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石楠之最遥远的距离》 第一章 从酒吧出来已经很晚了,午夜的街道慢慢恢复了静谧,偶有几辆车子飞驰而去,大抵是回家的吧? 可是,他的家在哪? 邝颢将车停在了城西家具城的门口,拎着瓶白兰地下车后看了看车头,还不错,没撞墙上去。他走路已经有些不稳,喝了口酒后就更加如烂泥般瘫软,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光了,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倚着车头,酒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灌。真的是太静了,他听见风声与树叶沙沙的声音交杂着,仿佛在重复着她对他说的话:我们离婚吧…… 他们在这里相遇,十几年的思念也从这里得到寄托,他尽力只想好好爱她,最终却还是换来她的厌恶。原来就是不爱啊,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不爱,她不要他们的孩子,也不要他了。 缺月如钩,他没法子把它想象成她的样子,烈酒烧灼着心,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心灰意冷是不是就是这样,疼到麻木?他举着害死他们爱情的枪,抵在了自己的脑门前,慢慢扣动了扳机…… 宣静萱猛然从梦中惊醒,整个后背冷汗涔涔。眼睛慢慢适应黑夜,他还在,面无表情地躺在病床上。宣静萱起身将他的被角掖好,打开盥洗室的灯,轻手轻脚走进去洗了个脸,抬起头,便看见镜子中的自己,苍白的可怕。 两年了,邝颢一直昏睡不醒,而她常常被同一个噩梦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有时候她甚至希望他能突然消失不见,那样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也许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可是没有,一次也没有,他一直就这样睡着,仿佛是在惩罚她。 他永远不会原谅她的背叛。 清晨不到七点,殷辰已经早各位医师和护士一步,给邝颢做了晨间护理。洗了个澡,换上了新的病员服,然后躺在不染一尘的病床上。这种日子似乎真的很舒服,舒服到殷辰大汗淋漓,而邝颢舒展了眉头。 宣静萱只觉得不可思议,拽住了殷辰的胳膊:“你快看,颢刚刚动了一下?” “真的?” 殷辰一只脚已经踏进了盥洗室,立即又退了出来,仔仔细细将邝颢的全身打量了遍,也没见有任何动的迹象。他回头看了宣静萱一眼,深深的眼袋让他明白许多:“又是一夜没睡?静萱,你有没有想过,颢已经睡了整整两年,也许再也不会醒过来,你这样子熬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垮。” 静萱只是摇头:“他是我丈夫,我再不能扔下他一次了。” “前夫!”殷辰提醒道,“你们已经离婚了。” “你不要妄想横插一脚哦,我们就算离婚了,也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殷辰看着她坚定的模样,似乎有些理解邝颢为什么只爱她了。第一次,他鼓励她坚持下去:“经常陪颢说说话,也许会有奇迹。” 殷辰走后,病房便陷入了只剩宣静萱一个人行尸走肉的轮回,静萱抱着邝颢的胳膊给他按摩,突然想起殷辰临走前的话,波澜不兴的心底泛起了一丝涟漪。 她握着邝颢的手,慢慢放在自己的心口:“颢,你还记得我们的故事么?我们的相遇,是从一次不经意的相撞开始的,而我们的爱情,寄托于一株欧石楠。从前我的生活简单而平淡,若不是那次兼职,我们也许不会见面。” 三年前 收到学姐短信的时候,我正扶着副黑框眼镜,在实验报告上奋笔疾书。想知道我在写啥?就是护基。不懂?就是护理基本理论与技术,欲成护士升级白衣天使者的必修课。不过我现在写的内容全部都是关于女病人导尿的,乏味的同时还让我不由得紧紧小腹,那里躺着我突然无比重视的小膀胱。知道它是非常健康的在工作时,我刷刷移动着笔尖,还不露声色的咧开嘴角。 何雨晴用手指头戳我:“没心没肺的笑啥呢?咱现在学的是导尿术,既痛苦又伤人自尊,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我都快抑郁了。” 何雨晴跟殷杰都是我大学的好朋友,属于闺蜜的那种,不过我们三个人可不是同一线上的。何雨晴是典型的乖孩子,必拿一等奖学金的优等生,而我是别人在玩我也在玩,别人学习我还在玩,回回考试挑灯夜读临时抱佛脚的孩子,殷杰就更不用说了,上课就睡觉,考试就挂科。 记得上学期考完试后有同学问我:“你跟雨晴那么好,成绩却差了几十名,心里会不会有落差啊?”而我淡然一笑:“没事,反正有杰少给我垫底。” 我凑到雨晴耳边坏笑:“那你以后挑老公的时候千万别选泌尿科的医生,省的你回了家也意犹未尽的拿你插管。” 雨晴立马火了,抬腿就要踹我,不过没踹到。开玩笑,怎么说我也是足球班的,要是被何雨晴这个保健班只会跳老年舞的丫头踹到了,还不得被殷杰那个死小子给笑死? 殷杰是我们班唯一的男生,也是我好哥们。不对,应该是好姐们,怎么说这三人组里有我跟雨晴这俩女的呢。 雨晴因为没踹到我,气的大口呼气,瞪了我一眼后把屁股挪到了最里面的凳子上,趴在桌子上拿个后脑勺对着我。殷杰就坐在我后面,雨晴抬腿踹我的时候,他就被迫跟周公说拜拜了。 他揉着一双惺忪的睡眼问我:“怎么了这是?” 我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把脑袋凑过来,趴在他耳边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下轮到殷杰踹我了。虽然他是篮球班的,可脚上的力道绝对不比练足球的人差,用力一踢正好踢在我小腿肚上,疼得我差点没叫出来。 殷杰指着我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人家小晴做梦都想嫁给医生,你丫怎么这么缺德拿这个来开玩笑,脑袋被驴踢了吧?” 喧闹的教室立即静下来,雨晴红着眼冲殷杰嚷:“死殷杰你叫什么呀!”说完,就以迅雷不及眼耳的速度从我和桌子之间的狭小缝隙出挤过去,呜呜的跑出去了。 感受到背后的飕飕冷风,只好佯装无辜地转过头:“杰少,我刚才的确是被驴给踢了,不过现在被驴踢的好像是你。” 殷杰装腔作势的给了我一巴掌,我也十分配合的将脸一偏,等到他追出去的脚步声消失后,就继续扑在实验报告上奋斗。 最后一个句号刚刚勾勒完成,手机就嗡嗡的在我口袋里跳舞。是学姐的短信,问我清明节假期要不要去做兼职,给一家新开的家具城充当礼仪,薪资一天一百块。 我立即回了个好,有钱干嘛不赚? 哦,忘记介绍我自己了,我是宣静萱,护理系大一的学生。虽然我就读的这所学校是a市首屈一指的护理院校,护理专业更是它的王牌主打,可是我对它,绝对是没兴趣的。当时是高考砸了,又不想复读,就被爸妈给逼到这了,说什么护士就业前景广阔,福利待遇高。好吧,为了我以后的小工资,我来了,谁让我最爱的就是钱呢。但这并不能掩盖我被爸妈逼迫的事实,要知道这里的生活是升级版高四加尼姑庵的清心寡欲,所以在极度抑郁无聊的情况下,我就会时不时做个兼职,赚点小外快,然后寻顿好吃的犒劳自己。 下午要去面试,我拉着雨晴回宿舍化妆。大一刚进校那会儿,因为一时兴起去面试了礼仪组,163公分的身高,竟然也让我进了。嘿嘿,其实我那天还穿了双内增高。在礼仪组里学了不少东西,也参加了些活动加了点学分,估计我的二等奖学金就是这么混来的。不过最高兴的,是我这个不知化妆品为何物的人竟然也学会了化妆,虽然只是最简单的淡妆。 差不多弄了一个小时,等我们收拾好赶到教室里都快要上课了。殷杰当时正玩着手机嚼着口香糖,看见我们俩的脸差点没被吓死,口香糖直接就咽下去了,想往外吐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我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嗤的一声笑出来:“杰少,不用急着咽,我们又不抢。” 殷杰掐着喉咙白了我一眼,雨晴怕他噎着了,连忙过去帮他拍背:“没哽住吧?能咽下去就没事,胃可以消化分解的,别担心啊。” 还真是标准的护士模样啊,殷杰被哄的跟个奶娃子似的,乐呵呵的直点头。 我凑到他跟前:“杰少,你家不是在城郊那边吗?假期我要跟雨晴一起到那边兼职,你回家顺便就包了我们俩的饭呗。” 雨晴问我:“他们中午不是包饭吗?” 我回她:“你傻啊,他们就算包饭也只会是盒饭,你天天在食堂还没吃够哪?再说了,我们朝九晚五,要是可以一放工就吃到香喷喷的家常菜,不是很美吗?” 我开始浮想联翩,都快闻到菜的香味了,殷杰却偏偏打断我的美味:“你们真的要去?” 第二章 我坚定地点头:“嗯!” 殷杰看起来有些不情不愿:“那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午的面试,我竟然第一次上课没有打瞌睡,认认真真地听老师讲完了课。教健康评估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老师,微微翘着兰花指,温婉娴静的跟我们讲着肺泡呼吸音,还顺便带我们回顾了下解剖的知识。上学期教解剖的是一个男老师,一口广东话,讲的我每节课都要到周公那里去报到,只临考前把书本过了一遍,知识点早在考完之后就被我给遗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不过这个老师形容的倒是格外惟妙惟肖:“肺里面充满着肺泡,就像一串串葡萄……” 下课铃声一经打响,我就立即拉着雨晴跑厕所,不是尿急,而是赶着洗手回来戴隐形眼镜,不然就只能雾里看人了。可恶的眼镜跟我作对,半天都戴不上去,雨晴又一直催我,急的我都快哭了。 还是殷杰够稳定,大手扒开我的上下眼睑,命令道:“戴进去。” 我听话的把隐形眼镜往黑眼珠子上贴,殷杰大概停了半秒才松手,别说,还真戴上了。立即对殷杰伸出大拇指:“杰少,太有才了!” 殷杰无比臭屁:“那还用说?” 雨晴一盆冷水泼下来:“快戴另一只,要赶不上公交车了!” 虽然一路上都慌慌张张的,转了好几站车,但面试的结果还不错,十五个人挑八个,有我跟雨晴。别看这次的兼职只是一个小面试,但也十分正规,让我对以后找工作面试增加了点信心。负责面试的的那个张总监还专门点了我一下:“我就记得那个宣静萱,虽然身高矮了点,但她的笑容很灿烂,让人想跟她交谈。” 我傻笑出声,这张总监的话好像是在夸我哈?然后我懂了,无论面对啥样的面试官,都得笑,笑的越像孙子越好。 兼职第一天,雨晴不到六点就开始翻江倒海腾云驾雾了,愣是没把我从床上吵下来。宿舍里的人早就走光了,就剩我们俩,所以她肆无忌惮地爬到我床上来,连踹了我好几脚。不过她没什么力气,脚踹在我身上就跟按摩似的。 我伸着懒腰撑开被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早。” 雨晴掩面又给了我一脚:“臭死了,快去给我刷牙去!” 我不大乐意的嘟着脸,却还是乖乖爬起来刷牙,等我回来时,雨晴已经帮我叠好被子了。在雨晴的帮助及催促之下,我迅速给自己和她画好妆,并顺利带上眼镜。 雨晴就损我:“你以后找老公还得找个愿意帮你戴眼镜的。” 我点头如捣蒜:“那是必须的,不然找个有钱的,让他花钱雇你帮我戴。” 雨晴不理我,拿起包包就往外冲,我也没收拾,任由桌子像猪圈一样,就这样,还是没赶上那班车,只好在站牌那里等下一班。 雨晴又拿她那针尖一样的手指头戳我:“都怪你磨磨蹭蹭,要是晚了就扣你工资。” 我要哭了,我可是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晴姐姐,你怎么能忍心扣我工资呢? 啊,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今天的天气还真是——热。张总监说老板有事,所以原定于今天十一点的开业剪彩改到明天,而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乖乖站在商场里招呼客人。于是我满脸笑容被总监派到大门口招呼客人,都没开业呢,有个鬼客人!不过这话我可不敢明说出来,人家可是支付工资的老板呢,我半个衣食父母,哪敢指责?顶多在心里骂骂。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概只有雨晴了,自动请缨与另一个女孩子调换,陪着我一起在大门口晒太阳。 我实在是闲的发慌,总监又把我跟雨晴分隔几米远,三令五申不许我们交头接耳,只好对着太阳叫苦不迭,恨不得变成朵乌云遮住它。耳边传来很急促的喘息声,起初我以为只是自己晒的出现幻觉了,可是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响,一扭头就看见雨晴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呼气,发出很刺耳的嗡鸣声。 糟了,雨晴有支气管哮喘的!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跟前,扶着她在墙角蹲下:“你的药呢,是不是在包里?” 雨晴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是很吃力地点点头。我叫她等我,不管七寸的高跟鞋和身上紧身的空姐服,起身就往休息室跑,没有形象地一路小跑,找到药后又立即往回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跑的这样快,八百米考试的时候我也没这么拼过,都出汗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跑太快了,转角处没能减下速度,直直撞向迎面而来的男人。他显然没看清撞过来是什么,下意识就把我给推出去了,像小时候玩击鼓传花,恨不得将传到手里的东西立即扔到太平洋里去。 我赶紧把身体一转,避免了后脑着地的悲剧,可是我忘了,我脚上还踩着双七寸高跟鞋呢,一个重心不稳就把脚给崴了。“嘎巴”一声,那叫一个清脆啊,跟咬锅巴有的一拼。 对方好像明白发生什么了,跑过来扶我:“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大哥,我连您的胳膊都没碰到呢,您至于这么快就把我给扔出去吗?现在又跑过来扶我,您是把我当足球了,踢来踢去? 我抬起头看他,心里的怒火却立即被浇熄了。没想到这男人还真长了副好皮囊,嗓音跟小提琴似的,满富磁性啊。 我很没骨气的挤出一抹笑:“我——没事。” 他也对我微微一笑,想扶着我站好,只是我的左脚像扎满了针,一动就疼的我直吸气。他的手一紧,打横将我抱起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蹲下去按了按我的左脚。 “应该没伤到骨头,但保险起见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他一直低着头,我凝望着他头顶的旋,像个花痴一样有那么片刻的失神。这样的情景我在电视里看了无数次,当终于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就像灰姑娘遇上了白马王子,恍若梦境。他温暖的大手还按在我脚踝上,握着药的手一紧,我才想起还等着我救命的雨晴。 我反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先生,我朋友有哮喘,麻烦您把这药拿给她。她就在门口,跟我穿一样的衣服。” 他的手顿了一下,还是拿过我手里的东西,飞也似的往门口跑。这个男人跑起来的背影也挺帅的,不过我顾不得多欣赏几眼,扶着墙壁一踮一踮地往外挪。好不容易挪到门口,却没有看见雨晴,金鸡独立外加360°旋转都没能找到,连要帮我送药的男人也不见了。心里一阵阵发怵,脑海里尽是电视剧里的绑架镜头,雨晴该不会是出事了吧?那个男人呢,难道是人贩子?最要命的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手机也没带在身上,我想找个人求救都没法子,急的都快哭了。 “你怎么跑出来了?” 听见耳熟的声音,我顾不得脚上的疼痛,一下子就转了过来,脚跟不稳险些摔在他身上。他眼疾手快地扶住我,我看见熟悉的脸,眼泪吧嗒一声就掉下来了。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几乎是在质问:“雨晴呢?” “你朋友么?她现在已经没事了,我看这边没有地方让她休息,就把她扶到外面的露天咖啡馆了,你可以去找她。” 他的声音有些喘,额头上面还布着密集的汗珠,却拿出手帕帮我擦了擦脸,像在哄一个爱哭的孩子:“你放心,我不是人贩子,你朋友真的没事。要不,我现在带你去见她?” 我摇了摇头,攥着他衣服的手怎么也松不开,越攥越紧,还微微有些发颤。我低着头,差点没把脑袋埋到地上去:“我以为她出事了,我找不到你们……” 想着别人兼职我也兼职,偏偏遇到这么多事,差点连雨晴都出事了。我还把好人当成人贩子,简直就是小人之心,今天要不是有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呜呜的说着,感觉像是把这辈子的倒霉事都说了,说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边说边哭。 身边静的出奇,除了呼吸和哭泣声,什么都没有。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觉得脖子麻了,然后抬起头,就看见他就站在我对面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只好立即又低下头。 太丢人了,竟然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哭成这样,人家八成都把我当成神经病了。 我悻悻地开口:“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大概觉得好笑:“我一直都在,只是你低着头,愣是看不见我呐。” 我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其实我的声音已经降到最低了,真的,只是没想到他还是听见了。他的语气淡淡的:“我还真是想走,可你拽着我呢。” “啊?”抬头一看,还真是,不仅在拽,而且拽的相当紧,松开的时候立现清晰的褶印。我的脸估计都红了:“不好意思,我给忘了,弄皱了你的衣服。” 第三章 我连忙松开手想去抚平那片褶皱,却怎么也抚不平,很久他都没有声响,我想他大概是生气了,出门遇上了我这么个冒失鬼,于是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跟他说抱歉,他却无所谓地笑笑:“皱就皱了吧,你的脚呢,没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昏头了,我竟然晃着左脚答非所问:“没事,你看这鞋多结实。” 说完我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却又没法子收回来,心里懊悔的要死。宣静萱,你今天要出多少丑! 他把手帕塞进我手里:“你的妆花了,还是去洗手间收拾一下。我还有事,要先走。” 感觉像是一阵风从身边一拂而过,混合着很奇特的气味,像是雨后青草的味道,涩涩的,又不太像,说不出的一种味道。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模糊,心里像是被小石子击过的湖面,荡起涟漪,一圈又一圈,一圈接着一圈。 我手里还放着他留下的手帕,是海绿色的,边角绣了一朵紫色的小花,像只小喇叭。我从没有见过这种花,有点像喇叭花,又像一座小塔,花的下面用明黄色的丝线勾勒了一个字母——m。 下午五点准时放工,殷杰担心我们找不到地方,还开了车来接我们。跟他相处了半年多,竟然不知道他会开车,其实在我眼里他一直都是个小屁孩,事实上他也的确比我小三个月。 以前没来过城郊这边,一直以为这边会很荒芜,没想到竟是这样繁华,丝毫不输给市中心。不过这里人烟比较稀少,绿化植被很多,有点像是现代城市的世外桃源。别墅之间分的很开,被植被交错围住,空气更是好的没话说。 车子驶进殷宅,我在转角处被对面别墅的花圃吸引。那里面簇拥着白色和粉红色的花,一串挨着一串,像林立的迷你型小塔。 一下车我就拉着殷杰去看:“那是什么花?” 殷杰瞄了一眼,有些不屑地扭过头,仿佛多看一眼就会瞎掉:“哦,欧石楠。” 雨晴也看了那花一眼:“呦,我们杰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唯美了,欣赏起花了?” 殷杰说:“对面住的是我们家一亲戚……” 我没理会雨晴和殷杰的打趣,目光仍停留在那些花上,久久移不开视线。也许是余辉照在上面的缘故,恍恍惚惚的,有些不真实。我看着那些花红白相间,虽然只是粉红色,在白花之间绽放,竟如血染素布,有些触目惊心。 原来是欧石楠,可是为什么没有紫色呢?三色并存,也许就会很不一样了。 我遐想着在里面添加了紫色之后的效果,雨晴却已经拉着我往里面走了。我像具木头人似的跟着他们在玄关处换鞋,一个不明物体突然划了道抛物线砸进我怀里,惊得我所有的幻想魂飞魄散。低头一看,竟然是个苹果,气得我差点没骂粗口。 “merrychrisamas!” 我抬起头,对上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对方看起来小小的样子,一直灿烂笑着,很像一个活泼开朗的大男孩。他的笑容像是初春的迎春花,绽放在五官精致的脸上,让人移不开眼。不过这才几月,哪来的圣诞快乐? 殷杰凑到我耳边:“刚才不是告诉你会遇见故友了,怎么还吓成这样?” 我那是在思考!不过,殷杰什么时候跟我说过?难道是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嘿嘿,难得出神了。 来不及问清楚,就听见对方开口了:“宣静萱,不是那么没良心吧,一点都不记得我?” 其实这张脸真的很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我迷离地看着他,他估计是气了,苦着一张脸,像极了一个小包子。我这才恍然大悟,可不就是小包子? “你是小包子?邝硕?” 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哈,原来真的是他! 我跟邝硕自小学就一直是同学,只是他性格内向羞赧,说不到两句话就脸红了,常常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在一旁生闷气,脸皱成一个小包子。可现在的他,哪还有当年的害羞小男生的样子,根本就是男大十八变嘛! 我兴奋地冲上去在他肚子上捶了一拳,他吃痛地叫了一声,帅气的脸又皱成一个小包子。我趁着他弯腰的契机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只不过还要踮着脚尖,使不上什么力气。 “你埋怨什么?也不想想我们有多少年没见过了,是你这个坏小子突然转校,连声招呼都不打,说要送我的圣诞礼物也没影了。亏我平时还这么帮你,太没良心了,压死你!” 我用力的把他的脑袋往下按,只可惜碍于身高劣势蹦不起来,所以能压在他身上的压力就只有自身重量了。 他哧哧笑着:“宣静萱,你倒是蹦高点再压啊。” 我气结,最恨人家揭我短,不就是矮了点儿,至于嘛?于是黑着脸一把推开他,正巧看见一个男人从厨房走出来,邝硕没理我,对来人很亲切地叫了声:“表哥。” 虽然距离很远,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吸引力还是丝毫不减。我认得他,他是仁爱医院最年轻有为的神经外科医生,也是院长殷景容的长子,殷辰。 仁爱是a市最大的医院,不仅薪资优渥,也是帅哥医生云集的风水宝地,更是我被逼着当护士唯一的精神寄托。要知道,能够进仁爱,就极有可能嫁个出色的医生,然后彻底脱离苦海。 殷辰嗯了一声,目光在我脸上一扫而过,声音不温不火的:“可以吃饭了。” 殷杰笑着回答:“知道了,大哥。” 殷杰就站在我身旁,声调虽然不高,却让我小小的吃惊了一下。我舍不得地把视线从殷辰身上移开,凑近殷杰小声问:“他是你大哥?” 殷杰一脸腹黑的笑:“你猜呢?” 他一蹦一跳地拉着雨晴去餐厅,留下我干瞪眼。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我最想进的就是仁爱,竟然还不告诉我殷辰是他大哥,院长是他老爸,好歹也让我走走后门嘛。不管了,既然知道了这么重大的消息,放过你殷杰就证明我真的是二到爆! 我咧开嘴,拉着邝硕尾随其后:“杰少……” 偌大的餐厅,硕大的餐桌,十几道丰富菜肴,却只有五个人,还坐成四比一的不均衡座位。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怎么就把殷辰这个帅哥给孤立出去了,原本我是拉着雨晴坐在餐桌一侧的,然后邝硕挤开殷杰坐在了我旁边。殷杰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坐到了雨晴旁边,殷辰就自然而然坐到了我对面。 我像个犯错的孩子偷偷瞄着殷辰的反应,谁知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招呼我们吃菜,像极了一个一家之主在略尽地主之谊。 吃着正香呢,殷杰突然感慨道:“真是想念李姨的招牌菜,可偏偏要吃你弄的这些。大哥,李姨今天休假,明天回得来吗?” 我当时正美滋滋的喝着紫菜汤,听见殷杰的话差点没把汤喷出来。我叼着紫菜快速扫过餐桌上的佳肴,诧异地仰着脑袋审视着对面的男人。完美的轮廓,出色的家世,傲人的工作,竟然还会做饭,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完美男人,上的厅堂,入的厨房? 殷辰连头都没抬,浅酌了一口碗中的汤:“你放心,李姨说你难得回趟家,明天会赶回来做你爱吃的酱鸭舌。”他突然抬起头,目光却盯着我,“那我们就不必再从外面订餐了,味精太多。” “咳——” 我差点没被呛死!赶紧低下头乖乖扒着碗里的饭,雨晴凑近我咬耳朵:“他可不是邵振嵘,就算是,你也不是杜晓苏。” 我白了她一眼,有这么埋汰人的吗?再说了,谁说殷辰是邵振嵘了? 邵振嵘是匪大一部小说里的男主角,也是一个出色的神经外科医生,有才又有财,帅气重情,只可惜在地震救亡的时候牺牲了,从此与最爱的杜晓苏天人永隔。年纪轻轻的,多可惜啊。不对,我怎么觉得这话里这么大一股酸味呢? 我在雨晴耳边小声嘀咕:“不然让他给你这个何雨晴版的杜晓苏当邵振嵘好了。” 雨晴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立即挪着椅子对我尤避不及,我低声哧哧笑着,大口大口扒着白饭。 殷辰对邝硕说:“我本来叫了颢,可是他说要开会。” 邝硕闷闷的哦了一声,一开始他还会跟我聊从前的趣事,可是殷辰说了这句话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晚餐结束,邝硕提出要送我跟雨晴回学校。 邝硕的车是一辆银灰色的别克君威,我不知道这样的一部车要多少钱,只觉得流线型的车身挺美的,于是忍不住上前去摸了一把。 咳,夜黑风高,没看清,摸了我一手的灰。 邝硕有点不好意思地递给我一张面纸:“公司的车,今天正好去了工地一趟,没来得及洗。” 邝硕的车开得很稳,他还跟小时候一样,性子腼腆,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过话,只有我跟雨晴在聊天,有的时候会问他些什么,然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一句。 终于送到学校了,我们在校门口说再见,让他路上小心点。他笑着说好,还对我说明天见。 本以为那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我第二天还真见到邝硕了。当时我穿着旗袍端着托盘走上台,他从我手上的托盘里拿过剪刀,对我灿烂一笑。 第四章 我彻底傻掉了,连笑容都僵掉了。 先是殷杰变身仁爱院长之子,现在又是邝硕,不是说今天负责剪彩的是旭阳企业的负责人吗,说的难道就是邝硕?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我宣静萱身边也藏龙卧虎了? 下台后,邝硕拉着我穿过人群一路小跑,到了僻静的小花园里才停下来。我挣松他的手,弯腰大口大口的喘气。 邝硕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宣静萱,以前追着我打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啊,还真是岁月不饶人呐。” 我恨恨的咬牙:“要不你穿上七寸高的鞋子跑试试?” 他低头看了一眼我脚上的高跟鞋,学着电视里小太监伺候老佛爷的样子扶着我在椅子上坐下,小嘴裂成讨喜的弧度:“知道你辛苦了。” 我很不知足地指着他一通数落:“你还知道啊?要不是你这个无良的老板,我用得着一大早没吃饭就赶着换衣服上台吗?昨天一整天不见你人影,闲的要死,今天就突然出现,让我们忙个半死。怪不得你昨天说今天会见面,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兼职了,竟然还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他连连摆手:“这你可就冤枉我了,其实我也是今早接到老板的电话,要我替他剪彩的。我也就是个小员工,充其量就是跑腿的,昨晚那样说是因为想中午请你吃饭。” 我立即两眼放光:“吃什么?” 他思忖了一会儿,很认真地回我:“不然就王记盒饭吧,五块钱一份,味道不错的。” 我瞪他:“滚!” 他还真滚了,不过是滚去接电话了,说是老板的电话。唉,真可怜,在老板面前得随传随到,随时陪笑脸。他知道王记饭盒,知道价钱,知道味道,是不是经常忙的只能吃盒饭了?可怜的打工仔。 邝硕回来的时候一脸沮丧:“老板让我立即回总公司开会,稍后说不定还得出差,短期内估计不能请你吃饭了,先欠着。”说着递给我一瓶营养快线,“没吃早饭吧,先喝点东西垫着,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我还真渴了,一把拿过营养快线,边拧边赶人:“知道了知道了,你快滚吧,记着欠我的饭。” 他像是有话要说,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还边跑边看手表。其实他一走我就后悔了,只是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没好意思叫住他。 唉,小包子,你倒是先帮我把瓶子打开呀,我喝不到啊。我不服气的继续浪费着吃奶的劲,手都红了也没能把盖子拧开,这密封技术,还真是无懈可击。刚想置气的把瓶子给扔掉,却被人一把抢了过去。 “这么快就放弃了?” 话音刚落,瓶子又被放到了我面前,我抬起头,却没看清他的脸。明晃晃的光线照的我睁不开眼睛,只能看清他大体的轮廓,还有他手里抱着的一束花。紫色的小塔被他握在手里,宛若九五之尊掌控天下。 我脱口而出:“欧石楠!”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有种让人猜不透的意味,我被吸引着站起来,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真的是你?” 他把喝的递给我:“我没想到,你居然认得这花。” 我笑着接过来:“我朋友家附近刚好有这种花,所以就认得了。每次见你都是行色匆匆的,这一次呢,抱着这么大束花,赶着送给女朋友的?” 他的嘴角微扬,形成好看的弧度:“我们好像只见过两次。” 我被他的话问倒了,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啊,我们只见过两次,为什么感觉却像是熟识多年的知己?看着他沉稳帅气的脸,竟有些难以把持,目光痴痴的,落在他脸上。 他笑着从一大束花里抽出一支来递给我:“我叫martin,这花送你。” 我愣了半天没敢去接。他的右手握着一支紫色的欧石楠悬空半天,我才想起来应该也告诉他我的名字。 我悻悻地接过欧石楠:“谢谢,我是宣静萱。” 他一字一顿:“宣-静-萱?” “很拗口是不是?叫惯了就好了,我有个朋友就喜欢连名带姓的叫我,叫着叫着就顺了。” 我仿佛看见他的瞳孔微缩,可他明明就在笑:“看来这朋友对你很不一般,男朋友?” “才不是!”我急着否认,“他就是我一老同学,我还没有男朋友呢。” 周围的空气像被压缩了一般,让人不由得感到压抑。我耷拉着脑袋,自顾自的把玩着手里的欧石楠。握着营养快线的左手摩挲着瓶身,发出沙沙的声音。这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让我的手心阵阵发烫,估计都出汗了。 我冲他尴尬地笑笑,这环境实在不适合再交谈下去。 他仍旧表情淡淡的:“正好,我这花也不是送给女朋友的,我们都误会了。我这个行色匆匆的人还有事,先走了。” 我不太记得他是不是直接走了,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再说些什么,只记得他从我身边走过去,身上还是那股淡淡的清香气味。我低头嗅了嗅手里的欧石楠,原来是这花的味道。 他说他的花不是送给女朋友的,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还没有女朋友? 我想什么呢,他有没有女朋友关我什么事?真是昏了头了。 清明节的三天假期很快就过去了,我拖着快要废掉的脚丫子趴在桌子上。可怜了,竟然还得上晚自习,太悲剧了!雨晴比我也好不了多少,穿着高跟鞋站了三天,都快不知道穿着平底鞋踩着大地的感觉是什么了。无良的殷杰竟然还趁火打劫,非要我跟雨晴请客,引得我们宿舍里的几个丫头也跟着起哄。正好大后天就是周末,我就答应他们出去吃顿好的,算是宿舍聚餐了。 我千辛万苦赚回来的三百块啊,快被这群无良的吸血鬼榨干了,吃完了一顿大餐还不够,竟然还提出来要去唱k!好吧,我心情好,就豪气这一次。 殷杰定了一间小型的包间,我们七个人中只有殷杰一个异性,为了物尽其用,于是所有的苦力活都落在了殷杰肩上。当他扛着一堆零食和饮料回到包间时,我正和雨晴慷慨激昂地吼着《嘻唰唰》,响声震耳欲聋全落进他耳朵里,偏偏他没手去捂,脚下一个不稳,撞翻了桌上的水杯,全洒在了我身上。 我欲哭无泪:“杰少,不带这样报复人的。” 殷杰赔笑:“要不,我给你擦擦?” 说着,就要拿桌子上的抹布往我身上擦。我迅速站起来,让殷杰扑了个空:“我自己去洗手间清理一下,那块抹布,还是留给你自己擦汗吧。” 我抛下话筒,帅气地走出包间。其实,那块抹布是我刚刚用来擦沙发上的灰的,在他美滋滋地拿着抹布往脸上擦的时候雨晴再告诉他,哈哈,我都可以预见殷杰扔掉抹布时那鄙夷的样子了。 走出包间,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洗手间,其实我身上也没溅到太多,简单擦一下就干净了。只是我没想到,我这个路痴,竟然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摸了摸口袋,呜呜,竟然连手机都没带。我沿着墙边一直往前走,遇到弯就拐,真见鬼,半天了一个人都没见到。可恨的殷杰和雨晴,我都这么久没回去了,也不知道来找我一下。 我一直走着,脚本来就没好利索,现在走了那么久,更疼了。