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妻逆袭六个反派团宠她》 第1章 穿成反派后娘 “大哥,她居然敢打小妹,一定要狠狠地饿她几顿!” “三,三哥,坏女人要,要打死的。” “打死太便宜,抽筋扒皮才解恨。” “老二,谷南伊那样的女人,的确该死,但我们要做的干净一点,不能暴露了我们的身份。” 谷南伊躺在一个破草堆上,听着外面这几个孩子的对话,眉心突突跳,这对话,怎么这么熟悉? 她刚才就察觉到不对劲,原本白嫩纤细的手指,如今结结实实地胖了一圈,更别提她突然变得像水桶一样的腰,还有两条分都分不开的大象腿…… 她皱眉,悄声走到门后,隔着大大的门缝往外看了一眼—— 五个小孩子正蹲在院子中,四男一女,眉目都生得清俊,青一色穿着灰扑扑的衣衫,由高到矮围成一个圈,正低声讨论着什么。 谷南伊握着门缝的胖手突然抖了抖,只觉得头更晕了! 多么熟悉的人物造型,多么熟悉的对话台词啊! 结合目前的处境,她立刻联想到了自己此刻的身份—— 飞机失事后,她穿进了自己写的一部大男主小说里,成了五个小反派的后娘、大反派的新妻,一个活了没两集就领了盒饭的大炮灰! 在她写的原著中,炮灰后娘因为打了最小的那个女孩,被刚成亲两天的大反派直接一剑扎了个透心凉! 所以,才有了刚刚那几个小反派的对话。 等等,那不就意味着,大反派回来,她离死就不远了? 不行,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她不能死! …… 谷南伊强装淡定地推门,在几个反派的注视下,急忙往厨房跑去。 因为大反派谢初尧和这几个孩子的身份特殊,为了掩人耳目,只能住在山里。 所以这里只有五间屋子,最大的是正屋,紧挨着是一个小屋子,东侧是厨房和谷南伊所在的杂物间,西侧是大反派谢初尧的屋子。 谷南伊因为身子肥胖,她的跑在小孩们看来又慢又喘,且滑稽。 等到了厨房,她才知道什么叫绝望! 为了让剧情更有张力,谷南伊设定的几个反派是前朝的落难皇族,一朝巨变缺吃少穿,穷的要死…… 谷南伊摇头,把不相干的事情暂时抛在脑后。 她必需要马上扭转剧面,改变自己的结局! 三皇子的设定是个吃货,现在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靠做些好吃的来讨好一下几个小的——可谁知道,这厨房里只有少量的白米,连菜都没有! 忽的,她的余光扫到半框红枣,女人盈眸一闪,有了别的想法……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谷南伊端着一盘卖相尚佳的米糕从厨房出来。 刚推开正屋的门,就有一柄冷剑横在她的脖子处,随即传来一道冷冽如冰的声音:“找死!” 谷南伊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一把冰冷的长剑贴住了脖子。 完了完了,原书里的血溅当场的剧情要来了! 不过按着她的记忆,她应该还有几句话的台词可以抢救一下自己…… 想到这里,她手端米糕,“笑”着望向眼前俊美无双,却满脸冷肃弑杀的男人。 他的长剑剑尖还在滴血,一手持剑,脚边还横着一只鲜血淋漓的野味…… “你,你回来了……” 第2章 靠祖传的厨艺保命 谢初尧一双冷眸直接落在了浑身发颤,笑比哭还难看的谷南伊身上。 他身上带着从外而来的寒意,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萦绕着,加上那淬了寒冰的声音,简直让人入赘冰窖! “非晚脸上的红印是怎么回事?” 谷南伊心神一颤,赶忙偷眼去瞧谢非晚,正好撞上了小姑娘湿漉漉的,满眼委屈的视线。 谷南伊一时想不到好的台词,“是,是……” 此时的屋里,“全家人”都在,小反派中的老二——一个病弱少年恶劣地勾了勾唇角,“还不是因为这个女人,爹要给妹妹作主。” 他的语气充满恶意,谷南伊赶忙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感觉到那锋利的剑锋下,自己全身的血液几近凝滞,一时间,娇容有点惨白,只能强抵着大反派谢初尧骇人的气息,讨好地举了举手中的盘子,“我,我特意做了香甜的红枣米糕,给孩子们尝尝……” 一时间,屋子里没人回答。 一大五小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了她的脸上。 谷南伊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双腿愈发站不住,最后,她充满希望的目光落在了屋子里的小胖子身上,他是小反派中的老三,名叫谢向云。 而他,果然也不负重望—— 竟真的哒哒哒地跑了过来,深嗅一口糕点甜美的香气,来了一句,“哎呦,果然很甜,我尝尝。” 说完,小胖子谢向云毫不客气地拿起了一块米糕,放在了嘴里。 “向云!放下!” 屋里一直保持沉稳镇定的谢见宵急忙开口,他是五个小反派中的老大,攻于心计,很善长收敛情绪,而他在先前谢初尧追问小姑娘的脸时没出声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在想,自己要怎么向谢初尧请命——由自己亲自动手,弄死谷南伊! 小胖子谢向云突然双眼一亮,在两位哥哥与一双弟妹一脸震惊且错愕的注视下,咂摸了咂摸嘴:“天啊!好吃!桑榆,非晚,快来吃糕点,太好吃了。” 最小的两个反派,今年才四岁,是一对龙凤胎,男孩是哥哥,叫谢桑榆,女孩是妹妹,叫谢非晚。 闻言,女孩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男孩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糕点。 从来到山里,五个孩子不缺衣少吃就算很好了,最大的两个小反派尚且能挨,但下面三个弟妹,却早就受不住了,老三足足瘦了一大圈,老四老五愈发面黄肌瘦,吃饭没有一点胃口。 零嘴哎,自从国破家亡后,他们多久没吃过了? 可谷南伊是个恶女人,他们才不过去! 老二谢砚南见三弟已经将那个女人带过来的米糕吃下去,回神,转头瞪向刚松了口气的谷南伊,杀意乍现。 无事献殷勤,必有诡计! 谢初尧一双冷目悄然扫过几个孩子的神色,他不过出门一趟,回来后,几个孩子就都对谷南伊产生了浓浓的戒备,这事——不对劲! 他正要再追问谢非晚脸上的红印时,谢向云却干脆抓了两个米糕转身小跑向弟妹,将糕点递到他们嘴前,脆声开口:“三哥刚才吃了,真香。” 这等美味,堪比宫中御厨! 小姑娘看着手里白嫩香甜的米糕,诱人的味道钻到鼻子里,瞬间在脑中扎了根,忍不住的,她张嘴咬了一口。 随后,湿漉漉的大眼睛瞬间一亮,她先是喂了双胞胎哥哥一块,然后将自己咬剩下的半块递向了仍旧拿刀架着谷南伊的谢初尧。 “爹,你尝尝,红枣米糕。” 小姑娘的声音仿佛如天籁之音一样,听到这句话后,谢初尧冰冷的神色也难得地动容了,长剑在谷南伊的脖子上松了几分,“不用,你们几个吃吧。” 桑榆和非晚两人的食欲一直不好,男人原本还想着,过两日带他们下山去看看大夫,没想到谷南伊居然有办法…… 算了,暂时留这女人一条狗命! 谢初尧的视线再次挪到了谷南伊身上,瞧着她胖脸上满是担惊受怕的模样,男人再度皱眉,神情带着打量—— 怎么一下午不见,这个女人……不太一样了,她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谷南伊见谢初尧眼中褪去杀意,长剑也终于收了回去,心中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长气。 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看了眼地上死透了的野物,对男人道:“这个,给我吧,我,我去做饭,孩子们都饿了。” 男人敛下思绪,没有应声。 谷南伊知道这是他的默许,心知总算躲过一劫,赶忙捡起地上的猎物,急匆匆地推门而出。 临到门前,她还听见谢向云嘟囔的声音:“这女人又蠢又笨又凶,不过胆子小,做的糕点也好吃……” 后面他们说什么,谷南伊就听不清了,只能听到老二谢砚南冷哼一声。 谷南伊脊背发凉,冰冷的手指抓着死透了的野味,一边快步往厨房走去,一边回忆自己给谢初尧的人设——世家名将,狠厉冷心,生来多疑,果断,一步步爬上高位后,将新朝搅得满城风雨。 在这样的男人面前,危险系数太高了! 她与其讨好一个危险冷漠的大反派,还不如先照顾好几个孩子,才能找机会活下去。 然后,找机会——逃跑! 第3章 谢初尧 那边,正屋里,非晚因为吃了谷南伊做的糕点而开了胃,倒是难得的,几个小反派默契地没有提谷南伊打了谢非晚一事。 但那女人前后反差太大,还是值得他们对谢初尧提一提。 谢初尧总结几个小孩对谷南伊的最终判决:“那谷南伊,先留着以观后效。” 谢向云点头,最先出声,“冲着做东西好吃,可以先看看。” 非晚和桑榆没说话,算是默认。 老大谢见宵和老二谢砚南见弟妹都同意,心中不太赞同,但也没说什么—— 有他们在,如果谷南伊在做不敬的事,直接砍死。 谢见宵见这件事讨论完,往前走了一步,神色郑重,压低声音问谢初尧:“国父,我们已经在山林中待了三个月,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计划?” 他目光沉沉,毫不畏惧地与气势迫人的男人对视,脊背挺直,却也不失敬意。 谢初尧将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开春朝廷招新兵,我会想办法进去。” 谢见宵一副老成做派,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倒是苍白病态的谢砚南摸了摸腰间的剑,几欲开口,又马上压下了心底的情绪—— 大哥比他更想复国,他着什么急? 可这动作已经做了出来,谢砚南见大哥看过来,只好扯了别的话题:“那个女人变化太大,我们要提防。” 几个兄弟虽看似和睦,实则有亲疏之分。 谢向云听谢砚南这般说,不以为然的吧唧着嘴,故意道:“国父和哥哥们商量的都是大事,那个女人算什么?估计除了厨艺不错,翻不出来什么浪花!” 此时的小胖子并不知道,他最后的这句话,日后会被上帝揪着啪啪啪的打脸。 谢砚南沉眼,轻哼一声,将脑袋扭到一旁。 两个小孩对视一眼,默默缩了缩身子,试图将存在感放到最低。 谢初尧眉头轻皱。 恰逢这时,门口传来一点响动。 谢初尧深眸半眯,“谁在外面?” 门外的谷南伊心跟着微颤,硬着头皮推门进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篮子,神色强装淡定,总的表现和刚才在屋子里的没什么变化,试探道:“厨房里没有菜,我打算去采点冬笋,所以晚饭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做。” 谢初尧深眸警惕不减,奇怪问:“有肉不就行了吗?” 他没有注意到,最大的谢见宵和谢砚南飞快对视一眼,,难得一次露出同样的表情。 谢见宵和谢砚南心里暗想:怪不得国父从来不买菜,餐餐吃肉,只当他懒得操这份心,谁料竟是不知道。 谷南伊被谢初尧的反问一噎,讪笑着解释:“小孩子肠胃都弱,天天吃肉也不好,荤素搭配着才有营养……” 她看了一眼最小的非晚和桑榆,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要一起去吗?” 采冬笋正是可以拉近和孩子们关系的好机会,桑榆一贯听妹妹的,非晚又是个心软的小姑娘,她要是能把这两个的好感度刷上来,以后的日子,应该能好受多了吧? 谷南伊心中的小算盘打的极好。 她没料到,先响应的,竟是小胖子谢向云。 谢向云一脸兴奋,“我要去!” 自从来了山里,快要无聊死了! 非晚则想起方才的美味,再加上很久没有出去玩了,听三哥要去,小姑娘也附和点头,“可以一起。” 桑榆担心妹妹出什么岔子,立刻道:“我也去。” 谷南伊答应的很爽快。 都是小孩子,一起就一起呗。 谢初尧见三个孩子都要跟着去,心中不放心,“我带路。” 谷南伊,“……” 她一脸便秘的看着走到院子里的谢初尧,心情复杂极了。 这种想拉拢小反派,却反被大反派“特殊照顾”的感觉,是不是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4章 谢初尧观察谷南伊 最终,谢见宵和谢砚南留下看家,谢初尧带着谷南伊和几个小孩子进了山。 当日谢初尧等人从京中出逃,为了安全,他带着皇子和公主们一路南下,用了别人身份,去官府挂了户籍后,就带着孩子们躲在深山老林中。 几人一住便是几个月。 他们避世而居,若非孩子们真的需要女人照顾,谢初尧也不会从山下的谷家庄“娶”一个女人回来。 说是娶,更不如说买来合适。 男人用了二两银子,便把谷南伊从山下带到了山里—— 至于那二两银子,是他顺手杀了碍他眼的山匪截来的。 不过,谷南伊这乡野村妇,先不说长得模样如何,这脾气却是差得很。 这几日,他也到了忍耐的边缘。 谢初尧带着她进山的打算只有一个:观察一下,若是别有目的,直接杀了算了! “向云,桑榆,非晚!别跑远了,小心山里有狼。” 谷南伊的声音打断了谢初尧的思绪。 他回神,冷淡地回头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胖女人,见她额上出了不少汗,表情确实是一副担心的模样,只是不知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了。 谢向云仗着有谢初尧在,带着弟弟妹妹一路上跑来跑去,觉得哪哪都稀奇,没有一刻闲的,最后带着他们钻进了林子里。 谷南伊眼看着瞧不见三个孩子的影子了,握着篮子的手收紧,焦急地看向谢初尧,眼神询问怎么办? 男人侧目,没有理会。 这里目前不算深山,没有狼,更没有什么危险,有什么可担心的? 谷南伊如果一个人,肯定回去找,可有谢初尧盯着她不敢,怂!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小胖子谢向云的声音便从远处传了过来:“爹!快来,我发现冬笋了!” 谢初尧闻言,加快脚步走过去,和他有一段距离的谷南伊则需要一路小跑才能追上他。 冬笋长在一处颇为茂盛的竹林中,谷南伊瞧见这林子,才觉得,多亏有谢初尧带路,不然单单凭她,根本找不到。 她靠在竹子上喘气,左右环视了一下,不由笑道:“这下好了,咱们晚上有得吃了!” 小吃货谢向云听说有吃的,也顾不上对谷南伊的厌恶,好奇的转头问道:“冬笋怎么采?” 谢向云出身皇庭,倒是知道冬笋产自竹子,至于怎么采冬笋,没一个知道的。 谢初尧也不会,等着谷南伊的后话。 他在北方长大,从军虽然辛苦,可农家活,一窍不通。 谷南伊只笑,指着粗壮的竹子下面,轻声道:“冬笋埋在土里,来年要破土长成竹子。瞧见这样有些松动、裂开的土,顺着挖就是了。哦对,我带了工具……” 说着,她从篮子里拿出来三个小小的锄头,都是从院子里直接捡来的。 谢初尧扫了眼谷南伊,直接接过锄头挖起了冬笋。 谷南伊瞧着他动作利落,挖开土后,没两下便见了竹鞭,很快就带出了许多粗壮的竹笋。 “哇!找到了。” 非晚好奇的蹲在一旁,双手托腮小声地惊叹。 桑榆则陪着妹妹,见她做出惊讶的表情,觉得好玩,也随着做。 两个模样相似的小豆芽表情动作一致,让人看了,觉得异常可爱。 谢向云见真的可以挖出冬笋,也寻了一处可能有冬笋的土壤,朝下挖了起来。 他想起从前在宫里吃过香嫩可口的笋肉,便忍不住口水直流,手里的动作也愈发卖力。 有了谢初尧和谢向云这两个得力的劳力,都不需要谷南伊动手,她只管把这父子俩挖出来的笋拍打干净泥土,收在篮子里。 女人抽空回头瞥了眼两个最小的孩子,就看到那如出一辙的可人小表情,嘴边轻扬一抹笑。 非晚最先注意到谷南伊看过来,一秒收好表情,往哥哥旁边站了站。 桑榆看到妹妹的动作,脸上也正色了几分,对妹妹做出了保护的动作。 小姑娘见谷南伊蹲下去却不挖笋,而是在把土往回推,歪着小脑袋好奇问道:“你在做什么?” 谷南伊已经收回目光,听到问题头也没抬,轻柔道:“把土培好,非晚没瞧见这里面还有笋尖?来年还要长竹子的。” 两个小孩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心中的好奇更甚,一起凑过去。 谷南伊长舒了口气,暗戳戳的给两小孩灌输一些正确的做法:“咱们吃不了多少。若是因为挖了几个冬笋回去,却破坏了一片竹林,来年长不出竹子来,那该多可惜?” 非晚不理解,小声反驳:“反正明年我们就不在了,这竹林好坏,与我们何干?” 第5章 谷南伊活不成了 谷南伊听到小非晚的反驳,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手上动作不停。 毕竟今天她刚和这些小反派有冲突,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不然,不敢保证能活着离开! 一贯不爱说话的桑榆,见谷南伊还在认真地培土,思凝几秒后,建议:“妹妹,咱们也把土,土填上吧。” 非晚嘴上反驳谷南伊,可哥哥给出建议的时候,并没多说什么,依言点头。 两个孩子在谷南伊身边蹲了下来,谷南伊见状,随手从篮子里又拿出两个小号的铁铲,递到他们手里。 三个人一起干起了活。 一大两小没注意,不远处的谢初尧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深眸讳莫。 谷南伊的篮子渐渐装满,一行人便启程往家走去。 新鲜挖出来的冬笋在这个季节最是可口的菜。 谷南伊先把将笋用淡盐水煮上去除草酸和涩味,随后,动作利落地收拾谢初尧带回来的野味。 等到太阳下山,她做好了一大锅鲜香的竹笋炖汤,又做了一道干煸冬笋片,与野鸡肉爆炒,喷香无比。 菜上桌,虽然只有两道菜,却也是五个孩子这几个月来吃到的最美味的食物,加上谷南伊今天蒸的米饭松软可口,一大锅饭很快见了底。 谢向云吃得兴起,平日里吃得不多的谢见宵、谢砚南,也忍不住多下了几次筷子。 就连两个最小的孩子,一改往日吃饭时蔫蔫的样子,多吃了半碗米饭。 谢初尧的食欲一向不怎么高,在他看来,美食可吃,同样需要自制。 他冷眼将几个孩子的行为收在眼底,心道:若是谷南伊一直这样安安稳稳不闹腾,这个厨娘倒可以留下。 饭后,谷南伊洗完碗,收拾完厨房,就回到自己睡的破茅屋。 外面的冷风吹着,很快,她身上的暖意,被屋子中四处漏风的寒气给吹走。 左堵右堵,还是有冷风进来。 谷南伊透着破洞,羡慕地望着谢初尧住的屋子,又将目光挪向主屋—— 那是四个男孩子住的屋子。 主屋右边也有个屋子,是小姑娘单独住的。 谷南伊能清楚的看到,那三个屋子中,露出的温暖烛光。 羡慕! 她收回目光,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在稻草堆里蜷了起来。 如今她的要求真不高,吃得饱、穿得暖就好…… 不然,不能活着离开! …… 另一边。 谢初尧将小公主护送回自己的小屋子。 小非晚胆子小,会害怕,所以,谢初尧会陪着,等她睡着。 小姑娘心底和他亲近,却也不敢越了界。 小公主躺在床上,小声的和谢初尧说着话,“国父,我们开春就可以走了吗?” 谢初尧性格虽冷,对小公主还是很爱护的,耐心也十足,听她问起,正色安慰道:“公主再忍忍。等过了这个冬天,臣便想办法将你们安顿好,然后再去办事。” 在他看来,公主年纪尚小,又是金枝玉叶,受这样的苦,实在是委屈。 非晚一双明亮的眼睛眨了眨,摇头,声音酥软,“国父,非晚想跟着你一起去。” 国父武艺超群,身体健硕,让她感到安全感十足。 谢初尧沉默了片刻,思考是否可行。 半响,他摇头低声道:“还是不妥。如今虽不再风餐露宿,但躲躲藏藏这么些时日,公主消瘦不少,而且,呆在臣身边,势必会很危险。” 非晚笑笑,见他拒绝也不觉得意外,换了话题:“谷南伊这个厨娘今日做的饭菜很好吃,我和哥哥很喜欢。” 男人点头:“那日后便让她经常做饭。” 非晚趁着谢初尧心情不错,便想给她说两句好话:“国父日后莫要再找谷南伊的麻烦了,可以吗?” 女孩见国父不解的眼神,继续道:“她说国父娶了她,却让她住在最差的草屋里;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要照顾我们的起居,心中觉得不满,她才不小心打了我……” 谢初尧面色陡然一冷,打断:“那女人居然打了公主?” 非晚被谢初尧凌厉的目光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国父……” 没等她说什么,男人转身出了门。 女孩爬起来看,只见国父直直朝谷南伊的茅草屋而去。 非晚眼中满是担忧:完了,国父生气了,谷南伊活不成了! 第6章 女人就是麻烦! 谷南伊蜷缩在硬梆梆的稻草堆里,只觉得浑身的热气,在这毫无御寒功效的草堆中被散了个干净。 她身上穿的破烂夹袄,保暖效果聊胜于无,还不如这一身肥肉来的有用。 女人哆哆嗦嗦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直到手脚冷得开始发麻,半点瞌睡也无。 想到在现代时的生活,她虽无父无母,但乐得一个人逍遥自在,从来没有因为生计问题发过愁,更别说吃这样的苦头了。 冬天还长得很,今夜不过是第一晚,她总该要想想别的办法熬过去,一定要活着离开! ——谷南伊这么安慰着自己,慢慢地开始睡过去。 突然一阵声响,将她震醒。 “怎么了?” 谷南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从草堆上抬起了上身,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来人。 谢初尧带进来的寒风往谷南伊脸上一吹,她瞬间便清醒了过来,更别提男人俊冷无比的脸上还带着杀人的表情。 她的娇容上带着些惊慌失措,忐忑的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第一句怎么了,带着没反应过来的不满,第二句怎么了,则是面临死亡的恐惧。 谢初尧牙关紧咬,原本以为自己会先一刀宰了这胆大包天的恶毒女人,可进来,瞧见的却是谷南伊蜷缩在稻草堆里的可怜模样。 她一身棉袄破烂的不像样子,头上更是插着半根稻草,滑稽又可怜;尤其是谷南伊刚刚醒来的时候,那双好看的眼睛,清凌凌的,露出些与她好不相衬的美丽。 他敏锐的将这个压下,男人的声音仿佛淬了冰一般,鹰眸含怒:“你给我起来!” 谢初尧有些气恼,他为什么不杀她,还和她废话! 谷南伊赶紧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眼中露出些茫然和无措—— 她睡得好好的,又怎么惹了这个阎王? 男人黑沉的双眼射出狼一样凶狠的光,“非晚的脸,是被你打的。” 小公主那般高贵,不是这等乡野村妇能碰的。 谷南伊浑身一抖,抬眼看了眼面前的男人,惊恐地发现谢初尧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胖手上—— 他不会想剁了她的手吧?! “我,我……” 她周身的血液仿佛冻住了一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在她穿过来之前,原身确实给了小姑娘一巴掌,这是她怎么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可谢初尧不拿原身当人看,娶了人家却把她视作牛马,连下人都不如,不然的话,原身也不会冲一个孩子动手。 谷南伊身体中还残留着原主怨怼的情绪,她想起这些,不由悲从中来,眼泪说掉就掉,“我今天下午和你解释了,不是故意的……我虽然脾气不好,不至于拿小孩子撒气!” 女人越说越伤心,“我在谷家村过的好好的,如今嫁给你,吃不饱穿不暖不说,夜里还要睡这样死人睡的茅草房,冰窖一样!你买我时,我以为你是救赎我的天神,以为是良人!” 说着,她毫无形象的抹泪,“谁知,你这般欺辱我不说,现在还冤枉我打孩子!” 后面这句话有些胡扯,可原主不在,她就是这样的心态!对,没错!谢初尧就是冤枉她! 谷南伊的泪哭没了,狠狠的抽噎了几下,大着胆子抬眼看向男人,语气诚恳道:“今天我瞧着小姑娘可爱,心生喜欢,就想摸摸她的脸,谁知,我的手冻僵了,这才不小心划拉了一下。” 女人哭得稀里哗啦,声音震天响,在这寂静的山中,整个院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谢初尧深眸半眯,听她哭,心中觉得厌烦,恨不得把她丢得远远的,可脑海中一闪过而过谷南伊的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低斥道:“别哭了!” 他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觉得自己魔怔了! 谷南伊被男人这一吓,兀自哭着,声音小了许多,一边打着哭嗝,一边害怕的重复:“要,要不是我在这破屋里冻得,不至于伤了非晚……” 这是觉得冷了? 男人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只冷笑一声,反问:“这就冷了?” 谷南伊擦擦眼泪,一阵冷风吹过来,再加上方才大哭出了一身汗,被这冷风一激,她不由哆嗦一下,适时打了个喷嚏。 女人没好气的回应,“要不,您在这睡一晚试试?” 谢初尧后退了半步,警惕的看着面前的胖女人,联想起她方才说的“嫁给他”,硬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女人是要自荐枕席? 他厌恶地瞥了一眼谷南伊,警告道:“你最好不要对我有什么心思,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男人却没有给她反驳的时间,兀自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谷南伊气得咬牙,小声骂道:“随进随出,门也不关!太过分了!我怎么会塑造出这种不懂礼数,不懂怜香惜玉的反派!” 谷南伊暗想:谢初尧说的“分内的事”不就是给他照顾几个小崽子么?晚上他们已经饱饱吃了一餐,还不够? 不过,她什么时候对他别有心思了?她可是要时刻想着逃跑的人! 冷风吹过,谷南伊回神。 她搓着手臂驱赶寒冷,关上了门。 就在谷南伊重新躺下没一会儿,身上也慢慢积攒起些许暖气时,房门又被“吱呀”一声踹开,寒风顿时倾泻而入。 谷南伊秀眉倒竖,终于忍无可忍,她刚张嘴想要骂人的时候,嘴里的话就被兜头一个棉被给堵了回去。 棉被? 谷南伊好不容易把自己扒拉出来,抬眼看向门口—— 男人丢下棉被便走了,这次倒是记得带上门。 …… 谢初尧一边往主屋去,一边心想:自己这二两银子不能白花;再说,若是她硬生生冻死了,他还得再买个人照顾皇子公主? 嘶,女人就是麻烦! 第7章 她还能再活几天 谷南伊抱着那床虽不绵软,却足够厚实的棉被,陷入了沉思。 大反派这是什么意思?山匪也好、叛军也罢,谢初尧手起刀落,杀人都不带眨一眨眼的,能有这么好心给她送被子? 谢初尧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她这小命,还能再活几天?!一定要想办法逃走! 谷南伊猜不透大反派的想法,也多亏谢初尧丢进来的棉被,她在古代的第一个夜晚,总算捱了过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她就被冻醒了。 昨夜稀稀地下了些雪。 虽是刚刚入冬,可山上的气温已经非常低了。 谷南伊推开房门,便瞧见院子里薄薄铺了一层雪。 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候,山里应该更没有人吧? 谷南伊正想着事,便见谢初尧从院子外走进来,呼吸间白色的水汽在他面前融成一团,莫名将男人周身肃杀的气质削弱了些。 他肩上扛着一只瞧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棕灰色猎物,鲜血糊在毛皮之上,已经冻成红渍渍的一团。 谢初尧余光瞥见茅草屋前缩成的那一团胖胖的影子,沉声开口道:“谷南伊,来收拾东西。” 他一开口,谷南伊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冷气从她的脚底蹿到脑后。 “这么早就去打了猎啊……” 她慢慢挪到谢初尧跟前,眼睛盯着脚尖不肯看他,没话找话一般,硬挤出来这么一句。 男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随手把肩上的猎物扔到了地上,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屋。 没了谢初尧这个煞神在跟前,谷南伊暗自松了一口气,蹲下身去仔细地看,这才瞧出来男人今早猎到的是一头野猪。 她忍着心里的抗拒,认命地把野兽的尸体连拉带扛地拽到了厨房里,烧了热水,开始处理野猪。 谷南伊对此虽没有经验,却也知道大致该怎么做,不过是用开水把野猪烫一遍,剥皮切肉。 等天色大亮时,她不仅做好了一大家子吃的早饭,野猪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等众人用完饭,谷南伊叫住了谢初尧。 “郎君……”她顿了顿,自己都觉得这两字有些难为情,“家里油盐都少了,什么时候下山去采买一些?” 谢初尧眉头一皱:“你叫我什么?” 这个时代的女子唤男子,可以用“郎君”来称呼,不论是否为夫妻。 早上刚刚坐在一桌一起吃过饭,谷南伊对谢初尧的恐惧,多多少少也退了些。 她见谢初尧这么问,心里不由吐槽:不叫你郎君,难道还要唤你夫君不成? 至于像“谢郎”这样情人之间亲昵的称呼,更不可能! 谷南伊胆怯的看了谢初尧一眼,小声道:“昨天非晚教我这么称呼的。” 反正现在非晚不在,他也不会真去问。 见谷南伊抬出非晚来,谢初尧皱眉,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我就要下山,你若想去采买,便跟着。” “好。” 谷南伊眼光瞬间微亮,下山逃跑的机会就多了! 谷南伊不敢让谢初尧多等,赶忙去收拾东西,不一会儿便提了一个篮子出来。 谢初尧斜睨了眼,没有多说什么,抬脚大步往山下走去。 身材偏胖的谷南伊气喘吁吁地跟在男人身后,手里还抱着沉甸甸的篮子,等两人到了山下,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男人把谷南伊放在城门前,便去办自己的事情去了。 谷南伊顾不得看谢初尧去了哪里,一个人站在城门口,狼狈地喘粗气。 她心里无奈极了,不能指望谢初尧!他干嘛走那么快!采买东西不要钱的吗? 不过,好在她早有准备,带了些东西出来。 谷南伊在原地休息够了,认命地重新提起篮子,进了城。 昨天挖的冬笋还有小半篮子剩下,再加上山里的野猪肉,也有不少东西。 如今山上下了雪,又有野兽出没,不愁没有人买。 等把这些先卖完了,有了银子,再说采买和看逃跑路线吧! 第8章 下山采买 谷南伊进城后,没注意到身后一闪而过的身影。 谢初尧并没有离开,而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看她是去采买,还是有别的打算。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城里比山上暖和很多。 谷南伊双手抱着篮子,拦下几个路人问商铺分布的情况—— 也是她幸运,正好赶上城里每月一次的大集,人群熙熙攘攘,很热闹。 她寻了一处干净的位置,把篮子放了下来,自己靠在墙根,对来往的行人叫卖道:“冬笋,新鲜的冬笋,昨天才从山上采的冬笋!” “野猪肉,有没有人想尝尝山里的野猪肉。” 女人才不过吆喝了两声,便有人上前来问:“小女郎,你这怎么还有野味卖?” 谷南伊笑着抬头,朗爽开口:“我家男人是山里的猎户,野猪是今早才猎到的,冬笋也鲜得很,大爷要不要买一些尝尝?” 那人见她虽穿得破了些,手脚干净,脸上也没有集市商贩常见的精明神色,轻嗯了声,蹲下来瞧了瞧她篮子里的东西。 野猪肉已经被切成了大小相近的肉块,用洗净的干草包着,看上去比寻常肉贩卖的还要干净。 “小女郎,这野猪肉确实不错,给我来两块。只是如今山上下了雪,更有野狼出没,还是劝劝你家夫君,少进山打猎吧。” 谷南伊笑了笑,没有说话,利索地取了肉,收钱。 她这一篮子山珍野味,很快便被识货的人买光了。 剩下的小半篮冬笋,城里酒楼负责采购的小伙计看上之后,二话不说全给包了圆,还告诉谷南伊,下次若有新鲜的冬笋,便送到福禄酒楼里去。 这算是有了个销售渠道。 谷南伊言笑晏晏的和小二多说了几句,并把人送走。 自己带来的东西全都卖完了,她收拾了一下篮子,又数了数这一上午卖到的铜板,心满意足地起身去了商铺汇聚的街道。 女人没有注意,她做的这些,谢初尧全程看在眼里。 男人剑眉紧蹙,怀疑她在和官府的人做勾结,毕竟这女人变化太大了! 他一路尾随,有些搞不懂谷南伊,她出入的多是香料、糕点铺子,最后又去布庄转了一圈,一切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谢初尧只得压下心里的怀疑,现身与她汇合。 “郎君!你办完事啦?” 谷南伊刚从最后的商铺出来,就看到不远处站立的男人。 如今这副身体胖的很,稍微走两步就要喘,一早从山上下来,又逛街买了许多东西,她早就逛累了。 瞧见谢初尧,女人一时间竟还有些开心,她刚才观察四周,愣是没找到第二个城门! 谢初尧一如既往的沉着脸,瞥了她一眼:“回去。” 谷南伊“哎”了一声,拎起手里的篮子,小跑两步跟上了谢初尧。 她是谢初尧这个人的塑造者,自然知道,男人生性多疑,又是个手段狠辣的,如今她的变化这么大,不可能不引起男人的警惕。 谷南伊经过几次试探,已经慢慢摸清了谢初尧的底线,只要不犯到他面前来,他也懒得理会她。 回程的路上,谷南伊看似无意,实则小心地絮叨:“多亏了郎君今天早晨猎的这头野猪,不光咱们有了口福,还能卖钱,换些家用。” “昨天采的冬笋也很好卖。家里短缺的东西,多采买几次便能补齐了。” “向云爱吃甜的,越甜他越喜欢;我看桑榆和非晚胃口便要差些,这次还买了山楂,回头做些山楂糕,给两个小的开开胃。” “还有些钱剩下,如今天冷了,回去给你做一身棉服……” 男人原本不想理会,听到谷南伊说的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停住了脚。 他瞥了一眼谷南伊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又将头扭了回去:“做你的就是,我不怕冷。” 男人这句话冒出来,成功让谷南伊消了音。 她杏眼瞪着男人的背影,心中觉得怪异,他刚才算是关心她? 不,肯定不是,一定是她的错觉! 好在,这次将镇子里的布局大概摸了个清楚,也算是收获吧! 第9章 他没信任她 上山的路崎岖难行,加上又下过雪,谷南伊闷头跟在谢初尧身后,全凭一口气才坚持到了山上。 好在出了太阳,天气也没有那么冷了。 等回到熟悉的小院,谷南伊刚进院子,就见三皇子谢向云从正屋里冲了出来,一双眼睛发亮:“不是说下山买东西?可买了做糕点的材料?” 小胖子虽然难伺候,可心思却是兄弟几个里最好猜的那个,没多少尊卑概念,吃过谷南伊做的美食,与她说话时语气熟稔了许多。 谷南伊笑着拍了拍自己抱着的篮子:“喏,都在里面了,今天中午就给你们做好吃的!” 谢向云肉眼可见地心情愉悦起来,他一边翻翻捡捡谷南伊采买的东西,一边催她去做饭。 他轻声嘟囔道:“爹也该帮帮忙,这么大个篮子,她一个女人提着多费劲。” 谢初尧眼皮都没抬,神情未变,没接话。 谷南伊因着小胖子这么一句向着自己的话,心脏有些发软。 三皇子这个吃货,因为她埋怨大反派,嗯…… 谷南伊刚准备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就听谢向云又道:“别看她胖,力气却没有多少,不然还能多买回来些……” 这是赤果果的嫌弃。 谷南伊还未成型的感动瞬间化为飞烟。 谷南伊气的心脏疼,这对名义上的父子,嘴怎么都这么毒! 她气呼呼地提着篮子去了厨房,把这一上午采购的调料、食材归整在灶台边,又熟练地用早上买的食材蒸上了几个糕点,准备好午饭用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她看看天色,便提着篮子进了正屋。 正屋中央,暖洋洋生着一个碳火炉子,整个房间虽不至于温暖如春,却比外面天寒地冻舒适极了。 许是在等吃午饭,几个孩子都在屋里,没瞧见谢初尧的影子。 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坐在窗前对弈,听见谷南伊的声音,谁也没有抬头。 她从篮子里拿出一卷软尺,对一旁玩耍的小姑娘道:“非晚,你的衣裳薄了,下雪抵不住寒。过来量量尺寸,咱们这几天做两套新的夹袄出来。” 小姑娘从小被几个哥哥娇宠着长大,心思本就简单—— 即便是流离失所,世情冷暖也不会让她体会到,一直是个单纯善良的模样。 听说谷南伊要做新衣裳给自己,小姑娘脸上露出个开心的笑。 小公主蹦蹦跳跳地来到谷南伊身边,扬起脸问:“你会做什么样的衣裳?好看吗?” 桑榆紧紧跟在妹妹身边,警惕地看着谷南伊,没有说话,仿佛随时预备保护妹妹。 谷南伊笑着摸了摸非晚的脸颊,白嫩嫩的小脸上已经看不出昨日的红痕,她柔声道:“非晚喜欢什么样子的,就做什么样的。” 说完,她轻柔地用软尺量过小姑娘的胳膊、腿,偶尔碰到她的痒痒肉,小姑娘便“咯咯”笑出声来。 桑榆的警惕慢慢放松,瞧着妹妹脸上纯然的笑容,不由得也扯出一抹笑。 谷南伊翻了翻她买的布料,又朝小姑娘身上比划了几下,柔声道:“非晚皮肤白,便是藏蓝色也能穿得好看。桑榆也做一身一样颜色的,怎么样?” 桑榆摇头:“我,我不用。给哥哥们和妹妹做,做就好。” 虽然也想和妹妹做一样颜色的衣服,可弟不能越兄。 兄长都没新衣服,他怎么可以有? 说话间,谢初尧带着谢向云从外面走进来。 谷南伊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又低头开始给桑榆量尺寸。 她声音轻快柔和,浅笑对桑榆道:“你和妹妹身量差不多,又是小孩子,费不了多少布料。咱们先做你们两个的衣裳,等过几日,再去城里买布,做哥哥们的。” 桑榆听此,便乖乖任由谷南伊摆弄,非晚则在一旁看,一边好奇地发问今日买了什么。 谷南伊便把今日去城里卖山货、采买东西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她。 小姑娘双眼发亮,小声说:“我也想去城里瞧瞧……” 几个孩子是前朝皇室,虽说新帝已经宣布了他们的死讯,可一直有人在暗中寻找他们的踪迹。 这就是为什么谢初尧要带着他们几个住在山中。 谷南伊知道事情的原委,要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轻声哄她:“现在这么冷,大人还好,小孩子一路走下山去,脚都能冻掉了呢!等开春暖和了,咱们一起出门。” 非晚和哥哥对视,桑榆见妹妹欣喜,咧嘴笑了。 非晚脆生生的开口“那说好了呀!” 谷南伊点头:“说好了。我先给你们把衣裳做出来,非晚就穿藏蓝色的,好不好?” 谢见宵和谢砚南虽在对弈,却一直听着谷南伊和弟弟妹妹的对话,越听心里越觉得古怪。 谷南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耐心了?给他们做饭,给弟妹做衣裳,还答应带他们出去玩…… 这简直与她刚来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谢初尧瞧见两人的眼神,出声道:“见宵、砚南,午时前去练半个时辰剑。” 二人轻嗯了声,把棋子收回棋盒,拿着剑出了门。 几人错身而过时,谢见宵和谢砚南见国父薄唇动了动,低声对他们道:“盯紧谷南伊,照顾好非晚他们。” 谢见宵和谢砚南在这种事上很齐心,轻点头。 谷南伊记下桑榆和非晚的尺寸,觉得身后有些古怪,回头去看,不经意间撞入了谢初尧深如寒潭的眸子中。 那双深眸漆黑如墨,不带一点情绪,让人无端联想起雪地里伺机而动的孤狼。 她脖颈一凉,赶忙回过了头去。 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住,谷南伊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心惊。 她清楚她造出来的这个人物,他有这样的神情,代表根本没有信任她。 不过也是,多疑如谢初尧,与他这样危险的人物绑在一起,迟早丢了小命。 算了,有时间在下山看看! 第10章 是他杀了人夺来的 除了谢初尧会时不时出门打个猎,孩子们都安心待在家里。 谷南伊与他们相处,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吃过午饭后,她便又进了厨房。 用不了半个时辰,她变戏法一般端出来几碟糕点。 谢向云最先注意,心中吃惊于她的本事,瞧着那一个个小巧精致的米糕、面饼,摆在农家用的粗瓷盘上,让人瞧着无端食欲大开。 桑榆和非晚跟着三哥,齐齐凑到桌边,好奇地问:“这些都是你做的?” 谷南伊擦擦汗,浅笑的点了点头,“这盘山楂糕酸甜可口,最是开胃。咱们中午吃了肉食,尤其是桑榆和非晚,你们还小,容易积食。吃些山楂,也能助消化。” 两个孩子听着,不由自主从盘子里捏了一小块鲜红的糕点,放在了嘴里。 谷南伊在糕点里放了冰糖,加上山楂本身的味道,清甜里带着果子淡淡的酸味,让人欲罢不能。 两个最小的孩子这边吃着酸甜口的山楂糕,三皇子谢向云已经把盘子里的糕点都尝了一遍,连连点头:“这个山药糕里面还放了枣泥?不过比昨天的米糕要好吃多了!” 见三个孩子吃得开心,谷南伊脸上也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意。 她在现代喜欢研究各种美食和糕点,中式的、西式的都做了个遍,没想到有朝一日来到这个世界,也派上了用场。 非晚的小手又拿起一块枣泥山药糕,尝了一口,双眼亮晶晶的,顾不上说话,像只小老鼠一样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谷南伊看在眼里,心中爱极了非晚天真娇憨的模样,不过,不能放任她像谢向云一样毫不顾忌地吃个不住。 她放柔了声音,对小姑娘道:“非晚,糕点可以吃些,但不能影响了吃饭。且你的肠胃不好,每个都尝尝便是,明日我还给你们做。” 小姑娘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不舍,桑榆也在一旁道:“对,妹妹,晚上,还要吃饭。” 两个小孩都停住了手,谢向云笑嘻嘻地朝房间另一头的谢见宵和谢砚南道:“大哥二哥不爱吃甜的,弟弟我就都不客气啦。” 刚刚蒸出来的糕点,从谷南伊端进来时,香甜的气味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房间。 谢见宵从小就是太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谢砚南,也看不上这几个平平无奇的糕点。 两人都没有动口的意思。 谢砚南听到见谢向云这么说,便故意要同他作对,踱步走了过来:“正好二哥饿了,三弟。” 他朝谢向云伸出手,小胖子皱眉,沮丧的啊了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盘子递了过去。 谷南伊原本做的就不多,盘子到了谢砚南手里,已经只剩下了一半。 谢向云眼睁睁地看着二哥几乎是一口一个,瞬间吃光了盘子里的糕点,吃完之后还抹抹嘴,“啧”了一声,嫌弃道:“太甜了。” 小胖子控诉一般瞪着谢砚南,见他毫不在意,不由得又向大哥看过去,却换来了谢见宵的斥责:“从小就教你兄友弟恭,今日不过是一盘糕点,同你二哥争什么?” 谢砚南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明知道大哥是借着骂三弟的名义来敲打自己,装作浑然不知,只懒懒地对谢向云道:“听见大哥的教训没?不过是一盘糕点。孔融让梨的故事都忘了?” 谢向云气鼓鼓地扭头,去跟弟弟妹妹说话了。 谷南伊站在一旁,不由得有些头痛。 他们兄弟三个年岁差的都不大,最大的谢见宵才十二岁而已,往下数谢砚南和谢向云,一个十岁,一个八岁,放在现代都还是小学生的年纪。 可是脑子绝不是小学生的脑子,也不肯好好和平相处。 行吧,这怪作者! 她不想插手这几个兄弟之间的事情,抬眼见谢初尧漠然地坐在一旁,神态自若的喝茶,转移话题一般对他道:“这些糕点孩子们既然喜欢吃,想来也能卖的出去。现在入冬了,尤其是山里下了雪,猎物不好打……我回头去城里卖卖糕点,你也不用那么辛苦。” 谢初尧皱眉,冷声道:“不用。” 谷南伊无语地看着冷若冰霜的男人,知道他不想与自己交流。 可是今日她卖冬笋和野猪肉的钱早就花光了,哪够一家子开销? 除非像他一样,用野人的生活方式在大山里生活,谷南伊可不愿意。 她接着道:“等大雪封山,就没法出门了。总要给孩子们备上更厚的棉被,还有炭火也该多备上些……” 这次没等谷南伊的话说完,谢初尧便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说了,不用。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我自有办法。” 说罢,男人转身出了门,那背影无端露出些杀意,让谷南伊看了心里一抖。 她的这个提议其实另有私心,想着能照顾孩子的同时,能给自己弄点小金库,方便以后逃跑! 到了晚饭时分,谢初尧身上带着风雪的寒意回来了,随手丢给做饭的谷南伊一个钱袋。 她打开一看,里面是白花花的银两。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谷南伊一直坐立难安,脑子里想着谢初尧的性格。 他从不在意钱财,更视人命如草芥,需要钱时便去找几个山匪,或是在山下杀几个地主,取了他们的不义之财。 今日这钱袋,是他杀了人夺来的? 占了血的银两她可不敢用,她还是想办法卖糕点补贴家用和藏小金库吧…… 第11章 卖糕点 第二日一早,谷南伊在厨房里倒腾了许久,做出来一篮子糕点,打算下山去卖。 她上一次认识了城中最大的酒楼里,负责采买的伙计,并打听到城中爱吃零嘴的人不少,她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相信一定可以卖得出去。 谷南伊简单收拾了一番,便下山去了。 她浑然不知,在出门的那一刻,谢初尧便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 谢初尧原本以为谷南伊下山后会去买东西,见她径直去了酒楼后院。 后院。 谷南伊朝里面喊:“柯大哥,柯大哥!” 不多时便有一个汉子走了出来,满脸诧异:“妹子,怎么是你?又采了冬笋不成?” 谷南伊笑着道:“山上还有雪,冬笋不好采呢。今天早上做了糕点,正好进城,来给柯大哥送一些。” 这番话听到耳中,那伙计心里舒坦极了,脸上的笑也真心了几分:“这天寒地冻的,你何苦来一趟!” 说着,他接过了谷南伊手里的纸包。 谷南伊摇头道:“多亏了柯大哥昨日包圆了剩下的冬笋,也让我能早点归家。还没谢谢你呢。” 她虽胖了些,五官却生的不错,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让人联想到雪地里灵巧的鹿。 那伙计摆了摆手,问她:“天这么冷,你不是住在山上么,早点回去是好事。今日进城来做什么?” 既然说到了正题,谷南伊也不遮掩,只把这回进城的目的告诉了伙计:“我别的没什么本事,就是从小爱做些糕点、零嘴,今日给柯大哥送些尝尝,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把这些糕点放在酒楼里卖。” 伙计笑了:“你倒是机灵。” 这天寒地冻的,非赶集的时候,街上来往的行人也不多,谷南伊若还像昨日那般站在街口去卖糕点,只怕一个上午也卖不出去几块。 他想了想,对谷南伊道:“妹子,大哥也不跟你兜圈子,咱们酒楼有酒楼里的规矩,实在不是大哥能帮的。不过我倒有个去处,你能去那里试试。” 谷南伊原本也不抱多少希望,听伙计这么说,便笑道:“我对城里也不熟悉,有柯大哥的帮忙,是再好不过的。” 那伙计指了个糕点铺子给她,让谷南伊把糕点卖到铺子里面去。 虽说可能赚的少些,却省了她许多工夫。 谷南伊提着篮子去了那家糕点铺子,她做的糕点好,出售的价格也很合适,很快便和掌柜的谈妥。 她从铺子里出来时,身上的钱袋已经鼓鼓囊囊的放满了铜板。 正好,有了银子,给山里的孩子留点,剩下的她就可以带着跑路。 谷南伊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昨日答应了给桑榆和非晚做棉衣,如今还得去买些棉花……这些钱,应该也够买不少面粉回家。对了,最好还再买一罐牛乳,可以给孩子们做酥酪吃。” 谷南伊这般盘算着,还没决定好先去哪一家,便听见有人朝着她的方向大喝一声:“歹人站住!” 谷南伊吓了一跳,左右看看,发现那人径直朝自己而来。 那汉子身量很高,穿戴的比寻常人要好许多,一张脸漆黑如碳,模样凶神恶煞,上来就要抓住谷南伊的胳膊,“好哇,可让我逮住了!我家老爷昨夜一宿没有归家,今晨才发现被人暗害,死在了城郊的林子里。你怎会有老爷不离身的钱袋?!是不是和那贼人一伙的?!” 谷南伊被吓了一跳,听他说完,才知道是她别在腰间的那个钱袋惹了祸。 她昨日猜想到谢初尧是杀了人夺的财,心中不安,便把那些银子收了起来,不肯用。 今早出门的时候,女人随手带上了那个钱袋。 这是她的疏忽。 谷南伊扶额,心中叫苦不迭! “大哥,有话好好说,你不要冲动……” 谷南伊试图同那人讲道理。 黑面的大汉恶狠狠道:“好好说?!跟我回去!咱们去见我家主母,再好好说!” 两人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很快就有凑热闹的人围成一团,把点心铺子的掌柜也惊动了出来。 他见那汉子扯着谷南伊不放,实在看不下去,“张五,你家老爷死了,关人家小姑娘什么事?她家里住在山上,穿着打扮都是穷苦的人家,若是真的有了钱,又怎会辛辛苦苦一大早来我铺子里卖糕点?” 看热闹的人也出声了:“谁不知道姓张的平日里嚣张跋扈、鱼肉乡里,给张家种地的人家,没有一年能吃得饱饭!更别提他还放高利贷,害的别人家破人亡!死了活该!” 这话说出来,很快有人附和:“就是!张老五,你别欺负人家小姑娘年纪轻轻,又是一个人进城。若是跟你回了张家,哪里还能出得来?” 谷南伊见众人都向着自己说话,胆子也大了些,心道:多亏了谢初尧杀的这个人作恶多端,不然她今天的麻烦大了。 谷南伊定了定神,才开口道:“这位大哥,我实在不清楚你说的是什么。若说这个钱袋,还是我今天早上在进城的路上捡的,里面也没有钱啊!” 张五“呸”了一声,凶神恶煞道:“你说是捡的就是捡的?我还说你是杀了人抢的呢!不行,随我回张家!” 谷南伊见他毫不讲理,上来就要把自己拽走,有些慌神。 正在谷南伊急得满头大汗时,人群外却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急忙地喊:“张五,张五,你快回去吧!你们张家后院着火了!” 那黑脸汉子闻言一惊,不顾上理会谷南伊,急匆匆跟着报信的人回去救火了。 不远处冒着一股黑烟,看上去确实是起了火。 等到人群散去了,谷南伊才心有余悸地舒了一口气。 原来张家就在这附近,她还大大咧咧拿着人家主子的钱袋,在这里晃来晃去…… 谷南伊回神,正待迈步,抬眼瞧见一个熟悉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男人声音淡淡的,冷若寒潭的深眸瞥了她一眼,淡淡开口:“走吧。” 谷南伊突然觉得后脖子一凉,干笑的点头,提心吊胆地跟上了谢初尧的脚步。 第12章 钱袋子惹出来的祸 谢初尧阴沉着脸,情绪不明地大步向前走,也不管谷南伊跟不跟得上。 男人腿长,苦了谷南伊一路气喘吁吁的小跑,才能不被落下。 两人行至僻静处,谢初尧突然停了下来。 谷南伊差点没收住脚步,在险险撞到男人后背前停了下来。 谢初尧转身,猛兽一样锐利的目光盯住谷南伊的脸,面沉如水。 谷南伊莫名觉得心虚,手心冒汗,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了谢初尧一眼,决定先发制人:“郎君,你怎么也在城里?” 地主家不可能无缘无故失火。 谢初尧出现的那刻,谷南伊就想到了,一定是他放的。 若非他也在城里,她焉能逃过今日一劫。 谢初尧不动声色的回想着方才那一幕,高壮的黑脸汉子扯住谷南伊的衣袖,要把她拽到张家去—— 谷南伊无疑是害怕的,尽管强撑着,他远远也能瞧出她眼底慌乱的情绪。 这一切,都是那钱袋惹的麻烦! 谢初尧暗想:谷南伊当时没有想明白,等冷静下来以后,再蠢,她也会知道那张家的地主是他所杀。 谷南伊不能留! 谷南伊见他浑身上下被低气压笼罩,眼神越来越冷,心底有些发冷。 她清楚,男人越沉静,说明,杀人的心思越重! 谷南伊强行稳神,急智一生,眼底迅速蓄起了一汪眼泪:“方才被一个强抢民女的疯子给拦住,可吓死我了……” 为今之计只有先装傻,蒙混过去再说。 女人真切实意的演着,“呜,张家的火是谁放的?是不是郎君为了给我解围才烧的?要不然我就要被抓去给人家做丫鬟了!看那张五凶神恶煞的样子,张家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好险好险!” 她兀自哭个不住,脸上的五官与秀丽沾不上边,却白白净净,如今沾上些许红,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有点像白面馒头,就是蹭了点红—— 谢初尧如是想。 男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上飘去,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是谢初尧很少瞧见过的干净。 他的眉毛慢慢皱了起来,阴沉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别扭的表情:“别哭了,真丑。” 谷南伊顿了一顿,哭得更大声了,“我刚刚差点被抓走!郎君都不担心我的吗?若是我被抓去了,桑榆、非晚几个孩子怎么办?向云还等着我回去做饭!他们再也见不到我了,呜呜呜。” 谢初尧从小长在边关,很少同女子打交道,偶尔见过几个贵族女子,也都是端庄稳重的大家闺秀,哪里见过这撒泼一般的阵势? 他被吵得头疼,有些不耐烦,冷声斥道:“别哭了!” 谷南伊被吓了一下,果然不敢哭了。 男人心中的犹疑仍未消退,目光冷厉,盯住谷南伊的脸问:“方才张家的下人是因为钱袋拦住了你?” 谷南伊抽泣了两下,委委屈屈地点头:“可,可不是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肯定是瞧着我那钱袋鼓鼓囊囊的,又绣着花,以为里面装着银子,要讹我呢!谁料到那里面都是铜板呢。” 男人心中一动,对谷南伊的怀疑虽没有完全打消,但杀意却慢慢减退了。 “为何不用我给你的钱?” 谢初尧脸上的神色明明没有多少变化,谷南伊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 她感觉自己仿佛在和一个手里拿着电锯的疯子说话,时时刻刻都要小心,好不容易,电锯的转速渐渐慢了,得更加小心才好。 不然别说跑路了,命都没了! 第13章 谷南伊‘作死’ 谷南伊把钱袋放回了手里的篮子中,小声道:“那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万一被偷了怎么办?我已经把银子都藏好了,就在非晚屋里的石盘下面,咱们花铜板就行。” 谢初尧没料到,谷南伊竟是因为舍不得花银子,才阴差阳错摆脱了杀人的嫌疑。 这事做的不错,只是尚且不够听话,得让她今后学着乖些! 谢初尧暗暗想着,冷冷地瞥了谷南伊一眼,“把脸擦擦,走了。” 谷南伊松了一口气,顺从地擦了擦泪,抬脚就要跟上,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顿住了,“我,我还没去买东西……” 说完,她生怕被拒绝一般,又忙补了一句:“家里针线不够,要给孩子们做衣裳呢!点心用的材料也得再买一些了。” 谢初尧皱眉,不耐烦道:“还不快去!” …… 谷南伊动作迅速地买齐了东西,跟着谢初尧往山上去。 男人走在前面,明明是天寒地冻的冬天,却穿着秋日里的一件单衣,瞧着倒是尽显肩宽腿长。 她有点好奇,不知他冷不冷? 谷南伊仗着自己走在谢初尧的身后,便大胆地盯着男人的背影来回打量。 她没有料到男人突然朝后看了一眼。 谷南伊立刻收回了视线,面不改色地平视面前的山路。 等谢初尧回过头去,她的目光又忍不住飘到了男人身上…… 谢初尧在沙场上拼杀多年,早培养出了野兽一般的直觉,别说谷南伊在他身后打量,便是十步开外的人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都能敏锐地察觉出。 男人忍无可忍,终于停住了脚步,微微侧目,蹙眉问道:“你想说什么?” 谷南伊愣了一愣,忘记自己已经被抓包,听着男人醇厚的嗓音,没有明白谢初尧的意思:“什么?” 她无辜的眨了眨眼,娇容有了些许血色,也不知是真的从方才的事故中缓了回来,还是被山上的冷风吹的。 谢初尧也不废话,深眸半眯,暗地握拳,直接问道:“你看了我一路,有什么事情?” 谷南伊原以为自己的小动作没有被发现,就这样被男人直直地问了出来,登时“腾”地涨红了脸。 偷看别人被发现,被别人质问,她还惘然不知,也真的是够丢人的! 她嗫嚅着道:“我,那个,我看看能给你做什么尺码的衣裳。”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理由,谷南伊松了一口气! 谢初尧一眼瞧出了她的心口不一—— 无它,谷南伊那张通红的脸,早就泄露了她的情绪。 谢初尧皱了皱眉,暗想:这女人当真对我有企图? 谷南伊尴尬地出了一身汗,见男人依旧臭着一张脸,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破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她朝山里看了看,转移话题道:“现在天还早,咱们直接回去么?” 谢初尧心里一惊,这女人莫不是还想让他带她在山里转一圈?就像那些,想约他逛园子、赛马吟诗的京都女子一样? 他被自己的想法震到了,双臂上激起点点麻意,一张俊逸非凡的脸也随之越来越冷。 谷南伊只当谢初尧不高兴了,心中叫苦不迭—— 难道看他两眼,他也要杀人么? 男人的声线很冷:“你想去山里?” 谷南伊怵然一惊,如今入了冬,又下过一次雪,山路上已经算是人迹罕至,若是往山中去,更是寻不到半点人烟。 谢初尧就有上百种办法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她! 谷南伊有些脚软,嘴唇抖了抖,一个机灵回神,拨浪鼓一般摇头:“不,不,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孩子们还等着我做饭呢。” 她脑袋被门挤了才会愿意跟他去山里! 谷南伊脸上的血色很快褪了个干干净净,跟路边无人问津的积雪一样白,谢初尧觉得心底划过一丝异样,浅浅的扯动着他的心。 他不喜欢事物脱离掌控的感觉。 谢初尧一言不发地抬脚向前,走过一段山路后,拐了一个弯,向山中去了。 谷南伊盈眸微缩,自己敢一个人回去吗?不敢! 她心中叫苦不迭,只能跟着,眼看林子越来越密,脚下的路也越来越瞧不清楚,女人心里直打鼓,深恨自己多事,非要去招惹谢初尧! 这下好了,小命要被招惹没了!早知道直接逃跑就好了! 第14章 谢初尧的警告 等谷南伊和谢初尧心思各异的来到林子深处。 谢初尧的脚步越放越轻,仿佛一只灵敏的花豹,悄无声息地穿行在野兽出没的所在。 谷南伊生怕谢初尧在山里将她灭口,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跟着他后面,全程警惕。 突然,一声狼嚎声响起。 谢初尧目光锁定不远处,站定。 谷南伊听着狼声,双腿有些发软。 她见男人停下,气喘吁吁呼了口气,站定,好奇的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那是一头狼,目光凶狠,一直转着圈圈,似乎在找时机发动攻击。 谢初尧斜睨了眼旁边的谷南伊,见她不住往后退,从袖子里摸出擦好的匕首,声线清冷,“谷南伊。” 谷南伊疑惑看向男人,只见他一抬手,不知扔出去什么东西,不远处的那头狼哀嚎一声直接倒地。 谷南伊脸色煞白的看过去,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野狼,拧眉,觉得浑身冰凉。 刚才男人叫完她的名字,就射向狼,有种狼就是她错觉…… 谢初尧没看女人,大步走过去。 谷南伊回神的时候,对方已经单手拎着野狼走了回来,脑袋血淋淋的,近看更让人觉得可怖。 她觉得胃里有些翻涌,想吐。 谢初尧瞥了她一眼,见谷南伊脸色煞白,拎了拎手中的野狼,声线很冷:“这就怕了?日后做事前先找我商量,不得擅作主张。” 这是警告。 他冷冰冰的声音在血腥的猎物前很有威慑力。 谷南伊赶忙点头,唯恐慢了一分也落得这样的下场:“我知道了,郎君。”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害怕的往旁边侧了侧脑袋。 女人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郎君可真棒,这狼最难应付,不知能不能找到兔子。” 谢初尧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单手拎着滴血的野狼,向前带路,“只要我想,可以。” 谷南伊,“……” 她想法扩散了一下,如果,她真的按照之前的路线逃跑,这男人也能快速的找到她,然后杀掉? 谷南伊捂了下脖子,觉得为了小命,不去触那个霉头,像个别的办法离开这群反派吧? 比如,和离? 谷南伊迅速把逃跑策略换为和离。 谷南伊在城里受了惊吓,回来的路上又在山中吹了半天的冷风,加上谢初尧手里血淋淋的野兽给她留下的心里阴影。 她一整天都没有什么胃口。 不过好在,她心理素质足够强大,硬撑着做了两顿饭,让三个小孩吃得肚子浑圆,满足地直打嗝。 等到太阳下山,谷南伊从温暖的正屋里出来,回到了她四处漏风的小茅屋。 谷南伊吸吸鼻子,接连打了三个喷嚏,感觉身上的衣服不仅不够厚,这些天还变宽松了许多,左右都漏风,“给桑榆非晚做完衣裳,说什么也得给我自己做一套了。” 她搓了搓胳膊,裹紧棉被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谷南伊用昨日剩的食材,给孩子们做了肉粥,还炸了一盘糯米炸糕当早饭吃。 饭后才刚收拾完桌子,小院的门就被拍响了。 “谢兄弟,谢兄弟!在不在家?” 谷南伊在厨房洗碗没有听见,谢见宵和谢砚南兄弟两个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疑惑。 谢初尧自称山中猎户,与山下的村民也少有往来,这一大早的,谁会过来? 谢初尧从手里的书中抬头,随手把书卷放在了外人瞧不见的地方,又取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和一块木头放在面前。 男人淡淡地吩咐道:“向云,去开门。” 他与皇子公主相处这么久,除了私底下仍有尊卑之分,在外人面前都装得像模像样,俨然一个严父的角色。 谢向云闻言,乖乖点头,跑去了院子里。 不一会,谢初尧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谷南伊的声音:“里正来了,天气冷,快去里面坐。” 院子里,小胖子谢向云看到谷南伊招呼完来人就进了厨房,追上去问:“你准备做什么好吃的。” 屋子里。 谢初尧握着手中的匕首,深眸微寒…… 第15章 里正找上门 谢初尧起身,大步走到了院子里,“里正大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他把人堵在门口寒暄。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袖子里暗藏匕首,深眸深处满是警惕。 如今谢家居住的这片山头,属于谷家村的地盘。 谢初尧最初选择了这里,也是因为谷家村的里正好说话,心思也不复杂。 可,到底和那些人疏远的很,更没有串门的习惯。 里正没觉得谢初尧有什么奇怪,笑着打招呼。 正屋里。 两个小的听着外面的动静,都不说话,低着脑袋不知道研究什么。 两个大的则站在门后,神情皆严肃。 里正随口说着场面话:“我说谢兄弟,我头一次来,你可真厉害,能自己将房子修缮成这样。” 谢初尧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疑惑,“谷大哥说笑了,都是粗人。不知谷大哥有何事?” 里正与谢初尧寒暄了一阵,笑咪咪地说出了来意:“我有个亲侄儿在山下开酒楼,昨日找到我,说城里糕点铺子新上了一批糕点,造型新奇,又香软可口,很受欢迎。多方打听才知道,那糕点竟出自南伊之手,可不巧了么!” 谢初尧见里正竟是因为谷南伊做的糕点专门跑了过来,面上有些诧异,心中警惕不减。 里正惯会察言观色,见他不排斥这个话题,继续道:“谢兄弟,今日老哥哥过来,也是想着,既然都是卖,与其把糕点卖去山下的糕点铺子,倒不如卖给知根知底的熟人。我那不成器的侄儿酒楼里每日销量必不会少,价钱也十分合适的。” 谢初尧并不想与山下村民有太多牵扯。 谷南伊这时从厨房出来,刚巧将里正的话,听个正着。 她心中想同意,脑袋下意识看向谢初尧。 谢向云跟在她身后,保证谷南伊做完的糕点,他能第一口吃到,见谷南伊看向谢初尧,他也瞧了过去。 谢初尧见女人看过来,心中暗想:上次因为钱袋的事情,就惹来了官府,似乎,谷南伊的这种赚钱法子……保守些。 男人沉默几秒,“可以。” 里正见谢初尧点头,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细细看了眼谷南伊,惊奇道:“南伊丫头,呀,瘦了不少。” 谷南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 里正见谷南伊眉眼轻弯,心中觉得,不仅瘦了,还变漂亮了许多。 他敛下思绪,继续问:“南伊,你这一日,能做多少糕点?” 谷南伊闻言,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谢初尧,不确定道:“大概,十斤的样子?” 男人拧眉,语气淡淡:“自己人不吃?” 谷南伊轻咳一声:“八斤?” 谢向云忍不住插话:“弟弟妹妹还在长身体,吃得多。” 他心道:自己一个人就能吃三个人的份,给自家留两斤怎么够? 谢初尧直接拍板道:“每日可做五斤。” 里正早就知道谢初尧是家中做主的那个,笑呵呵的应允下来:“五斤便五斤,日后每天早上这个时辰,我叫人来取。价钱么,比城里收糕点的铺子自然是要高,每斤二十五个铜板如何?” 谷南伊飞快计算了一下,城里只能卖到二十个铜板一斤,成本算下来顶多用到五文钱,这样一斤点心,她能净赚二十文! 不过她并没有完全答允下来,只是笑笑道:“里正大哥自然不会坑我们,二十五文钱很好了。不过里正大哥也知道,有些原料贵些的糕点,可能多少价格会有些变……” 里正朗爽道:“那是自然,只要好吃便好!若是价格要涨,你尽管开口提便是。” 接下来二人又聊了些细节,里正便告辞了。 等客人走了之后,谢向云感慨了一句:“不容易啊,一斤糕点才卖二十五文铜钱。” 从前宫里什么稀世珍宝瞧不见?他最是看不上金银珠宝之类的俗物,认为美食更是无价。可如今,竟要为了二十五文铜钱少吃一斤点心…… 谷南伊却是心疼自己少卖了五斤,那每日可少赚了一百多文啊! 只是现在的谷南伊并不知道,因为日后酒楼每日只出售五斤糕点,那点心到最后供不应求,竟还被炒出了高价。 便是这样,也日日有人抢着要买。 就这样—— 谷南伊在古代的第一个生意,便这样不经意地开了局。 第16章 争论 谷南伊谈成了和里正的糕点生意,心中有些小兴奋,边往屋里走,边和谢向云一起琢磨还有哪些可以做的糕点。 两人齐齐忽略了旁边的谢初尧。 小胖子谢向云张口说出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糕点,和谷南伊一起进屋后,忽的转头看向床边说小话的桑榆和非晚,清声道:“我记得非晚喜欢吃桂花糕,桑榆喜欢吃芝麻糖,对不对?” 这两样更是他的真爱! 两个小的听三哥哥这么问,皆有些茫然,摇摇头说,“不记得了。” 一些记忆,经过乱战后,渐渐不记得了,之前或许很爱吃,可自从看到母妃死在他们面前的惨状,渐渐连吃都不喜欢吃了,又怎么会记得自己最爱吃的是什么? 谢砚南从谷南伊和谢向云进屋后,就一直没有开口,闻言,斜睨了眼谢向云,心里不客气的给了一个白眼,十分嫌弃,眼神阴郁的划过一抹冷笑:“成天就惦记着吃,迟早吃成个废物。” 老二谢砚南的面色如同是大理石一样的白,因着打小身子骨不好,脸上也不见一丝血色。 谢向云和谢砚南眼神对上,小胖子嘴角弧度一低,变成了假笑:“好歹现在做点心能挣钱,二哥要是有能耐,也出出主意?” 他两不是亲兄弟,面子这种东西,不给! 谢砚南心中有气,喉咙也有些发痒,压抑地咳嗽了两声,反唇相讥:“男儿家眼界如此狭隘,瞧你那出息。” 谢见宵冷眼看着二弟处处挑亲弟弟的麻烦,也不帮着说话,目光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谷南伊。 他的弟弟,自有本事,不会被随便欺辱了去,倒是谷南伊,心思颇多,需要多提防。 桑榆和非晚两兄妹,见惯了哥哥们之间偶尔的暗潮涌动,互怼埋怨,也不出口。 谷南伊见气氛有些不对,又看着谢砚南压抑咳嗽,十分难受的样子,明明也是孩子,却必须扛着,心中微软,犹豫几秒后,轻声开口道:“砚南,你坐过来些吧。” 谢砚南阴沉着一张脸皱眉,一声也不吭。 谷南伊有些尴尬,指指炭火盆子,“我听见你又咳嗽了,现在天冷,还是注意……” 她还没说完,谢向云笑出了声:“就是,二哥身子骨不好,回头若是冻着了,别说给赚钱了,又得贴上许多药钱。” 谢砚南面色陡然一冷,原本阴沉的脸更是仿佛风雨欲来,两眼看向谷南伊时露出了些杀意。 这下谷南伊可有苦说不出了,她真的是好意! 谢见宵适时开口:“好了,二弟,是时辰练剑了。” 谢砚南抓起案上摆着的剑,冷着脸出了门。 谢见宵紧随其后,淡淡地扫了谢向云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三弟何时才能稳重些?” 仔细一听,谢见宵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 说罢,他出了门。 谢向云也不在意,笑嘻嘻地朝谢见宵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 谷南伊被门外的冷风一吹,猛地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感觉额头有点发胀。 非晚走近就看到谷南伊打喷嚏,仰头关切问她:“你离炭火盆子这么近,还冷么?” 谷南伊晃了晃脑袋,说话时带上了些鼻音:“还好。晚上咱们做个莲子红枣粥好吗?昨天还从山下买了干莲子。” 谢向云插话:“做什么红枣粥?娘们唧唧的。” 谷南伊轻瞪一眼,轻声道:“非晚不是女孩子吗?吃些红枣对身体好,做给妹妹吃不好吗?” 谢向云轻挑眉,想起了宫里妃嫔也常常用红枣这样常见的食材做美容养颜的药膳,便没有说什么。 谷南伊说是要做给非晚,可实则是瞧见谢砚南苍白着一张脸,有些心疼了。 不管怎么说,谢砚南到底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娘胎里就体弱,又是早产,幼时常常受病痛的折磨,又加上这一变故,才养成一副阴郁的性格。 说到底,谢砚南变成这样,还不是怪她这个作者? 算了算了,自我弥补吧! 谷南伊寻思着日后尽量多做些补血的食物,红枣糕点他不爱吃,做到饭菜里的红枣,总该入口了吧? 动物的肝脏也能补铁,不过古代人觉得内脏都是穷苦人吃的,她得想想办法做个花样出来,才好入口。 对了,如今又是冬天,不如做一锅子热气腾腾的毛血旺? 不行了,她光想想就流口水! 第17章 谷南伊生病 谷南伊心里打算着做毛血旺要用到的食材。 她做完了第二日早上用的糕点,准备等明日一早里正的人取完糕点就去一趟山下。 结果还没到晚上,谷南伊就有些撑不住了,脑袋昏昏沉沉不说,还不住地狂打喷嚏。 女人强撑着做完晚饭,又煮了香糯可口的红枣莲子粥,眼看着谢砚南喝完了自己那一份,她心中有些开心。 非晚也很喜欢和红枣粥,暖暖地喝了一碗后,好奇地看着谷南伊碗里,皱着鼻子问:“你在喝什么啊?怎么味道怪怪的?” 谷南伊鼻音很重:“这是姜汤,祛风寒的。” 因着实在没有食欲,谷南伊草草喝了两口粥,又灌下了一大碗姜汤,便回了房间。 从到古代来的第二日,谷南伊便在自己的茅草屋里放上了一盆炭火。 她担心火苗烧着了稻草,只得放得远一些,虽说用处不大,可好歹也有些暖意。 不知今日为何,她不管怎么裹紧被子,都冷的发抖。 谷南伊不知辗转了多久,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谷南伊没有起来,里正的儿子过来取糕点,还是谢向云帮着打了包。 桑榆和非晚站在三哥哥身后,把那一百多个铜板数过来、数过去,感觉十分有趣! 谢向云跑前跑后的忙了一早上,和弟妹抱怨道:“这女人怎么回事!爷还真的成了帮她卖糕点的了?” 桑榆碰了碰非晚,小姑娘从铜钱堆里抬起眼睛,软声对谢向云道:“三哥,她昨天晚上在喝姜汤,是不是生病了?” 谢向云眨眼,哦对,撇嘴:“麻烦!” 说罢,男孩擦擦额头的汗,抬脚就往谷南伊住的茅草屋里跑去。 谢向云推开门,发现谷南伊还睡着。 屋子里烧了一夜的炭火早就熄了,冷冰冰的。 谢向云蹙眉,走近才注意到,草垛里的谷南伊缩成一团,紧紧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眉头紧皱,面上露出病态的红晕。 她怎么了? 男孩心中划过很多猜想,面上嫌弃的戳她的脑袋,“喂,喂,你怎么了?还不醒醒?天都大亮了!” 谷南伊被粗鲁地晃醒,只觉得混身仿佛被大卡车碾过一般,酸痛无力,嗓子也冒烟一样疼。 谢向云见她迷糊的模样,以为还没醒,大声问她:“快醒醒了!天亮了!” 该做饭了! 谷南伊的瞌睡被谢向云的喊声赶跑,脑袋依旧昏沉一片,有些清醒不过来。 谷南伊抬手摸了摸额头,皱眉,声音细弱:“向云,别晃了,头晕。我发烧了……” 谢向云呼吸一滞,终于明白谷南伊酡红的双颊意味着什么。 他面色有些郑重,起身去叫了大哥和二哥,一起到了谢初尧的房间。 谢初尧在房间里细细地为一副地图添补周遭的地形,听到动静,抬眼就看到三位皇子走了进来。 谢向云看了眼窗户,率先低声道:“国父,那个女人生病了,在发热。” 在这个时代,生病发热,若不及时救治,很容易变成痨病,而痨病在古代是不治之症。 谢初尧闻言,手里握着的笔顿了顿,搁在了一边。 他皱眉:“怎会发热?” 谢向云头疼道:“好像是风寒?怎么办?我们去山下找个郎中看看?” 二皇子谢砚南撇嘴,反对:“二两银子买回来的奴仆,还给她治病?三弟未免有些太过好心。” 谢向云皱眉,刚想反驳,见亲哥神情冷漠,也跟着开口道:“风寒易传染,非晚和桑榆还小,不能再与她接触。” 小胖子不敢直接反驳大哥,苦着脸:“那,那就放着不管?” 说着,他的眼神飘到谢初尧脸上,像是在等他拿主意。 只见谢初尧神情自若,又要拿起笔来继续描画,完全不在意,谢向云有点急了:“万一她扛不过去真死了呢?若是死了,若是死了……” 谢向云看向两个兄长,几秒后,憋出来一句:“我们又得吃国父做的饭了。” 谢见宵、谢砚南,“……” 此刻,谢见宵意识到谷南伊这位厨娘的身份有多么重要,沉默。 国父做的饭,确实…… 谢砚南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嘶,其实,那个,风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随便找个郎中开几副药,灌下去看她的造化。” 谢初尧听三位皇子讨论,刚刚碰上毛笔的指尖顿住,冷凝的剑眉微蹙,心中疑惑,暗想:他做的东西,就真的那么难以下咽? 男人面上没什么变化,抬手把墨痕已干的地形图收起来。 他声音冷淡自持:“三位皇子放心便是,臣去看看。” 说罢,谢初尧转身出了门…… 第18章 谷南伊不能死 昨天夜里又零星下了些小雪,地上已经化干净了,只是屋顶还铺着一层薄薄的雪衣,愈发显得冷清。 谢初尧走出房门,一眼便瞧见了厨房的烟气,径直走进了厨房。 谷南伊的脸上有些憔悴,两颊酡红一片,在雪一样白的皮肤上尤其吸引人的视线,就连那双原本灵动的双眼,也笼上了一层朦胧瞧不清楚的病态,无端让人生出些保护欲。 谢初尧忽略快速划过的那些奇怪心理,暗暗打量,这女人本来就丑,如今更是看不得了! 谢初尧见谷南伊将做好的饭分开盛放,皱眉,沉声问:“你这是做什么?” 谷南伊在谢初尧出声后才发现他,神情还有些发愣,嘴上答道:“刚做好早饭,要分开碗来装。还准备姜汤,我感冒了,若是不小心些,桑榆和非晚也会中招的。” 她的声音有些哑,又加上了颤颤的尾音,竟像是冲人撒娇一般,直直钻进谢初尧的耳朵里。 谢初尧不想表现自己的失态,从这句话里挑出来一个没有听过的词,“感冒?” 谷南伊停顿几秒,解释:“风寒。” 尾音更颤了,轻轻扎了一下谢初尧的耳朵尖。 谢初尧黑脸,他知道她是风寒,可就算是风寒,也不必冲他撒娇吧?乡野妇人,果真不懂得什么是端庄。 他语气嫌弃:“女人就是麻烦,不是生了炭火盆子?” 谷南伊脑子昏昏沉沉,一边盛饭,一边还要去想谢初尧话里的“女人”和“炭火盆子”有什么联系。 没等她想明白,男人就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谷南伊撇嘴,嘟囔道:“带病上岗,我这脑门摸着都能烫鸡蛋了,老板还这么毒舌,真的干不下去。” 她抱怨归抱怨,手上动作却不停,很快又把锅里的姜汤盛了出来,打算端给孩子们,每人喝一碗。 谷南伊能在这里做饭,最先害怕自己因为生病而失去价值,被冷血的谢初尧丢到山里,解决掉怎么办?随后,她又想到桑榆和非晚,才不过四岁的年纪,面黄肌瘦,营养跟不上。 她心一软,坚持起身做了孩子们喜欢吃的早饭。 等谷南伊收拾完早饭,端到正屋里的时候,就听见锯木头的声音。 她有些疑惑,没细看,直接端饭进了主屋。 谷南伊刚摆好碗筷,谢初尧和几个孩子就走了进来,几人谁都没搭话,默契十足的坐下,开动。 谷南伊早上给桑榆和非晚蒸了鸡蛋羹,三个大一点的男孩和谢初尧面前摆的是炸酥肉、小菜,而她自己又捧着一大碗姜汤猛喝。 非晚吃着蛋羹,偷眼看了谷南伊好几次,最后忍不住小声问她:“要不,今晚你和我一起睡?” 谷南伊先是一愣,没反应过来,谢见宵和谢砚南齐齐出声:“不行。” 谢向云想到谷南伊得了风寒,唯恐她传染给妹妹,也忙道:“非晚听话,你要是晚上害怕,可以跟桑榆或者三哥一起睡。” 桑榆也跟着点头,嗯了声。 非晚遭到几个哥哥的反对,眼圈很快红了。 谷南伊有些不能理解,又对几个兄弟如临大敌的模样感到奇怪。 她顾及着小公主的情绪,温声问她:“非晚不哭,怎么了?为什么想和我一起睡?”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一双眼睛灵动漂亮,看着谷南伊:“我的屋里暖和。三哥哥说,你得了风寒,还发热了。若不及时救治,会死的。” 谷南伊讶异地睁大了眼睛,非晚这是在关心她? 嘶,她的心里瞬间觉得暖暖的。 下一秒,只见小姑娘认真地对哥哥们道:“她如果死了,就没有人给我们做饭、做好吃的点心了。” 谷南伊正在喝着姜汤,瞬间感觉喉咙一辣,咳嗽了起来。 她的那些感动瞬间不存在了! 几个男孩面面相觑,这是个问题! 妹妹的房间睡不了,谷南伊的茅草屋又冷,这么来看,只能…… 三,不对,四兄弟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放在了谢初尧身上。 第19章 到底有什么目的? 谢初尧抬眼看向几个孩子,眸底带着不解。 谢见宵深深的看了眼谢初尧,淡淡解释道:“你们是夫妻。” 笑容古怪的谢砚南难得附和大哥一句:“对,你们应该住在一起。” 谢向云双眼一亮,举起了小胖爪:“我附议!” 桑榆和非晚也觉得非常有道理,纷纷点头。 谢初尧皱着眉头还未表态,就见对面的谷南伊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连连摆手,“不不不,不用,不用。我那生着火,不冷。” 笑话,和他住一起?她嫌命长? 男人面色一冷,想起了方才自己在院子里锯木头,打算给这女人重新修缮一下房间,看来,善心白发了! 她宁肯冻死,也不肯跟他住在一起,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谢初尧“吧嗒”一声放下了手里的碗,眉眼冷若寒冰,淡淡地扫过谷南伊,声音不容抗拒:“今晚搬过来。” 谷南伊内心不愿意,“不……-” 女人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见谢初尧把筷子撂下,转身出了门。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出这馊主意的三个男孩—— 谢见宵神情淡淡,谢砚南笑容恶劣,谢向云只管扒饭,倒是非晚一脸喜气,黑亮的眼里流淌出欢快的神情,桑榆默默坐在边上。 谷南伊瞧着,更加头痛欲裂,她本就在发烧,又碰上这样棘手的事,顿时感觉前途一片灰暗。 她要如何与一个多疑、冷漠,动不动就要杀人的大反派相处?还睡在一间房! 谷南伊想哭! 几个孩子完全不能理解谷南伊欲哭无泪的心情,美美地吃完一餐早饭,便各做各的事去了。 谷南伊猛灌了好几碗姜汤,摸摸额头,感觉热度下去了不少,便开始干活。 这一日很快便消磨了过去,到了太阳下山前,谢初尧按照惯例从山里猎来了野物,由谷南伊接过去处理。 用过晚饭,谷南伊磨磨蹭蹭地捱到了天色已暗,实在没有办法,抱着她唯一的那床棉被,进了谢初尧的房间。 “郎君。” 谷南伊有些吞吞吐吐的。 谢初尧抬眼看去,示意她有话快说。 谷南伊指了指地上,道:“我,我带了被子来。那个,今天晚上我睡在地上就好。” 她可不想与他同床! 谢初尧难得一次理解了谷南伊的脑回路,见她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皱眉。 他不曾放下对谷南伊的怀疑,让她进屋,也不过是想要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她要是病死了,几个孩子就没饭吃了! 谷南伊的态度莫名让他觉得不爽,脸色便臭了起来。 男人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你去床上睡。” 谷南伊还想找借口,却被他暗含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只得乖乖爬上了床。 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又担心自己睡相不好,若是不小心踢了谢初尧,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自己? 女人暗想:大反派让她睡在床上,怎么想也不像是冷漠多疑的谢初尧做出来的事情。 他会不会在半夜用被子闷死她?呜呜好害怕! 谷南伊在朦胧睡意的边缘挣扎时,谢初尧已经在地上铺好了一床被子,不脱衣裳躺了下来。 谷南伊昏昏沉沉地坠入梦境,床上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谢初尧坐起身来,沉默地打量已经睡熟的女人。 她这些天讨好他、接近他,还用“郎君”那样亲密的叫法称呼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第20章 旺财 窗外寒风呼啸,室内一片温暖寂静。 突然,寂静中,多了女人的呢喃。 “不要杀我……” 谷南伊浸在沉沉的梦里无法醒来,眉头紧锁,额上布满了汗珠。 谢初尧剑眉微蹙,起身,打算晃醒做噩梦的女人。 谷南伊呜呜咽咽地小声哭着:“呜!别杀我,我都被吓成这样了,哪里用得着别人动手?” 谢初尧瞥了一眼谷南伊,见她脸上挂满了泪,白皙的手指紧紧抓着被子。 男人浓眉微挑,怎么,被吓成这个样子,她是知道了什么吗? 可,皇子们和公主也都十分警惕,不曾在她面前露出半点马脚…… 还是说,这女人从哪里听说了什么消息? 谢初尧将谷南伊这些天来的活动轨迹,细细想过一遍,以免漏掉一点痕迹—— 那双冷若孤狼的眸子里,也慢慢凝聚起了杀意。 他右手已经探出,卡在了女人的脖子上,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让她永远睡过去。 女人对着一切都不知道,兀自哭着,声音若初生的小猫,细细绵绵:“好冷,好难受,什么时候能回家?” 谢初尧紧贴谷南伊脖子,掌心传来滚烫的温度,又听她细弱的声音,回神—— 谷南伊怎么这么烫! 他又想起,今晨见她强撑着在厨房忙碌,给孩子们做饭时的样子,也有皇子和公主吃得一脸满足的模样。 谢初尧突然心软了,莫名松开了手。 他无论是在战场上手起刀落杀敌,还是毫不犹豫地下令处死年纪尚小的敌国俘虏,抑或是杀地主、剖野兽,他握刀的手从未有过半分迟疑。 今日他这是怎么了? 男人眉头紧锁,冷着脸出了门。 等房门再次推开时,谷南伊已经不再做噩梦了,额头依旧滚烫。 谢初尧手里攥着一条冷水浸过的巾帕,搭在了谷南伊的额头。 女人紧锁的眉头慢慢松开了,许是觉得冰凉舒服,偏了一下头,巾帕便从她的额上掉了下来。 谢初尧“啧”了一声,内心嫌弃着谷南伊麻烦,手不自觉地又抓起了巾帕,调整位置,重新放在了谷南伊额头上。 不经意间,他冰凉的指尖触碰到谷南伊柔嫩的脸颊,烫烫的。 男人还未来得及收回手,便被谷南伊抓住了。 她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仿佛知道对方要走一般,紧紧抓着谢初尧的手掌,还用滚烫的脸颊在他的手心蹭了蹭。 “冰冰凉凉的。” 她满足地喟叹,鼻音中带着柔软的钩子,一下下触碰着他,带来新奇的感受。 谢初尧僵住了,掌心是陌生的柔软触感,病中谷南伊的力道不比一只小猫的力气大,只要自己稍稍用力,便能把手抽出来。 可是谢初尧不知为何,那只手始终无法作为,任谷南伊的手指抓着,滚烫且柔软。 直到听到谷南伊软软的声音重新响起:“旺财,果然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旺财是谷南伊在现代养的狗,名字虽土,血统却高贵,是一只玉雪可爱的狮子狗,被她当儿子养大,也陪伴她度过了六年孤独的生活。 每次生病发烧,家里没有其他人陪着,都是玉雪可爱的狮子狗乖巧地趴在谷南伊脸边,时不时伸出冰凉粗糙的舌头舔舔她。 后来谷南伊出差时把旺财放在了朋友家,如今穿越到古代,她无牵无挂,只放不下自己寄养在朋友家的狗。 谷南伊后面的呢喃男人没有听见,只听到旺财! 他神色一变,右手瞬间抽了出来。 旺财? 旺财是谁?为什么谷南伊在睡梦中还会叫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谢初尧那张俊逸的脸很快阴沉了下来,该死的,这女人一直在骗他!口口声声唤他“郎君”,可心里却装着另一个相好!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泛起杀意。 他即便不喜欢谷南伊,也不能放任自己名义上的妻子惦记着另外一个男人! 第21章 这男人什么毛病? 昨夜睡下的时间早,一大早,谷南伊便被窗外的白光晃醒了。 空气清凉冰冷,又带着醒神的湿润。 她从床上起来,拉开窗子一看,山里又下了一场大雪。 院子里一片白茫茫,混合着清新的雪的味道。 谷南伊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病已经好了大半。 果然,她只要裹着厚厚的被子睡一夜,出一身汗,什么风寒发热,都能好。 谷南伊神采奕奕地去厨房做了一顿好吃的,为了预防感冒,又给孩子们准备了姜汤。 饭桌上,非晚最先发现谷南伊的变化。 女孩和哥哥们不同,是真心挂念着谷南伊的病,见她脸上精神了许多,说话也不似昨日那般有气无力,高兴的酥软道:“你的病好啦?” 谷南伊把牛乳酥酪端到小姑娘面前,听她问话,心中一暖,温声道:“不过是风寒,非晚不用担心,已经好了。” 小公主狡黠一笑,看着谢初尧:“是爹的房间暖和,你的病才能好的这么快吗?” 男人没有什么回应,冷着的那张脸不带一丝多余的表情。 谷南伊余光扫了眼,干笑,拉着非晚说起了别的。 有阵小风从窗户吹了进来。 小姑娘抽抽鼻子,皱眉:“今天还要喝姜汤吗?” 桑榆的目光也放在了木桌中央那盆姜汤上,露出和非晚一样不情愿的表情。 谷南伊点头:“虽说我的风寒好了,可这两天一下子又冷了不少,最是容易中招的时候。桑榆和非晚都要喝上一些,能驱寒,也可预防得病。” 桑榆见妹妹不说话,小声抗议:“为,为什么哥哥们不喝?” 谷南伊瞥了眼比较大的男孩们。 老大老二脸上的表情与谢初尧如出一辙,脸色比院子里的雪还要冷。 谢向云与昨日没什么不同,自顾自吃着早饭,对身边谈话的声音充耳不闻。 她哄两个小孩:“哥哥们身体结实,不容易染上风寒,便是真的病了,也能很快就好。桑榆和非晚不想生病吧?病了要喝苦药的。” 两个孩子只好依着谷南伊给他们面前盛上滚烫的姜汤,热气蒸腾,等稍稍放凉些才能喝。 用完了早饭,一直阴沉着脸的谢初尧叫谢见宵、谢砚南两个随他一起出门打猎。 雪天路滑,谷南伊刚想叮嘱两句,却被男人鹰隼一般直勾勾的眼睛盯住了,里面写满了警告。 男人语气低沉:“照顾好向云、桑榆和非晚,不能出任何岔子。” 谷南伊皱眉,不懂对方一大早的臭脸给谁摆,嘴上说着:“好好在家里待着,能出什么岔子?倒是你们,见宵和砚南还小,雪天要小心啊。” 谢初尧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扭头出了门。 谷南伊松了一口气,提着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 这男人什么毛病?一大早上便是这副谁得罪了他的模样! 难道,是她睡了他的床? 嘶,不想让她睡他的床,可以尽早说啊!金窝银窝,还是不如自己的狗窝舒服。 天知道,她昨天夜里多么担心地上睡着的谢初尧会突然暴起,用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抹了她的脖子。 左右今天她的病也好了,晚上就搬回茅草屋! …… 谷南伊刚刚收拾好厨房,便听见里正的声音,“南伊,院门开着,我进来了!” 谷南伊随意地擦了擦手,走出厨房,笑着迎了上去:“里正大哥,今天过来收糕点么?” 里正带着一个年轻小伙子走了进来,瞧见谷南伊后,瞬间笑容满面:“可不是么。昨天的糕点在酒楼里卖的极好,今日我带着儿子过来,想问问丫头,能不能多供一些?” 谷南伊做不出让客人在院子里吹冷风的事,可又想到谢初尧的避讳,便把两人带去了厨房。 她一边把今天的糕点拿给里正,一边道:“里正大哥,五斤已经不少了,再多,我做不出来的。” 里正知道每日供应五斤点心是谢初尧的意思,夫唱妇随,他也没有什么好说,只好应下。 他回头对儿子道:“阿桦,取糕点。” 小伙子个子很高,却有些腼腆,显得格外沉默,看他动作利落地把糕点全都打包好,里正笑眯眯地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了过来。 “丫头,你数数。” 谷南伊有些惊讶,打开钱袋来,里面铜钱的数量远远不止一百多个,“里正大哥,这……” 第22章 她要改变他们的命运 里正笑着对谷南伊道:“这不是一天的数,十日的钱我都给你拿过来了,以后就让阿桦每日来取点心。” 谷南伊点点头,又略微跟二人聊了聊,便把他们送出了门。 等客人离去后,谷南伊回房数了数钱袋里的钱,比说好的费用还要多,想来是因为糕点卖得好,酒楼多给了些。 这般想着,她脸上浮现出一个笑来,看来她的手艺没有退步! 谢初尧带着老大老二出门,一上午都没回来。 中午谷南伊做了自己和三个孩子的饭菜,等吃完饭,下午的时间便全用来研究糕点。 谢向云对这项活动抱以极大的热情,在厨房里跑进跑出,一会儿念叨着开春要吃各种鲜花做的饼,一会儿又惊叹谷南伊调出的馅料有多香。 谷南伊带着桑榆和非晚在一旁动手,三人被他逗乐,笑作一团。 他们在做花生酪时,非晚和桑榆配合着,把帛里的花生捣碎。 小男孩因为口吃的缘故,一向不爱说话,却很关注妹妹的一举一动,也十分照顾非晚。 在她用石杵捣得手酸时,桑榆贴心地把石杵接了过来,示意妹妹坐在一边的小凳上。 非晚笑着道:“哥哥,你捣烂些,细细碎碎的花生最好吃。” 桑榆严肃着一张小脸,郑重地点头。 两个孩子时不时说着话,每完成一件谷南伊交代他们做的事情,便会捧着端到她面前,用如出一辙的面容和表情盯着她看,仿佛在等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谷南伊无法控制心中柔软的情绪,摸摸两个孩子的头,笑着夸赞:“桑榆和非晚真棒,就是这样。” 两个小孩干的更起劲了。 谢向云在一边负责品尝,不管是成品还是半成品,最先进的便是他的肚子。 等花生酪出锅,三个孩子迫不及待地要尝,谷南伊只好笑着先给他们一人盛了一小碗。 花生酪玉白浓稠,带着糯米和花生特有的香味,因着桑榆的花生没有捣太烂,中间还掺着花生碎,其上放着几颗朱红的枸杞点缀。 非晚陶醉地闻了闻:“好香啊。” 谢向云已经端着碗喝了起来。 桑榆用勺子舀起一勺,用嘴吹了吹,递到了非晚面前,示意她喝。 谷南伊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满足而纯粹的笑容,心里突然泛起一股酸意。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几个孩子还都只是熟悉而陌生的名字而已。 她创造出他们,唯一的目的是给小说的男主树敌,让故事有足够的张力。 谢初尧也好,五个前朝皇子公主也好,他们存在的意义便是复国。 经历了国破家亡的童年,又蛰伏多年,吃了数不尽的苦头…… 向云是五个孩子里最乐观的那个,没有多少复杂的心思,只管跟着两个哥哥造反,成了大富商,为了吃,压榨人,很多人对他不满,因事发入狱,严刑拷打下他不肯吐露皇兄的踪迹,最后活生生饿死在天牢里。 桑榆遭遇一场意外毁掉了容貌,从此不肯示人,蒙面行走于黑暗之中,成了谢见宵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之一。 他原是杀手,因保护哥哥而惨死在宫门前。 谷南伊最喜欢的,也最心疼的角色是非晚。 她本性善良单纯,为了复国隐瞒身份潜入男主的后宫,不幸地爱上了男主。 在亲眼看到最疼爱的四哥死在她面前,她终于失去了生的意志,一袭红衣跳下了凤台。 谷南伊越想越难受,她当初怎么就那么后妈,把几个孩子写得如此悲惨!明明还只是小孩,什么都不懂,却要经历那样惨痛的一切,背负悲剧的命运…… 她鼻头有些发酸,刚想掉下泪来,却听非晚抽了抽鼻子,小声告状:“三哥把锅里的花生酪都吃完了……” 许是厨房里有些冷,小姑娘的脸颊和手指都冻红了,还有些流鼻涕,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似乎是生气自己怎么没有把谢向云看好。 她噘嘴,看了眼谷南伊,不满嘟囔:“你还没吃呢。” 谷南伊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心情无比复杂地摸了摸非晚的脑袋,低声对她道:“没事,我可以再做。非晚还想吃什么?” 小姑娘被这么问,脸上的不满消失,很快开心了起来,跟谢向云争着说下一道点心要做什么。 谷南伊笑着看他们兄妹两个吵嘴,一边拉着不爱说话的桑榆,耐心询问他的意见,脸上的笑意更深。 她暗下决心,既然她已经穿越过来,既然孩子们已经变成有血有肉的人,她就要改变他们的命运,改写这本书的结局! 第23章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快到入夜的时候,谢初尧才带着谢见宵和谢砚南回来了,手里都拿着些猎物。 谷南伊没有问为什么三人出去了一整日,只关心了几句:“天气这么冷,昨夜又下了雪,山里的路好走吗?” 谢初尧随口应付了几个字。 谢见宵和谢砚南则径直去换了衣裳,把一身的血腥味脱了下来。 晚饭仍准备了热气腾腾的红枣粥,里面还加了些红豆,最是益气补血。 谷南伊悄悄地给谢砚南多盛了些,没有被他发现。 她这一日心情不错,在饭桌上,还笑意盈盈地对谢初尧道:“今日里正大哥送来了一袋子铜板,说是十日的糕点钱,我数着,比原定的价格多了不少呢!咱们过两日又能下山采买东西。” 非晚抬起小脸,满是期待地问:“我和桑榆也可以去吗?” 谷南伊冲小姑娘笑了笑,往谢初尧的方向抬抬下巴,把皮球踢给了男人:“问你爹。” 龙凤胎齐齐看向谢初尧,露出如出一辙的渴望神态。 男人手里的筷子顿了顿,声音不辨喜怒:“食不言,吃完饭再说。” 谢向云在一边嘟嘟囔囔道:“爹也太死板了。” 在宫中时,用膳时别说不可说话,便是碗、勺之间,也不能发出一点磕碰的声音,否则便是失礼。 如今他们都到了这深山野林,还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 饭桌上静默了一会儿,谷南伊又忍不住小声对谢初尧道:“我数了,那袋子铜钱,有一吊零五百文。” 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男人,谢初尧神色淡淡,仍是没有回应。 谢向云试图让谢初尧明白谷南伊的用处,边吃边道:“爹!一吊钱就是一两银子了!当初娶谷南伊才花了二两,她卖十天的糕点就能赚回来一大半,怎么说也是我们赚。” 谢初尧随手用桌上的筷子轻敲了一下谢向云的头,声音低沉:“吃你的饭!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就算出了宫,礼仪也不能忘! 谷南伊先是一愣,最后扁了扁嘴—— 什么叫娶她才花了二两银子?还不如直接说她是二两银子买来的! 非晚虽然年纪小,但很会体察大人的情绪,见谷南伊不说话了,以为她心里不好受,便软软地出声:“三哥,不能这么算。” 俨然一副把谷南伊当作自己人护着的样子。 就连小桑榆也点点头,神色严肃:“对,不,不能那么,么算。” 小胖子撇撇嘴,不再说话。 谢初尧心里想着正事,原本没有把饭桌上的谈话放在心上,可见桑榆和非晚向着谷南伊说话,男人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怎么才过了一日,两个孩子就有这样的转变? 谢初尧转眼又见谢向云往谷南伊盘子里丢了一块糕点,嫌弃她道:“今天里正还说你嫁人以后瘦了不少,什么后娘不好当,我可都听见了。整天吃的比我还少,搞得别人好像虐待你一样。” 谢初尧皱眉:就连谢向云也…… 谷南伊浅笑,边听小胖子唠叨,边用筷子夹起了盘子里的糕点,还没入口,忽的想起了什么一般,笑着对谢初尧道:“这是我和孩子们下午一起做的驴打滚,你要不要尝尝?” 没等谢初尧拒绝,她就把桌上的碟子递了过来,放在了男人面前。 糯米的清香和红豆的甜香交织在一起,玉白和赤红相间,上面还均匀地裹着一层黄豆粉,看上去可口诱人。 耳边女人仍在轻声絮叨着:“向云说了,我们做的驴打滚是一绝,一定可以卖得极好。我想着,这个糕点就做成限量供应的,也给它抬抬身价,一准儿能卖更多铜板……” 桑榆和非晚笑嘻嘻地捧场,还站起来伸手去抓了两个驴打滚,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少有的轻松氛围弥漫在小小的房间里,时不时传来两个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声,让人紧绷了一整日的精神都放松了下来。 谢初尧今天一整天都在山下,带着谢见宵和谢砚南去见了前朝的几个旧部,商议了大半日日后谋反的事宜。 他脑子中复杂难解的朝中局势一下子替换成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精致漂亮的驴打滚、装在钱袋中的铜板,还有二两银子娶来的谷南伊。 “驴打滚不是京城小吃么?” 谢初尧难得有些兴趣,开口问。 谷南伊笑了:“嗯,见宵和砚南也尝尝。” 与女人的视线相交片刻,谢初尧发觉,谷南伊确实如谢向云所说瘦了许多。 原本她的脸像一个发面馒头,膨胀到了极致,还常常是脏兮兮的;现下馒头变成了略小一些的包子,五官慢慢显露出来,多少带着些秀气。 谷南伊还在看着他,一双盈润的眸子仿佛会说话。 谢初尧鬼使神差地夹起了碟子里小小的点心,放到了嘴里。 好甜,他不喜欢。 “好吃么?” 谷南伊双眼亮晶晶的,似是在等他评价。 谢初尧“唔”了一声,没有说好吃,也没说不好吃。 只见女人兴奋地扭头过去,开始和非晚小声说话,言语间全是明日怎么跟里正说卖驴打滚的事。 谷南伊如今俨然一个合格的母亲。 只是,她的变化太大了,让人不得不警惕。 谢初尧慢慢皱起眉,眼底闪过狐疑。 谢见宵和谢砚南也对视一眼,心底升起和谢初尧一样的感觉。 第24章 家里有个女人也不错 第二日一大早,谷南伊便醒来了。 昨晚,谷南伊本来想和谢初尧说要搬回去,可洗完碗之后,冷风一吹,那种雄心壮志果断消失! 所以,她很自觉地来了谢初尧的屋子。 总的来说,两人一晚上谁都没和谁说话。 对谷南伊来说,这种模式非常棒! 谷南伊看看天色,还很早,院子里因着雪光的反射,给人一种明亮的错觉。 她有些贪恋被子里的温暖,不肯起来,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起了身。 其实在谷南伊翻身的时候,睡在地上的谢初尧已经感觉到了。 他闭着眼睛等女人窸窸窣窣地穿完衣服、起身、出门,才睁开眼睛。 没想到,谷南伊很快又推门进来了。 谢初尧心中狐疑渐生—— 谷南伊既然起身了,为何又鬼鬼祟祟地回来? 谷南伊单纯觉得屋里暖和些罢了,她今天早上要把答应给非晚做的马甲赶出来。 这样小姑娘一大早就可以见到新衣服了。 她手速快,这种马甲,做好了前期,缝合还是很快的! 谷南伊在炭火盆前坐了下来,专心地缝扣子,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没有注意到一旁装睡的谢初尧翻了个身,打量着她。 她竟是在缝衣裳? 谢初尧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 谷南伊娴熟地给领口、袖口锁边,上下翻折布料,熟练的程度俨然是一个做惯了这些的女子才会有的。 她神情专注,全然没有发现谢初尧的视线,只是偶尔吹落的头发挡住眼睛,才用右手拨一下,将那缕不听话的秀发别到脑后。 房间内只有炭火发出的哔剥声,还有女人浅浅的呼吸声。 在这一刻,谢初尧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家国的仇恨、复国的重担,仿佛渐渐融淡在这一室静谧之中,给了他片刻喘息。 他不能相信的是,这一切竟然是谷南伊这样一个毫无姿色的乡野村妇带来的。 果真是他在军营待了太久,没有见过女人么? 谢初尧翻了一个身背对谷南伊,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谢初尧猛地觉得,家里有个女人也不错…… 但是,前提是得听话,没有旁的心思! 冬日里无事,众人闲闲地吃完早饭,谷南伊便把做好了的棉衣拿了出来。 “非晚,过来试试,给你做的棉衣用的是今年的新棉花,一定暖和。” 小姑娘惊讶地抬头,脸上浮现出纯然的惊喜:“真的做了呀?” 谷南伊笑笑:“当然。答应了你的事情,快来试试。” 非晚小跑着来到谷南伊跟前,顺从地任由她帮着,把藏蓝色的棉衣穿了上去。 小孩子的棉服并不难做,加上这个朝代的衣服制式都简单,完全难不倒动手达人谷南伊。 她让非晚转身过去,为小姑娘整理好下摆,又给她的头发上扎了同色的发带,笑着道:“好了!” 店铺里最便宜的布料便是这种比普通蓝色偏深的藏蓝色,虽说价格不高,但足够柔软,小孩子也能穿。 谷南伊算了一下身上的钱,便买了这种布料。 非晚肤色白皙,把这样沉稳的颜色生生穿出了活泼的风格来。 小姑娘转了一圈,惊叹道:“这棉袍好暖和,还有漂亮的裙摆和衣带!” 说着,她蹦蹦跳跳来到几个哥哥跟前,献宝一样让他们瞧自己的新衣裳。 桑榆最先结结巴巴地夸:“好,好看!妹妹穿,好看。” 谢见宵和谢砚南正在对弈,瞧见非晚脸上高兴的模样,也都随口夸了两句“不错”。 倒是谢向云,绕着非晚转了两圈,挑剔道:“怎么连个绣花都没有?小妹的衣裳从前都有最精美的刺绣……” 说着,他的视线对上了谢见宵警告的眼神,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谷南伊自己也感觉到,谢向云这句话一说出口,自己就被谢砚南蛇一样阴冷的眼神盯住了。 更别说,她身边坐着的谢初尧,他也在等着她的反应。 谷南伊强稳心神,把非晚拉到了身边,给小姑娘的腰带重新打了一个不一样的结,用略微诧异的神情道:“你们的娘亲这么能干啊?我这当娘的就不行了,刺绣拿不出手来。” 说完,众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到了另外的事情上。 谢砚南最先出声嘲讽:“想做我娘,你还不配。” 他的生母,可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贵妃。 谢见宵淡淡瞥了谷南伊一眼,暗含不屑—— 他的母亲,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后。 众人都不出声,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寂。 眼看着谷南伊的脸一点点涨红了,似是难堪,谢向云也觉得尴尬极了。 虽然大哥、二哥说的不错,可是他们这些天日日吃谷南伊做的饭,还吃了不少美味的点心…… 没等他反应,非晚最先牵起了谷南伊的手,小声说:“没有绣花也好看,我挺喜欢这个新娘做的这身棉袍,轻便又暖和。” 桑榆也站在一边,嘴巴张了张,像是也要跟着喊“娘”,却涨红了脸没有叫出口。 谷南伊没有想到两个小孩子会这般与她亲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又看着桑榆腼腆的模样,可爱极了。 她一只手被非晚牵着,另一只手摸了摸桑榆的发顶,轻声对他道:“答应了给桑榆也做一身一样颜色的,过两日给你。你们两个最小,我这个新娘最先紧着你们,好不好?” 这两小孩默认和她的关系,她接的也很顺畅。 小桑榆腼腆地笑了笑,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谢向云见了,心道:叫声娘就有新衣服穿,这也不亏。 小胖子黑黢黢的眼睛转的很快,下一刻,声音洪亮的喊道:“娘!我的棉衣也破了洞,需要新衣服!” 他说完,装作没有看到大哥二哥飞来的眼刀,只满脸期待地看向谷南伊,像是在等她点头。 谷南伊“噗嗤”一声笑了,佯装没注意到两个大男孩看过来的神情,和谢向云开口:“放心吧,你们几个孩子都有。” 谢见宵一脸冷漠地转过头去,重新看向棋盘,语气沉沉:“我不需要。” 谢砚南狠狠瞪了谷南伊一眼,苍白着一张脸冷笑道:“你这女人做的东西,小爷不稀罕。” 这次,没等谷南伊开口,谢初尧站起了身,扫了眼老三、老四,目光最终落在对弈的两个少年身上,沉声道:“你们四人跟我来一趟,非晚不用。” 说罢,他率先出门。 四个男孩神色各异,跟在上父亲身后,出了房门。 第25章 我不会叫那女人娘 非晚看着几个哥哥出去的身影,有些怔神,不知道父亲突然把哥哥们都叫走是为了什么。 谷南伊面色如常,浅笑着,反手拉住小公主的手,对她打着商量道:“等会儿就要有人来拿糕点了,我们一起去厨房打包,好不好?” 非晚点点头,很快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谷南伊带着非晚来了厨房,瞥见不远处的谢向云贼兮兮地关上了房门,一副唯恐他们的谈话被听见的模样,不由好笑。 她心道:你们的人设都是我做的,就算我不听,难道还猜不出你们几个在偷偷说些什么? 左右都逃不出老套的那几样事情——谋反、隐藏身份等! 另一边。 谢初尧神色冷肃,对谢见宵和谢砚南道:“日后收敛些。你们如今的出身是猎户,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谢见宵很容易便明白了,国父是在敲打他们,不能表现得过于高傲。 谢砚南脾气桀骜,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谢初尧叮嘱一句后,便看向了谢向云和最小的桑榆,沉声道:“还有你们两个,莫要忘了家国之仇,还有自己身上的重任。复国之大业,你们的两位兄长和我从未有一日敢松懈,你们怎能这般轻易便被旁人收买?” 谢向云多少能够明白国父的担忧,只是桑榆实在太小了,根本不知道所谓的“重任”和他亲近谷南伊有什么关系。 小胖子闷闷地低了头,纠结道:“那我们还能怎么称呼那女人?我都叫她娘了,以后还能改口不成?” 谢初尧有些头痛。 论身份,乡野村妇如何受得起皇子公主这一声“娘”?可先帝临终让几个遗孤唤他“国父”,他现在又是孩子们名义上的父亲,还娶了谷南伊…… 男人摇了摇头,决定不再插手此事,淡淡道:“想叫什么,你们自己商量。” 说罢,他起身出了门。 昨天的猎物都是被陷阱网住的小东西,不经吃。 谷南伊今早告诉他家里的肉吃完了,也该再去猎些野兽来。 谢初尧走了之后,几个孩子之间的氛围也放松了下来。 谢向云一屁股坐在了一边的软垫上,拍拍胸口道:“国父教训我们的样子,好吓人……也不知咱们这个后娘是怎么扛住的。” 这句话不知那个字眼扎到了谢见宵。 一贯沉默的他最先开口,沉声对谢向云道:“老三,别忘了,我们的生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贵为一国皇后。” 谢砚南脸上闪过轻蔑的情绪,眼神晦涩阴暗,心道:如今大家都是虎落平阳的前朝余孽,先前皇子的身份早就不作数了,皇后又能怎样? 谢见宵也不过是凭着皇后的身份,才成了太子,不然有什么地方比得过自己?至少父皇生前最宠爱的皇子是我。 谢砚南压下嗓子中的痒意,懒洋洋道:“随便你们叫什么,我不会叫那女人娘。” 永远都不会! 说罢,谢砚南咳嗽了几声,转身去房间里取药了。 谢向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大哥,想说话又不敢说,半晌后,才嗫嚅着道:“要不然,叫婶娘什么的……” 谢见宵叹了一口气,深感一母同胞的兄弟不成器。 倒是桑榆的心态最为平和,暗暗做了打算—— 他和妹妹不过是贵人的孩子,生母是宫女出身,不会在意这些。 妹妹叫谷南伊什么,他就跟着叫什么…… 第26章 换成银子你还会花? 接下来的几日里,谷南伊陆陆续续把孩子们的新棉服都赶了出来。 谷南伊看了看谢初尧毫不畏寒的健壮样子,又瞅瞅自己身上已经大了许多,显得空荡荡的衣裳。 女人决定再给自己做一身合身的棉服。 山中无岁月,这些天又下了几次雪,再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 这一日,里正的儿子又来取糕点,许是慢慢熟悉了,也会与对谷南伊聊些闲天:“婶,你这又是做糕点、又是带孩子的,可真不容易。我记得从前在村里,你可没这么瘦的……” 谷南伊被他这一声“婶”给逗笑了。 里正的儿子看着年岁比她也不小,却生生矮了一辈。 不过在谷家村,这种事情十分常见,里正的儿子还得喊一个奶娃娃为舅舅,也不差这一声“婶”。 她把念头从脑袋里晃出去,又跟里正的儿子寒暄两句,便将他送出了门。 自从糕点在城里越卖越好,谷南伊干脆和酒楼谈了分成,一家拿五成,且又答应了开春以后等百花开放,她还会做更多鲜花为原材料的糕点。 这样一来,她赚的更多,酒楼也不用担心谷南伊会把糕点卖给别人。 慢慢地攒下了钱,谷南伊便打算着给家里提升一点生活品质。 晚上用饭时。 谷南伊对谢初尧道:“郎君,卖糕点的钱攒了这么两个月,已经不少了。你什么时候下山一趟,换成银两?” 朝夕相处几十天,两人对彼此都熟悉了许多,说话也没有了最初时的句句防备和小心。 谢初尧道:“换成银子你还会花?” 他自是想起了先前下山截了张家财主那一遭,好在谷南伊没有舍得花银两,而是选择藏在了家里,不然麻烦还不小。 谷南伊早忘了这事,笑道:“铜板太沉了!银子当然要攒着,不过在那之前,咱们也得买买年货,还有孩子们的衣服。” 说着,她给谢初尧算了一笔账:“最开始按斤卖挣的钱,差不多也都花掉了。如今攒下来的,是后来酒楼分成给咱们的,我数了数,也有十几吊了。” 谢初尧微微一愣,她竟不声不响攒了这么多? 十几吊其实并不算多,换成银子,也只有十几两而已。 想到谷南伊是二两银子卖给他做媳妇的,谢初尧心里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更何况,他怎么能花女人的钱? 男人便道:“那是你挣的,你自己存起来便是。家里要用钱,我会想办法。” 谷南伊笑了:“既是我挣的,我把它花掉,也不过分吧?” 说完,她就开始问几个孩子,过年想要准备哪些年货。 桑榆性子已经活泼了许多,和非晚一起,嘴里不停念叨着“窗花窗花,要贴窗花”;谢向云一心惦记着吃,几乎是把满汉全席的菜色换了个叫法点了一遍。 谷南伊好脾气地答应着:“行,行,大过年的,反正咱们手里有钱,怎么高兴怎么花!” 孩子们欢呼一声。 谢初尧瞧着这一幕,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他暗暗头痛,感觉自己像是在吃软饭,上阵杀敌都没有这么无力过。 谷南伊跟孩子们说了一会儿,扭过头来看他,一双杏眼盈润透亮:“郎君,我过两天就去一趟城里,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谢初尧沉稳道:“并无。我与你同去。” 谷南伊有些惊讶,可想到谢初尧也许是怀疑自己,想随时看着她,便释然了。 毕竟大反派根深蒂固的疑心病和他这张俊俏的脸,是谷南伊提笔写他时脑子里最常想起的人设。 “好。” 她答应了一声。 谢初尧神色淡漠地把视线从她仿佛白的发光的脸上挪开,心道:花了你的钱,给你做保镖,你也不吃亏。 前朝大将军可不是有钱就都用得起的! 第27章 野兽进不来的 翌日,谢初尧打算带着谢见宵和谢砚南去一趟山里。 天寒地冻,谷南伊不想出门,只老实留在家里,准备过年的食材,也算是打发时间。 临行前,谢初尧专门去砍了些竹子。 桑榆和非晚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家里有些关不住他们,又有谷南伊新做的棉服鞋子御寒,便好奇地打量谢初尧的一举一动。 “爹,你在做什么呀?” 小非晚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谢见宵和谢砚南听男人的吩咐,把竹子的一头用镰刀削尖,一根根摆在地上。 谢初尧冲两个小萝卜头招招手,把他们叫到近前。 男人沉声道:“山里下了雪,野兽找不到吃的,会下山找人的麻烦。我和哥哥们做个篱笆,再在家门外面做些陷阱,你们看好了,别踩到。” 他和老大老二常出门,还是要给家里做好防护,以防万一。 非晚“哇”地惊叹出声,桑榆也拉住了妹妹的手,双眼发光。 篱笆和陷阱! 他们只在书上听说过!还有野兽吗? 小孩子哪里懂得危险? 谷南伊出来寻他们,正好瞧见龙凤胎拉着手,开始小声地谈论起野兽的模样,似是期待极了。 “会有什么野兽来家里呢?” “野,野猪吧!我们还吃,吃过。” “哥哥说的对,如果野猪来了,我们就还把它做成肉吃。真好!” 两个孩子天真的童言童语让谷南伊听得十分无奈,拍拍桑榆和非晚的头,她语重心长道:“野兽是很危险的。不光我们能吃野兽的肉,野兽也能吃我们。” 龙凤胎登时瞪圆了眼睛,两只小嘴也大大地张开,仿佛有点不能相信。 “吃,吃我们?”伶牙俐齿的小非晚,也有些结巴了。 谷南伊心中好笑,赶忙安慰被吓到的小豆丁:“好了好了,有你爹在,只有咱们吃野兽的份。再说了,不是有篱笆和陷阱吗?野兽进不来的。” 两个小孩子一左一右把谷南伊抱住,嚷嚷着问她各种关于野兽的问题,声音飘向沉默的谢初尧,也传到正在不远处削竹子的谢见宵和谢砚南耳中。 谢见宵一个手抖,把一节竹子削掉了尖,皱起了眉头。 谢砚南则满脸阴沉,心里对把弟弟妹妹笼络在身边的谷南伊更加防备了起来。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的警惕——这女人,不得不防! 谢初尧动作利索,很快就给院子的矮墙外面又围了一圈结实的篱笆,也做好了几个陷阱。 等做完这些,男人便带着老大老二去了山里。 下过大雪后的山路一片寂静,连鸟声都没有。 饿极了的野狼偶尔从林子深处冒出个头,绿油油的眼睛远远地盯着人瞧,最后在谢初尧的气势下,又灰溜溜地逃走。 谢砚南从入了冬就一直在咳嗽,小脸也白的像雪,裹着谷南伊专门给他做的厚实披风,一路上阴沉着脸,脑子里不知想着什么。 他脚下一个踉跄,被一旁眼疾手快的谢见宵扶住了胳膊:“二弟,小心。” 雪积的太厚,谢砚南一个没留神,险些被积雪之下的树根绊倒。 他很快站稳身形,满脸抗拒地挣了挣胳膊,谢见宵的手便放开了。 谢初尧没有注意到他们兄弟之间的小插曲,只带着二人行至林中,低声道:“这林子里有兔子窝。我待会儿把兔子赶出来,你们两个用弓箭猎。” 自从带着他们逃亡以来,谢初尧只要有机会,就会带着兄弟两个训练,不知不觉也成了他们半个老师。 谢见宵和谢砚南对男人信服得很,闻言点头,神色都严肃了些。 雪地里面猎兔子,既考验准头,又考验眼力,若是精神稍稍放松,很容易被狡猾灵敏的兔子跑掉。 国父此举,也是在提前训练他们杀敌的能力。 果然,谢初尧仔仔细细地为谢见宵和谢砚南检查弓箭,又将两个箭袋递到二人手中,肃然道:“我朝重文轻武,二位殿下自小也不过是学了君子六艺中的骑射而已。如今家国仇恨在肩,更有乱臣贼子四处搜寻皇子和公主的踪迹。臣不求二位殿下可以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但求殿下有在乱世中自保的本事。” 两个身量未成的少年人闻言,攥着弓的手背都浮现出了隐隐的青筋。 明知谢初尧的话是在为他们考虑,可心中都燃起浓浓的不服气。 谢砚南的眼神中浮现出刻骨的仇恨,嫣红的嘴唇被他咬出一道血痕,恨声道:“自保的本事怎么够?!国父,我一定要手刃那狗贼,替我父皇和母妃报仇!” 谢见宵一言不发,只是轻轻颤抖的双手,英挺眉毛下微微收缩的瞳孔,泄露了他不平静的心绪。 单单是猎兔子,怎能平息他们兄弟胸中的恨意? 他也想像国父那样,用最冷静寂然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野兽凶恶的眼睛,寻找最合适的时机,将之一刀毙命。 无论是害得他国破家亡的新帝也好、变节倒戈的旧臣也罢,他们都将成为他的猎物。总有一日,他会亲手将这些人欠他、欠父皇的账,一笔一笔讨回来! 身为旧朝太子,他是最有资格向他们索命的人。 第28章 谢见宵受伤 兄弟两个回家时,身上都沾了血,谢见宵的胳膊更是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谷南伊看得心里发颤,赶忙喊谢向云从厨房端热水,又吩咐桑榆和非晚去正屋的柜子里取来干净的白布。 她拉着谢见宵的手让他坐到塌上,却被少年冷冷地甩开了手。 “别碰我。”谢见宵皱着眉,因为失血,脸色变成了和谢砚南一样的苍白。 他的精神全部用来强忍着痛,于细节上的掩饰就少了许多,沉沉的眸子看向谷南伊时,浮现出冷漠和抗拒。 谷南伊没有在意这些,她自己塑造的五个小反派,当然明白年纪最大,又从小身为太子的谢见宵是最难对付的。 别说让他亲近自己,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久,少年吃了两个月谷南伊做的饭,却连对她的基本信任都没有。 她被甩开手后,也不强求,只是眼底闪过焦急的情绪,对谢初尧道:“见宵流血太多了,你得让他坐下。有止血药吗?需要包扎。” 谢初尧给了少年一个眼神,他沉默着在谷南伊手指的地方坐了下来。 孩子们很快把谷南伊要的东西找了过来,谢初尧也不知从哪取来一瓶金疮药,放在了她的手边。 “向云,带弟弟和妹妹出去。”她的神情镇定了下来,在动手前先扭头吩咐了小胖子一句。 谢向云看到桑榆和非晚被吓坏了的模样,依言带走了两个孩子。 等他们走后,谷南伊取来剪刀,在谢见宵身前蹲下,剪开了少年手上胳膊的布料。 她用干净的巾帕沾了热水,擦去谢见宵胳膊上的血迹和泥污,少年闷哼一声,额头的汗流入眼睛。 谷南伊看了一眼神色坚毅的少年,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轻声安抚他道:“忍着些,快好了。” 歪歪扭扭靠在一旁的谢砚南凉凉地抛了一句:“知道疼还往前冲,嗤,不自量力。爹都说了你杀不死那野猪,偏要逞能。” 谢见宵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谷南伊抬头看了半大少年一眼,面含责备,手上的动作却更轻柔了。 谢见宵是几个孩子中心性最坚韧的那个,他狠起来,连自己都下得去手,又怎会在意这区区小伤? 谷南伊仔仔细细给少年的伤口上撒了金疮药,又把白色的布料裁成布条,动作轻柔地包住了胳膊上那道狰狞的口子。 她的指腹时不时碰到谢见宵完好的皮肤上,像是母亲温柔的抚慰,无端让人感到温暖。许是金疮药起了作用,谢见宵觉得,手臂上的灼痛不知不觉减淡了许多。 “好了,吃饭吧。” 谢初尧在一旁看完谷南伊包扎的过程,见她手上动作很轻,自己便没有插手。 谷南伊包扎完后松了手,起身去外面招呼三个小的端午饭。 等她出了门,谢见宵才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谷南伊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男人淡淡地吩咐少年:“这些天你的手臂需要静养,无需每日练剑。注意伤口不要沾水。” 谢见宵“嗯”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谢砚南敏感地嗅到大哥的情绪有些不同,可见他的神色与往日没有什么差别,便耸耸肩,不再多想。 再有几日便是新年,正赶上城里是年前最后一次大集,商贩齐聚,家家户户都要为过年做最后的准备了。 谷南伊正是打算这一日下山采买。 自从谢初尧答应了小姑娘可以跟着,非晚便日日盼夜夜盼,终于等到了下山去的这一天。 她起了个大早,去每个哥哥那里转了一圈,最后守在谷南伊身边,一刻不停歇地问:“娘,山下的人是什么样的?” 谷南伊收拾着提篮里的东西,一边对非晚笑道:“山下的人跟我们是一样的。” 小姑娘许久没接触外人了,有些兴奋,也有些害怕。 国父说山下有许多坏人,他们会遇到吗? 非晚的小眉毛都蹙在了一起,如今在谷南伊的悉心照料下,小公主原本还有些病弱、发黄瘦削的小脸,恢复了原来的白白嫩嫩,更是添了不少婴儿肥。 谷南伊瞧着,可爱又可怜。 小孩子的注意力最容易被转移,她弯下腰来,用轻柔的声音道:“非晚等会儿下山,要给哥哥们带些什么礼物上来呀?” 小姑娘眉眼弯弯,笑道:“大哥二哥说他们不要什么东西,三哥让我买几个肉包子给他,四哥他……” 非晚顿了顿,双眼亮晶晶的:“我打算给四哥买一个弹弓。” 桑榆和非晚从小到大都在一处,彼此更有双胎之间的默契。 非晚知道最近桑榆对打猎很感兴趣,但是因为年纪小,谢初尧不肯带他们去山里,他便自己琢磨着抓小鸟玩。 谷南伊教他们在院子里做了捕鸟的陷阱,桑榆还差一个弹弓。 “要是哥哥也可以一起下山就好了。” 非晚补充了一句。 第29章 碰见里正一家 谢初尧带着几个孩子住在深山老林里,为的就是一个安全。 若是桑榆和非晚一起下山,龙凤胎很容易引起注意,谢初尧不会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 谷南伊心里门清,也不多说什么,只安慰小丫头道:“非晚待会儿可以好好看一看城里的集市是什么样的,等回来以后,讲给哥哥听。” 非晚很快便被谷南伊哄好了,高高兴兴地绕着她转来转去,像一只翩跹的小蝴蝶,也像孩子跟在真正的母亲身边一般,安心又快活。 谢初尧手里雕刻着一小截楠木,视线虽没有往这边来,心神却始终关注着谷南伊和非晚的互动,一句话都没有说。 楠木有特殊的清香,可平心静气,谢初尧用它平稳心中的燥戾。 快过年了,该止些杀戮,他心里这般想着。 等谷南伊把东西收拾齐备,又给非晚裹上厚厚的披风,三人这才出门。 积雪不化,又是人迹罕至,下山的路并不好走。 非晚虽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却一点都不娇气,一路上拉着谷南伊的手,走在谢初尧踩出的脚印上,稳稳当当。 山脚处慢慢出现了不少人的踪迹,非晚抓着谷南伊的手不由得收紧了。 “这不是南伊么!你今日也进城赶集?” 陌生的声音唤住了她,谷南伊抬头,发现自己并不认得对方,许是谷家村里的人。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高高的颧骨上擦着粉,一头油亮发黑的头发扎得整整齐齐,抹着桂花油。 金耳坠、金戒指一样不缺,身上的衣裳更是讲究地绣着大红大紫的花,热闹是热闹,只是俗的让人忍不住挪开视线。 谷南伊心中扶额。 妇人看了一眼高大的谢初尧,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立刻便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看。 南伊妹子这是找了个多么凶的夫婿啊!听说他还能独自一人猎野猪…… 谷南伊被拦下,不好脱身,只敷衍地和对方攀谈两句:“快过年了,带孩子来城里准备些东西。您也来赶集?” 妇人点头。 她这才瞧见谷南伊腿边藏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紧紧抓着谷南伊的手,乖巧的模样可爱极了。 小丫头身上还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颈间绕着一圈雪白的兔毛,裹得严严实实。 “呀,这小姑娘,长得真俊!跟观音娘娘身边的童女下凡了一般,可把咱们谷家村的小女孩子们都比了下去!” 非晚被夸了,一张小脸染上些红色,冲妇人腼腆地笑笑。 谷南伊却觉得这话说的有点扎耳。 他们一家三口站在这里没多久,便又有人走了过来,谷南伊认出来,那是里正和他媳妇。 “南伊啊,还有谢兄弟,进城买东西?这不是老三媳妇么,你们怎么碰上了?这可真巧了。”里正笑呵呵地打招呼。 妇人唤了一声“叔”,看来是里正的本家侄媳妇。 谷南伊暗中点头,想来开酒楼、买她糕点的,便是这妇人家了。 几人寒暄了片刻,便商议好一起进城。 谷南伊和谢初尧带着非晚,三个人跟里正走在前,里正媳妇和他侄媳妇走在后。 也不知是因为二人的声音没有压得足够低,还是因为距离太近,嘁嘁喳喳的闲话声便飘了过来。 里正媳妇小声道:“谷南伊嫁过去两个月了吧?怎么瘦成了这样,看来后娘还是不好当啊。” “可不是么。头前说好了一斤糕点卖二十五个铜板,后来非要分成!挣我们那么多钱,怎么也不见给自己打扮打扮?真抠门。” 这有些尖利的抱怨,正是里正侄媳妇的声音。 里正脸上慢慢露出尴尬的神情,想要扭头瞪一眼说闲话的两人,又像是被什么卡住了脖子,实在难为情。 他试图用自己的话把这些尴尬都盖过去,便对谢初尧道:“不知道的人看着,还当你们是真正的一家三口,谢兄弟有福气啊!” 气氛依然很尴尬,背后两个女人说到兴起,声音也越来越大。 谷南伊自然听到了那些闲话,她神色自若,仿佛对方在谈论的,是与她不相干的人。 倒是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谢初尧慢慢皱起了眉头,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心道:谷南伊果然瘦了不少。 谢初尧从来没有注意过谷南伊吃多吃少,不知道她是刻意控制饮食,又增加锻炼,这才慢慢摆脱了原本大象一样的身材。 男人心中不解,她做的饭菜非常可口,就连非晚都胖了一圈,怎么谷南伊却瘦成了这样?别是又生病了吧? 哎,女人真是麻烦。 第30章 找旺财做什么? 众人很快就到了城里,里正一路上听着媳妇和儿媳妇说着人家的闲话,早尴尬得恨不得立刻溜走,便提出与谷南伊一行道别。 里正媳妇却亲亲热热地上前,问谷南伊:“妹子今天要采买什么,不如一起逛逛?” 里正儿媳妇也凑了过来。 趁着谷南伊应付两人的空当,谢初尧和里正闲聊了起来。 很快,他像是不经意地,问出了心里一直存着的那个疑影:“里正大哥,谷家村有叫旺财的吗?” 里正瞧着自家媳妇假装热情的模样,只觉得没眼看,心不在焉地回答谢初尧:“旺财?有啊,十几个旺财呢,你找哪家的?” 谢初尧的脸有些发黑。 里正多嘴问了一句:“谢兄弟有什么事吗?” 他好端端的,找旺财做什么? 男人摇头,声音有些冷:“没事,问问罢了。” 另一边,谷南伊也摆脱了两个妇人的纠缠,牵着小非晚的手,给谢初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一起走。 男人追上了谷南伊,与她并肩,心里却在想:也不知谷南伊和那叫旺财的人究竟什么关系。 若两人真有龃龉,干脆一剑杀了她,也省得谷南伊真给自己戴什么绿帽子。 …… 很快到了除夕。 谷南伊前世对各地美食都有研究,区区一桌年夜饭,自然难不倒她,不过是食材难处理些。 她从下午就开始忙活,一直忙到太阳落山,做了一大桌子年夜饭出来。 一道道菜陆续上桌,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又增添了不少红色的温馨,配上这一大桌饭菜,更有过年的氛围了。 孩子们围坐在饭桌前,谢初尧坐在上首,独独缺了谷南伊。 非晚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跑到厨房喊她:“娘,你快来吃饭吧!” 谷南伊还在煮饺子,闻言擦擦额上的汗,对非晚道:“非晚先去吃,等会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娘马上就过来。” 非晚喊不动她,只好又回到正屋去。 “那女人怎么还不来?” 谢砚南眉毛凝成一团,眼底写满了不耐。 谢向云更是坐立难安,时不时想要把手伸到筷子上,又生生忍住。 面前摆着的美食色香味俱全,又因着过年的缘故,准备了烧鸡、肘子,还有一条肥美的清蒸鲈鱼,丰盛到眼花缭乱。 他不能理解,明明往年在宫里的除夕夜,每一道菜都精致无比,又都是难得的食材,可那些都没有谷南伊做的一桌子家常菜更有吸引力。 却听桑榆结结巴巴道:“二,二哥,三哥,别急。” 昔日在宫里吃年夜饭,每每要等皇帝和皇后姗姗来迟,听过一大串贺词之后才能动筷,他们也习惯了等待。 只是今夜,离了冷冰冰的金銮殿,少了唇枪舌战又故作友好的气氛,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放松,更是在心底期待起来。 直到谷南伊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饺子走进来,诧异地问:“你们怎么还不动筷?” 她的五官氤氲在热气之中,呈现出一种朦胧的、近于美好的气质,是谢初尧从未见过的温婉。 他压下心头异样,淡淡道:“都在等你。” 谷南伊绽放出一个意外的微笑,快步上前,把饺子放在了一桌子菜中间。 这么一来,整张桌子满满当当,更显得热闹了。 “开吃开吃!”谢向云催促。 谢初尧率先拿起筷子,众人这才动了筷。 房间中放着三个暖和的炭火盆子,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 这两个月谷南伊也摸清楚了几个孩子的口味,按照他们的喜好做了一大桌菜,又细心地把他们各自喜欢的菜摆在每个人面前。 