胡作非为。 * 成亲之后的每一年,奚从霜都会陪苏问心出门为一座坟扫墓。 那是苏问心为养母立的坟。 她死得太快,没有留下尸首,苏问心只能为她立下衣冠冢。 其实苏问心唯一一次见过她娘原型的时候,是她死前。 是一只羽毛赤金色的大鸟,形似凤凰,却没有凤凰绚烂的彩色尾羽。 尾羽也比较短,站起来时,不能拖到地上。 以前她不轻易展露原型,一是怕吓着小孩,二是很难跟小孩解释为什么她不能变成鸟。 其实鸟妖也疑惑为什么人不是蛋生的,没翅膀多不方便。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鸟妖没办法跟她的孩子说太多,只来得及拔下一根羽毛飞向她。 赤金色羽毛至今依然隐藏在她的发间,她比以前厉害多了,能完完全全地把羽毛上的妖气隐藏起来。 苏问心在坟前倾倒酒液,这是鸟妖生前最爱喝的梅子酒,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身边陪着奚从霜,沉默地给她递东西。 坟茔立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头顶有一颗金果树,树上结的果子是赤金鸟妖最喜欢吃的食物。 金灿灿的果子外皮,内里果肉淡白色的,汁水丰沛,味道甜如蜜糖。 曾经养母为了带上她这个人类,为了她的安全,只能远离妖族地盘。 在人间定居时很经常闹着要吃金果,然流入人间的金果一颗千金,或者一块中品灵石去换。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一贫如洗的鸟妖无法承担的。 苏问心跪在坟前,她被笼罩在树荫中,仰头看向长出小果子的金果树。 以前养母说吃不起的金果,她给她移植一整棵树过来,还用结界笼罩,成熟的金果只会落在她坟前,不会让别的鸟偷吃。 苏问心看着拇指大小,还没长成的金果脑子里浮现还小的时候的场景。 念念叨叨想吃金果的妖族给学堂回来的孩子盛了一大碗饭,自我安慰似的:“谷子也不是不能吃,你也吃多点。” 小小的问心也跟着鸟妖坐在小板凳上,端起木桌上的饭碗吭哧吭哧的吃饭。 桌上只有简陋的两道菜,一道是南瓜秧炒南瓜秧,另一道是水煮南瓜秧。 好在小孩好养活,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不然鸟妖真的很愁。 鸟妖摸摸小孩的头:“明天做南瓜羹吧。” 几乎把脸埋进饭碗里的小孩唔唔点头,南瓜甜甜的也好吃。 “我们回去吧。”苏问心说。 奚从霜朝她伸手,拉着苏问心起身。 山高水远,远山如画,苏问心沿着来时路下山,被奚从霜牵着。 身后清风吹拂,卷着落叶飞过,露出墓碑上的字迹。 先妣金娘之位。 “接下来要去苏家看看,也是这两个地方相距有点远……” 下山路上的声音越来越远,两人互相商量着走下山,轻松写意。 【作者有话说】 本卷结束,明天更个妈妈们番外,接下来就是回到现实世界啦[彩虹屁] 亮个相吧!橙子真面目(bushi) 第145章 (番外)母辈爱情 “……地之浊气,为天道所厌,无魂无魄,永不入轮回……吾难甘愿,故造此秘境……” 传承之地中响起低低念书声,她嗤笑一声,将手中典籍化为齑粉,一甩广袖,走出充盈*无数魔气的传承之地。 秘境的主人也早就身死道消,化为混沌血池中的一滴魔气,重复曾经天魔的命运。 比起天魔秘境这个称呼,更应该管这地方叫天魔之坟,察觉到自己死期的天魔给自己造了一个秘境,试图遮蔽天机。 可惜依然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那天魔没能逃过消散的命运。 但读过里面叫她倍感晦气的古籍,离相月拒绝接受秘境的认主,自顾自出了秘境。 无主的秘境再度关上入口,或许再也不会出现,或许下一刻就会迎来新的有缘者。 但不是每个进入秘境的人都能做到像离相月那样顺利出来,根据她在秘境里的这些年,发现了不下十余个来自不同主人的遗落之物。 可想而知,这些遗落之物的主人都在秘境试炼中陨落,灵修魔修皆有之,直到迎来了一个无所事事,到处乱晃的魔族。 * 在天魔秘境里待了太久,出来了也不知今夕是何年。 离相月遵循本能,跟着最喜欢的香味在一处食肆前停住脚步,走了进去。 当时人很多,应该是饭点,食肆大堂中坐了不少人,她挑挑拣拣,才找到了唯一一张空的桌子。 要是晚一点来,她就得和人拼桌。 她不愿意拼桌,每个试图拼桌的食客都被离相月用术法改变念头,转头离开,找别人拼桌去。 离相月独自在角落里用完一餐,直到结账时,她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掌柜的说:“姑娘,你这是从哪里拿来的破铜烂铁?我们不收这个。” 离相月:“这不是钱吗?” 掌柜:“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拿来的前,土里挖的还是在哪捡的,我们不收这种钱,你换别的银钱付账。” 离相月翻了翻储物袋,神色一僵。 储物袋里,要么堆成小山的夜明珠,要么是摞成金屋的金砖,别说买下一桌菜,买下十里八乡的食肆都不在话下。 要是掰下一粒金豆子,应该能付账。 掌柜把算盘拨得啪啪响:“快点啊,磨磨蹭蹭干什么?” 跑堂的堵住门,也说:“是不是想吃霸王餐啊。” 这边的声音吸引了附近食客,目光都往她身上打量,离相月伸入袖中的手一顿。 “看你穿得光鲜亮丽的,衣服样式又古怪,手里又没钱,该不会是从谁的墓穴里挖的吧?” 被一再催促,离相月心生厌烦,脑子里不住盘旋在天魔秘境中读到的文字。 “无魂无魄,不入轮回……” 那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弱小如蝼蚁的人族都能有飞升的机会,偏偏让魔族生来强大,却斩断其飞升之路。 不如都杀了。 念头刚冒上心头,却越酿越浓,衣袖下的手指微动,她动了杀心。 “多少钱,我帮忙付了吧。”一串铜板被甩到桌上。 掌柜的连忙抬手按住桌上的一串钱。 杀意消退。 离相月转头看去,门前站着一浅蓝衣衫的女人,眉眼秀丽,神情温和。 她肩上落满星辰,仔细一看是绣上去的衣服纹样,星罗密布。 看似错落有致,只有观赏性,其实用线将它们互相连起来是个法阵。 至于是什么法阵,离相月暂时没有看出来,应当是这几年修真界新创的东西。 “钱够吗?”奚怀蓁跟她对视片刻,看向掌柜的。 掌柜:“够的够的,原来是奚仙师认识的人,她也不早说,要是早说了我就免了这顿饭钱……” 这掌柜是见钱眼开的,就算是,他也舍不得免费。 废大价钱请来的厨子就是为了挣钱的,这个免,那个免,那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奚怀蓁:“你就是来支援的人?我给你带路,走吧。” 被当成同伴了? 离相月眉毛一挑,还真跟了出去。 她不知道玄昆大陆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出秘境就进了食肆,但看现在,似乎大陆不怎么太平。 离相月跟着前面的修士一直走,眼见越走越偏僻,身边的人也稀少,不知道对方要把自己带去哪。 刚这么想,离相月眼前一亮,她恍惚了片刻,明白过来时她脚下亮了。 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成型的法阵在她脚下,深绿灵力缠绕,传来明显的束缚感。 不用看明白上面的符文,离相月也明白这是个束缚法阵。 走在前面的奚怀蓁回头,眼里的温和消失,尽是警惕:“魔族来修真界是什么目的?” 离相月唇边浅淡的笑意淡去:“原来你早就知道。” 其实她想问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在人间游走那么多年,从没人能看得出来她是魔族。 第257章 说出口时,却是另一番话:“为什么不在食肆中动手,我记得你附近有不少修士,能为你助阵,将我杀了。” “我不知道你,贸然动手,我讨不了好。”奚怀蓁看起来不太高兴,“在你眼里,我很弱小?” 弱小到需要别人帮忙才能伤到她。 对面的魔族没有言语,笑了一声,眼里明显是这个意思。 “……”奚怀蓁有点生气。 真是稀奇,奚怀蓁修至大乘修为,又是仙宫之主,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却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陌生魔族中是弱小的存在,魔域什么时候这么魔才辈出了? 生气归生气,奚怀蓁没有选择贸然动手,认真观察对手是对战者最应该具备的素质。 她杀过的魔族也不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还不至于有眼前魔族那样给她带来深不可测的感觉。 奚怀蓁又问:“你到底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离相月看看身上像是藤蔓般缠绕的灵力,她完全没有感受到威胁,答了自己的名字。 “离相月。” 大多魔族都生活在魔域之中,这个种族神秘而强大,却不知为何很少会主动离开魔域。 离开魔域和魔修混在一块的魔族俱有名有姓。 这个种族稀少,又强悍,修真界不得不再三防备。 但离相月这个名字,没听说过。 “我没听说过,那你应当不是我的敌人。”奚怀蓁按下双手,收起了杀意。 离相月眼底闪过讶异:“你就这么果断?” 她自然没听说过,因为魔族慕强,离相月在魔域中被奉为魔君。 魔族们习惯以魔君称呼她,甚少提起她的名讳,这么多年她不在魔域,说不定新一代魔族都不知道有她这个人的存在。 跑出魔域和魔修混在一块的魔族本身就是在魔域中混不下去的,更没有知道离相月名讳的机会。 还有一点就是,要是她想杀人早就动手了,也不会等到被怀疑是盗墓贼才开始生气。 这想法奚怀蓁没说,感觉说了对方会真的生气。 “奚宫主?” 头顶远处传来呼唤奚怀蓁的声音,奚怀蓁吞下要说的话,抬头看去。 “奚宫主,果然是您。”御剑的修士道,“家主在到处找您,想询问您一些事情。” 奚怀蓁说:“好,我稍后就去。” 修士道:“奚宫主有事要忙?可否现在就去?” 奚怀蓁下意识说:“我眼下还有事……” 再看向前方,眼前的魔族早已消失不见。 人呢? * 原以为以后都不会再见到那奇怪的魔族,一连数月过去,奚怀蓁将全身心精力投入战事中,早就将惊鸿一瞥的身影忘却。 直到一日,她被同盟出卖,将她引到魔修设下的阵法中。 四肢俱锁,灵力被限制,任她是阵法高手,也没办法快速脱身,得需要时间。 漫长的等待中,奚怀蓁认出了失传已久的伏仙阵。 此阵法极其凶残,误入阵法这十死无生,想要设立成功,须杀一实力不菲的修士祭阵,阵外每个方位至少要两个炼虚期以上修士压阵,不间断地补充魔力。 以上所有,必须一点不缺,否则容易功亏一篑。 也是好笑,魔修竟忌惮她如此,不惜用上这样自伤一千,杀敌八百的办法。 二十个魔修,再搭上被祭阵的修士,得花二十一条人命才能杀她。 奚怀蓁觉得不亏。 阵外的魔修可不知道,被困在里面的修士已经打了同归于尽的打算。 “原来你就是现在的天下第一,怪不得那天那么不高兴。” 起初听见人声时,奚怀蓁以为自己听错了,睁眼看去,还真看见远处模糊的人影逐渐变得清晰。 一身黑衣的魔族从阵法深处转了出来,眉眼缱绻,容颜秾丽。 “你怎么在这?”奚怀蓁气息不稳一瞬,“莫非是你……” 离相月:“如果是我,你不可能还活着。” 奚怀蓁:“……” 她说得狂妄自信,奚怀蓁却没有半分怀疑,她知道对方有这样的本事。 奚怀蓁四肢被缚,唇边流下一线血痕也无力擦去:“不是你,你怎么在这,不怕跟着我一块灰飞烟灭?” 伏仙阵针对灵修,但误入的魔修或魔族也讨不了好,阵法一旦开启,就是无人生还。 离相月:“在附近山洞里睡着了,睡醒了就发现自己在这,我真是倒霉。” 奚怀蓁闭上眼睛,唇边隐约浮现笑意:“确实倒霉。” 离相月看了她一会:“想出去吗?” 奚怀蓁:“你要帮我?可这是魔修专门针对我布置的伏仙阵。” 为了杀她,深渊魔修也是费尽心机,设计把她引到这来,二十个合体期魔修同时设阵将她困住。 伏仙阵没办法瞬间灭杀大乘期修士,但围困她,慢慢将她耗死还是能做到的。 “魔修灵修在我眼里都是人族,在我眼里没有区别。”离相月淡定道,“你不是说我是魔族吗?” 奚怀蓁无话可说。 沉默许久后,奚怀蓁说:“我欠你一命,以后只要不伤害修真界的要求,我都能帮你办到。” “如果不能,让我就这么陨落吧。” 修真界人才济济,外面还有苏映和萧存姿,想要赢得这场战争并非没有机会。 她持身清正,不愿意做违背底线的事情。 为了活命出去答应违心的要求,而后答应未知的条件,不如现在就死在这。 会有人为她报仇。 “也不用这么麻烦。” 远处的女人忽然靠近,在她身前单膝跪下,擦去她唇边血痕,凑近吻了她唇边。 “你的报酬我收到了。” 奚怀蓁倏地睁眼,黑衣魔修在她面前嫣然一笑。 天际汹涌不断,她起身抬手轻轻一扯,恍若伸手入云端,扯下了汹涌雷霆,亮白泛黑的汹涌雷电就这么被她抓在手里,素白掌心握紧成拳,扭曲的雷电像是发狂的蟒,不住扭动挣扎。 伏仙阵因被干涉,天际汹涌不断,阵外的魔修齐齐吐出一口心头血,还能坐着的魔修猛吃一把丹药,强行镇定下来,调动更多魔力注入阵中将奚怀蓁诛杀。 阵外的魔修不知道,对抗伏仙阵的早换人了。 立在中央的女人傲视群雄,用简单的办法破阵,跟捅破墙角蜘蛛网一样轻易。 她掐散了雷电,平息了风雨,不忘用宽大衣袖为奚怀蓁遮风挡雨。 这是奚怀蓁见过的最顶天立地的女人。 地动山摇般的巨响过后,伏仙阵破。 锁住奚怀蓁四肢的魔枷应声而碎,活动四肢后,她本能看向离相月。 唇角的热度一闪而逝,却久久停留在她心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魔族要这么做。 离相月没有解释:“你们人族不喜欢我,外面剩下的魔修你自己搞定吧。” 还是和上次那样,不等到奚怀蓁的回答,她就先自行离开。 奚怀蓁按下心中震惊,抓住机会破阵而出,将阵外二十魔修斩杀干净。 回到修真界,又杀了背叛她的人,道出真相。 但她没有说出阵法里碰见的魔族,对方如一阵风,来去无声,悄然消失。 * 似乎是知道自己不被修真界容下,离相月总出现在各种令她意想不到的角落里,往往那时候奚怀蓁身边没有人。 有时候奚怀蓁也会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一跳,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突然出现又消失的魔族。 甚至,亲自将阵法中对方留下的吻送了回去。 偶尔空闲时,离相月就会带点吃的出现,问她要不要一块吃。 统领大战的奚宫主拒绝过几次后,眼看那魔族分外嚣张地霸占自己的住处吃喝,在疲累中加入了离相月的邀请。 “炒笋尖,还热乎着,吃吧。”离相月没让恍惚又疲惫的奚宫主动手,洗干净了筷子递过去。 顺带拿了一只碗,另一手拎起酒壶,在碗边的白玉杯里倒了酒。 奚怀蓁看了看热腾腾的饭菜,飘着香气的酒,又看向兴致勃勃的离相月:“……” 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在大帐中养了美人的大将军。 白天出门打仗,晚上温香软玉。 “……”不能再想了。 奚怀蓁没提起那些恼人的俗务,拿着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得脸色酡红。 打个酒嗝,拉住占地吃得不亦乐乎的离相月,奚怀蓁忍不住问了:“你、你出出入入无数回,你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我派这么多人都没能,查出你的底细……” 离相月端着酒杯的手一顿。 当着魔族的面对魔族说查她底细,真是够胆大。 奚怀蓁抬起泛着水光的双眼:“你怎么不说话?” “唉,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天魔。”离相月放下手中筷子,“如今的魔族只是当年天魔的分支,天魔全死了,只剩下魔族。” 第258章 “魔族比当年天魔可差远了,所以你放心,我不会跟魔族一块对付修真界,天道不容我,我会死得更快。” “……” 离相月的声音变轻:“其实我挺惜命的。” “……” 身边一直没有回应。 离相月有种一腔真情被错付的感觉,低头一看,桌边的人伏在桌案上,被醉倒了。 离相月:“……” 原来不是借机试探,是真的酒后吐真言。 把桌上的东西收拾收拾,离相月把人扶起带到床边,这酒确实很烈,休息几个时辰就能好。 她把人放到床上,抽走被奚怀蓁压住的衣袖,准备离开。 正准备离开的人却身影一顿,衣袖被人扯住,离相月垂下目光,刚好对上奚怀蓁睁开的双眼。 “我没让你走。” 抓着朱红衣袖的手指更加用力,往自己方向扯去。 “过来。” 或许是对方力气太大了,也或许是她根本没想过反抗,被拉着压在被褥上,带着清淡酒香的阴影笼罩在上方。 垂挂床边的帘子垂下,隔绝了外面还明亮的天色。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先动了,温热双唇相碰,扯乱了衣襟。 情意渐浓,被床帐笼罩的空间里忘却一切地缠绵。 衣衫渐褪,满室春..情。 【作者有话说】 双方骨子里都很过线,却又非常稳定,属于互相稳定剂() 第146章 摘一颗青梅1 在玄昆大陆上度过漫长的一生,一切终将回归现实。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雷劫劈下时的轰动雷声,忽然出现在静谧的空间中,奚从霜还有点不习惯。 红苹果迫不及待地出现:“恭喜你,终于凑够了复活所需积分,任务彻底结束,即将回到现实!” 砰的一声,红苹果给奚从霜放了个赛博烟花,火花溅到还未回神的人的肩膀上。 “……” 奚从霜环顾左右,自己正处在一个纯白的虚拟空间中,身上穿着熟悉的病号服。 许久没看见这眼熟的衣服,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而且她还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红苹果:“这次回去,你将会远离病痛,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开不开心?” 奚从霜:“开心。” 抬眼看向远处,真的不是错觉,看似无垠的白色空间里有蓝色数字闪过,像是涌动的数据流。 红苹果扇动着翅膀,频率有点高,它实在高兴:“终于,主神分配给我的任务终于尽数成功!” 要是时间能缩短一点就更完美了,奚从霜早就在前几世攒够了积分,能提前回到现实。 积分回报高,但架不住宿主特能挥霍,以至于延长了任务时间。 第一次带宿主就大获成功,红苹果激动道:“我实话跟你说吧,你是我转正后的第一个宿主,你的成功在我的履历上也是完美的一笔。” 奚从霜闻言,唇角笑意加深,看起来并不意外。 红苹果:“作为报答,你有没有什么现实中完成不了的愿望?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说。” 也不知道她会要什么? 静默片刻,奚从霜说:“我十五岁时,经历过一场绑架。” 红苹果嗯嗯点头,这个事情它已经听宿主说过了,也见识到了宿主眼神究竟有多准。 然后呢? 奚从霜:“被救回来之后,医生说我因心理创伤激发保护机制,导致记忆倒退回十二岁,我也不得不重修学业,达到出国的水准。” 