我一瘸一瘸地挪着,突然在转角处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里,还有灼热的带着酒气的气息喷在我头顶。 我扬起脑袋,看见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喜不自胜地叫出来:“martin?” 他仿佛没能认出我来,双眼猩红而又迷离的望着我,嘴角扯过一丝戏谑的笑,突然伸出手臂箍住我的腰,蛮横的吻落下来,丝毫不给我逃的机会。我想挣开,无奈他箍的太紧,我的腰都快要被他箍断了。他闭起眼睛尽情地吻着,丝毫不顾我瞪着他的眼睛,口中的空气逐渐被消耗殆尽,他却丝毫没有要松开我的意思,反而加注了手上的力道,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去。 我紧咬着牙关,不让他进一步的攻城掠地,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抗拒,竟然腾出一只手来捏住我的后颈,稍稍用力,就让我痛的差点没叫出来。他的舌头趁机滑进我的口腔,缠绕着我的舌头,让我想到了群蛇乱舞。慌乱之中,我用力闭起牙关,顿时血腥弥漫。 他低声叫了一声,终于放开我。疼痛感似乎让他清醒不少:“是你,宣静萱?” 我心里滑过一丝失落,原来他真的没认出我,那那个吻算什么?是不是换成任何女孩子,他都会这样?不知道是那里来的气愤感,让我鼓起勇气在他脸上狠狠掴了一巴掌。我抿着嘴转身,眼泪险些掉下来,步子只迈出一步,就被一把拽住。 “对不起,我喝多了……”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个中年男人打断了。男人绕过我走到martin身旁,犀利的眼神扫过martin拉住我的手,咧着嘴笑容满面:“martin,这么久都不回去,原来是有美人在抱啊,怪不得一直冷落屋内的小姐呢。来来来,这位小姐就进去坐坐,省的martin一直往外跑。” 第五章 我挣扎着被中年男人推搪着往他所谓的包间里走,左手还被martin握着。我回过头向他求救,他的表情很冷静,但他的眼神告诉我,有他在,不会有事。脚还没踏进去,我就被里面的旖旎之色吓得退后了几分,正巧撞上martin的胸膛。 他伏在我耳边喷吐着灼热的酒气:“今天这笔合约很重要,但我不想被里面的一群女人缠着。你就算是帮帮我,进去坐坐就好,我不会让你出事。” 他的音调压得极低,握着我的手也更用力了几分。又是一个可怜的打工仔,看他的样子,肯定已经喝了不少了。这个时代,纸醉金迷,奢靡浪费,却不知有多少人为了生存挣扎求生,放弃原则放弃健康,尤其是为老板打工赚取微薄利润的打工仔们,尤其的悲惨。 小时候爸爸为了进大城市让我跟姐姐享受更加优渥的生活,告别了薪资微薄的教师生涯,跟朋友一起进了一家私营企业,一直也是唯唯诺诺任劳任怨的打工仔。我想着爸爸曾经的为难,想着他曾经也算是救了雨晴一命,也帮过我,就乖乖跟着他们进去了。 里面不过三四个男人,却围着近十位花枝招展的小姐。他拉着我在较为僻静的边角坐下来,将我挤在沙发的内侧,远离那几个男人。但自他进来就是整间屋子的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那些小姐更是以一种近乎着迷的眼神望着他,却没有一个靠近他。 拉着我进来的中年男人率先端起酒杯:“martin,你不先介绍一下身边的佳人?” martin揽住了我的肩膀:“王总见笑了,这位是我女朋友,宣静萱。” 我惊讶的差点没把舌头咬下来,他说什么?我是他女朋友?我们貌似只有过三面之缘…… 没等我惊讶完,王总又说:“难怪,一向不近女色的martin也会拥美人在怀,原来是女朋友啊。宣小姐这是不放心,追来盯梢了?” 包间里的人哄堂大笑,我尴尬地把脸朝他身后缩了缩,王总又递过来一杯酒:“那让我们宣小姐先喝一杯,算是初次见面第一杯好不好?我先干为敬。” 说着,那位王总已经一饮而尽了,我为难着不想接王总手里的那杯酒,就伸手去拉了拉martin的衣角。 王总却故意举着空杯子正色道:“宣小姐这是不给我王某人面子了?martin,看来你们旭阳也没有多少兴趣跟我们合作了?” martin笑着拍了拍我的手,继而接过王总敬的酒:“王总哪里的话,是静萱不胜酒力,还是我替了。” 他笑着接过那杯酒,猩红色的液体被他灌进口中,看着他上下蠕动的喉结,我就知道,他这杯酒喝的是有多勉强。他们似乎不肯放过我们,大呼好酒量,竟然轮番上来敬。 起初的几杯都让他笑着揽过去了,很快酡红的脸便涨得通红。他为了做成一单生意几乎是豁出性命来陪客,像那句不知道谁说的却很至理名言的话一样,“小人物想做成生意,女人你得骚的跟个小姐似得,男人你得贱的跟个太监一样”,我仿佛看见了他灌下一杯杯酒时的无奈,为了生存。我想起他说我是他女朋友,即使喝不下去了也还是接过来替我喝了好几杯。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一把夺过敬上来的酒,皱着眉头灌下去。 那酒辣的呛人,我猛咳了好几声,拿着酒杯的手都有点不稳。周围又是一阵叫好声,真是搞不懂,为什么他们都那么喜欢敬酒,明明难喝的要死。又有人敬上来,martin伸手去拦,对方却不依了,执拗的非要我喝。 我拉着martin的手:“还是我喝吧,你明明都已经喝不下去了。” 又是一杯呛人的烈酒被我灌进喉咙,然后又是一杯,一杯接着一杯,喝的我晕头转向,连身边的人都看不清了。我不记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杯,感觉自己被带到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然后不停的吐,连五脏六腑都快要吐出来了。头很晕,很疼,整个地面都在晃动。终于摸到了柔软的东西,我想都没想就直接扑上去。 软软的,暖暖的,像我在家里常常抱着睡觉的大狗熊。鼻尖嗅到熟悉的清新气息,混合着酒精,让我很快沉沉睡去,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不知道是睡了多久,口渴的要命,身体也莫名的燥热起来。熟悉的气息喷在我脸上,灼热的唇贴上来,让我本来就昏沉沉的脑袋更加的意乱情迷。我感觉到有人在脱我的衣服,一阵阵清凉的触感让我全身的细胞都疏散开来。 身下的痛感让我猛地惊醒过来,我看见martin那张放大的脸,酒意更是顿时消失无影。我想去推开他,却被他牢牢压住,身下的疼痛也越来越剧烈。 我皱着眉呜呜哭着:“别……求你……停下来……” 他浅浅吻着,轻声哄我:“一会儿就好了……·” 他在骗我,什么一会儿就好了,最后我不知道是被疼昏的还是累昏的,他也没停下来。我只记得临睡前耳边一直响着他喃喃的低语,动听的让我失了挣扎的力气,只想着,睡吧,就这样睡吧。 然后我很安心的睡着了,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凌乱的床上只有我一个人,而身边早已凉透。 我微微坐起来,凉薄的缎子险些从我肩上滑下去,屋内,没有他。 我裹着被子下了床,捡起了散落一地的衣服。洁白的床单上印着那一点红,红的触目惊心。我迅速穿好衣服,逃也似的离开这里,才发现,这里,原来只是酒店房间。那一瞬间我竟然还有心思去想脏掉的被单,又羞又愧,因为我给人家清洁人员增加了工作负担。 赶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我趁着大家吃饭的空档回到宿舍,还好,宿舍里没人。我钻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和衣淋着。冰冷的水浇在我身上,仿佛连所以的一切都冻住了,心里更像是郁了一口气,怎么都驱散不开。 他一定觉得我是个笨蛋,明明不会喝酒,偏偏还要逞能,或许他一觉醒来就不记得昨天发生什么了。是啊,不过是酒醉之后的错误,又能怪得了谁?所以他才一大早就走了,也免得见面尴尬。 可是他这样不说一声就走了,也太不负责任了! 该死的臭男人别再让我见到你! 雨晴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衣服正想出门,她拉着我就开始刨根问底:“静萱,你昨天跑哪去了,我跟杰少一直在找你,现在他还在外面找着呢,叫我先回来看看你回来没有。” 我笑着回她:“我出来的时候迷路了,后来遇到了一个老同学,就跟她回去住了一晚。本想给你们打个电话的,可后来聊得太开心就把你们给忘了。” 雨晴差点没给我一巴掌:“这就把我们给忘了?亏我们还为你担心了一个晚上呢,太浪费感情了。你这个路痴,下次再也不敢放你一个人了,也不知道带手机,幸亏我是哮喘病不是心脏病,不然你就准备被打死吧。” 雨晴一边数落着,一边给殷杰打电话:“嗯,回来了,没什么事……” 我听着雨晴一点一点跟殷杰说明我回来后的情况,像在对上级汇报工作一样一丝不漏。她的脸色不太好,顶着一对大大的熊猫眼,真的是一整晚都在担心我,估计殷杰的情况也不会太好。 我是个没有良心的坏丫头,竟然为了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男人将他们抛置脑后,可当我出事的时候,是他们在真心关心我。 算了,不过是一个荒唐的夜晚,都过去了。 不知道老师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下课就是午饭时间了,还让我们分组操作练习导尿,去练之前竟然还准备叫一个人上去回视教。就是找一个人上去在她面前做,目的让她指导,有利于改正错误,实际却是变相准备被骂。全班顿时鸦雀无声,而这种情况下,殷杰那声声微鼾就格外刺耳了。 不出所料,老师一声怒喝:“殷杰!” 我立即猛捣他胳膊,他嗯了一声,不明所以地站起来。其实这是我们一早就约定好的,只要我叫他,他就要立即站起来,就算不知道要说什么,先站起来总是没错的。平时很少有老师会上课提问,更很少有老师会提一上课就睡觉的殷杰,估计这次老师是真被气着了。 看着他脸上的红印子,老师没好气了:“殷杰,上来回视教!” 殷杰傻眼了:“老师,我不会。” 老师更气了:“昨天不是讲完理论知识也操作给你们看了,为什么不会?你课后有没有分组练习?没练也给我上来,凭着课上的记忆做,能做多少是多少!” 我在心里腹诽:老师您别逗了,只要打响上课铃,他立马打鼾,速度比猪还快,能记得上课内容才有鬼了。 第六章 殷杰倒也不慌不忙,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说:“老师,我不是没好意思看嘛。” 殷杰的神情语气绝对可以媲美窦娥,他那句话就像在说:老师,我比窦娥还冤。全班顿时哄堂大笑,不知道谁还加了一句:“老师,他是想学男病人导尿了。” 众人笑的越发厉害,老师的脸都快要绿了,殷杰也不知道羞,还跟着一起笑。本以为老师会严惩这个罪魁祸首一顿,谁成想她会突然话锋一转,将矛头转向了我。 老师勉强镇静下来:“那就宣静萱来做。” 妈呀,我是不是幻听了?因为名字拗口可是从来没有老师叫过我的,更遑论是直接点出来了。这护基老师先叫了殷杰又叫了我,看来我是彻底被归到坏孩子行列了。死殷杰竟然还在这个时候主动给我让了座,摆出请的架势。 我低着头不肯动,嗫嚅着:“太倒霉了太倒霉了,我不是本命年怎么坏事接二连三?” 老师不耐烦地又叫了一声,我哦了一下,慢吞吞地走向即将被导尿的模拟人身旁:“54床,你叫什么名字啊……” 终于熬到下课了,我举着装护士服的袋子追着殷杰打。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老师批了又批,一直都低着头听训,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简直是衰到骨髓。于是我追着殷杰边打边骂:“死殷杰,都是你害的,大混蛋!” 殷杰也不还手,只是时不时的被我打到两下,围着雨晴兜圈子。雨晴笑的大概都肚子疼了,伸**过我手里的包:“别闹了,赶紧去排队买饭,晚了又该没菜了。” 我瞪了殷杰一眼,转身的瞬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定睛想看清楚,人影早就不见了。 我怎么这么可怜,不仅倒霉还妄想了? 怎么可能会是他呢?不会是他的。 周四的时候学姐找到我,问我要不要去做兼职,是给一家新开的服装店发传单。我本来是不太想去的,只是周末确实是没什么事,我不想让自己闲下来胡思乱想,而且这次只是去发发传单,不必穿着高跟鞋受罪一整天,于是就答应了。雨晴的脚还没怎么好,就没跟我一起去,临去的时候还千叮万嘱让我不要和学姐分开,免得又迷路找不回来了。 这家服装店是开在一家百货商场里的,是a市最大的一家百货商场,旭阳百货。我站在广场上,顶着个大太阳发传单,路面上没有多少人,让我的脑袋得空在那乱想。之前剪彩的家具城也是旭阳的产业,而两次见到他也都是在那里,我有点心虚,他似乎是旭阳的员工,万一他今天也会到这里…… 我不敢想了,抱着一大摞传单在原地转圈。早知道就不来了,太闹心了。 “公司请你回来是开小差的吗?” 严厉的斥责声在我身后响起,我吓了一跳,连传单都给扔了。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一回头,就看见martin恶作剧似的掩面在笑。 那个瞬间我想到了很多,比如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就这么巧逮到我在开小差,还有我应该怎么面对他,要不骂他一顿,干脆索赔,还是直接什么都不说转头就走…… 也许是我出神出的太久,他有些焦急的拉过我的手:“怎么了,真吓着了?” “没有,”我挣开他的手,蹲下去捡传单,“还以为是老板呢。” 我撒了个小谎,所以有些心虚的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模样刚巧显得格外自责,他竟然也蹲下来:“别担心,就算老板来了也不会扣你工资。” 之前他也说不会让我有事,结果还不是趁人之危?我没好气地瞪他:“你又知道了?” 他的手很大,覆在散落的传单上,几下就把它们全部收起来了。他不客气地将所有传单摞在我手上:“因为我就是你老板。” 我瞪着眼睛差点把眼珠子瞪掉,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格外体贴地拉着我站起来,顺便替我抱着厚厚的一摞传单:“那天我赶着去签一份很重要的合约,看你睡的很沉,就打算回来再跟你解释,谁知道我巴巴的赶回来了,你却已经走了。我不知道你的手机号,也不知道你家在哪,后来问了家具城负责面试的张总监,才找到联系你做兼职的人的号码。我怕人家不肯把你的号码给我,又担心你接了电话也会立刻挂掉。正巧我负责这边的宣传活动,所以就出此下策了。你知不知道,要是你不来,我就只能腆着脸去问人家女孩子要你的手机号了。” 他呜呜地说了一大串,我莫名的突然心情大好,却还是故意冷着一张脸:“假公济私!干嘛,找我干什么?” 他像是在讨好:“还真生气了?我那天晚上喝多了,所以才没把持住。为表心迹,不如我们结婚吧!” 我立即跳离他一米远:“我虽然保守,但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嫁给对方的。再说了,谁知道你是不是个坏男人,草率就嫁给你,你要是个暴力分子或者花心大萝卜,我不就完了?” “那就先当我女朋友好不好?” “这个……” 我支支吾吾半天,终究还是没有答应的意思,因为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我不会,也不敢,害怕有一天会分手会失去。 小时候总喜欢跟姐姐去花鸟市场买些小鸡小鸭子回来养,却从来都没有养活过。起初我们也没在意过,直到有一次妈妈在外面捡回来了一直小鸭子,绒绒的一小团,比我跟姐姐养过的都要漂亮,黄色的小身体加上棕灰的小尾巴,忽闪着不甚大的眼睛瞧着你,让人觉得心里痒痒的,像被绒绒的毛刷子掠过心尖。那时候外婆住在我们家,在外婆的照顾下小鸭子竟然奇迹般地活下来了,还胖乎乎地像个球,走起路来嘎嘎叫唤左摇右摆,时常偎在外婆脚边酣睡。小鸭子很粘外婆,趁她睡着了就偎在她鞋子里睡觉。那天我忘了带钥匙,大雨又倾盆而下,只好拼命叫门,外婆也急了,竟然忘了小鸭子,重重的一脚想也没想就已经落下…… 幸福快乐的时候人总是不愿意想到别离,或许就是这样才难以承受。我抱着小鸭子肥嘟嘟的身体,它还跟捡来时一样漂亮,黄黄绒绒的毛,只是不再会睁着眼睛瞧着我了,耷拉着脑袋一点生气也没有。 我哭了很久,抱着小鸭子不肯吃饭,爸爸妈妈都来哄我,到最后外婆也顶着对核桃眼睛来劝我。我抱着外婆的脖子一直哭,像小孩子闭了气,很久才抽噎一声。从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再也不养任何动物了。 付出感情太过容易,失去却难以承受。 他也没有为难我,像哄小孩子一样哄我:“那先当朋友总可以吧,别拒我于千里之外。” 我真的很想拒绝啊,有了那一夜外加今天这一役,再当朋友不是很奇怪么?怎么感觉跟离婚男女在和平分手后谈笑风生,然后举着酒杯笑道“以后还是朋友”一样? 可是我还是点点头:“好吧。” 点头应允的结果就是三天之内已经接了他二十一通电话三十三则短信,真想不通他怎么就这么有空呢?饶是我这不爱学习每天浑噩度日的人也觉得时间紧迫了。 被变相骚扰的我开始有了下意识,只要电话响我就觉得是他的,然后猛地一个激灵,不情不愿地去接:“喂。” 他轻咳了一声,仿佛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快接电话:“静萱,晚上有空么,我想请你吃饭。” 我背过一脸狐疑的雨晴,抬手搁在下巴上,刻意压低了声音:“今天不行,我们几个朋友今晚聚餐。” 我可没有撒谎哦,早上杰少说今晚他做东,请我跟雨晴吃大餐。 他似乎有些失望:“那好,我们改天再约。你在上课么?” 雨晴仍旧虎视眈耽地望着我,小耳朵还有意无意地往我这边凑,于是我只好撒谎速战速决:“嗯,先挂了,老师来了。” 没等他说好,我就已经匆匆挂掉了电话,做贼心虚地长舒一口气。 “老师来了?现在貌似没有课。” 雨晴一副要严刑逼供的样子,逼我至墙角退无可退,唯有贱贱一笑将脸转向后方,跟殷杰打哈哈:“杰少,今晚吃什么?不如吃火锅吧,人多吃火锅省钱呢……” 吃饭的时候邝硕也在,我望着白烟袅袅的火锅,有些后悔地往他碗里夹了些羊肉:“早知道你也在,就去吃满汉全席了,吃什么火锅啊。” 殷杰不客气地朝我脑袋上重重一击:“感情我是那付不起钱的主啊,那今天这顿你来买单。” 我很不客气地打回去:“我是想让小包子吃好点好不好,天天吃盒饭的打工仔,多不容易才能好好吃一顿啊?反正你有钱,请我们吃好点么,别浪费了你的钱。” 殷杰端在手里的酒杯抖了一下,他指着邝硕,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他?还吃盒饭的打工仔?” 第七章 “啊。”我又给了他一巴掌,反正他肌肉大大的有,“干嘛你瞪我?” 呃,是你瞪我干嘛。 殷杰接着瞪,整张脸慢慢变红,到最后笑出来我才明白那是憋得。他只差没笑死了,伸手抹掉了眼泪往我身上蹭蹭:“小姐,他可比我有钱多了,还吃盒饭的打工仔?他想天天吃鲍鱼燕窝也成啊。” 啊? 我张着嘴巴半响没搞懂,殷杰决定放弃对我的智力开发,一拳擂上邝硕的胸口:“兄弟,你又怎么欺骗我们家傻乖傻乖的静萱了,赶紧坦白从宽。” 我有些明白了,于是白了他一眼,然后像小时候一样揪着邝硕的耳朵:“小包子,你胆儿长肥了,敢骗我?” “呵呵,”邝硕冲我笑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外加三根指头竖着指天誓日:“其实我家是做生意的,不过我真的是见习生打工的,家里的事轮不到我做主的!” 怎么有种被骗了的感觉,诡异的不真实?我突然想起一个叫martin的男子,太过莫名其妙,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又立即让自己忘记。 我想做生意的应该比开医院的有钱,于是放开手,把夹在邝硕碗里的羊肉又夹回了自己碗里:“这顿你给钱。”好像有人在窃喜哈,便又补充了一句,“杰少明儿晚上请客满汉全席。” “噗——” 有人把啤酒喷我脸上了! 他没有再发来晚安短信,我看了眼时间就把手机搁桌子上了,哼哧哼哧爬床上去。晚饭吃的有点多,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地打,还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伸手去摸枕头底下的纸巾,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只好就着月光眯着眼睛去瞧,半天才在床板狭缝处摸出块手帕。 还是martin给我的那一块,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随手塞在了一边,已经皱成了一团。我记起与他初识的情景,扑哧一声笑出来。也就是他,一把把我推出去了,要换成别人,看我不打爆他的头! 揉了揉已经没有的眼泪,抱着手帕接着去睡。我是真的困了,很快就全身变轻,飘啊飘…… 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他的电话,有点早,我正趴在桌子上补眠,一脸的红印子。 我掩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喂。” 对面传来低笑:“这个时间你应该下了第一节课了,怎么还没睡醒?” 亲娘嗳,这也能听见?我明明就没发出声音! 殷杰在我后面很不高兴地踹了我一脚,然后连头也没抬,换了个姿势又去睡了。 我轻声说:“等我一下。”说完便从雨晴跟前挤出去,逃也似地跑到外面,“还在么?” 他问:“怎么累成这样?” 我气喘吁吁地回他:“有头猪还在睡觉,嫌我吵刚踹了我一脚,所以我就跑出来了。” “原来是打搅了你同类的好梦,”没等我开口骂人他又彬彬有礼持之以恒,“今晚有空么,我想请你吃饭。静萱,就算是朋友,让我请你吃饭总是可以的吧,你不能总是拒绝我不是?” 想着那二十三通电话和三十三则短信,又想着今晚上确实没什么课也没什么事,然后我慢吞吞有些没底地说:“那好吧,不过你得在八点之前把我送回来,我不想被记晚归。” 我仿佛可以看见他微翘的嘴角:“好,那你五点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家具城门口等我,我过去接你。” 这一次换成没等我回答他就把电话挂掉了,听着那头嘟嘟的忙音,我有些懵。 不是应该他来学校接我么,怎么变成我先去等他了? 等我到家具城的门口时,他已经等在那里了。低头看了看时间,四点五十五,我没迟到,于是挺直了腰杆去拍他的肩:“你早到了嘛,我没迟到哦。” “我知道,”他给我打开了车门,“我习惯了等你。” 啥?虽然我这人从来不讲究什么时间什么原则,常常迟到让一堆人等我,但貌似面前这位大哥,我们这是第一次约吧? 我没想到martin会带我来西餐厅,虽然从小衣食无忧生活还算富足,但我从来都没吃过西餐,顶多就是在小说电视里听过见过,连常识都不甚清楚明朗。 他已经非常绅士地拉开了座椅让我坐下,面对着身旁已经恭候着的服务人员,我笑的十分勉强坐的十分坚硬,偏偏martin个死人头还在我对面十分悠然地翻起了菜单。我心里那个悔啊,倒霉催的我跟他出来吃饭,这一下丢人了,我连牛排要几成熟都捏不准怎么点餐啊? 正当我正襟危坐准备粲然一笑说客随主便的时候,服务员竟然抱着菜单对我微微颔首就下去了,问都没问我要吃什么? martin拍了拍游魂的我:“静萱,我替你叫了吃的,你没意见吧?” 我立即合上了吃惊的嘴巴,冲他傻笑:“当然不介意,不过我想问一下,你点了些什么?” “牛排和罗宋汤,这家店最出名的就是这两样。” “哦,”我继续傻笑,“那牛排?” “放心,是全熟的。” 哈哈,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啊,解了我的尴尬还懂得我的避忌,真是天才啊! 我尽量克制不让自己喜不自胜,继续学而不厌一问接一问:“牛排不是要生一些的才好么,怎么你喜欢全熟的?” 他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可是你不觉得鲜血淋淋的牛排,很像实验室里解剖的癞蛤蟆么,还是你愿意把蛤蟆肉送进嘴里?” 想起生理和解剖课上解剖的那些癞蛤蟆,剪头剥皮之后残存的血覆在肉上,呕,我有点想吐! “martin先生,你这比喻真是,咳,形象啊!” 他把自己面前的水递给我:“我还以为你不怕这些呢,怎么敢做还不敢说?” “谁说我做过的?”我猛喝了一大口水,咽的太猛,呛得喉咙有点疼,“我每次都是跟杰少一组,有他在哪里需要我出马?不过,你怎么很懂这些似的?” 他顿了一下又说:“我学了三年的医科,学的东西要比你们学护理的多得多,你接触的解剖根本就太浅。” 医科,那不就是说他差点就是医生了? 我怀着一脸的敬仰问出了我最想问的问题:“您解剖癞蛤蟆时,就没觉得它们摸起来很……奇怪?比如,那些疙瘩?” 他连表情也没变:“就当按摩垫好了。” 咳咳……刚咽下去的垂涎三尺回流差点没呛死我。按摩垫?这位仁兄真是见解独到啊! 点的东西恰巧端来了,我忙着去学着他拿刀叉的样子,没太注意他说什么,当我终于切下一小块牛排正准备炫耀时,他却已经切好了整盘放在了我面前,端走我那盘少了一角的牛排。我看着盘中大小均整的牛排,敬佩之情顿时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martin,你切牛排的技术真是太好了,谁要是当你老婆就有口福了!” 他还在专心地切,听到我的话却突然放下了刀叉:“小时候有个人告诉我,女孩子就是用来疼的,如果想跟对方在一起,就要学会将最好的东西送到她的面前。静萱,我可以将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你呢,愿意跟我在一起么?” “那个,”我把自己切下的那一块递到了他跟前,“我也不确定可以不可以,要不,我们试试?” 试试而已,不合适就say goodbye呗。 martin似乎没太理会我那句试试的含义,只是兴高采烈地嚼着我给的牛排,怎么就有种阔别重逢感动涕零的感觉呢? a市的春季总是细雨绵绵,给人一种江南水乡的氛围。我很喜欢江南,电视剧里的水乡剧照拍的那样唯美,总让人有种回到古代的感觉。侠客侠女相伴仗剑走天涯,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好过我现在,新交了男朋友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下午的时候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只是我在上课,没接到,然后是他的短信。他说晚上要开会,赶不及陪我吃晚饭了。今天是周五,晚自习不用上课。本来约了殷杰他们去外面的,但还是为了见他放弃了,现在殷杰他们都出去聚餐了,留我一个人在教室里孤零零。这种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尤其是今天这种日子,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显得格外凄凉。 我离开教室,撑开伞,一个人走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无处可去,打算回宿舍睡觉。 我们学校的石子路铺的真的不怎么样,坑坑洼洼的,一到下雨天就容易湿脚。这不,才走了几米,我的脚就全湿了。风吹在身上还是有点冷,我紧了紧衣服,唉声叹气:“宣静萱,生日快乐。” 突然脚下一空,我被人打横抱在怀里,熟悉的清香气息扑面而来。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谁:“不是要开会?” 他抱着我掉头往校门口走:“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是女朋友陪着了,一堆文件算怎么回事?” 今天的雨基本上是绵绵细雨,可他身上却几乎湿透了,整齐的西装在他身上穿的格外沉重。 第八章 我问:“怎么不打伞?都湿了。” 他的语气微喘:“打伞了怎么抱你?” 他抱着我的手臂加注了些力道,让我可以捱的更紧一些。我高高的撑着伞,他怀里有种让人很安心的味道,我缩着脑袋,除了小腿以下,完全都被保护在无雨之地。 因为是周末,很多人不是回家就是出去玩了。路上根本没人,就算有人也不怕,一把大伞撑着,谁看的见我的脸?反正又没人认得他。 我无比悠闲地腾出一只手揽住他的脖子,在他侧脸上啄了一口:“真是乖了,不过你怎么进来的?你不知道我门口的保安就跟人体的免疫系统似的,外来男生一向是抗原,不给进入的。” 他扯了扯嘴角,很轻微的弧度:“不如你贿赂我,那我就考虑一下告诉你。” “想得美!” 他的车就停在校门口,还好我们学校小,校门距教学楼的距离不是很远,当他把我塞进车子里时,我觉得再多走一步他就会把我给扔掉。他没有直接上车,淋着雨到保安室里说了些什么才回来。 等他一上车,我就立即发挥八卦精神:“是不是在收买人家保安叔叔?” 他没看我,优雅地系着安全带:“为了见女朋友一面,收买也是必须的。”他突然反应过来,“你们学校的保安都在二三十岁的样子,怎么到你嘴里就成叔叔了?” 我嘿嘿笑着:“因为他们太过歪瓜裂枣,让我们学校的女生纷纷心寒,只好将他们全都摔进大叔行列。有了他们的对比,我脸前这位貌似很帅呢!” 他立马黑着一张脸,拉过我的脑袋就是一通意乱情迷。他无比腹黑地笑着,一只手还托着我后脑勺:“是吗?” 我无奈只好屈服在淫威之下:“哪能啊,你最帅了,就算是我们家杰少如假包换的校草站在这儿也比不上你。” 他顿了一下,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个爆栗,就这样他还不依不饶,非让我亲他一下补偿。好吧,我在他脸上轻快地一掠而过,估计连蜻蜓点水都不如。 他就恨我:“怎么让你主动一点就那么难呢?” 我埋没良心:“人家一点都不了解你呢,当然得谨慎一点,免得被你吃干抹尽了。” “好,今天就带你回家见家长,让你心甘情愿做我家小媳妇。” 话还没说完,车子就已经飞出去了,虽然系上了安全带,还是撞在了椅背上。他幸灾乐祸地笑着,不动声色地减慢了车速。 我知道他是大好青年,有车有房有工作,却不知道他会这么有钱。当他把车子停在a市最富庶繁华的微型别墅天堂园时,我差点没把舌头咬下来。 天堂园位于市中心,又是富商名流聚居的别墅地带,这边的房价贵的吓人,也许我奋斗十辈子也买不起这里的最普通的房子。之前去了殷辰的家,就已经觉得富丽堂皇了,可跟现在一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嘛。 我赖在车上不肯下来:“这里真是你家?” “难不成我带你来偷东西的?” 他拉着我的手,轻车熟路地往里走。其实他带我来偷东西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只是像这样大胆登堂入室的贼我还真是没过。他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放心这里真是我家,不然你以为天堂园的保安是群废物?” 我小心试探:“你不会真的带我来见家长吧?” 他笑了一声:“你说呢?” 我说呢?我要是知道就有鬼了。是他自己开的门,我被他吓得站在门口怎么都不肯进去,他只好拽着我一直往里走。屋子里漆黑一片,什么声音也没有。伸手开了灯,屋内立即亮如白昼,环顾一周我才发下心来,原来没有人。 我舒了一口气:“原来没人在家,吓了我一跳。” 他的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下来了,衬衣也解开了好几颗纽扣,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一滴一滴,十分之六七都落在他敞开的胸前。那晚我完全是没有意识的,基本上是啥也没看见,他突然在我眼前暴露出古铜色的健硕肌肤,让我不由得心慌。 他倒是镇定,拉着我往楼上走:“乖乖的到楼上洗个热水澡,把湿衣服先换掉。” 我立即拽住他,一只手抓住了胸前的衣服:“不要!” 他笑着说:“紧张什么,你全身我哪里没看过?只是让你换身干净衣服,免得感冒了赖我。” 我尴尬一笑,貌似是这样呵。算起来我们相处的时间极少,可就是莫名的熟悉,似乎经过那一晚,连最后的防备都消失不见了。 他继续拉着我往上走,把我带到一间卧房里。估计这里是他自己的房间,因为窗台上放了一盆紫色的欧石楠。窗户紧闭着,亮眼的紫色倚着透明兀自绽放。我走过去轻嗅了一下,是他的味道。 他从衣橱里拿出一件白色的衬衫给我,然后就把我推进浴室:“换好了就自己下楼,我们在家里吃,放心,今晚就我们俩。” 他自己又从衣橱里拿了一套家居服,直接走了出去。我探着脑袋,直到门开了又合,他的脚步声消失。 我盯着手里的白衬衫发呆,无法想象自己穿上它的样子。很多电视镜头都是这样,女主角穿着男主角的沉衬衫,宽松的衣服就像睡衣一样套在身上,然后男主角很甜蜜的拥着女主角。那份甜蜜和幸福像是一生一世的承诺,如梦一般美好,而他白衬衫就在我手上,是他自己交到我手上的。白衬衫上弥散着属于他的味道,很快,这味道就会停留在我身上,可是为什么,我有些惶恐不安? 电话突然响起来,是邝硕的。 “喂。” 邝硕的声音里有丝疲倦,却还是难掩惊喜:“嗨宣静萱,我回来了!出来吧,我请你吃饭。” 我支吾了一下:“改天吧,今天不太方便。” “那你出来一下行吗?我就在你校门口,不过保安不让进。” 我小小的吃惊了一下:“你怎么跑我学校去了?我现在不在学校。” “可是阿杰说你没跟他们出去,一个人在学校呢。” 唉,其实那是我骗他们的,说很累不想出去,我是想跟martin吃饭的。因为不想现在就让他们知道我跟martin的事,只好皱着眉头扯谎:“哦,那什么,我现在跟一个朋友在外面的,估计很晚才会回去。要不我们明天再见吧,我请你吃饭。”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我才听见邝硕有些失望地说:“那好吧,再见。” “再见。” 挂掉邝硕的电话后,我乖乖钻进浴室里洗澡。 我这才有功夫观察他的浴室,哗,快赶上我家客厅了,下沉式浴缸大的跟游泳池似的,电脑控制按摩程序,还真是资本家会享受啊!架子上搁了长短无数条毛巾,还有一排洗浴用品,清一色全是欧石楠味道的。怪不得总在他身上闻到这种味道呢,原来是泡出来的。 我随手拿起一瓶浴盐,咦,是新的。 在浴缸里泡的我都快睡着了,太舒服了,快升级当神仙了。昏昏欲睡之时,我挣扎着从浴缸里爬出来,随手抽了一条浴巾擦干自己,套上准备好的衣服。出了浴室就觉得腿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才想起来,自己只穿了一件衬衫,虽然大,却只到臀下一点,腿基本上是光着的。我吐吐舌头,幸亏没这样出去,太让人想入非非了。我抓起自己的牛仔裤,虽然有点潮,却还是得穿上,穿好后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才心满意足地下楼。 因为没找到吹风机,只好拿了一条毛巾一边下楼一边擦。客厅里没看见martin,只是听见油烟机呼呼的声音。顺着声音找过去,却看见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他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家居服,胸前系着水墨色的围裙,颠锅翻炒油盐酱醋,看起来倒还真像有两把刷子。油烟机的声音有点大,我故意踮着脚尖不动声色的走到他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原来这传说中的绝世好男人就在我身边呐,下的厨房入的厅堂。” 他倒也没被我吓着,气定神闲地将炒好的菜倒进盘子里:“想找个好媳妇,这是必修课。” 我把脸贴在他背上,咯咯笑着:“尤物啊,那我得把你看牢了,万一被别人抢跑了咋办?” 