这份温柔和细心,孩子们没有察觉,只将吃得欢喜归因于谷南伊的厨艺。 谢向云大快朵颐,桑榆和非晚高高兴兴地叽叽喳喳,谷南伊时不时与他们说上两句。 在这一夜,便是疑心病最重的谢初尧,一贯冷漠的谢见宵,还有脾气古怪的谢砚南,都不自觉地放松了许多警惕,沉浸在这难得的、短暂的温馨。 谷南伊见非晚只挑着盘子里的豆腐和素菜吃,眉头微皱,把挑好刺的鱼肉放在小姑娘跟前:“非晚,小孩子不能挑食,不然长不高的。不喜欢吃别的肉,可以吃些鱼,没有刺的。” 非晚撅着嘴:“好吧。” 见她乖乖吃了碗里的鱼肉,谷南伊又在琢磨还给她夹点什么肉,鸡腿总可以吧? 不曾想自己面前出现一双筷子,竟是谢初尧用公筷夹了一大块肘子肉放到了她碗里。 男人神色如常,抬了抬下巴:“吃。” 他算是知道了谷南伊为什么会瘦成这个样子,每次吃饭只管给桑榆和非晚夹菜了,自己没吃上几口,不瘦才怪。 谷南伊见了鬼一般看了谢初尧一眼,继而看向碗里的肘子肉,皱起了眉:“我吃饱了。” 肘子是给谢向云做的,即便再肥而不腻,谷南伊也不喜欢,自然不肯入口,更别提谢初尧夹的是最肥的那一块肉。 男人有些不高兴,剑眉一拧:“让你吃你就吃,废什么话?” 第31章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谢初尧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格,他不知如何与谷南伊相处,不自觉便带上了在军中时的习惯,把她当作下属来命令。 谷南伊气笑了。 他这是什么毛病!难不成她哪里又惹了谢初尧,他又碍于过年不想坏了心情,这才非要让她吃肥肉整她?! 盯着男人刀刻斧凿一般俊逸的脸看了两个月,谷南伊也有不少免疫力了,再好看也是个大反派!他不放过她,也别怪她不客气! 谷南伊憋着气把肥肉吃了下去,假笑:“对了,里正大哥差人送了一大坛子好酒,有强身健体的功效,郎君要不要尝尝?” 那酒据说是泡了野味的,能不能强身健体谷南伊不知道,但是听送酒之人的意思,是烈得很。 见谢初尧没有反对,她兴冲冲地跑去厨房取酒。 饭桌上在谢初尧给谷南伊夹菜时,就已经静默了下来。 谢向云最是夸张,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却忘记了咀嚼,目瞪口呆地看着谢初尧和谷南伊之间的互动,有些反应不过来。 谢见宵神情冷漠,谢砚南皱起了眉,桑榆和非晚开始头碰头,小老鼠一般嘻嘻说个不住,间或忍不住笑上几声。 等谷南伊捧来酒,给谢初尧倒满了,便把酒坛放在一边,喜气洋洋地说了几句新年贺词。 “祝郎君来年诸事顺利,所想所愿皆有所成,还要一直这般丰神俊朗,把谷家村乃至全城的青年才俊都比下去!” 男人被她纯粹的快乐感染,嘴角不由得勾了勾,又很快压了下去。 他仰起头,一碗酒片刻就见了底。 谷南伊心道:乖乖,这酒烈得她单是闻闻就要醉了,谢初尧居然这么个喝法? 谢向云嚷嚷着也想喝酒,被谢初尧一个冷冽的眼神压了下去,孩子们便都以汤代酒,一个不落地向谢初尧敬酒。 这么一圈下来,谢初尧的脸上露出罕见的红色。 今日他控制不住自己,虽然明知不能完全信任谷南伊,但是带着皇子公主逃亡的这半年来,他也累了,也想享受片刻这样的轻松与惬意。 尤其是看到非晚脸上纯然的笑容,谢初尧不得不说,这是谷南伊的功劳。 若非她的照顾,贵为天潢贵胄的公主还像之前那样被养在男孩中间,连个像样的发髻都梳不了…… “郎君,多亏了你猎来的动物皮毛,孩子们才有暖和的披风、手套,向云的手也不开裂了。我再敬你!” 明知谢初尧有些醉了,谷南伊仍不想放过他,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今日,这一筷子肥肉之仇她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报了! 谢初尧定定看着谷南伊的眼睛,那双眸子盈润明亮,又带着母鹿一般的温顺和狡黠,让他突然之间失去了言语。 男人仰头喝干了碗里的酒。 谷南伊有些咂舌,却听男人低沉的声音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今日高兴,他便让她说个够,便是再露骨、再难为情的仰慕之言,他也允许她说。 谷南伊眨眨眼,仿佛明白了什么—— 谢初尧这是喜欢听夸奖的话? 可是她给他的性格设定里,没有虚荣这一条啊! 狠辣多疑的男人突然多出了小小的可爱,谷南伊忍不住又笑了。 这一晚上她不重样夸了谢初尧许多话,每说一句,男人就喝干一碗酒,到最后谷南伊都有些扛不住了。 “郎君,这一坛子都快让你一个人喝完了,好了好了,你看孩子们都开始打哈欠了。” 男人抬眸,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眸盯住谷南伊,像是猛禽看准了旷野之中灵活漂亮、几欲逃脱它视线的母鹿。 只是那眼神中少了杀意,多了些势在必得之欲。 谷南伊不知怎得双臂一麻,被谢初尧的眼神激起一串小疙瘩。 见事不妙,谷南伊急急想要收场,便扭头对打哈欠的谢向云道:“向云,帮我把你爹扛回去!他喝醉了!” 小胖子呆愣愣地“啊?”了一声,从谷南伊手里接过来谢初尧,一边嘟囔:“爹没喝醉啊,这不是站的停稳的?” 话音落,谷南伊就见谢初尧十分笔直的走了条直线出去。 夜深了,谢初尧一走,孩子们也都没了守岁的想法,纷纷打着哈欠散去。 谷南伊收拾完桌子,回到了亮着油灯的屋里,却见谢初尧被谢向云安置在了床上。 原本应该铺在地上的被褥,牢牢地压在谢初尧身下,扯都扯不出来。 她与被褥折腾了半天,实在无奈,只好推推谢初尧:“郎君,郎君,你动一下……我拿被子。” 奈何谢初尧已经沉沉睡过去,半点反应都没有。 谷南伊发愁地看着冰凉凉的地面,连条褥子都没有,这怎么睡? 实在不行,不如…… 谷南伊心一横,判断了一下床的大小,还有横在中间的谢初尧留出来的空间,最后悄无声息地从男人身上跨了过去。 她窝在谢初尧和墙壁之间,尽量不要让自己触碰到男人,小心翼翼掀起一角被子,艰难地盖在了自己身上。 原本沉沉睡着的谢初尧,在谷南伊看不到的角度突然睁开了眼。 好啊,她果然趁他醉酒爬了他的床! 难怪谷南伊给他敬酒的时候笑成了一朵花,原来她,她竟是抱着这样的打算! 这女人! 第32章 为何躺到我身边 谢初尧屏息等着谷南伊下一步的动作。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男人的神智有些混沌,就连思绪都有些不连贯。 或许那泡了野物的烈酒还有其他功效,让谢初尧非但没有睡过去的欲望,反而更加清醒。 他清晰地感受到身体一边传来另一个人的热度,鼻尖嗅到陌生的味道,若有若无地撩拨人心。 更别提谷南伊的呼吸,轻轻的,压抑的,无端让人浑身生出一股燥意。 见她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谢初尧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低哑:“你想要做什么?” 难道她是想等他睡熟了,再为所欲为? 谷南伊却被突如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谢初尧听到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接着长长吐了一口气,抱怨一般小声道:“你吓死我了……” 男人蓦地转过身去,睁开眼睛,注视着谷南伊的脸。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何躺到我身边了?” 被谢初尧这样灼灼地盯着,便是脸皮再厚,谷南伊也有点遭不住。 除夕的夜里,整个大地被白雪覆盖,由院子里的雪反射出的光亮透过窗子照进屋内,昏暗又暧昧。 男人靠的极近,他带着酒香的呼吸几乎要喷洒在谷南伊的脸畔,一双深邃的眸子少了往日的警惕和冷漠,更多的是淡淡的慵懒和满足。 仿佛一头酒足饭饱的雄狮,把无意间跑到面前的猎物按在爪下,毫不在意地逗弄着。 她的脸一点点涨红了,原本毫不心虚的坦荡,不知怎的也变的难以启齿起来。 “我,我……郎君把被褥全都压住了,地上凉,我没有办法。” 她半晌才挤出来这么一句话。 谢初尧轻轻地笑了,一张俊美非凡的脸似冰雪消融,汇入春日恬淡的湖水之中,泛起点点涟漪。 谷南伊张了张嘴,明明自己滴酒不沾,却有一种和谢初尧一起都喝醉了的错觉。 “我的床,睡着可还舒服?”男人的声音慵懒而沙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放松意味。 谷南伊有些目瞪口呆—— 她这是被调戏了?被谢初尧,书里这个杀人如麻、冷血多疑、让异族闻风丧胆、把新朝搅得天翻地覆的大反派给调戏了?! 这一定不是她笔下的反派! 男人似被取悦了一般,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喜欢这样掌控的感觉,将猎物困在方寸之间,看她手足无措,惊慌不已,而他随时决定什么时候掐断她脆弱的脖子。 一只铁钳一般的手掌握住了谷南伊的肩膀,他偏头过来,在她的颈间深深地嗅了一下。 谢初尧的脸上露出了茫然和满足交织的矛盾神色,哑声问谷南伊:“你身上擦了什么?” 好香。 谷南伊一脸不解,下意识触碰了一下被男人嗅过的那处皮肤:“什么都没擦……” 谢初尧却不相信一般,倾身向前,直接压在了她的身上,执拗地在她颈间嗅闻了一遍又一遍。 谷南伊用力地推开他,脸都憋红了,男人还是纹丝不动。 “你先起来!我,我被你压断气了!” 谢初尧一手撑住自己,另一只手落在了她脖颈处温热的皮肤上,手指突然收紧,谷南伊瞳孔瞬间瞪大眼睛…… 第33章 彻夜未眠 谢初尧无疑是喝醉了,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谷南伊可不想被失去理智的男人掐死在床上。 “嗯?怎么不挣扎了?接着躲啊?”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尾音带着钩子一般,挠的谷南伊心里一颤。 脖子上那只手阻绝了些许空气,威慑的意味大于伤害。 谷南伊摸准了男人的心理,只尽可能地降低存在感,毫不反抗道:“不躲……就是有点,呼吸困难。” 谢初尧一双凤眼微微眯起,往日冷冽的目光变得兴味十足。 他见谷南伊当真不挣扎了,不知怎得联想起雪地上被吓晕过去的兔子,两眼一翻,双腿一蹬,便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了,只有皮毛是触手可及的柔顺与温热。 那只辖制着谷南伊的手,也慢慢松了下来。 谢初尧与她对视几秒后,眼神慢慢落在了女人的脸上。 他很少仔细观察谷南伊的长相,如今这样近的距离,像是第一次瞧见她的模样一般,有些新奇。 他原本掐着她脖子的那只手,慢慢落在了她圆润的额头、小鹿一样惊慌的眼睛上,徐徐向下,滑过线条柔美的鼻子,在柔软的嘴唇上流连片刻,又到了她雪白脆弱的脖颈上,慢慢摩挲。 谷南伊周身的汗毛都要炸开了,她原本以为谢初尧只是想吓吓她,可看这架势—— 他不会是,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这般想着,谷南伊才发现谢初尧的状态有多么不正常。 男人的呼吸烫的吓人,一双眸子深处印满了掠夺的意味,更别提禁锢她的动作,处处透露着不容置疑的侵略。 她肠子都悔青了,又想起里正儿子给她送酒时挤眉弄眼的模样,心道那酒“补身体”,补的竟是那里么! 眼看着谢初尧的手指扯开她的衣领,谷南伊顾不得肩膀上粗粝的感觉,赶忙开口:“郎君,我想起来,厨房里还烧着水!我得去看看,别把房子给点着了!” 谢初尧对她的声音置若罔闻,他的手几乎不像是抚摸,而是用力地揉搓着能触碰到的温热,像是野兽逗弄爪下的猎物,不急不徐,显然已经失去了神智。 谷南伊后悔不迭,她挣脱不开,又没办法跟男人交流,只能心一横,抓起床头的一块小臂长的楠木,重重地在谢初尧后脑敲了下去。 男人闷哼一声,身体失去支撑,压倒在谷南伊身上,晕了过去。 那截楠木是谢初尧用来做木雕的材料,男人每到心绪不定、想要杀人见血时,便会取出匕首,闻着楠木的清香雕刻熟悉的东西静心。 谷南伊没想到一击就中,她的手指握着那截立了大功的木头,呼吸还有些慌乱,气恼地小声道:“我给你静静心!” 她喘着气想要把谢初尧推开,奈何男人太重,竟是纹丝不动。 谷南伊气得脸都红了,她碰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发出“嘶”的一声,那里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男人的手劲本来就大,再加上喝了酒神志不清,简直要把她的脖子给摸断了。 她又推搡了两下,还是推不开男人,干脆让他压在自己身上,也不再做无用功。 两人都没有盖着被子,可是谢初尧的身上仿佛火炉一样发烫,谷南伊非但不觉得冷,反而热的出了一身汗。 她睁眼看着床顶的布幔,思绪有些不能连贯。 彻夜未眠。 除夕这晚谷南伊一夜没能合眼,也算变相地守了岁,倒是醉酒的谢初尧被她一木棍敲昏后,安安稳稳地睡了好几个时辰。 原本压着谷南伊的姿势,也变成了双臂紧紧地搂着她。 等天开始蒙蒙亮,睡得死沉的谢初尧终于动了动,谷南伊在他转身之际,趁机钻出了男人的怀抱。 得、得救了! 她万分庆幸自己在谢初尧神智清醒前钻了出来,就两人方才亲密的姿势,再加上衣衫不整的她—— 她可不想谢初尧误会他们做了什么! 谷南伊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一溜烟跑了出去。 她前脚才出了门,后脚床上沉沉睡着的谢初尧就睁开了眼,脸上带着三观碎裂一般的表情,在心里质问自己—— 为什么他是搂着她的?!昨夜他们做了什么?! 谷南伊那女人!他不过一时大意,竟然被她得了逞! 谢初尧忍耐着宿醉遗留的头痛,一边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一边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衫,暗自气恼。 如果形象点,他活脱脱的就像一个被人强行糟践了! 男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从床上快速坐起来,面色发黑。 他阴沉着脸检查房间另一头用来摆放几本书的书架,仔细看了每一本书的位置,又熟练地取出隐秘的玉玺,发觉并没有被人动过,脸色这才好了许多。 从谷南伊住进来第一日起,谢初尧就警告了她不许随便动房间里的东西,好在女人还算听话,没有自己找死。 不过,他昨夜,确实不知怎得对她放松了警惕,日后要吸取教训…… 第34章 压岁钱 另一边。 谷南伊还在厨房里怀疑人生。 昨晚,谢初尧的醉酒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原本除夕夜是要守岁的,她也打算和孩子们一起包饺子,奈何男人被她灌了太多酒,早早睡下了。 一家子也各自回了屋。 正月初一早上起床要吃饺子,谷南伊只好窝在厨房里,一个人给他们包饺子。 好在馅料是提早准备好的,不过等谷南伊包完一家子早上够吃的量,又把饺子下到锅里煮,天已经大亮了。 她擦擦额上的汗,觉着有点闷,便推开了厨房的门。 小院里的雪被扫了一块空地出来,谢见宵和谢砚南在练剑,另一边没有被触碰的纯白雪地上,谢向云正带着桑榆和非晚堆雪人。 看到这安静和谐的画面,谷南伊心里不由升起一阵暖意。 非晚眼尖,最先瞧见了厨房的动静:“娘!你早早起来了吗?” 几个孩子以为谷南伊和谢初尧还没起身,便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地自己玩,没想到她竟然已经起了? 谢向云双眼一亮:“做了什么好吃的?” 谷南伊笑笑,朝三个小的走了过来:“包了猪肉竹笋馅儿的饺子,又鲜又香,已经煮下了。等会儿煮好咱们就能开吃。” 小胖子咽了咽口水,登时也不顾上堆了一半的雪人,抬脚就想往厨房去,被谷南伊拽住了领子。 她笑着道:“锅里还在煮呢,去了也吃不着。” 非晚在一边笑嘻嘻地,给桑榆使了个眼色,两个孩子偷偷捏起两个雪团,冲谢向云丢了过来。 一个打中了他的腿,一个打中了他的下巴,谢向云“嗷”地叫了一声。 “三哥,来打雪仗呀!”小姑娘脸上挂着毫无阴霾的笑容,比一旁的白雪还要沁人心脾。 谢向云拍了拍身上的雪,顺势弯腰捏了一个大雪球,朝龙凤胎跑了过来:“臭丫头,臭小子,看三哥不收拾你们!” 桑榆和非晚齐齐尖叫一声,抬腿就跑。 三个孩子的笑闹声顿时传满了整个小院,间或夹杂着谷南伊的叮嘱声:“跑慢些!向云,不要往弟弟妹妹脸上扔雪球!桑榆,小心脚下,别摔倒磕了牙!” 欢声笑语中,谷南伊想起锅里煮着的饺子,一边笑着摇头一边往厨房去。 另一头,练剑的谢见宵和谢砚南瞧见这一幕,兄弟两人都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对招的动作不约而同慢了下来。 等谷南伊把饺子捞出来,端上桌,孩子们也自觉地进了屋,收拾着身上的雪。 谷南伊摆好桌子,对小姑娘道:“非晚去喊爹爹出来吃饭。” 小姑娘答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去找谢初尧,很快一大一小便进了屋。 人齐了,盛好饺子、放好蘸料,众人便开吃了。 谷南伊包的饺子皮薄馅大,刚从锅里捞出来,咬一口又香又烫,让人欲罢不能。 谢向云一边烫的哈气,一边风卷残云一样吃掉了半盘,谷南伊不由失笑:“向云,吃慢些,还有饺子没煮呢,够吃。” 瞧着众人都斯斯文文的模样,小胖子也觉得自己的吃相有些丢脸,好在他向来不在意这些,只咕哝着对谷南伊道:“过年才能吃饺子,不多吃点,多亏!” 非晚正夹着一个胖胖的饺子去醋碟蘸醋,一个没夹稳,饺子掉到了醋碗中,溅了几滴醋在她浅色的新衣裳上。 小姑娘顾不上饺子,傻眼一般看着身上的黑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谷南伊瞧见了,温声安抚了小姑娘两句,把她落在醋碟里的饺子夹到她面前,最后才抽空回了谢向云一句:“想吃饺子还不简单么?不是过年也能做。” 非晚小口咬着饺子,心里还惦记着衣裳上的脏污,有点别扭。 等众人吃完早饭,谷南伊笑着对非晚道:“娘还给你们一人做了一套新衣裳,是大年初一穿的。” 说着,她起身去把新衣服取了过来,另一只手里还拿着几个大大的红封。 那几个红封太显眼,桑榆和非晚的视线一下子被吸引过去,好奇地伸长脖子去看。 “这是什么啊……”小姑娘伸手摸了摸,谷南伊却没有直接给她。 她笑着道:“这是红封,里面装着压岁钱,是要给长辈拜年才能给你们的。” 谢向云抢着道:“我知道!红封是长辈们给家中晚辈压岁用的,可镇压邪祟之物,让晚辈平安长大一岁。” 谷南伊温声道:“向云说的是。” 皇宫中不像民间,从来没有压岁钱这么一说。 每每除夕吃完一顿冗长的年夜饭,便是百官歌功颂德的表演,便是正月初一,皇帝也鲜少把孩子们聚在一处,这般温馨地吃顿饺子、拜年。 谢初尧从早饭时便没有吭声,可瞧见这一幕,原本因为早上那场意外产生的别扭,竟不自觉褪去了许多。 或许非晚他们生在农家,比身为天潢贵胄还要快乐的多。 第35章 国父怎么突然生气 谷南伊一番好意给孩子们准备了红包,没想到在拜年这个事情上出了点小小的不顺利。 谢向云和桑榆非晚三个小的对这件新鲜的事情接受良好,不料谢见宵和谢砚南却不乐意。 拜年拜的是家中长辈,谷南伊算什么他们的长辈? 长幼有序,按道理谷南伊是要先给谢见宵和谢砚南两个做哥哥的,可他们一个摇头,一个嗤笑,都不肯拿红包。 谷南伊退而求其次,想要让谢初尧替自己给孩子们发压岁钱,不料男人把头一扭,摆明了不想管这事。 谢向云捣乱一般从谷南伊手里拿过来自己的那个红封,高声道:“祝爹和娘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心想事成!您二老的红包儿子收下啦!” 他这一声爹娘叫的毫无压力,谷南伊“扑哧”笑出了声。 桑榆和非晚有样学样,跟着拜了年,谷南伊给他们发了红包,又说了几句吉祥的话。 只是她手里剩下两个红封,莫名有些让人有些失落。 谢向云不敢招惹自家大哥,眼珠一转,笑嘻嘻地对谢砚南道:“二哥,压岁钱可是驱邪祟的,我和弟弟妹妹都有了,大哥又与我们不同,你若不取,来年事事倒霉可就不好了。” 他话里说的隐晦,原想说大哥贵为太子有真龙庇佑,碍于谷南伊在场,便随口含混了过去。 谢砚南却被刺了一下。 他最讨厌宫里众人用身份说事,昔日大哥是太子,处处压他一头,可如今都是新朝通缉的“前朝余孽”,何来不同之说? 谢砚南心里咬牙,似笑非笑地看了小胖子一眼,顺手从谷南伊手里拿了属于自己的红封,不情不愿道:“给二老拜个年。” 小胖子的笑容一下子垮了下来。 谷南伊手里还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红封,她看了看满脸冷漠的谢见宵,将那个红封放在了半大少年的手边。 “邪祟不邪祟的,有你们的爹在,哪里会有什么邪祟敢上门?不过是图一个热闹,希望咱们来年过得更好,见宵你也收下吧。” 非晚凑到兄长身边,软软地撒娇:“大哥收下吧!咱们都有呢。” 谢见宵原本不想理会谷南伊这发红封的做法,只觉幼稚不已,可瞧着弟弟妹妹们期盼的眼神,抗拒的情绪便淡了。 他微微颔首,惜字如金:“多谢。我收下了。” 谷南伊脸上绽出一个笑容来,高兴道:“好!等会儿你们回房换上新衣服,新年就要有新气象,把来年的霉运啊、不好的事情啊,统统丢到来年去。新的一年,咱们一家人都无病无灾、团圆安康!” 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动了孩子们的心,便是最为叛逆的谢砚南,也默默垂了头,一句冷嘲热讽都没有从他嘴里冒出来。 谢见宵神色淡然,苍白纤细的手指触碰到红纸,寂静的心里像是感受到了些许热闹之意。 谢向云也不说话了,神情若有所思。 窗外偶尔传来爆竹之声,是山下谷家村里争相放炮的喧嚣,随风传到了山中,钻进了他们的小院里。 桑榆和非晚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红封,里面不过是几个铜板而已,却觉得比从前在宫里,父皇赏下来的各种珍奇异宝还要珍贵。 或许他们年纪小不能理解万事万物原本的价值,可这几枚磨损的铜板,其中承载的情感与祝福,清楚明晰地从手心传来,让他们感到温暖不已。 室内流转着的温情是谷南伊没有想过的,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不敢看几个孩子脸上的神情,只好扭过头去,没话找话一般对谢初尧道:“郎君今天别去打猎了,瞧着天色,又要下雪。” 谢初尧淡淡反问:“家里还有肉?” 谷南伊想了想,确实不太够吃了。 谢见宵和谢砚南都是在长身体的时候,他们运动量大,每顿要消耗不少肉,再加上一个胃口特别好的谢向云…… 见谷南伊皱眉思索,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经意间,谢初尧的视线落在了谷南伊雪白的脖颈上,那里有一抹淡淡的红色,藏在衣领里。 男人瞬间变了脸色。 他额上青筋鼓了鼓,碍于几个孩子在场,不知如何说出口,便一把拽住了谷南伊的胳膊,阴沉着脸:“你跟我来。” 言罢,男人不由分说地把她带了出去。 几个孩子之间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非晚有点担心,最先小声道:“国父怎么突然生气了?” 桑榆的神色与妹妹无异,猜测道:“娘,没给爹准备,红封。” 谢向云摆弄着他的红封,无所谓道:“谁知道呢。不过爹总爱生气,气过了就好了。” 谢砚南古怪地朝两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升起淡淡的狐疑。 另一边,谢初尧黑着一张脸,把谷南伊拽到了小院里。 男人开门见山:“你昨晚给我喝的,是什么酒?” 谷南伊揉着被他抓疼的手腕,叫苦不迭—— 她又没有存心想要害他,至于这么生气么?! 若真的说起来,反倒是谢初尧占尽了便宜,她还没找他算账呢! “什么酒?山下酒楼里卖的酒。”谷南伊有些生气。 昨晚的记忆原本尘封在脑海里,多少已经被谢初尧遗忘的差不多了。 可现下瞧着谷南伊,一张莹白的脸上因为气恼泛起红晕,让谢初尧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昨夜手心的腻滑触感,还有自己的欲罢不能。 他的一张脸更黑了。 男人冷声道:“说实话。” 谷南伊皱眉,气恼道:“什么实话,这就是实话。我端来的时候你也闻过了,就是寻常的酒泡野物,顶多是劲儿大了点。” 她虽然觉得谢初尧昨晚的反常与那酒不无关系,可不得不嘴硬,唯恐男人以为自己别有用心。 谢初尧黑着一张脸,逼近了谷南伊,眼底冒起些许杀意:“你当我是傻子么?那酒并无壮阳之效,昨晚我却醉成那个样子。” 谷南伊双眸微微长大—— 她以为是酒的问题,难道不是么? 那,那就是,他对她有意思? 眼看着谷南伊脸上飞起红云,谢初尧的脸更黑了,一只手也不受控制地攀上了她的脖子:“不许瞎想!” 谷南伊面露惊恐,飞快地后退一步,堪堪避开了谢初尧铁钳一般的手掌,她可不想再被掐一回了! “我知道了!酒没有问题,可是碰巧我昨天做了一道菜,是不是菜的问题!” 男人的眸光微动:“你敢骗我?” 谢初尧不信谷南伊,杀意尽显,步步逼近…… 第36章 食物的相克引起的悲剧 谷南伊不受控制的后退两步,对方强大的气场下,她只听谢初尧冷声道:“把那道菜再做一遍。” 谷南伊没有听清:“什么?” 男人不耐:“少废话,再做一遍!” 谷南伊缩了缩脖子,应了一声,认命地去取食材。 谷南伊听话地重新炒了一盘菜,刚刚出锅,便见谢初尧单手拎着一只褐黄毛皮的动物走了进来。 那动物小小地挣扎两下,谷南伊认出了,是一只不知躲在哪个柴火垛里的地黄仙。 还没靠近,她便闻见了浓浓的酒味。 “你这是酒泡黄鼠狼?” 谷南伊皱眉,难得一次把心里的吐槽说出了口。 谢初尧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去给黄鼠狼喂菜。 谷南伊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悄悄撇了撇嘴,这才明白谢初尧的意思—— 他是想用动物做一下试验,来验证自己是不是骗他? 这男人,疑心病也太重了! 谢初尧一贯耐心很足,等醉醺醺的黄鼠狼吃下了不少菜,又过了一会儿,终于起了反应,他才起身。 谷南伊也瞧见了动物发情的模样,她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这黄鼠狼,等会儿怎么办?” 谢初尧抬眼看了谷南伊一眼:“等它酒醒了自然会跑。” 谷南伊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害它受这罪不够,还要随手杀了人家呢。” 谢初尧擦擦手,漠然道:“黄仙入宅,不宜见血。” 谷南伊被他噎住了,你也知道这是黄仙! 那黄鼠狼可怜巴巴地吱吱乱叫,谷南伊有些看不下去了,便去取了凉水过来,用手指往动物头上淋了些,算是给它降降温。 等她做完这一切,见谢初尧还笔挺地站着。 他身形高大,硬是凭一己之力把厨房的空间变得逼仄起来。 谷南伊小声道:“都说了是因为食物的相克,大不了以后不喝那泡了野味的酒嘛。你还站在这里,要找我秋后算账么?” 她说话间,耳朵慢慢变红了。 谢初尧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她,猛地想起昨夜强行压着她时,谷南伊茫然挣扎的表现,还有她脖子上的伤,心里升起一种烦躁之意。 若是寻常他看不顺眼的人,杀了便是,可谷南伊这女人,嘶,着实麻烦! 尤其是她脖子上衣服盖不住的红痕,在瓷白的皮肤上显眼极了,无端让人想起雪地里的红梅。 “你可需要化瘀膏?” 男人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谷南伊一愣,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脖子,沉默了片刻。 她小声道:“脖子上还好,就是脖子下面疼得很……” 谢初尧一下子变了脸色,脖子下面还有?! 他晨间醒来看自己的衣衫虽然有些凌乱,却还绑的结结实实,自然以为自己没有对谷南伊做什么,顶多掐了掐她的脖子。 可谷南伊却说,她脖子下面还有! 谢初尧像是被烫了一下,感觉手心火辣辣起来。 该死,那个场面真的想不起来!难道他真的碰了这女人不成?! 他心中无数个想开口询问昨夜他们到了哪一步,可又觉得难以启齿,再者说,若这女人骗他,可如何是好? 谢初尧剑眉拧了起来,脸黑如炭,冷声道:“日后,你不准再做这种菜!” 说罢,男人转身出了门,落荒而逃背影在谷南伊看来,是男人莫名其妙又发了一通脾气,被自己气走了。 她也有些莫名,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邪火乱窜,在厨房里气得原地打转。 “刚刚还问别人需不需要化瘀膏,转脸就恼了,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这都不叫翻书了,翻字典吧?!” 谷南伊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锁骨,顿时“嘶”了一声。 许是多年练武所致,男人的手掌中心有许多茧子,就像砂纸一样,昨晚硬生生在她锁骨上来回磨了好几次,如今手碰一碰都是疼的。 她气得脸红,恨恨骂道:“臭渣男!这就是臭渣男!” 谷南伊再气,也得收拾厨房这一堆乱摊子。 她毫不留情地把刚炒完的热菜倒进了泔水桶里,又翻出了在城里药铺买来用来当调味品的那味药材丢掉,心里暗骂郎中不靠谱,说了这味药平日做菜也能用的,结果给她惹出这么多麻烦来! 等收拾好这一切,她没管地上直愣愣躺着的黄仙,擦擦手出了厨房。 谷南伊一出去,正好碰上院子里谢初尧背着弓箭要出门,谢见宵和谢砚南跟在男人身后。 只听谢向云扯着嗓子喊:“爹,爹!等等,等一下!” 谢初尧停住了脚步,便见小胖子跑了过来,喘了几口粗气道:“爹!你们去打猎?” 男人点点头。 谢向云两眼发光,咽了咽唾沫:“娘早上说会做炖羊蹄!羊蹄虽说没有多少肉,可肉质软烂,肥浓香醇,野山羊更是美味!爹去打猎的时候,猎回来一只野山羊吧!” 谢初尧见他提起谷南伊,眉心不由跳了跳,下意识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站在门前,一只脚将迈不迈,竟是被他看愣了。 许是昨夜有了那样的接触,谢初尧才终于将谷南伊看在眼里,对于她脸上那抹红色,也有些在意。 这女人还在脸红什么? 她一个乡野村妇,随便看个黄鼠狼发情就要脸红这么久?难道她还在想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夜醉酒是他不加节制了,可若非这女人在菜里放些古古怪怪的东西,他也不会中招! 这女人,这女人不会真的对他有意吧? 男人这般想着,手心更加发烫了,耳朵尖也涌上一股热。 只是一张脸,绷紧得让人觉得他像是恼了一般,乌云密布。 谷南伊才出门就瞧见他给自己脸色,胸腔那股怒气直冲脑门,一双眼睛发亮,就连眼尾都带上了红,直直看着谢初尧的双眼。 男人的神色实在吓人,谷南伊强撑着,才没有立刻败下阵来。 谢砚南无奈得意的声音打破了两人无声的对峙:“三弟,这季节,野山羊可难寻啊。爹出门是猎野猪的,大哥手臂又受了伤,不如你求求二哥,二哥给你猎上一只?” 谢向云撇嘴,刚想反驳,瞧见谢初尧锅底一样黑的脸色,顿时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是自己耽误了谢初尧出门,国父生气了,也不敢再和谢砚南呛声,只喏喏道:“爹要是急着出门,羊,羊下次去山下买也是一样的……” 谢初尧这才听见谢向云说什么野山羊,他收回了放在谷南伊身上的视线,随口应了一句:“若有,便给你猎一只回来。没有的话,便只能去买了。” 谢向云欢呼一声,谷南伊见男人视线挪开,也松了一口气。 她再也不跟谢初尧对着干了,好可怕呜!瞪完他才想起来,谢初尧可不是外人眼中的普通山中猎户。 他手上沾的人血,都够她做一顿毛血旺了,她居然还敢瞪他! 一边想着,谷南伊一边又暗自无奈,毛血旺这个比喻也太掉水平了吧…… 不过,这大过年的家家杀猪,她上次托了里正帮忙买猪血,可有消息不曾?天寒地冻,给孩子们做一顿毛血旺岂不是很棒? 第37章 等开春我就去投军 谷南伊和三个孩子在家包饺子。 谢初尧却没有如众人所想去山中打猎,而是带着谢见宵、谢砚南下了山。 过年期间,城里的人来来往往,个个喜气洋洋,三人穿行于众人之中,穿着打扮虽与旁人无异,只是气质多少有些显眼。 好在此处小城南来北往之人众多,外地人过来做生意的也不少,百姓见惯了,便不怎么惊奇。 谢初尧带着两个皇子,秘密地与旧部联络一番,确认了朝廷的追兵没有到此处,这才放了心。 谢见宵这几个月跟着谢初尧,学到了不少他的本事,见他行事这般谨慎,由衷敬佩道:“这些日子,辛苦国父了。” 他是几个孩子里最不爱说话的那个,心思也最深。 生来便是太子的他,被后宫和前朝所有人的视线盯着,谢见宵早就习惯了隐藏情绪。 如今这一句,已然是他所能表达的极限。 谢砚南也不是分不清楚善恶好坏的人,四下无人,他跟着大哥对谢初尧恭敬道:“若非国父相助,我们兄弟四人加上非晚,只怕逃脱牢笼都难,更何来复国报仇之谈。” 谢初尧正色道:“太子殿下、二皇子言重了。一日为臣,终身不敢忘却尽忠之责。教导和保护诸位皇子公主,是臣应该做的。” 谢见宵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原本因为摆脱追兵的心绪,一时间有些怅然。 他们如今藏身山野之中,究竟要到哪日,才能实现复国大业? 谢初尧生来敏锐,很快发现了谢见宵与往日并无二致的神色下隐藏的焦虑。 太子看着稳重,可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从那日打猎他心急受伤来看,谢初尧也知他心中并不似面上那般平静;转眼去瞧谢砚南,也是同样的焦躁。 男人沉声道:“二位殿下心系故国,这是好事,只是如今局势尚不明朗,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谢见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微微点头:“国父说的是。” 只是,他心中的恨意实在无法平静,肆虐叫嚣着冲回被毁的皇宫,提剑杀光毁掉他故国家园的仇人。 谢砚南更是恨声道:“我们如今改头换面,已经舍弃了旧的身份,还怕什么?等开春我就去投军!一步步爬上去,终有一日,爬到金銮殿,取了那谋权篡位贼子的狗命!” 谢初尧微微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等两位皇子的心绪都稍稍平静之后,男人便道:“如今家中尚且安稳,唯一的变数,在谷南伊那女人身上。” 谢见宵听出了谢初尧的言下之意,点头道:“国父放心,我和二弟会保护好弟妹,看好谷南伊。” 谢砚南皱眉:“若国父一直怀疑那女人,索性杀了了事,为何还要这么麻烦?” 若说一个月前,谢初尧也是如此打算,可如今听谢砚南说出自己的心声,男人竟无法肯定地点头。 他只淡声道:“看好她,不露破绽即是,留着她还有用。” 谢见宵和谢砚南没有多想,点头应是。 …… 三人启程上山,正巧遇见了从谷家村方向而来的里正,身边跟着里正的儿子。 二人见了谢初尧和两个孩子,顿时笑容满面:“谢兄弟,下山来逛逛?” 这些日子靠着谷南伊做的点心,酒楼生意好了不少,单单是排队买点心的人,都能排到门外去。 里正和里正儿子看谢初尧,也像在看金元宝。 谢初尧与两人并不熟络,只淡淡点头。 里正不以为忤,里正儿子也笑眯眯道:“叔,这马上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咱们酒楼也有不少贵客。可否让婶子这些天赶赶工,做些精美、个头大的糕点出来,咱们送礼用?” 里正儿子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喊二十出头的谢初尧和谷南伊叔婶,半点难为情的意思都没有。 见谢初尧皱眉,他赶忙道:“价钱自然合适!只需要做五十个,十两银子!” 谢初尧不想麻烦,原是想拒绝的,可想起谷南伊数铜钱时脸上藏不住的笑意,拒绝的话就没能说出口。 里正也笑眯眯道:“南伊妹子在谷家村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能干,这点小点心,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谷家村谁不知道村头的谷南伊,好吃懒做不说,脾气还差的很。 家里的爹早死了,亲娘收了二两彩礼钱把她嫁给了山里新来的猎户,扭头二嫁到了乡绅家里,给人家做填房,理都不理睬她亲女儿过的好不好。 村里拿这事笑话了几个月,可里正瞧着,谷南伊竟像是越过越好了。 左右人家会做糕点,能让酒楼赚钱,好听话谁不会说? 里正儿子也在一旁恭维道:“可不是么!婶子的手艺,便是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吧!” 谢见宵和谢砚南皆是眉心一跳,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杀意。 谢初尧淡淡地扫视了青年一眼,见他眼底并未有试探之意,也知这是一句无心之言。 只是,里正和他儿子,未免话太多了些。 “正月十四那日来取糕点即是。” 男人应了下来。 二人皆是一阵欢喜,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个半大少年眼底的杀意。 又听里正道:“对了,谢兄弟,之前南伊妹子问我过年时村里有没有人家杀猪,能留下猪血,正好你和两个儿子在,不如随我去谷家村取一趟?” 谢初尧迟疑一下,应下了。 他又想起谢向云早上提起的羊蹄,便问:“敢问里正大哥,村中可有人家宰羊?” 里正笑呵呵道:“有,有,我们家既杀了猪,又宰了羊,随我来便是。” 谷家村民风淳朴,且生活还算富足,里正家更是富裕,大过年的,猪和羊都是必备的。 前去谷家村的路上,谢初尧想起方才的事,借机低声警告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日后若有怀疑,切忌打草惊蛇。若那两人真的有问题,今日你们的表现,岂不露了马脚?” 方才里正儿子提起御厨,也不过随口一说,乡下人哪里真的懂什么御厨不御厨?便是皇宫,也都是他们景仰之处,这才挂在嘴边。 谢见宵郑重点头,谢砚南撇了撇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狠意:“不过是两个愚民,管他好坏,杀了便是。” 谢见宵皱眉,不满道:“二弟,国父刚说了,不能打草惊蛇。如今我们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你这打打杀杀的毛病,也该改了。” 谢砚南没有说话,谢初尧因为这一句话,联想到了其它。 当日不正是因为他杀了山下张家的地主,才惹来张五对谷南伊的纠缠,险些酿成祸事? 杀个把人不要紧,若是因此暴露了他和皇子公主的踪迹,就得不偿失了。 这般想着,谢初尧觉得,自己竟还没有谢见宵一个孩子能忍。 男人声音微沉,对谢砚南道:“二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太子殿下说的对。如今我们身不由己,还要低调些才是。” 谢砚南心中不满,脸上便带出了些阴沉,只勉强答应道:“都听国父的。” 第38章 民风淳朴 一行人到了谷家村,里正给谢初尧塞了四只羊蹄,又切了几块羊排、羊肉,还包了大大的一块猪血。 谢初尧刚要掏银子出来,却被里正拒绝了:“谢兄弟,咱们两家如今也算熟识,这点肉算不得什么,权当过年图个吉利,若是给钱,岂不坏了这顺顺遂遂的美意?” 男人摇头,不肯占这点便宜:“一码归一码。” 里正儿子见了,笑道:“叔!别说那么多了,你和婶两个人这么年轻,养五个孩子,当真不容易呢。” 谢初尧眉头微皱,里正和里正儿子两个盛情难却,再要给钱,只怕会更麻烦。 男人便道:“如此,多谢二位好意。” 不料,里正儿子又把一个珠花塞到了谢初尧手里,道:“回去给婶子吧!多谢她辛苦准备糕点,咱们酒楼可就等着正月十五的这次礼了。” 谢初尧原本只是嫌麻烦,可看着手里扎眼的首饰,莫名有些不满。 他没有多说,往里正儿子手里放了一块碎银,便告辞离去了。 等出了谷家村,谢砚南还在与谢见宵议论:“大哥,你瞧见没,这两个人真的是有毛病,给钱都不要的。他们有什么所图?难不成还图那两个破糕点?” 谢见宵简言道:“民风淳朴罢了。” 谢砚南嗤笑一声:“愚民就是愚民,唠唠叨叨的,也就是为了几升做口粮的米,有什么意思。” 两兄弟闲聊着上了山,谢初尧在一旁听着,不曾开口。 只是到了家门前,瞧见桑榆和非晚正在门口堆雪人。 那两个小小的雪人用胡萝卜做鼻子,可爱中带着许多童趣,谢初尧心中有些怅然。 若非身份特殊,他们做个普普通通的农家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谢初尧带着两个孩子回来的时候,谷南伊正在厨房里琢磨中午做哪些菜。 下一秒,她就听谢向云高声喊她,仿佛一只被掐着脖子的鸡:“娘!娘!你快来!” 谷南伊放醋的手顿时一抖,差点把半瓶醋全倒进凉菜的盘子里。 她匆匆擦了擦手,赶忙去正屋看:“怎么了?向云,你喊你什么?” 小胖子满脸通红,笑容再大一点,恐怕嘴角都要咧开了。 他举起手里的篮子,大声道:“你看!你快看!爹带回来了羊蹄、羊排,还有猪血!” 谷南伊“噗嗤”一声笑了。 就连后知后觉进屋的桑榆和非晚,也弄明白了三哥究竟在激动什么,两人“咯咯”笑出了声。 一贯不苟言笑的谢见宵面色融化了些许,最爱和谢向云拌嘴的谢砚南,难得没有出声刺他,而是轻笑:“就这么点出息,得了。” 谷南伊低头检查篮子里的肉,都是很新鲜的,想来也是刚宰过的羊。 “娘!毛血旺!”谢向云眼巴巴地提醒她。 谷南伊笑了,点头道:“没问题。马上就做!不过刚好有羊肉,是不是做火锅更好些?” 孩子们没有听过“火锅”,一个个在问,她便简单介绍了原理。 谷南伊又想了想,在房间里架炉子也不是很难的事,到时候再放一个铁锅,就可以做火锅了! 小胖子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那,是毛血旺好吃,还是火锅好吃?” 谷南伊笑了,干脆拍板道:“火锅里应有尽有,又能大家围坐在一起,最适合冬天吃了。我等会儿做个炉子出来,咱们晚上就涮火锅!” 谢向云无条件相信谷南伊的厨艺,连连点头,还拍着胸脯保证帮忙一起搭炉子。 就连桑榆和非晚,也答应要帮忙。 谷南伊笑着摸了摸孩子们毛茸茸的脑袋,觉得他们三个越来越懂事,身上属于皇子和公主的那些骄纵之气,也慢慢褪去了不少。 谢初尧低声和谢见宵谈论着修缮院墙的事,谢砚南懒洋洋地双腿交叉坐在一边,兄弟两个的神态是难得的放松。 谷南伊瞥了他们一眼,心道: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想不通的,干脆不想,她又开始和谢向云说起了火锅的做法。 不多时,便听到谢初尧唤小姑娘的名字:“非晚,过来。” 非晚乖乖地走到男人跟前,只见他伸出手来,粗粝的掌心,躺着一个看着并不精致,却也还算漂亮的珠花。 “这是爹送给我的吗?”非晚双手接过了那个珠花。 男人“唔”了一声,只道:“拿去玩吧。” 小姑娘有些开心,拿着珠花上下打量,又往自己的发髻上比了比—— 难看是不难看,只是太大了些,而且好老气…… 转眼瞧见谷南伊好奇的视线,非晚便三步并两步跳到她的跟前,扬起手来道:“娘!爹送我的珠花,我送给你了!你低下头来。” 谷南伊见小姑娘踮着脚要往她头上插珠花,赶忙弯了弯腰,方便她的动作。 她的头发漆黑如墨,简简单单的发髻配上做工粗糙的珠花,竟出人意料的耐看。 非晚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好看!” 看来爹的审美确实有问题,这珠花分明就不适合小姑娘戴嘛!娘戴着正好。 桑榆也点点头:“娘,戴着,好看。” 谢初尧见那珠花辗转来去,还是到了谷南伊的头上,莫名有些不爽。 他又见谷南伊开心地用右手碰碰珠花,还到处找镜子,不确定一般问桑榆和非晚:“好看吗?真的好看吗?” 谢初尧身边的气压更低了。 谢见宵瞥了一眼男人,扭头去跟谢砚南说话了,房间里气氛轻快,很快就把谢初尧沉闷的情绪凸显了出来。 谷南伊有点不解,男人的视线落在她的头发上,还带着些不满,是不愿意让她收非晚的礼物吗? 这也太幼稚了吧!她不戴了还不行么…… 这么想着,谷南伊还是把珠花摘了下来,对非晚道:“娘很喜欢非晚的送的珠花,把它好好保管起来,好吗?” 小姑娘重重地点头。 谢初尧那边…… 第39章 你可以矜持一点吗 谷南伊去房间里把珠花收了起来,谢初尧的脸更黑了。 一个珠花就能收买她了?这女人,怎么如此肤浅! 果然不论是京城的高门贵女,还是布衣荆钗的乡村妇人,都爱华而不实的东西么? 嗤!他倒要看看,她打算怎么“好好保管”这个粗制滥造的珠花。 这般想着,谢初尧抬脚跟着谷南伊进了屋。 谷南伊刚刚收好非晚送给她的珠花,却见谢初尧面带不虞地走了进来,她微微一愣:“郎君?”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因为什么事情而别扭,还跟着谷南伊进了屋,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他轻咳一声,兀自去取床边放的楠木,假做想要雕木头。 他见谷南伊展颜一笑,道:“正好。” 说完,她转身去柜子里取东西,很快又转了过来,双手捧着一件藏蓝色的袍子,笑着走来。 “过年的时候给孩子们都做了新衣裳,我瞧着,你的衣服也不多了。如今家里条件好,咱们倒可以一季多做几件,还可以换着穿。”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没有了对着孩子们时刻意压低的温柔音色,带着些天然的欢快。 谢初尧突然发觉,谷南伊其实还小,远远没有到一个做五个孩子母亲的年岁。 男人接了过来,扫了一眼她身上,瞧出了那旧衣服改过的痕迹,淡声问:“你做了自己穿的吗?” 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谷南伊对孩子们的好,是出自毫无目的的真心,自然是值得他珍视的。 如今她手里这套棉袍,是出自惧怕也好,讨他欢心也罢,可毕竟她自己都没有做一身衣裳,却先给他做了。 谷南伊没有想到男人会有这么一问,愣愣地张口:“啊?” 谢初尧被她茫然的视线一看,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谷南伊这女人,肤浅又粗俗,给他做衣裳也不过是想让他放松警惕罢了!说不准她心里还打着什么算盘! 男人一下收起了脸上近乎柔软的神色,变回了平日里冷淡的模样,把棉袍展开看了看,随手放在了一边。 谷南伊这才反应过来谢初尧刚刚好像是在关心她,可怎么看,男人也不像是会关心她的模样,更何况这样板着一张冰块脸,她都看腻了。 可不管怎样,方才谢初尧都多问了一句话,这可是两个月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谷南伊心里有些雀跃,声音也轻快了许多:“我正打算给自己做呢!下回去镇上买了布料,就是我自己的棉袍啦。” 她原本想着,自己如今还有些胖,总得等彻底把体重减下去再做新衣裳,不然到时候又要改。 谢初尧淡淡地“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见男人的视线在棉袍上停顿了几秒,又没有拿起来穿的意思,谷南伊这才想起来,她做的是交领的衣裳,而在这个架空的朝代,大家似乎都不这么穿。 可毕竟她来自现代,会做交领汉服就不错了…… 谷南伊上前两步:“郎君,这是我做的新样式,穿起来有个顺序,我告诉你怎么穿。” 谢初尧刚要开口说“不必”,却见谷南伊已经拿起了衣裳,要往他身上比划。 男人皱眉:“你可以矜持一点吗?” 谷南伊睁大了眼睛,她就是想告诉他怎么穿,又没打算做什么! 言语快于思维,她脱口而出:“我们不是夫妻吗,矜持什么。” 谷南伊向来有个接话的臭毛病,从前谢初尧一副随时要杀掉她的样子,可经过了昨夜那样一场乌龙,脾气不好的谢初尧都没有动手,看来她的小命没有那么容易丢。 于是。她说话也少了些小心翼翼。 这句话说出口,谷南伊就后悔了,她没事非要碰什么老虎屁股! 没准哪天老虎不打盹了,她不就惨了么! 就在她准备好了被谢初尧冷冰冰泼一盆冷水的准备时,却见男人皱了皱眉,半晌没有说话。 他脸上露出个不情不愿的神情,伸手把身上的旧袍子脱了下来,只穿着一身中衣,站在了她跟前。 男人面向谷南伊,张开了手臂,面色有些不爽:“穿吧。” 谷南伊手上还捧着新袍子,一下黑了脸! 男人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不由皱眉,不满道:“还愣着做什么?这时候又要矜持吗?” 他也是高门出身,从小自然是有丫鬟服侍起居,并不觉得穿个衣服有什么。 谷南伊…… 第40章 爹和娘,抱在一起? 谷南伊是第一次被要求给别人穿衣服,还要伺候这样一个大爷! 她看着谢初尧在单薄中衣下结实的肌肉,感觉十个自己都不是男人的对手,认命地乖乖上前,给他穿起了衣袍。 一边穿着,谷南伊一边道:“这是交领的衣裳,前胸这里呢,会有两片衣襟,要右片压左片。先系好这一边,再把衣襟拉过来,系住这里……” 她又取过了同色的衣带,弯下腰,仔仔细细为他系了起来。 在她集中精神之际,谢初尧的视线放在了谷南伊的脸上,罕见地没有带上平日里的警惕和审视。 房间里一直生着炭火,温暖如春,许是她穿的有些多了,冒起微微的汗意。 那细细碎碎的汗珠粘在她秀气的鼻尖,像是冷玉突然沾了水汽。 她拍了拍衣袍上褶皱之处,像是在给桑榆和非晚穿衣裳那般,又扯了扯衣袖,继而声音轻快道:“好啦!” 谷南伊抬头,不经意间撞入了男人有些怔忡的视线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动作有多么,不合时宜的亲密。 “呃,我,不是,那个……” 谷南伊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从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男人的眼睛,只觉那一双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如今像是被整个房间中氤氲的暖意所影响,少了许多冰冷,变得深不见底起来。 他的眼窝很深,莫名与高挺的鼻梁十分相称。 男人无疑是俊美的,谷南伊一时有些看呆了,说句心里话,若单从颜值来看,谢初尧穿着这样一身平平无奇的棉袍,要比电视剧里服装精美的古装扮相演员还要耐看上许多。 “娘!不是说了要搭炉子么……啊!” 谢向云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突然又捂着眼,跑了出去:“那个,我想起来,搭炉子也要用炭火吧!” 这一串动静把对视的两人彻底惊醒,谷南伊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猛地收回了手,还往后退了一小步。 谢初尧则恢复了往日冷静无波的模样,仿佛方才的片刻柔软,不过是谷南伊臆想出来的错觉。 而屋外,谢向云一脸惊悚的表情,飞速跑到了弟弟妹妹那里。 “桑榆!非晚!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龙凤胎扭头过来,眨眨眼睛,露出相似的茫然神情。 谢向云兴奋地压低声音:“我看见,国父和那女人,抱在一起!” 非晚眨眨眼睛,看了一眼桑榆,又看着三哥,重复了一遍:“爹和娘,抱在一起?” 谢向云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力道,仿佛要把脑袋点下来一般。 “是抱在一起!我都看到了!” 其实谢向云进屋时,谷南伊不过是和谢初尧挨得近些,不过是小胖子站的角度有些偏,还以为他们十分亲密。 再加上他一惊一乍的性格,自然觉得是抱在了一起。 桑榆迟钝地问:“抱,在一起,又怎么样?” 谢向云轻拍了一下弟弟的额头,道:“你傻啊!接下来当然就会有娃娃生出来。” 非晚吃惊地张开嘴:“三哥,真的吗?抱在一起就会有娃娃吗?那么,我想要个妹妹,可不可以?” 谢向云“噗嗤”笑了,觉得小妹可爱极了,而桑榆却拉了拉非晚的手,用眼神表示,他有一个妹妹就够了。 刚巧谷南伊从谢初尧房里溜出来,听见了非晚这句想要妹妹的话,好笑极了。 她径直去了厨房,心道,非晚这个美好的愿望要落空了。 谢初尧一心扑在造反大业上,是不会有儿女的,况且她才不会和他有孩子! 反派身边活不长久,她早晚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第41章 别忘了国父说的话 谷南伊在厨房里研究正月十五酒楼里卖哪一种糕点,便见谢向云踢踢踏踏着走到厨房门口,巴着门探头探脑。 “在外面吹冷风?快进来。” 谷南伊笑了。 小胖子“嘿嘿”一笑,狡黠的眼珠转了转,明明心里面一万个好奇谷南伊和谢初尧发生了什么,却很懂分寸地没有问大人之间的事情。 “娘,你又做了什么糕点?”小胖子在谷南伊面前一向嘴甜。 谷南伊挑了一块卖相最好的,给他递了过去:“里面放了冬瓜蓉,还有一些芝麻花生之类的,尝尝。” 谢向云顿时将方才的事情抛在了脑后,那糕点很大,得双手才拿的住。小胖子吃得津津有味,一边问:“我们不是要搭炉子吗?什么时候搭?搭好就可以做火锅吃了吧?” 难得见他这么积极,谷南伊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笑道:“好,我们现在就开始搭。院子后墙根的木棚底下有黄泥堆,搭炉子用得上。” 谢向云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手里的糕点,自告奋勇道:“我去运黄泥!” 谷南伊笑了笑,没有制止。 她刚刚穿来的时候,谢向云还一身骄纵的皇子气,别说帮着干活了,便是每日吃完饭用过的碗筷,也是随手放在桌上,等谷南伊来收拾。 谷南伊最开始没说什么,等慢慢和孩子们熟悉起来,就开始让桑榆和非晚两个小孩子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谢向云不知不觉也加入其中。 如今运黄泥这样的事情,他倒是做起来毫无心理压力了。 谷南伊嘱咐了几句需要多少黄泥,如何运到里屋来,便去准备清水了。 等黄泥到位,她带着几个小孩子在屋里搭起了黄泥炉子。 谢见宵和谢砚南功课比弟弟妹妹们都多,等二人练完字,瞧见一大三小干的热火朝天,炉子已经搭出了大致形状,不由驻足了。 谢见宵眉头轻皱,开口:“冬日在房内生炭火,极易造成胸闷气短,严重者还会昏迷不醒。你们怎么这般胡闹?” 他少年老成,偶尔说一些话,也是长兄的口吻。 谷南伊笑笑:“见宵说的情况,是因为炭放多了,烧到后面层层堆积,新烧着的木炭接触不到空气,才会产生不好的气体,人吸进去易中毒。可是这炉子中间有个通道,是进气的,自然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谢见宵见她言之凿凿,又忆起古书上确实有提到“空气不足”类似的字眼,心里倒是信了她七八分。 谢砚南见大哥吃瘪,心里有些雀跃,难得一次没有开口嘲讽谷南伊,而是有些好奇:“你这泥巴糊的破炉子,真能点火?” 谢向云先不高兴了:“二哥,什么叫破炉子,明明很好看!” 桑榆和非晚满手是泥,参与其中正高兴着,闻言也抗议:“就是,就是,娘说了,炉子搭小一些,是为了拆着方便。等我们吃完了火锅,这炉子就可以拆掉了。” 眼看着弟弟妹妹被洗脑了一般一个个都向着谷南伊说话,谢砚南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脸上神色也有些阴郁。 谷南伊手上忙着,没瞧见他的表情,倒是谢见宵给谢砚南使了个眼色,轻轻在他身后道:“别忘了国父说的话。” 人在放松时才最容易露出马脚,如今和谷南伊相处了两个月,她都没有什么异样,谢初尧便要两个少年收起警惕的模样来,也和弟弟妹妹那般开始同她亲近。 他们自然不会真的同谷南伊亲近,只是面上做些样子出来,也难不倒两个少年。 谢砚南心高气傲,不会主动示好,心里冷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谢见宵则留了下来,在一旁看着,偶尔出声给些建议,也会提醒非晚脸上沾了泥,俨然一个好哥哥的模样。 谷南伊扭头看了少年一眼,心中有些奇怪。 谢见宵应该是不会插手他们的事情的,怎么今日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谷南伊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当他今日心情好,纡尊降贵来看他们搭炉子了。 晚间炉子已经搭好了,因为下午静置了一下午,又放了炭火进去烤干,整个黄泥炉子看上去光滑又小巧,虽然外表算不上精致,却格外实用。 尤其是谷南伊把家里的锅架上去,火锅底料香味四溢,鲜汤沸腾,几个小孩子眼睛都看直了。 谢向云眼巴巴地坐在一边,等谷南伊把切好的食材拿过来:“好香啊……这里面放了什么?又酸又香!” 谷南伊一边摆盘,一边抽空回他:“咱们不是采了许多冬笋?前些日子我做了酸笋,还放了许多山中才有的菌菇,又加了熬了一整天的老鸡汤做底料。不香才怪呢!” 若不是家里几个小孩子都吃不得辣,她还会放些辣椒进去,冬天吃起来最是舒服。 “我去叫爹来吃饭!” 小胖子一溜烟跑了。 家中的规矩一向如此,人齐了,才能开吃。 桑榆和非晚也效仿哥哥:“我去叫大哥!” “我去叫二,二,二哥!” 谷南伊笑笑,用筷子在锅里搅了搅,又拿勺子舀了一点汤尝了尝,在锅中又加入些盐。 等她把众人的蘸料一一调好,又搬来四条长凳,在火锅跟前围成一圈铺上几块干净的桌布,把蘸料碟子摆在了桌布上。 接下来,她又取出几块鞣制过的兽皮,铺在了地上,刚好一人一块。 谢向云最先把谢初尧喊过来,瞧见屋里大变样,不由惊叹:“哇!这也太舒服了吧!娘,我们是要坐在地上吃火锅吗?” 谷南伊看了一眼男人,指了指布置好的座位:“来了就快坐下,锅都开了。” 她忙着往锅里下羊肉片,鼻尖沁出些汗意,一双眼睛专注又灵动,格外吸引人的视线。 谢初尧依言在上首位置坐了下来,随后进屋的谢见宵、谢砚南见状,兄弟两个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分别坐了下来。 等众人坐定,锅里的羊肉片也能吃了,谷南伊催他们动筷子,自己又开始往锅里倒切好的蔬菜。 羊肉片切的很薄,变成深褐色后,入口有些烫,不仅半点羊肉的膻味都没有,还带着经过汤底煮熟后奇妙的酸香。 “好香!娘,我还想吃猪血!” 谢向云最不矜持,风卷残云地吃完盘子里的肉,开始眼巴巴看着那盘猪血。 羊肉片丢进汤锅里就已经如此好吃了,若是口感更好的猪血,该是怎样的美味?! 谷南伊依言往火锅里下了猪血,好笑地看着谢向云:“向云也要吃菜。你看妹妹,是不是也不挑食了?” 谢向云“嘿嘿”一笑,埋头吃起了谷南伊给他夹的菌菇。 山里长的野生菇,下过雪后埋在雪地里多日,还是谷南伊亲手挖出来的,味道鲜美极了,香得谢向云舌头都快吞下去了。 一家子围坐起来吃锅子,是孩子们从未有过的体验,就连一贯最爱闹别扭的谢砚南和谢向云,也顾不上矛盾,专心吃着。 “爹,你尝尝这个,又甜又糯,特别好吃。” 小非晚见谢初尧很少说话,便用自己的筷子,给男人夹了一块山药在碗里。 谢初尧也没管小姑娘用没用公筷,尝了尝那片山药,果然入口即化,点头道:“味道不错。” 小姑娘眉眼弯了起来。 非晚成了小开心果,不停逗父亲、兄长说笑,就连口吃不爱讲话的桑榆,在饭桌上也说了许多话。 这一餐饭,气氛竟比除夕时吃年夜饭还要热闹、欢喜…… 第42章 去山下住的愿望 山上的小屋不大,一群人围着暖暖的汤锅,吃完这顿火锅,让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 等一顿火锅吃完,孩子们原本正经的坐相也变得歪歪扭扭,各自找了最舒服的姿势坐着消食,全然忘记了从前在宫里的规矩。 谷南伊见孩子们这幅吃得开心,无拘无束的模样,心里也十分满足。 饭后,她收拾完碗筷,孩子们也都各自散了,只剩下谢初尧还坐在原地,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谷南伊脚步轻快,在他面前坐了下来,笑吟吟地随口问:“郎君明天早上下山吗?” 谢初尧抬眼,神色淡淡道:“有事?” 谷南伊笑笑:“给酒楼的糕点做出来了,明天若郎君下山的话,顺路给里正送过去吧。” 酒楼这次需要的糕点,是正月十五送节礼用的。 如今还未到日子,里正侄儿便多给了谷南伊几日,不料她提前一日做了出来。 谢初尧明日确实要下山一趟,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静坐了片刻,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室内的泥土炉子余温尚在,把房间烘烤得格外暖和,也将谷南伊的脸熏染上淡淡的红色。 男人抬眼只看了她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片刻后,谢初尧只听谷南伊再次开口,她的声音有些迟疑:“方才吃饭的时候,我看桑榆和非晚还是很向往山下的生活的。如今向云也慢慢大了,他不像见宵和砚南那样坐的住,整日里玩起来没个节制。我想,要不然咱们开春住到山下去?孩子们的学业不能荒废,山下也能再交几个朋友、玩伴,对他们也有好处。” 谢初尧眉头一皱,看向谷南伊的视线里,便多了许多打量。 男人生性多疑,听了谷南伊这话,下意识将她可能有的心思剖析了个遍—— 她为何想要搬离山上?是为了之前病中所唤的“旺财”?还是另有打算? 见谢初尧眸光沉沉的样子,谷南伊便住了嘴。 她原是好心,不想影响孩子们的社交和学业,可如果因此引起谢初尧的怀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谷南伊干脆起身,把炉火彻底熄灭了,又检查了一遍,准备离开:“郎君可以考虑一下我说的。糕点已经装好了,都放在厨房里。” 谢初尧不置可否地发出一个音节,谷南伊没有再说什么,径直去了非晚的房间。 昨日答应了小姑娘,要给她讲睡前故事。 …… 第二日一早,谢初尧带上厨房的糕点,下了山。 他先去的是谷家村。 冬日里没有农活,村民大多窝在家中,安安静静的样子,只有院落里偶尔传出来的几声狗叫,让村落显得有人气。 谢初尧还未走到里正家门前,迎面碰见里正从外归来。 里正远远地便唤他:“谢兄弟!谢兄弟!” 里正快走了几步,来到谢初尧跟前,额头上冒着汗,冲他笑道:“我远远地就瞧见这边一个人影像你。南伊妹子这是已经把糕点做好了?”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谢初尧手里的食盒,心中对谷南伊的周到十分满意。 若是今日做好,便留了足足的时间给他们,可以赶在元宵节前把节礼送完。 谢初尧将食盒交给了里正,应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去。 里正忙道:“谢兄弟莫急着走,我送送你。” 说着,他急匆匆进了院子,放下食盒又赶了出来,手里拿着一袋沉甸甸的铜钱。 “谢兄弟,咱们两家相处这么久,也都熟悉了,这银钱是说好的,你收下吧。” 里正为人淳朴,还记挂着上次自家媳妇冒犯过谷南伊的事,恨不得使出十二分的殷勤来对谢初尧。 男人不置可否,接过了钱袋。 出村的路上,许是知道谢初尧不爱说话,里正滔滔不绝了一路,“刚过年那两天,村里有人去了山上,说要猎野猪,结果险些被狼给叼了去。如今山中下大雪,野兽们都找不到吃的,谢兄弟这些天还是不要去打猎了。” 谢初尧没有应声,只是淡淡道:“多谢里正大哥关心。” 里正以为谢初尧是顾念家里,补充了一句:“如今家里有南伊妹子做糕点,家中也不是非要打猎为生,实在不值得你冒这样的危险。” 谢初尧不欲与他多谈,便点头道:“正是如此。” 里正一路将谢初尧送出村去,路过一处空着的院落,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对他道:“冬天还没过去,山上生活那般苦,不如谢兄弟搬到谷家村来?村里这户人家已经空了一段时间,房子修缮修缮,是可以住的。” 谢初尧沉吟片刻,开口问道:“若要住在村里,可还需向官府报备?” 老百姓,尤其是常年闭塞的农家人,最是不愿意同官府打交道,对当官的人也有一种天然的敬畏。里正非但不觉得谢初尧的顾虑奇怪,反而非常理解他的想法。 里正笑道:“外地人若想住进村里,是要将路引、户籍都报到官府中去。不过谢兄弟忘了南伊妹子?她就是谷家村的人啊。况且有我在,这些都是小事。” 谢初尧心中一动,与里正打好关系果然是一步明智的棋,如此一来,能省下不少麻烦。 他点点头,客气道:“那便先谢过里正大哥了。” 里正见他有意下山来住,也十分欢喜:“山上条件那么苦,几个孩子也受了不少罪吧?还是早些搬下来为好!这房子是我本家叔叔的,我给你们留着,随时可以搬进去。” 两人也走到了村口,谢初尧和里正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了谷家村。 昨晚谷南伊的话也确实在谢初尧心里产生了些作用,等开春他便会去从军,到时候只剩下谷南伊带着几个孩子住在山上,着实不方便。 住到山下来,会安全许多,皇子公主们也可以不必再过与世隔绝的苦行僧生活。 那时,他只要想办法隐瞒好身份即可。 第43章 出现狼群 元宵节后,谢初尧联系上了几个昔日旧部。 这几日,他带着谢见宵和谢砚南早出晚归。 谷南伊见他每日那般辛苦,也不便同他提起搬家到谷家村的事。 山中又下了厚厚的积雪。 她带着孩子们窝在家中,做一些游戏打发时间,一天就很快过去了。 这一日,迟迟不见谢初尧归来。 天色渐暗,谷南伊便先和三个孩子先准备好了晚饭,围坐在桌前吃了起来。 谢向云大大咧咧的不在意,非晚却一直有些闷闷的。 小姑娘的筷子拿起来又放下,担忧道:“娘,你说爹和大哥二哥,会不会遇到了什么危险?都这么晚了……” 这一日,天气一直不好,雪下了许久才停,天色便暗的早了。 谷南伊给非晚夹了一颗肉丸子,安慰她道:“今天还不算太晚,只是外面阴天,看不见太阳而已。非晚别担心,你爹和两个哥哥很快会回来的。” 小姑娘点了点头,专心吃起了饭。 谷南伊的话虽然这么说,可她这一天也总有些心慌。 不知道是不是阴天给人带来的心里作用,她感觉,就连屋外呼啸的冷风,都有些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在孩子们面前,即便她有再多的忧虑,也只能压在心里,不能表现在脸上。 桑榆观察了下谷南伊的神色,主动起身道:“我,我去把,灯点上。” 谢向云也安慰妹妹道:“非晚多吃些,爹很快就会回来啦!” 一家子吃完了晚饭,谷南伊把碗筷收拾到厨房,总觉得心里有些奇怪的不安。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山中万籁俱寂,只有风吹动枯枝,敲打着院墙的声音。 她洗完碗筷,快步走回孩子们在的正屋,却听到院墙外传来“噼啪”的响声,很轻,却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格外明显。 谷南伊眉头轻皱,不由得在屋前停住了脚—— 听声音像是脚步声,难道是谢初尧他们回来了? 这个时间,也不可能有别人上山来,如果是谢初尧,他怎么还不进来? 这般想着,谷南伊的脚步不受控制地朝门口走去。 天已经很黑了,因为多云的缘故,月光暗淡到几乎看不出什么光亮。 谷南伊凭直觉走到门前,轻轻开了门。 可不过是一眼,便让她摒住了呼吸,手脚蓦地变冰凉。 门外围着高高的篱笆,而远远的另一头,一片低矮的小树林里,闪动着不知多少幽幽的绿光。 那是—— 山里的狼! 谷南伊猛地关上了院门,一时间呼吸有些急促,心如擂鼓。 他们这是遇上了狼群?! 谷南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手脚的力气稍稍缓和,她便迅速从院子里取了钉耙、木棍,一切能防身的东西,快步回了正屋。 努力平静心神,她突然想起了。 在原书最开始的部分,她确实给小反派们安排了一场劫难,正是冬日里狼群的袭击! 谷南伊写出狼群来袭,也不过是为了让谢初尧有个理由下山,推动剧情而已。 如今,却坑了自己! 她从未在野外见过狼的眼睛,如今猛地直面,只觉那幽幽的绿光比鬼火还要令人头皮发麻。 谷南伊顾不上恐惧和懊恼,她快步回了正屋,把几个孩子叫到身边。 谢向云瞧见她脸色不好,手里还拿着乱七八糟的农具,不由惊讶地问:“怎么了?这都是些什么……” 谷南伊深吸一口气,冷静道:“咱们院子外面围了一群狼,少数也有七八只。向云,你是哥哥,要保护好桑榆和非晚。” 她说着,把最趁手的钉耙交到了谢向云手里。 小胖子明显有些被吓到了,他思维有些混乱,手里接过了沉沉的铁器:“什么?狼,狼群?怎么这里还会有狼?!” 桑榆和非晚也睁大了眼睛,眼底露出些恐惧。 谷南伊脸色有些苍白,声音却十分镇定:“向云,拿好了!狼群还在观望,况且院子外面有陷阱和篱笆,它们一时半会儿进不来。若真的进来了,你要看好弟弟妹妹!” 谢向云的小胖手不由得攥紧了钉耙,磕磕绊绊道:“知,知道了。” 叮嘱完谢向云,谷南伊放柔了声音,对桑榆和非晚道:“你们两个乖乖躲在哥哥后面,知道吗?” 非晚紧张极了,眼眸中带着惊恐的情绪,轻轻拉住了谷南伊的衣角:“娘,真的会有狼进来吗?” 谷南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小姑娘的眼睛,用镇定的声音对她道:“非晚别怕。你爹很快就回来了,他和两个哥哥会把狼群打跑的。就算真的有狼进了屋,娘和三哥也会保护你。” 非晚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桑榆握紧了拳头,声音里还带着幼童的稚嫩,却十分坚定地对谷南伊道:“娘,我,我也要,保护妹妹。” 谷南伊哑然,看着桑榆毫不畏惧的神色,鼻头有些发酸。 她也是到现在才想起原书的剧情。 正是在今夜,桑榆为了保护妹妹被狼抓伤了脸,毁了容貌,再也不肯走出阴影。 自此非晚身边多了一个蒙着脸、像影子一样一言不发的兄长,而长大后的桑榆,追随在兄长们身边,成为他们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剑。 第44章 哥哥爹爹回来了 谷南伊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痛恨过自己手里的笔,她为什么要给桑榆安排这样的命运?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她蹲下身来,平视着桑榆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用视线描摹着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孩子。 “桑榆,娘把这个小一点的火钳给你,保护好妹妹,也保护好自己,好吗?” 谷南伊的声音太过温柔,桑榆接过了“武器”,鼻子也有些发酸。 她说话的样子,好像母妃啊…… 小男孩认真地点了点头,站在了妹妹身前。 谷南伊交待好这些,便急匆匆地去检查院门、房门,又在房间的大门上结结实实地插了一根木头,带着孩子们躲在屋里,静等谢初尧几人归来。 院外的狼群不再安静无声,许是跌进了陷阱,传来几声愤怒的嚎叫,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苍凉凶戾。 非晚被这声音吓得一抖,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桑榆拉着她的手,即便口吃,也一字一句地说了许多:“非晚不,不怕。爹,他们,听见狼叫,会很快赶,回来,回来的。” 谷南伊屏住呼吸,期望桑榆的话灵验,也好让他们平安度过这一劫。 狼群的声音越来越焦躁,夹杂着痛苦的嚎叫,让人头皮发麻的同时,一点点将恐惧放大。 直到院落的木门被抓挠,谷南伊意识到,狼群已经穿过了陷阱和篱笆,用不了多久,就会到院子里来。 野兽的鼻子格外灵敏,相隔百米之外都能闻到人的气味,家中又无处可藏,谷南伊看着几个小孩如临大敌的模样,嘴里微微发苦。 “向云,桑榆,非晚,不要害怕,听娘说。等会儿如果真的有狼闯进来,我们围成一团!院墙和房门也能抵挡一会儿它们……” 正说着,外面的声音突然变大,狼群愤怒的嚎叫夹杂着哀鸣,此起彼伏。 三个孩子的双眼同时亮了起来:“是爹他们吗?爹和大哥二哥回来了吗?” 院落外果然传来人声,是谢初尧的声音。 非晚忍不住叫了起来:“是爹回来了!我听到他的声音了!娘,爹会把狼群赶跑的,是吗?” 谷南伊紧张的心绪稍稍放松了些,她摸了摸非晚冰凉的小手,低声道:“是的,非晚不怕。” 院子外面,确实是谢初尧带着两个少年从山下赶回来了。 今日阴云密布,天色很早便暗了下来,谢初尧等人和旧部议完事,天就已经擦黑了。 月色暗淡,上山的路不好走,便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快要到家时,听到外面一阵阵狼嚎声。 三人皆是心头大震。 谢砚南更是脸色一变,心脏加速跳动挤压胸腔,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就连平时以喜怒不形于色要求自己的谢见宵,脚步都凌乱了。 想起家中的弟弟妹妹,谢见宵语气焦急而急迫:“国父,听这声音,是家里出事了!” 谢砚南抚住心脏,努力平复病弱的身体,同时握紧了手里的弓:“陷阱哪里挡得住狼群?我们得立刻赶回去!” 他身体虚弱,最是不能有激烈的情绪,可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谢初尧心中的焦躁不比少年更少,只是三人手里没有武器,有的也不过是几把弓、一篓箭而已。 男人沉声道:“狼群来势汹汹,不过听声音,还未有所突破。两位殿下待在林子里,保重好自己,此事交给臣去处理!” 谢砚南狠狠地甩了一下右手,皱眉:“开什么玩笑?” 谢见宵看了一眼二弟的神色,坚决道:“国父,今时不同往日。皇城攻破之日,我们兄弟弃家国于不顾,落荒而逃,本就是懦夫行径。如今兄弟姐妹身陷危险之中,又如何能够退缩?” 当日为了保全皇族血脉,他们在谢初尧的保护下拼命逃了出来。可人生劫难无数,岂能一逃再逃? 情况紧急,不容三人再有争执。 谢初尧看着两位皇子不容置疑的神色,默默地将身上的弓解了下来,递给谢见宵;又从后腰取了一把匕首,拿给谢砚南。 他深深看了一眼两个少年,沉声道:“二位殿下保重,切勿逞匹夫之勇。” 言罢,三人快速向家中奔袭而去。 等他们到了家中时,狼群有一半掉入陷阱,还有一半正在奋力捣毁篱笆,冲到院落内,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谢见宵看到已经攀到墙上的一匹野狼,不由目眦欲裂,飞出一箭贯穿了灰狼的肩膀。 野狼顺着箭矢的力道,跌入了院墙内。 谢初尧更是毫不留情地射出三箭,每一发都射中要害,狼群顿时骚乱了起来,掉转头去,朝谢初尧三人而来。 从战场上拼杀而出的谢初尧自是不惧这些畜生,他将谢见宵和谢砚南二人护在身后,沉声道:“趁着距离还未拉近,二位殿下快射箭!不拘能否射死,只要损耗其战力,其他的交给臣来解决。” 谢见宵和谢砚南很快领会了男人的意图,齐齐出手,射伤了冲在最前方的狼。 谢初尧手执利箭,近身与凶性大发的野狼搏战。 谢砚南拿着谢初尧的匕首,上前去帮谢初尧补刀;谢见宵准头好,镇定心神,迅速挽弓射箭。 狼群的攻势虽猛烈,可有谢初尧这个凶神在,局势很快就分出了胜负。 三人合力将凶悍的狼王斩杀后,又迅速上前将行动不便的野兽一一处理完毕。 一场酣战,才算真的结束。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两个少年被激起了血性,便是连眼底,也残留着挥之不去的红色。 谢初尧冷静地一一上前检查野兽的尸体,又确保陷阱中的狼爬不出来后,这才对谢见宵和谢砚南道:“好了。这一片残局我来处理,你们先进去。” 谢砚南握匕首的右手有些脱力,左手用力地按住,才不那么明显地发抖。 谢见宵的腿上也多了一道伤口,是一头受伤的狼绕到他身后,若非谢砚南及时发现斩杀了那野兽,只怕他的一条腿都要被撕咬下来。 他不动声色地上前扶住了谢砚南微微发颤的右手,低声道:“二弟,先进去吧。” 谢砚南“唔”了一声。 院门被谷南伊从里面牢牢拴着,两个少年只好叫门,声音传到房间内,让一直提心吊胆的几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谷南伊安抚孩子们:“好了,狼群已经被赶跑,我们安全了。” 她手里的木棍垂了下来,桑榆和非晚心有余悸,谢向云则自告奋勇跑去给哥哥们开门。 “娘,我们也去吧!”小非晚已经不那么害怕了,拽了拽谷南伊的衣摆。 谷南伊牵起小姑娘的手,另一只手牵起了桑榆:“好,我们也出去看看。” 第45章 谷南伊受伤 夜色弥漫在小院中,一片漆黑如墨。 谷南伊牵着两个孩子,非晚另一只手里攥着一盏油灯,时不时闪动的橘色光芒,很快给这冰冷的冬夜带来一丝暖意。 谢向云已经迎着两位兄长进了院子,一边咋咋呼呼地问:“真的是狼群?有多少头狼啊?大哥二哥也太厉害了!你们都杀死狼了吗?” 谢见宵觉得胞弟有些聒噪,可不忍在这个时候斥责他,只道:“别挡在院门口,先进屋再说。” 小胖子瞧见大哥扶着谢砚南一边胳膊,微微一愣,赶忙让开了路。 “大哥,二哥!”非晚捧着油灯,已经到了近前,双眼忽闪忽闪地眨了眨,看向他们后面问:“爹呢?” 谢砚南压抑不住喉咙的痒意,轻轻咳了咳,又装作毫不在意道:“爹在外面收拾,很快就进来。” 非晚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二哥受伤了吗?” 小姑娘自然而然地走上前去,想要去检查他抬不起来的右手臂,却听见身后传来桑榆的声音:“非晚,躲开!” 桑榆的这一声叫喊充满了惊恐焦急的情绪,非晚从未听哥哥发出过这样的声音,一时间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和她一样高的哥哥,挡在了自己面前,将她挡的严严实实。 暗处扑出来一头蛰伏已久的狼,绿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幽幽闪着光! 野狼的动作很快,几乎是瞬间就从墙根扑到了近前,谢见宵和谢砚南离得太远,根本做不出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野狼扑向幼小的弟弟妹妹。 “桑榆!” 耳边是众人的惊呼声,男孩紧紧闭上了眼睛。 野狼冰冷的眸子、雪白的獠牙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还有那漆黑的爪子,锋利又可怕,下一秒就会迎面而下。 桑榆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挡住自己的脸,却被另外一股柔软的力量推开,跌坐在地上。 他睁开眼睛时,妹妹已经哭了起来,嘴里不住叫嚷着:“娘!娘!哥哥,快!” 出事的那一刻,谷南伊是站在两个孩子身边最近的那个。 诚然,野狼凶猛地扑来时,她也害怕,可眼睁睁地看着因为保护妹妹的桑榆被扑倒,她做不到。 谷南伊来不及多想,只推开了男孩,撞上了野狼的利爪。 霎时间鲜血淋漓,她疼的眼冒金星,后背仿佛撕裂了一般,痛感在一息内传遍了全身。 野兽将她按在了爪下,张口就要咬下来。 谢见宵和谢砚南迅速冲了过来,前者用弓死死套住野狼的脖颈,用一股蛮力阻止住野兽的攻势。 他死死抱住那头不住挣扎的野兽,抬头唤道:“二弟!” 谢砚南原本已经抬不起的右手,此时重新握住了匕首,狠狠地朝野狼脖间的动脉扎下! 鲜血喷涌而出,迎面飞溅了他一脸,温热又腥臭,让人几欲作呕。 野狼奋力挣扎了几下,慢慢越来越无力,终于在谢见宵铁钳一般的桎梏下断了气。 两兄弟顾不上收拾自己,非晚的哭喊声已经越来越哑:“呜呜,娘!娘!” 桑榆也大哭了起来,嘴里不住喊着谷南伊。 谢向云拼命抱住妹妹,阻止她扑上去:“非晚别动,别动她!她在流血!大哥二哥,爹呢?桑榆快去找爹!把爹找回来!” 小男孩顾不得擦眼泪,朝院门外飞奔而去,路过门槛时,狠狠地摔了一跤。 他顿时头晕眼花,手上、腿上也硬生生磕出了血。 桑榆迅速爬了起来,摸黑朝林子里面跑,一边用尽力气大喊:“爹!爹!” 谢初尧原是在清理院门前的野狼尸体,将一头头野狼拖进林子里。 如今大雪封山,到处都没有食物。若是放任这群尸体在院门前,只怕血腥味会引来更多的野兽。 他在听到非晚的哭声时便已经停住了手里的动作,迅速朝家中赶去,正好遇到了跌跌撞撞跑来的桑榆。 男人脸上笼着厚厚的寒冰,一把捞起桑榆,急声问他:“非晚怎么了?” 桑榆哭叫道:“娘被狼抓伤了!娘被狼抓伤了!” 他不停重复着这几个字,谢初尧心下一沉,抱着男孩疾步赶回了家。 院内一片浓重的血腥味,非晚手里的油灯已经摔在地上,早早地熄了。 谢见宵和谢砚南围在谷南伊身边,有些不知该如何动作,非晚无措地哭着。 谢向云急急忙跑回房间里又取了一盏灯来,这才把小院照亮了。 谢初尧放下了桑榆,快步上前,却见谷南伊混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谷南伊!” 他单膝跪在地上,去看女人的伤势,只见她的后背几乎已经是皮开肉绽,被野狼生生抓得血肉模糊。 谢初尧没有丝毫犹豫,沉声吩咐:“见宵,砚南!你们帮我把谷南伊抬到床上去!向云去烧热水,桑榆和非晚把家里的干净布料找出来,再去拿剪刀!” 几个孩子听了吩咐,迅速行动起来,就连桑榆和非晚两个最小的孩子也不哭了,急急忙忙去柜子里翻找剪刀和白布。 谢初尧轻轻地将手臂放在谷南伊腋下,缓缓将她前半身抱了起来,谢见宵和谢砚南去抬起她的后半身。 三人合力将谷南伊抬进了房间。 背上火烧火燎的疼痛已经让谷南伊分不清楚今夕何夕,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被挪动,剧烈持续的痛感,还有不住流失的鲜血,让她迅速虚弱了下来。 “好疼,好冷……想,想回家……” 她嘴巴里喃喃说着无意识的话,大颗大颗的泪水和额上脸上的冷汗齐齐落下,一张脸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谢初尧仔细辨别她的声音,却始终不能听清楚,只好沉声在她耳边道:“别睡,谷南伊,不许睡!” 厨房里本就烧着水,谢向云端了一盆滚烫的开水过来,气得谢砚南直想打他:“蠢货!你这是要烫死谁!” 小胖子满脸紧张,赶忙放下水盆,又跑去了院子里接冷水,飞快跑了回来倒进木盆里。 桑榆和非晚已经把剪刀和干净布料取了过来,谢初尧吩咐两个少年道:“见宵,砚南,你们两个帮我按住谷南伊的四肢,不要让她挣动。” 两人齐声应是,上前按住了谷南伊。 在桑榆和非晚含满泪泡泡的注视下,谢初尧拿起剪刀,动作利索地将谷南伊后背上的衣服剪了下来。 布料沾着血肉,撕扯开时,疼得谷南伊混身发抖。 她原本有些恍惚的意识瞬间回笼,又开始哭了起来:“好疼,好疼,别动,别动我……” 谢初尧下手很快,动作却尽可能轻柔,不多时便把她后背上的伤口完完全全露了出来。 男人不习惯安慰别人,可看谷南伊哭的那般凄惨,终于忍不住道:“别哭了,留些力气。把力气都哭干净,还怎么扛?” 第46章 谢初尧给谷南伊上药 谷南伊伤在后背上,且因为那头野狼本就受了伤,没有多少力气,这一爪子下去,其实并没有伤到谷南伊的要害。 直面伤口的谢见宵和谢砚南也知道谷南伊没有生命危险,暗中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今日她的表现实在出乎两兄弟的意料,两个少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谷南伊会在紧急关头挡在桑榆面前。 明明她这么怕疼,也这么怕死,为什么还要扑上去? 见谷南伊仍是哭个不停,疼得满头是汗,谢初尧只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为她清洗伤口、洒上金疮药。 他眉头紧皱,神情专注而认真。 只是,谢初尧动作再怎么轻,也总有会牵动伤口的时候,每每如此,谷南伊都会浑身一抖,眼泪掉得更凶些。 谢砚南按着谷南伊的胳膊,“啧”了一声:“别哭了!伤口都在后背上,不过是掉了一块肉,你死不了。” 桑榆和非晚紧张地守在一边,眼圈红红的。 谢向云的手上也被开水烫出了红印子,顾不得火烧火燎的感觉,只盯着谷南伊,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见她哭的那样惨,原本以为谷南伊会死,心里伤感的谢向云,有点觉得好笑起来。 他拙劣地上前安慰:“二哥说的对,你别哭了。我也看了,就是掉了一大块肉而已,多吃点别的肉就补回来了。” 非晚愤怒地瞪了兄弟二人一眼:“二哥,三哥!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叫掉了一块肉而已,呜呜。” 桑榆也在一边帮腔,指责二哥和三哥冷血。 谢见宵见弟弟妹妹们还有精神吵架,而谷南伊除了哭没别的声音了,不由有些头疼。 只有谢初尧不为所动,专注地把谷南伊的伤口清洗干净,又细细上了一层金疮药。 等这一切做完,他吩咐几个小的:“今晚她的伤口不能盖被子,得在房间里多点几个火盆。见宵心细,把门窗的缝隙检查一遍,不能让谷南伊着凉。” 几个孩子一一应了,该去取炭火的取炭火,该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非晚则拿着一小块帕子给谷南伊擦汗和眼泪。 就连一贯眼高于顶的谢砚南,也给谷南伊倒了一杯水,放在了她的床边。 给谷南伊上完药,谢初尧又赶忙出门收拾野兽的尸体。 这一夜兵荒马乱,终于这么过去了。 许是室内门窗紧闭,又生了好几个炭火盆子,这一晚屋里都温暖如春。 谷南伊没有盖被子,直挺挺在床上趴了一整夜。 谢初尧的金疮药除了止血的作用之外,还有些麻醉的功效,她背上持续的疼痛感变成了一种麻木,很快便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有意识,是被疼醒的。 “嘶!好疼……” 谷南伊动了动,很快被一直大手按住了肩膀:“别动。” 男人的声音冷淡又克制,在谷南伊耳边响起,把她的瞌睡一下子吓跑了。 她扭过头来,瞧见谢初尧一手拿着瓷瓶,正在往她后背的伤口上均匀地洒着药粉。 “你,你在给我上药?” 谢初尧冷冷地瞥了谷南伊一眼,挑眉:“不然呢?” 谷南伊顾不得诧异,谢初尧的动作带来一阵阵刺痛,她眼底又冒起了泪花:“好疼啊,你轻一点不行吗?” 男人左手顿了顿,打湿的布料原本要按到伤口上去擦掉昨夜的药粉,却生生转了个方向,轻轻擦着伤口的边缘扫了过去。 他眉头拧得很紧,冷声道:“干了的金疮药需得擦掉,再上新的药粉,你的伤口才能好。” 说着,男人不知怎么软了片刻的心肠,又恢复了原本的面貌,毫不留情地下手清理伤口。 昔日在军营里处理伤口,三下五除二就能擦完,他的动作已经很轻了。 谷南伊上半夜在梦里都是哭着的,也只有后半夜药效发作,才沉沉睡去。 可如今又要她感受那样火辣辣的、撕裂一般的疼痛,再加上谢初尧的动作在她看来确实算不上轻柔,那一刻,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床上,谷南伊哭叫:“别,别,我不要你给我上药!呜呜,你走!你弄得我好疼,你走!” 谢初尧深吸了一口气,他哪里见过这种仗势? 换做旁的时候,他早就一走了之,亦或是掐住女人的脖子,让她闭嘴。 可想想昨夜的凶险,她明明是这般贪生怕死,甚至连一点疼痛都忍不得的性格,为了救下桑榆,却肯扑到野狼跟前去。 谢初尧握了握拳,忍住了。 他的声音很沉,带着克制的忍耐:“别叫了。叫也没用!你的伤口若是放着不管,只怕得疼一个冬天。” 第47章 是谷南伊的荣幸 …… 谷南伊也知道谢初尧是好意,可他那粗鲁的手法,简直是硬生生地又把她背上长好的伤口撕开,她如何能忍得住? “你别动了!换个人给我上药,你——嘶!好疼!” 谷南伊很快又疼出了满头大汗,眼泪也汹涌而出,很快把身下的被褥都打湿了。 谢初尧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手里的金疮药在床边一放,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男人沉着脸,冷声问:“换个人给你上药?换谁来?你是想要见宵,还是砚南碰你?” 谷南伊心头一颤,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谢见宵和谢砚南来给她上药?开什么玩笑! 谢见宵看着无害,也沉默寡言,可其实是这一家子里心肠最硬的那个。他怎么肯纡尊降贵,来照顾一个自己一直防备着的乡下女人? 谢砚南更别说了!单是那恶劣的性格,若是要他上手,只怕得把她疼晕过去,谢砚南反倒会乐得发笑! 退无可退,谷南伊只好迟疑着道:“那,要不然,让向云来?他……” 他虽然性子有些大大咧咧,可认真做事时,也是非常仔细的。 可谷南伊心里的话还没说出来,却被男人冷声打断了:“休想。” 她顾不上委屈,奋力扭头瞪他:“为什么?!” 谢初尧一双剑眉拧的都可以夹死苍蝇了,右拳握了起来,嘲弄道:“你真当自己是他们的亲生母亲了?” 虽然向云如今还小,可谷南伊这样衣衫不整的样子,如何能给他瞧?她还敢让向云来给她上药? 谷南伊顺着谢初尧的视线看下去,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几乎已经被剪烂了,也只是因为趴着的缘故,才阻挡着不该露出来的部位。 她怏怏地收回了视线,抿了抿唇,又重新趴了下去。 谢初尧冷哼一声,重新拿起了瓷瓶,只不过这次换了左手。 而那只常年握着刀剑,在战场上拼杀一整日都不会有一丝颤抖的右手,拿起了用来给谷南伊擦拭伤口的软布。 他沾了些温水,尽可能轻柔地把凝结在伤口上,混着血污的药粉硬块擦了下来。 虽说麻烦了几倍还不止,可谷南伊确实不觉得疼痛难以忍受了。 即便如此,每每他上手一次,她还是会浑身一颤。 谢初尧瞥了她一眼,见她一声不吭,攥着床单默默掉眼泪。 谷南伊那双明亮盈润的眼睛已经哭得通红了,肿的像两颗小核桃。 谢初尧心道,他从未见过这么爱哭的人。 他在沙场之上,见过丢了一条胳膊、一只手的将士,那些男人都没谷南伊这样能哭。 谢初尧只好集中精神,尽可能快地把伤口处理完了。 最后上完药粉,男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好了,别哭了。留着些力气,晚上还要再换一次药。” 就连谢初尧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声音里掺了些,几乎称得上是如释重负的情绪。 谷南伊长长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彻底放松下来,软在了被褥里,仿佛一把张到极致的弓,顺着力道缓缓松开了。 谢初尧看了有些好笑,他从未接触过谷南伊这样怕疼的人—— 而她攀爬着狰狞伤口的后背,也是他从来没有瞧见过的柔软莹白,仿佛上好的雪色丝绸,珍贵而柔软,确实比不得粗布麻衣耐得住磨。 从这一次起,他仿佛知道了谷南伊的更多秘密。 男人收了药瓶,不经意一般,对床上挺尸的女人说了一句:“这药有祛疤功效,若你不想日后背上留疤,就老老实实换药。” 谷南伊在被子里点点头,闷闷地“唔”了一声,声音小的几乎像是幼猫的第一声叫。 他挑眉:“嗯?” 谢初尧的听力一向过人,不可能听不到。 谷南伊气呼呼地抬头,对他道:“知道了!你可以走了吧?” 她现在不想看到他! 男人轻笑一声,抬脚离开了房间。 谢初尧原本打算今日从山下随便找个女郎中给谷南伊上药,可瞧见她死死忍着眼泪,暴躁又委屈的模样,竟莫名有些让人忍不住多逗弄几下。 总之,她比之前装听话的样子有趣多了。 谢初尧心道:让外人来,山上小院毕竟不够谨慎,还是算了。 他就再给她上几次药吧,权当谢她昨日对四皇子的舍命相救。 他还是前朝将军,便宜了这山野村妇了! 第48章 谢初尧惨不忍睹的厨艺 谷南伊乖乖地趴在床上养伤,家中的伙食肉眼可见地差了起来。 谢初尧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下过厨,冷不丁上手做一顿饭,连烙饼都能烙糊,更别说炒菜。 孩子们吃惯了谷南伊做的饭菜,看着国父端上来的两盘黑漆漆的肉,都有些不知道如何动筷。 谢初尧进屋去给谷南伊送饭,孩子们围坐一团,没有一个吭声的。 谢向云面露难色,纠结了一番,率先道:“家里不是刚包过一次饺子?冻在了外面,煮煮就能吃。” 谢见宵和谢砚南听了这话,都默默放下了刚抬起的筷子。 桑榆和非晚闻言,也收起脸上纠结的表情。 非晚高兴鼓掌道:“好啊好啊!娘包的饺子可好吃了!本来是要留着正月十五元宵节晚上吃,包了好多呢。” 谢向云插嘴道:“倒提醒了我,元宵也做了,晚上还能煮元宵吃。” 三个孩子兴致勃勃地正说着,谢初尧走进前厅,在饭桌前坐了下来。 男人看到饭桌上的饭菜基本没怎么动,挑眉:“不是让你们先吃?怎么都愣着?” 别看三个小孩方才说的过瘾,可是国父下厨做的东西,孩子们没一个人敢开这个头说不想吃。 谢向云硬着头皮夹了盘子里炒得又黑又硬的肉片,用力嚼了半天才咽下去;谢砚南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桑榆和非晚更是吃不下什么。 只有谢见宵面不改色,保持着和谢初尧几乎一致的节奏用饭,只是眉间时不时露出的一点忍耐神色,让人瞧出他也是难以下咽的。 谢初尧见几个小的都磨磨蹭蹭不肯动筷,皱眉问:“昨夜经历了一场奋战,今早又没东西吃,中午还不多吃些?愣着做什么?” 桑榆和非晚默默地垂下头去吃白米饭,向云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有自小被贵妃真真正正捧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谢砚南,直勾勾看着桌上两盘菜,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来。 那黑乎乎的肉片,也不知是酱油放多了,还是糊了锅,他一口都不想吃。 饭桌上的气氛与往日谷南伊在的时候迥异,孩子们沉默的沉默,低头的低头。 谢初尧瞧着,竟有些军士们吃了败仗时,在军帐中萎靡不振的样子。 谢初尧这才看出些端倪。 男人夹了一片肉放到嘴里,仔细嚼了嚼,评价道:“味道是不如平日吃的可口。不过,也不至于不能入口吧?” 几个皇子公主被谢初尧从乱臣贼子刀剑下救出来,又承蒙他照顾这么久,往日没有谷南伊在时,也都是谢初尧亲历亲为,操心他们的衣食住行。 他堂堂镇西将军,要为几个小儿洗手做汤羹,这恩情早就超出了臣子应尽的忠和义。 仅仅因为饭菜不合口味,便要驳了国父的好意,他们如何说得出口? 谢见宵在保证食物摄入能给自己带来充足体力后,便放下了筷子,委婉道:“桑榆和非晚还小,昨夜也吓着了,吃不下是正常的。我去给他们煮些元宵吃罢。” 谢初尧了然点头,也不强求,径自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 在他看来,炒熟了的肉,味道都相差不多,能够饱腹即可。 他昔日在边关时,急行军为了躲藏行迹,连灶火都不能生,干粮吃过,生肉也吃过,哪里那么多讲究? 不过,皇子公主们身为天潢贵胄,他确实疏忽了。 谢见宵起身去煮元宵,谢向云也借机跟了出去。 男人见没人动筷,便把桌上两盘黑漆漆的菜扫荡了个干净,对剩下三个孩子道:“今日我再下山一趟,买些干粮包子之类,也免得你们这几日受苦。” 桑榆和非晚有些难为情。 小姑娘咬咬下唇,低声道:“国父,没关系的,我们没有受苦。” 她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情绪,也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的表现。 她不想让国父觉得他们受了委屈,国父这般尽心尽力地对他们…… 桑榆也有些羞愧,低下了头。 谢砚南对男人的话接受良好,没有评价谢初尧的厨艺,只是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谷南伊有用,还是得留着。” 谢初尧嘴上不说,心里深以为然。 被谷南伊救了的桑榆,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国父,我,我能去看,看看娘吗?” 非晚也眼巴巴地盯住国父,等着他的回复。 谢初尧见龙凤胎想去又不敢去的样子,还以为是自己偶尔的严厉吓到了孩子,便尽可能缓和了声音,道:“自然可以,去便是了。” 昨夜不让他们在跟前,是担心谷南伊夜里发烧。 他可没有精力照顾伤者的同时,还得顾及两个孩子的情绪。 如今,她情况已经好多了,谢初尧也不再有什么顾虑。 两个孩子赶忙站起来,“哒哒”地跑去了里屋。 里屋的门被轻轻推开,房间的热意便跑了出来,桑榆和非晚立刻把门关上了,唯恐塌上的人着凉。 非晚见谷南伊醒着,小姑娘脚步轻快跑到近前:“娘,娘,我们来看你啦!” 桑榆也跟着妹妹,走了过来。 谷南伊背上搭着一块轻软的棉布,盖住了狰狞的伤口,桑榆和非晚没瞧见,也不敢上手去碰,只小心翼翼地在女人床边坐了下来。 谷南伊正无聊着,瞧见两个小豆丁,笑道:“你们怎么来啦?吃过午饭了?” 非晚冲桑榆吐了吐舌头,小男孩也笑了笑。 他们瞧见谷南伊床头一点都没动的饭菜,心里仿佛装了一个共同的秘密似的,齐齐笑了起来。 谷南伊眉眼弯了弯,指了指那黑漆漆的一小盘肉,小声道:“你们也没吃?没吃是好事,若是吃了,一准不消化。” 非晚“嘿嘿”一笑。 桑榆定定地注视着谷南伊的眼睛,同样小声道:“娘,大哥和,和三哥,去煮元宵了。我们一会儿,给你端过来。不,不吃这个。” 只要不紧张,慢慢地说话,桑榆口吃的毛病便不那么明显。 “娘受着伤,要吃,好的。” 男孩补充道。 他从前跟着妹妹喊谷南伊娘,可是今日,是他自己愿意喊的。 小孩子的情绪炽热而直接,谷南伊自然感受到了。 她心中涌起一股热流,伸出手来摸了摸桑榆的发顶,温声道:“好,娘等着你们的元宵。” 小男孩一字一句地认真道:“还有饺,饺子,娘带我们,包的饺子,都煮给娘吃。” 桑榆平时的话太少,便是非晚,也是头一回瞧见哥哥这个样子。 她很喜欢谷南伊,如今瞧见哥哥也喜欢她,心里油然生出一种快乐—— 就是小孩子和亲密之人分享玩具的快乐。 小姑娘笑着撒娇:“娘,等你好了,我们还要包好多饺子,滚好多元宵!各种馅儿的都有!” 谷南伊看着桑榆和非晚毫无阴霾的笑容,突然觉得,自己背上这一爪子挨得太值了。 桑榆和非晚,就该这样快快乐乐地笑着。 “好,各种馅儿的都有。”她声音温柔地说道。 第49章 孩子间的拌嘴 桑榆和非晚陪谷南伊说了一中午的话。 谢向云进屋来送了三碗汤圆,也跟着站在屋子里。 谷南伊整天趴在床上,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可他们自己包的汤圆软糯甜香,口感极佳的糯米皮咬开后露出滚烫、流动的芝麻馅,确实让人胃口大开。 两个小孩子是最不扛饿的,二人一口一口吃完了碗里的元宵,连汤都喝完了。 谢向云见弟妹吃完,笑嘻嘻问他们:“元宵好不好吃?” 桑榆和非晚咂咂嘴,点头。 谢向云循循善诱:“今天才煮了芝麻馅的,娘上次不是说还有山楂馅元宵?咱们包不包?” 小男孩没有说话,一双黑亮的眼睛露出些渴望。 非晚自然也是愿意的,可她迟疑了一下:“可是,娘的伤还没好……” 谢向云抚掌道:“那好办!上次娘带我们包过一次,我早就学会了。只要你们两个愿意,咱们下午就包!” 谷南伊手中拿着勺子,心里暗笑:向云是担心自己折腾这些会被两个哥哥骂,这才鼓动桑榆和非晚。 不过,这几日她不能做饭,孩子们是要受些罪了,若是能做些元宵改改口味,也不是坏事。 瞧着两个孩子心动的模样,谷南伊笑道:“前几天咱们才包过一次,向云应该都记住需要哪些东西了吧?你们若是想包元宵,也是很简单的。厨房里我已经做好了山楂泥,家里也有糯米粉,下午端到屋里来,我看着你们包就是了。” 孩子们欢呼一声,兴冲冲地出门去准备食材了。 瞧见弟弟妹妹热火朝天地忙里忙外,坐在外屋、闲闲捧着一本游记在看的谢砚南皱眉:“你们这是又要折腾什么?” 谢向云没有搭理二哥,非晚兴奋的看向二哥,软软道:“二哥,我们下午要包汤圆!这次是山楂馅的呢!” 谢砚南中午也吃了一大碗芝麻馅的元宵,虽不如往年元宵节时在贵妃宫中吃过的那般模样精巧,味道却出乎意料的好,就连甜度都恰到好处。 他从小爱吃甜食,只是这个爱好,多少有些孩子气,便不肯让人知道。 山楂馅的元宵,那不是酸酸甜甜,更可口了? 谢砚南心中微动,面上却一点都瞧不出来,反而嫌弃道:“三弟如今也不小了,一天到晚心里不装正事,就知道带着四弟和小妹瞎折腾。回头大哥回来,指不定要怎么考问你的功课。” 谢向云扭头不理他,桑榆和非晚早习惯了二哥时不时挑三哥刺的模样,也都没有什么反应。 谢砚南只是嘴上说说,也没打算制止几个小的,更没兴趣和他们一起过家家。 今日国父和大哥留他看家,正好让他松快一天。 趁着谢见宵和谢初尧都不在家,谢向云成了上下乱蹿的猴子,哪里还能闲的住? 等食材都准备好了,他便指挥弟弟妹妹一趟趟把东西搬到谷南伊养伤的屋里去,好不热闹。 非晚又一次邀请谢砚南:“二哥,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做吗?包汤圆很有意思的。” 后者懒洋洋摇头。 孩子们进了屋,谢砚南单手倚在小桌上,又闲闲翻起了手里的书。 里屋时不时传来笑闹的声音,活泼开朗的非晚自然不必说,就连平时闷闷的桑榆,也咯咯笑了好多次,热闹得房顶都要被他们掀了去。 有时,谷南伊带着笑意的声音也会飘出来,听着倒没有了她疼的死去活来时的哭腔,顺耳了不少。 谢砚南暗想:他和大哥不在家时,谷南伊就是这样和他们的弟弟妹妹相处的? 这女人,难不成真的想给三弟他们当母亲? 谢初尧带着谢见宵回来时,孩子们的汤圆已经包好了,家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一点下午时的热闹。 晚上煮了饺子,还顺带着煮了几个下午新包的山楂馅汤圆。 孩子们抢着往谷南伊房间里送。 吃完晚饭,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凑在了一起。 谢见宵道:“二弟,按国父的意思,等谷南伊的伤势好些后我们就搬去山下。你怎么看?” 谢砚南懒洋洋道:“没什么看法,搬就搬呗。” 谢见宵微微有些诧异,他还以为谢砚南会有意见,再不济,也会说两句嫌弃谷南伊的话。 此时,里屋传来了些争执的声音,两兄弟的谈话被打断,定神去听,竟是非晚吵着不肯走,非要睡在谷南伊床上,听她讲故事。 两个男孩被谢初尧揪了出来,谢向云没有什么情绪,桑榆闷闷的,看上去十分不乐意。 “国父,我也想听,听娘讲故事。” 小男孩忍了忍,最后还是小声说了一句。 桑榆从小不爱说话,性子闷、年纪又小,谢初尧不可能像管束谢向云一样严厉,若是说重了,只怕他的心思会更闷。 男人只好皱眉:“男子汉大丈夫,听故事像什么样子?” 他以为自己是在哄孩子,其实那张脸黑的像炭,不把人吓哭就算好的了。 桑榆以为国父生气了,心里又在因为听不到故事而委屈,小嘴忍不住撇了撇,一副想要哭出来的样子。 谢初尧头疼极了,正不知如何去跟他讲道理,便听谢见宵在一旁道:“四弟,过来。” 桑榆听话地走到谢见宵跟前,乖乖叫了一声:“大哥。” 对于弟弟们的管束,谢见宵自然有一份责任,他开口道:“若是想听故事,让二哥给你讲。瞧见他手里的游记没有?里面的故事也十分有趣。” 桑榆想说,二哥和娘讲的故事是不一样的,可到底没有敢开口。 谢砚南抗议:“大哥,我才不会哄孩子!” 谢向云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凑热闹:“二哥不是什么都会?讲个故事而已,有什么难!” 谢砚南随手抄起桌上的书,在谢向云脑门上敲了一记。 小胖子“嗷”地一声叫出来,跳脚道:“二哥,你怎么还打人!” 谢初尧瞧着眼前四个男孩吵吵闹闹的样子,竟觉得比在战场上杀敌还让他头痛几分,对不听话的兵士,别说罚军棍了,只要他冷着脸斥责几句,便无人敢冒头了。 可对几个身份尊贵的皇子,谢初尧是能打,还是能骂? 他究竟是从哪里来的错觉,觉得几个皇子都十分懂事听话? 最后,还是谢见宵冷了脸,拿出了大哥的威严,把三个弟弟压下了。 吵吵嚷嚷的一日,终于过完了。 谢初尧睡前给谷南伊换了药,夜里躺在床上,不由陷入沉思—— 在他没把谷南伊买回家时,皇子和公主们有这么难养吗?还不是给什么吃什么,一个个比小鹌鹑还听话? 谷南伊在家里待了两个多月,一切竟有了仿佛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 挑食不必说,从前是他委屈了几个孩子;可龙生九子,性子各有各的不同,让他们扎堆生活在一起,从前怎么倒觉得没有什么矛盾似的? 真不知这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 第50章 谷南伊的家庭 谷南伊在家养伤的这几日,谢初尧也没闲着。 他抓紧时间联系了旧日的部下,确定了开春从军之事,便着手开始准备一家子搬到山下去的事宜。 谷家村里正先前推荐给谢初尧一处空着的小院,虽破旧了些,修缮修缮也能住人。 因着主家已经不在,这旧宅便归了村中处置,谢初尧象征性地出了二十两银子,便把这处破旧宅院买了下来。 接下来,便是修缮房屋的琐事。 谢初尧乃是外姓,按道理谷家村的人不会随随便便接纳陌生人住进村里。 只是,他娶了谷家村的闺女,本身又带着几个小孩,生活本就不易,再加上里正作保,村民便都没有什么异议。 等到修缮房屋之时,谢初尧出手大方,凡是能做的木工、泥瓦活,都交给了谷家村的青壮来做,给足了银钱。 寻常农家修房子,顶了天给帮忙的人管几顿饭,哪里还有给钱的? 村民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凑齐了一群帮忙的人。 如今又是农闲,是以这小院热热闹闹的,不几日便修整好了。 竣工那日,谢初尧不在,里正俨然成了他的代言人。 他手里拿着十几吊钱,一一发给帮忙的人,一边笑眯眯道:“谢兄弟不善言辞,也不喜交际,在咱们村后山上住了这么些日子,从不见他惹过事的,可见是个老实人。如今肯给乡里乡亲们一点活计做,又出手大方,日后住在一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便是孩子们平时有个摩擦,咱们也别忘了人家今日好处。” 话里话外,是护着谢家这一家子的意思。 拿钱的村民们哪有不欢喜的?闻言都齐齐点头。 还有拍着胸脯保证的:“里正叔,这您放心!咱们村没有不懂事的,哪里因为人家是外乡人就能欺负的?若有敢较劲的,我第一个不答应!” 还有小青年笑嘻嘻地开玩笑:“谷南伊不就是咱们谷家村的姑娘?谢兄弟娶了她,也算是谷家村的女婿,半个村里人了!” 说起谷南伊,众人都挤眉弄眼,哄笑起来,“老二,你当初不是还想娶谷南伊来着?怎么后来又不娶了?” 被打趣的青年闹了个大红脸,脖子上冒着青筋,辩解道:“谁,谁说要娶她了?!模样又胖又丑就不说了,那脾气,可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又有年纪大点的叹道:“你说说,她爹娘怕是咱们村里模样最拔尖的两个,怎么这丫头长成那副样子?” 谷南伊的娘是逃难来的外乡人,因为模样生的极为周正,当年在村里还引起了一场小小的轰动。 后来她嫁给了谷家村唯一一个秀才,也就是谷南伊的爹。 奈何谷秀才大约是读书熬坏了身子,留下一子一女便去了。 当初山上新来的猎户二两银子娶走谷南伊做续弦的事情,还在村里引起了不少议论,谷南伊更是哭着喊着跟自家闹翻了。 谷南伊的母亲再嫁的不远,如果谷南伊他们搬下来,没几天就知道了! 村中自然有的是人想看看热闹。 里正见几个小年轻满脸兴奋的样子,不由板了板脸:“南伊丫头的爹走得早,小姑娘从小寄人篱下,被欺负的还不够?如今好不容易找了人家,你们可消停些!若是让我知道有人拿从前的事给谢家找麻烦,我可饶不了你们几个!” 众人拿了钱,纷纷点头,笑嘻嘻地一哄而散。 里正摇头叹了一口气。 他和谷秀才虽说差了一辈,关系却十分要好,再加上里正年轻时极尊敬读书人,对昔日友人这可怜的女儿也有些不忍之意。 谷南伊这丫头从小性子古怪,如今嫁了人,竟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不光好吃懒做的毛病改了,做事愈发妥帖起来。 难道,当初是谷家人故意闹起来的?害她名声不好? 里正越想越头疼。 虽然,谷南伊是个丫头,但作为亲生母亲,用二两银子就把她给卖了,那丫头心里恐怕也不是滋味。 如今谢初尧要带着妻儿要住到村里来,但愿谷家和谢家不要闹什么难看吧! …… 谢初尧对谷家村往日的矛盾没有了解,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而趴在床上养伤的谷南伊,更不会考虑那些。 她听说谢初尧已经修缮好了房子,兴奋的转头,说话的语气比平时不知轻快了多少,声音软软的,“郎君,你说的宅院在哪里?怎么这么两天就修好了?原来住的人家呢?” 谢初尧瞥了她一眼,被她这动作一弄,一眼就看到了女人雪白的背脊,呼吸猛地一滞,手里的伤药有些拿不稳,“趴好,别乱动!” 男人黑着脸命令。 谷南伊依言,乖乖地趴好,如今,虽说伤口不疼了,可换药大权掌握在谢初尧手里,他若一个不高兴,疼哭的可是她。 “那你告诉我,房子如今修的怎么样了?” 谷南伊仍是忍不住回头,问了这么一句。 男人指尖沾上了些膏体,正聚精会神地往那已经结痂的伤口上涂抹。 这是旧部前几日才给他寻来的祛疤膏,谢初尧不想欠谷南伊的人情,一道疤也不愿留在她身上。 他一边上药,一边淡淡地回答:“自是该修好的都修好了。” 女人嘴角抽抽,这句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她还不如自己去看呢! 谷南伊心里吐着槽,没有多说什么。 上药的过程简单而迅速,谢初尧也不知急着要去做什么,草草涂抹均匀后,便开始用一旁的帕子擦起了手。 谷南伊见状,叫住他,一双眼睛闪动着渴望:“郎君,我这伤,什么时候能下床?” 谢初尧也不知怎么了,眼前分明看见的是谷南伊的脸,脑子里她雪白光滑的后背却挥之不去,甚至连指尖,都沾染上些许滑腻。 男人眉头紧锁着,浑身上下散发出低气压:“别乱动弹,这几日就能好。” 见他臭着一张脸,谷南伊也不多问了,乖乖放谢初尧离去。 她自己看不到后背上的伤口,只当还要养上几日,却不知道谢初尧如今日日上药,只是不想让她留疤。 趴了这么些天,谷南伊浑身不舒坦。 谷南伊心中暗想:等她伤一好,就去看宅院! 嘶,她总算可以从这深山老林中出去了,也不知那新房子修缮的如何…… 第51章 谷南伊看新家 就在谷南伊几乎快要失去耐心时,男人终于宣布,她的伤可以下床了。 谷南伊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后,第一时间去谷家村看了修缮好的房屋。 谷南伊站在新屋院外,大概扫了眼,院子很空旷,正对的就是主屋,旁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侧屋,右屋是厨房,左屋是杂物间。 女人先进主屋,里面的摆设,是谢初尧按照谷南伊给的图纸画的,参考现代的两室一厅给的,毕竟孩子大了,四个男孩住一屋,多少有些挤。 一开始她还担心,主屋这么隔出来,有些小。 如今,在她看来,是刚刚好。 …… 屋子看好了,谷南伊和谢初尧便带着孩子们忙活起了搬家的事。 他们一家子没有什么值钱的家当,很快就收拾完了,剩下的便是要采买新家需要的东西…… 搬家前一晚,一家子用完晚饭,谢初尧叫住了谷南伊。 谢初尧,“再过十日是朝廷招新兵的日子,我要去从军。” 谷南伊手上动作一顿,脸上诧异的神情难以掩饰:“从军?” 她知道男人一定会有这么一遭,却没有料到来的这么快。 在原书里,谢初尧是开春过了好久以后才去军营的,如今怎么提前了这么多? 谷南伊装作不能理解的模样,问了一句最符合自己身份的话:“如今朝廷的徭役放宽了三年,我们过的好好的,现在又要搬新家了……为什么这节骨眼上要去从军?” 谢初尧不疑有他,只淡淡道:“男儿志在四方,从军自是为了报效国家。” 这答案,明显是他早就想好了用来敷衍谷南伊的。 谷南伊心里撇撇嘴,明知无法改变,便也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只提起了孩子,“你若走了,孩子们怎么办!别说见宵和砚南天天跟着你进出,便是非晚那小丫头,也爱粘着你。如今你这一走不知多久才回来,她可愿意?” 谢初尧抬眼,定定看了谷南伊一眼,把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在男人心里,谷南伊会这么说,分明不是孩子们离不了他,倒是她自己舍不得他了。 这般想着,谢初尧的语气不知不觉也不再那么生硬了,“孩子们我都已经安排好了,非晚也不会说什么。长兄如父,若有什么事情,见宵可以处理。” 说着,他停顿了片刻,又道:“从军不会一年到头不归家,更不是一去不回。大营就在村外几十里的地方,平时休息时间也可以回来。” 油灯下,谢初尧平日里冷硬的五官线条显出平日里极少会出现的片刻柔和,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谷南伊被谢初尧用这样堪称柔和的目光看着,心里有些发毛。 她还是不习惯大反派好说话的样子! “嗯嗯你放心去就好了,我会照顾好孩子们……” 谷南伊赶忙表决心,暗地里搓了搓胳膊,忍不住站起来走了两步。 既然,谢初尧已经跟孩子们交待过了,谷南伊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相反,她巴不得谢初尧早点走。 谢初尧眉头微皱,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冷声道:“如此最好。”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一家子便开始搬家。 头一天谢初尧从里正家里借来了推车,原本小屋里的东西要带走的不多,也不过是常用的被褥、衣裳之类,再加上孩子们的一些东西,不多不少刚好摆了一车。 谷南伊见小姑娘留恋不舍,连院子里的石头都想带走的可怜模样,不由得轻摸她的软发,柔声笑道:“非晚,山下的屋子不比咱们现在住的差,你若舍不得这里,咱们安顿下来以后经常回来玩便是了。” 非晚闷闷地道:“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舍不得家里……” 谢向云一边把妹妹的小包袱挂在自己身上,一边哄她:“哎呀,走啦走啦,山下的房子特别好,娘还嘱咐爹给你的房间做了漂亮的床帐!非晚一定会喜欢的。” 非晚拉着桑榆,硬生生把整个院子又走了一遍,这才罢休。 第52章 谷南伊娘家 众人收拾好行囊,两个小孩子也坐上了推车。 谷南伊把院门一锁,最后看了一眼她在这个时代最初生活的地方,便回过了头,带着孩子们下了山。 谷家村众人都知道了谢家要搬下山的事情,这事自然也传到了谷南伊母亲和哥哥耳中。 前者嫁给乡绅做填房已有几个月,冷哼一声,对儿子道:“你妹子当日哭着喊着不肯嫁,还说什么断绝关系的傻话。如今听说那男人对她也不错,没有打也没有骂,还不得感谢我?” 说着,她厌恶道:“这赔钱丫头,还以为自己是凤凰命呢!指着嫁一个什么好人家?好人家能看上她?” 谷南伊的哥哥谷南风见母亲满脸刻薄的模样,心里有些无奈,忍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道:“娘,再怎么说,南伊也是我亲妹妹……” 谷南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谷母打断。 妇人的吊梢眉几乎要飞出额头,对儿子横眉瞪眼道:“她是你亲妹妹,我就不是你亲娘了?!这么个赔钱货,家里养了她二十年,结果白养出来个又胖又蠢嫁不出去的东西,呸!晦气!你还敢向着她说话?” 破口大骂的唾沫星子飞溅了谷南风一脸,谷母的指尖也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子上。 谷南风站在原地不敢躲,喏喏地说不出话来。 谷母见儿子白着脸,吓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心里有些恼恨,也不敢再说什么重话。 她第一任夫君,也是这么个懦弱的性子,大夫说是因为什么长期郁结于心,才病死在了榻上。 谷母再怎么看儿子不顺眼,也不想让他步了父亲的后尘。 妇人压了压心头的火气,对谷南风道:“若是日后你那赔钱货妹妹找上门来要钱,知道该怎么办吧?” 谷南风心中无奈,低眉顺眼道:“我知道的,母亲。” 妹妹和母亲一样都是势利的人,当初不肯嫁出去,并非不想给猎户做填房,而是受不了山里的苦日子,想让亲娘一直养着她。 只是,谷母做了这么多年寡妇,好不容易才看好了下家。 之所以肯带着儿子改嫁,对方和顾母纯粹是看准了儿子考取了秀才、日后保不齐有出息。 况且,儿子留着也能傍身。 至于谷南伊一个吃白食的女儿,谷母怎么可能白白养着?二两银子卖出去,还嫌卖的少了! 如今,谷南伊一家从山上搬了下来,谷母早就猜测她一准儿会时不时来家里打秋风,这才耳提面命谷南风,不能给妹妹一分钱。 谷母见谷南风喏喏的样子,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挥手道:“赶紧去看书!晃晃悠悠这么些年才考了个秀才出来,可别学你那个一事无成的爹!一辈子都考不上进士!” 谷南风向母亲行了一礼,便依言去了书房。 那书房狭小阴暗,原是一处杂物房改出来给他读书的。 谷南风从小被母亲责骂、苛待惯了,也不觉得如何,只拿起一本快要被翻烂的旧书,默默读了起来。 他心里,其实是想见到妹妹的。 谷南伊自是不知原身有个便宜兄长,并且,那位兄长还惦念着妹妹。 她虽然是作者,但是不会在一个炮灰身上搞那么多背景介绍,如果有,估计也就四个大字‘背景很惨’。 不过,就算她知晓,也不会放在心上。 一家子刚刚搬到新家放下行李,有的是她忙。 第53章 两个小的很聪明 谷南伊赶在谢初尧出门采办前,同他商量道:“郎君,我看非晚那个房间有些空,她小姑娘家家,换了环境也许会害怕,第一晚还是跟我住吧。” 谢初尧自是没有什么意见,点头道:“你安排就好。” 他过两日要去军营,不常在家,所以,男人并没有给自己修屋子,打算和几个孩子挤一下。 谷南伊心中一喜,目的达成,面上便噙出些笑意:“男孩子们的床虽然够大,不过你若是也住在一处,只怕会挤。我这两天再找个木匠,给他们打两架床。” 谢初尧看了她一眼,没有从女人喜滋滋的脸上瞧出别的情绪。 他怎么觉得,她似乎不愿意同他住在一起?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谢初尧抛在了脑后,他又说了一遍:“家里的事情,你看着办就好。” 说罢,男人便出了门。 谷南伊坐在桌前,心里还有些另类的雀跃——男人这意思,是肯相信她了? 要知道谢初尧的性格,可是出了名的多疑,更别说由着她自己来了。 可她细细想来,最近这些天,谢初尧确实越来越少地用从前那种冷冰冰地,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她了。 …… 谢向云来找谷南伊时,她正在案前带着两个小的写写画画。 她正专心画着,谢向云嚷嚷着走了进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不是说待会儿有木匠过来?” 非晚抬头,不赞同地看了哥哥一眼,道:“三哥,你别咋咋呼呼的。” 谢向云笑了,上前去双手抱起了非晚,同她闹道:“好啊,你这个小丫头,居然教训起三哥来了!可是长本事了?” 小姑娘“咯咯”笑个不住,一边挣扎:“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要看娘画画!” 谢向云这才把目光放在谷南伊笔下的画上。 一个乡下村妇会画画? 小胖子只见,谷南伊并非如他所想那般随便乱画,线条从她手里的黑色木炭中倾泻而下,落在纸上,错落有致,很快呈现了其意义。 等到实物慢慢成型,谢向云才迟疑着问:“这是,置物架吗?怎么这么高?还有上下两层?这个竖着的是什么?” 桑榆肃着一张小脸,一板一眼道:“三哥,这是床。竖着的,是梯子。” 谢向云满头黑线:“谁会想要谁在这样的床上啊!” 非晚听了他这么说,双眼亮了亮,央求道:“娘,三哥他说他不睡上下铺,可以让我和哥哥睡吗?可以吗?” 谷南伊抬起了头来,眼底带着笑意,语气带着一丝委屈:“非晚这么想和桑榆一起啊?你昨天还说,想和娘一起睡呢。” 小姑娘脸上写满了纠结:“可是,娘给哥哥画的床好漂亮……” 谢向云听到这里,插嘴去问桑榆:“娘给你画了什么床?让三哥看看呗。” 小男孩闻言,双手慢慢打开了桌边放着的一张纸。 那纸被他叠的工工整整,展开来看,竟是一个已经画完全了上下床。 他看着稀奇,又多问了几句…… 谷南伊的灵感来源于大学宿舍中的小桌板,那可是她最喜欢的神器。 这般想着,院子外传来叫门的声音。 谷南伊一笑:“一定是木匠到了!桑榆,非晚,把图收好,咱们好好跟木匠聊一聊要做的东西。” 第54章 你还交上朋友了? 来到家里的木匠是个年轻人,被谷南伊带到书房后,瞧见她画的图纸,一双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谷南伊问:“这图上的活儿,你能做吗?” 年轻木匠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谷南伊画的内容,肯定地点头:“能做!上面大小、形状都画的清清楚楚,就连这床是如何拼起来的,都有细致的说明。肯定能做。” 谷南伊听着对方肯定的话,便选了村里最好的木头,把这事委托给了木匠。 等送走了木匠,谷南伊回到屋里,便听见谢向云在案前和弟弟妹妹说话。 “不要害怕,以后再有人这样盯着你们看,就瞪回去!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长得漂亮好看吗?这群人,真是……” 谷南伊大概猜到,应该是木匠进来时,多看了非晚两眼。 她收敛心神,在两个孩子身边坐了下来,点头道:“向云说的对,不喜欢的事情,直接拒绝就好。不过刚刚搬到村里来,肯定有不少人觉得新奇,想要和你们说话。桑榆和非晚如果觉得困扰,或者被欺负了,都可以来告诉娘。” 非晚似懂非懂地答应了,仿佛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欺负她。 桑榆认真地点点头,把谷南伊的话记在了心里。 谷南伊有这么一句叮嘱,也是因为她想起了原书的剧情。 谢初尧带着孩子们搬到山下来住了一段时间,及至他去从军,便将五个孩子托付给了自己旧部的妻子来照顾。 可那女人只是个寻常村妇,自家亲生的还养不好,怎会对别家孩子上心?只管把饭菜做好,其余全都不理。 桑榆当时被野狼抓伤了脸,只要出门,便会被村里的小孩嘲笑,性子愈发孤僻;非晚总是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哭,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 如今,谷南伊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谢向云还在一边教弟弟妹妹:“咱们几个从小到大就是没有人敢碰的,到了这里,更是不可能随随便便被欺负了去!非晚,尤其是你,若是不高兴和谁相处,告诉三哥,三哥给你揍他!” 他一直希望把妹妹宠成最最快活的公主,便是如今他们已不再是皇族,他也不许旁人对妹妹有丝毫欺侮。 只是,非晚不是骄纵的性格,她听完,只笑着说:“三哥,你好霸道!我不喜欢谁,不理他不就行了?干嘛要你去打人?” 谢向云摸摸后脑勺:“哎呀,我就是举个例子。” 桑榆在一旁开口,问:“三哥,是碰到什么,什么不好的人了吗?” 谢向云对这个乖巧可爱的弟弟爱护得很,因着桑榆不爱说话,对他便更是有问必答:“哎!也不是什么大事,村里有几个爱说闲话的脏孩子,嘴巴也不干净,我吓唬了吓唬他们。” 谷南伊一时间有些无奈:“咱们才搬来一个上午的时间,你还交上朋友了?” 谢向云“嘿嘿”一笑。 他可不是去交朋友的,这一上午听了满耳朵谷南伊的八卦,还有敢议论他们几个的,都被谢向云恐吓了回去。 小胖子虽看着脾气好,但是个不肯吃亏的性格,哪里听得旁人说他们兄弟姊妹的闲话? 谷南伊相处这么几个月,算是看明白了他的脾气,也不指责,只叮嘱了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莫要主动去惹麻烦。向云要向你大哥学习,做事稳重可靠,给弟弟妹妹做榜样。” 小胖子懒懒散散地“嗯”了一声。 谷南伊故作严厉地板了脸,瞪他:“桑榆和非晚还是要交朋友的,你若敢瞎胡来,我去告诉你爹。” 书中,小胖子护犊子的性子给非晚和桑榆惹了很多烦恼。 谢向云“哈哈”笑了起来,接茬道:“告诉我爹,打断我的腿。” 非晚见三哥和谷南伊斗嘴,也觉得好玩,笑个不住,只是桑榆一直肃着一张小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姑娘瞧见了,碰了碰桑榆的胳膊,小声问他:“哥哥,你怎么了?” 男孩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谷南伊应付着谢向云的插科打诨,余光也瞧见了两个小豆丁的互动。 她略想了想,便明白了桑榆的顾虑。 等把两个孩子打发出去玩,谷南伊叫住了谢向云。 小胖子有些奇怪:“怎么了?有什么话,还要单独跟我说?” 第55章 不准惹麻烦 谷南伊没有再和他开玩笑,只道:“从前咱们在山上,不常与人交往,自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如今住到了村里,很多事情便不能随心所欲了。” 谢向云笑嘻嘻道:“我知道,我知道,娘不是都叮嘱了好几遍么?我不惹麻烦还不行?” 谷南伊眉头轻皱,摇头道:“我倒不担心你,我担心的,是桑榆。” 谢向云定定看了谷南伊一会儿,许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慢慢褪去,“娘的意思是,会有人笑桑榆的……” 从前身为天潢贵胄,又作为龙凤呈祥的双胎,桑榆深得父皇的喜爱,便是有口吃的小毛病,也无人敢说一句。 可如今他们在乡下,作为外乡人、异类,生活在一个族群里,他如何能保证桑榆不被歧视、嘲笑? 谷南伊见谢向云的脸上慢慢染上阴霾,循循善诱道:“向云,娘不是要你委屈自己,只是人实在很难完全随心所欲。若是你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在村里处处树敌,桑榆和非晚还能交到知心朋友么?” 小胖子眉毛一拧,精致的脸上立刻涌出戾气:“谁要和这些愚民作朋友!若他们敢笑桑榆,我一拳一个打过去!” 桑榆是皇子!是他们兄弟几个最喜欢的弟弟!怎能受到这些人的侮辱?! 瞧着谢向云眼底扭曲的愤怒,谷南伊心下暗叹,又想到几个孩子坎坷的身世,油然而生出一种怜悯。 她声音和缓,开解着男孩心里的怨气:“你或许觉得人生来有三六九等,聪明的、愚笨的,高贵的、卑贱的,健康的、残缺的……可人活一世,不可能永远是一副样子。” 谢向云咬着牙没有说话,眼底执拗不退。 谷南伊的声音依然是那般和煦:“你若想要旁人以正常的目光,平等地看待有不足之处的桑榆,又怎能自己时时站在高处,俯视旁人?” 小胖子怒声道:“桑榆他很好!” 谷南伊没有计较谢向云的暴躁脾气,而是点头道:“桑榆很好,我当然知道。他心地十分纯粹,也十分聪明,常常用体贴和温柔对待身边的人。我爱他,也从不会觉得他不好。” 谢向云见谷南伊用了“爱”这个字眼,显然吓了一跳。 他注意到,谷南伊在说方才那番话时,眼底也闪过他曾在母妃眼里瞧见过的温暖情绪。 谢向云没有说话了,皱着眉低下头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瞧见他难得这样沉默的样子,谷南伊重新说起了口吃的小男孩:“桑榆口吃的毛病,已经越来越好了。即便是先天的不足,都可以通过后天的练习来改变。” 谷南伊停顿了一下,一只手轻轻拉起了男孩的小肉手,看着他的眼睛道:“或许有人生来卑贱,有人生来高贵,那又如何?山川在变,河流在变,沧海桑田,没有什么亘古不变。向云,你很骄傲,这很好。只是,不要有执念。” 谢向云定定看着谷南伊的眼睛,感觉心头仿佛被这柔和的声音给震了一下,也蓦地轻松了许多。 那些字眼敲击着他的心,他却不能明白,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对他的意义,更无从判断他的未来会因为这些话有怎样的变化。 这一日的谈话,谢向云思考了许多,越来越感到困惑。 他不知道谷南伊是不是看出了他们的身份,还是她纯粹因为巧合用了这些例子。 不过,谢向云从未同哥哥们提起自己心里的疑惑,而是将这些怀疑压在了心底…… 第56章 三哥,你们在看什么? 木匠来了后,拿了谷南伊画的图纸,按照约定,他将谷南伊设计的上下床和她要求的特制书桌一起送到了谷南伊的家中。 木匠将床和床上书桌送过来时,正赶上午后,村民们听着动静都来凑热闹,瞧见那新奇的家具,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很快消息便传遍了整个谷家村…… 傍晚时分,谢初尧回来时,谷南伊已经把家里全都收拾好了。 她笑吟吟地对男人道:“上下床已经送了过来,空间空余了不少,两个屋子都能再加张单人床;郎君,你是想在那个孩子的屋中放置?” 谢初尧上下打量着这奇特的设计,随口道:“不用。” 主屋有两个并排的卧房,不日,他便去从军,在家住不了几天。 前几天,他就在老大、老二的屋子中打地铺,这几日,可以继续凑合在孩子的房间打地铺。 男人又听她道:“我还给孩子们做了一个日程表,回头让他们按这个来安排生活。” 谷南伊没坚持,换了话题。 谢初尧并不在意这些小事,心中一边盘算着参军前要安排的细节,一边分出来些心神应付谷南伊:“可以。” 没等谷南伊拿出来日程表,男人便皱着眉头,一脸心事的样子进了屋。 谷南伊耸耸肩,默默将挂牌挂在门后,没有强求谢初尧必须看。 她做这些本来就是想让谢初尧放心,既然他都不担心,她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谷南伊在院子里叫住从外回来的两兄弟:“见宵、砚南!刚好你们回来了,过来看看新床。向云和桑榆的床已经铺好了,你们两个想要哪个床单?” 两兄弟早就听谢向云添油加醋地说了谷南伊做的新床,心里都对她的胡乱折腾不以为意,也懒得去看。 谢见宵淡淡道:“我都可以。” 谢砚南懒洋洋的,眼皮都不抬:“我也是,都行。” 桑榆听见两个哥哥的动静,在屋里朝外喊:“大哥,二哥!” 听出是桑榆的声音,谢见宵便抬脚,进了屋。 谢砚南也跟着走了进去,稀奇道:“桑榆今天心情不错?” 主屋的两个屋子,一个是桑榆和谢向云的,一个是谢砚南和谢见宵的。 两兄弟一前一后走进桑榆他们的房间站定,只见房间的布局有了大变。 新床和桌椅干净利索地摆着,原本杂乱却略显空荡的房间看上去也舒服了许多。 