红苹果扇翅膀的动作一顿,这不在它调查范围内。 奚从霜:“不仅如此,当我打算调查我十五岁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我发现相关的资料与档案都被刻意模糊。” 很明显,做这些事的人就是不想让奚从霜得知真相。 年少时的奚从霜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热衷于暗地里跟父母对着干,将大权抢过来后,她又开始重新调查当年的事情。 这一次进展则顺利多了,然而为时已晚,那些资料与档案都被销毁的干干干净净,根本无从查起。 那些被销毁的资料都有她父母的手笔,奚从霜问过理由,他们的回答是:“那是耻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这对高傲的夫妻将独女被绑架的过往视为耻辱并不意外,档案继续存在,只会一遍一遍提醒他们的错误,不如销毁了事。 奚从霜的调查相当于翻他们的旧账,这让他们感到被冒犯,无法接受。 却不肯相信她是单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非抓住把柄,刻意攻讦。 奚从霜:“那时候我应该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我想亲自回去看看。” 红苹果:“我可以帮你回到十五岁,但你无法改变事实,只能顺其自然发展下去。” “这样的话,你接受吗?” “接受。” * 再次睁眼时,奚从霜眼前的风景在飞速向后倒退,所处空间正在平稳移动,窗外是灿烂的阳光。 奚从霜从小记性好,除了那件事她忘记了,很少有她不记得的事情,她一眼就能断定,这地方她没来过。 但十五岁的她正在前往另一个目的地的路上。 所以应该不是没来过,她真的回到导致记忆缺失的事件之前,也就是绑架还没发生的时候。 司机看后座的少女再度看向窗外,歉然道:“抱歉小姐,这段路有点堵,但能保证在预定时间前到达。” 奚从霜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嗯。”声音很冷淡。 比起成年后刻意伪装自己而变得温和的嗓音,回应的声音还处在成长期,音调更高,音色更冷。 奚从霜试图动作,然而身体没有反应,因为十五岁的她没有动。 “嗡嗡——” 忽然,后座放的书包里传来消息通知声。 急促的铃声让后座的少女本能感到厌烦,眉头微蹙。 如果是成年后的奚从霜,会选择忽视,被找上门也能微笑敷衍。 但她现在是十五岁的奚从霜,就算是她也没办法拦住自己拿出手机的动作。 正如红苹果所说的,她只能以主视角身份旁观,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母亲】:这次转学,希望你能好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转学? 她记得自己出院后就在家学习,之后出国念书,完成学业后回国进入家里公司,原来她还转学过。 车窗倒映着鼓着脸的少女,慢吞吞打字回复:“知道了妈妈。” 从很久之前,奚从霜就明白跟父母争辩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情,无意义的反抗只会引来更严重的惩罚。 或许这一次转学就是又一次反抗后带来的结果。 可少年心性,本该是最肆意昂扬的时候,很难一直隐忍下去。 所以在反抗,被惩罚,隐忍,反抗中循环,直到她彻底明白只有掌握大权才能彻底掌握自由的道理。 奚从霜明白的不算很晚,二十五岁那年重获自由。 手机又一震,还是同一个人发的消息。 奚从霜垂眼看去。 【母亲】:你还没到学校,为什么看我消息,你不知道车上看手机会坏了眼睛? “……” 差点忘了,自己使用的所有电子产品里都有追踪芯片,能把她的行踪实时传到父母的手机上,随时查看她的定位。 自由的日子过习惯了,都忘了以前是什么样的生活。 少女厌烦地放下手机,后视镜中倒映着她青涩愠怒的眉眼。 她打算不回了。 开车的司机全程安静周到,但很陌生,不用想也知道他在绑架发生后被辞退。 不仅是司机,她父母辞退了所有相关的人,被刻意隐瞒的情况下还想寻找当年的知情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车辆一路沉默地行驶到目的地。 司机缓缓踩下刹车:“到了小姐。” 奚从霜拎起座位隔壁的书包,开门下车,仰头看去。 高大门柱撑起校门,上书育德三中,目光下落,从校门口的电动伸缩门往里看,刚好是一条绿树成荫的木棉花树道,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孔子雕像。 保安在保安室里昏昏欲睡,看见了停在校门口的车猛然转醒,起身看来。 转学第一天,本该由家长陪同着办手续,帮忙适应新学校的时候,她一个人出现在学校门前。 门前,已经有老师在等待。 “同学你好,是奚同学吧?” * 育德三中,高一二班。 漫长的数学课结束,学生们在听见下课铃的那一刻精神一震,抓紧时间上厕所的上厕所,跟同学聊天的聊天。 还有的等不到饭点就开始饿,啃早上留下的面包。 穿着宽大蓝领白校服的女生在老师离开后,起身收拾桌面。 她并非是把桌面收拾干净,而是摊开了做了一半习题册,上面还留着她勾勾画画的痕迹,清秀字迹填满大半页面。 第259章 在习题册旁放了一张写了字迹的草稿纸,这是昨天上课做练习题剩下的,她没扔留着继续废物利用。 做完这些,她还不忘拧开水杯,把盖子放在一边,营造出她只是突然离开,但是很快就会回来的迹象。 想了想,她还把桌洞里的眼药水给拿了出来,放了一团打湿揉皱的纸巾。 伪装得很完美,看起来五分钟内就会回来的感觉。 一看她这架势,前桌的女生笑了:“橙子你又打算去哪?” “家里有点事,我回去看看。”苏澄白净的脸扬起笑意,“要是老师问了,请你帮帮忙,说我人有三急上厕所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前桌抬手比了个ok,她是学习委员,在老师面前说话还是有点份量的。 再者,苏澄以全级第一的成绩入学,上一次月考又拿下第一的成绩,老师们也愿意纵容她一些。 苏澄没拿书包,将上衣口袋处夹的小牌塞进裤兜里,准备要走。 前桌的同桌也回头了:“不会又是你老板加钱让你回去帮忙吧?” 大家都知道,苏澄条件不太好,学校给的奖学金也入不敷出,她偶尔会打点零工挣点钱。 有时候当当陪玩或代练,有时候去摇奶茶,偶尔帮邻居充当网吧前台,什么都干点。 好在她脑子够聪明,怎么胡闹都影响不了成绩,老师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都能容忍。 苏澄:“没有的事,接下来两节自习,我去去就回。” 她边越过身边的空桌子,一边褪下手腕上的发圈将头发给扎了起来。 长度过肩,尾部更像棕色的长发一收一束,打理成最适合跑动的低马尾,绝不让一根头发影响她翻墙。 “下午上课前就回来。” 蓝领白校服的女生甩着发尾消失在班级门口,穿过走廊,她避开老师经常走的楼梯下楼。 走出教学楼,临近中午的阳光落在身上,远远的,有几个人往这边走来。 苏澄定睛一看:“不好,出师未捷遇老班。”忙闪身躲进柱子后面,她身形清瘦,刚好被挡得严严实实。 好在老师专注身边的女生,没有注意到走廊尽头的人影。 奚从霜背着书包,百无聊赖地听着身边老师说话,司机没有跟着进来。 老师没有看见躲躲闪闪的人影,她倒是看见了,悄悄抬头看去。 十五岁的奚从霜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成年之后的奚从霜没来由觉得她眼熟。 明明连脸都没有看清楚,只匆匆看见她躲闪的侧影。 “手续已经办好了,我现在带你去班级,以后我就是你的班主任兼物理老师,你叫我王老师就好了。” 奚从霜回神:“谢谢王老师。” 王老师:“班上氛围很好,你会很快就适应这里的。” 奚从霜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回答:“好的王老师。” 她的回答倒是让王老师颇感意外,意外的……乖? 王老师稍一思忖,好歹是教育过不少学生的,怎么能感觉不到她礼貌之下的疏离,她暂时理解为不适应。 在接到学生前,王老师有点头疼,她的转学手续都是由家里人的助理全程代办,助理的姿态斯文傲然,在此之前她只见过对方的蓝底免冠三寸照。 是个清冷漂亮的女生,肩背挺直,情绪浅淡的双眼直视镜头,看起来是那种家境优越的女生。 再看她个人资料,果然没有感觉错。 其实王老师也奇怪,这个女生是从小跳级的,早就完成了高中学业,即将出国继续学业。 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返回高一重新读书,还转到距离她家很远的学校里。 王老师再次叮嘱:“新课本拿齐了吗?” 奚从霜:“妈妈派助理送给我了。” 迎着阳光走向教学楼的奚从霜不知道老师心中所想,在上楼前,她又好奇地多看了走廊尽头一眼。 刚好,柱子后的女生也好奇地探出头,跟看来的目光对视上。 “……” 双双停顿片刻,是奚从霜先一步转移目光。 因为到了楼梯口,她要看路。 同时,她心里想自己一定认识对方,也断定对方在自己遗失的记忆中占据重要位置。 “转学生?”苏澄心里嘀咕,“都开学过了这么久,怎么才来? 年轻气盛又清冷,目无下尘,没有近距离接触就知道她高傲得不行。 因为家道中落前的她也是这样,聪明又有钱,谁不自信一点。 再多加一点,她还挺漂亮。 苏澄喜欢长的好看的,纯欣赏的颜控。 轻飘飘看来一眼,让苏澄瞬间放弃逃学计划,摸出手机打下几个字,发送出去。 “我不去了,加钱也不去。” 苏澄心想摇奶茶哪有围观转学生香,脚步一转,手机塞回裤兜里就往回走。 她脚步轻快,像只猫一样两三步跨上楼梯,很快就回到位于三楼的教室。 此时上课铃已经打响,看自习的班长坐在讲台上维持纪律。 自习课不拘束学生低声讨论,有不少学生低声交头接耳,互相交换手上的草稿纸讨论问题。 苏澄从班级后门溜进来,班长抬头看了她一眼,有点惊讶,但没问,继续低头写手上的题。 学习委员抄了一本习题册,假装要跟她讨论问题,转身说:“我刚去办公室送东西,听老班说我们班里要多个转学生,给我们班奇数的人数凑个整。” 苏澄:“我知道。”她回想起刚刚看见的人。 明明是夏天,却还穿着长衣长裤,白得像雪一样,感觉一不小心就会晒化了。 学习委员:“我们班上就剩你隔壁桌是空的,你要结束你的快乐……你知道?” 苏澄笑了一声,眼里有点小得意:“我不光知道,我还看见她了。” 学习委员忙问:“你看见了,是男生还是女生?” 苏澄:“女生,看起来不太喜欢说话,挺有礼貌的。” 无论老师说什么,都会回应,确实很有礼貌。 学习委员心里顿时涌现一个文静腼腆,估计还会戴眼镜的乖学生形象。 直到转学生被王老师带进教室,她站在讲台上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做自我介绍时,学习委员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被骗了。 被老师引到讲台上的女生年龄跟大家相当,身形清瘦挺拔,一举一动都不紧不慢的,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班里被学海压弯了腰的学生群中出了一股清流。 讲台上,奚从霜看了看桌上的粉笔,抬手犹豫一会,拿起一根没有折断过的新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奚从霜,我的名字。” 她并不习惯用粉笔写黑板字,应该说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写,尽量控制了笔画,写下了一次人生中最丑的字。 果然她还是更适应白板教学——奚从霜觉得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应该是这么想的,因为她感受到自己眉心皱起的力度。 但在转身的那一刻,紧皱的眉心立马舒展开,重新回到没有什么表情的状态。 她的父母要求她不能总把自己的真实心情摆在脸上,得礼貌和优雅。 场面似乎因此冷了下来,奚从霜的容忍忍到了自我介绍结束。 王老师走上讲台:“欢迎新同学,让我们掌声欢迎一下。” 掌声响起的时候,奚从霜看见了末尾处熟悉的脸,是刚刚在柱子后碰见的女生,然而十五岁的奚从霜没有看见,目光错过对方,落在了班级最后面稍微褪色的黑板报上。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学习委员摸下巴想了半天,终于明白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她看起来很会弹钢琴,或者跳芭蕾舞的感觉。” 苏澄:“我投钢琴一票。” 学习委员:“那我芭蕾好了……不对,我干嘛要投票?” 王老师扫视一圈班内:“苏澄,我记得你隔壁桌没人,新同学就坐你隔壁。” 正偷笑的苏澄被点名,下意识站了起来:“到。” 然后跟奚从霜对上视线。 “哦,好。” 坐着的时候不明显,站起来就很明显,她身高放在全班也是属于较为高挑的那一拨,还为了逃课方便,经常选择倒数一二*排的座位。 苏澄,原来她叫苏澄。 这名字她绝对不是第一次听见,不然不会在听见时灵魂也跟着澎湃。 奚从霜走下讲台,穿过学生们往最后一排走去,站定在对方面前。 她很想跟对方说说话,然而十五岁的奚从霜没有这个心情,如果可以,她将会扭头就走。 【作者有话说】 十五岁雪花:我讨厌这里(╯‵*′)╯︵┻━┻ 过了一段时间,雪花:真香。 * 推推预收文,求预收呀 《工具人女配,我吗?[快穿]》 第260章 痴恋主角并为她哐哐撞大墙,最后惨遭落败,看着主角幸福美满而自己一无所有的叫女配。 有的才华横溢却误入歧途, 有的饱受磋磨而嫉俗厌世, 有的温文尔雅却斯文败类, 还有的奉献一切却只抵得上一句我不过当她是妹妹…… 而神音扮演的就是这类角色。 除此之外还得担任给女主找麻烦,充当恶毒女配反而弄巧成拙促成主角和女主,成为主角和女主之间的绊脚石。 神音:呵呵,我不当舔狗:) * 自卑青梅跑了 穿成刁蛮大小姐,犯错后被发配小镇,美其名曰锻炼意志,学好了再接回去。 按照剧情神音会对隔壁家主角一见钟情,如痴如狂,爱而不得后发疯开车撞人,却害了自己性命,早早丧生,将全部家产送给求而不得的主角。 神音表示谈恋爱不如自己做总裁,求而不得离我远点。 等到离开时,本该自卑软弱的青梅一脸坚定地说:“你等我,我一定会去你在的地方找你。” 神音:“……” #哪用得着等以后,我现在就带走# 正等着舔狗把自己带出小镇的主角:“?” 回过头发现自卑青梅也不在了的主角:“??” 官配和舔狗组成自行车自己跑了! * 可爱小师妹跑了 世人皆知麟舟仙尊目下无尘,雪发无暇,修为高深莫测,常年在洞府内闭关,不问世事。 按照剧情,常年闭关的麟舟一次出关发现神似白月光的主角,平静的心瞬间死灰复燃,决意收其为徒。 无私奉献,不求回报,耗干心血? 神音表示谈恋爱不如飞升,恨海情天离我远点。 本该虐连情深的小师妹每天追着冷艳白发长老跑。 小师妹满脸兴奋:“长老要入魔吗?那一起啊!” 觉得正道不好玩,准备统一魔界的神音:“?” 起初神音觉得女主跌跌撞撞跟着自己挺好玩,到后来她却想谈个恋爱也不是不行。 * 落难发妻跑了 陇阳贵女钱财双全,容色惊人,据传将与新起的枭雄联姻,结秦晋之好。 按照剧情,神音将会与枭雄联姻,手中兵马财富全奉上,只为了获得皇后之位,后来被皇帝发现她的恶毒真面目,斥她机关算尽,将她废弃后宫。 牺牲一切,竹篮打水? 神音表示既然人人都能造反,那为什么我不行? 撸起袖子就是干,还碰见了本该是皇帝草根时的真爱发妻,贵女被废也是因为她的遗留之物揭穿了皇后真面目。 本该捡回受伤枭雄的女主热情非常:“你在准备造反吗?那一起呀!” 神音:“……” 算了,来都来了。 * 到手小妈跑回去了 因年少时恋慕,旧情难忘,答应旧友收养她的女儿,并细心抚养长大,允诺将来让她继承一切。结果发现养女一直盼着自己去死,好继承家产和自己冲喜娶的老婆。 都杀了暴躁攻x带我一个甜妹受 第147章 摘一颗青梅2 指尖残留的粉笔已经令她感到厌烦,看见落了些许灰尘的桌椅,心中的不耐直接达到巅峰。 此时此刻,奚从霜彻底明白她母亲给的惩罚究竟是什么,不由觉得好笑。 苏澄悄悄比了比身高,刚站得远看不太清,没想到她比自己还高一点。 察觉到来自身边的目光,本就不耐烦的奚从霜淡淡看她一眼,眼尾一点小痣映入她眼中,不等苏澄看清,她已收回目光。 全程就没打算跟同桌说说话或打个交道的关系的意思。 苏澄:“……”好高冷。 余光看见奚从霜搓指尖的动作,粉白指尖残留着粉笔的痕迹,她有点用力,将指尖搓得发红。 意识到了什么,苏澄把手伸进桌洞寻摸一会,抓住开了封的纸巾要拿出来。 刚好看见奚从霜忍着手上粉笔的痕迹,从书包里拿出湿纸巾,开封,从自己手指开始擦干净,然后叠起来放在一边。 又抽出另一张湿纸巾,动作生疏的将眼前的桌子仔仔细细擦干净,看见桌洞里被不知名学长留下马克笔涂画痕迹,眉毛皱得紧紧,用上更大力气去擦。 然而那笔迹都是存在了好几年的,根本擦不干净,奚从霜转战椅子,跟擦桌子一样仔细,将椅子擦干净。 做完这一切,晾干了桌椅,她才坐下。 因为好奇新同学,悄悄围观的全班同学:“……” 新同学真勤快,转学第一天就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苏澄咂舌,深觉自己这热闹看早了,早知道就不留下来围观。 提前感受到身边坐一个大冰块,虽然这冰块还是个冰美人,但重点是冰。 奚从霜看似端坐在座位上,无视正在自习课里悄悄看来的目光,实际上灵魂已经飘了。 感觉如果可以,她想把桌子淹死在消毒水里,彻底清理干净才屈尊使用。 十五岁的她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是惩罚性质被转学到这里,奚从霜很难对眼前的一切产生任何好感,沉默上下学,好几天都不跟任何人说话,也没有任何交朋友的心情。 跟世界赌气。 二班的其他学生就算有心跟新同学交好,可一靠近就被冷得够呛,再好看也抵不过她性格不讨喜。 于是大家也都敬而远之,当她不存在。 起初苏澄还是不太习惯自己多了个同桌,后来就习惯了,不,应该说根本不用习惯。 有时候苏澄觉得自己不是跟一个冰美人做同桌,而是跟空调做同桌,她和空调没有区别,都是沉默地制冷。 坐在她隔壁的奚从霜每天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沉默,沉默地坐在一边,摊开空白的课本盯着页面出神,从不在上面写下一个字。 当然,作业也是没有写的。 奇怪的是老师也从没提起过叫家长,大小育德三中也是本市重点学校,肯定无法接受校内学生这么懒散。 苏澄只是想尽办法钻空子,学业还是没有落下半分,奚从霜就不太一样,她是完全不配合。 在不知道第几次记下奚从霜的名字后,学习委员无奈道:“你真不打算写吗?再下一节课是数学老师的课,要不趁现在补一下,我帮你把名字消掉。” 奚从霜也无奈,她倒是想写,也想在苏澄每一次欲言又止前回应,可身体不愿意,对着学习委员摇了摇头。 学习委员:“那我没办法,必须得把你名字给记上去。” 不出意料的,奚从霜依然是淡淡应一句:“嗯。” 