他也不跟我贫,指挥我把炒好的菜先端上桌。我没把菜端到外面的长桌上。明明就两个人吃饭,偏偏要隔着十万八千里,怎么想怎么别扭。厨房外边刚巧有一张小圆桌,被屏风隔着,倒还真有种温馨感。 我把菜搁在上头,又去盛饭。他动作很快,我刚摆好碗筷就把汤也端上桌了。鱼香肉丝,酸溜白菜,麻婆豆腐,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三菜一汤,倒还真是色相俱全。趁着他解围裙的空档,我飞快抓了根白菜放进嘴里,烫的我只呼气,别说,还真是好吃。 我对他竖起大拇指,他根本不领情,大手拍在我手背上:“洗手了吗,就不能用筷子?” 第九章 我把手摊在他面前:“刚洗的澡,干净着呢!” 他凑近我身边闻了闻:“唔,有我的味道了。” 我的脸立即滚烫,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没脸没皮呢?他没理我,自己拉了张椅子坐下,兀自端起了饭碗。我气呼呼的瞪了他半天,硬是泥牛入海了,只好耷拉着脑袋坐下吃饭。为了跟他的这顿饭,我可是连午饭都没吃,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估计我的吃相十分的吸引,低着头扒拉饭也有种被注视的感觉,一抬头,就看见他直勾勾的看着我。我警惕地端着饭碗向后倚在椅背上,满嘴的米粒含糊不清:“干嘛?” 他轻扯唇角,神神秘秘地从圆桌下面拎了盒蛋糕上来,打开盖子,赫然的四个大字——生日快乐! 他问:“你就没点表示?” 气一下子就没了,嗯,看在他为我庆祝生日的份上,原谅他了。我抿了抿嘴唇,还是站起来弓着腰腼腆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这招显然不怎么招他待见:“你这就算了?这生日礼物也太差强人意了吧!” “什么生日礼物?今天是我生日,我没管你要礼物就很好了。”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看得我有些发毛,又突然笑起来,弄的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说:“静萱,你还真是我媳妇。” 我愣了一会儿,半天才醒悟过来,大脑慢慢恢复工作。生日蛋糕,礼物,难道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我试探地开口:“今天也是你生日?4月20?” 他用力点点头,为证清白,还拿出钱包把身份证给我。我拿着身份证一遍又一遍的对着上面的照片,就是本人。原来他中文名字叫邝颢。1985年4月20日,他还真是今天生日,整整比我大了七岁。 太扯了!原来还真有这么离奇的缘分,命中注定呢? 我故意把身份证扔给他,撇了撇嘴:“二十七岁,还真是够老的!” “是啊,太老了,你就赶紧收了我吧!”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把攥过我的手,在我左手无名指上套上了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戒指,我挣了半天,都没能让他松开。 这枚戒指,虽然不是很耀眼,也没有很大的钻石,只是钻成欧石楠的花形。他是很喜欢这种花的吧,所以身边的一切都刻上了欧石楠的印记,他把这样的戒指套上一个女孩子的无名指,我就算再怎么迟钝也该明白他的心意了。只是,我只有二十岁,婚姻对我而言太过遥远,甚至连这场突然降临的恋爱也是我不曾想过的。我犹豫着不知道该怎样回绝,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一句话生生卡在我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进退维谷。 可能真的是太静了,只是普普通通开门的声音也让我觉得如雷般震耳。他微微侧身,露出一张脸查看外面的情况,我被屏风遮得严严实实,啥也看不见,就听见他笑着打招呼:“小硕回来了。” “哥怎么在家?” 对方显然吃了一惊,不过这声音还真是耳熟。小硕?martin中文名字叫邝颢,难道这个小硕是邝硕?我挣开他的手,起身往外走了两步,还真是! “小包子!” 邝硕也很吃惊:“宣静萱?你怎么在这?” martin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了,还挽住了我的左手:“小硕,回来的正好,过来见见你未来的嫂子。” 我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挣开他的手也没能成功。邝硕从我们十指相扣处一扫而过,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指着martin问我:“这就是今天晚上要见的朋友?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 邝硕大抵是生气我没跟他说实话,于是像个罪人似的低着头:“我是还没做好准备跟你们说,所以就骗你说是跟朋友在一起。小包子,你别生气啊。” martin突然揽过我的肩:“原来你们认识?” 我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邝硕却砰的一声,不知道摔了什么,夺门而出,我甚至都来不及叫他。 我问martin:“他怎么了?” martin摸了摸我的头,一脸的云淡风轻:“没什么,不过是小孩子爱无缘无故闹闹脾气。”然后就转身回了饭桌继续吃饭。 那东西就摔在我脚旁,已经七零八落。我弯腰拾起它们,拼了拼,原来是个水晶苹果,洁净之中透出点红,像女孩子害羞的脸,却满是伤痕。 记得初中那会,邝硕问我喜欢什么圣诞礼物,我说我要苹果,只可惜他突然转校走了,自此全无音讯。后来见面的时候,他也是拿了个苹果砸我,看来他是想送我生日礼物了,可我却对他撒谎,他应该生气的。 martin叫了我一声,我答应了一声,随便找了个袋子把碎掉的苹果装起来,放在包包里,才匆匆回去吃饭。 中午的时候跟雨晴和殷杰在食堂吃饭,他们俩笑嘻嘻的聊着昨晚上聚餐的事,我却扒拉着米饭,一声不吭。昨天的事还郁在心里,晚上回来的时候我给邝硕打过电话,只是没人接,再打干脆就关机了。真怕他把这件事告诉殷杰,我还没做好准备公之于众呢。 “喂,昨晚你跑哪去了?” 雨晴突然问起来,我支吾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该死,邝硕一定告诉他们了,怕我问他所以连我电话都不接。 我眨巴眨巴眼睛,想要糊弄过去,可这俩人四眼,盯着我直发毛,只好扶了扶镜框,坦白从宽。我尽量压低声音:“邝硕都告诉你们了?” 雨晴和殷杰像奸计得逞似的笑的前仰后合,我差点没把头埋到桌子底去,只好拉了拉雨晴的衣服,顺便在桌子底下踹了殷杰一脚:“都低调点,这么多人看着呢!” 雨晴继续狂笑不止:“怕什么呀,现在问你就已经够低调了,不然你以为昨晚还能安安稳稳地睡觉啊?” 我仰头瞪了雨晴一眼,阴谋,这绝对是**裸的阴谋!怪不得我昨天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跟我说就睡了呢,敢情都是为了今天看我的笑话! 我也不顾有没有人看了,把脸一横:“怎么着了,还不兴我交个男朋友啦?我还就交了,你们尽管笑吧!” 殷杰轻轻踹回一脚:“你也低调点,不过没关系,人家都追了你那么多年了,也不在乎你形象淑女不淑女了。” “什么那么多年?我跟他认识不过两个星期而已。” 殷杰傻眼了:“你跟硕不是小学就认识了?” 好吧,敢情他们是误会了,因为邝硕打电话问了我的下落就以为我是跟他出去了。邝硕应该也没把我跟martin的事情告诉他们,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只能实话实说:“别开玩笑了,我跟小包子就是好朋友,他不是我男朋友。我男朋友叫martin,雨晴也见过的。” 雨晴问我:“就是那天给我送药的男人?” 我点点头,殷杰却突然像炸了毛的猫似的跳起来:“你是说邝颢才是你男朋友?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你就这样变成他女朋友?你平时没心没肺没带大脑就算了,怎么能连一点的防人之心都没有?他是旭阳企业董事长邝海江的儿子,现在旭阳的副总,也是硕的大哥,你怎么能跟他在一起?” 我被他严肃的样子吓着了,呆呆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昨天就带我回家了,只不过他没告诉我他是旭阳的副总。” “你跟他回家?你了解他吗就跟他回家?他这种人流连万花丛也可以片叶不粘身,怎么可能对你真心?他根本就是在玩你,最后受伤被抛弃的也只会是你!宣静萱你怎么一点脑子都没有,挑来挑去挑了他?是不是他给你下了什么套,你们是不是已经上床了?” 殷杰越说越激动,周围人由无声观望到议论纷纷,他却连最后一句话都毫无顾忌地喊出来了,甚至一手扫掉了桌子上的餐盘和汤碗。一时间汤汁四溅,我愣愣的坐在椅子上,忘记了去躲,任凭汤汁溅了我一脚。那一夜确实是误会,只是酒后乱性,但被殷杰这样子说出来到成了奸夫**。 周围围射过来的目光就已经让我无地自容,竟然还有人在小声窃窃:“就这样的丫头啊,竟然也能攀上旭阳的副总。” “我在网上见过这位副总的庐山真面目,年轻帅气呢,怎么会跟这种人在一起呢?还上床了?” “肯定是耍手段勾引的呗,她我知道,经常和校草殷杰在一起的那个,还真是有手段。” “殷杰是不是被戴绿帽子了,这种女人,不要也罢!” …… 她们说的越来越大声,越来越过分,那一刻我甚至希望自己变成瞎子变成聋子,然而这一切莫须有的罪名和耻辱,都是我最亲的密友给我的! 雨晴死命去拉殷杰让他坐下,他却只是苦大仇深的瞪着我,仿佛我杀了他全家一样。 我强忍住满肚子的委屈,学着他的样子将餐盘扫下去:“殷杰你疯够了没有?你凭什么这样来指责我?我愿意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算老几?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再也不是我朋友!” 第十章 我推开雨晴想要拉住我的手,穿过人群跑出去,委屈却再也忍不住,混着眼泪一起决堤。 从小我就是父母掌心里的宝,虽然不爱学习,却也深得老师同学的喜爱,从来没有人这样骂过我,也从来没有人这样像看第三者狐狸精一样看着我。明明是martin追的我,为什么在别人眼里就变成了攀上勾引?就因为他是旭阳的副总?就因为他有钱? 手机在口袋了唱了半天,因为是周末,所以我开了铃声,是《自从遇见你》。 那时候看完《爱情睡醒了》,觉得这首歌很好听,所以就下了当铃声。如今,熟悉是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响起,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名字,我却觉得这样讽刺。 自从遇见他,我就这样卑微不堪,要一个人面对失身后独自离开酒店的尴尬,现在还要承受最好朋友的指责和周遭的鄙夷。只是遇见了他,只是因为他。 我按下接听键压低了声音喂了一声,尽量掩饰哭过的痕迹: “静萱,你是不是哭了?怎么了?为什么现在才接电话?” martin的声音急切而不安,却还是那样动听。第一面见到他时,吸引我的就不仅仅只是他的面容和气度,更多的也是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有独特的磁性,莫名的具有吸引力,让我听见一次就再也放不开,像瘾君子,而他就是我的罂粟。从一开始的怕失去不敢接受,到试试看的态度刚刚开始,再到现在,几天而已。我想过如果不合适我们就分手,可是我没想过,我会在这种情况下主动选择离开。 “不关你的事!martin,去你的副总,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我们分手吧!” 接电话的时候我已经让自己不再哭了,只是说出这五个字后,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往下落。我不给他回答的机会,掩面挂掉电话,蹲在地上把脸埋起来。 今天没下雨,地面还是有点潮,眼泪掉在上面也看不见痕迹。原来我跑到了学校后面,这边种了很多树,新芽初露,在空气中氤氲着一股很奇特的气味。他身上也是这种气味,他昨天还说我也有他的味道了,只是桃花依旧笑春风,我们却已经分手了,就像这掉进湿地里的泪珠,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终于有一次是宿舍里第一个洗澡的了,慌慌张张就套上了睡衣往床上爬。 雨晴放下手里看了不下十遍的《佳期如梦之海上繁花》爬到了我床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我打量了遍:“静萱,现在才六点。” 枕头有点矮,我把从家里带来的毛毯折在下面垫着才勉强好些,几天没整理已经皱了不少。我把毛毯抽出来细细叠好,没有功夫去理会雨晴现在一脸的担忧:“我们明天去买个新枕头吧,早就该买了。” 开学第一个晚上我就知道这个枕头不适合我了,太矮太软让我觉得头尾倒置,雨晴也说我实在不行就去小超市里买个新枕头去。我就是懒啊,一直拖,到现在都没买成。雨晴有句话还真是说对了,我是个没有耐性没有毅力的人,甚至没有重心没有原则,不就是一个见过几次面的男人,不就是帅点儿有钱点儿,我宣静萱还不至于放不下,多大的事儿,明天买完新枕头我就会全忘了。 睡吧,睡醒一觉就能全忘了。 抱着新枕头跟雨晴从小超市里出来,这地儿有点窄,门也有点窄,我又抱着个厚实的枕头,跟一个要进来的人正巧卡住了。对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穿着时尚,跟这里的学生完全不同,我估计是哪个没见过面的老师,连忙抱着枕头让路。 对方走进门后却堵在我前面,换做以前我一定会笑眯眯地绕过她,可这一次我没有,因为她的眼睛告诉我,她就是来找我的。 “您是来找我的吧?如果是就请您有话直说,我还赶着回去换枕头呢。” 这次换成人家笑眯眯地在我身边打了个转:“宣静萱,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一点儿。”像是要交朋友一般,向我伸出了洁白细致的右手,“我是殷景荨。” 殷景荨? 我跟雨晴面面相觑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个人是谁,最后只好难以置信地将她的姓氏联系到了殷杰身上,怯生生地在她细弱无骨的手上握了一下然后迅速松开:“难道您是殷杰的妈妈,殷氏景荨?” 呃,貌似有姓景的吧,不过杰少他老妈保养的也太好了吧,看起来就跟三十岁似的。不过她的神情怎么这么古怪,难道不是因为昨天我跟杰少吵架的事来兴师问罪的,怎么一脸欲将我处置而后快的被抢了老公的正妻的脸?丫丫个呸,我脑袋进水了也不会是小三啊,哪来的正妻! 殷阿姨很生气地瞪了我一眼:“我是阿杰的小姑姑!” 哦,小姑姑! 我跟雨晴同时恍然大悟,可是这小姑姑来找我干什么? “呃,那小姑姑您这是?” 小姑姑理了理一丝不乱的鬓发,姿态优雅宛若皇后娘娘:“只是想来看一看,颢看中的女人到底有什么不同,能让他舍得我。如今这一看,还真是不怎么样。” 邝颢!哼,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我火大,他还真是个瘟神,给我带来这么多麻烦。先是殷杰,现在又是什么小姑姑殷景荨,改天是不是要殷邝两家全体总动员啊? 我送上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呵呵,还真是让您失望了呢。我知道您看不起我这样平凡普通的女孩,其实我更不想跟你们这样的人家有什么过多的牵扯。您放心,我跟那什么邝颢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不对,是从来都没有过关系。您作为他的长辈可以回去关心劝慰他了,不用在我这里浪费口舌。” 殷景荨又跟放大镜似的在我身上打量了半天,突然笑起来:“你倒是个聪明人,懂得进退,不过这还不够。我要你记得,颢会跟你在一起只是因为跨越不了道德的阻碍,在他心里,任何人都比不上我殷景荨!就算有一天颢要娶你,也只是因为他不能娶我,所以娶谁都一样。但是,你给我记住了,颢这一辈子只会爱我,也只能爱我!” 小姑姑雄赳赳气昂昂地甩手告辞,留下我跟雨晴和一屋子顾客傻愣出神。 呃,这唱的是哪出?看来今天不是个好日子,我应该先看看黄历再出门的。 我拉着雨晴回宿舍,自从那天食堂的一场闹剧之后,我宣静萱也变成了名人,不论走在哪里都有人将视线放在我身上停留数秒,所以这场火上浇油的大戏只能让我跑的更快。回到宿舍我就爬上床去换枕头,又拍又压恨不得踩上去跳舞。 “静萱,你没事吧?” 我连头都没回,居高临下地继续拍打我的枕头:“没事,就是想试试这枕头结实不,貌似不错的样子,是吧?” “静萱,其实你应该先晒晒再放床上。” “哦,”我愣了一下,看了外面一眼又蹲下去整理床铺,“我看今天的太阳不怎么样,就想拍拍的效果应该也一样。” “静萱,你真的没事么?” 我看着雨晴一脸的担忧,哼哧哼哧又爬下来:“你放心,我可是宣静萱呢,会有什么事?学校的床就是设计不好,搁在大柜子上面,每次爬上去就跟上二楼一样。雨晴,我饿了,咱们去泡面吧。” 雨晴点点头,于是我挽着她的胳膊笑嘻嘻地泡面。 吃饭,人生在世,吃饱饭最重要。 真是忙碌的一周,是真的很忙,因为就要期中考试了,很多书要看。我没空去想殷杰的指责,也没空理会周遭人的指指点点,更加没有任何机会想起martin。起初他打了很多电话,都被我咬着牙挂掉了,到最后我干脆直接关机。终于,耳根子清净了很多,心里也平静了很多,然后我专心致志埋首于书本。 生活重新恢复简简单单,每天上课,排队打饭,只是身边没了熟悉的人。倒不是我躲着殷杰,是他自那天之后就再没出现过,雨晴说他请了病假。 “去吃饭吧。” 雨晴一边收拾书本一边推了推我的胳膊,我嗯了一声,然后将书本简单一合。 雨晴很了解我,说:“今晚又要在教室苦读?” 我点点头:“很多书都没看呢。” 雨晴挽着我往外走:“去年也没见你这么用功啊,这是怎么了,故意让自己忙一点,想麻醉自己?” 我笑着:“没有,是要看的东西太多。” 雨晴也不再问下去,揽着我的胳膊去食堂。 因为是周末,所以根本就不用排队,到窗口就可以打到饭。最近一直没什么胃口,所以只打了两个素菜,然后低着头,索然无味。其实雨晴说的对,我是在麻醉我自己,让忙碌来忘记一切思念和不开心。可时间总是会有剩余,就算我不分白天黑夜不停看书,还是会有那么几个瞬间让我想起他。 不过是万分之一秒的想起,却足以让我心痛如绞。 第十一章 我在想念他,很想很想,只是我没有去找他。他应该也是无所谓的吧,不管有没有打通电话,明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分手,都已经默认了这件事,所以他没有来找我。整整一周,一百六十八个小时,六十万四千八百分钟,每天晚上我几乎都是数着秒,将他套在我手上的戒指按在心口入睡,然而他却一次都没来找过我。 也许殷杰说的对,我不了解他,只是傻傻的爱着,像武林高手练功入了魔,走不出那魔障,到最后,只是在伤自己的心。早点放手也好,趁着花未绽开就将其扼杀在花苞里,可是我的心,为什么还是这样疼? 九点半,还有半个小时就关宿舍了,我简单收了收东西,匆匆往回赶。校园静得吓人,风也猛烈地吹,我紧了紧衣服,低着头不敢看前头的路,只是一味地往前走。 宿舍门前灯火昏黄,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的在门前徘徊,时不时地往上头张望一眼。虽然看不清脸,只是一个很模糊的侧影,但哪怕只是一个背影,我也可以确定是谁。 我伫立在他身后不远处,不敢上前,也不舍得后退,只是怔怔地望着。他来了,他终于来了,只是为什么是这样的相见?电视剧里那样激动不已的相见相拥,而我和他,只是沉默。是啊,我们不是阔别多日后的重逢,我们已经分手了,而他,充其量就是来落实的。 “martin。” 我还是开了口,就算他是来明确分手的好了,我受不了这样看着他,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截了当,当面面对他,起码还能看他一面,最后听听他的声音。像书里说的那样,就算这是饮鸩止渴,我也认了。 “静萱?” 他缓缓转过身来,昏暗的灯光下映着一张憔悴的脸,他的声音里还掺杂着浓浓的醉意。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martin,从前他都是那样整洁利落,可现在却满脸的胡渣,颧骨高高的凸着,衣衫不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他突然冲过来抱住了我,像抱住最后一块浮木:“静萱,我不该在一开始就瞒着你我是谁,不该让你承受别人的指责,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不想分手,我们不分手好不好?我们结婚吧,我们马上结婚!” 强烈的酒气呛得我皱眉,我推开他,近距离地观察才看清他脸上的憔悴不仅仅来于虚弱,还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伤。我托起他的脸,原来连嘴角都破了,已经结了痂:“这是怎么回事?你跟人家打架?” 他笑着捉住我的一只手:“你还喜欢我的对不对?你不是真心想要跟我分手的是不是?” “那又怎么样?你这样高高在上,我自问没资格去配你,与其有一天被你嫌弃,我宁愿现在干干脆脆地分开。” 我想把手抽回来,只是那样用尽力气,还是挣不开。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奔跑声,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已经被人推开,然后一个拳头落在martin脸上。 “阿杰!” 又有一个人尾随而来,像是一路追着殷杰跑来的。他把殷杰死命地往回拉,只是殷杰像疯了一样不停对着martin的方向拳打脚踢:“邝颢,你还敢来见她,信不信我可以让你连副总的位子都保不住!” martin一个趔趄摔倒,我好不容易才扶起他。他本就喝了很多,被打了一拳后就更加神志不清了,我只好尽量把他往后拖,不让殷杰打到。拉着殷杰的人一直叫殷杰住手,只是没什么效果,martin几乎陷入了半昏迷,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 我冲着殷杰大叫:“殷杰你还没闹够啊?” 这一叫,殷杰还真冷静下来了,我抬起头看着他,却发现他的脸上也挂了不少彩。本想这辈子都不要再跟这个混蛋说话的,可还是忍不住关心:“杰少,你的脸怎么了?” 殷杰冷哼了一声:“宣静萱,你这是在伤害爱你的人,你怎么会这样糊涂?”说完,就甩开拉住自己的手,迅速跑开,消失在黑夜之中。 对方也没去理会他,立即跑过来替我分担了身上的重量。他很客气地介绍自己:“你就是静萱吧?我是殷纶,阿杰的二哥。” 我了然地点点头,难怪看他这样眼熟呢,原来是殷杰的二哥。一直只是听殷杰说他们是三兄弟,今晚终于见全了。 我问:“殷杰怎么了?还有,martin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殷纶回我:“这件事有些复杂,麻烦你先帮我副总送回去好吗?” 我有些犹豫:“可是宿舍很快就要关门了。” 殷纶笑了笑:“这个你可以放心,副总跟这所院校的校长很熟,你不会被记夜不归宿的。” 难怪他可以进我们学校,原来是校长的熟人。我思忖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他这个样子,我真是不放心,而且还有这么多疑问没解开,估计我回去了也睡不着,还不如跟着他们回去。 殷纶开车,我陪着martin坐在后面,一路上他都握着我的手,心里暖暖的,突然觉得就算有一天会失去,只要能好好拥有这一刻,也算值了。 殷纶没把我们带到martin带我回的天堂园,而是去了我上次看见欧石楠的那幢别墅,原来,这里才是martin的家。殷纶开了门,迎面而来的一阵刺鼻的酒味。我简单扫了一眼,遍地空酒瓶。 我跟殷纶一起把martin扶进了卧房,这房间的摆设倒和邝宅的相似,一样摆了一盆紫色的欧石楠,在窗台上独自绽放。 这一路上martin都是昏昏沉沉的,我担心他会有什么问题,殷纶出去打了个电话,很快,殷辰进来了,着手对martin检查。我只学习了不到一年的护理,对殷辰所做的各项检查都看不太懂,但我知道,他是很厉害的神经外科医生。 殷辰检查了一会儿,立即就让殷纶去开车,让我们把他送到医院去。 他只对我说:“颢空腹喝了太多酒。” 一路上我都没说过一句话,看见殷纶连闯了好几个红灯,还是觉得太慢。这条路何时变得这样漫长,总也走不到头?martin握着我的手越来越没有力气,脸色也越来越差,越来越冷。我抱着他颤抖的身体,像在烈日之下抱着雪人,渐渐幻化消失,什么都抓不住了。 殷辰的神情也越发严肃,开始的放心全部变成了担心,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敢去问殷辰,只是悬着一颗心,一直抱着他,告诉自己没有事,却莫名其妙觉得应该做些什么,以后也许都不会再有机会了:“martin,不要睡啊,你还要娶我的!martin,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跟你说分手,对不起,你醒过来还不好!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爱一个人,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办?求求你,求求你……” 车子终于在医院门口停下,早已有救护人员等在门口,我看着他们把martin抬上担架,送进急诊室,然后我们被拦在外面。martin的右手因为我的止步从我手上滑落,空在担架外侧,软弱无骨,毫无生气。 “那一天我险些撞上你,是这只手将我看也不看就推出去,你要娶我,你要补偿我,如果你做不到我会记恨你一辈子!martin,我就是这样小心眼,睚眦必报,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出来见我……” 门缓缓关上,“手术中”即时亮起,我失了力气倚着墙壁,殷辰拉着我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会没事的。” 我轻笑:“何必骗我,你们的表情都写着不安呢。放心,我会等他出来,可是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一个星期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是要我接受绞刑,也让我先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了好不好?” 殷辰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是我们殷家对不起你和颢……” 不知在手术室外面等了多久,只觉得异常漫长,这一周发生了太多事,超过了我的接受能力,尤其是知道了真相,便更加觉得难以接受。记得病理学里有一个名词叫做适应,就是为了避免受到伤害而改变自身的结构和功能。我不是细胞,可以适应性改变自己,但我可以学鸵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灯灭的一瞬间,我决定选择忘记。 martin已经被送进了普通病房,医生说送来的还算及时,总算是脱离了危险,只是服食的安眠药份量过重,虽然洗了胃,也还是需要留院观察。 殷杰和殷纶已经回去了,我独自陪着他,因为我需要安静思考的时间。他的脸色还是那样难看,嘴角固执的抿着,脸上的伤痕因为苍白而更显突兀。半夜的时候他终于醒过来,我笑着握住他的手:“邝颢,我们结婚吧。” 他也笑了:“害怕了?静萱,你是爱我的。” 我想起和他相遇相见的每一个场景,第一次他甚至把我扔出去,可是这一次,他却为了我赌上生命。如果可以再让我选择一次,我宁愿永远,没有遇上过他,而现在,我只能不顾一切,开弓没有回头箭,哪怕那是飞蛾扑火。 “是,邝颢,我爱上你了,忍受不了失去你的痛,就算有一天会被你抛弃,我也绝对不会放手了。” 第十二章 结婚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困难,第二天刚一获准出院我就被拐到了民政局。 邝颢很兴奋地拉着我的手:“进去吧,我们先登记。” “亲爱的,我没有户口本。” 他很灿烂地笑了笑:“没事,有身份证就行。” 我很无语:“可我也没带身份证啊。” “你故意的是不是?你答应我要结婚的!” 我哪有故意?可是他不理我真诚的眼神,兀自瞪着我,十足是一个撒娇的小孩子。我笑着抱住他的腰:“谁知道是现在啊?要不我们先回学校拿,然后再来登记?” 邝颢二话没说,又把我塞进车里,立即飞车赶回学校拿了身份证,火速赶到民政局,去办理结婚手续。还是我未来老公有办法,不仅不用带户口本,连队都不用排,直接就有专人把我们给领进去了。 填表格的时候负责的阿姨一脸疑惑:“小姐,你到法定年龄了吗?” 我兴高采烈地把我跟邝颢的身份证一起递给她:“阿姨,我们是天生一对,绝对是受法律保护的。” 阿姨看了看我的身份证,又看了看他的身份证,很和蔼地笑着:“呵呵,有缘人呐,肯定会幸福的。” 我们的生日在同一天呢,几十亿人口中也能让我们相遇相爱,当然会幸福! 我乐呵呵的捧着大红本本,揽着无比帅气的老公走出民政局大门。坐进车子里,便立即开始宣告主权:“邝颢,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听着,以后赚的钱要全部交给我,去哪都要跟我报备,不许对我撒谎,不许想别的女人,只能想着我爱着我!” 他大概后悔了:“闪婚的感觉还不错,不如我们试试闪离?” 我抱着他的腰对他粲然一笑:“老公,来不及喽,你刚才没做婚前财产公证,一旦离婚我会拿到你一半的财产。最重要的是,你别想跟我离婚!” 我猝然吻上他的唇,一丝犹豫和矜持都没有,因为这个男人现在是我的了。大概我的技术不怎么样,他很快就反客为主把我压在椅背上。没办法,第一次主动亲吻,除了厮磨那两片唇瓣我还真不知道要怎样深入。 他的手有些不规矩,舌头长驱直入的同时还解开了我胸前的纽扣,我只好轻轻咬了他一口:“老公,大白天呢,我可不想玩车震。” 他笑了笑,在我鼻子上轻咬了一口:“那我带你回家,老婆。” 我当然知道这个家是哪里,只是被他这句老婆叫的发昏,美滋滋的倚着椅背睡着了。昨晚整晚没睡,几乎是一闭上眼就可以看见周公,连眼皮子都懒得抬,只想着闻到欧石楠香气的时候就是到家了。 睡啊睡啊,估计睡了太久,醒过来的时候连脖子都僵掉了,不过车子还在开。我按着脖子往车窗外瞄了瞄,妈呀,连鸡蛋黄都出来了。我们不是中午的时候办的结婚吗,怎么到现在都没到家?还有,这个窗外景咋这么眼熟呢? 我伸手拉了拉他的胳膊:“老公,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吧?” “这就是回家的路,不过是回你家。” “回我家?回我家干嘛?” “当然是见家长。” 邝颢这个大坏蛋连眼皮子都没抬,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我快要傻掉了。虽然已经结了婚,可我还没做好跟爸妈说的准备呢,邝颢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怎么了,不想让我去见他们啊?还是你打算着随时跟我离婚,所以不打算让他们知道?” 我死命找借口:“呃……我觉得吧……哦对了,我们没买礼物呢,这样回去不太好看,要不我们改天再回来?” 他腾出一只手指着后座:“已经买了,你看看还需要补些什么,我们可以随时去买。”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乖乖,您是准备把我家当成货仓吗?整个后车座都被塞得密密实实,我怎么记得睡觉之前后面还是空的呢? 我悻悻地把脑袋转回来,窝在椅背里不再说话。算了,反正都是要跟我爸妈说的,何况都到这了,估计不用十分钟就能到家了。不知道我这个二十岁了都没交过男朋友的单纯女儿突然带着老公回家,会不会把他们吓死? 其实我家距离a市还是很远的,坐车要坐五六个小时才能到,只是我想要离家远点,享受一下大学生离乡背井求学的滋味。初衷都是非常美好的,只是一旦付诸实践就变得相当无趣,像我在学校的日子,除了寒暑假,就只能通过电话倾诉思乡之情。好想家啊,想念我妈做的菜,想念我的大狗熊…… 不出所料,车子在九分钟后准时在我家楼下刹住。仰头望了望熟悉的楼房,我有些后怕的拉住邝颢正在解安全带的手:“你确定要上去?你知不知道我妈是学会计的,审人就跟算钱似的,你到了她跟前会连祖宗八代都给刨出来。还有我爸,特别疼我,也特别会唠叨,我怕你会连耳朵都不想要了。” 他竟然无动于衷:“没了?怎么不说说你姐姐姐夫?” 我愣住了,想起来这是他开的车,他连我家在小区的哪栋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可是邝颢呢,做任何事之前都一定会做好准备,懂得买好礼物,肯定也已经调查清楚我家里情况了。他没再在这个问题上跟我纠结,大手一挥就将车后的礼物拿了个七七八八,我也就拎了几样,像个小媳妇似的跟在他后面。我现在还真是他媳妇,不过回娘家不是应该我在前面引路吗? 我家就住在二楼,所以他连电梯都没等,直接爬的楼梯。到了门口他倚在墙角那里,我冲他得意的笑:嘿嘿,没手摁门铃了吧? 人家根本就不搭理我,直接拿脚踹的门。 门里立即开始狮子吼:“谁啊!” 大门打开之后我正巧拎着东西站在门口,我妈惊讶的看了我一眼,立即打开防盗门,接过我手里的东西就把我往屋里迎:“萱萱,你怎么回来了?你电话里不是说要考试,是不是考完放假了?” 眼看着门就要被关上了,可我妈硬是没看见站在我身边的庞然大物。虽然他刚整了我,但在这见家长的关键时刻我是不能以牙还牙的,我得给他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 我把我妈往回拉了拉:“妈你别忙,还有人呢。” 邝颢很有眼力劲的对着我妈笑脸盈盈:“伯母您好,我是静萱的男朋友,我叫邝颢。” 我妈先是震惊地看了看我,见我点了头,又转过去用她那双独具的慧眼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轮回。我担心刚到手的老公被老妈灼热的目光射成蜂窝煤,又怕他拎着大包小包的手断掉,于是极合时宜地开始撒娇:“妈,我累了。” 就知道我妈疼我,立马让我进屋,还捎带着叫了邝颢一声:“那个谁,你也进来吧。” 我揽着我妈的胳膊进屋,回眸对他吐吐舌头。到了我家可就是我的地盘了,老公,看你还能不能对我使坏! 今晚的饭是邝颢一手包办的,我陪着爸妈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哪里是看电视,根本就是套取情报。估计我爸妈也真的是急了,怕我找不到男朋友,所以格外上心地问东问西。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好打着太极:“那个,让他自己交代哈!”然后撒丫子跑进厨房假装打下手。 我抱着根黄瓜倚在门边监工,他大包小包里除了礼物之外大都是海鲜,看他十分熟稔地洗敲蒸煎,我开始佩服他了。之前他给我做的家常小菜,都已经让我掉眼珠了,现在竟然还烹调了海鲜宴,真是太——非人类了! 我从后面抱住他:“老公,你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咋啥都会呢?” 