正在上铺自己玩的桑榆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朝两个哥哥招手:“大哥,二哥!过来,看,这是我的新,新床!” 小男孩难得有这样高兴的情绪外露,就连性子一贯阴郁的谢砚南瞧了,都忍不住朝弟弟露出一个笑。 上下铺设计的空间很大,向云睡在下面,早就铺好了被褥;桑榆睡在上面,还放了一个软软的枕头,周围是一圈栏杆,以防他掉下来。 谢见宵眉头微皱,问桑榆:“你在上面怕不怕?跌下来怎么办?” 谢砚南则在大哥问话的时候,抬手将四弟抱在话中,开始挠他的痒痒肉。 谢砚南早对投敌的四弟不满,但是不舍得打骂,如今找到机会,便用这种方式出出气。 桑榆挂在二哥身上,差点被挠的喘不过气来,告饶:“二哥别闹了!二哥别闹了!” 几乎一点都瞧不出,平时口吃的毛病了。 谢砚南把桑榆放了下来,小男孩缓了缓,才顾得上回答大哥的问题,“是我自己要,要睡在上面的!我喜欢上面。娘,娘给床装了护栏。” 他的小脸红扑扑的,费力说话却十分兴奋的模样,早不见了往日的瑟缩羞怯。 谢见宵在弟弟面前蹲了下来,平视着小男孩黑宝石一样透亮的眼睛,眼神中露出淡淡的温情。 他平素极少有表情的五官线条柔和,轻声道:“桑榆喜欢就好。” 桑榆脸上的兴奋未退,大声问:“大哥二哥也睡上下床吗?” 谢见宵微微一笑,大手抚了抚桑榆的发顶,点头道:“自然,大哥二哥也睡上下床。” 说罢,不管谢砚南在后面冷嘲热讽的抗议,谢见宵拉着桑榆的手,让弟弟帮他们选床单去了。 …… 谷南伊一早就惦记着让孩子们读书的事情。 能和其他小孩一样上学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谷家村没有学堂,最近的学堂,开设在镇上。 谢初尧不会允许孩子们跑那么远,谷南伊只能另想办法。 谷南伊仿照现代的课程表,给孩子们的每一日安排了活动,也就是她和谢初尧说的“日程表”。 头一天只顾着兴奋新床,孩子们没注意这不起眼的小牌子。 第二日,谢向云早上起来最先瞧见这牌子,他迷迷糊糊地还揉着眼睛,嘟囔着念出了声:“卯时起床晨练,辰时用饭,上午练字、读书……这是什么东西?!” 他惊呼了一声,惊讶地睁大眼睛,瞌睡都跑光了。 谢砚南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直接光着脚从隔壁冲了进来。 晨光已大亮,他踹门进来,没看到危险,心下稍安,转头敲了谢向云脑门一记:“你小声些!桑榆还在睡。” 谢向云捂着额头低叫了一声,抗议道:“桑榆每天睡得跟个小猪一样沉,哪里吵得醒他!” 却听小男孩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二哥,三哥,怎么了?” 谢砚南冲谢向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扬声对桑榆道:“没事!是你三哥在一惊一乍。桑榆接着睡便是。” 被踹门生惊醒的桑榆,“哦。” 男孩因为换了新床有些兴奋,昨晚早早就要睡觉,是以现在也不困。 他穿戴好衣服,扶着扶梯走下来,便见谢砚南和谢向云正在满脸严肃不解地盯着门后的木牌看。 小男孩仰头,问:“二哥,三哥,你们在,看什么?” 第57章 日程表 谢向云直接把木牌摘了下去,道:“没事!洗脸去!咱们先吃饭!” 桑榆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被两个哥哥带着洗漱完。 三个男孩磨蹭了一会儿到了饭厅,家里众人都已经在了。 就连非晚,也穿戴好了,乖乖坐在谷南伊边上,准备吃饭。 谢向云顾不得坐下,急哄哄拿出了木牌,放在桌上,问谷南伊:“这是什么东西?” 谢初尧大清早起来带着谢见宵打了一套拳,两人简单冲洗了一番,就坐在了饭厅喝茶聊天。 谢见宵最先瞥了一眼谢向云手上的木牌,低声斥责了一句:“三弟,坐下再说。咋咋呼呼的,成什么样子?” 谢向云最怕自家大哥,听话地坐了下来。 谷南伊见人齐了,将饭菜端了上来,道:“边吃边说吧。向云看见了?嗯?这是我给你们做的日程表。” 谢见宵早上出门前就已经发现了这个多出来的木牌,也看了一遍,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桑榆还不太认得字,便开口问:“娘,日程表上写的是,是什么?” 非晚最近每天都和谷南伊睡在一起,早就听她说起了日程表的事情,拉了拉哥哥的袖子,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哥哥,这是娘的主意,木牌上安排了咱们每天要做的事情!按照日程表,我每天要学认字、学画画、做手工,可好玩啦!” 谷南伊做日程表的初衷,是想让孩子们把时间利用起来,也让离家在外的谢初尧放心。 她对孩子们解释道:“咱们的日程表,把每天的时间分成了两大块,上午和下午都是学习时间。每坚持学习五日,自由活动两天,算是休息。向云拿的是个一个时间表,其实你们每个人的活动,都不一样。” 谢向云满脸纠结,插嘴道:“学习就学习吧,这上面,每天卯时起来跑步,是什么意思?” 谷南伊见他满脸不情愿,不由笑了,迅速戳了一下小胖子圆滚滚的脸颊,道:“这一个冬天下来,你看看自己,胖了多少?还不该锻炼吗?” 谢向云被“调戏”了一下,满脸通红,站起来反驳道:“你自己还不是一样的……” 可话说了一半,谢向云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愣住了。 谷南伊从前确实很胖,从头粗到脚,连腰身都看不出;可是现在看来,却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只能称得上“圆润”了。 小胖子呆在原处,谷南伊挑眉:“怎么?若你不肯锻炼,我可要断你的饮食了。” 谢向云半天说不出话来,憋了一头汗,重新坐了下来。 他还记得谷南伊从前在饭桌上最爱说的那句话—— “向云还在长身体,多吃些没关系”。 怎么这才过了两个月,全变了?! 居然要他锻炼,还要他节食!这怎么能行? 谢初尧原本没有打算插嘴,可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谢向云发面馒头一样胖滚滚的身材,慢慢也皱起眉,赞同谷南伊,沉声开口道:“向云是需要加强锻炼。见宵,我不在的时候,你看着他些。” 他倒有些好奇谷南伊从哪里来的这么多新奇主意,难为她能弄出来。 只是,几个孩子性子不一,绝对不会照着这东西做事。 谢见宵听了谢初尧的吩咐,点头应是。 这么一句话,彻底决定了谢向云的命运,小胖子更泄气了。 谷南伊笑眯眯地道:“向云别垂头丧气的,弟弟妹妹也会陪着你的,先从跑步开始,并不难坚持。” 桑榆和非晚对视了一眼,小姑娘苦了脸,小声对哥哥说:“我喜欢娘安排的其他事情,但是不想跑步……” 小男孩有些跃跃欲试,拍了拍妹妹的手安慰她:“没,没事,跑不动的话,走也可以。” 除了大的时间总表,谷南伊还给每个孩子做了自己的分表,比如桑榆和非晚的课程表上,平时的学习不重,多是培养他们的兴趣;见宵和砚南的晨练改成了打拳和练剑,其余时候自学为主;向云则偏重于锻炼身体和读书练字。 谢见宵拿到了自己的时间安排后,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他沉默地吃着早饭,动作一如往日矜贵,没有表态,似乎可有可无的样子。 谢砚南则把那安排表扔到了一边,毫不客气道:“你说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得做什么?谁要听你的话了,好笑!” 谢向云难得和二哥站在了同一立场,抗议道:“是啊是啊,再说了,卯时就要起床,我起不来!不行的!” 桑榆见哥哥们都反对,妹妹满脸矛盾纠结,自己便没有吭声。 谷南伊喝了一口粥,也不强求,只对孩子们笑着道:“这安排表全凭自愿,想做就做,不想做也没关系。只不过如果完成的好,当天我会给他发一朵小红花。” 说着,她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向云和桑榆,接着道:“或是其他什么物件,你们收集够七个,可以找我兑换奖励。” 谢向云刚要撇嘴,又听谷南伊补充:“以后咱们家除了平时吃饭、午后的水果点心,别的时候可没什么好吃的。不过,我做的糕点可以放在奖励范围内。” 在被控制饮食的情况下,谢向云没骨气地心动了:“什么糕点都可以换?” 谷南伊心里偷笑,面上仍正经地点头:“什么糕点都可以换。” 她见非晚兴趣缺缺,只笑着说:“奖励还有漂亮衣服和小头饰哦!另外,玩具也可以的。” 三个小孩早忘了方才的抗拒,都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谢初尧平时在家的时间比较少,很少观察谷南伊和孩子们的相处模式。 如今看来,她明显已经得到了向云他们三个的信任和喜爱。 见宵和砚南大了,有自己的分寸,只要谷南伊能照顾好向云、桑榆和非晚,他便能放心去军中了。 只是,他不知孩子们如何反应? 第58章 新家第一日 第二日一大早,谢初尧带着谢见宵出了门。 不多时,天色蒙蒙亮了起来,桑榆和向云就窸窸窣窣有了动静。 谢向云先穿戴好,又在还未完全亮起来的天光中给桑榆找齐了衣裳,一边小声催他:“快些,卯时要到了!” 小男孩迷迷瞪瞪地下了床,跟在谢向云身后出了屋。 冬日残存的寒冷空气,在清晨愈发冷冽,呼吸一口空气,整个人都精神倍增。 非晚因为是和谷南伊在一起的,所以她也早早的起来,在院子里半走半跑着。 小姑娘看到哥哥们出来,开心的招手道:“哥哥们快来。” 桑榆看到最爱的妹妹,扬声笑:“好!” 两人活动了活动筋骨,就开始绕着小院跑起了圈。 谢向云一马当先跑在前面,尤其在路过厨房的时候,精神头明显不一样了。 小胖子声音洪亮:“娘!你在做早饭吗!怎么今天这么早!” 谷南伊心里知道向云是故意让自己瞧见他,心中好笑,只招招手,把他叫到身边来,往小胖子嘴里塞了一口枣泥。 “你们卯时起来运动,娘当然也不能起晚了,等你们跑完休息一会儿,咱们就能开饭。快去吧!” 那枣泥是刚刚蒸过的,不知放了没放糖,甜软香糯,还有些烫嘴。 谢向云嘴里满是食物的美好味道,感动地三步并两步从厨房的门槛上越过去,脚步更加卖力了。 他原本身体就有些底子,不至于运动两下就要喘。 桑榆跟在后面慢慢地跑,非晚看到三个,偶尔也加快脚步跟着跑了两步。 三个小孩都是做事认真的性格,既然决定了要跑步,就会一丝不苟地完成。 等太阳完全挣脱了晨雾,厨房的炊烟渐熄,他们也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谷南伊赶忙招呼他们:“跑完了过来喝点温水,小口小口喝!等会儿落落汗,换身衣服,咱们吃早饭了。” 孩子们一边喝水,一边笑笑闹闹比着身高,便瞧见谢砚南懒懒散散地走出来了。 小胖子朗声喊他:“二哥!” 非晚一个没留神,被吓了一跳。 谢向云“嘿嘿”一笑,撸了一把妹妹软软的头发,颠颠跑去了谢砚南跟前。 “二哥,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晚?爹和大哥出门,我们几个都运动完了!” 谢砚南昨天夜里睡得晚,晨间还有些起床气,一张脸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许是院里的凉意刺激了他的喉咙,少年强忍着咳嗽,更是低气压了。 瞧见小胖子这尾巴翘上天的模样,阴郁少年张嘴就是嘲讽:“小兔崽子管挺宽。别人两口吃的就把你带走了,真是越长越出息!” 谢向云被他怼习惯了,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刚要还嘴,便听见谷南伊的声音:“向云!没见桑榆和非晚都走了?快进屋把衣服换了!身上有汗,等会儿该着凉了。” 小胖子忙“哎”了一声,也不顾上别的,从谢砚南身边溜了过去。 等他走后,苍白的少年这才左手握拳抵在唇边,压抑着咳了两声。 谷南伊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默默地将一杯水递到了谢砚南的面前。 喉咙中的痒意越是克制,越让人无法控制,谢砚南却宁可难受着:“咳,咳咳,我不喝……” 谷南伊像是没听见一般,催道:“赶紧喝,喝完我要把杯子都洗了的!” 少年也不知是什么脾气,若是旁人好声好气释放善意,他便一定要拧着来;可谷南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催他,他便觉得这一杯水平平无奇了。 他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温热的水冲洗过躁动的喉咙,把那股难耐的痒也冲淡了。 谢砚南喝完咂嘴,才知道那竟是一杯蜂蜜水。 谷南伊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自然而然地从他手里接过空杯子,转身去厨房忙碌了。 小院里归于寂静,厨房传来碗碟和盘子的声音,还有些水声。 谢砚南在原地定定站了一会儿,继而进了屋,来到了老三他们的屋子。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一边,问正坐在床上换衣服的谢向云:“你们跑完步喝的,是什么水?” 谢向云一脸莫名其妙:“什么什么水?就是水啊。” 谢砚南扭头不再理他,又到了桑榆身边,顺手帮他把歪了的衣领正了正,“桑榆,你方才喝水了吗?” 小男孩早听见了哥哥们的对话,乖乖地一字一句回答:“喝了。娘给我们,准备了,温,温开水。” 谢砚南顿了顿,面上没有什么变化,转身走了出去。 谢向云完全摸不着头脑,嘟嘟囔囔地抱怨:“什么毛病!二哥怕不是昨天夜里做梦做傻了,一大早乱七八糟问些怪问题。” “三哥,别和,和二哥吵架了。我们走,走吧。” 第59章 何必假惺惺 另一个屋子,只有谢砚南一个人,他看着头顶木头的床板,眼底慢慢地爬满了阴郁…… 谢初尧和谢见宵从外面回来,一家子便坐在饭厅吃饭,谢砚南的表情明显不好,对谷南伊的态度,也格外恶劣。 在他又一次故意找茬后,谢初尧看出来不对了。 男人心中暗想:这才过了一个早上,发生了什么事? 谷南伊一直没有作声,饭桌上,桑榆和非晚大气都不敢喘了,就连谢向云也一脸莫名其妙。 谢初尧眉头微皱,道:“砚南,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说。” 少年沉着脸撂下了筷子:“我吃饱了。” 说完,他便出了饭厅。 谷南伊给非晚的碗里盛上了粥,耸了耸肩,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对谢初尧道:“大概是我今天早上惹他不高兴了,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谷南伊跟着谢砚南走到了院子里。 对待几个性格迥异的孩子,谷南伊用的是不同的策略。 谢见宵和谢砚南都大了,不是靠哄能奏效的,很多时候也不需要绕弯。 她开门见山,问:“你怎么了?” 谢砚南沉着脸:“关你什么事?何必假惺惺。” 谷南伊笑了,摇头道:“你这一早上吃了火药一般,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还说跟我没关系?再说了,我问一句就是假惺惺了?” 谢砚南盯住谷南伊的眼睛,脸上写满了恼怒,五官也因为情绪的欺负带上了些许凌厉的艳色。 谷南伊瞧着少年发怒的模样,心里还在暗暗地想,不愧是宠冠后宫的贵妃留下的血脉,许是生的像母亲,这几个小反派里,就属谢砚南生的最好看了。 明明是恼怒着,少年的声音却格外阴冷,不带一点温度:“我说的是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当我是傻子?” 谷南伊没有想到,自己早上递给他的一杯蜂蜜水,竟像是不小心踩到了猫尾巴,惹的少年炸了毛。 她笑了笑,摇头道:“我不跟你说假话。我既不会拿你当傻子,也请你相信我不是傻子。如今在外人眼里,我就是你们的母亲,对你们好,是应该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何必每日紧绷着,互相斗鸡眼一样闹得那么紧张?” 谢砚南咬咬牙:“谁要你对我好!谷南伊,不要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了。” 谷南伊叹道:“你快别生气了。不就是一杯蜂蜜水吗?我随手一冲,也不过是随手一递给了你。若你单单因为这个恼了,日后还吃不吃我做的饭,穿不穿我洗的衣裳?” 少年被她的逻辑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他明知道谷南伊是故意这么说,可自己也无法描述,那杯与众不同的蜂蜜水背后,有何种不一样的意义。 谷南伊知道谢砚南性子别扭,最不能接受的便是来自旁人的好意。 她并不强求,也不想给少年心理压力。 这么几个月慢慢地和五个小反派接触下来,谷南伊有时会觉得,或许她来到这个时代,是命运做出的安排。 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改变几个孩子或阴郁、或愤怒、或恐惧的心。 “砚南,早饭要凉了。你父亲、妹妹和兄弟们还等着,不跟我进去?” 少年像是没听见一样,冷冷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谷南伊无奈耸肩,重新回了饭厅。 又过了三日。 谢初尧发现,老老实实按照谷南伊要求早起锻炼的三个孩子饭量明显比从前好了许多,精神头也好了不少。 不仅如此,孩子们学到了更多东西,在饭桌上更喜欢叽叽喳喳地讨论,十分活泼。 这一日,晚饭时间,谢向云、桑榆和非晚都得到了一个小红花,原本不屑一顾的小胖子高高兴兴地收下了这个“奖励”。 谷南伊笑着鼓励他:“向云加油,再有两天你就凑齐五朵了,到时候来找娘换吃的。” 谢向云咧嘴。 非晚也在一旁道:“娘,我想要一个珠花,可以吗?” 谷南伊点头:“当然啦,下次我去城里,给非晚挑一个最漂亮的珠花。桑榆呢,想要什么?” 小男孩摩挲了两下手里的绸缎小红花,好好收了起来,认真道:“不要什么。我先,先放起来,可以吗?” 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倒不如把小红花攒起来,回头换一件更好的东西送给妹妹。 谷南伊笑了笑:“当然可以。” 谢见宵和谢砚南看着弟弟妹妹和谷南伊的互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别说桑榆和非晚,就是向云也被这几个劣质的小花收买…… 第60章 他总不会别扭了 等吃完晚饭,谢初尧把两兄弟叫到了身边,说起了谷南伊的安排。 “平日,都是夜里传授二位殿下剑法,可晚间练剑多有不便,也容易走了困。殿下可以跟着谷南伊的安排,晨间练便是,她也不敢说出去。” 谢砚南习惯了睡前练剑的作息,只是夜间风大,这个冬天还因此着了一次凉。 同样,他不想第二日起不来床,被谢向云嘲笑。 可是,要让他听谷南伊的话,少年心里多少还有些别扭。 谢见宵并无不可,应声道:“是,国父。” 见大哥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谢砚南也只好点头。 到了坚持早起的第四天,谢向云穿戴好衣裳到了院子里,吃惊地发现,大哥二哥居然也起来了! 两个身量未长成的少年都穿着短衫、手执长剑,动作一致,应该已经练了不短时间。 谢向云跑到谢砚南跟前,伸手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 两兄弟收了剑招,谢见宵淡淡地瞥过来,警告一般看了谢向云一眼。 谢砚南故意道:“二哥能起来床,不劳三弟费心。” 把谢向云气了个倒仰,鼓着脸颊自己去跑圈了。 谷南伊见状,心里偷偷笑了笑,给孩子们都准备了加了蜂蜜的温水。 谢砚南身体不好爱咳嗽,可偏偏又心思敏感,受不得旁人的好,她也只有想出这样的办法关心他。 几个兄弟一视同仁都喝蜂蜜水,他总不会别扭了吧? …… 再有一日,便是谢初尧去参军的时间。 这一天,孩子们的心情都多多少少有些低落,非晚吃晚饭时还掉了半天的泪。 等用完了晚饭,谷南伊哄着小姑娘先睡下了,便打算去男孩们屋里收拾一下。 月色清亮,洒在院子里,将整个小院映照得静谧无比。 在现代可极少瞧见这样明亮皎洁的月光,谷南伊忍不住驻足看了一会儿月亮,才一转身,余光瞥见了主屋的门缝里的谢初尧的动作—— 男人站在案前,一把匕首握在手中,神色肃然;桌上红色的木盒打开着,谷南伊没看清,却也能猜到那里面是什么要命的东西。 原书中,谢初尧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不就是前朝的传国玉玺?! 她想到这里,准备溜走,下一秒,脚下碰到了白日非晚玩耍时放着的小陶罐。 在静谧的院子里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男人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第一时间盖住了木盒,鹰眸锐利地射到了院子里:“谁在外面?!” 谷南伊心里把自己痛骂了一百遍,硬着头皮,在门外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是我,郎君怎么还不去睡?” 谢初尧已经收起了玉玺,手中的匕首也随之藏在身后。 若非谷南伊今夜不经意地打扰,此时谢初尧的脸,早该被锋利的匕首划出了伤口。 他知道自己的容貌可能会引起麻烦,在原书中,谢初尧毁了自己的脸,才得以成功地潜伏在军营中。 男人手段狠厉,又十分骁勇善战,硬是靠着军功一步步在新朝爬到了大将军的位置,进入朝堂。 “滚进来。” 男人的声音很冷,与平日冷淡不同的是,这阴冷之中并没有掩藏自己的杀意。 第61章 郎君不会是在骗我吧 谷南伊知道,前朝玉玺是谢初尧的逆鳞,他无论如何也不准许她撞见玉玺,猜出他们的身份! 他会杀了她! 谷南伊这一刻无比地确信,不管她这些日子表现如何,谢初尧一定不会心软! 她没动静。 男人一把将谷南伊拎了进来,见她吓得脸色发白的模样,冷笑乍现:“你来做什么?” 谷南伊手脚冰凉,拼命控制着自己才没有打哆嗦。 她不答反问,眼底以最快的速度聚积起了泪,带着震惊:“郎君,你,你方才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你要做什么?” 谢初尧没有料到谷南伊竟是这样的反应。 他眯起眼睛,用那双看穿人心的目光直直打量着谷南伊的双眼,最后把身后的匕首放在了案上。 男人冷笑:“你觉得呢?” 匕首与桌面相交,发出清脆的声音,仿佛敲在了谷南伊心头。 她浑身一震,毫不掩饰地哆嗦了一下,眼里含泪大声道:“我看到了!你在举刀……你,你不要想不开!是你说的,男儿志在四方,况且明日郎君不是就要参军了么?怎么能现在寻死?” 谢初尧这下着实愣住了。 他细细打量着谷南伊,这样一个胆小怕死的女人,将哭不哭地忍着泪,害怕的竟不是自己会杀她,而是他会自尽? 可笑,他怎么可能自尽! 谢初尧自知自己是个遇神杀神的性格,手里的刀剑只可能放在敌人脖子上,无论何时都不可能架在自己脖间。 谷南伊还在继续自我飙戏。 女人说着说着“呜呜”哭了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孩子们虽多,咱们也养的起,郎君你不要,不要灰心!更何况家里还有我!” 谢初尧一双剑眉拧了拧,心中荒唐之意更盛,低斥道:“别哭了!我没有要寻死。” 谷南伊没听他的话,泪越飙越凶,在心里给自己疯狂按上“善良胆小”的人设,语无伦次地说着车轱辘话:“郎君,你,你还年轻,会有作为的!孩子们还没长成人,你忍心扔下他们?你还这么年轻!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呢!你要走了,我怎么办?!” 谢初尧的眉头皱的几乎都要夹死苍蝇。 她哭得又急又凶,颠倒的话来回都是那么几句,魔音贯耳下,男人原本冷冰冰的杀意,被硬生生搅成了想要捂住谷南伊的嘴,把她闷死的情绪。 谢初尧额上几乎都要冒出青筋,压着嗓子吼道:“闭嘴!别哭了!我说了,我没有寻死!” 谷南伊大声反驳:“那你刚刚是要做什么?!匕首都放到脖子上了!” 谢初尧深吸了一口气:“不过是要在脸上添些伤罢了。” 女人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改往日听话识趣的模样,显得有些胡搅蛮缠:“骗人!好好的,谁会在脸上划几个口子?旁人受伤都要护着头脸,谁会干这样的蠢事?!” 谢初尧不想让她大声哭喊招来几个孩子,只得忍耐着情绪,同她胡乱解释,“我生的不够凶悍,若是添上几道伤疤,旁人看了也会多些敬畏。” 谷南伊心里知道,这说辞男人不过是胡编乱造些理由来敷衍,谁会因为想让自己凶神恶煞些,就要毁容?傻子才信! 不过,她现在就是傻子! 这般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谷南伊抽抽噎噎地抹泪,抬眼看他:“郎君真是这么想?真的没有要寻死?郎君不会是在骗我吧?你方才分明是要抹脖子的啊!” 眼看着谷南伊的泪又有汹涌之势,谢初尧想起了前些日子上药时被她眼泪支配的恐惧,一张脸又臭又冷:“别哭了!再哭我先用这匕首抹了你的脖子!让你知道知道我是不是要自尽!” 谷南伊瞬间熄了声,却因为收的太急,硬生生打了个哭嗝。 谢初尧平静了一下情绪,一边心中气恼—— 他这二十六年来,都没有被谁逼到这般田地! 便是在最诡谲的战场,和最凶险的逃亡中,男人都是冷静自持的,可遇上了谷南伊,却硬生生地破了这份冷静。 女人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谢初尧,盈润的双眼在烛光下,仿佛被水洗了一般透亮:“郎君,你真的没有骗我?” 见谷南伊的情绪沉静下来,谢初尧也没有那么暴躁了。 他点头敷衍:“我骗你做什么?” 她像是因为方才在谢初尧面前情绪失控而感到尴尬,强忍着,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那,我又不知道你是那个意思……可,当兵的脸上就要有疤吗?” 谢初尧瞥了她一眼:“自然不是。” 谷南伊的脸色慢慢变得纠结起来,私心来讲,谢初尧这张俊朗的硬汉脸虽然常年板着,却足够赏心悦目,谷南伊作为颜控,不想让他毁了容。 要是能想想办法,制止谢初尧做傻事就好了。 谷南伊嘟嘟囔囔地说:“郎君,我知道你不怕疼,也不怕吃苦……不过脸上有疤的话,别人肯定会问起,你总不能说是山上老虎抓伤的吧?这么一道伤疤,多显眼啊。” 她随口说的“显眼”二字,戳到了谢初尧最在意的点。 他初入军营,最好的是低调行事,若是因为伤疤引起旁人关注,更是得不偿失。 谢初尧又听女人小声道:“我看村头那个疯疯癫癫的流浪汉,脸上留满胡子,就挺吓人的。郎君不如蓄须,比在自己脸上划口子,不是好很多吗?” 谢初尧被她搅得心中烦扰,皱着眉道:“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谷南伊磨蹭了一会儿,确认谢初尧的确不再打算给自己添几道疤,又被他赶了几次,便絮絮叨叨地准备离去。 临出门前,谢初尧叫住了她:“让见宵和砚南过来一下。” 谷南伊“哎”了一声,出了门去。 第62章 参军是有风险的 两兄弟知晓谢初尧第二日一大早便要离家,定会同他们交待一些事情,很快便到了。 谢见宵恭敬道:“国父还有什么吩咐?见宵洗耳恭听。” 谢初尧这些天已经归拢了大部分旧部,让他们去各个地方的军中参军,这样才能结交更多的人,为日后匡扶前朝有更大助力。 他叮嘱二人道:“大隐隐于市,我们不可能在山中住一辈子。之所以把你们带下山来,也是因为谷家村闭塞安定,并非人来人往之所,朝廷不会轻易查过来。但你们平日里说话做事,也要注意分寸,莫要引人怀疑。” 谢见宵明白男人的意思,应道:“国父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病恹恹的谢砚南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苍白的面颊因为气喘,飘起了些许红色。 谢初尧眉头微皱,放下正事,转而关心起了谢砚南的身体:“今日早些休息。你身子不好,莫要着凉。为何不把谷南伊给你做的披风穿上?” 谢砚南没有什么精神,只黑沉着眼睛,摇了摇头:“我没事。” 他看了看谢砚南的脸色,想了想,还以为少年是因为自己不肯带他们去参军而不快,措辞便不再那么直接:“参军是有风险的,万一有个闪失,我如何同先皇交代?况且你和见宵身为天潢贵胄,本就不用吃那军营的苦头。” 谢见宵明白男人的顾虑,对谢初尧道:“国父,参军一事,我和二弟都没有意见。只是要辛苦你隐姓埋名,一步步从最底层做起。” 男人摇首,神色肃然道:“我们如今手上既无兵权,又无钱粮,只靠几个昔日旧部,复国大业何从谈起?建立军功是最快掌握权势的捷径。” 两个孩子齐齐默然。 既然打开了话匣子,谢初尧便多说了两句:“两位殿下现下应当保重身体,时时习武、读书,勿忘国耻。凡事不要勉强,照顾好自己,才有余力看顾弟妹、匡复我朝。”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谢砚南听的。 谢见宵从小被当作储君来教导,能文能武,而谢砚南因为身体病弱的缘故很少习武。 谢初尧教的剑法,谢见宵学起来很快,可谢砚南却十分吃力,他又是个骄傲的性子,哪里肯让自己落后于人?常常因为刻苦练剑,第二日连胳膊都抬不起。 谢砚南原以为谢初尧不知道,可没想到,国父一直默默关心着他。 少年整日笼着阴郁之色的眼睛不知何时有些泛红了,他遮掩了一下情绪,点头道:“国父放心,砚南明白的。” 谢初尧拍了拍少年的手背,没有说话。 谢见宵神色微动,轻声道:“国父,你对我们几兄弟之恩,见宵实在无以为报。我们两兄弟,也不会让国父失望。” 谢初尧坚毅的面容也柔和了许多,男人看着这几个月来与他朝夕相处、对他信任有加的两个少年,展露内心道:“承蒙两位殿下唤臣一声国父,臣自然鞠躬尽瘁,愿为殿下肝脑涂地。只是开春参军,时间过于紧迫,家中之事我仍放心不下,还有年纪尚幼的皇子公主。” 谢见宵抬眼,肃然道:“我和砚南作为兄长,自会照顾好家中弟妹,国父不必有此后顾之忧。” 谢初尧这才点了点头。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男人将其余琐碎需要注意的事情一一交代给了他们,尤其是将传国玉玺放在了两人面前。 红色的木匣正式交到了谢见宵手里,谢初尧看了一眼那熟悉的盒子,低声道:“陛下生前将此物托付给我,命令我用生命来保护它。军营中多有不便,玉玺便交给二位殿下了。” 两兄弟将玉玺收了起来,依旧放回了正屋隐蔽的格子里。 谢见宵道:“国父放心,我们会看好玉玺。” 另一边。 谷南伊人虽没有在房间里听他们三人的谈话,也能猜到,今晚谢初尧会把玉玺这个最重要的东西交给谢见宵和谢砚南。 在原书里,孩子们最初都寄养在谢初尧的下属家中,当然,村子,不是谷家村。 因着是外来孩子,所以,他们被那个村里的孩子们排挤,时常有人欺负桑榆和非晚。 谢见宵和谢砚南给弟弟妹妹出头,反击了村里最嚣张跋扈的恶霸,那人气不过,夜里便摸来家中搞鬼,玉玺也被翻了出来。 兄弟两个回家时正好撞见这一幕,直接将他杀死。 他们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压抑住胸中恐惧匆忙处理好尸体后,谢见宵性子愈发沉默,谢砚南更是连着发了几日的高烧。 这是两兄弟第一次杀人,有了遇事处理不了,便杀人的手段。 天色已经不早了,谷南伊收拾完孩子们的房间,回想起这个剧情,便是止不住的叹气。 她相信人都是有底线的,若是谢见宵和谢砚南从不曾动手杀死过无辜的人,日后也大概不会走上那样一条冷漠而极端的道路。 既然山中狼群的剧情如期而至,那是不是也会出现传国玉玺被发现这么一遭? 虽然换了村子,可谷家村的一些人和那个村子太像了…… 这些天,她一定要注意些,一定要避免这件事情的发生! 第63章 把配方都卖出去 第二日一大早,谢初尧背上简单的行囊,便出了谷家村。 孩子们这一日卯时起来并没有去跑步锻炼,而是一路上跟着谢初尧,送到不能再送的地方,默默地目送他们名义上的“父亲”离去。 谢初尧离去后,家中只剩下了谷南伊和几个孩子,大家显得有些沉默,一时间都有些不习惯。 谷南伊算着时间做好了早饭,便来屋里招呼谢向云:“向云,来厨房帮娘端一下蒸屉!” 小胖子“哎”了一声,起身去了厨房。 如今,三个最小的孩子已经习惯了时不时帮谷南伊做个事情。 只是,桑榆和非晚还小,厨房里谷南伊搞不定的,便会交给谢向云。 小胖子从来都是有吃就不愁的性格,眼巴巴盯着不大的蒸屉,好奇道:“娘今天做了什么糕点?怎么闻不见味儿?” 谷南伊打了一下他要伸到蒸屉上面的手:“烫!别摸。今天做的不是糕点,是蒸饺。” 谢向云好奇:“饺子还能蒸?咱们不都是煮着吃吗?” 谷南伊小心地在蒸屉下面包裹了厚厚的布,递给了谢向云:“饺子不只能煮着吃,还可以蒸着吃、煎着吃。娘明天给你们做煎饺!” 在这个朝代,大部分人家里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做饺子,更没有谁家会把饺子做出这些花样来。 小胖子果然兴奋了起来:“好啊!明天我们接着跑步!” 谷南伊忍不住笑了笑。 她手上端了两个盘子、一个陶罐,一边往饭厅去,一边对谢向云道:“向云今天尝尝这个蒸饺的味道,若是觉得不错,咱们可以把这个做法卖给酒楼。” 谢向云快走两步,跟上了谷南伊的脚步:“把做法卖给酒楼?做法还能卖啊?” 平日里他们卖的都是糕点,谢向云头一次听说,做糕点的法子也能卖。 谷南伊笑了:“那当然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谁好端端的有个本事,愿意平白无故教给别人?咱们不指望着开点心铺子、卖早点,可不就把做点心的法子卖出去么。” 谢向云追问:“那酒楼会买吗?” 不过几步路,两人已经进了屋。 谷南伊便道:“你若感兴趣,下次娘带着你去一趟城里,你就知道有没有酒楼要买了。” 谷南伊其实早就想着做些别的生意,从前在山上住着的时候,是因为来往不方便,里正侄儿又答应了可以差人上山来拿点心,这才每日做糕点卖。 如今,既然已经在谷家村安了家,她当然可以琢磨些别的事情。 与其每日想着做多少糕点能卖多少铜板,倒不如一口气把配方都卖出去—— 至于是要买断还是要分成,就是策略问题了。 谷南伊向来不是心急的性子,她习惯了按部就班地安排生活,不管是生意也好,孩子们的教育也罢,一边思考、一边去做,才是她信奉的生活原则。 接下来几日,不光三个小孩按照她做的时间表来规划每一天,就连谢见宵和谢砚南也习惯了早起练拳练剑,上午带着弟弟妹妹读书,下午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谢家的动静很大,很多人一直关注着,加上之前的有床和桌子的事件…… 不出几天,就有村民在早上叫住了在外面晾衣服的谷南伊。 “南伊,在晾衣服啊?” 谷南伊抬头,瞧见了挎着篮子的胡嫂子,冲对方笑了笑:“看样子今天出太阳,就把衣裳洗了洗。” 胡嫂子站住,满脸艳羡地看着谷南伊支在院前的竹竿,整整齐齐两排,分别绑着晾衣绳。 “我说妹子,你脑瓜里怎么有那么多主意?这晾衣服的法子,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 谷南伊道:“不过是两根竹竿配一根绳子罢了,法子好想,就是扎起来费些事。不过还好,家里孩子们都乐意帮忙。” 说起孩子,胡嫂子更是忍不住好奇:“你们家这些天可总有读书声,是谢大哥给孩子们请了个先生?怎么没听说是哪家的先生?” 谷南伊手上动作不停,道:“郎君从军去了,哪里有什么工夫去请先生。不过是大的教小的,自己在家学呢。” 胡嫂子自是不信,村里的孩子有几个识字?大的还能教小的?那读书声从没停过,可不是认识几个字的事情。 就算家里没有请先生,只怕也都是谷南伊自己教的。 想想也对,谷南伊她爹和哥哥,可都考取了秀才。 胡嫂子直接放下了手里的篮子,开始帮着谷南伊挂衣服,一边同她说闲话,“妹子,你可教教嫂子!看你们家几个小孩,每天一大早又是跑步又是读书,我家的连叫起床都费事!再说了,你一个后娘,这才和孩子们相处几个月?他们就这么听你的话了?” 谷南伊见胡嫂子是真心过来取经,加上人家话里话外这么殷勤,便也不藏私。 她忽略了恭维的话,只笑笑道:“孩子们若是晚上睡的早,卯时起来也能睡四个多时辰,尽够了。嫂子若是觉得孩子们早上起不来,可以让他们睡前少玩闹,尽可能早睡,就没问题的。” 胡嫂子若有所思。 谷南伊又道:“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一个习惯,早起锻炼也好,每日读书也罢,你给他们定下规矩,想办法让孩子们心甘情愿地去完成。等连着做了六、七日,他们自然而然就熟悉这些活动;等再做个十来天,养成了习惯,便再不需你再费心了。” 这就是现代人常说的,二十一天养成习惯。 胡嫂子从没听过这样新奇的说法,一边不住地点头,一边叹道:“咱们村里养孩子,谁家不是放养!别说教了,管都管的少。果然你这秀才的女儿就是有见识。我回家也试试看!只是孩子们就算想学,咱们也没那个条件……” 说着,她又艳羡道:“整个村里,能找出几个像你一样能识字念书的呢!” 谷南伊心中微动,看着胡嫂子,问:“嫂子是真想让孩子学认字?” 胡嫂子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赶忙一叠声应道:“当然,那当然!这年头,若是多认两个字,在城里还能找个账房先生的活计,又体面、又赚钱,多好!” 谷南伊早就有在村里开个学堂的想法,她倒没有什么达济天下的志向,不过若是真的能开学堂,别说能让孩子们交更多的同龄朋友,就是从做生意来看,这么一个收获好名声的机会,她怎么肯放过! 她见胡嫂子有意,没有透露更多,只是笑笑道:“我知道了,嫂子放心就是。我这几日手头还有些事忙,等忙过了,咱们再细聊。” 胡嫂子只当她答应了教自家小孩认字,登时喜不自胜,好听话说了一箩筐,唯恐谷南伊改主意。 谷南伊应付完胡嫂子,衣裳也晾完了,便端着空木盆进了院子。 她在脑子里琢磨了一会儿开学堂的事情,正想勾勾画画写个计划出来,却听见外面呜呜咽咽的小孩哭声,随即,就见非晚跑了进来。 “娘,娘!你快去看看,哥哥们,哥哥们跟人打起来了!” 第64章 三哥和他打起来了 谷南伊猛地站起来,顾不得震惊,先把哭成泪人的小姑娘拉到了身边。 向云不是吃亏的性格,再加上今日谢见宵和谢砚南都在,怎么说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她先检查了一下小姑娘身上没有伤痕,给非晚擦擦泪,把声音放轻了,问:“非晚慢慢说,不要急。告诉娘,发生什么事情了?” 非晚抽抽嗒嗒着,说话有些颠倒:“我和哥哥玩,一个坏胖子欺负人!三哥和他打起来了!” 谷南伊耐心地询问:“桑榆呢?桑榆和向云受伤没?大哥二哥也在吗?” 非晚道:“哥哥没有受伤!大哥二哥都在,他们一起把坏人给打了。” 谷南伊松了一口气。 这才对了嘛,若说桑榆性子闷被欺负了去倒有可能,剩下几个小霸王,不欺负别人就是好的了。 她去拿来打湿了的巾帕,慢悠悠给非晚擦干净了脸。 许是被谷南伊毫不在意的镇定模样感染,小姑娘也没那么害怕了。 她顺从地由着谷南伊给自己打理脸、衣裳,一边问:“娘,你不担心吗?” 谷南伊笑笑:“担心什么?担心被打了的孩子家里找上门?” 她话音还未落,果然院子外面便吵嚷了起来,“谷南伊!你给我出来!看看你养的这几个小兔崽子,把我们家孩子打成了什么啊!没天理了,没天理了!几个外姓野孩子,打死咱们谷家村的娃了啊!” 非晚听着外面的动静睁大了眼睛,粉雕玉琢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一双水洗过的眸子里还带着些慌乱。 小姑娘摇晃着谷南伊的衣角,着急道:“娘,他们真的,真的来找麻烦了!” 谷南伊耸了耸肩,上前去把非晚抱了起来,不以为意道:“来找麻烦也没关系。走,咱们去给你几个哥哥们收拾残局。” 小姑娘听谷南伊这么说,搂着她的脖子,心里的害怕莫名减少了许多。 等出了院门,谷南伊最先瞧见的便是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胖子,他被同样胖的母亲拽着后脖领子,一边叫嚷一边哭着,嘴里骂骂咧咧。 周围听见动静已经围过来一圈村民,捂着嘴巴小声交谈,一边指指点点。 身材浑圆的妇人瞧见谷南伊,登时叉起了腰,尖声嚷道:“谷南伊!你看我儿子被打成什么样子了!这事怎么了结!” 她一旁站着个身材差不离的大胖子,同样生的满脸横肉,一副凶神恶煞不讲理的模样,应该就是小胖子的爹了。 谷南伊先是皱了眉,没有替孩子们认下这个罪名,而是慢慢地问:“孩子们闹了什么别扭,为什么打架?” 非晚还被她抱在怀里,小姑娘搂着她的脖子,小声在谷南伊耳边说:“那个胖子是个大坏人!村里小孩都被他欺负。哥哥们打他,没有做错。” 谷南伊轻轻笑了笑,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照非晚的说法,被打的小胖子横行霸道惯了。 妇人拧了一把儿子肥壮的胳膊,嚷他:“快给大家伙听听,你是怎么被外人欺负的!” 小恶霸像是得了什么旨意,脸上的肉抖了一抖,尖声告状道:“他们以多欺少!三个人打我一个!还有一个人,个头那么高!按着我就打!” 谷南伊看着小胖子鼻青脸肿的模样,实在凄惨了些,心道:见宵和砚南都是黑芝麻馅,打人也只会打到皮肉里面,这面上能看出来的伤,一准儿出自向云的手。 她把非晚放了下来,摇了摇头,叹气道:“这是打得有点狠了。不过,他们兄弟三个好端端的,打你做什么?” 小恶霸只尖声道:“就是以多欺少!就是以多欺少!” 那对父母也是胡搅蛮缠惯了的,见谷南伊和非晚孤儿寡母好欺负,只嚷道:“怎么,自家孩子打了人,还想赖账不成?照我儿子这伤势,你们家必须赔钱!若不肯赔,就滚出我们谷家村!” 这样霸道的话说出来,引起围观村民们一阵议论。 不过,大家以看热闹为主,都不想做那个最先出头得罪人的,大多只是私底下窃窃地说闲话。 “我瞧着谷南伊一家子搬到村里来这么些天,从来也没惹过麻烦啊?倒是胖子一家,一天到晚给别人家找麻烦。”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么。他儿子也是个混世魔王,不欺负别人小孩就不错了,一准是他先惹的事!” “谷南伊麻烦喽!碰上这么户人家。” 第65章 赔钱! 另一头,谢见宵带着三个弟弟也回来了。 恶霸小胖子瞧见远远走过来的几个人,一把抓住了他娘的胳膊,藏到了后面去,一边嚷道:“就是他们!娘,就是他们打的我!” 谢见宵和谢砚南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仍是那样平静的模样,仿佛旁人谈论的并不是他们几个。 倒是向云和桑榆两个,一副怒气鼓鼓的样子。 兄弟几个走到了谷南伊身边,非晚担心地看了他们一眼。 谷南伊笑眯眯地对几个孩子道:“听说你们在外面打了人?怎么回事,说说吧。” 谢见宵眉头微皱,谢砚南更是不屑开口。 谢向云急哄哄地嚷起来了:“什么叫我们打了人?娘你要讲道理啊!明明是那个死胖子先欺负桑榆!再说了!大哥二哥和四弟都没打人,是我打的!” 他急着要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另一边,鼻青脸肿的小恶霸以为谢向云心虚了,自己的胆子便大了起来。 小恶霸上前几步,指着谢向云几个的鼻子大骂:“你们几个野孩子!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外姓人!敢欺负人却不敢承认!明明你,你,你,你们三个都打我了!” 污言秽语掺杂其中,让人听了不由皱眉。 被这样一个胡搅蛮缠的乡野小孩侮辱谩骂、指指点点。 谢砚南面色一沉,右手握拳,骨节发出清脆的一声。 谢见宵轻瞥了他一眼,告诫道:“二弟,注意自己的情绪。” 想起谢初尧临走前对兄弟几个叮嘱的话,谢砚南咪了咪眼睛,把阴郁之色掩了下去。 谢向云险些气成了河豚,指着对方“你你你”了半天,骂不出来更难听的话。 桑榆抿着嘴唇站在一边,非晚更是要气哭了。 孩子们平白无故被这样欺侮,谷南伊心头的火气也不小。 她拍了拍谢向云的肩膀,示意男孩到自己身后去,只冷笑着向前走了两步,对上了小恶霸胡搅蛮缠的父母。 谷南伊从来不是怕事的性格,现代一个人租房的独居生活,她见识了各种胡搅蛮缠的房东,也常与奇葩物业公司斗智斗勇。 如今,只要把这场争论当作邻里之间的矛盾,就很容易解决。 她把向云和龙凤胎护在身后,冷笑一声,对小恶霸的父母道:“孩子们之间的吵闹争论,按理说是难以分出个是非对错来的。不过既然两位登门来理论,咱们就在父老乡亲的见证下理论理论。” 小恶霸的爹脸上露出凶恶的神情,粗声粗气道:“理论?你们把我儿子打伤了,这就是理论!赔钱!” 谢向云忍不住插嘴:“欺负我弟弟的时候怎么不说话了?打不赢别人就找来大人,也不嫌丢人!” 小恶霸才要瞪眼,谷南伊伸手指了指他脸上的伤痕,对那父母笑道:“这伤我们赔。” 谢向云一脸愤怒地看向谷南伊,就连小恶霸的爹娘,也愣在了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村民们有些发出叹息声,小声说,这孤儿寡母果真不容易。 就在几个孩子不满皱眉要开口抗议时,谷南伊脸上的神情也变了,不见了最开始的客气:“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今后不管我们谢家的孩子打了谁,只要拿伤来对质,我谷南伊都赔钱!伤了一个赔半吊钱,重伤一吊钱,打残了赔十吊!” 她冷眼看着小恶霸,咄咄道:“等这一身伤好了,你还可以再来找麻烦。我倒要看看,你能从我们家挣走多少钱。” 小恶霸的爹娘被她这财大气粗的做派给震住了,他们对视一眼,有些说不出话来。 还是胖子的娘满脸狐疑,最先开口问:“你说的是真的?” 谷南伊看了一圈围观的村民,朗声道:“乡亲们今日也做个见证,我谷南伊说出口的话,自然不会有假。这小胖子不过受了些皮肉伤,也算不得什么重伤,我愿意赔他们家半吊钱。” 谢家搬到谷家村,这几日也有不少村民和谷南伊或者孩子们说过话,都觉得这一家子虽然有些与村里格格不入,却从来不会主动惹是生非。 如今见谷南伊张口就要赔钱,便有看不下去的村民劝道:“南伊,你这赔法,不合适……” 当初,外来猎户用了二两银子把谷南伊买走的事情,在村里吵得沸沸扬扬,大家都默认了谷南伊身上是不可能有陪嫁的。 就算姓谢的给了谷南伊些家用,她身上才能有几个钱? 又有村民附和:“是啊,南伊,孩子们吵闹,哪里还用的上赔钱?到时候别赔的你家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第66章 去给人家道歉! 谷南伊冲众人笑笑,道:“这点银钱我还是出的起。” 接着,她肃了神色,沉声道:“不过,我这钱出的,只能算是医药费。” 小恶霸的爹娘听说真的有钱拿,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也自然觉得谷南伊是胆小怕事,软弱可欺了。 那妇人嘲笑地扬了扬眉毛,尖声道:“医药费如何?废话那么多做什么,拿钱来就是!” 谷南伊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一家三口,冷声道:“医药费的意思,就是我只对孩子们给他造成的身体伤害负责。至于对错,咱们还没理论出来,急什么?” 妇人皱眉,又听谷南伊接着道:“此事起因是你儿子欺负我小儿子,方才他当着大家的面,还敢对我们家几个孩子肆意辱骂,可见行径恶劣、用心恶毒!想要医药费可以,他得为方才的辱骂、还有欺负了桑榆的事情道歉。” 小恶霸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嗓子都有些破音:“道歉?!我给这个小杂种道歉?做梦!” 谢向云握紧了拳头:“你再说一次?!” 谢见宵和谢砚南眼底也布满了阴云,两个小的气的满脸通红。 谷南伊冷冷地看着,鼻青脸肿的小胖子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寸步不让道:“你当然可以不道歉,也可以随便骂。见宵和砚南学过武,我也不让他们两个欺负你。向云!你能行吧?日后他再骂一句你们兄弟几个还有妹妹,尽管上去打他!打坏了娘赔医药费!” 谢向云被谷南伊这一番话说的心潮澎湃,恨不得冲上去当场给那小恶霸脸上再添几道淤青。 恶霸父母脸色铁青,这才知道,谷南伊并非他们以为的软弱可欺。 围观村民们瞧着这一家三口吃瘪的模样,有的忍不住笑出声。 又听谷南伊朗声道:“我们家孩子的家教、修养,相信大家都能看到!若非今日这一家子如此胡搅蛮缠,欺负到门上来,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村里乡亲们心里都是有杆秤的,我们一家子也不怕麻烦!日后还有类似的事,尽管上门来理论!” 眼看着谷南伊强硬的样子,小恶霸父母知道,若是今日他们不道歉,这半吊钱也拿不到手了。 那胖妇人是见钱眼开的,就连胖男人也没有作声——那可是半吊钱!够他们家吃用许久了! 胖妇人最先拧了一把儿子的胳膊,命令道:“快,去给人家道歉!” 小恶霸一脸吃惊,委屈道:“娘!他们打了我!” 妇人不耐烦道:“打了你,不是要赔钱么?你先去道歉!” 孩子的自尊心是最敏感的,他可管不了什么钱不钱的,拧着脖子抗议:“我不!我不道歉!爹,你管管娘!” 话音刚落,男人一巴掌落在了儿子后脑勺上,把他打了个趔趄:“你娘让你去道歉,你就去!嚷嚷什么!” 小恶霸见亲爹满脸凶煞地瞪着他,登时不敢再嚷。 他缩了缩脖子,心里的委屈简直要突破天际,可是被爹娘恶狠狠的眼神所慑,小恶霸不得不屈服了。 就在他要张口道歉时,余光瞥见了村里一直被他欺负的几个小孩,正混在围观的大人身后,满脸期待和兴奋地看着他。 小恶霸含在嘴里的话,顿时吐不出来了。 他后脑勺上又挨了一巴掌,这次是亲娘打的:“磨蹭什么呢?不就是道个歉吗,嘴让谁给缝住了?!” 小恶霸被爹娘责骂的委屈,远没有在小伙伴眼底下的屈辱更让他难以承受。 他咬着牙,攥着拳头,冲谢向云几人的方向大喊:“我道歉!” 这一声喊完,谢向云登时咧嘴笑了,碰了碰闷闷不乐的桑榆,幸灾乐祸道:“听见没?给咱道歉了,快别不高兴了。” 谷南伊冷眼看着小恶霸不服气的样子,淡淡道:“这就完了?向谁道歉?什么事做错了?下次还敢不敢了?” 这三连问砸下来,小恶霸的肺都要气炸了。 可亲娘又朝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疼的他眼泪差点掉下来。 小恶霸含着泪,按照谷南伊给的模板,一字一句地说:“我,我向谢桑榆,还有谢向云道歉。不该骂人!下次不敢了。” 这下,一直板着脸的桑榆也笑开了。 谷南伊依言给了半吊钱,把找麻烦的一家三口打发了去。 村民们就当看了一场笑话,很快也散了。 小院前重新归于寂静,谷南伊晾晒的衣物在风中偶尔扬起,又很快垂下。 非晚抱住了谷南伊的腿,最先开口,撒娇道:“娘!你可真厉害!你让那个坏胖子道歉了哎!” 桑榆也咧嘴笑了笑。 谢向云在一旁扬扬拳头,雪白的牙露出来,嚷嚷道:“桑榆!非晚!听见娘刚才说的吗?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们,哥哥去给你们出气!不就是打坏一个一吊钱吗,咱家有的是钱!” 谷南伊伸手按了一下小胖子的脑袋,凉凉道:“你还真打算以后靠拳头说话了?先说好,若是敢出去故意惹事,我先写信把你爹喊回来,家法处置!” 谢向云“嘿嘿”笑道:“咱有什么家法?娘,咱家有家法?” 谷南伊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唔,她刚才随便瞎想了几个。 非晚在一旁道:“娘这么努力卖糕点赚钱,三哥,你以后不要随便跟人家打架了。” 谷南伊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笑道:“还是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知道心疼娘赚钱不容易。” 说笑着,谷南伊又对孩子们道:“今天的事情,确实是对方做的不对。你们能保护好自己,娘很开心。不过打架并不可取,世上的事,从来不是打一架就能解决的。” 第67章 向云?是你吗? 三个小孩思索着谷南伊的话,心里都觉得很有道理。 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仿佛置身事外,一直没有开口,到这时,才出声了。 谢砚南面露厌恶,问谷南伊:“那样蠢笨的东西,你给他钱做什么?” 谢见宵和二弟的想法相同。 若是换作从前,这样不知尊卑、胡搅蛮缠之人,都不需要他动眉毛,那人就会被拖下去,再也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 谷南伊知道两个少年的思维已经定型,也不指望短时间里能把他们的想法掰过来,只把利害陈述清楚:“能用钱打发的麻烦,是最好摆平的,为何要用旁的办法?我半吊钱给出去,看似让步,实则把我们放在了更高的位置上。退一步的同时亮出刀剑,这才叫海阔天空。” 谢砚南嗤之以鼻。 谢见宵深深看了谷南伊一眼,虽不觉得她处理问题的方式有多么好,却也明白,这是她如今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两兄弟心中都知道,这场祸事,只怕没有这么容易解决…… 另一边。 被强按头道歉的小恶霸回到家里,越想越不得劲;尤其是当爹娘把他挨打换来的半吊钱紧紧攥在手里,眼里只是钱,想都想不起起来他身上的伤时,小恶霸心里的不满简直到达了顶峰。 入夜以后,小胖子饿着肚子,气的头昏脑胀。 小胖子暗想:不行!他绝对不会这么算了! 就在小恶霸趁着月色悄悄溜出家门,打算到谢家偷点东西报复时。 谷南伊正在厨房忙活。 这些天,孩子们运动量一直很大,到了夜里会饿。 这日,正赶上连着五天学习后的休息时间,她便做了些糕点,打算嘉奖一下乖乖听话的孩子们。 谷南伊刚把糕点从蒸笼里取出来,便听见院门外传来一声奇怪的声响。 她走出厨房,手里还没来得及把盘子放下。 院子旁边墙角边,黑黢黢的一个影子正慢慢往前挪,谷南伊问:“向云?是你吗?” 那影子瞬间僵住了。 谷南伊问完这句话就觉得不对,借着明亮的月光一看,那黑影竟是白天被痛揍过一顿的胖孩子。 他的脸上还带着青紫,嘴角高高肿起来,在夜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十足搞笑。 谷南伊忍不住牵起了嘴角。 她扬扬眉毛:“大晚上的,跑我们家来做什么?” 小恶霸没想到自己才刚从院墙翻进来,就被逮了个现行。 他回头看了一眼院门,脑子里盘算着,怎么逃跑才不会被扣下。 谷南伊心里明镜一样,果然,一些事件不会改变,它以另一种情况,发生了! 原书中的恶霸事件,成了见宵和砚南性格改变的导火索。 谷南伊看着面前强自镇定的小胖子,暗想:他虽然性格坏了些,却罪不致死。 谷南伊非但没有喊人来抓他,反而笑着道:“是白天当着大家的面,不好意思好好道歉吧?来都来了,进屋吧。不过你来的这时间也巧,糕点刚刚做好。” 小恶霸浑身戒备了起来,恶声恶气道:“谁,谁是来道歉的!我才不是!我是来……” 说着,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过来偷东西这个理由,似乎不好向人家开口。 谷南伊走到了他身边,随手把手里的盘子递了过去:“好啦好啦,来者是客,拿着进屋吧!” 小胖子下意识双手端住了盘子,糕点的甜香顿时涌入了鼻腔,空了一宿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块糕点自然而然送到了嘴里。 小胖子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怎么样,好吃吗?”谷南伊在一旁笑眯眯地问。 小恶霸咧嘴,一边嚼着嘴里酥脆绵软的糕点皮,一边点头:“嗯,好吃!” 谷南伊带着小胖子进了屋,一边对他道:“进来吧,家里还有几样别的,你喜欢吃甜口还是咸口?” 屋里的孩子们,瞧见鼻青脸肿的小恶霸,一个个都愣住了。 谢向云更是竖起了汗毛,两眼瞪得溜圆。 “娘!他怎么来我们家了!” 小恶霸心里一惊,暗道:糟了,他一定是中了谷南伊的诡计,被她骗进了屋! 谁料谷南伊先开口道:“向云,怎么跟客人说话呢?今天小胖子到咱们家,是来认认真真道歉的。” 小恶霸扭头反驳:“我才不叫小胖子,我叫谷大牛。” 谷南伊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对几个孩子道:“谷大牛来道歉了。桑榆、向云,你们大度、友好一点?” 桑榆和非晚不觉得有什么,谢向云满脸不情愿:“不!” 谢见宵和谢砚南冷眼看着,并不觉得满脸憋屈的谷大牛是来道歉的。 谷南伊拍了拍小恶霸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道:“我们家别的不敢说,糕点不错吧?反正白天当着大家的面都道过一次歉了,也不会死人。而且,和向云他们作朋友的话,可以常常来家里做客,吃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哦。” 谷大牛心里不愿意,可脑子里已经被香软可口的糕点占据,更别说谷南伊口中提到的小零食…… 他巴咂了一下嘴,咕哝着道:“对不起,桑榆、向云,今天是我不对。我不该找你们的麻烦,也不该骂人。” 桑榆见他说的认真,便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第68章 不许钻篱笆进来 谢向云轻哼一声,扭过了头去。 倒是非晚是个不记仇的性格,看谷大牛满脸青紫怪可怜的,便比哥哥们更热情了些:“大牛哥,只要你不故意欺负我和哥哥们,他们也不会随便打人。” 谷大牛原先还只是出于对好吃糕点的嘴馋,才像模像样地道了个歉,可是如今被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用软软的语气叫了一声“大牛哥”,他心里竟然涌起了一股比嘴巴里更甜的甜意。 男孩接下来的话也真诚了起来:“非晚!你放心,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不光我不会欺负你们,在谷家村,我也不准别人欺负你们!” 谢向云嘟囔了一句:“谁跟你是朋友。” 小姑娘甜甜地笑了,看得谷大牛脸上一红,话都说不利索了。 谷大牛,“那个,桑榆和非晚以后,就是我亲弟弟妹妹……” 谢见宵和谢砚南见谷大牛道歉,都有些惊讶,而事情接下来的走向,更令他们摸不着头脑了,感觉世界观都要被颠覆。 谷南伊俨然一个好客的家长,把今晚做的所有糕点都端进了屋。 谢向云见原本只能吃一盘,而谷大牛来了以后,谷南伊居然端上来足足三盘的糕点,心里的不高兴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两个小胖子你一个我一个抓起盘子里的糕点,边吃还一边交流心得。 “我就没吃过这么香的糕点皮!你呢?” “我更喜欢吃里面的馅儿。这次我娘做的是甜口,她之前还往里面放过咸肉,更好吃!” “哇!向云,你也太幸福了吧!咸肉馅儿,听着就好吃。” “切,这有什么,你要是想吃,下次还来啊。我们家糕点有的是。” 非晚也兴冲冲地插嘴:“是呀,我娘做的糕点,还卖给了城里的酒楼呢。” “哇!你娘做的糕点城里人也爱吃?这也太厉害了吧!” “是吧是吧,我娘特别厉害的!除了做糕点,做的饭也特别好吃呢。” 谷大牛在谢家待了半个多时辰,几个孩子叽叽喳喳说话间,分着吃光了三盘糕点。 月亮挂在了房檐,夜慢慢深了。 小恶霸离开时,谷南伊把他送出了门,临关院门前,笑眯眯地道:“下次来我们家,可不许钻篱笆进来了。” 谷大牛满口答应下来,踏着月色,脚步轻快地往家里去了。 他一路上摸着鼓鼓的肚皮,心里雀跃不已,不知道走到哪里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不对啊,谷南伊怎么知道他是钻篱笆进去的? 有谁去别人家道歉是要翻墙的!那么,她其实一早就知道他今天晚上去谢家是不怀好意? 那她为什么还给自己吃糕点,对谢家的孩子们说他是去道歉的? 谷大牛满脸纠结,陷入了沉思…… 第69章 开学堂计划 第二日,谷南伊去找了一趟里正,同他聊起了办学堂的事。 前朝重文轻武,因着皇帝的昏聩无能,最后惹出文臣祸乱朝纲的丑事。 后来新朝以武起家,自此以武立国,尤其是新帝夺位后,为了解决前朝遗患,对文人做出了诸多限制。 朝廷中掀起对武将的热衷,上行下效,就连谷家村这样偏远的村镇也受了影响。 城里学堂越来越少,村中小孩想要读书,更是困难了。 里正是个开明之人,从来都希望下一代读书习字,听到谷南伊因为这件事情来找他,心里顿时一喜。 他一叠声地道:“办学堂是好事,大好事啊!” 可话音一转,里正叹道:“只是先不说如何去办,最大的问题在于,就算村里办了学堂,只怕也少有人肯花钱送孩子来读……” 谷南伊摇了摇头,道:“里正大哥不用担心银钱的事。我若要办学堂,首先一个就是能让村里孩子们读得起书,况且这些日子我看了看,咱们村不少父母想让孩子读书认字呢!” 里正听了她前半句,原本澎湃了二三分的心潮,顿时掀起了更激烈的浪:“南伊妹子,你当真如此想?可这开学堂,单单是找地方、请先生,就要花上不少钱呢!” 谷南伊微微一笑,肯定地点头:“里正大哥放心,我既然说了这话,自然不是信口开河。银钱之事我自会想办法解决,村中孩子来上学,只会要些书本费即可。” 两人在糕点生意上合作了这么久,里正一直十分看好谷南伊的想法,更知晓她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里正当即叹道:“好事!天大的好事!南伊妹子,若这学堂真的开起来,你可是给咱们谷家村做了一件福泽几代的大好事啊!我先替孩子们谢谢你费心。” 谷南伊笑笑:“不过是费些心思,只要能帮助咱们村,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她愿意出钱开学堂,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除了能让谢见宵几个孩子有正式念书的地方,也对他们在谷家村的生活是有好处的。 更重要的是,若她想要进一步把生意做大、做强,名气和人脉是必不可少的。 既然决定了拉里正入伙,谷南伊便把最棘手的问题交给了他:“里正大哥,书本啊、桌椅啊,这些东西我都可以提供。如今的困难是,村里没有读书人,这教书先生的人选,只怕得托里正大哥来寻了。” 里正听她这么说,顿时也有些发愁。 他思索了片刻,道:“学堂的场所我已经想好了,就用咱们谷家村祠堂旁边的院子,那地方是村里的产业,用来开设学堂,是最好不过的。至于教书先生……” 里正顿了顿,抬眼看向谷南伊:“我年前去城里酒楼送糕点,倒是碰见一个乞丐,同他聊过几句。那人是外乡逃难来的,还中过秀才。我看他可怜,便给了他几文钱度日,也不知如今还在不在城里。若是还能寻到那人……” 见里正迟疑着不敢开口,谷南伊笑着道:“是骡子是马,拉回来遛遛就知道了。里正大哥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若是他能行,咱们自然不在意出身;若是不行,另找便是了。” 里正眉间一松,抚掌笑了:“老哥哥我就欣赏你这大气的样子!行,我这就跑一趟城里,去寻那落魄的书生!” 说罢他很快出了门。 下午没过多久,里正随便支使了一个小孩来叫她,谷南伊来到里正家中,确实瞧见了他口中的那个落魄书生。 那人身量高高瘦瘦,面白无须。许是因为要来见人,专门打理了自己,只是一身长衫虽还算整洁干净,却过分单薄了。 尽管被人叫做“乞丐”,他身上仍有旁人一眼便能瞧出来的风骨,比谷南伊想象的要好上太多。 她礼貌招呼道:“先生。” 那人冲谷南伊颔首,脸上的神情有些难以掩饰的尴尬。 他咳嗽了一声,在心里迅速组织语言:“方才谷大哥同我聊了一路,说村里要开学堂、请先生,只是不知这事竟是姑娘的主意……” 一个女子,哪能办得了学堂? 看来是他把事情想得太好了! 第70章 沈珂 里正见书生有些不乐意,便笑眯眯道:“别看我们南伊是个女儿身,她的见识、决断可是寻常男子比不上的。” 落魄书生尴尬地笑笑,只默默站在了一边。 谷南伊看他五官俊朗、仪表堂堂,一身破衣烂衫都不能掩盖其独特的气质,几乎可以称得上蒙尘的美玉。 她心里慢慢升起了一个有些荒唐的想法,“咳,敢问先生大名?” 落魄书生虽然心里已经觉得此事成不了,可人家这样客客气气问了,他也不好意思不答,便道:“在下姓沈,单名一个珂字。” 谷南伊听了男人的名字,顿觉荒唐的想法成真——他真的是沈珂! 难怪气质如此与众不同,便是沦落为乞丐,也能被里正一眼给相中了带回来…… 沈珂是谷南伊笔下一个相当于金手指的存在。 在书中,他像是突然从什么犄角旮旯里面冒出来一样,以寒门学子的身份一举高中后迅速进入朝堂,得到皇帝赏识,成为原书男主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而谷南伊给沈珂的背景介绍里,也提及过他青年时期不谙生产之事,家乡一朝闹灾荒,无处可以傍身,只能沦落为乞丐。 结果命运硬生生拐了个弯,把沈珂送到了她的面前! 那可是日后成为了太傅、在重武轻文的朝堂上以一个文臣的身份翻云覆雨的男人啊! 更重要的是,沈珂力保原书男主,后期成为了谢砚南的死对头。 如今竟然有可能成为谢砚南的老师? 谷南伊的神情一下子变了,看向沈珂的眼神中,也带上了火热。 落魄书生显然被她的眼神吓了一下,英气的眉毛也微微蹙起,顿时就想离去了:“姑娘,那个,在下觉得,学堂一事还是另请高明为好。在下才疏学浅,也只会些抄书写字的活计,恐辜负二位信任。” 若是让他随随便便给一个女子做事,还不如回城里以抄书卖字为生。 谷南伊心里清楚沈珂的怀疑与傲气,便敛下思绪,打算先在业务能力上打消对方的顾虑。 她微笑着道:“沈先生大可不必先推辞。先生是个读书人,与其为那五斗米折腰,当真不如来咱们谷家村,给孩子们传道授业更为受人尊敬。况且村里的孩子大多连字都不认得,先生忍心看他们有心读圣贤书,却无能为力的样子么?” 谷南伊停顿了一下,道:“况且我办学堂的想法由来已久,如今场地、银子、书籍都有了,只差先生屈尊来给我们教书了。” 沈珂没有想到谷南伊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原以为对方是个大字不识、又没有什么见识的女人,顿时对她有了很大的改观。 况且按照对方的说法,这学堂,似乎也能开的下去? 沈珂想了想,不再回避谷南伊的视线,看着她道:“姑娘说的有理。只是不知,姑娘想要再下教些什么?” 谷南伊一看有戏,笑眯眯地不答反问:“先生都会些什么?” 以为她不过是一个稍微有些见识的乡村妇人,不过沈珂并无不耐,只尽可能清楚地解释道:“在下读的自然是科举考试所要求的圣贤书,除了最基本的之外,另外算法、政论也都有所涉猎。” 谷南伊点头,道:“四书五经孩子们是一定要学的,算法对智力的开发也极有效用,至于政论,孩子们学这个为时尚早。书籍不劳沈先生费心准备,我都会为学堂备齐。” 沈珂有些诧异:“姑娘知道四书五经?” 谷南伊笑了,看着沈珂道:“知道四书五经有什么稀奇,我还会背《九章算术》呢,先生要不要听听?” 沈珂讶异极了,这才意识到,他面前这个容貌秀丽的女子,竟还有一颗玲珑心。 里正其实也不清楚谷南伊的底细,还以为是谷秀才昔日还在的时候教了女儿,便对沈珂道:“南伊跟我们村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父亲是秀才,自小也是读书的。” 沈珂与谷南伊聊了几句,见她并非不懂装懂,而是真的对这些都有所涉猎,不由对她大为改观。 三人商议了一番学堂的事情,沈珂决定留在谷家村,暂住在了里正家中。 时候不早,谷南伊便告辞回家去了。 第71章 谢见宵居然这么支持! 学堂的事情敲定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花钱能解决的了。 晚上吃饭时,谷南伊便和孩子们说起了要在村里开学堂。 谢向云最先摸不着头脑,问:“学堂?就是那种,先生在上面教,学生在下面学的私塾?” 谷南伊点点头。 她已经和桑榆非晚说起过学堂的事情,也问过他们的意见,两个小孩都很喜欢能够一起去读书的活动,是以十分支持。 让谷南伊没有想到的是,一贯不爱发表观点的谢见宵这次竟也表了态。 他点头道:“父亲不在家,向云的学业不能落下。况且桑榆、非晚也到了进学的年纪,若有个学堂,是再好不过的。” 在这个家里,谢向云最听谢见宵的话,见大哥首肯,他便也没有什么意见。 谷南伊一时间有些兴奋——谢见宵居然这么支持! 要知道他们同处一个屋檐下三个月,谢见宵都没有开口同她说过几句话! 谢砚南罕见的没有阴阳怪气地嘲讽,也没有反对,而是皱着眉问谷南伊:“开学堂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成的,我看整个谷家村没几个人识字,难道你要自己上去当先生?” 这两兄弟的态度,无疑给了谷南伊莫大的鼓励,她脸上舒展出一个笑容来,道:“先生我已经物色好了一个,姓沈,是个外乡人。虽说不敢保证一定没有问题,但试试总是可以的。” 谢向云在一旁嘟嘟囔囔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先生,没准儿还没我懂的多。” 谷南伊听见了,并没有为沈珂说什么好话,在她看来,沈珂有没有本事,只要孩子们听他讲一次课就都能明白了。 她说起了别的安排:“学堂课程的进度还是以启蒙为主,桑榆和非晚跟着村里想要进学的孩子一起上课。向云的话,沈先生会单独教你。” 小胖子敷衍地点了点头。 桑榆和非晚都很兴奋,尤其是小姑娘,忍不住开口问:“娘,沈先生是什么样子的?有长长的胡子吗?” 宫里给哥哥们讲学的老臣们都蓄着胡子,有些年纪大的,甚至须发全白。 非晚见惯了那样学究的模样,自然在脑子里会想象一个沉稳先生的形象。 谷南伊笑了,摸摸非晚红嘟嘟的小脸,卖了个关子:“非晚见到先生就知道了。” 小姑娘坐在椅子上,悬空的双腿晃啊晃,脸上的笑容期待极了。 谢见宵看着弟弟妹妹们无忧无虑的样子,这些天因为谢初尧从军而产生的焦躁感也莫名减少了许多。 如今军营还未传来消息,他理应照顾好弟弟妹妹,将精力放在家里。 谢见宵便问一旁没有说话的四弟:“桑榆也想去学堂吗?” 小男孩点头,认真道:“想去。非晚想,想读《诗经》,可是我记不全,不能教她。” 一旁的谢砚南听了,把桑榆拎到了自己身边坐着。 少年性子独,天生不是爱和人亲近的性子,唯独对桑榆这个有缺陷的弟弟,心里除了手足之情外,多了一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怜惜,“跟二哥说说,你还会背《诗经》?能背哪些?” 他懒洋洋的腔调,让不熟悉的人听了,还以为是故意在给桑榆找麻烦。 小男孩只认真道:“我学了四、五首,都是非晚喜欢,喜欢听的。” 谢砚南有心让四弟多多练习说话,就让他把自己知道的都背了一遍。 谷南伊在一旁有些惊讶:“桑榆很聪明,只听了几次就记住了。” 非晚笑嘻嘻道:“哥哥就是很聪明嘛!以后娘就知道了。” 饭桌上大家都在说话,而谢向云的嘴一直没停下来,听到这里,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笑嘻嘻地逗非晚:“要是这样,非晚和四哥一起去学堂,万一跟不上怎么办?非晚会不会哭啊?” 小姑娘不满道:“才不会!三哥就会瞎说。非晚大了,不爱哭鼻子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第72章 办学堂中 谷南伊见孩子们都期待学堂办成,在这件事情上便费了心。 这些天,她常常往里正家里跑,看了几次谷家村祠堂边上的院子,终于把学堂的位置最终敲定了下来。 为了避免麻烦,谷南伊和里正商议:“虽说祠堂这边的院子是村里的产业,可毕竟是我在用,合该给村里一部分租金。” 里正听了顿时瞪眼:“南伊妹子这是什么话!这学堂开起来,造福的是咱们村里的孩子。村中没出一分钱,还不能出一个地方了?” 谷南伊笑笑,道:“亲兄弟明算账,我知道里正大哥好心,可是这处产业是村里共有的,保不齐日后会不会出什么麻烦。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谈好价钱,也省了日后的口舌。” 里正见说她不过,只好依了谷南伊。 两人分别时,里正特意叮嘱了谷南伊一句:“南伊啊,也别太累着自己。瞧你,如今都瘦成什么样了?” 若是里正不说,谷南伊还没有注意,自己奔波了这么几日,比前几个月控制饮食的效果还要好,总算跨入了“苗条”的行列! 她笑着谢过了里正的好意,便又扭头去操心学堂的事了。 学堂院子里面空间足够大,只是需要添置桌椅等物。 谷南伊请了原来的木匠,订制了一批桌椅,顺便给沈珂收拾出来一个房间,让他住了进去。 做完这些,谷南伊带着沈珂去了几趟城里,陆陆续续买全了上课用的书籍。 在这个时代,读书人还是不多的,光是最基础的四书五经和算学等书,他们二人就跑了好几个地方,更别提谷南伊还买了不少游记、诗集。 回村的路上,沈珂有些不能理解:“观谷姑娘行事,也并非不看重银钱。况且书籍本就不便宜,为何要买这些暂时用不到的书?” 谷南伊故意冲他撇嘴,道:“沈先生还是个读书人呢,看见书居然不会兴奋?竟还会说这些书无用?我听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还没嫌先生无用呢,先生倒嫌起了书无用。” 沈珂闻言摇头:“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可他要想再辩解更多,似乎又不知如何开口。 沈珂读了这么些年圣贤书,将“君子而讷于言敏于行”奉为圭臬,最是不会和旁人吵嘴。谷南伊这样逗他,书生一张俊脸顿时染上了纠结之色,也有些泛红了。 谷南伊仿佛看珍稀动物一般仔细观察着沈珂脸上的窘态,不由“哈哈”笑出了声。 这人逗起来怎么这么好玩! 沈珂无奈道:“姑娘莫要言语欺负在下。” 谷南伊睁大了眼睛,盈润的眸子里写满不可思议:“我欺负你?沈先生,这话可着实没有道理!” 沈珂看着谷南伊眼底残存的笑意,想起她纯粹的笑颜,不由也笑了。 逗完了沈珂,谷南伊心情大好,又把话题说回了方才聊到的书上。 她解释道:“在我看来,村里孩子们想要读书认字,并非有多少是冲着科考去的。就算他们不参加科举考试,多读读书,了解了解世事,都是好的。” 沈珂微笑道:“姑娘方才还说了,‘百无一用是书生’。” 谷南伊瞪圆了眼,反驳道:“所以才要教他们四书五经以外的东西!你不觉得,我们这样教出来的孩子,比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要强许多?” 沈珂愣了愣神,很快明白了谷南伊的意思。 他思索了片刻后,点头道:“姑娘说的极是。” 两人谈话间,牛车已经到了谷家村,里正带着几个帮忙搬书的青壮守在村口,正等着他们。 谷南伊回头对沈珂笑道:“教学思路不急在一时,咱们回头慢慢说。这些书想来也有先生喜欢的吧?回头在书院里专门辟出一处书房,专门放这些书。另外先生若有想买的书籍,也可告诉我,我回头差人去寻。” 沈珂诧异抬头,她已经灵巧地跳下了马车,去招呼几个青壮搬书…… 第73章 非晚喜欢的标准是模样好看 学堂的事村中里正十分支持,谷南伊也上了十足的心。 这些天,她总往沈珂那里跑,一次次和对方沟通教学方式,终于确定了一个科学高效的思路;就连上课的时间,每周的作息,也按照现代的方式规定了下来。 沈珂最开始还会对这样的安排有些质疑。 谷南伊自然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担忧,便带着桑榆和非晚来了一次学堂,想着,让他亲耳听两个孩子讲感受,他总会放心了吧? 人都有向美的天性。 沈珂见了粉雕玉琢的双胞胎,又看他们乖巧可爱,心里自然而然地生出喜爱之情。 沈珂给两个双胞胎上完课后,学着谷南伊的方式和两个孩子沟通:“桑榆,非晚,你们愿意和其他朋友们一起坐在院子里上课吗?” 兄妹两个动作一致地点头。 沈珂又同他们聊了一会儿,语气和缓而有耐心,连桑榆也同他说了不少话。 非晚很喜欢高高瘦瘦的沈珂,尤其是他的气质温和,让人天然产生一种信任感。 小姑娘很快便亲亲热热地叫上了“先生”。 谷南伊打趣:“非晚在家里的时候还说,喜欢胡子长的先生。可,娘瞧着,沈先生没有蓄须,非晚也喜欢?” 非晚见母亲戳穿了她,害羞低笑,当着外人的面有些不好意思,藏在了桑榆后面没有说话。 自从谢初尧从军以后,谷南伊活泼的本性便慢慢露了出来,更爱和孩子们开玩笑了。 桑榆在她的影响下也爱说话,主动替妹妹解释:“非晚是说,她更喜欢,性情温和的先生。” 谷南伊瞧着非晚红红的脸蛋,笑得开怀:“你爹也不差,就是凶了些。我倒觉得,非晚喜欢的标准是模样好看。” 非晚跺了跺脚,脸更红了:“娘!非晚才没有。” 她瞥了一眼沈先生,觉得虽然先生不如国父好看,可他真的好温柔啊,比母妃还要温柔。 小姑娘干脆躲在哥哥身后,不肯出来了。 谷南伊乐的不行,可在沈珂面前,到底没有再逗非晚。 她和沈珂说起了正事:“明日咱们学堂就要开始授课了,沈先生准备的怎么样?” 沈珂微微点头,道:“姑娘放心。明日我会先考察孩子们的水平,教些简单的内容。” 谷南伊笑道:“我相信先生。” 这几日,村里陆续来了不少父母来问学堂的情况,一听说只需要交几个铜板的书本费,就能读书,自然有不少人想把孩子送来。 谷南伊来者不拒,已经收了六七个孩子。 当然,她和村民们提前说好了,若是小孩不听管教或是扰乱授课秩序,学堂便不会再收。 等到了开学那天,桑榆和非晚收拾好布包,谢向云也准备好了自己课上要用的东西。 一家子吃过早饭后,谷南伊一大早带着三个小孩出了门。 只有,谢见宵和谢砚南留在家里。 少年神色放松,开口道:“三弟、四弟和非晚这么一走,家里都空荡了许多。” 谢砚南鼻腔中发出一个音节,神色有些懒洋洋的。 谢见宵见他这副样子,随意开口问:“二弟是否也想去学堂看看?” 谢砚南撇嘴,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我才不去。一个小破院子,有什么好看?” 谢见宵微微一笑,做足了大哥包容的姿态,道:“听桑榆和非晚说,那位沈先生也是有学识的。二弟最近课业上可有遇到问题?若是有,也能检验一下那教书先生的本事。” 谢砚南最不愿意和大哥单独相处。 当日谢见宵做太子时,兄弟两个就暗地里较劲,这么些年下来,早就形成了面和心不和的相处模式。 况且,大哥在父皇的教导下,本事不知道长没长,为君之道倒是学了不少。 如今,大哥说些这样关心人的场面话,是要他去打探打探情况罢了。 谢砚南懒得应付他,随口答应下来,起身去了学堂。 谢砚南到了学堂,孩子们上午的课业也结束了。 一群大小不一的娃娃闹腾腾地从院子里出来,差点撞上谢砚南。 院子里,传来谢向云满是活力的声音:“二哥,你怎么来了!” 小胖子神采奕奕,全然没有学习了一整个上午的疲惫样子,相反十分兴奋。 少年抬脚进了小院,懒洋洋应道:“你大哥让我来瞧瞧,看你这一上午偷懒没有。” 谢向云原本没想跟他吵架,他就是听不惯谢砚南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的说话腔调,顿时条件反射一般,呛声道:“什么叫你大哥……是我大哥,就不是你大哥了?” 谷南伊在屋里听见这边要开战,赶忙出来灭火,招呼谢砚南道:“砚南,正好你来了,进来见见沈先生。” 谢砚南心中早就好奇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沈先生”,便也没顾上和谢向云抬杠,跟着谷南伊进了书房。 沈珂正在手把手教桑榆写字,非晚趴在书桌另一边,聚精会神地看。 沈珂听到动静,抬眼便见谷南伊领着一个少年人走进来。 那少年身量不长,挺拔如松,容貌更是逼人的贵气精致,只是他面色有些苍白,眼底也始终笼罩着一层阴郁之色,让陌生人瞧了有些不适。 是个不好接近的孩子。 沈珂这般想。 谷南伊向他介绍道:“先生,这就是我家砚南,排行老二。” 谢砚南给沈珂行了一个晚辈礼,神色实在称不上恭敬,眼底的防备之意也没有丝毫隐藏的意思。 沈珂虽然也是第一日做教书先生,却对自己的身份适应良好,第一句话就问起了谢砚南的学业:“砚南如今在读什么书?” 少年扯了扯嘴角,狭长的眼睛里嘲讽神色不变,冷冷道:“先生管好我弟弟妹妹就好。” 见他这般不客气,谷南伊皱了皱眉。 沈珂这些天从村民那里听说了不少谷南伊的事情,知道这五个孩子都不是她的亲生孩子。 他原本瞧着向云和桑榆非晚三个孩子都十分听话,没想到,她家里这个二儿子是如此棘手的性子。 他心下暗叹,还是继母难当。 沈珂不欲让谷南伊难堪,便淡淡地笑笑,又继续教起了桑榆写字。 谢砚南挑眉,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宣纸,心道:这穷酸书生,字写的倒不错。 谷南伊第一次有些受不了谢砚南这个脾气,对他道:“砚南,你随我出来一下。” 说着,便带着少年去了另一边的藏书房。 谷南伊压着心头的火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问少年:“你今天为什么要那样和沈先生说话?” 谢砚南邪气地笑了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问道:“我哪样说话了?” 谷南伊秀眉微蹙:“沈先生为人正派,也十分负责,更是向云、桑榆和非晚的老师。你不该不尊敬他。” 谢砚南脸色一下子冷了,轻蔑道:“从什么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穷酸书生,听说还是个乞丐,怎么配做我兄弟姐妹的老师!” 谷南伊这下是真的火了,一双盈润的眼睛里冒起火光:“你今天是过来吵架的?若是不想让这学堂开起来,早说就是!巴巴过来一通冷嘲热讽做什么!” 谢砚南被谷南伊的样子给震住了,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她从来没有发过火,甚至连重话都没有说过。 怎么今日脾气这么大? 谢砚南皱起了眉毛,打量了一会儿谷南伊,突然道:“你是不是看上那个教书先生了?” 第74章 小恶霸委屈 谷南伊错愕:“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谢砚南冷冷地看着谷南伊,警告道:“若你胆敢做对不住我爹的事,不等他知道,我先把那个穷书生给宰了!” 在谢砚南看来,谷南伊找来沈珂这样一个小白脸,就算不是她的老相好,两人也少不了猫腻。 顿时对书生的印象更差了! 谷南伊硬生生愣住了几秒钟,才明白谢砚南话里的意思,顿觉荒唐极了。 她气的手指发抖,指着门外,压低声音吼他:“谢砚南!平时找事我都忍了,今天你还没完了!回家!这事不等你让你爹知道,我先给他写信!” 少年“啧”了一声,又欣赏了一会儿谷南伊气急败坏的模样,乐了。 他笑意不达眼底:“真看上那小白脸的话,直说便是,你觉得,我爹信你还是信我。” 谷南伊瞪了谢砚南一眼,后者晃悠悠往家走去。 两人第一次在对方面前展示与平时不一样的自己。 谷南伊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温和包容,谢砚南也少了些少年人根深蒂固的冷漠防备。 引起这一让人出人意料变化的,竟然是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书生。 谷南伊事后想:有时候她的生活比自己笔下的小说还要精彩。 …… 谷南伊的学堂办的风生水起,谷家村里几乎半数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都来听课,有的听了两次就不耐烦跑出去玩,有的坚持了下来。 如此半个月过去,学堂里也有了固定听课的几个学生。 从前被向云揍过一顿的小恶霸这些天少了许多玩伴,见大家都跑去听先生讲课,也忍不住溜来学堂,在后排坐着,听得津津有味。 等下课回家,他还跟母亲说:“娘!我也想去学堂!” 妇人斜了儿子一眼:“去什么学堂!你可别学那些个读书的人,一天天就知道看书看书,啥活也不干。咱们家有的是地,还等着你长大了种呢。” 谷大牛有点不高兴,反驳道:“种地跟念书又不冲突。” 妇人不耐烦了,尖声骂他:“小兔崽子,我看你就是想偷懒!跟着那群人念书会入了邪性,说了不许去就是不许去!咱家哪里来的钱给你买纸笔?” 学堂几个铜板不算贵,贵的是纸笔。 谷大牛被母亲狠狠拧了一下胳膊,含着两泡眼泪进了屋。 胖妇人还在外面喊:“说了不许去就是不许去,听见没!” 小恶霸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哼,不让他去,他还可以偷偷去听!反正学堂的大门开着,谁都可以进! 后面几天的时间里,谷大牛常常从家里偷溜出来去学堂听课。 男孩有时候被坐在前面的非晚瞧见了,会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她和小胖子一起分享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糕点。 阴差阳错间,两人竟然真的成了朋友。 晚上吃饭时,谷南伊听说了这事,觉得好笑极了,便打趣小非晚:“等你爹回来以后,一定要讲给他听,让他知道知道自己女儿的魅力有多大!再坏的混小子,都舍不得欺负咱们非晚。” 非晚不好意思笑着,一头扎进谷南伊怀里,强拉着她说不肯。 桑榆也在一旁跟着笑。 谢向云扭头跟自家大哥嘟囔:“那小胖子分明是瞧上了非晚手里的糕点。” 桑榆扭头看看哥哥们,忽的问道:“爹在军营里,写,写家信回来了吗?” 非晚在谷南伊怀里,也支起耳朵来听。 谷南伊抬眼看了眼几个孩子,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事。 谢见宵没注意谷南伊,只看弟弟妹妹期待的眼神,摇了摇头,安抚弟弟妹妹们,“还没有。才刚刚过去一个月的时间,等父亲安顿下来,不忙的时候会写信回来的。” 孩子们这才作罢。 另一头,进入军营一个月的谢初尧,刚刚在新兵的比试中夺得头筹。 谢初尧如今已经大变样,不说皮肤比之前黑了多少度,脸上从入伍的那天起,就续起了胡须,威风飒飒的白面将军,如今成了村野大汉,土味十足。 一同入营的新兵们纷纷恭喜他:“谢兄弟当真了不得啊!咱们这一批新兵,只有谢兄弟被将军点名称赞了,恭喜恭喜!” 谢初尧神色不骄不躁,只淡淡地谢过同僚。 又有人羡慕道:“谢兄弟从前是猎户,身体素质肯定不错。听说谢兄弟家里还有五个孩子?若是家里知道谢兄弟拔得头筹,一定也高兴坏了!” 那人说到这里,便问谢初尧:“咱们营里有个叫赵老七的,会写字,谢兄弟要不要托他给家里写一封家信?” 男人摇了摇头:“不必。” 算算日子,离家一个月余,也不知孩子们如何。 见宵和砚南每日练武,武艺应该不会落下;只是不知向云有没有好好读书。 谢初尧打算再过几日请假回家一趟,等他回去,还是得想办法给孩子们找个先生。 一旁同僚们已经从孩子聊到了妻子,更有一个人夸夸其谈:“我家婆娘生的那叫一个白白嫩嫩!又水灵!新婚之夜我掀开盖头,身子都软了半边……” 众人哄笑起来。 “老英又在吹牛!他就是老光棍一个,哪里讨得到婆娘?” “就是,快别听他说话了,一会儿老英指不定怎么瞎说八道又该娶三房姨娘了!” 粗汉子们说起家中妻儿,如今月余不曾归家,也都或多或少透着些思念。 有人碰了碰谢初尧,笑着问:“哎,谢兄弟,只听你说过有五个孩子,怎么没听你说过你家婆娘?” “就是,谢兄弟,说说呗?” 谢初尧很享受军营中轻松的气氛,也只有在这里,他才会卸下一身防备,做回自由自在的自己。 从前在边关做一军统领时,他常常去帐中听兵士们胡吹乱侃,也习惯了大家的话题绕不开酒和女人。 男人硬朗的五官尽是放松,只捡着自己脑子里谷南伊的模样说了几句:“她挺会做饭的,对孩子们也好。嗯,有点胖。” 方才吹嘘自己婆娘如何标志的老英“哇”了一声,追问:“白不白?” 谢初尧看了看身边的大汉,吐出一个字:“白。” 军帐里顿时一阵起哄的声音。 “谢兄弟从来不说假话,老英,就问你眼馋不眼馋!” “哈哈哈,谢兄弟的婆娘,模样一定差不了!” 谢初尧被众人围在中央,笑了笑,没有再开口。 忽的想到,谷南伊好像没有最开始那么胖了? 念头一转,谢初尧便想起谷南伊受伤那几日,他看到她形状漂亮的后背上狰狞的伤口如何慢慢结痂,还有她如何哭个不住…… 男人以为自己会厌烦谷南伊的眼泪,可不知为何,如今能想起来的模样,也只有她哭着的样子最为深刻…… 第75章 造福几代人的大事 谢砚南回家把那教书先生的情况告诉了谢见宵。 谢见宵听后,沉默。 他皱着眉,重复了一遍谢砚南对沈珂的评价:“小白脸?” 谢砚南耸耸肩,眼中透着一丝玩味,“可不是么,也不知道谷南伊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来的。我还想问,是不是她的老相好。” 见他露出这混不吝的样子,谢见宵顿时无语了。 不知是不是这些天受谷南伊的影响,平日中寡淡的二弟居然会有这样不正经的一面。 嗯,怎么说,如果是在小事上,这样的谢砚南更有人情味一些,更讨喜。 可今天,谢见宵让谢砚南过去,是要了解那教书先生究竟是什么底细,谢砚南这副模样,明摆着就是故意使了这么一招,给他添堵。 谢见宵懒得在这件小事上和谢砚南较劲,只拍板道:“日后我们也去学堂。便是教书先生水平差些,自学也可。” 谢砚南皱眉,心中当然不乐意,可明面上,他还是得听大哥的话。 翌日,兄弟两个也去了学堂。 谷南伊原本没打算劝服谢见宵和谢砚南也一起到学堂来读书,可见他们两个主动过来了,心中自然是高兴。 如此一来,家中便没有什么可操心的了。 谷南伊这些日子把精力全都放在学堂上,安置好一切,又付了小院一整年的租金,手里的银钱便有些不太够。 可若想要多做些糕点,又实在没有那个时间。 谷南伊便找来了脾气性格比较直爽的胡嫂子,开门见山地问:“嫂子,我这有一桩生意,你想不想一起做?” 胡嫂子是个聪明人,当即笑道:“妹子跟嫂子说什么客气话?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况且你这又是开学堂,又是做生意,都是好事!妹子想着嫂子,嫂子又怎么会推辞?” 谷南伊见状,便把她如何做糕点生意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又问:“如今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嫂子如果想参与,咱们就一起做。” 胡嫂子咂舌:“妹子,不是嫂子不愿意,只是这做糕点,一个需要成本,一个需要手艺……” 谷南伊笑笑道:“这些嫂子都不用担心。我既然想做,这些问题都可以解决的。嫂子只管做出来糕点,拿分成就好。” 胡嫂子定定看了一会儿谷南伊,叹道:“我可该怎么谢谢你!” 谷南伊轻笑:“不过是一件对大家都好的事情罢了,说什么谢不谢呢。嫂子如果有相熟的人,也可以叫过来一起做。只是唯有一点,人品一定要过得去,咱们的手艺不能外泄。” 胡嫂子忙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谷南伊早就有扩大生意的打算,单靠她一个人做糕点,所赚的银钱改善生活没有问题,可如果想要做更多,就捉襟见肘了。 她原本还想着把糕点方子卖出去,赚个一锤子买卖;可如今学堂一开起来,自己的名声在谷家村里也随之水涨船高了不少。 她便可以考虑招一批靠得住的人,扩大做糕点的规模。 谷南伊又和胡嫂子交代了一些细节,两人便分开了。 她没想到的是,胡嫂子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当天下午就找了两个人过来。 “南伊妹子!你过来见见,我把赵婶和崔婶叫来了。” 谷南伊忙把三人迎进了屋。 赵婶是个高高瘦瘦的妇人,身上的衣裳打着补丁,头发也干枯毛躁,发黄的面色显露出营养不良的样子,神色讷讷的;崔婶则与她刚好相反,身量不高、白白胖胖,笑容可掬。 崔婶进屋就自来熟地拉着谷南伊的手,笑道:“南伊啊!听你胡姐说,你在找人做糕点来卖?这样的好事,可别忘了婶子!正好我在家里闲着,你大哥忙着在城里做工,大嫂在家带孩子,独独剩下我,刚好来给你帮忙!” 谷南伊一边请她们三个坐了下来,一边同崔婶寒暄了几句。 赵婶神色拘谨地也问了个好。 胡嫂子笑道:“崔婶做吃食的手艺一顶一的好,一定适合;赵婶子也是个心灵手巧的。南伊,你觉得怎么样?” 谷南伊笑了笑:“我得谢谢嫂子,这么快就寻到了靠谱的人。” 说着,她和三人聊了聊做糕点的模式,也把最常做的几样糕点方子告诉了几人。 崔婶咂舌道:“听上去不难,只是做出来,当真有人买么?” 谷南伊卖了个关子:“今日我先去准备食材,等明日崔婶、赵婶和胡嫂子再过来,咱们做几个尝尝不就知道了?” 她们三个都是外村嫁到谷家村里来的,除了胡嫂子是新媳妇,赵婶和崔婶可以说是看着谷南伊长大的。 谷南伊小时候死了爹,亲娘又是出了名的小气刻薄,村里没有人家愿意同他们家来往。 况且她从小就胖,更有好吃懒做的名声,没有人敢娶。 如今见她落落大方不说,就连身材也苗条了下来,看上去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等几人聊完了糕点方子和分成,胡嫂子三人便告辞离去了。 路上。 崔婶笑着数落赵婶:“你来之前还犹犹豫豫半天,非要拉着我一起。如今瞧来,人家也没骗你不是?” 赵婶拘谨地笑笑,没有说话。 胡嫂子一脸纳罕地问:“崔婶子,听说南伊从前在村里名声不好?” 崔婶砸了咂舌,摇头道:“名声这东西,谁说的准。过的不好倒是真的!可如今瞧瞧人家,嫁出门以后别说给几个孩子当后娘被磋磨,日后指不定怎么受孝敬、享清福呢!” 说着,她又拽着老姐妹的手,劝赵婶:“看南伊开学堂、做糕点,是个有本事的,咱安心在她家里做事,别东想西想的。” 后者点了点头。 三人分别后,第二日来到谷南伊家中,见她真准备了不少食材。 糕点是最简单、容易上手的,只要掌握好配方和时间,做出来的口味都差不离。 谷南伊带着胡嫂子三人把几种糕点都做了一遍,又尝了尝,不由点头。 “味道很好,我看这事能成!日后胡嫂和两个婶子每日做多少,就拿多少分成。糕点的销路我来解决。” 赵婶最是欢喜不能自已。 她家里穷,又只有一点薄田,一年到头地里也刨不出来多少吃食养活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如今,她有这么一个赚钱的好机会,又见能成,自是打了十二分的用心来做。 谷南伊也不藏私,既然要和人家合作,便把糕点方子倾囊相授。 三人做一个上午的糕点,已经足够她卖到城里去。 里正侄儿的酒楼也在谷南伊这样的模式下,不再缺少货源,生意更好了。 类似这样“作坊”的模式下,谷南伊只需要出些食材,连力气都不用出,便能有每日固定的进项,也算将她自己解放了出来,专注于学堂和孩子们的教育。 女人暗想:学堂若是有影响力,是可以造福几代人的大事,她一定要办好! 第76章 学习进度 谷南伊的家庭式小作坊成功运营后,她手里有了些闲钱,打算将更多的心力投入在学堂上。 孩子们如今固定的上课时间与现代小学基本一致。 谷南伊瞧着孩子们上了一天课有些不精神的样子,便掏腰包给他们加了一餐“下午茶”。 其中,不仅有刚出炉,香喷喷的糕点,还有一人一颗煮鸡蛋;因着天气比较冷,谷南伊又让人熬了热乎乎的肉汤端给孩子们吃。 如此一来,学堂里孩子们的热情更加高涨了。 “下午茶”做了才不过两天的时间,消息便在谷家村孩子们中间传了个遍,胆大的孩子纷纷在那个时间点跑到学堂来蹭吃蹭喝。 谷南伊听沈珂特意跑过来与自己说这件事情,有些哭笑不得:“都是一群小孩,跑过来想加餐,可以理解。不过还是得紧着咱们的学生。若是给学生们准备的吃食分完还有剩,便让外面的孩子分了。” 沈珂认同地点了点头。 最开始送小孩来学堂读书的人家听说了,更是对谷南伊赞不绝口。 “又是花钱教咱们孩子认字,又给孩子准备吃的。我看南伊这丫头,人是真的不错。” “可不是嘛!我们谷家村的孩子,从小在村里长大,肯定是有感情的,才不像她娘说的那样是个白眼狼……” “早知道当初也把我家娃儿送去读书!唉!” 谷南伊最开始定下的规矩,确实是允许感兴趣的孩子都来上课。 只是后来课程进展久了,能坚持下来的学生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沈珂出于教学质量的考虑,便和谷南伊商议着,将学堂的学生人数固定了下来。 如此一来,课上的效率也高了不少。 有些做不到每日过来上课的孩子,成了学堂的“旁听生”,小村霸谷大牛就在其中。 等后来,谷南伊给学生准备了“下午茶”,不能每天去学堂的谷大牛委屈地差点哭出来,还是非晚安慰了他,“大牛哥,我可以把我每天的鸡蛋分给你吃,还有糕点。” 小恶霸忍痛拒绝:“非晚妹妹,你还在长身体,应该多吃!我等你们吃完,有剩的话再吃。” 谢向云在一旁听了,没有料到一贯霸道不讲理的谷大牛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转头便嘀嘀咕咕跟两个兄长把妹妹和谷大牛的对话讲了一遍。 谢见宵对这种不关己的事情,不过是听了一耳朵,不置可否:“圣贤书本就有教化之力,他能如此,也算是没白在学堂里坐着。” 谢砚南挑挑眉,罕见地没有开口嘲讽。 他这些天听沈珂讲学,发现这穷书生肚子里确实有些墨水,而学堂开到今日,不光弟弟妹妹们真的学到了不少东西,便是村里的小孩也变得不一样了。 谢砚南虽然嘴上从不肯承认谷南伊这件事情做的漂亮,可心里也觉得,她确实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非晚是学堂里唯一一个女孩子,年纪小,又十足的乖巧可爱,是最受学生们欢迎的那个,大家都爱宠着她;桑榆在这样活泼轻松的氛围里,也越来越开朗起来;谢向云更是和大家打成一片。 只是,谢见宵和谢砚南虽然也来学堂,却始终和其他孩子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墙,没有实质的交流。 除此之外,谷南伊也在为五个孩子不一样的学习进度发愁。 她特意找了沈珂来聊:“沈先生,我家的孩子你也都认识了。如今桑榆和非晚和村里孩子们的学习程度相当,可是向云明显要超前,见宵和砚南就更不用说了。” 见她眉头轻皱,一副发愁的样子,沈珂微笑道:“谷姑娘不必担忧,在下也想过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 第77章 学会团结 谷南伊虚心请教:“先生打算怎么做?” 沈珂认真道:“分开来教是必然的。见宵和砚南的基础很好,思考能力也十分成熟,我会给他们列出书目,以自学和解惑的方式上课;向云基础课程并不扎实,这部分可以跟着课堂继续学,其余时间,我会带他学习更深的内容。” 沈珂俨然已经把自己生活的重心放在了教书上,几乎要把自己的所有时间精力奉献出来。 对此,谷南伊自然十分感激,只是她有其他方面的顾虑,“不瞒先生说,向云的性格我并不担心,只是见宵和砚南的脾气比较独特,我想让他们来学堂读书,也是希望他们能和同龄人交交朋友。” 沈珂有些不能理解:“谷姑娘竟是这般打算?” 谷南伊点头:“先生应该没看出来吧?砚南今年才十岁,见宵也不过十二岁而已。” 沈珂讶然。 瞧着两个少年的谈吐和身量,他确实没有想到,谢见宵和谢砚南年纪才这么小。 谷南伊知道,从小在宫里接受精英教育、锦衣玉食养大的两个皇子,身体和心理都会比同龄人成熟太多,沈珂瞧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她不欲在年龄上深聊,而是道:“先生觉得,我们学堂举办一些体育活动如何?” 沈珂疑惑:“何谓‘体育’?” 谷南伊简单解释道:“就是锻炼孩子们的体力。咱们举行这样的一些活动,也是为了让孩子们之间更熟悉,团结在一起。” 古代十分看重同窗情谊,根本不需要现代开设的各种活动来促进学生们的感情。 谷南伊为了让谢见宵和谢砚南融入其中,也是花了心思。 沈珂理解了她的想法,点头认可。 只是书生想不明白的是:“谷姑娘说的体育活动,要怎么办?” 谷南伊思索了片刻,道:“比赛最容易调动孩子们的积极性,也有助于他们学会团结。” 沈珂双眼一亮:“有道理!蹴鞠,马术,甚至马球,都不错。况且君子六艺中也包括了马术。” 谷南伊满脸无语地看着沈珂:“沈先生认真的吗?是你能买来几匹马,还是我能在村子里开辟一大块区域让孩子们练习马术?蹴鞠倒有一点可能。” 沈珂神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谷南伊又道:“咱们第一场赛事,先准备个简单的,就拔河比赛吧。” 她又向沈珂详细介绍了拔河比赛的规则,书生连连点头。 两人很快把比赛敲定了下来。 …… 拔河比赛并不难准备,谷南伊托人寻来合适粗细的麻绳,往绳子正中央系上一节红绸,又往学堂院子外平坦的地上画了三条线,一切就准备齐全了。 这一日上午的课堂结束后,沈珂宣布了拔河比赛的规则。 其实非常简单,不过是把孩子们分成两队,三局两胜来比赛罢了。 谷南伊笑着鼓励大家:“中午都回家好好吃饭,吃饱了下午才有力气!到时候赢了的队伍,学院会给发奖励哦。” 有学生好奇地问:“什么奖励?” 谷南伊便道:“赢了的队伍每人十个铜板。” 孩子们顿时兴奋了起来,交头接耳谈论了起来。 “哇!十个铜板能买好多东西呢!真的会给钱吗?” “我们一定要赢!” “上次在城里看到一只小兔子,刚好十个铜板,我想买给妹妹。” 谷南伊笑着对他们道:“奖励一定会发到你们手里,放心吧。下午见!” 孩子们四散回了家,都准备中午多吃些,好准备下午的比赛。 谷南伊叫住了谢见宵和谢砚南,对两人道:“见宵、砚南,下午的拔河比赛,你们两个分别做领队可以吗?” 谢见宵干脆摇头:“不感兴趣。” 昔日他也曾是一国太子,现在让他带一群乡间的小屁孩玩闹,成何体统? 谢砚南撇嘴道:“我才不去。赢了奖励十个铜板?能不能更俗气一点?” 谷南伊见他们这么说,心中无奈。 因着下午学堂举办拔河比赛,不需要上课,两兄弟吃完午饭便打算去山里打猎。 如今天气转暖,猎物也越来越多,谢见宵和谢砚南背上弓箭上了山。 经过一冬天的天寒地冻,谷家村前往山中的路并不好走。 两兄弟走走停停,间或说几句闲话,很快就到了半山腰。 谢见宵突然停住了脚步,眉头微皱:“砚南,你可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后者疑惑地回头,定神听了听,也皱起了眉:“好像是……有谁在哭?” 两人神色微凛,循着声音拐进了一条难走的小路。 哭声越来越大,夹杂着小女孩的呼救,两兄弟脚步加快了,终于在一处温泉瞧见了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 小姑娘和非晚年纪差不多,满脸无助地倚着温泉边上一块大石头。 看到谢见宵和谢砚南的身影,她赶忙喊道:“哥哥!救救我!我的腿被夹住了……” 谢见宵把身上的弓箭放在地上,大步上前,踩过温泉边湿滑的石头,来到了小女孩的身边。 他蹲下来看了看,只见小女孩细瘦的右腿卡在两个石头缝里,也许是太用力,已经摩擦出了血迹。 谢见宵看着小姑娘,沉声道:“你不要动。腿已经受伤了,再动会流更多血。” 说着,他扭头冲脸色苍白的少年道:“砚南,过来帮忙!” 小姑娘忍着眼泪,小嘴撇出一个弧度,同样踩着石头的谢砚南看了,觉得像极了非晚哭泣时候的表情。 依照谢砚南的性格,不会多管闲事,只是心底莫名被这个表情触动,也在一旁蹲了下来。 他看了看小女孩夹在石头缝里的腿,问谢见宵:“大哥,你打算怎么办?” 谢见宵思索片刻,道:“她的腿陷进去太深,没办法拔出来,只能从边上的石头下手。” 两兄弟一左一右,试着向两边推开夹着小姑娘的石头,可那石头常年埋在土里,下面不知埋了多深,很难轻易挪动。 他们都用了最大的力气,谢砚南苍白的脸都涨红了,石头却仍纹丝不动。 小姑娘见他们不能挪开石头,忍不住又掉起了眼泪。 谢见宵皱眉,来到了谢砚南身边,沉声道:“一个人不行。二弟,我和你一起。” 说着,他和谢砚南分别抵住石头的两端,用力向外推去。 谢砚南憋着一口气,额上都冒起了青筋,谢见宵则在一旁出声指挥:“一,二,推!一,二,推!” 如此反复了数十次,原本看上去十分稳固的石头,居然被他们推开了些。 小姑娘高兴道:“推开了,推开了!哥哥,我的腿能动了!” 谢见宵擦了擦额上的汗,观察了一下小姑娘的腿,摇头道:“不行,还是出不来。” 他看了看喘着粗气、忍不住咳嗽起来的谢砚南,有些担心弟弟的身体:“砚南,你还行吗?” 谢砚南深吸一口气:“大哥,继续!” 两兄弟又奋力推了起来。 等两块石头中间的空间足够大,小姑娘的腿终于能从缝隙中解放出来。 谢见宵俯身为她检查伤势,谢砚南则不顾形象地靠坐在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阴郁少年开口冲小姑娘抱怨:“你说你大冬天的,一个人跑来这荒山野岭做什么?若不是我们两个刚好经过,你今天要怎么办?” 小姑娘缩了缩肩膀,眼看又要哭了。 第78章 你家在哪里? 谢见宵开口制止谢砚南:“二弟,少说两句。” 小姑娘声音小小的,愧疚道:“对不起,给两个哥哥添麻烦了。我,我就是想来采一些花回去,听说温泉这里有花……” 果然在她受困的地方,石头上散落着一些野花。 谢砚南没有再说难听的话,却不能理解小姑娘的脑回路:“跑这么远来采花?” 若是非晚敢一个人跑来做这种事,他非把妹妹狠狠地骂一顿才行。 受伤的小姑娘自知理亏,低下了头:“我哥哥下午要参加村里学堂举办的拔河比赛。我想,想采点花送给他,为哥哥加油。”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小姑娘的哥哥竟是学堂里的学生。 谢砚南心头火起,忍不住道:“一个破比赛而已,输赢有什么关系?你还巴巴地一个人跑来山上采花!” 咽下了更多责备小姑娘的话,谢砚南扭过了头去。 小姑娘咬咬下唇:“输赢当然有关系,赢了能给十个铜板。” 她身上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一看就不是女孩穿的,想来是她哥哥小时候穿过的旧衣服,改了改给她穿上了。 两兄弟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谢见宵对小姑娘道:“走吧,送你回去。” 他在女孩身前蹲了下来,示意她爬上去。 小姑娘还没忘自己采的花,把那些散落的野花拿在手里,才爬上了谢见宵的背。 她感激道:“哥哥,谢谢你们。” 瘦小的小姑娘趴在谢见宵的背上,虽然看上去七、八岁的样子,但比非晚还轻。 谢见宵忍不住拿小姑娘和自己的妹妹做对比。 灭国后,非晚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毕竟从小在宫里锦衣玉食养大,也被保护的很好,非晚的眼底始终有光; 而眼前的小姑娘瘦瘦小小,头发都枯成乱草,抓着野花的小手在谢见宵胸前晃啊晃,胳膊环在他脖子上,几乎让人感觉不到重量,就连眼神,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成熟。 三人一路沉默着到了谷家村,谢见宵问小姑娘:“你家在哪里?” 小姑娘却道:“哥哥把我送去学堂吧!等会儿拔河比赛就要开始了。” 谢砚南皱眉,狭长的眼睛眯起来,不满道:“还去看什么比赛,赶紧回家,你这腿还伤着呢。” 谢见宵也不赞同地摇头。 小姑娘攥紧了手里的花:“可我答应了哥哥要去给他加油的。” 谢砚南不耐烦道:“赢了奖十个铜板是吧?等会儿我给你十个铜板行不行?你别管比赛的事了。” 小姑娘咬着下唇,倔强道:“我答应了哥哥的……” 十个铜板对这样穷苦的家庭来说十分重要,可在小姑娘心里,这和给兄长加油的重要程度不分上下。 最后还是谢见宵妥协了,开口道:“行,带你去学堂。”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对一个小姑娘生出这样的恻隐之心。 说着,他朝村里走去。 谢砚南心里骂了一声麻烦,也追了上去…… 第79章 把小姑娘带回家 谢见宵背着小姑娘进了谷家村,她一直安安静静的趴在少年背上,连大声喘气都不敢,像是担心惊扰了对方似的。 直到谢见宵走上另一条路,小姑娘才小声道:“哥哥,走错了,学堂不是这么走。” 少年脚步不停,只“嗯”了一声。 眼看小姑娘有些着急,不停往另一个方向扭头,谢见宵才开口道:“先带你去换衣服。” 小姑娘在温泉边上待了许久,身上的衣裳都被水气打湿了,更别提陷在石头之中,沾了不少的泥。 她有些脸红,低下了头。 谢砚南什么话都没有说,只一路沉默地跟着他们,想着自己的心事。 方才和谢见宵一起想办法推开困住小姑娘的石头,他突然想起,父皇在世时曾劝诫过他要与大哥齐心。 当时的他仗着父皇宠爱,总不能对谢见宵太子的身份服气。 可如今家国破灭,他们兄弟也沦为朝廷通缉的前朝余孽,宠爱他的父皇也不在了。 他有什么必要和大哥争来争去? 谢砚南不是不明白事理,匡复旧国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只有兄弟齐心,他们才有可能做成…… …… 等到了家中,谢见宵把小姑娘放在了椅子上,在衣柜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来一件谢向云的衣裳。 谢砚南皱眉:“向云太胖,还不如给她穿非晚的。谷南伊不是上次做了一件新衣裳给非晚?太大了,非晚没穿。” 谢见宵不知道二弟说的是哪一件,正锁着眉头思索,便见他“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找出来一件冬衣,往他面前一丢。 “喏,就是这件了。” 谢见宵拿着那冬衣往小姑娘身上比划了一下,发现她果真能穿。 他把新衣裳留给小姑娘:“等你换好衣服,再去学堂。” 说罢,谢见宵便带着谢砚南出了屋,顺便带上了门。 小姑娘摸着手上柔软的布料,甚至还把衣裳放在自己鼻子底下闻了闻。 她从小到大就没有穿过不打补丁的衣裳,更别说这样漂亮的衣服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新衣裳穿在身上,又把脏了破了的旧衣服叠好,拿在手上,这才打开了门。 小姑娘低着头,声音如蚊呐:“谢谢哥哥,我换好了……”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可能因为难为情,头垂得很低。 谢见宵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谢砚南不满道:“挺合身的,就穿走吧。旧衣裳还拿着它做什么?” 谢见宵不赞同地看了一眼二弟,冲他轻轻摇首。 只见小姑娘不好意思道:“我,我穿完以后,洗干净还送回来。” 她没有开口的是,旧衣裳还可以留给家里四岁的弟弟,怎么能随便丢掉呢。 谢见宵没有多说什么,重新在小姑娘面前蹲了下来,道:“上来,送你去学堂看比赛。” 另一边。 拔河比赛的时间已经到了,谷南伊看谢见宵和谢砚南没有出现,心里有些失望。 她把孩子们尽可能平均地分成了两队,又向大家强调了一遍规则,正要让大家热身的时候,却听见谢向云嚷了一嗓子:“大哥二哥来了!” 谷南伊迅速回头,果然瞧见了两兄弟的影子,她眼睛里露出了些惊喜。 谢见宵背上还趴了一个小姑娘,她的双眼在排成两列的孩子们当中搜寻,开口喊道:“哥哥!” 被叫哥哥的男孩也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瞧见妹妹后,赶忙从队列里跑了出来:“谷雨,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怎么了?” 谢见宵放下了叫谷雨的小女孩儿,心里暗道,这家人起名字倒省劲。 谷雨冲哥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来给你加油!看,我还采了花。” 谷南伊招呼两兄弟过去,谢见宵原本不想参与,却听谷雨问他哥哥:“哥哥你在哪一队呀?能不能赢?” 小男孩指了指左边的队伍,摇头:“在这一队,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赢呢。” 谷雨抬起头,看向了谢见宵:“大哥哥在哪一队?” 她眼底写满了期待,仿佛只要谢见宵指向左边的队伍,就能带她哥哥赢得比赛一般。 谢见宵想到小姑娘谈起那十个铜板时渴望的样子,只道:“我和你哥哥在同一队。” 谢砚南瞪圆了眼睛:“大哥,你不是说不参加……” 谢向云早小跑了过来,一边高兴,一遍煞有介事地安排:“大哥在我们这一队的话,二哥就去另外一队!二哥,你也赶紧活动活动手脚呀,等会儿用力万一抽筋了怎么办……” 第80章 哥哥赢了 谷南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说话,桑榆和非晚也分别分在了不同的队伍里面,期待地喊哥哥们过来。 谢砚南被赶鸭子上架,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两列学生摩拳擦掌,已经做好了热身运动,就等谷南伊发号施令。 “好了,大家把绳子拿起来!” 沈珂站在最中间,把麻绳上提前系好的红绸冲准了地上的中央线。 麻绳很快就被拽紧了,两边的孩子都在暗暗用力,沈珂哭笑不得:“先等等,还没开始呢,都别拽。” 孩子们嘴上答应着,可身子却都紧绷着,手里的力气也没有收。 谷雨站在一边摒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谷南伊一声令下:“开始!” 两边学生开始憋红了脸使劲儿,各自队伍里还分别喊着“一、二、三!” 谢砚南站在右列第一位,隔着长长的绳子,看到大哥站在另一边,一张肖似父皇的俊脸上,神色专注而认真。 他突然想起了方才兄弟两个营救被困谷雨的时候,不就是这么一起用劲的? 宠爱他的父皇已经不在了,而民间都在讲什么长兄如父,他难道不是从生下来就是他的大哥吗?大哥难道,不会像照顾弟弟妹妹一样,照顾他吗? 谢砚南突然有些不能理解,他从前对大哥的排斥,究竟从何而来? 比赛进入白热化,谢砚南在身后一声声整齐的号子中,感觉到麻绳不断地向自己这个方向偏移,很快就要跨过身后的另一条线了。 谢见宵额上冒着青筋,仍在咬牙坚持。 谢砚南鬼使神差地悄悄卸了力,而麻绳在他的预期下,突然被反方向的大力拽着向对面挪移。 直到欢呼声响起,谷雨也在一旁高兴地大叫:“哥哥赢了,哥哥赢了!” 谢砚南抹了抹额上的汗,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 一个破比赛,有什么好认真的?大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若是大哥真的那么想赢,让给他们就是了,这么一个不入流的活动,他还真不稀罕赢,就当给谷雨那小丫头发十文钱奖励。 …… 谢向云的队伍获胜,他欢喜不能自已,冲上去抱住了谢见宵。 “大哥!多亏了你!咱们队的人本来就个头都小,力气也小,要不是你加入,我们肯定赢不了!” 谢见宵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提醒道:“好了,注意你的举止。” 谢向云咧嘴笑了,心道:他早就不在宫里了,也不是当朝皇室嫡子,又何必时时注重仪态? 非晚也跑过来,带着一群小男孩,把谢见宵团团围住:“大哥真厉害!” “对,见宵大哥真厉害!” “好耶!我们赢了,有铜板拿了!” 而另一边,情况也差不多,一群小萝卜头围住了谢砚南,叽叽喳喳嚷个不停。 “砚南哥,咱们下次还组一队,一定要超过他们!” “就是,桑榆的二哥很厉害,你看他胳膊多有劲儿。” 桑榆也肃着一张小脸,点头道:“二哥,我们下次,一定能赢。” 谢砚南轻笑一声,拍拍桑榆的小脸蛋,道:“咱们桑榆想赢,二哥下次一定加油。” 孩子们纷纷互相加油打气。 因为是第一次举办拔河比赛,他们没有规定三局两胜,而是一局定胜负。 谷南伊和沈珂把麻绳收了起来。 沈珂轻声对她道:“谷姑娘这下放心了吧?” 她知道沈珂说的是谢见宵和谢砚南的事,笑了笑,同样小声说:“我看这比赛还能再搞几次。” 两人相视一笑。 谷南伊给获胜的队伍每人发了十个铜板的奖励,沈珂则给失败了的队伍发了安慰奖,是一盘子用油炸的金黄的小果。 不管是输是赢,两边孩子都很高兴。 等谷南伊发完了钱,沈珂问:“在下一直不能明白,姑娘为何对孩子们这么用心?” 一百文钱,在寻常百姓眼里还是很重要的,可她就这么随随便便在一场比赛里给了出去。 第81章 不想朝谷南伊低头 谷南伊看着孩子们脸上兴奋的样子,冲沈珂狡黠一笑:“沈先生不觉得,这些小萝卜头很有趣?光是看着他们高兴,我们也会高兴起来的。” 沈珂失笑:“倒也算个理由。” 谷南伊正了正神色,认真道:“国家的希望在下一代身上,若是能将所有的孩子培养成才,国何愁不兴?况且,我自己的孩子也在其中。” 沈珂见她说出这一番话来,心中不由得对谷南伊的敬佩之情更上升了一个台阶。 至于她说的几个孩子…… 不知谷姑娘的夫君是怎样的人,为何如此不负责任,将几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丢给她来抚养。 继母难做,谷姑娘也当真是用了十二分的心。 参加拔河比赛的众人还在兴奋中,被排除在外的谷大牛有些不高兴。 他见比赛完,站在非晚旁边,羡慕道:“赢了的每人十文钱,就连输了也有奖励。上学真好,有钱有吃的,可惜我上不了。” 小非晚把手心里的铜板分了平均的两份,递给谷大牛五枚:“大牛哥,我的铜板分你。” 谷大牛正感动着,却被一只手揪住了衣领。 胖妇人单手叉着腰,尖声骂道:“小兔崽子,我说你这几天怎么天天不见人,原来是跑到学堂来了!家里活不干,地里活也不帮忙,乱凑什么热闹?” 小恶霸如今已经不爱欺负人了,反而因为在学堂里旁听,跟村中小孩玩的都不错。 一旁小伙伴们看见他母亲凶神恶煞的样子,原本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 谷大牛臊得满脸通红:“娘,咱们回家说……” 妇人瞪了他一眼,拎着谷大牛的后脖领把儿子拽走了。 一路上谷大牛手心里躺着非晚送给他的五个铜板,被汗湿了,有种奇怪的金属质感。 他问母亲:“娘,我不能去学堂读书吗?今天拔河比赛,赢了的人还有钱拿。” 胖妇人早就看见了,心里嫉妒后悔的要命。 可上次在谷南伊家门前丢了大人,她可不想朝谷南伊低头! 妇人阴沉着脸,对着谷大牛张口就骂:“兔崽子,你有没有出息!几个铜板就把你收买了?以后不许跑来学堂丢人现眼!” 谷大牛垂头丧气地跟着妇人走了。 而学堂那边,孩子们进了院子,还在热烈地讨论方才的拔河比赛。 谷南伊叫住了谢见宵,让他把受伤的小姑娘送回家。 少年刚想皱眉,可看着谷雨孤零零站在墙外、细瘦的模样,沉默片刻,还是应下了。 谷雨看见去而复返的少年,一双眼睛亮了亮:“大哥哥!” 谢见宵在小姑娘身前蹲了下来,道:“上来,送你去看大夫。” 谷雨搓着衣角,手足无措道:“不,不用!我等哥哥下课,他可以带我回家。” 谢见宵眉头微皱,强调了一遍:“谷雨,上来。” 小姑娘下意识地听从了少年的命令,双手环住谢见宵的脖子,将自己靠在了他的后背上。 谢见宵轻轻松松把小姑娘背了起来,朝村口的大夫家里去。 谷雨安安静静趴在少年身上,过了一会儿,轻声问:“大哥哥,你的名字是叫谢见宵吗?” 少年淡淡地“嗯”了一声。 小姑娘在口中念了两遍他的名字,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 刚才哥哥给了她一个炸小果子。 谷雨把珍藏的炸小果递到了谢见宵的嘴边:“见宵哥哥,给你吃炸小果子。” 谢见宵拒绝了:“我不吃,你吃吧。” 他见小姑娘一直用手捏着那个炸小果。 虽然谷雨的手白白净净,但谢见宵对这样的行为还是十分嫌弃,总觉得会很脏。 谷雨却不知道谢见宵的想法,她只是单纯地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分享给他。 她轻轻地说:“刚才南伊婶婶也给我吃了一个炸小果,很好吃的。见宵哥哥救我出来,给我换衣服,还带我去看大夫……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谢谢你,见宵哥哥,你尝尝吧。” 谢见宵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张嘴咬了一口小姑娘手里的炸小果,入口脆脆的,还有些甜。 谷雨见他吃了,笑弯了眼睛。 她还想喂谢见宵吃一口,少年摇头道:“我尝过了。你吃吧。” 小丫头“嗯”了一声,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谢见宵带着小姑娘看了大夫,给她的腿上了药,又把谷雨送回了家。 临别前,少年把自己拔河比赛赢了的十个铜板递给了她。 谷雨摇头:“不行,见宵哥哥的奖励,我不能要。” 谢见宵把铜板放在了谷雨家的桌上,道:“你的炸果子,不也给我吃了么?” 说罢,他也不管小姑娘如何拒绝,告辞离去。 等到了家,天色已经不早了。 谢见宵只听谢向云在院子里得意洋洋地吹嘘:“第一次拔河比赛我们队就赢了,下次,下下次,一定还会赢!” 谢砚南在一旁站着,没搭理他,心道:你们能赢,还不是因为我放了水? 谢见宵走了进来,便听谷南伊笑着道:“见宵和砚南今天很棒,不仅救了谷雨,还带着两个队伍全力以赴进行了比赛。今晚咱们吃顿好的,好好庆祝一下!” 经过这次体育赛,学堂的声誉大增,村中又有几家想要把孩子送过来读书。 谷南伊见谷家村的人越来越重视下一代的教育,孩子们也都形成了一个很好的学习气氛,收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第82章 谷南风 随着谷家村的村民对学堂越来越认可,谷南伊的名声也慢慢在大家心里扎了根。 大家都觉得出嫁以后的谷南伊聪明能干,自己做事的同时,还愿意为谷家村考虑。 而不知道谷南伊变化的谷南风,还以为妹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早就想来谷家村看看她、给她送些钱。 这一日,他借着去城里买书、买纸的由头,偷偷溜来了谷家村。 他印象中妹夫是住在山上的,只是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便朝碰见的村民打听。 村民停下脚步,诧异地看了好几眼谷南风:“这不是南风吗?你不是跟着你娘嫁去了外村?怎么今天回来了?” 谷南风有些尴尬地笑笑,解释道:“我回来看看妹妹……” 那村民还以为谷南风是谷母派过来打秋风的,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下来,“哦,找南伊啊。那你去吧,叔就先不陪了。” 村民作势要走,谷南风把他拦了下来,不好意思道:“叔,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南伊她住在山上的哪里?说来惭愧,我还没去过妹夫家。” 那村民听他这么说,语气带着些嘲讽:“也难怪不知道,你娘那时候把南伊卖了二两银子,赶不及姑娘出嫁就带着你跑了,房子也卖了。听说是嫁了一户好人家?” 谷南风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一张脸涨得通红。 村民知道他老实,也不欲为难他,便道:“你妹妹早就从山上搬回村里了,喏,就在那头,你到了前面再问吧。” 谷南风谢过了村民,一路打听了过去,倒听说了不少妹妹最近的消息。 他来到谢家的小院前,叫门道:“南伊,在家吗?” 这一日,孩子们都去学堂了,谷南伊也给做糕点的崔婶、赵婶和胡嫂子放了假,一个人在家里为孩子们做开春要穿的新衣裳。 她听见外面的动静,一边起身去开门,一边还在纳罕是谁来了。 等谷南伊打开门,瞧见外面站着的青年,有些愣神。 他看上去还挺眼熟的,但是究竟是谁,实在想不起来…… 谷南风瞧着眼前身材纤细苗条,又格外漂亮好看的妹妹,不由瞪大了眼睛,有些激动,也有些生疏:“南伊,你怎么,你现在怎么,不是,我没想到你现在居然这么瘦了。” 谷南伊心里无语,这人到底是谁?说的这是什么话? 她镇定自若道:“别在外面说话了,先进来吧。” 瘦弱的青年有些拘谨,还是跟着谷南伊进了小院。 他四下看了看,发觉这个小院不大,收拾得却十分干净整洁,房间里也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桌上放着缝了一半的衣裳,旁边搁着茶水、点心。 谷南风鼻头酸了酸,眼眶几乎都要发红了。 谷南伊吓了一跳:“嚯!这是怎么了!你,你,你怎么还要哭上了?” 她还是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是谁,只觉得,好端端的,跑到别人家里来掉眼泪,还是个男儿家,这人简直太有毛病了! 谷南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强行按下了伤感的情绪,道:“妹妹,看你如今生活的不错,哥哥替你高兴。” 这一句哥哥妹妹,又把谷南伊吓住了。 她仔细端详着青年的脸,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那么眼熟了。 这人和她每天在镜子里打量的自己,有五、六分相似。 原来是原身的哥哥啊…… 谷南伊轻咳一声,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便道:“那个,你喝茶吧。” 说着便给青年倒了一杯热茶。 谷南风把茶杯捧在了手里,热气蒸腾,打湿了他长长的睫毛,让他苍白的脸上也添了些模糊。 谷南伊挑起话头,道:“你怎么想起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青年喝了一口茶水,摇头道:“我瞒着娘跑来看你的,原本是想……”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谷南伊疑惑抬头。 青年苦笑着从怀里掏出来零零碎碎几十个铜板,放在了桌上:“哥哥没本事,吃用都是靠人家供养,也没办法帮到你。这个冬天攒了这么些铜板,原本是想来看看你,给你些花用。” 直到这时,谷南伊才克服心理障碍,开口叫出了嘴里一直含着的那声“哥哥”。 她纠结地看着桌上那些个铜板,道:“哥哥,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花吧。” 谷南风心里很想把这些钱给妹妹留下,可他从来都没有什么主见,见妹妹这么说,只好默默地把自己攒了几个月的铜板收了起来。 谷南伊不知怎得从青年那张病弱的俊脸中瞧出来几分委屈,心中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 看来原身这个哥哥,对她还是有手足之情的。 她回忆着原书里青年的设定,依稀记得他是叫谷南风,谷家村唯二的秀才。 因为从小被逼着读书,加上母亲苛待,身子骨一直不好,后来考取进士没几年就死了。 如今瞧来,谷南风真是个和软的性子…… 她冲对方笑了笑,补充道:“哥哥这些钱该拿去买些吃的,补一补身子。” 青年果然因为妹妹这一句关心的话,高兴了起来。 他忙不迭点头:“嗯,嗯,我知道。” 谷南伊猜他也不会去买吃的,直接起身,去厨房拿来了些小零嘴。 谢见宵和谢砚南每天活动量很大,经常容易饿,谷南伊便给他们做了一些牛肉干。 这东西便携又有营养,她便直接给谷南风包了一大把。 她看着谷南风寒酸的穿着,忍不住道:“拿去吃吧。要是钱不够的话,可以来找我。” 谷南风收下了牛肉干,紧张道:“不用,不用给我钱。还有,南伊,哥哥见你做生意赚了钱,也开了学堂,日子越过越好,心里便放心不少。只是这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让娘知道……” 谷南伊也知道原身的母亲是个典型的势利眼,见谷南风想着自己,不由笑笑道:“我知道。哥哥你有困难的话,悄悄来找我嘛,不让娘知道。” 青年腼腆地笑了笑。 兄妹两个简短聊了聊,谷南风赶着要回去,谷南伊也没什么话题可以说,两人很快就分别了。 回去的路上谷南风一直在吃妹妹给他拿的牛肉干,只觉满嘴生香,又有嚼劲。 他最近一次吃肉,还是过年的时候。 继父家里准备了年夜饭,他不敢动筷,只零星夹了些边边角角的猪肉,还臊得满脸通红,觉得自己是在吃白食; 可妹妹给的吃食,就不一样了。 第83章 谢初尧成了小队长 天色不早,谷南风赶忙从城里买了些纸应付。 进家门前,他迅速吃光了手里最后的几颗牛肉干,确认自己身上没有肉味了,这才回了家…… …… 军营的生活单调而迅速,很快谢初尧已经入伍两个月的时间,到达了参加任务的最低时限要求。 营中将军虽并无大才,却有知人善用的本事,早瞧出了谢初尧的本事,便令他跟着队伍前往绿藤岭剿灭山匪。 而谢初尧也没有辜负将军的信任,在小队中立下瞩目的功劳。 等队伍凯旋归来,将军依照惯例在帐中接见了表现优异的军士。 他一一勉励了一番众人,轮到谢初尧时,将军停下脚步,细细打量了一会儿他不卑不亢的神色,笑了:“初尧在此次行动中,当立头功。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谢初尧抱拳,沉声道:“此次剿匪,弟兄们都尽心尽力,在下不过是做好了自己分内的事情,算不得什么功劳。” 将军见他如此谦逊,哈哈大笑道:“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当即将谢初尧提成了小队长,又勉励众人道:“诸位此次剿匪辛苦了!为了庆祝咱们这次大获全胜,参与行动的众人,皆可放十日的假!另外再多领一个月的俸禄!” 帐中军士们都欢呼出声。 将军挥退众人,独独留下了谢初尧。 他赏识地拍了拍谢初尧的肩膀,对他道:“你很有军事天赋。咱们营中功夫好、对敌本事强的人不少,可鲜有能够体察大局的人才。初尧,你是个有大才的,且此次剿匪表现格外优异——如今我只封了你小队长的职位,你可有什么意见?” 谢初尧不卑不亢道:“在下初入兵营,并不求高位,但愿为将军分忧。” 将军看了看他,笑道:“好男儿有志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瞧你行事规规矩矩,战时尽职尽责,定是个心中有沟壑的。今日我答应你,等再立一次军功,便提拔你为军中校尉!” 小队长只是一个虚职,而提拔成校尉,便成了军中正式的官职。 他进入军营,便是打算用最短的时间来闯出成绩,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意。 况且将军确实爱才,如今他入营两个月,便已经提成了小队长。 谢初尧知道,建功立业一事,是急不得的。 谢初尧对将军升起一丝好感,抱拳道:“多谢将军。” 两人又聊了不短时间,将军对谢初尧是越看越喜爱,觉得他既有天赋,又能沉得住气。 等天色不早,他笑道:“今晚还有庆功宴,我不便与你多聊。等你休完假期归来,我们再彻夜长谈!” 谢初尧自然应允,离开了将军的大帐。 大营里弥漫着战后庆祝的欢欣气氛,等晚上吃完庆功宴,回到休息的营帐中,兵士们都没有分毫睡意。 “弟兄们,明日放假,你们都打算回去吗?” 众人一时间纷纷点头:“自然要回家。好不容易有十日的假期,早该回家看看了!” 又有人叹:“将军体恤下属,可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将军。有些营帐里,一年都不一定有一次假呢!” 众人七嘴八舌感叹了起来。 有人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谢初尧,冲他挤挤眼睛:“队长!你呢?你可要归家看看妻儿?” 谢初尧有些放心不下皇子公主们,原本就打算请假回家看看,如今这十日假期,根本来不及。 他含糊道:“家中有些远,来不及。” 帐中有很多人,差不多是这个情况,忽的有人建议:“咱们要不,一起去城里把这多出来的一个月俸禄给花了?刚好给家中的妻儿买些东西。” “怎么花?” 没成婚的人好奇。 