学习委员写下奚从霜的名字,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没交作业。 真是人如其名,冷如霜雪。 学习委员还跟苏澄一块怀疑过她是不是自闭症,可苏澄觉得不是,除了话少了一点以外,各方面还挺正常。 会自己去饭堂打饭,下雨了会打伞,条理清晰,估计就是不爱说话。 奚从霜不知道自己差点在苏澄心里变成一个自闭症少女,很快,一节语文课过去,下一节课就是数学。 她对应着课表,拿出了对应的课本。 配合,但只配合一点点。 数学老师是个说话慢悠悠的老头,他退休被返聘,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看似随和,其实几个主科里最严格的就是他。 不出所料,小老头记住了唯一一个没交作业的学生,讲完例题后,他在黑板上出了一道题。 数学老师:“你们刚刚都说理解了,那我点一个人上来做这道题,谁来?” 讲台下刷刷举起几个手,有的伸长胳膊,有的把胳膊肘放在桌子上,还有的只露出半截胳膊,达到欲举不举的效果。 苏澄下笔如飞,飞快在空白处写完解题过程,余光看向身边,果然又是一片空白。 她抬头看向黑板,只见小老头眯着眼睛,目光在班内逡巡,却没有看一眼举起手的学生们。 小老头年过六十五,十分叛逆,专门喜欢挑不举手的学生上去做题,班上的学生们早就了解他的性格,不管会不会先举手再说。 可新来的奚从霜不知道他的作风,眼见眼睛后的目光落在自己隔壁,苏澄心说不好。 “奚从霜,你来。” 正发呆的奚从霜一愣,下意识站了起来,迎着众人的目光看向黑板,似乎还没理解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来解这道题。”数学老师敲了敲黑板。 苏澄的手动了动,看在一块当了几天同桌的份上,把自己的本子推到她桌面上。 小老头面慈嘴毒,可别把本就自闭的新同学说得更加自闭。 奚从霜看见了她的动作,可算有了回应,抬手按住了她的本子。 准确点说,她按住了她推本子的手,修长手掌按在自己手背上,温度偏低,苏澄手背莫名一麻。 第261章 奚从霜:“谢谢,不用。” 随后她动了,从最后一排走向讲台,面无表情拿起粉笔,洋洋洒洒写下解题过程,每一步骤精准如参考答案。 苏澄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解题过程,跟她的步骤一样,可算明白为什么对方说不用。 因为看一眼就会,还根本不用写在本子上。 “嗯,对了。”数学老师摆手让她下去,“就算你会,作业还是要做的。” 学习委员跟苏澄嘀咕:“这不是挺会的吗?怪不得不爱写作业。” 穿着本校校服的奚从霜已经走了回来,数学老师开始根据黑板上的问题简单讲解,学习委员很快就把头给转了回去。 奚从霜没有听,她拿出桌洞里常备的湿纸巾擦自己的手。 苏澄其实很想说:不喜欢的题就拒绝掉啊。 每一次碰过脏东西就把自己的手擦得脱皮泛红,不会痛吗?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已经开始讲解下一个知识点,苏澄没再看,转头看着讲台。 和之前一样,数学老师喜欢讲完一个知识点后出一道题让学生们自行探讨,探讨完了就叫学生上台做题。 “现在开始小组讨论。”写完题目后,数学老师慢腾腾道。 苏澄跟同桌就没有讨论的可能性,三下五除二写完题目,隔壁已经停止了擦拭的手,将用过的湿纸巾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桌角处。 又有洁癖,又有强迫症,这冰块还挺多毛病。 见她又把手伸向湿纸巾,苏澄在嗡嗡的讨论声中问:“你总这样用湿纸巾擦手,手不疼?” 原以为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她也很少主动跟同桌说话,每次都在没开口前放弃。 出乎意料的,奚从霜回应了:“疼。” 苏澄:“既然疼,为什么还那么用力擦?” 奚从霜:“习惯了。” “……”苏澄表示不理解,“疼痛也能习惯?” 这个问题成功问倒了奚从霜,迷茫地看着对方,颜色浅淡但饱满的双唇微抿。 对这个问题无所适从,念及对方试图帮她一下,她认为应该回答对方。 奚从霜只是沉默,但耳朵没有闭上,知道她的新同桌是个成绩优秀的学生,总有很多人找她借作业。 在她不知如何回答时,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叫停了讨论,开始讲解题目。 上课说小话不是奚从霜会做的事情,于是她又沉默了。 在苏澄眼里,她好像刚刚迸发出火星的火苗,噗嗤一声,又被一盆冷水浇灭。 * 一次聊天机会成功被数学老师浇灭,下一个机会就变得难找多了,苏澄也才十五岁,也拉不下脸老主动跟人说话。 奚从霜则以为自己的冷漠又被嫌弃,也不再继续话题。 那落得清净,等她爸妈觉得时机合适了,又想她来了,就会被接走。 她不会在这里留太长时间。 并非是奚从霜在这一次惩罚中产生对家的归属感,而是已经完成高中学业的她继续待在这里是浪费时间。 就算回去,偌大的家里也只住着她一个人。 工作繁忙的父母各自分居,偶尔经过才会过来看看她,检查完成绩后再度离开。 然而半个月时间过去,手机里的聊天页面依然停留在当初那一条,谁都没有主动发过一次消息。 父母不会,奚从霜更不会。 奚从霜好像被遗忘在这座远离家的小城中,司机仍然日常接送她上下学,每个月银行卡里会多出一笔费用以外,再也没有来自父母那边的任何消息。 他们在等奚从霜主动认错,去服软。 可会服软的奚从霜就不会真的拎着行李箱登上飞往这座城市的飞机,要服软早在收到机票信息的时候就开始服软,何必等到这时候。 下课铃声响起,奚从霜拎起书包准备离开,路过办公室听见王老师再跟谁打电话,没有留意到办公室门前有谁经过。 这日子倒是跟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从行程上对比,倒是轻松多了。 * 入秋之后,天气变得多雨。 远城市本就是一座多雨的城市,今年夏天降雨量比往年少,入秋之后,攒了一个夏季的雨水变本加厉而来。 还在上课时,外面的天气说变就变,刚还阳光普照,瞬间就乌云密布。 下了一节课雨后,天气又开始放晴。 可把紧张要不要跑操的学生们的心都揪紧,宁愿淋雨回家,也不要放学跑操。 最终学生们祈愿成功,放学前五分钟,天降大雨,将地上浇得湿漉漉的。 教室里的学生都走空了,因为下雨不用跑操,提前放学。 奚从霜收拾好书包,背起出门,她闻到了湿漉漉的草木气息,循着楼梯下楼。 最近她学会了乘坐地铁回住处,奈何天降大雨,她得等雨停了才能出校门。 因为她的仍不认错,于前几天,她父亲已经将司机叫了回去,甚至亲自告诉她的时间都没有,只让助理通知她。 楼上楼下基本空了,奚从霜下到楼下时,意外发现角落里还站着一人。 苏澄正低头敲字跟人聊天,听见身后有人下楼,回头看去,原来是她姗姗来迟的同桌。 手心里的手机嗡嗡作响,苏澄又低头打字回应。 奚从霜心想原来她也没带伞,也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待着雨停。 眼前的雨厚如雨幕,奚从霜有心想多看身旁两眼,奈何双眼只盯着眼前出神,同时做下决定要是雨一直不停,就冒雨跑去地铁口算了。 咔哒一声轻响,有人在廊下撑起折叠伞。 “你没带伞吗?”苏澄见奚从霜看过来,“最近很经常下雨,还是在书包里常备雨伞比较好。” “出门前,我看了天气预报,上面没说会下雨。”奚从霜试图为自己的疏漏解释。 更重要的是,她没有买伞放在住处。 苏澄举着小花伞:“那要不要我带你一程?” 奚从霜主动走向了苏澄:“谢谢。” 她想起其他学生互相交往时说的话,补充道:“你有没有喜欢喝的饮料,我明天买一瓶给你。” 苏澄把书包背在身前,随口回应:“我没什么想喝的,下次再说吧。” 奚从霜:“好。”她记住了这件事。 对方靠近的时候,苏澄动作一顿,脑子里冒出一句话:同桌身上好香。 奚从霜:“我昨天洗校服的时候,不小心倒多了洗衣液,你闻到的应该是洗衣液的味道。” 苏澄无语凝噎,才反应过来她刚刚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你的洗衣液是冷香型的啊?” 奚从霜:“不是,好像是花香型,在小区门口超市打折区买的。” 花香型? 可苏澄觉得自己闻到的是木质香的感觉,有点冷冷的,像是长期浸染,从骨子里散发出来那样。 雨水砸在伞面上,淅淅沥沥地响,为了不被淋湿,两个人只能互相挨得很紧,肩膀挨着肩膀走。 苏澄伞举得不够高,有点顶着奚从霜脑袋,她抓着伞柄往上举了举,又觉得抓着细细的黑色伞柄不好出力,手往下挪抓着苏澄手背往上举。 苏澄觉得有点热,才想起一件事:“不对啊,你不是有洁癖吗?” 有洁癖的人怎么愿意跟自己挨着走,还为了举高伞面握住自己的手? 奚从霜惊讶:“我有洁癖吗?”她不太觉得自己有。 还是没有的好,不然又得做治疗。 苏澄举例说明:“你转校第一天就用湿纸巾擦遍了桌椅,摸一次粉笔就要擦很多次手,笔被人用了就送人不要了……还有从不愿意参加体育课和跑操,站在一边看也不愿意坐下。” 校服也永远是一尘不染的,袖口处也没有被笔墨沾上的痕迹。 听起来确实有点,奚从霜:“那应该是有吧,想要擦干净是因为觉得碰到了脏东西很难受。” 苏澄动了动手,示意自己被奚从霜抓住的手:“那我呢?” 奚从霜以为她再问抓着她的手不会觉得脏,摇头说:“不难受。” 而且当着帮助自己的人说不好的话是不礼貌的行为。 “小心。” 苏澄被抓着手避开人行道上的水洼,瞥见近在咫尺的细腻白皙的侧脸,眼角下缀着一点小痣。 这个好像是叫……泪痣? 苏澄忽然说:“你会弹钢琴吗?” 奚从霜:“会一点,业余水平,你想听?” 父母对她的培养是方方面面的,能力得出众,气质也得跟上,音乐美术不一定要精通,至少要有所了解。 “原来你真的会弹钢琴。”苏澄又问,“那你会跳芭蕾舞吗?” 她还是没忘记跟学习委员说过的话,沉寂多日的好奇心一朝激发,趁奚从霜好说话,多问几个问题。 奚从霜摇头:“我不会芭蕾舞,舞蹈老师说我四肢不协调,没这个天赋,不过我会交谊舞。” 第262章 苏澄:“那你会的东西不少,我早就把我学的交谊舞给忘了。” 奚从霜抿了抿双唇,看向身边扬起的笑脸,意识到这句话之下隐藏了什么。 忽然,苏澄说:“地铁口到啦,你进去吧,下周见。” 天幕之下,背着黑书包的人影从小花伞下走出,她在入口雨棚下回头。 举着伞的少女将书包背在身前,雨伞不大,她一侧肩膀被淋湿,眼型偏圆的双眼洋溢着笑意。 奚从霜似被感染,眼底有所软化:“下周见。” 目送苏澄离开后,奚从霜皱着眉拿出纸巾按在被淋湿的左侧肩膀上。 一连用了一包纸巾,勉强把肩膀处淋湿的地方吸干,烦躁地盯了肩膀一会,奚从霜举步汇入人群中。 还是快点回家把衣服换下来吧。 * 除了学业以外,苏澄还是挺忙的。 周一到周五忙学业,周末打点零工,周一哈欠连天地回到学校上学。 今天也是如此。 似乎今早上还有点起猛了,苏澄觉得脑袋有点昏沉,很想倒头就睡。 她还是撑住了,踏着一个周末都没干过的地面上学。 整一个周末都在下雨,到处都湿哒哒的,感觉浑身都要长蘑菇。 苏澄以为自己来得已经够晚,没想到定时刷新的同桌还没来。 “早啊,感觉好困,根本没睡够。”学习委员带着眼下浓重黑眼圈跟她打招呼。 苏澄赞同点头:“我也是。” 昨晚上帮邻居看了个夜班,两三点才回家睡觉的,早上六点半起的,根本没睡够。 苏澄想问:“我同桌还没……”来吗? 定睛一看,眼熟的黑书包搭在椅子靠背上,她已经到了,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学习委员:“什么?” 苏澄摆手:“没事,我好困,先眯一会,老师来了叫我一声。” “好。” 奚从霜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又听到了连绵不断的雨声,拎着手上完全空白的习题册回教室。 左右老师喊她去都离不开同一个话题,让她做作业,并且说再继续这样下去就要通知家长。 那就通知,不会有人在意的。奚从霜心想。 从后门进去,就是自己的座位。 桌的另一边,苏澄趴在桌面上补觉,她放轻动作,坐在一边。 奚从霜发现苏澄露出的耳朵有点红,白玉似的耳朵泛红,她多看了两眼。 【作者有话说】 发现还挺自由的雪花: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第148章 摘一颗青梅3 早读开始的时候,苏澄就醒了,身边也多了熟悉的人影。 揉揉眼睛,苏澄语气含糊地说一声:“早。” 奚从霜余光里总晃过她发红的耳尖,被她胳膊压了好一会,红得更加厉害。 “早。” 学习委员本清点桌上练习册,回头熟练地从苏澄书包里拿出习题册往作业堆上一放,不用翻开也知道,苏澄肯定写完了。 谁让她身兼多职,还兼任着课代表的重任。 闻言,她震惊抬头,看向奚从霜的眼神像是听见了哑巴说话。 没想到啊没想到,不主动不回应不配合转学生还有会回应打招呼的一天。 学习委员心想会不会有可能她忽然想开了学好了决定奋进了,完成了作业呢? 抱着这个希冀,学习委员:“奚从霜,你数学作业……” 奚从霜:“没写。” 学习委员:“……”我就知道! “那我得记你名字。” “好。” 学习委员去别的组收作业了,表示拒绝跟卡皮巴拉交流。 苏澄眯了一会,还是觉得有点困,她觉得不对,以前这样熬也没这么累,今天是出奇的累。 今晚上的家教任务还是拒绝算了吧,趁早回家补觉,早上早点起来赶作业。 奚从霜从桌侧挂钩上取来一个纸袋,往苏澄桌上推去:“我觉得需要这个。” 入学半月有余,是她第二次主动越过两张桌子的分界线。 第一次是上周五的数学课,没想到仅过了两天,又迎来了里程碑式进展。 苏澄盯着纸袋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她转过脸看向奚从霜,她一侧脸被压红,有点像不小心打重的腮红,看来的目光也迷茫:“啊?” 奚从霜抿唇,眼底多了几分笑意,她说:“咖啡,早上我不习惯喝冰咖啡,所以买热的。” 她还没来得及喝,就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回来看见困得天昏地暗的苏澄,觉得咖啡有更适合的用途。 苏澄顿时一激灵,坐直了身体:“我还真需要这个,谢谢。” 她其实今天起晚了,只来得及在路上啃两肉包,还忘了喝豆浆,给她噎得够呛,赶在保安关闭伸缩门前冲入校门。 最近天气微凉,咖啡袋里的咖啡尚且温热,苏澄一口就喝出了熟悉的味道。 这是学校附近开的咖啡店卖的,深受附近二中、三中学子们欢迎,路过时都会带一杯回学校提神。 一般咖啡店还没有那么早开门,只有那一家店的店主奉行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原则,愿意早早开门。 一口气喝完温热的咖啡,苏澄觉得胃暖了点,提了点精神。 把空杯放回纸袋里,丢了垃圾又回来。 “好,我现在精神满满,再来三节数学连堂都不怕了!”苏澄夸下海口道。 奚从霜表示婉拒:“不了吧。” 三节数学课,她得被点多少次名。 明明写作业就可解,奚从霜偏不,将叛逆进行到底。 然而苏澄的话说早了,别说三节数学连堂,她只是去了一趟做操回来,整个人度蔫吧了,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晃,魂在飘。 奚从霜慢了一步回教室,又看见自己的同桌变成了埋在胳膊里的萝卜。 这情况到了上课也没能缓解。 大课间后的第一节课是物理课,奚从霜犹豫片刻,身侧的手抬了抬,前桌的学习委员后脑勺长眼睛似的回头。 “上课啦上课啦,橙子你别睡了上课啦!”学习委员在她耳边大声说话,还推了推她肩膀。 “……嗯,等会。” 苏澄含糊应了几声,第二道上课铃响起时,她才抬起的头。 隔壁的奚从霜已经拿出了比脸还白的课本,摊开放在桌面上,没开盖的笔放在一边,叫苏澄觉得她真是奇怪。 又敷衍又怪有礼貌的。 上课发呆归发呆,但不会做课堂以外的任何事情,比如传纸条说小话,画书本上的历史人物,折纸扮演小剧场,看课外书,玩手机……诸如此类的事情,一律不干。 要是不看她一整节课都保持一个动作,还真没那么快发现其实她在发呆,敷衍课堂。 让老师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好。 苏澄正想着,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眼前世界忽然变得更加模糊。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不是因为睡不够来着。 她睡不够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不远处,王老师给学生讲题的声音一顿,转身走来:“苏澄你脸色不太对,是不是感冒了?” 苏澄慢半拍地理解老师的话,没等她回答,王老师的手按上她额头:“好像有点发烧。” “奚同学,你带她去校医室看看。” 苏澄似乎听到身边人应了一句,紧接着她被人握住胳膊拉了起来,她也脚步发飘地跟着走。 楼梯口处,奚从霜没有贸然带着人下楼,她转头:“你还能自己走下楼吗?” 苏澄心说还不至于废成那样,发个烧就走不动道。 结果还是几乎把身体重心压在奚从霜身上才得以顺利下楼。 对于十五岁的奚从霜来说,还是头一回照顾病患,动作方面多有不熟练,连发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比较好。 跟成年后的自己是万万比不上的,奚从霜也是经历了什么叫空有经验,无能为力。 待走到楼下时,两个人的额头都冒出了汗珠。 只是一个人是累出来的,另一个是冷汗。 苏澄:“给你添麻烦了。” 奚从霜摇头:“没有。” 这学校老归老,设施一应俱全,校医处里的校医是上了年纪的阿姨,说话温声细语的。 校医把人给带了进去测温,奚从霜在外面等候,外面的雨早停了,还出了太阳,校医室门前的桂花树丛被淋得湿绿。 隔着纯白帘子,里面传来对话声。 “你这是淋到雨没擦干头发着凉了吧?” “好像是……” “得擦干头发才能睡觉啊。” “昨晚上太困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高中生确实学业繁重,校医知道这个女生,是高一的年纪第一,就以为她学习十分用功。 校医:“那也要吹干了头发再睡,要不就不洗头发,慢一天再洗,总是这样容易得头风哦。” 第263章 苏澄不知道校医误会了什么,嗯嗯两声糊弄过去。 眼睛却不住看向一帘之隔的外面,似乎还能看见站在原地的人影,她还以为对方把她送到就会直接离开。 奚从霜站在墙体微黄的屋内,她分不清是岁月的颜色还是午后阳光的颜色,桌上摆着飘着热气保温杯,透着慢悠悠的老城生活的韵味。 似乎……一切都没有那么令人讨厌。 奚从霜紧绷许久的肩膀,有了片刻松懈。 她不想回教室里上课,这些东西她早就学过且烂熟于心,重复学没有什么意义。 校医也没管她,见奚从霜留下,就说:“同学你帮忙看着药水瓶里的药水,没了记得叫我。” 她算是给了一个理由让奚从霜更合理地留下。 “好。” 穿过半开的帘子,躺在床上打点滴的身影映入眼帘,身形单薄的少女闭眼睡着,腹部盖了半边被子。 最近天气只在早晚凉快些,中午下午这个时间段还是很热,头顶的风扇慢悠悠地摇头。 奚从霜拉来一张掉漆的木椅子,坐在一边安静等待。 