他拿着个螃蟹在我脸前晃悠,张牙舞爪的差点没抓到我鼻子,我伸手用啃剩的半根黄瓜敲在它身上,然后鄙夷地连黄瓜都给扔了:“邝颢,你干嘛?” 他呵呵笑着:“你不是最喜欢吃螃蟹的,怎么这么怕?是不是吃了人家太多同类,心虚了?” 我愤恨地掐了他一下,不过他肚子上坚实的要命,死命拧了半天也没让他皱一下眉,只能嘟着嘴威胁:“你就美吧,待会我爸妈盘问的时候你别指望我救你。” 大坏蛋!邝颢是大坏蛋! 这个无良的男人竟然把我爸妈都搞定了,哄的他们恨不得让我立即跟他结婚。虽然我们已经结婚了,不过我没敢告诉他们,怕倒戈的他们把我给卖了。但事实证明,就算没告诉他们也会被他们给卖了,邝颢一句“请您让我们结婚”把他们的心彻底笼络,然后我妈跟我苦口婆心:“萱萱,要好好对人家啊!” 不就是送了我妈最爱的小虎队全套专辑跟签名,买了我爸爱不释手的紫砂壶,做了顿色香味俱全的海鲜宴,值得他们立即将女儿交付吗?真是的,我妈竟然让我好好对人家,还欢天喜地的让他跟我住一个房间。好吧,我承认了,邝颢讨好岳父岳母的确有一手,但是,他也不能把我的大狗熊给扔了哇! 第十三章 我抱着熊赖在床上:“不行,我好久没抱过它了,不能让你把它扔了。” “那你让我睡哪?” 是啊,我的床本来就不大,加上成人大小的熊后的确就没有落脚地了,可是,可是…… 我继续斡旋:“去学校的时候因为要挤车,没能带上它,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让我抱着它嘛。它真的特别舒服,那天晚上我喝醉的时候还梦见自己抱着它呢。” 他立即挑眉:“你是想说抱着我很舒服呢,还是骂我像只大狗熊?” 啊?嘛意思?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迅雷不及掩耳地把我怀里的熊扔到了沙发上,热唇覆上来。 啊啊啊!我的熊啊,我的氧气啊,我的清白啊! 我累的昏昏沉沉的,他还吻在我的锁骨上,大手揽着我的腰,意犹未尽的继续攻城掠地。不过抱着他还真是很舒服,感觉可比抱着熊好多了。 隐约感觉他在我跟前咬耳朵:“你只能抱着我……” 好久都没睡的这样舒服过了,学校的硬板床硌的我难受,偏偏早上还要六点半起来做早操,还是这样的日子舒坦啊,舒舒服服睡到自然醒。等我洗漱好走出房间时,邝颢已经准备好了香喷喷的早饭,不对,这早饭咋这么丰富呢? “老公,你怎么做这么多早餐?” 我妈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了,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出来前不知道看时间啊?都中午了,还早餐?快点进去换身衣服,你姐姐姐夫马上回来了。” 我姐姐叫宣静言,比我大五岁,大学毕业后以第一的成绩考进千军万马挤铁锁链也难以成功抵达彼岸的公务员行列,并且在去年觅得如意郎君嫁为**。她老公黎城是一个医生,现在自己开了家小医院,听说赚的盆满钵满。 说起我姐姐,跟我还真不是一个档次的。她是三好学生,国家公务员,长得更是漂亮动人,哪像我,不爱学习也不漂亮,充其量就是过得去,也难怪我妈担心我找不到老公。 我妈退休后自己开了一间成衣店,就开在黎城诊所旁边,我爸经常过去帮忙,这一来二去我姐基本上就不回这个家了,因为他们四个人直接在工作的地方就可以开派对了。所以,他们这次回来一定是被我妈撺掇的,因为我终于交男朋友了。 当我老公见到他们的时候,我开始感叹这世界真小。放心,不是我老公见异思迁爱上了我姐姐,这么狗血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姐姐更不会夺人所爱,要知道她从小最疼的就是我了。 黎城一进门看见的不是我这个盛装打扮的小姨子,而是我身边围着围裙忙着摆碗筷的邝颢,一脸惊诧:“邝颢,真的是你。” 哎呦,这语气跟见到了梦中情人似的,我差点没掉一地鸡皮疙瘩。邝颢已经摆好了碗筷,解开围裙随手搁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很久不见了,黎城学长。” 我猜想邝颢很不想看见眼前这个人,因为他在说出“黎城”两个字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甚至有种咬牙切齿将其灭口的欲望。虽然不知道这个黎城究竟知道他多少事,但我肯定,一定都是他不愿触碰的伤口。但我不明白,他不会不知道我姐夫是谁,为什么还是来了,就不怕碰见? 我笑着挽过他的胳膊,对黎城介绍:“很久不见了姐夫,这是我男朋友邝颢,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到时候你一定得跟姐姐来祝福我。” 邝颢整条手臂都像铁一样坚硬,我用尽力气握住他的手,还是没让他放松下来。黎城似乎也明白:“呵呵,萱萱也长大了,该嫁人了。” 我妈一句话插过来:“阿城跟邝颢,你们是认识的?” 邝颢刚刚放松的手臂又硬了起来,瞳孔急剧缩小,眉头都汇成一个川。还好黎城注意到了我瞪他的眼睛,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 他拉过姐姐的手:“没有妈,我们就是见过,算不上认识。” 呼——吓得我都快得心脏病了! 一顿饭吃得我想落荒而逃,邝颢坐在我身边倒也神态自若,不像我如坐针毡,只是与黎城保持距离,连目光都不曾汇集。好几次我看到黎城在看他,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去吃饭,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妈聊着天,连我姐姐都变得寡言了。 吃完饭后,我被姐姐拉去洗碗,邝颢趁机说自己昨晚上没睡好,金蝉脱壳回了房间。 一个没注意洗洁精倒多了,碗槽里满是泡泡跳舞。姐姐很认真地看了看,确认没有人才把门关上。 她倒也不看我满手的泡泡,只是问:“萱萱,你真的是你男朋友?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可是牵扯过人命的。” “姐,你乱说什么?” 姐姐拉着我:“我没有乱说,这是你姐夫亲眼所见的。当年邝颢跟他都是医学院的学生,新生入学的时候还是你姐夫带他进的校,两个人熟得很。再说当年的命案那么轰动,是能编造出来的吗?” 我愕然:“什么命案?” “就是五年前发生在h医学院顶楼的坠楼案。那个女人从顶楼跳下来,而阿城跟邝颢就在那上边,阿城离得较远而已。阿城说当时邝颢已经抓住了那个女人,只是不知道那女人跟他说了些什么,他竟然放手了,亲眼看着她从顶楼摔下去。你知不知道摔下去的那个人是谁?就是邝颢他妈妈。后来警察来调查,都把人抓走了。他说什么是手滑了,没抓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跟个可能杀过人的人在一起,我们能安心吗?妈肯定不知道这事吧?” “姐你别乱说,也跟妈说这事,邝颢不会这样做的。” 姐姐还是不死心:“你怎么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对了,当时现场还有一个人,好像叫……”姐姐思忖了半天,终于蹦出两个字——殷辰。 我不想听下去,随便冲了冲手就想走,脚下却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动。满手的泡泡残余,小小的,一个接着一个破裂,凝成液体流下去。我的心就像这些泡泡,一点一点破碎,一点一点下沉。 回房间的时候,我站在门前拧那个手把,却怎么也拧不动。轰的一声,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邝颢就站在我面前。他太高,我只能仰望着他,脖子累了,我不想再仰着头,就稍稍低着脑袋。他的右手还握在手把上,青筋暴露,格外有男子汉的味道。可老师说过,这种静脉并不好穿刺,因为血管太滑。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连一条小小的血管都这样迷惑人心。 “你相信吗?” 他问。我低着头苦笑了一下,本以为他是看不到的,可是他却还是知道了。 “你相信。” 他绕过我往外走,拳头紧紧地攥着,手臂擦过我的肩膀,就像是被铁棍打了一下。他走的并不快,每迈一步都有所停顿,像大国手之间的对弈,举棋无悔必谨慎,一子错,满盘皆输。 他身上有欧石楠的香味,因为他我专门百度了这种花,看到结果后我宁可自己从来不曾见过它,就像爱上邝颢后,我也宁愿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他一样。 欧石楠,erica,挪威的国花,花语,孤独背叛。 我猛然转身抱住他,欧石楠的味道越发浓烈。 他是我的罂粟,明知有毒,也舍不掉离不开。原来,饮鸩止渴不是传说,只是绝望到绝境的挣扎求生。 “我只相信你,只要你说不是我就说不是,就算是真的我也可以当不是。你知不知道跟你说分手的那一个星期我是怎么过的?我拼了命去念书,只为了不想起你,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还是没有办法,万分之一秒的空闲也可以看见你的脸。如果没有你我要怎么活?这样的我没有你要怎么活?” 我抱着他,像只树獭赖着大树,随着这棵树渐渐的软下来,连心都溺进去。他反身抱住我,从我的眼睛一直吻下去,沿着泪痕的轨迹。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哭了,眼泪掉进嘴里,苦苦的,后来有了他的介入,变得甜腻。 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他是杀人犯,就算有一天生不如死,起码现在是幸福的。 他在我耳边呢喃:“对不起……” 其实我想要的,不是这三个字。 吃过晚饭后我们就离开了家,我妈说太晚了不安全,可是我一刻都不想多呆,邝颢也一定不想留下来。 我们还是走了,临走的时候我爸把我叫到一边:“萱萱,出门在外自己小心,邝颢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照顾他。” 我爸的语气就像知道我们要离开一样,的确,我们需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车子没入车流之中,我凝望着他认真的脸,还是笑着:“老公,你欠我一个蜜月呢,我们去旅游吧。” “好。” 我跟他说我不想面对考试前生不如死的复习,他就帮我办了暂时休学。看来他跟我们校长的关系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好,说声休学就能让我去甜蜜度假。其实我骗了他,要考试的科目我早就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因为那一周不想想起他。不过现在脑袋里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呢,除了他,我什么都不想想起。 第十四章 他带我去了苏格兰,其实我本来是想去挪威的。听说挪威领土狭长,海岸线曲折,有15万个沿海岛屿,是“万岛之国”,不过我却不想去看岛屿,我只想去看看它的国花——欧石楠。 原来要真正意义上地欣赏欧石楠,还是需要去一趟苏格兰,眺望那开满欧石楠的荒野,才能懂得其中的寂寥和难以忍受的孤独。钟形的小花开满枝头,白色的,粉红的,紫色的,朵朵相接,看得我眼花,如雾霭氤氲,有置身山中的错觉。 中学那会儿还没有流行电子书,只能从学校图书馆借文绉绉的学习类小说。看到勃朗特的《咆哮山庄》时,立马想到了乔峰帮助辽王平逆时一声豪迈的咆哮,那特技做的,简直是震天撼地啊。然后我毫不犹豫借了这本书,以为是本武侠,却没成想是苦情。 那时候我看到辛思克力夫被孤独的埋葬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时,周围长满了欧石楠,只觉得是种结束,现在看来,不过是生生世世的孤寂,对他失去最爱的一种惩罚。 我们在高地上坐下,我躺在他的臂弯里,寻了一个最舒服的体位。他一直凝神望着面前的欧石楠,因为对光,不得不眯起眼睛,连同眉头一起皱着。欧石楠,不过是一朵孤独背叛的花儿,没有玫瑰的艳丽,也没有百合的洁净,为什么就能够让他情有独钟?我很想问他,在他专注的眼神里,究竟在看什么,看到了什么,却迟迟没能问出口,因为害怕他的答案,也不过是孤独背叛。 他终于将视线移到我脸上,只是一望,仿佛就已经看透。他笑着在我额头亲吻一下:“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独爱欧石楠,一朵并不漂亮的花儿?” “我很想知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夹子,踌躇了一会儿才打开来,将一张照片拿出来放在我跟前:“她是我妈,已经走了五年,因为在医学院顶楼坠楼时没能被自己的儿子抓住。” 我心里顿时一沉,我知道他这是要告诉我真相了。其实我没有多少勇气听,真相往往太过残忍,我不忍心让他再次揭开伤疤,更加害怕自己会承受不住真相的压力。可是他的眼神异常坚定,这是不是可以看成他已经将我当成了可以依靠和倾诉的人? 我终于还是鼓足勇气:“这不是你的错对不对?” 他的嘴角微扬,掠过一丝惆怅:“也许……当年我不顾她的反对,硬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报考了医学院。起初的几年我几乎不回家,她也没有来找过我,哪怕是一通电话都没有,我们的关系慢慢进入冷战状态。我以为,她在生我的气,但还天真的以为,等我变成一个名医,威名远播的时候她就会好了,就会开心了,原来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了。她得了忧郁症,却没有人照顾,病情越来越得不到控制,甚至逐步恶化。当她终于扛不下去了,她想到了我这个不孝的儿子,于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到学校找我。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很错愕,听见她疯狂的笑声就更加心惊胆颤,于是扔下书本冲出自修室,跑到顶楼。她站在顶楼一角,有些凄厉地叫了我一声颢。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是这样爱美注重仪表的一个人,却衣衫凌乱,面容枯槁,只看了我一眼,就跳了下去。” 邝颢抱着我的手臂一直在抖,我只得紧紧箍住他的腰:“你有没有抓住她?” “抓住?我抓住的也不过是一个早就心死的人。”他低头看着我,“你知不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她问我,‘邝海江,你为什么要送欧石楠给我?你是想让我孤独一辈子还是背叛我一辈子?’就算死,她也不会瞑目,因为她最爱的男人背叛了她,而她唯一的儿子更背弃了她。我永远也忘不了她最后的笑容,她在怪我,怪我没听她的话,所以用死亡来惩罚我……” 他没再说下去,趴在我肩头,哭的像个被遗弃的小孩子。其实已经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我早已知道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我默声抱着他,凝望着一望无际的欧石楠,眼泪无声无息流下。 邝颢,你也曾送我欧石楠,你是想让我孤独一辈子还是背叛我一辈子? 我也许有些认床,又没有东西让我抱着,躺在酒店的床上怎么都睡不着。邝颢还在忙公事,但怕打扰我休息所以只开了台灯,背着我而照着他,晃的他的脸有些惨白。这几天他都是白天陪我,晚上工作,常常半夜我起夜看见他睡在电脑旁。我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忙,隐约我也听见他避开我接很多的电话,语气很恭顺,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偶尔他也有语气硬的时候,还夹杂着女人的啜泣。 我正眯着眼睛,欲睡未睡,他的手机又震动了,惊的我一丝困意也无。但我没睁眼,模模糊糊的看他似乎瞧了我一眼,很快便拿起手机进了洗手间。我听不太清,只觉得邝颢的语气格外的不好,对方似乎是个女人,在哭些什么,只是他立即开了水龙头,我一点也听不清了。 邝颢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坐起来了,拉着被子垫在下巴跟膝盖之间发呆。我肯定这几天一直都是同一个女人,而那个声音是我以前听过的,一直都想不起来,却就在刚刚突然豁然明朗了。还要多谢邝颢那一声水流,让我想起雨天甜蜜后的分手,接二连三的责难,以及对我颐指气使宣誓职权恨不得喷口唾沫淹死我的小姑姑,殷景荨。 邝颢看见我的样子吓了一跳,几乎是扑过来,摸我的额头和脸颊:“怎么了,做噩梦了?” 他这几天一直都没怎么休息好,要不是忙的不能睡觉,不然就是上床了被我一直抱着。从前我本是没这毛病的,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心里一直空落落的,非得攥住手里才能安心地美美睡着。看着他的黑眼圈,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摇摇头,把脑袋窝进他怀里:“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他的胸腔微微震颤了一下:“小傻瓜,还认床呢?” 我嗯了一声,用头发在他胸前蹭来蹭去:“我们回去吧,我想家了。” “好。”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声音轻的像绒毛滑过心尖,痒痒的,我又想起小时候养的那只小鸭子,绒绒的毛在我手心里蹭蹭,睁着湿濡濡的眼睛瞧着我。 心中一滞,我抬起头吻上他的唇,紧紧勾着他的脖子。 付出感情太过容易,失去却难以承受。我若不想难以承受,只能拼尽力气不让自己失去。 回到a市,邝颢带我回了天堂园,我问他为什么不带我回我们自己的家,他说要我名正言顺的成为邝家的长媳。 这里还像我之前来的那般凄清,我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天了,除了邝颢,连个陌生的鬼都没见过。邝颢说他们去了欧洲,很快就会回来,要我耐心等。 离开学校的日子变得格外枯燥,于是我缠着邝颢让我出去找工作,但他不同意,最后僵持不下他竟然嫌弃我,说我不会做饭干脆替我报了一间烹饪学校。好吧,刚从一间学校里逃出生天就又掉进了另一个水深火热。 这间学校严格说来应该算是有钱人消遣的私人厨房,每天只需要花上一个小时学习做饭,老师更是笑脸陪同。我感觉快自己升级变慈禧了,身边还专门配了一个专属小太监,兴致勃勃变成只想逃之夭夭,于是在跟老公打完电话撒完娇后,做了一个happy的决定——逃课! 今天是周六,我撒丫子跑到学校,看见校门口的保安正在对一个男生严加拷问。我挎着包包大模大样走进校门,保安连眼皮子都没抬。嘿嘿,保安大叔你失策了吧,真正的外来人员在这呢! 我溜进宿舍楼,无奈离开的时候已经将钥匙交出去了,只好给雨晴打电话,让她开门。 雨晴拿着电话拧着门把,差点没把下巴惊掉:“静萱!” 我粲然一笑:“何雨晴小姐,是不是很想念我啊?” 雨晴扑过来箍住我的脖子,亲娘嗳,这丫头最近肯定胖了,压在我身上就跟邝颢那份量似的,腰要断了! 我跟雨晴跑到面包店买了点面包和奶茶,坐到食堂里,凑巧食堂新上了些炸串,就又买了点年糕和南瓜饼。嘿嘿,刷的是何雨晴小姐的校园卡。 雨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小姐,您被拐到非洲了吧,怎么吃个饭像风卷残云似的?还是邝颢虐待你,嫌弃你太肥不给你饭吃?” 我吞掉最后一个南瓜饼,白了她一眼:“你才被嫌弃了!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好不好,看你这肥羊样,我想我需要考虑一下伴娘人选了。” “结婚?”雨晴一把抓住我,“谁是伴郎?” 我满嘴的糯米,含糊不清地说:“还没定呢,他父母去欧洲了,婚事还需要他们回来再讨论,至于伴郎,应该是殷纶吧,我看他一直跟在邝颢身边,关系应该不错。” “殷纶?是不是杰少的二哥?” 我嗯了一声,抓起奶茶猛喝了一大口。唉,太久没碰这些东西了,真是人间美味啊! “那殷辰呢?他不是你老公大学同学吗?我看他们的关系挺不错的。” 第十五章 殷辰。 我咬着吸管一点一点回忆这个男人,他告诉我是他们殷家对不起我和邝颢,他将他姑姑殷景颜抢走邝颢妈妈的丈夫,殷景荨又几次三番拿旭阳10%的股份来要挟邝颢的事情和盘托出。我还记得他那天在医院里跟我说的话,他说:“我以为颢爱的不是你,只是小姑姑的纠缠让他不得不找一个人当挡箭牌,原来不是,他竟然可以为了你连命都不要,我想他是真的爱上你了。静萱,我认识颢十几年,我了解他。” 他告诉我真相,我知道应该感谢他,可就是无法再用以前平静的心态的来面对他,甚至是他的话也让我有些半信半疑。殷辰这个人,有种我说不出的感觉,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阴沉,讳莫如深。 “再说吧。”我又喝了一口奶茶,“对了,杰少呢,有没有回来上课?” 雨晴有些失望:“别提了,那天你们吵完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我电话也打了,就是没人听。后来我打听到,原来他也退学了,就在你没回来的第二天办的退学手续。白认识他这么久了,走到时候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 雨晴越说越气愤,我继续咬着吸管,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原来殷杰退学了,竟然还是在那晚上之后。那天晚上我只顾着邝颢,完全没有理会他,只记得他很失望的跑开了,他甚至在质问我:宣静萱,你怎么会这样糊涂? 我真的,好像越来越糊涂了。 离开学校后已经下午了,我一个人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搭了部计程车去旭阳。邝颢说他现在虽然是公司的副总,但他负责的只有旭阳的家具城和百货公司。我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他,就算不能,看看他工作的地方也好。 计程车先开到了家具城,因为这里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所以我专门让司机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地方还真是没有什么人,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真不知道我未来公公是怎么想的,就算枕边风吹的跟台风一样,也不能把儿子安排在这么一个鸡不生蛋的地方啊。不过,看着那熟悉的门口,我噗嗤一声笑出来,那天我拽着他的衣服哭的惨兮兮,幸亏这里没有什么人,不然还不让人家把他这个副总给笑话死。 司机大哥不解地偏过头问我:“怎么了妹子,笑成这样?” 我掩着面解释:“没事,就想到第一次跟我老公在这里见面的样子了,咱走吧。” 司机大哥哎了一声,旋即发动车子,灌木丛向后退去的同时,我扒着车窗难以自控,险些叫出声来。 邝颢,竟然拥着一个女人出来…… 我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车子越走越远,渐渐模糊了他们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我颓然坐着,对司机说了一句话:“去卡亚迪吧。” 卡亚迪是一间ktv,就是我之前遇上邝颢的那间。今天是周末,人出奇的多,普通间早就已经满了,于是我要了一间vip,进去了才发现,竟然是邝颢那天订的那间。我苦笑着进去,叫服务员拿来了几瓶酒,也不唱歌,只是开着音乐一杯接着一杯把酒灌进肚子里。 殷杰问我为什么这样糊涂,我也问自己为什么这样糊涂,明知是坑也往里跳。殷辰说邝颢是爱我的,可以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他吞了足以致死的安眠药,还跑来学校想见我一面,那天晚上我一直看着他苍白的脸,就知道这个坑我跳定了。我信了殷辰的话,我信他是爱我的,就是他不爱我我也不会离开他了,我宁愿自欺欺人。可我还是没办法永远当一头麻木的骆驼,我看见他拥着另一个女人,虽然看不清脸,但我就是知道,她是殷景荨。 九点的时候我回了家,整幢别墅都是黑漆漆的。也许就是这样的环境让我感到恐惧,初中那会儿在班里集体看恐怖片的情景,阴森可怖的环境配置幽幽的音乐,让恐惧因子肆虐增生顿时席卷整个神经系统。记得那时候看完我就不敢回家了,还是拉着小包子才一路上踉踉跄跄回到了家,整夜都不敢关灯,自此怕黑,每天晚自习都得央着同学相伴。 瑟瑟索索地掏出来手机,却不知道打给谁,漆黑的屏幕让瑟缩的心更加震颤。还是鼓足了勇气解锁,竟然有十几通未接来电,全部都是邝颢的。我想打回去,脑海却浮现下午的那一幕旖旎,拇指所在的位置怎么都按不下去。 为什么给我打这么多电话?是担心我还是想通知我不回来了?他怎么会担心我呢,我现在就是被养在鸟笼中的金丝雀,充其量就是在笼子里扑蹬两下,又翻不了天。 我还是没给他打电话,把手机塞回包里顺便找钥匙。现在的他所处的环境也许更加旖旎吧,都已经通知我不回来了,我又何必自找没趣打扰他? 我自嘲着打开大门,踉踉跄跄地走进卧室。连灯都没开,摸黑就进了浴室,就着外面的月光简单洗了个澡。我想洗掉身上的酒气,可就算洗的再干净有怎么样?他又不会回来了。 我依然是一头骆驼,无法麻木,只能忍着心痛。 醒过来的时候周围还是漆黑一片,因为洗完澡后没有把头擦干净,所以枕头濡湿了一大片,头也疼的很。我挣扎着爬起来,随便从衣橱里挑了件浴袍,简单系了下楼倒水。虽然只住了几天,但这个家早就已经让我摸熟了,就算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我不想开灯,就着月光走进厨房,给自己到了一杯白开水。杯子刚递到嘴边,就传来了拧动门锁的声音。下意识觉得邝颢回来了,于是顾不得放下杯子就从厨房冲出去,在门打开的同时打开灯。我站在门口满心欢喜,只是笑容在瞬间僵住,不是他,而是邝硕。 邝硕也很惊讶:“宣静萱?” 他说着就把手里的一堆文件放在鞋柜上,想要走近我,只是我躲开了,连退几步,离他远远的。 邝硕愣了一下,还是很快镇静下来,笑着叫了一声:“大嫂。” 我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转身就要走,无奈浴袍的带子被门旁装饰桔树的树杈挂住了,刚一转身浴袍就直接散开了。我一下子急了,玻璃杯也从手里滑掉摔的粉碎,连忙扯过带子系上,拔腿就要走。还好是背对着邝硕,不然就丢人丢大了。 邝硕突然一把拽住我:“我哥不在是不是?他经常夜不归宿是不是?” “没有!” 我努力想挣开他的手,却不敢回头看着他,也不想看着他。他却不死心,长腿一步迈到我面前:“那你喝成这样,还穿成这样?宣静萱,你是最怕黑的,为什么连灯都不开?你怕看见什么?” 邝硕指着漆黑一片的二楼质问,握着我手腕的力气也在逐渐增加,我没有感到痛,只是冷到颤抖。是啊,我怕看见什么?我怕看见硕大的屋子一个人都没有,我怕看见自己落寞的影子,我甚至害怕看见邝颢会搂着别的女人在我面前走过,所以宁愿摸黑,宁愿摔跤,明明怕的要死也不敢开灯。 “你还想问什么?不如一次性全问出来!” 我颤抖着抬起头看着他,也许我现在的样子真的是格外狰狞,邝硕看着我的眼神有一点奇怪,只是紧紧握着我:“宣静萱……” “你凭什么来指责这些?从小我就希望有一个我爱的人好好守护我,,像我爸妈一样,简简单单一辈子。可是现在呢,我找到了我爱的人,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爱,邝硕,要不是你妈邝颢会变成这样?我又怎么会这么可悲?放开我,你放开我!” 邝硕的手明显松动许多,我趁机逃离,他没站稳,一个趔趄摔下去。声音很响,像是骨头碎掉的声音,我转过头看见他的右手扎进玻璃碎片中,鲜血淋淋。 他仿佛是痛到麻木,竟然在笑:“宣静萱,从相识到分离,我们相伴七年,如今我还是那个小包子,只是你再也不是那个宣静萱了。” 我怔怔站着,看着血迹越来越大,颜色越来越深。 认识邝硕是在小学一年级,那时候新生入学,我被爸爸妈妈和姐姐陪着蹦蹦跳跳走进班级,而他是最后一个来报到的。他一个人背着书包走进教室,老师问他家长呢,他却只是将报名的资料和几张鲜红的票子交到老师手里,说他叫邝硕。我还清楚记得他走进班级看见满屋子小朋友和家长时的表情,活脱脱一张包子脸。 他不多话,也不好动,更加不跟我们在一起玩。后来我看了《四大名捕》,和几个女同学组成了四大名捕,而我因为喜欢车仁表就当起了铁手,每天和一群男生打打闹闹。那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提起来的,要我们四个冒牌名捕抓犯人来,石头剪刀布,输的人要跳自行车。 第十六章 一群人将自己的自行车推到了学校后面的僻静处,我回去晚了,班级里就只剩下邝硕一个人在那看书。其实我们平时都不搭理他的,可是我实在是找不到人了,只好故作凶恶把他拽了过去。他还不是一般的没用,连一辆自行车都没跳过去,还摔了个狗吃屎,裤子都破掉了。所有人都哄闹着跑走了,我本来也是要走的,却看着他皱成包子的一张脸,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自那时候起,他就开始粘我,不管什么场合,只要我在,他就一定会插进来,直到初二的圣诞节前夕,他说要送我圣诞礼物的,却一去不回。 殷辰跟我说,五年前,殷景颜突然将邝硕接回了a市,却又立即将其送到了国外。我想,这就是他不告而别的原因。 他也是不好过的吧,小小年纪就被亲生母亲送到外地,刚刚熟悉一个地方又被送到了国外。何况这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事情发生的时候都还没他,邝颢妈妈出事的时候他不是还在学校跟我打混就是被送到了国外。他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阳光大男孩,还是那个会叫我宣静萱的小包子,他又有什么错呢? 只是我将一切无理强加给他。 “小包子……” 我伸出手想要扶他,门却突然被打开了,邝颢的身影陡然出现在我面前。他似乎喝了很多酒,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双眼布满血丝。记得谁跟我说过,喝酒不上脸的人更伤身。他的身形不太稳,艰难地扶着门瞪着我。我绕过邝硕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撞在墙角上,疼的我直吸气。 等我回过神来,邝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血红的手揪着邝颢的衣领。邝颢竟然也没有反应,双手懒散垂在身侧,饶有兴致地看着邝硕,嘴角一点一点上扬。我实在看不懂这是什么情况,想去把他们两个拉开,无奈被撞的地方一动就疼。 邝硕看了我一眼,拳头紧了紧还是松开了,倚在墙上耷拉着头:“哥,你明知道她很爱你,你不该这样对她。” 邝颢走过来抱起我往里走:“记住你的身份,她现在是你大嫂。” 身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偏过头,看见邝硕一瘸一拐扶着墙壁往外走,受伤的右手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血手印。原来他伤了手,更伤了腿。 邝颢知道自己惹我生气了,因为我昨天晚上一句话都没跟他讲,早上起床的时候也没理他。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亲自下厨做早餐,很美味的中式早餐,皮蛋瘦肉粥和炒面。不过我还是没理他,美滋滋地吃着炒面,连眼皮子都没抬。 “昨天怎么没去上课?” 他问的是昨天下午的那节烹饪课,简直不想提起昨天,想起来我的心就一阵阵抽痛,连胃都不舒服了,刚咽下去的炒面就想往外吐。他连忙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我,帮我拍背顺气。 我白了他一眼,哼,现在知道心疼我了?晚了! 什么都没吐出来,我随手把纸巾扔进垃圾桶:“不想去!去了干嘛?你需要我做饭还是有时间留在家里吃饭?” 他哭笑不得:“你这又是怎么了?” 我推开他:“没怎么!你这饭做的真难吃,不吃了。” 我扔下筷子起身要走,他抱住我在我耳边的敏感地带不停呵气:“怎么了,生气了?我知道我昨天晚上回来晚了,这几天真的是有个很重要的合同要谈,昨天晚上我陪着新锐的叶总喝到吐才把单子签下来,然后就立即赶回来陪你了。” “新锐的叶总?叶开?” “嗯。” 我趁机捏了他一下:“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大少,你不许跟他走的太近!还有,以后不许那么拼!” “好。别生气了,今天我陪你吃饭好不好?” “嗯。”我也不矫情,立即提条件,“吃什么我定!” 吃什么?嘿嘿,终于农民翻身把歌唱了,还不得把想吃的全部吃个遍?说去就去,我拉着邝颢上楼换衣服,在老公的呵护下坐着私家车,晃进美食街。 今天,鲍参翅肚满汉全席,我要全部点个遍,然后每样只吃一点,剩的全部推到老公跟前去,咱也享受一下皇帝的待遇。邝颢指了很多家餐馆,可是车子还没停下我就开始皱眉头,食欲全都没了。最后没辙,邝颢竟然开车把我载到菜市场去了。 现在已经将近十一点了,菜场稀稀落落的已经没什么人了,连小贩都没什么力气吆喝,三五成堆聚在一起聊天调笑,跟前看着的菜大都不怎么水灵,看着就没什么胃口。车子一直往前开,菜场尽头竟是一条宽阔大道,抬头就能看见不远处的超市。 邝颢没有看我眼巴巴瞅着外面的眼睛,只是自顾自地开着车,很是无奈:“待会去超市买条石斑回来清蒸好不好?” “可我不想吃鱼。” 邝颢估计被我气着了,猛地踩刹车,差点没把我给飞出去:“宣静萱你故意整我的吧?逛了整条美食街你都说没胃口,来菜市也没挑到你想吃的,现在只能去超市买点回家做,你还说不行?不如你直接把我给吃了吧。” 他握着我的肩膀,哭笑不得的样子十分滑稽,我笑着指着外面:“我想吃粽子。” 他脸上的肉差点没全垮掉地上去,顺着我指的方向往外瞧了瞧。别说我老公跟我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知道我想干嘛就在准确无误的地方停了车,外面对着的正是可以做粽子的原料地,不过不是糯米,而是粽叶。 卖粽叶的大妈乐呵呵地对着我们摇着一把粽叶,邝颢一脸黑线地看着我:“你确定?” “嗯!” 还用问吗? 邝颢被我推着下车买了几把粽叶,我没让他把粽叶搁到后备箱里,而是抢到手里大过鼻瘾,这股清香莫名的让人心情愉悦,不过我想应该不包括我面前黑着一张脸的司机。 “真是奇怪,怎么这么早就有卖粽叶的了?” 他哼了一声:“不然你平时吃的那些粽子都是怎么包的?粽叶闻闻味道就差不多了,我们去超市买包好的回家煮。” “才不要,我要吃你包的!” “关键是我不会啊。” “我不管!我就要吃你包的!” …… 我们最后还是去了一趟超市,因为还需要糯米和香肠。邝颢是被我硬拖着去,我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虽然隔着厚厚的镜片,还是让他招架不住,只得乖乖随着我的脚步买齐所有东西,乖乖去结账,乖乖让我揽着然后单手拎着大包小包回家。 我没想到,原来下的厨房出的厅堂的全能老公邝颢先生,竟然真的不会包粽子! 我在沙发上追看连续剧,一晃都过去两个小时了,厨房里竟然一点要开火下锅开煮的意思都没有。