同样没成婚的士兵接话,“找个能花钱,又打发时间的地方呗……” 他们对视一眼,便都明白了。 能花钱又能打发这十日假期的,只有青楼了。 没有家室的军士们,平日里就眼红那些成过亲的时不时收到家信,或是家中妻子托人捎来的只言片语口信。 如今放假,他们只好去搂着青楼里卖笑的姑娘,排遣一番心中的孤独。 帐中人分成两拨,互不打扰。 等到了城里,谢初尧兴趣缺缺。 家中什么都有,他便只给孩子们买了些小玩意儿,打算把剩下的钱全给了谷南伊,也算贴补家用。 同行之人瞧见了,大摇其头,嚷道:“谢兄弟!你这不行,不行!哪有光给孩子买东西,不想着媳妇的?你也不知道哄哄自家婆娘,长此以往是要出大事的。” 众人便在一旁起哄:“对啊,谢队长,还不给夫人挑几件礼物?喏,这条街都是女子用的东西,你若不知道买什么,还可以问我们。” 接着,便有人掏出自己买的簪子,或是胭脂水粉之类。 谢初尧并无不可,便在街上随便逛了起来;没花多少时间,就在一个摊位上瞧见了女子用的首饰,其中一个玉镯看上去玲珑剔透,虽算不上名贵的玉,但也算得上漂亮。 那镯子开口不小,便是谷南伊的胖胳膊,也能戴的进去。 他指了指那玉镯,问摊主:“镯子怎么卖?” 摊主报了一个数,谢初尧眼都不眨地便买了下来。 等他拿着镯子离开,一旁陪同的三个兵士才反应过来一般眨了眨眼。 “好家伙,这就买完了?” “哎,不是……谢兄弟是花了两个月的俸禄?那镯子可真不便宜啊。” “别管什么贵不贵的了,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那镯子有些太大了吗?” 三人对视了一眼,沉默片刻,才有人悄悄道:“看来嫂夫人,身量颇为壮硕啊。” 后来这些天,谢初尧娶了个胖媳妇的传言,不知怎得便在军营中传开了…… 第84章 胖妇人的打算 自从上次学堂举办的拔河比赛已经过去十天,村里对此事讨论的热度还没有降下去。 尤其是赢了比赛的孩子们,把十个铜板往父母面前一摆,村民们更是喜不自已。 “真没想到啊,去读个书,还能往回挣钱!” “可不是么!哎,只可惜我们家孩子没耐性、坐不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沈先生说了,不能收做正式的学生。平时想去了,过去听一听课是可以的。” 另外,有妇人骄傲道:“我两个儿子都在学堂念书!还常常被沈先生夸奖呢。” 谷大牛的母亲在一旁听了,格外不是滋味。 正巧有人瞧见她,便故意刺了一句:“阿梅,听说你家大牛在学堂也受过先生表扬。怎么你也不让他去读书?若说拔河比赛,照大牛的力气,一定输不了。” 有说闲话的妇人偷笑:“快别说了,她拎着大牛衣服回家的样子,整个村都传遍了,都知道她不愿意孩子去学堂呢!” 胖妇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心里一万个后悔,不该因为置这一口闲气,白白把到手的铜板往水里丢。 她斜了众人一眼,叉腰骂道:“不就是上学吗,你们家那些个歪瓜裂枣上得,我家大牛如何上不得?你们等着!我今天就让大牛去学堂!” 说着,女人又骂骂咧咧的走了。 几个妇人被她无差别地骂了进去,脸色都不太好,有人冲胖妇人的背影啐了一口,也骂了几句解气。 这两日是学堂每上五天课后的休息时间,孩子们都不上课。 胖妇人脚下生风跑到学堂来,没找着人,憋着一肚子气又回了家。 等到了学生们休息完了,上课的第一天,她便拎着谷大牛来了学堂门口。 小胖子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含着眼泪,委屈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拽回去,什么不稀罕上人家的学堂,现在又要过来!一点都没有风骨……” 胖妇人皱眉,三角眼斜斜飞起来,瞅着自家儿子道:“丰谷?什么芝麻谷子的,你少给老娘废话!到了学堂,如果先生不肯收你,就给老娘哭!抱着他的腿哭!” 小恶霸被噎了一下,顿时哑口无言。 他觉得丢脸极了,几乎恨不得立刻扭头回家,也好过被教他“风骨”的先生用失望的眼神看着。 等到了学堂,胖妇人找到谷南伊,毫不客气道:“妹子!我们大牛在家里求了我这么些天,还是想读书!你看,村里别的孩子想来都能来,他是不是也行?” 小胖子知道母亲是想用这种方法逼人家收自己,不由得低下了头。 谷南伊看了一眼谷大牛脸红羞愧的样子,心里便明白了个大概。 她冲小胖子笑了笑,拉着他的手道:“既然这么想读书,就进去吧。” 谷大牛惊喜地抬头,看到谷南伊温柔真切的样子,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他大声应道:“好!” 说罢,男孩便跑进了院子,在孩子们边上坐了下来,一起听讲了。 谷大牛的母亲也没想到谷南伊这么好说话,只以为她是畏惧自家在村里的势力,刚要乐出声来,却见谷南伊笑眯眯地道:“嫂子肯送大牛过来,可见是个明事理的人。只不过,嫂子是想让他成为咱们学堂正式的学生呢,还是旁听生呢?” 胖妇人闻言一愣:“什么是正式学生,什么是旁听生?” 谷南伊解释道:“正式学生我们早就收完了。旁听生的话,可以坐在学堂里听,但是平时的活动,我们是不让旁听生参加的。” 胖妇人一听急了:“那拔河比赛也不能参加?” 谷南伊早就猜道她是冲着这十个铜板的奖励来的,只点点头道:“自然是不能的。” 胖妇人顿时摇头:“不行!我们要做正式学生!” 谷南伊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正式生,我们是要收钱的……况且他晚了这么许多……” 谷大牛的母亲把眉毛拧得都要成为一个死结了,心里气恼,问:“要多少钱?” 谷南伊看她满脸不情愿的样子,觉得好笑极了,只是面上还是那样为难的样子,磨磨唧唧道:“嗯,书本费二十文,我瞧着大牛没有纸笔,还有学堂给准备的纸笔要十文钱,另外,学费也要十文。” 胖妇人抬高了声音:“五十文?!你怎么不去抢?” 谷南伊耸了耸肩:“那不然,让大牛做个旁听生,也不错。” 胖妇人咬咬牙,心里迅速算了一笔账。 若是谷大牛每次拔河比赛都能赢,那这花出去的五十文钱,只要五次比赛就能赚回来。 其实不亏! 她又和谷南伊缠磨了一会儿,见对方态度坚决,一文钱都不能少,只好满脸肉痛地给谷南伊交了五十个铜板。 回家的路上,她心头一股火气怎么也压不下去—— 半毛钱赚不到,还要倒贴钱的买卖,她可从来不做! 若是谷大牛赚不回来这五十文钱,看她不揍死他! 第85章 不叫谷大牛了 谷大牛的娘心里盘算的极好,只是没有料想到,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谷南伊和沈珂忙着教孩子们认字,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举办拔河比赛。 平时益智类的小比赛倒是开展了不少,但输赢的奖励都没有铜板。 妇人原本已经想把天天上学的谷大牛揪回家了,可越是等,越不甘心,她非要谷大牛赢一次拔河比赛才行! 当然这是后话。 送走了胖夫人的谷南伊心里好笑,进了学堂打算看看孩子们的学习情况。 她看到原本凶神恶煞,和父母如出一辙的谷大牛,在沈珂面前乖的像是一只小绵羊,问什么答什么,并且回答的还不错。 沈珂笑着勉励他:“大牛很聪明,只是基础差了些,回头多些努力,追上来同窗们的进度便是。” 谷大牛双眼发光,连连点头。 又见沈珂道:“学生们都有字,你可要我取个字给你?” 谷大牛连连点头:“要的要的。” 他早就眼馋先生给别的学生取的字,他可不想一直被人叫“谷大牛”,听上去就土的没脸见人。 沈珂微微一笑,看了一会儿谷大牛,才道:“你性子犟,易偏激,我便取一个‘复礼’给你。圣人有言,‘克己复礼’,为师希望你时时提醒自己,控制情绪。” 谷大牛满脸兴奋地接受了自己的字:“好!那我以后就叫复礼,不叫谷大牛了。” 谷南伊惊呆了。 她算了算谷大牛的年纪,若他日后真的用“复礼”这个字出入朝堂…… 原书中,最后杀死谢初尧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将军,名唤赵复礼! 当今王朝“墨”是国姓,只是因为墨家祖上其实姓赵,则将“赵”这个姓氏赐给了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臣子。 而赵复礼,原名叫谷复礼,书中因为战功赫赫,被原书男主赐了赵姓! 赵复礼原本是一个山野村夫,从未读过书,靠着一股猛劲屡立战功。 他最后在和当时已经步入晚年、身体衰退的谢初尧一战中,他杀了谢初尧,一战成名。 谷南伊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到现在为止,她已经见到了许多跟原书主线剧情密切相关的人。 谷南伊不得不猜想,吸引这些人扎堆在一起的,应该就是她这个原书作者了。 如今,她已经从作者变成了故事中的一个角色,又把这些原本对立之人的命运硬生生拐了一个弯—— 那么,她是否有能力变成一支活的笔,改变未来战火纷飞的剧情? 战争必然造成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 而谢初尧赌上一生的命运,就是为了他们复辟王朝的理想;五个孩子也因此全都搭上了自己的命。 如今她和他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剧情推移,所有人死在造反的命运之中? 谷南伊陷入了沉思,慢慢地,在心中下了一个改变他们命运的决心…… …… 谷南伊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 她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改变主线剧情,这些天脑子里就一直想着这件大事。 而能够在如今时代翻云覆雨的人,手中必然握着重要的东西。 谷南伊想了想,她不可能获得兵权,能够握在手里的,也只有财富。 财富的积累到达一定程度,某种程度上可以掌握更多的话语权。 而且她拥有一个巨大的优势,便是知晓世界的主线剧情! 更何况,主线剧情相关的人物,在命运的驱使下不自觉地向她的身边靠拢;只要能与这些人建立联系,她一定可以改变这个世界。 这般想着,谷南伊便开始为下一步行动做打算了。 经过几年的战乱,新朝终于扎根。 百姓们早早习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乱世中只顾着活下去,在娱乐上发展便十分有限。 谷南伊了解这个国家的武力方面十分优秀,但其余方面则差了许多。 她若想在知识分子阶层获得影响力,开个书局,出版些受大众欢迎的通俗文学,娱乐小说,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若想走这条路子,最好先找个人合作。 这般想着,谷南伊打算到城里去了解书铺的情况。 她刚走进城门,便见一群人围在告示栏那里,窃窃私语地讨论。 “知府大人家千金病了这么久,还没治好啊?” “快别说了,要是能治好,还会重金悬赏找民间的大夫来治吗?” “可惜啊,明大人的千金才七、八岁年纪,就得了痨病……” 谷南伊耳朵捕捉到“明大人”这几个字,不由心中一动。 她忙站住了,拉住方才说话的那人问:“知府大人姓明?” “可不是么,正大光明的明!咱们明大人可是个好官,体恤百姓、两袖清风呢!” 谷南伊一时间有些沉默了。 看来她的猜测没有错,原书剧情中的人物果真会一个个聚集在她的身边。 第86章 明卓带人回来了! 这位明大人,可不是百姓心里以为的好官,相反,是个大大的贪官。 只是他在民间的名声一直很好,日后也深受朝廷信任。 朝廷把河运这样的肥缺交到他手中,短短两年时间,这人就贪出了寻常军队十年的军饷。 而他那位常年病弱的女儿,嫁给了向云,夫妻感情甚笃。 明家也成了谢初尧等人造反,最大的钱财助力。 谷南伊从人群中挤上前去,细细地看了一遍告示,一边向身边的人打听:“明大人是什么时候给他家小姐四处寻找民间医师的?” 有消息灵通之人便道:“今天早上才贴上的告示。还别说,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夫他都请到了家里去,只是痨病哪里治得好?看过明小姐的大夫都摇头,没一个敢接手啊!” 谷南伊把事情了解清楚后,又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初的设定,并没有让明小姐得什么不治之症,怎么所有人都说她得了痨病? 也是,她就那么一写,这书中怎么发展变化,她还真不清楚。 古人闻“痨”色变,是因为痨病在古代确实没有办法治好,况且传染性极强。 明小姐虽一直身体病弱,却也顺顺利利活到了成年,还和谢向云成了亲,可见她的病并不是什么痨病。 她得先瞧瞧那姑娘的样子,才能想办法。 谷南伊又向周围的人打听:“知府大人的府邸,要怎么去?” 其实从早上张贴告示出来后,明家就有下人一直守着,唯恐错过了揭榜的人。 如今终于瞧见有人问了,赶忙上前来:“姑娘,可是家中有懂医术的长辈?来瞧瞧我家小姐的病?” 谷南伊也知道自己这般年轻,又是个女子,旁人也不会轻易相信她会治病。 她便对那小厮道:“可否先引我到府上瞧一瞧病人?” 小厮面露喜色,一边差人回去报信,一边赶忙带着谷南伊,回到了明府。 他刚刚进门,便有下人跑去向明大人通报消息:“知府大人!知府大人!明卓带人回来了!” 不多时,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便出现在谷南伊面前。 那人文质彬彬,虽身居高位,身上却没有一点当官的架子,反而对谷南伊十分有礼。 他行了一礼,问道:“这位姑娘,在下听说姑娘有意来家中看看小女的病情,可是姑娘懂医术?还是家中长辈行医?” 谷南伊没有透露太多,而是道:“知府大人不如先让小女子看看病人?” 明大人点头:“自然可以。” 他已经遍寻名医,可所有医师都将女儿的病诊为痨病,连靠近都不肯靠近。 如今张榜寻民间医者,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现在既然有人肯来看病,他也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 明大人引着谷南伊进了一处僻静的小院,院落里花草树木生得茂盛,看上去很让人心旷神怡。 只是转进内室,谷南伊便闻到一股药味,加上常常不通风的病气,掺在一起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明大人放轻了脚步,轻声对谷南伊道:“小女如今还在休息,姑娘请进。” 谷南伊来到最里面的小房间,那憋闷的气味便更重了。 她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明大人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谷南伊掀开薄薄的床帐,便见床上睡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小女孩儿,下巴尖尖的,脸上一看就带着病气。 她年纪那么小,睡觉时眉毛还一直皱着,让人莫名瞧了有些心疼。 谷南伊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床帐。 明大人紧张道:“姑娘看过了,小女的病如何?不用号脉吗?” 谷南伊哪里懂什么号脉,她只不过是根据剧情,才能判断明小姐并非得了痨病。 “明大人,不如等令千金醒了,我问她些情况,再与你详谈。” 明大人见她并非如临大敌的模样,神色也算轻松,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对谷南伊有了更多信心。 他连连点头:“自然!自然!” 两人正轻声说着话,床帐里传来两声轻咳,小姑娘细细的声音响起:“爹,是你吗?” 明大人脸上神色顿时柔和了下来,隔着帐子,道:“是。爹方才为你寻了一个大夫。兰儿,你是否愿意和大夫谈谈?” 小姑娘却拒绝道:“不要。爹爹,女儿得的是痨病,会传染的。还是不要让大夫进来了。” 中年男人一下子落寞了起来。 谷南伊冲明大人安抚地笑笑,她单手拉开一点床帐,对小姑娘轻声道:“不会传染。我进来陪你聊聊,好吗?” 小姑娘得病以来,便被安置在这个狭小的房间,整日缠绵病榻,更没有什么人肯陪她说话。 她其实心里是希望有人陪她的。 更何况谷南伊声音温柔,又十分漂亮,像极了她早早过世的母亲。 明兰点点头,轻声道:“好。” 谷南伊便进了床帐。 床帐里很快传来谷南伊轻柔的声音,还有明兰低低回答的声音,间或夹杂着两人的笑声。 明大人在帐子外面悄悄抹了抹眼泪。 寻常医者进来,都只敢让人拉开床帐,隔着五步距离远远看一眼,紧接着就要摇头,可谷南伊却是不同的。 她不仅不害怕,反而愿意陪着女儿先说说话,再谈病的事;就算女儿的病真的治不好了,至少还有如此仁心的医者愿意把女儿当作正常人来看,让他如何不感动? 第87章 明兰小姑娘 谷南伊陪着明兰聊了许久,明大人一直在帐外默默等着。 直到她掀开帐子走出来,男人赶忙上前,低声询问:“姑娘,不知小女……” 谷南伊笑着看向他,问:“明大人可信我?” 中年男人点头道:“自然。姑娘医者仁心,在下怎能不信?” 谷南伊来到窗边,将那紧紧关着的窗户打开了一个缝。 明大人见状,顿时色变:“姑娘,小女的病,吹不得一点风……” 谷南伊摇了摇头,只道:“大人听我一言。开春的风虽然也算料峭,可明小姐的床上围着帐子,离窗户这般远,只开一个小缝,不会有任何问题。” 看着男人不明就里的样子,谷南伊接着解释道:“我方才问过明小姐,她咳嗽的毛病,是今年冬天才染上的。而咳嗽出血,也不过是近一个月的事。时间这么短,不可能是痨病。大人这样严防死守,不敢让吹一点风的做法,只会让病气郁积。” 明大人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不由奇道:“来府上看过病的大夫,一听说咳嗽出血,便已经确定了是痨病。姑娘为何这么说?” 谷南伊虽然不是学医出身,可医学常识还是有的。 痨病在现代成为肺结核,病因是细菌感染,咳血是结核晚期的症状了。 明兰不可能一个冬天的时间,就能从染上肺结核过度到结核晚期,这不符合常识。 她想了想,对明大人道:“咳血应该是其他原因造成的,不过当务之急,是先给这房间通通风。” 明大人虽有些担忧,可内心却有一个声音不停在说,要相信她。 他便没有制止谷南伊开窗通风的做法。 谷南伊把门也打开了,房间里的空气很快流动了起来,原本憋闷难闻的味道也散了个干净。她重新关上门,又仔细检查了窗户的开口,这才拉开了床帐。 帐子里的小姑娘已经换好了衣裳,正乖乖坐在棉被上看着她。 明大人脸色一下子变了:“兰儿!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快躺下!” 明兰咬咬下唇,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谷南伊。 后者上前摸了摸明兰热乎乎的小手,扭头对吃惊的明大人道:“大人不必担忧。明小姐穿的厚实,只在屋里走走,不碍事的。” 小姑娘也小声道:“爹,我躺的浑身难受,想下床走走。” 明大人原本也是好意,听女儿向他撒娇说难受,便也应允了:“是爹考虑不周,该让你每天下床活动一下的。兰儿别逞能,累了的话,就还赶紧上床歇着。” 小姑娘“哎”了一声,脸上笑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谷南伊陪着明兰在屋里转了好几圈,眼看着她对窗外小院的向往,谷南伊笑着道:“看这小院经过一个冬天还这般漂亮,明小姐很喜欢这些植物吧?” 见她点头,谷南伊柔声道:“没事,不用着急。等过几日,出太阳的时候,我们裹上厚厚的披风,在院子里散步。” 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看向明大人,期待地问:“爹,可以吗?” 看着女儿期盼的眼神,明大人心中一阵酸涩,只点头道:“当然。” 明兰又笑了。 谷南伊认真道:“瞧,你现在是不是也不咳嗽?通风之后,房间里的病气一走,你的喉咙便也不会那么难受了。” 她无法用现代医学知识来解释,可是密闭的房间里,必然生存着数不清的细菌。 而这样温暖的环境,正适合它们大量繁殖;便是健康的人在这样的房间里呆久了,也会生病的。 明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点头道:“我喉咙是舒服了很多,不想咳嗽了。” 谷南伊便道:“等开春了,我带你去乡下住两天,包管你一个春天把掉了的肉都养回来。” 小姑娘脸上露出一个充满希望的笑容来,仿佛她的病顷刻间就好了一般。 明大人在一旁没有说话,若有所思。 等陪着明兰在房间中走了一会儿,她精神有些疲倦了,谷南伊便又让小姑娘躺了回去,给她落下了床帐。 等谷南伊和明大人出了房间,她才问:“明小姐如今吃的药里,可是有安眠的成分?” 明大人点头:“正是。小女一直咳嗽不止,难受得紧。大夫想着,若是让她多睡,也不会那般难受了。另外又加了许多补气的成分,为她强身健体。” 谷南伊的面容一瞬间有些扭曲。 古代的大夫治病都是这么些本事吗?好端端的咳嗽不好好治,非要加些安眠、补身体的东西,孩子还小,禁得住这么吃? 她可算知道了明兰为什么长大以后身体底子那么差,都是被这些庸医给耽误的! 当然,作为作者的谷南伊心中也无比自责,当初为什么非要那么设定! 明大人见谷南伊脸色不好,不由担忧:“姑娘,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谷南伊没好气道:“当然不妥!明小姐才七岁,哪里能这么吃?安眠的药,大人吃了还有副作用,她一个孩子,只怕越吃越虚!” 明大人无奈道:“在下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她若不睡,就一直难受、咳嗽……” 谷南伊原本只想把给明小姐治病一事当作任务来完成,可如今接触到懂事可怜的小姑娘,出于同情,她也想把明兰尽早治好。 更何况,明兰还是她未来的儿媳妇呢! 谷南伊便对明大人道:“不瞒大人所说,小女子其实并非医师,可明小姐这病症,我倒能看出些端倪,也能给出解决的办法。只是要看大人信任不信任小女子。” 中年男人听谷南伊说自己不是医师,心里先凉了半,可后面又听到她说自己能给明兰治病,那股熄了的火苗便又燃了起来。 “当然!姑娘若是有好法子,尽管一试!” 明大人转言又道:“若是治好了,在下可为姑娘准备黄金百两!” 谷南伊瞧出男人想要给女儿治病的决心,只笑笑道:“黄金百两我不需要。只是有个小事,不知能否麻烦知府大人帮忙。” 明大人豪爽道:“姑娘尽管说,不管什么忙,在下必定竭尽全力。” 谷南伊便把开书局的想法同他说了。 现在这个朝代,书铺并不难开,可谷南伊志不仅仅在此。 她想利用府衙的人脉和手段,出自己想出的书,同时笼络许多读书人。 这样的生意,才能做大。 明大人听她想开书局,心里有些惊讶,却没有说什么,只一口答应了下来。 “小女的病,劳烦姑娘费心了!若是真的治好了,别说开书局,只要我在府衙这位置上坐一天,便保姑娘一日!” 谷南伊点头,又道:“大人这些天注意给明小姐开窗通风,另外,明小姐吃的药,只需要开些止咳清肺的药就好,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概不要加。我住在城东的谷家村,大人这些天好好照顾小姐,等她身上有些力气,便送到我家里来就是。” 明大人虽对谷南伊有几分信任,可把女儿送走的事,他实在不愿接受,只为难道:“姑娘没有别的办法了?小女从未在府邸以外的地方生活过……” 谷南伊笑笑,道:“大人不愿意,便罢了。我会时不时来府上瞧瞧明小姐,也会想办法帮她养好身子的。” 随后她给知府留下自己的姓名,便离开了。 小姑娘的病当真不是大毛病,只是被痨病给吓着了,这才越治越糟。谷南伊相信明兰在她的照看下能慢慢好起来。 明知府这座山,她靠定了! 第88章 你家小姐一定能好起来 谷南伊在城里转了一圈,去酒楼问了问糕点卖得怎么样,又给孩子们买了些小东西,便回到了谷家村。 开春了,天气也在一天天变暖。 谷南伊给孩子们准备了春装,学堂里的气氛也比冬天的时候更活跃了。 谷南伊教了学生们一套广播体操,每天上午课堂休息的间隙,带着他们一起做操。 都是些小孩子,蹦蹦跳跳不觉得有什么羞耻,只是谢见宵和谢砚南两个坚决不参与,谷南伊便也没强求。 这一日。 谷南伊正带着一群孩子在学堂院外做广播体操,便见远远的行驶来一辆马车。 她让小胖子帮忙喊着口号,又把一个做操做的很标准的学生叫到最前面去领操,自己退了下来。 谷南伊走到马车前,便见一个细细白白的小手掀开了帘子,露出明兰那张苍白的小脸。 她轻轻唤了一声:“谷姨。” 谷南伊见了明兰,有些惊讶:“你怎么一声不响跑来了?” 随即瞧见护送明兰的一群侍卫,还有她带的一个贴身丫鬟,谷南伊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明兰眨了眨眼,小声道:“我这两天身体好了许多,也不怎么咳血了,但是爹还是不肯让我来找你。我打算偷偷溜出府,被父亲发现了,他只好派人送我过来。” 说着,她脸颊上露出两个梨涡来:“还有一个好消息,爹告诉我,谷姨可以开始准备选址,开书局了!” 谷南伊见她恨不得立即把所有好消息告诉自己的可爱模样,不由“噗嗤”一笑,道:“你呀,也算是个鬼灵精。不过看到你精神好了这么多,我也当真开心极了。” 明兰的丫鬟名唤小初,笑着对谷南伊道:“姑娘给的法子真好用。老爷说了,姑娘只瞧了一眼,便知道我们小姐不是痨病,可把整个明府上上下下给高兴坏了!” 说着,她又从马车里拿出来一件厚实的披风,给明兰披在了身上。 明兰原本身边有四个贴身丫鬟,可自从她咳嗽咳出了血,被大夫诊治为痨病后,四个丫头里面便只有小初不顾危险,愿意给她端药、擦洗身子,照顾她的起居。 剩下三个丫头,只哭着喊着,不想靠近她。 明兰十分看重小初,便对谷南伊道:“小初心细,又能干,谷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她便是。” 谷南伊点头,冲小初道:“有你这般细心地照顾,再加上乡下自由自在的生活,用不了一个春天,你家小姐一定能好起来。” 小初点头,她笑着笑着,红了眼眶。 谷南伊见状,便岔开了话题:“你们怎么找到了这里的?” 小初道:“我们原本去了姑娘家里,可家中没人,便向邻居打听了打听,知道姑娘来了学堂。” 这时,明兰正瞧着学堂的学生们正整齐划一地做着一些奇怪的动作,活动着身体的每一个地方,有趣极了。 “谷姨,他们在做什么?” 谷南伊见她好奇,便解释道:“他们在做体操呢。学习了半个上午,需要活动活动身体。明兰也可以学着做,可以强身健体。” 明兰看了一会儿学生们的动作,对丫鬟道:“他们的动作好有趣。小初,你也想学学吗?” 小初已经十岁了,看着一群小萝卜头,并不想加入其中,便道:“小姐,奴婢还是跟旁边那个喊号子的小胖子学学,给你们喊号子就好。” 明兰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谢向云。 她第一个念头是,这个哥哥长得眉清目秀,就是胖了些,接着才听他口中在喊什么。 孩子们是跟着谢向云的号子来动的,而他喊得也格外简单,就只有一些数字,串起来却格外有力。 明兰听着听着就笑了,扭头对谷南伊道:“谷姨,乡下真有趣!” 谷南伊摸摸小明兰的发顶,对她道:“乡下有趣的事情多了去了。谷姨家里有五个孩子,你可以跟他们一起玩。其中一个小妹妹,叫非晚,你一定会喜欢她。” 明兰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她从小的伙伴就只有整日吟诗弹琴的淑女,明兰其实心里有些担忧,自己会和谷姨的女儿相处不好。 可等明兰见了非晚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小妹妹。 小姑娘身高才到她胸的位置,粉雕玉琢的脸上写满天真和快乐,毫无防备地唤她:“明兰姐姐。” 明兰笑着答应了:“非晚的声音真好听,比黄鹂鸟儿的叫声还好。” 非晚歪了歪头,道:“明兰姐姐的声音也好听,像琵琶弹奏的乐声。” 两个小姑娘这样一番互相吹捧,看笑了谷南伊。 明兰又问:“非晚会弹琵琶吗?” 小姑娘点点头:“我学过一点,但是弹的不好,而且很久没有练习过了。” 明兰有些惊讶。 女子以弹琵琶为首,其次才是古筝,再次是箜篌;一般只有上等人家的女儿,才会弹奏这些乐器。 她原以为自己和非晚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如今瞧来,竟是一见如故。 明兰当即就吩咐身边的丫鬟:“小初,你差人回去说一声,把我的琵琶和古筝都抱来。” 小初应了声,明兰便对非晚道:“非晚妹妹可以弹奏我的琵琶,我来弹古筝,咱们一起玩。” 非晚欢呼一声:“好哎!我还想和明兰姐姐一起学画画!” 明兰高兴道:“当然可以了。” 她对小初补了一句:“还有我的画册、宣纸、颜料、笔墨!另外,诗集书册什么的通通拿来。” 说罢,明兰扭头问非晚:“非晚妹妹喜欢读诗吗?” 非晚用力地点头:“喜欢!” 明兰便笑了。 她们很快从兴趣聊到了衣裳首饰,明兰很诧异非晚这个小姑娘竟然懂很多,非晚也很欣喜终于有个姐姐能陪她聊这些。 直到中午回去用饭,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还在津津有味地聊着,明兰连咳嗽都顾不上了。 还是小初提醒她:“小姐,少说些话吧,喝口水。” 非晚也停了下来。 等明兰喝完水,顺了顺气,小姑娘又滔滔不绝地和明兰说了起来,两人还时不时笑出声。 谢向云和桑榆见状,好奇地听了一会儿两人的话题,很快就觉得无聊了。 小胖子便喊妹妹:“非晚,别说了,咱们去厨房看看今天有什么糕点好吃。” 非晚连头也不抬:“我不去,三哥你自己去吧。” 谢向云没想到妹妹拒绝得这样干脆,瞪圆了眼睛,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桑榆拉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问男孩:“桑榆,我是她亲哥,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 桑榆摇头,认真道:“三哥,你轻点,说话。客人听见会,不高兴的。” 谢向云顿时更加心塞了。 他一个人去了厨房,心里对来家中做客的明兰升起十二分的不爽! 一个病秧子,居然敢和他抢妹妹! 第89章 我娘的手艺不错吧 谷南伊下午要把明兰带回家的时候,谢砚南心里有些别扭,但见兄弟几个都没有说什么,又忍了下去。 众人一起往家走。 等无人时,谢砚南喊住了谢见宵。 阴郁少年紧皱着眉,脸上写满不高兴:“大哥,谷南伊那女人又想搞什么鬼?” 谢见宵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似是不明白二弟为何有这么一问。 谢砚南撇嘴,继续道:“她倒是把那宅院当作了自己的家,什么陌生人都往家里带。那叫明兰的丫头,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又是个什么底细?” 兄弟两个从前是最不耐与陌生人接触的,放在之前,谢见宵一定会站在二弟这边。 如今,谢见宵听了二弟的话,不知怎得,便想起了谷雨那小丫头,嘴里的话便也不由自主地拐了个弯:“一个小姑娘而已,随她去。” 谢砚南有些惊讶地看了自家大哥一眼,见他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完全没有把这件事往心里去。 男孩拧眉,不解,大哥不是也很讨厌陌生人么?怎么如今变了? 谢砚南,“大哥。” 谢见宵没理会,只抬手摸了摸揣在胸前的东西,低嗯了声,和谢砚南随便寻了个由头,转身自己走了。 如果有谷家村的人看到,一定能看出来,谢见宵这是去谷雨家的方向。 谢砚南留在原地,半天都摸不着头脑—— 大哥这些天着实古怪了些,学堂里的糕点从没有动过,而是要包好放在怀里。他们兄弟几个,有什么好藏的?大哥也不是馋这一口的人啊!怎么,如今还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谢见宵去向暂且不论,两兄弟的对话不过是个小插曲。 谷南伊因着明兰来做客,便在家中准备了颇为丰盛的一顿晚饭。 明兰和非晚聊了半天,嘴都说干了,两人越聊越投入,连吃饭的时候也要坐在一起,两女孩边说边吃,最后两个小丫头竟然吃得都不算少。 众人收拾碗筷,非晚拉着明兰的手软声笑:“明兰姐姐,我娘的手艺不错吧?” 寻常人家吃饭多是应季,有什么吃什么。 自从谷南伊在家里小院中弄了个大棚出来,很多别的季节的菜也能吃到。 再加上她在中药铺子里精心选了不少香料,便是寻常的一盘菜,也能炒出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的味道。 明兰第一次尝到谷南伊的手艺,惊艳极了,只用力点头:“嗯!比我家做的饭菜好吃多了!” 非晚骄傲道:“那是,我娘可厉害啦!做的糕点也比外面的好吃,还在城里酒楼卖呢。” 明兰羡慕地说:“若是我娘还在就好了。我爹不怎么看重吃食,家里厨娘每日做的都是同样的饭菜,吃都吃腻了……” 非晚顺势邀请:“明兰姐姐就在我家住下吧!你知道上下床吗?是我娘想出来的主意哦。” 小姑娘疑惑地问:“什么是上下床?” 非晚迫不及待要和小伙伴分享家里新鲜的东西,便牵起明兰的手,带着她去参观了哥哥们的床。 “明兰姐姐,看,这是我三哥和四哥的屋子,这是他们的上下床。三哥睡在下面,四哥睡在上面。” 明兰仔细瞧着面前模样怪异的木床,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扭头问非晚:“这边是个梯子么?好奇怪呀。” 非晚脱了鞋,兴冲冲地踩着梯子爬上了上铺,扒着栏杆冲明兰道:“就是这样爬上来,明兰姐姐你在下面躺着,我在上面躺着, 就可以睡两个人啦。” 小姑娘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前两个月又因着生病,在家中憋了这么些日子,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更何况这上下床,她听都没听过! 明兰羡慕地摸了半天上下床,仰头冲小丫头道:“非晚,你家也太好玩了吧。” 非晚笑嘻嘻地说:“好玩的还多着呢。我娘还给我们做了好多有意思的玩具,明兰姐姐,你住下吧!咱们晚上一起玩!” 明兰双眼一亮,刚要点头,被随行的丫鬟小初拉了拉衣角:“小姐,明大人给咱们备好了客栈的,而且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咱们先回客栈休息,明日再过来玩?” 瘦削的小姑娘脸上神色顿时暗了暗,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 非晚“噌噌噌”顺着木梯子爬了下来,拉着明兰的手摇啊摇:“明兰姐姐,你在我家睡下吧!睡下吧!为什么要去住客栈?你想啊,客栈里那么多人住过,哪里比我们家里干净又舒服?” 她不过四岁多的年纪,哄人的本事倒是一流,明兰听了,果然更不想走了。 在一边听着的谢向云忍不住开口了:“非晚,你别撺掇人家留宿,没瞧见明小姐身子骨弱吗?再跟你聊上半宿,害人家又生病了怎么办?” 他可从谷南伊那听说了,这明小姐卧床了两个月,得精心照顾着。 若是在他家生了病,不是个大麻烦吗? 明兰原本只是七分想留下的心,被谢向云这么一激,顿时变成了十分。 她生了这么长时间的病,大夫们都说是痨病、治不好,多亏了谷南伊出现,不光让她摆脱了死亡的阴影,更是给她看好了病。 如今她早好了!才不会生病! 第90章 咱家地方太小 明兰有些不高兴:“向云哥,我已经没病了。” 说着,不知怎么,女孩感觉喉咙有些发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谢向云耸耸肩:“喏,还咳嗽呢。” 明兰脸上飞起了红意,一部分是不好意思,一部分是控制不住咳出来的。 可她越想忍着,喉咙却越痒,这样咳了几声,明兰心里更别扭了,看谢向云更加不舒服。 非晚向着明兰说话,撅嘴道:“三哥,你瞎说什么呢,明兰姐姐身体明明很好。我看明兰姐姐住在咱们家就很好。” 谢向云皱眉:“咱家也住不下啊!” 明兰见他几次三番这么说,小姐脾气也上来了,顿时扭头拉着非晚道:“你三哥不欢迎我,我就不住了。非晚,等下次有机会,你到我家里去做客,好吗?” 非晚急道:“我三哥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不会说话,明兰姐姐……” 非晚给向云使眼色,让他赶紧描补几句,好让客人留下。 谢向云则假装没看见,一声也不吭。 谷南伊看着几个孩子这边的眉眼官司,心里觉得好笑,也觉得奇怪,向云在书中可是一个妻奴,恨不得把明兰捧在手心里的,怎么现在得罪起自家媳妇来这般干脆? 桑榆见非晚着急了,只向着妹妹道:“明兰姐姐,住下吧,我家很大。” 非晚又拉谢见宵和谢砚南给自己站台:“大哥二哥,让明兰姐姐住下,可以吗?” 两兄弟并无不可,谷南伊也向着非晚,笑眯眯地挽留明兰:“今天你们两个小姑娘一起睡,好不好?非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姐妹,明兰,你别走了。” 说着,她吩咐小初去把客栈给退了,一边去准备干净的床单被褥。 明兰顺势答应了下来,拉着手到一边和非晚说话去了,只剩下谢向云一个,嘟嘟囔囔的满脸不乐意。 谷南伊坏心眼地端详了一会儿小胖子气馁的模样,笑他道:“好啦,明兰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又不会妨碍到你什么,干嘛这么不情愿?” 谢向云也不说自己是因为妹妹太喜欢明兰,自己心里别扭,只委屈道:“咱家地方太小,她住不下。” 谷南伊早知道小胖子的想法,只道:“你们兄弟两个今晚去住大屋,看明兰那么喜欢上下床,我带着两个女孩子睡一夜你和桑榆的床,好不好?” 谢向云顿时有些急了:“什么?怎么还要我们把床让出来?” 谷南伊撸了一把谢向云的头发,笑咪咪道:“好啦,做哥哥的,要有雅量,成全妹妹一次哄她开心不好吗?况且你瞧非晚那样子,若不答应,她可是要哭鼻子的。” 谢向云听她提起非晚,这才勉强答应下来,只是嘴上还不肯让步:“雅量是什么?能吃吗?” 谷南伊哭笑不得,只答应了谢向云给他多做一盘糕点奖励,男孩这才作罢。 …… 当天夜里明兰留宿谢家,占了谢向云和桑榆的屋子,两兄弟睡到了谷南伊原本的房间里。 临睡前,谢向云还向桑榆抱怨:“好端端的非要住下,尽会给别人家里添麻烦!这明小姐真讨厌。” 桑榆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见三哥愤愤的样子,便安慰他道:“三哥,明天她就,走了,睡吧。” 谢向云一向喜欢乖巧沉默的弟弟,他给桑榆掖了掖被子,光脚跑下床把门关好,又跑了回来。 小胖子道:“你躺在里面!等会儿睡沉了,我怕把你给挤下去。” 很快两个男孩便吹熄了灯,睡下了。 而另一边,明兰身边跟着的下人都已经离去了,只有贴身丫鬟小初在自家小姐身边守着,正拿了谷南伊给她准备的被褥要打地铺。 谷南伊见了,有些不忍心,便道:“小初,你和我睡在下铺怎么样?这上下床大得很,咱俩睡着也不会挤的。” 小初连连摇头,一边摆手:“不成不成,那怎么能行?谷姑娘睡床,奴婢睡在地上就好。” 谷南伊坚持道:“如今倒春寒还在,天凉着呢,两床被子也抵不住地上的寒气。你年纪小,哪里能禁得住?” 非晚和明兰自小习惯了下人伺候,并不觉得小初睡在地上有什么。 尤其是非晚,昔日在宫中,贴身服侍她的丫鬟都是要在床尾的小凳上坐着眯一宿的,唯恐小公主起夜或是口渴找不到人使唤。 明兰还懵懵懂懂地问谷南伊:“如果两床被褥不够,谷姨再取一床不就好了?” 在她们眼中,主子就是主子,丫鬟就是丫鬟,下人伺候主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谷南伊没打算在这个时候教育孩子,她对两个小姑娘道:“洗漱好了就快上去,怪冷的。” 非晚和明兰听话地顺着梯子爬到了上铺,两个小姑娘头挨着头,眼巴巴地看谷南伊如何安置小初。 却见谷南伊从小初手上抱过了被褥,铺在了下铺,笑着对小初道:“就这么定了,咱俩今天晚上挤一挤。正好我还想问问你,明家是怎么养的明兰,琴棋书画样样都会,我们非晚也该学起来了。” 小初见谷南伊这般为自己考虑,空着手愣在原地,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上铺,两个小姑娘聊得火热…… 第91章 我的身体很好 等谷南伊吹熄了油灯,两个小姑娘还在上铺嘁嘁喳喳小声说个不住,小初盖着厚厚的被子,鼻尖传来晒过阳光的温暖清香。 小丫鬟始终有些拘谨,双手老老实实放在被子上,大气都不敢喘。 谷南伊意识到,自己来到的是尊卑有别的古代。 她拉了拉小初的手,故作轻松地陪她聊了一会儿天,等小丫鬟声音有些慢慢低下去以后,才放开她的手。 “小初,这么一天下来你也累了,早点睡吧,别想那么多。” 小丫鬟“嗯”了一声,旋即闭上了眼睛,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谷姑娘真是个温暖的人,难怪把非晚小姐教的那样懂事;大人若是知道谷姑娘的为人,一定不会再拦着小姐出门的。 许是明大人知道明兰宿在了谢家,放心不下,翌日一大早便差人来接明兰回家。 众人正在用早饭,明府的下人恭恭敬敬地对明兰道:“小姐,大人吩咐,您今日该回去吃药了。马车就在外面,是不是用完早饭就走?” 谢见宵和谢砚南并不在意明兰的去留,一边的谢向云却竖起了耳朵,心里暗自高兴,这小丫头终于要走了。 只见非晚瘪了瘪嘴,拉住明兰的手,小声道:“明兰姐姐,我们昨晚还没聊够呢。” 明兰安抚一般冲非晚眨了眨眼,扭头过去,对那小厮道:“我的药小初随身都带了的,你先回去吧。” 那小厮却不肯走,坚持道:“小姐一夜未归,大人担心小姐的身体……” 明兰有些不高兴了:“我的身体很好。” 谷南伊早就看出来小姑娘如今似乎是有了心结,最不喜欢旁人提起她从前生病的事。 想来也确实,不过七岁的小姑娘被大夫宣布死刑,身边至亲整日愁眉不展,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活不长,那样两个月过下来,明兰现在的状态已经算不错了。 谷南伊见小厮一脸为难,便对他道:“别烦你家小姐了。上次去贵府,明大人也点头允了明兰来我这里调养身体。如今不过住了一晚而已,便是她想再住几天,又如何?” 明兰见谷南伊向着自己说话,愈发不肯回家。 小厮赔笑着对谷南伊道:“谷姑娘,小的知道您舍不得小姐走,但我们大人也是一样的,哪里舍得错开眼一会儿功夫?如今小姐一夜没有回家,大人的心思都不在府上了。” 明兰生气道:“我才一天不在家,就不行么?明明我的病已经好了,为什么还是不能出门?” 小厮满脸无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明大人对明兰的呵护珍重,谷南伊早就领教过。 她虽能理解明大人的慈父心肠,可过犹不及,还是应该以明兰自己的身体和想法为主。 只是这件事情,还需要慢慢沟通。 谷南伊见两边僵持不下,便对明兰道:“回府以后好好和你父亲聊聊,他是出于好意。今天我做主,再玩一天,晚上回家好吗?” 小姑娘应下了,明府的小厮则是满脸苦色:“小的接不上小姐,如何回府?” 明兰想了想,换了话题道:“听说父亲已经给谷姨选了开书铺的地方,不如我们今天就去看看。反正都在城里,到了晚上就回家。这样父亲总该不会责骂你了吧?” 小厮喜不自胜,连连点头:“自然,自然!小姐肯回去就好。小的这就安排马车,咱们去城里看铺子!” 一行人便行动了起来。 谢家几个孩子今日还要去学堂,非晚便和明兰商量了改日再玩。 小初给自家小姐煎了药,又收拾好东西,等日头慢慢上来,暖和了不少后,谷南伊便带着明兰去了城里。 也不知明大人选的铺子都开在哪里,总归有一天的时间,可以慢慢看。 第92章 可有中意的? 明兰很喜欢谷南伊,最开始是因为谷南伊的到来治好了她的病,后来,因为在谷南伊家中住了一晚,又经过了这短短一日的相处,女孩觉得,若是她母亲还在世的话,一定就是谷南伊这个样子的。 除了母亲该有的温柔耐心之外,谷南伊的性子好玩又有趣,还能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去城里的路上,小姑娘叽叽喳喳同谷南伊聊了一路,恨不得把心里所有的想法都告诉她。 两人聊着聊着,便说起了此行得目的。 明兰认真道:“谷姨,等你的书局开起来了,我一定要把所有小姐妹叫过去给你捧场。” 谷南伊笑笑:“那感情好,到时候我也要准备些你们小姑娘爱看的书。明兰平时都看什么书?” 明兰抿了抿嘴唇,道:“生病前,刚刚学完《四书》……” 说着,她抬起眼来看向谷南伊,端庄的模样尽数不见,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里写着未竟之言。 谷南伊知道,明兰读这些不过是应付明大人的要求,小姑娘家的,谁愿意看那些大道理? 她心中好笑,冲小丫头眨了眨眼:“将来谷姨铺子里的书,可比四书五经有趣多了。” 明兰双眼亮了起来,立刻好奇的问:“都有什么书呢?比谷姨给非晚妹妹讲的故事还有趣?” 谷南伊捏了捏明兰白嫩的小脸,笑着卖了个关子:“那些书呢,如今也说不明白,等你去看了就知道。” 这个时代供人消遣的书太少了,她开书局,正是为了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况且她肚子里装的故事,可比市面上能找到的话本有趣的多。 明兰见谷南伊这般说,心里期待不已。 女孩原想着陪谷南伊看书铺的位置,奈何明大人在他们进镇后,又差人催了好几回,明兰只好打道回府。 小姑娘走了,天色还早,谷南伊便带着剩余陪同的人四处瞧起了城里一些不错的位置。 地段倒都是不错的,只是,若要将书铺开在百姓生活的闹市区,周围全是酒楼、商铺,少了些书店的聚集效应,恐怕开头会很难把生意做起来。 明大人的手下知道谷南伊是治好了自家小姐的人,对她十分客气:“姑娘看了几处地方,如何?可有中意的?” 谷南伊摇头:“都不太好,再看看吧。这些地方若是开个点心铺子、成衣铺子,自然都是非常好的,唯独不适合开书局。” 小厮引着谷南伊去了书铺林立的街道,笑着道:“大人说了,前面几处若是不合适,就带您来这条街。这里是读书人最爱逛的地方,而且正好有一家书铺要转手出去,若是姑娘瞧上了,尽管提便是。” 谷南伊双眼一亮,笑道:“这条街很好,不急去瞧铺子,我们先随便看看。” 她连着逛了两三家,除了位置之外,也关注了店铺中有的书。 看完几家,谷南伊只觉所有的书铺都大同小异,卖的书籍也和她想的差不多,都是些科考必须的书,鲜有消遣之用。 她心里盘算着,若是自己的书局开起来,最早应该供应一批怎样的书才能打开市场。 小厮见她神色轻松,心里也高兴,很快便来到了一家门面很大的书铺:“姑娘,要转让的就是这家了。” 谷南伊定睛看去,那铺子从外面看来,算是整条街最大的了,况且地段也好,正是这条街最方便出入的地方。 小厮在前面引路,走到一半,脸上露出些尴尬的神情,只对谷南伊笑道:“姑娘,不如你先进去看看?小的这突然有点急,怕是要跑一趟茅房……” 谷南伊笑笑,打发他去了,准备自己先去铺子里瞧瞧。 她心里想着事,便没有留神,进门时正好碰上了一个冒冒失失走进来的人。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姑娘可还好?” 是一个青年的声音,莫名有些熟悉。 谷南伊看清楚来人,不由笑了:“怎么是你?” 瞧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还有一张温吞谦和的脸,可不是原身那个便宜哥哥吗? 第93章 懂什么圣贤经纶! 青年把怀里险些掉一地的东西抱紧了些,抬眼诧异道:“南伊?你到城里来了?” 谷南风就住在城里,出现在书铺并不奇怪,倒是谷南伊,怎么大老远地跑来逛书铺? 谷南伊让开了书铺的大门,示意谷南风先进,一边问:“你来买书吗?怎么手里还抱着一堆书?” 两人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很快便有店里管事的人过来看情况。 管事满脸不高兴,问:“怎么了这是?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瞧见谷南风的脸,管事没等两人开口,眉毛顿时皱成一团。 他拖长了声调,毫不客气道:“怎么又是你这个穷书生!都说了,我们书铺用不着你手抄的那些书!到别家去卖吧!” 谷南伊这才明白,谷南风怀里抱着的一堆书,竟是他手抄来卖的。 面色苍白的青年扯出一个笑脸来,声音温温吞吞的,几乎要用力听才能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掌柜的,这是在下最新抄的书,铺子里应该没有。” 掌柜嗤笑一声,趾高气扬道:“什么书,我们铺子里能没有?” 谷南风解释道:“是我从同窗那里借来的志怪小说,文笔很好,故事也十分精妙。” 掌柜的一听是志怪小说,脸上的不屑之色几乎要溢出来,指着谷南风的鼻子嘲讽:“我看你这穷酸书生是穷疯了吧?家里没钱,又没本事考取进士,就靠卖卖字、抄抄书为生?劝你尽早换一家去问,咱们这书铺,有的书都是圣贤典籍!什么志怪小说!也不怕辱没了读书人的门楣!” 谷南风被掌柜数落地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声如蚊呐:“这,这……掌柜的,你可以先看,看一下……” 管事一把拍开了谷南风递过来的书,满脸鄙夷:“谁要看你的破烂东西!我这铺子里等会儿还有贵人要来,若是瞧见了你,把事情搅黄了,看我不找人收拾你这穷书生!” 谷南风手上的书被打落在地上,他脸上又是失落、又是尴尬,最后还是弯腰把自己一字一句亲手抄出来的书捡了起来。 谷南伊先他一步,把地上的书拿在手里,翻开几页看了看。 书生的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十分漂亮,通篇字迹清晰干净,没有一点错处。 谷南伊粗略翻了翻,只觉得和现代的印刷书差不了太多。 另一边,青年见妹妹拿起翻看,想到刚才自己所有的落败都被她看中,心中更加羞愧难当,他紧紧攥着手里的书册,再次看向掌柜,几乎已经是苦苦哀求了:“掌柜的,您看一下吧,若是不要志怪小说,下次在下抄圣贤典籍便是……” 管事恼了,一把推开了谷南风:“滚滚滚!都说了不要,不要!你抄的这些破东西,给灶台生火都没人稀罕!” 瘦弱青年被推的一个踉跄,怀里的书散落一地。 他双眼中神色完全黯淡下来,也顾不得捡书,只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掌柜今日的欺辱也好,继父家中众人的冷言冷语也罢,谷南风听在耳中,也都习惯了。 他有着铮铮傲骨,不愿一直屈居人下。 为了抄书,谷南风已经把身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了;若是卖不出去,他岂不是还要用继父施舍的银钱来买笔墨? 谷南伊眼睁睁看着青年被这样欺负,忍不住出声道:“掌柜的,你若不想要便罢了,何必口出恶言?都是读书人,难道圣贤经纶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 管事没有料到,一贯懦弱的穷书生身边还有一个敢开口顶撞他的人。 中年人鄙夷地看了一眼谷南伊:“一个无知妇人,懂什么圣贤经纶!不好好在家带孩子,跑出来丢人现眼做什么?我告诉你们两个,趁早给我滚蛋!别耽误我卖铺子!” 管事如今言及要卖铺子,谷南伊心中一动—— 他方才口中说的“贵人”,难道就是来看铺子的自己? 不等谷南伊反应,管事粗鲁地踢开了地上散落的书,嘴里又骂了几句脏话。 正在此时,前去如厕回来的小厮赶到书铺,瞧见众人剑拔弩张的模样,满脸诧异。 “这是怎么了?” 第94章 一定符合您的要求 谷南风并不认识来人,可书铺掌柜却是知道的。 他满脸笑容,微微弯着腰,冲小厮热情道:“大人,您来了?快快里面请!里面请!这两个闹事的人,小的这就打发了他们走。” 谷南风回神,不管掌柜的阿谀奉承,弯腰捡自己的书,他的行动很慢,每捡起一张,认真的拍了拍,珍惜无比。 谷南伊冷笑一声,道:“既然掌柜的不欢迎我们,那便不再叨扰,告辞!” 说着,她俯下身去,帮谷南风把散落一地的手抄书捡起来,递过去。 谷南风看到妹妹的动作,心中一暖,想给个笑,但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这个兄长没用,保护不了妹妹,能维持的就是心中的风骨。 小厮登时变了脸色,先是怒气冲冲地瞪了掌柜的一眼,接着马上蹲下去抢过地上的书籍,小心地拍拍尘土,才递给谷南伊:“谷姑娘!您放着别动,我来捡!” 三五本书很快被他归置在一处,最后由谷南伊统一交到了谷南风手里。 小厮皱着眉,看了看掌柜的:“这是怎么一回事?谷姑娘是来看铺子的,怎么还闹上了?” 管事瞧见明府下人对谷南伊的态度,心里早就急得说不出话来;如今听说谷南伊就是那位“贵人”,更是脸色白了许多。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又看看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谷南风,心中大骂,这穷酸书生,从哪里找来明府的靠山? 管事强行在脸上堆起笑容,道:“误会,误会!就是一场误会。不如几位去里面坐坐?小的早就备好了茶水点心,还望诸位赏脸。” 谷南风来过几次,都是被冷脸拒之门外,从未见过掌柜如此恭敬的态度,一时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尤其,他刚刚经过掌柜那样对待。 谷南伊在铺子的选择上,心中有了决定,见他在原地站着,轻声问他:“大哥,我今日是来看铺子的,你要不要也一起进去,帮我看看?” 谷南风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那,小妹,好,好。” 小厮在一旁笑道:“谷姑娘,快里面请。明大人今日特意交代了要看到您满意,这家铺子地段好、空间大,一定符合您的要求。” 掌柜的闻言,额上又硬生生冒出一层冷汗。 他嘴里发苦,原本打算的万无一失,结果竟把明大人的人得罪了个狠!这可如何是好? 谷南伊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一行人进了书铺,谷南伊见身边青年十分拘谨,便同他交谈道:“大哥帮我参谋参谋,这里如何,值不值得买?” 众人的目光顿时聚集在谷南风身上,原本拘谨的他,愈发不知如何自处了。 青年搓了搓衣角,道:“我,我不懂这些,小妹你既然要买,还是多看看吧。” 他原本不过一句无心之语,在掌柜的听来,竟像是表达对他的不满了。 掌柜的心下慌张,唯恐两人恼了,便急忙道:“这位……谷公子,来了咱们铺子几次,也没好好逛过吧?不急,不急,二位可以先四处看看。” 说着,他连忙招呼铺子里的伙计,来给众人上茶水点心。 明府小厮笑着道:“谷姑娘,我也不懂您的要求,左右就是这么大的一间铺子,您慢慢看就是。” 谷南伊点点头,径自和谷南风一起逛了起来。 管事恭恭敬敬地跟着两人,随时见缝插针地介绍自家铺子,还时不时恭维二人几句。 谷南伊看见管事前倨后恭的态度,心下了然,知道对方是畏于明大人的权势;谷南风却十分不能习惯,一直不怎么开口。 谷南伊问了掌柜几个问题,对方一一都答了,她心里暗暗点头。 她原本对管事印象不好,是不打算买这间铺子的,可转了一圈下来,这书铺竟是整条街里最好的一处了。 首先是地段不错,其次空间很大,布局也十分合理,更有上下两层楼。 谷南伊想着,楼上可以设一些静室,供来往的客人读书,只要把人留下了,不愁生意不好。 她没有忽视身边的人的意见,笑着问谷南风:“大哥感觉如何?” 谷南风实话实说道:“这是城里最大的一家书铺了,想来也是最好的。只是价格肯定不便宜……” 明府小厮耳朵尖,听见了这句话,忙笑着道:“银钱不是问题!谷姑娘是明府的座上宾,一家书铺而已,咱们大人早就说了,要送给谷姑娘的。” 谷南伊笑道:“不必如此。我早就准备好了银钱,掌柜的,您这铺子怎么卖?” 小厮见状,赶忙走到了众人跟前,拦着掌柜不让说:“别别别,谷姑娘看上了就好,明大人吩咐了,银钱是万万不能让您出的!” 两人争执了一番,最后还是小厮把掌柜的拉走了,私底下给他结了钱。 谷南风有些看呆了,见身边没人,不由小声问谷南伊:“小妹,你怎么和知府大人扯上了关系?他还给你买铺子?” 谷南伊摇了摇头,道:“不过是帮了明府一个忙,对方欠了我一个人情而已。” 青年沉默地看了谷南伊许久,嘴巴无声地张了张,说不出话来。 他妹妹如今变得如此厉害? 谷南风没觉得没什么不好,心生油然升起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第95章 大哥,想什么呢? 另一边,掌柜的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银钱,心中复杂,原本做成了一桩大生意应该高兴的,可因为得罪了谷南伊兄妹,心里一点喜悦之情都升不起来。 东家把铺子托给他转手,如今这一经易主,自己又惹恼了新东家,只怕第二天就要被打发回家了。 他走不要紧,走之前可一定要叮嘱好铺子里做事的人,还有周围相识的邻居,万万不能得罪有知府做靠山的新东家。 小厮完成了任务,过来请示谷南伊:“谷姑娘,这是书铺的房契,还有先前拟好的文书,您按个手印就好。” 谷南伊看了看文书,如今有知府的人帮忙,也不需要她自己拿去向官府申报,实在是方便很多。 等手续处理完了,小厮笑着道:“谷姑娘,小的就先回府复命了,马车就给您留在门外,您尽管用就是。” 谷南伊客气地笑笑:“今天辛苦了。改日必登门拜访,感谢你家大人帮忙。” 小厮又寒暄几句,便回了明府。 谷南伊手里拿着房契和文书,上面还盖着官府的大印,证明这转让已经是过了明面的。 如今房契又在她的手上,这件铺子,便真真正正属于她了。 她冲青年狡黠地眨眨眼:“大哥,以后你有手抄书,可以卖给我啊!” 谷南风在一旁云里雾里,有些没法反应过来,自己的小妹,如今竟然有了一间书铺?还是城里最大的书铺! 从前那个动不动就发脾气,刻薄又自私的小妹,如今不光模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就连处事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若非那张熟悉的脸,谷南风真的不敢相信,这个手拿房契、笑意盈盈的女子,竟是他的妹妹。 他心里由衷替谷南伊高兴,到底有些拘谨,道:“小妹你说笑了……” 两人说话间,掌柜的也走了出来,脸色是说不出的黯淡。 谷南伊径直走到他跟前,叫住了中年人:“掌柜的,不知你可有意,继续做这家铺子的掌柜?” 掌柜的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想到谷南伊会有这么一说。 方才他这样得罪了两人,新东家还肯留他? 又听谷南伊接着道:“我第一次开书局,很多事情都不清楚,若是掌柜的肯留下帮忙,自然是最好的。” 掌柜的见状,忙不迭地点头,一边点头哈腰,又一连串应声道:“当然,当然!东家放心,小的一定尽心尽力,把咱们书铺看顾得妥妥贴贴……” 谷南伊懒得听他表决心,她瞧不上掌柜奴颜婢膝的模样,可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换人。 掌柜的脸上已经笑出了一朵花来,谷南伊淡淡道:“工钱还是比照之前的来结。” 中年人又是一阵感恩戴德。 谷南伊不耐和他周旋,便带着谷南风一起,去了书铺边上一家茶肆喝茶。 青年沉默了一路,直到两人坐在了茶肆里,店小二端上来茶水点心,他还怔怔地没有反应过来。 谷南伊扫了一眼青年呆愣愣的模样,心里有些好笑。 她随手抄起一小把葵花子,磕了起来:“大哥,想什么呢?回神了。” 谷南风眼看着妹妹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方才被掌柜的夸上天的人不是她一般,叹气道:“南伊,你跟以前,变化太大了。大哥有点不适应。” 是啊,以前的谷南伊,好吃懒做,每天东家吵了西家吵,哪像她如今,娴雅淑静。 谷南伊笑笑,把装葵花子的小盘往他跟前推了推,一边嗑瓜子,一边跟他闲聊道:“大哥习惯就好。你去书铺是要卖手抄书么?我瞧着,抄的还不错。” 谷南风略微有些拘谨地坐着,握紧了怀里的书本,赧然道:“不过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让你看笑话了。我原本还担心你嫁人以后受欺负,上次去谷家村找你,便知小妹生活的不错。如今瞧来,你的日子越过越好,大哥也放心了。” 兄妹两个的容貌有五、六分相似,谷南伊虽从未和谷南风相处过一日,可血缘使然,面前这个陌生人,是冥冥中与她最亲近的人了。 谷南伊前世是个孤儿,从未体会过亲人的关心,如今在谷南风身上,她第一次有了类似温暖的感受。 既然是亲人,对他好一些又如何? 谷南伊的声调缓和了下来:“我很好,只是瞧着大哥,似乎有些窘迫。若是方便的话,不如你给我抄书吧。抄完以后我按照卖字的价格,给你结工钱。” 谷南伊打探过青年的口风,他是万万不肯收亲妹妹的银两的;若是换一种方式帮他,他是否接受呢? 只见谷南风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道:“小妹你,果真需要抄书的人吗?” 谷南伊笑笑:“当然。我打算开一家卖闲书的铺子,志怪小说、游记杂谈,再加上诗词歌赋,把书铺填满。” 青年闻言,只觉谷南伊异想天开。 虽不愿直言打击她的积极性,谷南风还是面露愁容道:“这,小妹……你这,能卖出去吗?正经读书人,哪有看这些的?” 谷南伊瞄准的就是如今闲书市场的空缺。 根据她的了解,文人并非不爱消遣类的书,只是新朝确立后百废待兴,光是振兴经济就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又加上新朝重武轻文,没人顾得上读书人的精神需求。 如今谷南风敢说正经读书人不爱看闲书,等好看的小说写出来,他就该“真香”了。 她反问谷南风:“大哥可曾听过说书?” 谷南风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大哥囊中羞涩……” 这年头,还有人因为没钱才没听过说书? 谷南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青年,见他身上的长衫颇为单薄,有些地方甚至还磨损严重,心里叹了一口气。 看来她这便宜哥哥,是真的穷…… 第96章 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拿说书人举例子失败,谷南伊干脆直接说起了她的打算。 “大哥读了不少书,想来文笔也不错。这样,你不要单纯只给我抄书,干脆我来说个故事的大概,你把它写出来,咱们放在铺子里卖。” 谷南风吓了一跳。 他这次不是怀疑了,干脆大摇其头,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写出来的东西,哪里敢卖?这不是误人子弟么?” 谷南伊耐心道:“故事我来说,你加些前因后果、吸引人的地方,再润色一番就是。写出来绝对好看,会有人买的。” 谷南风仍旧不住摇头,接连说了三遍“不敢不敢”。 谷南伊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手里的瓜子都磕不下去了。 她这大哥,要不要这么烂泥扶不上墙? 秀眉拧成一个小节,谷南伊坐直了,加快了语速:“首先咱们不是圣贤,不写经史子集这样深奥的东西,看书的人也不过图一个消遣,如何就误人子弟了?再者说,故事里多少包含些圣贤的道理,又能起到教化世人的作用,何乐而不为?” 谷南风见小妹有些不高兴,便低下了头:“我,我就是觉得,我笔下之物,未必卖得出去……届时让小妹亏了银子,徒增多少麻烦?” 谷南伊看着他唯唯诺诺的样子,也不知是该觉得可怜,还是觉得可气。 她也终于明白了谷南风胆小怕事的性格,懒得同他辩驳什么,只道:“得了。回头我找向云,或者学堂里的沈先生一起把故事写出来,你只管抄便是。” 谷南风暗中松了一口气。 谢向云那个小孩就算了,不过沈先生既然能做先生,必然学富五车,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有些好奇,便问:“小妹说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谷南伊早就不耐和这个大哥多说了,如今让他抄书,也不过是想要帮帮他。 她只简单地捡了前世《聊斋》里最出名的一个故事,讲了个大概。 谷南风越听,眼睛张的越大——他可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怎么鬼怪还能如此成精,又兼备与人不相上下的情感? 更别提环环相扣的情节,让人一时间分不清楚真假,仿佛鬼怪妖精真的存在一般。 青年双眼发亮,道:“小妹,这,这故事,是你想的吗?” 谷南伊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扯出一个名头,只好含混道:“给孩子们做睡前故事,瞎讲的。” 青年拍手称赞:“小妹,这故事定能吸引不少读书人!等沈先生写出来,我帮着抄便是!” 谷南伊无奈极了,就算知道了故事好看,谷南风还是不敢动笔? 能考取秀才,文笔一定差不了,却只甘于抄书,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想抄,便抄吧。就是你一个人写,慢了些。” 谷南风道:“我还有许多同窗,届时可以一起抄写。” 他的同窗大多也是寒门子弟,读个书不容易,若是能有些抄书的活计,也可贴补家用。 谷南伊明白青年的意思,点头应了。 她把谷南风打发回去,便回了谷家村。 光靠几个书生抄书,速度还是太慢了,她不可能指望几个人供应上一整个书铺的供货需求。 如今想来,还是要印书。 好在这个时代纸的质量已经十分不错了,印刷手段也只有雕版印刷,着实太慢;而且,那些书法,基本掌握在大书局中。 谷南伊打算自己支起来一摊,慢慢把自己的书局做起来若是她用活字印刷,配上她的故事,那便是锦上添花。 第97章 聊斋志异 谷南伊行动力很强,当天回到谷家村,就去找了木匠。 她先是问了木匠能否雕出合适的字样,中年人面露难色:“这……南伊,你也知道,我平时做些家具,都是粗活。哪里干得了这样精细的活计?而且,你说这个要怎么印到纸上去?” 谷南伊耐心地解释道:“原理与印章是一样的。不过是需要把常见的字都反着雕刻出来,排列成一版,固定好,最后蘸墨印到大小合适的纸张上就是了。” 她又简单给对方演示了一遍,木匠这才明白了她所说的‘活字印刷’是个怎么样的流程。 他顿时奇道:“从前只听说过雕出来一整块木板,才能印字的,如今听你这么一说,竟是所有的字都可以拆下来接着用?” 谷南伊听他这么说,便知这个时代的印刷术还处在雕版印刷的阶段。 她点头道:“常用的字多刻一些出来,每一页排版,这样一来,也避免了刻出一小处错误,整块雕版不能用的问题。” 活字印刷比雕版印刷更为实用的精髓,也在于此。 木匠听懂之后,连连点头。 木匠的女儿在一旁也听的入了神,自告奋勇道:“南伊婶婶,我爹刻不了字,我能刻。” 小姑娘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手脚粗壮,一看就是常年做惯了活计的。 谷南伊双眼一亮:“你识字么?” 木匠女儿点头:“我专门跟城里的师傅学过的。虽认不全字,却也能比猫画虎把字刻出来。” 谷南伊细细同她说了自己的要求,又强调道:“最最要紧的,是雕刻出来的字必须要大小匀称。” 说着,她把今日拿回来的谷南风的一本手抄书递给了木匠女儿。 木匠女儿满脸认真地研究着书上的字,过了一会儿,道:“婶子,我试试吧。” 说着,她手脚麻利地取了大小合适的一块木头,又拿起用惯了的雕刀,三下五除二便刻出来一个反着的字。 接着又依样葫芦,刻出来七个。 谷南伊检查了一遍,见这几个字的大小果然差不离。 她又取了颜料过来,把几个字分别蘸了颜料,印在空白处试了试,不禁有些失望。 木匠女儿紧张道:“南伊婶婶,不行吗……” 谷南伊道:“你的雕工很好,只是这字正面印出来,就有些生硬的样子了。” 木匠女儿脸上的神采一下子暗淡了下去。 谷南伊知道这不怪她,便出声安慰:“这不是你的问题。不识字之人,能仅凭观察,就雕出来倒着的字,已经是很有天分了。不如这样,我回头请人把字写好,你只用雕出来。如何?” 木匠女儿顿时喜道:“当然,当然。” 两人说定了,谷南伊便去了学堂,打算找沈珂好好聊一聊。 谷南风实在是难以沟通,活字印刷的事情谷南伊并不打算找他;而且印刷排版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在做成之前,还是需要谷南风和他的同窗来抄书。 等到了学堂,谷南伊抽了下课的时间,把沈珂叫到一边,同他说了写书和印刷术的事。 沈珂面露惊讶道:“谷姑娘,有几日不见你的消息,你竟是在打算这些事情么?” 谷南伊笑笑:“先生还没说,肯不肯帮我。届时咱们做成了,书铺的收益也少不了先生的。” 沈珂微微一笑,道:“谷姑娘说笑了。若非姑娘,在下还在城里以卖字为生,如何能像现在这般,吃饱穿暖不说,还能教书育人?姑娘想做的事,在下当然竭尽所能,只愿能够帮到你,别无他求。” 谷南伊见他应下来,心里的石头已经放下了大半。 她把今日同谷南风说过一遍的聊斋故事,又同沈珂讲了一遍。 书生先是认真地听谷南伊叙述,等她讲完时,已经抚掌赞叹了起来:“好故事!好故事!谷姑娘,你能想出这样精彩的志异故事来,为何不亲自执笔?” 谷南伊笑笑:“沈先生别打趣我了。我也就能讲一个故事的大概而已,最后如何润色的精妙好看,还是要靠先生的本事。” 沈珂顿时精神百倍,比起帮着写字,这样一部志怪小说的撰写更让他兴奋。 谷南伊一口气给了他几个小故事,沈珂当晚便熬了一夜,第二日把写好了的故事交给了她。 沈珂笔下的文稿,语言精妙,谷南伊看完自然十分满意。 她又提出了些修改的建议,很快便定了稿,由谷南伊拿去给谷南风等人抄。 等十几个故事全都写完了,一本薄薄的书册,便也成了型。 谷南伊先是把抄好、装订完成的书册准备了两本,拿回家给孩子们看。 为了致敬,谷南伊没有改动《聊斋志异》的名字,也原封不动地把作者蒲松龄的名字冠在了书册之上,几个孩子见了,都觉得有些奇怪。 只是等他们翻开书册,很快便被书中的故事吸引了。 就连平日里喜怒最不形于色的谢见宵,也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 谢砚南捧着一模一样的另一本,看得津津有味。 “大哥,二哥,你们看完了吗?”谢向云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 桑榆和非晚最是好奇,已经凑了上去,非晚更是钻到了谢见宵的胳膊底下去。 小姑娘和他共看同一册,小声抱怨:“大哥,你翻慢些,我还没看完呢……” 桑榆则一声不吭地坐在谢砚南身边,眼睛黏在书册上不下来。 只剩下谢向云干着急:“你们也给我看看啊!到底是什么故事?有那么好看吗?” 最后小胖子死乞白赖地趴在了谢见宵另一边,也不顾大哥的眼刀,硬生生靠着他的胳膊,兄妹三个一起看了起来。 谷南伊瞧着孩子们越发活泼的样子,又见他们十分喜爱这书册,心里高兴不已。 薄薄的书册很快就翻完了,十几个故事都属于短小精悍的类型,虽然都不长,却各有各的特色。 掩卷之后,也能让人记到心里去。 非晚有许多字认不得,不过有些故事,她已经听谷南伊讲过了,是以也磕磕绊绊看懂了不少。 她双眼亮晶晶的,兴奋道:“娘!你真厉害,居然还会写书!” 谷南伊连忙摆手:“可不是我写的,这是你们沈先生的文笔。” 谢砚南闲闲地翻着书,道:“那书生满嘴圣贤经纶,还有这本事?” 非晚叽叽喳喳和二哥说了起来,书中哪些故事是她之前听过的,哪些故事有些不一样了,谢向云也加入了讨论。 谢见宵没有表达自己的喜好,只是把书里的故事拿来和桑榆讨论,顺便教他些道理。 这一晚上,家里的话题就没有从《聊斋》的故事上离开过,谷南伊见孩子们这么喜欢这些志怪故事,心里也有了个底。 如今谷南风带着人已经抄出了一百册,谷南伊打算下个月就摆在书铺里,试试水。 活字印刷的技术,木匠女儿也已经研究透彻了。 若是新书上市反响不错,她便能迅速反应,开始大规模印刷。 经典的故事,再加上不遗余力的宣传,她期待自己的那些故事书,能卖的很好…… 第98章 合该分一些银钱 谷南伊在书铺里上新的一百本《聊斋志异》,经过简短的宣传,很快就卖空了。 没有买到书的,经过口口相传,很快把这本志怪小说的名气抬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甚至有人纷纷出高价收书。 薄薄一本简陋的手抄书被炒到了十两银子一册,买书人只为了一睹被众人夸得天花乱坠的故事究竟如何引人入胜。 城里寒门读书人见状,纷纷打算抄书来卖字,奈何一本《聊斋》都找不到。 一时间,大街小巷都在传这本书,就连茶楼里说书先生最新的故事,也变成了美丽狐妖报恩的传奇。 谷南伊瞧见这样的情况,很快在书铺放出消息,答允一个月内准备足够量的精装本,价格也十分公道,这才稍稍平息了城里的《聊斋》热。 她早就托人让明大人和镇里衙门打招呼,允许她在谷家村印书。 知府的面子当然好用,第二日谷南伊的印刷作坊便开工了。 一个月的时间里,谷南伊跑前跑后,又是联系纸张供应,又是找有经验的匠人裁纸,还常常亲眼盯着印刷和装订的事,很快就瘦了一大圈。 等新书终于可以摆上书铺的架子,她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从原本的微胖变成十足纤细的身量。 谷南伊原本五官就十分精致,人瘦下来以后,愈发显得一双盈润的美目明亮有神。 书铺里有多少人来买书,就有多少人慕名而来想瞧瞧这位芳名在外的女东家,《聊斋志异》卖得更加火热了。 没人知道谷南伊赚了多少,只有和她分红的沈珂,多少了解一些。 这一日,终于空闲下来,谷南伊便去找了沈珂,真心道:“沈先生这次帮了大忙,合该分一些银钱。” 说着,她把一小包用蓝布包起来的银两递到沈珂手边。 沈珂摇首:“我并没有出什么力。倒是最开始抄书的几位仁兄,还有木匠、印刷的匠人,把大部分活计都做了。谷姑娘与他们分便是。” 谷南伊认真道:“亲兄弟明算账,咱们这次印书,出了多少力,就结了多少工钱。沈先生不一样,最开始我们说好了的,分红。” 书生见她执意要给自己分银子,实在推辞不得,便接了过来。 可沉甸甸的银钱一到手里,沈珂便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谷姑娘,这有点多了吧?” 若是铜钱还好,可拿在手中,分明是银两。 这么一包,得有几十两银子吧? 却见谷南伊笑道:“我们一共印了五千册,还有许多没有卖,我打算日后慢慢卖到京城里去。先生手上的钱,还算拿少了呢。” 沈珂闻言,神色有些严肃了起来,沉吟道:“若是些小钱,姑娘说要分给在下,在下也不便推辞。如今这些已经尽够了。《聊斋志异》如此精彩的故事,全都是谷姑娘的心思。莫要再提分银子之事。” 谷南伊打了个哈哈,没有应声。 两人这事算是揭了过去,一方打算接着给,一方打算坚决不受,倒也还有得交涉。 新奇的志怪小说一事,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连消息一贯闭塞的军营,也有不少人在议论。 谢初尧这些天听军营里的弟兄们谈起《聊斋志异》中的精怪故事,转天正好有人买到了营中,只是看不懂。 军中识字的不多,大家知道谢初尧能读能写,便来央他看完以后给众人讲。 男人惯来和军营里的弟兄们打成一片,没有拒绝。 夜里训练完以后,军营中的众人都围坐一圈,听谢初尧讲故事。 这晚一口气讲完三个故事,大家都意犹未尽。 只是夜色已深,谢初尧便要大家散去。 他刚要离去,却被叫住了。 第99章 彻底融入了谷家村 一个方脸士兵露出憨厚的笑容,递了一本《聊斋志异》过来,道:“谢大哥,今天去城里给将军办事,我顺道买了两本新的。送你一本吧!” 谢初尧摇头道:“不必,我已经看过了。” 那兵士挤挤眼睛,道:“再过几日农忙时候,咱们营里也会放假。谢大哥回家的时候带上一本,也给婆娘孩子讲讲呗。” 一边也有人起哄:“就是!还有十天就放假了,谢大哥准备好给婆娘带的礼物没?” 众人都知道谢初尧已经有妻有子,见状便纷纷开始打趣。 谢初尧手里被强行塞了一本《聊斋》,他点头道了谢,心中想着,这书中故事虽是妖精鬼怪,却并不算吓人,他可以给她读,谷南伊那女人的胆子确实有些小。 再者,乡野村妇,肯定没有听过这种故事,可以让她长长见识。 忽然,同僚猛地提了一嘴,“说起来,再过七日,我们便有假,终于可以回去了……” 谢初尧听着,握紧《聊斋》的同时,也想起,自己两个月前从外面顺手买的镯子,嘶,可以一道带给她,她看到这么多稀罕玩意,肯定很欢喜! 男人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对谷南伊上了心,不论做什么,都会将她考虑进去…… 话说回来,此时的谢初尧并不清楚,他现在有多想看到谷南伊那双崇拜新奇的眼神,回到家中后,脸就被打的有多疼。 冬天的脚步很快从大地万物上溜了过去,春耕时节已到,谷家村正是农忙的时候。 学堂在这个时候也放了假,让孩子们安心在家,给家中父母帮着干活。 谷南伊则利用这些时间,和沈珂琢磨着一起再写一些好看的故事出来。 她这些天常去学堂,总会碰上过来向沈珂问好的村民。 这一日,又有村民带着孩子来找沈珂,临走时拉住了谷南伊: “南伊,如今你家里也没有地要种,怎么听说粮食还要出去买?” 谷南伊点点头:“我带着几个孩子,就算有地,也没办法种的。不如直接去买。” 那村民十分热心,转天便给谢家送来了一些粮食,还把家里菜园子刚结的蔬菜摘了不少过来。 谷南伊推辞道:“家里什么都有,米面瓜果随时都能买到,婶子拿回去吧!” 妇人把眼睛一瞪,坚决道:“不就是些家里自己产的东西,算得了什么?你在村里开学堂不收钱,还常常给孩子们花钱,如今我送些不值钱的瓜菜,你若不肯收,就是跟婶子见外了。” 盛情难却,谷南伊谢过对方,把瓜果蔬菜等收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村民们纷纷效仿,不管是谁路过,总爱带过来些小东西。 有时是一袋小米,有时是一筐丝瓜,总归都是村民们的心意,也都新鲜可口。 就连谢家的孩子们走在路上,也常常被热情地招呼,一改几个月前刚刚住到山下时,桑榆和非晚被欺负的样子。 谷南伊开的学堂,算是让他们一家彻底融入了谷家村的生活里。 第100章 我想爹了 这日正是十五,因为晴天,月色非常漂亮。 天越来越暖和起来,晚上谷南伊便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煮了一次火锅吃,一边吹吹小风、赏赏月色,十分惬意。 火锅里涮的,正是村民们送的新鲜蔬菜,加上切得薄薄的肉片,放到谷南伊自己熬的汤底中,鲜香可口,几个孩子都吃得快活极了。 就连平日里不爱说话的谢见宵、谢砚南兄弟两个,这一晚的神情也颇为轻松。 谷南伊忙了这么些时候,如今终于有片刻闲暇。 她一边在锅里涮肉片,一边问孩子们的课业:“学堂放假这么些天了,见宵和砚南每天早睡早起,锻炼身体、读书写文章,我不担心。你三个小的,在家有自己学吗?还是天天玩了?” 谢向云眼巴巴看着锅里的肉,筷子搅动酱碟,顾不上回答谷南伊的问题。 桑榆乖乖道:“我和妹妹每天,都在写大字。” 非晚眨眨眼睛,一双黑玉般明亮的眸子盛满笑意,邀功一般撒娇:“娘,《聊斋》上面的字我都学会了!” 眼看锅里的肉煮熟了,谢向云赶忙下了筷子,再在谷南伊托人买来的辣椒粉里滚了一遭,吃进嘴里,很快辣出来满头大汗。 下一秒便是咳得惊天动地。 谷南伊见他脸都辣红了,也顾不上问桑榆和非晚的课业,赶忙倒了一杯水。 她一边把水递到谢向云手边,一边皱眉轻嗤道:“少蘸点辣椒粉!明天又该辣的嗓子说不出话了。” 小胖子“嘿嘿”了一声,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谢砚南在一边,把即将进嘴的野生菇吹凉,闲闲地给谢向云扎小刺:“你都多胖了?还不少吃点,脖子都看不见了!” 谢向云不理他,兀自埋头吃得欢快极了。 谢见宵给桑榆和非晚分别夹了几片羊肉,一边淡淡道:“还在长身体,多吃点。” 谷南伊一听这句,不由乐了。 这不是她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吗? 谢见宵什么时候也学会了? 非晚乖乖地吃完哥哥给夹的肉,突然顿住不动了。 小男孩碰了碰妹妹:“怎么了?” 非晚低下了头去,默默地往嘴里扒菜,半天不出声。 谢砚南瞧见这边的动静,注意力也放了过来,却只能瞧见非晚黑乎乎的后脑勺。 等小姑娘抬起头来时,眼圈红红的。 她小声道:“上次一起吃火锅,还是过年的时候,爹和我们一起。我,我想爹了……” 小姑娘玉雪可爱的脸上有些发红,又长又黑的睫毛沾了些许湿润,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的。 谢向云听了,嘴里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味道,往锅里的筷子不由得也停了,慢慢地放下来。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沉默了起来,只有锅里沸腾的汤,仍在时不时发出些声音,伴随着香味,弥漫在小院间,消逝于夜色里。 谷南伊用公筷,给孩子们每人夹了些肉片和蔬菜,放到他们面前的碟子里。 她对非晚道:“好啦,今晚开开心心的。如今到了农忙时候,军营里也会放假的,你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小姑娘一双明亮的眼睛眼巴巴看着谷南伊,问:“真的吗?爹真的快回来了吗?可是他都没有往家里写信。” 谷南伊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道:“明日我就让村里的人去打听打听,看你爹什么时候回家,好不好?” 见非晚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来,谷南伊也笑了,对几个孩子道:“快吃吧,等会儿就凉了。” 一家人这才又吃了起来。 谷南伊安抚非晚的话,并非随口一句。 她记得,在原书中,谢初尧也该回家了。 第101章 谢初尧归来 在书中,谢见宵和谢砚南杀了潜入家中发现传国玉玺的小恶霸,两人虽竭力隐瞒,却还是暴露了行迹。 当时几个孩子住在谢初尧昔日下属家中,每日被收养他们的女人紧紧盯着,这件事情发生后,还差点惊动了官府。 谢见宵兄弟两个无奈之下,索性心一横,一把火烧死了下属一家,带着弟弟妹妹远走他乡,重新开始了流离失所的生活。 寻常流民尚且无法生活,更何况五个有大有小的孩子? 那时桑榆毁容,非晚隔三岔五生病,谢向云饥一顿饱一顿又黑又瘦。 而奋力保护弟弟妹妹免受所有流民灾祸的谢见宵日益沉默,心思越来越狭隘黑暗,谢砚南也养成了阴毒刻薄的性子,人命在他们眼中愈发变得比草木还要不值钱。 等谢初尧最后找到几个孩子时,他们早已性情大变,身上再也瞧不出昔日的样子,更别提颠沛流离的困顿生活。 谷南伊每每想到几个孩子艰难长大的模样,心里就会涌起一阵难受。 她往火锅里下了些煮好的小鹌鹑蛋,几分钟后,用勺子捞了出来,一一分给了面前的几个孩子。 看着孩子们,她温声道:“这是里正昨天给咱们送过来的鹌鹑蛋。营养丰富,也比鸡蛋好吃。你们多吃一点,尤其是爱挑食的非晚。”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最难接触的谢见宵、谢砚南兄弟对谷南伊的排斥也少了许多,闻言便都尝起了火锅煮鹌鹑蛋的味道。 小非晚吃了一口,双眼亮亮的:“很好吃哎!娘,我们以后还做鹌鹑蛋来吃,好吗?” 谷南伊笑笑:“当然。改天我去城里多买些,鹌鹑蛋要卤来吃才好。” 谢向云“嘿嘿”道:“那敢情好!下次娘进城的时候,我跟着一起去!” 谷南伊答应了下来。 谢砚南也难得开金口说了一句好听的:“味道不错。” 五个孩子低着头吃东西时如出一辙的模样,在谷南伊看来,便是最让她安心放松的画面了。 如今他们仍保有正直善良的本性,想必不会再像前世那样不达目的不罢休,为了造反复辟王朝,把新朝搅得战火连连、百姓流离失所。 这就是她能给孩子们、给这个时代带来的最大幸运了。 一餐火锅吃完,孩子们又围坐在院子里,叽叽喳喳说了会儿话。 谢见宵一贯沉默寡言,他虽不开口,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弟弟妹妹上,有时侧耳倾听桑榆非晚之间的孩子话,有时看着争论不休的砚南和向云,不知在想什么…… 天色不早,谷南伊赶他们去睡觉,自己则在院子里收拾吃完之后的残局。 她回想着方才和孩子们一起吃饭的场景,不由轻笑出声。 从前孩子们在一起,虽是亲手足,亲密却不足。 如今她瞧着,这些孩子之间的相处,越来越有普通人家里的小孩的样子,谷南伊看了,心中莫名感到满足。 春日的晚上多少有些凉意,月朗星疏。 她先是把小院整理的井井有条,又打水来冲洗锅碗瓢盆。 哗哗的水流声掩盖了院墙外疾驰而来的马蹄声,等她直起腰来,那声音已经到了近前。 怎么半夜还有人骑马? 另一侧。 披星戴月、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正是离家几个月的谢初尧。 第102章 谢初尧认出谷南伊 谢初尧向将军借了马,一路疾驰,从午后走到星月渐起,才赶到谷家村。 说来奇怪,男人原本并非儿女情长的人,可这次归家前,却无数次在脑子中勾画看见孩子们时的模样,甚至连谷南伊的身影都出现了几次。 谢初尧很想知道,桑榆和非晚是否长高了些?向云的功课有没有认真学?见宵和砚南两兄弟,平时相处可还融洽? 他怀中还放着一个大号的镯子,不知自己那胖媳妇见了,会是个什么反应? 这般想着,谢初尧面前已经出现了谢家小院。 他翻身下马,推开了院门。 与此同时,谷南伊听到声音,疑惑地停住了手头的动作,直起身来想要继续听个清楚。 月色刚巧被一片薄薄的乌云挡住,小院里光线黯淡,谢初尧看见一道陌生的纤细身影,下意识以为家里进了贼。 他不由分说地上前一步,从身后勒住了谷南伊的脖子,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谷南伊惊叫一声,却被捂住了嘴。 她想要回头,奈何脖子上架了一把冷冰冰的匕首,冰凉的金属贴紧皮肤,让人的头皮激起一阵寒意。 这声音太过熟悉,谷南伊想不透,怎么今晚谢初尧就回来了! “唔,唔!” 她挣扎了一下,却不敢用力,唯恐谢初尧把自己当成歹人给灭了口。 倒是谢初尧从那声音里听出来些许熟悉,男人紧皱了眉头,对自己突然涌起的猜测有些不能相信,心间杀意不由也退了三分。 他单手钳住女人的胳膊,让她转了个身面向自己,将她抵在了墙上。 借着浅淡的月光,他终于看清了女人的容貌,原本捂着对方嘴的另一只手,不由得也松了下来。 谷南伊终于可以开口,气急败坏道:“是我!我!谷南伊!” 浅淡的乌云被风吹去,月光倾泻而下,洒在谷南伊的脸上,把她秀丽清雅的五官映照得清清楚楚。 那双盈润眸子生气瞪着他的模样,也深深刻在了谢初尧脑海中。 惊讶之下,男人的左手不由得又用上了力。 “你发什么疯?松开!” 她吃痛地皱起眉头,感觉自己的胳膊刚刚逃脱一劫,便又被一把铁钳给夹住,疼得她直吸气。 谢初尧一惊,抓着她胳膊的左手力道猛然一松,却仍抵着谷南伊。 他把面前在月色下面容鲜活、精致美丽的女子与记忆中的谷南伊做了一个对比,愈发不能相信自己。 《聊斋》故事中有借着月光幻化成人形的精怪,莫不是被他碰上了?抑或是看多了故事,做了这样荒唐的梦;面前之人仍在说话,表情也十足灵动,几乎像是真的而不是梦境中的人了:“你去了这么久也不给家里写信,怎么突然一声不吭就跑回来了?回来便罢了,上来先把我当成贼。我从头到脚哪里像是贼了?刀,刀!先把刀拿下去!” 谷南伊被匕首抵着脖子,最开始是害怕的,可瞧见谢初尧晃神的样子,知道他杀意全消,这时候心里的不满便冒了起来。 她试探着推了一下谢初尧的右手,果然把匕首推开了,心里的害怕终于随着松出来的那口气消散了个干净。 谢初尧回神,顿时觉得方才自己的想法未免过于荒唐,不由皱眉:“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谷南伊揉着被他勒疼了的胳膊,心里的吐槽堆起来都能把他整个人淹了,可面对杀气腾腾的谢初尧,她嘴里抱怨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她龇牙咧嘴地摸了摸自己被撞疼的后背,忍辱负重的倒吸一口气,道:“我没有什么变化,倒是郎君变了不少。” 说着,谷南伊打量了一番谢初尧。 男人原本线条清晰的下巴如今蓄起了须,更加能够显出他鼻梁高挺、星目明朗;那胡须有些疏于打理,看上去更有些不羁的味道。 再加上,他常年军旅生活,习惯挺直脊背,姿容果决,让人瞧了自然三分敬畏,忽略了他俊美异常的五官。 谷南伊突然觉得,若是当日她没有制止谢初尧在脸上划一道伤疤,如今男人的模样会不会更加硬朗? 这样胡乱想着,她的视线便黏在谢初尧脸上拿不下来了,对方也正巧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两人这般无言对视了片刻,等发觉到沉默的气氛时,更加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谷南伊轻咳了一声:“你骑马回来的?累吗?” 男人也同时开口:“撞疼了?”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谷南伊愣了一瞬,继而“噗嗤”笑出了声。 月色清冷而柔和,谢初尧觉得,洒在家中小院的月光无端增添了些温柔之意,全然不见方才照亮他独行之路时的孤寂。 月下笑起来的谷南伊,也比记忆里要鲜活许多。 她扫了一眼男人被汗湿了的鬓角,道:“时候不早,孩子们也都睡下了,我先给你拿洗漱用的东西。今晚你就睡在我这里的外屋可以吗?” 她这里的外屋虽然比不上客堂大,但好歹是暖和的。 虽然现在农忙,但早上起床还是冷的。 男人微微颔首。 按道理,他应该去男孩们的屋中打地铺,但听她主动安排起来,也不觉得反感。 谢初尧跟随谷南伊的脚步,来到房间。 屋里点着一根蜡烛,光线昏暗,橘色火苗在二人走动带来的流动空气下晃了晃,无声地欢迎谢初尧的归来。 谷南伊示意谢初尧停住脚步,进里屋看了一眼在床上睡得正香甜的非晚,取了一床被褥出来。 她轻声道:“幸好,如今天暖和起来了,地上不算凉。” 谢初尧接过了被褥,又见女人转身进了屋,不多时她走出来,手上拿着干净的巾帕,还有自制的肥皂等物。 谷南伊把东西交给谢初尧,便去厨房烧热水,脚步轻快地忙里忙外,时不时同谢初尧低声说上几句话。 室内灯光昏暗,莫名晕染出温馨的气氛。 谢初尧心里暗想,或许普通农家夫妻相处就是这样吧。 丈夫远行归家,妻子殷勤奉茶,孩子们安然睡着,只等第二日醒来惊喜地发现父亲归来。 寻常人的生活没有什么波澜起伏,只有琐碎平凡的温暖。 谢初尧并非不喜欢这样的温暖,可他知道,如此平平淡淡的生活注定不属于背负家国深仇前行的他。 男人从怀中取出一个月前去市场上买的镯子,轻轻放在客堂的桌上。 他看了一眼谷南伊,便沉默着拿起巾帕等物,出门去洗漱了。 第103章 礼物? 谷南伊被男人包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 她察觉到谢初尧身上的防备在今晚放下了许多,心里将之归功于男人远行归家的疲惫。 不过,她也不怎么在意。 总归谢初尧回家几天,还是要去军营里的。 如今这两地分居的状态,也与和离差不了多少,她索性不提,或是等孩子们再大些,不需要她管的时候,再提便是。 这么想着,谷南伊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她拿起谢初尧放在桌上的布包,打开来看。 “咦?这是……” 玉白的镯子带着浅淡的绿色,仿佛在牛奶中注入了流动的翡翠,在烛光下看上去莹润又漂亮。 谢初尧这个大老粗,还会给她带礼物? 谷南伊下意识把玉镯往手腕上一套,心里的惊讶和喜悦之情顿时散了个干净。 怎么这么大?! 那镯子挂在手腕上,显得空荡荡的,几乎能再装下她两个手腕。 试着垂手,玉镯一下子从腕上滑落,差点掉在地上。 谷南伊黑着脸,把镯子重新丢到了布包上,不想再看。 她从房间里找了几身谢初尧的换洗衣裳,大多是冬天的厚衣服,唯一一身稍微薄一点的,袖口都已经穿烂了。 不过,好在男人不挑剔,什么都能穿,只是谷南伊有些过意不去,便又取出针线来,打算随便给他补一补。 谢初尧洗完澡回到屋里时,看到的便是谷南伊垂着头,在灯下为他缝补衣服的样子。 她周身气质温和,乌黑的发丝从鬓间垂下,贴在脸蛋边上,就连手里穿针引线的动作,也带着说不出的文雅好看。 像是他记忆中幼时见过的仕女图里,面容模糊却美丽动人的仕女一样。 谢初尧不受控制地放轻了脚步,走到桌前,一眼瞧见了那个镯子。 他声音很低,带着两人都未察觉的温柔之意,问她:“镯子看过了?喜欢吗?” 谷南伊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 仕女图里美丽女子的形象顿时消失。 谢初尧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什么地方又得罪了她? 只见谷南伊随手拿起玉镯,往手腕上套了一下,举着右手给他看:“喏,你猜我喜欢还是不喜欢?我说,你这买的镯子是往手上戴的?不知道的怕是得戴在脚上。” 男人这才发现,他心里以为完美合适的尺寸,与谷南伊纤细白嫩的手腕几乎差出了天壤之别。 不等谢初尧找补两句,谷南伊这边已经剪断了线头,把缝补好的衣裳放在了桌上。 她打了个哈欠道:“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我去睡了。” 说完,谷南伊收拾了一下针线,揉着眼睛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时候,谢初尧再想叫住谷南伊,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男人只好默默地收起了玉镯,随手丢在了打的地铺上,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碍眼的东西。 他脱掉鞋子和外衣,仰面躺在枕头上,心中懊恼不已——早知道不听军营里那些大老粗的撺掇,给媳妇买什么镯子了,分明就是弄巧成拙! 哎,不如明日起来,把自己买的志怪故事书拿出来给她读读。 那故事集里每一个小故事都精妙好看,别说谷南伊,就连孩子们也一定喜欢! 第104章 爹回来了! 谢初尧一贯浅眠,只不过这几个月来高强度的训练生涯,加上昨夜归家的疲累,让他这一觉睡得比往日香甜许多。 等他醒来,天色已经大亮,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间或夹杂着说话声。 娇娇软软的童声是非晚在说话:“娘,我今天可以穿粉色的衣裙了吗?” 柔和清越的,是谷南伊的声音:“还不行哦,还不到穿它的时候。” 非晚不依,撒娇道:“这几天都不冷了,娘,你就让我穿一天吧!就一天还不行么?” 谷南伊笑了:“这么想穿裙子吗?” 小姑娘一叠声应着:“想穿,想穿!” 女人声音虽温柔,却没有分毫让步,只拒绝道:“不行。非晚,裙子做好了就一定是你的,着急穿它做什么?这是夏初才能穿的,现在还是太冷了。你也不想生病发热,对不对?要是冻感冒了,咳嗽、头疼,多难受?” 小姑娘不情愿地答应了。 又听谷南伊声音里带着笑意,对非晚道:“快穿好衣服出门,外面有一个惊喜等着你。” 非晚困惑不解地问,谷南伊却说什么也不肯告诉她更多了。 谢初尧还躺在昨夜打的地铺上,听着母女两人的对话,不由笑了笑。 他难得有一日不想早起,只慵懒地仰面,脑子里想着轻松无意义的小事。 忽然,门打开,谢初尧的思绪立刻被一声惊呼打断。 “爹!是你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姑娘惊喜尖叫,圆润的小脸蛋上是克制不住的笑容,酒窝里的快乐满到几乎要溢出来了。 不等谢初尧起身,非晚已经激动地扑了上来。 男人支起来上身,把女儿搂在了怀里。 小非晚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住:“爹,你是昨天晚上回来的对不对?我好像听见声音了,你昨晚和娘在说话,对不对?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谷南伊也走了出来,笑话女该道:“刚才还撅着嘴不高兴呢,怎么阴天这么快就晴啦?” 非晚抱着谢初尧的胳膊不撒手,扭头笑道:“娘!爹回来了,爹回来了!我昨天不是做梦,就是爹回来了!” 谷南伊“扑哧”一笑,摇着头再次走了出去。 眼看谢初尧的视线跟着谷南伊出了门,非晚偷偷一笑,摇晃着男人结实有力的胳膊,道:“娘去厨房做饭了。爹,你快看看,我变沉了没有?” 谢初尧嘴角微弯,顺从小姑娘的心意,单手把她抱了起来。 他颠了颠小女儿,沉声道:“重了。” 非晚晃动着双丫髻,笑意吟吟地问:“重了多少?” 谢初尧清冷的眸子中闪过温柔之意,一边起身,一边把非晚放在了桌子上:“重了一只兔子。” 小姑娘被他这个说法逗笑了,一双小短腿在空气中踢来踢去,开心极了。 谢初尧转身去收拾地上的被褥,背对着非晚,脸上的惊艳之色终于不再克制地流露出来。 昨夜见到谷南伊,她确实瘦了许多,模样也变得让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谢初尧觉得,许是自己太累,又或者是月色将人的容貌模糊后,自然而然地增添了太多神秘之美。 可方才再看见她,谢初尧不得不承认,谷南伊举手投足,甚至一颦一笑,都是美的。 分明穿着再简单不过的布衣,比寻常农妇的打扮也精致不了多少,可那灰尘下的芳华难以掩盖,早已透过她的一举一动显露出来。 谢初尧手上动作不停,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到了九霄云外,就连非晚问他的几句话都没有听清,只是随口答应了几句。 他难以想象,不过离家几个月的时间,从冬天到春天,谷南伊的变化,竟有如此之大? 第105章 不要一口气灌完 谢初尧被非晚拽着出了屋,正碰上在院子里练剑的谢见宵和谢砚南兄弟两个。 两个少年收了剑,讶然道:“国父,你回来了?” 谢初尧穿上了谷南伊给他缝补过的春衫,来到兄弟两个近前。 他面容一如既往的严肃,指点两人道:“见宵的剑招很标准,只是气势过于平稳,缺些一往无前的锐利;砚南的剑势有了,但剑招不够标准。你们两个再使一套看看。” 少年齐声应“是”。 春日里万物复苏,又是风和日丽的天气,小院中两个容貌俊逸的少年使着同样的剑招,看上去格外赏心悦目。 非晚由谢初尧牵着一只手,只管津津有味地看哥哥们练剑,偶尔听父亲沉声指点,她虽听不懂,却也觉得有趣。 不多时,谢向云带着桑榆回来了。 两个孩子一大早就去村子里跑步,一整圈下来,额间都见了汗,尤其是向云,更是气喘吁吁。 两个男孩见了谢初尧,他们又是一阵兴奋,谢向云也顾不上累,只冲到了跟前一叠声问他:“国父!国父!你是昨天晚上回来的?难怪村里多了一匹马,没人知道是哪来的,是不是国父你骑回来的?” 男人点头,又问了几句谢向云的功课,转而面向了小男孩。 桑榆乖乖地让谢初尧抱了抱,听他道:“沉了。比非晚还要重些,不错。” 男孩们围在谢初尧身边听他训话,非晚则牵着父亲的手,时不时冲哥哥们露出个傻笑。 不多时,厨房里便传来谷南伊的声音:“早饭好了!见宵砚南去摆桌子!向云,进来端饭!” 孩子们很快动了起来,桑榆和非晚也在帮着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谢见宵和谢砚南果真去摆桌子了,看得谢初尧心中一阵惊讶—— 什么时候兄弟两个这么听谷南伊的话了? 女人安排好几个孩子帮忙,很快早饭就摆在了桌子上。 她又去厨房倒了几杯蜂蜜温开水,一一递给几个孩子们,又叮嘱道:“向云,喝慢点,不要一口气灌完。” 这么久了,老三只要涉及吃喝,还是和饿狼一般。 孩子们喝完水,便上桌吃起了早饭。 谢初尧许久没有在家中吃饭,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尤其是军营中吃惯了稀饭饼子,在家里冷不丁瞧见小巧玲珑的小笼包、精致可口的烧麦,还有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配煎鸡蛋、炒小菜,谢初尧有些不知道如何动筷。 好在孩子们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一个个狼吞虎咽,谷南伊给谢初尧盛了一碗小米粥,又给他夹了两个小笼包,笑道:“快吃吧。昨天半夜回来也没问你吃没吃饭,现在已经饿了吧?” 谢初尧谢过她,埋头吃了起来。 小笼包里装着满满的肉馅,又鲜又香,入口诱人极了。 男人不知不觉一连吃了五个。 胃口已开,他又喝了一大碗小米粥,吃了两个煎蛋,看着孩子们惊异的眼神,男人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 谷南伊笑道:“还准备了不少点心,是不是没饱?再来些点心?” 贤妻良母这四个字,她还是能做到的。 谢初尧轻轻摇头,示意自己饱了。 男人也觉得自己吃了不少,只道:“早饭很好吃。” 难得从他嘴里听见一句夸奖的话,谷南伊笑着受了。 按照惯例,早上收拾完桌子,大家还会坐在一起喝喝茶水、聊聊天。 谢初尧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把他准备的书拿了出来。 他原本想送给谷南伊,以弥补昨夜镯子的不足,可既然孩子们在场,话音便转了一个弯:“为父这些天发现一本不错的书。故事短小精悍,也十分有趣耐读,便带回家了一本,给你们看看。” 孩子们看着谢初尧从怀里拿出来薄薄一本册子,互相对视一眼,都瞧见了对方眼底不加掩饰的惊讶和疑惑。 不会是他们想的那本书吧…… 第106章 怎么还在外面买书 谢初尧又接着道:“作者是个从未听过的人,书名也有趣得很,叫做《聊斋志异》。” 他把书册放在桌上,孩子们的表情更加古怪了起来。 谢见宵看了一眼谢初尧,欲言又止;谢砚南则是把头扭了过去,看上去像是憋着笑;谢向云最是心里藏不住话,乐呵呵地道:“爹!你从哪里买的?军营外面吗?” 谢初尧见他满脸期待,便点头道:“在营中常听人提起,便买了一本瞧瞧。” 桑榆和非晚看着谢初尧,都笑了,谢向云则兴奋大喊:“咱家的书都卖的那么远了!这也太厉害了!” 男人一时间有些摸不到头脑,剑眉蹙了起来,看看谢向云,视线不由自主又放在了一旁抿着嘴笑的谷南伊身上。 她双手托着下巴坐在一边,柔顺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有几缕调皮的发丝垂在胸前,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扫动。 见她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不知怎得,谢初尧的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当然,更多的是疑惑。 他扭头去问谢向云:“你说我们家书卖得好,是何意?” 小胖子吃吃笑出声,朝自家大哥二哥的方向努了努嘴。 只见两个少年错开了身子,谢初尧这才注意到,房间的角落里,堆着高高的一摞书。 摆放甚至连整齐都称不上,只是草草地堆在一起,上面半盖不盖着一块轻薄的布,用来防并不存在的灰尘。 男人眼尖,一下子便瞧出来,那一堆书,正跟自己拿出来的书是一模一样的。 讶然的情绪还未转为与昨晚如出一辙的尴尬,便听一旁的小姑娘道:“爹,你怎么还在外面买书?这是咱家的书。” 说完一句还不够,她又补了一刀:“这本才是上部,我们都看了好几遍,还有下部没出,但我们也都看了。爹你看不看?” 桌上一度陷入了沉默,男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难得瞧见国父这样吃瘪的样子,几个孩子憋着笑,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声。 谢初尧淡淡地扫了一眼表情最夸张的谢向云,神色微微沉了下来,指了指角落里堆放的书籍,淡淡道:“谁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谷南伊心里暗道:糟糕。 是她把谢初尧这个人物一点点从笔下塑造出来的,为他设定了所有细节、环境、想法,自然最是懂得男人不喜张扬的做事风格。 他并非喜欢低调,而是作为整个新朝上下口诛笔伐的“前朝余孽”,他带着几个皇室血脉东躲西藏,恨不得把他们几人融为背景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如今谷南伊这么一遭,非但与他低调行事的做法背道而驰,更是打出了名去,张扬到了极致。 这让他如何能不皱眉? 谷南伊张口,准备描补几句:“那个,事情是这样的……” 不等她说话,谢向云便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如数家珍一般把谷南伊这次出书的事情念了个遍:“爹!你不知道!娘可厉害了,《聊斋志异》上的故事,都是她和先生一起写出来的!娘还去找人印刷装订,在新开的书铺里卖!既然都卖到了爹那里去,那咱们准备的这一万书册,看来没有准备多!” 谷南伊心惊肉跳地听小胖子巴巴说个不住。 谢初尧的声音不辨喜怒:“写书?印刷?开书铺?” 小胖子满脸自豪:“可不是嘛!爹你不在的这几个月,娘可没闲着。还开了学堂,教村里的小孩认字呢!” 谢初尧额上的青筋鼓了鼓,谢见宵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谢砚南在一旁看不下去了,皱着眉轻骂了一句谢向云:“闭嘴吧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谢向云这才看出来国父的脸色不太对。 第107章 站那么远做什么? 对于小胖子专门坑自己人这件事,谷南伊已经习惯了。 只是被他如此不遗余力地在谢初尧这样的大杀器面前坑害,还算是头一遭,就是谷南伊早就有心理准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偷眼看了一下谢初尧,男人周身的低气压已经变得肉眼可见了。 谷南伊顿时坐立难安——自己在谢初尧不在的时候做了这么多事,该不会有哪一件触碰了男人的底线,让他杀心大气吧? 不过她每件事都还是有分寸的,应该也不至于…… 这般想着,谢初尧冷冰冰的眼刀已经飞了过来:“你跟我进来一下。” 说罢,他也不管孩子们是什么反应,只抬脚进了老大和老二的房间。 谷南伊心里一抖,跟上了男人的脚步。 …… 谢初尧黑着脸,心中盛怒。 他这是娶了一个什么玩意儿?不是说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吗?做个糕点生意便也罢了,她想攒些小钱,他不干涉她。 可如今,开学堂、写书、开书铺……这一桩桩的,怎么一个比一个夸张? 一个乡野农妇,不该大字不识一个吗?谷南伊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这般想着,谷南伊磨磨蹭蹭走了进来,顺带把门关上了。 她见男人脸色不好,心里也像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谷南伊原本想着,她做的这些事情,若是好好同谢初尧讲明,他应该也不至于容不下她。 可还没等她安排,就这样被谢向云这个专门坑她的小胖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 谢初尧能不生气就见鬼了! 事到如今,她能做的,只有想办法让他的怒火不至于太旺,这可是动不动就提刀杀人的主啊! 没等开口说话,谷南伊心里先有了几分害怕的意思。 谢初尧神色阴沉,冷眼看她:“站那么远做什么?” 谷南伊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没,没有……” 谢初尧最看不得她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也说不出心里是哪一处不乐意,只恨不得将面前躲他躲到八丈远的女人拉到身边,狠狠地教训一顿。 男人沉声:“过来。” 谷南伊脸色一苦,敷衍一般靠近了半步,便不肯向前了。 谢初尧心头怒火顿生,站起身来,凑近了她。 谁知谷南伊怕他怕的直躲,男人凑近一步,她能绕出去退两步。 女人嘴上还说道:“那个,你别,先不要生气……” 真不是她胆小,而是谢初尧太吓人了啊! 她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女孩子,平时连杀鸡都见得少,更别说谢初尧这样战场上的杀神,不知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这才养成了一股迫人的气势。 被他紧紧盯着,谷南伊毫不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掐死。 她控制不住自己后退的脚步,可同时也敏锐地发现,男人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 男人脸色愈发黑沉,谷南伊正是欲哭无泪的时候,双腿撞上了床脚。 她心道完了,退无可退。 谢初尧果然逼了上来,他信步向前,步伐不紧不慢,却每一步都能踩在谷南伊心头,让她抖上一抖。 男人沉着脸:“躲啊,怎么不继续躲了?” 见他欺身而来,谷南伊不知哪里来的灵巧,居然换了一个方向,躲了出去。 男人气笑了,俊脸上的神情陡然显现出凌厉的攻击性,只迅速逼近了她。 谷南伊慌张的解释,“不是,你等一下,你听我说……” 男人理都不理,只不断逼近,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谷南伊的双眼。 看她仿佛雪地里一只受惊的兔子,身上的毛皮比雪还要莹白好看,谢初尧心底潜藏的狩猎欲不加掩饰,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看出男人眼神的变化,谷南伊心里一慌,来不及细想,只觉对方更加生气了。 她的脚下不停后退,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近。 谷南伊惊叫一声差点摔倒,谢初尧下意识去拉,却被她害怕地躲了过去;这下失去平衡,她是真的倒了下去,又忍不住拽住了谢初尧的胳膊,不留神间把男人也拽倒在自己身上,两人齐齐摔在了床上…… 第108章 提前给我写信 “唔!”谷南伊被压痛了,忍不住惊呼一声。 谢初尧并非不能防备,只是被她这么一拉,不知怎么就一起倒了下去。 他脑子空白了片刻,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压在了谷南伊身上。 他迅速撑起了双臂,留出空间给谷南伊呼吸。 谢初尧的声音有些哑,皱眉问:“压疼了?” 谷南伊被他那一下压的差点吐出来,胸前更是被撞得生疼,后背也磕到了床上,泪花都飙了出来,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泪意莹莹的娇颜就在近前,方才转瞬即逝的柔软触感不知怎地突然占据了谢初尧的脑海,鼻尖传来淡淡的馨香,一时间让男人有些呼吸急促。 他突然想起熄灯后营帐里那些兵痞开的玩笑。 “谢哥好几个月没搂媳妇,想了吗?” “哈哈哈,肯定想了!香香软软的小媳妇,怎么可能不想?哎,等老子上战场立了功,就去醉仙楼把雪仙子赎回家!整宿抱着睡!” “去你的吧,一个傻子,什么都不懂的雏儿!谁娶了媳妇只想搂着睡觉的?” “不搂着睡觉,还干嘛?” “嘿嘿,你问问你谢哥,他和媳妇晚上都干啥了?” 每到这个时候,谢初尧都不会吭声,大家玩笑过后便罢了,也不会在他心底留下半点涟漪,或是不适。 只是今日,谷南伊被自己压在身下,一张娇俏的小脸因为吃痛泛起泪花,却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谢初尧无法控制地想起了那些更加露骨的荤话。 春日里穿的衣裳薄,她的体温顺着两人相触的布料传来,分明是正常的温度,在谢初尧看来却烫得吓人。 他控制得住呼吸,却控制不了自己自然而然的某些反映。 被撞懵了的谷南伊渐渐回神,也反映了过来,除了身上的疼痛,她自然感觉到男人陡然间的变化,不由得慌了神。 “那个,不是!你等下……”她语无伦次,开始下意识推着身上的谢初尧。 男人感受到谷南伊的力道,这才惊觉自己下方还压着她。 顾不得软玉温香在怀,他迅速站起来,退到了床边。 谢初尧也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一张脸黑成了锅底。明明是兴师问罪,最后怎么搞成了这样一副场景? 他头痛不已,强行从混乱的思绪里捡了一句话:“日后再要做什么大事,提前给我写信!” 说完,男人迅速离开,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谢初尧暗恨自己今日的失控,出了门便发誓,日后再不同谷南伊共处一室。 而被他丢在床上的女人,还呆愣愣地有些没反应过来。 谢初尧这是吓跑了? 今日逃过一劫,她先是松了一口气,可心里的怪异感怎么都克制不住—— 谢初尧不该是这样的反映啊? 在她笔下,谢初尧别说从没碰过女人了,就是再露骨的美人计他都无动于衷。 他今天怕不是中了邪…… 谷南伊在房间里为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这才平静下来。 对于谢初尧的反常,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当他在军营里憋狠了,才发生这样尴尬的事情。 这般想着,等她走出房门时,脸色便重新恢复了正常。 谢初尧正在院子里和谢向云说话,见她走近了,突然停住了话头。 小胖子仍在叽叽喳喳道:“爹你不知道,那丫头烦人的很,在咱们家还住了一晚!病怏怏的样子,也就是非晚才喜欢她。” 谷南伊听出了他是在说明兰,脸上不由挂满了黑线。 这样一对冤家,日后真能成亲? 她有些怀疑。 第109章 你把孩子们照顾的很好 谷南伊懒得制止他说未来媳妇的坏话,只道:“向云,你上午的功课做完了?沈先生让练的大字,是不是攒了好几天都没写了?” 小胖子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远了。 留下谢初尧站在原地面对谷南伊,心中一阵要命的尴尬。 不过,男人脸上仍是那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让人看不出喜怒来。 最后还是谷南伊先开口,轻咳一声道:“今天向云说的那些,我好好跟你说一遍?” 谢初尧不置可否。 谷南伊整理了一下思绪,干脆把男人当作不好对付的上司,开启了汇报工作的模式。 “郎君走了以后,家里的生意慢慢越做越好,只是孩子们的学习始终没有头绪。我想着,与其在城里找先生来教,倒不如直接在谷家村开一个学堂,也给村里的孩子们上上课。” 她偷眼瞥了一下谢初尧,男人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学堂的地方是里正帮忙找的,咱们付了租金;先生呢,也是里正帮着从城里寻的一个秀才,学问不错,足够给孩子们上课了。” 见谢初尧并没有不满的意思,谷南伊心中稍定,“如今桑榆和非晚还在开蒙、认字的时候,不过两个孩子都很聪明,学得也快;见宵和砚南能自己学习,每隔一段时间准备些问题去请教先生,也不必操心。如今就是向云,他的字写得无力,又爱偷懒,总得人看着。” 谢初尧点头道:“若你管不住向云,可以让见宵来,他最听大哥的话。” 谷南伊笑笑:“郎君说的是。不过向云这孩子,经常夸着些,还是很能把事情做好的。” 两人简短聊了聊孩子们的成长,谷南伊意外地发现,原来她和谢初尧居然也可以找到共同话题。 正说着话,桑榆和非晚嘻嘻哈哈跑了过来,缠着谢初尧要他陪他们去骑马。 男人眉头微蹙,道:“长途跋涉归家,马儿上全是泥土,有什么好骑?” 非晚不依,拽着男人衣服下摆撒娇。 最后还是谷南伊道:“这样吧,你们两个今日先画画玩怎么样?把马儿画下来。等回头你爹给马儿洗洗澡,再带你们两个骑马。” 桑榆双眼一亮,期待地看着谢初尧。 非晚叽叽喳喳地仿佛一只百灵鸟,问个不住:“爹,可以吗?我们明天骑马可以吗?” 男人瞥了一眼谷南伊,并没有责怪她替自己作主,而是点头应了。 两个孩子高高兴兴跑去了书房。 谢见宵和谢砚南用完早饭就去看书了,正如谷南伊所说,并不需要操心。 谢初尧见五个孩子在谷南伊的照顾下生活井井有条,吃穿用度也十分精细,便知谷南伊确实费心不少。 他看着她的双眼,声音微沉,道:“你把孩子们照顾的很好。” 谷南伊冲谢初尧笑笑,明眸善睐,比院子里的春风和阳光看上去还要自然美好。 她轻声道:“我喜欢几个孩子们,现在又是他们的母亲,当然会把他们照顾好。” 聊完孩子们,谷南伊轻咳一声,虽有些担心接下来的话题会惹谢初尧不高兴,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开书铺的事情,我主要也不是想多赚钱……咱们在谷家村开了学堂,可孩子们只能读些圣贤经典,未免也太过无趣了些。正巧我手头有钱,便盘下了城里一家书铺,和学堂的沈先生一起写出了一本给孩子们看的志怪故事书……” 谢初尧的视线淡淡瞥过来:“《聊斋志异》,是给孩子们看的?” 谷南伊尴尬地笑笑。 她最开始出书不过是想增加在文人圈子里的影响力,《聊斋》自然面向的是成年人。 她这样扯的理由,也难怪谢初尧不信。 不过聊到这里,倒是给了谷南伊一些启发。 她侃侃而谈,像是已经做了许久的计划一般,把脑子里刚刚浮现的念头条理清晰地说了出来:“自己印的第一本书,自然是以卖得好、名气响为目的。如今第二部《聊斋》已经基本上定稿,书铺的名气也打了出去,接下来我们会出一些启蒙用书,穿插图画、易懂的语言,加上对圣贤典籍的注解。这些就完全是给孩子们启蒙用的,便是亏些钱也无所谓。” 她嘴上说着亏钱,心里却想,做生意为的就是赚钱,哪里有亏本的道理;只要她下决心做的事,就一定能赚。 谢初尧和谷南伊相处时间毕竟不长,只当她真的像一直表现出来的那样听话老实。 接下来,她把自己最近做的每件事都解释了一遍,桩桩件件都是为了孩子们好。 谢初尧沉默了片刻,没有多说什么,让她自己去忙了。 等谷南伊离开,男人便扭头去了谢见宵和谢砚南兄弟那里。 他自然不会只听谷南伊的一面之词,谢向云几个小孩只会向着女人说话,听听两个少年是如何说的,才最有参考意义。 第110章 沈珂vs谢初尧 谢见宵知晓男人的来意后,只道:“国父倒也不必担忧。谷南伊这个女人虽说做了不少事,却并非贪图名声或钱财之人,我看她是有分寸的。” 谢初尧没有想到,少年会对谷南伊的评价这么高。 最开始的时候,谢见宵对谷南伊的防备是几兄弟里最深的,他的杀心比总在嘴上喊打喊杀的谢砚南还要重。 只是日久见人心,便是谢见宵这样天然不肯信任旁人的黑芝麻馅汤圆,也瞧出了谷南伊并非有坏心思之人。 谢砚南勾了勾唇角,大哥说好话,他便来上眼药:“国父寻的这个厨娘本事了得。别说下得厨房和上得厅堂,我看她连学堂的讲台都上得。” 谢初尧果然皱起了眉毛:“她一个农家妇人,如何识字?还能写书?” 谢砚南撇嘴:“识字算不得什么,好歹人家的亲爹也是谷家村唯一的秀才。不过这个写书嘛……还不是学堂那个教书先生写的?” 谢见宵淡淡瞥了一眼二弟,对他这样似有若无的挑拨不置可否。 教书先生此人,在谢初尧耳中听到了不止一次,他挑眉:“学堂那位沈先生,究竟是什么来历?” 谢见宵不想把事情弄得复杂,便道:“一个有几分学识的落魄书生,并不算得上有来历。” 谢砚南是个惯爱看热闹的恶劣性格,孜孜不倦地给谷南伊找麻烦:“沈先生可是为了谷南伊才特意留下来的。我和大哥瞧不准,还是要国父看看,那人究竟是否心术不正。” 谢初尧原本并没有把一个所谓的教书先生放在心上,可谢砚南这句话,成功地让男人心里结了一个疙瘩。 只是他面上并没有显露分毫不满,又随便问了几句兄弟二人这些天的生活,便寻了个借口离去了。 那位教书的沈先生,看来是要会一会他。 …… 谢初尧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见水缸是满的,院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小院后面围着一个不大的空间养着几只鸡,正欢快扑腾着吃东西,也不需要他帮着喂。 家里处处井井有条,难道就没有一个地方需要他帮忙? 男人的视线又转了一圈,只有角落堆着几摞尚未劈过的木柴。 谢初尧从厨房里寻来一个斧头,感觉还算趁手,便在小院的角落里开始劈柴。 刚刚劈了两根,身上还没热起来,便听院外有人敲门:“谷姑娘,在家吗?” 青年的声音不小,谷南伊在房间里听见了,赶忙出来开门。 她推开院门,有些惊讶地看着来人,道:“沈先生?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坐。” 说着,便把沈珂迎了进来。 书生今日穿着青色的布衫,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宛若一棵落落大方的青松,又有翠竹的风骨。 他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对院中劈柴的谢初尧视而不见,笑着道:“谷姑娘,在下昨夜把《聊斋》下册的故事又润色了一遍,实在等不及你,只好前来拜访。不知是否打扰到你?” 沈珂的话说的极为客气礼貌,便是陌生人谢初尧听了,也寻不出分毫错处。 谷南伊果然十分受用,连忙摆手:“当然不会!先生昨夜又熬夜了?这样对眼睛不好。便是文思泉涌,也可以先记下来一些想法,第二日再写文章便是。” 书生笑了笑,点头应了。 谢初尧见两人旁若无人地寒暄,一双剑眉不由得慢慢蹙了起来。 又听沈珂道:“今日来寻谷姑娘,还有一事。如今虽是春忙时候,却也有好几家来学堂寻我,说是想等农忙后把孩子送过来读书。按照咱们之前商议的规矩,只要有纯良心思向学的,便不拒收……这样的话,学堂还是要增加一些桌椅。况且学生若多起来以后,学习进度不同,便不好在一起上课了。” 谷南伊听完,点点头道:“先生说的是。桌椅等物我这就去安排,只是要劳烦先生大致列出一个名录,预计还要收多少学生,我好做下一步安排。” 两人的沟通简短有效,沈珂舒心笑道:“还是和姑娘说话省心省力。名单我今明两日便可以拿给你,另外还有一个人手的事……谷姑娘这些天忙着书铺、学堂,几乎是连轴转,人也消瘦不少。在下想着,索性再请一个在学堂帮着打扫卫生、做饭洗衣之人,也好减轻你的负担,费用从我每月的束脩中出便是。” 谷南伊忙道:“这如何使得?先生的钱,应当自己留着,人我来请便是。” 眼看沈珂又要客气,一旁劈柴的谢初尧终于听不下去,他寻了一根最为粗重的木柴,用斧子重重地劈了下去。 木头应声而裂,一下子被劈成两半,声音太大,同时惊到了在小院里说话的两人。 第111章 日后不必再来这里劈柴 谷南伊单手按着胸口,一双盈眸不由自主睁大了,仿佛一头受惊的母鹿,灵巧敏锐中带着些警惕和惊讶。 她扭头过去,刚要开口说话,一旁的沈珂已经皱眉不满道:“这位兄弟,劈柴便是劈柴,何必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惊扰了谷姑娘不说,几个孩子还在书房读书,听见这声音,如何能安心看下去?” 谢初尧面色一沉,手里的斧头轻飘飘地往旁边柴火垛上一插,锋利的斧刃顿时入木三分。 谷南伊心里一抖,便要上前去安抚面色阴沉的谢初尧,却被沈珂拦在了身后。 书生皱着眉,冲谷南伊微微摇头,不赞同地低声对她道:“谷姑娘独身一人带着几个孩子,还是要多多注意些安全。像这样砍柴的人,最好还是莫要请到家中来。在下看他脾气不好,谷姑娘交给在下处理吧。” 谷南伊哭笑不得:“沈先生,你误会了……” 沈珂的声音虽小,奈何谢初尧的听力不似旁人,早把他说的悄悄话听到了耳朵里,登时面色又黑了几度。 这酸儒书生,是把他当成了不好相与的劈柴之人? 谷南伊眼看着谢初尧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赶忙上前去,拦在了两个人中间。 她开口对谢初尧道:“要不要喝些水?先别劈柴了,去屋里歇歇吧。” 沈珂见状,愈发不赞同,皱眉摇头道:“谷姑娘不如去给他端些水来喝。” 他来到谢家,从不肯进屋的,为的就是保护谷南伊的名声,也避免她感觉到不安全。如今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连他一个男人瞧着都犯怵,谷姑娘怎么还要把人请到屋里去? 实在不妥! 今日便是冒着逾矩的风险,他也得把人给打发了,不然后患无穷。 书生便对男人摆手,道:“这位壮士,今日工钱是多少?我结给你。日后不必再来这里劈柴了。” 谢初尧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眯了眯,定定看住沈珂,流露出几分凌厉之意。 谷南伊见他走近了,唯恐谢初尧一只手拧断沈珂的胳膊,赶忙去拦:“误会了误会了,郎君,这是学堂里的沈先生,你知道的。” 她看向沈珂,介绍道:“这是谢郎。” 书生在她喊出“郎君”两个字时,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而谷南伊接下来的一声“谢郎”,更是让沈珂没有半点误会的可能了。 谷南伊带的五个孩子,可不是姓谢么? 这么说,面前这个胡子拉碴、神情凶戾之人,就是谷姑娘那个一点都不顾家,外出从军也从不写信回来的混账男人? 谢初尧来到沈珂跟前,站定以后,生生比他高出了半个头。 男人眸光冷然,警告一般瞥了一眼谷南伊,又对沈珂淡淡道:“我家中之事,不劳烦这位先生费心。若说不该让陌生人进家,我看先生才是那位陌生人。” 谷南伊在一旁提心吊胆,生怕谢初尧翻脸。 沈珂看出了谷南伊的紧张,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位谢郎君,常年不归家便罢了,为何在家一日,却要这般对待谷姑娘? 当真混蛋至极! 他气恼道:“谢郎君误会了!在下与谷姑娘是再寻常不过的君子之交。谷姑娘是在下见过品行最为高洁的女子,郎君身为谷姑娘的夫君,莫要平白污了她的名声。” 谢初尧鹰眸微眯,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书生的领子提了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什么时候污辱谷南伊的名声了?难道不是这个酸书生一直在此说个不住? 沈珂被提起衣领,面对谢初尧杀气腾腾的眼神,没有丝毫俱意,反而据理力争道:“谢郎君在家中便是这样霸道不讲理么?如此不通人情,如何可堪为夫、为父?” 谢初尧几乎被书生气笑了。 他好歹也是一朝国父,战功无数的镇边将军,自是不愿放下身段同一个穷酸书生吵架,只冷声道:“谢家不欢迎你。” 说着,双手使力,便要把沈珂拎起来丢出去。 谷南伊越听越乱,又不敢开口说和,生怕火上浇油,点炸了谢初尧这个杀神。 好在她早就瞧见几个孩子巴着头在窗户后面看热闹,见两人的矛盾愈演愈烈,赶忙冲几个孩子们使眼色。 非晚是最聪明的那个,瞧出了谷南伊的难处,跑出来抱住了谢初尧的大腿。 小姑娘撒娇耍赖道:“爹!你别生气了!快把先生放下来。先生教我读书认字,对我极好的。爹,你别生气了!” 谢初尧不欲在小女儿面前行凶,怕把她吓到,只好强压怒火,把沈珂丢到了一边。 他皱眉冷声道:“滚吧。” 书生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又见谷南伊在一边疯狂对他使眼色,示意他赶紧走,心中不由又是愤怒、又是无奈。 沈珂整理了一下衣领,双目含着怒火,沉声道:“在下这就告辞!只是可惜谷姑娘,如此才华横溢、光彩夺目的女子,竟嫁给了一个莽夫!若她并非为女儿身,定有一番更大的成就。” 谢初尧双拳不受控制地发出“咯咯”的响声,恨不得一拳轮到这荒唐书生的脸上去,好让他闭嘴。 非晚见状,赶忙抱住了男人的胳膊,一叠声地喊:“爹爹爹,你冷静一下,进屋陪我玩吧!我和哥哥不知道怎么画马……” 小姑娘拽着谢初尧往书房里去,谷南伊借机赶紧送走了沈珂,以免两个男人真的打起来,到时候十个沈珂都不够谢初尧揍的。 小院终于归于平寂,窗户边上偷眼看戏的谢向云对弟弟摇头,小声感叹:“可怕啊,国父刚刚回家,就是一场大戏。” 桑榆板着一张小脸,神情严肃地点头:“三哥说的是。” 第112章 欢迎谢初尧归家 谷南伊送走了欲言又止的沈珂,回到家中。 回想起方才两人对峙的模样,她不由得笑出声来—— 看来男人虽然脾气不好,却还是有分寸的;他便是再气愤,最后还不是忍下来了? 只不过,谢初尧倒像极了指不定什么时候炸毛的狮子,平日里蛰伏起来,看上去高冷又严肃;可若是真的被侵犯到领地,便会奋起扑杀。 今日之事,若深究起来,确实不是谢初尧的错。 他好端端在家里砍柴,怎么会想到这么一顶“不堪为人夫、不堪为人父”的大帽子扣下来? 谷南伊觉得委屈了他,中午便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饭菜,其中不乏谢初尧爱吃的。 一家子围坐在桌前,都觉得有些过于丰盛了。 谢向云眼睛都瞪圆了,他咽咽唾沫,扭头问:“娘,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鸡、鸭、鱼肉都有?” 非晚撅着小嘴,语气中带着嫌弃:“还能是什么好日子?当然是庆祝爹回家啦!三哥没有发现吗,娘做的都是爹喜欢吃的菜。” 谢向云故意夸张地张大嘴巴,冲谢初尧挤挤眼睛:“哇,真的哎!” 桑榆也双眼发亮,高高兴兴地坐在一边,一双小短腿悬空踢着,等父亲宣布动筷。 谢见宵和谢砚南看着主位上的男人,都默认了中午这颇为隆重的一餐,是为了欢迎谢初尧归家。 谷南伊冲男人微笑:“不说点什么吗?” 几个孩子齐刷刷的看向上座的男人。 一时,妻子儿女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谢初尧身上,全都流露出欢喜和期待的神情。 谢初尧被一大五小这般看着,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温情流转。 虽然她只不过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孩子们也与他并无血缘关系,但在这一刻,他们仿佛成为了真正的一家人。 只有真正的家人,才会在他远行归来时,带给他家的温暖。 谢初尧举起了茶杯,沉声道:“这次参军走的匆忙,未及时给家中写信,是我的疏漏。作为一个父亲,是我做的不够好,在此给你们道歉。” 孩子们都有些讶然,显然没有想到,国父这样一个铮铮铁骨的将士,还会因为这样的小事道歉。 谢见宵最先动容道:“父亲不必如此……” 男人却摇头,认真道:“教书先生今日说得对,是我忽视了你们。” 他这么说着,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到了谷南伊的身上,不过轻轻一下,就又挪开了。 可就这么简短的一瞬,足以表明他的态度。 若说孩子们是惊讶感动,谷南伊就算得上惊吓发懵了—— 冷冰冰的谢初尧,杀人如麻大反派,居然还会向她说抱歉?这也太玄幻了!难道说,沈珂上午的话,多多少少还是刺激到了他? 孩子们心安理得地感动于父亲的关爱,谷南伊可没那么大的面子,敢坦然接受谢初尧的一句“抱歉”。 