换新药水瓶的时候,校医的动作惊动了睡着的人,她试图睁眼,但身体被莫大的疲惫感压着,没能睁开眼。 在奚从霜看来,就是苏澄病中睡不安稳,纤长睫毛不住颤抖。 她有心想抬手虚虚握住打针的手背,这样能让苏澄舒服一点。 但照顾人经验匮乏的十五岁奚从霜显然想不到该怎么做,只默默盯着对方的脸,眼见她颤抖的睫毛终于平息,心头悄悄松了口气。 床上的人沉入更深的睡眠,奚从霜看着窗外出神。 良久,身边传来苏澄的声音:“你千万不要多想,我的发烧不是因为你。” 奚从霜回神:“嗯,我知道。” 那柄雨伞不大,两个人挤在一块能遮住大部分身体,她还记得苏澄的头部没有淋湿,但校医说她是头部着凉导致的感冒,跟当时的情况不吻合。 苏澄:“你知道就行。” “……” 安静片刻,苏澄又说:“那要是我说是因为你,你会怎么办?” 奚从霜:“赔钱。” 既然事情理不清,兼对方认为过错方是自己,那就用钱买清静。 虽然其他的卡都被冻结,但还有一张卡能用,里面有父母每个月打来一笔钱,奚从霜花销不大,吃饭在学校,每月剩余依然很多。 苏澄:“这么干脆……不对,赔完钱之后是不是再也不会搭理我了?” 奚从霜点头:“嗯。”谁被讹了还会理会讹她的人。 她只是钱多,人不傻。 愿意帮忙也是因为苏澄两次主动帮忙,她不至于那么冷血。 苏澄感觉舒服多了,话也跟着变多,忽然觉得奚从霜过分寡言:“你的话少不会是天生的吧,难道你是土象星座?” 正是年少,处于好奇心旺盛的时期,班上学生在课余时间喜欢讨论星座相关话题。 奚从霜顿了顿,摇头:“不是。” 苏澄十分稀奇:“原来你知道星座啊,还知道土象星座。” 奚从霜无奈:“……”她没那么无知。 更无奈这只小白羊生病了也这么多话说。 在女生们聚在一块拿着星座书对照自己的时候,奚从霜听见苏澄说:“原来我是白羊座啊。” 那时的语气和现在一模一样。 也是奚从霜无奈的表情太明显,苏澄也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人家只是不爱说话,又不是真自闭少女。 奚从霜瞥见她干燥发白的嘴唇:“要*喝水吗?” 苏澄:“要。” 发烧的人就是容易感到口渴,奚从霜不说,她都忘了自己喉咙快干到冒烟,急需水分。 “那你等一下。” 奚从霜起身,跟校医要了一次性杯子倒来温水,她没有直接把水递给苏澄,放在了一边桌子上。 伸手接了个空的苏澄:“?” 奚从霜站在床边:“躺着不能喝水,会呛到。” 苏澄一想也是,准备起身,却被人按住肩膀,不解看去。 这次又怎么了? 奚从霜:“你的手不能动,小心回血。”她弯腰,把自己的手借给苏澄当成扶手用,帮她坐了起来。 背靠在床靠上,苏澄终于拿到了她想喝的温水。 喝完一杯,奚从霜又问:“还喝吗?” 苏澄摸摸肚子:“不喝了。”万一想上厕所,还得麻烦人家。 闲的没事干,手机也没带,苏澄也学奚从霜看窗外发呆。 校医处的门前窗后都种了桂花树,矮矮的一丛,等差不多中秋就开花,一室飘香。 奚从霜:“等会打完针,你下午请假回家吧。” 就算再没经验,奚从霜也知道人生病的时候需要家人照顾,只是照顾她的人会替换成家里的佣人或者医院里的医生。 情况不严重的情况下,还不能劳动两位大忙人亲自回家或到医院看望奚从霜,要是情况严重一些,就会派助理过来帮忙监控情况。 “不请假,不回家。”苏澄摇头,对上窗户玻璃上的奚从霜的目光,含糊道,“家里人忙,还是不让他们操心了。” 奚从霜目光微动:“……这样。” 很快,苏澄就想起另一件事:“我之前看有司机接你上下学,那你家的佣人,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喊你小姐?” 奚从霜淡淡看来,意识到苏澄的问题只是单纯好奇,没有半分恶意,眼底戒备消除,满眼写着:有什么问题吗? “……”还真是啊。 苏澄没忍住,把脸转到一边控制表情。 成,还真是个大小姐,跟自己小时候一样。 大小姐还给自己端水,其实人挺好的,一点都不孤僻冷漠。 奚从霜看来的目光更加疑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苏澄忽然闷笑,这里面难道有自己没察觉到的笑点吗? 虽然不解,奚从霜仍善解人意道:“你想笑就笑吧。” 很快,苏澄就笑不出来了。 她捂着肚子,面露难色。 奚从霜以为她又不舒服,起身准备去找校医,被眼疾手快的苏澄拉住。 “别别,你可千万别去。”苏澄深觉丢不起这个脸。 奚从霜:“不能讳疾忌医。” 苏澄:“我只是想上厕所……” 奚从霜:“……” 打了差不多两瓶药水,还喝了一杯水,想上厕所确实很正常。 继人形拐杖后,奚从霜再次充当输液架,把人给带了出去,手里的药水瓶递给苏澄,她在外面等候。 抬头远望,远处雨过天晴,碧空如洗。 之后估计都是好天气。 * 到底是年轻,只休息一天,第二天来上学的苏澄又恢复往日精力满满的状态。 奚从霜倒是多了点变化,空白的课本和不交的作业一成不变,但课桌上多了一本厚厚的精装本书籍。 她上课不看,在下课看,在自习课看,其他时间都很配合班级活动。 争取不做贡献,也不拖后腿,把自己当透明人。 “你在看什么?”苏澄实在好奇,“给我也看看?” 奚从霜夹上书签,合上书本递过去。 深绿的封面,看起来就很佶屈聱牙,晦涩难懂,路过的学习委员也把脑袋给凑了过来。 学校里的学习太枯燥无味,配料表都觉得很有意思,更别说一本陌生的书籍。 苏澄看了一眼,她英语成绩不错,参加过比赛,但她敢断定这绝对不是英语,默默看向奚从霜:“这是什么语言?” 奚从霜:“德语。” 苏澄把书本合上,还了回去。 学习委员不敢直视,闭眼转头。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可算是明白了奚从霜根本不是不会,而是太会了,所以不写作业。 要是她知道奚从霜是从小跳级选手,早就完成了高中学业,只会更加无言以对。 幸好她没有炸鱼的心情,不然一个转校生成绩碾压班里大半学生,老师们只会加大力度,大家日子就要变得水深火热起来。 不破坏生态的转校生,是好人。 就这么不知不觉,奚从霜的风评在她毫不在意的角落里发生转变。 下午的课开始前,苏澄被老师叫走,之后一直没有回来。 好像是是叫她去准备英语硬笔书法比赛,是演讲还是书法奚从霜没有听清楚,倒是听清了苏澄低声说了一句:“一等奖奖金五百,还不错。” 一连小时两节课之后,学习委员很懂道:“看来她不会回来了。” 因为剩下的两节课都不是重要的课。 一节课又结束,再下一节课就是体育课,体育课过后是自习课。 还是高一,课程没有排得那么紧张,体育老师依然保持身体健康,还能给学生们上体育课。 第264章 上课铃声响起,奚从霜跟在学生们身后,慢慢下楼梯。 其他学生都三三两两地结伴往操场上走去,奚从霜却停在了楼梯前,看向远处的木棉花树长道,目光停顿片刻。 她放弃了这个决定。 当着保安的面离开学校,还没有请假条,只会马上被抓回来。 所以她调转脚步,前往校园围墙走去,这边的围墙摄像头形如虚设,只能固定一个角度,只要小心避开探照范围就能做到无痕出校。 奚从霜在围墙下止步,探头望去。 这就是被三中学子经常翻的墙,苏澄似乎也是从这里出去的。 思索片刻,大小姐开始学习她的新技能——如何逃课。 因为学过攀岩,她翻墙速度还挺快,一跃而下。 围墙之外,是一条堆了砖块的巷子,往左看去,就是经过校门的马路,因为还不到放学时间,经过的车辆也不多。 奚从霜看了看,回头看向另一侧,巷子的另一边连接学校后的居民区,是一个比较老的小区,不少教职工都在里面居住。 似乎哪里都没有想去的地方,回家和学校里也没有区别,还不如学校里人多。 翻出来之前想试试逃课的感觉,翻出来后倒是觉得没意思,奚从霜想回去了。 身后传来异响,奚从霜转头看去,眼底闪过惊讶:“你……” 没想到先消失的苏澄出现在围墙上,动作轻快地就要往下跳,但她没想到巷子里不仅有人,还是她一本正经的同桌。 震惊之下,又担心被路过的老师发现,苏澄身形不稳,少说也要摔个脸着地或手扭伤。 然而并没有,她摔在了泛着冷香的柔韧东西上,慌乱间,胳膊肘勾住了什么稳住身体。 刚一动作,头顶撞到了什么,传来钝痛。 “好痛……不对,也不是很痛。”苏澄悄悄睁眼,直接眼前一黑。 因为奚从霜下意识往前走一步,把她给接住了。 她现在是压在了奚从霜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雪花:啊,天上掉下一个…… 第149章 摘一颗青梅4 看清了身下压的人,苏澄可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不痛了。 原来是把奚从霜当人。肉沙包,结结实实被抱着,怪不得一点都不疼。 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苏澄不好意思继续坐下去,本能想要起身,但青春期的两人都长手长脚的,苏澄摔下来的姿势也古怪,导致肢体交缠,一动作不是压着奚从霜大腿,就是脑瓜顶着她下巴。 苏澄更不好意思了,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奚从霜下巴又被撞了一下后,她忍无可忍抬手按住她后颈:“别动。” 苏澄立马乖巧不动。 墙角下,叠在一块的两人才得以分开。 奚从霜拍去校服裤腿上沾上的灰尘:“我还以为你早就离开了学校,没想到你还在里面没出来。” “是耽误了一点时间……”苏澄余光看见了什么,忽然抬手抓过奚从霜的手,“你受伤了。” 奚从霜:“有吗?”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还真有,应该是用手肘撑着地面压出来的擦伤,有点破皮,但没有流血。 她不说还没感觉,被她提起,就觉得擦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多看两眼,其实也不算严重,过两天结痂了就能痊愈,只是小事。 奚从霜缩了缩手,没能抽回手,就由她去:“没事。” 另一只手摸向裤兜,却摸了个空。 因为是逃课,总不能背着书包大摇大摆地走在学校里,奚从霜兜里只有手机,纸巾都在书包里,没有带出来。 “……”完了。 忽然就觉得灰尘和伤痕令她感到难以忍受。 苏澄:“不行,我得带你去上点药。” 被她抓在手里的胳膊白皙无暇,多了一处擦伤,就跟白玉有瑕那样叫人遗憾。 从校服裤里掏出一包湿纸巾塞到奚从霜手里,她手用上力气,把人往小巷的右边方向带去。 奚从霜垂头看一眼她塞过来的湿纸巾,顺从地被拽走。 这点小伤还不至于要到医院去处理,长期在这生活的苏澄特别清楚附近那里有更加便宜实惠的小诊所医生,轻车熟路地把人带过去。 她才进门,在透明玻璃柜台后写写画画的医生问:“少见你来,有什么不舒服的?” 苏澄:“不是我,是我朋友摔伤了。” “摔伤?”医生抬头,转出柜台后,“让我看看。” 几分钟后,奚从霜坐在椅子上,抬高了胳膊,被医生清理干净擦伤上的灰尘,开始上碘伏。 沾满碘伏的棉花按在擦伤时,奚从霜眉头一皱,差点就想缩回手,还是苏澄手疾眼快握住她手臂,不给后退。 这时候诊所里没什么人,却也不安静。 全是苏澄的声音:“要不要紧啊?会不会留疤?要不要打破伤风?” “……” 就一个小小的擦破,哪用得着打破伤风。 医生也无语了:“哪有这么严重,就是擦伤,上一点碘伏,喷点擦伤喷雾,过几天就好了。哦对了,注意不要碰水就行。” 苏澄看一眼安静的奚从霜,小心翼翼道:“这不是人家是因为我受伤的,才会更加紧张点。” 处理完擦伤,苏澄本准备去做兼职,一看拎着透明袋子站在原地的奚从霜,又转头走了回来。 “你等会打算去哪?” 奚从霜想了想:“我没有想去的地方,回学校吧。” 苏澄不能理解:“你这么辛苦翻墙出来,还为此擦伤了胳膊,现在又回去?” 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奚从霜蹙眉:“那我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去了。” 如今的苏澄不知道,这句话究竟多有未来的奚从霜的雏形,但她也成功因为这句话心软,想着把人就这么扔在这也过意不去。 人家不光是因为自己受伤的,还听老师提过她家根本不在远城市,父母也不在身边,估计回家了也是一个人。 那她也分外理解为什么奚从霜不爱回去,因为她也不喜欢回家。 一回到家不是乌烟瘴气,就是清冷没人,这样的地方回去了又能有什么意思? 苏澄:“既然你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要不我带你去我兼职的地方?要是你不嫌吵的话。” “不嫌吵。”奚从霜眼底倒映着苏澄犹豫的脸,声音低了低,“我不会嫌吵的。” 除了寒暑假时间比较长,苏澄偶尔会去摇摇奶茶,她更经常做的兼职是辅导小区邻居孩子或者当线上陪练。 以她目前的经济状况,是万万买不起电脑的,因而兼职的主要场地则在家楼下老板开的网吧,以老板妹妹的身份进入。 乍然回到十年前的世界,一直在学校里打转的奚从霜还不觉得和十年后有什么太大区别,只是娱乐设施没有那么先进,网购和外卖没有那么普及而已。 直到她站在位于巷子深处的网吧门前,再看周围环境,跟十年后还是有莫大差别的。 要是必须遵守每一条规则,苏澄又少了一条谋生的办法,她很好奇为什么才高中的她还需要自己谋生。 也从没听她提过父母。 奚从霜看着走在前面的背影,虽然身量高挑,但身形单薄,从那么高的围墙掉到奚从霜身上,也只把她弄出擦伤。 轻飘飘的,倒真像一颗橙子落在怀中。 “你别怕,有我在这。”苏澄年纪跟她相当,说得却像大了一辈似的。 把一身散发着正经气息的奚从霜带进这里,苏澄莫名有种愧疚感,但把人就这么扔在外面,她更良心不安。 “柳姐姐,我来了。” 烫了波浪卷的老板正在前台玩游戏,见人进来了跟她打声招呼:“来了啊,今天怎么那么晚……怎么还带朋友过来?” 苏澄:“她过来陪我玩,柳姐姐你人特别好,一定会同意她也留下的对不对?” “……少来。”柳姐姐又看一眼站在苏澄身后的少女,她侧着头,打量着人数寥寥的内部。 现在时间还早,没什么人过来,但这几人用力敲击键盘发出的噪音可敌千军万马同时经过的噪音。 柳姐姐抬手把苏澄招了过去:“你这个同学,是普通同学吗?感觉不像是喜欢玩的人。” 硬要说的话,她光是站在店里,都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跟她看过的少年不太一样。 这一看就觉得是正经的好学生,还是被各种老师挂嘴边夸的得意门生的那种。 苏澄睁眼说瞎话:“那当然了,她是我同桌。”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柳姐姐只好答应,转而说起:“你这段时间没来,找陪练的人都满了,个个都说你技术好,就要点名你陪练……” “你当陪练多少钱一个小时,我包你今天,你只负责我。”旁边忽然传来一句话。 第265章 前台附近的两人都沉默了,柳姐姐话语一顿,看了过去。 “……”苏澄震撼片刻,“奚同学,不要说这么有歧义的话啊。” 柳姐姐心说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还真是个有钱的好学生:“没问题这位小老板,我把我休息室的钥匙给你们,橙子你熟路,带她上去。” 苏澄:“那佣金分成……” 柳姐姐拿了钥匙走出前台后,把钥匙塞她手里,按住她肩膀一转,往外推去:“行了,姐姐不差这点钱,下次给我带杯奶茶就行。” 目送两人离开,柳姐姐继续坐在前台玩游戏。 “这么小年纪,也是辛苦。” 这栋楼都是柳姐姐的,偶尔会回家吃饭,一来二去跟苏澄熟悉了起来。 为了方便,柳姐姐更经常在三楼里休息,休息室里有几部她自己组装的电脑,刚好也方便了苏澄。 一楼是大厅,二楼是包厢,三楼则被锁了起来,有钥匙才能上去。 不从正门出入也有办法,楼后面还有另一边楼梯。 不然等人多了起来,苏澄进进出出总是不方便。 柳姐姐放心苏澄,总把上三楼的钥匙给她自己上去,苏澄赚的钱也会分给柳姐姐一部分,她每次都要得不多,大部分都让苏澄自己留着。 苏澄拿了钥匙,轻车熟路带着奚从霜绕到楼后面,从盘旋而上的铁楼梯上去。 因为是铁的,楼梯上楼时会发出噔噔噔的清脆脚步声,奚从霜走在上面,有种自己正在游乐园,并走上坐过海盗船高台的感觉。 楼梯也都是铁制,不过是不是一样的她也不清楚,奚从霜也没去过游乐园。 苏澄脚步轻快地走上三楼,用钥匙开门:“过来,我去给你倒杯水,你挑一个喜欢的机子坐下。” 奚从霜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进入,说挑一个喜欢的机子,其实里面才三部电脑。 两台是柳姐姐自己组装的,还有一台是楼下淘汰的台式机,放在两台更精细先进的电脑旁滥竽充数。 苏澄用倒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知道为什么,把翘课的奚从霜带出来玩游戏竟然有种带坏好学生的愧疚感。 虽然她自己也是好学生,世俗意义以上的成绩好的学生。 回来一看,奚从霜还真挑好了机子,在花花绿绿的页面上种菜。 种菜?? 苏澄:“你的水来了,你打算玩这个?” 奚从霜闻声回头:“我还挺喜欢种菜的,收成的时候有成就感。” 当然这些在她父母眼里是不务正业的事情,她所使用的电脑也经过专业的程序员设立查杀,关于游戏或者任何娱乐相关的页面她都不能打开。 她在电脑里能看的视频只有专门给她录制的网课,除此之外,全都不能看。 苏澄:“……” 好吧,种菜也不是不行,没什么技术含量,她也比较轻松。 但接下来的事情还是超出她的意料,奚从霜收完了所有的菜,放在一边让它成长,打开了影视软件,开始了看电影。 途中还询问过苏澄的意见,定下了苏澄之前挺感兴趣,却一直没有时间看成的电影。 看架势轻车熟路,对电脑的操作非常熟练。 不对,奚从霜很熟练电子产品又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干嘛觉得这么震惊? 震惊之余,听见身旁的奚从霜说:“这个预告不错。” 苏澄凑过来看了一眼,“看日期,应该是本月末上映。” 然后双双并排坐,看完了一部电影,奚从霜显然意犹未尽,又挑了一部继续看。 苏澄可算理解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震惊,因为奚从霜看起来就有一种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大玩特玩的感觉。 屏幕上的光亮明灭,映在身侧人的脸上,奚从霜依然没有很大的表情变化,但眼中尽是兴趣盎然。 自转学以来,苏澄第一次看见这么鲜活的她。 第二部电影结束,时间也不早了,她们也到了该回家的时间。 作业方面的事情不用操心,她早就在学校里写完。 奚从霜更不用操心,她完全不写。 关闭电脑,准备离开,苏澄的衣角被人拉住,顺着拿修长白皙的手指往上看去,刚好是奚从霜看来的脸。 她说:“你还没告诉我包你的佣金是多少。” 苏澄跟她对视:“……” 要不是奚从霜的脸没什么表情又正经,她都怀疑对方是故意这么说话逗她的。 不管听多少次,苏澄都会为这句话的内容一哆嗦。 “你打游戏技术很好,我包你这一次,下次还可以吗?”奚从霜举例说明,“要是电影上映了,我一个人去看太无聊,想包你当线下陪玩的话,又该怎么包?” “奚同学,求你不要说这么有歧义的话……”苏澄又不是循规蹈矩的三好学生,还是看过别的同学早恋的。 惊世骇俗又怪让人难为情的。 可对着奚从霜认真又形状漂亮的双眼,估计是大小姐没什么见识,学人说话只学了半截。 