屁股都坐疼了,我一边揉着一边走进厨房,然后石化——他,竟然连一个像样的粽子都没包出来!菱形,椭圆,三角,什么形状的都有,就是没有一个不漏米的。 他揉了揉手里的漏米棕,手足无措地扔进水盆里:“老婆,咱还是出去吃吧。” 忍住!不许爆粗口! 我十分淡定的笑着:“我来,您老一边歇着去。”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是没有全能的人的,譬如现在,我气定神闲的围着围裙麻利地包好一个又一个漂亮的粽子,信手扔进锅里,不一会,就把小锅填满了。 邝颢像看外星人似的盯着我,直到最后一个粽子完美落进锅里,才开始赞不绝口:“老婆,你行啊!” 我十分臭屁地把围裙解下来扔进他怀里:“废话!新时代的女性哪个不入的厨房出的厅堂?去,端去煮去。” “那有的等了,估计得明早才能吃得到。” 啥?好像是哈,记得以前我妈每次煮粽子总是要煮一夜的,到第二天才可以吃。现在才六点,我为了这顿粽子可是连中饭都没吃,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漫漫长夜,要我怎么熬啊? 他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下来,我也不客气,拧了他一下:“那你不早说!现在怎么办?我要吃粽子!” 事实证明,争吵是没有用的,因为粽子不可能因为我吵两声就立即煮熟,只能是我让步,乖乖去吃早上剩下的瘦肉粥。还算邝颢有良心,知道用西红柿给我炒了俩鸡蛋。我是真饿了,一锅粥被我喝掉了四分之三,粥足蛋饱后我歪在沙发上按摩肚皮。学灌肠的时候老师教了一种促进消化的方法,就是在腹部自右向左顺时针按揉。我的动作也许不太标准,按了两下就有种想吐的感觉,冲进洗手间吐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好吧,我吃饱了撑的。 一大早天还没亮我就被哗哗水声惊醒了,邝颢就是这点不好,喜欢起床之后冲个澡,说这样有助于清醒。 清醒个鬼,那你晚上还洗什么?直接睡呗。洁癖,今早还万恶地把我吵醒了! 第十七章 我抓起床头的闹钟,竟然不到五点,比我在学校里起的还早!我一直都有起床气的,只是退学之后天天睡到自然醒,这习惯也就渐渐消失了。现在是过往的三尺冰冻一日爆发,我直接冲进浴室,推开门就是破口大骂:“邝颢你搞什么?这么早把我吵醒还不如直接把我一巴掌拍死!” 邝颢抬了抬眼皮子,继续优雅地清洗身体,于是健硕身材被我一览无遗。不是没见过帅哥,也不是没看过这种好身材,但是帅哥的好身材还这样**裸的全目睹真的是生平笫一次啊,更何况脸前的这个还是我自己老公。真是羞愧啊,无颜见天下花痴了! 我偏过脸去:“一大早就这样,你是暴露狂啊?” 他低声笑着:“其实你也不错。” 纳尼?小说里的剧情不应该是“早就看过多少次了,还害羞什么”或者狂吼一句“那你还进来”,怎么一到我这就改剧情了?看来小说还真是虚构的,不可信啊。不对,啥叫我也不错?我转过头想问问啥意思,混混沌沌的脑袋却转错了方向,面前硕大的镜子正巧为我解释了因由——我竟然没穿衣服! 不是我有暴露的怪癖,实在是迫不得已啊。昨晚我吃撑了,某人就硬拉着我做运动,实在太累了,累了我就直接枕着他的胳膊睡了,今早又被吵醒了。我是迷迷糊糊误闯的,早把蔽体之物忘之脑后了,真的不怪我! 邝颢长了该死的长手臂,信手一拉就把我给拖进淋浴间了,另一只手竟然还把淋浴间的门给关上了。水声哗哗响着,温热的气体迅速积聚,狭小的空间立即变得逼仄起来。这地方太小了,又热的很,我的脸绝对比猴屁股还红。这家伙竟然还落井下石紧紧抱着我,**的身体紧紧相贴,他吻在我耳垂上,手也在我身上来来回回一点不规矩。 我恼了:“快让我出去,要窒息了!” 他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放心,我会人工呼吸,不会让你窒息的。既然都进来了,那就一起洗吧。” 邝颢是大灰狼! 好吧,小绵羊是斗不过大灰狼的,为了不被彻底吃干抹尽,所以我打起精神将大灰狼抵在墙上,就着水流先咬他一口。咦,怎么有股香肠的味道? 他的手放在我腰上,滑来滑去痒的很,我咯咯笑着,还不忘咬了他一下:“老公你完了,竟然敢背着我偷吃?” “呆会就让你吃了我。” 热唇突然覆下来,堵得我连话都说不出了。呜呜呜,我不想吃你,我想吃粽子! 面前堆了一堆的粽叶,精致的碟子里放了五个大粽子,我拿着筷子插起一个粽子,幸福的往嘴里送。啊呜啊呜,真好吃,我宣静萱包的就是比外面的好吃。 啥,我老公呢?没事,人剥完了粽子,洗手去了。被帅哥伺候着吃着自己亲手包的人间美味,真是太享受了,简直就是女皇的待遇啊! 不等我吃完第二个粽子,邝颢就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糖罐子,打开盖子就要将白糖往我跟前的粽子身上抹。我眼疾手快地把碟子端走,让他的白糖全部付之于桌子,然后啊呜又咬了一口,大口大口嚼着,只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些都是我的,要吃就自己剥去,把你的糖也带走。” 等了半天都没听见反驳,等的我都累了,直接把碟子搁在桌子上,只举着插着粽子的筷子去看他。他手里还握着糖罐子和勺子,呆呆的看着我,像在凝望什么奇怪的东西。他的样子让我感到害怕,我害怕自己的动作又让他想到了什么不该想到的东西,吓得扔下粽子就起身去抱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他满腹心事地看了我一眼,立即又露出一个大灰狼的笑:“想看你会不会丢下粽子啊,瞧,现在它们是我的了。” 等我明白过来,剩下的三个粽子都被他护在跟前,手里还晃着我吃过的那个,津津有味地咬着。这次换我哭笑不得了,邝颢,算你狠! 我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我冲进卫生间,扶着水池边一通猛吐,差点连扁桃体都给吐掉了。邝颢打开水龙头沾湿了毛巾递到我手里,一边不停地替我拍背顺气:“你吃的太急了,出去不能再吃了。” 我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擦:“不吃了不吃了,难受死我了。” 邝颢笑着从我手里拿回毛巾重新清洗了一下,低着头在我脸上仔细擦着。他的动作太轻了,就像被羽毛掠过一样,痒痒的。因为逆光,窗外的朝阳在他脸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箔,就像是幻化前的样子。他的眉毛很黑很厚,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睛一眨一眨的,晃得我心慌意乱。 我忍不住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娇嗔的叫了声:“老公。” 他似乎比我更加心慌意乱,揽过我的腰给了我一记热吻:“以后叫我颢。” “你不喜欢我叫你老公?” “只有我信任的人才能叫我颢,现在你是我最信任的人,静萱。” 我们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发现客厅已经多了两个人,四十岁左右的一对男女,男人手里还拉着一个小巧的棕色的皮箱子,被女人揽着,显然是刚进门,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东西。 女人倒是热情的很,随手将皮包放在沙发后就走到我面前给了我一个拥抱:“欢迎你静萱,以后就把这当自己家啊。”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又不好去推开她,抬头去向邝颢求救,却看见他眉头成川,握着我的手也逐渐收紧,俨然就是在我家看见黎城后的表情。 对面的男人走过来拍了拍女人的肩,满是宠溺:“景颜,静萱第一次见到我们,你别吓着她了。” 女人很听话地放开了我,乖退到男人身边,挽着他的胳膊,立马柔情似水,情意浓浓。 景颜?殷景颜?那这个男人不就是邝海江? 我看向邝颢,他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在脸上挂上笑容:“爸,颜姨,回来了怎么都不通知我一声,我应该去机场接你们的。” “我的儿子要结婚了,我怎么可能不赶回来?还有你颜姨,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拉着我当天就赶回来。” 邝海江伸手拍在邝颢肩上,邝颢纹丝未动,依旧笑着,只是语气中多了一份疏离:“是吗?那还真是要谢谢颜姨了。对了爸,我们想尽快举行婚礼,日子暂定在这个月第三个星期日,可以吗?” 邝海江倒没说什么,反倒是殷景颜笑着拉起了我的手,眼神一直停留在他们父子之间:“那有什么问题?婚礼就尽管交给颜姨好了,这可是邝家长子的婚礼,我一定会办的风风光光。” “那就拜托颜姨了。” 邝颢揽着我的肩膀就要把我往楼上带,我稍稍点点头,就跟着他的脚步往上走,这里的氛围让我觉得窒息。 走到楼梯尽头的时候,邝海江突然问道:“你们包了香肠粽子?” 邝颢的脚步停了一下,旋即又继续走:“就在厨房,爸可以去尝一尝味道。” 回到房间后邝颢拉着我到卫生间死命地洗刚才被殷景颜握过的手,搓的红了也不愿意停下来,我疼的吸了一口气。邝颢的手停了下来,冰凉的水哗哗冲着,刺骨颤心。 “你真的要在那一天举行婚礼?” 邝颢从架子上抽下一块毛巾,擦干水渍后将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我感受得到他胸腔里那剧烈的颤动,就像是在漆黑的夜晚,一只落单的鹿遭到一群饿狼的围追堵截,它只能奋力地跑,咚——咚,为了活命而没命地跑。 “是。”他抱着我,“静萱,对不起。”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没有对不起我。” 6月17,不过是父亲节而已。 后天就是举行婚礼的日子了,邝颢贴心的早早把我爸妈都接到了他自己的那个房子里。我知道,那里才是我们的家,而这里,只是邝宅。 邝颢本来就忙,邝海江回来后似乎就更忙了,忙到我睡了他还没回来,我醒了他却早已走了,有的时候我感觉他根本就没回来过,甚至连打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半夜醒过来口渴的要命,我打开床头灯下楼找水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习惯了,竟然一路摸黑走到了厨房,喝了满满一杯子水。 回去的时候经过主卧室,房门没有关严,隐隐透出些亮光。我明明记得刚才还是黑的,怎么现在又亮灯了,难道殷景颜也有半夜找水喝的嗜好? 刚想走过去,竟然听见了邝颢的声音。他似乎在笑,我探头从缝隙看进去,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说:“你又觉得如何了?难道我结个婚还要经过你的批准?” 我站的的方位正好对着殷景颜,她的整张脸似乎都有些扭曲,仿佛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要以为你可以翻天了!林美心处心积虑想夺走我的丈夫和儿子,你跟你妈一样是个人渣!你想夺了我的权?你做梦!” 第十八章 邝颢的语气云淡风轻:“是么?你别忘了,他们终究还是我的父亲和兄弟,我们之间有着无法割舍的血缘。我倒要看看,真相披露的那一天,还有没有人会留在你身边。” 殷景颜似乎真的气急了,抬手就掴了邝颢一巴掌,吓的我立即捂住了嘴巴。我不敢再留下去,拿掉拖鞋赤脚跑回房间,蒙头睡觉。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见了开门的声音,身边渐渐陷下去,我闻见了熟悉的味道。他好像刚刚应酬完,身上有着浓浓的烟酒味,我讨厌这个味道,于是伸手推了他一下。这一下竟然将他推走了,我听见他接电话,轻声说些什么,好像在讨好什么,竟然再也没有回来。 房间又陷入了沉寂,我静静地睡着,很快便陷入了梦乡。梦里martin轻轻亲吻着我的额头:“静萱,乖乖在家里等我,等忙完这一阵子我就好好陪你。” 邝颢真的忙的不见人影,我也不去烦他,毕竟一个星期要准备好婚礼的所有东西,是真的很忙的。殷景颜倒是一直呆在家里,只是一刻也没闲着,在定宾客的名单,在选择喜帖样式,在挑选酒店。她没来问过我的意见,只是自己一个人忙碌着,充其量就问了我要请的有哪些人。 我倒没什么人要邀请,只有家里的一些人,还有雨晴,都是可以直接通知的,所以我干脆摇头,让她自己忙去。殷景颜这个人虽然会一直把笑容挂在脸上,对人也保持着最大的礼貌和客气,但我却有些怕她,甚至有些不想让太多人看见这场婚礼,她替我筹备的婚礼。 我呆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就快要发霉了,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包包里的碎水晶。这还是那天邝硕摔碎的,我收起来后就塞在包包里,后来慢慢就忘了。我把水晶拿出来,又找来了万能胶,在光滑的桌子上一点一点将其拼凑完整。真是漂亮,晶莹透亮的绿苹果,还透出一点点红。 刚把水晶苹果在书桌上放好,就接到了婚纱店的电话,通知我之前预定的婚纱已经做好了,要我抽个时间过去试穿一下。我给邝颢打了好多个电话,一直都是他的秘书代接的,秘书说他在开会。后来没办法,正好周五没什么大课,我干脆打电话让雨晴旷课陪我,顺便替她挑一身伴娘服。 落地玻璃里诚实地显示着我穿着婚纱的样子,也映着雨晴的样子。雨晴换上了一套粉红色的伴娘装,活泼可爱的像是童话故事里跑出来的精灵,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包括雨晴也只是在夸奖我的美丽。不得不承认,这婚纱很漂亮,胸前的花蕊里嵌了钻石,洁白闪亮,不过我最喜欢的是婚纱腰身部位用丝线勾勒的字——m&j。虽然不是很明显,距离远点几乎看不见,但那是我和他的名字。 凝望着镜中那熟悉的一张脸,摘掉了眼镜,略施脂粉,倒有几分新娘子的感觉。我知道,婚礼过后,我得到的将不是那一纸婚书,而是所有人的祝福和承认。邝颢和宣静萱,martin和静萱,我们要结婚了。 从婚纱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我想让雨晴留下来陪我,可她却执意回学校。我知道,何雨晴小姐是好学生,只能忍痛放行。我让司机先送雨晴回学校,然后再回来接我。百无聊赖,我只能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数着地上的叶子发呆。 这公园的绿化做的不怎么样,树少就算了,还小风飞扬尘土飘荡,搞的我一阵阵难受,呛得直想吐。环顾了一下,原来不远处有一个露天咖啡馆,虽然不见得很好,但至少是比这里强的。我回头去拿包,隐约觉得有人在看着我,可细看看,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已经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了,最近我真是越来越多疑了。想着,我已经拿着包包站起来,想去那咖啡馆坐坐,喝点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站的猛了,脑袋有些发蒙,一个趔趄就跌到前面去。 一双熟悉的手伸到我面前扶住了我,这场景又是何其熟悉啊,不过这次明显要柔和许多。我欣喜地抬起头,却失了风度叫的磕磕巴巴:“小……包子?” 邝硕扶着我站好,立马把手伸了回去,有些强笑:“大嫂。” 他的这声大嫂让我想起那天晚上的事,虽然事后生气的是我,但先不开口讲话只是闷声洗澡睡觉的却是邝颢,我想他是误会了,以为我跟邝硕有什么。我也不解释,一则是我跟小包子确实是没什么,二则是我相信自己和邝颢之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但该避嫌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点,譬如单独相处时。 我往后退了一步,笑笑把包抱在胸前:“你怎么到这来了?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公司上班吗?” 邝硕凝滞半响,还是笑着说:“公司有大哥就好,我在与不在都一样。大嫂呢,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没什么,颢订了一套婚纱,我过来试试。” 他顿时皱了眉头:“大哥没陪你?这么重要的时候他竟然没有陪你?” 我突然间很想哭,下意识去扶镜框,想着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我一个人呆着,发现没有框架才想起来自己戴了隐形的。从前我连隐形眼镜都不会戴,要殷杰帮忙才戴的进去,曾经还信誓旦旦地说会让未来老公替自己戴,如今没有一个人在我身边帮我,我还不是自己戴上了?我总要学会独立,我不可能一辈子靠其他人。 我很清楚,我也不能够靠邝颢:“没事,只是试试婚纱而已。他这样忙,还费心替我定了婚纱,我不想一点小事就去烦他。” “那是他应该的!” 邝硕的语气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我颤了一下,他又和声解释道:“结婚是一生一次的大事,他怎么可以这样不上心?公司的事情再忙,也不是这几天就可以解决的,回头我会劝劝他。” 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觉得这话题有些接不下去了,车子突然一个刹车停在了我面前,陈师傅从驾驶座里探出脑袋对我和蔼一笑:“宣小姐您上车吧,何小姐已经送到学校了。” 陈师傅是邝颢专门给我配的司机,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平易近人十分和气。今日我发现,原来他还这样懂得化解危机,知道我聊不下去了,就立即出现解救我。 我对他点点头:“那咱们就回去吧。” 陈师傅迅速从车子里下来为我打开车门,我弯腰进去了一半却又被拉住了。 邝硕将声音压的很低:“宣静萱,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你,你真的要嫁给我大哥?” 我非常诚实地回答:“我们早就已经结婚了,欠的只是这一个众人祝福的婚礼而已。” 邝硕松开手,像一个大男孩般笑着:“如果是这样,我会不计代价,让你得到你想要的,让你得到所有人的祝福。我会让你幸福的,宣静萱,记住,我永远会是你的小包子。” 他说完转身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有种不好的预感。小时候有一次我跟个男孩子吵架,后来他不由分说跑出来跟那个男孩子打了一架,然后跑到我跟前笑着说会让我幸福的。虽然已经很多年了,但我还是记得当年那个笑容,灿烂的就像是初春的迎春花,而今日,多了几分我看不懂的情绪。 原来人长大了,连心境都会跟着改变的。 我让陈师傅送我回了趟家看爸妈,吃过晚饭才回到邝宅,不过八点钟而已,邝颢竟已经回来了,站在阳台上打电话。我推开门走过去时他恰巧转过身来,对着电话那端说:“知道了,去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后我要用车。” 我问他:“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邝颢笑着将手机随手机放进兜里,腾出左手来抚了抚我额前的碎头发:“回来找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待会还是要出去的。” “很重要的东西?” “我的妻子啊。今晚有一个很重要的宴会,我想带你一起过去。来,我帮你挑套衣服,你这样一身实在不适合那样的场合。” 邝颢在我身上迅速打量了一番,不禁皱了皱眉,拉着我往衣柜方向走。他在一堆衣服面前扫过一遍,指尖掠过一袭海蓝色的晚礼服,挑着还没拿掉的牌子,顿时顿住:“这衣服是买来喂小强的吗?” 这套衣服还是他带我去买的,只是我一直没有穿过,这样珠光宝气的东西,我实在是没有机会啊。我呵呵笑着:“没事,咱屋里一般也没蟑螂。” 邝颢随便给我挑了一双亮色的高跟鞋,其实我的鞋子就那么几双,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挑的。邝颢叹了一口气:“你应该多出去转转,给自己买点东西。” 我提高长裙的尾巴笑着:“其实这也不错了。” 他继续叹气,转身去换自己的衣服不再理我。我看着他在我面前脱掉旧的衣服,换上崭新的白色礼服,熟练地将领结打好,几乎就伸出手去了。这些,本是我这个妻子该做的事情,而现在就只是呆呆站在一旁看着。 第十九章 这一切明显已经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而我,根本插不上手,似乎多余。 我的本意是何其简单啊,成为邝颢的妻子,为他洗衣做饭,生儿育女,能够在家中为他留一盏亮着的灯,让他不至于找不到回家的路,甚至无家可归。如今看来,我似乎一样也没做到。 车子驶向一幢奢华的别墅,大门紧闭,但有专门的招待人员守在外面,车子还没靠近就已经派人上前开了大门,然后一人言笑晏晏地走到车旁,轻轻叩了叩后车窗。待车窗摇下来三分之一后立即说道:“原来是邝副总,您请进。”说着便让出了一条道,邝颢微微颔首,老陈就将车子开了进去。 车窗慢慢摇上来,我抓紧时机看了外面一眼,看见门牌上写着“晟宅”。难怪如此奢华大气,原来是a市的巨头,晟式企业。 邝颢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提醒:“今晚是晟式六十周年的纪念日,也是晟式未来继承人的周岁生日。” 说完就将一个小礼盒交到我手里,我拿着盒子问:“这里是?” “两块兔型玉坠,开了光的,他们是一对双胞胎,这玉坠可保平安。待会若有机会,就将这礼物交到他们母亲手里。” 我哂笑:“你什么时候这样迷信了?” 车已经停了,老陈跑过来打开车门,他握着我的手将我带出来:“阮一信。” 我问:“晟式的负责人不是龚依琳吗,怎么孩子的母亲变成阮一了?” 他笑了:“还有点见识,那你可知晟式最大的股东是谁?” 我很快明白过来,可他却已经往里面走了,我只得抱着包包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追上去。终于在门口赶上了他,我一把揽过他的手臂,紧紧箍住,有些气喘吁吁:“这下你跑不掉了吧!” 他将请柬交给门旁的小童,眼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转瞬又消失不见。他伸手抚顺我散乱的额发,似是玩笑一般轻声道:“我若要跑,你抓的到吗?” 我什么也不说,只是粲然一笑。 我知道我抓不到。 琉璃易碎,时光易逝,我只是平凡的宣静萱,能抓得住什么? 所谓的庆生会也不过是一群无聊的人三三两两一起炫富攀比借机商谈所谓的互惠互利,着实无聊的很。我将酒杯放在一旁,在邝颢耳边说了一声,便独自离开了有些乌烟瘴气的会客厅,而他,仍在卖力地赔笑,推杯换盏间,不知道已经谈成了几笔生意,又获得了几分胜算。 不得不说,这房子的主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有闲情逸致,竟然在硕大华丽的后院建了一间不伦不类的花房,里面盛开着火红色的花。 我见过这种花,曼珠沙华,传说中的彼岸花。 我被吸引着走到花房前,却站在门前踌躇不前。这花,有着太过悲痛的含义,虽然炫目诱人,却会让人举步维艰。百度欧石楠时看到过这种花,血红张狂的花朵下面这样写着: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叶落花发,花落叶生,生生世世,永不相见。它的花语是,悲伤的回忆,无尽的相思,和死亡。 花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年轻女人从里面走出来,手中捧了一朵血红绽放着的花儿,与她一身的白色晚礼服相配,倒有种视觉的冲击。她微微颔首,笑道:“你好。” 我也笑着:“你好,不小心走到了这里,打扰了。” 她说:“没关系,今晚来的都是晟家的客人,谈不上打扰。请自便吧。” 她绕过我身侧走过去,花儿从我臂侧扫过。我凝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风吹动着轻如蝉翼的礼服,是一种异样的美。我想起邝颢的话,在她转角的时候追上前叫住了她:“请问,你是阮一吗?” 她的身形顿了顿,我走到她身边时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很亲切地携了我的手“你是静萱。” 不是疑问句,是相当肯定的回答。她握住我的手,血红的花儿在我手上方曳曳起舞。我笑着点头:“是,我是宣静萱。” 父母姐姐皆是叫我萱萱,小包子从来都是连名带姓,不过叫我静萱的人还是有很多,例如殷杰,例如雨晴,只是从没有一个人可以叫出邝颢的感觉。但阮一可以,我觉得她是很熟悉邝颢的人。 阮一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了二楼的婴儿房,屋里静悄悄的,两个小家伙睡的十分欢畅,时不时的呼噜两声。我忍不住走到婴儿床旁,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天南地北歪着,小脚丫子横在对方身上,仿佛是在做梦,你踢我一脚,我还你一下。 我嗤的笑出声来,她替小家伙们拉了拉被子:“俩小东西,分开就哭,放一起又闹,真不省心。” 虽然是嗔怪,却难掩眼底的笑意,她的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母亲的话就像天籁一般动听,与嗓音无关,只是那份特属于母亲的感觉。难怪人家说,女人这一生最美的就是当新娘和妈妈的时候,前者是幸福,后者是幸福和满足。 这位母亲的话听在我耳里显然没有听在小家伙的耳里特别,俩人一起睁开眼睛,滴溜溜地打量了半天。在我身旁这个本来只是打量,听见对面那个的哭声,也扯了嗓子嚎,一时间,俩孩子在我面前哇哇大哭,吓的我忙往后退了一步。 阮一已经抱起了身旁那个挑起哭战的,还不忘回头拜托我:“静萱你抱安安一会儿,我先把平平哄好。” 我迟疑了一下,阮一早已抱着平平走到了外面,将哭声隔绝了不少,但效果不怎么样,我面前这位该怎么哭还是怎么哭。我只得伸出手把他抱起来,还好以前抱过亲戚家的孩子,不至于手忙脚乱:“安安是不是?你乖乖的哈,姐姐抱你睡觉觉,乖乖……” 抱了一会儿,小家伙似乎很舒服,歪着个小脑袋又开始昏昏欲睡。我可不舒服,像被个小火炉贴着,粘粘糊糊的,还不能撒手,得地抱着他原地转圈,哼哼着“安安乖乖”,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这惊天动地的小家伙吵醒了。很快阮一也回来了,怀里那个也不哭不闹,呼呼睡着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同卵双生子,同醒同哭同醒,心有灵犀? 阮一将平平放在了婴儿床上,我学着她的样子托着安安的小脑袋把他也放了上去。阮一这次没敢再跟我说话,替孩子盖好被子就拉着我往外走,轻轻带上门后才说:“看来你哄孩子也很有一套嘛。” “是安安很乖。” 阮一突然小声惊呼起来:“静萱你的衣服!一定是你刚才没先把尿,所以安安尿了你一身。”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胸前果然浸湿了一大片,难怪这么难受。我尴尬的笑笑,学着家里老人的口吻:“我忘了,没事,孩子尿不脏。” 其实我是想埋怨的,是你没告诉我要把尿,怎么还成我的错了? 阮一有些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把我拉进了隔壁的房间:“到底是年轻啊,等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些就自然不会忘了。你还是先到房里洗个澡换件衣服吧,我去给安安换身衣服,待会再过来找你。” 我应了声好,进了浴室,真没想到,原来阮一也喜欢这种欧石楠味道的洗漱用品。我裹着浴袍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拿了身新衣服铺在床上,她转过头来对我说:“先过来坐坐,等身上擦干再换。” 我笑着坐到她身边,拿着干毛巾擦头,她给我到了一杯热茶,问:“你觉得这间屋子怎么样?” 我一边擦头一边耐着性子将房间打量了一番:“还不错,就是有点冷清单调,怎么不放几张照片和一些小饰品,养盆花也好啊?” “因为颢不喜欢。” 听到那个字我浑身都颤了一下,冷的全身都像被坚冰穿透了,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跟我差不多大,却浑身透出一股精明沧桑的女人,只觉得诡异:“你是谁?” 阮一依旧笑着,像在跟我谈论今天的晚餐好不好天气怎么样:“他说这里是他的家,用来休息的地方,不希望任何可能干扰到他的东西存在,例如欧石楠。可是看不到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就像你现在身上的香味,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你不可能逃的开。” 我猜到了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可是就算是敲破我的脑袋我也不会把这里与邝颢拉上关系。阮一也叫他颢,这里还是他的房间,他说这里是他的家,那我们那个盛开着欧石楠的地方算什么?我算什么? 我强忍住将杯子摔在地上的冲动:“你想说什么?” 她笑了笑:“静萱,你真是个单纯的女孩子,难怪颢会找上你。” 我有些不耐烦:“你到底什么意思?想告诉我你跟我老公的关系不一般?想让我知难而退?单纯,你是说我有多笨你有多聪明吗?阮一,我跟他已经结婚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第二十一章 我扫了一眼,很快又转过脸来,这地方一看就像是没人住的,说它是鬼屋估计都不会有人不信。殷杰一直看着我,像是随时准备把我送进精神病院,我挣扎着往角落里又缩了缩:“别这样看着我,殷杰,如果你还顾念我们朋友一场的话,就送我回去。” “为什么你对这些一点求知欲都没有?静萱,你到底要把自己封闭到什么程度?我告诉你这里面的是谁,是我小姑姑殷景荨!”他将几张照片甩在我脸上,“你看看清楚,我小姑姑在邝颢身边受到的到底是什么待遇!” 照片尽数落在我腿上,正面的反面的,交错在一起,隐约是张憔悴的脸。我捡起来一张张放好,每一眼都触目惊心。那个女人,那样熟悉的一张脸,虽然只是模糊的一面,但我知道,不久之前,她还是被邝颢拥在怀里备受宠爱的小女人。现在呢?同样年轻的女人,却顶着一张苍白的脸,鲜血,下跪,狰狞,和一个熟悉的背影,而背景,恰巧是一扇残破不堪的陈旧铁门。 没有人知道我在想什么,或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只是转头望向窗外,看着那扇破旧的铁门。就像是发生在我脸前,那个叫做殷景荨的女人,为了爱情抛弃所有的骄傲和自信,愚蠢地将最大的筹码交给一个讳莫如深的男人。她一无所有,下跪祈求自杀,用尽一切来妄图留下那个男人,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仿佛看的见自己的结局,不同的是我做不到丢下一切,只能看着他将自己抛弃,然后装作若无其事,了结残生,希冀保留最后的尊严。而那扇铁门前,他突然转过脸来看着我,嘴角扬起嘲笑的弧度。我惊的揪住了衣角,只能用力地将头埋进双腿之间,啜声哀求:“让我走……” 殷杰抓着我的手逼着我把脸抬起来:“静萱,邝颢根本就是一个魔鬼一个人渣,他不会对你真心的,他要的不过是硕手里的股份,他一直都在利用你!” “你闭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挣开了殷杰紧紧箍住我的手,死命地敲打车门,“让我走!让我走啊!” “我让你走,只要你愿意跟我打一个赌。” 我错愕地转过脸,像在汪洋中抓住一块浮木:“你说。” 殷杰的脸突然失了血色:“现在的你就跟当年的殷景荨一样,被虚假的爱情冲昏了头脑,明明事实摆在眼前也不愿相信,宁愿做一只愚笨的骆驼将头埋进沙堆。静萱,从邝颢开始布局那一刻起你就一直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包括这次我带你来这里。你信吗,很快他就会找到这里。我们就赌这个,若他不来,我乖乖将手中的7%旭阳股份奉上;若他来了,静萱,你该懂得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殷杰为什么也会拥有旭阳的股份,也不想去想这7%能够带来的颠覆,我只想离开,离开这个可怖的人间地狱。慌乱间我只能不停点头,他却苦笑着握住我的肩:“静萱,这样没有任何保障的赌约就算你现在答应了又怎样,一旦离开你还是可以矢口否认。” 我愣了一下,其实这还是我教他的。以前他每每被我抢了零食都会揪着我作势要把我扔进角落里胖揍一顿,然后我总会翘起三个手指头一本正经地发誓,一扭头就会做着鬼脸对他说:“杰少,这样没有任何保障的誓约你也信?我就不认你能怎样?比猪还笨!”偏偏每次我都用这招,他都会上当,被我抢了零食还得被我气的七窍生烟。 我淡淡开口:“你想怎么样?” 他握住我肩膀的手渐渐用力:“我要你记住,这场赌约遵守者是你,而赌注,是我殷杰的命。”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所有的心不在焉统统在这一刻滚的远远的,竟凭空生出力气反手揪住他的衣领:“你疯了?” 他只是看着我,反倒平静不少:“静萱,如果你不是在答应我之初就打定主意要再骗我一次,又何必害怕这赌注是什么?从前不管你如何耍无赖我都可以惯着你,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纵你了。明天九点,我会在我们的老地方等你,一直等到时针分针秒针通通指向十一点。静萱,你只有两个小时,若是你来,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可是你不来,这就将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 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带出了车子。他在我耳边有些暧昧的吐气:“我赢了,静萱,你要记得我们的约定。” 说着就握着我的肩膀把我转了一个圈,隔了一部车子,另一部车子已经缓缓停下。我一直倚着车窗,浑然不知他的到来,心凉了大半。 邝颢从车里出来,倒不是看我,而是颇具玩味地看着殷杰:“阿杰,许久不见,倒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着了。” 殷杰依旧扒着我的肩膀,恢复了平时的懒散模样:“邝颢,说话不用这样酸。我跟静萱怎么说都是同学一场,怎么着,老同学要结婚了,我却连见都不能见了?” 邝颢轻轻挥手关上了车门,向我的方向走过来:“寻常同学自然是不必我这样紧张的,只是换做你殷杰就不同了。你殷杰这样一个天才,十七岁就读完了哈弗的全部课程,归国后不屑父辈产业,反倒自己开创了一番事业,不动声色购下旭阳不少股份。你觉得,我会放心让自己老婆跟一个随时可以将我多年苦心付诸流水的人在一起吗?” 邝颢一直在笑,眼底却有我触及不到的冰冷,他的十指悄然与我相合,逐渐相扣,将我的身体朝着他的怀抱拉进了几分。 殷杰并没有放手,只是稍稍松动了几分。