她端起茶杯,笑道:“郎君言重了。你独身在外不容易,要照顾好自己。” 众人以茶代酒喝完这一杯,便开始动筷了。 谢初尧原本无所谓食物的好坏,可在军营中那几个月吃咸菜大饼的日子,对比谷南伊做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 谷南伊的手艺比之前几个月又上了一个台阶,色香味俱全。 再者,今天做的都是谢初尧爱吃的菜,孩子们也热热闹闹,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男人吃起来便更是毫无顾忌了。 五个孩子里四个都是男孩,见宵砚南又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一个特别能吃的谢初尧,一通风卷残云下来,这一大桌饭菜被扫荡了个干干净净。 做菜的人最喜欢的事是自己的手艺得到认可,见每道菜都吃的干干净净,谷南伊心里也高兴:“中午吃饱了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下午再说。” 孩子们帮着收拾完饭桌,依言一一去午休,就连谢初尧也在昨晚打地铺的位置重新铺好了床,也安稳躺了下来,享受片刻的宁静。 春日,午后的阳光被木窗隔在室外,鸟鸣啁啾,在这样一片静谧中,男人的精神放松,从没有午睡习惯的他,慢慢也闭上了眼睛…… 第113章 不要让三弟过来 下午。 谢初尧寻了一个考校孩子们学业的由头,把谢见宵、谢砚南和谢向云三兄弟叫去了书房。 谷南伊知道他有话要对三个男孩说,只假做不知,带着桑榆和非晚去山上找春笋去了。 书房中,谢见宵将传国玉玺拿了出来。 少年神色郑重,道:“国父,既然你回来了,玉玺还交给你来保管。” 不料,谢初尧却拒绝了:“我此次归家不过月余,殿下收着吧。几个月不见,殿下又沉稳许多。传国玉玺在殿下手中,臣再无不放心。” 谢向云看见大哥把玉玺拿出来,才知道原来传国玉玺就在他们家里藏着。 气氛紧张严肃,小胖子大气也不敢喘,只在边上听国父和两个兄长之间的对话。 又听,谢砚南问:“国父这几个月在军营中,可有收获?” 男人沉声道:“如今营中主将是新朝的拥趸者,并无策反的可能。新朝在南方根基颇深,我们若想从这里起家,还需隐瞒行迹,低调行事。” 谢见宵看着谢初尧蓄起胡须的脸,几个月不见,国父黑了许多,气质也愈发硬朗,可见营中之苦。 虽说国父已经习惯了军旅生活,可既要每日训练和外出任务,还要暗中组织势力,谈何容易? 少年思索片刻,道:“国父,我和二弟也可以去军中。” 谢初尧摇头:“之前我们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两位殿下如今应以学业为主,兵权之事,交给臣来解决。” 谢向云终于忍不住了,满脸纠结地插话:“爹,大哥二哥,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参军兵权的?” 男孩习惯了叫“爹”,而两个少年私底下是一直喊谢初尧“国父”的,这或许便是他们之间的不同。 前者早适应了平淡的生活,后者却时时刻刻背负着血仇不肯有片刻放松。 谢砚南满脸嫌弃地扫了一眼谢向云,苍白的脸上露出不满之色,对谢见宵道:“大哥,我就说了不要让三弟过来,他什么都不懂,只会添乱。” 先前的造反组织活动,两兄弟和谢初尧都达成了默契,不让向云几个参与,是以小胖子对他们所做之事一无所知。 只听,谢见宵道:“向云年纪不小了,心里只装些吃喝玩乐之事,如何能行?” 谢向云的脸纠结成一团:“那,大哥你们说的参军是要干嘛?” 谢砚南冷笑一声:“三弟还以为咱们的造反是过家家呢。每日喊一喊匡复旧朝,还我山河的口号,便能成事了?你以为我和大哥日日练剑不辍是在玩笑?日后若你见了贼人,能提得起剑来报家国之仇?” 小胖子的心态一向很好,只是今日获得的信息太多,再加上提及复国的血仇,被谢砚南挤兑的一双眼圈都发红了。 他嘴唇抖了抖,抬高了声调:“我,我能!谁说我不能!国父和大哥、二哥有军权,我,我能挣钱!娘都说了,日后教我做生意,挣大钱,照样可以帮着造反!” 谢初尧和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浮现另外一个打算…… 第114章 谢初尧找里正 谢初尧和三个男孩之间的深谈结束,谢见宵想到国父尚且没有住的地方,便主动开口:“国父不如和砚南住在一处,打地铺实在有失身份。” 谢初尧并不在意这个,摇头道:“臣在军中时也习惯了,有个栖身之所便是。” 君臣有别,他和皇子住在一起,到底还是不方便。 谢向云插嘴道:“要不爹和我们住在一起,我带桑榆睡上铺,爹你睡在下铺。” 男人仍是摇头拒绝了。 打个地铺而已,有何不可? 他心里想着自己习惯了军旅生活,却不知道家里的地铺与他想象中千差万别,比在军中时,可还要难熬的多。 深夜,谢初尧睡的外屋吹熄了蜡烛,只留谷南伊和小姑娘在里屋的那盏昏暗油灯;偶尔风动摇晃着火焰,男人的视线不由自主随着晃动的烛火摇晃,眼神渐渐迷离。 里屋已经听不见声音了,谷南伊睡了吗? 空气中带着燥热,谢初尧扔掉被子,仰面躺在被褥上,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到早上和她共处一室的场景上。 最先被唤醒的是嗅觉,脑海中立刻能够浮现出她发间淡淡的清香—— 男人说不出那是什么香,仿佛缠绕在他的鼻尖,过了整整一日仍挥之不去;那香味顺着鼻尖一路扩散,直到枕头、被子上,谢初尧这才发觉,原来自己被褥上的味道,和谷南伊身上的一模一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身体更加燥热了,脑子里谷南伊的形象立刻鲜明起来。 她的一颦一笑,被他压在身下时的绵软,白皙的小脸上露出的惊慌神色…… 男人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当发觉自己身体的变化时,谢初尧的脸色不禁有些发黑。 夜深人静,那股陡然升起的冲动仿佛冲出牢笼的猛兽,失去了意志力的控制,暴露在漆黑寂静的一片黑暗中,显露无疑。 谢初尧放任着心里隐秘的情绪恣意蔓延,开始有些后悔。 当日在山下买住处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有考虑周全一些?至少应该大一些,有个自己的房间。 不,更准确一点—— 是有个和她一起的房间。 思绪又来回打了一个转,实在没有半分睡意,谢初尧干脆起身,去院里打水冲澡。 春夜井水冰凉,男人借着月色冲了一个凉,总算把身体的燥意浇了下去,可是心里仍有说不出的烦闷。 视线所及,是白天没有劈完的柴,谢初尧干脆从厨房里拿出来斧头,重新劈起了木柴。 折腾了大半宿,满满的几垛木柴都劈完了,月亮才慢慢往西走了大半,离天亮还早得很。 谢初尧又打了几套拳,重新冲了一个冷水澡,天色渐亮起来。 男人换了一身衣服,踩着黎明的太阳光,找到了里正家门口。 正赶上里正媳妇早上起来喂鸡,瞧见谢初尧,瞪圆了眼睛:“这不是谢家郎君?你从军营里回来了?” 谢初尧冷淡点头:“里正在家吗?” 男人气质杀伐冰冷,里正媳妇不敢与他对视,赶忙进屋去喊里正。 “老头子!谢家郎君找你!” 里正也才刚起来,听见动静,满脸讶然地从屋里走出来。 两人错开身时,里正媳妇拽住他的袖子,低声说了一句:“我看这谢郎君,去兵营几个月回来,比以前做猎户的时候更了不得了!你可好好跟他说话,别惹恼了他。” 里正敷衍地点了点头。 等出了院门,里正笑着招呼:“谢兄弟!稀客啊,这几个月不见,可还好?” 谢初尧简短地同里正寒暄了两句,说出了今日的来意。 “里正大哥可知道哪里还有大一些的院子?” 里正有些不解:“怎么?是想要换房子?” 谢初尧点点头,没有多做解释。 里正想了想如今他们一家住的房子格局,两个大人加上五个小孩,确实有些小了。 他沉吟了片刻,道:“咱们村里还真没有空闲的院落,不如这样,还是再在院子里起一间屋,谢兄弟你看怎么样?” 男人就是嫌房间太少而已,盖一间房比换院子要简单的多,他当然没有意见。 谢初尧微微颔首,又问:“明日就可以开工吗?” 里正满脸黑线:“哪有这么快的!现在都是农忙时候,寻不到人做工,一个月能起完就不错了。” 男人皱眉:“太慢了。” 春日是农耕最忙碌的时候,就是里正,也寻不到合适的人来盖房,只无奈解释道:“谢兄弟,你去村里看看,谁家不是连小孩也一起跟着下地的?真寻不到人手。” 谢初尧不管这个,他要的是结果。 男人沉声问:“结三倍的工钱,能找到人吗?” 里正连连摆手:“谢兄弟,咱们村里建房子,都是熟人来帮忙。管一顿饭就好了,哪还有结工钱的?用不着,用不着!” 谢初尧脸上神色不变,只提要求道:“只要能尽早盖出来,便按城里盖房的价格,给三倍的银钱。里正大哥能否寻到人了?” 里正见他态度十分坚决,只好点头:“自然是能寻到的。谢兄弟不要急,今日我就去村里问问,晚上前给你答复,可好?” 谢初尧点点头,谢过里正后,便告辞离去了。 回家的路上男人还在盘算着,若是半个月能盖好,他还能多住上几天。 实在不行就加钱! 第115章 我也替你分担一些 接下来的时间,谢初尧暗中把昔日部下一一联系了一遍,交待完任务,便闲了下来。 反倒是谷南伊每日早出晚归,比他还忙。 小胖子之前被谢砚南打击到了,又说出了学做生意赚钱的大话,只管跟着谷南伊,从糕点生意的材料采购、加工,贩卖,再到书铺的日常经营、《聊斋》编纂、选纸、印刷、装订和贩卖,把整个流程跑了一遍。 做生意该如何去做,怎么样才能把产品卖出去,如何能赚到更多钱,谢向云心里终于有了个数。 谢初尧没有插手,心里对谷南伊的教育方式暗暗点头。 男人跟着去了几次谷南伊的产业,不知不觉,也了解了许多。 谷南伊并不排斥谢初尧的帮忙,有些事情,也十分放心地交给他去盯。 这些天,男人大多数时候便待在了印刷作坊里,对印刷出来的质量把关。 印刷作坊主要是木匠女儿雕刻,谷南风被妹妹拉来干活,在里面帮着写字、排版,两人分工十分明确。 谢初尧到了之后,发现并不需要自己费心。 若是刻字上遇到问题,木匠女儿便会来问谷南风,一来二去,也跟着对方学了不少字。 至于谷南风的工作,便比较繁重了,碰上赶着印刷的时候,书生需要从大量的字中找出对应的字,然后一一排版,十分耗费心神。 木匠女儿看不下去了,提议道:“谷大哥,这些字是我一一雕刻出来的,如今也认得差不多了,不如排版的事,我也替你分担一些?你只需要最后再检查一遍就好。” 谷南风摇头:“排版太复杂,小霞你还做不了。不如这样,我需要哪个字告诉你,你替我找出来。” 小霞双眼一亮,笑着应下了。 接下来的几页排版,两个人配合越来越默契,再加上木匠女儿是个十分细心的人,记忆力也强于旁人。 每每谷南风说出需要哪个字,小霞便已经从字堆里找出来了。 书生只需要将字在木板上排列整齐、固定好,保证不出错漏就好。 等放满字的木板交到印刷的匠人手中,只需要均匀地上墨、印字就好。 谢初尧全程监督印刷的过程,发现印书比他想象中还要简单许多。 负责印刷的几个匠人都很健谈,听说谢初尧是谷南伊的夫君,对他连连点头:“从前我们接的活都是一整个木板雕出来印,若是想印一本书,咱们这一个屋子光是堆雕板都堆不下!更何况,木板哪里是那么容易就雕好了的?从头做到尾,说什么也得三四个月的时间。还是谷姑娘聪明,想了这么一个好法子,省时又省力,还省钱!” 又有人拍手称赞道:“谢兄弟真是有福气,娶到了谷姑娘这么一个宝!赚钱就不说了,模样还一顶一的好。” 新来的匠人没见过谷南伊,听同行这么说,不由好奇:“谷姑娘生得很漂亮么?” 那人笑道:“可不是么!里面的谷秀才的模样你见过吧?他和谷姑娘是同胞亲兄妹。谷秀才的样子,你对照着再美化上十分,就是谷姑娘的样子了!” 新来的匠人在脑子里勾画了一番,顿时也咂舌:“乖乖,谷秀才就已经够好看了,那谷姑娘得漂亮成什么样?不过听说谷秀才还没娶亲?” 他家里还有个妹妹,若是可以…… 一旁听他们闲谈的匠人瞥了对方一眼,泼凉水道:“别想了,你没瞧见,里面还有一个小霞么?哪里轮得着别人。” 匠人们都“嘿嘿”笑了,压低声音聊了起来。 谢初尧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无非因为谷南风是谷南伊的亲哥哥,这才多听了两耳朵。 他一直在印刷作坊里待到匠人们做完一天的工作,又把作坊收拾整齐,锁上门以后才和他们分头离开。 夕阳西沉,春日里百花齐放的热烈已经渐渐走到尾声,谢初尧踏着火红的夕阳归家,路上一眼就瞧见一个挺拔若松柏的身影。 他上前几步,唤道:“见宵。” 少年回头,玉白精致的脸上还残存着些许笑意,见到谢初尧后,染上了讶然:“父亲?你怎么……” 谢初尧注意到,谢见宵身边还站着一个矮矮小小的小姑娘,七八岁的样子,梳着比非晚更成熟一点的发髻。 那小丫头脸上分明也是带着笑的。 男人道:“我刚从印刷作坊回来,一道归家么?” 谢见宵看了一眼谷雨,显然有些犹豫。 第116章 谢初尧见谷雨 小姑娘冲他笑了笑,先是跟谢初尧打了招呼,又善解人意地对少年道:“今天谢谢见宵哥哥帮我采春笋,我也该回家了。” 谢见宵并没有同他道别,而是淡淡道:“东西太重,我送你回去。” 言罢,他便对谢初尧道:“父亲,我把谷雨送回家,你先走便是。” 小姑娘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少年也回给她一个浅淡到几乎瞧不见的微笑。 男人并不干涉少年的自由,从另一条路归了家,只是一路上仍在想着少年今日的表现。 谢见宵在襁褓中就被封为太子,自小受严格的教育养大,本就是不苟言笑的性格;后来国破家亡,他愈发沉默,习惯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不对外表露半分。 今日并非谢初尧最开始以为的错觉,而是少年真真切切笑了,眼底中流露出的温暖色彩,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少年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 直到谢初尧归家,心里仍在盘算着谢见宵方才的模样。 谷南伊见他皱着眉头,不由开口问:“怎么了?是印刷作坊那里出问题了么?” 男人摇头:“印刷进展不错。” 谷南伊笑了:“进展不错还一脸严肃,我以为怎么了呢。” 两人这些天的相处越来越自然融洽,谷南伊对谢初尧也少了许多防备,在男人面前时,表现也更加自由。 她自顾自收拾着给孩子们准备出来的春衫,过了一会儿,见谢初尧站在一边,还是那副沉思的模样,讶然道:“你怎么还在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说着,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神情专注地看着谢初尧,一双美目里写满了困惑。 男人看了过来,撞入谷南伊明媚盈润的眸子里,险些在那一汪泉水中沉浸,有片刻的失神。 “喂,喂!发什么呆?” 白嫩嫩的手指在男人眼前挥了挥,谢初尧随手抓住了谷南伊的手腕,温热滑腻的触感传到掌心,下一秒他就松开了手。 谷南伊没有察觉什么异样,谢初尧心里却不自在了一瞬。 男人转移了话题:“方才我回家时,碰上了见宵。” 谷南伊点头:“对,他应该是去山上了。怎么了?” 谢初尧见她神情自然,一想到这几个月一直是谷南伊在照顾孩子,谢见宵的变化,她应该是最了解的。 男人便直接开口问了:“见宵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姑娘,名唤谷雨的,两人看上去关系不错。你知道吗?” 谷南伊笑着点头:“谷雨啊,这小姑娘挺懂事的。她哥哥在咱们学堂念书,所以她也常常往学堂里跑。对了,见宵和砚南兄弟两个以前还救过她一回,从那以后,小姑娘就一直对见宵很好。” 男人抓住了重点:“对见宵很好?” 谷南伊愣了愣,顿时明白了谢初尧的意思,只委婉道:“见宵虽然性子难琢磨些,至少看上去还是比砚南好相处……” 谢砚南从来都是眼高于顶,性格比最难搞定的猫还傲娇,嘴巴又毒,没有小姑娘会愿意听他的冷嘲热讽。 倒是谢见宵,上次还把受伤小姑娘背回家,谷雨自然把他列为心中可靠的大哥哥。 谢初尧听到这里,便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了。 不管怎么说,谢见宵也是太子,君臣有别,他不便干预,也不需要干预,少年心中自然有成算。 不过谢初尧这一番问下来,倒是在谷南伊心里掀起了些许涟漪。 书中的谢见宵可是独身一辈子,把一生的精力全都奉献给了造反大业,与天斗、与人斗,心眼多的比蜂巢窟窿还多,更别提有什么纯真感情的青梅竹马了。 谷雨这小丫头,算不算见宵的青梅竹马? 比起按照书中的轨迹,没有任何人走进谢见宵心里,谷南伊更希望少年能够找到一个自己真正喜爱、呵护的人,从此不再孤独…… 第117章 国父发烧了 里正的效率很高,在谢初尧找他帮忙的当天,已经寻到了几个村里的青壮。 谢初尧干脆利落地付了钱,谢家小院里来来往往不少人,白天一直在忙着盖房。 谢初尧和谷南伊不在家的时候,便是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轮流看着,进度倒也不能算慢。 如今房子盖的差不多了,只是尚且不能住人,这十天里谢初尧一直睡在外间,打地铺。 谷南伊并不知道男人最近每天夜里都要跑去冲凉水澡,若是知道了,也只能感慨一句“铁人”。 不过身体素质再怎么好,也扛不住天天浇凉水,谢初尧到底不是铁打的,还是感冒了。 这一日,早上起来他就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只当自己没有休息好,照常起床,指导谢见宵和谢砚南练剑。 谢见宵才一见到他,便皱眉:“国父,你脸很红,不舒服么?” 谢砚南也注意到男人脸上的潮红,没有说什么,只是眼底闪过担忧的神色。 谢初尧神色如常,摇头道:“不碍事,练剑吧。” 就算是身体不舒服,男人也不会表现出来,更不会说出口。头昏脑胀也好,身体酸疼也罢,比起在战场上流过的血、受过的伤,在谢初尧看来都算不了什么。 谢初尧坚持带两个少年练了小半个时辰的剑,最后,还是谢砚南看他额间挂满汗珠,忍不下去了,咳嗽了两声,故意道:“国父,我有些喘不上气来,今日就练到这里吧。” 谢砚南的脸色常年苍白如纸,一副久病的样子,外人都能瞧出他的身体不好,更别提家人。 谢初尧听他这么说,立刻停下了动作,皱眉道:“不舒服要早说。见宵,你快去请大夫。” 少年才要应声,谢砚南便拦下了他:“大哥,不必去,我就是累了,休息一下就好。国父可以帮我去厨房取一碗蜂蜜水吗?” 谢见宵眉头微皱,看着苍白少年把谢初尧支走了,开口问道:“二弟,你这是做什么?” 谢砚南顿时也不咳嗽了,冲自家大哥挑挑眉毛,低声道:“你没瞧出国父发烧了吗?咱俩治不了他,总有人能。” 谢见宵沉默了片刻,明白了谢砚南的用意。 果然,到厨房取蜂蜜水的谢初尧还未见到茶碗,便被谷南伊皱着眉拦下了,“郎君,你生病了?” 谢初尧定了定神,便见谷南伊已经走到了他身前。 女人身上浅淡的馨香传入鼻尖,谢初尧尚且没有反应过来,谷南伊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额间。 男人下意识地想要躲开,或是将对方的手腕打落,可额上清凉又柔软的触感让人感觉十分舒服,谢初尧站定了,没有做出任何推拒的动作。 只见,谷南伊睁大了一双鹿眼,惊讶道:“好烫!你发热了!” 谢初尧无法继续忍受那只带着馨香的手在自己额上作乱,便抓住了谷南伊的手腕,沉声道:“发热而已,不碍事。” 谷南伊也顾不得被他拉着手腕,只焦急道:“这么烫,怎么叫不碍事?你不知道你现在怎么一副模样吗?这可是高热,快上床休息,我叫人去请大夫!” 男人满脸通红,一双沉静的眸子完全不似往日锐利,多少有些失焦,看着谷南伊时却格外明亮专注。 “不用请大夫。”男人沉声道。 谷南伊可不听他的,反手抓住谢初尧的手腕,把他往房间里拽:“走,别站在厨房了,快去休息!” 她神色严肃地强拉着谢初尧走,经过小院时,还不忘对谢见宵道:“见宵!你爹生病了,快去城里请个大夫过来。” 说罢,她拉着谢初尧进了屋。 谢砚南勾勾唇角,轻笑一声,懒洋洋道:“大哥,看来你还是得去请大夫。” 谢见宵瞥了二弟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第118章 当真是个铁人! 另一边。 谢初尧被谷南伊强压着休息,还躺到了她平日里睡的床上。 女人神色难掩担忧,道:“你身体素质很好,轻易不生病,可这一发烧就是高热,万万忽视不得。别想那么多,先躺下睡一会儿吧,我去找湿帕子给你退热。” 说罢,她便脚步匆忙地走出了屋。 谢初尧和衣躺在床上,还有些仿佛云里雾里的不真实感。 他发热了? 不就是个小病么,何至于此? 男人的身下是柔软的软垫,身上也让谷南伊裹上了厚厚的棉被,枕着的枕头或许是由柔软的鸭绒填充。 谢初尧从未将自己安置得如此舒服和惬意过,仿佛置身云端,便是发高烧带来的恍惚之感,也成了现下难得的一种享受。 谷南伊很快端着一盆冷水回来了,她熟练地把巾帕打湿、拧干,叠好后搭在谢初尧滚烫的额头上。 凉冰冰的触感让男人的神思有片刻清明,面前女子五官精致如画,一举一动也都格外赏心悦目,更何况,她眼底写满的担忧,是为了他。 谢初尧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哪个调皮的孩子用羽毛轻轻挠了一下,敏感而震撼,让他无所适从。 男人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他数着自己的脉搏,感觉到滚烫灼热的呼吸穿过喉咙,因为高热不适而有些粗重,声音却盖不过胸腔里若擂鼓的心跳声。 该死!他果真生病了么? 而床头照顾生病男人的谷南伊却没有想那么多,谢初尧的额头太烫了,她在厨房把手覆上去时,几乎以为自己摸到了一块发热的铁板。 寻常人这样高烧,早就神志不清了,更别说带着孩子们练剑。 谷南伊一边不停歇地给谢初尧的额头物理降温,一边心里吐槽个不住,当真是个铁人! 不过,就算是铁,也扛不住高温,若是烧化了就麻烦了。 谷南伊的手指不停在冰凉的井水中进出,已经有些发红了,只是她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在意。 闭上眼睛的谢初尧与平日相比,掩藏了大部分攻击性,反而更能凸显出他出色的五官。 尤其是谷南伊将巾帕搭在男人额头上时,他挺直漂亮的鼻梁、形状优美的嘴唇,便暴露无遗了。 看着谢初尧因为缺水而有些发干的嘴唇,谷南伊头一次在心里对这个令她惧怕、忌惮的男人,生出了些许怜惜之情。 好在那样的情感只持续了一瞬,就被她硬生生掐灭了。 这该死的母性……看来真是她最近养孩子养出习惯了!对着一头狼,可不能有什么怜惜! 她顶多把生病的男人照顾好,换取他日后好一点的待遇吧。 希望下次若是惹恼谢初尧,男人恨不得杀了她时,能想起来今日她也曾这么费心尽力地照顾过他。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谢初尧一场不大不小的发烧,倒还持续了好几日才完全好起来,中间更是有神志不清的时候,吓坏了谷南伊和孩子们。 这些天,男人什么事都没有,除了休息还是休息。 他从未有过这样无所事事,被人强压着照顾的体验,也算是体会了个够。 一直睡惯了硬床,甚至直接睡地上的谢初尧,在谷南伊柔软若云端的床上接连躺了几天,感觉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等男人终于有力气下床,便迫不及待要出门,说什么都不肯在家里待着。 谷南伊不敢管他,孩子们管不住他,谢初尧便直接去了印刷作坊,了解这几日印刷的情况。 才刚到作坊里,便听匠人们叽叽咋咋围成一圈在说话。 “怎么啊,那女人真的来村里了?” “谷秀才都去村口拦人了,可不是来了么。” 其中一个匠人大摇其头:“这事弄得,唉!好好做个事,这妇人偏要来搅局,可如何是好?咱们东家还会让她兄弟在作坊里吗?” 另一个人道:“我看还是会的。毕竟母女连心,再怎么说,她亲娘来了,南伊还能拒之门外?她兄弟也会接着干,就是不知道那老妖婆会怎么狮子大张口了。” 匠人当中的外乡人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便问:“怎么?谷姑娘和她母亲相处不好么?” “可不算不好,都称得上水火不容了!南伊她娘把她嫁出去的时候,俩人是断绝了母女关系的。” 众人正聊在兴头上,瞧见谢初尧的身影,都纷纷噤了声。 背后说人被人家夫君抓包,匠人尴尬道:“谢,谢郎君来了?” 第119章 算得上什么亲娘? 谢初尧把刚刚几人的对话听在耳朵里,不由皱眉:“谷南伊的娘来了?” 匠人忙道:“可不是吗,都到村口了,谷南风出去拦人了。” 谢初尧见过谷南伊的母亲,对其印象也不过是一个泼辣刻薄的妇人,收了二两银子,便把女儿卖给了他。 当然,说好听点,嫁给了他。 男人从匠人们口中得知谷南伊与她母亲不和,便知对方来者不善,他没有在作坊多待,又转身回了家。 而另一边,谢初尧才出门没多久,谷母就气势汹汹地找上了门。 “谷南伊!你这个没良心的臭丫头,还不快给老娘滚出来!吃老娘的、喝老娘的这么多年,翅膀硬了就扑腾一下飞走,不怕飞的高、跌的重?!是不是良心也跟着被狗给吃了?” 尖锐的骂声中夹杂着谷家村人听不懂的外乡方言,还有骂人的脏话,一连串说了半天都不见停,比说书先生的一口气还长。 谷南伊在家里坐着听,越听越觉得来气。 不单是因为谷母的话太粗鄙难入耳,而是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自己养了一个吃白食的女儿,对她从未尽过一日的孝。 可谷南伊却是知道谷母如何苛待原身的,谷家村的村民们话里话外也都提起过,谷南伊从前过得极差。 她胸中涌起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怒意,抬脚便出了屋,推开院门。 小院外已经围了不少谷家村的人看热闹,谷母双手叉腰正在骂人,而一旁是满脸痛苦无奈神色的谷南风,正不停地低声劝说母亲。 谷母瞧见有人出来,声调抬高了一个八度:“你谁啊?从我女儿家里出来?快叫谷南伊那蠢丫头滚出来!告诉她,她老子亲娘过来了,还缩头缩脑的要干什么!” 谷南伊来不及皱眉,已经冷笑了出来——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认不出来,还算得上什么亲娘? 一旁围观的村民也有笑出声的,捂着嘴低声议论个不住。 谷南风听了,更是羞愧欲死,又觉得母亲伤了妹妹的心,看向谷南伊时,眼底便增添了几分愧疚之意。 书生想要去拉妇人的袖子,一边低声劝道:“娘!咱们回家吧,您别在妹妹这里闹了……” 谷母一把甩开谷南风的手,指着他的鼻子骂了几句“孬种”、“蠢货”、“吃里扒外的东西”,还好不留情道:“吃着林家的米,住着林家的屋,林家还供你读书,怎么不听你喊林老头一声爹?反倒一口一个妹妹叫那赔钱货叫得亲!” 她二嫁去的那家乡绅姓林,言语中说的林家,便是谷南风继父家了。 书生当日跟随谷母前往林家,也是妇人相逼的结果,若非孝字压头,谁想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过活? 他自有一身读书人的傲骨,不肯吃用林家,这才想办法抄书赚钱。 亲生母亲这般指责,让谷南风痛苦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谷南伊听不下去了,皱眉冷声道:“那是我大哥,不叫我妹妹叫谁妹妹?反倒是什么树家林家的,给他吃了喝了几两银子?大哥若暂时付不起,我做妹妹的也能给他付!” 她一张口,谷母的吊梢眉就夹紧了,越听越觉得荒唐。 可定睛一看,眼前这个身量纤细、高挑挺拔的丫头,不正是谷南伊么!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瘦了? 更别提瘦下来以后谷南伊精致的五官,比她年轻时还要漂亮许多! 谷母一时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妒火,烧光了理智,“你这个死丫头!可真是有了钱了,翅膀硬了!什么忤逆不孝的话都敢往外面说。世上还有只认哥哥不认亲娘的道理?!我看你们就是蛇鼠一窝!你这个窝囊废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谷南伊兀自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她叫骂,半晌都不理会。 等妇人骂完了,谷南伊冷漠道:“你今天过来做什么?就是要骂街么?” 谷母吃了一肚子火,怎么泄都泄不完,却也没有忘了今天的正事:“你这个杀千刀没良心的臭丫头!凭什么把你哥哥拉过来给你干活?又是卖糕点,又是开书铺的,让你亲兄弟替你打工,一分钱也不肯给他!谁教你的铁公鸡做法?!一毛不拔?!” 谷南风皱眉:“娘!南伊给我工钱的,不是白打工。” 谷母反手一个巴掌甩在谷南风的脸上,尖声道:“闭上你的嘴!窝囊废!那叫给钱吗?那是打发叫花子!股份呢?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股份?!你给你妹妹干活,她就得给你股份!” 谷南伊听谷母说起股份,心里冷笑不已,只管站在一边,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冷眼瞧她这通闹剧要怎么收场。 书生当着村里众人的面被母亲打耳光,顿时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直跟在他身边,但是没有开口的小霞忍不住了,上前挡住了谷南风,没有让谷母再下手打他第二巴掌。 “伯母!南风哥对你一直尊敬有加,都说母慈子孝,你怎么能对他又打又骂呢?” 第120章 谷母闹事 谷母一眼瞧出了小霞是木匠的女儿,穷的叮当响,更是没有什么靠山,张嘴便是一连串难听话:“我说谁呢,这不是木匠家的丫头吗?你不好好在家待着,跑出来抛头露面,勾搭这个勾搭那个。怎么,也看上了我们家南风?可你若想进门,还不是得要我同意?” 小霞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哪里听过这样的混账话?顿时一张脸都要涨紫了,气的浑身发抖。 谷南风忍无可忍:“娘!你说我可以,可不要平白污蔑旁人的清白。” 谷母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跳脚起来:“好啊你,谷南风,是不是也像你妹妹一样翅膀硬了?我一个女人早早死了丈夫,把你们兄妹两个拉扯长大,你亲妹妹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怎么你也要学她?圣贤书上的忠孝礼义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每次只要一不满意,母亲就会拿“孝”字来压他,只是这次谷南风没有低头,而是梗在那里不肯说话。 谷母见一贯最容易掌握的儿子也开始不听话,声音愈发尖利,直接命令道:“我告诉你谷南风!今天你必须让谷南伊把产业分给你一半!这是你应得的!” 谷南风看着母亲狰狞的样子,心间蓦地涌起一阵酸楚,其中还夹杂着愤懑、痛苦,仿佛这么多年已经被磨平了的情绪,今日突然又注射到了胸腔里。 而那情绪陌生又强大,几乎掌控了他。 从未反抗过母亲的书生,第一次直直地盯住谷母那双恶狠狠的、从小到大一直作为他最惧怕之物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妹妹的东西,我绝对不会碰!” 这句话说出来以后,谷南风感觉到仿佛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一个枷锁突然放开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他的视线放在被谷母羞辱、败坏名声的小霞身上,在心中暗暗发誓—— 承蒙她今日这般维护,母亲却平白辱她清白,等他再有些本事,一定要娶小霞为妻。 谷母见自己一双儿女纷纷脱离掌控,终于不能忍受,登时坐在了地上,又是哭号、又是撒泼,大骂儿女不孝。 谷家村里没有人能劝得了她,谷南风也束手无策,只有谷南伊被妇人尖利的吵闹声吵烦了,抬高声音道:“自古从未听说过嫁出去的女儿,还得把夫家的财产分给娘家的。这事就算我乐意,谢郎也不会同意!” 谢初尧在一旁已经听了许久,只是他见谷南伊没有动作,自己便一直也没有出声。 听谷南伊这般说了,他便也道:“去年我用二两银子从你那里把谷南伊买来,说是娶她,实则如何,你心里自然清楚。谢家的财产,自然不可能分给你谷家。” 他这话说的极不客气,看似贬低了谷南伊,却十分符合她的心意。 就连谷家村的人也都知道谷南伊的本事和她在谢家的地位,并没有因为谢初尧的这一句话而看轻了她。 只有谷母急眉赤眼地又要撒泼。 谷南伊抬手,扬声制止了她:“我今天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谢家的财产不可能分给你,若你今日还要来抢,我可就报官了!” 谷母一脸不可置信:“报官?你还敢报官?!你要官府的人来拿你亲娘么?!” 第121章 谁在这里闹事 面对谷母声嘶力竭的指责,谷南伊无动于衷,淡淡地反问:“我为何不能报官,让官府来拿你?” 妇人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一时间被谷南伊噎得说不出话来。 倒是谢初尧瞥了女人一眼,心道她口气倒是不小,也有吓唬人的气势。 只是男人打心眼里不喜欢听到“官府”二字。 气氛一时间陷入沉寂,村民们的窃窃私语声也渐渐大了起来,嘲笑和议论传到谷母耳中,把她气的又是一阵发晕。 妇人失去了理智,尖声叫道:“报官就报官!老娘倒要瞧瞧,官府的钦差大爷是来拿你这个不孝的女儿,还是欺负我这个手无寸铁的老妇人!” 小老百姓都怕见官,谷母如何不怕?只不过是硬着头皮放狠话罢了。 谷南风在一旁低声道:“娘,南伊认识官差,和城里的知府大人也有关系。若是真的报了官,依照今天闹事的情况,肯定要判你几十个大板。” 他故意把事情说得更加严重,试图吓退妇人。 无知妇人果然脸色发白,心里又慌又恨—— 几十个板子下去,她哪里还有命在? 谷母最擅长察言观色,她见自己降伏不了这几人,便转变了一个画风,只坐在地上呜呜哭个不住,边哭边嚎儿女不孝,再不敢说一句惹是生非的话。 谷南伊眉头皱了起来,打算言语上再吓唬对方几句,还未开口,却听围观的村民中有人低声又迅速地叫道:“官差来了!官差真的来了!” 人群顿时发生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大家都急哄哄地回头,想要确认是不是真的官差来了。 谷南伊也惊讶抬头,却见两个穿了官差制服、高高壮壮的官差,跟着锦衣华服的小姑娘,快步而来。 为首的小姑娘,不是明兰是谁? 身为知府的女儿,明兰从小耳濡目染,跟着父亲学到了不少。 她往场中央一站,便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谁在这里闹事?” 谷母见来了一个贵气逼人的女孩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官差,心里先生了几分惧意,赶忙撇清关系:“不,不干小妇人的事!” 明兰秀眉微蹙,也不直接和谷母说话,而是吩咐身边的手下道:“你们两个查一下,这里究竟在闹什么。若是再让我听见一点动静,便把闹事的人统统抓起来!” 两个官差齐声应“是”,吓得谷母硬生生一抖。 她再怎么在自己人面前使横耍赖,也不敢跟官府之人碰上,急急忙忙地起身,灰溜溜地赶紧借机跑了。 谷南风看看妹妹,又看看母亲的背影,最后还是选择跟上了谷母。 村民们看了这么一场闹剧,见真的惊动了官府的人,也都不敢多待,纷纷各回各家。 等只剩下谷南伊几人时,明兰才冲她露出了笑容:“谷姨!” 谷南伊冲小姑娘笑了笑:“多亏你今天及时赶来,可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明兰狡黠一笑,全然没有方才气势凛然的模样了:“能帮到谷姨,我特别开心的!” 谷南伊刚想向谢初尧介绍明兰的身份,可瞥到男人冷冰冰的眼神,心道不好。 她忘了,谢初尧当日带着五个皇子公主东躲西藏,最忌惮、最讨厌的,就是官府的人!她该怎么解释自己和明兰的关系? 男人一言不发,心里早已怒意滔天—— 没想到谷南伊真的认识官府的人! 谷南伊见事不妙,心下迅速做了一个判断,拉住了明兰的手,哄她道:“你来之前也没跟我打招呼,如今家里正在盖房子,乱糟糟的不能下脚,便不让你进去了。你爹可有安排好客栈给你?我先去给你预订……” 明兰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谷姨,我身边带了人的,客栈不远,哪里还用你跑一趟?” 谷南伊笑笑:“方才家里让你看笑话了。不如这样,明兰你先去客栈安顿行李等物,在休息片刻,等会儿我安顿好家中,就带着非晚去找你玩。” 小姑娘十分善解人意,知道今日谷南伊并不方便,便不欲多待,只寻了一个由头,道:“谷姨,我今天是路过,想着来看看你,很快就要走的。况且爹爹这次也不让我在外面住下。” 谷南伊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夸了明兰无数次聪明懂事,暗暗发誓,这样好的姑娘,一定要拐到他们家来。 若是原书中明兰和向云成婚的剧情仍然不做更改,她就给小姑娘一个难忘的盛大婚礼! 明兰没有多待,很快就告辞离去了,谷南伊也终于腾出时间来,直面谢初尧的质疑和怒火。 男人见谷南伊急急送走了官府的人,心下认定她是心虚,脸色愈发难看了。 这女人,究竟是有心勾结官府,还是无意结交? 若真是有心…… 谢初尧想不下去了,一双黑沉的眸子阴云满布。 第122章 明大人帮着找的 谷南伊看着男人的样子心里就是一阵发怵,奈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郎君,先回去吧。” 谢初尧握紧双拳,用眼神冷冷地示意谷南伊跟上,大步回了小院。 好在几个孩子今日都不在家,两人的对峙也不怕被看见听见。 谢初尧连进屋的耐心都没有,等谷南伊关上院门,直接单手撑住,把她抵在了门上。 他眯起锐利的双眸,声音危险地问:“你为何与官府之人关系如此不一般?你可知……” 话说到这里,谢初尧及时止住话头,咽下了剩下的一半。 男人贴得太近,呼吸几乎都要喷洒在谷南伊的脖颈上,她咽了一口唾沫,从未有今日这一刻觉得自己的脖子太细,都不够谢初尧一只手掐住的。 她欲哭无泪地看着谢初尧,不经意间撞入男人黑沉沉的眼睛里,几乎无法从那压抑着愤怒、怀疑、杀意等负面情绪的黑眸中抽离。 心底潜藏的害怕汹涌而出,谷南伊被刺激地红了眼圈,泪花就在一双盈润的眸子里打转,急声解释:“我,我就是去城里的时候看见一个告示!说知府的女儿病危,找人来救……这才无意间和明大人结识。后来误打误撞救了明大人的独女明兰一命,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小女孩了。” 她的语气又急又怕,仿佛当真受了天大的委屈,狠狠地在谢初尧心上戳了一下。 …… 男人也不知道自己的怒火究竟从何而来,可面对泪意盈盈的谷南伊,他满腔怒意简直无法克制,直冲发顶。 她为什么要怕他? 虽说他脾气差了些,可从未曾真的伤过她一分半毫,为何这女人,还是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可恶! 谷南伊仍在兀自解释着:“明兰,明兰是个很好的姑娘,自小失了母亲,十分懂事,又可怜……非晚一直很喜欢她。明兰的父亲明知府,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并没有什么官威,咱们家的书铺,还是明大人帮着找的……” 她试图打消谢初尧的警惕和怀疑,却不知自己解释越多,越让男人妒火中烧。 该死!勾结官府也就罢了,那个什么明知府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明兰失了母亲,莫不是她想给那小丫头当母亲,做那劳什子姓明的知府夫人?! 可笑!他竟还想要在院子里盖房子,好好同这女人过日子! 自己走了满打满算才几个月,别说谷南伊阳奉阴违,便是非晚这几个孩子,怎么也瞒着他和官府的人走那么近? 莫不是将他的叮嘱当作耳旁风?!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该死的女人! 看着谷南伊受惊含泪的双眼,男人眸中的怒意愈来愈盛,左手也忍不住探上了女人细软滑腻的脖颈,几乎下一秒就要用力掐上去。 谷南伊被彻底吓到了,死死闭上眼睛,等着脖颈处窒息的感觉传来。 可片刻后,她非但没有被掐住喉咙,那只放在她脖子上的大手反而磨蹭了一下,继而松开了。 紧接着,唇上便是一阵刺痛。 谷南伊吃痛,不由惊呼出声,双唇便给男人打开了‘城池’,任他在其中肆虐、发泄怒火。 谢初尧恼极了面前这女人! 教书先生沈珂也好,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明大人也罢,她看着乖顺,实则瞒着他做了不知多少事情! 可眼看着她羽睫湿润,泪水将掉不掉地挂在眼角,男人又无法真的对她下狠手。 谢初尧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心一横,便闭着眼睛咬上了谷南伊的娇艳欲滴的双唇。 他要狠狠地惩罚她! 可当唇间传来陌生柔软的触感时,男人的怒火便已经被浇熄了大半,继而放轻了力道。 他一边沉迷其间,一边又忍不住理智回笼—— 他在做什么?! 直到谷南伊呜咽挣扎的声音响起,谢初尧才喘着粗气放开了她,映入眼帘的,是她瞪圆了的双眼,还有红肿带着血痕的唇。 谢初尧一贯平稳的表情终于开裂了,他试图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男人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又是羞恼、又是尴尬,只得落荒而逃。 只剩谷南伊呆愣在原地,盯着他通红的耳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能。 等谢初尧走远了,谷南伊才回神—— 刚刚,谢初尧,不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胸口激烈的心跳是从他撕咬的动作变轻柔时开始的,谷南伊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捂住被咬破了的嘴唇,还是该按住“砰砰”跳得激昂的心脏。 他没有想要掐死她,反而亲了她…… 这男人!亲,咳咳,亲也就亲了,下嘴为什么没有一点分寸!把她的嘴唇咬破了,让她还怎么见人?! 谷南伊靠在院门上,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方才谢初尧单手抵住门、俯身看下来时的模样,怒火点亮了他一贯冷冰冰狼一样孤傲的眸子,危险又迷人。 那一刻,她似乎已经看不到男人俊美逼人的五官,而是被他那样摄人心魄的神情所吸引。 谷南伊这才意识到,她面对他时的头皮发麻,并不单单是因为害怕,还因为心动…… 不行,她一定要压制住,这男人太危险了! 第123章 国父何须担忧? 谢初尧在谷家村转了两大圈,又跑到山上去吹风冷静,等心情平复了之后,才重新回家。 好在谷南伊也躲了出去,男人不用想办法解释方才自己失控的举动,只坐在前厅,一杯一杯地灌冷茶。 不多时,谢见宵和谢砚南兄弟两个带着几个小的,嘻嘻哈哈走了进来。 谢向云看见谢初尧一个人直直地坐在前厅,一声不吭地喝茶,险些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抱怨:“爹!你一个人坐在这,怎么也不出声!” 谢初尧淡淡地瞥了小胖子一眼:“一个人在这,出声给自己听?” 谢向云没有料到国父这样冷淡无趣的性格,还能一本正经地开出这样的玩笑,便“哈、哈”地干笑了两声。 谢初尧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谢向云这才觉得,或许国父方才没有开玩笑。 又听男人道:“桑榆和非晚先去玩,我与你们三位哥哥有话说。” 小男孩牵着妹妹的手,懂事地去院子里玩了。 谢见宵见国父今日神情不对,顿时严肃了下来;谢砚南也一言不发地听谢初尧吩咐。只有谢向云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啰啰嗦嗦说了许多废话。 冷不丁听谢初尧问:“谷南伊与知府有往来的事,你们知道吗?” 两个少年没有开口,谢向云看了一眼沉默的两个哥哥,也缩了缩脖子,没有说话。 男人沉声道:“向云,你说。” 小胖子从来不会撒谎,向来都是谢初尧问什么,他答什么的。 于是老老实实地把谷南伊如何给明兰看病,又如何通过明知府盘下了城里的书铺,顺便给明兰上了上眼药,嫌弃她总是来家里玩。 谢初尧皱着眉听完,轻吸了一口气,神情严肃道:“几位殿下的交友自由,臣不会干涉。只是殿下们身份特殊,一定要与官府之人保持距离,避免被人察觉身份的风险。” 三个皇子都沉默了。 谢初尧不能理解这样的沉默,眼神中写满了询问。 最后还是谢砚南自嘲地说了一句:“国父何须担忧?我们身份再特殊,又有什么人认得?如今在这乡下,寻常人连前朝皇子有几个都说不清,哪里可能把我们认出来!” 谢向云也小声嘟囔:“是啊,二哥说的对。” 谢初尧看向最为年长的谢见宵:“见宵也是这么想么?” 少年轻轻颔首,表明了立场。 从天潢贵胄到乡间百姓,这个身份上的巨大落差,确实很多人都无法承受,几个孩子有这样消极的想法也是正常的。 谢初尧知道他们心中尚存复国之志,只是三人毕竟年纪不大,心性还不像成年人一样坚定。 男人勉励兄弟几个道:“潜龙勿用,几位殿下大可不必灰心。军营中臣和昔日部下会慢慢渗透,稳扎稳打,几个月后定能将相当一部分南军收为我朝所用;加之西北尚且有臣的根基,兵士也容易召集。复国之事,并非空谈,再有几年时间,定能成大气候。” 谢见宵和谢砚南齐齐点头,心中的倦怠之意被打消了不少。两兄弟也知道,复国大业,并非一日两日就能完成的,只有前期蛰伏起来积蓄实力,最后才能一击给新朝带来重创。 他们要做的,就是积累。 然而谢向云的想法,和两个哥哥还有些不太一样。 他虽然心里也一直想着复国,可更多受到谷南伊的影响,惦记着除了复国之外更多的事情。 小胖子迟疑了一会儿,小声问:“那个,国父……如果复国需要打仗的话,谷家村的村民也会受到连累吗?” 流亡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百姓因为长期的战乱流离失所,在被四处驱逐的流民中,易子而食的现象并不少见。 田野、村庄被烧毁殆尽,到处都是荒无人烟的景象。 虽然国父不让他们看,可谢向云仍忍不住好奇跑去看了一眼,烧毁的村中并非没有人,有的却是死去已久却无人收拾的尸体——到处都是。 若是还要打仗……他不愿意看到谷家村也成为那副模样。 第124章 自己名义上的妻子 谢砚南脸上露出不满,皱眉道:“三弟,你想太多了。复国哪里能没有流血?莫要妇人之仁。” 他不能理解谢向云对于谷家村的情感连结,而谢见宵不同。 虽然少年心中无数个期盼尽早收拢兵权,挥师北上,夺回故国疆土;可想到战事起,若真的影响到谷家村…… 谷雨那个瘦瘦小小、说话温声细语的小姑娘,也要成为流离失所的流民吗? 想到这里,谢见宵原本坚定的心,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一样,有些让他喘不过气来。 而另一边,谢向云仍在与谢砚南据理力争:“不是妇人之仁啊!打仗就是会影响到平民百姓,会有战死的父亲、失踪的母亲。这怎么会是妇人之仁呢?” 谢砚南冷哼一声,眉眼淡淡,一副不耐再与谢向云争辩的样子。 他内心也是认同三弟所说的,虽然这些平民百姓与他并没有分毫干系,可若真的谈及造反大业所必须的牺牲,首当其冲的便是谷南伊这个女人—— 她与他们生活了这么久、照顾了他们这么久,了解他们每一个人,是一定会被灭口的。 可这女人何其无辜?她不该得到那样一个下场。 这么想着,苍白少年紧锁了眉,别过头去不再开口。 谢初尧将三个孩子的表现尽收眼底,也都看明白了三人的犹豫。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开始犹豫起来了呢? 男人神色肃然,正色道:“三位殿下,国破家亡的耻辱过去才一年的时间,相信殿下都没有忘却、也无法忘却。复国之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大事,且九死一生!若非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便不可轻谈复国!” 谢初尧这一番话在兄弟三人胸中激荡,皇宫被攻占那一日,父皇死在他们面前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何能忘? 国父这是在提醒他们! 谢见宵沉声道:“国父放心,我们兄弟几个,定不会让国父失望。” 谢砚南和谢向云也点头,表示与大哥同一立场的决心。 谢初尧又勉励了三兄弟几句,便放他们回去了。 今日这一次谈话,男人名义上是在给皇子打气、鼓劲,实则也在提醒自己勿忘国耻。 这些日子他的视线越来越难以控制地放在谷南伊身上,也时常情不自禁地想起她、甚至想要触碰她。 家国之恨还在眼前,他怎么能耽于儿女情长? 可转念一想,谷南伊并没有做错什么,也一心把孩子们照顾得很好,就连最难接触的谢见宵和谢砚南,如今都也接受了她的示好。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更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何必对她动手? 只要谷南伊始终没有二心,让她知道他们的身份又如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既已经嫁给了一个前朝国父,那么,她就只能是未来的国母! 如果用这个角度来看问题,谷南伊如今又是开学堂、又是做生意,骨子里应该是个聪明灵透的。 若是日后培养好了,或许可以帮助他们一起造反! 届时军权握在手中,再加上谷南伊做生意赚来的钱粮,简直如虎添翼,何愁造反不成? 第125章 为将来挑造反的苗子 谢初尧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 他既然做了将谷南伊留作自己人用的打算,就开始规划起方方面面,争取发挥她的最大价值。 而女人在谷家村开的学堂,当真是瞌睡了给他送枕头,谢初尧正愁自己没有足够的人手造反呢。 一个教书育人的地方,完全可以被他一手打造成造反窝,不过是做的隐蔽些罢了。 这般想着,谢初尧立刻联系了昔日旧部,想将他安插到学堂中去,也做一个教书先生。 一来可以为将来挑造反的苗子,二来…… 也看着点谷南伊和那个姓沈的! 男人的神情认真又警惕,仿佛自己已经安插了人,随时可以了解谷南伊和沈珂之间不该发生的动向。 谢初尧这边定了下来,便是要寻个由头,同谷南伊商议了。 谷南伊因为躲着男人,回来的很晚,终于在做饭的时候被他逮到。 她一边生火烧水,玉白的脸颊上浮现出自然健康的粉色,就连耳垂都是粉红的。 谢初尧瞧见她这副模样,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今日亲吻她时的触感,视线不由自主便挪开了,复又强行拉回来。 男人轻咳一声,低声道:“我今天上午出门,给你的学堂又找了一个教书先生,还有两个帮着你做生意的人。”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又刻意放轻了,谷南伊听了耳朵有些发软。 她红着脸道:“怎么突然开始找人……” 谢初尧定定看着谷南伊玉白脸上的红色,克制着想要触碰上去的感觉,解释道:“再有几日我就要回军营了,又要你一个人照顾家里、跑生意。孩子们没有办法帮到的忙,我找人来帮你。也省得旁人说我,不堪为人夫。” 谷南伊“扑哧”一声笑了。 他还记得沈珂那日数落他的话啊? 谢初尧看着女人盈润的眸子,仿佛在等她答应。 这样等待的片刻中,谢初尧才发觉,自己寻的其他一切理由都是借口,造反也好、帮忙也罢,他其实就是想把谷南伊放在自己的羽翼下,也放在自己的注视下,时时刻刻盯着她。 谷南伊笑盈盈地点头:“好啊。不过,你寻的都是什么人?” 男人随口道:“教书先生叫王奇,曾中过进士,后来辞官归乡了。” 他特意没有像从前一样为王奇编一个正常的身份,以打消谷南伊的疑心。 如今的谢初尧,巴不得早一天把他们做的事情慢慢在谷南伊面前暴露出来,以此来观察对方的反应。 只是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得缓缓图之。 谷南伊听到“王奇”这个名字,突然睁大了眼睛。 为了掩饰自己片刻的时态,她扭过头去往锅里添水,一边对谢初尧道:“既然是个进士,肯定学问很好,他肯来帮忙在学堂里教书,是再好不过的了。” 说着,谷南伊脑子里疯狂尖叫——王奇,书里和沈珂斗得最凶的那个反派,居然在这个时间出现了! 果然她身边总会吸引许多莫名其妙的剧情人物吗? 王奇此人,早就在谢初尧身边,是跟随他造反的第一批人士,也是谢见宵、谢砚南兄弟们几个的授业老师。 他的“鬼才”的名气,随着谢初尧的造反势力越来越大,可以算得上复国一脉的智囊了。 而作为保皇一脉,沈珂与王奇是天生的敌人,两人在文坛上斗得不分上下,最终以沈珂写出一篇有旷世奇才的治国大论为结局。 那篇文章不仅阐释了新朝应当以什么为立朝之本,在哪些地方亟待发展,又详细剖析了造反势力得以一直存在的原因,最后一针见血地指出,如何釜底抽薪,消灭造反派在民间的最大支持。 王奇读了那篇文章后,长叹几遍“旧朝再无匡扶可能”,最后急火攻心,吐血而亡。 谢初尧的势力失去了这样一员干将,又在沈珂的打击下,慢慢开始走下坡路。 谷南伊一边想着,一边兴奋地往灶台里添柴。 沈珂和王奇这两个死对头现在碰上,会是怎么样一种化学反应?! 又听谢初尧接着道:“除了教书先生,还有两个给你帮忙的,一个名为赵志,一个叫做易燕。” 谷南伊添柴的手抖了抖,“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她的内心却没有办法平静。 赵志和易燕,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物,都是大反派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啊!怎么一股脑都要跑到她这里来? 来一个人是看热闹,来三个人,谷南伊就有些头疼了。 如今家中一大五小六个反派,又来三个帮着造反的…… 谷南伊毫不怀疑,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他们一群人带着,走上造反这条不归路。 但是若说做事的本事,赵志和易燕随便一个拿出来,都能顶十个人,谷南伊如今生意正步入正轨,是最忙、最缺人手的时候,当然不愿意拒绝。 她心里盘算了一会儿,不管怎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就算是造反派,也不妨碍她用人啊。 这般想着,谷南伊便要点头答应,却听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谷姑娘!谷姑娘在家吗?” 她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听到声音后便眉头紧锁的谢初尧,顿时头疼起来。 沈珂怎么来了? 第126章 不劳烦你费心 谢初尧和沈珂不愧是天生的对头,在原书里两人厮杀得你死我活,就算原书中剧情还未展开,两人并没有天然立场上的敌对,却还是一副水火不容的态势。 谷南伊干脆放弃了让这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说话,就顺其自然,爱闹就闹吧。 她从厨房走出来去迎接沈珂,男人一言不发地也跟了上去。 院门是开着的,书生却礼貌地站在一边,没有进来。 谷南伊招呼他道:“沈先生怎么现在过来了,中午用过饭了吗?” 沈珂摇摇头道:“谷姑娘不必客气,在下约了人在城里见面,去看一看最近书铺里上新的书。在下过来,是有一事想要问一问姑娘。” 谷南伊忙道:“先生问便是了。” 沈珂身姿挺拔,虽然身高比不上谢初尧,却也有一种不卑不亢的气质。 被谢初尧皱眉盯着,沈珂没有动容之色,而是对着谷南伊侃侃而谈:“先前在下与姑娘提过,学堂里需要再找一位教书先生。今日与在下相约的兄台认识不少读书人,或许可以介绍一位品行端正、学问不错的先生。” 说着,书生的视线扫过人高马大的谢初尧,重新落在了谷南伊身上。 他微笑道:“在下先来问问姑娘的意思,不知是否打扰了二位?” 谷南伊自然连连摆手,想说“不打扰”。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婉拒,身旁一直没有搭腔的谢初尧沉声道:“不劳沈先生费心,我已经给南伊找好了一位教书先生,方才正在与她商议此事。” 说罢,男人的视线落在谷南伊身上,微微眯起眼睛,一副“你敢不答应就死定了”的神情。 谷南伊当然不能在沈珂面前驳了谢初尧的面子,再者,她也没有不答应啊,唯一的顾虑是,自家越来越像一个反派窝…… 不过,最大的反派都成了她名义上的“郎君”了,再来几个也无所谓。 谷南伊冲沈珂笑笑,温声道:“多谢沈先生记挂着,不过再找先生一事,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她这是婉拒了,沈珂心下倒没什么感觉,本来就是随手一帮的事情,既然对方有决断,也就没什么可纠结的。 男人点了点头。 另一旁,谢初尧没有说话,心里不知怎得升起一种隐秘的欢喜,仿佛谷南伊在沈珂面前认可了自己,是怎样一件令人扬眉吐气的事。 他不由向谷南伊靠近了半步,从沈珂的角度看,便是男人单手环住了谷南伊纤细的腰身。 谢初尧有些庆幸,自己一时失控把谷南伊的嘴唇咬破了,若是沈珂见到她的唇,便知道夫妻两个感情“很好”,总不会再在此处碍眼了吧? 谷南伊还在同沈珂寒暄客气:“今日劳烦沈先生白跑一趟,在家里喝喝茶再走,如何?” 谢初尧想着,视线落在女人光洁鲜艳的唇上,却没有看出一点受伤的痕迹,她嘴唇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么? 沈珂看着面前夫妻二人旁若无人的亲密,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便婉拒了谷南伊的相邀:“在下还要尽早赶去城里,便不叨扰二位了,这就告辞。” 书生告辞离去后,谢初尧拉住了谷南伊的手臂。 她不解回头:“怎么了?” 男人神色严肃,用另一只手捻了捻谷南伊的唇角,却在手上发觉了一种不一样的奇怪触感。 口脂脱落,谷南伊嘴上的伤口一览无余。 谢初尧脸色微僵,沉声问道:“你把伤口盖起来了?” 谷南伊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谢初尧,眼底写满了理所当然:“不然呢?” 被咬破了嘴唇这样丢人的事情,她不想办法赶紧盖住,难道还要弄得人尽皆知,让旁人看笑话? 谢初尧却不这么想,一张俊脸沉了下来,盯着谷南伊的唇角,半晌不说话。 第127章 记得给家里写信 谷南伊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又不知道自己哪里惹男人不高兴了,便转移话题道:“走吧,瞧瞧有什么菜,你想吃什么?” 说着,她率先转身去了厨房,谢初尧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心里多少有些憋闷。 为什么要把伤口盖起来?难道他亲她,就这么见不得人? 她是他的妻子,若是他做了更过分的事呢?谷南伊可愿意? 这么想着,男人不可避免地暗暗期盼新盖的卧房早一日落定,届时,他也有了理由和她真正的共处一室。 谢初尧不知道,谷南伊这样的温柔大方,又聪颖独立的女子,对他而言的吸引力是致命的;早在参军之前,她就已经常常吸引他的注意力,而这次归家后,以全新形象出现在他面前的谷南伊,不停带给他惊喜和神秘感的谷南伊,明眸善睐的谷南伊…… 她的每一个形象,都让谢初尧无法捉摸。 如今,这种莫名升起的情绪,正是她牵动他心神的证明;那一个个躁动难耐的夜晚,也是谢初尧慢慢沦陷的前兆。 他会因为谷南伊擅自的举动而动怒,也会因为旁人对她的欣赏吃醋,更会因为自己对她无法言说的渴求而焦躁不安。 这些陌生罕见的情绪,几乎从未出现在他这二十余年的生命中。 男人接下来的几天,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来督促村民盖房子,有时还会亲自上手去干活,为的就是早一日将房间盖好。 奈何,接下来几日一直断断续续不停下雨,施工也时断时续。 等到谢初尧假日结束,即将归营的前三日,更是下起了倾盆大雨,完全没有办法施工。 眼看着新房差一点点就盖完了,却被大雨耽搁了进程,男人心中憋闷极了。 等到归营的那一天清晨,新房终于落定,谷南伊带着孩子们高高兴兴地挂了一挂鞭炮,又邀请相熟的邻里来家里做客,好好庆祝了一下,顺便算是为谢初尧送行。 男人无心庆祝,只觉万事都不凑巧—— 若是提早一日建成,他还能和她住进去;现在建成有什么用?他中午就要走了! 谷南伊并不知道男人几次三番对她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没事人一样,给谢初尧准备好行李糕点,又多给他带了两套夏装。 用完午饭,谷南伊便带着孩子们,开开心心去给男人送行。 若说第一次离家去参军时,孩子们都十分舍不得谢初尧,这一次更多的是兴奋。 几个小的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住,等到了送别的长亭,还你一句我一句地叮嘱。 “爹!要记得给家里写信!” “对啊,爹,军营里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要告诉我们啊!” 谢见宵也认真道:“父亲保重。” 男人和五个孩子一一告别,最后,来到了谷南伊面前。 女人玉白的小脸上从早笑容就没停过,一路上脚步和说话的声音都十分轻快的样子,灵巧宛若一头草地上散步的漂亮母鹿。 谢初尧不由咬牙,问她:“我要走了,你就这么开心么?” 孩子们见谢初尧和谷南伊有悄悄话要说,早就自觉地溜去一边玩了。 谢初尧走了以后,谷南伊就是无拘无束的自由状态了,她心里当然是高兴的,只是不能这么说出来。 女人收敛了笑容,意思意思嘱咐了两句:“郎君独身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尤其是参军出任务,记得时刻保护好自己。” 谢初尧的情绪被她这句话安抚了许多。 谁料谷南伊下一秒又笑了起来,那笑容明媚到都有些扎眼:“等《聊斋》第二部书出版了,郎君记得买一本来看呀!军中寂寞,你就多看看书吧。” 她声音轻快悦耳,把谢初尧逗笑了一瞬,同时也彻底激起了他心底不知是不满,还是欲求的情绪。 这女人,也太没心没肺了!当真欠收拾! 分别在即,谢初尧没有克制心里的渴望,大手一捞,便将谷南伊扣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右手放在女人凹陷下去的腰窝上,无师自通地用嘴唇寻找到对方的两瓣柔软,用力吻了下去。 谷南伊没有料到他这一出,可鼻尖传来青草一般好闻的味道,细细去嗅,还有一点淡淡的冷松清香—— 这味道,她从前在谢初尧身上闻到过。 男人的亲吻惩罚多于缠绵,谷南伊被亲疼了,便有些抗拒。 谢初尧在她的唇角又狠狠咬了一口,疼得谷南伊一下子泛起了泪花,张嘴用力回咬了他一下,牙间都冒起了血腥味。 两人都在这样的互动里尝到了快乐的滋味。 一方追逐一方躲闪有什么意思?要这样的势均力敌,你追我赶,才算痛快。 男人克制着放开了她,一双眼眸也仿佛暴雨过后的八月天,一片晴空万里,早不见了方才的阴云密布,而神情却还是往常那样一副冷淡淡带着些不爽的表情。 他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颇有些恶狠狠地道:“老实等着我回来。” 言罢,男人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被自己咬破唇角的娇妻,无声笑着策马而去。 第128章 除非你那宅院要卖 两个人在长亭上的举动,好险不险,没让几个孩子瞧见,却被一个正好路过的村妇看在眼里。 在这个时代别说亲嘴,就是连男女之间的拥抱都非常罕见,村妇心里扑通扑通直跳,扭头就把两人激烈亲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谷家村。 好在谷家村里民风淳朴,又大多是开放之人,再加上谷南伊的人缘实在不错,大家也多是善意地打趣几句。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谷南伊总能听见相熟之人当面笑话她:“南伊妹子和谢郎君的感情真好,听说你们两个嘴都亲破了?” 最开始谷南伊还会不好意思,可次数多了,她也就笑笑,任大家打趣了。 村中本来就少有新鲜的事,好不容易有个谈资,就让他们闲聊吧。 谷南伊抱着这样的心态,发现很多事情都没有那么难以解决。 农忙很快到了尾声,学堂也要重新开起来了,谷南伊忙前忙后了好一段时间。 谢初尧安排的三个人,也终于陆陆续续到位了。 谷南伊最感兴趣的当然是学堂里另一个教书先生王奇,她特意向沈珂介绍了对方,把二人聚在一处,笑眯眯道:“两位先生日后就都是咱们学堂的顶梁柱了,还望你们日后好好相处。” 二人对视一眼。 沈珂是天生的君子,除了对自己有极高的道德要求外,从不爱与人相争;王奇的性格与他正好相反,攻击性强,心量、气度也都不是能比得上沈珂的。 只是,他脑子更加灵活,做事也常常出人意料之外,有剑走偏锋的效果。 另外还有一个给学堂做武先生的赵志,从前是谢初尧旧部,因为身上有些旧疾,难以再上战场,便被谢初尧派来在学堂传授学生武艺。 如此一来,谢家的几个男孩有人教导,谷南伊的安全也有了保障。 谷南伊安顿好两位先生,便剩下了三人中唯一的女子。 易燕如今四十岁上下,谢初尧没有向谷南伊透露她的来历,谷南伊却早就知道,这她原本是到了年纪从宫里放出来的宫女,后来嫁给谢初尧的部下。 不料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丈夫却在剿灭叛军时不幸阵亡。 从此成了未亡人的她,满心想着为夫君报仇,最后还是谢初尧见她孤身一人无处可去,才想办法收留了她。 谷南伊只当不知易燕的身份来历,将她带回了家。 几个孩子自小在宫中长大,一眼就瞧出了易燕的规矩,是从宫里出来的人,便知晓了这就是父亲给他们找的,伺候他们起居之人。 谷南伊最不耐下人不下人之说,便让孩子们称呼女子为“易姑姑”。 那称呼刚好合了宫中的叫法,易燕看了一眼谷南伊,心道大概是一个巧合。 她到家中第一件事,便是和谷南伊商议换房子:“夫人,家里一共五个少爷小姐,日后大了也不好住在一起,还是早些时候换一套宅院比较好。” 皇子公主身份贵重,总是挤在一个小屋里,像什么话?况且连个像样的下人都没有,实在不成体统。 两人正说着,恰好隔壁邻居来找谷南伊借针,听见了她们说要换房子的事。 妇人笑道:“要不要看看我们家的宅院?如今我和老头子年纪都不小了,儿子在城里,喊了好几年要把我们接过去。若是南伊你看上了我们这处,给你们住便是。两处宅院在一起,也方便的很。” 谷南伊还没说话,易姑姑已经皱起了眉,摇头道:“还是买一处宅院为好。除非你那宅院要卖。” 堂堂天潢贵胄,在乡下生活便也罢了,岂能住在别人家的屋檐下? 谷南伊看出了易燕挑剔的毛病,心里有些不喜,直截了当道:“婶子给我们看房子是好意,人家好端端的祖宅,哪里能说卖就卖?” 妇人笑哈哈打着圆场:“没事,先去看看,去看看!” 说罢,便领着两人去了隔壁。 那处宅院和谷南伊家只有一墙之隔,干净亮堂,空间又大,谷南伊看了很喜欢,心里想着,两处小院并在一处,空间确实会大上许多。 她和邻居商议了一番,很快便把事情定了下来。 谷南伊直接租了对方的院子五年,邻居也答应可以把院墙打通,两家小院并在一起。 晚上谷南伊在饭桌上和孩子们说起这件事,最兴奋的是非晚。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地,饭也不顾上吃了,一叠声地问谷南伊:“如果院墙打通了,咱们的小院是不是就变成大院子啦?” 谷南伊笑着点头,给她夹了一筷子肉。 非晚接着问:“娘,咱们家终于可以多养几只小鸡了,是不是?我还想养小鸭子、小兔子!” 见小姑娘这么兴奋,谷南伊自然不想扫了她的兴,便都答应了下来。 桑榆在一边肃着一张小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谷南伊便主动问他:“桑榆想不想养小动物?” 小男孩轻轻点了点头:“娘,我想养,乌龟。” 他们在集市上见过的乌龟有大有小,桑榆不喜欢巴掌大小的小乌龟,却格外偏爱石头一样,又重又大,甚至壳上还有裂痕的乌龟。 谷南伊笑着接受了男孩与众不同的爱好,答应给他在院里专门放一个水缸,养他从各种地方收集的乌龟。 房子很快租了下来,用了不到两日的时间,谷南伊就让人把院墙打通了,还重新砌了一遍两家的墙,变得更美观好看。 她如约让非晚养上了鸡鸭小兔子,还有桑榆的小乌龟,又在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花草草,还有家里常吃的蔬菜。 等春日快过完的时候,小院里已经变得郁郁葱葱,十分漂亮;再加上各种充满童趣的小动物,愈发显得温馨活泼。 咳咳,话说现在。 自从租下了隔壁院落,家里房间变得空余起来以后,易燕就没有一天不在谷南伊耳边唠叨找下人的事,把她耳朵的老茧都要磨出来了。 谷南伊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孩子们独立自主,并不需要别人伺候,她也不希望家中出现一个低人一等的佣人。 不过非晚一个小女孩,和哥哥们都玩不到一处,确实寂寞了些,确实应该给她找个玩伴…… 第129章 选伴读 开春以来,谷南伊推出几款用鲜花作原料的糕点,同样买的很好。 这几日,谷南伊打算找几个糕点铺子的帮工,托人寻了不少手脚麻利的妇人—— 最开始跟着她做糕点的两个妇人已经非常熟练,谷南伊没有时间看着作坊时,便让她们二人帮着管理。 当然,因着那两个妇人是谷家村的人,给非晚找伴读的事,谷南伊也摆脱她们帮忙,并说了自己的伴读要求 其中,有个叫严婶听了谷南伊的要求,满脸惊诧:“我妹妹在城里张老爷家做乳娘,回家时给我们讲过,张家每个少爷都有一个伴读。南伊啊,伴读不是大户人家少爷才有的事吗?你家非晚,要什么伴读?” 伴读是好听的说法,要易燕来说,是给非晚找个伺候她的下人。 谷南伊只笑笑,道:“什么伴读不伴读的,也就是给非晚找个玩伴罢了。婶子帮我问问哪家的小姑娘愿意过来,性格踏实稳重一点的,吃住都可以在我家里,跟着一起去学堂上学,每月还有零花钱。” 吃住包了不说,还有钱拿?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就是来伺候人,也值了! 严婶咂舌,点头道:“你这待遇可算好的,我去问问,肯定不少小姑娘愿意来。” 谷南伊把月钱定在了半吊钱,两个妇人听了,又是一阵唏嘘。 严婶拍着胸脯担保一定能找到人。 一路上两个妇人还在议论。 严婶感概:“如今南伊这丫头真是过得好了,跟大户人家一样,都要给孩子找伴读了。不过非晚一个女孩儿,要什么伴读?” 胡婶是老实的性子,谷南伊交代的事情,她只恨不得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来做,根本不会有异议。 她闻言便道:“南伊能赚钱,花在孩子身上是好事。” 严婶也点点头,想到非晚玉雪可爱,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姑娘好比的漂亮精致,给她找个伴读陪着一起读书,也不算什么了。 谢家给非晚找伴读的事情一经传开,谷家村几乎所有年龄合适的女孩儿都想来。 说来不为别的,非晚在谷南伊的照料下吃穿打扮都是村里拔尖的,说话更是有学识、有礼貌,哪个姑娘不羡慕她? 如今有这样的好机会能到谢家去,吃住都和非晚在一起,还能去学堂,哪一样不比在家生火烧饭、喂鸡干活强? 就算没有半吊钱拿,她们也愿意! 用不了三天时间,严婶便挑好了几个女孩。 严婶自己先把想来谢家的小姑娘们仔细筛选了一遍,挑出来性格最老实可靠的、做事手脚麻利的、平时爱干净的几个,带到了谷南伊家,等她来选。 谷南伊见到她们当中还有谷雨时,不由愣了一愣—— 女孩儿们个头差不多高,知道今天要来谢家,都穿了最好、最新的衣裳,只有谷雨仍是一套洗旧了打补丁的衣裳。 谷南伊暗中猜测,这或许就是她最好的衣裳了。 不过,即便谷雨是最受小的那个,穿的也最差,可她的气质容貌仍然是一众女孩子里最拔尖的那个。 谷南伊见她们十分紧张,只温温柔柔地把几个女孩儿带进了正屋,让她们坐在了炕上,又取出瓜子点心来给她们吃。 谷南伊温声安慰道:“你们不要紧张害怕,就当在自己家里,该吃吃、该喝喝。” 虽然听她这般说,女孩们还是十分拘谨,就连来过谷南伊家里的谷雨,也一直垂着头不肯伸手去拿东西吃。 谷南伊把点心递到谷雨手里去,又给旁边的女孩每个人都发了一块,笑着道:“都拿着,尝尝好不好吃?你们今天就是来玩的,不用拘束。” 女孩们见她温柔可亲,慢慢的也都放开了,拿着点心吃了起来。 易燕原本在厨房准备做饭,听见动静也赶来了正屋。 给小公主选下人,她一定要好好看着,万万不能挑到心术不正的人伺候! 易燕进屋看见谷南伊正在招待这些姑娘们吃喝,眉头微皱,张合了两下嘴,到底没说什么。 谷南伊见她进来,温声为小姑娘们介绍:“这位是易姑姑,认识一下吧。” 小姑娘们只见一个比她们母亲还大的妇人走了进来,妇人一丝不苟梳着整齐的发髻,满脸严肃地打量着她们。 乡下的姑娘性子大多拘谨,尤其知道易燕是挑选她们的人,便愈发紧张起来。 女孩里有的怯生生喊了人,声音比蚊子还小,易姑姑只瞄了一眼就在心里划掉了;只有少数几个落落大方,至少看上去没有那么紧张。 易姑姑微微颔首算是应了,当即扫视了一遍几个女孩,问:“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会做些什么?” 自从她走进来,严婶便没有张过口,见易燕这么发问,更是噤声没有言语,心里油然生出一种严肃敬畏的心情。 嘶,也不知谢郎君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在家里帮着管事的人?这气势,也太盛了! 谷南伊不喜欢易燕一副挑选下人,高高在上的模样,便打岔对小姑娘们道:“你们简单说一下吧,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用紧张。” 小姑娘们一一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她们中间大多数说的磕磕绊绊,也有的还没开始说话,就已经涨红了脸,看得易燕连连皱眉。 谷南伊在一旁温声鼓励,有时候有小姑娘说不下去了,她还会适时递过去一个糕点,缓解对方难堪的情绪。 等轮到了谷雨,她也有些紧张,声调略微发紧:“易姑姑好,我叫谷雨,八岁了。平时在家里帮爹娘干活,洗衣服、做菜都会,也常常帮在学堂读书的哥哥裁纸、准备笔墨……” 农家少有用得起笔墨纸砚的,谷南伊便常常把一整张未裁开的纸当作奖励,发给学生们。 这些纸便宜耐用,只是需要回家裁开,谷雨常常帮着裁,她以为非晚在家用的也是这样的纸,便把这条说了出来。 不料易姑姑皱了皱眉,心里评价了一句“小家子气”。 她挑剔的眼神顺着小姑娘的发丝打量到脚底,视线在谷雨身上的补丁、破洞的鞋子上停顿了片刻,没有说话。 小姑娘见状,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心里有些失望—— 看来,自己是选不上了。 她刚要收回视线,余光却瞥见门口站了一个人,顿时瞪大了双眼—— 挺拔又俊秀的少年,不正是见宵哥哥吗?他也来了…… 第130章 选中谷雨 谷南伊也瞧见了,有些诧异他会过来:“见宵,你怎么来了?” 进门以后,少年先是看了一眼谷雨,马上又收回了视线,淡淡地对谷南伊道:“我来看看。” 给非晚挑伴读的事他也知道,自然要替妹妹把关。 易燕见了少年,一改方才严肃,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一个笑容,眼底暗含恭敬,喊了一声:“见宵少爷。” 谢见宵冲她点了一下头,便一言不发地在房间的另一边坐下了。 谷南伊对谢见宵道:“你来得正好,我还想说等会儿去学堂把非晚喊回来呢。既然你来了,就帮妹妹看一看吧。” 谢见宵不置可否,淡淡应了一声。 气氛因为少年的到来突然多了些紧绷,等着做自我介绍的女孩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而一旁刚刚说完话的谷雨,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他听见她说的自我介绍了吗?为什么他走进来是这样一副模样呢? 易姑姑打量自己时,嫌弃轻蔑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掩饰,见宵哥哥一定也看见了吧?他会怎么想? 他也嫌弃她寒酸吗?不然怎么不跟她说话? 女孩独有的自尊心占据了上风,谷雨难堪极了,又在心底暗暗期冀,或许见宵哥哥并没有注意到她破烂的衣服。 谷雨心里像是被蚂蚁爬过一样焦躁,想要知道谢见宵究竟怎么想她,一个没忍住,趁着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说话的女孩身上时,小姑娘慢慢朝谢见宵身边挪了过去。 她声音很低、很轻地叫了一声:“见宵哥哥。” 少年几乎连视线都没有分给谷雨,只从鼻腔里发出很轻的一个“嗯”,便算是应了,只神色淡然地看着正在侃侃而谈的另一个姑娘。 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从来没有眼神温柔地同她说过话、从来没有关切地送她回过家。 谷雨顿时红了眼圈,立刻垂下头去,盯着自己破洞了的鞋尖,害怕被人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见宵哥哥果然,也嫌弃她…… 余光始终关注着谷雨的谢见宵,看见女孩将哭不哭的模样,心下有些不忍。 小姑娘温柔纯良,不该受到易姑姑的瞧不起,也不该受到他的冷待。 谢见宵动了动手指,刚想张口,却想到了什么,生生忍了下去—— 国父临行前耳提面命,叮嘱他习武读书功夫不能落下。 复国大业谈之不易,他有非晚一个妹妹照顾就够了,哪里有多余的精力去照料旁的小姑娘? 便是谷雨再柔弱可怜,也不关他的事。 谢见宵强迫自己挪开视线,不再看小姑娘强忍着难过的表情,心里发誓不再对旁人施舍自己无用的同情。 只是,如今的谢见宵并不懂得,感情淡漠之人,便是怜悯之情也不会毫无缘由而来。 情不知所起,少年心绪,往往从克制不住的关注和怜惜开始。 …… 小姑娘们自我介绍都说完了,易燕在心里挑出了三个。 虽然并不十分满意,调教调教,应该也能用的过去。 不过,她并不是做主的那个,只对谷南伊道:“夫人,我看这边三个都不错。除了非晚小姐的伴读,家里的两个少爷身边也可以挑一个。毕竟见宵少爷和砚南少爷的年纪不小了,快该到有通……呃,我是说,是不是也选一个陪读。” “通房”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谢见宵一个颇为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了。 易燕这才惊觉,自己有些失言了—— 普通人家,哪里会找什么通房?她真是大意了! 谷南伊看出了两人之间短暂的眼神交流,只假做不知。 她扯出一个微笑,对易燕道:“易姑姑,见宵和砚南两个现在不用操心。” 易燕顺势点头。 谷南伊见易燕没有挑中谷雨,便借机去问谢见宵,希望他把谷雨留下:“见宵,你觉得呢?非晚会和谁相处得来一些?” 若说相处得来,当然是见过好几次面的谷雨,两个小姑娘还一起捉过蟋蟀呢。 不料,谢见宵看都没看谷雨,随手指了一个方才易姑姑挑中的,淡淡道:“她吧。” 谷雨垂着头,眼底失望的神色更加浓重了。 谷南伊定定看着少年的眼睛,从那双平静淡然的眸子里看不到一丝外泄的情绪,可她却感觉谢见宵有些不对劲。 这些小姑娘里面,她是一定要把谷雨留下的。 先不说谷雨温柔细致,有懂事忍让的性格,适合留在非晚身边,只说她一贫如洗的家……若是能在谢家做伴读,一定能帮家里减轻不少负担。 想到这里,谷南伊对易燕和谢见宵笑了笑:“不巧了,我和你们看中的都不一样,今天就替非晚做主了。谷雨,你留下吧。” 小姑娘被点到了名字,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时,谷雨才回神:“什,什么?” 谷南伊看着谷雨,盈润的双眸里带着淡淡的鼓励和温柔:“谷雨,你愿意留下,陪着非晚吗?” 其他小姑娘羡慕、嫉妒的眼神几乎要淹没了谷雨。 她心中不由涌上激动和不敢置信:“我真的可以吗?” 谷南伊微笑点头:“当然可以。” 非晚伴读的事情由谷南伊拍板定了下来,便是易燕再怎么皱眉不满,嫌弃谷雨的小家子气穷酸,谷南伊也不打算换人。 她客客气气地给每人包了一包点心,让严婶把剩下的小姑娘送了回去。 谷雨就这样留在了谢家。 第131章 谷雨心里难受 晚间孩子们从学堂里回来,非晚最是开心。 小姑娘早知道今日谷南伊要给她选伴读,心里期待极了,一路上脚步也十分轻快,催着几个哥哥快走。 等到了家,她兴冲冲地跑进屋:“娘!我们回来啦!” 正屋里谷南伊和易燕在桌前说着话。 另一边,坐着一个乖乖巧巧的女孩子。 非晚看清楚对方的模样,不由睁大了眼睛,惊喜道:“谷雨姐姐!” 谷雨性格温柔,最招非晚这样小姑娘的喜欢,她闻言回头,冲非晚露出一个笑容来:“非晚。” 小姑娘坐在了谷雨身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谷南伊,似乎是在求证。 谷南伊微笑点头,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发:“以后谷雨姐姐住在咱们家里,平时陪你一起玩、一起去学堂念书,好吗?” 非晚兴奋道:“好!当然好!娘,谷雨姐姐今天就住下来吗?” 说着,她看向安排家里一切大小事务的易姑姑。 易燕心中对小公主既是呵护、又是恭敬,见她看到谷雨这般欢喜,心中对谷雨的鄙夷倒不像最开始那般强烈了。 只是,仍不满谷雨那副拘谨小家子气的模样。 她不忍小公主失望,便对非晚道:“谷雨今晚就可以睡在家里,明日陪非晚小姐一起上课。” 说罢,易燕朝谷南伊打了个招呼,便去收拾下人房了。 几个男孩晚饭时得知家里给非晚找的玩伴定下了谷雨,都没有什么意见。 倒是谢砚南敏锐地察觉到了大哥在饭桌上的沉默。 少年有些不解—— 大哥不是一直对这小丫头挺有好感的么?怎么今日这般冷淡? 谢砚南暗中观察了一会儿谢见宵,见他虽面色如常,视线却从来都不肯往谷雨那里扫一眼。 谢砚南又扫了一眼弟弟妹妹们,他们毫无所觉地吃饭聊天,叽叽喳喳说个不住,也许是为了照顾着谷雨初来的情绪,大多数时间都在和她说话。 谢见宵的沉默,在其中变得更加明显了。 少年嘴角玩味地勾起了一个笑容,心想,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会很好玩。 吃过晚饭后,谷南伊叫住了谷雨。 她对小姑娘温声道:“我们家里平时说话都很随意,你也不用拘谨,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若是向云这个皮猴子欺负了你,直接来告诉我就是。” 谷雨稍稍有些拘谨,红着一张小脸,低声道谢:“谢谢婶子,我知道了。” 谷南伊又给她取了两套换洗衣服,还有洗漱等生活用品,交给了谷雨,一边道:“你初来乍到,年纪又不大,晚上就先和易姑姑睡在一起。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说,知道吗?” 谷雨乖乖点头。 易燕原本是想再给谷雨收拾出来一个房间的,谷南伊却觉得,谷雨才八岁的年纪,又是一个小姑娘,一个人住也许会害怕,便让她和易燕住在一起。 当夜,易燕带着谷雨安顿下来后,便一脸严肃地坐在了她面前。 妇人发髻光洁、整齐,不苟言笑的样子,一下子让原本就拘谨的谷雨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她怯生生地问:“易姑姑有什么吩咐?” 房间里点着蜡烛,忽明忽暗的光打在易燕高高的颧骨上,愈发给她增添了几分严肃冷厉的气质。 妇人上来就是对谷雨的一番敲打:“今日那么多小姑娘里面,有的比你胆大会说话,有的比你机灵,有的比你能干。你知道,为什么最后夫人选了你么?” 谷雨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汗了,低声道:“不,不知道……” 妇人神色不变,高高在上道:“还不是看准了你脾气和软,肯听话?既然夫人喜欢,你留下自是无可厚非,只是有一点要记住……” 谷雨摒住了呼吸,唯恐漏听了一个字。 神色冷肃的妇人抬高声音,教训道:“在谢家,要学会多做事、少说话。几个少爷脾气都好,小姐更是温柔体贴的性子,这不代表你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阳奉阴违!说是来做伴读,你也得牢记自己的身份,谢家不是让你过来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的!” 谷雨双肩瑟缩了一下,赶忙解释道:“易姑姑,我不会的!我一定多干活,少说话,您放心吧……” 易燕见她像是老实听话的性格,又敲打了几句以后,便放她去睡觉了。 烛光熄灭,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谷雨抱着软和馨香的被子,脑子里乱糟糟的。 南伊婶婶温柔可亲,举止气质都令人憧憬向往极了;非晚妹妹性格天真烂漫,又活泼可爱;当然还有一直对他很好的见宵哥哥。 她生活在这样一家,按道理来讲,应该会开心满足到别无所求的。 可是,她心里,为什么总有一些酸酸涩涩的感觉? 是因为易姑姑轻蔑的眼神吗?还是因为,见宵哥哥今日的反常? 谷雨脑子里翻腾着许多想法,时而开心,时而忧愁,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而与她仅隔着一个院子的谢见宵,这一夜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直到月上中天,少年终于忍不住披衣起身,去院子里练了半个时辰的剑。 等他精神和身体都疲累下来后,才重新回房睡觉。 第二日一早,谷南伊打算研究一个新的糕点配方,来到厨房便见谷雨跟在易燕身后忙碌。 她有些诧异地开口:“谷雨?这一大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谷雨穿上了昨日谷南伊拿给她的新衣裳,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加上她本来就生得秀气漂亮,看上去更加讨人喜欢。 小姑娘轻声细语道:“易姑姑起来做饭,我帮她一起。” 谷南伊拉住了她的手,不赞同地摇头:“你年纪小,正是觉多的时候,况且又在长身体,怎么能缺了觉?就连向云这家伙,每日晨起跑完步,还会偷偷溜回去睡一会儿回笼觉呢,更何况你起的比他们还早?明日不要起这么早了。” 易燕闻言,瞥了谷雨一眼。 小姑娘接收到易姑姑扫过来的视线,赶忙对谷南伊道:“婶婶,真的不碍事。我在家也习惯早起的。” 谷南伊满脸无语—— 如今天还没亮,谁家会起这么早? 易燕年纪大了,觉少,这才一大早起来收拾厨房,准备做饭。 小姑娘肯定是见对方起身,自己不好意思在床上接着睡。 不过谷南伊没有再多劝,只想着,可能谷雨刚来,有些拘谨,还放不开。 等过几日应该就好了吧? 第132章 谷南风有喜欢的女孩 谷雨在谢家的第二日,谷南伊为了让她尽快适应家里的环境,便没有让谷雨跟着非晚去学堂。 这一日,孩子们都去上学,谷南伊也去了城里看顾自己的生意,家中只剩下了谷雨和易燕。 妇人是个劳碌的性格,恨不得把家里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便用同样的标准来要求谷雨。 几乎是易燕的眼神看到哪里,谷雨就赶忙跑去哪里,又是擦地又是做饭,做了不少事。 只是到吃饭的时候,她便是再饿,也不肯多夹,只垂着头吃眼前盘子里的菜,话也不多。 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谷南伊最近忙着推广新书,没有过多的精力放在家里。 几个孩子和谷雨不熟,只当她本身就是这样腼腆的性格;而唯一对谷雨多些了解的谢见宵,刻意回避着对谷雨的关注。 是以,众人都没有发现小姑娘行为举止的些许不正常。 谷雨来到谢家的第十日。 在饭桌上,谷南伊突然想起来一般,拍了一下脑袋道:“我最近真是忙傻了,谷雨,你来家里时间也不短了吧?” 非晚抢着答道:“都十天啦!娘,什么时候能让谷雨姐姐和我一起去学堂啊?” 谷南伊笑笑,眉眼弯弯地看着小姑娘:“你可真是娘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娘要说去学堂的事?” 谷雨惊讶地抬头,看了看谷南伊,又和非晚兴奋的视线对上了。 她来了这么多天,每日跟着易燕收拾家里、照顾谢家几个孩子的生活起居,几乎已经以为,自己是不能去学堂了的。 谷南伊冲两个小姑娘笑道:“时间过得太快了,我都差点忘了这件事。谷雨,家里有现成的书袋、笔、纸这些,你明天先用着,回头看看短些什么,可以跟我或者易姑姑说。” 谷雨双眼发亮,秀气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轻声道:“不会缺什么的。” 她不在意什么纸笔好坏,只要能去学堂就好! 学堂里能读书认字,还可以见到哥哥! 谷南伊见两个小姑娘都迫不及待的样子,便定下了明日让谷雨跟着非晚一起去学堂。 当夜,非晚在被窝里,对谷南伊说悄悄话:“娘,爹上次在家,对我提了一个要求。” 谷南伊这些天跑来跑去累得很,正在打瞌睡,闻言有些清醒了。 男人高大沉默的形象出现在脑海中,还有临别时那一记深吻,温软湿润的触觉印刻在唇上,久久不能散去。 谷南伊不由自主地,又想起谢初尧深邃若星空的眼睛。 她摸摸小姑娘的发顶,轻声问她:“嗯?你爹提了什么要求?” 非晚细声细语道:“爹说,等他下次回来,要我学着自己一个人睡。我是大姑娘了,不能总跟着娘一起。” 黑暗中,谷南伊睁大了眼睛,玉白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个透。 让非晚一个人睡…… 谢初尧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心里正吐槽着,又听非晚小声说:“我当然也可以一个人睡。但是娘,既然谷雨姐姐来家里了,我能让她陪我吗?” 谷南伊心里颇有些无奈,却不好跟小姑娘说她的心思,只低声道:“当然可以。非晚跟你谷雨姐姐直接说就是,她会愿意的。” 小姑娘应了下来,安稳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谷雨跟着非晚来到学堂,第一次以学生的身份坐了下来。 谷家村大多数村民都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是以整个学堂里,只有非晚一个女孩,旁的女孩都不会来读书认字的。 谷雨从前也不觉得,不认字有什么不好,只是遇到谢见宵以后,她下意识地想要向对方靠拢。 见宵哥哥文采卓然,气质不俗,说话更是出口成章。 她就算学不到那种程度,总该也要认全了字,日后在他面前,也不至于一句话都说不上。 谷雨这般想着,愈发珍惜这次能在学堂读书的机会,跟在非晚身边,认认真真听起了先生讲学。 另一边。 谷南伊最近在忙的《聊斋志异》第二部终于在书铺里上架。 一如预料的那样,故事本身的精妙,加之谷南伊不遗余力的宣传,这本书不过短短五日的时间,就已经卖出了和第一部几乎持平的销量。 谷南伊看到这里,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把书铺交给掌柜去打理,自己歇了下来。 这些天她书铺、印刷两头跑,着实累坏了。 谷南风也知道妹妹的辛苦,便劝她:“这下你也瞧见了,书卖得极好,是不是能歇一歇了?” 谷南伊笑着点头:“歇,歇,是该好好休息两日。大哥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空,去家里坐坐,吃吃饭聊聊天?” 她这般说着,又冲青年挤挤眼睛:“把小霞也带上。” 小霞聪明伶俐,原本只是个大字不识的木匠之女,如今跟谷南风也学了不少字。 是以她对谷南风十分尊敬,两人关系也算得上亲近。 谷南伊原本只是想打趣一下自己古板的大哥,不料谷南风却轻咳一声,道:“小霞……还是日后再提吧。” 谷南伊一看这两个人有戏,不由睁大了眼睛:“大哥,你这意思,怕不是……嘶,大哥莫非心悦人家?” 当日谷母来谷家村大闹时,小霞因为替谷南风出头,被谷母拿女子的名声羞辱。 谷南风自认为对不住小霞,毁了一个姑娘家的清白,从此便对她格外上心。 再加上小霞聪明灵巧,做事细心周到,慢慢的,他也真的喜欢上了对方。 谷南风不想瞒着亲妹妹,便对谷南伊说了实话:“小霞人很好,我是,咳,有意娶她为妻。” 谷南伊惊讶极了,她没想到,看上去腼腆没有主意的谷南风,在这方面竟然这般果断。 而且她觉得,小霞看谷南风的眼神,分明也是喜欢的。 她不由笑道:“那小妹先祝贺大哥了!你们两个也别来我家里了,干脆到时候,我带着孩子去你们婚宴上吃酒去!” 谷南风脸上微红,以手为拳抵在唇间,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谷南伊又道:“既然大哥有意,我先探探小霞的口风。不出意外的话,咱们就可以准备让媒人上门提亲了。” 谷南风失笑:“哪里那么快了?” 谷南伊摇了摇头:“这哪里快?我还想着,让你们早早定亲,不要耽搁。你想啊,媒人上门,加上后面一串三书六礼,可有的麻烦呢。如今小霞年纪不小了,谁会巴巴等着你磨蹭?” 书生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有道理。 谷南伊又道:“不过,这婚事,你得想办法劝服一个最难搞的人。” 她虽没有明说,谷南风很快就明白妹妹说的是谁。 兄妹两个,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谷南风眉头轻皱,继而认真道:“母亲那边,我自然会劝服。只是若她实在不允,我也会想办法解决。” 谷南伊很诧异对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不由细细地打量起来谷南风—— 这还是她最开始接触到的那个,懦弱胆小、愚孝又可悲的书生吗? 不知不觉中,谷南风也变了许多。 书生迎上妹妹惊讶的眼神,认真道:“小妹,自从这次和你一起做事,大哥发现,我确实差了许多。你的独立自由离不开坚韧,又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大哥觉得,只要试着去做,大哥也未尝不可以。” 谷南伊定定地看着书生的眼睛,片刻后,笑着点头:“那小妹就等着大哥的好消息。” 第133章 谷南风和母亲对峙 谷南风想要向小霞家中提亲一事并非一时兴起,书生在谷南伊面前表现出来的担当,也绝非装装样子。 他自小生活在母亲严厉的压迫之下,鲜少有能够表达自己的机会,更不知道如何违背“孝”字对他的束缚。 可当他见到小妹脱离母亲掌控后的样子,不由陷入反思。 为什么他不能像小妹一样,更坚定勇敢一点,去实现自己的人生? 书生心里点下了反抗的星星之火,随着时间的推移,火势越来越猛,终于在决定要娶小霞为妻时到达了顶峰。 这一日,归家,他选择了和谷母摊牌。 妇人月前在谷南伊那吃了瘪,也丢了大人,归家后就“大病”了一场。 奈何谷南风早就看出了她的把戏,只是买了些补药给母亲,仍然在谷南伊的作坊里帮忙。 谷母心里早就憋了一股火,听谷南风要娶亲,顿时眉毛倒竖,厉声呵道:“不准!娶个木匠的女儿,你是疯了吗?!” 若是平时被谷母这样高声训斥,谷南风早就退缩了。 只是今日事关小霞,他不能不坚持。 书生试图向母亲解释:“小霞是个很好的女子,母亲只要和她接触……” 没等他说完,谷母劈头便是一巴掌下来,冲着谷南风右脸上打了下去。 书生躲开了。 谷母顿时瞪圆了双眼:“你敢躲?我做娘的教训你,你居然还敢躲?!” 说着,她追上前来,扬手又是一巴掌。 谷南风定定地看着母亲扭曲的脸庞,强压下心里自然而然升起的惧怕情绪,又一次躲开了。 这下谷母是真的愣住了。 书生冷然道:“母亲,儿子大了,又有秀才的身份在,是天子门生。母亲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说,莫要再动手了。” 这一瞬间,谷南风的冷淡脸和谷南伊面带讥诮的形象重合,让谷母硬生生打了一个冷战。 她像是不认识自己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一般,见鬼一样盯着谷南风看了半晌,气得浑身发抖:“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个的,都反了天!我这做娘的辛辛苦苦二十几年,把你们拉扯大,到现在一个比一个气人!是不是你们兄妹两个恨不得咒老娘死了,从此天高任鸟飞?!我告诉你们,做梦!” 妇人恶狠狠地盯住谷南风,咒骂道:“你们从老娘身上掉下来,这一辈子都欠了我!谁也别想躲开!就是老娘死了,化成鬼,也死死抓着你们,休想逃开!” 谷南风一言不发地看着母亲狰狞、歇斯底里的样子,从小到大积累起来的惧怕,在这一刻蓦地烟消云散。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生恐惧母亲这么多年。 在这一刻,他心里只涌起淡淡的悲哀。 书生神色冷然,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遥遥的让人听不真切:“母亲莫要忘了,我和南伊都是谷家的儿女,而母亲,已经改嫁到了外姓人家。” 妇人不可置信地尖声叫道:“谷南风!你什么意思?!” 谷南风神色不变:“就是母亲理解的意思。” 谷母面容扭曲,咬牙切齿道:“你就不怕我去官府告你忤逆不孝?!” 谷南风淡淡道:“母亲若想去,尽管去便是。” 当朝虽不强制女子守节,可二嫁的女人,按道理与夫家是没有一点关系的;就连子女,官府也不强迫其赡养二嫁到旁人家里的母亲。 谷母之所以把谷南风带在身边,就是看准了他性格懦弱可欺,便要牢牢把住这个儿子。 如今谷南风一朝翻脸,妇人除了怒火中烧,别无他法。 谷南风说到这里,尚不罢休,又在谷母的怒火中添了一把柴:“若我没有记错,父亲在世时,谷家还是小有薄产的。父亲死后,田地慢慢卖了个干净,就连祖宅,也在母亲改嫁前卖了出去。母亲不打算对儿子有个交代吗?” 谷母瞪大了眼睛,指着谷南风的鼻子,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你!” 她只当自己这个儿子软弱可欺、还像个幼儿一样只能仰人鼻息过活,却不料谷南风面上不显,心里却门清。 谷家的家产她确实变卖了个干净,牢牢攥在手里,也没打算给儿子女儿留一分钱。 妇人冷笑一声:“果真是翅膀硬了!连亲娘口袋里的养老钱都要算计,你跟你那个好妹妹当真学了不少本事!” 谷南风眸光冷淡,暗暗握紧了拳,没有作声。 书生提起谷家家财,并非贪图母亲这些钱,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他接着道:“母亲若不想我和妹妹生事,只安安稳稳,也不要再生事才好。” 谷母气道:“我如何生事了?!” 书生摇了摇头:“小霞我是一定会去求娶的。母亲若不乐意,我便亲自让媒人上门,还望母亲成全。” 谷母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儿子的打算,她恶狠狠道:“这么些年我只当自己养了两只小绵羊,却不想,你和你妹妹,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谷南风并不理会母亲的谩骂,他打了一棒槌,接着给出了两颗甜枣:“母亲始终是生我养我的母亲,日后我和小霞成婚,自然不会忘了给母亲的赡养费。” 谷母心头的怒火和怨怼终于稍稍平息,她冷静了片刻,开口问道:“你们每个月给我多少钱?” 谷南风淡淡道:“每月给母亲半吊铜钱。” 谷母皱眉:“不行!每月二两银子!” 谷南风摇头:“母亲,儿子没有那么多钱。” 妇人冷笑一声:“你跑到亲娘这里来哭穷了?说好二两,一个铜板都不能少!若是少了,我倒要看你那婚事能成不能成。” 谷南风定定看了半晌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妇人,用几乎不属于自己的声音,道:“既如此,便依母亲,每月二两银子。” 这句话说完,他心中对母亲仅有的淡淡亲情倏地被风吹散,像是两人之间相连的那根摇摇欲断的细线,终于支撑不住,崩裂断开,自此再无情感连结。 谷母被谷南风一番威逼利诱,终于答应不会闹事。 书生见状,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继父家中,转身向谷家村走去。 自此,他便是孤身一人了。 不……也许还有小霞。 第134章 他们不能算是好孩子 谷南伊知道谷南风会去解决谷母的麻烦,却没有想到,他能把事情做的如此利落漂亮。 没有了后顾之忧,谷南风很快就让媒人上门提亲,和小霞把婚事定了下来。 两人年岁都不小了,又是真心欣赏彼此。 三书六礼流程很快走完,婚期便定在了下个月初。 谷南伊这些天忙得团团转,又是生意要忙、又要看顾家里的几个孩子,更要帮着谷南风把婚礼流程敲定、采买东西、准备婚宴,每日都忙的恨不得脚不沾地。 家中几个孩子也被这样紧张的气氛感染,新奇又兴奋,接连讨论了好几日“大舅”的婚礼,就连从来不肯给人好脸色的谢砚南,也参与了进去。 唯有谢见宵一直置身事外,愈发沉默。 谷雨每日跟着非晚去学堂上课,回家后便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和谢见宵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极少能有机会同他说话。 “见宵哥哥”这样亲密的称呼,也不再出现在她的口中,取而代之的,是“大少爷”的恭敬疏离。 明明是谢见宵最先选择减少和谷雨的接触,可当看到小姑娘对他避之不及时,少年心中又无法克制地升起一种烦闷之情。 几次他站在门外,几乎就要张口同她说话了,想到心中的顾忌,直接转身离开了。 谢见宵不停地告诉自己—— 家国仇恨尚在眼前,他应该摒弃一切不必要的情绪。对不相干之人的同情,只会动摇他的决心。 只是少年从未想过,若他对谷雨单单只有同情,便不会有这么许多纠结和欲言又止了。 时间在各人的欣喜、忙碌、焦躁中很快过去,转眼便是谷南风大婚的日子。 谷南伊早早帮着大哥看好了新房,就在谷家村里,又忙前忙后替他布置,终于赶在成亲前,将新房收拾好。 成亲这一天,谷南风一大早就穿了大红色新郎衣裳,紧张得手心冒汗。 书生逮住谷南伊便问:“小妹,你看,我这样可以吗?” 他和谷南伊有四五分相似,五官格外精致,只是谷南风脸上的线条多了几分俊朗,少了些柔和。 如今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袍,愈发衬得书生面白如玉、神采飞扬,只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写着几分紧张。 谷南伊笑着安慰他:“大哥今日俊俏得很!就这一身很好,快去接嫂子回来吧。” 书生冲妹妹笑了笑,在众人的欢呼中翻身上马,带着花轿和一众迎亲之人,吹吹打打去了村东头木匠家中。 木匠家里也到处布置一新,大红灯笼、大红绸缎挂满院墙,喜庆又热闹。 吉时已到,早早便梳妆打扮好的小霞盖上盖头,被喜婆搀着,缓步走出家门,坐上了花轿。 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来看热闹,一群小孩围着新郎不让走,谷南风笑容满面地散发铜钱、糖果,幼童们纷纷上前去抢,嘴里吉祥话不带重样的。 “祝新人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早生贵子,长长久久!” 书生一路上笑容就没有褪下来过,等终于将新娘接到了家,他翻身下马,来到花轿前。 谷南风的声音有些发紧,对轿中人道:“夫人,到家了。” 两家路程并不算远,小霞盖着大红盖头坐在花轿里,感觉不过眨眼时间就已经到了。 耳边传来谷南风温润的声音,不知不觉冲淡了她紧张、不舍的情绪。 她小心翼翼地从轿子里走出来,因为紧张而发凉的手很快被温暖干燥的手掌包裹住,小霞的心一下子定了。 一对新人在欢欣热闹的祝福中,很快拜了堂。 谷南伊把新娘子带去了新房,留下谷南风,面对谷家村来吃酒席的众人不遗余力的劝酒。 “南风啊!叔看着你从一个小肉团子长起来,如今也终于娶了亲。好事,好事!必须得跟叔喝一杯!” 谷南风来者不拒,捧起酒杯,便与对方干了一杯:“这些年多谢叔了,日后在村中,有劳您接着照拂我们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年轻。” 中年汉子满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小霞的娘家人不肯示弱,跟着劝了一轮酒,力争把新姑爷给喝趴下。 谷南风家中没有其他长辈,便是一起读书的几个同窗帮着挡酒;谢见宵作为他的“外甥”,也上了酒桌。 “甥舅”两人并不算相熟,只是这些书生酒量太差,很快就都倒下了。 谢见宵见状,只好出面,帮着“舅舅”挡酒。 谷家村的人这才收敛了许多。 谷南风已经喝多了,晕乎乎地看着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少年神色肃然地一杯一杯接着喝,玉白的脸上没有半点失态,让人瞧不出酒量。 书生心里涌起一股自豪,笑眯眯地环视了一圈,对谷家村众人道:“瞧见没?我们家虽然人不多,却一顶一的能干!见宵今年才十二岁,诗词歌赋、骑射文章,都已经远远超出了我,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他醉醺醺的胳膊搭在了谢见宵的肩膀上,少年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控制住了神态。 又听谷南风絮絮叨叨在他耳边道:“见宵啊!见宵!我只当南伊嫁给你父亲会过苦日子,从没想到,不光妹夫通情达理照顾人,就连你们几个孩子,也都体贴南伊她年纪轻、不容易。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说着,书生居然红了眼眶,一副几乎被感动哭了的模样。 谢见宵心中觉得荒谬极了,可见谷南风流露的是真情实意,他便忍了忍,没有把对方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拂下去。 今日学堂里放假,除了谢砚南跑去山上猎兔子,弟弟妹妹们都来凑热闹了。 谢见宵愿意过来参加酒席,不过是不想留在家里,和谷雨相对无言罢了。 至于谷南风说的醉话—— 他算哪门子“他们家”人?更称不上什么“好孩子”! 少年淡淡道:“你醉了。” 谷南风呜呜咽咽说了半晌,好在没有真的流下泪来,众人看他确实醉的不像样子,只好由两个谷家村的大汉扛着,把他早早送进了洞房。 新郎官和新娘子都不在,前面的酒席,就变成了众人喝酒闲话的现场。 谷家村众人鲜少和谢家的孩子打交道,今日难得碰上谢见宵,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试探着同他说起了话。 少年虽然话不多,却有问必答,言谈举止也十分客气礼貌。 谢向云带着桑榆和非晚两个小的,虽没有喝酒,也跟着在谢见宵跟前凑热闹,时不时和村民攀谈几句。 这一次婚宴下来,谷家村的男人们对谢家几个孩子的评价,也变了口风。 一个个到了家里,分别同自己的婆娘聊了起来: “谁说谢家孩子一个个眼高于顶,瞧不起咱们谷家村的人?没有的事!” “谢家那个老大,明明就很有礼貌!” “哎呀,人家不怎么理人那不是高傲,只是不爱说话。” 慢慢的谢家几个孩子在谷家村众人的眼中,也不再是异类。 至此,他们终于算是融入了这个民风淳朴的村庄。 第135章 这话是谁叫你的 谷南风成亲那一日,谷雨忙前忙后,脚就没停过。 等到了要吃酒席的时候,小姑娘就不见了人影,谷南伊转了一圈没找到她,只好作罢。 等把谷南风喝趴下了,村民们也尽了兴,一顿热热闹闹的酒席散了,谷雨这才现身。 谷南伊赶忙叫住了她:“谷雨!你等一下!” 谷雨正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在谷南伊制止前,已经上手,蹭了满手的油。 她回头,手上端着的盘子被谷南伊接了过来,放在桌上,小姑娘空着一双手,看上去有些无措。 谷南伊看见她茫然中带着些惶恐的神色,心下不忍,皱着的眉迅速松开了,只放柔了声音问她:“怎么方才没见你吃席?” 谷雨见谷南伊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来:“婶子你们吃就好,我不用。” 说着,又要转身去收拾饭桌。 谷南伊制止了她:“好了,这里太乱,让大人们收拾就好。你中午是不是也没吃东西?厨房里还有很多没上的菜,我让厨娘给你热一热。” 谷雨赶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从家里吃了东西又过来的。婶子,快别麻烦了。” 谷南伊见她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愈发觉得不对劲—— 谷雨虽然性格腼腆了些,也不至于在他们家这么久了,还拘谨成这样吧?是不是有谁欺负了她? 她回想着平日里谷雨在家中的样子,不爱说话、常常低着头做事,就连在饭桌上一起吃饭,也只肯夹自己面前的菜。 谷南伊见谷雨坚持要收拾桌子,只好由她去,心里暗暗皱起了眉,也愈发留意起小姑娘的状态。 谷南风成亲,连谷母都没有请,村里便知道他已经和生母划清了关系。 不过说来也是,如今谷母已经嫁去了别人家,早就算不上谷家的媳妇。 况且她本来就是外乡逃难来的,不是谷家村的人,平日里说话做事只管泼辣占小便宜,在村里没有一点人缘。 谷南风这做法,倒得了不少村民暗中的认可。 等到了回门那日,谷南风带着小霞回了趟娘家,至此婚礼终于算是告一段落,谷南伊也松了一口气。 正赶上谷雨在谢家待满了一个月,谷南伊便把她叫到了身边。 小姑娘最近养白了些,只是还是偏瘦,谷南伊拉着她的手,温温柔柔地问:“谷雨,这一个月在家里还习惯吗?” 谷雨点头:“习惯的,家里处处都好。” 谷南伊细细打量她的神色,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可她看这两日吃饭时,小姑娘又从不肯多夹一口菜,每每只吃一点点就放下了。 知道谷雨的性子软,若直接问出来,恐怕会吓到小姑娘,谷南伊便拐了一个弯,半开玩笑一般旁敲侧击道:“肯定是咱家的饭菜不如你家里香,不然怎么还是这么瘦!每天吃的也少。跟婶子说说,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谷雨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饭菜很好!易姑姑的手艺,我娘可赶不上的。” 谷南伊闻言,便笑着道:“那为什么吃得那么少?还不爱吃肉,这可不行。” 谷雨见她这般关心自己,心里顿时温暖极了,只笑笑,低声道:“我在家里就吃得少,也不爱吃肉。” 家里太穷,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的上肉。 她哪里不爱吃肉? 只是易姑姑叮嘱过…… 毕竟是小孩子,就算谷雨再掩饰,也被谷南伊看出了些端倪。 只是小姑娘执意不肯说,谷南伊便也不逼她,只转移了话题,从身后取出来一个小荷包,递给了谷雨。 “这是给你的,打开瞧瞧?” 谷雨结果了手里绛紫色的荷包,手指摸过上面绣着的精致马兰花,爱极了这个小荷包。 她依言打开,在里面发现了两颗小小的石子,等取出来一看,却发现是碎银子。 小姑娘惊讶极了,烫手一样,把银子又放回了荷包里,当时就想还给谷南伊:“婶婶,这……” 谷南伊微笑道:“这是给你的呀。当时就说了的,来我们家里帮忙,还要陪着非晚去学堂上课,就像在别的地方做工一样,是要结工钱的。” 谷雨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吃住都在婶婶家里,还能让我去学堂跟着读书,怎么能拿婶婶的钱?再说了,这也太多了!” 谷南伊却坚持:“这就是给你的,谷雨。” 小姑娘惊讶地抬起头,看着谷南伊的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还有一天能赚到钱!况且荷包里,可是真的银子! 如果可以把这些银子拿回家里去,娘也不用每日熬夜到半宿,给人家缝补衣裳…… 谷雨细白的手指反复摩挲着绛紫色荷包上精致的绣花,踌躇了半晌。 她咬咬牙,最后还是道:“谢谢婶婶的好意。只是,我不能拿这么多……我拿一半就好。” 谷南伊不解,看着她的眼睛强调道:“谷雨,这是你应得的。” 小姑娘蓦然红了眼圈,摇了摇头,咬着下唇没有吭声。 谷南伊更加不能理解了,便循循善诱道:“谷雨别哭,婶婶没有别的意思。你在家里帮了这么多忙,手脚又勤快,又能陪非晚学习、一起玩,婶婶便是再给你多一些,也不为过的。” 谷雨仍是摇头:“没、没有,我就是个没用的人……” 听见这句话,谷南伊一下子变了脸色。 小姑娘低垂着头,没有瞧见谷南伊凛然下来的眼神,仍继续说着推辞的话,谷南伊能看出来,她是真心这么想的。 “上次一起来家里的几个女孩子,比我聪明能干很多。我嘴笨不会说话,连饭菜也做不好……婶婶,我真的不能拿您这么多银子。而且做下人,最重要的就是本分。” 小姑娘越说,谷南伊脸上的神色就越冷,直到听见“下人”这两个字,她终于忍不住动怒了。 谷南伊“腾”地一下站起了身,眉眼含霜,冷声问:“谷雨,这话是谁教给你的?” 第136章 不把谷雨当下人 谷南伊很少在孩子们面前生气,她一贯是温温柔柔的,和风细雨一般,包容又宽和。 只是如今,真的忍不住了。 谷雨从哪里听来的乱七八糟的话! 小姑娘从没见过她柳眉倒竖、满脸寒霜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怔住了,像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谷雨有些慌神,磕磕绊绊地开口:“我……没有谁教我,是我自己这么想的。” 谷南伊摇头,肃着脸,认真道:“谷雨,你在家里不是下人。是谁这么对你说的?我不会这么想你,非晚和桑榆也从来不会这般想,向云大大咧咧,也把你当作好朋友。见宵、砚南更不会把你当作使唤丫头。告诉婶婶,是谁说你在家里是下人的?” 虽然她这么问着,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谷雨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一双清澈的眼睛早已有了秀美的模样,此时慢慢蓄起了水汽。 谷南伊没有因为她的样子而心疼退让:“是外面的人说的,还是易姑姑说的?” 谷雨不会撒谎,在谷南伊的追问下,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是,是易姑姑说的。”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谷南伊:“婶婶生气了吗?是不是我不该说那些话?” 谷南伊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头的怒意,摸着谷雨的头发,对她道:“婶婶没有生你的气。谷雨,这些碎银子都是给你的。你收着也好、拿回家给母亲也好,由你来处置。这是你应得的,明白了吗?” 谷雨点头。 谷南伊轻声道:“好了,现在也不早了,你早点去休息,晚上不要多想。一个月没回家,是不是也想母亲和哥哥了?正好明天学堂放假,婶婶准你回家玩一天,后天再过来,好吗?” 谷雨当即心里一喜,也忘了方才的不好情绪,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闪动着欣喜:“婶婶,我明天可以回家?真的吗?” 谷南伊笑着点头:“当然。明天早一点起床,给家里带一篮刚出锅的糕点,让你母亲和哥哥也常常咱们新做的鲜花饼。” 谷雨笑着应了下来,揣着荷包,回房间睡觉。 她刚走出门,正好碰上了外出归家的谢见宵和谢砚南。 后者出了一身汗赶着去洗澡,冲谷雨草草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留下谢见宵,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开口唤她。 谷雨在家里住了一个月,几个孩子都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唯独只有谢见宵,一直躲着她。 如今两个人面对面碰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谢见宵便在原地停住了。 只听她轻轻叫了一声:“见宵哥哥。” 谷雨心里因为要回家的事情十分雀跃,并没有发现自己变回了原来的称呼。 谢见宵一愣,自从谷雨和易燕住在一起,就只会叫他“见宵少爷”,他已经有一个月没从小姑娘口中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不由得心下微动。 少年应了一声,叫哥哥比叫少爷顺耳多了。 他看向谷雨,却瞧见了一双红红的眼睛,顿时皱起了眉:“谷雨,你哭了?” 谷雨忙擦了擦眼角,摇头:“ 没,没有的事。” 谢见宵神色微冷,上前一步:“发生了什么事?” 这下轮到谷雨愣神了。 少年眼底直白的关心让谷雨有些不知所措,她想不明白少年的忽冷忽热。 谢见宵见她始终沉默不肯说话,便又问了一句:“谷雨,你为什么哭?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 谷雨后退了一步,摇头道:“没有,婶婶说明天我可以回家待一天,我,我就是高兴的。见宵少爷,我真的没事。” 小姑娘下意识地撒了谎。 谢见宵自然知道她没有说实话,这一声“见宵少爷”,顿时也让他发热的头脑彻底冷了下来。 少年顿了顿,点头道:“既然没事,早点休息。” 说罢,他率先走了。 谷雨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想了些什么,只是回家的喜悦,多多少少被冲淡了些。 小姑娘躺到床上时还在想,见宵哥哥关心她,她应该高兴的,怎么反而有些惆怅? 这一夜,同样没有睡好的,还有谷南伊。 非晚睡前就发现了谷南伊的不对劲,钻进被窝前,小心翼翼地问:“娘,你今天不开心吗?” 后者笑了笑,没有否认:“非晚怎么知道?” 小姑娘小声道:“娘一直没有怎么说话。” 谷南伊摸了摸她的头发,给非晚讲了两个睡前故事。 她心里始终挂念着瘦瘦小小的谷雨,放心不下她始终和易燕住在一起,终于在非晚入睡前,还是轻声问了一句:“非晚喜欢谷雨姐姐吗?” 小姑娘迷迷糊糊地点头:“喜欢。谷雨姐姐很温柔,虽然没有明兰姐姐那么博学有趣,但对我特别好,我喜欢谷雨姐姐。” “嗯。那么,非晚想和谷雨姐姐睡在一个房间里吗?” 非晚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娘,你不想给我讲睡前故事了吗?” 谷南伊笑了。 她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头:“瞎说什么。娘当然愿意给你讲故事。” 非晚打了个哈欠,重新眯起了眼睛:“如果娘答应每天还是会给我讲故事,那我愿意谷雨姐姐陪我睡。” 谷南伊摩挲着非晚的发顶,轻声道:“好,娘知道了,非晚是个乖孩子。睡吧。” 母女两个说完话,谷南伊下床吹熄了油灯,室内很快陷入一片黑暗和寂静。 非晚均匀的呼吸声很快传了过来。 谷南伊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很喜欢谷雨,除了因为谷雨模样好之外,也心疼这个乖巧聪明又格外瘦弱的姑娘。 她把谷雨留在谢家,其实是想帮她,给她提供更好的生活。 只是没想到,谷雨会把自己当成下人—— 这是谷南伊不愿意看到的。 她可以安排谷雨和非晚住在一个房间里,隔开易燕,让两个孩子亲亲热热,做一对小姐妹,也尽可能让谷雨以正常的身份融入这个家。 对,必须要和易燕谈谈了! 第137章 谷雨归来 第二日一大早,谷雨回了家,谷南伊打发孩子们出去玩,把易燕叫到了房里。 她对易燕早就有许多不满,只是碍于人是谢初尧找来的,也确实真心为几个孩子好,这才一直忍下了。 不过,谷南伊今天不打算忍了。 她冷着一张脸,开门见山道:“易姑姑,我不跟你绕弯子,谷雨这个孩子,以后你不要管了。” 易燕同样看不上谷南伊对皇子公主的教养—— 她不过一个乡野村妇,还真当自己能做天潢贵胄的养母了? 妇人心里冷笑,面上不显,而是道:“夫人平时忙得很,家里的小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谢老爷当日把我带回家,为的不就是给夫人分担么?” 谷南伊最不耐易燕那一套弯弯绕绕,她毫不客气道:“我自己的家里,该是怎么样,还是可以做主的。别说今日郎君不在,便是他从军营回来,家中的事,他也不能干涉太多。” 谷南伊说的是“不能”,而不是“不会”。 易燕在宫里待了二十年,早就品出了这里面的区别。 她不能理解国父对一个乡野村妇的纵容,可按照谢初尧的叮嘱,她确实要事事以谷南伊为先。 妇人便扯出一个笑,道:“夫人言重了。” 谷南伊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接着道:“等明天谷雨回来,我会安排她和非晚住在一起。日后家里的洗衣做饭也好、端茶倒水也好、砍柴烧火也好,你都不要吩咐她去做。” 易燕心中气恼—— 这是请回来一个大小姐不成?怎么,一个服侍人的丫头,还要供起来么? 可谷南伊这么一记直球打过来,她只好接下。 妇人假笑着,应道:“夫人说的,我都记下了。” 只是谷南伊把身份尊贵的公主和这样一个下人安排在一起住,让她浑身上下不得劲。 易燕便又开口道:“夫人不觉得,几个少爷身边还缺了些人?见宵少爷和砚南少爷都大了,向云少爷和桑榆少爷,如果有个帮着收拾笔墨的也不错……如今手头没人,可不是凡事都得找谷雨么。” 谷南伊一听这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易燕这是还打算给几个男孩子找通房和伴读呢! 不光这样,还想用谷雨来压她答应。 谷南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妇人说的隐晦,谷南伊也没法直言驳斥,便只好当作听不懂。 她淡淡道:“我会问一下几个孩子的意见,这事你暂时不用操心。不过,家里事情多,你若觉得做不过来,可以找几个帮手。不要用谷雨就是了。” 见易燕似乎不以为意的样子,谷南伊看着对方的眼睛,强调了一遍:“不要用谷雨,她还小,是个孩子。” 易燕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谷南伊一刻都不想和易燕多待,很快就打发她走了,只是等妇人走了之后,她总还忍不住腹内一腔埋怨—— 谢初尧这个呆子,真不知道找了什么样一个迂腐讨厌的人! 若不是看在易燕当真勤恳能干,又对孩子们百般照顾,单凭她这样不把下人当人的尊卑观,就得让与她同处一个屋檐下的谷南伊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暗暗发誓,家里几个小孩子,日后绝对不能长成易燕这个模样。 第二日谷雨回来后,果然和非晚住在了一起。 她最开始还有些惶恐,可见非晚欢欢喜喜又一脸理所应当的模样,谷雨便也接受了。 等到晚上吃饭时,在饭桌上,谷南伊把几个肉菜摆在了谷雨的面前。 她笑着对几个孩子道:“谷雨走了一整天,咱们今天庆祝一下她回来。晚上的鸡腿,留给非晚和谷雨一人一个,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 几个男孩子自然不在乎那一个鸡腿,谢向云摆摆手:“给妹妹们吃,应该的!” 谢砚南则是面带鄙夷,张嘴嘲讽了一句:“什么时候咱们家连个鸡腿都吃不起了?” 谷南伊“扑哧”一笑,给非晚和谷雨碗里各自夹了一个鸡腿。 非晚自然而然地道谢吃了起来,谷雨却十分惶恐:“不,我不爱吃……” 谷南伊打断了她的话,故意把脸一板,逗她:“怎么,连这么一点面子都不给你婶婶?” 谷雨顿时不敢说话了。 谷南伊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刚想开口,便见一旁的谢见宵满脸不赞同。 少年剑眉蹙起,一双星目看向谷南伊,像是在说“不要欺负她”。 他没有直接为小姑娘撑腰,而是给谢向云和桑榆分别夹了一根鸡翅,淡淡道:“妹妹们吃鸡腿,做弟弟的也不能少。你们两个也多吃点。” 谢向云见了鬼一样把鸡翅塞到嘴里,几次抬眼看向大哥,没有从他那张平静的脸上瞧出来什么。 桑榆乖乖应声:“谢谢大哥。” 谢见宵做完这件事后,这一晚上便没有再开口说话了。 谷雨没有关注谢见宵给两个弟弟夹了鸡翅,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他那句“妹妹们”上,一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快极了。 见宵哥哥的意思是,她和非晚一样,也是他的妹妹吗? 晚里的鸡腿肉很多、很香,是她从来没有吃过的。 家里只有过年才会买一点点鸡肉,她每次吃到一点骨头上的肉,就已经很开心了。 在谢家,她不仅吃得好穿得好,还被所有人当作家里的一分子? 只听谷南伊又对谷雨道:“谷雨以后和非晚一起同进同出,也要努力向妹妹学习。她虽然年纪小,字可都认全了的。谷雨也加把劲儿,争取今年把字都认会了!” 小姑娘讶异地抬头:“婶婶,我……” 看着谷南伊鼓励的眼神,她原本的推辞,也说不出口了。 谷雨只点了点头,小声道:“婶婶,我会努力的。” 谷南伊欣慰地看着她笑笑,又道:“这就对了。你年纪还小,又在长身体,要多吃、多睡,以后家里杂七杂八的家务活,都不要你插手。非晚做什么,你也做什么,知道了吗?” 谷雨点了点头。 她是个聪明听话的姑娘,谷南伊今天的话,都被谷雨记在了心里,更十分感激她的好意。 接下来的日子里,谷雨果虽然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忙里忙外,把更多的精却放在了读书认字上,但她仍会帮着做一些家务。 在活泼开朗的非晚身边,谷雨学到了很多,更多的,则是在谷南伊身上学的。 谷南伊的自信、强大,深深吸引了谷雨,小姑娘也暗暗发誓,要将谷南伊当作心里的榜样,日后成为她那样耀眼的人。 第138章 谷雨去学堂 在谷南伊的要求和鼓舞下,谷雨和非晚搬在了一处,夜里两个小姑娘相互陪伴,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小姐妹。 谷雨陪着非晚去学堂时,她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垂着头一声不吭,而是抬头挺胸,端正地坐在下首,认认真真听先生讲课。 这一日,给她们上课的是沈珂,长身玉立的书生在讲台上站定,娓娓讲起了《诗经》。 沈先生讲的那一首诗非晚学过,便在书桌前抄写练字,倒是谷雨,第一次这样认真专注地听课。 原本她存着认字学习、报答谷南伊的意思,可听着听着,不知不觉便学进去了。 等先生讲完,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非晚便看着谷雨笑:“谷雨姐姐听课好认真。” 谷雨也温温柔柔地笑了,说:“沈先生的课很有意思,《诗经》……也很有意思。” 看她那副心驰神往的样子,非晚懵懵懂懂,全然不明白,今日先生讲的描写美男子的诗句有什么意思。 下课后收拾东西,谷雨脑子里还回荡着“猗嗟昌兮,颀而长兮。抑若扬兮,美目扬兮”这些句子。 而等到众人一起回家,谢见宵过来和妹妹说话时,夕阳柔淡的光把他一贯冷淡的眉眼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谷雨才突然觉得,《诗经》里描绘的君子从书中走了出来。 她心里一面想着“见宵哥哥怎么这么好看”,一面暗下决心,要把书里所有能与谢见宵相匹配的诗句都背下来。 时间在悄无声息中流逝,春日很短,百花盛开的时节很快到了尾声,谷家村也在这生机勃勃的春天更加热闹起来。 自从学堂里增加了王奇、赵志这一文一武两个先生,人手富裕起来,学堂也开始招收邻村的学生。 邻村学生虽不像谷家村的孩子们一样可以免费入学,但谷南伊不靠这个挣钱,定下的学费便都是大家能够接受的。 随着学生越来越多,学堂越来越热闹,谷南伊便和沈珂商量了分班。 初级班主要是启蒙,带领孩子们入门、识字;高级班则主要面向才思格外敏捷的学生,还有谢家几个基础本身就很好的孩子。 沈珂本不是喜欢争抢的人,只是几个月来,他对谢家几个孩子尽心尽力,早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弟子悉心教导,不愿假旁人之手;王奇则是知道皇子公主们的身份,不放心把他们交给沈珂。 两位平日里就在暗暗交锋的先生,在谁教初级班,谁教高级班一事上,终于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王奇瘦削,平日里神色间总带着几分傲气,此时却在谷南伊面前不遗余力地夸起了沈珂:“沈先生的温和耐心在下望尘莫及,正适合初级班的学生启蒙。不瞒姑娘说,我这样暴躁的脾气,怕是连沈先生三分都比不得。” 沈珂和他相处了这么久,哪里不知道王奇的打算? 他心中不喜王奇的说辞,暗暗皱眉,只摇头道:“王先生是有大才之人,未免太过妄自菲薄。依在下来看 ,先生哪个班都教得,全看先生之意。” 王奇挑眉道:“那沈先生的意思是,任凭在下选班?” 沈珂寸步不让:“在下并无此意。” 谷南伊夹在中间,看两人争执不休,有些左右为难。 最后还是王奇想了个主意:“不如我们两个抓阄,在纸上写下高、初二字,请谷姑娘做个评判。” 沈珂点头:“抓阄公平,可。” 王奇嘴角噙着笑意,走到书桌前,抬手写下两个字,随即便揉成纸团,放到了谷南伊手中。 他对沈珂挑眉道:“沈先生请。” 沈珂没有同他客气,从谷南伊手上拿过一个纸团,当即便打开了。 书生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接着亮出了纸团上的“初”字,无奈道:“既如此,在下便去教初级班。” 