实在说不出什么斥责的话,声音也越压越小:“我又不是饺子包子,说包就包……” 暗示一下,希望奚同学能理解她的意思。 奚从霜:“?”我学错了? 难道不是这一行的专用行话吗? 奚从霜:“那这是拒绝我的意思吗?你不愿意当线下陪玩陪我去看电影。” 苏澄放弃挣扎:“愿意。” 目的达成。 这一下,奚从霜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清冷的脸上笑意一闪而逝,如山巅之雪融化那般惊艳,苏澄愣了一瞬。 转学第一天她就知道新同桌是个冰美人,这些日子相处她都快习惯了,没想到她笑起来更好看。 也在今天,奚从霜跟苏澄交换了联系方式,她人员稀少的聊天页面中多了个置顶。 能跟她对话的人很少很少,只有寥寥数人,她还有清页面的习惯,置不置顶也没有太大差别。 但奚从霜就是下意识给了个置顶,这是她第一个主动想结交的同龄人朋友。 并在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友情悄然变质。 第150章 摘一颗青梅5 比看电影的周末更快到来的,是月考。 月考在即,苏澄一改不重要的课就翘课翻墙的作风,无论什么课都老老实实留在学校里上课。 她清醒的明白,得保住自己的名次,才能维持如今的生活。 学校老师们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建立在维持成绩的基础上。 奚从霜是转校生,以前没有成绩,就按照零分成绩分配班级。 考试当天,双双拎着装着笔的透明袋子,在二班门前分开,一人往前,一人往后。 三天时间,奚从霜产出数张白卷。 要不是写上了名字和学号,老师们还以为收卷的时候不小心把空白卷给夹了进去。 定睛一看,原来是奚从霜的。 每一科目零分的成绩让她成为“当之无愧”的倒一。 得知这个消息最兴奋的是全校倒一,他从开学以来稳居全校倒一,没想到还能有人比他更差,让他这个先到者也能居上。 惨烈的成绩比学生更早一步知道的是学生家长,那时候成绩表都还没下发到各个班级上。 当日放学,奚从霜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书包深处的手机一抖,页面亮起,一串熟悉的号码浮现在眼前。 是父亲的号码。 奚从霜收拢书本的手一顿,盯了手机页面几秒,最后选择将手伸进去拿起,接通。 没有开场白,电话那端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姐您好。” 果然,是拿了父亲手机打电话给她代为传达的助理。 对方知道奚从霜在听,继续说他需要传达的内容:“丛总说,他对你很失望,如果你仗着他只有你一个继承人继续任性,继续在这种地方烂下去,他不介意让你继承不到一分钱。” 奚从霜:“哦。” 助理继续说:“还有就是,奚总也让我代为传达,她的态度和丛总一样。” 那边顿了顿,没有听见奚从霜的回答,也仍说:“最后就是,因为您的任性与不达标,每月汇款会锐减到抚养最低标准。” 奚从霜当真是笑了,心声与十五岁的她同步:“随便你。” 多说无益,这对夫妻久经商场,利字为上,对着自己的血脉也能精准计算得失。 她不意外会听到这个答案,但真正听见的时候仍是满心难言,还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好笑,好像跟现在的自己通话会脏了两位的尊口。 奚从霜觉得十五岁的自己一定很失望。 生我下来干什么?一项长期投资吗? 但成年以后的她没有一丝感情波动,她早就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通话结束,全程时常不到三分钟,奚从霜将息屏的手机放回书包里。 第266章 “你没事吧?” 不知什么时候,几乎走空的教室走回了一人。 是刚去办公室回来的苏澄,她成绩保持的很好,还是第一名,王老师把她叫去办公室说好了每个年段的第一都要领奖和发言,让她预备好以下稿子。 奚从霜:“你放心,我是以借读生的名义转过来的,影响不了你们班的成绩。” 苏澄一愣,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 奚从霜没什么表情地看过去,她现在心情很差。 到底还是年少,会被突如其来的电话影响心情,又回到当初不想理会任何人的状态。 苏澄说:“你上次感兴趣的电影这周末上映,我买好了票,周六一块去看吧?” 奚从霜怔住,她没想到苏澄会和她说这个,抬手指了指自己:“你在邀请我?” 苏澄:“是你先邀请我的,要是不想去,我可就去退票了。” 手臂被人拉住,奚从霜在她身后说:“几点开始,我想去。” * 这是奚从霜来远城市一个月多以来,第一次走向学校以外的地方,有点陌生,但不怎么远。 正值周末,商场附近人满为患,都是出来放松的人。 刚好离她租住的小区只有两站路,她到的时候苏澄还在路上,她说今天有点堵车,让奚从霜稍等。 奚从霜应了一句好,然后走向奶茶店向店员展示订单取走奶茶。 现在的她已熟练地掌握提前下单到店自取奶茶技能,等她拎着奶茶出来,苏澄也说到了,两人穿过重重人流跟苏澄汇合。 “我来晚了!”苏澄抓着手机,快步跑到奚从霜面前。 看清眼前人后,眼前一亮。 今天本市天气回温,奚从霜穿了一身无袖连衣裙,脚上一双与裙子色调和谐的单鞋,在学校里总扎起的长发披在肩上,有一部分垂在身前。 显得整个人清雅贵气,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手上花花绿绿的奶茶袋子就显得很煞风景。 奚从霜浑然不觉,只看着眼前的人:“还好,我才拿了奶茶没多久,定的时候忘了问你口味,点了五分糖,不知道合不合适。” 苏澄:“刚好,我就喜欢五分糖的。” 接下来的流程就简单多了,取票,验票后进入影院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来早了的缘故,影院里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各自散落在角落里,基本都是女性。 而且看起来大多是已经工作的成年女性,像她们这样的学生几乎没有。 直到开始放广告,人才多了起来,苏澄身边坐了一对女大学生。 因为还没开始,场内的观众都在和身边人聊天,两人还在低声讨论,一句“影后下海之作”引起了奚从霜和苏澄的注意力。 影后下海之作? 奚从霜拿过了一直拿在苏澄手里的电影票,看清了上面的名字,顿时陷入沉默。 这个名字…… 不是奚从霜在苏澄面前提过的电影,而是另一部影后与新晋小花出演的电影。 怪不得说影后下海之作,原来是同性题材电影,这的确是奚从霜更感兴趣的电影,可她没跟苏澄说过。 也没想过要说,就算要说,也不是现在。 看着电影票上的名字,奚从霜尘封的记忆有了些许松动,她想起来自己是如何确定自己取向。 早在接受咨询,明白自己对女心理医生有了异样的依赖时,她隐隐察觉自己的取向大概率跟父母所期望的不一样。 在对方还没看出来时,奚从霜就要求换一个新的医生。 那时候还不到喜欢的程度,但不同寻常的好感让奚从霜警觉起来,以往的医生仅仅让她做到表面配合,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新的医生很快上任,这一次还是她母亲亲自挑选的医生,她更为年长,资历深厚,也比上一位医生更加包容。 她想试验一下是否是自己急病乱投医,因为年轻医生的过分温柔而产生的异样依赖,但一场朦胧黏稠的梦彻底坐实她的想法。 梦里模糊的但明显具备女性特征的身影让她明白,同性更能勾动她的情愫和欲。望。 至于为什么会在那位女医生身上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因为对方符合她的取向以及审美,二者不能缺一样,所以对对方有更多的耐心。 连她母亲也说过“李医生你最配合,为什么要换掉”的话,这话看似平平无奇,却让奚从霜更加警觉。 像她这样的人,理应不会对旁人有更多的耐心才对。 不过那都是去年的事情。 奚从霜的多番试验,初初发现真相导致的心绪浮动,让新的医生很快察觉到她的异样,她再聪明也才十四岁,理所当然没有以后的喜怒不形于色。 出于职业道德,医生将情况一五一十上报给她的父母,翻找她浏览过的所有网页后,她母亲再清楚不能认清真相。 夫妻两唯一的继承人竟然是个同性恋。 那是她母亲第一次失态,不停责问她为什么要看这些东西,更难听的话她也听过,都不以为然。 理所当然的,医生再次被换掉,服用的药也换了一批。 直到后来,夫妻表示愿意接受这件事,但必须足够优秀,结婚对象也得夫妻双方认可的才行。 这对夫妻是联姻的,并不觉得他们的下一代继续联姻命运有什么不对。 除此之外,奚从霜还得在三十岁前有拥有她血脉的下一个继承人,不论用什么办法。 听见这句话的那一刻,奚从霜忽然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当场反问:“你们到底要掌控我到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自然是没有答案的。 她也从此开始了她的反抗,在专业的选择上,意见不合导致她被发配小城里。 奚从霜其实也不是对已经选择好的专业有多大意见,只是关于父母选好的东西,她都不喜欢。 思绪回到现在,奚从霜看向身边的苏澄。 刚好苏澄也朝她看来。 两人互相对视,满眼都是疑惑。 奚从霜则是疑惑苏澄买错了票,苏澄则说:“下海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买错票了,单纯对身边观众的话感到好奇。 苏澄擅长很多事情,但对于娱乐圈和影视相关的东西一窍不通,她没空也不感兴趣。 奚从霜:“什么?” 苏澄以为她是听不清,越过两人中间的扶手,凑到奚从霜耳边说:“下海是去海里潜水的意思吗?” 奚从霜耳朵一酥,飞快否认:“不是。” 苏澄:“那是什么意思?” 电影幕布上的广告声很大,就这样跟苏澄解释会打扰到附近的观众,奚从霜也学着她越过扶手,凑到她耳边说:“这里的影后下海指的是她出演了同**情题材。” “……” 震撼。 好一会,苏澄疑惑:“我怎么记得你跟我说的电影是讲女主以即是凶手又是侦探的身份破案,成功送出军官名单与作战计划,最终取得胜利的故事?” 因为是民国背景,她记忆还挺深刻的。 奚从霜安静片刻:“你看看电影名字。” 苏澄看了,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她忽然抱头崩溃:“都是民国背景,一个是个人传记,一个是凄美悲剧,我买错了啊——” 奚从霜:“还看吗?” 她问这个问题时,一直盯着苏澄的反应,要是对方有一丝不喜欢就…… 苏澄一咬牙:“来都来了,五十多块钱呢,不能浪费。” 奚从霜:“……”很朴实的理由。 结果苏澄在一边哭湿了她一包纸巾,出了电影院还问奚从霜*:“要是当时二妈接过船票就好了,就不会被冲散……你说还有可能重逢吗?” 民国爱情,十有九悲。 这电影还是开放式结局,二妈换下了风姿绰约的旗袍,穿上衬衣与长裤,她在动乱中被抛下,冲喜的女人只是累赘,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张嘴。 二妈也因此脱离了深深后宅,成了一名记者。 她很经常做的事情除了写下一封封笔触锋利的新闻稿,就是站在码头遥望轮船远去的方向,等一个不知归期的人。 奚从霜:“会吧。” 其实她也不知道,按照以往的经验,大概率是没有结果的凄美爱情,怀中泛黄的照片一直被怀念。 但她想安慰安慰苏澄,小小说个谎。 苏澄吸吸鼻尖发红的鼻子:“你观影量大,我信你。” 奚从霜笑了:“这么相信我啊。” “嗯。” 看完电影,肚子也饿了,准备去找个地方吃饭。 准确点的说,哭泣的消耗量太大,苏澄喝下的奶茶都给她哭完了。 这是一个露天餐厅,营造出草地露营风格,周末人多,基本坐满。 服务员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张空桌子,让两人落座,菜单放在桌上。 第267章 苏澄还沉浸在之前的情节中,有点兴致缺缺,让奚从霜帮忙点。 也是奚从霜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小白羊这么会哭。 等热气腾腾的菜品上齐,奚从霜才见识到苏澄情绪有多来得快去得快。 奚从霜对面的少女眼眶还泛着红,吃到了好吃的东西,忽然抬头朝她一笑,双眼晶亮水润:“这个好吃。” 这一刻,奚从霜心头一动,这抹对于苏澄再寻常不过的笑容却直直撞进她心里。 借着用餐的掩盖,奚从霜垂眸用叉子用餐,低低应了一句:“嗯。” 头顶的灯光朦胧温柔,落在奚从霜身上宛若一层柔和光晕,垂下的睫毛纤长浓密,能隐约从这一幕看出她未来的风姿。 与往常的淡漠冷静相比,如山巅雪融化,分外柔和。 吃到一半,身后传来忽然变高的声音,两人都朝声源处过去,原来是有个人男生在餐厅内提前布置好的场地中向女友求婚。 妆容精致的女生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幕,有些惊喜,也有点意外,反应过来后,神色变得动容。 她不住问身边的朋友:“你老让我今天穿得美美的,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几个好友都笑着承认,离她最近的朋友举着相机说:“快,女主角给我比个造型。” 女生含着泪谁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耶。 拿着戒指的男生在一片友善笑声中大声说:“宝宝,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随后引来朋友的调侃:“你背了一晚上的稿子就这啊?” 看出男友的窘迫,女生感动又好笑,朝他伸出手。 餐厅内响起一片友善掌声,单膝跪在地上的人俯首亲吻男生的手背。 苏澄忽然说:“谈恋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奚从霜:“我也不知道。” 她没经历过,也无法说出那种感觉。 之前她觉得自己很难喜欢谁,目光落在往前看去的苏澄身上,现在想法改变了。 苏澄侧对奚从霜,片刻后,她唇角翘起:“我希望我的恋爱是从一束花开始的。” 奚从霜灵魂一震,深藏心底却又找不到答案的问题终于有了真正答案。 原来是这样。 记住了很久的话,却迟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说的,能这样令她印象深刻。 原来是她说的。 * 夜色深沉时,奚从霜打开了家门,按下手边开关,房内亮了起来。 “进来吧。”奚从霜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没穿的新家居鞋,摆在了苏澄面前。 她也换好鞋子,走进客厅里,这是一套一厅一房的户型,刚好适合一人独居。 现在时间不早,苏澄的家离这边比较远,让她一个人大晚上回家不太安全,奚从霜提出来她家过夜,等天亮了才回去。 苏澄答应了,心情隐隐兴奋,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朋友家留宿,前所未有的体验让她感到十分新奇。 “要不要喝点水?”奚从霜说,“要是想喝饮料的话,可以订外卖送上来。” 奚从霜不怎么喜欢喝饮料,咖啡除外。 对于她来说咖啡属于功能性饮料,每次喝都用于提神,并非娱乐性的。 “水就可以了。”苏澄慢一步换好鞋子,跟在她身后往里走。 然后就看见了奚从霜一尘不染,仅用于烧水没动过其他地方的厨房。 独居的这段日子,给大小姐锻炼出基本生活技能,她学会了操作洗衣机,放多少洗衣液才是适量的,将住处打理得井井有条。 但是下厨她是万万学不会的,奚从霜是个不折不扣的厨房杀手。 她尝试过,然而做出来的东西不像是人类的食物,疑似烧焦咖喱的混沌之物。 为了防止食物中毒从而花费更多的钱去治疗,奚从霜明智地选择外卖,第一是省钱,第二是吃自己的食物导致中毒很丢脸。 苏澄落座沙发上,双手接过递来的水杯:“你家里和我一样,只有一个人在家。”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家里的事情。 奚从霜接上话题:“你父母的职业很经常出差?” 苏澄:“不是,我爸早去世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双方因为理念不同离婚,我妈应该人在国外工作,基本不回来。” 奚从霜:“……这样。” 她早意识到苏澄双亲不在身边,没想到是这样的不在身边。 苏澄忽然想起什么:“糟糕,我没带衣服,早知道在外面的时候买一身带回来了。” 奚从霜淡定:“不用,我有。不过是我穿过的,要是不介意的话借你穿一晚。” 苏澄表示不介意,喝了半杯水,拿上奚从霜给她找来的衣服准备进浴室洗澡。 脱下来的衣服能用洗衣机洗了,烘干,明天又能穿上干净的衣服。 浴室门被关上,苏澄怀里抱着一套柔软家居服,跟她自己的有小羊图案的睡衣不一样,奚从霜的所有衣服都有浓烈的她本人的风格。 连睡衣也是,是纯色的,仅在衣领处有一枚淡青花朵刺绣。 站在浴室中的人盯着怀里的衣服许久,垂下的双眸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她不自觉低下头,深深吸一口衣领处布料。 这套衣服是干净的,她亲眼看着奚从霜从衣柜里拿出来,被她叠得整齐。 “花香调?木质香?” 花香是洗衣液的味道,那木质香就是…… 奚从霜本身的味道。 “……” 十几分钟后,满脸通红的人走出浴室,身上泛着暖呼呼的湿润水汽。 苏澄扯了扯衣服下摆,本就偏宽松的上衣被她扯得更靠下:“我好了。” 奚从霜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把人带到房间里,也进去洗澡。 等她洗完澡出来,看见苏澄正看着房间里霸占大半个单人沙发的玩具熊。 这熊非常大,比人还高,比几个苏澄都款,在玩具熊的面前显得更加单薄清瘦。 感觉可以直接把这个玩具熊当床睡。 听见身后有人开门进来的声音,苏澄回头:“你来了,没想到你会喜欢玩具熊。” 她还以为奚从霜是那种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爱好很少,个人风格和卧室风格都偏向整洁简约型,没有什么过多的摆设。 这只庞大的玩具熊的存在还是超出了苏澄的预料。 如果是别人这么询问,奚从霜会面不改色承认,肯定对方自己或许是反差的猜测。 但询问她的人是苏澄。 不知道从何时起,是她的话就没有关系的想法深扎根底,在这一刻破土而出,悄然发芽。 奚从霜散下头发,垂下的眼眸一抬,淡然否认:“我对玩具熊的爱好一般,它的存在更多是用来给我治病。” 苏澄不解:“治病?” 奚从霜:“出于一些缘故,我很小就患上了皮肤饥渴症,经过这些年的治疗好了不少,但偶尔会有反复。” 听见这一句话时,苏澄神色微变,慢慢坐直了身体。 抬手只那只憨态可掬的玩具大熊,奚从霜习以为常道:“于是医生建议我买一只尺寸大到能包裹我的大型玩偶,发作时抱着玩具熊就能缓解情绪。” 回忆以前,奚从霜补充道:“严重到影响生活时,就得住院服药。” 苏澄彻底说不出话,缓慢消化着来自对方的剖白。 