他突然笑了:“邝颢,你还是把自己的野心说出来了,就这样毫不避忌?” 邝颢松开左手抚过我的脸庞,将乱掉的头发挽到耳后。不久之前,这里曾是殷杰靠近的地方,他果然看到了。他说:“静萱已经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不会有什么瞒着她,只要她想知道,我就算费尽心思也会让她明明白白。” “你就这样自信?我可不可以把这当成你胸有成竹的最后一分破绽?告诉我,硕在哪?” “阿杰,小硕在哪,你不是比我更加清楚?你放心,他不再这庄园之中,对我而言,他暂时没有这个资格。” “邝颢你是不是想让我再揍你一次!” 邝颢平静如水不起一丝波澜:“若不是你偷袭在前,我会让你伤到?阿杰,你就是再聪明,也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孩子,论心机手段,你永远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还是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我,这个时候不论你如何挣扎,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无力回天而已。” 我觉得自己就是块肉饼,被他们压在中间,一方制肩一方牵手,动也不是,静也不是,连说话也插不进去,只能无力地被煎着,滋滋守着煎熬。邝颢的手不停地加注力道,殷杰却在慢慢收敛情绪,放在我肩上的手也渐渐移开:“是吗?那不如让我们赌上一赌。” 殷杰的手在我肩上最后用力按了一下,因为邝颢的目光一直留在我脸上,深情款款,所以我没有去看殷杰一眼。当车子驶动后,他的脸色陡然一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拽进车子里,蛮横的吻顷刻覆上来。没有温柔,只是一味的掠取,他的噬咬让我有种被剜肉的错觉。 那片刻的时间让我想了很多,譬如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偷看他手机的事了?是不是不在乎我了不需要我了,所以才这样对我,不惜和盘托出让殷杰的话真实有力?他的动作渐渐平稳,最后他趴在我耳边低语:“现在殷杰的选择随时会让我苦心经营的一切付之一炬,但我可以不在乎,只要不是你。静萱,千万不要是你。” 我不懂他话里的深意,只猜想他还是在乎我的,起码现在还是。于是我继续自欺欺人:“不会是我。” 他的嘴角终于扬起一分自信的微笑:“告诉我,殷杰跟你说了什么?” 沉吟半响,我还是选择笑着开口:“他说明天会在老地方等我……” 邝颢没有送我回家,而是把我带回了天堂园。我揪着他的袖口不愿意进去,我告诉他这样不好,可他却只是宠溺地在我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 他说,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看着他坐进车里,最后连车子都在视线里消失不见,这才转过身面对乌黑的大门。钥匙和包都不知道被我放在哪了,只得做了一个深呼吸,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片刻之后我大为吃惊,开门的竟然是邝海江。 他笑着将门又敞开了几分,像寻常等待儿女回家的父亲一样和蔼开口:“回来了,快进来,我刚做了些饭菜。” 我有些吃惊,微微张着口走进屋里,跟在他身后走进饭厅,在那张硕大无比的桌子上看见了极为精致的三菜一汤。鱼香肉丝,酸溜白菜,麻婆豆腐,紫菜蛋花汤,倒是和邝颢第一次做给我吃的相似。 他走到冰箱旁对我说:“先坐下来吃吧。” 第二十二章 我心里是很想拒绝的,但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什么东西,肚子也很没骨气地一直在打鼓。我用坚毅的意志力抵住心里的不愿意,倒也不客气,盛了一碗饭兀自吃起来,等他在我对面坐下我才想起来,没给他盛饭。刚想开口,却闻到一股浓浓的香肠味。 我看着他熟稔地剥开粽子皮,禁不住开口:“这是?” “之前剩的,我一直冻在冰箱里,每天吃一个。” “已经隔了太多天了,粽子都不新鲜了,还是别吃了。” 我对他说着,他却恍若未闻,仍旧专心致志地剥开最后一层粽叶,枣色的粽子被放在小碗里,他到先不急不忙地闻了闻粽叶。 他说:“美心总是喜欢这样,在吃之前先闻闻味道,我却到今时今日才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她是在等我回来啊,真傻,以为用粽叶的香味就可以让我早点回来。” 美心,林美心,邝颢的母亲。 她为了逼邝颢放弃医学投身金融,不惜赔上生命,在亲生儿子的面前跳下高楼,而现在坐在我对面的这个叱咤商海的男人竟以这般如痴如醉的姿态在思念她。我很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问出口我才察觉自己的失态,无论如何,她总是我丈夫的母亲。邝海江到不怎么在意,将粽叶轻轻搁在桌子一角,凝望着碗中的小小物体说:“我跟美心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生活在偏僻的小渔村,没有争权夺势,也没有尔虞我诈。如果不是为了救她母亲的十万块,也许我这一辈都不会走出那个祥和的渔村,也不会在旭阳里奋斗,挣扎求生,在最潦倒不堪的时候见到我的亲生父亲。谁会想到,我这样一个穷小子竟然会是旭阳董事长邝汉卿的私生子。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魅惑人心了,一旦接触了这份浮华与荣光就再也无法自拔。为了金钱,权利,我娶了殷家的长女,只因为她手里的旭阳股份可以帮助我巩固我在旭阳的地位,而那个时候,我早已赚够了救命的十万块。 “美心单纯的只相信我的话,相信我寄回家的钱是借的,还需要继续留在离她万里之遥的地方辛苦赚钱。她独自抚养着仅仅三岁的颢,无怨无悔,也从不打扰。我昧着良心娶了景颜,在殷家的帮助下掌控了整个旭阳,将我那个同父异母的无能大哥逼到绝境。我被虚假的胜利蒙蔽的双眼,忘记了狗急跳墙。我大哥竟然会找人调查美心,还把她们母子接到了我和景颜面前。 “美心是那样倔强的一个人,带着颢一声不吭就走了,我再也找不到她。四年后,她带着颢回来了,却再也不是我的美心。” 他在我对面慢慢低下头去,脆弱的像个孩子,实在让人不忍心将抛弃发妻的罪名冠在他身上。他的忧伤不像是假的,甚至溢于言表,连我都看得出,真不知道他是如何瞒过精明的殷景颜。 “我妈已经死心了,你该守好现在的这个,莫不是想要孤独终老?” 邝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手里拿着我的包。我抬起头迎上他温柔的目光,心里却一阵阵发酸。邝海江大约是低着头没看见邝颢进来,听见声音才抬起头,半张着嘴却发不出半个音节。林美心在他们父子之间大抵是个忌讳,一旦提起了,便是长久的相对无言。 我站起来揽住了邝颢的胳膊,撒娇似的把头抵在他胸前:“怎么回来了?” 邝颢将包塞进我手里:“还不是你这个小迷糊,连包都忘记了拿,我担心你进不了屋子,却没想到你连饭都吃上了。” 我侧脸看了邝海江一眼,他的鬓发都已斑白了,却还是一副坚忍的样子,连对着自己儿子都无法放松。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于是拉着邝颢朝饭桌旁走了走:“爸已经做好了饭菜,你干脆留下来吃一点吧,不吃东西对胃不好。” 邝颢有些宠溺地拉了拉我的耳垂:“想对我说教?别忘了我读了三年的医科,而你只是个学了不到一年的半吊子。” 我尴尬笑笑,在他怀里拱了又拱。邝海江估计是察觉了邝颢的松动,也忍不住相邀:“还是,吃一点吧。” 邝颢回头看了父亲一眼,抿嘴笑了笑,却在看到桌上的菜后冷了脸,有些蛮横地连我也推开了:“不必了,公司还有事。” 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屋子里除了回音便只剩下叹息。我于心不忍地解释:“颢大概不喜欢这些菜。” 邝海江低下头用筷子拨动碗中的粽子,不觉勾动嘴角:“这是美心最擅长的几个菜,他从小吃到大,又怎么会不喜欢?他不喜欢的是我这个父亲,因为他始终觉得我不配想念他的母亲。静萱,颢比我想象中更加在意你,所以愿意亲手包粽子,愿意这样宠着你。” 我突然想起了那天的吃粽子时的情景,脱口而出“颢的母亲是不是喜欢吃肉粽,而且不加糖?” 邝海江点了点头,有些悲痛地夹起粽子咬了一口。我杵在原地,全然没了食欲,奄奄地回了房间。累得只想躺下来,躺下来后却没有一丝困意,只好睁着眼睛看空旷的天花板,将这两个多月发生的一幕幕都在脑海里过了给遍。 从相撞相遇,到酒店糊涂的一夜,到恋爱结婚,短短两个月,却改变了波澜不兴的大学生活,失去了殷杰这个密友,看到了豪门之间的恩恩怨怨,最后得出的结论竟是我什么都不知道。起身那了桌上的水晶苹果,没想到粘的还不错,虽然裂痕斑斑,起码能保持原型。 手机有些突兀地响起来,我抓过来看了一眼,原来是邝颢的短信。他说,明天会来接我回家。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里不是他的家,他会等婚礼过后带我回我们的家,而现在,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而手中的苹果被我放进了抽屉。 小包子,对不起。 婚礼比我想象中更加繁冗无趣,天黑没亮就已经被叫起来,化妆换衣,足足弄了三个多小时。昨晚没睡好,趁着化妆师上妆的空我都能睡着,头点的跟打印机似的,耳边更是止不住的吵闹和轻叹。好不容易熬到众人离去我可以暂时得一片净土,我妈却又去而复返。 我有些烦,只想赶快送她老人家出去:“妈你干嘛呀,从开始叹气叹到现在,好不容易都弄好了,你就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会不行么?” 我妈显然不买账,直接倚在梳妆台旁,将镜子里的我遮住了十分之九:“你怎么这么累,是不是跟邝颢吵架了?” 我哭笑不得:“妈,你想什么呢?我今天举行婚礼,你居然会问我是不是吵架了。我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太激动了。” “高考也没见你失眠!妈是怕你受委屈,你这孩子表面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心比谁都还要细腻,却又生了个内敛的性子,什么都喜欢放在心里。邝颢也是,太内向了,昨天突然打电话来说把你接回天堂园这边了,问他怎么回事却不肯多说一句。妈怕你们太年轻不懂事,伤了彼此的心还浑然不觉。” 我妈拉着我的手,掌心温暖而又亲切,鼻子酸酸的,眼泪险些掉下来。我趴进妈妈的怀里撒娇:“妈,你这样我会舍不得的。” 我妈轻轻抚着我的背,一下一下:“傻孩子,妈也舍不得你,这一出嫁就是人家的妻子了,你都不知道妈心里这个难过啊。萱萱,等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成为母亲,就知道妈心里的感受了。” 我使劲点了点头,还是赖在妈妈的怀里不肯离开。这才是安心的味道啊,妈妈给的安全,永远不会存在伤害和欺骗。仰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九点了。殷杰一向不喜欢迟到,凡是约会必定会提前十五分钟到,而现在,他大抵已经站在学校的操场上了吧?抑或是倒挂在单杠上,一分一分数着时间,闭着眼睛等待。 以前我们总是会倒挂在单杠上比谁坚持的时间久,然而每次的结果都是我赢,每到那时候他都会不服气地跟我比赛跑,借着男生的优势从我个弱女子这里夺回一丝所谓的男性尊严。而这次,不论他等多久,我都不会再出现了。 杰少,不是不在乎,只是更加在乎蒙蔽双眼留住的东西,所以,对不起…… 十点,邝颢终于来了,白色的身影从花车里走出来,几乎是瞬间就走到我身边。爸爸笑着把我的手交到他手里,让他带着我去礼堂。我的手裹了一层白手套,在他手里躺着就像个小白鼠。其实我是很怕小白鼠的,因为做实验的时候曾被它咬过,从此便再也不敢碰它一下,再有实验也是躲到殷杰的背后,让他抓,让他注射药液,让他实验后处死,统统交给他。 我的手不由得蜷缩,邝颢却在同时将其握紧,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殷杰的脸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第二十三章 我还是会心笑着,任他揽着走进婚车。 十点半,婚车抵达婚礼现场,现场还没有什么客人,只是伴娘化妆师一堆人涌出来,将我簇拥着走进化妆间。实在是太吵,邝颢离开去外面忙的时候我干脆让他把一干人等也带走了,只剩下雨晴一个人在屋里陪着我。 雨晴有点恹恹的,一坐进沙发里就完全陷进去了,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没见到殷辰而已,这就泄气了?” 我坐到沙发边角上,微微侧身揽住她的脖子。雨晴扒了扒我的爪子,撅着小嘴狡辩:“乱说什么?” “是我乱说吗?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喜欢上人家的?” 雨晴支支吾吾半天,红着脸缩紧沙发里:“上次吃饭的时候他基本上都没看见我,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你再这样,我立马就走人,让你自己一个人呆新郎身边去。”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一见钟情啊!没关系,虽然这次的伴郎不是殷辰,但并不意味着你们没有缘分。他今天有一场很重要的手术,赶不过来,不是因为不想见到你。我其实不太希望你跟他在一起,但如果你真的很喜欢他的话,就放手去追,没了这次见面就主动出击。人这一生真的很奇怪,会爱一个人,爱到不可自拔,爱到无路可退,只想跟他在一起。如果你也找到了这一个人,确定就是殷辰,不妨就抛开一切去爱好了,姐妹支持你!” 雨晴大概被我的谬论感动了,一直点头,差点没流下两行热泪。我笑笑揉了揉她的眼睛,从前我怎么就没发现,她是这样一个傻孩子呢? 这样傻,这样简单,见了几面就将痴心托付,傻傻爱着。若是良人,自是守的云开见月明,若是痴心错付,便少不了伤上加伤,痛上加痛。我不知道殷辰是否她的良人,可是不去试试,谁又知道呢? 雨晴的手提包突然传来熟悉的声响,是我的手机铃声。雨晴拿出来后却没有接听,而是尴尬地看着我,像握了一个烫手山芋。 我敛了笑容:“是杰少?” 她点点头,我起身往窗边走。窗外阳光妩媚时光正好,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连老天都这样眷顾我,哪怕是天空也给了我最湛蓝的。 今天从睁开眼睛开始,手机就已经自动关机了,我充了电却没有开机,后来雨晴来了,我又将它交到雨晴手里。雨晴说一开机就是铺天盖地的短息,全是殷杰的,他说他在老地方等我,还有提示短信,告诉我他究竟给我打了多少通电话。我没回电话,也没回短信,甚至不接电话。 我已经数不清这到底是第几通电话了,快到约定的时间了,我想,起码要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那就接吧,告诉他,不必等下去了。” 回头时雨晴已经挂了电话:“他说他会等到约定的时间。” 我抬头又看了一眼挂钟,十点五十五分,不用再等多久了。 雨晴什么也没问,将手机收进包里,迅速而认真,一如从前做功课的时候,总是我跟殷杰眼巴巴地等着她写完,然后抢过来一左一右狂抄,她却气定神闲地打开别的科目认真预习复习。 殷杰,今天开始,还是与我平行吧。 邝颢从外面兴高采烈地推门而入,拉着我的手满满的都是汗,额头也是。我伸手抽了张纸替他擦拭:“怎么热成这样?” “几个朋友到了,出去见见吧。” 我将手交到他手里:“走吧。” 雨晴自然也跟着我一起出去,将提包放进沙发里,我看着那个安静的枣红色包包,心里莫名的痛起来。 分针秒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只是时针已经开始奔向十二点。殷杰总是这样摸不懂时钟的人,常常六点看成七点,我教了他很多次也把他教会。邝颢话中他是个天才,原来天才也是有不足的,或许这就是天意,注定殷杰等不到宣静萱,因为他永远都等不到时针分针秒针同时指向十一点的那一刻,所以绝对等不到我出现在他面前。 相处近一年的挚友,终究还是失去了。 殷杰,时间已经过去,你不用再等下去了。我要的终究是你给不了的,以后你还要是快快乐乐的杰少,我会努力继续没心没肺,只是,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真相和邝颢,我终究还是选择了后者。 那样傻的孩子,我又何尝不是呢? 外面的天气远比屋里看到的强多了,天更蓝,云更白,空气更加清新。邝颢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到泳池旁边,湛蓝湛蓝的池水粼粼波光,让人很想下去游上几圈。我是不会游泳的,从前出去玩,总是殷杰在水里如鱼得水,我活脱脱就是一个旱鸭子,只能坐在岸边用脚丫子划水。每次殷杰想把我拽下去时,我就会旋风无敌快速扫水,溅的他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这就是新娘子吧,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笑自心生啊!” 开玩笑的是叶开,年纪轻轻的却是新锐的总裁,据说手腕相当硬,只是一离开商场就变成一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模样。我抬头对上他布满笑意的眼,立即警醒起来。邝颢说过,叶开就是一披着双层羊皮的狼,一脸无害的笑也能打中你的七寸。 我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无害笑容的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只是很惊讶,我原来笑了。 邝颢揽着我的腰将酒杯碰上叶开手里的:“叶三,别这么大醋,我老婆在身边呢。” 周围顿时笑作一团,邝颢趁机跟我咬耳朵:“怪不得你让我别跟他走的太近,真是太有远见了。” 声调不算大,可站得近的大都听见了,笑的险些喷血。叶开的脸绿的跟菠菜叶子似的,我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狠狠在邝颢胳膊上拧了一下:“原来你好的是这一口啊!” “哟,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啊?” 一个年轻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叶开身边了,笑着环上叶开的右臂,纤细的十指像尖针一样扎进胳膊。偏偏叶开被抱的死死的,想甩都甩不掉,鲜绿的小脸立马苍白了。 邝颢在我耳边好心提醒:“玩笑开大了,正主来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叶开的老婆,郁灵儿。听说叶开是家有悍妻,所以才常常流连万花丛中,如此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趴在邝颢的耳边轻声笑着:“看来老婆不一定要娶漂亮的,但一定得是温柔的,不然太受罪了。” 邝颢低笑:“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傻眼了,我怎么忘了自己的身份站到敌方去了?立即摆正姿态:“别做梦啊,我对你温柔你得感恩戴德,对你凶你就得自我检讨。” 这厮笑得更加欢畅了,惹的人人注目,我真恨不得把头塞地洞里去。还好他及时刹住,略正姿态问:“灵儿,阮一跟两个孩子怎么还没过来?” 郁灵儿说:“安安像是受凉了,阮一不想带他们出来接受二次感染,就不过来了。”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扔给邝颢,“给,阮一准备的结婚礼物。” 邝颢接住后连看都没看就递给了我:“那不客气了,你的呢?” 郁灵儿突然无比灿烂的笑着,掐着叶开的手明显有点青筋突起:“要不我把这个花心的东西包包好快递到您家去?” 叶开的脸色更难看了,揽着郁灵儿的的纤腰往没人的地儿闪:“老婆你别误会啊,颢说的是他跟我没暧昧,他老婆误会他性取向了,不是说海上阁那个。不是不是,谁都没有,我最爱的就是你了……” 原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精神是这样强大,这么多年都没被取其精华弃其糟粕的中华儿女给抛弃。堂堂新锐杀伐决断的总裁就像个软脚虾似的跟在老婆后面走了,真是太写实了。 围观者已经追随叶少爷的脚步做鸟兽散,邝颢把头抵在我肩膀上:“想什么呢?” 我摸着他略显憔悴的脸:“在想,你最好的知己。他今天没来对不对?” 晟浩中的故事几乎是全城皆知,那场声势浩大的追捕中他当场死亡,可我总觉得他还活着,尤其是见过阮一后。阮一是一个眼中没有一丝忧伤的人,我本来以为她爱的不是晟浩中,所以才可以这样轻轻松松地继续生活,但原来不是。那一天,她告诉我,邝颢是晟浩中过命的兄弟,当她念到那两个字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比任何人都还要爱这个男人。可是她不悲伤,也不绝望,依旧活得精彩,以至于我开始怀疑,晟浩中根本就没死。 邝颢似乎洞悉了我的小心思:“浩中的的确确死了,但活在阮一心里,活在我们每一个人心里。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今天这场婚礼,他也一定会祝福我们。” 婚礼开始的时候我还在休息室里喝水,雨晴进来叫我,吓得我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爸爸挽着我的手带我走在红地毯上,终点等着我的丈夫和虔诚的牧师,而两边还站着雨晴和殷纶。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偶像剧里美妙的镜头,我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阳光有些刺目,刺的我睁不开眼睛,连前方人的脸都有些模糊,竟然恍惚看见了殷杰的脸。 第二十四章 我扬起握着捧花的手去遮,顿时阴影幢幢,前方是邝颢,伸出了右手对着我笑。 一步之遥,却这样遥远,竟然是永远越不过去的天堑。 身后传来很急促的奔跑声,只听见雨晴很欣喜地叫了一声:“殷辰!” 我转过身,真的是他。他在向我跑过来,眼里看的是我,叫的也是我的名字。他拽过我的右手,捧花没拿住掉在地上,地毯也许太软,我没听见一点声音。我也没听见殷辰说什么,只是看见他的两片嘴唇一张一合,大脑完全处于混沌状态,直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 我倚在邝颢的怀里,大脑慢慢恢复运作,原来殷辰问的是:“阿杰在哪里?” 邝颢将殷辰与我隔开一定距离:“这里不是你吵闹的地方,我们不知道殷杰在哪里,你赶紧给我离开。” 我微张的嘴巴又闭上了,因为我不能告诉殷辰殷杰在哪里。身为邝颢的妻子,我要跟他站在同一战线,话无二音,音无二调,调无二意。殷辰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在我脸上滑了几个来回,几乎要剜出洞来:“静萱,告诉我阿杰到底在哪,你不可能不知道。阿杰是为了你才离开医院的,他说要见你一面,会在十一点半回医院开刀,但他到现在都没回来。我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他,不然他会死的!” 我抿着双唇向后退了一步,殷辰似乎想过来抓我,却被邝颢按住:“辰,够了。” “什么叫够了?颢,原来你也知道有这么一个词,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放手,放过殷家放过阿杰?阿杰还只是一个孩子,你有必要非要跟他争个高低吗?那颗子弹已经要了他半条命,现在是为他开刀最好的时机,否则子弹一直留在他脑子里,你该知道下场是什么。” 我只觉得匪夷所思,只觉得失了全身的力气,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撑着我开口:“他在·····” 殷辰没有听完,转过身接电话,隐隐传来车祸二字,只是瞬间,电话摔在地上。他转过身瞪着邝颢,犹如一只困兽:“你满意了,阿杰死了,再也没有人会跟你对着干了。” 他仿佛是看着我,又仿佛是看着我身后,那里贴着我和邝颢的巨幅婚纱照:“我帮你一手促成了这场婚礼,只是为什么非要用我弟弟的命来做你成功的踏板?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周围早就已经乱作一团,只是没有人围到我们跟前来,甚至没人上前,可我还是觉得拥挤觉得窒息。什么子弹?什么放过阿杰?阿杰死了,他怎么可能会死?他明明说在老地方等着我,他明明还在不久之前给我打了无数电话!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殷杰,殷杰…… 也许是错觉,也许是我不小心咬破了嘴唇,腥甜的气息肆虐整个口腔,我想往外吐,却还是什么都没吐出来。邝颢抱着我的手臂加注了不少力道,却还是吃力地让我逐渐接近地面。身下仿佛千斤重,有热流不停往外涌,血的腥味弥散全身。想起了什么,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天蓝的那样晃眼,我勉力眯着眼睛不肯阖上,四肢百骸都像是灌了铅,连叫喊都变成奢望,只能喃喃叫着:“孩子……” 下体好疼,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硬生生从体内被撕扯掉。我徒劳地想要挣扎,想要哭喊。可是使不上力,全身软绵绵的,身子软绵绵的,像卧在太空棉里,没有半分力气。那时候买床上用品的时候导购小姐推介太空棉,说是冬暖夏凉柔软舒适,真的是凉啊,凉到脚尖都似是冻僵了,更加太软,我拼尽力气想往上游,还是不停往下落,无底洞般永无止境。我想,这一定是梦,是场噩梦,醒过来就好了,醒过来就会好了,可是我却醒不过来。 天地之间一片苍茫之色,伸出手去也抓不住任何东西,沿着虚无的土地向前,却也是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恐惧。前方不知道有什么,我一直向前,每一步都踏的心惊胆战,最后一步直觉性的停住了,看了一眼脚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万丈深渊。 回头已经看不见来路,周身也清晰明朗,却是加注了我的恐惧。我脚下竟只有立锥之地,百米之内全空无一物,踏地之下,却是岩浆滚滚。我从来不曾这样迷惘过恐惧过,生命已经在疾风骤雨中摇摇欲坠。 邝颢呢?爸妈呢?没有人,谁都没有! 所有的畏惧都在这一刻用上心头,突然我听见有人在叫妈妈,抬头看见一张可爱的小脸,却顶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妈妈,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看起来近在咫尺,实际隔了千山万水,我不敢妄动,却还是伸出手想去抱抱她:“宝宝你是谁家的孩子啊,你妈妈呢?” 宝宝突然笑了:“你就是我妈妈啊,妈妈!” 我被这声清脆的妈妈叫的甜进心坎里,可是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孩子呢。抱着宝宝的人转过身来,我看不到宝宝的脸了,却看到了殷杰的脸。宝宝扭了扭肥嘟嘟的身子正对着我笑嘻嘻,他也像个活泼大男孩一样冲我笑:“静萱,你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所以你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可是你怎么能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好好照顾呢?对啊,你自己就是个没心没肺爱撒娇的孩子呢。静萱,你别担心,宝宝是代替你来陪着我的,我不会让她受委屈,但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让自己好好的……” 殷杰抱着宝宝转过身渐渐远去,宝宝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摇着小手跟我说妈妈再见。 “杰少不是的,我不是故意不遵守约定的,你不要走,也不要带走宝宝!” 我着急去追,却忘记了脚下的烈焰熔浆,烈火焚身,挫骨扬灰…… “杰少!” 没有岩浆,只是有些黑,有些静,原来真的是梦。 “终于醒了。” 四周都是消毒药水的味道,大概已经深夜了,病房里只有地灯微弱的亮光。约莫过了几秒,节能灯照亮了整间屋子,恍若白昼。我眯着眼睛看清了说话的人,是殷辰。 我想坐起来,可动一下就牵动全身疼入骨髓,试了几次还是没能起来,反倒一次痛过一次。殷辰像个看戏人一般站在床尾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是眼睛肿的吓人。门突然被轻声打开,雨晴抱着热水瓶进来,看到我醒了放下热水瓶就过来扶我,一边扶一边偏着头数落殷辰:“你怎么不帮帮静萱,她刚刚没了孩子,身体很虚的。” 我心里一紧,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手覆上小腹,那里传来空的感觉让我害怕:“孩子?” 雨晴给我在身下垫了两个枕头,又帮我盖好被子,这才在边上坐好:“静萱,我不想瞒着你,毕竟你早晚都要知道。医生说你最近心态不稳,本就有流产的迹象,今天又被这样刺激一下,所以才会保不住孩子,但你别担心,你还年轻,身体又好,很快就可以再怀孕,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你自己的身体。” 我抓住雨晴的手:“那杰少呢?他没事对不对?” 殷杰冷冷哼了一声:“真是报应,你害死了阿杰,也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我的心隐隐抽痛,雨晴安抚着握住我的手对殷辰吼:“这次的事是意外,没人想这样的!” “意外?”殷辰走近我床边,每一步都像是刀子割在我心上,“你知不知道阿杰休学后的一个多月去了哪,又知不知道他究竟为了你做了多少事?颢为了旭阳找人对付他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那一枪是走火怨不得任何人,可是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回来见你。那颗子弹压迫了胼胝体,动手术取出来的危险性太大,轻则全身瘫痪重则没命,但他求我让他先回来见你一面,昨天是动手术最适宜的时间,可他坚持出院。我这个弟弟从小就没求过我任何事,他竟然为了你求我!他答应我会在手术前赶回来,他答应我会好好活下去,我在医院里一直苦苦等着,但我等来的是什么,是他车祸身亡的噩耗!我找不到他的时候拼了命地打你电话,你为什么不接?如果你接了也许阿杰就不会死!” 天崩地裂似的一声轰鸣,我只觉得头晕目眩,脑子一阵阵的疼。原来是车祸,原来是我的过错,原来都是我! 雨晴还想要帮我说些什么,只是被我牢牢抓住。我几乎是乞求:“可以……让我再见他一面吗?” 殷辰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摔门离开。雨晴安慰我:“他大概去安排了,你别急。其实这不能全怪你,手机当时放在休息室……” “手机呢?”我想到了些什么,拽着雨晴的衣服有些失控,“把手机拿给我!” 第二十五章 短信,电话,我翻查每一个和殷杰有关的信息,盯着上面显示的时间。手机里有一条留言,是殷杰的。我把手机放在耳朵旁,静静听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静萱,当你听到这则留言时,也许我已经躺在手术台上,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但你别怕,我已经做完了想做的事,没有遗憾了。我是殷家最小的孩子,有着过人的智商,从小就被捧在手心,夸在天上,可却没有一丝幸福的感觉,直到遇见你跟雨晴。那时候我已经读完哈弗的全部课程,有了不错的事业,更是被周遭的人高抬上天,但我却觉得越来越空,这些不是我想要的。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能心烦气躁地开着车每天闲晃,而你是最先走进我心里的人。 “那天是开学前一天,你穿着白色t恤跟着父母姐姐一起说说笑笑走进校门,看着你脸上的笑,我竟然不自觉地跟在你的后面。后来报完名,你跟家人说再见,然后自己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回宿舍,而我鬼使神差走上前帮你拿行李,你冲我一直笑,还说谢谢学长。你记不记得你那天跟我说了多少话,从姓名爱好到为什么来这所学校,无一缺漏,而我貌似只问了你为什么不让家人送你回宿舍。 “我这辈子都没试过一次跟一个人说这么多话,我身边的人总是用最简短的话表达,用最少的时间处理事情,没有感情甚至口蜜腹剑,但你不是,你单纯的就像一张白纸,常常让我觉得自己很脏很坏。后来我也来了这所学校,因为你单纯地告诉了我你太多事,包括姓名班级宿舍号,而我有位世伯刚巧是你们学校的院长,所以我借着体验生活的由头顺利跟你成了同学。上课那天你在班级见到我,差点没把下巴磕掉,还结结巴巴叫我学长,我就知道,我的决定没有错,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跟你和雨晴一起读书的大半年是我这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我在你们的身边体验到了真诚、友情还有家的感觉,每次回想起来都让我觉得上天对我不薄。我妈因为生我难产去世,父亲经常不在家,两个哥哥又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我永远都是被留下的那个,身边只有不停被更换的保姆。慢慢的,我的叛逆变成沉默,只是心里永远都有不快。不过老天还是疼我的吧,让我遇见你,总算是有了幸福的回忆,就算我长眠地下,也会笑了。 “静萱,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够幸福的,当硕告诉我你们的童年我就知道他是喜欢你的,所以我想如果你能够跟他在一起也应该会很幸福,可是你却选了邝颢。邝颢这个人,太过聪明,也太过阴毒,我的小姑姑为了他吸毒众叛亲离,而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就立即弃之如敝屐。我不想你有一天也像她那样惨淡收场,不想你痛苦,所以我去找你,把苦心调查的证据放在你面前你,可是你不信。不对,你不是不信,只是不愿相信。我在老地方等你,我想安排你离开这里重新生活,可是你没有来。静萱,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受伤害? “静萱,我要走了,我答应大哥会回去找他,其实就算我等下去你还是不会来的吧,所谓的约定不过是我固执的不肯放手。