王奇从谷南伊手上拿过了另一个纸团,握在手心,似笑非笑地恭喜沈珂:“相信以沈先生之才,定能教出不少得意门生。” 沈珂冲他和谷南伊拱了拱手,便出门去了。 谷南伊和沈珂从学堂开始设立时就一起共事了,心中本就偏向书生。 如今瞧见王奇使了这么一招,她有些不满。 “王先生不看看自己手里的字?” 王奇挑眉,言及其他:“沈珂先生愿赌服输,是个君子,在下比不及他。” 谷南伊定定看了他片刻。 在原书中,王奇确实成了谢见宵和谢砚南的授业老师,教给两人不少治国之道。 谷南伊想到这里,便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跟着沈珂走出了书房。 高瘦书生待二人离去后,才把手中的字条展开。他细细地抚平纸上每一初褶皱,这才露出了和方才沈珂手里纸条一模一样的一个“初”字。 书生将两张如出一辙的纸条放在一起,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撕成了碎片。 而另一边,谷南伊追上了沈珂。 “沈先生留步!” 书生惊讶回头:“谷姑娘?可还有其他的事要谈?” 谷南伊停下脚步,微微有些气喘。 她平息了一下呼吸,笑着道:“先生走这么快做什么?” 沈珂看着她比碧空还要清澈干净的眸子,眼前没有了王奇面具一样假笑的脸,只觉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书生温声道:“明日就要分班,在下想着,早些回去列出学生名单,也好尽早熟悉一下他们。” 谷南伊无奈极了—— 这人怎么这么老实!她都看出了王奇在使诈,沈珂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想一想,对方可能骗了他? 她委婉地提醒了一句:“沈先生光风霁月,不过依我看,王先生倒是有不少心思。先生和王先生相处时,还是要多些防备比较好。” 沈珂愣了愣,他不是傻子,当即便反应了过来。 书生气笑了:“这,姑娘的意思是……” 谷南伊看着他露出哑巴吃黄连一般的表情,不由也觉得好笑。 沈珂是个正人君子,只是平日里少些心绪起伏,有个王奇治治他,倒也十分有趣。 她挑挑眉:“不如咱们再抓一次阄?” 不出王奇所料,沈珂摇了摇头,道:“愿赌服输。在下教初级班,也并无不可。况且王先生是个有大才之人,高级班在他手上,自然不会辱没了几个孩子的天分。” 谷南伊还是不愿让沈珂吃这个暗亏,只笑道:“这样吧,王先生算是高级班的常驻老师,沈先生呢,每个月给高级班上几次课;反之亦然。王先生也抽出几天的时间,来带带初级班的孩子们。” 王奇学问和教书水平是有,但道德素养方面,还是只能指望沈珂。 她可不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养出来几个是非不分的小反派! 听谷南伊这么说,沈珂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分班一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只是不知道王奇听了这个结果,心里会做何感想了。 第139章 安排体育课 初级班和高级班一经划分,教学效率很快就提上来了。 两个班级的学生分别在一墙之隔的两个院子里上课,互不打扰。 为了方便称呼,便称两个班为一班和二班。 一班学生年纪大些,人数少,好管理,王奇只需要把任务布置下去,花上一些精力准备课程,剩下的时间便以提问答疑为主;二班学生多是小萝卜头,一点基础都没有,沈珂必须得从认字教起,平日朗读也都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些最基本的内容。 这一日下课,王奇给学生们布置完课后任务,便踱着步慢悠悠晃到了二班。 沈珂手里没有拿着书卷,而是执了一柄戒尺。 王奇心里好笑—— 就沈珂这样一个脾气软和的文弱书生,手里拿着戒尺,会用吗他? 只见沈珂的目光在学生们中间扫视一遍,声音不辨喜怒:“谷大牛,你上来。” 小胖子登时抖了一抖,后背激起一片小疙瘩。 沈珂神色温淡,道:“不必害怕。你先来背一遍《千字文》。” 谷大牛眼前发黑,嘴唇哆嗦着:“先,先生,我还没有背会……” 沈珂微微一笑,眉头舒展着,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浑身一紧:“为何课堂上欺负身边的同学?” 谷大牛快要哭出来了,嘴里却没有什么辩解的话。 他揪身边谷雨的头发正好被先生看见,若是撒谎耍赖,会被罚的更重! 沈珂温声道:“手伸出来。” 小院里学生们都屏息凝神,一眨不眨地盯着讲台上谷大牛哆哆嗦嗦的手。 谷雨端正地坐在下面,神色认真,仿佛此事与她没有一点关系。 长身玉立的书生眉眼温和,手里的戒尺却没有留一点情面,“啪!啪!啪!”地抽了三下,谷大牛的左手很快就像发面馒头一样肿了起来。 小胖子很快坐了回去,沈珂又点了一个名:“谷三郎,你也上来。” 谷三郎和谷大牛家里住的很近,一贯爱跟着小恶霸调皮捣蛋,这次谷大牛来上学,他在家里闲不住了,便也跟着来了学堂。 只是谷三郎脑子好使,短短几天时间,会的内容已经顶谷大牛学了一个月的东西。 他笑嘻嘻地走上讲台:“先生,背《千字文》吗?” 沈珂点头。 谷三郎张口就来,语速不急不徐,把沈珂平日里讲课时的韵味学了个十成十。 沈珂神色专注地听谷三郎背诵,嘴角噙着笑意,时不时点一下头。 等谷三郎背完了,他勉励道:“不错,没有一处错误,手伸出来。” 谷三郎下意识伸出右手,又听沈珂提醒:“左手。” 男孩换了左手,很快便是同样的“啪!啪!啪!”三声,他的手和谷大牛的一样肿了起来。 谷三郎泪花都被打出来了,忍不住委屈地喊:“先生!我会背了!我都背完了《千字文》,为什么还要挨打?” 沈珂微笑着拍了拍谷三郎的脑袋:“背书是为了缓解你害怕的情绪。好了,下去吧,女孩子也是同窗,日后不许再欺负同窗。” 谷三郎撇着嘴坐了回去,小院中一时间噤若寒蝉,平日里仗着自己是男孩,欺负谷雨的那几个刺头,大气都不敢喘。 好在沈珂并没有把他们一一揪出来惩罚,而是很快开始了接下来的课程,小院里也重新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 在院门外把这一幕完全看在眼里的王奇,险些笑出了声。 他是实打实的世家子弟,奈何王家因为尽忠先朝,誓死不肯服新帝,家主被削官流放,王家也沉寂了下来。 王奇心里有一种傲气,他从未瞧得起过寒门出身的沈珂,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又觉得他迂腐不懂变通,是个满嘴仁义道德的蠢书生。 今日这一遭,倒是让他对沈珂的兴趣浓厚了不少。 “还以为把二班丢给沈珂,这傻书生会被气得头脑发昏……看来是我小瞧了他。好在来日方长,我倒要看看,将军嘴里这个难对付的穷酸书生还有什么本事。” 王奇这般想着,嘴里哼上了小调,慢悠悠又踱步走了。 谷南伊对两个教书先生之间的暗潮涌动一无所知。 她这几日正盘算着如何把谢初尧留下的赵志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如今赵志只在晨间孩子们的体能训练上帮着指导,在谷南伊看来,这是远远不够的。 她把人叫到了学堂的书房里,打算和赵志聊一聊。 青年和谢初尧的年纪相仿,身上也带着军旅生涯打磨出来的坚韧、果断,人未进屋,声音先响彻了整个房间:“夫人!” 谷南伊起身迎他:“赵先生,请进。” 赵志草莽出身,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先生”,更何况喊他的,还是谷南伊这样明眸善睐的女子。 他先闹了个大红脸,粗着嗓门,道:“夫人太客气了……我哪里算得上什么先生!” 他住在学堂里,每日清晨准时带着学生们锻炼身体,定期指导两个皇子的剑术……离先生可差远了! 再说,他就是个粗人,跟王奇和沈珂两个读书人比起来,气势上先矮了一节。 谷南伊摇了摇头,温声道:“谢郎费了力气请您过来,就是要给我们学生做武先生、授业解惑的,您说您当不当得起我这一句‘先生’?” 赵志登时傻了眼:“什,什么?” 谷南伊微笑:“我们也该把体育课安排上了。” 第140章 筹备运动会 谷南伊同赵志说了自己对于开设体育课的设想,把青年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半晌后,赵志红着脖根,道:“我,我教是可以教,只是做不得先生。” 谷南伊笑了:“为什么不可以?既然都教了,咱们的体育课也开设了,怎么就不能有一个武先生?” 赵志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连连摇头。 王奇还只是先生,他何德何能,和王郎君平起平坐? 谷南伊倒也不逼他,又和赵志说起了体育课的安排:“咱们的体育课呢,每两日安排一次,最基础的课程还是体能的训练,比如每日的跑步。还有便是君子六艺中的射、御。” 赵志为难道:“射箭倒还容易,只是这骑马……” 谷南伊知道赵志的顾虑,只笑笑道:“先生只管教,马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两人很快把体育课敲定了下来。 为了射箭的课程,谷南伊专门请人做了弓箭、靶子等物,在学堂外的空地上开设了一块平坦的射箭场,供他们上课时使用。 因为学生们人数太多,赵志便把他们编成十人一组,在训练场里上课。 男孩们多多少少都玩过弹弓,对射箭十分感兴趣,只是有些孩子太小,力气不足,拉开弓都费劲。 谷南伊见大家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便琢磨着准备一个大家都能参与的体育活动,权当鼓励孩子们运动。 这一日她把谢向云叫到身边,询问他的意见:“向云,咱们家里就你脑子最灵泛,主意也多。娘想准备一个运动会,你帮着想想,能准备哪些比赛?” 谢向云最爱这些活动,闻言双眼发亮:“运动会?跟我们上次举办的拔河比赛一样的比赛吗?是不是还有奖品拿?” 谷南伊笑眯眯道:“奖品肯定是有的。咱们现在人多,也要多想些比赛,才有意思。” 小胖子果然十分积极,帮着谷南伊一起,确定了运动会上的赛事。 很快,学堂门口便贴上了一个显眼的告示。 这日学堂放学,二班的孩子们先从课堂上出来,都瞧见了原本青砖墙上张贴的白纸黑字,便一个个围在了告示前,琢磨上面写了什么。 二班的学生字都还没认全,整个班认字最多的,也就只有聪明又认真的谷雨。 众人便都喊她来看:“谷雨!这纸上写的什么?什么‘会’?” 谷雨认认真真把告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纠正道:“是‘运动会’。” 谷大牛挤到了她身边:“运动会?干嘛的?” 小恶霸在学堂里念了几个月的书,身上的坏习惯并非一朝一夕能改过来,仗着谷雨是个女孩子,动不动就爱欺负她。 谷雨见谷大牛问自己,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谷大牛等了半天没听见她回答,不可置信道:“谷雨,你不是吧?还记仇啊?上次拽你头发那事,沈先生都打我手心了,还不行?” 他正高声嚷嚷着,另外一边,一班也放了学。 如今谢家五个孩子都在一班读书,谷雨虽说是谷南伊给非晚找的伴读,可因为基础太差,只好待在二班。 她也正因为如此,拼了命努力学,争取尽早转到一班去。 从学堂出来的非晚正好听见谷大牛这一句话,脸颊顿时红了起来,气鼓鼓地跑到了小恶霸跟前,把谷雨护在了身后。 她高声道:“谷大牛!你不许再欺负人!” 非晚是谷家村最漂亮的小女孩,别说谷家村,就是邻村、城里,都找不到比她还好看的女孩子。 谷大牛想到从前非晚还会把糕点分给他吃,气焰一下子矮了下来:“我没有……” 小姑娘瞪圆了眼睛,双眸比猫眼还要明亮剔透,反驳道:“还说没有!谷雨姐姐的发绳就是你剪断的!” 谷大牛登时涨红了脸。 两个小孩脸颊都红彤彤的,不过,一个是气的,一个是臊的。 小恶霸没想到连这件事都让非晚知道了,一时间想不出来反驳的借口,吭哧吭哧地说不出话来。 谷雨被非晚护在身后,正打算跟她说没关系,便觉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她抬头,直直撞进了谢见宵沉静广袤的眸子里。 少年低头问她:“在二班被欺负了?” 小姑娘感觉到胸腔里心脏急促地跳动起来,手心紧张得直冒汗—— 见宵哥哥和她说话了! 她赶忙垂下头去,继而摇头:“没,没什么!沈先生已经帮我教训过他们了,没有人敢欺负我的。” 小姑娘睫毛长长的,鼻子和嘴巴都很小巧,只有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只是清澈的眸光被垂下的眼皮挡住,没有给谢见宵瞧见。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警告一般看了谷大牛一眼,把小恶霸看出了一身冷汗。 孩子们之间的小矛盾,既然谷雨说不需要他管,他便不打算插手。 少年收回视线:“非晚,回去了。” 非晚气鼓鼓地冲谷大牛“哼”了一声,便拉着谷雨,跟上几个哥哥的脚步回了家。 只剩下二班一众孩子面面相觑,半晌,有人说了一句:“谷雨走了,咱们都看不懂这告示啊……” 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的谷三郎清了清嗓子:“咳,嗯!这上面说的是,下个月初,要开办运动会,有比赛!比赛赢了的,奖品是两钱银子、一钱银子、还有蛋糕!” 一帮孩子顿时“哇”地惊呼出声。 “还是上次的拔河比赛吗?我们差点就赢了!” 邻村一个小孩满脸兴奋:“奖品有好多钱啊……你们村怎么都这么有钱?上学堂真好!” 又有人问谷三郎:“到底什么比赛?还是拔河比赛吗?” 谷三郎也是连蒙带猜,加上谷雨刚才说的几个字,这才猜出来是要举办比赛,有奖品拿。至于告示上说的比赛内容,他也看不懂。 小家伙咳嗽一声:“这告示上也没说清楚。明天咱们有赵先生的射箭课,到时候问问先生就是了!” 说完,他也不管旁人,只拉起谷大牛,一溜烟跑了。 一路上谷大牛还在问:“真的比赛啊?真的有钱拿?不过那个蛋糕是什么啊?是不是糕点的一种?” 谷三郎被他烦的不胜其扰,敷衍地应了几句:“真的有!你明天就知道了!” 说罢,他拐弯回了家,只剩下谷大牛在原地双眼发亮,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第141章 蛋糕为奖品 到了第二日,学堂里果然重点向学生们解释了运动会的事情。 因为考虑到有些学生看不懂告示,谷南伊贴心地为他们准备了几本小册子,用图画的方式把比赛的项目和训练方法画了出来。 几个小萝卜头围着一本册子,叽叽喳喳说个不住。 “这个跑步我肯定行!但是接力赛跑步……咱得找几个能跑的一起,才能赢!” “哥,你看还有这个,跳远……不就是比谁跳得远吗?这有什么好比的?” “那些都是小玩意儿啦,投壶和射箭才是重头戏!” “大牛哥,你看这个团体赛……每个班要自发组成三个队伍,选队长出来。你做咱们队的队长怎么样?” 小恶霸见兄弟们这么信任自己,不由自主便昂首挺胸,叫齐了跟自己平时玩的好的一群人,很快就组成了一支队伍。 谷三郎比猴子还瘦,最不爱运动,跟在他们身后,笑嘻嘻地说:“有大牛哥在,咱们这一队,肯定拿第一!到时候二钱银子平分……每人还能拿不少!” 单人赛他就不比了,跟着谷大牛,参加团体赛! 谷大牛从小精力旺盛,体力比同龄人好得多,他存了在运动会上大展身手的意思,自然是瞄着奖品去的。 只是不知道奖品里那个“蛋糕”究竟是什么? 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远远的便听见有人问谷南伊:“婶子婶子,那个‘蛋糕’是什么东西?吃的吗?” 那小孩见谷南伊点头,顿时失望的不再问下去,直把谷大牛急得抓耳挠腮。 最后还是谷南伊主动解释道:“蛋糕跟我们平时吃的糕点不太一样哦,里面多加了鸡蛋和牛乳,口感松软香甜,保证你们没吃过。” 小孩摇了摇头:“我还是想赢钱!” 谷南伊笑笑:“好啊,手上有钱,才能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比如买蛋糕。 她现在的糕点铺子还没有推出蛋糕,这次推出新品,先从运动会的奖品做起。 谷南伊的目标不高,争取让拿第三名的单人和团体吃个饱,再争取,把第一第二名的银钱全都挣来! 她就不信这群孩子手里赢了钱,还能抵挡得了蛋糕的诱惑。 另一边,谷大牛早就两眼放光,打定主意要把蛋糕这个奖品收入囊中了。 他琢磨了一下这几个比赛,又看了看全班的小萝卜头,第一次费劲儿地动脑子,去想怎么能拿几个单人第三名。 同样的,谢向云在一班也跃跃欲试,瞄准了奖品排行榜上的第三。 非晚瞧明白了他的意图,小声对小胖子道:“三哥,既然是娘做的糕点,咱们还不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吗?你还是努力拿第一名吧,不然让大哥二哥知道,会不高兴的。” 谢向云鬼鬼祟祟地环视一周,没瞧见谢见宵和谢砚南的影子,这才对非晚小声道:“你不懂,非晚!钱才是随便花呢,娘早就说控制我的饮食……你没瞧见我现在连吃个肉都要先跑三圈吗?拿第三名多好,至少吃个饱!” 也不知最近是抽条的缘故,还是谷南伊对谢向云的饮食控制,小胖子最近长高了,也瘦了许多。 最最明显的是,他原本低下头去时好几层的下巴,如今已经变浅了。 非晚看着自家三哥苦哈哈的脸,不由笑了:“好吧好吧,那就第三名吧!” 谢向云在这里和非晚兄妹情深。 谷大牛回到家里,和母亲说起自己想要拿运动会的第三名,登时后脑勺上挨了两巴掌。 妇人揪着谷大牛的耳朵骂人:“什么,你再给老娘说一遍?要干嘛?” 谷大牛以为是自己的决心不够打动人,便抬高了嗓门,把心里的想法嚷了出来:“娘!我要拿奖拿到手软!包揽所有的第三名!” 谷大牛的娘被气得双手直哆嗦,拧着儿子耳朵的手,顿时更加用力了。 小恶霸疼得直龇牙咧嘴:“娘,娘!你先松手啊,耳朵要揪下来了……” 妇人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又揪着他的耳朵拧了一个角度,恶狠狠道:“谷大牛你给老娘听着!运动会上,不把银子挣回来,你就不要回家了!吃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那一口吃的,到底有没有出息?!要银钱,听见没!要钱!!” 谷大牛杀猪一样嚎出声,一叠声答应下来:“行行行,要钱,要钱!娘,快松手啊——” 妇人喘着粗气,终于松开了儿子的耳朵。 谷大牛眼底疼出了泪花,一边捂着自己发烫的耳朵,一边叹气。 那可是谷南伊做的蛋糕啊!他娘怎么就不懂呢? 赢了钱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得买了蛋糕吗? 不得不说,小恶霸的这个想法,十分难得的合了谷南伊的口味。 一整个春天过去,谷南伊的糕点生意已经做上了一个台阶,单是在城里她就开了三家糕点铺子。 虽然铺面都不大,但已经有了固定的客源,主打的鲜花馅料糕点一直都是供不应求的。只是现下春天过去,鲜花供应不足,越来越多糕点不得不下架,谷南伊未雨绸缪地推出了几款新品。 蛋糕就是她的杀手锏。 这次运动会做奖品,也是她想要调整配料,更好地适应古代人的口味,尤其是希望能够征服广大孩子们的胃。 毕竟她也想给几个小反派多准备点甜呀。 回到家里,谷南伊不出所料地坠了三个小尾巴,走到哪便被跟到哪。 谢向云是最积极的那个:“娘,你是要打水洗手吗?我来我来!” 非晚也不甘示弱:“娘,先坐下!我给你锤锤肩吧!谷雨姐姐教给我的。” 桑榆则默默地倒来一杯凉茶,放在了谷南伊的手边。 谷南伊含笑着看几个孩子忙里忙外,等他们三个都消停了,她才慢悠悠地道:“今天这是唱的哪出戏?” 三个孩子都“嘿嘿”笑了。 谢向云最是按捺不住:“娘,你说的那个‘蛋糕’,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谷南伊喝了一口茶,挑眉:“不是说了吗?加了鸡蛋和牛乳的糕点,香软甜糯,等一个月后咱们运动会比赛结束,你就知道了。” 桑榆和非晚逮着谷南伊问了半天,总算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谢向云却不行,非得缠磨着谷南伊要尝。 谷南伊笑着弹了弹小胖子的脑门,寸步不让:“现在是尝不到的,保密,明白吗?” 谢向云顿时失望极了。 谷南伊鼓励了一番小胖子道:“你现在锻炼身体做的很好。这个月先好好准备运动会的比赛,到时候不管拿了什么名次,咱们到家以后,娘准许你把各个口味的蛋糕尝个遍。” 谢向云顿时双眼发亮,拳头也握紧了。 还有一个月!他一定要好好训练! 第142章 一定要对非晚更好些 第二日去学堂,除了团体赛,谢向云一股脑把所有的项目都报了。 看着名单上每一个项目都有自己的名字,小胖子油然产生一股自豪感,没曾想这股自豪感还没持续片刻,便见谷大牛也走了过来,吭哧吭哧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因为运动会的缘故,一班和二班都打散了,报名都在一处报,谢向云便看着谷大牛一遍一遍地把他歪歪扭扭的名字写在项目后。 投壶、射箭、跳远、单人跑步、接力跑步…… 每一个都有他! 谢向云撇了撇嘴,这小子,居然比他报的项目还多? 又见和谷大牛一起的谷三郎小声问他:“大牛,你怎么都报了?” 小恶霸没有一点压低声音的自觉,大嗓门道:“当然要都报!我都参加!到时候也不拿第一第二,就拿第三名。” 谢向云一下子拉满了警惕。 不料非晚在一边听见了,毫无戒心地问谢向云:“三哥,你还打算都拿第三名吗?” 谷大牛的耳朵精准地捕捉到了“第三名”这几个字眼,目光如炬,直直扫射过来。 谢向云见妹妹已经把自己的底细捅了出去,干脆也不遮掩,坦坦荡荡地和谷大牛对视,点头应非晚:“当然!” 谷大牛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谢向云要和他抢蛋糕的奖励! 谷大牛简直要气死了,谁不知道谢家的小孩最先吃到谷南伊做的糕点,又是想吃多少吃多少,为什么谢向云还要跟他抢?! 只见谢向云咧嘴笑了笑,虽是对着非晚说的,眼神却看向了谷大牛:“非晚你放心,所有的第三名,都是你三哥的。到时候拿了蛋糕的奖品,我分你啊。” 非晚笑了起来:“大哥二哥一定会骂你的。” 谷大牛已经听不到谢家兄妹的对话了,他脑子里全是方才谢向云嚣张的模样,顿时气得双手发抖,暗下决心,一定要给谢向云好看。 从分班以后,两个班的学生便很少面对面交流了。 这样一场运动会,打破了一班和二班的界限,谷雨和谷雨哥哥也凑在了一起。 谷雨哥哥十分聪明,被分到了一班,两人平时在学堂里说话不多,谷雨又住在了谢家,他们两个便趁此机会好好聊了一番,也商量了运动会都报什么项目。 谷雨主动道:“哥哥你跑不动吧?跑步我来报名就好。” 谷雨哥哥摇头:“不行,你一个女孩子,肯定更跑不动。” 谷雨撅嘴,不满道:“赵先生说啦,女孩子比赛时,是比男孩子少跑三圈的。我能跑动。”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还是谷雨哥哥拍板,说要把所有的项目都报上。 谷雨哥哥分析道:“咱们虽然没有实力,但万一瞎猫撞上死耗子,能拿名次呢?最有实力的谢向云和谷大牛都盯着第三名……咱们努努力,第一名和第二名可都奖励银钱呢!” 谷雨看着报名表上谷大牛歪歪扭扭的字,紧跟在谢向云的名字后面,把后者原本有些不工整的名字也衬得好看了好几个档次。 她认真想了想,严肃点头:“那就听哥哥的吧,我们都报!” 兄妹两个一笔一划地把名字写到了名单上。 非晚在一边看了半天,虽然没制止,却还是忍不住拽了拽谷雨的袖子,小声问她:“谷雨姐姐……这些项目你的会吗?” 小姑娘很小心地照顾着谷雨的自尊心。 谷雨还是脸红了,难为情地摇了摇头:“不全会呀……不过不是还有一个月吗?我可以练会。” 非晚知道谷雨和谷雨哥哥是为了比赛奖励的那些银钱,在她看来,这些钱确实算不上什么—— 如果谷雨姐姐肯,她可以把自己的零花钱给她,那不比什么比赛的奖励要多得多吗! 可是谷雨姐姐死活不愿意要她的钱…… 非晚想破了脑袋,最后只能道:“谷雨姐姐你别急,我陪你一起学。再说了,我大哥二哥这些运动都很好,他们可以教我们的。” 谢见宵正好从旁经过,他关注着这边的动静,隐约听到了两个小姑娘之间的对话。 非晚双眼一亮,立刻叫住了他:“大哥!” 少年顺势停住脚步。 非晚拉着谷雨的手,颠颠地跑到了谢见宵跟前,撒娇道:“大哥帮帮我们吧!” 谢见宵的眼神轻轻扫过谷雨涨红的脸,转而面向妹妹,淡淡道:“帮你们什么?” 非晚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道:“大哥射箭百发百中,投壶也最厉害了,教教我和谷雨姐姐好不好?”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 谷雨飞快地抬头,偷看了谢见宵一眼,低声对非晚道:“非晚妹妹,还是算了吧……” 见宵哥哥那么忙,哪里有时间教她们? 听谷雨这么说,少年眼神变了变。 非晚还在不解:“为什么算了呀,大哥技术最好了,如果他来教,谷雨姐姐准能赢!” 不等两个小姑娘继续对话,谢见宵微微摇头,径自离开了。 非晚撅起小嘴,知道谢见宵平时忙得恨,便也不强求。 她小声对谷雨道:“大哥就是这脾气,干脆去找我二哥吧。他平时虽然嘴巴毒了些,但我好好求他,二哥会帮我们的。” 谷雨这下更是连连摆手:“不了,非晚,我们先自己练一下吧。再不济,还有赵先生在,还是不要麻烦你大哥和二哥了。” 非晚也知道谷雨不愿意麻烦旁人的性子,只好点头答允。 两个小姑娘头碰头商量了一会儿,运动会的比赛报名表也很快填满了,只是不见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参与。 非晚等不到两个哥哥报名,只好把自己加到了投壶那一栏,又拉着桑榆报了射箭,打算他们兄妹两个手把手教谷雨。 虽然桑榆射箭力气不太足,但听赵先生说过,他的准头还是很好的。 再加上非晚也学过投壶,教一个完全不会的谷雨,完全没有问题! 谷雨没有拒绝小姑娘的好意,心里暗暗想着,日后一定要对非晚更好些。 第143章 谢见宵教谷雨射箭 夏日白天长,吃完晚饭时,天还是亮的。 这天谷南伊做了烤肉,几个男孩都吃了不少。 谢家如今有易燕收拾碗筷、打扫厨房,孩子们便被谷南伊赶到了院子里去消食。 谢向云嚷嚷着要摆东西,练投壶:“运动会下个月就要开始了,这准头最是要每天练,保持手感最重要!” 非晚也跟着点头:“是呢是呢,我报名了投壶,三哥我跟你一起摆!” 谷南伊纵着他们玩,只坐在一边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一个蒲扇时不时扇两下应应景。 桑榆拿着自己的小弓找到了谢见宵,请自家大哥看他射箭,少年便留在了院子里。只有谢砚南嫌他们太吵,自己一个人跑出门去骑马了。 谷南伊追到了门口,扬声叮嘱了一句:“砚南!别骑太快!那马刚买回来没多久,还认生呢!” 谢砚南头也不回,随手扬了扬马鞭,大约也是听到了的意思。 谷南伊原本十分担心少年一个人跑去骑马会不会出事,可转念想想两兄弟的本事,便也不再庸人自扰。 左右他在宫里也学了那么多年马术,多少良驹都驯服过,一匹骟了的马,应该难不倒谢砚南。 院子里谢向云已经摆好了几个窄口小瓶,用作孩子们投壶的玩具。 非晚和谷雨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一人手里拿着几支箭。 “谷雨姐姐,咱们先靠近一点,等找到手感了之后,再站远了投。” 说着,非晚站得笔直,颠了颠手里的箭,瞄准几步开外的壶,轻轻一掷,便把箭扔到了壶中。 箭羽微微发颤,很快又安静下来。 非晚连着把手里的箭投完,八支里面中了六支,谷雨夸赞道:“好厉害!投的很准了!” 小姑娘动动手腕,撅起了小嘴:“没有手感……不过我的姿势可以教给谷雨姐姐。” 非晚认真地对谷雨介绍投壶的要点,姿势应该如何摆,箭尖朝向哪个角度会更容易进,一旁的谢向云半边耳朵听着,手上动作不停,“唰唰唰”投个不住。 谷雨学会了动作的要领,练了几遍,很快掌握了投壶的技巧,剩下的便是练习了。 她生来温柔不爱发火,但脾气还是很犟的,认准了一件事情,便要把它做到极致。不知不觉间,天色慢慢暗下来,谷雨仍在不懈地练习着动作。 非晚揉了揉手腕,又打了个哈欠,对谷雨道:“谷雨姐姐,天色不早了,壶口都有些看不清楚了,不如明日再练。” 谷雨停了下来,迟疑着说:“可是,下个月就要比赛了……” 谢向云也练烦了,便对谷雨摆手道:“不差这么一会儿,天黑了你看不清,不是白练么?” 非晚知道谷雨心底多多少少的焦虑,便给她出主意:“谷雨姐姐还不会射箭吧?我去把四哥的弓拿来,你先学射箭就是。今晚把动作练会了,明天就可以射靶了!” 说完,小姑娘跑到了桑榆和谢见宵的跟前,说了几句话,便把桑榆手中的弓拿了过来,交给了谷雨。 “四哥的弓很轻,比较好拉开,谷雨姐姐先拿在手上试试?” 谷雨依言,凭感觉拉了拉弓弦。 非晚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道:“射箭我就不会啦,四哥可以教你。我先去洗漱,今天好累……” 谷雨点头:“今天做了不少事情,非晚累了就先去休息吧。” 小姑娘和谢向云一起把院子里摆的壶收走,兄妹两个都进了屋。 谷雨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桑榆,又看谢见宵正在练箭,便小心地站在了桑榆身边,和他一起看谢见宵射箭。 夜色慢慢笼罩小院,谷雨觉得那靶子远得她都有些看不清楚,可谢见宵却全然不受距离和光线的影响,每射出一箭,便是靶心。 等他射完箭筒里的箭,桑榆便跑到靶前,主动去为大哥收箭。 谢见宵这才瞧见一旁安安静静捧着弓的谷雨。 小姑娘被谢见宵突然看过来的视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垂眼躲开。 就在她开溜前,谢见宵脸色一沉,道:“过来。” 谷雨瞥了一眼谢见宵,见对方神色严肃,只好慢慢挪到跟前,小声道歉:“见宵哥哥,我,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 少年眉心跳了跳。 谷雨又赶忙道:“我,我就是看看,这就准备走了。” 不等她说完,谢见宵便打断了谷雨的话:“方才我的动作,你看清了吗?” 谷雨一愣,下意识地点头。 谢见宵淡淡道:“射一箭给我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桑榆手里接过方才他射出去的箭,递了一支到谷雨的手上。 小姑娘明显紧张了起来,也不知该如何站立了,只凭借印象,学着谢见宵的模样拉开了弓。 她刚把箭搭上去,便听谢见宵道:“不对。” 谷雨顿时就要收手,胳膊还没垂下来,就被一只温热的手给托住了。 小姑娘又是紧张,又是惊讶——见宵哥哥居然要教她射箭? 少年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声音还是那般不辨情绪,却意外的悦耳好听。 “左臂要平,太高和太低都不行。” 谷雨顺从地依照谢见宵的力道,抬高了左臂。 少年摆正了谷雨的姿势,便撤开了一小步,淡淡道:“记住这个姿势,试着射一箭。” 谷雨下意识地拉开了弓弦,弦上的箭脱手而出,没出去多远,便无力地掉到了地上。 她顿时涨红了脸:“额,可能我力气太小了……” 谢见宵对她这软绵绵的一箭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声音仍旧不辨喜怒,对她道:“不用管箭靶在哪里,继续。” 说着,另一支箭便递了过来。 谷雨很快摆好了姿势,把箭搭在弓上,射出去前,谢见宵照例为她微调了姿势。 等到少年说出“可以了”那句话时,谷雨用力拉满弓,又是一箭射了出去。 虽然还是没有射到靶子上,但比方才那一箭要好上太多了,谷雨双眼发亮,嘴角也弯了起来,看着谢见宵道:“见宵哥哥,这一箭是不是进步很大了?” 若是换做向云或是桑榆射成这个样子,谢见宵早开始皱眉了。 可视线瞥到谷雨脸颊陷下去的两个小酒窝,少年不知为何,难听的话登时说不出口了。 他只点点头,道:“不错,继续练习。” 小姑娘受到鼓舞,兴致更加高涨。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天就已经黑了,桑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走掉了。 天色太暗,谷雨很难看清箭靶,便开始一箭一箭地空射。 即便不用射靶,谢见宵依旧很严格地要求谷雨的左臂不能有一点角度的偏差,好在小姑娘本身就是能吃苦又认真的性格,对此适应良好。 少年偶尔动一动谷雨的手臂,或是把她不自觉抬高的肩膀按下去,每个动作都很克制守礼,在不小心看见二人练箭的易燕看来,足以让她大惊失色。 “这是在做什么!” 易燕正要出门去制止,却被谷南伊拦下了。 她笑眯眯地问:“他们练射箭呢,易姑姑瞧不见吗?再说了,两个孩子正练在兴头上,你何必过去打扰,扫了他们的兴?” 易燕下意识皱起了眉头,严肃的脸上写满了不赞同:“见宵少爷平时最不喜欢和旁人有身体接触,谷雨这样缠着他,像什么样子?!” 谷南伊心里好笑——分明是见宵主动教谷雨。 两个孩子一个愿意教、一个乐意学,怎么就是谷雨缠着见宵了? 她理解易燕对谢见宵根深蒂固的尊敬,也知道妇人对谷雨的偏见,当即便把对方拉走:“好了好了,易姑姑,你别操心这些事情了。再有一个月要入秋,孩子们的衣裳还没有准备,你快进来给我看看,家里这几匹布料能不能用?” 易燕被谷南伊拽着,心中有些不悦,可转念一想,这个农妇如今是将军夫人,她不能去顶撞,也只好由着谷南伊把她拉走了。 第144章 马屁精,肤浅! 易燕被谷南伊拽走,敷衍着说了几句话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妇人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见宵少爷是什么身份?他是堂堂太子殿下!谷南伊就这样放任那个乡下丫头接近殿下? 也不看看谷雨是什么东西!她也配? 昔日在宫中时,几个殿下身边的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世家子弟,多少朝中重臣争着抢着送伴读入宫。 如今,谷雨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乡下丫头,竟也能站在殿下身边了! 暗暗从窗前瞥了一眼院子里一高一矮站在一处练射箭的两个人影,远远的,似乎是谢见宵低头对着谷雨说了一句什么话,小姑娘顿时笑起来。 易燕的眉头都快夹死苍蝇了—— 不行,她不能再由着谷南伊乱作主了; 得给将军写信,把这事好好说道说道! 谢初尧把王奇、易燕等人放在谷南伊身边,为的就是第一时间得知家中的消息。 从第一次从军营归家,见到谷南伊折腾出了点心铺子、书铺便罢了,还开办了学堂,不知从哪寻来一个小白脸书生做先生时,男人就知道,谷南伊只是看上去听话,内里并不是个安分的人。 他要求易燕和王奇每一旬往军营送一封信,也好由此得知皇子公主们的近况。 如今,她正赶上该给将军去信的时候。 第二日,易燕就在送往军中的信中,添油加醋地把对谷南伊的不满统统写了进去。 她先是把谷雨与公主同吃同住一事洋洋洒洒批判一番,又提到殿下身边不该出现谷雨这样的粗鄙之人;就连谷南伊,作风行径都和乡下妇人没有什么区别!一点尊卑观念都没有,实在难以养育皇子公主。 紧接着,易燕在信中提到了自己养在闺中的侄女,说要接过来到家中帮忙。 妇人当然存有自己的私心,如今,几位殿下和护国大将军龙困浅滩,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谢初尧自然不能像往日那般迎娶京城贵女。 这可不就是机会么? 自己的侄女儿再怎么身份不够,也总比谷南伊这个乡下女人要配得上大将军的身份。 易燕并不担心谢初尧会拒绝——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她那侄女儿自小被她养大,到时候便是不能做平妻,就是做妾也没有关系。 等哪一日,皇子公主们恢复身份,谢初尧便又做回了他的护国大将军?嫁给将军,也不算辱没了自己的侄女。 想到这里,易燕便开始不遗余力地夸起了自己的侄女,还不忘暗暗踩上谷南伊一脚。 信上是这样写的:‘……婉儿性情平和,知书达理,才貌兼备,必然能在家中为将军分忧。再者,将军和谷氏成婚许久,一直无所出。拙夫系老将军一脉,承蒙将军以叔父相称。如今拙夫都亡故,若婉儿能为将军诞下一子半女,也算全了拙夫在九泉下对将军的拳拳之心。’ 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纸,易燕又从头到尾检查一遍,心中暗自满意。 上午易燕跑了一趟学堂,把正在给学生们讲课的王奇叫了出来。 妇人堆着笑脸:“王先生,将军吩咐每一旬要送往军营的信,你写好没有?” 王奇皱眉,有一点冷淡:“怎么,何时轮到你去送信了?” 谢初尧因为她亡夫跟随谢父多年的关系,对易燕颇有几分忍耐,可王奇从不会理会她的小心思。 她打断了他的授课,王奇脸色很不好。 易燕赶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不是老妇去送,这不是到送信的时间了吗?正好上午有马车去军营那边,顺路能送过去,我便过来问问先生。” 王奇也是世家子弟出身,很是看不上易燕的小家子气。 但他与易燕平日里并无多少交集,也懒得为难她,只淡淡提点道:“信我拿给你。日后莫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打扰我授课。” 王奇嫌弃地撇了撇嘴—— 他脾气不好,若是再有下次,就算看在将军的面子上,他也得把这妇人教训一番! 易燕一叠声应了下来,欢欢喜喜地拿着王奇的书信,跑了一趟驿站去给谢初尧送信,顺便还往自己老家送了一封信给侄女,让她收拾东西过来。 这边易燕的小心思,谷南伊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忙着筹备运动会的事情。 当日为了调动学生们的积极性,谷南伊设了一二三等奖,果然反响很好,学堂里几乎每个学生都有自己报名参加的项目。 谷南伊统计了学生人数,加班加点让镇上绣工给赶制出了校服,交给了沈珂、王奇。 “二位先生,这是这几天做出来的校服。正好借着运动会的机会,发给孩子们穿上,到时候统一服装看上去也好看。” 王奇和沈珂分别接过自己班上学生的衣服,点头应了下来。 沈珂还笑着称赞:“还是谷姑娘细心。班上有些学生家里困难,平日里因为穿着之事,也会在学堂有些抬不起头。如今大家都穿一样的衣裳,无形中就化解了这样的区别,也照顾了孩子们的自尊。” 说着他还冲谷南伊作了一揖,以示敬重。 春季校服布料薄,两个班总共做下来也没几个钱,谷南伊觉得,没有必要向学生们收钱,便把这部分费用自己出了,就当是给学生们的福利了。 况且统一服装,看上去学堂的档次也上升了不少。 她哪里就有沈珂说的那么细心贴心了? 谷南伊见他行礼,赶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不过是一件小事,先生每日备课授课,才辛苦呢。” 王奇冷眼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相互称赞,心里升起淡淡的不爽—— 早知道他就该在给将军的信里,再给沈珂这小人记上一笔! 马屁精,肤浅! 谷南伊把衣服交给两人,便去忙别的事情了。 等到了运动会开始那一日,学生们穿着漂亮整齐的新衣出现在广场上,确实引起了围观村民们不小的轰动。 第145章 幼稚的两个先生 南伊没闲着,指挥学生们把场上一应器具都摆好、检查一遍之后,坐在了沈珂和王奇身边。 “呼,累死我了!两位先生好雅兴,还喝上了茶?” 沈珂赶忙给谷南伊倒了一杯茶,冲她笑:“谷姑娘,快歇一会儿吧。从一大早就在忙,辛苦你了。” 谷南伊毫不客气地喝干了一杯。 沈珂还想再给她倒一杯,被一旁的王奇抢了过来。 王奇冲他做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沈先生歇着吧。等会儿还得给二班的学生加油,这会儿不好好休息,等会儿没力气可就不美了。” 他就是看不惯沈珂对谷南伊笑得满面春风的模样! 偏偏沈珂对上王奇,脸上表情冷了下来,让王奇更加觉得不爽了。 书生淡淡道:“不劳王先生费心。二班学生的实力,我有信心。” 王奇轻笑了一声,面上维持着礼貌,眼底却写满了轻蔑,看得沈珂这样一个性情平和的人,也不由得怒从心起。 凭什么瞧不起二班?这些天王奇冷嘲热讽不止一两次了,话里话外都是说二班水平不如一班。 如今就连运动会都要夺个先,他这人怎么如此争强好胜! 书生忍了忍,还是没有翻脸,别过头去。 谷南伊在一旁默默喝着茶水,看似眼神专注地盯着场上看,心里的小人却嚷个不停:“快打起来了快打起来了!果然这两个人气场不合么?看个运动会都要互怼?也不知道等一会儿会不会真的打起来!” 两个书生之间很快就陷入了表面平和、暗地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们分别坐在谷南伊左右手边,谁也不肯看谁。 只是不约而同地拿出来折扇,手上动作不停地扇了起来。 如今天还凉快着,用什么扇子?谷南伊瞥了一眼,不由得满脸黑线—— 扇面上分别大大地书写着“壹”和“贰”两个字,王奇和沈珂哪里是在摇折扇,分明是在为自己带的班摇旗呐喊! 谷南伊被这中二的一幕看得辣眼睛,只好把注意力放在了场上。 她眼尖地瞧见,原本干干净净的校服袖子上,好像多了个什么东西。 谷南伊嘀咕了一声:“袖子上是绣了花?我记得做的时候没有绣东西上去啊……” 沈珂笑而不语,王奇挑眉:“夫人仔细瞧瞧,还不一样呢。” 谷南伊果真盯住孩子们的袖子看了一会儿,才回头不确定地问两人:“这是绣了字上去?瞧着果然是不一样的。” 沈珂微笑着解释:“王先生的建议。一班绣‘壹’字,二班绣‘贰’字。” 谷南伊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王奇和沈珂动作一致地摇着扇子,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她简直无语了!这两个人至于么! 谷南伊挪开了视线,不再关注沈珂和王奇——就让他们两个互撕到地老天荒去吧! 运动会还未正式开始,另一边,村民们还在讨论孩子们身上的新衣裳。 学生们的校服是谷南伊特意找镇上的绣工赶制出来的。 虽说款式仍是这个时代的模样,谷南伊在图纸上简单做了些改动,收了收腰、裤脚,上身之后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就连面料都是肉眼可见的柔软舒适。 再加上几十个学生穿着同样的衣裳站在一处,给人的视觉冲击是很强的。 村民们兴奋极了,叽叽喳喳议论不住。 “呀,这衣裳做的利索,好看!” “嫂子,快看你家二狗,穿上新衣服果然不一样了,这一身挺贵的吧?学堂收了多少钱?” 被问话的年轻妇人看着场上正在热身的儿子,一边对身边的人摇头:“不花钱,学堂给发的衣裳!” “还有这好事?这一身衣裳,肯定不便宜!” 迎上一众村民羡慕的眼光,年轻妇人忍不住挺了挺胸膛—— 当初送二狗去上学的时候,这些人都说她闲着没事做,如今羡慕了吧? 妇人冲儿子喊了两声:“二狗,等会儿比赛好好干!争取拿个一等奖回家!” 旁边人的眼光更加羡慕了。 一等奖,可是二钱银子呢!这不就是白赚钱吗! 有人就好奇了:“这是哪家的衣裳?” “我瞧着,这衣裳的款式,就算在城里也没见过。我看啊,没准儿是京城的款式!” 闻言的村民顿时传来一阵阵惊呼:“京城的款式?那得多贵啊!” “也是!这么好看,肯定不是咱们这边的衣裳。” 叽叽喳喳的讨论越来越离谱,一旁的木匠听不下去了。 自从他女儿嫁给了谷南伊的哥哥,两家结了亲,谷南伊的很多事情,便托给他和女儿去办了。 木匠插嘴道:“不是京城的款式。这衣裳我知道,是小霞找人做的。” 顿时就有村民惊讶道:“小霞还有这本事呢?” 木匠赶忙摆手:“不是,不是小霞做的。南伊把衣裳的图纸还有学生们的身量尺寸交给小霞,让她帮着找的绣娘。” 那人点头,这就对了嘛! 有人听出了重点,追问:“衣裳的图纸?这图样也没瞧见过,难道是谷南伊自己画的不成?” 木匠挺了挺胸膛:“可不是么!南伊画的画,非常有水平。头前书铺不是印了两本书么?当时她找去我家做木雕字,抬手就是笔走龙蛇,字也写得好极了。” 村民们都开始夸起了谷南伊,木匠听了,与有荣焉,仿佛夸的就是他一般。 村里的老人忍不住感慨:“要我说啊,南伊这丫头,嫁人以后是开了窍了,她哥哥南风也是。从前兄妹两个跟着谷家寡妇住在村里的时候,南风成天低着头不说话,南伊也是又胖又邋遢。如今,两个孩子都不错,都不错啊!” “可不是么!谢家猎户娶了南伊,可真是有福气啊。就连谢家的五个孩子也跟着享了福。” “这话说得对。南伊如今发达了,对村里的孩子们都这么好,更别提谢家的孩子了。” 谷南伊如今在村里名声很好,免费开办学堂不说,就连平日里谁麻烦她做个什么事,她都从不推辞。 村民们自顾自把谷南伊夸上了天,一旁经过的易燕听了,只觉得扎耳朵。 什么叫谢将军娶了她“有福气”?这样一个粗鄙村妇,也就顶多配个乡下小子!怎么配得上将军夫人、皇子公主们养母的身份! 谷南伊这女人,尽是些讨好村民的不入流手段,真真是丢脸。 就连她开糕点铺子、书铺、办学堂的钱,易燕都不相信是谷南伊自己挣的,肯定都是将军给的钱! 花着将军的钱给自己挣名声,当真不要脸,村里还这么多人说她好,易燕只觉心里发堵。 不行!她得赶紧催催侄女儿,让她快点过来! 第146章 运动会开始 运动会即将拉开帷幕。 在准备和等待的时间里,不止王奇和沈珂这两个先生在暗中较劲,场上的学生们也开始了眼神之间的厮杀。 赵志乐呵呵地看着孩子们斗志满满的样子,在进行完场地最后一次检查后,吩咐学生去库房取东西。 几个学生围了上来:“先生先生,咱们还不开始么?” 赵志双手微微压了压:“你们都热身结束了?” 众人迫不及待道:“都已经热身好了!” “只等着先生一声令下开始比赛呢!” 赵志一边应对着学生,另一边将库房里的铜锣也取过来。 他遥遥冲谷南伊和王奇、沈珂三人做了一个手势,便举起了木锤,在所有人期待的视线里,重重地敲在铜锣之上,“谷家村春末运动会,正式开始!” 随着铜锣震耳清脆的声音响起,孩子们一阵欢呼,准备上场参加比赛的学生在自己的场地站好了。 这次运动会,谷南伊几乎把所有的需要准备的现场工作,都交给了学生们来做,以此来锻炼孩子们的能力。 除了上场的学生之外,剩下的学生都参与了现场管理。 谷家村的村民,就是这群上场学生的啦啦队。 “谷大牛!给老娘争点气,拿回来一个第一名!听见没有!” 谷大牛的母亲中气十足,在围观村民圈里遥遥朝场上喊话。 小恶霸觉得母亲实在丢人,装作没听见,连头都没有回。 他第一场比赛是跳远,正暗暗吸气准备着,却见谢向云蹭到了他身边,挤眉弄眼地说了一句:“听说你要拿第一名?小爷知道了,让给你便是。” 谷大牛气鼓鼓道:“谁要你让了!走开!” 小恶霸心里默默念着“第三名”,奈何这场跳远比赛他是第一个跳的,不知道旁人水平怎么样,只能靠运气。 维持秩序的学生出声提醒:“还未到上场时间的人员请不要影响比赛。谷大牛,你可以开始了。” 上场顺序完全随机,谢向云几乎排到了最后几个,有机会根据前面众人的比赛成绩调整自己,是以完全不担心。 他便站在了一旁,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看谷大牛跳远。 他倒要瞧瞧,这个家伙在跳远上怎么跟他争第三! 只见谷大牛站在红线前,上下做了几个蹲起,双臂同时划动,严格地按照赵志先生平日里教的动作,在最后一个下蹲后骤然发力,猛地向前一跳,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负责记录成绩的学生迅速上前,测量好距离,把他的第一次起跳成绩写在了谷大牛名字后。 每人有三次机会,谷大牛又跳了两次,在三次起跳中,圈出最远的那个,作为谷大牛的最终成绩。 谢向云等他跳完,笑眯眯地走上前来,勉励一般点头:“不错!不错!” 小恶霸登时瞪圆了眼睛,气恼地涨红了脸:“谁要你假惺惺!” 两人都知道对方是跟自己抢第三名的人,谁也不给谁好脸色看。 谷大牛原本比完跳远是要去准备下一个项目的,可看看谢向云,还是忍不住守在原地,想知道对方的成绩。 谢向云果然如他所想,每一场比赛都关注成绩单。 谷大牛跳跃能力很强,直到比到剩下几个人的时候,他都牢牢占据着榜单第一的位置,最后只有一个年龄比他们大很多的一班的学生超过了他。 谢向云上场前瞥了一眼剩下的几个瘦弱小孩,心道:稳了。 他算好自己要跳的距离,三次都跳到了同样的位置,等跳远比赛结束,排名榜上第三名的位置写上了“谢向云”几个大字。 谷大牛拿了第二名,生气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去准备下一场比赛。 谢向云也兴冲冲的去准备下一场,没注意,他身后的跳远场上,有一个男孩跳在了比他远一点的位置…… 除了最初确定的常规竞技赛事之外,谷南伊还给年纪比较小的孩子们准备了一些趣味比赛,比如不需要太多体力的两人三足。 桑榆和非晚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在这样比拼默契的比赛下,没有谁能比龙凤胎之间的配合更好了。 从裁判手里的小旗挥下的那一刻开始,桑榆和非晚先迈出去绑着的腿,甚至不需要像其他小组一样喊号,两个人像一个人一样默契地跑到终点,轻轻松松拿下第一。 两人三足比赛结束后,非晚又参加了投壶比赛,同样拿了第一名。 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同时,也明白自己年纪小,跟男孩子们比起来体力也有所不足,只挑了最擅长的两个比赛,拿到两个第一,剩下的赛事便不参加了。 非晚就像一只快乐的小蝴蝶,在赛场上飞来飞去,给参加比赛的四个哥哥加油鼓劲儿,时不时被精彩的比赛吸引,近距离参观运动员之间激烈的比拼。 不得不说,一班的学生占据了年龄和体力的优势,大部分的比赛,第一名都被一班包圆。 场外观看比赛的王奇手上折扇越摇越快,眼神中难掩得意之色。 他时不时瞥一眼神色凝重的沈珂,说上几句风凉话:“沈先生不如给自己的学生加加油?我看这拿魁首的人数,二班差的有点远啊。” 谷南伊看了一下排名榜,顿时乐了。 第一名、第二名,大多是一班学生收入囊中;唯一与一班有一争之力的谷大牛,却没有一点上进的心思,只想拿到蛋糕的奖励,跟谢向云两个人在第三名的名次上缠斗不休。 最后的结果,便是众人看到的那样了。 只是沈珂不清楚谷大牛的想法,还在暗暗为他着急—— 明明成绩再往上一点点,就能拿到一等奖了!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都喜欢争强好胜,二班始终拿不到魁首,再加上王奇不断的出言挑衅,沈珂心中颇不是滋味。 书生维持着风度,淡淡道:“重在参与,第三名也不错。” 王奇拉长声调“哦”了一声,成功地看到做事一贯云淡风轻的沈珂脸上的微笑有些开裂,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翩翩君子之风。 第一次见到沈珂,王奇还觉得这是个满口之乎者也、惯会装的酸儒书生,可越接触越觉得,沈珂是打心眼里秉承着君子的处世之道。 越是如此,他越想逗逗沈珂。 谷南伊饶有兴致地近距离欣赏了一会儿两人的交锋,场上很快进行到最后一场射箭比赛,而抽签选出来的小组赛里,碰巧把谢见宵和谢砚南分到了一组。 谷南伊顿时直起了上身,暗暗期待这两兄弟对上的结果。 非晚已经成了哥哥们的啦啦队,出声为他们加油:“大哥!二哥!你们两个都是最厉害的!” 谢向云则是赤裸裸地偏心到了谢见宵那边,正在试图打击谢砚南:“二哥啊,你看你前两天才刚病了一场,眼花不花?胳膊酸不酸?” 瞥了一眼朝自己挤眉弄眼的小胖子,谢砚南手心发痒,登时在谢向云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 少年桃花眼微眯,轻骂一句:“小兔崽子。” 谢向云想要还嘴,却被谢砚南单手按住脑袋,顿时哇啦哇啦叫唤起来,却挣不脱对方的辖制。 站在一边等了半天的裁判忍不下去了,提醒他们:“该进场了!” 谢砚南松开了按着小胖子脑袋的手。 谢见宵低头检查自己的弓。 两兄弟齐齐走入场中。 第147章 比赛中 从小到大,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就在争。 他们年龄只相差两岁,谢见宵居嫡居长,从小又是天资聪颖的,自然深受皇帝看重,早早便封了太子。 贵妃所出的谢砚南晚了两年出生,又没谢见宵那样的好命托生在皇后腹中,再加上自小身体不好、时时闹病,只看着大哥一路受封,被父皇重视、被朝臣称赞。 谢砚南是个争强好胜的孩子,他从不否认,心中是觉得不公平的。 分明父皇最宠爱的女人是母妃、最喜爱的孩子是他,为什么偏偏,偏偏皇后的位置是旁人的,就连受封太子之人也不是他! 从有记忆起,谢砚南脑子里就深深印刻下了一个想法——他和大哥是敌人。 他总有一天要把大哥从那个位子上扯下来。 只是随着家国倾覆,两人之间的交集不仅限于那四四方方的宫墙,谢砚南觉得,很多事情不知不觉就变了。 大哥不再是天之骄子、所有人瞩目的那一个;而他,也失去了疼爱他的父皇。 两兄弟站在同一条红线前,面对同样距离的箭靶,站定了。 校服单薄,谢砚南感觉到微凉的风透过布料轻抚在身上,激起细密的小疙瘩,心里却是澎湃的热烈—— 终于有一次,他能和大哥公平竞争了! 谢砚南面上仍是一副无所谓的厌世模样,可谢见宵却看出了他眼底暗藏的兴奋。 少年看向弟弟,淡淡说了一句:“二弟,若是身上乏力,不可勉强。” 谢砚南三日前大病了一场,本来谷南伊不允许他比赛,可脾气古怪倔强的谢砚南说什么也要上场。 最后还是谢见宵说服了谷南伊。 如今听见大哥这样一句叮嘱,谢砚南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可很快又将它压了下去。 他又不是父皇!哪里轮的到他来教训自己! 少年挑眉,下巴习惯性地微微扬起,混不吝道:“大哥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仔细等会儿心里装的事太多,眼睛看不清靶子了。” 谢见宵没有再说什么。 两兄弟争了这么多年,彼此太了解对方的想法了,哪怕这些年谢见宵的心思越藏越深,谢砚南观察了他这么多年,也能感觉到少年对这场赛事的看重。 大哥为什么这么在意? 还是大哥想通过赢得这场比赛,说明他比他强? 谢砚南心里堵着一口气,愈发下定决心要赢。 两兄弟的箭术都是京城中最好的师傅教的,再加上谢初尧的指点,其实不分上下。 赛场上最远的靶子是三十步,两人轻轻松松就都射了十环,成绩部分上下。 很快,箭靶退到了五十步。 再然后是八十步,仍是十环全中。 场上观看比赛的学生们不由凝神屏气,浑身烧燃起腾腾热血——谢家兄弟居然这么强! 等箭靶退到一百步开外,谢砚南就觉得,眼睛前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了。 他强忍着咳嗽的欲望,尽可能保持大脑清醒,对着箭靶,缓缓拉开了弓。 分明是微凉的风,吹在谢砚南身上,他却感觉到额头上慢慢渗出汗意。 一旁的谢见宵已经连发三箭,周遭顿时激起一片轻声惊呼:“十环!都是十环!谢家大哥也太强了吧!” 谢砚南皱眉,手中的箭也飞射出去,毫无悬念的两个十环。 可到了射第三箭时,少年眼前突然模糊起来,仿佛病中看人时始终蒙着一层白纱一般,自然是看不清楚靶上红心的。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等箭离弦之后,众人突然沉默了下来。 谢砚南竟然脱靶了! 谢向云这小胖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早就嚷了起来:“大哥赢了,我大哥赢了!太厉害啦大哥!” 凉风又起,谢砚南徐徐吐出一口气,竟然是……脱靶。 若父皇还在,看到这样的结果,一定会失望吧? 他一言不发地收起手里的弓,扭头就要走,却被谢见宵叫住了。 “二弟。” 少年顿时眉头夹得死紧,不情愿地回头,正准备放些狠话,却看见了大哥一贯古井无波的双眸中淡淡的关心,“你身体还未大好,今日比赛的结果,做不得数。” 谢砚南轻哼了一声,没有开口。 谢见宵又道:“早点回去休息,我让桑榆看着你。” 说罢,他果然对身边的小萝卜头简单叮嘱了一番,桑榆乖乖根据大哥的指令,生拉硬拖把谢砚南拽回了家。 嘴里还不住说着:“二哥,病还没好,要休息!” 谢砚南离场,比赛仍在继续。 谢见宵的实力场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成绩摆在那里,谁还敢再比? 若无意外,今日射箭比赛的魁首和探花,便是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了。 众人只当谢见宵也会像谢砚南一样提前立场,可他却按照规矩,仍等着另一组比赛的结果。 规则是谢见宵等年龄比较大的学生组成一组比赛,另有年纪小的孩子们,作为第二组,角逐出成绩最好的那个。 两组中最强的两人争第一。 第二组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获胜者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个女孩子——谷雨。 小姑娘得知自己胜出,要跟谢见宵再比一场时,手上一抖,差点连弓都拿不稳。 非晚见她紧张不已,便在一旁鼓励:“谷雨姐姐!不要害怕!你和大哥比赛,臂力、年龄都不同,公平起见,你们两人的箭靶的距离是不一样的!” 谷雨为难道:“我的射箭都是见宵哥哥教的……” 她怎么可能赢得过少年? 非晚严肃着小脸,认真道:“谷雨姐姐,不要怕,我相信你。” 加油鼓劲完之后,她又小声说了一句:“谷雨姐姐想想第一名的奖金,有二钱银子呢!” 谷雨握弓的手顿时稳了。 可真的与谢见宵并肩站在场上时,微风将少年的衣摆吹向她的方向,后者面色平静,而谷雨原本安放下来的心,忍不住又打起了鼓——她,她真的不想跟他比! 第148章 王奇的恶劣心思 比赛尚未开始,裁判正跟看台上的谷南伊等人商量,两人的箭靶应该如何摆放。 最后的距离定下了,谢见宵一百一十步靶;谷雨五十步靶。 王奇皱眉,看向谷南伊:“差这么多?” 沈珂也摇摇头:“这,会不会不公平了?” 谷南伊笑笑:“怎么算公平?让十二三岁,正是力气见长的见宵,和一个柔柔弱弱的八岁小姑娘比赛射箭,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不过两人既然在同一个赛场,更多的还是要挑战自己。这么设靶子,我认为很公平。” 谢见宵最好的成绩是一百步靶十环;谷雨则是四十步靶十环。 两人分别在最好的成绩上增加一些难度,是谷南伊认为的公平。 王奇和沈珂都不会射箭,听了谷南伊的话,感觉似乎很有道理。 唯一懂行的赵志见三人达成了一致,便也没有开口。 四十步靶增加到五十步,和一百步靶增加到一百一十步,看似增加的距离是一样的,可难度就完全不同了啊! 一百步以上的靶子,寻常人就是连看都看不清,更别说射中靶心了…… 场上裁判忠实地把谷南伊和三位先生的决定重复了一遍,迅速安排人设置靶子。 谢见宵看出了谷雨的紧张。 五十步靶,她练过,但准确率不能算高。 少年冲谷雨伸出了手:“弓。” 这一个月在家中训练时,谢见宵经常会帮谷雨检查弓弦的松紧,小姑娘下意识把自己手里的弓递了过去。 谢见宵神色自然地接过来,调整了一下,又递给了她。 谷雨握紧弯弓试了试,弓弦松紧程度正是比她习惯了的还要紧一些。 谢见宵淡淡解释道:“紧一些,你花费的力气小。不要考虑距离,看准靶心,射出去即是。” 仿佛回到了谢家小院里,两人一个教、一个学的时候,谷雨顿时不紧张了。 谢见宵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平日里冷冷淡淡,话也是能少便少,可是谷雨知道,见宵哥哥对她的指导很细致、很用心。 弓上还残留着少年掌心的暖意,谷雨认真地看着谢见宵的眼睛,道:“见宵哥哥,我会加油的。” 少年淡淡地“嗯”了一声。 仿佛她的输赢与他没有分毫关系,仿佛方才亲手给小姑娘调弓弦的人不是他。 场上外人看了并不觉得有什么,谢见宵还是那样冷冷淡淡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感,而真正熟悉他的谢向云瞪大了眼。 “什么啊!大哥都没有给我紧过弓弦,这个破丫头谷雨,凭什么?” 非晚不满道:“那是因为三哥你不是大哥的学生。” 谢向云嚷嚷着:“这小黄毛丫头,还敢跟大哥比呢,十个她也比不过大哥啊!” 非晚重重地打了一下谢向云的手臂:“三哥你还看不看比赛了?” 小胖子终于消停了下来。 随着裁判的锦旗挥下,谷雨射出了第一支箭,正中靶心。 谢见宵也跟着射出了一发十环。 第二箭,谷雨仍是一马当先,裁判扬声宣布:“十环!” 谢见宵如法炮制。 谢向云着急,又不敢出声惊扰了场上比赛的人,只好跟非晚念叨:“大哥怎么回事?方才和二哥比的时候,哪一次不是他一口气射完三箭都中靶心的?怎么现在磨叽起来了。” 非晚的神色也紧张起来,小声说:“肯定是靶子太远了。” 不过,大哥好像还练过一百五十步的靶?听说宫里的先生都称赞他箭无虚发…… 在谷雨拿下最后一个靶心时,谢见宵的第三箭也射了出去,只是稍稍有些偏,离靶心尚有一丝距离。 裁判高声宣布:“谷雨胜!” 手执弓箭的女孩顿时愣住了,用力向一百多步外的靶子看去,定睛看了许久,才发觉,或许谢见宵的第三箭确实有些偏了。 她赶忙回头去看少年的脸色,可他仍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 仿佛胜了、或是败了,都与他无关。 非晚和谢向云和吃了一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大哥会输给才学射箭一个月的谷雨! 少年收起弓箭,神色淡然,准备转身离去时,被谷雨叫住了。 “见宵哥哥!” 谢见宵平静地看着她,似乎在问,对方有什么要说的。 谷雨看着他清冽夺目的眸子,口中那句“你是不是故意让着我”,不知怎么就是说不出来了。 可少年仍等着她开口,谷雨只好随便凑了一句:“见宵哥哥真厉害!我比不上你……” 谢见宵的嘴角轻轻上扬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声音也比往日带上些温暖,轻声勉励一句:“谷雨,你很优秀。” 说罢,少年离开了运动场。 非晚上前去,真心实意地恭喜谷雨:“谷雨姐姐!你太棒啦!射箭第一名哎,第一名!” 谷雨也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用力点头:“嗯!谢谢你帮我,非晚。” 对着少年的背影,她在心里默默也说了一句“谢谢”。 射箭的结果很快传到几个先生耳中,王奇说什么也不信谷雨赢了连宫中骑射先生都赞不绝口的太子殿下。 谷南伊心中偷笑,赶紧喝茶掩饰。 沈珂没有想那么多,手里折扇摇出了一阵阵欢喜的风,那个二字,也跟着挥舞,最后那抹风度形象都没了。 男人没想那么多,连着说了好几个“不错,不错”,看得王奇满脸黑线,心肌梗塞。 这家伙,成天端着个温淡君子的架子,什么时候也这么幼稚了? 不过书生面容清隽,笑起来的模样,确实赏心悦目 就在此时,举重那边也传来消息,说谷大牛拿了第一。 沈珂更是抚掌笑道:“不错!不错!大牛这孩子,上场前便是斗志满满,我还担心他始终争不到魁首,心里不如意。看来他找到了自己的长处。” 谷南伊笑了起来:“沈先生说的是。” 她自然能猜出谷大牛这个小吃货,早就瞄上了第三名的奖品蛋糕,因为失误才不小心拿了个第一,没准儿心里怎么懊恼呢。 这么明显,沈珂都看不出来,还真是个呆子…… 王奇脸色有些发臭,十分无语地看着乐呵呵冲他眨眼炫耀的沈珂,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把不准自己该做何种表情,只好摆出一张黑脸。 可看着沈珂的笑容,王奇感觉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持续不断地轻蹭一样,痒极了,他流露出浓厚兴趣的狭长丹凤眼不由得演示一般,微微眯了起来。 这人笑起来……不好看。 改日他一定要想办法,让沈珂哭一哭。 第149章 让谷南伊再嚣张几天! 运动会即将落下帷幕,所有的比赛都完成了,剩下的,便是迅速统计成绩,并且公布了。 谷南伊还想再看一会儿沈珂王奇两个人之间的好戏,奈何她需要去把成绩整理出来,只得暂时离场。 等她帮着学生完成统计,重新坐回来时,却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变了。 刚才还是沈珂气得王奇黑脸,怎么现在,沈先生一脸郁闷,心思狭隘的王先生倒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管谷南伊怎么心里痒痒,场上开始公布成绩,她也只好正襟危坐,好好听。 孩子们这次都非常积极,尤其是谷雨,在好几个项目上都发了不少力,射箭还拿到了一等奖,让谷南伊十分欣慰。 只是谢向云和谷大牛两个,脸色一个比一个臭。 他们卯足了劲想要争一个第三名,奈何有时候水平不够,有时候放水太过,等一个个项目公布完了,两个孩子还是没有拿到一次第三名! 就连谢向云最有希望拿第三名的跳远,名单上都写了他的名字,结果半路又杀出来一个程咬金,说来迟了要补跳一次。 硬生生把他从第三名冲到了第四去…… 谢向云欲哭无泪,只能接受自己一场比赛都没有拿到名次的事实。 与他相比,谷大牛倒还要好一点。 他跳远拿了第二、举重拿了第一,虽然并不是他自己希望的名次,但看着儿子手上捧着运动会给发的三钱银子奖金,场外谷大牛母亲早就激动的要跳起来了。 “大牛!大牛!看这里!娘在这!” 谷大牛看了一眼他娘,很快又把视线转了回来。 妇人仍在向儿子挥手,一边叽叽喳喳地和身旁的村民炫耀儿子能挣钱了。 也有家长不买她的账,撇撇嘴,小声嘟囔:“我儿子也拿了一个二等奖呢。得意什么。” 旁边有人拉了拉对方的衣袖,用眼神和她交流:谷大牛的娘不好惹,还是不要跟她对着来。 场上仍在颁奖。 小恶霸眼巴巴盯着谷南伊给比赛第三名发蛋糕,收到奖品的孩子们都眉开眼笑,就连谷雨这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丫头,手上都有两块。 他心里痒痒极了,却见谷雨对非晚说了一句:“非晚,我不喜欢吃蛋糕,你和向云哥分着吃了吧。” 说着,那两块绵软软、香喷喷的蛋糕,便到了非晚和谢向云手里。 原本竹篮打水一场空、一个名次都没争到的谢向云双眼一下亮了,再不肯说谷雨一句不好,只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蛋糕,享受地眯起了双眼:“这,这,这!这也太好吃了吧!” 谷大牛看完更气了! 运动会散场,小恶霸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蔫地走了出去。 谷大牛的母亲一把将他拽了过来,重重地在男孩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儿子!行啊!赢了三钱银子!真给娘长脸!” 小恶霸叹了一口气,也不管肩膀上的疼劲儿,只怏怏地把银子给妇人递了过去。 妇人喜滋滋地数了两遍,见数目没错,便得意洋洋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在周围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中,拽着谷大牛回家:“走!回家娘给你烧猪蹄吃。” “烧猪蹄”这三个字,念得格外响亮。 谷大牛还在恋恋不舍地回头,看运动会结束后拿第三名的小孩们吃蛋糕吃得满脸幸福,空气里甜甜的香气挥之不去,却不属于他。 只得闷闷地跟着娘亲回家去了。 谁稀罕吃烧猪蹄啊…… 他家就是卖猪肉的!根本不缺!他想吃的是蛋糕! 场上还没散去的学生,也都心情澎湃,拿到钱的孩子们兴冲冲地数铜钱,得到蛋糕奖励的,也当场吃了起来。 “好香好软!还甜甜的,真好吃啊!” “呜呜,就是,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零嘴。” “比糖水还甜哎……” “娘,娘!快过来,你也尝尝蛋糕!” “对对,我也要给爹娘留一点。” 谷南伊笑眯眯地看着聚在一起的大人和孩子们如出一辙满足的表情,一边跟他们宣传起了自己糕点铺子的新产品。 “这叫蛋糕,在面粉里加了鸡蛋和牛乳,是不是比寻常糕点好吃?” 有尝到味道的村民连连点头:“南伊,你的手艺真不错!” “是不是打算在城里卖呀?” 谷南伊点了点头。 春天里她做过一段时间鲜花为原料的糕点,把铺子的名声炒了上去,许多糕点供不应求。现在春天过去,百花都谢了,原料实在不足。 谷南伊只能从别的地方发力,维持糕点铺子火爆的生意。 她虚心向众人请教:“味道有不合适的地方吗?需不需要改进?” 古代人哪里见过这个?再加上乡下生活本来就很节俭,众人第一次吃到蛋糕这种甜点,纷纷赞不绝口,没有一个说不好的。 “太美味了,我们村里人,谁见过这个?” “对对对,尤其是口感还特别软,像是咬在棉花上……又香甜。” 谷南伊见蛋糕很受欢迎,心里对即将上市的这款甜点,也多了许多信心。 她笑意吟吟地跟村民们聊天,有人感激她办学堂教孩子们读书认字,有人称赞她大气慷慨,很快谷南伊就被围了起来。 因为不放心运动会上皇子、公主受欺负,跟在谢家孩子们身边的易燕看着这一幕,心里的排斥膈应都快挣脱自己的掩饰,就差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 这女人惯会收买人心! 举办一个劳什子运动会,花出去这么多钱,全都打了水漂,也不知道将军为什么不管管她。 好在她侄女收到信以后,应该不过三五天也就能过来,到时候让她看看什么叫真正知书达理的闺秀! 就让谷南伊再嚣张几天! 第150章 易娉 另一边,军营之中的谢初尧收到家中包裹,立刻便打开—— 包裹中只有两封来信,看字迹是王奇和易燕的, 没有他期待的那一封,他兴致瞬间没了一大半。 他神色有些淡淡的,把书信放在了枕下,直接转身出去做了一组体能训练。 等他用冷冰冰的泉水冲了一个凉回来,夜色已深。 帐中只点了一支昏暗的蜡烛,谢初尧便就着烛光读起了信。 他先拆开了王奇的信—— 这位鬼才先生仔细梳理了学堂中的可造之才,除了才思敏捷的学生之外,还特意提到了天生力大无穷的谷大牛。 挑选学生的部分就写了十页纸,又言明这些可造之才他会替将军暗中培养、拉拢,最后又添了一句“沈珂与夫人并无曲款,将军可放心。” 谢初尧把视线放在最后一句话上,心中转过几个念头,遂终于安稳放下了。 学堂这边有王奇看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接着,男人拿起了易燕的书信,才看两行字,剑眉已经蹙了起来。 他知道易燕对谷南伊的身份一直抱有不满,只是不知,她竟这般看不上谷南伊—— 诸多抱怨便罢了,竟还因为没有孩子这事,想要把侄女放到他身边? 谢初尧面色微沉,抬笔在一张白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大字。 不允!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若不是上次他离家几个月,谷南伊身边就多出来沈珂这么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他也不会放易燕在家中替他看着。 可谢初尧把易燕放在家里,不是为了一边说他媳妇坏话、一边给他房里塞人的! 谢初尧随手揉了妇人洋洋洒洒的几页文字,起身找了明日往外送信的人,让他明日一早将他的回信快马送走,才重新回到了营房中,仰面躺了下来。 男人心中,多多少少还盘踞着易燕对谷南伊那毫不客气的言语。 那妇人信中抱怨谢初尧二人成亲几个月,谷南伊还没有孕…… 他不由有些火大,没有同房哪里能怀上孩子! 果然无知妇人,只会嚼舌根。 谢初尧不由有些后悔,担心起谷南伊来,暗自琢磨:谷南伊那软包子一样不敢发火的脾气,同易燕相处,会不会受了委屈? 不得不说,谷南伊在谢初尧面前结结实实竖立起了一个小白兔的无害形象。 可亏得这个形象,让男人对她彻底放下了杀意。 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大将军,一碰到和谷南伊相关的事情,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转念想到谷南伊的模样…… 新婚之夜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记忆对那时的谷南伊已经面容模糊而扭曲,在他记忆中,新婚之夜的谷南伊是个格外招人厌恶的对象。 上次归家,她真真切切惊艳到了他。 摆脱了一身粗鄙之气的她,办学堂、开铺子、印书籍,又把家中照顾的井井有条,就连夺目的笑容也像山间清澈的流水,让人看了浑身舒服极了。 他为何上次休沐,不在家里多待几日? 夜色已深。 军营中传来火把哔啵之声,还有忍耐不住躁动的夏虫,早早便在春末露了头,叫声不停。 谢初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将谷南伊窈窕曼妙的身姿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下一秒,男人就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就不能在脑子里想想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只是,从前为何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时间都慢了不少,再要归家,还得从夏天熬到冬天—— 也不知孩子们这半年会怎么样? 谷南伊……会怎么样? …… 谢初尧被易燕的一封书信搅得情动而不自知。 另一位当事人,则不得不兴师动众地从家中往谷家村赶—— 女子身姿曼妙,面纱之下的容貌姣好,正是青春待嫁年华。 马车整整行驶了三天,周遭景色也从秀丽精致,慢慢变得粗犷起来。 一想到此行的目的地是个村落,女子就忍不住发愁。 “张叔,咱们还有多久到?” 赶车的车把式算了算时间,答道:“易姑娘,明天再走一天,就差不多了!” 女子皱眉:“还要走一天?怎么这么远……” 张叔朗爽笑道:“这谷家村临山,易姑娘看见前面的大山没?咱们得走到那去。” 女子深深叹了一口气,满面愁容,远远看着前面的山,心口堵了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位姑娘正是易燕给谢初尧信上提到的侄女,易娉。 易娉从小父母双亡,亲人中仅有易燕一个在宫里伺候贵人的姑姑。 等易燕放出宫来嫁了人,便把无依无靠的侄女儿接到了自己家中,亲自教养。 易燕眼界是有的,立志将侄女培养出京城贵女的气质和才华,从不肯让侄女做粗活—— 琴棋书画、算账持家,仔仔细细教养了这么些年,倒也教出来些本事。 自从易燕夫君亡故,姑侄两个搬到了南方最大、最繁华的江城。 前些日子,易燕突然对易娉说自己有紧急的差事要去做,便把侄女一个人留在了江城。 这两日,易娉收到姑母的信,说要给她安排一门极好的亲事,她自然雀跃无比。 只是路途漫漫,如今走了三日,越走越偏…… 赶车的张叔知道事情的原委,见她愁眉不展,便开口劝道:“易姑娘,等到了前面镇上咱们就歇歇脚,你也不要发愁了。” 易娉蹙着眉,到底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张叔,现在姑母手里也有一些家产,你说她好端端的,为何要跑到乡下去做一个粗使婆子?” 她真正的担忧并没有说出口—— 给人家做下人的姑姑,又能给她说一门什么好亲事? 易娉从最初的兴奋中回过神来,越想心里越没底。 万一姑母给她说的亲,是个种地的庄稼汉怎么办? 张叔看透了小姑娘的心思,只笑了笑,宽慰道:“走一步看一步便是,易姑娘不必担心,你姑母难道还会坑害你不成?” 易娉无奈点头,心中烦闷地又重新钻回了车里。 第151章 易娉和谷南伊初见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在第三日清晨,到了目的地。 其实易娉头一天下午便可以到谷家村的,只是她存了些私心,先在镇上的客栈多住了一晚,整理好仪容,才款款来到谷家村。 谢家并不难找,甚至不需要问第二个人,张叔便把车赶到了一个小院前。 易娉检查完自己的衣裳、面纱,下车到门前敲门。 几息过后,院子里没有一点动静。 易娉提着一口气做了许久心理建设,却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她姣好的面容险些绷不住:“姑母竟然不在么?” 张叔也走到了跟前,帮着叫门:“有人在家吗?” 半晌后,两人面面相觑。 中年汉子无奈道:“易姑娘,先到车上等等,我去村里找找吧。” 易娉点头,重新钻到了马车里。 她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快—— 姑母火急火燎地把自己叫来,竟让她吃了一个闭门羹?这算什么事! 易娉闷闷地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隐隐听到两个妇人说话的声音。 “小妹,我瞧着你家隔壁这院子,像是两户人家并起来的?” “大嫂好眼力。你不知道,隔壁是谢家,他们把两个院子打通了,又重新砌了外墙,外面瞧着可不就大了么。” 易娉顺势撩开帘子看了看,院墙果然是新砌的。 只是再怎么两户并成一户人家,这院子,与高门大户也远远不能相比。 易娉轻蔑地撇了撇嘴,正待放下帘子,却听两个妇人聊起了谢家。 “大嫂你不知道,谢家虽然搬来时间还不长,可在我们村里,真算得上有名的人家。先不说别的,就说现在这世道,有立军功的,那是相当了不得!” 年长一点的妇人惊呼:“怎么?这谢家儿郎还有从军的?” 易娉屏住了呼吸,凝神去听。 “可不是么!他们家男人叫谢初尧,从前是山里的猎户,这从军还没几个月,早立了好几回军功了!听邻村的阿二说,就连将军都非常看重他呢。” 易娉眉头一皱——这姓谢的,竟是个猎户?姑母就是在他家做事? 妇人感慨不已,又听那年轻女子压低了声音,道:“这都不算什么,嫂子你知道吗,他们家,还跟官府认识呢。” 两人叽叽咕咕说了半天,全是些没用的废话。 易娉正不耐间,又听隔壁院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妇人,见年轻女子在给她邻村的嫂子讲谢家的事,立刻加入了讨论。 “哎呀,大妹子,前些日子咱们这传遍了的《聊斋》故事,就是谢家书铺的书!” 年长妇人顿时恍然:“哦!原来是他家!” “可不是么,他们家又是开学堂、又是开书铺,如今城里的糕点铺子更是出了名的火爆。之前我们村木匠的女儿小霞,嫁给了谢家媳妇的哥哥,如今姑嫂两个还在做绣庄——听消息说夏天开张呢。” 邻村的妇人啧啧羡慕:“这得赚多少钱呀。” 虽说谢初尧是外乡人,可如今他们家在谷家村,挣的钱都是给谷家村面上争光。 听到邻村妇人这般语气艳羡,大家都觉得神清气爽,连腰杆都挺直了。 年长的妇人滋了声,道:“赚多少钱?怕是金山银山都数不清喽!而且人家赚了钱,是会帮着村里的。你看那学堂,前几天开什么运动会,不是撒了好多钱出去?都发给了学生。” 一时间,众人都对谢家赞不绝口。 易娉原本死死皱着的眉头,慢慢也松了下来。 听她们这么说,谢家倒也不算是多么穷苦地方,泥腿子就泥腿子吧,这世道,能强求些什么呢? “大妹没见过那谢家郎,模样可算俊的,咱们十里八村都找不出来这样一个……可惜早早娶了妻。” 又有人笑她:“咱们南伊模样也不差!十里八村能找出比她更漂亮的来?” “哈哈,这话倒是真的。” “有福气,有福气啊,咱们普通人是羡慕不来喽。” 众人又开始毫不吝啬地夸起了谷南伊,什么容貌才情俱佳、热心大方又聪明,听到这里,易娉神色淡淡地放下了帘子,隔绝了自己和外界吵嚷的声音。 轻柔面纱之下,她眼底毫不掩饰地写满了轻蔑—— 乡下人口中的称赞,能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群没见识的土包子! 易娉自诩才貌双全,如今受姑母书信所迫,巴巴地跑到乡下来见一个已经娶妻的男人,着实在她那心高气傲的心上狠狠地敲了一棒。 只是姑母从不会委屈了她,断断不可能让她给这样的人家做妾,平白矮了乡下妇人的。 不管那村妇怎么被夸出花来,易娉只觉轻蔑厌恶,不自觉间又将这样的情绪转为不耐——张叔怎么还没找到人! 她正在马车里心情烦躁地等着,只听一阵脚步声走近了,接着便是一记清亮悦耳若明珠落玉盘的女声:“咦?这怎么停了一辆马车?” 易娉赶忙挑开车帘。 外面站着一个怀抱布料的女子,因着天光大盛,易娉又是刚刚从昏暗的车里看向外面,女子背光站着,容貌让人看不清。 易娉将人当作了过路的,刚忙喊住了她:“姑娘!你知道这户人家的人都去哪里了吗?怎么大白天的,家里没有人?” 抱着布料的女子,正是谷南伊。 谷南伊最近的生意很忙,但因为上次运动会做了一次校服,村民们都喜欢上了这样简洁大方又利索好看的款式,纷纷来找谷南伊做衣裳。 谷南伊推辞几次不成,只好把联系人的差事交给嫂子小霞,自己则去城里选了布料,准备这两天打个版,做样衣出来。 只是单单这买布料一件事就费了她一上午的时间,雇的马车还特别不靠谱,把她放在村口就走了。 谷南伊走得浑身是汗,正是有脾气没出发的时候。 易娉毫不客气地撞在了枪口,问话也没有一点礼貌。 谷南伊没有理她。 易娉皱起了眉:“姑娘,我问你话呢!这户人家去哪里了?” 谷南伊抬起眼皮,迅速扫视了一下来人。 只见马车朴素无华,车上戴着面纱的少女却打扮的非常隆重,碧玉镯子、锦衣华服便也罢了,头上那支点翠珠钗,是寻常人家买不起的。 年纪不大,看那双眼睛,也算是美人胚子。 不知哪家小姐跑到乡下来脸上还戴一个面纱,谷南伊心里一阵无语。 她停住脚步,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姑娘是问路呢,还是找这家的人?” 对乡下人,易娉自然不会表现什么客气礼貌,语气也有些颐指气使:“马车停在此处这么久,我自然是在等这家人。” 谷南伊“啧”了一声,抬抬下巴:“那跟我进来吧。” 说完,她也不管那女子如何反应,径自到了院前,拿出钥匙来开门。 这人连个自我介绍都没有,瞧着那副打扮像模像样,没想到是个假闺秀。 谷南伊觉得,真正的大家闺秀应该像明兰那样,知书达理、进退有据,哪有这副模样的? 她想到明兰,暗自琢磨,正好这次买布料做衣裳,给谷雨、明兰这些小姑娘也一人做一身…… 女人没注意到身后易娉逐渐变了的眼神…… 第152章 易娉的主人姿态 易娉跟在谷南伊身后进了门。 干净整洁的小院映入眼帘,左手边是一个大大的鸡舍,木柴做的简易小门开着,一群明黄鲜亮的小鸡仔正叽叽咕咕吃着东西;右手边水井、木盆一应都有,摆放得整整齐齐。 这一切,跟易娉想象中脏乱差的农家院落相差很多。 不论如何,易娉看见这样的一个院落,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谷南伊没有理会易娉毫不掩饰的打量视线,大大方方任她在院子里看,自己先进了屋,把怀抱里的布料放下了,又猛灌了两杯茶,这才感觉活过来。 等她完全放松下来,也有精力应付这个陌生的小姑娘。 谷南伊走到檐下,看向院中的小丫头,也没有为难对方,只是问她:“姑娘来找谁?” 易娉原本没有看清谷南伊长什么样,如今对方落落大方地站在她面前,少女也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浓淡皆宜的脸—— 她没有敷粉上妆,脸上唇上都干干净净,也正因如此,才显得肌肤如雪、眉眼似画,小巧玲珑的唇形饱满漂亮,脸颊两侧也晕染出健康自然的色泽;最最夺人视线的,是对方那双清亮秀美的眼睛。 分明她身上是最普通甚至简陋的布衣荆钗,穿着打扮与她在路上见到的谷家村妇人并无不同,可易娉见了一面就觉得,自己被对方比下去了。 她袖子底下的双手突然攥紧,定定看着谷南伊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见易娉不言语,谷南伊心里有些不耐烦,面上便带了些出来,秀眉微蹙,又问了一遍:“姑娘,姑娘?回神了!我问你来找谁?” 易娉暗恼,脊背却挺直了,下巴微抬,矜持道:“这是谢家吧?” 方才见她独自一人抱着一堆布料,连个马车都坐不起,眼前之人应该是个绣娘吧? 一个小山村里的绣娘,竟有这样的姿色?还敢这样不客气地同她说话? 谷南伊压着心头的不耐:“是谢家。你找谁?” 易娉轻抚衣袖,红唇微启,道:“自然是找主家说话。” 谷南伊用打量傻子一样的眼神上下看了易娉一会儿,反问了一句:“找主家说话?” 易娉原本不想跟一个绣娘多谈,再加上这绣娘生的格外耀眼,她心底不自觉便会冒出嫉妒又轻蔑的情绪。 只是人在屋檐下,她只能解释一句:“我姑母如今在谢家管事。谢家郎君信中相邀,让我过府一叙。” 易娉没有说实话。 当然,她也没必要跟一个绣娘说实话。 谷南伊先是一愣,谢初尧会写信让一个陌生女子到家里来?他人都还在军营里,还有几个月才能回家,怎么可能让人来家中“叙旧”? 紧接着又想了一下,这女子口中管事的姑母是谁。 女人盯着对面的易娉看了几秒,见对方和易燕如出一辙的神情,谷南伊当即明白了过来,这突然冒出来的贵小姐是易燕的侄女。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就连她身上讨人厌的气质,都这么熟悉了。 谷南伊敷衍地点了点头,让她进屋坐下了,又道:“茶就在桌上,自己倒吧,我还有事。” 说完,她去了院子里,打水洗手。 易娉还想从她口中再问些事情,谷南伊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碰了一个软钉子,易娉当然不舒服,便在心里暗暗腹诽,准备等姑母回来之后,好好同她说道说道,把这个不懂待客之礼的绣娘辞退。 生得再好看又如何?照样还是一个礼仪不通乡下女人! 照这样来看,那位谢夫人,也不会是什么懂礼节的。 只是多多少少的,易娉心里还是升起了一种危机感—— 若是连绣娘都生得这般貌美,她难道只能凭借才气在谢家站稳脚跟了吗? 姑母给她寻的这门亲,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易娉并不知道自己闹了这么一个乌龙。 她心里以为的谢夫人,是一个突然变有钱的乡下妇人,只会尽一切可能穿金戴银,恨不得把自己堆成一个行走的金银树,又怎会穿着打扮这般简朴? 易娉一边怀抱着对这种做法的鄙夷,一边又将能拿出手的首饰全都戴在身上。 她只顾着暗自恼恨乡下人不懂礼,喝着冷了的茶水等着姑姑回家。 谷南伊懒得搭理这个大小姐在做什么。 天色不早,再有两刻钟学堂就该放学了,她得赶紧生火作饭,想想孩子们中午吃些什么。 谢家小院里安静极了,只有鸡舍外叽叽咕咕的小东西们玩耍、吃食的声音。 谷南伊在厨房里洗菜烧水,却见那个“大小姐”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前。 她眼底还带着毫不掩饰的矜贵之色,开口问:“今天家里的饭,也要你来做么?” 谷南伊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随便点了点头。 易娉轻叹一口气,关心道:“烧水洗菜都伤手,女孩子最重要的除了脸,就是这一双手了。” 说着,她从袖中伸出自己一双保养得宜的手,只见十指纤纤,光滑白嫩,确实漂亮。 谷南伊没有走心地称赞了一句:“很漂亮。” 易娉像是被这句话鼓励到了,站在厨房门口,和谷南伊聊了起来:“纤纤擢素手,若是被洗衣做饭伤到,就太可惜了。你平日里要少做些粗活——若是不得不做,我那还有些护手的精油,可以送给你一些。” 谷南伊好笑道:“没事,我也不常做。” 易娉只当她被自己说中了无奈之处,这句话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 她面纱之下的嘴角扬了起来,以一副半个女主人的姿态,开口道:“等姑姑回来,我会同她说一下的。” 谷南伊知道易娉怕是把她当作了家里的下人,也没有试图澄清误会,只顺着对方的话头,随口道:“家里孩子多,事情也多。” 易娉心头一紧:“谢家有几个孩子?” 谷南伊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有五个,大的十二岁,小的才四岁。” 听到这句话,易娉原本微微捂热了的心口,顿时像是被凉风吹过一般,简直是透心凉。 谢家最大的孩子都十二岁了,姑母这是给她说了一个老男人?! 易娉连继续打探消息的兴致都没了。 谷南伊心里笑得打跌,见对方准备转身离开,还故意开口留人,只叹气道:“孩子们多,养的也细致,加上孩子们的爹不在家,没有时间管。家中事可不就多起来了么?” 易娉顾不得心头那点“穷人生活当真艰难”的可怜,她只想着自己的未来,一片迷蒙黑暗。 若是真嫁给这样一个老男人,失去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便也罢了,可连夫君都是一个老头子,让她如何甘心?! 要不在姑母回来之前,先赶紧溜走? 就在易娉心头各种念头打转时,院门外传来几个孩子交谈的声音,很快,易燕那张脸便和几个孩子一起出现在了院内。 易娉心里一紧—— 姑母回来了! 第153章 原来她就是主家! 易燕跟着皇子公主们从学堂回来,正好撞见自家侄女站在厨房门前,呆呆愣愣地看着她。 谷南伊听见动静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没摘好的菜,笑着招呼了一声:“易姑姑回来了?孩子们今天怎么样?” 易燕只好先应付谷南伊几句。 两个少年冲谷南伊点点头,先回了房间换衣服,谢向云笑嘻嘻地凑过来问:“娘!咱们中午做什么好吃的?” 桑榆和非晚也满脸期待:“娘很久没下厨了,今天中午咱们有口福了!” 孩子们一口一个“娘”,易娉在一旁听着,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这女人原来不是绣娘?! 可她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同对方说了那么多话,既然不是绣娘,为什么不说清楚?! 此时的谷南伊突然看向了她:“易姑娘,你等的人到了。” 易娉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胸口堵住一口气散不开。 方才她明明说的是要等主家回来…… 这女人,故意的! 谷南伊这一句话说出来,众人的视线顿时放在了易娉身上。 见自己侄女脸色不对,易燕先开口训斥了两句:“娉儿,你就看着夫人在厨房做事,也不搭把手?在家中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谷南伊笑眯眯道:“哎呀,易姑娘刚才还在和我说,女子的手就是第二张脸,需得好生保养着。洗菜烧水这样的粗活,就不要让她这样的小姑娘做了。” 易娉被谷南伊这一句迟来的回击差点噎住,张口就要反驳:“我不是那个意思……” 在一旁听着的谢向云顿时不干了:“娘!你歇着去,菜我来洗!” 非晚也撅嘴:“不想插手就不要吃。娘,我也帮你。” 易娉脸都黑了。 易燕见侄女一句话得罪了这么多人,让皇子和公主都对她失去了好感,气得暗中瞪了她一眼。 只是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侄女,易燕还是向着易娉的,便对谷南伊道:“娉儿是我亲侄女,从小被我带到大,这丫头是心疼您,才那么说的。再说了,家里事多,夫人不肯花钱请下人,总让少爷小姐们干活,不是平白让他们受罪?我这次让娉儿过来,就是来帮忙的。” 易娉听了不由腹诽—— 几个乡下小孩,算什么少爷小姐?姑母向着他们也就算了,怎么还让她做起了粗活? 这次不是为了给她说亲么? 姑母真是糊涂! 谷南伊被易燕暗暗刺了一下,却不以为意,只摇头道:“我和孩子们都不习惯家里有生人。易姑姑,你这侄女养的精细,还是让她回去吧。” 妇人坚持让侄女留下,重重地咬了一句:“让娉儿来帮忙,谢郎君也是同意的。” 谷南伊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不情不愿的易娉,云淡风轻道:“既然易姑娘愿意,留下就留下。” 谢向云和桑榆两个男孩子听不出易燕话中绵里藏针的意味,非晚敏感,察觉到易姑姑在故意针对谷南伊。 她拉了拉谷雨的袖子,道:“谷雨姐姐,咱们先去洗手,看看厨房有什么好帮忙的地方。” 谷雨温温柔柔应了一声好,跟着非晚走了。 易燕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赶忙跟上去劝:“小姐啊,厨房又脏又闷,有什么好去的?让谷雨和娉儿去帮忙就行,你赶紧进屋喝口水,歇歇才是。” 堂堂公主,天之娇女,怎么能下厨房?! 她又扭头去训斥侄女:“娉儿!赶紧去厨房帮忙!” 易娉看看自己干净漂亮的新绣鞋,最后还是无奈,进了厨房。 又听外面非晚“咯咯”笑着对易燕撒娇:“易姑姑,今天不吃娘做的午饭了,我想尝尝你做的素丸子,可以吗?” 易燕满脸慈祥,笑着满足非晚的要求,别说素丸子,就是公主当场让她去摘月亮,她也愿意:“当然,当然。小姐还想吃别的什么?” 非晚又报了几个菜名,接着便寻了个由头把谷南伊和谷雨都拉走了,厨房里只剩下了易娉,还有一锅没有烧开的水、半盆没有摘完的菜。 易燕还在外面嘱咐她:“我去菜园子里摘点瓜果,你先把做素丸子的面和馅料准备好!灶台旁边有一条今天上午才杀的新鲜鱼,鱼鳞还没刮,等会儿小姐要吃的,赶紧处理。” 说完人就不见了。 易娉连话都没多说几句就被安排了一堆活做,气得双手发抖,只好硬着头皮处理那条瞪着大眼的死鱼。 一个乡下小丫头,姑母还把她说的话当圣旨了?! 凭什么她想吃鱼,自己就得刮鳞、掏鳃,做这些脏兮兮的活计? 易娉在厨房里满肚子气,只能摔摔打打,冲着那条砧板上的死鱼发脾气。 突然听见门口的童言童语:“谷雨姐姐,厨房里的新姐姐穿得好好看啊,跟仙女似的。” 个子稍高一点的女孩小声说:“是很好看。” 方才说要来厨房洗菜的小胖子也闲闲站在外面,没有半点进来帮忙的意思,还点评了起来:“衣裳穿的好看有什么用?你们女孩子,就只会看漂亮衣裳。” 非晚不高兴了,撒娇道:“谁只会看漂亮衣裳了?我是想说,娘要是好好打扮一下,肯定更好看。” 谢向云想了想,深以为然:“这倒是。” 厨房里干活的易娉气了个倒仰。 不多时,易燕手里拿着一堆瓜果,从菜园子里回来了。 她见了易娉,第一句话就是:“怎么鱼鳞还没刮好?动作麻利点,天色都这么晚了,几个少爷小姐还在长身体,都等着吃饭呢!” 易娉不敢置信地看着易燕—— 这还是疼爱她、舍不得她干一点重活的亲姑姑吗? 第154章 点到为止 易娉并不知道,姑姑对几个孩子的看重,来源于他们不可为人知的尊贵身份。 在她眼中,自己的姑姑就跟中了邪一样,莫名其妙把全部精力集中在几个乡下小孩身上,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主子。 女人暗想:姑姑这是在宫里伺候贵人久了,伺候出了后遗症?只是几个乡下人,都值得她这般如临大敌? 果然伺候人这种事情,是做不得的! 易娉气恼地这般想。 那些小祖宗点菜的时候可没有客气,一口气要了好多硬菜。 好不容易帮着把午饭做出来,易娉累得胳膊酸痛,抬都抬不起来了。 易燕进来看了眼,催她:“怎么还不端上桌?快,先把烧鱼和素丸子端进屋,等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易娉憋着一口气,碍于对方是长辈只能听训,连忙端起刚出锅的烧鱼,准备往厨房外走。 烧鱼上仍在嗞嗞冒着油花。 易娉柔嫩的双手才一接触到盛鱼的盘子,就被烫得一缩,“啪唧”一声,连盘子带烧鱼都摔在了地上。 易燕登时脸就黑了。 易娉眼圈红红的,双手可怜巴巴地缩在袖子里,又烫又疼,可瞧见姑母脸上的神情,没敢提自己被烫到的手:“姑母……” 妇人的脸色比锅底还黑,毫不留情地训斥:“这么大人了,连一盘子鱼都端不住?这要是在宫里,你连中午的日头都瞧不见!早就被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深宫之中,如履薄冰的那几年,早在易燕心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即便今日朝廷倾覆、皇族蒙难,在她眼中,皇子公主们仍是高高在上、不可企及的对象。 与贵人相比,她的命、她侄女的命,算得了什么? 易燕自觉给侄女留了情面,至少她没有一巴掌扇过去。 可易娉难受极了,不能理解为什么疼爱她的姑母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她们是在乡下,又不是在宫里,有必要如此吗? 易娉看着地上汤汁四溅的狼藉,试图补救:“我,我要不把鱼捡起来,清洗一下应该还能吃……” 易燕面无表情道:“脏了的东西,如何入得了口?” 看着姑母吓人的神情,易娉不敢说话了。 方才易娉这一摔动静不小,谷南伊赶来厨房查看情况,正正好瞧见地上碎了一地的盘子,还有那一片狼藉。 她诧异道:“怎么摔了?没烫到吧?” 虽然谷南伊十分不耐烦易娉说话时的模样,可毕竟这小丫头才十六七岁的样子,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关心易娉有没有被烫到。 大约是觉得丢了面子,易燕板着一张脸训斥侄女:“赶紧收拾,还愣着干什么!” 易娉华美的衣裙下摆早已沾染上四溅的褐色汤汁,那双漂亮的绣鞋也没能幸免于难。 此时她也不顾上心疼自己的新绣鞋和新衣裙,赶忙蹲下身去,试图清理现场。 谷南伊制止了她:“别动!都是碎瓷片,小心把手划伤。” 说着,她自然而然地指挥起了易娉:“墙角放着簸箕,把盘子碎片扫起来,不要上手。地上的鱼还烫不烫?用灶台上的抹布垫着手,丢出去就是。” 许是谷南伊的语气十分平静,易娉没有被骂,也乖顺地做着事,只是易燕脸上的表情一直不好,狠狠瞪了侄女一眼。 好不容易捱到了用饭的时候,易娉心里发堵,没有上桌,找了一个回房收拾行李的借口,偷偷躲在屋里哭了起来。 易燕随即跟了进来,一眼就瞧见了她红彤彤的眼圈。 易娉抬头,低低地唤她:“姑母……” 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妇人叹了一口气。 “娉儿,你觉得姑母给你受了委屈?” 易娉咬咬下唇,没有应是,说了一句:“姑母,我不想留在这里,想回家。” 易燕微微皱眉:“才刚过来便要走?不打算嫁人了?” 易娉默然。 如今她已经年满十六,身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嫁了人,她可不想最后生生熬成老姑娘。 无奈之下,她只低声问:“姑母给娉儿说的人家,可是谢家?” 易燕点点头:“聪明。” 易娉也不和易燕绕弯子,她知道,自己父母双亡,如今能依靠的只有姑姑。 为今之计,只能让易燕站在自己这边:“姑母,谢家郎不过是村里一个猎户,就算是进了军营、立了军工,能有什么大出息?更别说,他还有五个孩子……” 说着,易娉捂脸哭了起来:“姑母舍得把娉儿嫁到乡下来吗?今日你也看见了,那谢郎君的原配虽是农家妇,却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姑母,娉儿不愿意!” 易燕见侄女哭得伤心,责怪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只是谢将军,还有皇子公主的身份,那可是杀头的大事,万万不能透露分毫出去…… 妇人沉思片刻,叹了一口气:“娉儿,你信不信姑母?” 易娉抹了抹泪,重重点头道:“当然。娉儿从小被姑母一手带大,姑母从来都是向着娉儿的。” 易燕道:“既如此,娉儿再信姑母一回。这门亲事,当真是天大的好事。” 易娉满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易燕—— 姑母怎么还是这么一套说辞?! 易燕见侄女的样子,便知她不肯留下,只得旁敲侧击道:“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你,可娉儿你想,若真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汉,姑母怎么会让你大老远跑过来?” 但凡侄女聪明一点点,就会通过她对待几个孩子格外小心的态度,猜出来什么,怕就怕易娉冥顽不灵。 妇人又接着给侄女道:“你若不信,等谢郎从军营回来,见过他之后,自会有个分晓。荣华富贵不是轻轻松松想有就有的,眼光、时机一样都不能少。如今姑母把路给你铺好,走不走,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话说到这份上,易娉若有所思。 她把眼泪抹干净,终于点头:“姑母,我知道了。” 易燕见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转言看见侄女格外华美的衣裳首饰,皱眉道:“既然决定留下,便把这一身行头脱了。你要学学谷南伊的样子。谢家五个孩子都不是她所出,如今不是一个个被她降得服服帖帖?该怎么做,自己心里要有个打算!” 易娉有些惊讶:“原来那谷南伊也不是原配?” 今日看到谢家几个孩子,确实容貌气度都不似寻常人。 姑母这般看重这一家子,会不会是因为他们出身不凡,或是母家格外有权势? 易娉不需要易燕再多说,旋即点头:“姑母,侄女日后一定会对谢家的几个少爷小姐好。” 易燕终于满意点头:“这才聪明。至于那个跟着非晚小姐的丫头谷雨,你不用放在心上。” 易娉笑笑:“侄女知道了。” 姑母这般郑重,这谢家一定有不同寻常之处,她既然已经决定留下,便得好好谋划了。 第155章 孩子们对易娉的态度 易娉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下午在家的时候,便是另一幅做派了。 她先是把自己最朴素的衣裙取出来,学着谷南伊的样子,布衣荆钗地打扮了起来;下午又特意去买了一条鱼。 等孩子们下午从学堂回来,厨房里已经飘散出蒸鱼的阵阵香气。 易娉叫住了从院子里经过的非晚,冲她和善地笑道:“听说非晚喜欢吃鱼对不对?中午出了点意外,咱们晚上再吃。” 非晚被突然出现的易娉吓了一跳,拉着桑榆和谷雨的手臂,赶紧进屋了。 她悄悄问几个哥哥:“易姑姑那个侄女,留在咱家不走了吗?” 消息最灵通的谢向云道:“听说是爹叫过来的。” 非晚睁大了双眼:“不可能呀!三哥,你听谁说的?好端端的,国父放这么一个人在家里做什么?娘也同意么?” 皇家的孩子,就算年纪再小,心里的弯弯绕绕也比寻常小孩要多。 家里突然多出来一个娇娇美美的女人,又是国父点头的,非晚第一时间就感觉到,谷南伊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谢向云自己都云里雾里,当然不能为妹妹解惑,只好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看娘没什么不愿意的。” 非晚急了,转脸去问谢见宵和谢砚南,却也没有从两个哥哥那里问出点什么。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小姑娘便有些闷闷的。 鲜香肥美的蒸鱼就放在她的面前,非晚却没有什么兴致。 谷南伊便笑着问她:“小丫头下午从学堂回来,怎么还别扭了起来?这么好吃的一盘鱼放在你面前,没胃口么?” 知道这鱼是易娉特意做的,非晚当然不愿意动筷,撇撇嘴道:“我今天不想吃鱼。” 谷南伊对非晚十分了解,看出了小姑娘对易娉的敌意,稍稍一想,便也明白了过来。 她心中好笑,没想到,小丫头还挺向着她。 这般想着,谷南伊便笑道:“不管怎么说,鱼还是做的挺不错的,何必跟吃的过不去?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鱼,能变聪明。” 一条鱼身上最好吃的位置被谷南伊拆了下来,放到了非晚面前。 小姑娘乖乖吃完了。 易娉晚上也上桌吃饭了,瞧见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蒸鱼,被谷南伊拿来做人情,心里就忍不住憋着一股气。 她有样学样,从饭桌另一边夹了一筷子茄子,也放到了非晚面前。 女人温温柔柔地笑着说:“我看这茄子做的很好,就是放得离非晚太远了,够不着。尝尝吧。” 原本正在开开心心吃鱼的非晚,突然就停住了。 不等旁人反应,谷雨便皱着眉把非晚面前的盘子端走了,冲易娉不满道:“易姑娘,非晚妹妹不能吃茄子。” 非晚对茄子有轻微的过敏反应,这道菜却是谢见宵为数不多所喜爱的菜,因此才会出现在谢家的饭桌上,又摆得离非晚那么远。 易娉不明就里,只当谷雨是故意落自己的面子,脸色也阴沉了一下。 想到自己的目的,她赶忙收敛了神色,只笑笑:“不能吃茄子的话,多吃些鱼吧。” 饭桌上几个孩子除了谷雨都是人精,易娉片刻的变脸,早就被他们尽收眼底了。 几个孩子默契地彼此对视了一眼,心里对易娉此人,都有了一个底。 若是易燕在场,早就能看出来侄女落了下乘。 奈何她现在有自己的忙头,对于把易娉接到谢家这件事,她已经收到了谢初尧的回信,看到给他的“不允”两个大字,甚是惶恐。 如今,她正忙着想如何平息将军从纸面上喷涌而出的不满。 易娉还在饭桌上进行她的表演,笑意盈盈地讨好几个孩子:“听说学堂的课业很重,下午我还炖了骨头汤,多喝些。” 几个孩子脸上都淡淡的,谁也没有去动那一盆骨头汤。 他们从小便是天之骄子,从来只有别人顺着他们的时候,自然不会在意不相干之人面子挂不挂得住。 易娉只当他们性子怕生,便主动盛了五碗汤,摆在了谢家几个孩子面前。 还不忘冲谷雨和谷南伊笑笑:“哎呀,汤炖少了,不太够分。下次我再多做些。” 谷南伊满脸无语—— 反正她也不爱喝骨头汤,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吃几块肉,那汤里全是脂肪! 非晚也拧着眉毛,小声对谷雨说:“谷雨姐姐,我喝不下了,要不你……” 话还没说完,谷雨面前已经多出来一碗汤,是谢见宵递过来的。 少年面色沉稳,对两个小姑娘道:“你们两个都喝一些,太瘦了。” 大哥都发话了,实在没有办法。 看着骨头汤上飘着的油花,非晚和谷雨捏着鼻子喝了两口,便都不肯喝了。 谢向云倒是来者不拒,桑榆也试着喝了两口,只剩下谢砚南,看着那汤水就反胃。 哪知易娉还把视线放在他身上,柔柔地开口:“二少爷也尝尝,味道很鲜美。” 谢砚南暴躁地站起身来:“我吃饱了!” 说完他便离了饭桌。 桌上众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谢砚南走了之后,大家该吃吃、该聊聊,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易娉见状,只当这位二少爷脾气不好,便也和众人一起接着吃吃喝喝。 饭后,易娉抢着去收拾碗筷,谷南伊便由着她表现,只懒懒地歪在椅子上,听孩子们说话。 先是非晚小声问:“要不要给二哥送点吃的去?” 谢向云“噗嗤”笑了:“别,别,别给他送。二哥脾气最差,咱们就看看他什么时候受不了这个易娉,最好是能把人给挤兑走。” 桑榆慢吞吞地插嘴:“这样,不太好吧?” 谷雨也觉得这样不好,可她偷眼看了一下谢见宵,少年神色淡淡的,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便放下心来,安稳坐着听他们说话。 谢向云果然对桑榆道:“什么好不好的,爹点头留人,咱们有什么办法?也就只有二哥有本事,能把人弄走。这跟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桑榆说话慢,非晚便帮着哥哥反驳:“三哥,用二哥的脾气挤兑人就算了,不许你欺负四哥。” 谢向云撸了一把弟弟妹妹的头发,笑嘻嘻道:“知道了,不欺负咱们桑榆。” 谢见宵旁若无人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喝茶,对他们的讨论不置可否。 谢见宵心中只觉得,国父这个做法有些多此一举;家里使唤的人够了,等国父下次回来,让他把多余出来的这女人送走吧!麻烦! 谷雨也小声说:“要不,非晚去给二哥送点吃的。” 小姑娘如今在谢家待久了,大哥二哥三哥也叫的顺溜。 谢向云赶忙拦住了她:“不许去啊!不许去,饿着肚子效果才好。” 桑榆一向和谢砚南关系不错,心里早就打算等会儿给二哥送些糕点过去,又被谢向云拉着叮嘱了一番。 谷南伊笑眯眯地看着几个孩子们叽叽喳喳你争我吵的模样,惬意极了。 看来这易娉,还能给他们添不少乐子呢…… 第156章 大哥不去考试了? 谷南伊也不知道易燕用了什么办法,说服谢初尧,让易娉在谢家住了下来。 谷南伊这些天是真忙,根本没有精力理会易娉时不时整出来的幺蛾子。 这一日,她还未来得及出门,沈珂和王奇便寻了来。 谷南伊笑着招呼两人:“今日可是稀奇,两位先生一起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王奇看了沈珂一眼,示意他来说。 书生便开门见山道:“谷姑娘这些天忙碌,没有时间去学堂,我和王先生无奈,只得寻了过来。此次确实有事相商。” 谷南伊没有错过两人的互动,心里暗暗纳罕—— 不过是十来天没去学堂,两个死对头关系变好了不成? 女人见沈珂神色郑重,或许真有什么大事。 她放下心里的八卦,忙道:“先生请说。” 沈珂微微一笑,说出了两人今日的来意:“如今朝廷安稳,三年一次的恩科已开,各地科举考试都恢复了正常。我和王先生商量了一番,想让谢家的三个兄弟下场考试。” 谷南伊吃了一惊:“科举考试?” 等等—— 女人暗自握拳,佯装不解,“怎么这么快就要去考试?” 王奇碰了碰沈珂的胳膊,把解释的任务交给了书生。 沈珂对谷南伊耐心道:“谷姑娘不必担心。不过是考个童生,便是向云的水平,也足够了。” 谷南伊想到孩子们的身份,下意识拒绝:“考试的事,还是等郎君回来再说吧。再说了,该准备的户籍资料,我手头也没有……” 她为何这般在意户籍? 王奇突然抬头看了谷南伊一眼,终于说出了今日上门以来的第一句话:“不必。只要里正和村中三户人家作保,验明身份,不需要准备别的什么。” 谷南伊心里始终吊着一根弦,对上王奇锐利探究的眼神,她立刻便反应了过来,不能让王奇看出来什么! 她随即松了一口气一般,笑笑:“原来这么简单?劳烦先生们费心,我这就问问见宵的意思。” 王奇出言试探:“谢郎君不在,谷姑娘又是孩子们的母亲。这样的小事,谷姑娘决定便是。” 谷南伊假笑:“王先生这么说也没错,不过几个孩子都是有主意的脾气,我可不好替他们作主。” 这么一番话,倒也没有什么问题,王奇“唔”了一声,闭口不言了。 对于谷南伊和王奇之间“你以为我不知道”和“我不让你知道我知道”的交锋,沈珂不明就里。 他只顺着话头往下说道:“我今日便去找里正说这件事情,谷姑娘放心便是。” 考试一事敲定,沈珂便打算告辞,王奇拦住了他的话头。 瘦削青年摆出平日里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对沈珂道:“沈先生在学堂中十分看好谢家兄弟,怎么不和谷姑娘多说两句?” 沈珂笑笑:“谢家兄弟我并不担心。况且王先生有大才,相信明年一班还会再出几个可造之才。” 对于书生真心实意的这一句称赞,王奇不以为意,只勾了勾唇角:“听你这么一句夸可不容易。” 谷南伊慢慢也想明白了—— 王奇是谢初尧的人,肯定比她自己更担心皇子们身份暴露之事。 如今既然王奇主动要孩子们参加科考,肯定是谢初尧点头应允之后的决定。 她在这操什么心? 况且原书中,几个皇子确实是下场考试了,甚至还堂而皇之地改头换面入朝为官。 只是,如今时间上有些提前了?又多了王奇和沈珂两个变数。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孩子们的未来,是确实可以改变的? 送走了沈珂、王奇两人,谷南伊坐在桌前想了想,最终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又想到原书里因为考取功名最后过劳死的哥哥,她决定去一趟绣坊。 如今便宜哥哥谷南风娶妻成家,摆脱了谷母的纠缠,精气神都好了,和谷南伊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 他见谷南伊上门,忙笑着招呼:“小妹,来找你大嫂么?她今日一大早出门采买绣线了,不在绣坊。” 谷南伊笑笑:“没关系,走到了绣坊,正好进来看看哥哥嫂子。大哥最近忙不忙?” 两人闲聊了两句,她便说起了今日的正题:“听沈先生的意思,如今朝中局势安稳,科考也恢复了正常。大哥有没有心思继续参加院试?” 谷南风微微一笑,全然不见往日的懦弱、没主见:“从前被母亲强逼着读书、考试,仿佛世间最重要的事情只有共鸣利率。如今大哥想开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做什么事情不是做?如今绣坊、书铺到处离不开人,再加上你嫂子这边……科考之事,过两年再说吧。” 谷南伊没想到自己收获了这样一个答案,不由愣了愣神:“大哥不去考试了?” 这跟因为死读书把身体熬坏的孱弱秀才,人设不符啊! 不料谷南风洒脱一笑:“脱离了桎梏,始觉书中自有精妙世界所在,正与佛家所言‘一花一世界’相合。况且我如今也离不了小妹的书铺了,做一个闲散之人,读读文章、写写书,有什么不好!” 谷南伊见他如此坚定,不由也笑了:“大哥的想法,倒也不错。” 两人都没有想到,谷南风这句话,最后成为了他毕生践行的方向。 书生虽一辈子都没有入仕,却成为这个国家文坛上的无冕之王,受千万读书人敬仰。 兄妹两个又聊了一些产业上的事,有谷南风夫妻两个在书铺和绣坊帮忙,给谷南伊大大减少了压力。 她回到家中,见易燕不在,便简单交代了易娉几句,随后又进了城。 而被谷南伊使唤的易娉,独自一人待在家里,满脸的不乐意。 她坐在房中,气得喝了两大盏茶:“虽说明面上我是来谢家帮忙的,可谁不知道姑姑的意思?我是要许给谢郎君的人!谷南伊竟也有脸面将我当作下人来使唤?” 最后谁比谁强,还不一定呢! 谷南伊不知道自己随便的一句吩咐,就把易娉的嫉妒心好胜心统统激了起来。 人在屋檐下,谷南伊让她打扫房间,易娉也不能说不。 她手上拿着工具,十分敷衍地把平时吃饭的饭厅胡乱打扫了一遍—— 饭厅每次用完饭后都会清扫,并不算脏。 不知不觉中,易娉的脚步便走到了那个时常紧闭的门前。 听姑姑说,这个房间,是给那位常常不在家的谢郎君准备的? 鬼使神差地,易娉推开了房门。 谢初尧在上次离家后,家里才陆陆续续盖完了这几间房。 虽然谷南伊把房间留给了谢初尧,可其实,这间屋里并没有男人的生活痕迹。 易娉不知道这点,她把谢初尧和谷南伊分房睡这件事归结于两人感情不好,只在心中暗暗窃喜。 房间里装潢、陈设十分简单,又是向阳一面,打开房门后,就连空气中舞动的灰尘都分毫可见。 易娉有些诧异于主人室内之空,看看桌面上薄薄的一层灰,心中暗道—— 果然两人感情不好! 若是夫妻和睦,怎么从来不见谷南伊在意谢郎?就连自家夫君的房间里,都是这般敷衍! 易娉撇了撇嘴,在心中给谷南伊做出了一个“不堪为妇”的评价。 她自顾自仔细打量。 房间里除了桌案、床铺之外,还有一个崭新的梧桐木柜子,打开来,是几套男人干净的衣衫。 第157章 这群孩子什么意思? 易娉伸手碰了碰那深色布料,联想到姑母为自己描述的谢郎,不由暗暗脸红了。 他是军旅之人,想来也是不苟言笑的性子,所以才惯爱深衣。 只是不知,谢郎会是怎样一副容貌? 女子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虎背蜂腰、丰神俊朗的男人形象,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易娉还记得自己是来打扫房间的,便去取了湿布巾,先从房间里的书案整理起。 案上整整齐齐码着几本书籍,随意翻开来看,便见其上做着许多注解,那字笔走龙蛇,磅礴气势扑面而来。 女人又看到几本孩子们交上来的功课,同样龙飞凤舞的字迹批改了不少文章,易娉有些诧异—— 这些注解和批改,竟都是谢郎写的? 易娉的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她实在没有想到,一个军旅之人,能识文断字便也罢了,竟还有这样的文采和字迹! 都说字如其人,纸上苍劲有力的字迹,无一不在向易娉昭示着谢初尧的魅力。 家业大、有军功,更有过人的文采,况且姑母再三同她保证,谢郎的容貌也是一顶一的好。 这样的夫婿,只怕打着灯笼都难找! 想到这里,易娉终于下定了决心:谢初尧这个男人,她一定要拿下! 谷南伊不知道自己简简单单安排易娉打扫一下家里,就能惹出来她这么多少女心思。 她在外忙了一整天,赶在学堂下课、孩子们归家后,也到了家里。 孩子们已经洗完手准备吃饭了,见谷南伊回来,非晚第一个招呼她:“娘!快来吃饭啦,我们就等你回来了。” 谷南伊冲小姑娘笑笑:“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你们怎么不先吃?” 孩子们都已经坐在餐桌前了,却没有一个人动筷,明显是在等她回来。 谷南伊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却十分熨帖。 谢向云催她:“赶紧去洗手!” 从前是她督促孩子们养成的饭前洗手的好习惯,如今被谢向云催着洗手,倒也十分有趣。 谷南伊又笑了一下,去院子里打水了。 等她从院子里回来,孩子们都没说什么,易娉在一旁假模假式地来了一句:“少爷小姐们上了一天课,都饿坏了,夫人也该动作快些。” 谷南伊今天心情好,并不理会,只示意孩子们动筷后,一家人便吃起了饭。 易娉自认赢了一局,面露得色地看了看易燕,却没从姑母的眼神里看出什么赞许之色。 饭桌上的菜色并不像往日易燕做的那般色香味俱全,量还有些少了,谷南伊便开口问:“家里没肉了吗?易姑姑该让人去采买些才是。” 不等易燕答话,易娉柔柔一笑,道:“今天的菜都是我做的。” 谷南伊挑眉。 如今易娉已经换下了繁复的衣裙和显眼的首饰,打扮还算素净安分,只是那话却怎么都不中听:“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家里一直都有厨娘,我从小在家便很少下厨,不太擅长做饭……” 见她脸上假模假式流露出歉意,谷南伊半点没客气,只点头道:“确实做的不怎么样。” 说着,她伸出公筷来在每盘菜里都夹了些尝了尝,点评道:“笋炒老了,鸡肉也不够嫩,另外,菜里要少放些盐,吃咸了对身体不好。” 易娉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易燕不得不开口为侄女描补:“做饭这事,交给厨娘做就行。娉儿厨艺不佳,其他方面倒也十分优秀。” 易娉赶忙点头:“我不擅长做饭,但是弹琴、刺绣、书画都很好。” 说着,视线往非晚身上溜了一圈。 她可不想在谢家当一个洗衣做饭的下人,若是能教导小女孩琴艺和书画,岂不是又轻松、又有面子? 况且小孩子最容易讨好,待上几天,保准能拿下。 谷南伊哪里瞧不出来易娉的意思? 谢砚南率先皱眉,毒舌道:“看你手上就没一点力气,悬腕能悬好么?怕不是写出来的字半点气势也无。” 他早就看出这个女人来意不简单,好端端的,家里放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烧火、做饭、洗衣全都不会,摆明了就是冲着国父来的。 谷南伊犯蠢把人留下就算了,只是这女人,别想把主意打到非晚身上来! 谢见宵和谢砚南想到一处去了,淡淡看了一眼二弟,难得冲他不留痕迹地点了一下头。 易娉被毫不留情下了面子,只勉强笑笑:“书画也不能只看手腕力气。况且,女子手上力道都有不足,非晚小姐难道就不练字了么?” 非晚自顾自吃东西,不理她。 就连心思最为简单的谢向云,也品出了易娉的暗示,他想了想易娉那一套言论,只撇嘴不屑道:“刺绣、书画、弹琴,我们家里用不着。家里绣坊能做衣裳能绣花,写字画画也有先生来教。至于弹琴,非晚,你觉得呢?” 易娉赶忙道:“女子最是要学琴棋书画,我可以教小姐弹琴……” 非晚脸上扬起一个笑容,看着乖巧可爱,嘴里的话却毫不留情:“我不要。我自己的琴艺就很好。若是比起来,还不知道谁比谁强呢。” 易娉被噎了一下:“没想到,非晚这么聪明,小小年纪就会弹琴了。” 见易娉吃瘪,非晚又满脸天真地问道:“易娉姐姐会打手鼓么?” 手鼓是什么? 易娉满脸茫然。 非晚见状,嫌弃的表情都掩不住了:“娘给我和谷雨姐姐一人做了一个手鼓,只要用掌心敲击,就能奏出音韵节奏。看来易娉姐姐是没见过了。” 就这点水平,还想教她?真是大言不惭! 易娉只好硬着头皮道:“手鼓么,单是听起来,还是欠些,怕是上不了台面。非晚小姐还是要把精力放在琴艺之上。” 非晚没等她说完,头摇得像拨浪鼓:“得了得了,手鼓有趣极了,你不懂就算了。” 桑榆给妹妹剥了一整只大虾,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又重重点头:“我附议。” 手鼓确实好玩极了。 谷雨虽然也很想说“附议”,可看到易姑姑阴沉的脸色,没敢开口。 这么一番交锋下来,谷南伊还没插上话,易娉就已经被孩子们怼得哑口无言了。 她心里暗恼——这群孩子什么意思? 说她没用,死皮赖脸留在谢家么? 第158章 她实在是太困了! 饭桌上易娉和易燕的脸色都不太好,见姑母目光严厉地瞪了她一眼,易娉干脆闭上了嘴。 家常小菜,味道只能算一般,好在孩子们都经历过谢初尧厨艺的洗礼,已经不再挑食,吃得倒也还算不少。 谢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这样的规矩,一边吃饭,谢见宵又考教了几句先生上课时教的内容,几个小的神情严肃、对答如流。 易娉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愈发觉得,谢家这几个孩子一定不是普通人。 尤其是那个谢见宵,平时不爱说话,可一开口,就能镇住所有人。 她把自己特意做的红烧茄子往谢见宵面前推了推:“大少爷,别光顾着说话,多吃点菜。” 少年淡淡应了一声,一如平日里的冷淡。 明明没有别的意思,易娉却被这一声给鼓励到了—— 谢见宵平时对着谷南伊,也是这么一副冷冷的样子。 这是不是就证明,谷南伊还没有获得他的认可? 只要她努努力,让谢家老大向着她,不愁剩下这几个小崽子能翻出什么花来! 易娉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谢见宵拿下。 这般想着,她脸上又绽出灿烂的笑容来,对谢见宵道:“听说茄子清蒸也是另外一种风味,若是少爷爱吃,我下次再做。” 她被几个小的一人戳了一刀在心上,急切地想找个突破口,只是不知,谢见宵才是几个孩子们里最是黑芝麻馅的那一个。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也不为难人,要下手时,便会坑一个大的。 少年被这般示好,只夹了一筷子易娉推来的红烧茄子,难得勾了勾唇角。 他清冷的眸子看向易娉,淡淡道:“我们亲生母亲的忌日快到了。最近学堂课业繁重,怕是没有时间像往常一般为母亲抄写经文祈福。既然你会写字,可愿助我们兄妹全了这份孝心?” 易娉闻言,心中大喜,赶忙点头道:“可以,可以的!往生经文我也会一些,少爷小姐们放心便是。” 谢见宵又道:“除却经文,还有祭文,届时我给你一些,还需劳烦你尽早抄完。” 易娉连连点头。 几个小的彼此对视一眼,在确认了对方眼中的诧异之后,都默默垂下了头,继续吃饭。 他们的亲娘虽然不是同一个人,皇后也好,贵妃也罢,但都是死在了皇城沦陷那一日。 忌日早就过了啊?大哥这是演的哪一出? 谢砚南嘴角勾了勾,眼底的恶意毫不掩饰,只等着看好戏。 谷南伊忍不住多瞧了谢见宵一眼,只看表面上,少年冷冷清清,似乎看不出什么端倪—— 可谷南伊却觉得他不安好心。 先不说忌日早就过了,就是在原书里,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孩子们抄写经文缅怀母亲这样的事。 前面还不知道是什么坑等着,易娉就这么只顾着高兴往里跳,谷南伊觉得,这姑娘傻的有点让人心疼了。 谁料易娉发觉了她的视线,竟挑衅地回看了她一眼。 谷南伊满脸无语,懒得理她。 等吃完晚饭,易娉借着清洗碗筷的机会,迅速和易燕通了一个气。 她小声道:“姑母,这几个少爷小姐里,就只有大少爷对我好些,看来你教我做的那道红烧茄子,帮了大忙。” 易燕嘱咐她道:“既然得了大少爷的青眼,就好好把握。” 易娉满脸兴奋地“嗯”了一声。 她瞥了一眼厨房外面,又悄声道:“要我看,又是祭奠又是抄经,几个少爷小姐还在思念生母,对这个谷南伊也没什么感情。既然谷南伊能做他们的后娘,我自然也可以。” 说着,她又恨恨道:“谷南伊这个女人,惯会讨好旁人。” 易燕皱眉,低声训斥侄女:“好好做你的事,总招惹她做什么?最后谁是赢家,看的是郎君和几个少爷小姐们的态度,难道要看哪个嘴上占了上风不成?” 易娉小声嘟囔了两句,点了点头。 又听易燕严肃道:“抄经书和祭文这事,要是办好了,便是天大的好事。你一定要字字用心,听到没?” 不管是不是忌日,为贵人们抄经,可不是侄女的福分么? 只是易燕的心思,易娉就不得而知了。 她只当姑母叮嘱她不要搞砸,便连连点头:“姑母,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抄。” 当天夜里,谢见宵便往书房堆了满满的一桌子经文。 他淡淡道:“我同砚南几人说过了,这几日,书房都给你用。忌日很快就到,劳烦把这几卷经书,都抄一遍。” 易娉满是兴奋地应下了。 她确实抄的用心,每个字都用上了十二分力气,每一页纸都写的漂漂亮亮,恨不得立刻瞧见谢见宵赞许的目光。 白日里总有事情要做,不能静下心来。 易娉熬了三个晚上,终于抄到了那一摞经文里的最后一卷。 眼看就要完成了,书房门外,谢砚南踱步而来。 少年放下手了里厚厚的一叠纸,易娉的桌案重新被填满。 他倒是不吝惜自己的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里闪动着易娉看不出来的恶意:“经文抄完没?我这还有祭文,一样的要求,抄一遍。” 手都要抄断了,怎么还有! 不等易娉开口说话,谢砚南就施施然离开了书房,只留一盏油灯,还有满桌案的祭文等着抄。 易娉欲哭无泪地揉了揉手腕和眼睛,又把油灯挑亮了些,接着抄了起来。 夜深人静,或许最能静心,可连着抄了三夜,到第四夜时,这样的安静对于易娉而言就是一种折磨。 因为她实在是太困了! 经文和祭文不比其他,最是严肃认真,但凡一页之中有一点疏漏,就必须要废弃重写,否则就有祭拜不诚之嫌。 若是不够诚心和用心,还不如不做! 这可苦了易娉,一夜过去,不知写废了多少纸,终于在鸡鸣前抄完了谢砚南拿来的一叠祭文。 秋日已至,清晨的小院里下满了晨露,几个孩子也伴着早上第一缕阳光起了床,叽叽喳喳地在小院里一边说笑一边锻炼。 易娉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推开了书房的门,小院里孩子们的声音顿时停了片刻。 不知是谁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等易娉看过来时,几个孩子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让人瞧不出来方才是谁在发笑。 易娉头脑昏沉,迫不及待想要睡觉,心情自然也算不上好,便没有理会他们,只抬脚往自己房里走。 谢向云叫住了她:“易姐姐留步。” 第159章 别提那碗鱼汤了! 若是往日,谢家老三这一句“易姐姐”出口,只怕易娉心里会乐开了花。 只是今日她连高兴的力气都没了。 用尽最后一分精力打起精神来,易娉看向了谢向云:“三少爷,怎么了?” 谢向云笑得比东边刚升起来的太阳还要耀眼几分:“听说易姐姐抄完了大哥的经文和二哥的祭文?太了不起了!只是两个哥哥都有易姐姐帮忙表孝心,我要烧给母亲的经文还没人帮着写呢……” 还没等易娉的心彻底沉下来,又听桑榆和非晚一唱一和地接着道:“就是,还有我们的呢!” “易姐姐写的好,能者多劳,不如帮我们也抄了吧!” 易娉半边身子都凉了。 这时候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怕是被耍了,哪里有烧给死者的经文、祭文,要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兄弟几个每人一份轮着来让她的? 只是已经抄了老大老二的那两份,剩下几个孩子,她能说不吗? 瞧着这几个小崽子的模样,分明就等着她拒绝之后就要翻脸。 谷雨是个有良心的小姑娘,见易娉眼神木然、双目无神的凄惨模样,有些不忍,便小声对她道:“易姐姐,你还好吗?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她说完,偷眼看了一下谢见宵。 少年神色冷然,虽然看上去和方才没有任何变化,可是谷雨却觉得,见宵哥哥有些不高兴了。 一个是和自己朝夕相处、帮助自己良多的小哥哥,另一个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在家里添乱的女人,孰轻孰重,谷雨还是分得清的。 她轻咳一声,给方才的话添了半句:“易娉姐姐还是先去睡一下,今天晚上再抄,也是一样的。” 也没听清后面几个小崽子假模假式都说了些什么关心的话,易娉神色木然地回了房。 …… 易娉摸到自己的床,倒头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下午,错过了早饭和午饭,易娉是被饿醒的。 等她终于摆脱了迷迷糊糊的梦境,清醒过来时,便瞧见了易燕坐在桌前,手边放着一个煲汤的锅。 听见动静,妇人回头:“睡醒了?” 易娉揉揉眼睛:“姑母……” “醒了就赶紧吃点东西。再睡下去,怕是要吃晚饭了。” 听到妇人关心的话,易娉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果然还是姑母心疼她! 易燕把汤锅的盖子打开,顿时房间里香气四溢,易娉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她也不顾上别的,赶忙坐到了桌前。 “好香啊!竟是鱼汤!” 连着四日通宵达旦写字,易娉觉得右臂都不是自己的了,差点连勺子都拿不起来,奈何鱼汤的味道太香,易娉抖着手也要把汤送到嘴里。 易燕见她急切的模样,不由道:“急什么?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 易娉心中感动,就差眼底含泪了,一边喝汤,一边道:“还是姑母心疼娉儿,专门做了鱼汤给我喝。” 妇人一板一眼道:“汤是中午剩下的,也不是我做的。” 易娉手里的汤,顿时不香了! 她机械地喝着鱼汤,忍不住对易燕抱怨:“姑母不知道,谢家几个孩子,居然每个人都要我来抄经!只是几卷经文便也罢了,还有厚厚的祭文,字迹也不甚清晰,稍微一个不仔细,就辨错了……” 易燕打断了她,神色严肃道:“抄经祈福是你的福气,要诚心、用心。” 眼看着姑母这般,易娉知道,她若再抱怨下去,只怕要捱一顿训斥了。 她压住心底的委屈和不甘,只好闷头继续喝汤。 到了晚间吃饭,餐桌上一片和乐融融。 谢向云抱着一盘子宫保鸡丁,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一边对着谷南伊吹起了彩虹屁:“娘,咱们家做饭,只有你最合我心!这鸡丁怎么还能和花生、黄瓜一起炒?也太香了吧!酒楼里大厨都没有这个水平!” 非晚不甘示弱:“娘今天中午做的鱼汤也好喝!要不是做了一大锅,又怎么会剩下?” 眼看着几个孩子一口一个“娘”叫的亲热,易娉心里发堵,跟别提那碗鱼汤了! 