虽然她们的父母都不在身边,许多情况都互相映照,但在她爸还活着的时候,苏澄过得不错,她觉得是幸福的。 她爸把她当挂件,走哪都带上,他在上班,她就在一边安静玩玩具,多繁忙都不会忽视她的感受。 提起聚少离多的妈妈,态度积极,说她是个有主意的人,希望她以后也能像妈妈那样坚定厉害。 每逢寒暑假把她送到国外玩几天再回来,但妈妈实在太忙,工作出差频繁,时差也不固定,很难及时联系上。 但这在苏澄十分能理解,用她爸告诉她的话,妈妈只是在实现自己的梦想,或许未来,她的名字将会人人称颂。 也是如此,苏澄才这么活泼坚强。 难以想象父母双全的奚从霜究竟是怎么患上这种病的。 奚从霜躲过她目光:“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她刚想动,忽然想起什么,侧着脸说:“要是觉得介意,我可以去沙发睡一晚上,沙发平放下来就是一张床。” 说这话的本意是想告诉对方不用介怀,心中暗自嘲讽也是失心疯了,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这种话对于别人来说,大概率是种负担。 “不行。” 奚从霜的衣角被人拽住,抓住她的手是苏澄的。 望来的双眼莹润明亮,苏澄皱着眉说:“让你出去睡怎么行?晚上还是很冷的。” 【作者有话说】 爆肝了……要是明天…… 第151章 摘一颗青梅6 最终奚从霜还是留了下来。 第268章 房间内的灯被关上,一同躺进被窝里,苏澄睡在里侧,奚从霜睡在外侧。 奚从霜的手机被芯片监控着,无论用它做什么都会被看见,没有用它下载什么东西玩的兴趣,安静闭眼躺在一边等睡意来临。 苏澄则跟她相反,拿过了手机捣鼓,放下手机,也跟着躺下。 夜色深沉,渐渐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身旁浅浅的呼吸。 过了一会,身边的人窸窸窣窣,奚从霜睁开眼,刚想问她是睡不着吗? 下一秒,她说不出话了。 因为躺在她身边的人钻进被窝里,身体向她靠近,伸出双臂绕到她身后,抱住了她的腰。 奚从霜浑身一震,下意识按亮了床头灯把被窝里的人给剥了出来。 把自己脸闷地微红的苏澄朝她笑了,好像这只是她的无心之失。 “你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就是这样抱住玩具大熊的吗?”苏澄问,“那我这样抱着你,你会觉得难以忍受吗?” 奚从霜咬着牙关,艰涩道:“差不多,不会难受。” 对于跟人亲密接触寥寥的奚从霜来说,这有点太过了,她竟觉得难以忍受。 像是就在风雪中踽踽独行的旅人碰见温暖火堆,皮肤被火堆温度烤得酥麻僵硬,需要很久很久才能缓过来。 原来真心实意的拥抱,不是很难得到。 环在她腰间的手还没有松开,力度在缓慢收紧,存在感也变得尤其明显起来。 苏澄有点困了,额头抵在奚从霜肩上打了个哈欠,声音渐渐变低:“我刚刚查过,有温度的拥抱效果会比玩具熊好一点,要是下次需要,就找我。” “为什么?” “毕竟我们是朋友……” 半晌,毫无睡意的人再度问:“要是我不想仅停留在朋友上呢?” 她的声音很低,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想得知问题的答案,还是怕吵醒了身边的人。 许久之后,奚从霜都没有等到回答,调整姿势,垂眸看去。 身边的人闭眼睡着,婴儿肥未褪的脸压在枕头上,呼吸绵长。 她果然睡着了。 两个孤独的在夜里互相拥抱取暖,不知不觉,奚从霜也跟着沉沉睡去。 * 零分的成绩后续就这么无疾而终,王老师请不来家长,也说不动学生,只好暂时放任。 毕竟奚从霜已经完成了学业,要是不转学来育德三中,应该在家里准备明年的出国留学。 勤勤恳恳的教师实在想不通有钱人的古怪想法,这样做出了打击青少年的自信心,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她也只是老师,最多做一做学生的思想工作,至于家长那边,她只能联系上家长的助理们。 助理们也只会转告一句话:“让她亲自说明我接她回去的理由,其他的免谈。” 态度十分明显,一天没有听到奚从霜的主动承认错误,就一天都不会把她接回来。 所有对话都是无效对话,那就没有继续对话的必要。 每一次通话结束,王老师都会想起奚从霜平淡的态度,显然是早有预料,且习以为常。 “难办,真是难办。”王老师放下手机,端起茶杯起身,走向窗户边放松眼睛。 奚从霜家长给她办的转学只办了一学期,兴许这学期结束就会把人给接回去,家长不能这样不管孩子吧。 教师办公室刚好对着操场,二班学生正在上体育课,现在正好是自由活动时间,操场上,树荫下,都有零零散散的学生。 王老师看见了熟悉的背影坐在树荫下,安静地看着操场上跑动的同学们,仍保持以前的状态,不参与,不拖后腿。 和所有人都隔了一层无形的壁垒,疏离安静。 刚这样想,就看见苏澄拎着手里的东西走过来,苦着脸说了什么。 在王老师眼里疏离冷漠的奚从霜忽然有了几分活人气息,她动了起来,拿过她手里的其中一本习题册摊在石桌上。 紧接着,她熟练地从自己裤兜里拿出一支笔,低头写了起来。 苏澄也跟着低头伏案。 王老师:“?”她在干什么? 已知奚从霜从不写作业交作业,被数学老师一节课点名八百次都能硬扛着不写,所以她现在在做什么? 一想起有老师跟王老师反馈最近苏澄的字迹有了变化,她差点没忍住下楼把两人抓个正着,后来一想,还是算了。 要是苏澄下次考试退步,必须把人叫来办公室好好说说。 王老师的担心显然多余,下一次考试,苏澄和奚从霜的发挥依然稳定。 苏澄保持年级第一,奚从霜稳坐倒数第一。 年级第一奚从霜从上学以来稳居此位,难得当一回倒一,她想有头有尾一点。 幸好老师们不知道奚从霜的真实想法,不然得给她的叛逆气个倒仰。 乖了十几年的人,一朝叛逆起来还是怪气人的。 第三次月考过后,时间已至深秋,学生上下学都得穿上厚厚的冬天校服。 奚从霜怕冷,总表情慵懒的抱着暖水袋,非必要不会把手给伸出来。 这天下课,苏澄去讲台旁的饮水机打热水,准备回去是被学习委员叫住。 学习委员:“橙子,你觉不觉奚从霜很像冬天需要冬眠的动物?” 不说还好,她一说,苏澄还真觉得有点。 将她看成需要冬眠的动物后,奚从霜的表情稀少都变得分外可爱起来。 以前苏澄就觉得奚从霜好看,好看到转学没一周就收到情书,现在是好看又可爱。 大小姐仅在自己家里做家务,其他时间能不动手坚决不动手,直接向所有情书倾倒进垃圾桶里。 但情况没有因为她的无声抗拒而减轻,看脸的人还是很多的,情况越演越烈,赌她万一哪一天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某一天,奚从霜对这塞满置物柜的情书思索,放桌洞里会被奚从霜马上丢掉,便开始求其次放在专属置物柜中。 她对路过的生活委员说:“要是这些攒到一定重量,能拿去卖了当二班班费吗?” 生活委员:“啊?!” 事实证明,这办法可行。 接受精英教育的大小姐到哪里都没丢掉她的商业头脑,一学期下来给二班攒出了一个蛋糕,在圣诞节当天,众人分而食之。 也不是没人想要另辟蹊径,想要直接联系上奚从霜,实践过后发现根本没办法做到。 因为她的寡言少语,整个学校拥有她联系方式的只有苏澄。 苏澄巴不得把奚从霜捂得死死的,把情书当废纸堆卖是她说服的生活委员,她和苏澄一块在角落腾出地方专门放堆积的情书。 起初那一大箱情书藏得不严,差点给老师发现,经过多番尝试,终于把情书堆给隐蔽起来。 这可是汇聚了来自育德三中高中部、初中部的情书,有的人不死心,会二投三投四投,攒着攒着发现分量还不少。 然而这笔班费还是没能瞒得过王老师,在听完这笔班费从何而来后,她也陷入深深沉默,头很痛地把学生叫走。 “去吧去吧。” 为师的头好痛,无法思考了。 争取不拖后腿,不做贡献的奚从霜给二班贡献了一个蛋糕,每个人分到的不多,但高兴的心情无可比拟。 “这个蛋糕是奚同学友情赞助,让我们谢谢奚同学。” “哈哈哈哈谢谢奚同学。” “这样的活动下次还有吗?” “难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我跟你们说,蛋糕吃了就算了,不要出去到处说这个蛋糕怎么来的。”班长叮嘱道。 得了便宜还卖乖容易找人记恨,可不能让奚同学被人记恨。 同学们都应明白,吃完蛋糕就啃昨天没吃完的平安果。 奚从霜端着蛋糕,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唇角出现一抹清浅笑意。 第一个发现的是苏澄,她忽然喊了一声:“奚从霜。” 奚从霜回头,眼底还有未散尽的笑意:“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看看你。” 奚从霜笑意一顿,随机加深,柔和不少。 无意往这边看了一眼的学习委员晃神片刻,美人杀伤力真是不分性别。 她天天看见奚从霜觉得看习惯了,仅仅记得她很好看,喜欢看不懂的语言的书籍,这一刻她忽然理解对于其他班学生而言,奚从霜的存在有多惊艳。 过了一会,苏澄又问:“等到期末寒假,你会回家吗?” 她更想问的,其实是回去之后,还会回来吗? 其实她偷偷找王老师了解过,奚从霜能在这里停留多久,得知只办理了一学期的手续后,暗自不舍好久。 可她强忍那股不舍,苏澄又不是三岁小孩,很清楚明白奚从霜回去了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年少的暗恋不一定会有结果,苏澄也不想变成只想要只顾今日,不想来日的天长地久的人,更希望喜欢的人能过的很好。 第269章 越知道奚从霜的才能,就越明白不能将飞翔的雌鹰困在鸟笼中。 她能做的只能让自己站得越来越高,才能有跟奚从霜进一步关系的可能,不是所有事情光靠爱就能做到的。 都说小小的人有小小的烦恼,苏澄怎么觉得自己烦恼怎么大大的。 苦恼。 双方都因为大大的烦恼而不敢捅破窗户纸,谁都不知道离别会什么时候出现。 奚从霜想了想:“我父母铁了心要给我个教训,应该是不回去的。” 听到这个答案,苏澄先是高兴,后知后觉品出点苦涩。 有这样的父母,有时候还不如自己独居。 肩膀碰了碰奚从霜肩膀,苏澄问:“那寒假的时候,我能找你玩吗?” 奚从霜:“是你的话,随时都可以。” * 期末考结束后,寒假正式来临。 高一、高二放假时间跟高三学生不同,照常放假,苏澄当真每天都找奚从霜,两人待在一块的时间只比在校期间只长不短。 双方的聊天页面信息一直寥寥,因为面对面的时候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 也是如此,奚从霜父母一直没有发现异常,在临近过年前,连助理致电询问都没有。 很明显,这对夫妻工作繁忙,加上耐心全失,深谙欲擒故纵之道。 谁知奚从霜全然不在意,照常生活,这是她长这么大最自由的时刻,每分每秒都想珍惜。 除夕前一天,苏澄忽然从沙发上坐起身:“明天除夕,我们年夜饭吃火锅吧?” 好久没吃火锅,她有点想吃。 奚从霜闻弦歌而知雅意:“我记得厨房里有电磁炉。” 苏澄肯定道:“没错,就是有电磁炉。” 自苏澄来得越发频繁,尘封许久的厨房终于有了启用之机,她对里面了如指掌。 比起奚从霜认真创作的暗物质,苏澄的手艺简直国宴级别。 不禁让苏澄感叹:“雪花啊雪花,原来你也是有弱点的。” 奚从霜无法反驳,自知理亏,默默后退,交出厨房大权。 她的确在这上面没有任何天分,制作出来的食物堪比老鼠药。 很多时候她也想不明白,分明是按照教程上的步骤一步一步来的,然而每次尝试,都像是古代炼丹师炼毁的黑渣。 吃一口,能看见天空上出现白色大门和楼梯的存在。 此话并非夸张。 奚从霜第一次在苏澄的紧盯下试着学会最简单的煎鸡蛋,每一步骤都严格地按照苏澄指导的来。 然而只是回个消息的功夫,再次抬头时,锅里多了一堆暗物质。 苏澄:“……” 奚从霜:“…………” “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 从此以后,苏澄不允许奚从霜靠近厨房。 * 在去超市买食材回家前,苏澄回家一趟带上衣服和寒假作业去奚从霜家。 往年过年她都得去隔壁小叔家吃年夜饭,不自在还遭白眼,今年干脆就不去。 她住在叔叔家隔壁,以前日常被小叔一家照顾,但叔叔一家养育了好几个孩子,自顾不暇不说,还经常跟苏澄哭穷要钱。 这也是苏澄总那么缺钱的缘故。 奚从霜第一次来苏澄的家,原来她家就住在学校后两条街的老小区里,前面的小区住的大多是教职工,这栋楼则住着同一个村出来的拆迁户。 两人边聊边走,苏澄提起了自己家以前的事情。 苏澄老家不在这,她家属于较早的拆迁户,早到苏澄还没出生之前。 按照现在的看法,家里能拆迁是天大的好事,温暖的家能变成一长串冰冷的数字,别提让人心有多年。 坏就坏在拆迁早,获得的钱远不如现在,除了分到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后,剩余的赔款也就几万左右。 苏澄的爸爸便拿着这一笔钱充当启动资金,辞职创业。 说到此处,苏澄笑道:“别看我现在为五斗米折腰,十三岁之前我都不住在这,在寸金寸土的市中心内居住,家里的阿姨管我叫小姐。” “后来家里破产,资产查封,我就跟我爸回到这里住,我小叔本来在我爸公司里挂个闲职,公司没了,他也跟着搬回来。” “再后来,我爸在医院病重去世,我妈在葬礼时回来过一趟,在国内留了几天,将我托付给小叔一家又离开了。” 苏澄丝毫不担心奚从霜知道这些后会到处说她的秘密,因为对方比她更早向自己坦诚过。 与自己相关的大部分事情告诉奚从霜,是没有关系的。 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对奚从霜有多信任。 奚从霜的嘴张了张,将口中的为什么不把年少失怙的你一块带走给吞了回去。 没有为什么,也不忍心去问。 上楼梯时,苏澄放轻了脚步声,奚从霜不明所以,但也跟着放轻声音。 全程一切顺利,苏澄摸出钥匙开门。 这栋楼一层三户,苏澄家位于楼梯左侧,小叔家则在正对着楼梯的那一户,最右侧那一户就是一对老夫妻在居住。 本以为这个时间能避开小叔,但在开门后,小叔果然又来了。 当时苏澄正在收拾衣服,留了一条缝的门被人拍得哐哐响:“小澄?我听见你回来了,叔叔有话要跟你商量。” 起初苏澄不想理会,但她清楚要是不理会,小叔能蹲守到她开门为止。 苏澄对奚从霜说:“你在这等我,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奚从霜答应了。 苏澄打开了门,更好对上举手欲拍门的小叔:“什么事?” 小叔:“我这几天老找你,你怎么老不在家?小宏天天都在家帮他妈妈做家务,你有空也去帮你婶婶……” 苏澄打断:“我在外面做寒假工,婶前段时间动手术你说没发工资,不能眼睁睁看着婶疼得打滚,跟我拿了一千,我学费不够要兼职交学费。” 小叔:“巧了,小叔找你就是学费的事情,现在时间不早,要不去叔家里吃饭,边吃边说。” 身后那扇门隐约传来动静,小叔忙说:“你婶已经做好了饭。” 苏澄不如他意:“不去了,我等会要得去上班,今晚要上夜班,明天也不回来了,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小叔见劝不动,就压低了声音说:“你也知道,最近你婶动了手术身体不便,你叔我要养你弟弟妹妹,钱也不够,担不了三个孩子的学费、生活费。” “我是想说,要不你把你房子卖房,你搬进小叔家里跟我们一块住,卖房子好让你继续上高中,上大学,就不用每天那么辛苦。” 这老小区虽老,但怎么说也是学区房,想要买的人不在少数,其貌不扬,价格绝不低。 在听见卖房这个词时,苏澄大脑空白一瞬:“你说什么?让我卖了我爸留给我的房?” 这借口实在拙劣,哄骗三岁小孩都不够,前脚说老婆在家做了饭,后脚说老婆动了手术需要照顾,病着的人,又怎么能动弹? 那不过是微创手术,早就能活动了,还盯上她唯一的住处来了。 小叔听见了身后那户老夫妻的开门声,忙让她压低音量:“你小声点,别把老太婆吵醒了。” 人心易变,起初哥哥去世的时候,小叔一家可怜她年少失怙,多有照顾。 还答应大哥前妻,会好好照顾苏澄。 可在一笔笔汇来的钱款面前,同情与爱惜早就产生变化。 尤其是自家孩子不成器的情况下,那不得早早攒下彩礼,买一套更好的房子为将来做打算。 至于苏澄,是个女孩子,到时候嫁出去不就行了。 咔哒一声,身后的房门还真打开了,老太太的耳朵堪比顺风耳,一点风吹草动就要出门看看。 嘴巴还碎,不管听到什么都往外说,不出一天整个小区都知道了。 苏澄跟小叔身后老太太对视一眼,表情忽然变得委屈,大声道:“我不会答应卖掉我爸留给我的房子的!” 门缝后的老太太忙招呼自己拄拐杖的丈夫也过来听。 苏澄一句话比一句话声音还大,小叔想捂嘴都来不及:“要是叫人来偷偷来看房,我就死在你家门前!” 这只是少女的威胁,小叔却脸色一变。 因为他哥是真拿了瓶农药去欠债者家门口喝了,才要回的债款填窟窿,给员工发完工资,他也在医院里彻底救不回来。 余下的赔款他趁苏澄年纪还小,一半花完,一半存了定期。 此刻的小叔还不知道苏澄不仅知道这笔被花掉的赔款,还在未来一纸状书将他告上法庭,要回了全部钱。 现在的隐忍只是苏澄知道自己年纪小,真去告容易影响学习,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这些是奚从霜不知道的事情,她以为小叔一家只是觊觎哥哥留下的最值钱的遗产。 第270章 老太太忙说:“小澄大过年的别乱说话啊,你不要死在他家门口,我年纪大,有心脏病,会吓死的。” “……” 有了第三人的声音,小叔没办法,只好悻悻离开。 楼上楼下都是同一条村移居过来的人,他暂时丢不起这个脸。 * 万家灯火之际,忙活了一下午的两人终于吃上了火锅。 奚从霜喜欢清汤锅,苏澄则想尝试辣的,一块弄了个鸳鸯锅,准备边吃火锅边跨年。 吃火锅的时候,奚从霜在考虑回去的可能性。 以前不知道苏澄的状况,现在知道了,她无法做到坐视不理。 贪图一时的快乐,会让未来更加举步维艰,想要帮到苏澄,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去,重新获得资源和权力。 不然只能继续这样无能为力,连帮忙呛声都做不到。 她也清楚,苏澄不让她出来,是不想在自己面前显得太狼狈。 到底是青春期少年,本该是心气最高的时候,却因为家长里短的事情在朋友面前露怯。 未免叫人感到难堪,奚从霜只当听不见,和她照常出门采购食材,可听过的话,早就印在心里,难以忘却。 此刻的奚从霜没有反应过来,她跟十五岁的自己完全重合,说过的话,每一处反应都一模一样。 她一直都是她,记忆复苏的那一刻,就变成了完整的她。 “苏澄。” “什么?”苏澄筷子上的川粉滑落回锅里,她说,“听你正正经经叫我全名,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奚从霜:“如果我回去了,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 没等苏澄回答,窗外传来烟花升空的声音,隐约能听见楼下邻居一家跟着春晚倒数。 苏澄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外面的声音吸引,刚好看见烟花在窗外绽放,花瓣层层叠叠,色彩缤纷。 “十、九、八、七……三!二!一!” 