静萱,很多东西就摆在你眼前,只是你不愿意看,看到了也不愿意信,而我已经没有能力守护你了。旭阳的股份我有7%,已经转到了你名下,也许这些可以帮你守住幸福,这也是我最后唯一能够帮你做的了。” 心慢慢冷到凝固,从失望到绝望再慢慢重获希望。我擦掉脸上的眼泪:“邝颢去哪了?” 雨晴犹豫了下,还是慢吞吞开口:“他被警察带走了,说是为了杰少的车祸要请他回去协助调查。” 殷辰刚巧回来了,说已经安排好了。雨晴说着就过来扶我,我一边下床一边问他:“杰少是什么时候出的车祸?” 殷辰瞪了我一眼,也越发没好气,摔上门先出去了。雨晴帮我穿好了鞋子:“车祸现场没有摄像头,也没什么人,车主肇事逃逸了,所以不知道具体时间。法医的报告说杰少被撞伤了脾脏,出血过多当场死亡,死亡时间是十一点左右,正是我们离开休息室的时间。那个时候我们如果能多留一会儿,也许就不会是这样了。” 我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手机上留言的时间,十一点三分,突然很想笑,表现出来却只能是苦笑:“已经安排好的,又怎么会因为我们早走晚走而有所改变?” 殷杰的身体被放在阴冷的停尸间,或许是身上的病员服过于单薄,更觉得寒风阵阵吹在身上,冷在心上。殷辰掀开白布只暴露了他的脸,我猜想,车祸伤了他的身体,这样臭美的杰少一定不会愿意让我看见那么丑的他,所以我安安分分地只看着他的脸。他还是从前的模样,嘴角微微带笑,只是脸色惨白的不像话。 我的悬在半空,终究还是没有勇气碰触冰冷的他:“你总是说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却还是一直容忍着我的坏脾气。我可以抢你的肉丸子,可以吃光你的零食,可以无法无天地笑你打你,如今,却是我亲手将你推进死亡的深渊。对不起……” 再也没有力气支撑双腿,我伏在冰冷的地面嚎啕大哭。 杰少,我真的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你抱着我的孩子离开,我追不上你们,掉进了岩浆里烈火焚身。当我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我以为这一切不过噩梦一场,梦醒了,什么都不会剩下,连悲伤的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但原来这两个月来的幸福才是一场梦,只是我不愿意醒。如今见了血,是我未出世的孩子和你的血,我不能在自欺欺人下去,放任更多人受伤。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但我不能做到了,杰少,就当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不起你好不好?我的孩子大概知道我是个不守承诺的母亲,所以也离我而去,却为了帮我赎罪去了你的身边,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我的宝宝。 斜阳正将它金色的余晖从窗中洒进来,病房中静极了,连空气都仿佛是凝固了一样。我静静听着滴管中药水滴下的声音默数着:一滴、两滴、三滴…… 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我听得出这熟悉的步伐声,于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耳边响起长长的叹息,微凉的手伏在我的额头上,声音压得很低:“静萱。” 我睁开眼睛,邝颢正看着我手上的头皮针皱眉。我现在挂的是葡萄糖,因为一连三天都吃不下任何东西,就算勉强吃到嘴里也会立马吐出来,便再也不愿意吃了,只能注射营养液。起初我是不肯在自己手上戳一针的,挣扎着喊痛,后来邝颢竟然对医生说实在不行就鼻饲。邝颢真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我学过鼻饲,知道所有步骤知道有多恶心多痛苦,所以故意说这话来吓唬我,偏偏我受不得吓,只得乖乖让护士在我手上扎针,一瓶接着一瓶输液。整条手臂都冷的惊人,我却没了什么感觉,每天除了“上厕所”三个字什么话都不说,也什么动作都没有。 邝颢将滴速又调慢了些,低着头将我的左手放在他手心里取暖:“静萱,我知道你难过,但你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我宁愿你哭出来,宁愿你骂我一顿打我一顿。” “你说我们结婚的日子是不是选错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是醒着的,更加诧异我开口说话,立现笑容,却又很快淡下去。他扶着我坐好,将枕头竖着放好,在我额上浅浅亲吻一下:“静萱,都是意外,你要放宽心。” “那一天是父亲节,你本来也应该当爸爸的。”不等他说些什么,我拉着他的手笑着说,“颢,我给我们的孩子取了一个名字,叫婷婷,邝思婷,好不好听?我觉得我们的孩子是个女孩子,而且一定是个特别听话的孩子,可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我不是个好妈妈,所以她不要我了,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就离开我……” “静萱!” 他有些用力地去分开我抓着他的手指,原来我用劲过猛,已经回血了。不疼,只觉得难过,于是偎进他怀里嚎啕大哭。他拍着我的背,下巴抵在我脑袋上:“是我的错,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们回家,我会带你回家……” 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天,我最想见到的人会是谁?这个问题是何其幼稚,我甚至从未想过,而如今,我却时时刻刻将这个问题萦绕在脑,答案也是我从没想过的。 身后传来门锁拧动的声响,我笑着拂过窗前的欧石楠,笑得无比凄惨。 第二十六章 只要不是他,哪怕是孤独一人见不到任何人,也都算得上是美好的吧。 “怎么不多穿件衣服?你不能着凉,很容易落下病根。” 邝颢抬手关上了窗户,我没理他,转过身走近床边。床头放了一本育婴手册,是出院那天我趁着邝颢不注意从医院跑掉了,闲逛到了书店里找到的。那一天我抱着这本书不肯撒手,身上却一毛钱也没有,最后差点逼得书店老板报警,还好邝颢及时找到我,没让我丢了宝贝,却伤了心。 他说要带我回家,可是却把我关在这里,我见不到爸妈,见不到雨晴,甚至连风都见不到。 我抱起育婴手册,上面的宝宝笑嘻嘻地对着我笑。多好,我起码还有她。 “怎么了?” 邝颢抱着我在床边坐下,伸手摩挲着我的下眼睑。我垂下头,看见页面上泅着的亮晶晶,还是抬起头看着他。原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哭了,但还是笑着拉住他的手:“我要回家。” 他的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被他反手箍住的手也挣脱不开:“静萱,大声哭出来好不好?” 我怕他,这一刻我真的怕他,于是潜意识将手中的本子摊在他面前。我学着封面上宝宝笑嘻嘻的样子对着他咧着嘴笑:“颢,婷婷在家里等我们呢。” 他的手渐渐软下去,唇吻在眼泪滑落的地方:“静萱,你别这样,我受不了。我跟你说过,旭阳的事还没有搞定,现在不是时候离开天堂园,我答应你,等董事会过后就带你走,带你回我们真正的家,好不好?” “你骗我!”我终于挣脱他的手跳到冰冷的地板上,“你说了多少次带我回家了,却一次都没有兑现过!你的家在哪?这里?城郊?还是晟家?” “那你呢?你又有没有把我当成你丈夫?这些天除了这本书就是抱着那个碎掉的水晶,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谁的东西?” 他准确无误地找到我放水晶苹果的抽屉,拿出来举过头顶,似是犹豫了,可是脆弱的苹果已经不堪重负碎裂,小碎片一点一点掉在我脚边。他没有扔在地上,只是狠狠掷在桌面上,可是结局一样,都是支离破碎。 “那你说,它是谁的?” “静萱!” 邝颢的眼中闪烁着愤怒,我却一点都不怕了,朝窗台慢慢走去:“小包子对我失望了,他扔掉了它,所以它是我的。” “静萱,你就这样在乎他?你放心,小硕没事,我答应你,董事会结束就让他回来,好不好?”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圈住了我的腰,温热的大手放在我冰冷的小腹上,我转过脸可怜兮兮地盯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叹了口气:“婷婷已经走了,她不会再回来了,但她一定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们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有很多很多孩子,所以现在你只需要养好自己的身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知道你很闷,这样,我让雨晴来陪你,也免得你成天胡思乱想,但你不能离开这间屋子,你的身体需要静养。” 一切都会好起来?杰少死了,婷婷走了,时间再怎样抚平伤口都换不回他们了。静养纵然养好了我的身体,那心呢?邝颢,你所谓的静养不过是变相囚禁。 我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脖子,听话地点头:“好。” 雨晴来的时候我正抱着那本育婴手册看的起劲,想我宣静萱这样一个看见书就晕的人也有迷恋一本书的时候。这本书已经不知道被翻了多少遍,算不上倒背如流,起码也是条条框框熟记在心了。 雨晴带了荔枝来,圆圆的小家伙躺在袋子里,远远的就被蹲守在猫眼旁的我给盯上了。这门本来是没有装猫眼的,是邝颢在我出院后装的,还重新上了道门锁,把我关在里面,把别人关在外面,每天只有一个菲佣将我的饮食端进来给我,然后出去,连带着锁门,所以没事的时候我都只能透着猫眼看外面的世界。 听见门锁拧动声响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严阵以待的准备,在开门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袋子抢到怀里,一个箭步闪至两米之外:“谢谢了。” 雨晴有些无语:“这邝颢是不是这么穷啊,把老婆馋成这样?” 雨晴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却看着菲佣,吓得菲佣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不知道宣小姐想吃荔枝!” 听见她蹩脚的中文我就觉得好笑,于是笑笑让她先出去,门被锁上之后雨晴开始用很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我:“宣小姐?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解释这个称谓和这道锁?”我有些无所谓地耸耸肩,抱着荔枝在沙发上坐着,一边剥壳一边享受芝华士头等舱沙发带来的舒适。荔枝才刚刚上市不久的时候我就已经觊觎了,只是那时候被很多事困住,竟然没有时间去享受美食,现在闲了,嚼着鲜灵灵的荔枝,**在口腔四溢,不可谓不幸福。 “没什么,我让她叫的。” 也许是我答的太过漫不经心,也许是我吃东西的样子太过欠揍,让一向好脾气的雨晴也经不住粗野了一回,夺过我手里的东西还不忘在我肩膀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宣静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怎么能让家里的佣人叫你小姐,你当你是情人还是二奶?还有这锁是怎么回事?邝颢关着你?” 我开始剥第二颗荔枝,这荔枝既新鲜又甘甜,让我有些爱不释手:“静养而已。” 空气凝滞地近乎缺氧,我依旧不仅不忙地剥着我的荔枝,放任雨晴眼睛红了半圈。我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摇摇头将剥好的荔枝白肉塞进她嘴里。好像太大了,雨晴被堵的满脸通红,真是肉疼啊:“早知道就不给你这么多了,我应该自己先咬一半的。” 雨晴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嘴巴里塞着荔枝没法子说话,眼泪却唰地下来了。我扑哧一声笑了,抽了张纸巾从她嘴里接过沾满口水的白肉,满脸嫌弃地扔进垃圾桶:“怎么这么邋遢了,跟个小孩子似的,要了糖就整块塞嘴里,吃不下就吐掉,没了又开始哭?” “静萱,你别这样。”雨晴抱着我的一只手,眼泪掉的更加凶猛,“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但杰少的死的的确确是个意外,你不能这样啊。杰少平时那么心疼你,什么好东西都会先给你一份,上次你突然不见了他几乎整夜没睡,一直在找你,他要是知道你因为他这样虐待你自己,一定不会心安的。” 我安抚地抱住她:“傻雨晴,就你最傻,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手机是我的,约定的遵守者也是我,你又有什么错呢?只是我,自私地将所有人都抛诸脑后,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所以降了惩罚,让最心疼我的杰少永远离开我。”我拿起床头的书用力地放在雨晴怀里,“把它交给殷辰,告诉他,所有事都只是宣静萱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但杰少和我没出世的孩子是无辜的。请他帮我这本书放在杰少墓前,我无颜面对杰少,只能用这种方式悼念了。该解决的事终究逃避不了,记得帮我谢谢杰少,也说声对不起,我没听他的话,所以落了这样一个下场,不过也算是上天垂爱了。” 邝颢也算是百密一疏了,关了我这么久还是没能将殷杰留给我的东西毁掉,甚至让我送了出去。 从医院逃跑之后我去的第一站不是书店,而是我跟杰少的老地方。他说给我留了可以帮我守住幸福的东西,但当时时间紧迫,他又是抱了必死之心,所以这样重要的东西一定被他留在了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老地方全部都是他的气息他的身影,只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在我们平时最常比赛的单杠下找到了用牛皮纸包着的文件,里面是他留给我的护身符。我不能把东西交给邝颢,也不敢交给任何一个人,所以跑到了书店,找了一本最厚的育婴手册,将文件严严实实地封在了里面。 这是育婴书啊,大概不会有人想到我这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里面。我没有带钱,于是把邝颢的手机号报给了书店老板,顺理成章让他找到我。我抱着他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钻进他怀里,同时为他埋下最致命的一枚**。 今天是旭阳召开特别董事会的日子,而东西早在三天之前就已经被我利用雨晴的手送了出去,相信已经到了殷辰手里,因为至今我都没有收到任何不利的消息。 手机安安静静地呆在床头柜上,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我拿起来看到殷辰的短信,很简短的两个字,却足以让我放下心中执念。 第二十七章 颢败。 他手里有旭阳40%的股份,而邝海江和殷景颜只有37%,如果不出意外他就会掌控旭阳,再也不用屈膝人前,也可以为母亲一洗前辱,只是多了殷杰的7%,一切都会很不一样。他输了,一败涂地。 从前看桐华的《步步惊心》,最喜欢的自然是四阿哥,但最心疼的却是老八。老八是苦心孤诣尔虞我诈倾尽一生,失了幸福爱情性命,换来的却不是黄袍加身千古一帝,只是忤逆除籍一败涂地。真真正正付出一切,却终究是败。 邝颢一无所有了,这么些年不顾一切甚至卑躬屈膝泯灭良心得到的东西终于在最后一刻葬送,而我是最后的推力。 房间是锁着的,我出不去,也没什么东西好准备的,只好坐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打开沙发的伸缩合金架,再一遍又一遍关上,百无聊赖大抵就是我这个样子。 等了多久,大概一个小时,邝颢终于回来了,推开门看见我的第一眼就是将什么东西摔在了我身上。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我给雨晴带走的股权让渡书和 亲笔信件。没等我说话就已经被他倾身压住,沙发已经调到了150°,最适宜睡觉的角度,如今却被牢牢困住在这角度的空间内,动弹不得。 我也不想动弹:“我们该谈谈了。” “为什么?你说过不会是你!” 他如今的模样就像是一只被抢了食物的饿狼,紧紧箍住我的手臂,咬牙切齿的几乎是想要把我剥皮拆骨。我只是笑,将心态放至最平静:“你很清楚就是我。颢,我们谈一谈。” 他的手上又冒出了条条青筋,让我觉得他是痛不欲生的。为什么他的身上总会有这样那样蛊惑人心的东西,声音是,面容是,连小小一条静脉也是?也对,他还真的应该心痛的,因为多年的苦心付诸流水了。 “颢,我知道你在伤心什么,不就是那7%的股份。是,殷杰出事之前把它转到了我名下,所以就算你害死了他也还是得不到,甚至加速了你的自我毁灭。但你不用伤心,只要你想,我可以把所有股份都给你,你大可再开次董事会,然后顺理成章得到旭阳。” 我不再说什么,我知道他会明白我的话外音。房间静得有些骇人,他不言不语,粗嘎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恍若敌我双方开战时的冷峙。呵,真没想到,我们也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我安静地看着他,给他足够的时间思考。 他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地像是没有温度:“你想要什么?” “我们离婚吧。” 对,就是离婚。 殷杰留下了可以保护我的护身符,也许他的本意是希望我可以用这股份牵制住邝颢,起码将他留在身边,但如今的我不想要一个玩尽手段甚至不爱自己的男人了,所以我要用这股份重创他一次,哪怕不能伤及筋骨,能暂时截住他的脚步也好。我不希望他踩着殷杰的血得到想要的,所以让他在董事会上战败而归,也算是为殷杰报了仇了。 最后,我要发挥这护身符最重要的作用:“如果你肯跟我离婚,我就会把这7%双手送上,我想你也不会不同意的吧,一个你不爱的女人有什么地方比得上这救命的股份呢。邝颢,跟我离婚吧,我们离婚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了。” 他突然笑起来,极具玩味地抚过我的脸,然后是胸口,游弋至小腹:“静萱,这么快就受不了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将我从你心里剜掉?还有这里,曾经孕育着我们的孩子,是我们血脉相连的唯一机会,可是你保不住她,你根本就没想过留下这个孩子是不是?静萱,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你爱的根本就是殷杰,可他不爱你,还把你往小硕身上推,所以你心灰意冷选了我,不对,要不是我把你睡了你甚至都不会瞧我一眼!静萱,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你爱的男人死了你就拿我们的孩子陪葬?你要离婚?你做梦,我这一生都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 邝颢眼中的恨意让我有种被凌迟的恐惧,超出了我原本可以负荷的极限,连他压在我身上的重量都显得那样沉重。我看着他的脸,从未有过机会让我如此距离地靠近他,未曾触碰却也不算远离,是专属于恋人之间的亲密,只是甜蜜时不曾有过,现在却是面目全非支离破碎。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还不能坦然地解开枷锁放开彼此?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甚至出卖了殷杰的下落害死了他,但我现在只是想要离开,平平静静而已,为什么不给我一次机会?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难道用这些谎言丑化我之后就能够让你得到所谓的男性尊严和胜利?你不要拉上殷杰,他已经被你害死了!你太有本事了,可以杀了人也不用负责任,但我不行,我做不到像你一样用尽手段一点良心都没有。”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就这样在乎他?”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我也不管不顾了,“除你之外我敢发誓不曾跟任何男人暧昧不清,可你呢,你可是对我始终如一?不说殷景荨,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因为爱我才娶我吗,如果没有邝硕你会娶我吗?” 他眼中的暴戾渐渐消失,手上的蛮劲也少了许多,身体甚至拉开了距离。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谎言:“你可曾有一刻把我当作你的妻子而不是棋子?你不过把我当作对付同胞的利刃,可你有没有想过,无论如何锋利的尖刀都有可能折断。你将这柄尖刀插进邝硕的心口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也成功要了殷杰的命,那样狠,不留一丝余地,让刀身全数折断在鲜血深渊,再也拔不出了。我不爱你了,再也没有力气去爱你了。邝颢,算我求你,你放了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他松开了双手推门而出,没再看我一眼,可为什么我看着他的背影会觉得他是落荒而逃?他是该如此的吧,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会在我这里栽了跟头,更加觉得不能接受一个被他玩弄的女人向他提离婚,不过没关系,我相信他一定会答应的。 他在殷景颜跟前寄人篱下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为了最后的胜利,最后一点点亏也绝对吃得起。 一个星期之后我如愿得到了一纸协议——离婚协议书,加粗加黑的五个字位于这份文件的首页首行,映入眼帘后格外放松。邝颢现在坐在我对面,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慵懒至极,却难掩眼底的那份干练和精明。协议的条条框框我懒得去看,律师也只是说了离婚之后我可以得到的东西,譬如城郊的那套婚房和一笔不菲的赡养费。我不是清高的人,很清楚今后的生活还需要重新来过,所以签完字后就很不客气地接过律师递过来的钥匙和支票,不等他签完字就起身走。 他抬手抓住我的手腕,整个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就这么迫不及待?我还没签字呢。” 我看着他的侧脸,这样居高临下的优势还是让我觉得极有压力。他手上并没有多少力气,只是轻轻一动就可以挣脱:“股份已经是你的了,我不认为你还有任何理由留住一个没有价值并且你不爱的女人在身边。” 脚步还在继续往外,余光让我知道他正提笔签名,一笔一划都格外有力认真。我知道他是很认真的人,无论做何事都要求尽善尽美,只是不曾想过他写字的声音会这样响亮,像装上了扩音器,每写一笔都完完整整落尽我耳里。我在门前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我是真的不想再看见他了。 “你知道我们女儿为什么叫思婷吗?我爱的只是martin,从来都不是邝颢。” martin,我还是放弃了,放弃了这段婚姻这份从一开始就不属于我的爱情,坚守了这么这么久也还是放弃了。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泯灭一切良心陪他,我以为你会回来,会回到我身边,可我都已经守不住了你也没有回来!他的身边是一个硕大无朋的沼泽地,越挣扎就会越陷越深,我好累,苍白而无力的我等不到你回来了,我只能在泥足深陷之前自己逃离,对不起…… 如果说离婚之后的生活有什么好处,估计就是拿到了一大笔赡养费后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了吧。邝颢给我的房子我虽然接受了,却一次也没再踏进去过,那里留下的回忆很少,却也是不能触及之痛。我不想再回去,却也不想让它完全从生命里消失,于是打起了如意算盘,出租。 租赁房子的是一对新婚夫妻,因为想要脱离家族的庇护自力更生,所以没有伸手问家里要房子,却过惯了好日子,即使租房子也是普通人不敢奢望的豪华。我问他们收的租金不高,比起市面上的要低很多,但我有不能违背的要求——绝对不能改变主卧的陈设。 我变身单身贵妇,过起了奢侈的环游世界的生活,而我的第一站是苏格兰。我的爱情起源于这朵欧石楠,自然也要终结于欧石楠最茂盛的地方,只是我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邝硕和殷景颜。 第二十八章 见面的地方是当地一家很有名的咖啡屋,名为erica。店里面放了很多欧石楠,却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紫色的欧石楠,而那桌的客人就是他们,正凝望着什么,或者思考些什么。 他们显然不知道会在这里遇上我,神色竟有些慌张。我不知道再次见面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这样一个情景下的相见有什么意思,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腿,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去。这张桌子紧贴墙壁,是这间屋子最靠里的地方,阳光纵然很绚烂却感染不了这里的阴郁。 邝硕突然站起身,挡在我面前,也将殷景颜一张惨白的脸遮住:“不要再向前了。” 这样深的戒心,呵,看来邝颢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 我伸手抚上邝硕的眉心:“还真是一张包子脸,邝硕,你不用防着我的。” 邝硕怔了一下,突然握住我的手指,让我离开他的额头:“大嫂,你不应该在这里的。” 这样的疏离让我觉得好笑,这声大嫂更是让我觉得可笑至极:“你非要这样来讽刺我吗?是,是我将杰少留下的股份让给了邝颢,让他有机会重开董事会得到旭阳,但我跟他已经离婚了,所有的一切也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你难道不能原谅我,让一切重新开始?小包子,我是宣静萱啊,我想回来了。” 殷景颜像是疯了一样突然扑上来,邝硕把我护在身后,任由她的双手挥打在他身上:“邝海江我不会跟你离婚的,死都不会!”她紧紧拽着邝硕的衣袖,望着我的眼睛里只剩下怨恨,“林美心,你别想了,你别妄想了,海江是我的,小硕也是我的,我不会让你抢走他们的!你给我走,再也不许出现在海江和小硕面前,也别妄想跟小硕相认,否则我会毁掉邝海江苦心经营的一切,让他们都一无所有!” 邝硕好不容易才把殷景颜哄睡,现在的她还真像个孩子,跟个虾米一样蜷缩在床上。邝硕推着我的肩膀把我推出房间,又轻手轻脚关上了门,这才如释重负地看了我一眼。 大概我的神情太过悲悯,正所谓物极必反,反倒让邝硕笑起来:“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就像你听到的那样,她不是我亲生母亲,但始终是抚养我的人。” 事实总是这样出离人意,谁能想到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会是这样错综复杂。原来当年的殷景颜早在嫁给邝海江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邝颢和他妈妈的存在,她选择不闻不问只是因为早在初识时就已经对这个男人情根深种。后来他们母子的存在被人掀出来,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幸福,于是出面逼走林美心,却没想到林美心怀孕了。她不能让邝海江知道这件事,竟利用邝海江苦心经营着的事业和邝颢的安危来威胁她,逼她不得不远走他乡,生下孩子后也不敢相认。 殷景颜借口要散心一走就是大半年,回来的时候带着刚刚出生的邝硕一起,告诉邝海江这是她为他生的儿子。他本着背叛妻子的歉疚之心全数相信,也放弃了对林美心的寻找,直到林美心自己回来,想为她的儿子寻一个名分。殷景颜容忍不了,却不动声色将林美心和邝颢接回天堂园,暗中处处刁难,虐待辱骂,甚至以邝海江的名义送了欧石楠给她,一步一步将她活活逼疯,在亲生儿子面前自杀。 董事会上邝颢将所有真相和盘托出,邝海江便当众宣布要离婚。也许真的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那样精明的一个女人也沦落到了众人鄙夷,身败名裂的境地,很不幸的,她疯了。除了没有被她真正疼爱过的儿子外,再也无人问津。 站着说了很久,邝硕指着一旁的沙发对我说:“坐吧。” 我坐下后他才在我左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我不知道你跟我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这声大嫂还是要叫的。大嫂,你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我沉默不语。误会?我还真的希望是我自己误会了,可是事实呢,一直摆在我面前。从前自欺欺人不肯相信也不肯去看,如今面对了,反倒什么都信了,谎言也好,真实也好,统统都看不清楚。 大概我出神太久,邝硕有些无聊地朝沙发深处窝了窝:“或许我应该告诉你些事。” 我猛地来了兴致:“你说。” 他笑了:“你还是很喜欢我哥的,这样期待从我口里得到好的回答,让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回他身边。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离开?” 我颤了一下,这小包子难道会读心术不成?我尴尬笑笑:“你知道?” “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宣静萱你也算是尤物了,装骆驼装得无人能及,翻脸更是弹指一挥间,杀得人措手不及。这间事情也的确错综复杂了些,起初我也以为我哥是为了阿杰手里的股份才接近你,原来很多事都不像我们表面看到的那样,需要你自己去好好琢磨琢磨。我现在能告诉你的就是两件事:一,董事会不需要重开,因为殷辰早已将阿杰的股份交到了我哥手上,他是稳操胜券;二,旭阳的老板还是邝海江,我哥已经辞职离开了旭阳,并在离开之前将他名下所有的旭阳股份都转到了你名下,现在,你宣静萱是旭阳最大的股东了。” 这下我是彻底懵了,脑袋像个桶,装了满满的全是浆糊,一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殷杰说他是为了邝硕手里的股份才娶我,邝硕却说他是为了殷杰手里的股份,兜兜转转,却又变成他是真的爱我,究竟什么才是真?还有雨晴,殷辰,他们在这场角逐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递了杯水给我:“我知道你一时可能无法接受我说的话,但我发誓,对你我从来都没有谎言。我也是刚刚知道真相,一直保护的妈妈变成逼死亲生母亲的凶手,一直防备的大哥却是最疼我的亲哥哥,这一切都变得太快,我都接受不了,又怎么能强求你呢?只是我哥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我希望你能回到他身边,他需要你。” 我颤颤地伸出手,并没有去接水杯,而是握住了他的手,问出了我一直不敢问的话:“在你心里,我究竟处于什么地位?” “你觉得阿杰的心里你是什么地位?” 我脱口而出:“家人。” 他笑了,像初春的迎春花:“那也是我心里的定位。” 邝硕帮我订了最快飞回a市的航班,我坐在候机室里,握着手机一遍又一遍解锁,却始终没有勇气拨下那通最熟悉的号码,直到登机时间到了,我关上手机,坐在位子上心乱如麻。 回到a市,我先去了城郊的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租房的夫妻也不在。屋里一如从前,没有一丝改变。离开的时候恰巧遇上来打扫的家政,她告诉我,这里没有人住,屋主请她每天过来打扫,最重要的是照顾主卧的花。 后来我回到天堂园的邝家,还有我们初次相逢的地方,再次见面的地方,甚至是他妈妈的墓前,都没有他的身影,连带着殷辰,一起不见了。 我找到了晟宅,阮一正在客厅逗着俩孩子。她似乎一直在等我,只是她的话给不了我多少实质性的帮助。 她说:“殷辰这个gay还真是有本事,真的把你们给分开了。静萱,一直都是颢追着你求着你甚至不惜关着你,如今他不见了,也是时候换你去找他了。” 难怪我一直觉得殷辰怪怪的,本以为是错觉,原来是真的。我渐渐明白为什么一开始他会告诉我所谓的真相了,那些事也许有真的,但一定都被裁剪过了,根本就不能信。殷辰做了这么多,大概都是为了邝颢,如今邝颢走了,他应该跟着了。 我回了学校一趟,找到雨晴,总觉得她有可能知道殷辰在哪里。我抄近道路过小花园,看见雨晴正坐在我们从前一起背书的长椅上,手里拿着那本《佳期如梦之海上繁花》,却目空神洞。 “雨晴?” 雨晴抬起头看着我,她的眼神很奇怪,像是无所谓了,彻底放弃了。她一直都是我们三个人中最刻苦的,也是我认识的人中最积极的,这个样子的她让我觉得陌生。 我又叫了她一声,她却恍若未闻,静谧的好像雕塑,只剩下嘴巴一张一合:“静萱你知道么,你真的很幸福,有杰少无时无刻在你身边护着你,虽然你们常常打打闹闹,但真的就像是一家人。虽然杰少对我也很好,但总是疏离很多,我知道,我没你可爱没你开朗也没你聪明,又是乡下来的,永远都只能拼命学习用所谓的好成绩来掩饰心里的自卑。后来我们见到了殷辰,你知不知道他的目光一直留在你身上,那样完美的男人,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你,所以当殷辰找上我的时候我甘愿不顾一切,只想留在他身边。”她突然对我笑了一下,看得我有些毛骨悚然,“可是殷辰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我,无论我为他做了多少……” 第二十九章 雨晴将一切和盘托出,我才明白,原来殷杰的下落是雨晴透露出去的。殷辰早就已经知道殷杰的下落,但为了破坏婚礼,不惜赌上亲弟弟的命。车祸是意外,破坏是蓄谋,而邝颢,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毒药浇在我身上,慢慢的让四肢百骸失去了知觉,一颗心瞬间冰凉:“殷辰什么时候找上你的?” 雨晴只是笑:“可能是见到你的第一次就有这个打算了吧,通过我来了解你宣静萱,也可能是你跟杰少大吵一架之后,他借着杰少的名义问你怎么样。