桑榆也点头,中肯地评价:“还是娘做的饭最好吃。” 易娉自知厨艺不佳,可她熬夜抄经也便罢了,白天又连着做了这么多天的饭,却连孩子们一个点头都没收获,这让她情何以堪? 看来从这几个小崽子方面不好下手,她得做别的打算了! 易燕瞧见侄女脸上扭曲的表情,在桌子底下拧了她一把,眼底暗含警告,道:“娉儿要向夫人多学一学。” 谷南伊笑呵呵地摆手:“易姑娘做的饭菜很不错,哪里用的着向我学!也就是今天易姑娘辛苦了,没能起来,我才做一次饭。” 这些天忙着张罗绣坊的事,有个人在家里做饭,她也乐得清闲。 她知道易娉想要讨好几个孩子的打算,也由着她折腾—— 这五个小反派哪个是好攻略的? 谢见宵冷漠,谢砚南骄傲,就连三个小的,也都是白皮黑芝麻馅的。 更何况易娉的目的明晃晃写在脸上,更不可能让孩子们信任她了! 抄经文这件事,就是一个教训,就是不知易娉自己心中做何感想了。 不过,该她来敲打还是要她来敲打,谷南伊可不想让自己经营了这么久的后院起火。 她笑眯眯地问:“易姑娘,在家里待的时间也不久了,怎么样,还习惯吗?” 易娉下意识进入备战状态,偏生不肯顺着谷南伊,说几句好听的场面话,而是皱眉道:“是好是坏,我都可以。只是谷姑娘最近常常在外,是不是有些忽略了家里?” 后娘不好当,既然占了这个身份,她还敢这样忽视几个孩子,就不怕出事? 谷南伊却大方道:“家里有易姑姑你们姑侄两个,我放心的很,说来也是我家郎君想的周到,若是没有易姑娘帮衬,我定要担心孩子吃食问题了,易姑娘手艺很好,我也吃胖了不少。” 她话里的感谢是真,提点易娉做好本分也是真。 在谢家生活,不要逾越为先。 易娉气的牙痒痒,谷南伊真的是拿她当丫鬟来对待了? 她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羞辱! 谷南伊看着易娉气得嘴唇发抖的样子,心里叹气,就知道那心高气傲的小姐没有听进去。 谷南伊也不觉得有什么,平日里她没少和易娉斗嘴,没有一次落下风的时候。 怪只怪易娉总爱找谷南伊的麻烦,偏生又道行不精,。 谷南伊还有特殊癖好,看美人气急败坏又不能发怒的娇俏模样,好玩极了。 非晚还在一旁软软地撒娇:“娘,你才没胖呢,刚刚好。” 谷南伊轻捏她的小脸,没说话。 易娉铁青着脸下了桌,扔下一句“我吃饱了”,便回屋生闷气了。 讨好孩子们这场初战折戟,易娉并没有打算放弃,谁还不知道围魏救赵、曲线救国了? 几个孩子站在谷南伊身边,不是那么容易撬动的。 只是,谷南伊是靠几个孩子才在谢家立足的么?绝不是! 闷了半晌,易娉昏昏沉沉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清明,紧接着便立刻拿出了纸笔—— 她要给谢初尧写信! 谷南伊不就是仗着自己“谢夫人”这个身份,才敢这样同她叫板吗?她偏生要撬了谷南伊最大的依仗。 谁怕谁! 第160章 只怕金山银山也挣了! 易娉的书信很快就随着易燕的包裹,送到了军营里。 最开始谢初尧并没有在意。 他读完王奇和易燕每旬一次的汇报之后,突然在包裹角落发现了这封信。 信上字迹清秀,以“谢郎”相称,没有落款。 谢初尧不知怎得,平日里握紧刀剑与敌人拼杀时都不会抖的手,突然微微震了一下——这,是谷南伊给他写的信? 耳畔仿佛突然响起那一声“郎君”,正是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 从前不觉如何,可自从与谷南伊短暂相处了那段时间后,军营的夜晚于他,竟清冷孤寂了起来,不及家中温暖。 谁知他曾在军营里度过了自己整个童年、少年时期? 谢初尧感觉到左边胸腔里心脏有力的跳动声慢了半拍,他稳了稳心神,重新打开了手里薄薄的一页纸。 信上并没有多说什么,寥寥数言,只是简单说了一下家里的情况。 最后一句“不知郎君何日归家”,让一贯不苟言笑的冷面将军,竟也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来。 他不是同她说过,天冷便能归家么? 怎么还非要在信中这般郑重地问一句? 谢初尧把这句话当作了谷南伊对他未说出口的思念,却不知自己连送信的人都搞错了。 一旁路过的兵士瞧见了谢初尧脸上的笑意,竟像是瞧见了金子一样稀奇:“呀,谢校尉居然笑了!怕不是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的?” 谢初尧在军中屡立功劳,如今已经是仅此于将军的校尉,掌管数百兵士,深受将军爱重和普通兵士们的尊敬。 他闻言抬头,竟没有训斥下属的打趣,而是淡淡道:“不过是家中来信。” 那兵士受到了鼓励,笑嘻嘻地同身边的伙伴叽叽喳喳道:“一定是家里的婆娘来信!把我们谢校尉这座冰山都融喽!” “嘿嘿,可不是嘛!谁都知道校尉的夫人读书识字,是个才女,还出了书!咱们这群大字不识的老粗们,可没这种福气享!” 谢初尧没有出声反驳,任由他们打趣。 下属们说着说着,话题就偏了:“咦,听说铺子里出了新书,谢校尉应该也受到消息了吧?咱们弟兄们,也该帮着校尉支持一下家中产业啊!” “这真支持不了……上次的《聊斋》能多买几本,可听说这回新书是儿童启蒙用的,咱们家里又没小孩!” “哈哈,先娶个婆娘再说吧!” 家中几次来信都没有提及书铺里的新书,谢初尧听着下属们聊天,默默记下了新书的名字,打算休息时多买上几本。 另一边,易娉自从给谢初尧寄出第一封信后,胆子慢慢大了起来。 她不知道谢初尧极少往家中回信,也不清楚对方误将自己当成了谷南伊,只以为谢初尧默许了自己的信件。 每旬易燕往军营中寄送包裹时,她都要往里面放一封自己的书信。 信中的话也渐渐大胆、露骨起来。 终于在直白表达了对谢初尧归家的期待后,易娉还是没有收到男人的抗拒抑或斥责,她心中也雀跃了起来—— 她就知道,自己一手簪花小楷飘逸秀美,才情也格外不同于旁人,谢家郎君收了信,一定会记住她! 只等谢郎归家,她和谷南伊之间,高下立见! 这般想着,易娉竟慢慢将自己放在了和谷南伊一样的位置,在心中自诩“谢夫人”了。 她早就听说谢家生意做的极大,眼馋不已,这一日叫住了要外出的谷南伊,柔柔弱弱地道:“谷姑娘,听说你今日要去书铺?不瞒姑娘,我在家中时就极爱读书,不知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看看?或许还能帮上什么忙。” 谷南伊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左右不过见招拆招罢了。 她淡淡道:“你若想跟着,便一起去吧。” 说着,她便带着易娉坐车去了城里。 一路上,易娉左一句马车颠簸不及平日她出行的车架,右一句城中寒酸实在不是什么繁华之地,谷南伊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完全没有跟她斗嘴的心思。 来来回回只有那么一句“易姑娘说的是”。 等到了书铺就要忙得脚不沾地,她当然得抓紧时间闭目养神一会儿! 易娉唱了半天独角戏,总觉得自己扳回一局,却不知为何高兴不起来。 接下来几日,易娉陆陆续续又跟着谷南伊看了糕点铺子、绣坊,她自己也跑了几趟学堂,终于大致了解了谢家产业的情况。 村里的人没有说错!就这般生意火爆、顾客时时排队的样子,只怕金山银山也挣了! 难怪姑母只要提起谢郎君就是赞不绝口—— 谢家,她势在必得! 只是谷南伊这些天一直防着她,账本这种东西,更是碰都不会让她碰一下。 易娉暗暗给自己打气,只要把握住了谢郎君,她便能名正言顺地掌握铺子所有的进项,届时哪里还会愁钱花? 一个谷南伊能算得了什么! 这般想着,易娉开始真的上了心,来来回回巡视产业不说,还时不时去打扫一下谢初尧的房间。 而她给谢初尧送去的信件里,也越来越多起了露骨的话。 一封明明白白表露心意的书信,终于送到了谢初尧案前。 正是初秋天气转凉的时候,男人刚刚结束一天的训练,在入夜前用水冲了个澡,带着一身凉意进了营帐,拿起了书信。 他发梢仍滴着水珠,周身泛着凉气,但在读到“君去也,远蓬莱。千里地,信音乖。相思成病底情怀。和烦恼,寻个便,送将来”这一句时,男人顿时从心底烧起了一丛烈烈火焰,燥热之意顿时从面颊蔓延至手脚间。 相思成病底情怀…… 谷南伊何曾说过这样直白露骨的相思之言? 她是在要求他回信,可他能回什么? 谢初尧只觉口中干渴一片,顿时猛灌了一大杯冷水,这才稍稍平复一些。 他不是没想过动笔,却每每在下笔前,脑海中不断闪过谷南伊的脸,实在不知能在信上同她说些什么。 男人从心底觉得,表露心意之言,只能悄悄说给一个人听,难以走墨成字写下来。 最后几次抬笔不成,只能匆匆写了两个字, “等我。” 让人快马发回了家中。 笔下不成文字,谢初尧的脑海中,却总不由控制地反复在想——谷南伊看着矜持,倒也会在书信中这般吐露相思。 当有一日,娇小的女人被自己圈在臂弯里,听到自己在她耳边说他也对她抱有同样的想法时,会不会红霞满面? 那一张玉白的脸,若是染上红色,真不知是怎样的光景。 原定过年归家,谢初尧只恨不得时间插上翅膀,把这秋日一眨眼便熬过去! 第161章 这几日可还好 谢初尧的回信,又阴差阳错地送到了易娉手里。 原本是易燕负责通信一事,她知道自己侄女不断往军营送信,便以为谢初尧的回信也是回给易娉的了。 这让妇人心里慢慢有了不少底。 “娉儿,谢郎君给你的信上,回了什么?” 易娉眉眼间挂满了喜意,毫不避讳地把回信拿给了易燕:“这就是回信了……谢郎说,让我等他。” 两个墨色大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正是谢初尧的字迹。 易娉含羞道:“姑母,我看过谢郎君书案上的批注,还有他给孩子们批改文章时的措辞。谢郎一贯惜字如金,如今这两个字,想来也是包含万千心绪的。” 易燕点头:“不错。” 易娉喜滋滋地从姑母手里又接过了那张写了字的纸,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 瞧见少女毫不掩饰的怀春之色,易燕心道,也难为她每日在易娉耳边称赞大将军,侄女这边,是成了。 妇人嘴角噙着笑意,夸赞道:“娉儿最近做的很好。谢郎君芝兰玉树,又兼铮铮铁骨,谷南伊这样的乡村妇人自然是配不上他的。也只有咱们娉儿,可堪一配,日后也能在事业上帮到谢郎。” 复辟王朝一事,本就不能说给不相干的旁人知道!等将军事成,几位殿下也到了能够起事的年纪,到时候谷南伊的下场,已经可想而知。 易娉并不知道姑母口中的“事业”是造反,她眉梢的喜意都按不下去了:“当然!有了谢郎这一份心意,这下看谷南伊拿什么跟我争!” 原本易燕还不打算这般高调,毕竟谷南伊是将军名义上的妻子,若是易娉和她明面上干起来,怕是不好收场。 可如今将军的亲笔信在手,易燕也歇了让侄女避其锋芒的心思,只笑道:“咱们娉儿是最好的,那村妇,不值一提。” 自从收到谢初尧的回信,易娉的态度整个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在家中时她还知道装装样子,下厨洗衣、打扫房间,多少都会做些。 可如今在易燕的默许下易娉变得越来越懒,除了偶尔擦一擦自己的房间,还有谢初尧的房间之外,易娉一点活计都不干了。 尤其在她重新穿上刚来时的鲜亮衣裙,仔仔细细打扮起来后,愈发像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 谷南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 不过是一个闲人而已,她还养得起。 几个孩子见了,心中说不出的别扭。 这一日,易娉睡到了日上三竿,家中一片安静。 易燕在外采买家中的肉菜,谷南伊出了门,孩子们也都去学堂了。 易娉梳洗一番,抬脚去了绣坊。 绣坊的管事见了她,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易姑娘。” 易娉矜持地抬了抬下巴,问道:“最近绣坊生意怎么样?” 如今小霞有孕,没有时间精力管理绣坊,谷南伊便雇了一个新的人来管理。 管事不了解情况,只当谷南伊太忙,便让易娉来问,左右都是谢家的人。 她一五一十道:“如今入了秋,咱们便不再做夏装了,改上秋日新款。如今卖的不错,因为价格便宜,很多城里人专门跑到咱们这采买呢。” 易娉听到“价格便宜”四字,不由皱了皱眉。 都是些便宜货,能有多好?谷南伊这女人,当真小家子气! 这般想着,易娉便使唤管事:“去取两套秋装来瞧瞧。” 管事依言从后面取了两套绣坊卖得最好的衣裙。 他自豪地介绍:“咱们这两套衣裙,一套胜在颜色鲜亮,一套胜在款式简洁大方,而且布料又柔软厚实,卖得相当不错!” 两套衣裙中,一套是明媚的落叶黄色,十分符合秋日来穿;另一套腰身微收,单是看衣裳,就能想得出上身后的模样。 易娉想到正好自己没有新衣裳穿了,过几日变冷了,可不又要添衣裳? 她便对管事道:“这两套衣裙,我拿走了。” 还没等管事反应过来,易娉又问:“账本呢?我瞧瞧。” 账本可不是谁都能瞧的! 管事到底不是个傻的,留了个心眼,只笑着道:“这几日小的才刚过来,账目还没有整理清楚。易姑娘若想查账,不如三日后过来?” 这易姑娘不管怎么说也是谢家的人,他不能轻易得罪,左右不过推脱两日,私底下悄悄问过东家以后,再做打算。 见掌柜的满脸恭敬,易娉果然没有怀疑,只点头道:“那我过几日再来。” 说完,她拿着两套衣裳,施施然走了,也没半点要给钱的意思。 掌柜的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恭恭敬敬把人送走了。 恰巧,第二日,谷南伊到绣坊有事,把管事叫了过来:“刘掌柜,这几日可还好?” 管事有点惊讶,可还是一五一十地把昨日对易娉说的那些话,又同自己的东家说了一遍。 谷南伊听完,点点头道:“既然客人对咱们秋装的新款式接受程度颇高,也就能考虑冬装继续上新了。刘掌柜理顺完账了么?” 刘掌柜尴尬地摸了摸脖子,道:“是易姑娘昨日跟东家提了这事么?账理好了,我这就去取账本,给东家过目。” 他心里暗暗后悔—— 若东家觉得他做事慢吞,过了这么久都没理好账,可怎么办?早知道昨日就给易姑娘看了,也省得她在东家面前给自己告状! 这下轮到谷南伊愣神了:“什么易姑娘?” 说话间,刘掌柜已经把账本拿了出来。 谷南伊从后往前翻看,一眼就看到了昨日的账目有点奇怪,她指着其中一行小字问:“昨日出去两套衣裙,怎么没入账?” 管事噎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道:“易姑娘拿走了两套。” 谷南伊挑眉:“没给钱?” 管事点头:“没给钱。” 可不是没给钱么!瞧那模样,还嫌他没伺候好呢! 谷南伊顿时脸黑了。 她联想到管事方才奇怪的话,很快明白了过来:“昨天易娉过来,白拿了两套衣裙,还说要查账?” 管事“啊”了一声,应下了。 谷南伊顿时心头火起,易娉把她自己当谁了?随随便便拿走她绣坊里的东西,还敢碰账本? 简直是不知所谓! 刘掌柜解释道:“我还以为,是东家没时间亲自过来绣坊,便托了易姑娘来看看……” 谷南伊没有责怪刘掌柜,而是道:“日后账本这种东西,只有我和霞嫂子能给。” 管事连连点头。 见谷南伊脸色不好,管事也不敢吭声了—— 幸亏他多了个心眼,没直接把账本给人! 昨日看着那小姑娘挺厉害的,在绣坊里耀武扬威一通,结果竟不是东家派过来的?这可害苦了他! 果然,他又听谷南伊接着道:“还有从绣坊拿衣裳这事……” 掌柜的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谷南伊俏脸含霜,平日里明媚的双眸里也尽是凌厉之色:“刘掌柜来的第一天,我就已经跟你说过,每一笔账目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意思就是不能出现这种灰色条目!不管是谁过来,若是不给钱、不入账,就休想从你这里拿走一身衣裳,我的意思表达清楚了吗?” 管事脑门上的汗都要落下来了,赶忙保证道:“东家的意思我明白了,日后定然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谷南伊没有说责难的话,只是淡淡道:“把这笔账补齐,钱就由刘掌柜出吧。” 刘掌柜不敢对谷南伊的处置有一点不满,连连点头道:“没问题,没问题。” 一通雷厉风行的处理,谷南伊见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便没有再和刘掌柜在这件事情上多作掰扯。 她把账本翻看了一遍,点头赞道:“掌柜的做事很细心,账本也细致漂亮,不愧是入过学、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管事犯了一个大错,哪里还敢居功? 他谦虚道:“哪里哪里,东家谬赞了。若说入学读书,谁不知道东家自己出钱在谷家村办的学堂?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日后等这批孩子长大了,本事一定别我强,我这老东西也该退下去喽。” 两人说了一会儿日常,把绣坊的事情一一安排清楚,谷南伊便回家去了。 从绣坊拿衣裳的事,责罚过刘掌柜还不算完。 她也该找始作俑者算算账! 第162章 片刻都不会停! 谷南伊回家后,天色还早,孩子们尚未从学堂回家。 易燕不知去了哪里,易娉照旧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谷南伊想了想,在立刻去找她麻烦和给孩子们准备晚饭之间,选择了后者。 最近刚刚碰到从蜀中过来的商队,车上装满了黄豆做的酱料,在这个时代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谷南伊抓住机会买了很多,晚上便用豆瓣酱做了一道肉沫豆腐。 香味从厨房飘到院外,孩子们放学后,还没到家就已经闻到了香味。 “哇!今天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肯定是娘下厨,不然不会这么好闻。” “娘,你做的什么好吃的呀!” 几个小孩叽叽喳喳跑到厨房里的动静,被在房间里待着的易娉听见了,她撇了撇嘴,心中不屑一顾。 等晚上到了饭桌上,几个孩子都饿了,吃得十分香甜。 尤其那道豆瓣酱炒出来的肉沫豆腐,入口绵柔、喷香独特,最受欢迎。 谢向云已经把脸埋在了饭碗里,话都顾不得说一句,非晚一边吃一遍夸:“娘做的豆腐真好吃,下次还可以做吗?” 谷南伊笑道:“当然可以。这道豆腐里放了从川蜀带回来的豆瓣酱,所以味道不同于以往。” 说着,她又跟孩子们讲起了川蜀,从地理位置到人文特色,统统说了一遍,引得孩子们惊叹连连。 就连一贯最爱面露不屑的谢砚南,动筷的速度也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眼睛虽不在谷南伊这边,耳朵也悄悄竖起来了。 游记中鲜少记载食物,谷南伊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 蜀中真的有那么多美味的食物吗?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耳边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大豆能有什么好吃,做成的酱料黑乎乎的,味道也奇怪极了。” 几个孩子抬头,只见易娉正拿着自己的筷子,在那道肉沫豆腐里挑挑拣拣,戳着散落其间的豆瓣,满脸嫌弃。 谢见宵皱眉,谢砚南直接拍了手里的筷子:“你不吃也别瞎戳。这让别人怎么吃?” 谢向云本来也非常喜欢这道新菜,因为易娉的动作,心里恼怒。 他正要骂人,却听到了谷南伊不高兴的声音:“豆瓣酱是调料,又没让你当菜吃。自己不懂别瞎说。” 易娉仿佛看不见众人不满的眼神一般,撇嘴嘟囔道:“真是没见过好东西,一盘难以下咽的豆腐都当宝了。” 谷南伊把筷子一摔,怒道:“我们家就只有这些,你大小姐吃不惯、住不好,趁早搬出去,省得一天天在这阴阳怪气!当初说是来帮工,家里什么事见你插过手?看你年纪小,又是客人,不想与你计较,只是你非要蹬鼻子上脸,就没意思了。” 易娉没想到谷南伊会这样撕破脸皮,气得嘴唇发抖:“你,你这人!” 谷南伊淡淡提醒:“搬出去之前,记得把我绣坊里的钱结了。没见过这样蹭吃蹭喝,还捎带从别人家拿衣服的。” 这话说的实在不客气,易娉登时涨红了脸,就连声线都抬高了:“你乱说什么!” 谷南伊冷笑一声:“敢问易姑娘吃我家的、喝我家的,算不算蹭吃蹭喝?你身上穿的,难道不是我绣坊里的新衣裳?付了一分钱没有?” 易娉气道:“你让我出去住我就出去住?你让我给钱我就给钱?我是因为什么事情过来,将来又会是什么身份,你心里没有数?” 谷南伊撇了一眼坐在旁边一直不开口的的易燕,冷声道:“我当是谁给她撑腰呢,看来易姑姑也明白易娉的意思。只是她因为什么事情过来,将来是什么身份,我还真不明白。不如易姑姑给我解解惑?” 这种话哪里能放到台面上来说?尤其是当着几个孩子,易燕更难以张口了。 她总不能说,自己侄女儿指望着给皇子公主们当后娘吧? 这也太大逆不道了! 尽管易娉这些天的举动已经是司马昭之心,可从前她们还算维系着表面的和谐,也没什么好说。 只是如今谷南伊彻底要撕破脸皮,易燕只能把事情往谢初尧身上推:“夫人,这些事情咱们说了都不作数,还是等谢郎君回来再说吧。” 等谢初尧回来?这是巴上了谢初尧做靠山么? 不知他许诺了什么给易娉,才让这个没脑子的姑娘表现出这样仿佛苍蝇闻到了臭肉一样迫不及待的样子? 是要抬她进门做妾,还是平妻?抑或是取代她的位置? 谷南伊脸色沉了下来,心中的恼怒也不知是对着谢初尧,还是对着面前让人糟心的姑侄两人,拍桌对易燕道:“谢初尧若真能说出让她住家里这种话,我也少不了她一口吃的。只是我的绣坊不是谁都可以进进出出、随便取用的!” 易娉最讨厌谷南伊以女主人的身份说话,如今又被反复踩踏自尊心,当即高声道:“不就是两身破衣裳么?真真小家子气!我付钱还不行么?” 谷南伊被她这副是非不分却又理直气壮的模样给恶心到了,连和易娉同桌吃饭的想法都没了。 同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吵什么吵? 易娉早就被她姑姑给养废了! 她冷笑了一声,饭都没吃完,就离开了饭厅。 从前谷南伊还觉得,谢初尧这个人除了一身凶气、比较危险之外,还是有是非观念的。 再加上当日家中遇到狼群,她舍身去救桑榆时受伤,男人嘴上不说,还是细致地为她上了药。 谷南伊大部分时间虽然仍是把谢初尧当作不可招惹的大反派来看,可随着两人的相处越来越多,她内心深处对男人的防备,其实早已经悄悄放下了不少。 就连和离跑路的心思,都不似最初时那么迫切了。 只是把易娉放到家中这一步棋,谢初尧真的下臭了! 不管他是不是易娉所暗示的那个意思,谷南伊都不打算忍下去。 等谢初尧这次从军营回家,她就跟他和离!片刻都不会停! 第163章 她也会被一起干掉 谷南伊从饭厅里离开,餐桌上顿时陷入了一阵死寂一般的沉默。 谢见宵和谢砚南从方才易娉有意无意说漏嘴的那一刻,脸色就都不太好,心里的猜测被落实,兄弟两个对视了一眼。 谢向云从前不明白,可看完这一场闹剧,心中也不由得七上八下地猜了起来——+国父不会是要抬这个女人过门吧?! 她哪点比得上谷南伊? 谷雨看不明白,桑榆、非晚则是不想管易娉的靠山到底是谁,气红了脸。 非晚更是气得连眼圈都有些发红了:“娘不吃,我也不吃了!” 说着,就要跟着谷南伊跑出去。 谢向云抱住了妹妹,哄她:“非晚,非晚,别着急!先把饭吃完。” 旁边低头找家伙要揍人的桑榆,被谢砚南按住了肩膀。 谢见宵则是给了谷雨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不要着急。 把正主谷南伊气走了,易娉原本还十分窃喜。 可是看几个孩子脸色都不好的样子,尤其是谢见宵兄弟两个沉沉的眸子,她心里不禁有些发虚, 脸上不由也讪讪的。 眼看最小的非晚眼圈发红,易娉便试着劝她,试图打破餐桌上古怪的沉寂:“非晚,看你晚上都没吃多少。这条鱼做的不错,多吃点。” 小姑娘一把挥开她夹了鱼的公筷,怒声道:“不要你假惺惺!” 她精致漂亮的小脸蛋上,第一次浮现出与可爱、娇俏不相符的上位者气质,竟让与她对视的易娉硬生生打了一个冷颤。 谢见宵双眸看着易燕,足足看了三五息的时间。 少年森然的眼底含着警告之意,并未言明,可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回去好好教教,没有规矩。” 易燕冷汗都流下来了,赶忙惶恐地应下。 这晚饭自然也吃不下了,易燕把侄女拽回了房,狠狠教训道:“你今日在饭桌上,就不能忍一忍脾气么?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惹事?!” 易娉委屈道:“分明是谷南伊她不讲理!” 易燕不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今天是你惹事在先,还让她捏住了把柄。我早就说过了,安分些,安分些!为什么又要闹?” 易娉顿时嘤嘤哭了起来:“姑母还说疼我!如今在这乡下,吃不好、穿不好,整日里也无事可做,又要看那个乡村妇人的脸色,这些日子,我都憋闷坏了……” 见侄女梨花带雨哭个不住,易燕只好放软了口气,安抚她道:“好了,等等吧,谢郎君也快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姑侄两个,就不必再如此憋屈了。” 两人在房中说着悄悄话。 另一边,谢见宵也把几个兄弟叫到了自己身边。 除了非晚和谷雨两人早早睡下了,四个男孩在烛光下,商量起了今日的事情。 谢向云看了看大哥和二哥的表情,率先道:“这几个月,谷南伊对我们怎么样,谁都能看出来,那个易娉怎么能比?我不管!就算国父不认,我也只认谷南伊当娘!” 桑榆拧着眉毛,他生来早慧,已经从几位哥哥的只言片语中明白了易娉住在家里的意思。 小男孩严肃着一张脸表态:“我和非晚,也一样。娘只能是现在,这个。” 他和妹妹,是绝对不会认别人的! 谢砚南看着两个弟弟满脸郁闷的样子,“啧”了一声,不耐道:“不就是个女人么?弄死得了,也省得麻烦。” 他从小在宫中见惯了多少女人争夺父皇宠爱的样子,就连身为贵妃的母妃,不也得挖空了心思去琢磨父皇的喜好么? 谢砚南有些没有办法想象,有朝一日谷南伊也会变成那样的女人,那样失去自己的喜好、自己的尊严,只为获得另外一人垂青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 若是谷南伊争宠失败呢? 她那副蠢笨样子,一看就是不会讨好人的,没准儿国父还真就厌弃了她。 谢砚南面色阴沉地想着,不经意间撞上了谢向云和桑榆的视线,看出了两个弟弟和自己抱有同样的想法。 就连谢见宵,也难得的没有反对,而是淡淡道:“手脚干净些,不要留下尾巴。” 四个男孩又碰在一起把计划讨论了出来,这才散了去睡觉。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原该严格保密的事情,正好被门外的谷南伊听了个正着。 他们的计划并不复杂。 谢见宵和谢砚南常常去后山打猎,因而十分熟悉山里的地形,他们两个明日一早就会借着去打猎的借口,在后山人迹罕至的地方挖一个人爬不出来的陷阱。 再由谢向云和桑榆,引着易娉上山。 只要易娉“不经意”踩到陷阱中去,任凭她怎么都爬不出,就只能是活活饿死的下场。 谷南伊在门外听得心惊胆战,原本打算进去阻止,可听完这个计划,她忍不住收回了脚步。 毕竟在书中,不管是做猎户,还是后来流浪的时间,只要是谢见宵和谢砚南想弄死的人,不会有一个能安稳活下来的。 况且这兄弟两个原本就站在权力的顶端,从来都视生命如草芥,说句“心狠手辣”,实在不为过。 就连向云和桑榆,平日里看着乖巧听话,与寻常人家的小孩并没有什么不同,可骨子里仍是她在书中看到的反派属性。 毕竟,寻常人家的孩子,哪里能这般轻轻松松,就敲定了害人性命之事? 而他们要害的,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女孩子,并非罪大恶极之人! 谷南伊越想,心中越是发凉。 她不能进屋—— 若是阻拦不成,惹恼了几个小反派,没准儿她也会被一起干掉。 他们会留下知道这个秘密的自己吗? 不会! 谷南伊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间,仰面躺了下来,脑子仍在飞快转动着。 易娉不管怎么讨嫌,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而已,罪不致死。 如今只能见招拆招,想办法让易娉活到谢初尧回来的时候。 等男人归家,几个孩子也就不敢这般胡闹了! 若她能够保下易娉,届时再和谢初尧提和离,也就更加稳妥了。 等摆脱了穷凶极恶的谢初尧、这一群阴晴不定的小萝卜头,谷南伊相信,自己一定能过上安安稳稳的好日子。 明日除了救下易娉之外,还是得想个办法,转移一下几个孩子的注意力。 第164章 我娘跑哪里去了 翌日,阳光明媚。 一大早,谢见宵和谢砚南便说要出门打猎,从家里带上弯弓和箭篓便出了门。 非晚听说了,还特意把两兄弟送到门前,一边叮嘱他们:“大哥,二哥,一定帮我猎一只小兔子,好吗?” 两个少年都应下了。 临出门前,他们给一边的谢向云使了一个眼色,小胖子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转脸谢向云就去了桑榆跟前,两个小的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悄悄话。 谷南伊这一日没有出门,一刻不停歇地在厨房忙碌,等着孩子们的计划开始实施。 过了早饭时间,易娉慢吞吞地起了床,又在院子里洗了洗脸,这才准备从厨房找点吃的。 谢向云叫住了她:“喂,你今天上午要跟我们出去么?” 易娉有些惊讶地回头:“什么?” 谢向云满脸不耐:“我和桑榆今天要去山上采竹笋,拿不回来太多,你要不要一起去?” 昨晚被姑母耳提面命要对几个孩子好一些,恰好碰上谢向云示好,易娉哪里会不答应? 她赶忙道:“好,我跟你们去!等我去换身衣裳。” 说着,易娉便急匆匆进屋换衣服去了。 三人没耽搁太久,不多时便也出了门,谷南伊听见他们的动静,不由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 杀人这条路子,她还是没办法让几个孩子迈出去第一步。 毕竟是在眼皮子底下养了快一年的孩子们。 谷南伊随手拿了一个篮子,和易燕打了声招呼,悄悄跟上了谢向云他们的脚步。 这个季节,又是山上,气温变得越来越低。 没有春日百花齐放和夏日不间歇的蝉鸣,秋天里,除却一望无际的碧空高远寂寥,便是满地枯黄的树叶,铺成厚厚一层,有些甚至将山路都埋了起来。 谢向云熟门熟路地带着弟弟,还有慢吞吞走路的易娉,来到了一片竹林里。 易娉擦擦脑门的汗,小声问:“不是只有春笋和冬笋,秋日里也能采到竹笋么?” 桑榆不理她,谢向云不耐烦道:“不懂就别瞎说!笋子一年四季都有的。我指个地方,等会儿挖就是了。” 说着,他便带着易娉往前走。 一路上,谢向云絮叨个不停:“看到这片林子没有?好吃的笋,都藏在下面,得要有经验才知道从哪里挖。这片地方我们已经找过了,要去前面一点,肯定有不少。” 易娉被谢向云带着,在竹林中越走越深。 就在她想要开口询问何时挖笋时,突然感觉后颈一疼,眼前便是漆黑一片,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见到两个少年出现,谢向云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哥二哥怎么才来!我都应付她半天了,生怕露馅。” 谢砚南撇嘴:“这女人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你就算把整个馅拿出来给她看,她都看不明白。” 谢向云头一次觉得,二哥的毒舌若是不冲着自己来,倒也挺有意思。 桑榆多少有些紧张,好久不结巴的他,说话又开始有些不利索了:“大,大哥,我们,要开始么?” 谢见宵道:“二弟,跟我一起把她抬到陷阱里去。” 说着他走到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跟前,抬眼望向谢砚南,却发现后者满脸的不情愿:“干脆就地杀了得了。我才不想碰她。” 偷偷藏在另一边的谷南伊,远远听见这么一句话,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现身时,便听谢见宵道:“不妥。易娉身上若有伤口,第一个没办法摆脱嫌疑的就是今日带她来山上的三弟和四弟。夜里山中有狼,会帮我们解决这个麻烦。” 谢向云也忙附和道:“就是就是,大哥说的有道理。而且大哥二哥挖了那么久的陷阱,不就是想让易娉看上去是自己不小心踩进去,因为爬不出来才死了么?” 桑榆也觉得有道理,点头看向谢砚南。 少年轻哼了一声,脸色虽是不屑的,却也没有反驳,帮着谢见宵把人丢到了坑里去。 几个孩子四下整理了一番,抹掉痕迹,这才从竹林里离开。 谷南伊又悄声在竹子后面躲了半晌,见四个小反派确实走远了,终于捂着胸口慢慢走了出来。 真的吓死她了! 要不是谢见宵制止,怕是易娉早被谢砚南给掐死了,她今天岂不是白来了? 谢砚南这扭曲不吝的性格,可真的让人头疼。 谷南伊不放心地往陷阱那里走了两步,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躺在大坑里的易娉只不过是昏过去了,这才把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 她没有急着去救人,易娉这般讨人嫌,合该多在坑里待一会儿。 方才和易燕交待过她要来山上采些毛栗子,回家炒着吃,看来还是先把手上的篮子装满,再说救人的事吧! …… 另一边,谢家四个男孩一道下了山。 等到了家中,谢见宵先把出门前应付非晚,给她猎的小兔子放到了从前养兔的窝中,从易燕口里得知小姑娘和谷雨一起出门去玩,便和谢砚南一起去后院洗手。 方才挖那陷阱,虽然有工具,两人手上还是沾了不少泥。 谢向云状态一直十分亢奋,既有第一次杀人的害怕,又带着些目标达成的兴奋,只在前院走来走去,最后忍不住绕到了厨房。 “娘!我早上没吃饱,还有什么吃的吗?” 在厨房中转了一圈没看见谷南伊,小胖子便去问易燕:“我娘跑哪里去了?” 易燕非常反感谷南伊被孩子们称作“娘”,可三皇子发问,她也不能不答。 妇人便道:“说是中午做栗子饼,去后山找栗子去了。” 谢向云瞳孔猛地一缩,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脸色,好在易燕忙着洗衣服,没有发现他片刻的时态。 小胖子一刻都没敢耽搁,赶忙跑到了后院,去跟谢见宵汇报。 他脸上写满焦急,压低声音,急声说:“怎么办,怎么办!大哥,谷南伊跑到后山去找栗子了!” 谢见宵闻言,剑眉深深皱了起来。 桑榆听见动静跑过来,正好把谢向云这句话收入耳中,顿时吓得脸都白了,手脚也一动都不敢动。 若是被娘看到了,该怎么办?! 谢砚南在心里骂了一句娘,眼看两个弟弟慌神的样子,便训斥道:“慌什么?后山那么大,不可能碰见的。再说了,谷南伊是去找栗子,怎么会乱跑到竹林里面去?” 说到“竹林”二字时,他的声音有些含混。 不管怎么说,易娉是他下手杀害的第一个人。虽然并没有亲自动手,可或多或少的,这件事情仍在少年心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只是现在,这若有若无的阴影,和被谷南伊发现的担忧比起来,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谢见宵沉思了片刻,拍板道:“不行,还是要去看看。” 谢向云原本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发愁,闻言“腾”地站起身来:“走!去看看!” 谢见宵皱眉拦住了他:“急急忙忙的,做什么?就你这副模样,别说真的有什么,便是没什么,也让人瞧着是出了乱子的。” 谢向云的表情,就差明晃晃在脸上写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小胖子毕竟心理素质差些,焦躁地团团转:“那怎么办?大哥,你出个主意吧,我都听你的!” 桑榆在一边也暗暗攥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听谢见宵道:“现在还不能去,也不可以四个人一起去。在家中稍等片刻后,我寻个由头去趟后山,你们几个在家里,盯紧了易燕。” 几个孩子都很聪明,一下子明白了谢见宵的意思。 如今家中还有一只眼睛盯着他们,若是被易燕察觉到端倪,一定会出事! 谢砚南也难得的没有和大哥对着来,只点头道:“就这么干!” 第165章 赶紧把他惹得麻烦领走! 等待的时间令人焦灼,秋日里的太阳也慢慢行至天空中间,很快就要到中午了,谷南伊还没有回来,莫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谢见宵坐不住了,刚准备重新跑一趟后山,却听院墙外面传来谷南伊的声音:“家里还有人吗?快出来帮忙!我抬不动了!”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凝重。 四人匆匆跑到院子外,果然瞧见满头大汗的谷南伊,肩上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易娉。 瞧见几个孩子后,她气喘吁吁地把人放在了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了下来:“不行了,累死我了,这丫头怎么这么沉!” 谢向云又是心中害怕,又是气得咬牙——谷南伊可真会添乱!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谢砚南先发制人,满脸不快地冲谷南伊发难:“你怎么她了?刚才向云和桑榆还说,他们三个在后山,易娉走着走着就自己跑没影了,结果是被你给揍晕了?” 谢向云和桑榆听了,也赶忙做出配合,你唱我和地道:“就不该带她上山,真是个麻烦。” “嗯,麻烦。是,是摔了跤晕倒的吧?娘也不会打人。” 谷南伊一边尽可能调节匀称呼吸,一边偷眼去看三个兄弟的表演,心里一阵阵吐槽。 这就是宫里培养出来的演技?!她都比他们兄弟强! 也真是太棒了,一下就能看出来了。 好在谢见宵还算靠谱,镇定地询问情况:“发生了何事?” 谷南伊选择顺着几个孩子们说,只道:“易娉不是咱们这里长大的人,不熟悉后山,又这么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一脚踩到猎人挖的陷阱里,摔晕了。” 少年脸上看不出神色,谢砚南轻轻“啧”了一声,谢向云和桑榆脸上则是写满了非常刻意的恍然。 谷南伊控制住自己不去看两个小男孩的表情,认真道:“日后不要让易娉去做这种事情,万一今天真的出了个三长两短,没法和你们爹交代。” 这句话算是明晃晃的提醒几个孩子,易娉是谢初尧看重的人,不能轻易动。 几个孩子应了下来,至于心里是否情愿,就不是谷南伊关心的事情了。 正在谷南伊准备起身进家时,却听见了远处非晚一声尖叫,接着小姑娘便横冲直撞跑了过来:“娘!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谷雨紧随其后,满脸焦急。 也不怪她们两个着急,此时躺着的易娉昏迷不醒,谷南伊也一副累虚脱了的样子,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怎么能让人不急? 还是谷南伊赶忙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摇头道:“我没事,是易娉,掉到山上陷阱里晕倒了,我把她扛了回来。” 非晚和谷雨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姑娘还生气地抱怨:“这个易娉,真是个麻烦精!好端端的,上山都能出事,害的娘这么狼狈。” 说着,她就要拉谷南伊进家。 此时易燕终于出现了,她一看见地上躺着的人,登时变了脸色:“娉儿?!这是怎么了!” 谷南伊学着谢砚南平时的模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她张口就是嘲讽:“刚才那么大动静,你没听见?这时候知道跑过来着急了。” 方才谷南伊分明在院外大声呼喊了要人来帮忙,四个男孩都跑出来了,只有易燕没有动静。 想来妇人也是觉得是谷南伊的麻烦,她才不愿出面。 只是没想到,这事还牵扯到了自己的侄女,当真是自己坑了自己。 众人都没有理会满脸焦急的易燕,妇人只好用力扛起了昏迷不醒的侄女,连拉带拽地把她弄进了屋。 易娉悠悠转醒时,太阳已经开始西行了。 易燕一直守着,瞧见侄女终于醒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娉儿!你觉得怎么样?” 许是谢见宵下手太狠,易娉昏迷了整整半日,醒来脑子里也是昏昏沉沉的。 她被易燕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茫然道:“姑母,我怎么了?” 易燕担心道:“我还想问你呢,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的,会掉到陷阱里面去?你回来的时候浑身是土,还昏迷不醒,可把人吓坏了!” 她掉到陷阱里去了?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易娉努力回想了片刻,只觉头脑昏涨,还有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半晌后,她摇摇头:“我实在想不起来。” 易燕告诉易娉是谷南伊撞见了,把她救回来时,少女的眉毛皱的死紧,心里也一阵阵抗拒。 她嘴里发苦,强忍着脑震荡的后遗症道:“谁要她假惺惺!我自己醒来,就能回家!” 易娉面色苍白,原本还算漂亮精致的五官拧作一团,尤其双眼中迸发出的厌恶,将气质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若非大夫给点了安神香,又仔仔细细护理了一番,只怕易娉到夜里还是昏迷不醒的。 听说入夜山上有狼出没,若是今天没有谷南伊,她侄女焉有命活? 可易燕见她不能接受谷南伊救了自己,只好道:“大夫让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这鸡飞狗跳的一日,终于落下了帷幕。 第二天,易娉强忍着头晕恶心的感觉起了床,按照往日的习惯和易燕的要求,一大早就开始向几个小孩献殷勤。 谷南伊瞧着几个男孩眼底闪过的厌恶和隐藏的杀机,只觉易娉胆大包天。 她是真的不怕死,还是蠢的察觉不到? 谷南伊好心提醒了一句:“易娉,你昨天的伤还没好,大夫说了要好好休息。这些天就不要出门了。” 只要她安稳待在家里,在易燕的眼皮子底下,总不会有性命之忧。 易娉听了这话,顿时觉得气冲天灵盖:“不要出门?你凭什么不让我出门?!” 谷南伊满脸莫名其妙:“我是好心让你在家里休息,别想太多。” 易娉瞪着谷南伊:“别以为你昨天把我带回来,我就要对你感激涕零!若我在你家里有个三长两短,等谢郎回来,只怕第一件事就是休了你!” 谷南伊被她这番蛮不讲理的言辞拱起了火,顿时也放下了脸——这蠢女人!迟早把自己作死! 谢初尧这个渣男什么时候回来?赶紧把他惹得麻烦领走! 第166章 怎么想到会落水? 接下来几日,易娉不管是出门去城里买东西、还是在乡下散步,总会碰到这样那样的意外。 有一次马车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毫无征兆地散了架,把赶车师傅都吓了一大跳。 还是谷南伊提前把她叫下车,这才躲过了一劫。 易娉气恼,就差指着谷南伊的鼻子破口大骂了:“我总算知道这些天怎么老碰上意外了,是不是你干的?” 谷南伊满脸无语:“我总算知道你的脑子长得跟人不一样了。” 明明是她一次次救了她好不好? 要不是这些天她仔细盯着,易娉早就死了四五回了,还能这样中气十足地叉腰生气? 易娉也吓坏了,眼圈红红的:“还说不是你?马车坏了,你要不是提前知道,为什么把我叫下车?” 谷南伊冷静道:“我要是提前知道,就不会把你叫下车了。与其在这无能狂怒,倒不如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最近做了哪些蠢事,要不要安分一点待在家里。” 易娉被她一噎,登时找不到话说。 谷南伊见她张嘴,不欲与她争辩,扭头就走—— 这些天又要看顾店里,又要盯着易娉,真是累坏她了! 易娉要是再敢瞎跑,就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她不管了! 许是易娉真的被这些“意外”吓到了,接下来几日,她都没有出门。 时间悄然向前,易娉身上果然没有再出现什么事情,而之前所有“意外”的始作俑者,也都安安分分,静静等着下一次机会的到来。 这一日秋高气爽,上午阳光明媚极了,易娉在家里待得烦闷,便和易燕打了声招呼,去河边洗衣裳。 谷南伊不在家,她应该是安全的吧? 这般想着,易娉安安稳稳地在河边坐了下来。 秋日气温下降,水也比夏天要凉许多,易娉手指泡在冷冰冰的河水中,不由有些后悔——她把自己和姑母的脏衣裳都带过来了,这要洗到什么时候? 先洗完了自己的,轮到易燕的衣裳时,易娉手里一滑。 “哎呀!” 衣裙顺着颇为湍急的河水,很快飘远了。 这下盆里只剩下两身衣裳,快点洗,应该很快就能洗完。 这般想着,易娉没有注意到一群孩童,由远及近打打闹闹而来。 领头的男孩满脸骄傲地炫耀:“别不信,这河边真的有宝贝!我从非常可靠的人那里听说的!” 一群小的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是真的银子吗?怎么会有银子呢?咱们快去呀,万一被人捡走了呢!” 桑榆混在其中,个头小小的也不开口,很难被察觉。 几个小孩就在河边找起了“宝贝”,有时候跑到易娉身边,也不理她。 不知过了多久,易娉终于洗完了盆里的衣裳,站起来时,正好一阵头晕眼花—— 前些日子从山上回来,她就多了这一个爱头晕的毛病。 还没等那阵眩晕的感觉退下去,她察觉到自己左腿不知怎得一软,身子便歪歪斜斜地掉到了河里。 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她便被湍急的河水淹没了。 小孩们都吓傻了,不知道谁尖叫了一声,又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快跑啊”,顿时作鸟兽状一哄而散。 桑榆也跟着跑远了。 他像其他人一样跑回了家,河边很快安静了下来,而悄悄躲在一旁灌木丛里的谢向云,双眼亮的吓人。 易娉在河水中浮浮沉沉,偶尔探头上来张嘴呼救,那声音却很快被四周而来的河水淹没。 前几次暗算易娉,是和几个兄弟一起,这次独自看着女人在水中苦苦挣扎的谢向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眼底闪过激动之色,其中掺杂的丝丝恐慌,只会让他更加兴奋。 谢向云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里的女人,手里攥紧的树枝微微颤抖,最终没逃过被不小心折断的命运。 他丢下了手里的树枝,低声道:“现在没人,看谁还能救你!” …… 另一边,从城里坐车回家的谷南伊,总觉得自己耳边传来些奇怪的声音。 她让车夫停了车,凝神仔细听了听,问:“李叔,你听见动静没有?” 车夫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茫然道:“什么动静?我没听到什么动静啊!” 谷南伊皱眉,指着另一边,道:“反正也快到家了,麻烦李叔往河边走一走,好像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 李叔自然没有什么异议,驾着马车,偏了一点方向。 随着两人的前进,呼救的声音愈发清晰了起来。 谷南伊眯起眼睛看向前方,终于脸色一变:“李叔!快!前面河里有人落水!” 赶车的车夫也看见了河水中挣扎的影子,不敢有分毫怠慢,往拉车的驴身上抽了两鞭,急速赶往河边。 等到了河边,李叔一马当先跳进了河里,逆着湍急的河水往溺水人的方向游去。 谷南伊见李叔好不容易抓住了那人,却因为对方苦苦挣扎而不能动作,只急声冲河里喊道:“你不要乱动!别乱抓!李叔,能上来吗?” 好在车夫身强力壮,即便身上挂了一个胡乱扑腾的女人,也吃力地带着对方划到了岸边。 等两人上了岸,谷南伊才发觉,落水的人居然是易娉! 李叔为了避嫌早就躲到了一边,谷南伊连拉带拽把人带上了车,一边皱眉问她:“不是不让你随便出门?怎么又出事了?” 易娉原本会水,只是河水湍急,再加上她也只会个三脚猫功夫,这才搞得这般狼狈。 好在只是多呛了几口水,并没有什么大碍。 听见谷南伊责怪的话,她心底的惊慌和恐惧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我怎么了?我就是去河边洗个衣裳!怎么想到会落水?!” 眼看易娉呜呜哭了起来,谷南伊只觉头疼,也不好再说什么。 “得了,赶紧回家换衣服吧,天气冷了,若是被风吹了再得个头疼脑热什么的就麻烦了。” 两人默契地没有提起易娉被一个中年汉子从水里救起来的话题。 易娉既没有因为对方救了自己而道谢,也没有发问谷南伊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背地里,她暗暗坚定了一个念头:一定是谷南伊想把她关在家里,这才整出了那么多意外。 否则为什么她这些天总会碰到意外?又为什么每一次,谷南伊都能精准地救下自己?! 另一边,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的谢向云已经傻了眼。 从谷南伊赶到现场的那一刻,小胖子心底就已经掀起了狂风巨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次又是被谷南伊救下了?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第167章 科考的事情 谢向云也顾不得别的,趁着现场一片混乱,赶忙溜回了家。 他拽上桑榆,跑到了谢见宵和谢砚南处,慌乱中也不忘关上了门。 “大哥,二哥!我们的计划又失败了!” 谢见宵神色如常,声音也沉稳如初,只冷静地询问谢向云:“方才桑榆回来,说人已经落了水。出了什么意外?” 谢砚南拧着眉在一边嘀咕:“这女人命也太好了吧?几次都死不了?” 小胖子咽了一口唾沫,脸上仍带着些恐惧,道:“是被,是被过路的谷南伊救下来的!” 桑榆闻言也有点慌了:“娘,是不是知道了?” 谢砚南一口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可能。这次易娉去河边洗衣服,完全是她一时兴起。谷南伊去城里,怎么可能知道易娉的动向?再者说,我们几个做的足够隐蔽,应该只是巧合。” 谢见宵沉吟片刻,最后道:“不管怎样,待会儿不要露出马脚。这些天,我们还要更小心才是。” 几个兄弟都点头应下了。 很快,谷南伊便带着浑身湿透了的易娉归了家。 因为这事不好对外人说,易娉只能自己吃了这个暗亏,忍着害怕和愤怒换了一身衣裳。 等易燕归家后,她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自己的姑姑。 末了还握着拳头肯定道:“肯定是谷南伊干的!最近我莫名其妙就多了这么些倒霉的事情,况且,谷南伊还好几次跟我说,让我少出门。若非是她,我怎么可能每次出门都会遇到意外?” 易燕皱着眉道:“你小声些。” 易娉一下红了眼圈:“姑母不信我么?” 妇人一边思索,一边道:“她没有理由害死你。更何况,这几次不都是谷南伊救下你么?” 易娉恶狠狠道:“救我?!她恨不得我死!前些天在饭桌上落了她的面子,紧接着我就总有意外发生。一定是这个女人嫉恨我比她年轻、比她容貌好、比她才情足,这才下这样的狠手!” 一边说着,易娉又哭了起来:“姑母,姑母一定要救我!” 平心而论,易燕不觉得侄女的容貌比得过谷南伊,也不觉得对方是个多么善妒的女人。虽然谷南伊出身乡野,却也不至于蠢坏,下这样的狠手。 可眼看侄女狼狈不已,又哭成这个样子,易燕只能安抚她:“好了,这些天你不要再出门,待在我眼皮子底下,就算是谷南伊也不能害你。” 易娉点点头,抹着眼泪,心里暗暗发狠—— 既然谷南伊容不下她,就不要怪她不客气! 谢郎回来前,她一定要多给男人写信,笼络住他的心。 只要等男人回来,见她一面,亲眼看到她的容貌、了解她的才情,易娉相信自己一定能让对方彻底爱上她。 到那个时候,她就要想办法,让谢郎休了谷南伊那个恶毒的女人! …… 真正打心眼里想让易娉消失,并且一直制造意外的几个孩子,心里也有些郁闷。 就在落水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他们还没想出新的主意来,就被谷南伊叫住了。 她一边摆放早饭用的碗筷,一边对几个孩子道:“见宵、砚南还有向云,王先生和沈先生上次专门来家里,跟我说了秋闱的事。很快就该考试了,你们都准备好了么?” 如今几个孩子考的都是童生,按理来说并不难。 桑榆和非晚满脸认真,似乎被谷南伊如临大敌的态度给感染了。 谷雨也在一旁小声地说:“听说考试的都是大人,几个哥哥会不会吃亏呀?” 非晚摇头:“不会的!哥哥们很厉害的!” 谢向云拍着胸脯向谷南伊保证:“放心吧,娘!我们都准备好了,肯定能拿到名次!” 不光能考上,他们还要藏些拙,才不会做出头鸟露马脚呢。 谷南伊却面露担忧道:“你们几个还小,哪里能比得过那些已经寒窗苦读十余载的人?娘给你们一人准备了一套复习计划,也就是规划一下每天的学习时间,你们看看吧。” 说着,她递给三个男孩一人一张纸。 一边又絮絮叨叨地说着:“两个先生让你们在家复习,我看啊,这考试前的时间最是关键,一定要抓紧。况且这些天的饮食规划也写上去了,考试前不能瞎吃,吃坏了肚子可不行。” 谷南伊给的复习的计划清晰科学,每天该有的锻炼、学习、休息时间都有了,唯一一点在于,他们没有之前那么自由了,只怕出门也得寻个由头。 不过考试在即,旁的事情都可以放放。 一个小小的易娉,哪里比得上他们的大业重要? 谢见宵对此不置可否,谢砚南也没有发表不同的看法。 谢向云见两个哥哥都表态了,自己也跟着道:“行,行,复习就复习。” 谷南伊心里送了一口气,总算把这几个闹腾精给安抚了下来。 她面上还是一副万事以考试为重的态度:“这些天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么?娘也少出门,在家给你们做好吃的。” 谢见宵和谢砚南都说没有,谢向云则借机说了好几样平时吃得少的美食,谷南伊无一例外,都答应了下来。 小胖子不由得意——看来这个考试真不错,还能有个机会大吃特吃。 朝廷开恩科的事早已经传遍了谷家村,村里也有不少人知道,谢家的三个兄弟都报了名。 如今因为要准备考试,连学堂都不去了,只在家中好好休息。 有些爱酸别人的好事之人,就忍不住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传起了不好听的话。 “那几个小孩,才几岁哦!谢家老三才八岁吧?入学也没多久,还想考童生!” “可不是么,人心不足蛇吞象,谷南伊也太贪了。” “学堂里的先生也不管管?到时候别一个都考不上,也太丢咱们谷家村的脸了。” 这些风言风语传到学堂里面,王奇四平八稳一句话都没多说,倒是一贯不爱多想杂事的沈珂,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实在不能安稳。 这一日他来找谷南伊,聊起了科考的事情。 谷南伊笑着打趣他:“沈先生莫忘了,前些天还是你和王先生一起过来,说服我给几个孩子报上名考试呢。” 沈珂面露担忧道:“见宵和砚南聪明敏锐,又有很好的底子,我并不担心。只是向云还小,不管是身体也好,还是学识,毕竟差些……再等两年是不是更好?” 第168章 再受‘谷南伊’的信件 谷南伊知道沈珂是一心为了孩子们好,况且书生性子一贯温吞,做事也爱求稳妥,和惯爱剑走偏锋的王奇是两个极端。 不过她知道几个小反派的实力,又怎么会担心? 谢见宵从小受的是储君的精英培养,别说一个秀才,便是如今直接拉到金銮殿里去应答,他都能应对入流。 谢砚南自然也不必说,想和大哥争一争太子之位的他,自是事事不肯落后一头。 而最让沈珂担心的谢向云,只是看着平时大大咧咧。 他和谢见宵是一母同胞兄弟,从小在皇后膝下长大,才学能差了么? 只是这些话不能和沈珂说,于是谷南伊便安慰对方:“沈先生放心,我也和几个孩子说好了,这次考试呢,就是去看看情况,能中是万幸,不能考取也没关系的。” 沈珂见谷南伊都这么说了,自己不便多言,又闲聊两句,便打道回了学堂。 刚一进院子,他忧心忡忡的表情还挂在脸上,就听到一边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沈先生,这是刚从谢家回来?怎么还发愁呢?” 王奇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一双狭长的眼睛里闪动着笑意,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模样。 沈珂神色严肃,长叹一声:“王先生。在下知道你为几个学生着想,希望他们能大放异彩。只是……在下心有不安,毕竟向云年纪还小,若是考不取,对他而言岂不是一个打击?” 王奇心中嗤之以鼻——先帝嫡幼子,自幼在才动京城的皇后膝下长大,又有学富五车的太傅亲自开蒙,能考不取? 谢向云闭着眼睛答,都能榜上有名! 他只懒洋洋道:“沈先生若是担心,不如咱们打个赌?就赌三个孩子能否考取。” 沈珂摇头:“打赌于事无补。在下仍会担忧。” 王奇被他这一副真心实意担忧的模样逗笑了。 他眼里闪过几分兴味,对自己随口提出来的一句“打赌”,突然也期待了许多。 于是便换了一副说辞,故意来激沈珂:“沈先生对学生的水平,到底还是认识不足啊!照我说,谢家两个老大没问题,便是老三,也一定能考上。” 沈珂不善与人辩论,王奇这么说他,书生也只是略感不适,沉默了下来而已。 王奇挑眉,又道:“怎么?沈先生觉得在下说的不对?” 沈珂不欲多说,只摇头退让:“王先生如何想,并非在下能左右的。” 王奇被他这副好脾气的样子逗出了十分的兴味,他在脑子里琢磨了一瞬,张口便道:“沈先生这意思是,随便我怎么说?那王某便要直说了——在下觉得,先生连这点眼光都没有,也不信任自己的学生,实在不堪为师。” 沈珂的眉头皱了起来,再好的脾气,也终于涌上了不爽:“王先生这是何意?” 他的担心是出于善意,而非对方颠倒黑白所说的不信任。 王奇笑了,瘦削的五官在笑容中迸发出几分凌厉的气势:“我说了,咱们打个赌,就赌三个学生能否考取。先生敢不敢应下?” 对方一步步挑衅,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沈珂只好摇头道:“既如此,在下应下便是。” 王奇步步紧逼:“若是沈先生输了呢?” 沈珂似是没有想好,便把问题重新抛给了对方:“王先生以为呢?” 王奇“唔”了一声,挑眉道:“也不为难你,就给我做一件事吧。” 书生沉默了片刻,道:“只要不违反道义,但凭先生吩咐。” 王奇突然笑出了声,拍拍沈珂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记住你今日的话。” 他挖好坑,便施施然走了,只等着猎物闭着眼睛往里跳,最后惊慌失措地无法逃跑! 这样的感觉,可比在朝堂翻云覆雨,看那群老臣们白菜帮子一般的老脸变幻不停有趣多了。 …… 接下来几日,谢家三个兄弟老老实实在家备考,倒也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 易娉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把自己关在房间,费尽心力去作诗。 给谢郎君的情诗! 虽然那诗句中言语十分隐晦,但所表达的意思,是个人都能看懂。 除此之外,她俨然将自己当作了家里的主人,将大大小小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在信里写下来,不论是孩子们考试要准备什么,抑或是中秋将至家中买了多少东西,一股脑倾吐给谢初尧。 而军营中原本比石头还冷硬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些信件撩拨心弦。 这日快马又到了营中,兵士瞧见谢初尧手中厚厚的信件,挤挤眼睛打趣:“哟!这个月谢校尉已经收到第三封家书了吧?看来嫂子是在催着回家了啊。” 谢初尧不置可否。 一旁还有跟着起哄的人笑嘻嘻道:“谢大哥平时看着凶,没想到,和家里媳妇的甜蜜劲儿,比谁都强!” 男人故意把脸一板:“训练都完成了?是不是最近强度不够?” 兵士们听他这么说,片刻间便一哄而散。 开玩笑,再不走,男人若是恼羞成怒,加练的还是他们! 身边终于清静下来,谢初尧走进帐中,拆开了“谷南伊”写给他的信件。 清秀的字迹若涓涓流水将家中琐事一一记录下来,间或询问他的一些意见,末了还有一首隐晦的小诗,表达思念。 谢初尧脑海中很快浮现起谷南伊的模样,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每一个神态,不知为何,竟那般深刻又清晰。 接下来几日连着收到来信,都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谢初尧有时都想提笔给“谷南伊”回信了,这样频繁的来信,确实不像她平日所为。是他离家太久了? 还是谷南伊如今越来越大胆,已经不再害羞? 男人觉得,自己恐怕要不了多久,便会沦陷了。 他始终没有回信,只是忍不住开始思索,最近有哪些机会可以利用起来,也该回家看看了。 这些天牢牢占据谢初尧梦境的主角谷南伊,这些天遇到了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麻烦。 谷南风正坐在谷南伊家里,忧心忡忡地和她商议:“听说咱们书铺对面的铺子,也是卖书的。到时候若是建起来,两家离得这般近,届时相争,岂不是要落个两败俱伤?” 谷南伊眉头微皱,问:“大哥打听清楚了?对面果真是个书铺?” 谷南风道:“原本只是一个一层的小铺子,平日里买些绢绸和女儿家用的杂物。如今翻修,说要盖个三层的小楼。他们的人没打算遮掩,明明白白说了是要卖书的。” 谷南伊思索片刻,道:“咱们书铺生意这么好,引来效仿之人,倒也不奇怪。” 青年并不是一个会做生意的人,他没有一点办法,只发愁道:“那可如何是好?” 自从成亲以后,没有了谷母的处处打击和压制,谷南风身上往日的懦弱气质已经少了许多,做事也颇有主见。 谷南伊很久没在自家大哥身上看到这样的情绪,只笑着安慰对方:“大哥何必现在发愁呢?左右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人家还没开起来,咱们就已经愁成这样了,若是开起来了,不得愁死么?” 她说的话俏皮,语气也十分轻松,多多少少安抚了谷南风心里的焦虑。 谷南风微微摇头,叹道:“又是印书、又是给学子免费提供饮食,这笔开销可当真不算小。如今咱们的书铺好不容易有了稳定的进项,若是有个竞争对手,岂不是一大打击?” 第169章 考试中 谷南伊见青年处处为书铺考虑,想来是把铺子当作了自己的家:“大哥,咱们也没法子,阻止人家开书铺对不对?到时候各凭本事便是。我们书铺有稳定的客户,常常会出新的话本,还能拼不过对方?” 谷南风闻言,双眼一亮:“小妹说的不错!这些天,我也该琢磨琢磨,铺子里下一本新书要怎么构思。” 谷南伊笑笑:“这才对嘛。” 青年有了要做的事情,便火急火燎地告辞,临到门口,想起来了一件事情:“小妹,明日就要考试,几个孩子准备的如何?可还顺利?” 谷南伊点点头道:“都准备好了,大哥放心便是。” 青年闻言,细细和谷南伊说了自己考试时的情况,又叮嘱了几句,转身便走了。 接下来三日,便是乡里的考试了。 谷南伊特意给孩子们准备了馅饼、干粮等物,又一人带了满满的一大罐水,将谢见宵三人送进了考场。 桑榆、非晚和谷雨跟着,满脸担心。 小姑娘眉头皱着,小声问:“三天不能出来,会不会憋坏啊?” 看着三个哥哥挺拔的背影,桑榆认真道:“不会。小妹,哥哥们,很厉害。” 谷雨也跟着安慰:“是呀,非晚不要担心。见宵哥哥他们带够了吃的,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谷南伊站在考场外,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年高考的时候。 夏日炎炎,除了不眠不休的蝉鸣,便是笔尖和试卷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考试一共持续两天,每一次走出考场,她都会看到烈日下满脸焦急等候的家长。孩子们冲出考场,扑向一个个属于他们的温暖的怀抱。 如今的她,也成了那些家长中的一员么? 三个孩子呢?他们知道有人在考场外默默替他们加油么? …… 封闭考试的这三日,谷南伊没有一天能睡个囫囵觉。 反倒是一直担心哥哥们的非晚,在饭桌上瞧见谷南伊食不下咽的样子,懂事地安慰她:“娘,你别担心,哥哥们没问题的。” 易娉难得瞧见谷南伊这样坐立难安,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嘲讽她的机会? 她柔柔一笑,冲谷南伊道:“谷姐姐这心里素质也太差了。一点小事而已,就失态成这样,可不行呢。” 谷南伊没有理会对方的作妖,给几个小孩夹菜,监督非晚把挑食的菜吃下去。 易娉碰了一鼻子灰,冷笑一声,也不吭气了。 很快考试便结束了,谷南伊把三个孩子接回家,又是准备洗澡水和干净衣服,又是买菜下厨,叮嘱三兄弟好好休息一下。 等到放榜那一日,谷南伊早早起了床。 孩子们每日都会起来晨练,谢向云揉着眼睛从房间走出来时,瞧见厨房已经冒烟了。 他跑到厨房,见到谷南伊忙碌的身影,顿时满脸惊讶:“娘,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谷南伊不是起得早,而是半宿都没睡着,只好早早爬起来做饭。 她倒没跟谢向云说自己的担心,只是冲他笑笑:“早上给你们做个鸡蛋羹。等会儿锻炼完,就可以来吃了。” 小胖子注意到谷南伊眼底的青黑,很快便能明白,谷南伊这是为他们担心呢。 男孩心里涌起一种颇为陌生的情绪,把它压下去后,谢向云转脸出了厨房,开始在清晨的凉风里跑起了步。 等到日上三竿,终于有人来报喜。 “中了呀,谢家三个小郎君,都上了榜!排名还很靠前呢!” 谷南伊脸上一喜,把早早备好的茶水糕点拿出来,请跑腿的人坐下喝茶, “铁牛哥,你可看清了?确实是我们家孩子?” 报信的谷铁牛也不客气,碰上这样的大喜事,他自然是愿意在人家家里沾沾喜气的。 谷铁牛扯着大嗓门道:“没看错!顺着人名往下看,不一会儿就是你家三个孩子的名字!我都认得的!” 谷南伊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知道几个孩子水平没问题,只是担心孩子们不习惯那样艰苦条件的考试,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如今听说上了榜,又不是榜首,想来应该也是孩子们藏了拙。 谷南伊笑着道谢:“劳烦铁牛哥跑一趟!你快喝茶,顺顺气。” 谷铁牛一边毫不客气地吃喝,一边“啧啧”地夸:“妹子,你是没见着,咱们谷家村啊,就你家这三个孩子争气!也不知道你这是怎么教的?还是孩子们脑袋瓜跟别人的长法不一样?好些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都考不上呢!” 谷南伊不好说什么,只好笑笑。 谷铁牛在家里坐了一会儿,便说要把这个好消息传出去,告辞出了门。 很快,谷家村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这次童生考试,谢家三个兄弟都中了。 可让那些背地里说闲话、信誓旦旦说几个孩子绝对考不取的人,脸上狠狠地被扇了一巴掌。 这几日孩子们已经照常去学堂上课了,有人来报信时,学堂里也炸了锅。 “哇!谢家哥哥也太厉害了吧!童生哎,我大伯考了三次,也才考中的!” “童生下面是秀才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谢家哥哥去考秀才?” “秀才可不好考呢!” 谷雨如今进了大班,听到好消息后,不受控制地看向了谢见宵。 小姑娘的双眼中绽放出纯然的喜意,一下子被远远的少年接收到。 少年和她对视,平素冷淡如冰的他,平直的嘴角不由也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桑榆和非晚都兴奋极了。 小姑娘更是拽着谷雨的袖子,硬是把她的视线从谢见宵身上拉了回来:“怎么样,谷雨姐姐,我说的吧!大哥二哥和三哥,本事够着呢!” 谷雨同非晚说了几句话,再看向谢见宵时,少年已经垂下了视线。 出了这样的喜事,先生们给整个学堂放了假,让学生们早早回家。 等孩子们从学堂走完了,乌泱泱的小脑袋一个不剩,叽叽喳喳的声音也停歇了,王奇斜斜倚在小班的门前,上下打量沈珂。 沈珂早就猜出对方的来意,今日他心情不错,便冲王奇笑笑:“愿赌服输。王先生想要在下做什么,尽管说便是。” 王奇挑眉,站直了身子,一步步朝沈珂走了过来。 “沈先生说的,当真作数?” 沈珂知道王奇并不是一个君子,对自己也并无好感,只怕他会要自己做些什么出糗的事。 只是愿赌服输,况且谢家三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能考上童生,又曾是他的学生,沈珂心中高兴。 便是被王奇整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书生这般想着,便点头认真道:“王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 秋日书院里高大的梧桐树已经开始落叶,巴掌大的金黄树叶不知被什么触动,从枝头颤颤巍巍落了下来,又因此时无风,便打着旋,慢悠悠掉在了沈珂肩上。 书生面白如玉、站姿若竹,他的神色温远淡然,单单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君子如玉”的温和感。 王奇嘴里的话,不知怎么就转了一个弯。 “唔,我的要求是,日后你我以表字相称。” 这下轮到沈珂愣住了:“什么?” 王奇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心中暗恼——自己方才是中了什么邪? 以表字相称,算得上什么要求? 不过,王奇是不会承认自己失误了的,他面色不变,只淡淡道:“我们两人共事也有几个月了。你不觉得,总是王先生来、沈先生去的,太过生疏了么?端的让旁人看来我们不合。” 沈珂迟疑了片刻,最后道:“在下未告知过王先生表字,是因为,在下并无表字……而非与先生不合。” 王奇心里不爽了。 这臭书生什么意思?他都已经打算放对方一马了,他还在这不识抬举? 嘴里讥讽的话还未吐出来,又见书生冲自己笑了笑,道:“在下出身寒门,家中只有在下一个读过书的人,不过祖父常常叮嘱,为人需正直、端正。若是先生愿意,就唤在下‘子直’吧。” 子直,就是他给自己的表字了。 看着沈珂毫无防备、一张白纸一样的笑脸,王奇心里的羞恼顷刻间便散了个干净。 他轻咳一声,也说出了自己的表字:“元台。你日后,叫我元台便是。” 第170章 咱们这该如何是好 也不知是不是王奇的错觉,自从和沈珂互通表字之后,书生对自己的态度,仿佛更加亲近了。 书生一口一个“元台”唤他,下了课还时常找他一起谈古论今、交流圣人典籍的心得,纯然信任的模样,让满肚子弯弯绕绕的王奇十分不适应。 他一边鄙夷对方的没有戒心,另一边,给谢初尧写的信上,不由也少了许多关于沈珂的坏话。 诸如负责、无害人之心、确有才华之类的字眼,也隐晦地慢慢多了起来。 谢初尧注意到王奇微妙的变化,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从前把王奇放在学堂看着沈珂,也不过是担心这小白脸书生会趁他不在,打谷南伊的主意。 如今他几乎每隔三五日便能收到“谷南伊”的来信,看着那满纸相思之言,男人早把对沈珂的在意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等一个机会,能尽早归家的机会。 谷南伊并不知道自己被惦记了,先前谷南风的担忧成了真,这些日子让她也有些焦头烂额。 “对面的书铺不光修得比咱们地方大,就连书的价钱,也便宜很多。如今有许多客人,都跑去了对面书铺……” 谷南伊揉揉额头,开口问道:“大哥可曾打听清楚,对面的东家是什么底细?” 青年神色有些凛然,低声道:“听说是京城里的人,家里势力也不小,约莫是什么大官府上的小少爷,在京城也有不少生意。” 谷南伊闻言皱眉:“还知道些什么?” 谷南风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对方财大气粗,在京城里很有名气,尤其是把自己看重的生意对手挤垮,或是直接出钱收购……” 谷南伊气笑了:“所以,对方才盗版咱们出的所有新书,还把价钱压得极低?就是看上了咱们的书铺?” 谷南风没有听过“盗版”这个词,却也从谷南伊的话里,听出了这个词的意思。 他忧心忡忡地点头:“先前咱们的担心,确实是对的。这小少爷,之前还在邻县收购了一个酒楼,那酒楼生意一般,只是因为有个外地的厨子做川菜十分有一手。” 谷南伊道:“看来这小少爷,倒是十分喜欢新奇的东西了。” 青年应声道:“这个总结不错。如今咱们书铺平日里的进项受到不小打击,只靠一些熟客维持,只是熟客们,又不会天天买书……咱们这该如何是好?” 谷南伊沉思片刻,道:“原本打算冬日出版的新书,赶紧催一催,尽早上了吧。如今书铺刚刚开始盈利,收入不能断掉。” 谷南风明白小妹的意思,点头道:“即便上新书只能算是权宜之计,也能让咱们缓一口气。只要这口气缓过来,咱们就还有生机。” 盗版也需要时间,而在他们目前想不到办法的时候,只有依靠新书来吸引购书者了。 谷南伊又和大哥商量了一些新书折扣的力度,把铺子里被对家依靠低价从市场中挤出来的旧书连同新书一起,打包来贩卖。 如此一来,总归是挽救了些局面。 不过他们仍旧需要想些别的主意,不然也只是将败局慢慢往后拖而已。 谷南伊打发走了自家大哥,坐在原处开始皱眉思索起来。 那人来者不善,又是京城里的权贵——她是不是该抽时间去一趟京城了? 另一边,被谷南伊“惦记”着的人,正歪歪扭扭地靠在塌上,享受地听着小曲。 那人生得一张娃娃脸,左右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瞧不出来多大。 四个风情万种的美人有的为他捏肩,有的轻柔捶腿,还有一个捧着酒壶,另一个正娇笑着喂他吃糕点。 若仔细去听,那小曲中,偶尔会出现“小倩”、“书生”之类的字眼,懂的人一听便知,这是京城里最近风靡起来的,由《聊斋志异》改编出来的曲子。 “小少爷,宜城来人了。” 那位小少爷,扬手挥了挥,唱曲的声音便停了。 他睁开眼睛看向跪着的来人,眉眼如画。 “怎么样?做糕点的那人,到手了么?” 一身灰扑扑劲装的汉子跪着回话:“回小少爷,酒楼已经收购了,不过短短几日功夫,进项十分可观。” 谁在乎进项不进项了?要紧的是那个糕点厨子!一想到这人即将被他收入囊中,玉面白嫩的小少爷嘴角勾了勾,顿时露出来两个酒窝来。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客气:“赶紧把人弄过来!家人也都接过来,随便寻个庄子养着。若是那厨子做的菜不合爷心意,便让他看着办。” 下人低头应是。 小少爷又开口问了:“还有书铺呢?” 灰衣下人一五一十禀报:“如今咱们的书局已经建好了,把对面生意抢了个七七八八,就是不知道对方如何应对……” 小少爷“啧”了一声,不耐道:“这么久了,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给我拿钱砸!我就不信,还买不下来一个书铺!” 就像买酒楼是为了厨子,宜城的书铺,也是因为看中了写出《聊斋志异》这样好书的人。 若不是母上大人派人盯着不许他做出格的事,他早就直接派人把人绑了,带回京城一了百了。 又何苦费力气想办法收购? 灰衣下人很快退了下去。 小少爷抬了抬下巴,唱曲的声音又咿咿呀呀响了起来。 一室富丽堂皇、红袖飘香。 第171章 店里生意还好? 得了自家少爷的催促,那下人立刻快马出京,不出几日便赶回了宜城。 原本在书铺里守着的小厮看清来人,心中惊讶极了,面上连忙招呼:“金槐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来人正是京城中如日中天的国公府下人,名叫金槐,他穿着一身灰衣劲装,面色不苟言笑,忽略小厮讨好的脸色,语气淡淡,“小少爷说了,需尽快把对面书铺买下来!” 小厮心中叹气,顿时有些为难,声音压低,“金槐爷,你前些日子也见了,他们那掌柜滑不溜秋,根本不接我们的招,想来东家也是个硬骨头。只怕还得些功夫,才能把他们挤下去……” 金槐眼色一沉,反手就是一个巴掌,力道十足十的抽到了小厮后脑上,怒声道:“没有办法?不管想办法,也得尽快买下来!小少爷交代了,价钱不是问题。” 小厮苦哈哈地点头,不敢反驳:“是,是,小的今日就去找他们东家提一提。” 开玩笑,金槐虽然只是家生子,但在国公府,那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他们这些小人物常年见不到主子,可不就指望着金槐提携提携么?没准日后还能调回京城里,吃香喝辣的呢! 小厮搜肠刮肚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一个损招,只见他神秘兮兮地在灰衣汉子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金槐皱眉:“主意倒是不差。那就交给你来做,你必须要做成!” 金三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金槐冷着脸又敲打了几句,便让小厮着手去办事了。 等人走了,他眼神里的郁闷也终于流露出来了—— 若非小少爷这些年日子被国公夫人也管得严,他们早就直接动手抢了!哪用得着这么挖空心思,只为拿下一个不足挂齿的小书铺! 还有那劳什子酒楼,不就是一个厨子?今日他就让人上京!绑也要绑到小少爷跟前! 另一边,小厮已经开始行动。 小厮名叫金三,别看他在金槐面前看着点头哈腰、一副但凭吩咐的模样,可内里也是个机灵的。 毕竟国公府出来的下人,哪里有笨人? 他肚子里憋着坏水,面上却分毫不显,只挂上半副笑脸、半副傲色,转身去了对面的书铺。 “刘掌柜,刘掌柜!几日不见,掌柜的可还行?店里生意还好?” 管事听见来人的声音,便迎了出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八面玲珑的生意人?对方和和气气地上门,刘掌柜自然也不会落了人家的面子。 再者说,对面书铺东家姓金,听说是京城里了不得的人家,哪里能轻易得罪? 中年人同样满脸笑容地招呼道:“金爷,我们这小打小闹,可比不上金爷铺子里热闹。这几日贵书铺可发财?” 金三嘴上回答的还算客客气气,硬是靠着那点倨傲之色,把高门贵户的气场给撑了出来,乍一看也颇能唬人。 寒暄片刻后,小厮便把话绕到了正题:“刘掌柜啊,咱们兄弟相交也有几日了,怎么不见你家东家出面?爷手上有个好消息,只等着当面说给你东家听呢。” 刘掌柜脸上仍是那副面具一般的笑容:“哎呀,这不巧了,东家今日不在。不如金爷改日再来?” 金三的脸放了下来,微微冷笑一声,道:“刘掌柜怕不是在耍我吧?都这么几天了,你们东家还不来?别不是躲起来不愿意见人,那就难办了!” 书铺管事陪笑了几句,两人正拉扯间,书谱外传来一男一女交谈的声音。 刘掌柜面皮抖了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东家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到呢?! 书铺外的谷南伊和谷南风对此一无所觉。 他们兄妹两个从谷家村结伴而来,为的就是接下来的新书上市。 不管是宣传也好,售卖也罢,都该和掌柜的好好商议一番。 一路上二人聊了不少,话题始终绕不开对面新开的神秘书铺。 眼看到了书铺近前,谷南风还是愁容不展,谷南伊只好低声安慰他:“大哥,别想那么多了,左右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对面什么目的,咱们见着拆招就是。” 青年应了一声。 两人才踏入书铺,便瞧见了刘掌柜塌下来的苦瓜脸。 谷南伊把和刘掌柜“相谈甚欢”的金三当作了客人,只笑着打趣管事:“刘掌柜今日怎么格外勤快?这一大早就招呼上客人了。” 金三不知道谷南伊兄妹的身份,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来人,眼底闪过惊艳之色,始终没有说话,尽显傲慢之色。 刘掌柜心中叫苦不迭,对面来者不善,东家这时候跑来,不是恰好被逮了个正着么? 可真是赶鸭子上架, 刘掌柜轻咳了一声,对谷南伊道:“东家,这位金三爷,不是客人,是对面书铺的管事。” 刘掌柜的话音落,这下轮到金三微微吃惊了。 东家?原来这铺子的东家,竟是个女的? 刘掌柜的介绍彻底打破了他的怀疑:“金三爷,这位就是咱们书铺的东家了。” 说着又指了指谷南风:“这位是二东家。两位东家是兄妹,姓谷。” 通过刘掌柜的肢体语言,金三明显能瞧出来,虽说一个是东家、一个是二东家,说话作主的那个,还是这个落落大方的女子。 他不由得心中讶然。 金三惊讶的反应,也是应该的—— 先是谷家兄妹格外出众、又有七分相似的容貌,气质比之京城的高门也不差,瞧着不似宜城这个小地方出身。 他第一眼见了,还在猜这是谁家的少爷小姐跑来买书消遣。 紧接着刘掌柜介绍对方就是书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东家,结结实实让金三吃了一惊。 不过金三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小厮,很快镇定了下来。 女东家又如何? 金三将眼中的震惊掩藏好,病很快做好心理建设。 这一切,也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 他已经切换了最合适的状态,眼底的吃惊也被倨傲重新填满:“原来姑娘就是这家铺子的东家。幸会幸会。” 谷南伊打了个哈哈:“这些天早听说贵书铺生意兴隆,客人流水般绵延不断,久仰久仰。” 都知道对面书铺完全照抄他们,只把价格压得极低,很快便把谷南伊铺子的生意抢走了一半。 不过面上,大家仍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 金三知道谷南伊心里指不定怎么骂自己呢,他也顾不得欣赏对方身为女子出来做生意的魄力,以及,那一眼望过谷南伊那有些过于夺目的容貌。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便切入了正题:“今日在下过来,是想和谷姑娘谈一谈收购的事。我愿以黄金百两,买下这一间铺子。谷姑娘意下如何?” 第172章 易娉作妖 刘掌柜听见“黄金百两”二字,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连对银两不敏感的谷南风,也吓了一跳。 经过多年的征战、割裂,新朝终于统一了国家。于此同时,因为缺少强有力的朝廷控制,大量黄金涌入西、北部少数民族。 因此,其实新朝是缺少黄金的。 如今的一百两黄金,别说买个小小的书铺,便是百亩良田,都不在话下。 更何况若非有权有钱,又有谁能随随便便掏出来这么多黄金? 金三这么一手,利诱的同时,更是想要借势来强压! 身边两个人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而谷南伊却面色如常,就连脸上微微笑着的弧度,都没有发生多少变化。 她盈润若黑玉的眸子专注在金三身上,与之对视,几息过去,看得后者都有些顶不住了。 并非因为羞赧,而是被谷南伊的气场所慑。 金三暗想:这女东家的底细,回去之后得想办法好好摸一摸! 他来的不过是一个小小宜城,怎么还会出这么个人物?怕不是有别的靠山! 谷南伊一副八风不动的平稳模样,淡淡道:“想必金三爷也知道,我并不缺钱。” 如此回绝,算是果断了。 小厮心里有点想打退堂鼓,一直以来的倨傲神色,也不知不觉间收敛了许多。 但转念想起金槐耳提面命的叮嘱,还有自己的前程,金三咬咬牙,还是道:“谷姑娘,若是价钱不合适,咱们还可以再谈。要知道,我主家给的,可是黄金。” 言语中,已经把主家都搬出来了,就连谷南风都听出来了威逼的意味。 青年心中不适,便皱眉问:“我们不愿,难道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金三笑着打太极:“做生意嘛,都是可以谈的。敢叫诸位知道,在下的主家,更是不缺这些钱,若是能与姑娘交个朋友是最好的。” 谷南风愈发觉得对方不讲理,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谷南伊开口道:“不过一间书铺,并不值得如此。” 这意思,是打定主意不卖了。 金三也有些恼火了,对方三推四阻,摆明了不给他面子。就算是在天子脚下,也不敢有人这样落国公府的面子,更何况一个小小宜城? 如今他们都愿意给出黄金百两了,还不肯卖,当真不识好歹! 只是这女东家黑漆漆的眸子着实有些气势,小厮摸不清楚底细,只好退让一步。 他不再纠缠,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国公府的气势不能堕。 金三便似笑非笑地对谷南伊道:“看来谷姑娘是个不缺钱的主。” 刘掌柜见两边气氛有些僵持,便站出来打哈哈:“买卖不成仁义在,改日金爷有空,常来咱们书铺里坐坐,也一起交流交流心得。” 金三话不多说,很快告辞了。 谷南伊与谢初尧接触久了,不知不觉便从男人身上学了些迫人的气势出来,今日这一遭,便唬住了什么都不知道的金三,逼退了他这一遭试探。 等人走了之后,谷南伊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谷南风在一旁安慰她道:“小妹,别忧心了,人不是都走了么?咱们也表明了态度。” 刘掌柜欲言又止,事情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谷南伊冲自家大哥摇头道:“瞧那模样,明显不会善罢甘休,只怕还有后招。” 管事和谷南伊想到了一处去。 就冲对面书铺这种从他们铺子里买回去样书,自己差人印出来,低价售卖的做法,就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更何况,今日这么一看,百两黄金说给就给,哪里是寻常人家? 管事嘴里发苦,愁眉苦脸道:“东家,咱们能想个什么主意?先前卖的那一批幼儿启蒙读物,基本算是成本价出去的,各项花销加上日常维持……好不容易盈利了,结果又碰上了这么一件倒霉事!如今铺子里被压的厉害,除了一些老客户还肯光顾,新客可都跑去了对面……” 谷南伊闻言,安抚掌柜道:“树大招风,我们铺子如今名声不小,总会招来些猎奇之人想分一杯羹。掌柜的无需忧心。今日我和大哥过来,正是想和掌柜商量此事,收购一事暂不考虑。为今之计,还是要尽早上新,好让书铺缓过劲来。” 刘掌柜闻言双眼一亮:“东家所言极是!就算我们扛住了不肯卖铺子,若是缓不过气来,迟早还是得关门。若此时有新书上市,肯定能缓解一些压力!” 三人便就新书上市讨论了起来。 谷南伊把一些没有成熟的想法说给了刘掌柜,询问他的意见:“咱们铺子里还有些比对面价格高的书,若是不想降价,能否和新书一起打包售卖?还得劳烦刘掌柜想个具体的法子。” 管事好歹也干了这么些年,头脑十分灵泛,当即就道:“东家的主意可行!只看新书是什么类型,若是志怪、故事一类,便和同类书放在一起卖。” 谷南伊点头:“如今快到过节的时候了,我这边可以让人做些礼盒,打包贩卖的书免费送礼盒,想来应该能吸引不少人。具体的木盒尺寸大小,掌柜的同我大哥细细商讨便是。” 她嫂子小霞家里几代人都是木匠,做些礼盒当然不在话下。 正好快要赶上中秋,若是带上一个装了书的礼盒去旁人家做客,应当算得上既有面子、又周到熨帖。 新书中还有关于花好月圆的故事,正好赶上一波宣传。 刘掌柜闻言大喜,一口应下了,三人又聊了不短时间,越是聊到后面,刘掌柜的信心越足。 东家这么年轻,又有过人的经商头脑,他们这铺子,一定能重新起来! 等谷南伊把事情交待得差不多了,便和谷南风一起离开了书铺。 回家的路上,谷南伊坐在车里,还在暗暗想着——对家也不知是什么底细,只怕今日金三过来试探,不过是先礼后兵的那个礼。 她得提防着对面使阴招出来,新书上市,可不能出现一点岔子。 第173章 看来是憋着要使大招 天气渐渐转寒,秋装上身不久,很快便迎来了中秋。 谷南伊趁着秋装大卖机会,把绣坊搬到了城里来。 如今小霞有孕,谷南伊手下可用的人不足,书铺又赶上关键的时候,如此一来也省得刘掌柜两头跑。 而先前几人商议的以中秋礼盒的方式打包售卖新书和旧书,也在按部就班地平稳进行着,中秋节前刘掌柜连家也舍不得回了,恨不得睡在铺子里。 这几日,谷南伊跑书铺跑的勤,一大早便瞧见了干劲满满的刘掌柜,笑着问他:“掌柜的又没回家?再有几天,可就是中秋了。” 刘掌柜又是搬凳子,又是泡茶水,殷勤满满地请谷南伊坐下了。 一边道:“东家的主意当真不错!咱们的新书我也瞧见了,故事很是生动有趣,文笔也极佳。更妙的是,它受众面广啊!想来一旦上市,肯定会引起一波潮流,届时礼盒一出,咱们赚的可就是两本书、乃至三本书的钱,还能把积压的库存都清出去!” 谷南伊笑笑,道:“掌柜的都说故事有趣,看来这新书,一定能卖得好。” 刘掌柜咂咂舌:“真没瞧出来,二东家还有这本事。” 谷南风自从开始为书铺供稿子,笔下的故事是一日比一日有灵性,如今俨然一个古代畅销小说家。 哪里还看得出昔日跑到书铺里,央求掌柜买他手抄书的狼狈模样? 刘掌柜是谷南伊后来换上来的人,不清楚谷南风从前的事情,只对书生赞不绝口:“要我说,二东家还是有天分!咱们铺子里的客人,有一半都是被二东家写的话本吸引来的,看来还是后生可畏啊!” 刘掌柜算得上情商很高的人,从来都是背后夸人。 不过谷南风也确实有真材实料,自从他打定主意不再科考,转而写话本,名气可是一日大过一日。 刘掌柜这夸赞,便也不算过分了。 谷南伊乐得见他们二人相处融洽,只道:“既然新书不错,前期准备工作也做好了,咱们唯一要做的,便是盯紧对面的动静,莫要让他们毁了新书上市的这个好机会。” 刘掌柜心里一凛,也顾不得说好听话了,担忧问道:“这,东家,对面会给咱们使绊子不成?” 谷南伊沉吟片刻,道:“又过去十天,对面没有什么动作,刘掌柜觉得,这正常吗?” 管事紧锁着眉头思考,一张老脸皱纹堆积在一起,全然没有了往日舒展的模样。 他惯是谨小慎微的性格,做事从来都十分仔细,这么一回想,有些事情便想起来了。 中年人变了脸色:“坏了!” 谷南伊心里也突了一下,赶忙问他:“怎么了?” 刘掌柜神色郑重道:“我大概想到了对面会做什么!这些天金三没来过咱们铺子,倒是有几个对面的小伙子,常常拉着咱们书铺里的伙计出去吃饭喝酒。咱们书铺上新的事,只怕早让对面探了个清楚!” 难怪这么久没有动静,看来是憋着要使大招的! 谷南伊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知道我们上新书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我还以为咱们中秋节礼的这个动作被提前探听到了,这可是个杀招,万万不能给对家知道。” 刘掌柜连忙应下:“晓得,晓得。只是东家……这新书的事,对面知道了不要紧么?会不会给咱们使绊子?” 谷南伊微微一笑:“绊子肯定会使,咱们也不可能天天花心思盯着他们,防患于未然。要我说,咱们不光不能瞒着,反倒要多给他们知道些消息。” 刘掌柜满脸不解,谷南伊低声同他说了几句,中年人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他面上一喜,道:“就按东家说的办!” 而另一边,外出办事这么久的金槐,也回到了国公府的小少爷金翡跟前。 小少爷在勾栏坊间混迹了几日,昼夜颠倒,又是喝酒又是听曲,早就不知道哪天是哪天了。 金槐到了之后,等了半日才见到自家小少爷。 小少爷刚刚睡醒,倚靠在美人怀中,闭着眼睛让人为他按压太阳穴。 柔荑温软,袖中香风,金翡面上一片享受,心里却有一种压抑不住的烦躁。 他压下心中情绪,问道:“怎么样,书铺买下来没有?” 金槐还是那一身灰扑扑的衣裳,跪在地上,小声回话:“回小少爷,书铺,还没买下来……” 金翡大怒,扬手把案前的瓷盏、茶杯摔了个精光:“废物!这么些天,连个铺子都拿不下?!金槐,我看你是在我身边呆腻了,想换个地方试试!” 金槐支支吾吾:“爷,咱们价钱都抬到黄金百两了,对方犟得跟驴一样,就是不松口。要不,咱们把身份亮出来……” 小少爷破口大骂:“在我身边几年,脑子都长到哪去了?!看看老二的人,再瞧瞧你们,都是废物!如今这个时候,别说母亲盯我盯得正紧,家里的老妖婆也恨不得抓住几个错处把我往死里摁,还敢出去瞎说?!” 金槐苦不堪言,心道:您老人家少在外面眠花宿柳几日,家里不就都清净了么? 普通农家小有田产,兄弟们几个还会争执不休呢,更遑论国公府这样大的家业?国公爷一共三个儿子,原本嫡出的大儿子前两年死了,只剩下庶子老二和嫡子老三。 如今明面上是这两个兄弟打擂台,实则是二夫人和国公夫人之间的斗争。 国公夫人是当今天子的姐姐,虽说只是个庶女,却也在新帝即位后封了公主的,当然是一个侧室比不上的。 只是他们三爷实在烂泥扶不上墙,整日把国公夫人气个倒仰,国公爷也一万个看不上他,只恨不得让自己宠爱的二儿子和二夫人上位。 金翡从小被娇养长大,处处都有长兄替他顶在前面,可不慢慢养成一个纨绔了?如今兄长意外身亡,哪里能指望一个纨绔洗心革面,好好上进? 国公夫人又逼得紧,小少爷就只能整日躲在外面了。 金槐是金翡奶娘的儿子,从小和小少爷一起长大,知道小少爷心里的苦闷,便变着法想让他开心些。 灰衣青年便道:“小少爷别急,再给小的几日,总能拿下那铺子。” 金翡恼恨道:“中秋节家宴不能不回去。就怕母亲逮着我,这一关,怕是得关到过年去!” 金槐也是束手无策,只好说些别的,先把小少爷哄高兴了:“爷,之前说的厨子,我从宜城带过来了。让他做了糕点,您尝尝?” 见金翡没有拒绝,金槐赶忙挥手,让下人递过来一个食盒。 为小少爷按压太阳穴的女子上前两步,纤纤素手打开了木制食盒,露出里面几个圆滚滚、瞧着软绵绵的糕点。 金槐陪着笑脸:“爷,这就是您上次说要吃的蛋糕了。” 大约是甜食能让人开心,金翡虽然还未吃到嘴里,但光是想想之前手底下的人孝敬过来的蛋糕的味道,已经让他缓和了脸色。 金槐从小脾气暴,很少有能安抚他的东西,而来自宜城被称为“蛋糕”的甜点,便是其中之一。 眼看着小少爷脸上多云转晴,唱曲的姑娘也松了一口气,只娇笑着把一小块蛋糕喂到了金翡嘴里:“爷,奴家喂您。” 预想中的松软、香甜没有出现,明明看着不差,可吃到嘴里,却连“可口”的标准都未达到。 只剩下了甜,齁甜,甜的人恶心! 金翡一下子黑了脸,吐掉嘴里的蛋糕,把桌子一掀,那木头食盒便“咣当”一声落地:“金槐,你就是这样糊弄我的?!” 金槐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小少爷怎么吃着吃着突然发怒了。 “这,这……小的哪敢糊弄少爷?这就是那厨子做的啊!” 金翡定定看了跪着的人半晌,最后喘了两口粗气,重新坐回了塌上。 方才为他揉捏、喂食的女子已经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金翡手指掐住了掌心,对金槐道:“做蛋糕的不是这个厨子。去!去宜城,把人查出来!” 灰衣青年后背上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等小少爷再发脾气,赶忙退了出来,嘴里暗暗发苦——这小小宜城,可真是遍地是坑! 书铺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手,就连做糕点的厨子都出了差错! 可他不是已经把酒楼买下来了么?! 若要让他查出来是谁骗了他,他金槐,一定要那人好看! 第174章 当夜就报了官 金槐这边也顾不得过节,快马加鞭又返回了宜城。 他满面寒霜,带着冒牌的糕点师傅,终于在傍晚城门落锁前进了城。 金三把人迎到了书铺,还未殷勤够呢,便见金槐冷着脸问他:“上次你说对面书铺的东家姓谷,可是叫谷南伊?” 金三愣了一下:“金槐爷怎么知道?我前几天才去谷家村打听了一下情况,那女人就是叫谷南伊!” 金槐原本冷着的脸色,愈发寒霜满布。 他当然不知道谷南伊,这个名字,还是他用了不小力气,又以家人来威胁,才从那厨子嘴里问出来的! 做蛋糕、开书铺,这个谷南伊,怎么处处都有她! “收购的事,对方还是没有答应么?” 见金槐脸色阴沉的都要滴出水来,金三哪里敢触他的霉头? 小厮赶忙道:“没有答应,不过,我们已经探听到了他们下一步动向!谷南伊这些天打算出新书,样本我已经让人去弄了,相信很快就能到手!到时候咱们先找木工打板,抓紧时间印书,再找个机会一把将他们的库存烧个精光。届时他们的新书便成了咱们的新书,看他们还怎么翻身!” 金三的语速又急又快,生怕被责备办事不力,见金槐始终面色阴沉,便接着道:“金槐爷放心,只要对面新书出不来,他们就撑不下去。到时候连人都养不起了,还愁不肯卖铺子么?” 金槐脸上连个笑影都没有,只是冷冰冰地看着金三:“这件事交给你去做。若是做不好,就别再爷跟前出现了。” 金三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一叠声道:“槐爷放心,放心就是!” 说罢,他又马不停蹄地去催手下,一通敲打,严命对方想办法把样书拿到手。 到了晚上,金三的手下满头大汗地跑来,声音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害怕:“三爷!书到手了!” 金三一把夺过了对方手里的样书,翻开看了两眼,顿时喜上眉梢。 手下又补充了一句:“爷,我还探听到了,他们这一批上新的书,都放在了谷家村木枋边上的仓库里!” 金三的呼吸都错了半拍,恶声道:“真是天助我也!之前还以为那谷南伊有什么来头,没想到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而已,还敢这样戏弄爷!反正他们样书也丢了,干脆咱们一鼓作气,赶在他们察觉之前,一把烧了那些书!” 手下屏气凝神,只等他下一步吩咐。 金三思索了片刻,道:“先去把这本样书送去咱们的印刷作坊,吩咐他们星夜制版、开印!爷要十日内看到一屋子书!” 手下高高应了一声。 金三又低声道:“你现在去叫人,悄悄地,咱们趁着城门还没关,一起去谷家村。只等晚上,烧了他们的仓库!” “都听三爷吩咐!” 这一通计划做完,金三因为抢着立功,便吩咐了一个身边的亲信,把消息传给金槐,自己火急火燎出了城。 这一夜,宜城风平浪静,谷家村却起了大火,还抓住了一伙贼人,当夜就报了官。 报官之人,正是小霞的父亲。 热热闹闹折腾了一整宿,等金槐收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金三和一众手下已经被关到了大牢里。 衙门得知他们是书铺的对家,这么一遭烧书,纯属恶意竞争,又当着谷家村和邻村许多百姓的面,当场判了重刑,并收监到牢房。 金槐得知后,暗骂了两声蠢货。 若要想救人,就得动用国公府的关系了,金三还没那么大的脸面。 金槐亲自去了一趟木坊,见木匠们正在抓紧做雕版,便放下了心来。 好在金三带人烧了书,如今新书在他手上,他倒要看看,没了库存、又失了样书的谷南伊,能翻腾出什么浪花来! 这边金槐暗暗得意,谷南伊却没有他想象中那般焦头烂额。 甚至可以说,尽在掌握之中! 直到中秋前两日,书铺里上新了“兰生”最新的话本,顿时传遍了大街小巷,被人抢夺一空。 接下来的两天,每一日,对面书铺的人流如潮水般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直把金槐看得咬碎一口银牙,却又无可奈何。 金三不是带人少了他们的库存么?!明明还被逮到了牢里去,他们烧的又是什么?! 金槐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谷南伊算计好的,那一仓库的书根本就不是他们要上新的书,而是印刷作坊印废了的纸,防的就是金三他们使坏。 真正上新的书,早在印好的那天,谷南伊让人办到了家的空房子中。 烧坏的那些书被她简单装订一番,包了个与新书一模一样的封面…… 金槐的愤怒,终于在中秋那一日到达了顶峰—— 对面书铺居然出礼盒了!! 一个礼盒中装有两本兰生的话本,不光能让抢不到新书的客人如愿以偿,更是免费送一个雕刻着花好月圆图案、精致大气的木制礼盒! 更何况,兰生新书里但愿人长久的桥段,早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没抢到书的人也都听说了,心里被勾的格外痒痒。 这礼盒一出,自然被捧上了天去。 于是,金槐这边的话本,就卖不动了。 再加上金三和几个书铺里的伙计统统被关到了大牢里,不光书铺名声受到影响,就连最基本的运营,都要金槐亲自上场。 可把他累惨了。 而反观对面书铺,仅仅中秋节这一场谷南伊就赚了个盆满钵满,哪里还有一点先前的颓势? 金槐气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日日往印刷作坊跑,火烧眉毛一般催促,紧赶慢赶让师傅在十日后,将最新的一批书印了出来。 如法炮制,他铺子里定价要比对面便宜近三分之一,又招了大量人手来宣传、售卖,把气势造得足足的。 这下倒要看看谷南伊有什么办法应对! 新书印了五千余册,一定可以把对面挤得连根基都站不稳! 第175章 怎么可能有错别字呢 秋日渐渐进入尾声,就连坊间行人都慢慢变少了。 天气转寒,整个宜城迈向冷清萧瑟。 这些日子,谷南伊的书铺生意却格外红火。 知情人都知道,不仅兰生新出的话本带来了足够的客流量,那别出心裁的中秋礼盒,也让书铺焕发了新生。 就在整个书铺上下喜气洋洋憋着一股劲儿大卖时,对家又有动作了! 这一日。 铺子里的伙计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头顶冒着白气,满头大汗:“掌柜的,掌柜的!咱们兰生的新书,对面也卖上了!还比我们铺子里卖得便宜……如今许多客人听说风向,都跑去了对面买书!” 刘掌柜眼皮微掀,脸上表情都没变:“哦?他们卖得很好?” 伙计急道:“可不是么!掌柜的,快想想办法啊!若是再像之前那样……咱们铺子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不能再被打压了!” 掌柜的兀自八风不动,只缓声道:“阿英,万事都有定数,不是所有的不义之财都是那么好拿的。且等着瞧瞧吧,你急什么?” 伙计见掌柜的这般四平八稳,心里虽焦躁,却也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平日里,若说书铺里刘掌柜是第二个上心的人,每人敢称第一。 既然刘管事都敢这么说了,就一定是做好了准备,想来不会有问题! 接下来的几日。 对面书铺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相比而言,谷南伊的书铺自然客流量就降下来了,直把伙计看得愁容满面。 伙计那颗心不上不下,有说不出的烦闷,只眼巴巴地望着对面人流如织,恨不得天天守在对家,看他们的生意如何。 喧哗争吵声,自然也瞒不过他的耳朵。 “快把你们管事的喊出来!” “这位客人,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们管事?” 那人气急败坏道:“有什么事情?!你看看你们卖的东西,还问我有什么事情?管事的人在哪?喊他出来!” 金槐新招的伙计不过是匆匆喊来卖书的人,哪里知道怎么处理突发事件?一时间都懵了。 只支支吾吾道:“管事不在……” 那位找上门的客人顿时气炸了,当场便对着书铺里其他客人抱怨起来:“大家都别买这家的书!我家主人听说兰生新出了话本,托我来宜城买,都怪我图便宜买了这家的话本,结果里面到处都是错别字!” 众人一听,顿时喧闹起来:“什么?居然有错别字?” “兰生的话本,可都是字字珠玑,怎么可能有错别字呢?” 那人气急败坏道:“我也是拿回家之后才知道的!我家主人一口气买了十本送人,大大扫了面子!” 买书的人当场便翻阅了起来。 突然有人叫起来:“果然有错别字!” “呀,这一页也有!” “这一页怎么好像《聊斋》里的故事……是印错了吧?” 上门闹事的人尚不嫌事大,一边嚷嚷着喊管事过来,一边又骂骂咧咧说要告官。 等金槐匆匆赶来处理问题时,铺子里已经被打砸了一番,原本被哄抢的新书散落在地无人问津,上面还印着几个灰扑扑的大脚印。 他的脸比锅底还黑,厉声质问伙计:“这是怎么回事?!” 伙计欲哭无泪,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一遍:“咱们的新书……处处都是错别字……管事不在,闹事的人带了十本书过来,威逼着咱们退货。客人们都跑光了!” 金槐蹲下身来,从地上捡起一本话本,沉着脸看了起来。 “这哪里有错别字?不是好好的?” 伙计结结巴巴道:“从,从后面往前翻……” 金槐识字不全,日常的用字还是能认出来的。 他依言把书从后往前翻看,果然看出了几个错误。 再一翻,整一页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金槐眉心猛地一跳,怒道:“印刷坊是在干嘛?!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 伙计哪里管的上这些,他只顾的上眼前的麻烦:“管事,如今已经有客人听见风声闹着要来退货,咱们是退还是不退?” “退!哪里能不退!” 伙计哭丧着脸:“退的话,咱们哪来那么多银钱……” 金槐焦头烂额地处理售后一事,中间抽空又跑了一趟印刷坊找麻烦,被人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金爷自己瞧瞧,您的样书就是这个模样,我们哪敢擅自更改呢!” 金槐接过样书,顿时一阵天旋地转的恼怒—— 原来金三拿回来的样书就有问题! 原本还打算从印刷作坊把付了的银子讨回来,奈何这事并不是对方的责任,金槐一分钱都没讨回,反而双方撕破了脸皮,日后再也合作不成。 接下来几日,果然每天都有客人来退货,每一个脸上都带着怒意,有的甚至扬言,再不在他们铺子买这些粗制滥造的东西。 金槐疲于应对,却不得不苦苦支撑。 他再怎么迟钝也能想到,这次的事情,是他们被下套了! 从金三派人打探消息开始,再到窃取样书、火烧仓库,一步步都在到别人指定的路上走,一步步都是坑! 若说从前金槐对谷南伊有三分看不起、七分不满意,如今这些情绪,统统化作了恼恨。 区区一个农家女,竟敢把他们国公府玩弄于股掌之间?是谁给她的胆子?! 金槐也顾不上书铺的一摊子烂事,只动用国公府的关系,托人叫了几个人过来。 他把谷南伊的身形、模样描述了一番,又暗中对那几人道:“等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好好教训一通!” 几人都是附近的地痞流氓,虽不知道金槐的身份,却被耳提面命要满足这位爷的要求,闻言纷纷做出保证。 “放心吧这位爷!您放心,一定保证,不管怎么样都查不到咱们身上来!” “一个小娘皮,轻轻松松就收拾了!” 金槐把这事交给了他们,便放下心来。 谷南伊平日里都是一个人坐马车回家,随行不过一个车夫而已,他叫了这么些人,一定能好好教训对方一番。 也好叫她知道,自己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第176章 谷姑娘今日走的早? 金槐给了那四个地痞流氓一人二十两银子。 那四人平日里最是天不怕地不怕,收钱教训个人,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一人二十两银子…… 也实在太多了些! 那几个人退下去, 其中的瘦高个小声道:“那位爷,怕不是想买那个小娘皮的命吧?” 闻言,剩下三个皆是一愣,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 瘦高个继续道:“要是普通教训一下,哪里会给这么多银钱?别说一人二十两,就是咱们四个加起来,也不过给个一两银子啊!” 八十两银子,够他们四个吃好几年了。 矮胖的那个倒吸一口凉气:“我就说天下没有这么简单的事呢,这钱拿着,实在烫手……” 脸上有刀疤的那人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老三,说话要过过脑子,那可是八十两银子!别说是弄死个人,就是让老子替他卖命都行!”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刀疤男沉声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那位爷说了,如果事成,还会给咱们赏赐。” 矮胖汉子胆子最小,闻言,双手竟然有些发抖。 一直没开口的那人也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不了咱们兄弟几个干完这一票就远走他乡,总归也不会被逮到。” 四人对视一眼,都看清楚了对方眼底的兴奋和恐惧。 金槐原本只是打算让四个地痞流氓教训谷南伊一番,万万不曾想要杀人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多给的银子,竟引起了这样的误会。 对此一无所知的谷南伊,更是毫无防备,只每日重复自己的活动轨迹,在谷家村和宜城两头跑。 闲暇时,和孩子们闲聊一番,拉进感情,日子过的还算安静。 天气一日日转寒,书铺的生意也渐渐稳定了下来,谷南伊便很少在铺子里看着了。 只是,如今她的绣坊正在上新的冬装,正是忙的时候。 冬日太阳溜得快,还没在绣坊忙多长时间,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绣坊的伙计便劝谷南伊:“东家,今日看着阴天,恐有大雪呢,还是早些回家为好。” 谷南伊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既如此,绣坊就交给你和刘掌柜。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些天应该还会挺忙,辛苦诸位。” 刘掌柜一人兼着绣坊、书铺两处,因为经验老道,倒也游刃有余,闻言赶忙起身相送:“东家好走!” 一行人把谷南伊送上了马车,便回到了绣坊继续忙活。 北风萧瑟,车夫见谷南伊准备回家,赶忙套车,一边招呼道:“谷姑娘今日走的早?” 谷南伊冲他笑笑:“劳烦师傅了。今日天气不好,早点回去,你也能早些归家。” 车夫扬声“哎”了一句,冲谷南伊露出一个淳朴的笑脸,两人很快上了回谷家村的路。 寒风呜咽,端坐在马车中的谷南伊眼皮一直在跳。 她仔细想了想,始终想不起来左眼究竟是跳灾还是跳财。 等马车驶出宜城,路上行人便渐渐稀少了起来,就连路边的树木,也都露出光秃秃的嶙峋模样,一点生机也无。 谷南伊正掀开帘子往外看,突然听到车夫“哎哟”一声,马车顿了顿,很快就停了下来。 前面传来车夫的叫声:“谷姑娘,先下车吧!车轮坏了!” 谷南伊依言下了车。 风寒入骨,她缩了缩脖子,一边帮车夫检查马车轮子:“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车轮会坏?” 车夫也一脸莫名,他蹲下身去看了半晌,起身摇头道:“今天早上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突然裂开了。若非我听着声音不对,赶紧勒住马停了下来,只怕今天咱俩都没办法全须全尾地回去了。” 快速行进的马车若是因为轮子毁坏骤停,两人都会被大力甩出去。 多亏了车夫驾车经验足,提前听出了声音不对,赶忙停了车。 谷南伊前后看了看,无奈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有什么人家,难不成要在这里等过路人帮忙?” 车夫又倒腾了片刻,最后还是无奈道:“没办法,轮子走不了。” 谷南伊也蹲了下来,细细检查后车轮。 车轮用的木头都是极结实的,用个几年都不会有问题。况且车夫一贯爱惜马车,又怎么会轻易弄坏车轮? 谷南伊看着看着,慢慢皱起了眉头。 她伸出白生生的手指,指着车轮上一处崭新划痕,轻声道:“师傅你看,这里,像不像是被斧头砍过的痕迹?” 那痕迹离车轮坏了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可分明就是人为的破坏! 赶车师傅惊讶地睁大了眼:“难不成,车轮上的这处开裂,也是有人故意搞出来的?” 他话音还未落,便见大路边上蹿出来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高矮胖瘦各不相同,许是跑了不短的距离,还有些微微气喘。 他们呼出来的气在冷风中变成白雾,模糊了脸,可那来者不善的气息,却早已蔓延开来。 谷南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防备道:“你们是……” 车夫回头,他疑问的声音还未发出,眼神中便闪过了惊恐之色:“你们想干什么?!” 打头那人手里有刀! 谷南伊脸色一变—— 糟了,怕不是碰到了劫匪! 明晃晃的尖刀已经朝车夫伸了出来,中年汉子赶忙道:“几位好汉,几位好汉!有话好好说,莫要动刀动剑!我车上有银钱……” 不等他说完,那刀尖已经像是插进豆腐里一般,毫不费力地捅入了车夫的腹部。 中年汉子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手心冒出的刺目红色,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谷南伊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周身的血液几乎要倒着流淌。 这四个人不是拦路抢劫,他们是要杀人! 在这一刻,谷南伊的大脑一片清明,就连周围的风声,仿佛都被她隔绝在外,只剩下眼前重伤濒死的男人喉咙间“嗬嗬”的呻吟。 不等歹人作出反应,谷南伊拔腿就跑! “大哥!那小娘皮跑了!” 拿刀捅人的刀疤脸汉子也是第一次杀人,握刀的手都在颤抖,几次想要把刀拔出来,手心却一片粘腻,根本使不上力。 眼看着谷南伊像雪地里受惊的兔子一般跑的飞快,刀疤脸男人急了:“拦住她!赶紧拦住她!” 三个脸上明显露出惊慌之色,顿时一起朝着逃命的女人追了上去。 如今他们已经杀了人,更是绝对不能让这女人给跑了! 手里的鲜红血液已经被风吹的凉透了,刀疤脸男使劲在身上抹了抹,才把手擦干,勉力将刀从死人腹中抽了出来。 谷南伊闷头跑的飞快,她根本不敢朝后看,只能听到身后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救命——!” 她奋力呼救,一声高过一声:“救命!来人啊!救命——!”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北风从侧面而来,几乎要把谷南伊掀倒在地,肺部快要爆炸了,让她没有办法顺利呼吸,就连喉咙也像是被刀刮过一样火辣辣的疼。 她顾不上别的,除了高声呼救之外,只能奋力在官道上奔跑。 死亡的恐惧威胁着她,追赶着她! 只要有人从此经过,她就一定能活下来! 尽管三个男人在追谷南伊的马车时体力已经消耗了不少,奈何他们一个个身强体壮,又天生比女子有耐力,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谷南伊感觉自己几乎要跑断了气,却还是被身后的一股大力抓住了胳膊,两人由于惯性,同时斜斜倒在了地上。 谷南伊摔得眼冒金星,她顾不上别的,只奋力扑打着牢牢抓住她胳膊的那一只手:“放开我!放开我!” 身强力壮的高个男人死死抓着她,抬腿踹向了谷南伊的膝盖:“臭娘们!让你跑,我让你跑——!” 剧烈的疼痛几乎要撕裂她的膝盖,可再如何疼,也比不上被禁锢的恐惧。 谷南伊试图冷静下来思考,可是方才车夫血淋淋的那一幕深深刻在她的脑子里,几乎让她喘不上气来了。 “二,二哥!抓住人了?” 落在后面的两个汉子也赶了上来,一起帮着把拼力反抗的谷南伊按住了。 谷南伊尖叫着、挣扎着,试图向三人求情,或是同他们讲道理。 可提着被鲜血染红的尖刀的刀疤脸男人还是追了上来。 谷南伊惊恐地看着那一把滴血的刀越来越近,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第177章 谢初尧归来 谷南伊手脚冰凉,等待着被锐利的刀尖穿透的刺痛。 她脑海中闪过很多事情。 前世的记忆大多已经模糊,在这电光火花之间,她能想起来的,竟全是这一世生活的一点一滴。 她还记得非晚小小的手掌牵着她时热热的温度,桑榆在冬日的清晨穿着棉衣冲她微笑,谢向云已经开始抽条,恨不得每天和谢砚南比身高…… 如今她就要死了吗?死在这不为人知的荒郊野外? 谷南伊回想了太多事情,却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而那原本已经是必然的刀尖,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只听到耳边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当”的一声,沾血的刀落在了地上。 谷南伊猛地睁开眼睛,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护在了她的面前。 “别怕,我来了。” 他身形高大,语气低沉有力,她慌乱的心莫名被安抚了。 谷南伊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仿佛从天而降的男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被他救下了,还是由于过于恐惧产生了幻觉。 面前的谢初尧,已经和四个歹人缠斗了起来。 他率先制服的便是持刀行凶的刀疤脸男。 那人虽气势凶悍,可哪里比得过盛怒之下的谢初尧? 两人交手不过几个回合,对方的兵刃已经到了满脸肃杀的男人手上,他毫不犹豫地挥刀在歹人膝盖砍下。 “啊——!!!” 刀疤脸男痛苦大叫一声,当即满头冷汗地倒了下去。 剩下三人也都一脸惊恐地望着面前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杀神,目光甫一触碰到他黑沉沉的双眸,便仿佛被烈火灼烫了一般惊地汗毛倒竖。 他一定会杀了他们! 逃!快逃!他们必须逃离这个恶魔!逃得远远的! 方才还面露凶光的几个贼人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四散逃开,只剩下刀疤脸男捂着汩汩流血的膝盖,痛得满地打滚。 谢初尧并没有去追那三个流窜的贼人,他甚至没有理会地上不停呻吟的男人,大步来到谷南伊身边。 他握着刀的右手松开,明晃晃的刀刃冲下,“叮”地一声掉到地上,发出的声音惊醒了还在失神的谷南伊。 男人单膝跪地蹲了下来,眸子中的杀气尽数褪去,只余满满的关切:“你可曾受伤?有哪里疼么?” 她头发散乱,面色比雪还要苍白,就连一贯红润饱满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脸上的神情是一种让人心疼到极致的惊慌与害怕。 在对上谢初尧关切的眼眸时,谷南伊周身猛地一颤,紧接着,黑润的眸子里便迅速蓄起了水汽。 她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滴下,嘴唇微微发抖,定定看着谢初尧,说不出话来。 谢初尧忍了忍,在意识控制住自己之前,他已经把面前的女人拥在了怀里,轻声安慰:“好了,别怕,我来了。” 男人的怀抱滚烫结实,牢牢禁锢住谷南伊时,带给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安全感。 刚刚被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谷南伊情绪仍然十分激动,她用力回抱住男人,放声大哭。 谷南伊口中的言语支离破碎,几乎拼凑不出什么逻辑,全然是对于恐惧情绪的发泄了:“他们——!他们杀了赶车的师傅,还要杀我……为什么?我不认识他们,为什么一直追我?” 滚烫的眼泪掉在男人肩上,很快打湿了一片。 谢初尧无数次在脑海中设想过他归家后见到谷南伊的场景,幻想过把她拥入怀里时的悸动。 如今真的见到她、救下她、紧紧抱住她,男人心中却没有任何旖旎。 只余下满满的心疼。 他笨拙地搂住谷南伊颤抖的肩膀,一遍遍低声道:“我在,别怕,别怕。” 谷南伊大哭了半晌,终于在谢初尧的安抚下,止住了眼泪。 男人皱着眉检查她身上的伤。 娇嫩的手心不知被什么划破,已经血肉模糊,就连手腕也青紫了起来。 冬日穿的多,男人一时间分辨不出究竟哪里的伤势更重些。 他低声问:“身上还有伤么?” 谷南伊从恐惧的情绪中慢慢恢复过来,才感受到浑身上下剧烈的疼痛,一时间又白了脸。 她压抑着痛苦,道:“脚……脚扭到了。” 男人迅速检查了谷南伊的脚踝,发现已经肿了起来。 他面色有些沉,道:“扭伤很严重,不能走路了,先回去再说。” 言罢,男人一把将谷南伊抱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 谷南伊注意到地上已经疼痛到昏迷的歹人,急声道:“这个人怎么办?把他放在这里么?” 谢初尧拧眉:“你的伤势要紧。” 谷南伊却不肯就这么走了:“那不行!他杀了人!况且看那样子,就是冲我来的,我得问清楚究竟……”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的脸冷了下来:“我说了,你的伤势要紧!” 谷南伊心里升起的温暖被这句冷冰冰的话冲散了七七八八,她气恼道:“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见她浑身是伤还在和自己犟,谢初尧的脾气也上来了,干脆不理会谷南伊的抗议,抱着她上了马。 马儿嘶鸣一声,便撒开蹄子往谷家村的方向而去。 男人腿长胳膊长,双脚踩在马镫上稳稳地控着马,手臂牢牢圈着谷南伊,任由她如何挣动,都挣不开男人铁箍一样的手臂。 经历了这样一场生死逃亡,谷南伊的情绪十分不稳定,登时气得又掉起了眼泪:“你这人怎么这样!讲点道理好不好!” 男人冷声道:“安生点,再闹把你扔下去。” 他面上虽冷,抱着谷南伊的动作却格外小心。 谷南伊哪里顾得上这些? 她情绪激动道:“扔啊,你倒是扔给我看看!若是后悔救我,就把我扔下去啊!” 谢初尧被谷南伊的不配合气得额上青筋都颤了颤,他咬紧后槽牙,双腿猛地一夹,身下的马儿跑得更快了。 尽管男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他还是在遇到行人时停了下来,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叙述一番,指明了歹人的位置,并嘱托对方报官,便又带着谷南伊走了。 等谷南伊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男人的做法才是最理智的。 知道歹人膝盖受伤一定跑不掉,又有路人帮着报官,谷南伊放了心,注意力便全被疼痛给占据,终于在男人怀里安分了下来。 马儿撒开了全力赶路下,谷家村很快就到了。 谢初尧没有理会路边村民们诧异的目光,径自带着谷南伊纵马冲进了家。 …… 这日天气不好,天色很快就暗了,孩子们也从学堂赶了回来。 快到做晚饭的时间,易燕便殷勤地问几个孩子:“少爷小姐们,今晚想吃什么菜?” 谢向云随口点了几样喜欢的菜,非晚则摇摇头:“我没有什么想吃的,还是等娘回来,问问她的意思。” 言罢,非晚便拉着谷雨跑到了院门口,一边观察远处黑压压的乌云,一边等着谷南伊回家。 小姑娘搓了搓双手,又冲手心哈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人道:“谷雨姐姐,今天好冷啊!看样子快要下雪了,也不知道娘穿得够不够多。她怎么还不回来?” 谷雨微笑道:“婶子早上说了,晚饭前会回来的,非晚妹妹别担心。” 非晚白生生的小脸皱成一团,叹气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放学的时候就有点心神不宁,总觉得这样的天气不是什么吉兆。” 说着,又吹来一阵凉风,激起非晚一身鸡皮疙瘩。 两个小姑娘都穿的十分厚实,奈何北风实在太凉,两人站在风口,着实被吹得浑身发冷。 谷雨拽了拽非晚的袖子:“非晚妹妹,来门后面,能挡着点风。” 非晚刚想夸谷雨聪明,却被什么声音打断了。 她耳朵一向好使,不过思索片刻,便惊喜地扭头看向远处:“谷雨姐姐,我听见马蹄声了!村里没有人这么骑马,一定是我爹回来了!” 谷雨愣了愣——会是谢伯伯吗? 马蹄声又急又密,不过几息时间,来人就已经出现在两个小姑娘视野范围内了。 非晚看见那高头大马上熟悉的身影,刚想欢呼出声。 下一秒,她却瞧见了被男人圈在怀里,面色苍白的谷南伊,顿时大惊失色:“娘!娘好像受伤了!” 第178章 挡什么?屋里又不冷 谢初尧飞驰而来,在院门前停住了马。 非晚和谷雨手忙脚乱地迎了上去,一眼就瞧见了她血肉模糊的手心:“娘/婶子,你怎么了?” 男人翻身下马,又双手掐住谷南伊的腋下,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谷南伊给他指了自己现在的房间。 谢初尧一边抱着谷南伊进屋,一边吩咐两个小姑娘:“快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巾。” 非晚和谷雨顾不得别的,依言跑去了厨房。 好在易燕已经开始准备做饭了,厨房里有现成的热水。 谷雨取了木盆,将滚烫的热水和井水掺在一起;非晚跑去卧房,从衣柜里找了几块干净柔软的白色布料。 两个小姑娘又飞奔着跑去了谷南伊的房间。 另一边,谢初尧把谷南伊放在床上,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开始检查她肿的发面馒头一般大的脚踝。 “嘶——!好疼!” 听到谷南伊喊痛,男人手下微微一顿,动作不由得也放轻了些。 只是越看她的伤势,谢初尧的脸色就越臭。 谷南伊承认,男人神色冷凝,在千钧一发救下她、又抱着她不停低声安抚时,她确实感觉到仿佛心脏受到了强烈撞击一般,心跳加速。 可如今,那张让她失神的俊脸漆黑如炭,写满了低气压和不满,浇灭了谷南伊心头的热烈。 她想到来回跳脚不停给她惹麻烦的易娉,想到男人对易娉的默许、纵容,那股热烈便彻底熄了,连一点火苗都不剩下。 还没等谷南伊开口,男人冷漠压抑的声音便在她耳边炸响了:“骨头错位了,你忍着些。” 言罢,他双手固定住谷南伊的脚,猛地一用力! “咔”地一声,谷南伊顿时疼得满眼泪花:“啊!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没准备好!” 呜呜呜,好疼! 男人瞧见谷南伊疼得小脸发白、冷汗如瀑的样子,声音不由得又冷了几分:“这几日都下不得床了,在家老实待几天吧。” 他自是心疼自己的媳妇遭受这样的折磨,恨不得现在就提刀回头把那伙歹人给宰了,可这副模样放在谷南伊眼中,分明是嫌弃她给他惹麻烦了。 谷南伊心里又是发堵又是生气,可一想到这个男人确实救了自己一命,便只硬邦邦地开口:“谢谢你救我!还给我治伤!” 说完,谷南伊把被子往身上一拉,盖住了受伤的身体。 如今她只想蒙着被子大哭一场,不在男人面前丢人。 男人皱眉:“挡什么?屋里又不冷。” 说着,他又把谷南伊的棉被掀开了。 谢初尧没有听出来谷南伊方才话里别扭、赌气的情绪,只当她干巴巴的声音是因为身上太疼。 接着男人迅速检查了她的手腕、胳膊,看着那一处处触目惊心的淤青,谢初尧浑身上下的低气压已经盖不住了。 他有些自责——若是他早几日回家,是不是谷南伊就不会碰上这样的事情? 若是他晚片刻出现,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活蹦乱跳的谷南伊?! 谢初尧头一次体会到所谓后怕的情绪,忍不住教训起了面前苍白着一张小脸的女人:“宜城回谷家村分明还有官道可走,偏偏寻那无人问津的小路。若非我恰好经过听见了动静,你死在那都没人知晓!日后不准再走那条小路!” 谷南伊皱眉,也硬邦邦道:“天气不好,若是走大路回来晚了,只怕会碰上大雪,当然只好走小路。” 男人不答,只阴沉着一张脸,继续给谷南伊检查伤势。 谷南伊动了动腿,想挣脱男人的手腕,却被他蛮不讲理地又压住了。 她不由气急——她都伤成这样了,他还摆脸色?若是今日受伤的是易娉,他还会如此么? 这般对她诸多嫌弃,倒不如趁早和离!反正男人也在家放了一个美娇娘,不差她这个冒牌货! 根据原书的剧情,谢初尧如今的动作已经越来越多了,造反一事,也已经慢慢提上日程,正邪两面的阵营初显。 今日的歹人,没准儿就是谢初尧得罪了什么人,对方才找到了她的头上。 谷南伊咬了咬牙,忍着疼痛下决心—— 等伤好了,她就主动从谢家离开,再也不趟他们的浑水,让谢初尧带着他看好的易娉,自生自灭去吧! …… 谢初尧和谷南伊回家的动静不小,再加上非晚和谷雨惊慌失措的叫声,孩子们听到后,陆陆续续都围去了主屋。 非晚和谷雨围在最里面,几乎要趴在床边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初尧的动作。 男人试过水温,一言不发地开始清洗谷南伊手上的伤口。 非晚都快哭出来了:“娘,你这是怎么了啊?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桑榆也一言不发地蹲在床边,小脸拧成一团,很是担忧的样子。 谷南伊故作轻松道:“没什么。路上碰上了几个歹人,还好你爹路过,救下了我。” 男人几不可察地抬了抬眼皮,很快又垂下了视线。 等手上、胳膊上都擦完药,男人扫视了一眼房间里一言不发的几个孩子,皱眉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谢向云快人快语:“我们担心娘的伤!” 还没等谷南伊安慰几个孩子,谢初尧便冷冰冰道:“全是外伤,养几日就好了。别围在这里,该去叫大夫的叫大夫。” 谢见宵闻言出了门。 谢砚南还打算凑凑热闹,便只当谢初尧吩咐的人是自家大哥不是他,寻了个由头留在房内:“爹,你不是过年才回家?怎么提前这么多回来了?” 谷南伊躺在床上,心道:看来谢初尧和孩子们还是有联系的。 说来可笑,谢初尧和孩子们通信,和易娉通信,偏偏对她,没有只言片语。 不等她思绪飘远,便听男人道:“入冬剿灭了几窝盗匪,立了些战功,便提早放假了。” 谢向云双眼微微发亮,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男人并没有多说自己的战功,仿佛连破几个山头并非难事一般,愈发让热血的小少年谢向云听得浑身是劲儿,恨不得也赶紧长成国父这般的身量,提刀上阵。 