在楼下邻居数到一的时候,奚从霜说:“澄澄,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我做到了,我居然真的做到了 第152章 摘一颗青梅完 除夕那天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答案,年初四的时候,家里准备的食材已经吃完了,又到了该出门采买的时候。 还是年里,超市里的人不多,两人走走逛逛,买够了够用的食材就回去。 虽然才两个人,但成长期少女饭量不容小觑,一人拎了一袋子沉甸甸食材。 街上没什么人,两人出了商场,还买了两杯奶茶。 “和上次一样?” 奚从霜点头:“和上次一样。”不另外加糖的茉莉茶。 “好,你在这等我一会。”苏澄去点单,奚*从霜坐在一边看着食材,安静等待。 把注意力都放在正在排队的背影身上的人没有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暗处看着她。 接着建筑物的遮挡,手机拍下一张照片,男人给身边的人看。 “是她吗?她怎么可能会来这破地方,她可是金城人。” 身形瘦削的男人凑过来,指头不停放大照片里的侧脸:“是她,化成灰我都认识她。” “别怪我没提前跟你们说,她爸丛瓒是三木森集团总裁,她妈奚文珠是奚氏总裁,哪个不是国内外响当当的人物,名列富豪榜前排,资产数不胜数。” 一连串的头衔,给旁边两个没见识的说蒙了,能开公司的,那应当是很有钱了。 “多有钱?有一千万这么多?” “一千万?连她们的车都买不起!”叼着烟的男人吞云吐雾道,“我兄弟让我去参加宴会,我见过丛瓒的女儿奚从霜,高傲得跟天鹅一样,被人弄脏了点裙子就能让宴会主人出来赔罪,慌里慌张把人给辞退了谢罪。” 说什么参加宴会,不过是在宴会里当侍者,后来因为偷鸡摸狗的行为被开除,最终全行业黑名单。 男人也就没了工作,压了一身的赌债正愁没办法还,谁知大过年的给他看到了好消息。 丛瓒的女儿。 没想到能碰上从瓒的女儿。 * 茶余饭后,奚从霜把碗筷放进洗碗机里,设定好程序开始运作。 端着水杯出了厨房,就听见被扔在饭桌上的手机一抖。 奚从霜经过的动作一顿,隔了一段距离看着页面亮起的手机,耳边是浴室里传来的沙沙洗澡声。 唯一一个她乐意看见主动给她发送消息的人正在洗澡,那么人选就剩下两个。 ——应酬完的夫妻在奉承声中终于想起小城里的女儿,发来了消息。 茶杯被放在一边,奚从霜拿起手机看去。 果然。 “看来你还是没能认识到究竟错在哪。” 奚从霜反手熄屏,刚好身后浴室有人走出,苏澄揉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脸颊被浴室里的热气熏得发红。 奚从霜头也不回:“吹头发。” “哦。”苏澄这才想起洗了头没吹,转身折返回去,“怪不得我觉得脑袋重重的。” 奚从霜:“……”还是那么不喜欢吹头发。 洗了头发,包了干发帽可不就比平时觉得重一点。 待嗡嗡的吹风机声音停息,苏澄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出来,一看见奚从霜就忍不住乐:“我觉得我脑袋像一个蒲公英。” 奚从霜旋开润肤霜:“过来。”另一手拍拍身旁的沙发。 最近天冷容易皮肤干燥,苏澄吹头发还喜欢拿吹风机对着脸吹,把垂落的碎发吹到耳朵两侧,皮肤干燥程度又上一层楼。 苏澄带着她的蒲公英脑袋挪了过来,坐在她身旁,闭上眼。 脸侧散落的碎发被一只手挽到而后,淡淡香味飘来,沾了润肤霜的手指碰上了她的脸颊。 轻柔缓慢地擦过脸上每一寸皮肤,宛如画师执笔细细描绘,袖口处还穿来一股淡淡冷香。 苏澄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看垂眸给她抹润乳霜的人。 奚从霜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苏澄睁开眼睛:“被你发现了?” 奚从霜:“很难不发现。” “……”确实,感觉没有什么东西能瞒得过奚从霜的眼睛。 苏澄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我要回家一趟。” 奚从霜:“跟你小叔有关?” 苏澄没否认:“差不多。” 她出来了不少天,总得回家一趟看看,对门的奶奶偷偷发消息说她小叔整日跟老婆吵架,小心又打她房子的主意。 奚从霜低头,把润肤霜的盖子旋回去,本来只是一点点想回去的念头。 如今越演越烈。 如果回到奚家,就算路途遥远,哪怕将来会出国,也比近在咫尺无能为力强得多。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只有掌握了更多的主动权,才能有更多的余力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不一定需要对方清楚的那种。 奚从霜:“那就回去吧,这次就换成我去找你玩。” 双方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来年开学的事情。 苏澄这才心情好了不少。 回家住之后,还真如对门老太太说的一样,小叔经常因为一点小事跟老婆吵起来,摔碗摔盆的,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 没过多长时间,小叔含着烟出门。 听见重重关门声,苏澄就开始头疼,一点都不后悔不让奚从霜跟着来的决定。 她不想让这些事情污了她耳朵。 等到晚上,婶婶没等到丈夫回家,又在家里开始新一轮的摔摔打打,指桑骂槐。 楼上楼下那么多邻居,白天吵吵就算了,大家都当八卦听听,这不比广播有意思? 可都晚上十二点还这么吵,就属于扰民。 新染了金头发的柳姐姐第一个忍不了,趿拉着拖鞋上了四楼,她看见403开了一条门缝,忙摆手让苏澄缩回去。 她用气声说:“把门关严实了,用猫眼看姐姐大战。” 说完,她抬手哐哐拍门让402安静点。 “多少点了?还摔碗摔盆的,大家不用睡了是吧?” 婶婶还在气头上,开门跟柳姐姐吵,大有把火气发泄到柳姐姐身上的意思。 柳姐姐开网吧这么多年,什么人没打过交道,就没怕过谁。 她身形丰腴高挑,从身高占据优势,叉着腰俯视婶婶:“我爸高血压,我妈心脏不好,睡不够的是不是你赔?!” 婶婶有点怕,想要关门不出,被柳姐姐一巴掌按住门不给关上。 说完还不止,柳姐姐反手拨通电话,刚一接通就妙语连珠:“苏继宗你是不是打算把整个单元楼给买下来?天天在家搭戏台给谁看?你在外头喝酒不在家?我还以为你们夫妻两合起伙来演我们呢?” “这么喜欢喝酒,我叫几个人陪你不醉不归,你把地址报上来,我马上带人去!” 一家四口,全都不被放过,婶婶终于偃旗息鼓。 第271章 这场纷争稍稍消停,可算有了一夜的安宁。 苏澄躺回床上,身体大字型摊开,盯着天花板发呆,辗转片刻后,她从被子下拿出手机。 敲敲打打编辑了一段话,想跟奚从霜说柳姐姐大战扰民邻居的传奇故事,十分痛快。 可打到一半,就意识到自己怎么模糊,都能让奚从霜猜出扰民的人是谁。 手指停顿片刻,苏澄删掉了对话框里打的字,想说起别的。 就见页面顶上动了,备注的雪花变成了正在输入…… 苏澄一个咯噔,翻身坐起。 雪花:“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苏澄的确感受到自己唇角在看到这一行字时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苏澄打了一行字发过去。 “感觉有点安静,不太习惯。” 她分明在睁眼说瞎话,隔壁婶婶家才停歇了几分钟,整栋楼闹得不行。 雪花:“我也是。” 也是不太习惯吗? 苏澄有点想问,又不太敢,有点难为情。 很快,对面又弹出一条消息。 雪花:“每次都是你过来找我,明天我去找你吧。” 没等苏澄想到合理的推脱话术,又感觉手机一震,对面发来了一条新的消息。 雪花:“你不愿意我去找你吗?” 这话简直冤枉! 苏澄二话不说就发了一条:“我没有,我很愿意的。” 见目的达成,奚从霜笑了,敲字发送:“那就这么说定了。” 殊不知,手机的另一边,苏澄把自己脑袋埋进了被窝里哀嚎:“怎么就没能抗住,我竟然答应了!” 临近开学,关于回去的事情,奚从霜想亲自跟苏澄当面说明白。 地点就是要定在她家里,要是在她现在的住处说清楚了,以后她不在远城市,也不再继续在这里生活,岂不是很容易让苏澄忘了自己? 如果是在她家里,是不是每一次回家,苏澄都能想起曾经有个人去过她的家里,向她承诺未来。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过分,她也只是希望自己能在喜欢的人心里烙印更深一些。 最好每一次回家,看见熟悉陈设都能想起她奚从霜的程度。 * 一夜好眠,天亮之后,奚从霜跟苏澄约定好时间,准备前往她家。 在远城市生活的这半年里,只来过一次苏澄家,奚从霜就记住了路。 她以为今天是不那么寻常的一天,但没想过这么不寻常。 让奚从霜选择回到十五岁这年的原因,终于浮出水面。 意外不期而至,打得人措手不及。 十五岁的奚从霜还没有以后对周围目光过分警觉的敏感,沾着麻醉药的毛巾从暗处伸出,捂住了她的口鼻。 这药刺鼻又浓烈,瞬间就让人失去意识,在人流稀少的监控死角处将人拖上了面包车。 正如红苹果所说,在这条时间线中,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昏迷中的奚从霜调动全身意志挣扎,眼皮在不住颤动,终究抵不过再次被捂住口鼻,加倍的药量袭来,彻底昏死过去。 看似不起眼的银灰面包车驾向出城的路上,途中停车几次,换了车牌再继续出发。 早高峰的马路上车水马龙,谁都不知道,一辆平平无奇的面包车里坐着两个亡命之徒。 只为了钱。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再一次听到关机的提示音后,苏澄越发觉得不对,她再打了个电话,依然得到同样的结果。 “怎么回事?她从不迟到的。” 在一块待了半年,苏澄认为自己很了解奚从霜的性格,安静寡言,喜欢看情绪浓烈的作品,还有严格的时间规划,是她见过最守信的人。 等了半小时依然没能等到消息,苏澄果断走向附近派出所。 * 远在城郊深处,被扔进房间里的人意识逐渐开始复苏。 比视觉更快恢复的是听力,她听见了薄薄木门外,有几个人在高声交谈,其中夹杂着玻璃碰撞的东西。 奚从霜闻到了木头与灰尘的味道,以及啤酒的味道。 这些人喝了酒。 她没有贸然睁开眼睛,睁开一条缝观察四周,仍保持原来的姿势。 从门外几人的角度看来,奚从霜被双倍的药量药晕,不到明天是醒不过来的。 也有可能明天都醒不过来,所以就把人这么丢在柴房里,十分放心。 自持身强力壮的成年男人,又怎么可能会忌惮一个还在读书的十几岁学生。 “两千万会不会太多了?” 坐在中间的胖子酒精过敏,他眼馋地看了看大口喝酒的两个同伴,手上剥花生的速度可不慢。 瘦削男人嗤笑:“两千万多?死胖子你是不知道这些有钱人到底多有钱,两千万都不够买他们坐的车。” 另一人憧憬道:“那可是两千万,拿到手之后还了健哥三百万的债,还剩下好多,够我们兄弟三个逍遥一辈子了。” 胖子忙说:“先说好了,钱到手了我们得平均分。” 听清了绑架她的人有三个,明显是有备而来,奚从霜纵然身体应激得想要发抖,都强行忍耐住任何生理反应。 双手被捆身前,双脚也被捆住,光源是从前面映照过来,刚刚悄悄看了一眼,看清了门只是虚掩,她有任何动作都可能激怒那几个绑匪。 不能动,绝对不能动。 胸腔中的心跳狂跳不止,在危急关头肾上腺素狂飙,奚从霜几乎感受不到四肢被捆住的疼痛,理智不断冲刷掉迷药带来的昏沉感。 听情况,这些人已经跟她父母那边交涉过,索要两千万的赎金。 但她不能就这么放松警惕,事情还有最差的一种结果,就是拿到了赎金还撕票。 她记得当初从医院醒来时身上受了很严重的伤,伤痕遍布全身,养了很久才等到伤势恢复,关于绑架期间经历了什么,一概不知。 医生说是她应激情况下大脑采取保护机制,将这段记忆淡忘,或许永远都想不起来,也或许在某一天因为某种契机想起来。 大脑是很复杂的存在,医生也没办法向她保证。 不过从目前情况来看,这些绑匪还不知道她的手机里有定位芯片,如果手机还在,她父母和警方想找到这不会太难。 但为什么……她在事后被要求学着射击? 还有她妈妈说的:“下次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让你捡到一把上了膛的枪。” 听起来像是……在警方到来之前,她解决了绑匪和危机。 为什么会这样? 很快,奚从霜就明白为什么了,因为三人因还未到手的赃款起了纷争。 两个瘦的认为是他们把奚从霜绑过来的,胖子只是提供了自家林场场地,什么都没干,凭什么能跟大家平均分。 胖子不服,跟两人吵了起来,健哥接了一通电话后,不耐烦朝对面大吼:“知道了知道了!我明天就能还你三百万,别跟老子狗叫!” 场面安静一瞬,另外两人看来。 健哥:“我实话跟你们说吧,我欠了三百万外债,要是跟你们均分,我很吃亏。” 他从后腰掏出一样东西,啪的一声压在桌子上,看清桌上东西后,两人一惊。 这是一把自制土枪,早听说过健哥祖上干过土匪,后院地里还埋着没上交的枪,没想到是真的。 健哥:“胖子提供场地是不错,不过话说在前头,人是我发现的,也是我带你们干的这票,我必须要拿大头。” 胖子:“你要多少?” 健哥:“我要一千五百万,剩下的你跟老栋分。” 这明显的不公平。 老栋还没说话,没喝酒的胖子却是最冲动的一个:“剩下五百万我跟老栋分,你真的我是二百五?” 话音刚落,砰砰枪声在夜色中响起距离健哥最近的老栋浑身一抖。 奚从霜硬是咬牙忍住,随后她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丝丝缕缕的血腥味混杂着灰尘与木头味里,刺激着她的感官。 看不见的人最容易想象。 眼睁睁看着胖子轰然倒下,老栋不敢惹怒健哥。 “什么一千万?”健哥红了眼,“谁告诉你我要跟你分,我欠了五百万,再不还上就要把我手脚剁了扔街上乞讨。” 调转枪口,指着老栋,健哥说:“每个人都跟我分一点,我还剩多少?” 老栋终于反应过来,健哥被赎金金额刺激过头,精神失常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拿赎金,我们兄弟两个都冷静点,二百五就二百五,有健哥你这条大腿在,我还怕发不了财吗?” 老栋的圆滑让健哥暂时放松警惕,把枪别回后腰上,准备和老栋一块把胖子尸体清理走。 然而没有几分钟,下一声枪声在这四周无人的林场附近响起。 第272章 健哥怒不可遏道:“你竟敢想偷我枪?” 把人打死了还不够,还要上前补几脚泄愤,酒精在这一刻全部冲上大脑,让健哥陷入暴怒中。 来回走了几圈,骂了一堆听不懂的话后,健哥发现了现场还活着的另一个活口。 即便没有睁开眼睛,奚从霜也能感受到饱含杀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片刻后,沉重的脚步声朝这边靠近,他把门推得更开。 千钧一发之际,击中脂肪没有真正伤到要害的胖子苏醒,猛地扑过来跟他抢枪。 “艹!怎么还没死!” 双方在不大的木屋中互相搏斗,胖子一根筋,非要抢健哥手里的枪,被肘击中枪的伤口也不撒手。 “松手!松手!松手!不怕死给我松手!” “松手你就要打死我!” 奚从霜趁机悄悄挪动位置,眼前情况明显不对。 几声重物碰撞的响声后,还是手里枪伤的胖子后力不济,他的伤口被健哥抠大了几倍,血流不止。 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硬是把枪口掰开,一拳打中健哥眼睛,手上的枪也跟着飞了。 土枪被摔到奚从霜脚边,被她眼疾手快地捡起来,抓在了手里。 她双手手腕被强力胶捆住,但不影响抓握和开枪。 另一边,健哥抄来椅子,一下一下砸死了胖子,把他脑袋砸得血肉模糊才舍得停下。 一回头,他就对上了拿着枪的少女。 连杀了两个人的健哥心态早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通红肿胀的眼睛盯着奚从霜。 “你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说着,他拖着沾血的板凳,走进柴房。 看见了奚从霜不住发抖的手,忽然笑了笑。 “看你娇滴滴的,敢开枪吗?” 说到开这个字时,奚从霜扣下扳机。 “砰!” 这是第一声,她击中了瘦削男人的眉心,鲜血从小小的洞口中流出,身体仍保持着往前走的惯性。 奚从霜本能的求生欲让她继续扣下扳机,被后坐力冲得双手虎口剧痛,但不敢松手,也不太敢停下。 “砰砰砰!”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开了多少枪,也忘了手抖得有多厉害,隐约记得眼前血红一片,地上的人也都没了声息。 都死光了,弹夹也被清空,该结束了。 如果可以,奚从霜想穿越时空,把怕得发抖的十五岁的自己背到门外。 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一地血腥,还得双眼模糊地挪动身体往门外移动,因为被捆绑,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浑身肌肉僵硬发麻。 身形单薄的少女哆哆嗦嗦地绕开地上的人,咬牙用胳膊撑着地面挪动,往门外靠近。 路过门边的尸体时,她甚至不敢去看对方死不瞑目的眼。 最终奚从霜在屋子角落找到柴刀,割开手上的强力胶带,刀刃划伤手背,也无暇去理会。 转身拿走桌上破旧掉漆的按键手机,播出了电话:“喂?我要报警,我被绑架了。” 做完这一切,不敢继续在这停留的奚从霜哆哆嗦嗦走向果园深处。 她宁愿与毒蛇共处,也不想留在这看似灯火通明的地狱。 此刻的她还不知道,她的手机已经被转卖,在几乎没有监控覆盖的林场附近彻查她的下落实在困难。 这方圆数百米都没有人烟,被山包围,对于搜救有一定难度。 奚从霜播出的那一通电话,成功为自己自救。 可惜祸不单行,慌张的少女不小心踩到挖好的坑中,后脑撞上石块,就这么昏迷过去。 昏过去时,奚从霜觉得身体一轻,她有种感应,这是她到了离开的时候的征兆。 前因后果已然知晓,的确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唯一的遗憾就是,亲自跟苏澄道别,约定来日的相见。 再过不久,警方在距离林场木屋附近的坑里找到了昏迷过去的少女,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响彻山林。 【作者有话说】 有番外 第153章 番外重逢 疗养院中,装饰奢华的病房内窗帘大开,让病房中的病人能享受到堪比林园的景色。 窗外郁郁葱葱,房内窗明几净。 疗养院的每一间病房会相隔很远,互不打扰,保护隐私的同时,保证了窗外景致的观赏性。 奚从霜在嘤嘤狗叫声中惊醒,发现自己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身体虚弱而沉重。 单向玻璃外,隔壁病房的女孩抱着小狗在园中经过,神色慌张。 因为小狗误闯了不属于它经常去的地方,女孩很紧张,想要把小狗带走,蓬松像一团棉花云的小狗不住蹬着小短腿,嘤嘤出声。 女孩没办法,试图捏住嘴筒子不让小狗叫出声。 “嘘——嘘,现在是隔壁姐姐的午睡时间,你不要把她吵醒了。” 窗外的人话音刚落,奚从霜的病房房门被人打开,推着治疗车的护士进来查房。 “您醒了,午睡状况如何?”护士熟练地操作着,说着重复了无数遍的话。 奚从霜眼底的迷茫褪去,她温声道:“还好,大概睡了……” 低头,看记录身体情况的手表,“半小时。” 护士:“半小时差不多,再长晚上容易睡不着,我来给您拿药吧。” 放下要吃的药,倒了一杯温水的护士转身出门离开。 病房门被缓缓关上,奚从霜盯着冒着热气的水杯一会,没有动手去拿。 眼前一切都没有变化,和之前一样。 黄粱一梦? 长着翅膀的红苹果的出现打破她的想法。 “宿主你看见忘记以前的原因了吧?” 奚从霜闻声回神:“你还在?” 红苹果奇怪:“我还没给你结算奖励,当然还在。你的积分足够你复活加回溯一次,几个世界攒下来的积分已经全部用完。” “恭喜你,圆满完成了任务!” 奚从霜抬手按上胸膛,似乎还记得青春时期的懵懂悸动,缺失的拼图终于寻回,拼成一个完整的她。 情窦初开时猝然分离,多年后仍难以忘怀。 她仍未知晓面对她的忽然离开,苏澄会怎样,她的行踪一直被监控,是否会被她的父母苛责。 奚从霜想都不想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一通消息发了出去。 而后才回答红苹果的问题:“看见了。” 关于过去的事情,她都想起来了。 无疾而终的爱恋在异世界得以延续,当时的她因为忘掉了重要的回忆,把对方当成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这么一想,平添好多遗憾。 红苹果:“感觉怎么样?” 因为是过去的时间,已经发生的事情没办法做出任何改变,必须按照当时发生的轨迹延续下去。 十五岁的奚从霜还不认识系统,红苹果也没办法亲自出现在她身边,在空间内等待她回来。 奚从霜:“很好。” 红苹果回到熟悉的病房,还有点高兴:“那就好。” “你的病会慢慢恢复,一下子痊愈还是太反人类了,还有你放心,我会等你彻底健康了才离开。” 奚从霜应了一句:“好,多谢。” 红苹果好久没那么被奚从霜这么客气地对待过,还有点受宠若惊,嘿嘿两声,忙说不客气。 安静片刻,奚从霜忽然说:“你知不知道每一世我遇到的女主都是……”同一个人? 等了一会,没听见完整句子的红苹果:“什么?女主都是什么?” 这句话让奚从霜明白,红苹果当真不知道这件事,难道它们系统之间的消息不互通? 感觉这是真正答案。 “都是女的。”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奚从霜不打算继续追问,往事都已经过去,最重要的是现在,以及未来。 * 收到消息的助理很快赶到医院,她就住在疗养院附近的酒店中,随时能来疗养院。 当然,费用能报销。 奚从霜看见助理,竟觉得有点陌生,一会后她就适应了重回现实:“我想让你查一件事和一个人,首先查人,这个人叫苏澄,远城市人,年纪约25岁。” 她们年纪相仿,生日只相差几个月,只是可惜十五岁那年她猝然离开,没能给她送上生日礼物。 助理很惊讶:“奚总怎么忽然想起了小苏总?” 奚从霜:“你认识?” 助理:“不光我认识,您也认识的,在小苏总母亲公司初创期间,您是她公司的天使投资人。” 奚从霜手一顿,她怎么觉得自己不记得这件事:“什么时候的事情?创始人叫什么?” 助理:“三年前,创始人叫罗鸥。” 三年前。 刚好是奚从霜确诊重病,长期养病,国内国外地跑的时候。 最终选择留在了国内养病,不重要的事情都交给了手下团队去打理,也就错过了更深入了解的机会。 第273章 奚从霜:“那把罗鸥的资料也给我。” 罗鸥,原来就是苏澄口中难以联系上的妈妈。 助理很快调取出关于这对母女的资料,送到奚从霜床头。 她还没恢复到能自己下床走动的时候,身体没有恢复到满意程度前,奚从霜不会贸然要求出院去见苏澄。 奚总其实很在意个人形象。 助理送来的资料涵盖了奚从霜所不知道的这十年内发生的事情。 虽然关于奚从霜的部分在她的资料中删除,但能看出,她依然继续学业,保持第一名的成绩,还是当年的高考市状元。 同年,罗鸥辞掉了国外的工作,选择回国创业,她最得力的助手就是在大学就读的女儿。 苏澄的履历可以说一句年轻有为。 十年来,她过得很好。 奚从霜看得认真,没有注意到助理在一边悄然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我的天?奚总笑了?? 奚总很经常笑,或斯文或温和或客气疏离,哂笑冷笑嘲笑亦有之,但这种笑是她从未见过的。 如此温柔,似乎是透过纸张看见了什么喜欢的存在,像极了恋爱关系中正在看聊天记录的女朋友。 只是想想,助理就打了个哆嗦。 难以想象老板谈恋爱了是怎样的场景,总感觉她是那种霸气侧漏,拿出一张黑卡给对方:“女人,这是黑卡,随便刷,以后你就跟我。我这个圈子没有交往这个词,都叫跟。” 此刻的助理没有反应过来,她所想象的桥段究竟有多符合老板经常看的狗血剧,也是被耳濡目染了。 * 回来的第二天,奚从霜要求每天出去散步。 病人多出去散散步,呼吸新鲜空气有利于身体恢复,可奚从霜显然不在此列中。 医生被要求得没办法,只好给她做一套全面的身体检查,好用事实说服这位奚总。 疗养院内有共识,奚总和别的病人不太一样,跟她说明事实她都愿意配合。 这个配合就别管表面配合还是认真配合,总之就是配合。 然而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检查报告显示,奚从霜的身体正在缓慢恢复,再向好的方向发展。 起初医生们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怀疑自己眼睛,可不能怀疑医院机器。 确实没有看错,要是照这种情况继续良性发展,奚从霜有望恢复到健康状态。 这未免也太夸张了,疗养院里的医生都想把她当特殊案例研究。 奚从霜再不懂医学也察觉到了不对,一把抓过桌子上的红苹果:“你说的缓慢恢复,有多缓慢?” “别抓我脑袋!我发型要乱了!”红苹果挣扎一会,发现无力反抗,放弃挣扎,“半个月啊。” 奚从霜:“……” 半只脚踏入棺材的垂死病人半个月内完全恢复健康,怪不得医生们对检查报告这么惊奇。 在医生们眼里,无异于起死回生。 奚从霜无言松手,红苹果用翅膀尖尖理了理脑袋上的梗,这就是它的发型。 奚从霜叫来了助理:“你去办理一下出院手续,我想回家养病。” 继续在这待着,真要被当成医学奇迹研究。 助理很快就办好了出院手续,行李稍后会有人处理,助理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她老板平安送到司机车上。 别说疗养院的医生们,助理心中的惊奇不必医生们少。 在她认知里的老板,是缠绵病榻的病美人,长期卧床,想要出门都得依靠轮椅帮助。 但现在,她能自己走出去,真像符合她年纪的年轻人。 满打满算,她老板今年也才二十五岁,名副其实的青年人。 换下宽大柔软的病号服,穿上助理准备好的常服,现在还是夏季,她因身体没有完全恢复,需要另加一件风衣外套。 穿过充满消毒水的过道,出了大门,草木气息更加浓郁。 奚从霜弯腰上车,司机关上车门,助理也绕到副驾位置上车。 车辆驶入闹市区后,忽然,司机听见隔板后传来敲击声,司机降下隔断。 奚从霜:“停车。”她刚刚看到很像是苏澄的人。 司机不明所以,按照老板的要求停靠在路边,奚从霜开门下车,直奔一间咖啡店。 助理一看不对:“奚总?要喝咖啡我帮你买……不对,您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能喝咖啡。” 生怕老板拿好不容易恢复好的身体开玩笑,助理忙开门下车跟了上去。 追着奚从霜的背影,一路看她走近咖啡店里,路过咖啡店落地窗时,助理发现了不对。 坐在窗边用电脑办公的人,怎么那么像小苏总? 咖啡店的门忽然被推开,门上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碰撞声,正擦着杯子的咖啡师抬头说:“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 话没说完,容颜惊艳的女人径直往店铺深处走去,行色匆匆。 女人的到来引起了店内不少人的注意,纷纷抬头看来,要是戴一副墨镜,她就像极了杂志里炸街的女明星。 但长成这样就算是花瓶也能在娱乐圈中占有一席之地,她的长相显然很陌生,所以她单纯是分外好看的素人。 她最终停在最靠里的桌子前,弯下腰,垂在身后的长发垂落几缕,却又不敢大声打扰到桌后的女人。 桌后的女人正在处理棘手的工作,眉心微蹙。 她也十分好看,不过眼型偏圆,为了让自己形象看起来更加成熟,她留着更为利落的过肩发。 跟桌边站着的女人相得益彰。 抬手轻轻敲击桌面,奚从霜低声说:“这位小姐,我能邀请你喝一杯咖啡吗?” 这种轻佻的搭讪之语本该叫人厌烦,可说话的人实在好看,眉眼如画,气质清贵,叫人都不知道该羡慕谁。 对方抬眼看来,眼底冒出几缕惊喜,又有几分欲言又止:“你……” 奚从霜莞尔一笑:“澄澄是我,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熟悉的称呼,成功让女人愣住,描绘了精致眼妆的双眼忽然泛红。 奚从霜:“我还想起来,我欠你一束花……” 不必再说,苏澄霍然起身,拥住了眼前的人。 第154章 番外四季 车辆再次行驶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司机和副驾座上的助理都有点懵。 视线总想往后排看去,可后排隔断已经升起,看不见后面发生了什么。 后座多了一个人,那人就是老板从咖啡店里拉出来的小苏总。 当时场景跟拍电影似的,说了几句话就拥抱,然后就手牵手离开咖啡店,抛开内情不讲,助理觉得怪唯美的。 搞得助理满头雾水。 在她眼里,自己老板跟小苏总应该是素不相识才对,前几天还管她要对方的生平资料呢。 才过了几天,就在咖啡店相遇,像是爱好几辈子似的熟稔。 老板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被隔断隔开的另一边,苏澄说起自己在这的原因。 苏澄:“我来这边出差,每次路过这座城市,我都想去郊区疗养院看看你。” 想看见奚从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只会见她叫过来的人,其余的会被医院拦在门外,包括她的父母。 更别说对她全然陌生,十年内没有再见过的苏澄。 奚从霜越听,越心头发涩。 苏澄:“可我没有资格探视你,就在这坐一坐,等飞机起飞的时候再离开。” 奚从霜:“对不起,十年前我去你家的路上遭人绑架,因应激我失去了那一段记忆,忘掉了远城市跟育德三中一切相关的事情。” 苏澄一怔:“原来是这样,你当年忽然不见,我一直愧疚于心,要是我前一天晚上没有回家是不是就……” 奚从霜凑过去,吻住了她的唇,良久分开,继续刚刚未说完的话:“这个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那几个绑匪是早有预谋的。” “就算不是那天,也会是下一天,只是那天刚好碰上,绝不是你的错。” 跟沉默的苏澄对视,奚从霜目光温柔如水:“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将错误归在你的身上,但我以经历者的身份告诉你,不是你的错,我从未觉得是你的原因,不必为此愧疚。” 苏澄抬手,抱住了身旁的人,汲取对方身上的体温,目光不舍得离开对方半分:“除了十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 她话语有点犹豫,应当是不能说秘密。 “我记得。” 每一世的经历,她都记得,深深凝望对方的双眼,奚从霜再次重复:“我全都记得。” * 最近公司总部流传这一件事。 那件事情听起来非常令人匪夷所思,像极了以讹传讹,甚至被坚决不信的职员斥责为风牛马不相及的人拉在一块造谣。 但的的确确是真实发生的。 那就是,不近人情的奚总有对象了。 第274章 这位二十岁就成功夺权上位,掌控偌大商业帝国的女人没有走联姻路线,而是自由恋爱,谈起了如胶似漆的恋爱。 恋爱对象就是这些年名声鹊起的高定品牌的小苏总。 罗总早些年拼搏太狠,近些年身体有点跟不上,将ceo位置交给女儿苏澄,她半退居幕后,仍把控着设计部。 设计部才是真正的公司命脉,有苏澄负责管理,罗鸥不用再分心在管理上,工作量大大减少,人也轻松许多。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究竟是怎么谈上的?? 大家更想知道的,是她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她们奚总是个手腕强硬的病美人,看似反差极大的词的确同时存在在奚从霜身上,长期在疗养院内疗养,对公司的把控也从未放松过。 而小苏总苏澄,的确是这几年的后起之秀,跟奚从霜似乎没有什么认识的机会。 这个问题叫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纷纷询问很有可能得知一切的助理。 助理高深莫测道:“别瞎打听,奚总的事情是能当八卦聊的吗?” 众人心头一凛,最近奚总非常经常来公司,大有恢复上班的节奏,确实不能太胡闹。 待茶水间的员工们都离开后,助理一改高深莫测的神色,心里也嘀咕:“我也想知道啊。” 可是她也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一块的。 待日后,助理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还有幸参加自己老板的海岛婚礼,在海边大浪特浪三天,把自己晒得黑黑地回来上班。 没办法,免费的东西就是这么令人快乐。 但现在,助理得在处理日常工作以外,还得定好老板下班后约会的餐厅。 也是没想到,老板谈上之后还挺浪漫的。 * 和以前的日子没有太大区别,没有那么多的轰轰烈烈。 天亮了在门口吻别,然后各自上班,下班了一块回家,坐在一块吃饭,周末就出去约会,回家躺在床上聊天,在不知不觉中吻在一块。 呼吸凌乱,衣服也凌乱,床单被蹬出了皱痕,跟波浪似的。 有些方面还是跟以前没什么区别,比如推拒的手只会被握住,随后,体内的手更深入,令人难以招架。 夜深时,身边的人已经入睡,奚从霜披上睡衣,去岛台倒水喝。 身边悄无声息多了一只红苹果,红若宝石,长着翅膀。 它说:“我要离开了。” 奚从霜喝水的手一顿:“这么快就要走了?” 说起来,她也习惯了这个苹果的存在,忽然听见对方说要离开,有种家养的猫咪咪喵喵地告诉自己要出去冒险的感觉。 红苹果:“不快了,已经过了半个月,我也该回去复命了。” 奚从霜:“我记得你们系统能穿越时空,那还会有机会见面吗?” “你希望我来?那我肯定要来!”红苹果本来也有点不舍,现在高兴起来,“你是我第一任宿主,祝你幸福。” “谢谢。” * 听说奚从霜身体好了不少,家里再次要求见面。 刚从十年前回来不久的奚从霜还真没心情见一见,让助理转达说没空。 这是他们最经常做的事情,现在奚从霜只不过是原原本本地还了回去,还真有再厌恶对方,也长成了对方的模样。 后来奚从霜还是答应了见面,被助理代为拒绝了数次的父母给出的理由说服了她。 “你不希望别人问起我们你喜欢什么样的人的时候,我们哑口无言吧?” 奚文珠偶尔能在大量不爱听的话里说出几句奚从霜愿意听的话。 就比如出现在。 所以她跟苏澄商量过后,准备带着她在周末回家一趟。 苏澄没有见过奚从霜的父母,十年前也只见过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助理,对她说奚从霜是在前往她家的路上失踪。 还说,请你以后都不要试图寻找奚小姐,你们不是一路人。 苏澄偏不,一次车祸里,她答应了一只桃子形状的系统的契约,前往任务世界完成任务,从而获得复活机会。 她的任务是,扮演注定会黑化而死亡的女主,在每一世中,她是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只有脱离任务世界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的任务者身份。 这个任务是双向的,苏澄的本性不断影响着注定但未发生的世界线的进展,外在又有奚从霜在其中干预。 任务也大获成功,双方都完成了自救,顺便谈了好几世恋爱。 苏澄坐上了前往奚从霜父母家的车,她问:“不用带礼物吗?” 奚从霜摇头:“不用,我让人提前送了保心丸和脑白金回去。” “?”这能当礼物? 按照常理来讲,这两样东西的确可以当礼物,对老年人有帮助。 可奚从霜爸妈又不是常人,能按照常理来讲。 奚从霜安慰道:“放心,他们用不用得上我都会送,他们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会为了不用上这两样东西忍耐一二。 双方见面的时候,夫妻两果然脸色微妙。 在见到苏澄之前,夫妻两早就知道苏澄是谁,没想到忘了一切的奚从霜兜兜转转后还是跟对方在一起,能不脸色古怪吗? 奚从霜找回记忆后,掌握了线索,已经将当年的事情查清,得知了一切。 本就对他们没有好脸色,现在也没有,未来也没有。 见面不等对面家长说话,奚从霜就说:“这是我喜欢的人,我未来的结婚对象。” “……” 奚从霜:“尊重点。” 丛瓒、奚文珠:“…………”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成功堵住了夫妻两的嘴。 也是没想到,这对夫妻感情最好,相处日子最长的时候不是新婚那几年,也不是奚从霜刚出生的那一段时间。 而是奚从霜强制让他们退休后的每一年。 这一顿饭吃得夫妻两食不知味,每次想说话,就会看见奚从霜特地把送来的保心丸和脑白金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实在显眼且有碍观瞻,想注意不到都难,只好把话给咽了回去。 现在的奚从霜不需要故意做些什么让夫妻两难受,她只需要坐在那,就能让两人感到难受。 硬是把两只老虎逼成家猫,不得不收起爪牙,看她脸色行事。 说畅快,也还好,真正的母爱也已经感受过,她不会再被过去的情绪困在过去。 吃过饭后,奚从霜走着出小区,在绿荫下河苏澄一块散步。 “等回去之后,我把工作减轻点吧,我想空出更多的时间跟你在一块。”奚从霜踩着叶片罅隙间的阳光走。 “到时候我们春天去看花放风筝,夏天去看海,秋天看落叶,冬天滑雪泡温泉。”晃晃相牵的手,强行把苏澄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 “再也不用顾虑有任何隐患。” 苏澄:“可是我不会滑雪。” 前面几样都很不错,冬天的活动属实在她不擅长范围内。 奚从霜把人拉得更近,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我会,到时候我教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经历一路惊心动魄,最终归于平静,希望雪花和橙子以后无病无灾,长长久久[撒花] 故事停止于此但不终结于此,完结撒花,下一本见啦[烟花][烟花][烟花] 温馨提示: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