还有好多呢,无所谓了,不重要了。” 我突然记起有一次我跷了厨房的课回学校找雨晴,说起结婚伴郎的时候她提到了殷辰,还提及了邝颢跟殷辰是大学同学的关系。我从来都没任何人聊起过邝颢的一切,又或许是从那时候起,何雨晴便不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我没再说什么,只是打了她一巴掌,因为她不知道,她曾经也是殷杰心里的家人。 怎么都找不到邝颢的时候,我打电话给邝硕,他反而笑着跟我说:“我哥应该去了一个你知道却想不到的地方,也许你父亲可以为你指明。” 于是我回了家,自从婚礼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跟家里人联系过,这次回去让我忐忑不安。 家里只有我爸一个人在,看见我回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报纸,忙活着要进厨房:“还没吃晚饭呢把,等会儿,爸给你下碗面去。你这丫头这么久都不给家里来个电话,突然回来也不事先说一声,你妈去你姐那了,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我跟着我爸身后走进厨房,拦住他欲系围巾的手:“爸,我找不到他了,他不见了,我怎么办呢?” 过了很久,我爸拉着我手低声说:“你还是没能好好照顾他是不是?” 我误会是他害死殷杰,我怪他只在意旭阳而不在乎我,我甚至在他没了旭阳的时候跟他说离婚,何止是没有好好照顾,根本就是变本加厉地伤害。我扑进爸爸的怀里嚎啕大哭:“爸,我怎么办呢,找了这样多的地方都找不到他,我是不是再也找不到他了?” 我爸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不会的,你一定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找。” 我扬起哭花的脸,呜咽着:“哪里?” “萱萱,你还记得我们从前生活的地方吗?那时候有个阿姨住在我们地面,你说她是个坏人,因为她常常把自己的孩子打到遍体鳞伤。那时候你才三岁啊,就知道抱着家里的医药箱去给受伤的哥哥上药。萱萱,你还记得那个哥哥的名字吗?” 时光迅速倒退,我恍若看见那个哥哥抱着双膝把脸埋进怀里,蜷成小小的一团。我听见他的叹息,抱着家里的医药箱子蹲在他跟前。他把受伤的手臂搭在我腿上,任由我把一堆东西抹在他伤口上。 “哥哥,你为什么不跑啊?你腿这么长,你一跑她肯定就打不到你了。” “因为她是我妈妈,如果连我都跑开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颢!” 我猛地从爸爸的怀里挣出,我记得了,那个哥哥的名字,是颢。 邝颢。 三岁之前我们并不是生活在a市,而是一个僻静偏远的村落。那时候我家对面突然搬来了一户新邻居,是一对母子,他们不是很热情熟络的人,那妈妈甚至有些残暴。他们搬来那天我们抱着自家新鲜的瓜果去拜访新邻居,不小心敲开了虚掩的门,目睹的是手腕粗的木棍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一个瘦弱男孩的脊背上。我吓得抱住爸爸的腿哇哇大哭,妈妈去拉开男孩的妈妈,男孩也没有继续跪着,跑到我跟前抚着我的后背。 我抽噎着摸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像澄净的海水湛蓝澄清的,仿佛能溢出水来。我往他怀里靠了靠,鼓着腮帮子朝他后背吹气:“哥哥别哭,你疼是不是?萱萱帮你吹吹,每次摔跤妈妈都是这样给我吹吹的,吹吹就不疼了。” 他继续替我顺气:“我不疼,你别哭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只是这样。什么股份玩弄统统都不是,他是会帮我顺气的大哥哥,他是被妈妈打到偏体鳞伤也不会哭不会跑的大哥哥,他是会让我在他伤口上为所欲为的大哥哥。 “爸,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他自己要求的,他希望你爱上的是现在的邝颢,而不是当年受伤的小男孩,他不希望你是因为怜悯才跟他在一起。”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跳舞,掏出来看见竟然是邝颢的短信。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的情话了吧,我让他失望透顶伤透了心,所以他连发个短信都要惜字如金。我看着屏幕上的七个字,蹲在角落里嚎啕大哭。 这类似的话我也对他说过,没有切身体会真的无法体会其中的痛,万箭穿心也不敌其万分之一。 他说,我再也不爱你了。 一句话,在我和他之间划下裂缝堪比天堑,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我越不过去。 我再也找不回他了,真的失去了。 尾声 宣静萱已经枕在病床旁睡着了,昏暗的病房里弥漫着消毒药水的味道,本是刺鼻难闻,如今闻的久了,反倒是越来越离不开了。像是人世间的某些关系,一旦习惯就很难改变,也不愿意改变。静萱慢慢舒展了眉头,邝颢的手指不经意颤动碰到了她的发梢,也没能惊醒她。 梦中,她的颢终于醒来,陪着她看漫山遍野的欧石楠,绚烂绽放。 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也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亲手用自卑和怀疑的心,为最爱的人,掘了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沟渠。你我之间横着的从来都不是财富和地位,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条天堑,让我们情深缘浅?难道这就是结局注定,世上最遥远的距离? 欧石楠,亦像是爱情的两面,若是无情无爱,便是孤独背叛伤至遍体鳞伤,若是两情相悦,肯相信对方,肯坚持下去,哪怕前路荆棘坎坷,也终会喜获幸福的爱情。 番外一:我再也不爱你了1 邝颢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已经好几天了,不肯吃饭也不肯睡觉,殷辰几次想撞门进来都被他给吓回去了。 他把枪放在枕头下面,其实越是这样就越是睡不着,因为这把枪曾经射出一发子弹,险些要了她在乎的那个人的命——殷杰。那次的事不好说是谁的错,因为是殷杰上门挑衅在先,他的枪擦枪走火在后,而这场烽火的目的恰是为了同一个人。 他不清楚有着这样一个和他一样可以保护她的人存在是种幸运还是威胁,只是当子弹嵌进殷杰头颅的时候,他开始害怕,害怕会因为这样失去她。 殷辰告诉她殷景荨的事后她没有走,知道邝硕和股份的事后也没有离开,可是到了殷杰这里他就没底了,在她的意识里,殷杰应该是个很重要的存在。婚礼上他尽力不想让她知道,可是还是抵挡不住她一颗心渐行渐远。 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因为她真的离开了,可笑他还以为关着她就可以让她留下,却没想到她的一句不爱就让他再也没了留住她的勇气。 他在十岁那年遇见她,那时候她只有三岁,胖嘟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肉球。那天妈妈又在打他,其实他都已经习惯这种折磨了,比起看见妈妈哭,他宁愿受皮肉之苦,只是没想到她看见自己的样子会被吓哭了。她当时抱着她爸爸的腿哇哇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于是第一次,他在母亲打他的时候走开。 他蹲在她面前,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看着她的哭的惨兮兮的小脸,他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不过他忍住了,因为她伸着肉肉的小手摩挲着他的眼睛。 她说:“哥哥别哭,你疼是不是?萱萱帮你吹吹,每次摔跤妈妈都是这样给我吹吹的,吹吹就不疼了。” 他其实真的不疼的,比起被父亲抛弃被坏女人辱骂拧打,这些真的不算什么。 每次被打后,他都习惯一个人坐在空地上,整个人都蜷成一团,这样他才有安全感。只是他的习惯被她改变了,因为她总会吃力地抱着家里的医药箱蹲在他跟前,要他伸出手来替他上药。 她的技术真的不怎么样,小伤口被她处理后就立即蔓延至四肢百骸,但他从来都不说,在门口等着她来,静静地坐着让她弄,听她在耳边喋喋不休。 有一次替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她不小心被玻璃划伤了手,他像要丢了命似的把她的手捧在手里,他太笨了,一碰就让她疼的哇哇大叫。从那时候起他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要成为一名医生,一名最出色的医生,那样他就可以保护她不让她受伤,就算她受伤了他也可以给她最好的治疗。 幸福似乎从来不长久,叔叔换了新的工作,要带着她要搬家了,离开这里。她毕竟还是太小啊,竟然不知道舍不得,还兴高采烈地跑过来跟他讲,搬到新家后她就会有自己的房间了。离开的时候东西搬上了车,她跟她爸爸坐在前面,咧着嘴露出两只小虎牙冲他摆手。她很快就把脑袋转进车里,却不知道,他一直看到车子消失不见,看到咸鸭蛋消失星星出来。 她是他脏污不堪生活中唯一的亮点,也是支撑着他去读医的动力,即使旧屋改建成商场他留不住,也要靠着过去的记忆走下去,可是他没想到妈妈的意念会这样坚决,甚至不惜在他面前堕楼。那时候他已经抓住妈妈的手了,只是一心求死的人是开弓之剑,难以拉回。妈妈对着他笑,手上却在不停用力,尖锐的墙壁摩擦着他的皮肉,鲜血流在相握的地方,越来越滑,他也越来越恐惧,整颗心被万蚁噬咬,顷刻荡然无存。最后令他支持不住的不是疼痛和恐惧,而是妈妈的话。 她说,邝海江,你为什么要送欧石楠给我?你是想让我孤独一辈子还是背叛我一辈子? 然后他明白了,他的母亲已然死了。 他没能完整保住他们小时候的家,也没有办法留住他的母亲,他也许再也没有办法见到他的萱萱了。 他放弃了就读三年的医科,转战金融,用了三年的时间顺利拿到硕士证书。不是他天资过人,而是他够用功,够坚忍,将别人娱乐的时间全部拿来读书,将别人休息的时间一半用来筹划。 殷景颜用父亲的前途来要挟妈妈,他就要将旭阳整个握在手里;她不肯让妈妈认回自己的儿子,他偏偏要让邝硕知道一切;她自恃千金小姐名门淑女,他就要让她在众人面前身败名裂。 曾经偶然救了晟天的晟浩中,而这层关系下的帮助也成为他进入旭阳的巨大推力,除了这个,就是殷家最小的女儿,殷景荨。之所以找上她,是因为殷景荨从小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刁蛮任性容易利用,离婚之后用大笔赡养费从殷景颜手里买下了旭阳10%的股份。 当时的晟天其实已经在慢慢漂白了,只是还有很多难以掌控的黑暗,于是他利用这份黑暗,以最快的速度攫取旭阳的股份。他设局引殷景荨吸毒拿到她手里的股份,用晟浩中的名义购买散股,还有邝海江因为歉疚补偿给他的10%,他距离成功越来越近,只要拿到他亲弟弟手里的10%,旭阳就会是他的囊中之物,届时他可以将殷景颜对他们母子所做的一切公之于众,他不用再受任何人威胁,可以让母亲得以瞑目。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她。 那一天是旭阳某家具城的开业典礼,本来他是不管这种赔本产业的,但是殷景颜渐渐对他生疑,所以他接受了公司任命,在那里担任副总。 为了减轻殷景颜的疑心,他故意借口不到将开业典礼延后,甚至慌慌张张赶去上班,就这样与她相撞。他大概过了太久勾心斗角的日子,有些防备过剩,伸手就把她给推出去了,后来听到她脚踝处一声脆响才反应过来。残存学医的职业病在这一刻显现,他抱着她在一旁坐下。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就是当年的小女孩,只是莫名地想要靠近,后来她拉着他哭的惨兮兮的样子才让他怀疑。她拽着他的衣服,羞赧地跟他说抱歉。他低头看见自己皱巴巴的衣服,也看见她想要抚平褶皱的右手。虎口位置有道不甚明显的伤疤,是小时候她为他上药时弄伤的,那个位置,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宣静萱。 她是萱萱。 番外一:我再也不爱你了2 他没敢告诉她自己是谁,因为现在的自己实在太过肮脏,伤害,利用,勾心斗角,为了稳固在旭阳的地位四下低声拼业绩,这样的他根本就配不起她。大概只有天知道他有多想见到她,想与不敢变成冷热两个极端,将他的心冷热交炙。原来他邝颢也有手足无措的一天,于是他选择了逃离。 晚上的时候殷辰约了他吃饭,但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了殷杰的声音。殷杰还是那样的鄙夷,连说他的花都这样嫌弃,于是他没开门,发短信告诉殷辰有事,不过去了。 他其实还是去了,不过是呆在门外,因为他听见了她的声音,舍不得不靠近。 屋里很热闹,尤其是她来了之后,他还听到邝硕的声音,听见他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声音。他开车回了天堂园,进了邝硕的卧房,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童年合影,男孩子是邝硕,而他身旁搭着他肩膀露出小虎牙笑着的女孩子,自然就是她。 她记得邝硕,可是,会记得自己吗? 他开始慌了。 人一旦慌乱,就容易慌不择路。 想他邝颢也是自负聪明的人,却选了一条最坏的路走。酒店的诱奸,医院的威胁,他忘了,如果不是她本来就有的好感,这种做法只会让她离他更远。只是他顾不得了,害怕晚一步她就会变成别人的,于是一步步地泥足深陷,只为了能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那天他照例打电话给她,想约她吃晚餐,她似乎哭了,竟然要跟他分手。他苦思冥想是不是自己哪个地方做错了,出了纰漏,让她开口说分手,却什么也想不到。当晚殷杰来找他,见面不由分说就先给了他一拳,把他本来就糊涂的脑子打得更加找不着北。 殷杰咬牙切齿地揪着他的衣领,一副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的样子:“邝颢你又玩什么把戏?害了我小姑姑还不够,现在又来祸害我最好的朋友,你真当我是死的?我告诉你,宣静萱不是你想象的女孩子,她玩不起,你别去招惹她!” 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殷杰。他何其大意啊,竟忘记了始终敌对他的殷杰。 后来他不停地给她打电话,起初只是没人接,到后来干脆关机。她是在躲他啊,可是躲的过吗? 邝颢不会给她离开的机会,哪怕是用上他最不耻的威胁。妈妈也是这样以死威胁,当时他除了内疚就是愤恨,可如今他也要用同样的方式把她带回自己身边。 家里本就存着不少酒,安眠药更是小菜一碟。起初他是一颗药一口酒,到后来竟控制不住,整瓶都灌了下去,想着,如果连死都不能把她留在身边的话,那就死吧。 在意识尚还残存的时候他叫殷纶送他到了她的学校,一个人站在宿舍楼下吹着冷风,脑袋反而越来越清醒。他想见她,非常非常想,想着想着竟然就听见了她的声音。抱着她的那一刻,纵然胃里翻江倒海心痛如绞,还是笑了。 医院里醒过来的时候她就陪在身边,她说:“邝颢,我们结婚吧。” 就知道,她是在乎的。 婚姻开始,他慢慢放心了,因为在法律上她已经是他的了。 他带着她回家,回她的家。因为是她,所以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只是没想到,她爸爸还记得他是谁。 他不想她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每天被打的小男孩,他不想她是因为同情才留在他身边,因为即使是得到了她的人,他也不确定她是爱自己的,所以他请求岳父帮他隐瞒。他要等,等有朝一日她全心全意爱上邝颢之后亲口告诉她。 后来见到了黎城,揭开了多年前的伤疤。 当年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后来还是殷景颜出面把他从警察局里救了出来,她给了黎城一笔钱,让黎城改口供。黎城本就不需要改口供,因为他的确没听见任何事,但他可以收下钱后说好话。知道当时真正情况的只有他跟殷辰两个人,而殷辰,不会让他有事。他也很清楚殷景颜的目的,她害死了妈妈却不想让邝海江起疑心,所以她要留着他这条命,继续扮演慈母的角色。 看到黎城和宣静言的表情后他就知道,黎城虽然不会把当年的事乱说,却不会瞒着宣静言,而宣静言也一定会告诉她这件事。他借口回了房间,心里百味杂陈,他本就不想瞒她任何事,只是到了开口的一刻才明白迈出这一步有多难。她回来的时候在门口徘徊良久,他只好去开门,她却只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 那一刻他有种心碎的错觉,拼尽力气问出一句:“你相信吗?” 她没有回答,反而低着头苦笑。 呵,她相信了。本以为是幸福的开端,却没想到是凌迟前的海市蜃楼。他真的心碎了,这样的一件事都让她难以接受,如果全盘托出会怎样?她兴许会后悔遇见自己吧。 他想走,只是舍不得步步缓慢沉重。那是他的静萱啊,他怎么舍得离开。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让他遇上她,如果早几年,他还不是那么脏的时候,该多好。 错误的时间,即使遇上对的人,也是没有缘分。 突然,她从后面抱住他:“我只相信你,只要你说不是我就说不是,就算是真的我也可以当不是。你知不知道跟你说分手的那一个星期我是怎么过的?我拼了命去念书,只为了不想起你,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还是没有办法,万分之一秒的空闲也可以看见你的脸。如果没有你我要怎么活?这样的我没有你要怎么活?” 他是想要走的,只是她开口留他,他就更加舍不得了。 他反身抱着她,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对不起,下一次,只要你要走,我绝对不会拦着你,只是这一次,我不想放开手。 他带她去了苏格兰,因为有这样一个传说,如果一对恋人在共同目睹了欧石楠的广袤寂寥之后还能够在一起,那么欧石楠带来的就不再是孤独背叛的诅咒,而是幸福爱情的祝福。 番外一:我再也不爱你了3 他慢慢将他的一切暴露在她面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想让她一点一点接受自己。但他还是生性多疑,于是派人跟着她,一则保护一则监视。 那几天因为度蜜月而空下了很多公务,所以起初几天都放她一个人在家,自己一个人忙到凌晨。她很体贴,既不吵也不闹,只是嫌闷,想出去工作。他不想她抛头露面,更加害怕她接触到认识martin的人,知道martin只是个每天为了合约没有原则没有自尊的癞皮狗,怕她会心疼,也怕她会失望,于是打发她去学做菜。 突然有一天派去监视的人打电话告诉他,她去了城郊的家具城,看见他抱着一个女人出来之后就一个人去了卡亚迪,喝到烂醉。 看见他抱着一个女人?那个时间她应该在私家厨房学习,怎么会跑到城郊来?他立即打电话,却没人接,他飞车赶到卡亚迪,却看见她像个没事人一样招了辆出租车回家,然后连灯都不开就进屋关门。 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他的心也开始陷入黑暗,摇摇欲坠。为什么不问呢,他可以解释的。 那是他跟殷景荨最后一次见面,因为他已经拿到了她的股份,没有必要再跟她纠缠下去,而且他们之间还真的什么都没有,除了毒品与股份交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之前,殷景荨竟然跟踪他找到了晟家庄园,她犯了瘾跪在他面前求他给她毒品,因为这是别处找不到的,只有他有,所以她放下殷家小姐的高贵姿态,面容惨白的没有一丝生气。他突然大发恻隐之心,好心劝告她戒毒,她听了,在他怀里哭着点头。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阮一的号码,因为身边能够信得过的女性朋友只有阮一一个。他将整件事告诉阮一,他希望阮一可以帮他解答。阮一沉思了一会儿告诉他:“宣静萱也许不像你想象的那般单纯,她心里知道的东西可能远比你想象的多。找个时间带她回家来,总该让她慢慢知道邝颢的事情,一点一点知道,她会比较容易接受。” 她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有多少,都是关于什么的?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说? 他一个人泡在酒吧里,烈性的龙舌兰被他像白开水一样一杯接着一杯灌进嘴里,辛辣的触感从口腔不间断地往下蔓延,心却麻木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后来是殷辰找到了他,不由分说地夺下他手里的酒杯:“你他妈的为了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是不是?” 自大学与殷辰相识,他一直都是文质彬彬的君子,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爆粗口。邝颢的眼睛已然猩红,看着面前动怒的男人也变了色,现了叠影。他将手重重地搭在殷辰肩上带着哭腔问:“如果一个女人无论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没有任何表示,这,意味着什么?” 殷辰沉吟良久,伸手覆上他滚烫的侧脸:“只有不爱一个人,才会视而不见。” 只有不爱,才会视而不见。 头痛欲裂,犹记得火山喷发的瞬间,地动山摇毁天灭地,方圆百里,莫不殃及,而他的痛,只能毁灭了他自己。他按着头痛的部位,整个人蜷成一团,身下的被单早已皱成一团。 从警局出来后他第一时间赶去了医院,殷辰告诉他,孩子没有了,而她有服用堕胎药的迹象。她不爱他,终究还是不爱啊,所以因为殷杰的死就残忍地连他们的孩子都不要,狠心地跟他说离婚。 她永远都不知道当他知道孩子没了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心境,他早就已经怀疑有这个孩子的存在,没敢告诉她,害怕她不肯要,便想等到事情结束带她离开的时候再去确认,只是没想到,等待变成永恒的失去。 但他还是得强颜安慰她,他跟她说没关系,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殊不知,这个孩子的胎死腹中就已经让他感到恐惧了,他仿佛可以遇见,她的离开。 那段彷徨无助的日子像是在地狱里挣扎求生,前所未有的恐惧让他渐渐失去自我,他也开始自我麻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即使每天晚上她都会叫着殷杰和婷婷的名字哭醒。 这种麻醉一直持续到董事会前四天。 那天她抱着一本婴儿手册对他笑,她说:“颢,婷婷在家里等我们呢。” 他的心一下子被抛进冰山火海里循环交炙,看着那本被她抱在怀里的书,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他不是不知道这本书里有什么,也知道无论多少股份都已经撼动不了现今的局面了,只是一旦让她把这书里面的东西送出去,她就真的不会留在他身边了。 他看着房门上的新锁,觉得越发可笑,再严密的锁,锁不住她的心,又有什么用呢?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于是他告诉她,会让何雨晴来陪她。 一纸离婚协议是放她离开了,但远远不够,他会让她彻彻底底离开。他答应过的,如果有一天她要离开,就绝对不会拦着,更何况是现在的自己? 他勉强自己颤巍巍地拿起手机,将预设已久的短信打开,踌躇良久才狠心按下发送键。短信很简单,是签离婚协议书那天写下的——我再也不爱你了。 她那天是那样决绝,多一秒钟都不愿意待下去,他提笔一笔一笔写下自己的名字,伴随着她离开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心死。 在门前她突然停下来,连头都没回。她问:“你知道我们女儿为什么叫思婷吗?我爱的只是martin,从来都不是邝颢。” 他知道,她爱的不是他,就算她曾经爱过,也只是martin,而且他也没有资格让她爱了。 如果连命都没有了,又何必把她困在身边一同痛苦?他放她走,咬牙在协议上划下最后一笔。 也许真的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秦川送他以防万一的枪走火害死了殷杰,如今他也被伤了同样的部位,甚至更加凶险。殷辰告诉他,安全取出子弹的可能性很小,一个不慎,也许瘫痪,也许长睡不醒,也许······ 不重要了,有什么所谓呢,反正没有了她,什么也都没有了。殷辰劝他去医院,怎么可以去那里呢,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和她相识的地方,因为这里有着他最美好的回忆,也是他答应了她却一直没能带她回来的地方。 是他们真正的家啊。 卧室渐渐昏黄晃动着,他的身体也越发的无力,只能遥望着窗台上放着一盆紫色的欧石楠。 曾经这是他的最爱,因为紫色是帝王之色,而如今,他只是借由这花来幻想她的样子。那一天,他将一朵紫色的欧石楠交到她手心,她那么高兴,像个精灵一样笑着叫出欧石楠三个字,只是他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喜怒哀乐全部都属于martin。 我爱的只是martin,从来都不是邝颢。 从来都不是他啊······ 他仿佛看见了她的脸,仿佛听见了她的声音,看来是回光返照吧,不过能看见她最后一面,真好······ 番外二:思颢 已经很久都没有睡的这么香了,我想这里面还是思颢的功劳最大。不知道谁已经把窗帘拉起来了,炫目的日光照得我睁不开眼睛:“思颢。” 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冷的,思颢也不见了! 哪里还顾得上刺眼不刺眼,我一骨碌翻身下床,连睡衣都来不及换下就往楼下跑:“宣静言你怎么又把思颢抱走了!” 姐姐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白了我一眼:“一大早鬼吼什么,我刚把俩孩子哄睡。你这个没脑子的就顾着自己睡觉了,孩子醒了半天了你都不知道,还好意思半夜从我身边把孩子抱走。”姐姐转身回去,似乎又想到什么转过来,“再提醒一次,那是我儿子,叫思莞,别天天神神叨叨乱叫!” 说罢扬起手里的汤勺,作势朝我脑袋上猛敲。我才不理她呢,回房间洗漱换衣又去找我们家思颢。 小家伙今年才一岁半,跟他妹妹思尔是对龙凤胎,长得那是白白净净可可爱爱,让人第一眼看见就舍不得撒手。俩孩子都窝在小床上呼呼大睡,我伸手摸了摸思莞的小脸,不自觉地又想起婷婷。 每每想起婷婷就是抑不住的伤感,所以当时黎城赶不过来我陪着姐姐进产房,让我看到了小思莞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孩子跟我有缘分。也是因为这样,我擅自决定叫这孩子思颢,谁知道遭到了全家大小一致反对。当时黎城还专门找我谈了次心,语重心长了半天也没把我打动,最后竟然面露赧色:“萱萱,这,叫黎思颢似乎不太合适吧?” 似乎还真不太合适。好吧,我大人大量让了一步:“小名叫思颢,就我一个人叫。” 经此一役,再也没有人来劝我了,只是变着法地不让我看见孩子,不是姐姐带孩子去打疫苗了,就是姐夫带孩子买东西了,我的天,有必要像防人贩子似的防着我吗? 其实真没必要,因为很快我就离开了a市,去了国外。殷辰说,颢的病,去国外治疗的效果会好很多。 说起来很真是要感谢殷辰,要不是他,也许我跟颢就真的天人永隔了。 那天我接到颢的短信蹲在角落里哭的惨兮兮,爸爸鼓励我让我把他追回来,爸爸说,只要我用心,一定可以让他回来的。于是我坐上出租车,一路风尘仆仆三个小时,终于找到了当年我们初识的故居。 这里已经不复从前,周边大大小小高楼耸立,我们原来住的地方已经变成商场人来人往,那一刻我的确是快要绝望了,却没想到会是殷辰给了我希望。 我赶到殷辰说的那个地方,竟然会是杰少带我来的那个废弃的别墅。在别墅后面的空地上,我看着面前几乎没有改变的两两相对的小平房,时光也似乎随之倒退至三岁,曾经有个大哥哥总是坐在屋前的小板凳上,让我将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药水涂在他身上。我疼的都皱眉头,他却永远笑着摸摸我的头发:“萱萱别哭,我不疼。” 记忆中有个深情的男人也是这样将心爱之人的家搬到了奢华的皇宫,可惜努力了十八年也没能让那个女人真心爱上他。他是一开始就错了,用了最卑劣的手段来得到一份本就不属于他的爱情,最后的结局自然也是意料之中,但邝颢是什么样的心情藏起我们的家?无助,失落,还是难堪悲痛?包惜弱爱的是杨铁心,自然对完颜洪烈的痴心无动于衷,那我呢,我又对口口声声说爱的人做了什么? 我吸了吸鼻子,踏进了自己家门,走进了曾经和姐姐共同拥挤的小屋,那里有他的身影,只是一晃眼,就什么都没有了。难道是我的幻觉?可是我明明就闻到了他的味道。回头才发现,原来是窗台上放着的欧石楠,被风吹着散发出来的味道。 不对,我的房间怎么可能有欧石楠? “颢!” 我知道是他,一定是他来过这里,一定是他! 床单褶皱成一团,摸上去似乎还有余温,他一定在这里呆过,只是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就离开? 看着房间里温馨的装饰,我开始明白,原来他说的家是真的,他早就已经布置好了,就在这里,没有喧嚣,没有争吵,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我们的家,从来都不是天堂园,也不是城郊别墅,更加不是晟家,而是这里,他用尽心力保留下来的,我们相识的地方。 接到殷辰电话之后我匆匆忙忙赶到医院,手术室外空无一人,却亮着手术中三个字。很快门开了,殷辰摘下口罩叫来了护士,将一份文件递到我手里:“签了。” 文件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兴许是字太小,也有可能是我的眼镜该换了,竟一个字都看不清楚:“这是什么?” 殷辰似乎很忙,一丝耐性都没有:“颢头部中弹,情况恶化的比我想象中要快,现在必须开刀把子弹取出来,但他不愿意,怕自己死在手术台上,怕再也见不到你这个永远只会伤害他的女人。这场手术没有家属同意我没有办法替他开刀,你要是想他死,尽管不签字。” 我想起殷杰的伤,知道头部中弹意味着什么,却没说什么,静静在他指着的位置签下自己的名字。他很快又走进去,然后亮起手术中三个字。 我知道他为什么非让我签字不可,按理说我跟颢已经离婚了,就算要家属签字也轮不到我,更何况他自己就是主刀医生,只要他想动刀,哪里会在乎有没有那份同意书。他是想让颢知道,我是同意的,我就守在外面。 手术算不上成功,因为颢一直都没有醒过来,但殷辰却很高兴,他说能活着就已经是大幸了。 原来这场手术是场赌博,我们三个人全是赌桌上的棋子。其实没有人输吧,不管颢会不会醒,起码我知道他是最爱我的,而我也会一直守在他身边,而殷辰,放手了,看开了。 我带着颢在国外差不多呆了一年半,昨晚上才刚刚回来,安排颢在医院住下后,难得的思乡就偷了一天懒,跑回家来了。姐姐他们本来不是跟爸妈住在一起的,是姐姐怀孕了才被逼回来的,现在还一生俩,我妈要是肯放姐姐走就跟让太阳从西边出来差不多。 虽然这比喻不怎么恰当,但却相当的有道理,在我钻进姐姐房间抱走思莞的时候。姐姐当时估计是困的不行,才会屈服在我的软磨硬泡上,所以我抱着小宝贝回我自己的房间,难得睡了个好觉。 吃饭的时候俩孩子已经都醒了,被他们的娘亲和外婆一左一右抱在饭桌前喂饭。俩孩子别看小小的,食量可大着呢,不一会儿就已经吃掉大半碗粥了。 我吞掉嘴里的白粥,笑嘻嘻地摸了思颢肥嘟嘟的小脸一把:“思颢,小姨带你去看小姨夫好不好啊?” 姐姐立即警惕地抱着孩子背对着我:“你想干什么?” “不要这样么姐姐,我就带孩子去给颢看一眼,你知道他已经睡了三年多了。” 言外之意就是要借你儿子唤醒我老公! 我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一脸惊愕的大宣同志,后者抱着孩子立即跳起来对我敬而远之:“宣静萱,这是我儿子!” “我知道,我又没让你把思颢过继给我,就是想让颢看孩子一眼嘛。” 我使出浑身解数扒着姐姐的胳膊不放,可还是没能打动护犊心切的大宣同志,逼于无奈我只好求助于母亲大人:“妈!” 嘿嘿,一切反动者都是纸老虎,撒娇才是制胜之道! 我美滋滋抱着被包的像只粽子的小思颢走进颢的病房,已经中午了,阳光照进来有些刺眼,我把孩子放在地上,自己绕过病床去拉窗帘,听见身后咯咯的笑声,一回头原来是思颢这个鬼灵精正在拽着颢的右手正往床上蹦。 以思颢这个身高想直接蹦上床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大发善心拎着他的俩只胳膊把他提到了床上,让他坐在颢的跟前。 护士似乎已经替他洗漱过了,整个人都显得精神奕奕的。我抚着他光洁的下巴笑着:“颢,这是思颢,很可爱的,你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看他?我知道你很累,但你真的睡的太久了,久到我快要忘记你的声音了。doctor michael明明就说你恢复的很好,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醒过来呢?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所以不愿意醒?” 在国外那些日子,每天都在沉默中度过,好不容易碰上颢动动手指头或者眼皮,就是不醒。一次次兴奋,一次次失望,失望过后甚至会觉得累,却怎么也哭不出。我想医生大概是看见了我的绝望,才说颢恢复的很好,故意哄我的吧。 思颢也许是听出了我的悲伤,肥嘟嘟的小手使劲够我的眼睛,却总是短了些距离。 颢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而思颢又不能在医院里待太久,小孩子的抵抗力始终太差,所以我决定先带孩子回去,至于颢,我想我要另谋他法了。 思颢似乎知道我要带他走了,竟然弓着身子凑近颢,在我刚才摸过的地方亲了一下,还不客气地把口水留上面了。 我有些抽,这小子是把我家老公的下巴当成香鸡腿了,垂涎三尺? 抽了张纸巾将口水擦掉后,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原来是亲亲啊,于是很幸福地在某人依旧俊美的脸庞上大亲了一口,才抱着孩子转身往外走。 思颢这小子估计还想再颢身上留下些什么,扑蹬着小爪子要回去,我才不搭理他呢,我老公怎么可以让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轻薄? “臭小子,下次绝对不能抱你过来!” 身后突然传来是声响让我惊得差点连思颢都扔地上了,那么那么熟悉的声音啊,老天终于抬爱让我再次听见了。只不过,这语调怎么貌似有点怪呢? “静萱,那你准备抱着谁家孩子再来咬我一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