这边父子几个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非晚则一脸关心地坐在床边,小声问谷南伊:“娘,你还疼吗?” 看着小姑娘脸上真心实意的担心,谷南伊心里有些安慰,总算没白疼这个小姑娘。 她温声对非晚道:“娘没事,非晚不要担心。” 谷雨则软软地对谷南伊道:“婶婶先好好休息,见宵哥哥去找大夫了,应该很快就把人请来。” 谷南伊笑笑,心中感慨,还是女儿贴心啊! 说话间,易燕带着易娉也进来了,瞧见床上谷南伊狼狈的模样,都是一阵惊呼。 易娉更是假模假式道:“谷姑娘这是怎么了?路上不好走,给摔了不成?” 谢初尧闻言眉头一皱,看向陌生的女子,心中升起淡淡的不快。 这是易燕的侄女?怎么还没送走? 察觉到男人的视线,易娉下意识动了动衣领,手指插入黑色如瀑的秀发,不经意般轻轻撩了一下发尾。 她的目光始终放在谷南伊身上,余光却暗暗观察男人的动作。 谷南伊瞧出了易娉的心思不属,脸上淡淡道:“小伤,不劳易姑娘费心。” 对方当着自己的面向谢初尧暗送秋波的模样,恶心到了谷南伊。 她方才经历过一场生死大劫,又受了不小的伤,现下正是最疲累的时候,实在不欲再看这些糟心事。 反正等伤好她就提和离,日后谢初尧、易娉如何,都不干她的事。 谷南伊想到这里,便开口赶人了:“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你们都出去吧。” 谢初尧沉默了片刻,见谷南伊脸上确实露出倦意,便不好再说什么。 他深深看了谷南伊一眼,低声床前的小姑娘道:“非晚,你在这里,可以吗?” 非晚巴不得守着谷南伊,连连点头:“爹你放心吧!” 众人终于从谷南伊房间里退了出去,让她松了一口气。 室内安静了下来,小姑娘靠在谷南伊没有手上的手臂上,小声道:“娘,你放心,爹既然都回来,我不会让易娉得逞的。” 谷南伊微微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非晚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了,易娉这些日子从不收敛,想来非晚也看出来了端倪。 不过谷南伊并不想多说什么,只对小姑娘笑笑,摸着她的发顶道:“你还小,操心太多事情,会长不高的。” 谢见宵很快便把大夫请了过来。 郎中给谷南伊看了伤,留下些外敷、内服的药,又嘱咐谷南伊最近几日不要乱动,便赶在下大雪前走了。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易娉,主动去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满心欢喜地等着谢初尧的另眼相看…… 第179章 当然是易娉了 易娉这边怀着春心,使足了力气,打算为归家的谢初尧做一顿好吃的。 另一边,谢初尧正冷着脸在家中的一角问易燕话。 他神色冷然,一双沉寂的眸子让人看不出喜怒,沉声道:“我不是说了要把人送走?为何还留在家中?” 易燕闻言,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从他还是少年时起,谢初尧的凶名就已经在朝堂上人尽皆知了—— 即便是后宫中鲜少出门的宫人,也都知道镇守北境的大军中,有这么一位杀神。 易燕自然也不例外。 即便现在,谢初尧已经不再是护国大将军的身份,易燕还是没有办法将他当作普通人。 她见谢初尧神色不虞,完全不敢动什么小心思,只低声道:“将军,这些天我侄女在家里,也帮着做了不少事情……皇子公主们身份到底不一般,哪里能委屈了他们?” 谢初尧眉头狠狠一皱:“嘴巴紧着些!” 若非易燕身为他从前属下的遗孀,单凭对方知晓皇子皇女的真实身份这一条,就足以被灭口不知多少次。 妇人见谢初尧皱眉,赶忙道:“奴婢省的,将军放心。” 谢初尧只冷冷道:“尽早把人送走。” 易燕有些发懵,怎么将军还是这般说辞?分明娉儿和将军已经通信这么久了,每次娉儿把信件交到她手上,那一副浓情蜜意的表情,并不似作伪啊! 难不成,将军是怕面子上过不去? 易燕在宫中伺候了这么多年,逢迎媚上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早已深入她的骨髓。 既然认定了将军需要个台阶下,妇人便想尽办法把这个台阶给他递过去。 这般想着,易燕的眼泪说来就来:“将军心善,收留我在皇子公主们身边照顾,奴婢没有一天敢掉以轻心……只是我那侄女儿命苦,无父无母不说,除了奴婢之外,再无其他依靠了。若是将军执意赶她离开,我那侄女儿有哪里可以去呢?” 谢初尧皱眉,易燕的侄女,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他正待不耐开口,却被妇人打断:“再说了,将军,娉儿在家中帮了夫人许多,洗衣做饭、清扫房间,她都做的很好。” 妇人见他不语,又再接再厉:“就连皇子公主们,也都习惯了娉儿在家中帮忙。将军,还是将娉儿留下吧!” 谢初尧听她这么说,便按下了心中的想法,打算问过谷南伊和几个孩子后再做打算。 另一边,原本只是非晚留在谷南伊身边陪她说话,可几个孩子见谢初尧不在,便陆陆续续也都进了屋。 他们虽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十分挂念受伤的女人的。 谢向云最是手脚麻利,已经把黑漆漆的一碗药端了上来,放在了床头:“娘!这是郎中开的药,趁热喝了吧!” 谷南伊有些诧异,什么时候,最是娇贵不过的皇子谢向云,还会给她煎药了? 她用手背碰了碰滚烫的药碗,看着那黑漆漆的东西,就倒了胃口,不过,不好辜负孩子的用心,谷南伊只道:“多谢向云,你辛苦了。” 谢向云没心眼地“嘿嘿”一笑。 谢砚南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出声讽刺:“他辛苦什么?火是烧火丫头烧的,药是大哥抓的,就连这碗黑乎乎的东西,都是谷雨煎的。我倒想知道,他哪里辛苦?” 谢向云瞪着自家二哥,用“恶狠狠”地眼神逼他闭嘴。 谷南伊则被谢砚南的话弄得满头雾水。 烧火丫头?是说易娉吗? 非晚最是不懂就问的典范,当即软软开口:“二哥,烧火丫头是谁呀?” 谢砚南满脸无语,他还没说话,便见不爱说话的四弟慢吞吞地道:“当然是,易娉了。” 谷南伊“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暗暗腹诽,也不知易娉听见这话该怎么想。 几人正聊着,谢初尧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看见屋里又重新变得满当当,眉头微微一皱。 可转念一想,孩子们担心谷南伊的伤势陪在她身边,足以可见,他们之间相处远远胜于融洽—— 这大约是他这几个月来收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男人没有开口赶几个孩子走,而是直接和谷南伊说起了自己的来意:“方才易燕同我说她侄女这些天在家中帮你不少忙,你可愿她留下?” 谷南伊被这一问给问愣了。 什么叫她愿不愿意?易娉不是谢初尧叫来的么?还用得着询问她的意见? 又想到男人的话,谷南伊突然想到,会不会是易燕告了她的状,这才叫谢初尧来给易娉撑腰? 方才被几个孩子逗笑的心情,一下子蒙上一层薄雾。 她淡淡道:“这有什么不愿意的。” 反正易燕一定会想办法让侄女留下,就连谢初尧自己,恐怕也舍不得这个美人吧? 谢初尧却对谷南伊的回答不甚满意,男人不善揣测谷南伊的心思,可她高不高兴,他还是能瞧出来的。 他眉头微皱,想不通谷南伊为什么这样,便又多问了一句:“她可还算得力?” 谷南伊只当对方不满意自己平淡的答复,顿时有些生气。 不就是想让她夸人么?抱歉了,她今天,还真就是不想夸! 谷南伊皮笑肉不笑道:“有什么得力不得力,待几日,你不就知道了。” 谢初尧点点头。 易娉留不留下都是小事,他看了一眼谷南伊床头黑漆漆的药碗,心道:不打扰她喝药,便转身出去了。 男人脑子里盘算着,今晚是抱谷南伊到他的房间睡呢,还是他来谷南伊这里? 他奔波一路身上全是土,是不是应该趁这个时候,好好去洗个澡? 而谷南伊房间里,几个小孩已经鼓起了包子脸。 谢向云最是忍不住,着急:“娘,你怎么能让那个女人留下呢!” 谷南伊见他包子脸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一时间被逗笑了:“怎么,不说人家是烧火丫头了?” 谢向云气道:“那是二哥说的!要我说,那女人连个烧火丫头都不如!” 谷南伊笑笑:“行了行了,你爹中意就行,我插什么手?” 谢砚南嘲讽的眼神微微一顿,他原本以为谷南伊蠢得一无所觉,没想到,她竟是知道易娉所图的? 那还不趁此机会跟国父告一状,把人赶走? 她可当真不是个争宠的料!若是在后宫中,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非晚心里也很着急,她便开口道:“娘!你若不方便和爹爹说,我去!我现在就去找爹,让他把那个女人赶走!” 谷南伊赶忙拦住了她:“非晚!你去做什么?把人留下是你爹的决定,有些事情,尤其是大人的事,小丫头就不用掺和了。让你爹解决便是。” 非晚还想说什么,却被谷南伊转移了注意力:“你不是说要给娘端药碗么?瞧瞧现在还烫不烫,能不能入口?” 小姑娘果然把心神都放在了药碗上,她学着谷南伊方才的样子,用手背碰了碰药碗,乖乖道:“娘,不烫了。” 说着,非晚高高端起药碗,平放在了谷南伊面前。 为了转移小姑娘的注意力,谷南伊不得不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喝起了苦味冲天的中药。 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喝药的她,放下了方才在孩子们面前端着的笑脸。 血色还未攀上她的脸颊,汤药蔓起的雾气氤氲了那双总是晴朗温暖的眸子,也挡住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落寞。 谢见宵一直没有说话,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女人的双眼,试图在里面找到一点其他的情绪。 少年仔细观察了半晌,最后放弃了。 国父做的事,便是非晚,也觉得有些过分了!就算面上不显,难道谷南伊心里,就不会有一点失望吗? 她会不会主动离开? 想到这个可能,少年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不由得也泄露了些情绪—— 好在谷南伊一贯宠爱桑榆和非晚,至于舍不舍得他们,就看老四老五黏人的本事了! 第180章 易娉的心思 易燕悄悄在门外,听到谷南伊没有借机告侄女的状,甚至,也没有流露出不想让易娉留下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悄声去了厨房,叮嘱易娉道:“今天晚饭一定要用心做。娉儿,你要知道,这次能够留下,全是谢郎做主的结果。” 易娉并不觉得谢初尧会赶自己走,可今日谷南伊受伤,她和易燕想法一样,都觉得谷南伊会借机使坏。 听到易燕的消息,易娉心里暗喜。 她与谢郎通信已有几个月的时间,也在心底担心过谢初尧会是一个从军营里出来、满嘴粗话又容貌粗犷的汉子。 然而让易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谢郎竟是这般丰神俊朗的男子! 谢初尧拍板让她留下的举动,更是给易娉原本就荡漾的春心中注入了一道强心剂。 她一定要好好表现,让谢郎尽早喜欢上她! 易娉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做晚饭,她水平一般,全程靠易燕指导,甚至有几道菜出自易燕之手。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晚饭也终于做好了。 易娉满心欢喜地摆放碗筷、杯盏,只等着谢初尧高大的身影出现…… 而谢初尧真的到了饭厅时,却惊地易娉差点摔了手里的杯盏。 他他,他竟然把谷南伊抱到了饭厅! 几个孩子们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个嘴角憋着笑,就连谢见宵和谢砚南,看上去心情也不错的样子。 非晚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一边道:“爹!小心脚下,有门槛呢。” 谷南伊被抱了一路,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不过是伤了脚踝,又不是绝症!再说了,也没必要非得在饭厅吃饭啊,让孩子们给她送饭到房里不就好了…… 奈何谢初尧霸道极了,不容别人有意见,便将她禁锢在了怀里。 谷南伊觉得自己僵硬地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好不容易捱到饭厅,赶忙指挥谢初尧:“把我放在椅子上,放在椅子上就好。” 谢初尧眉头皱了皱,依言走到了谷南伊平日坐的位置,动作轻柔地将她放了下来。 谷南伊甫一沾到椅子,就立刻甩开了谢初尧的手。 男人的手心滚烫,一如几个小时前在千钧一发间救下她时沉稳、有力。 只是谷南伊有些不能适应,也不愿放任自己适应。 她轻咳一声:“好了,快吃饭吧,孩子们也饿了。” 众人落了坐,才发现,碗筷少摆了一副。 易燕微微一愣,顿时用责怪的目光看着易娉,在谢初尧开口前,率先责怪道:“这丫头,郎君回来了,也不记得多一副碗筷?” 易娉赶忙又去了一趟厨房。 她哪里是没有给谢初尧准备,她是没给谷南伊摆! 大夫明明说了,谷南伊的脚伤这些天不能下床,谁能想到,谢初尧竟把她抱到了饭厅! 没想到谢郎看着冷冷清清、不苟言笑,私底下竟是这般体贴用心? 那是不是,她日后也能被谢郎…… 想到窝在高大男人怀中、被他如此温柔以待的人是自己,易娉就忍不住面颊绯红,心如擂鼓。 等她怀着一颗春心回到饭厅时,发现大家已经开始用饭了,没有一个人要等她的意思。 易娉有些不自在,只好默默入了席。 她为自己挑的位置恰好在谢初尧斜对面,只要微微抬头,便能看到男人冷若星子的眸子、形状完美的剑眉。 易娉微微低头,露出莹白纤细的脖颈,一边含羞带怯地低声问男人:“谢郎归家不易,一路上辛苦了。我做的这些菜可还合郎君口味?” 谢初尧目不斜视地沉默吃饭,注意力却始终放在同样闷头吃菜的谷南伊身上。 几个月不见,谷南伊白了、也瘦了。 她在家中不好好用饭么?还是生意太忙了? 明明在书信里同他说了那么多相思之言,如今却连看都不肯看他一眼,看来谷南伊还是面皮太薄,不肯在孩子们面前表露出来。 男人正神游天外,听到易娉冲他发问,连问句是什么都没听明白,便敷衍道:“尚可。” 尚可?谢初尧喜欢吃易娉做的菜? 他这句话说完,谷南伊吃饭的动作顿了顿,易娉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孩子们则睁大了眼睛—— 国父在胡言乱语什么! 这饭菜味道哪里“尚可”了,明明连谷南伊做的一半都不足! 谢向云平时看着大大咧咧,此时却毫不犹豫地在细节上维护谷南伊,指着面前的糖醋鱼道:“爹,你可别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说别的怎么难吃,单单说这鱼,能下筷么?又甜又腻,吃的人心里发慌!” 非晚也不甘示弱,附和道:“就是就是,还是娘做的糖醋鱼味道好。” 易娉被这样当众下了面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可又因为易燕耳提面命她必须对几个孩子好,便忍下了这口气。 谷南伊只想安安心心吃饭,她的脚踝又开始疼了,早点吃完,也早点回屋睡觉。 她对几个孩子道:“既然糖醋鱼不好吃,可以吃边上的这个酿豆腐。酿豆腐是一贯吃的口味吧?” 那酿豆腐是易燕做的,孩子们并不排斥这道经常出现在餐桌上的菜。 谷南伊本意是息事宁人,可易娉却会错了意,以为她故意在讥讽自己的手艺不好。 她当即假笑道:“酿豆腐是跟谷姑娘学的。谷姑娘能吃苦能干活,想来也是从小培养出来的,让我实在惭愧。若是姑母少让我学些琴棋书画,多做些家务,倒也不至于现在这般捉襟见肘,连个菜都做不好。改日谷姑娘教教我干活,我也可以教你琴棋书画。” 都知道谷南伊从小在谷家村长大,干活是常态,哪里有什么机会学琴棋书画? 易娉这番言辞看似谦虚,可实则处处表现出优越感和她的居高临下。 谷南伊淡淡瞥了易娉一眼,非但没有理会她的话,反而转脸给非晚盛了两颗肉丸子。 饭桌上顿时陷入诡异的平静。 易娉心中恼火,不由得又开口道:“谷姑娘,我同你说话呢……” 这下,就连迟钝的谢初尧,都察觉到易娉对谷南伊的敌意了。 男人沉沉的目光扫了易娉一眼:“为何这么多话?” 易娉愣住了,还没出声,谢初尧的视线已经收了回去,转而对谷南伊道:“你快吃,吃完我有事要和你谈。” 他还想问清楚,究竟晚上两个人要在哪个房里安置。 易娉眼看着谢初尧把视线转回到谷南伊身上,不由张了张口唤他:“谢郎……” 谢初尧皱眉,一张脸冷了下来,易娉顿时不敢说话了。 男人不由思索,易娉这样四体不勤的女人,连个饭菜都做不好,更别说能干什么活了,也不要提能照顾好受伤的谷南伊和几个孩子。 最最烦人的是,她的话实在太多!谷南伊为什么留下她? 第181章 “不正常”的谢初尧 当着众人的面被谢初尧斥责,又被男人的冷脸一吓,易娉彻底安静了下来。 谷南伊闷头吃饭,完全不想说话。 谢初尧则是习惯了用饭时沉默,就连孩子们,也都一言不发。 非晚手里的筷子停了半晌,一双灵动的眼睛转来转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把视线落在了谢初尧身上。 女孩清脆童真的声音响起:“爹,我想要一个妹妹,你什么时候和娘给我生一个妹妹?” 谷南伊即将咽下去的米粒突然不知怎得卡到了嗓子眼,顿时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 谢初尧被她唬了一跳,顺手把手边的温茶递了过去。 谷南伊顾不上别的,赶忙喝了一口茶,这才发现,这茶盏不是自己的! 谢初尧把他的茶盏递了过来?!他发现他拿错了吗? 谷南伊风中凌乱了,尴尬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住。 男人仍不自觉地在她心头添柴:“这么大人了,吃个饭都能呛着?” 说着,他自然而然地把谷南伊放下的茶盏,又拿了回来。 非晚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不甘示弱地又问了一遍:“爹!你还没说呢,你和娘什么时候给我生妹妹?” 谢初尧又倒了一杯茶放在谷南伊手边,闻言看了看非晚,对上了女孩乌黑发亮的双眼。 小姑娘玉雪可爱,脸颊边上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因为抿着唇,露了嘴边露了点甜蜜出来。 男人突然觉得,若是他和谷南伊的女儿,应该也不会比非晚模样差吧? 谢初尧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对非晚道:“快了。” 不就是生个孩子?今晚他就能和谷南伊同床共枕,算算时间,十个月以后非晚就有妹妹抱。 若是幸运的话,还能生一对像桑榆和非晚一样的双胞胎! 这么一来,不就是一年抱俩? 谷南伊满脸惊悚地看着谢初尧,眼看男人神色自然,她不由佩服起了谢初尧的演技。 没想到这个男人还这么会哄孩子!演得真棒! 不过,她才不想掺和谢初尧的破事,他还是和易娉去生孩子吧! 谢初尧对上谷南伊的视线,见她对自己怒目而视,只当谷南伊面皮薄,这是因为害羞恼了。 男人嘴角不由得一弯,眉眼间的冰霜顷刻化为柔和温润的水波,这个明晃晃的笑容,着实把谷南伊给看呆了片刻。 就连一直关注男人的易娉,也不由得握紧了双拳,盯着谷南伊的眼神都快冒出火来了。 大约是从未见过大反派的笑脸,谷南伊这才失神了—— 女人手忙脚乱地为自己找理由,一时间心里的节奏乱作一团。 她本就没什么胃口,这下子更吃不下去饭了,便把筷子一放:“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说完,谷南伊就要起身,谢初尧却快她一步,先站了起来。 男人的昙花一现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主动扶着谷南伊的胳膊,让她站了起来:“你要回去?我送你。” 谷南伊刚打算说“不用”,没想到男人竟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她被吓了一跳,险些惊呼出声,双手也不自觉环住了男人的脖子,好让自己不至于掉下来。 只是谢初尧的手臂极稳,一百八十斤的大刀都能耍得虎虎生风,更何况是抱一个谷南伊? 在饭厅众人目瞪口呆中,谢初尧把谷南伊抱出了饭厅。 几个孩子万万没有想到国父会再一次做出这般举动,他不仅打破了不近女色的固执,居然还抱了谷南伊两次! 这么看来,国父是已经看上谷南伊了? 联想到方才他如何回答非晚想要妹妹的问题,男孩们觉得,看来家中不久后是要迎来一个新的弟弟妹妹了! 几个男孩互相对视一眼,难得默契一致! 饭厅中,孩子们的想法谷南伊不清楚。 她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应付看上去明显“不正常”的谢初尧! 男人带她离开饭厅后,径直去了她为他准备的那个空荡荡的房间。 谷南伊回过神来才发现两人进了谢初尧的房间,不由皱眉提醒:“走错了。” 谢初尧从善如流:“你不想睡这里?那好。” 说罢,男人又抱着谷南伊去了她的房间。 在自己床上安安稳稳躺下之后,谷南伊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夫开的药里有安神的成分,又是吃了晚饭,谷南伊的困倦之意很快就席卷了她的神智,只是碍于谢初尧在场,才忍住了没有打哈欠。 男人问她:“你的床有些小,恐怕放不下两床被子。我们今晚盖一床如何?” 谢初尧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他根本不会想到,和谷南伊睡在一起这件事情有什么可以遮遮掩掩不好意思的。 他在两人单独在场时才提及这个话题,也是顾及了谷南伊面皮薄。 可谷南伊闻言却瞪圆了眼睛:“什么一床两床的,哪里来的盖一床被子?你今天晚上要在这里睡?!” 谢初尧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敦伦之后再分房睡?” 大户人家确实都是这么做的,男主人和女主人的房间并不在一起。 可是,也不至于他们第一天圆房,半夜一个人就得起来去另一个房间吧? 谢初尧不知道,他和谷南伊的脑回路,从来都没有在一条线上过。 而此时的谷南伊已经炸了毛——什么玩意儿?!谢初尧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要和她圆房?开什么玩笑! 她有些凌乱,下意识地果断拒绝:“不行!不可以!” 谢初尧慢慢皱起了英挺的眉毛,他仔细观察了片刻谷南伊的表情,这才后知后觉地理解了,谷南伊并不愿意和他圆房。 男人有些不解,思索了片刻,问:“是因为腿伤的缘故?我会尽量小心。” 谷南伊尴尬的脚趾都要抓穿床单了,她心里觉得荒唐极了,可看着男人认真的样子,只能忍着荒谬和暴躁道:“现在不方便……这事,等有时间我们再聊!我现在困了,想休息。” 谢初尧有些憋屈,欲言又止地看着谷南伊,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好好休息。” 他漆黑如墨的眸子中褪去了往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上前一步,为谷南伊拉了拉被子,又道:“那我走了。” 谷南伊恨不得一脚把男人踹出门,可看见男人眼巴巴的眼神,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你也是,好好休息。” 谢初尧只好转身出了门。 回到空荡荡、冷冰冰的房间里,谢初尧坐在桌前,皱眉思考。 这跟他设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好不容易提早回了家,媳妇却不肯给自己抱,也不愿意和自己一起睡觉。 那她在信里处处体现出来孤枕难眠、对他刻骨相思的语句,都是骗人的不成? 不,谷南伊没有理由骗他。 难道在他回来之前这几天,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男人的一腔热情被冷水浇了个透,可谢初尧与旁人不同,他并不会觉得气馁或是被拒绝后的羞恼,反而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打算等谷南伊伤好了,自己再好好问问她。 另一边。 原本已经十分困倦的谷南伊,瞌睡都被谢初尧这一通操作给吓没了。 她忍不住开始揣测谢初尧的意思。 男人提出同房是在晚饭后,应该是听了非晚的话,以为非晚想要他和自己生一个小孩,这才如此。 这么说,她这是被小姑娘给坑了? 可是但凡一个正常思维的男人,也只会跟自己喜欢的女子睡觉啊!谢初尧千里迢迢把易娉叫来,不就是要干这个? 这般想着,谷南伊愈发坐卧难安,不行!她必须得尽快提和离了! 第182章 还是我自己来吧 这一晚谷南伊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她下定决心尽早和谢初尧商议和离的事,构想了好几个场景,又反复思索了自己到时候该如何措辞,总算把一颗心安抚了下来。 可和离之后呢? 她不由想到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生活,又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和几个孩子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他们相处也有一年时间了,谢见宵沉默,有时候甚至几天才会同她说上一句话,可慢慢的,也不再排斥和她的对话;谢砚南别扭,从来不肯接受她特殊的关心,谷南伊只能想着法给体弱的少年做药膳,补身体。 谢向云到了抽条的年纪,又在她的监督下少吃高热量的东西,如今也不像去年那般臃肿不灵活,反而体育成绩好了许多。 桑榆和非晚就别说了,是孩子里面最小的两个,从来都是她格外关注的对象,也是最体贴、最懂事的孩子。 与谢初尧和离之后,她就不再是他们名义上的母亲了…… 谷南伊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还会为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感到不舍得。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点不舍,她才一直没有想好怎么和谢初尧提和离的事。 可男人如今都有和她圆房的打算了,谷南伊只能把脱身放在首位。 至于孩子们…… 反正学堂都是她开的,日后还不愁没机会和孩子们接触么? 只要她时刻关注着几个孩子的成长, 总有机会从这方面旁敲侧击下手,想办法阻止他们黑化,改变原书中他们的悲惨命运。 夜深人静,谷南伊脑子里的计划,已经从几日后和谢初尧和离,慢慢发展到了接下来几年如何看着孩子们;如何发展自己的生意;如何在这个时代做成自己喜欢的事业—— 当然,她也会赚数不清的银子,买下最繁华地界的宅院,甚至能依照自己的喜好,把自己的家改造成一个园林!这在现代可是挣多少钱都实现不了的! 越是思索未来如何潇洒生活,她的大脑就越是兴奋,等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结果就是,第二日到了日上三竿,谷南伊才睡醒。 家中一片静悄悄的,孩子们都去学堂上课了。 谷南伊艰难地换了一身衣服,端起屋里的水盆,打算去院子里打水洗脸,却在过门槛的时候不小心摔了盆。 木盆叮叮咣咣滚到了院子里,被男人弯腰捡起来。 今日谢初尧难得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衣裳,冬日阳光下的他,就连冷淡的五官都仿佛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 男人的声音仍是低沉悦耳的:“起来了?去床上躺着,大夫说了,你的伤这几日不能下地。” 谷南伊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只道:“没事,我就洗洗脸……” 谢初尧见她不肯听话,挑眉道:“你是想让我把你抱到床上去?” 谷南伊一个激灵,顿时瞌睡全醒了。 她逃一样缩回了迈出门槛的脚,赶紧上床躺着去了。 开玩笑!谁想要大魔王抱啊!这样的“好”机会,她留给易娉了! 没等谷南伊躺下多久,男人便端着水盆进了屋。 他把水盆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又从置物架上取下干燥的巾帕,浸湿了水,拧干。 谷南伊眼睁睁地看着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巾帕上揩了揩,又攥着湿毛巾来到她的脸边,顿时惊悚道:“别,别!我自己来就行!” 谢初尧眉头微皱,躲开了谷南伊的手,低声道:“别逞能了,你手上有伤,怎么沾水?更何况照顾受伤的你,是我该做的事情。” 说罢,凉冰冰的巾帕抚上谷南伊的脸颊,顿时让她打了一个激灵。 男人突然想到,自己习惯了用凉水洗脸,可能谷南伊并不习惯。 但他不打算去厨房烧热水给她,如今天还没有太冷,用凉水洗洗脸,也能增强体质。 太过娇气会容易生病的! 谷南伊下意识在男人下一个动作前躲了躲:“那个,不用,还是我自己来吧……” 谢初尧只当谷南伊嫌弃冷水,发挥了自己十成的耐心解释:“冷水洗脸更精神,别动。” 说着,他不容置喙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谷南伊反抗两次不成,干脆闭上了眼睛,躺平任他折腾。 柔软的巾帕带着丝丝冰凉,轻轻触碰在脸上,让她有些发痒,却不难受。 等触碰到睫毛,谷南伊才抗议了一下:“好痒。” 她鸦羽一般漆黑的睫毛纤长卷翘,许是真的很痒,微微有些颤抖。 男人的手顿了顿,随即便绕开了让她不舒服的位置。 谢初尧细细擦拭起这张精致、堪称完美的脸上其他地方。 室内一片静谧,谢初尧动作不停。 他脑子里的杂念通通消失了,只觉手下的肌肤如羊脂白玉,又光滑若华美丝绸,让人忍不住放轻了动作,小心再小心。 虽说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却仍做到了仔细又轻柔地帮谷南伊把脸彻底擦了一遍。 男人十分满意自己的做法—— 军营里大老爷们儿给他出了许多主意,不过给生病的媳妇洗脸,可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等到结束,谢初尧把已经便温热了的巾帕重新放到冷水中,低声道:“好了。” 谷南伊睁眼,撞入男人安静、专注的眸子中。 她压下心中的异样和不自在,轻咳一声:“嗯,谢谢你了。” 谢初尧转过脸去,在谷南伊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浅笑。 洗完脸之后,男人又细细给谷南伊的手臂、掌心上了药,检查她脚踝上的伤势。 谷南伊躺在床上,把自己当作一只没有意识的布娃娃,任由谢初尧摆弄—— 这种事情,尴尬着尴尬着,她也就习惯了。 等这一套做完,谢初尧看看天色,道:“到午饭时间了,你可还要换衣裳?” 午饭时间和换衣裳有关系吗? 谷南伊莫名:“不换。” 男人点点头,自顾自把谷南伊抱了起来,吓了她一跳:“哎,怎么,干嘛啊?” 谢初尧已经直起了上身,微微偏头,便能和近在咫尺的女人对视:“抱你去吃午饭。”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谷南伊可以看清,谢初尧深邃的眉骨下浓密的睫毛,还有他高挺鼻梁上微微冒出的一点汗意。 一回生二回熟,谷南伊昨天被谢初尧抱了那么多次,居然已经诡异地习惯他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样子。 反正就算是对话,他们两个也不知道彼此在说什么,干脆不说话吧! 谷南伊沉默地被谢初尧一路抱到了饭厅。 第183章 你不要忘了你的优势 人在厨房忙活的易娉,眼睁睁看着谢初尧端着一盆水进了谷南伊的房间,在里面不知待了多久,又抱着她去了饭厅。 易娉看着自己从清晨就开始准备的一大桌子菜,气都要气饱了! 不是昨晚谢郎都没有去谷南伊房中安置么?姑姑不是说,他们的感情不好么?怎么看上去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压下心中的焦躁、委屈,把最后一个菜炒完装盘,又一个人把八菜一汤陆陆续续端到饭厅的桌子上,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饭厅中只有谷南伊、谢初尧和易娉三人,易娉勉强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安安分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易燕和几个孩子回家。 好在很快,易燕就把几个孩子从学堂接了回来,众人也依次落座。 非晚不知道昨晚的情况,只当国父和谷南伊真的很快就给她生小妹妹了,饭桌上一直兴奋地扭来扭去。 谷南伊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她:“非晚,坐好吃饭。” 小姑娘顿时坐直了身子。 谷雨在一旁照顾着短胳膊的非晚,时不时也会帮桑榆夹他够不着的菜,谷南伊见状,心中宽慰了许多。 就算她和离以后离开谢家,还有谷雨这个丫头帮着照顾两个小的,可比谢见宵和谢砚南他们这些男孩细心多了。 她手上有伤,不好拿筷子,这两顿,都用汤勺吃饭。 刚吃几口,碗里便多了两个肉丸子。 谷南伊下意识扬脸道谢,却见给她夹肉丸子的人是谢初尧,只硬生生地把“谢谢”这两个字咽到了嗓子里。 她别扭地拒绝:“我可以自己夹,不用……” 谢初尧不置可否。 接下来吃饭的时间里,男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可只要谷南伊神态上表露出对哪一道菜感兴趣的意思,谢初尧便会用公筷把她想吃的夹到她的碗里去。 谷南伊又是尴尬又是莫名——他这是想干嘛? 她知道谢初尧是个敏锐的人,可这男人把自己的敏锐放在自己身上时,让谷南伊感到浑身不自在。 谷南伊承认,谢初尧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别说放在这个小小的宜城,便是整个王朝上下,都未必找得出比他更有魅力的青年才俊。 若是从前,谷南伊或许还会对这样的人心动,可如今家里明晃晃出现的易娉,已经彻底断掉了她的念头。 谷南伊下意识看了看眼底写满嫉妒的易娉,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扭头对谢初尧低声道:“别给我夹了,我自己可以。” 谢初尧顿了顿,不明白为什么方才她还好好的,转脸又闹别扭了。 而此刻易娉又开口了:“谢郎,尝尝这个胡饼吧。军营之中的饼子听说又干又硬,哪里比得了家里做的?” 她正要给谢初尧夹饼子,却半路被谢向云给截了下来。 他笑嘻嘻地道:“胡饼?我先截个胡尝尝看!” 半大少年笑容满面的样子,很快把饭桌上奇怪的气氛冲淡了几分。 易娉还想同谢初尧说话,却被易燕暗暗拉了拉袖子。 妇人暗示侄女闭嘴,她看着谢初尧面色不太高兴,只悄悄在易娉耳边道:“不要着急,左右这几天有的是时间。况且,你不要忘了你的优势。” 易娉在脑子里转了一个弯,便想明白了—— 姑母说得对,她的优势从来不在洗衣做饭! 之前送往军营的那些信,谢郎都看了,想来十分喜欢她的文采,她接下来得往这方面努力才是。 况且,她对谢郎了解实在不足,哪里谈得上投其所好?还是要多了解了解男人,才知道下面该怎么做。 这般想着,易娉眼底又写满了干劲。 这样容貌、气度都不俗的男人,日后绝对不是池中之物,也不是谷南伊这样一个乡野妇人配的上的。 只有她,才配得上他! 她一定要把谢郎拿下! …… 饭后易燕送几个孩子去学堂,家中又只剩下谢初尧、谷南伊还有易娉三人。 谷南伊依旧是被谢初尧抱到了房里,男人勒令她不许下床,她便只好在床上翻看这些天绣坊、书铺的账本。 谢初尧则是进了书房。 他虽休假在家,却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之前在军营中不方便处理的信件,还有需该安排的下一步动向,都是需要时间来谋划的。 谢初尧正待给昔日旧部回信,却被走进来的易娉打断了。 男人神色一凛:“你来这里做什么?” 易娉被他肃然的神色吓了一跳,可想到姑母鼓励的话,又很快稳住了心神。 她心中默默打劲:别怕!谢郎只是看着凶,可他还不是对受伤的谷南伊百般照顾? 这般想着,易娉便露出自己最完美的笑容,柔柔地对男人道:“谢郎可是要写字?我来帮你磨墨吧。” 眼看着女人抬脚往桌前走来,谢初尧的脸色彻底放了下来:“站住。” 说着,他把腰间的匕首解下来,扔在了桌上。 易娉便是胆子再大,迈出去的脚步也不敢有分毫前进了。 她脑海中疯狂尖叫——搞什么?!怎么还把刀拿出来了!难道她再往前走一步,他就要动刀子了不成?! 谢初尧脸上写满冷漠,不近人情到易娉几乎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块冰。 她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连和谢初尧对视的勇气都没有,恨不得扭头就走。 易娉结结巴巴道:“既,既然谢郎有军务要处理,我就先,不打扰了……” 还没等她回头往外溜,又听谢初尧淡淡道:“站住。” 易娉顿时像个野外被猛禽吓傻了的动物一般站直了。 谢初尧的眼神很冷,暗含警告:“书房不得随意进出,听明白了吗?” 易娉猛地点头:“听,听明白了!” 见谢初尧垂下了视线不理会自己,她逃也似的出了书房,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有些惊魂未定。 不多时,易燕也回来了。 易娉火急火燎地把人拉到了自己屋,差点哭出来:“姑母!你不是说,谢郎他只是看着凶悍,实则心软么?为何他今日还对我动刀子?” 易燕也吓了一跳:“动刀子?谢郎君对你动刀子了?可曾伤到哪里不曾?” 妇人问完,便觉得自己多问了,要是谢初尧想杀易娉,哪里用得着动刀,只需要动动手指头,侄女焉有命在? 又听易娉委屈道:“方才在书房,我说去帮谢郎磨墨,他不同意便也罢了,还把匕首扔在了桌上!” 易燕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无奈地教育侄女:“那是吓唬你呢,没想真的动手。” 易娉委屈不已,显然不能理解:“吓唬我?好端端的吓唬我做什么?!又说书房不准随意进出,可我也没做什么啊。” 易燕听了侄女的话,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她知道皇子皇女和谢初尧护国将军的身份,谢初尧做的事情,她从不肯主动窥探。 要知道,单是几人的存在,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若是侄女在将军处理机密事情时闯入书房,将军没留下她的命就是格外开恩了! 易燕一时间脸色煞白—— 她只想到让侄女接近将军,可这分寸,还是得时刻牢记的! 妇人严肃了一张脸,严厉地叮嘱侄女道:“娉儿,日后你不要再出入书房了,听到没?!” 易娉掉了泪:“为什么?书房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这话可万万说不得,易燕心里着急,又不能跟易娉说明情况,只好敷衍地安抚她:“什么叫见不得人的东西?郎君如今在军营中任职,手头上总会有些机要的文件,别说是你,就是谷南伊也不能随意出入书房的。” 这个说辞,倒是比旁的更有说服力。 易娉听了有道理,也抹了抹泪,点头道:“好,姑母,我日后不进出书房就是。” 原本还想同他红袖添香,看来还是算了吧,若是真的惹恼了谢郎,当真才是得不偿失。 正这么安慰着自己,易娉听见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是谢郎出来了么? 她悄悄站在窗前往院子里看,只见高大挺拔的男人步履矫健,出了书房,径直往谷南伊的房间去了。 “谢郎去谷南伊的房间做什么?”易娉心中暗暗嫉妒。 第184章 反派们的聚会 而等男人把一脸不情愿的谷南伊抱到书房里,又关上了门时,易娉双眼里的怒火几乎要烧着面前的窗户纸。 “不是说书房谁都不可以进吗?!为什么谷南伊进去了?为什么谢郎把谷南伊抱进去了?” 眼看侄女着急上火,易燕头痛不已,唯恐她在将军不满的时候死缠烂打:“娉儿,你听姑母说……” 不料易娉却突然冷静了下来。 她握紧了拳头,咬着牙对易燕道:“姑母,我一定要去瞧瞧,这个谷南伊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谢郎一次次为她让步!” 说着,易燕都来不及拦她,易娉便冲出了房门。 易娉装作不经意走过的样子,视线从书房打开的窗子飘进去,正好看到窝在塌上看账本的谷南伊。 这一日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子进入书房,一半洒在塌上,一半照在了与之相对的书桌上。 谢初尧正在书桌前埋首写着什么。 同处一室的两人分明没有言语,可他们共享同一个空间,分享同一片阳光,岁月静好的样子,在易娉看来格外扎眼。 可没等她走进去破坏这样静谧的气氛,她就被易燕强硬地拽走了。 窗外发出的动静惊醒了专注于手里账册的谷南伊,她抬头向外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谢初尧道:“看累了?” 谷南伊撇嘴:“没。” 她低头,继续看起了账本。 谢初尧见她兴致不高,便也没有再试图找话题。 方才两人在房中差点吵了起来,起因还是谢初尧非要让她来书房看账册,便强硬地把人抱了过来。 谷南伊心里十分不满,便也不给男人好脸色。 她觉得从军营回来的谢初尧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简直让人捉摸不透。 今日这一遭,其实是谢初尧在书房写信,不知为何心中一动,想起谷南伊写给他的那些信件,便忍不住把人拉了过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如果能和谷南伊就两人都喜欢的书探讨一番,就更好了! 在谷南伊给他写的信中,她应该是很爱读书写字的,可为何到了书房,她却一味看账本? 莫非是她习惯了书信交流,当面反倒拘谨起来了? 两人一个看账本,一个给下属写信,谁都没和谁再说话,就这般在书房消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到了晚间,孩子们回家时,王奇也跟着来了谢家。 谢初尧把谷南伊安置到她的房间,让谷雨和非晚陪着,又吩咐完易燕、易娉煎药,便带着王奇、喊上四个男孩一起进了书房。 房门一关,王奇便开口问道:“将军,这几个月可还顺利?怎么提早了这么多回来?” 谢初尧示意对方坐下说话,一边回答他的问题:“军中无人认出我的真实身份,想来当日假死有了成效,如今我们的活动,也可以慢慢开始了。这几个月我在军中带人剿灭了几次山匪,立了不少军功,很快便能想办法调任。” 王奇喜道:“多亏了将军骁勇善战,又精通兵法谋略。这么一来,我们的计划可以提前一两年实施了!” 谢初尧沉声问道:“元台如今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王奇沉吟片刻,道:“不瞒将军所说,那沈珂,确实是个人才,可堪一用。” 谢初尧知道王奇出身名门,惯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主,极少能从他口中听到一句赞扬旁人的话。 可既然他都开口了,证明这个沈珂是真的可用。 不过想起沈珂是谷南伊找回来的人,谢初尧便摇了摇头:“此人还需从长计议。学堂里的学生可有人选?” 王奇把心里的几个人选从本领、性格到秉性、家庭,一一说了一遍。 男孩们一直在旁边听,极少插话,等王奇说完了,谢见宵才补充了一句:“方才先生提到的都是头脑灵活的学生,日后可以走科举之路。我这里还有一个走别的路子的人选。” 谢初尧向来尊重太子殿下的意见,只追问道:“殿下说的是什么人才?” 谢砚南和自家大哥打擂台打习惯了,反倒培养出一种别的兄弟都没有的默契。 他听谢见宵张口说了半句,便知道他后边整个意思了。 少年懒洋洋地替谢见宵开口:“大哥说的,应该是小班那个力大如牛的谷大牛了。” 谢见宵点头。 谢向云也一拍拳头,道:“哎!要说身体结实,这个谷大牛可是能排得上号的。” 桑榆严肃着一张小脸:“可是,他欺负过我们。” 对于人才的选择,谢初尧拍板道:“如今正是挑选甄别的时候,但要始终牢记,我们需要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忠心。这些人才可以慢慢培养,也慢慢观察是否可信。” 王奇点头应道:“将军说的不错,的确如此。咱们做的事,越少有人知道,才越安全。” 孩子们都深以为然。 王奇话锋一转,直来直去地说起了谷南伊的存在:“若是日后我们需要从学堂中挑选出可用的孩子,最大的阻碍,就是谷姑娘了。将军是否打算留下此人?” 没等谢初尧开口,孩子们都紧张了起来。 谢向云最是瞒不住想法,抢着开口道:“先生!我们可以让谷南伊入伙,跟我们一起干。” 桑榆绷紧一张小脸,生怕王奇下一秒就提出要杀了谷南伊。 谢见宵和谢砚南不动声色,可两兄弟心中,也是和两个弟弟站在一边的。 王奇耐心地对谢向云道:“三殿下,我们做的可是诛九族的事,谷姑娘不会加入的。” 他眼光锐利,看出了几位殿下对谷南伊的维护,只是谢初尧和谢见宵两人的心思,王奇还是看不透。 因为担心几个小殿下心软坏事,所以王奇又分析了一番:“谷姑娘不能参与其中,要去要留就是个问题。若是想留她一命,最好尽早送她离开。” 谢向云拧眉:“离开?送到那里去?难道还要送到关外的不毛之地?” 男孩子们面色都十分凝重。 一贯只会毒舌的谢砚南,难得为谷南伊说了一句好话:“谷南伊那女人麻烦是麻烦了些,胆子也小,不过她有一点可以用,能赚钱。” 谢向云和桑榆眼前齐齐一亮——可用的人,就不必杀了吧? 凝重的气氛因为这一提议稍稍松弛了些,不过在王奇看来,谷南伊这个不确定因素不管再能赚钱,都不能留。 他还未开口,便见谢初尧淡淡道:“谷南伊的事,我自有分寸,元台不必忧虑了。” 王奇一贯信任自家将军,当即点头,提起了别的话题。 谷南伊并不知道平时跟自己谈笑风生的王奇,竟一直对她带有杀心。 她见王奇来了家里,还特意嘱咐易燕多烧一道菜,打算留下对方用饭。 而晚饭间众人的互动,更是加重了王奇的杀意。 第185章 你怎么那么喜欢生气 在王奇看来,将军年纪轻轻,尚未婚配,用“娶妻”的方式来寻一个女人照顾皇子公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策。 如今朝廷对他们的追捕已经渐渐放松,想来也是实在抓捕无果,便在朝野中认可了将军当日设计的“假死”。 这么一来,将军合该寻一个符合心意的女子,尽早成家。 而易娉,就是王奇心中那个人选。 易燕身为前朝的老人,又是烈士遗孀。 她的侄女,单从身份上来看一定会忠于先朝;更何况,将军对易娉有意,而占着将军夫人身份的谷南伊,就显得格外多余。 可原本在脑子中构想如何顺利除掉谷南伊的王奇,猛地想到,下午来时,他看到将军亲自将人抱到饭厅、又百般照顾时……竟有些摸不透谢初尧的意思。 将军不是对易姑娘有意么?怎么似乎又看上了谷姑娘? 两个女子争风吃醋可是大忌!后宅不稳,于大业有碍! 王奇食不知味地用完饭,餐后的茶水都没喝,便忧心忡忡地返回了学堂。 而谢家这一边,饭后,谢初尧便把谷南伊送回了房中。 男人放下谷南伊,检查了一番她的伤势,便开口问:“你今日伤处可还会疼?” 谷南伊摇头:“都不疼了。” 谢初尧对此十分满意:“再修养几日,便好全了。” 谷南伊可有可无地“唔”了一声,见男人说完了话还不肯走,便开口赶人了:“你几个月不曾归家,不去陪陪孩子?” 谢初尧双眼微微发亮—— 她这些天的异常,是埋怨他许久不曾归家? 男人想到这个可能,心里的担忧便放下来了一大截。 他的眼神中的冷意尽褪,在橘色的烛火下闪耀出隐秘的欣喜,就连对谷南伊说话的声音都轻柔了几个度:“你说的对,我去看看他们便是。” 说罢,谢初尧转身离开了谷南伊的房间。 等人走了,谷南伊才松了一口气—— 谢初尧这几天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就时时刻刻要盯着她? 这样的穷追不舍让谷南伊下意识提起警惕。 开玩笑,男人在战场上可是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的主,她可不想被盯上! 更别说家里还有个麻烦的易燕、易娉姑侄,天天没事找事,真的烦人透了! 谷南伊心情烦躁地琢磨了半天如何提和离的事,把自己的计划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才平稳了心绪。 她正脱衣裳准备睡觉,衣衫半褪间,却听房门“吱呀”一声又响了。 这时候真是脱也不是、穿也不是,谷南伊赶忙拽起身前的棉被,挡住了自己。 谷南伊冲着门口怒目而视! 只见谢初尧从外面走进来,脸上带着明显的轻松神色。 他语调里也是谷南伊从未听过的轻快:“几个孩子我都聊了几句,还把非晚哄睡了。” 这种求表扬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他哄孩子就哄孩子吧,不需要向她来汇报啊! 谷南伊满头黑线,强忍住被人突然闯入房间的气恼道:“好,我知道了!” 眼看着谢初尧直直地站在跟前,谷南伊瞪圆了眼睛和他对视:你怎么还不出去! 谢初尧却没有领会到谷南伊眼神中的拒绝。 在这个时代,嫁人的女子一颗心只能放在丈夫身上,谢初尧天然觉得谷南伊敬仰、爱慕自己,对于她所有抗拒的表现,也只是当作对方在和自己闹别扭而已。 他其实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妻子,后来在军营中收到“谷南伊”的来信,更是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这二十多年来他从未因为任何一个女子动心,直至遇到了谷南伊,才迟迟地体会到那种欣喜到上头、酸涩到惆怅的微妙情绪。 不得不说,烛光下香肩半露的谷南伊,再加上她瞪圆了、猫儿一般挠人的双眼,确实让他有一点点上头了。 看着谷南伊灵动的表情,谢初尧突然就笑了,冷冽的眼神彻底柔和下来,就连冷若冰霜的五官都露出纯然的无害。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包容,甚至带着些亲昵,看着谷南伊道:“我做什么又惹你生气?你怎么那么喜欢生气。” 谷南伊被这个笑容晃得眼前一晕,立刻捂住了心脏,对男人突如其来的温柔有些招架不能—— 天啊,他是在撩她吗?! 她为什么生气,谢初尧不知道么?谁会大半夜不敲门来别人的房间啊! 更别说她刚才正在脱衣服…… 男人见谷南伊不答话,只微微笑着看她。 都说冰山的笑最是直击人心,谢初尧这么一招,也太犯规了! 谷南伊心里的气不知怎得,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的气球,“扑哧”一下就全消掉了。 不管怎么说,她对着这张脸也讨厌不起来。 可一想到这个男人是只别人的鸭子煮熟了放在她跟前,只能闻闻味,也吃不到嘴里,谷南伊只余心烦意乱。 她恹恹道:“你睡前陪孩子们说说话,这很好,日后在家的时候最好也多和他们培养一下感情。不过我要睡觉了,你可以回去了。” 谢初尧愣了一下,不解道:“回去?我们不一起睡?” 谷南伊这才反应过来,他这个时候闯进来,竟是抱着这样的打算!怪不得他这几日又是抱她、又是撩她,不让她有片刻的清净,这男人是想睡他! 她猛地抬头和他对视,真真切切看清楚了,男人那双形状完美的凤眼中有纯粹的不解,有单纯的期待,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急色和猥琐。 不过就算如此,谷南伊心里的怒火也没有因此而降下去些许。 他是真的想和她一起睡?疯了吧他! 谷南伊看着谢初尧的眼睛,心中的不满越积越多—— 怎么?是他自己先把相好的放在家里,还让易燕各种护着、给她找麻烦,如今又在打她的主意?! 这个男人也渣的有些过分了吧! 谷南伊方才因为谢初尧那一笑而升起的好感,如今已经跌成了负数。 她真想破口大骂一句不要脸,可转念一想古代大多都是三妻四妾的渣男,恐怕谢初尧也习惯了这样的状态,她又何必费这样的口舌去骂一个骂不醒的人? 谷南伊眼底烧起怒火,纤纤玉臂往外一指,强硬道:“我们虽然名义上是夫妻,可实际情况是怎么样的,你我心里都清楚!等我伤好了,咱们好好把这件事情谈一谈!但是现在,我说了,我想一个人睡,请、你、出、去!” 等她伤好了,就马不停蹄地和离! 还二女共事一夫,让他梦里想去吧! 谢初尧仔细端详着谷南伊的神情,见她确实是生气了,而且火发的还不小。男人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又恢复了从前那副冷漠威严不近人情的样子。 只是皱起的眉头和他眼底的困惑,仍能让人感受到他的茫然。 这是第二次他向她提出两人同房的意愿了,还是被拒绝。 谷南伊为什么生气? 他在抱她的时候,悄悄打量过好几次谷南伊,觉得就连她的发顶、后脑勺都是可爱的。 可是为什么他就是搞不明白,谷南伊脑袋里装的究竟是什么想法? 谢初尧和谷南伊对视片刻,一想到她的伤还没好全,便打算再退一步。 营中兄弟都叮嘱过他不少次,说他性格冷、脾气硬,要学会让着媳妇、哄着媳妇。 男人点头对谷南伊道:“好,那你好好休息。” 说罢,他果然转身走了,还把房门轻轻地关上,小心地用此来告诉谷南伊,他并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 只是回到房中的男人躺在床上仍在细细思索,这其中一定哪里有问题。 既然谷南伊不肯主动说,那他就想办法来问一问吧…… 第186章 这一切就都解释通了! 接下来几日,谢初尧都没有再紧盯着谷南伊。 她的伤已经可以下地了,便不再需要男人每日抱她去饭厅用饭。 谢初尧也忙起了联系旧部的事,常常不在家。 两人又回到了从前相处的模式,除非必要,其余时候并没有多少和对方交流的机会。 只是男人房间里的书案上,始终有一封涂涂改改没有送出去的信。 这一日傍晚回家后,谢初尧突然发现,自己桌上写给谷南伊的信不见了! 他眉头一皱,便去问了谷南伊:“你今日去我房间了?” 谷南伊讶然,旋即点头:“今天阳光很好,家里的被子也都该晒了。你若不愿,我日后不进你房间便是。” 谢初尧心下一松。 既然谷南伊把信拿走了,想来也是不会再同他冷战了,单看她如何回复便是。 想到这里,男人也不着急询问谷南伊的意思,而是把关注点放在了别的上面:“你如今腿上还没好全,莫要劳累。” 谷南伊敷衍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见她忙着看账本,谢初尧便不打扰,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另一边,易娉手上捧着谢初尧的字迹,激动地差点落下泪来。 谢郎,谢郎心里果真还是有她的! 从前两人的通信,谢郎也不过是回复几个字而已,如今竟写了满满一页纸给她! 若非她今日整理了谢郎的书案,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男人的心意? 信上规规矩矩地写了这些日子他忙着处理事情,不常在家,请她担待,完全一副世家子弟写信的规制和用词。 只在书信末尾隐晦地提出,这些天她对他十分抗拒,让他有些不解。 易娉把信按在胸前,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要跳出胸腔了。 她是冷淡了许多,可那不是因为谢郎一直对她冷脸么?既然,既然谢郎希望她热情…… 易娉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抬笔回信,又在第二日把回信悄悄放在了男人的书案上,红着脸跑回了房。 这一日,谢初尧都没在家,晚上归家时,也错过了晚饭的时间,易娉并没有机会看到他。 而男人在外忙碌一天后,看到案上多出来的回信,心头一喜,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他差点就拿着信去找谷南伊了! 好在谢初尧压下了心里的激动,按住了脚步。 他已经不是毛头小子了,竟然会因为谷南伊的一封回信失态? 男人坐在案前,打开了信纸。 果然是谷南伊的字迹—— 从前或许男人还觉得这字有些小家子气,可如今看来,满纸都是秀气。 可是看着看着书信上的内容,谢初尧的眉毛慢慢皱了起来。 怎么这内容有些奇怪…… 什么她一直心慕他,奈何君心不明,对她十分冷淡?他还不够主动、还不够耐心? 抱都抱了,光是同房一事,就提了两回,可谷南伊分明拒绝了他啊! 谢初尧越想越不对,半晌后,额上竟然憋出了汗意——若是这回信的人,不是谷南伊呢? 若是回信的人,是易娉呢?! 这么说,一直以来和他通信的人,竟然是易娉?!怎会出这样的差错!这不可能! 想到谷南伊这些天对他的态度,从来没有表现出信上那般的仰慕,甚至连一点点思念和见到他归家的欣喜都吝啬于表现出来。 难道真的是因为谷南伊害羞么? 若是写信的人根本就不是她,那这一切就都解释通了! 谢初尧猛地把书信往桌上一拍,脸都绿了。 他在原地走动了几圈,最后还是决定先按下不发,改日想办法旁敲侧击,探一探谷南伊的口风。 谢初尧兀自因为书信的事陷入焦躁,奈何第二日属下从京城赶来,他只能一大早就出门了。 因为谷南伊腿脚还没好利索,这一日便遣人请刘掌柜从宜城过来,询问他绣坊与书铺的生意进展。 管事匆匆而来,到了谷家村,已经是日上三竿。 他早就听说了谷南伊遇到贼人的事,如今看见谷南伊全须全尾地站在面前,心中后怕,又痛心疾首道:“东家!要我说,这贼人,跑不了就是咱们对面的瘪三!要不是他们收购不成恼羞成怒才设计了这么一出害人的把戏,老夫我把自己的头拧下来!” 谷南伊见平日里谨小慎微的刘掌柜气成这副模样,便也知道对方是真的替自己担忧。 她安慰对方道:“这不是没出事么?只是可怜了赶车的师傅……” 接着,谷南伊话锋一转:“那个没有逃脱的贼人被关进了大牢,可曾招了什么不成?” 刘掌柜叹气摇头:“才关进去第二日就死了。” 谷南伊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那人死了?怎么可能死了? 中年人压低了声音,道:“好端端的人,还没用刑呢就没了,这里面不可能没有猫腻。咱们宜城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这也是为什么他认定了,买凶杀人的就是对面书铺的人。 只有来自京城、又身份成谜的对家,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谷南伊“唔”了一声,只对掌柜的道:“刘掌柜,你这些天若是出门,也一定要多加小心。身边时时带着人,莫要走小路。” 刘掌柜忙不迭应下了。 两人还未聊到正题,便听小院的门响,接着便走进来了人。 谷南伊纳闷:“这个时间点,孩子们还没放学,刘掌柜帮我瞧瞧,是谁回来了?” 中年人闻言从前厅探头出去,正好撞上谢初尧冷淡威严的视线。 他不自觉打了一个抖,这人气势好盛! 刘掌柜做生意这么多年,眼光自然是不俗的。只需要看一眼,他就知道男人并非池中之物。 谷南伊还在纳罕:“是孩子们回来了么?” 刘掌柜赶忙回头道:“并非少爷小姐们,是,看样子应该是东家的夫婿……” 他也不知自己猜的准不准,可把歹人送官的路人说,是他们东家的夫婿正好路过,救下了人。 听说贼人的膝盖都被砍断了…… 谷南伊愣神——谢初尧不是出门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眼看掌柜的双眼亮晶晶地瞧着她,谷南伊只好含混点头:“唔,我知道了。” 她不想理会谢初尧,正打算继续和掌柜谈生意上的事,却见男人自顾自进了前厅。 他从外归来,身上带着些寒意,还特意在门口生起的火盆边上站了站,才走进来。 男人冲刘掌柜点点头,接着便对谷南伊道:“你有客人?我让易娉倒茶。” 说着,他又出了前厅。 刘掌柜轻咳一声,他还记着当日易娉在绣坊随便拿走衣服的事,便低声问谷南伊:“那易姑娘,如今在东家这做使唤丫头?” 穿得跟个正经小姐似的,却是端茶倒水的人么! 谷南伊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待在这能有什么用,算了,不提她。掌柜的,这些天的账本我看了一遍,有几处要跟你对一对。” 说到铺子里的事,刘掌柜顿时正襟危坐了起来,神情也十分严肃。 第187章 易娉被打脸! 谷南伊先拿出了绣坊的账本。 她从后往前翻,一边问刘掌柜:“这一日的收入着实不小,我看写在了一处,可是有人前来大宗采买?” 单单那一天的到账,几乎顶的上绣坊十日的进项,也难怪谷南伊会有疑问。 刘掌柜应声:“东家慧眼,正是如此。宜城的张家小姐逛到了咱们绣坊里,一口气把咱们冬日的最新款都买了下来,还说要带小姐妹一起来绣坊呢。” 谷南伊微笑点头:“这样的客人,要单独建册,把她在绣坊里的消费记录下来,也要定期询问客人的意见和需求。” 刘掌柜竖起耳朵听谷南伊的说法,有些不太明白。 好在他没有什么年长者的架子,不懂就问:“东家说的,都没有问题。只是,记录这些有什么用?” 谷南伊笑笑:“当然有用。你翻开客人的消费记录,便能一目了然地看明白她在绣坊都买了什么样子的衣裙,是在哪些时间节点、哪些季节买的。若是可能,还要记录下来对方的喜好,以及对她而言特殊的日子,譬如生辰、家人生辰之类的,到时候专门请人上门送个小礼物,以此来维系客人和绣坊的关系。” 刘掌柜听得目瞪口呆,做生意还要这么做么? 两人正说话间,易娉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谷南伊和刘掌柜谈兴正浓,都没有在意她的存在。 见刘掌柜满脸惊诧的样子,谷南伊道:“客人和客人是不一样的。相信刘掌柜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也明白这一点。我方才说的建册,只是针对一部分特殊的客人而已,寻常客人不必如此麻烦。但归根结底,我们对待客户都要做到用心、诚心。” 中年男人捧起面前的热茶,敬佩道:“东家又给老夫上了一课,以茶代酒,敬东家一杯!” 谷南伊哭笑不得,示意站在一旁的易娉给自己也倒上茶,小口小口喝下了这一杯。 接下来的时间,谷南伊把账册上自己不解的支出项一一问过刘掌柜,正问着问着,她瞥见易娉正满脸震惊地站在一旁,不由皱眉:“你怎么还在这里?” 易娉手里拿着托盘,下意识回答道:“谢郎让我来送茶……” 谷南伊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多谢你送茶。你可以去忙了。” 开玩笑,她可还记着对方当日去绣坊里找刘掌柜要账册的事情。 这是她谷南伊的生意,凭什么让外人觊觎? 易娉当着刘掌柜被下了面子,可这事实属自己理亏,便咬咬牙走了。 可走出前厅时,她心里的震惊还没有完全消散。 为什么家中的生意是谷南伊一直在打理,掌柜的来汇报工作,谢郎不插手便罢了,竟是听也不听?! 看样子,这些产业都是谷南伊的! 这,这不可能!女人怎么能做生意呢?她是怎么做到的? 对于易娉心中的震惊和不解,谷南伊并没有丝毫体会。 她问起了书铺的情况:“最近书铺生意如何?对家可有什么动作?” 刘掌柜神色微凛,道:“咱们的生意一直很好,二东家‘兰生’这个笔名,如今在读书人圈子里也有了不小的名气。倒是对家,生意一直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见有什么下一步的举措。” 接着,刘掌柜迟疑道:“咱们是不是该防着点对面……” 谷南伊冷笑一声:“他们害人不成,屁股都没擦干净,哪里顾得上别的?当日行凶的有四人,被抓的那个死了,可还有三个跑了的。” 谷南伊猜的没错,金槐这些天确实正因为此事焦头烂额。 他当日找来几个混混,本来就没打算要了谷南伊的命。 谁曾想,原打算吓唬吓唬谷南伊,结果竟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如今年关将至,他给京城里的少爷惹了这么些麻烦,处理后续的尾巴还来不及呢,竟是半点都顾不上书铺的事情了…… 谷南伊又和掌柜的聊了一会儿对家,便开始交待接下来的安排:“年关将至,对于在绣坊和书铺里消费靠前的大客户,还要劳烦掌柜尽可能登门拜访,或是遣人送去节礼。另外,咱们也该做些优惠活动,以庆祝新年。” 之前中秋节是谷南伊一手安排的,看了一次她如何做事,掌柜的心里也有了底。 他认真点头道:“东家放心,春节的安排老夫回去就立刻着手开始准备,一定事事以客人为先,再想办法把店里的库存清一清、名气打出去。” 刘掌柜这么说,谷南伊就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吩咐的精髓。 她冲中年人笑笑,称赞道:“有了刘掌柜,我也能过一个清闲的春节了。” 刘掌柜也笑眯眯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哪里能总让东家忙里忙外呢?日后东家只管坐镇后方,有什么事情,吩咐老夫和手下人做就是。” 做老板就是应当如此,万事若都要自己操心,那养着手下一堆人做什么?刘掌柜这么靠谱,谷南伊也省心不少。 她勉励了对方几句,便让掌柜回去了。 谷南伊才送走了刘掌柜,孩子们就放学回家了,尤其是非晚几个小的,叽叽喳喳从外面回来,在前厅都能听见他们的动静。 她迎了出去,诧异道:“今日回来的好早。” 非晚小炮弹一般冲到了谷南伊的跟前,兴高采烈道:“娘,学堂放假了!” 谷南伊微微一愣,这就到放寒假的时候了? 宅在家里的日子虽然无聊,过的却非常快。 眼看几个小孩喜气洋洋的模样,谷南伊笑笑道:“放假可是好事,正好咱们家里也该采买年货了,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一起去买?” 谢见宵和谢砚南自然对这样的活动没有什么兴趣,可从爱凑热闹的谢向云开始,到粘人的桑榆非晚,再加上日渐活泼起来的谷雨,都十分积极地响应。 就连不爱说话的桑榆都迫不及待道:“好,好的!娘,我们今天就去,采买年货吗?” 他还记着去年过年时在山上,他们还围着炉子吃了火锅。 下大雪吃火锅,几乎成了小小孩童脑海中为数不多的颜色鲜明的记忆。 谷南伊弯腰和桑榆亮晶晶的双眼对视,摸摸男孩的发顶,笑道:“今天就去呀?桑榆太心急了,娘的脚还没好全呢。” 非晚抢着说话:“没关系,没关系!娘不用动弹,可以列单子给我们,让三哥带着我们去买!” 谷雨也小声道:“不如让易姑姑带着我们?” 几个小孩齐齐摇头:“不要!” 谷雨心思单纯,不明白几个孩子对易燕和易娉的敌意来自哪里,可见小伙伴们都不乐意,便也不再说什么。 谷南伊依言去了书房,给几个孩子列了一个清单,笑着道:“你们的爹也在家呀,干脆让他带着去就是。” 几个小孩眼睛一亮—— 对啊,国父在家呢!为什么不叫国父一起去! 谷南伊见他们连连点头的模样,心里也暗暗笑了。 她早该给谢初尧多找点事干,也省得他天天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第188章 暧昧的书信?! 孩子们把谢初尧叫出了门,男人照旧没有找到合适的独处机会,试探谷南伊关于信件的事。 好在很快,他就在不经意间等来了这个机会。 孩子们买齐了谷南伊清单里的小部分年货,天色就不早了,他们大包小包从宜城往回赶,正好到吃完饭的时间。 第二日,孩子们因为放假,都睡了一个美美的懒觉。 睡醒后,他们便嚷嚷着要谷南伊写对联。 谷南伊知道自己的繁体字是几斤几两,能做到不缺胳膊少腿就是好的了,更别提能写的多好看。 奈何她被几个孩子强拉硬扯拽到了书房。 非晚声音绵软地冲她撒娇:“写嘛!写嘛!娘,你就写几张对联嘛!” 桑榆也仰起小脸喊她:“娘,对联是有寓意的,你来写才好。” 谷南伊实在耐不住这般缠磨,只好妥协道:“好好好,我只写一副。但是先说好,我得练一会儿!” 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应了。 谢见宵和谢砚南雷打不动地每日清晨练剑,如今谢初尧在家,父子几个的活动便能持续半个上午。 等他们锻炼完、冲完澡,书房里面已经叽叽喳喳热闹成一团了。 谢向云看她练了半天,不由催促:“娘,你练了这么久,能写了吗?” 非晚第一个响应:“我给娘裁纸!” 桑榆也不甘示弱:“我给娘,研磨!” 谷雨看着一脸为难又满是笑意的谷南伊,也跟着凑热闹:“我给婶婶放镇纸。” 眼看红纸已经摆在了面前,满满沾了墨水的毛笔也放在她的手边,谷南伊只好赶鸭子上架,拿起了笔。 她还未落笔,便听窗外传来一个声音,是易娉:“若是谷姑娘写不好,我倒可以帮着写两副对联。” 这么好的一个表现机会,易娉当然不愿意错过。 谷南伊一听到那柔和到甜腻的声音,下意识往边上一看,果然谢初尧就站在不远处。 呵,上赶着秀才艺讨好心上人,这么好的机会,她给易娉就是! 谷南伊露齿微笑:“好啊,那边还有书案,笔墨都在,你写就是。” 随着易娉的加入,书房里原本轻松活泼的气氛,很快冷成一片。 而窗前的谷南伊屏气凝神,很快就下笔写成了一副对联。 她的字虽横平竖直,可在几个见惯了名家大师墨宝的几个孩子眼中,却当真称不上好看。 谷南伊写完好,仔仔细细欣赏了一番,自我感觉还算满意,她点头道:“很久没有动过笔了,字可还算端正?” 几个孩子沉默了片刻,谢向云道:“春联嘛,喜庆就好。” 非晚也点头:“娘写的内容很好。惠通邻里,门迎春夏秋冬福;诚待世贤,户纳东南西北财。横批吉星高照,我觉得很适合我们家。” 谷雨跟着道:“嗯!向云和非晚说的对!” 桑榆则费劲巴拉地找出一个字来,指着那个“春”字赞道:“过完年,就是春天,娘写的很,很应景。” 看着孩子们找不到地方夸,也要一脸倔强地硬夸,谷南伊顿时哈哈笑出声来。 这几个小萝卜头,也太可爱了吧! 谢初尧看见他们在写春联,心中一动,脚步便迈了过来。 不料还没看到谷南伊的字迹是否与他收到的信上相符,却半路被易娉拦下。 她含羞带怯地主动呈上墨宝:“听说郎君文采很好?可以帮我看一下这副春联么?下联有些不知道怎么对仗了。” 谢初尧的视线扫过大红纸上的一行黑字,登时脸就黑了下来。 这字迹!虽说写在春联红纸上变大了些,却的的确确是给他写信的字! 男人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只铁青着脸绕到谷南伊跟前,拿过了她写的春联。 不是! 写信的人不是谷南伊! 谢初尧如遭雷击,几乎不能想象,那些被他仔仔细细收在营房中,珍藏着的信,竟不是出自谷南伊之手! 若那些相思之语不是谷南伊说的…… 易娉为什么会给他写那样言辞暧昧的书信?! 眼看着谢初尧铁青下来的脸,谷南伊从他手里抢下了自己好不容易写出来的春联,不满道:“不喜欢就还给我!好端端的,谁也没惹你,怎么看了我的春联就不高兴了?” 非晚也见识了国父的变脸,她只敢小声道:“爹,娘写的挺好的呀。” 谢初尧不知如何解释,只好对谷南伊含混道:“我并非不喜你写的春联。” 而一旁被忽略了彻底的易娉差点飙出眼泪来。 谢郎不是说她对他冷淡? 可这究竟是谁对谁冷淡啊! 转眼瞧见谢初尧似乎不满意谷南伊写的对联,易娉好歹拼凑了一下碎了一地的芳心,安慰自己多些耐心。 她走上前去,看了一遍谷南伊些的春联,点评了一句:“谷姑娘对仗还算不错,只是欠些文采。” 谷南伊原本冷下来的脸色更黑了。 谢初尧和易娉不愧是天生一对么?就连说话做人都一样讨厌! 她也不是好脾气的,当即反唇相讥:“哦?刚刚听易姑娘说自己对仗都对不好,不如让我瞧瞧?好歹也能帮你凑出来些字眼。” 易娉气恼,一个小小的春联,她难道还做不好?不就是卡了一下,想以此为借口找谢郎点评么! 她不甘示弱地把自己写的上联拿了出来。 谷南伊没有真的指点对方下联该如何写,毕竟她也只是半桶水,论起文采来,比这些实打实学过的古人还是差了许多。 但若说理论,谷南伊还真的不输谁。 她只淡淡道:“作对联呢,要牢记工、稳、贴、切、新、奇六字原则。字数相等,词性相同,平仄相谐,句式相仿是最基本的要求,其次便是和谐、妥帖,用词准确,若能对出新意来就更好了。” 谷南伊言之有物,并不像不懂的样子,易娉顿时更加气恼了。 难道她故意写出来那样一副对子,目的就是藏拙?反倒先得她在这里处处拔尖了! 谷南伊可真是好心机! 自己的上联虽然没有被谷南伊出言讥讽,可她只站在那里,脸上露出淡淡的表情,易娉心中就升起一种强烈的自卑感。 她不如她!什么地方都比不过她! 单看容貌,谷南伊平日里从不上妆,却比精心装扮过的她更有一种天然去雕饰之美;更别说她还开了学堂,又做生意赚钱…… 如今竟连文章才情,她都比不上谷南伊么? 易娉心中涌起一股绝望。 第189章 易娉是被我留下来的? 谢初尧并不理会易娉心里如何绝望,男人深呼吸了几下,才平稳了自己的心绪。 从前什么都没有看出来的男人,突然仿佛揭开了眼前蒙着的一层纱,易娉处处与谷南伊作对的样子便一览无余了。 他为何会以为谷南伊愿意留下易娉?! 这女子,分明对她没有半点尊重! 谢初尧不想再找独处的机会了,他现在就要和谷南伊谈谈! 男人强忍着分不清、言不明的怒意,沉声道:“易娉,你出去。向云也带着弟弟妹妹先去做别的。我有事要和你们娘谈。” 易娉早巴不得从这里赶紧走掉了,闻言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跑去找易燕一通猛哭。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听谢初尧的话,从书房里退了出去。 世界终于清净,只剩下谷南伊,干干净净、安安静静地站在谢初尧面前,面露疑惑地看着他。 阳光从打开的窗子进来,斜斜洒在谷南伊的侧脸上,将那细细小小的绒毛也照的纤毫分明。 谢初尧不知怎么地,心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男人张口就是一句道歉:“抱歉。” 谷南伊微微愣了一下,挑眉道:“没事,原谅你了。我本来写的水平就很一般。” 不就是一个对联么,她还不至于这么小气。 见谷南伊以为自己是因为对联的事情道歉,谢初尧终于明白了两人之间的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不爱说话,不代表不会说话。 男人想明白了这样一点,当即便道:“我想,我们之间有很多误会,你可愿意坐下来谈谈?” 谷南伊也觉得自己和谢初尧说话,总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感觉。 她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交流,大大方方地在男人面前坐了下来。 谷南伊扬脸问他:“你想谈什么?” 谢初尧刚要开口,却把眉头微微一皱,他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把房门猛地拉开了。 几个小萝卜头一时间没有收住力道,从门外跌了进来。 “额!爹……我们,我们不是故意要听你和娘谈话……” 非晚一边说着,小脸涨的通红,桑榆垂下头去让人看不清楚表情,谢向云则是恨不得立刻就溜走。 谷雨也一副犯了错的模样,乖乖站在原地,一声也不吭。 谷南伊满脸无语地看着他们:“怎么大人说个话你们都要听?” 谢初尧也无奈极了,他转过身来,低声对谷南伊道:“算了,去我房间说。” 谷南伊应了下来,率先走出书房,给了几个孩子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好在谢初尧只是威严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又留下一句“下不为例”,便放几个孩子走了。 等回到房间,谷南伊正坐在椅子上等着他,谢初尧关上了房门,来到女人面前。 他看着谷南伊的眼睛,对她道:“方才我在书房的道歉,并非因为对联。” 谷南伊也想明白了,男人倒不至于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还专门郑重道歉。 再说了,书里几乎要把天都捅破的大反派,什么时候低过头? 她端坐在椅子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谢初尧也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谷南伊今日穿了一身米白色的衣裙,上身是颜色更浅的棉马甲。 她粉黛不施,眉型天然纤细漂亮,就连饱满的嘴唇,都是不点而朱的光泽。 难怪营中大家都爱开玩笑说女要俏、一身孝,看来女子穿浅色的衣衫,确实比往日更加曼妙动人。 对上谷南伊疑惑的眼神,男人只好收起脑子里闪过的不相干碎片,开门见山道:“我道歉,是因为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你若知道我做事的缘由,可愿意原谅我?” 谷南伊见他说的郑重,不由得也严肃了起来。 她只道:“你做事是什么缘由?说说看?” 谢初尧便把这几个月来在军营中不断接到家中来信,家信上又是如何对他倾吐相思之言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谷南伊听完,就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凌乱:“你是说,你不认识我的字迹,便以为那些家信,都是我写给你的?!” 谢初尧强调了一下重点:“那些信都是出自易娉之手。还有许多情诗。所以,我一直以为你对我心有恋慕……” 说完他眼巴巴地望着谷南伊,仿佛在说,要她对这件事情负责。 谷南伊要负责吗? 她当然不会! 男人漆黑深邃的眸子紧紧锁住谷南伊的双眼,不肯有片刻的离开。 谷南伊有些受不了和他对视,只好道:“那些信我一无所知!再说了,归根到底还是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若不是你把易娉弄到家里来,她又哪里来的机会整出这么多幺蛾子?” 谢初尧皱眉,显然不能接受谷南伊给他脑袋上扣的这一个大帽子:“易娉不是我叫来的。” 谷南伊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男人也想通了,要想和谷南伊把事情都说开,他就不能端着。 能解释多少就解释多少吧! 谢初尧便接着道:“是易燕自作主张,把易娉接来了家里。我在信中已经回绝了她,回到家第一件事,也是要让易燕把人送走。但,还是你说,易娉留在家里能帮你做活。” 谷南伊听了半晌,最后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你的意思是,易娉是被我留下来的?!” 男人郑重其事地点头:“正是。” 他见谷南伊对此十分不满,便抢在前面道:“这个人不重要,你不必生气,我今日便让她走。” 谷南伊仍抗议道:“那也不能怪我!那姑侄两个天天嚷着易娉是你看上的人,我哪里敢动?把人留下,还不是为了你?” 谢初尧皱眉:“怎么就是为了我?那女人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人,还脑子不清楚,我为何会想要她留下?” 眼看着两个人一言不合又要吵起来,可谷南伊见他说话这么毒舌,思维稍稍拐了个弯,想起了同样毒舌的谢砚南,心头的火气便烧不起来了。 要论说话难听,谢初尧还是比不上谢砚南那个小崽子。 谢初尧见谷南伊不说话,便道:“你若不肯相信书信的事……易娉在我归家后又给我写了一次信,我可以拿给你看。” 谷南伊头疼极了,连连摆手:“别给我看!我不看!真是有毛病,你人不是在家里么?为何好端端的不当面说,她还要给你写信说?” 谢初尧以拳抵口,咳嗽了一声,并没有解释,是他先打算给谷南伊写信,不知怎得书信却被易娉回复了的过程。 两人费劲巴拉说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是就算谢初尧会把易娉送走,谷南伊也不打算和他继续这么将就着过下去。 这一次的乌龙提醒了她,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不同,也太容易产生矛盾。 男人不会每一次都这么有耐心解释,她也不愿被这个所谓的“婚姻”束缚住。 谷南伊清了清嗓子,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谢初尧猛地抬起眼皮,看着谷南伊,心间突然颤了一下。 他绷直的嘴角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上扬起一个角度,低声道:“我也有话对你说。” 谷南伊一脸无语地看着莫名其妙又高兴起来的男人,让小孩一般敷衍道:“行,你先说。” 谢初尧舔了舔薄唇,摇头道:“你先说。” 谷南伊无奈:“好吧好吧,那一起说?” 男人点头,他紧绷的脸色仍是生人勿近的冰冷,心中却暗暗揣满了期待。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谷南伊,等待她红唇中即将吐出来的那四个字眼,几乎是与她同步地说出了心中所想:“我心悦你。” “我想和离。” 第190章 不明白这两人在闹什么 听到对方的话,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谷南伊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要么就是脑子突然秀逗了一下,她怎么好像听到男人说喜欢她? 谢初尧则是黑了一张脸,就连拳头都攥紧了:“我不同意!” 如今这个提出和离的场景,可跟她最初设想的几个场面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而且如果她确实没有听错的话,在她说和离的时候,男人冲她表白了? 这事可一下子棘手了起来…… 谷南伊正在想怎么把事情解释清楚,却听男人又语气坚决地强调了一遍:“我不同意和离!” 谷南伊试图重新掌控局面,她放轻柔了声音,娓娓道来:“我说和离,也不是现在就去,咱们还是一起好好过个年,跟孩子们高高兴兴地把春节过完。等你下次去军营前,我们两个抽个时间去一下衙里,很快就能办好。” 谢初尧一张俊脸已经黑成了锅底,坐在桌前,浑身上下写满了低气压。 谷南伊硬着头皮接着道:“你想啊,你一去军营就是几个月的时间,我们也不常常见面,没有那么多的感情基础。和离嘛,好聚好散,对你也没有什么影响……” 男人猛地抬头,一双漆黑而冷若星子的眸子,此刻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一字一句道:“我说过了,谷南伊,我、心、悦、你!你要怎么做到‘对我没有影响’?” 单是那样缠绵悱恻,又热烈汹涌的思念,就已经在他脑海中盘踞了这么几个月的时间。 如今她毫无预兆地便要离开,又怎会对他毫无影响?! 谷南伊见男人这样一副反应,脸上的表情差点垮掉。 完了完了,她真的没有听错,这下麻烦大了! 谷南伊想了想,半是不解,半是劝慰地问谢初尧:“你说你心悦我,可是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我们两个的相处,满打满算加起来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你又怎么会真的喜欢上我呢?” 谢初尧被她这一问,彻底点燃了心中的怒火。 他眼底写满了危险的意味,反问面前仿佛无心的女人:“你说我不会真的喜欢上你?谷南伊,你以为我看不懂自己的心意?还是你觉得,我的这一句心悦,不过是随便说说?” 他不会轻易许下承诺,说出这样一句“我心悦你”,已经是男人能做到的极限了。 就算是谷南伊,也不能糟践他的这一份真心! 眼看谢初尧怒气聚集,谷南伊也觉得自己的怀疑实在有些伤人,赶忙安抚对方:“我不是怀疑你不真诚……就是,我有点反应不过来。我们都冷静冷静,给彼此一点时间,可以吗?” 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睛:“给你一点时间,你就不会和离了?” 谷南伊坚决道:“不是!和离还是要和离的。” 谢初尧几乎要冷笑出声了:“谷南伊,你的意思是你给我一点时间,来答应放你走?而你在这段时间里,仿佛没事发生一般,继续过自己想过的安稳日子?” 谷南伊觉得有时候谢初尧非常不知道抓重点,可在某些时候,他又敏锐地吓人。 她头痛极了,避开了谢初尧的眼神,自暴自弃一般垂下头道:“那你说,怎么样才能同意和离?” 谢初尧眼底闪过一丝受伤。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流血、受伤,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他身上有数不清的伤疤,可没有一次、没有哪一出流血的伤口,让他感到这般疼痛。 谢初尧放任自己流露出片刻的软弱,露出那样野兽痛极后却要自己默默舔舐伤口的模样——反正也无人看到。 反正谷南伊也不在意。 他盯着她的发顶看了半晌,最后还是哑声道:“我不同意。” 谷南伊不肯抬头,仍然倔强地重复着她的态度:“我们都冷静一下。” 谢初尧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无力中,偏偏又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火。 娇娇小小的谷南伊就那样安静乖巧地坐在他的面前,垂着头,露出白净又脆弱的脖颈。 仿佛只要伸出手,只要把人拥到怀中,用力占有,这个女人就能完完全全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从此眼里心里只有他。 他抱过她,嗅过她脖颈见甜腻的香气,甚至不经意间用唇触碰过她的头发。 谷南伊是他的!她是他的妻子,她只能爱他、敬他,又怎能离开他! 男人心间的火越燃越烈,几乎要把他脑子那一根弦烧断了。 此时谷南伊又开口了:“我知道,你可能有点不能接受被拒绝,而且这件事情是我轻率,同你说之前,咱们应该先好好沟通的……” 女人嘴里说的那些字眼,一个字都没有飘到谢初尧的耳朵里去。 他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反复怂恿着他,用暴力将谷南伊绵软脆弱、却又长满刺的壳拨开,触碰到真实的她;让她看清楚他的心,看清楚他是发自内心地心悦她! 可当谷南伊毫无防备地抬头,清清洌洌的眸子看向谢初尧时,却像一盆凉水一样兜头浇灭了他的邪念。 “……你怎么不说话?我说的,你觉得可以吗?” 谷南伊如是问他。 谢初尧闭了闭眼睛,指着紧闭的房门,哑声道:“出去。” 谷南伊讶然:“我说了那么一堆,你同意不同意,倒是说句话呀!” 男人没有多说,脸上坚冰一样的表情不变,重复了一遍:“出去。” 谷南伊搞不明白男人为什么突然又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她脾气也上来了,一甩袖子离开了谢初尧的房间。 两人不欢而散。 接下来几日,谢初尧并不常在家,可只要他出现在家里,那脸色便要比室外冷冰冰的空气还要冷,几乎赶得上冬日山顶常年不化的积雪。 而谷南伊,但凡是男人出现的场合,她从来不肯多说一句话,简直要把自己当作一个透明人。 孩子们不知道两人为何突然冷战起来,又是悄悄观察,又是反复琢磨,实在不明白这两人在闹什么。 谢向云去问谷南伊,却被她软软地挡了回来:“没有发生什么事。新年还不够你忙活的?还有精力去管别的?” 谢向云无功而返,非晚也一再折戟,任几个孩子怎么打听,谷南伊都是那副说辞。 孩子们只好放弃了劝和。 谢初尧这些天心绪烦扰实在顾不上别的,便也忘了处置易娉的事情。 而易娉也不知怎么安分了起来,成日跟在易燕身边,从不找麻烦。 家里就在这样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慢慢迎来了春节。 第191章 你们以后好好的 这是谷雨在别人家里过的第一个春节。 这些天在谷南伊家,她和几个小伙伴又是采买年货,又是享受过年的快乐气氛,几乎要乐不思蜀。 当然,她在除夕当晚回到了自己家,还带了谷南伊为她家里准备的一堆吃的用的,甚至还有父母、哥哥一人一套新衣裳。 同时带回去的,还有一副字迹工整漂亮的春联。 天色还未暗下来,在爆竹声中,谷雨的哥哥打开院门,惊讶地喊起来:“妹妹回来了!爹,娘!妹妹回来了!” 谷雨的父母赶忙迎了出来,虽然在村里每天都能见到女儿一面,可今日看到穿着簇新衣裙、手里捧着大包小包的谷雨,二老还是不由红了眼眶。 他们上前接过了谷雨手里的东西,含泪笑着道:“回来就好,进屋,快进屋!” 另一边。 一直被困在宜城处理烂摊子的金槐,也终于在除夕夜前赶到了京城。 他在小院里等了好几个时辰,才等到一身华服、匆匆赶去前院赴宴的金翡,垂头丧气地禀报:“小少爷,宜城的麻烦,差不多处理好了……” 要知道当日那几个地痞流氓杀了人,差点没把宜城的衙门炸翻。 金槐第一时间让快马送信给金翡,利用国公府的拜帖,才把这件事情给压了下来。 收到信的当日金翡直接把送信的人砸了个头破血流,还扬言要金槐别再回来见他。 可过年不比别的,更何况家中老母还在等着他吃年夜饭,金槐还是硬着头皮回了京。 金翡看着跪在地上臊眉耷眼的金槐,只扬扬眉毛,罕见地没有责骂他,而是道:“得了,大过年的,赶紧去看看奶娘吧,她都想你了。” 金槐如临大赦地走了。 国公府自从死了嫡长子,加上国公夫人身体一直不好,便是二房独大。 因为国公夫人当朝长公主的身份,往年除夕,金翡是要跟着母亲入宫赴宴的。 只是今年国公夫人病重,不便前往公众。 金翡只能带着几个下人去了前厅,面无表情地参加那个全是虚情假意,又都不是他亲人的“家宴”。 几家欢喜几家愁,不管谢初尧和谷南伊之间怎么暗流涌动闹着别扭,他们两个都默契地在除夕这一天,放下了矛盾,打算让孩子们安安心心过一个年。 家里买了许多炮仗和爆竹,谢向云最是爱玩闹的年纪,几乎要带着弟弟妹妹们把家里的小院都给炸翻了。 等到天色渐晚,谷南伊才笑着喊他们:“好了!别玩了,明天早上还有的是炮仗让你们放呢!快洗手准备吃饭了!” 孩子们这才闹腾着进了屋。 谢见宵和谢砚南不参与几个小孩的玩闹,而是坐在桌前对弈,谢初尧在旁边一言不发地观棋。 谷南伊给他们父子三个准备的都是颜色较为鲜艳的新衣,衬得两个少年眉目俊朗、唇红齿白,十分养眼。 就连一贯爱穿深衣的谢初尧,被这样鲜亮的颜色一照,也俊美到让人一时间有些晃神。 谷南伊原本是来叫他们三个吃饭的,走到近前来,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两个少年专注于眼中棋盘,没有注意到屋里多了一个人,还是谢初尧问她:“有事么?” 男人冷淡如冰的声音惊醒了谷南伊,她掩饰一般咳嗽一声,道:“那个,该吃饭了,告诉见宵和砚南,下完这一局就停手吧。” 谢初尧轻轻“嗯”了一声,视线便又放回了棋盘上。 谷南伊摸摸鼻子,走出了房间。 若不是她确信当日没有做梦,就冲谢初尧这副冷冷淡淡、生人勿近的模样,借谷南伊一百个脑袋去想,也不会有那样的想象力,觉得男人会真的说出“我心悦你”这样的话。 不过冷淡点也好,冷淡着冷淡着,不就能和离了么? 谷南伊心里这么盘算着,也不知心中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无端添了两分落寞。 她收敛心绪,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去厨房把做好的年夜饭端到了饭厅。 虽然孩子们强烈要求做火锅吃,但毕竟大过年的,谷南伊不想敷衍,还是做了一桌子鸡鸭鱼肉,还有几个孩子喜欢吃的菜色。 满满当当摆了一整桌。 谢向云看的眼花缭乱,眼馋嘴也馋,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火锅了,只恨不得立刻进屋把只顾着下棋的两个哥哥揪出来开饭。 等人终于齐了,谢初尧率先举杯,神色温和地对几个孩子道:“过了今夜,你们便都又要长大一岁。愿你们在来年有个好的开始,懂得担当、学业有成。” 谷南伊跟着举杯,笑意吟吟地看着几个孩子。 谢见宵带着弟弟妹妹们端起面前的茶水,郑重回敬谢初尧,一边道:“多谢父亲。必当铭记教诲,不敢有一日松懈。” 几个小的等大哥说完,又冲谷南伊眨了眨眼睛。 谢向云嘴快,在举杯的中间插嘴,秃噜了一句:“也谢谢娘这一年的照顾!” 男人的酒杯都沾到了嘴唇,瞧见谷南伊忍不住笑起来的模样,嘴角在酒杯的遮挡下也勾了勾。 等他放下酒杯,脸上的笑容便已经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众人开始吃饭,席间孩子们欢声笑语不断,谷南伊和他们说说笑笑,就连谢初尧也时不时插一句话。 可同席的易燕和易娉却不发一言,尤其是易娉,紧张得几乎拿不稳筷子,几次都夹不起菜来。 还是易燕死死掐住侄女的大腿,才没让她当众失态。 酒席才刚开始不多时,易娉就说身体不舒服,告了一句扰便离了席。 易燕也跟上去照顾。 姑侄两个走了后,只剩下谢初尧、谷南伊和五个孩子,一如去年过年的样子,席间的气氛却比去年更多了几分亲昵。 谢初尧喝了不少酒,几乎是来者不拒,几个孩子倒也真的大胆,敢你一杯我一杯地不停灌他。 开玩笑,国父的脸一年到头冷冰冰的,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不会轻易发火。 这个时候不使劲儿猛灌,更待何时呢?! 谢向云见谷南伊一刻不停地给谢初尧倒酒,有点嘴馋了,便拽拽她的袖子:“娘,给我也倒一杯呗?我想尝尝味儿……” 谷南伊毫不留情地拍掉了男孩攥着她袖子的手:“想屁喝!过了年才九岁,你就想喝酒了?梦里喝吧!” 谢向云瞪圆了眼睛,冲谢初尧嚷嚷,大声告状:“爹!我听见了,娘说脏话!” 谷南伊气笑了,她一年到头都不会在孩子们面前说一句脏话,今日气氛太好,这才不自觉秃噜了一句出来,就被谢向云揪住不放。 她笑骂道:“臭小子,谁规定我不能说脏话的?” 谢向云梗着脖子不甘示弱:“圣人有云,要积口德,娘你犯了忌讳,该罚酒!” 谷南伊当即就要去揪谢向云的耳朵:“你这才是胡说八道呢!哪个圣人说过这样的话了?” 小胖子嚷嚷着从座位上跳起来,蹿到了离他最近的谢砚南身后,被二哥无情地甩开:“一边儿去!满身肉丸子味,熏死了。” 谢向云瞪眼:“二哥你难不成没吃肉丸子?还是二哥吃完身上非但没有肉味,反而溢满了花香?” 谷南伊笑弯了腰。 等她直起身来,手边已经多了满满的一杯酒,是谢初尧给她倒的。 男人的目光在晃动的烛火下沉稳如初,比天边最亮的星子都要冷,却又仿佛积压着谷南伊看不懂的心绪和热意。 谢初尧的声线很淡,纤长有力的食指点了点桌沿边上的酒杯,对谷南伊道:“脏话的罚酒。” 谷南伊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笑,正是浑身没有力气的时候,就连对男人的防备心都降到了最低。 她冲谢初尧笑笑,仰头便干了酒杯里的酒。 一杯白酒下肚,谷南伊如玉的脸上顿时飞起了点点红霞,看得谢初尧喉结微动,嘴巴里顿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他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碗里的肉丸子汤,那股干渴之意却并没有下去。 孩子们见谷南伊二话不说干了一杯白酒,也纷纷开始起哄。 谢向云小嘴叭叭的便是一套输出:“娘!你果然是女中豪杰,可比兰生话本里的那些女侠都豪爽多啦!要我说,大哥二哥也该带着我们几个一起敬娘一杯酒!感谢她这一年来对我们无微不至的照顾!” 谷南伊刚要发笑:“见宵和砚南一贯稳重,谁会跟着你一起瞎折腾?” 她话音还未落,谢见宵和谢砚南兄弟两个同时举起了酒杯。 平日里沉稳靠谱的少年脸上也带了些罕见的兴味,他淡声道:“三弟说的不错。这一杯,合该敬你。” 谢砚南也挑眉,露出一个笑来:“对,敬你!” 五个孩子一起起哄,谷南伊手边的酒杯又满了。 她脸上有些燥热,情绪也慢慢起来了,真心实意地对孩子们道:“你们以后好好的,能健康、平安、快乐地成长,我便是十足的欣慰了。” 说完,她笑着仰头喝了孩子们敬的这一杯酒。 没注意到她身侧一直有一双锐利、情绪复杂的目光盯着…… 第192章 将军手下留情 一家人开开心心吃完了这一顿年夜饭。 谷南伊在孩子们的起哄中被灌了好几杯白酒。 这酒是她特意让酒楼留的两坛粮食酒,纯度很高,喝完也很上头。 她有些招架不住,便早早赶孩子们回房:“守岁守的差不多了,你们都在长身体,不能缺觉的。快去睡觉!” 孩子们嘻嘻哈哈跑回了屋。 谢初尧看着谷南伊嫣红的脸颊上一双水润的眸子闪动,欲言又止。 谷南伊没有注意到男人的视线,她特意亲自把非晚送回了房间,一边摸摸小女孩的发顶问她:“今天没有谷雨姐姐陪你,晚上会不会害怕?要不要和娘一起睡?” 非晚见谷南伊不胜酒力的样子,笑着推她:“娘,我是大孩子了,才不会害怕呢!你快回去睡吧!” 谷南伊确实有些头晕,冲小姑娘笑笑,便出了门。 月色下,她纤细的身影经过小院,不经意间看到了饭厅前站着的谢初尧。 男人身形高大,背光站着,让人一时间瞧不出神色。 饭厅里晃动的烛光为他的身影添上了几分寂寥。 谷南伊下意识在自己门前停住了脚步,转脸看向沉默的男人,对他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除夕快乐。” 她的声音软软的,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远远听着,竟有些醉人的轻柔之意。 谢初尧按下心头的燥意,只点头道:“你也是。除夕快乐!” 谷南伊微微一笑,推门进了屋。 小院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男人又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儿风,等发热的脑袋和身体慢慢平静,这才转身去了书房。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处理,可爆竹声和杯盘觥筹声过后,谢初尧觉得很安静,安静到他希望可以找一些事情来做。 豆大的烛火在书房静静燃起。 谢初尧随意选了一本兰生新出的话本,翻看了起来。 正在男人沉浸在话本中的爱恨情仇中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谢初尧抬眸,瞧见进来的人是易燕,心里原本升起来的一点期待很快就落了回去。 易燕也穿了一身颜色喜庆的衣裳,脸上带着笑容,轻轻在案上放了一碗汤。 她温声对谢初尧道:“将军这一年辛苦了。席上喝了不少酒吧?奴婢炖了一碗醒酒汤,将军趁热喝下,早些歇息才是。” 许是方才宴席上欢声笑语带来的温暖仍残存在谢初尧心间,他脸上的神情也不见了往日的冷漠。 男人低声道了一句谢,顺手端起瓷碗,喝光了那碗醒酒汤。 易燕从谢初尧手上接过空了的瓷碗,心里松了一口气,很快就退下了。 谢初尧没注意易燕的眼神变化。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谢初尧慢慢感觉到酒气在头脑中弥散,就连眼前的字迹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他放下书册,轻轻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酒意。 除了头脑昏沉之外,男人身上也开始慢慢冒汗,熟悉的燥热感冲刷着年轻的身体,脑海中的词句、字眼统统不见,不知何时换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笑着的谷南伊,说话的谷南伊,双眼发亮的谷南伊…… 还有,那日惊鸿一瞥下香肩半露的谷南伊! 烛光惑人,谢初尧的感官有些分不清楚现实与梦境。 他只觉得,脑海中那人的一颦一笑印象深刻到,仿佛让他魂牵梦绕的谷南伊,正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郎君……” 她衣衫轻薄,脸上带着酒后的粉意,正含羞带怯地看着他。 谢初尧坐在椅子上,双拳慢慢握了起来。 男人哑声道:“你为何要走?” 听见谢初尧的回应,站在他面前的易娉瞬间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方才姑母进来送加了料的醒酒汤,原本是打算等谢初尧回房休息,再让她过来的。 可是药效已经发作,男人却始终没有出门,易娉咬咬牙,只能悄声钻进了书房。 没想到谢初尧还有神智! 他还认得她,却没有赶她走,那不正说明,谢郎心里有她?! 易娉险些喜极而泣,她上前一步,白嫩的手掌握住了男人的手臂,一边摇头道:“我不走,郎君,我不走。” 谢初尧感受到手臂上柔软的触感,眉头微微皱了皱。 在梦中,还会有这样真实的感觉么? 可是谷南伊精致美好的小脸就在眼前,她抿着嘴冲他微笑,谢初尧没有办法推开她。 男人低声道:“你已经打定主意要走,又何苦来哄我高兴?” 当日说的那般决绝,谢初尧早就明白了,谷南伊心里没有他。 他又能以怎样的理由留下她? “谷南伊”俯身跪在了谢初尧的面前,将发烫的脸贴在了男人手心,喃喃道:“郎君误会我了……妾这一颗心,早已挂在了郎君身上,至死不愿相离。” 谢初尧拧了眉,他抽出手来,也冷下了一张脸。 谷南伊才不会说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动作与表情—— 梦里的东西,归根到底只能当一个赝品,那里配得上让他沉迷? 易娉见谢初尧冷淡如初,不由有些慌了,顺势将自己柔腻的身体靠在了他怀中,一边颤声道:“求郎君怜惜……” 陌生的香气涌进鼻尖,是嗅觉唤醒了神情恍惚的谢初尧。 他意识到自己怀里的女人的气息不对,猛地将人一推,站了起来。 书房里的烛火开始剧烈晃动起来,男人微微眯眼,看清了倒在地上的易娉。 他顿时暴怒起来:“你为何在此?!” 易娉手足无措地坐在地上,薄薄的衣衫几乎挡不住什么,她只能用手臂环在胸前,含泪道:“我,我……方才还好好的,郎君,你怎么了?” 谢初尧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几乎怒不可遏——这是他第二次把旁人认成谷南伊! 为何每次都有这个女人的存在?! 若是今日谷南伊在场,看到他与这个女人之间的纠缠,他又如何说得清? 谢初尧一双眸子里迸发出强烈的杀意,他伸出右手,狠狠掐上了女人柔嫩脆弱的脖颈! “啊!郎君,郎君……” 易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她奋力挣扎着,双手不停拍打着男人铁钳一般的手臂。 脖间的手掌持续不断地收紧,几乎让她没有办法呼吸,易娉心头的恐惧,也慢慢变成了绝望。 这个男人要杀了她! 他真的要杀了她! “不,不……姑……救……” 而此时在书房外竖起耳朵听动静的易燕,突然脸色一变,推开了房门。 她一眼瞧见了满脸肃杀的谢初尧,还有在男人手掌下、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易娉。 易燕尖叫一声:“将军!将军手下留情——!” 男人神色冷漠,漆黑不见底的眸子扫视易燕,手上的力气没有分毫减下来的意思。 第193章 谢初尧赶走了易娉姑侄 易燕顿时哭出声来:“将军,娉儿是奴婢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若是没了她,奴婢也没法活了啊!” 谢初尧薄唇微启,说出的话却冷酷残忍到极致:“你活不活,与我何干?” 易燕眼看着侄女的脸开始慢慢发紫,扑通一声跪在了谢初尧脚下,不停磕头道:“将军,将军!饶了娉儿一命!饶了她一命吧!她年纪小不懂事,都是我教的,都是我教她做的!” 谢初尧手劲一松,冷着脸问妇人:“是你让她来勾引我?” 易燕赶忙抢上前去检查侄女的呼吸,见她还剩一口气,这才吓傻了一样瘫软在地上。 男人冷喝一声:“说!” 妇人鼻涕眼泪满脸都是,大声哭道:“奴婢,奴婢这一切,都是为了将军!还有皇子公主们啊!” 她开口之时,正好远处传来一阵爆竹劈里啪啦的声音,遮住了这句要了命的话。 谢初尧掐住了易燕的脖子,眼神中露出凶戾之色,声音低狠地威胁:“从你口中,不准在出现皇子公主这几个字!” 易燕眼底写满了惊恐,连忙点头。 男人松开了手。 妇人剧烈咳嗽起来,几乎要把肺从胸腔里咳出来。 她乖顺地跪在地上,一边流泪,一边低声道:“老妇,老妇觉得,谷南伊什么都不知道,又是一个乡野妇人,实在不堪配将军的身份,更不配做……贵人的养母。这才把娉儿接了过来……” 谢初尧额上青筋直跳。 他当日怎么没有瞧出来易燕有这样大的心思? 连他的事,都敢轻易插手了! 谢初尧不欲解释其他,只是冷漠地束了手。 他看向易燕的眼神,几乎是在看一个死人:“今夜你就带上易娉,滚出谢家。” 易燕震惊抬头,也顾不上流泪了,只慌乱道:“可,可这大半夜的……” 谢初尧星眸写满了漠然:“念在你夫君曾在我手下立过不少功劳,你和易娉的命,今日我都留下。可倘若再让我见到你们一次,抑或是从你口中露出了一星半点消息出去,休怪我不念旧情!” 眼看谢初尧满面杀意,易燕也不顾上其他,赶忙拉起昏迷不醒的侄女,逃回了房间。 走!今夜就走!一定要走得远远的!再不能出现在将军面前! …… 冷风从书房大开的门中灌进来,吹散了谢初尧头脑中的昏沉。 他神情冷漠地坐在案前,眼睁睁看着易燕草草收拾行李,又半搀半抱着把易娉弄出了院门,姑侄两个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谢初尧关紧院门,重新回到了书房。 方才妇人的一番话,让他心里升起了警醒。 为何易燕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动他婚事的脑筋,让易娉取谷南伊而代之? 谢初尧发觉,他从未在下属面前表达过对谷南伊的态度。 仿佛众人全都默认,谷南伊只是家里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只是一个随时被舍弃的存在! 是否谷南伊也感觉到了众人对她的这种态度? 所以她才会执意要同他和离? 就连王奇都问,什么时候处理掉谷南伊,她难道当真对此一无所觉? 谢初尧几乎按捺不住心里的焦躁之意,他站在书房中,仿佛一只被困的野兽,团团打转。 不行,他必须尽快向部下言明,今后谁再敢欺辱谷南伊,定以判敌论处! 这般想着,谢初尧的脚步不知不觉在谷南伊的房前停了下来。 她睡着了吧? 方才书房那么大的动静,她可曾惊醒了? 今夜时不时便有爆竹声响起,谷南伊能睡好吗? 男人不知在谷南伊的门前站了多久,最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来,“吱呀”一声,推开了她的房门。 他就看一眼,看一眼她是否安好,就出来。 室内一片静谧。 床上安睡的人仿佛没有被任何声音惊扰,还在继续着香甜酣然的美梦。 远远的桌上燃着半支蜡烛,烛光微弱,在谢初尧走进房间带起的微风里晃动了一下,将床上沉睡的女子安然的睡颜照得若隐若现。 谢初尧在谷南伊的床头,席地坐了下来。 身体燥热不休的反应告诉他,方才易燕端来的醒酒汤里,一定放了药进去! 可此刻男人没有办法从谷南伊的床前走开。 他想看看她,即便没有药物的刺激,他醒来脑子里、睡着的梦里,也全都是她。 为何一个女子,会对他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谢初尧实在想不明白。 他用视线一寸一寸描绘着谷南伊的脸,经过光滑洁白的额头,扫过修长漂亮的眉毛,从她纤巧秀气的鼻尖绕开,最终落在饱满红润的朱唇之上。 谢初尧想起方才话本上描述书生与女妖之间的缠绵。 书上说女妖红唇柔软,说女妖吐气如兰,那么谷南伊呢? 谷南伊的味道,可比得上女妖魅惑? 谢初尧心神一动,已经俯身吻住了那两片让他魂牵梦绕的粉唇。 一时间如坠云间。 男人从未亲吻过谁,更不知女子的唇竟是这样的柔软甘甜,他无师自通,开始了更进一步,手搭在她的香肩…… 而醉酒酣睡的谷南伊并非睡死过去,男人动作一大起来,她就感觉到了。 只是神智还有些不太清醒。 “谢,谢初尧……”她出声喊他。 那声音绵软、醉人,谢初尧只觉自己也碰上了女妖,被谷南伊软软的声音一唤,几乎要酥掉半边身子。 男人从谷南伊唇上稍稍退开些许,强忍着脊背上爬起的痒意,从喉间发出一声疑问:“嗯?” 谷南伊睁开了眼睛,醉意朦胧间,她看到谢初尧俊脸通红,一双眸子宛若燃烧的星子,对视间几乎要把她的灵魂都吸进去。 她觉得自己醒了,却同时觉得自己还醉着。 “你在……偷吻我吗?”谷南伊开口,才发现自己有一点大舌头。 谢初尧愣了一下,很快就笑了。 他原以为谷南伊会生气、会破口大骂、会剧烈反抗,没曾想,她竟只是这样软软地一问。 男人垂首,认真看着谷南伊,点头道:“是。” 谷南伊早被他明晃晃的笑容闪掉了神智,忘记了今夕何夕,又哪里能想起来两人正在冷战? 什么和离,什么危险,统统败在了美人这一笑间! 她红唇勾起,眼睛微微眯着,哑声道:“你还是笑起来的模样,最招人喜欢。”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娇软,异常具有魅惑,男人一直压抑着的燥意被这一句话勾起了火,火势熊熊,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直接倾身上前遏制住了谷南伊,二话不说又吻了下来。 谢初尧的吻与他本人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若说男人是冰,他的唇则是最为热烈灼人的火焰。 醉酒的谷南伊顺从心意—— 她只觉得热,除了热之外还是热! 男人没有什么经验,可凭借本能,他也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第194章 谷南伊觉得自己渣 可下一秒,原本还在回应他的谷南伊,突然用力推开了她身上的男人,趴在了床边。 谢初尧正在愣神间,还以为自己哪里惹她不高兴了,便听谷南伊“哇”地一声,吐得满地都是。 男人手忙脚乱地拍打着她的后背,试图为她缓解痛苦,可喝多了的谷南伊只觉世界天旋地转,仿佛还有一只手,用力从她胃里往外掏东西。 什么美好什么缠绵,顿时消失不见,只顾着吐了个天昏地暗! 谢初尧从没有照顾过醉酒之人,更不知道这时应该做些什么,可依照常识,他也觉得,谷南伊这时候应该需要一点水。 谷南伊浑身难受,想下床做点什么,一个不稳,腰肢磕在床沿边,女人闷嗯一声。 男人翻身下床,去桌前倒了一杯冷茶,回头就看到女人捂着腰委屈的摊在地下那团污秽旁,衣角还沾了些。 他紧握着杯子,目光微沉,递到谷南伊的手边,“喝点水。” 他说着,另一只手将委屈看着他的谷南伊重新扶上床,她水润的盈眸看着他,谢初尧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谷南伊难受的泪花都出来了,眼泪汪汪地看着谢初尧,却没有什么动作。 男人顺势喂了谷南伊喝了一口水,她乖乖地含在嘴里,两颊鼓了鼓之后,又低头把水吐在了地上。 此时的她脸上还挂着污秽,狼狈极了,别说漂亮,就连整洁都算不上。 可是,谢初尧却觉得,他面前的女人看上去格外顺眼。 他想看到她最真实的样子,也不是面上恭敬,背地一直想着逃跑! 接下来谢初尧喂的水,谷南伊都喝了下去,喝完便往床上一倒,闭眼酣睡起来。 谢初尧看着手里喝空了的茶盏,低笑出声:“还挺聪明。” 他的眼中带着宠溺。 男人原本打算也躺在谷南伊身边睡下,可室内弥漫的味道的确算不上好。 他认命地皱眉起身,找来木盆、巾帕,出门打水擦洗房间…… 随后,上床,帮佳人脱了被污秽物脏了的衣衫,一气呵成。 谢初尧看着面前的春色,眸光晦暗,用内功强压下心中那股冲动,真的只是单纯地抱着佳人入睡…… 因为是春节,第二日一大早,外面的爆竹声便噼里啪啦响个不休。 谷南伊昨晚喝了不少酒,又吐了一回,正是犯困的时候,听见动静下意识地捂紧了耳朵,往被子里面钻。 可钻着钻着,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手边是一片柔软光滑,触手间还带着些温热…… 谷南伊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为什么她的床上会大变活人!她居然也浑身赤裸! 女人的视线迅速掠过男人赤裸的胸膛,到了他的脸上—— 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再加上那近乎完美的五官,即便是闭着眼睛,谷南伊都能感受到男人那双狭长丹凤眼中燃烧起来的意乱情迷。 等等—— 昨晚他们发生了什么? 没等谷南伊的记忆完全回笼,男人已经醒了过来。 他睁开双眼,先是用锐利的目光迅速扫了一眼身边的人,瞧见是谷南伊,她挡住了该挡的地方,一脸惊讶,他神情中的戒备便松了下来。 男人罕见地露出了些困倦的神色,双眸中不见往日迫人的气势,也没有昨晚燃烧的热烈,只剩下一派懒洋洋的惬意。 他哑声道:“天还没亮。” 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语气淡定异常! 若说谢初尧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谷南伊心里则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她她,昨天晚上谢初尧上了她的床?! 她深吸一口气,怎么还记得昨夜仿佛正是自己用力拽着人家的衣裳,任由男人压在她身上为所欲为?她的腰现在还隐隐有着痛意,发生了什么不用深想…… 谷南伊脸色变了又变,简直荒唐!两人可是要即将和离的人! 居然醉酒后,有了这一夜荒唐! 谷南伊从震惊中回神,下意识晃了晃身边的人:“醒醒,起来了!” 谢初尧形状完美的剑眉微蹙,却还是依言睁开了眼睛。 男人不满道:“我还要睡。” 谷南伊有点急了:“你先别睡,不是,你先穿衣服!” 今天可是大年初一!等会儿万一孩子们进来拜年,可就糟了! 谢初尧侧身面向谷南伊,最后还是认命地坐了起来。 男人身上的肌肉饱满而不夸张,薄薄的一层覆盖在骨骼上,展露出一种迫人的力量感和美感。 谷南伊顾不上欣赏美色,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四下寻找男人的上衣:“你的衣裳呢?脱到哪里去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已经不记得了,到底激烈成什么样子,才连上衣都找不到了?! 没等她着急出一个结果,谢初尧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别找了,衣服昨晚弄脏了,我已经扔出了门。” 谷南伊大脑中“嗡——”了一声。 她差点失声:“昨晚弄脏了?” 谢初尧似乎有些奇怪谷南伊的表现,他斜斜靠在床头,剑眉微蹙,已经完全从瞌睡里醒了过来。 男人剑眉微挑道:“当然!若不是脏了,我何必丢出去?” 吐了还要留着吗?家里现在又不贫困!再者,新年应该穿新衣!她昨天的衣裳今天肯定是不能穿的! 谢初尧说完,想到昨晚女人吐了后的狼狈,又添了一句:“单是收拾房间,我就收拾了大半夜。” 他说的话像是带着幽怨的意味,可那语气和眼神,却格外正经,没有分毫谷南伊理解的那种意思。 可谷南伊现在混乱极了,从谢初尧给她的信息点里,只知道,两人昨晚十分激烈! 她也顾不上男人的想法,只一味催他:“行了,趁天还没亮,你赶紧走吧。” 谢初尧皱眉,不满道:“为何要走?我没有衣裳。” 谷南伊敷衍地点头:“我去给你拿一套!” 她随便扯了个避体的物件正待下床,却被男人拉住了胳膊,轻轻一拉,人便倒在了他的怀里。 谷南伊的脸靠在谢初尧结实的胸膛上,她感受到皮肤下的光滑和滚烫,还有男人平稳、有力的心跳声,一时间脸也开始热了起来。 她结结巴巴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男人低头看着谷南伊,将她窘迫、羞恼的样子尽收眼底。 想起昨晚喝醉酒的她与今天判若两人的热情,谢初尧不由勾了勾嘴角。 他神色中带着难掩的餍足,难得好心情地想要调笑一下谷南伊。 男人哑声问怀里脸红的女人:“年后还要和离?嗯?” 谷南伊一愣,她手忙脚乱地从谢初尧怀里挣脱出来,咬咬下唇,小声道:“当然了。” 谢初尧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第195章 谷雨回来 谷南伊知道两人如今坐在床上,昨晚还疑似发生了一些事情,现在开口说这些不合适,甚至显得她有一些渣了! 可是她实在没有办法含混过去:“谢初尧,我们昨天,额……我是说,昨天我们都喝了酒,有点不太清楚。” 男人清晨起来的好心情被谷南伊这一句话破坏了个干净。 他眼睛里轻松的光芒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沉:“我昨晚神智很清楚,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谷南伊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她,她昨天对谢初尧做了什么?! 记忆中只有他们之间激烈的亲吻,还有她用力抱紧男人、拉扯他衣服的场景,究竟是谁主动亲的谁,究竟两人做到了什么程度,谷南伊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现在浑身疼,如同被车撵了般! 她头痛极了! 可就因为昨天晚上的意外,她马上要到手的和离,就这么飞走了? 谷南伊不甘心。 她硬着头皮摇头道:“昨天只是一场意外,我们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可以么?” 谢初尧攥紧了拳头,他额上青筋跳了跳,最后还是沉声道:“易燕和易娉已经被我赶走了,今后她们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日后家里无论大事小情,还都由你操持。我和孩子们由你来照顾,不行吗?” 男人能说出这样近乎恳求的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谷南伊诧异于他真的赶走了易燕和易娉,可是他们昨晚的纠缠已经让她一片混乱,有点没办法理智了。 她摇摇头:“我们冷静一下……” 谢初尧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你为何还是这番说辞?你若不满易燕和易娉的存在,我赶走她们姑侄便是;你说你心不在我处,可昨夜分明又是另外一种情景。和离和离,你为何就是这般铁了心要同我和离?” 谷南伊头痛不已。 谢初尧的质问让她哑口无言,她真的对他毫无感觉吗? 酒精的力量,足以大到她失掉神智,同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激烈拥吻吗? 男人看着谷南伊沉默不语的模样,一颗心从云间彻底掉了下来。 其实方才在她想要撇清关系时,谢初尧几乎真的想要亲手杀死她—— 若她真的不属于他,为何不毁掉呢? 杀意只持续了片刻,谢初尧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对着谷南伊动手! 他杀不了她,或者说,他根本舍不得下手! 谢初尧冷着脸下了床。 他赤着上身,穿好靴子,在谷南伊欲言又止中,从一室温暖缠绵中走到冰冷漆黑的黎明里。 尚未破晓的天边仍有一颗启明星在闪亮,耳中尽是贺岁的爆竹声。 谢初尧在冰冷的空气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若她是他杀不了、放不下的,便让谷南伊今生今世都离不开他! …… 大年初一,孩子们起了个大早,来给谷南伊和谢初尧拜年。 因为两人早晨的矛盾,尤其是男人赤着上身、冷着一张脸被她赶出房门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散,谷南伊更是回避起了对方。 好在很快,谷雨便登门了。 小姑娘手里提着东西,一大早便欢欢喜喜地跑来了谢家。 她还未进屋,便在小院里撞上了晨练结束的谢见宵。 谷雨看着少年脸上的汗水,关心道:“见宵哥哥,你练完剑要快点进屋,把汗擦一擦,否则容易着凉的。” 谢见宵淡淡应了一声,随口道:“你带帕子了?” 谷雨一愣,乖乖把自己的小手帕递了过去。 少年冷白的皮肤因为运动的缘故,已经浮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谷雨看着他用自己贴身的手帕仔细擦干汗水的模样,不由小脸微微泛红。 分明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谷雨却觉得,见宵哥哥的模样好看极了。 谢见宵擦完了汗,随手把谷雨提的礼物接了过来,感受到手里的重量,少年皱眉:“什么东西这么重?” 谷雨这下是真的脸红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是,是秋天晒的柿子干……我娘准备了一大袋,让我给家里提过来。” 农家自制的柿干,也没什么稀罕的。 纯粹是因为谷雨家里太穷,实在寻不出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这才送了这些。 谢见宵原本还打算教训谷雨日后不要提礼物回来,可看见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模样,心里一软,说出口的话也变了:“听说柿干很甜。辛苦你了。” 小姑娘惊喜地抬头,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不辛苦!见宵哥哥喜欢吃么?我家中还有。等这些吃完,我还让娘准备一些送来!” “嗯。” 两人的互动被不远处的谢初尧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男人眉头微皱,谢见宵的性子他知道的最清楚。 若说几个皇子中,最不像陛下的那个,就是太子了。 先帝心软,喜好偏见都很多,但谢见宵却是另一个极端—— 他面冷,心更冷,从不会表现出自己对任何事物的喜欢。世间万物,有什么是值得谢见宵喜欢的呢? 身为天之骄子的他,根本不曾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又得不到的。 是以谢见宵对待任何事情,都是一副再平常不过的心态。 而如今,谢初尧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互动,还有少年对谷雨的些许不同,心中浮上些许隐忧。 他从前提醒过谢见宵,不要和普通人走的太近,为何殿下不听劝,反而越走越近? 没等男人做出什么反应,少年已经带着谷雨进了屋。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因为易燕和易娉的离开,中午便是谷南伊准备做饭,谷雨在厨房里帮忙。 饭桌上,谷南伊也是把谷雨当作了自己家里的孩子一样,对她颇为照顾。 谢初尧见了,便明白了谷南伊对这小姑娘的态度。 等饭后,男人寻了一个机会,把谷南伊单独叫到了一边。 他开门见山问她:“我看见宵对谷雨的态度不一般,两个孩子感情很好?” 谷南伊如今最怕的就是和谢初尧单独面对面聊天,见他问的是正事,谷南伊的心里稍定。 谢见宵可是太子殿下,谢初尧关心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便一五一十地对男人道:“谷雨聪明,脾气又好,见宵大约把她当作另一个妹妹照顾了。” 妹妹? 谢初尧心里十分清楚,其实最开始在宫中时,谢见宵心里只有一母同胞的谢向云算是他的兄弟,就连最小的桑榆和非晚,都没有让少年有任何不同的对待。 还是一朝王朝倾覆,皇子公主蒙难,在一起逃亡、相互扶持了这么久,谢见宵才真的把桑榆和非晚当作自己的弟弟妹妹来看。 这样一个性格冷淡的少年,又怎么会随随便便认别人当妹妹? 谷南伊猜不透男人心中所想,只当他不放心谷雨接近几个孩子,便笑着对他道:“谷雨是个好姑娘,若你不放心我的眼光,总该放心见宵和砚南吧?他们兄弟两个,看人可比我准。” 谢初尧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叫住谷南伊,本来也不是打算问这些,而是想看看她究竟对自己是怎样的态度。 如今见她并没有排斥自己,还愿意同他聊孩子们的事情,谢初尧心里安稳许多。 只要稳扎稳打,不再冒进,相信总有一天谷南伊的态度会松动! 第196章 明兰来了 另一边,除夕当夜被赶出谢家的易燕和易娉,当天晚上差点冻死在街头。 好在路上遇到好心人,让二人搭了一程,坐上了前往宜城的牛车。 只是毕竟离谢初尧太近了,宜城也不能久待,姑侄两个住了一晚驿站,便匆匆离去。 姑侄两个商量了半晌,最后还是易娉道:“姑母,要不我们还是回江城去吧?江城离宜城那么远,以后一定不会和他再遇见……” 她硬生生打了一个冷颤,竟是连谢初尧的名字都不敢说出来。 易燕想了想,点头道:“好,就回江城去!” 好在二人身上带着银钱,大年初一那天,便雇了一辆马车,前往老家江城。 奈何过年大家都在家里团聚,这辆车,还是她们花了两倍的高价钱才叫到的。 只是车夫的人品并不怎样,看上去贼眉鼠眼,不像是什么靠得住地人。 姑侄两个坐在马车里一直不出来,途中易燕下车方便,便把易娉留在了马车里。 谁料她刚刚往回走,便听见侄女的尖叫声:“救命!姑母——救命!快来人啊,救命!” 易燕脸色一变,赶忙跑回方才下车处,便见贼眉鼠眼的车夫,正将易娉按在车架上,欲行不轨之事。 她当即高声叫骂:“大胆狂徒!快住手——!” 易燕满脸愤怒地跑上前去,使劲去拉车夫的手臂,却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 车夫啐了一口,骂道:“你这老不死的贼娘皮!老子就是看上你侄女了,怎么样?!” 易燕被这样狠狠一甩,差点没把老腰给摔断了,当即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她嘴里骂个不休,伸手去拽对方,又被狠狠一脚踹到一边。 易燕一时间惊怒交加,老泪纵横,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夫按住易娉。 易娉的挣扎声、尖叫声,终于引来了路过的人。 来人衣着、容貌都很普通,瞧着气质却十分不凡,对方喝止了车夫。 贼眉鼠眼的车夫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不怀好意道:“这位哥哥,要不咱们打个商量,这小娘皮,您先享用。等您用完了,再便宜便宜小弟……” 对方皱眉,喝骂道:“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当街做这样的事,当真是不要脑袋了!再敢纠缠不休,我便喊人拿你见官!定要你在衙门好好关上几年!” 那人惊了一跳,又见对方身量高大,一行好几个人,想来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路过之人把易燕扶了起来,又去同易娉说话:“姑娘,你还好吗?” 易娉擦干眼泪,冲对方道谢:“多谢大哥出手相救!” 来人却在看清楚她的脸以后,微微有些惊讶:“你,不是明德书铺的人么?” 谷南伊开在宜城的书铺,名字便是明德,取“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之意。 易娉也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 对方已经露出了一个笑容:“巧了巧了,在下名金槐,在宜城的书铺,正好开在了贵店对面。原来是同行。” 易娉虽然插手不上书铺里的事情,但也知道,谷南伊的铺子对面那家是跟她抢生意的,可算不上什么良善之人。 她不想惹麻烦,当即便摇头道:“金槐大哥您误会了,我已经从他们家出来了,和谷南伊没有一点关系。” 大年初一跑出来,还是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怕不是被赶出来的吧? 金槐双眼一亮,一个想法便浮上了心头。 他故作热情地对易燕和易娉道:“相逢既是有缘,生意上的事情归生意上的事,既然我今日救下了两位,便要送佛送上西。二位要去哪里?” 如今车夫走了,单凭她们两人四条腿,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走到江城去的,更何况易燕还摔了腰? 两人如今只能依仗金槐,易娉便开口道:“劳烦金大哥了。我和姑母要回老家江城。” 言语试探下,金槐发现对方两个已经是走投无路,心里便更有底了。 他只朗爽笑笑:“没问题!不瞒两位说,我家正在京城。江城尚远,况且这位夫人受了伤,不如我先将你们送去京城,找个大夫看看,再休养一番。” 易燕和易娉千恩万谢,跟着金槐走了…… 大年初二那一天,家里来了一个众人都没有想到客人! 这一日,孩子们仍旧是睡到了自然醒。 只有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跟着谢初尧一起练剑。 等他们练完,谢向云才迷迷糊糊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 他竖起耳朵听声音,问:“大哥二哥,你们听,是不是有马车的声音?” 等谢向云回头去看,自家大哥和二哥已经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他满脸无语,只能自己跑出去看。 只见一个外表朴素、看上去却比寻常车辆更为宽敞的马车,从另一个方向驶来,在谢家院门前停了下来。 谢向云满脸疑惑地去看来人。 来人掀开帘子,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后面还有一个女声跟着响起:“小姐!仔细扭了脚,您怎么就跳下去了?” 小姑娘穿着一身杏黄色的袄裙,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瞧见门口傻站着的谢向云,冲他扬起了笑脸:“向云哥!好久不见!” 谢向云愣了半晌,才张着嘴巴“啊”了一声。 小姑娘已经来到了近前,笑嘻嘻地绕着谢向云走了一圈,语调轻快道:“向云哥长高了,也瘦了!” 谢向云摸摸后脑勺,也露出一个笑容来:“明兰,你也长高了,还变漂亮了。” 两个小孩最开始见面时,其实并不对付。 可是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未见,又是过年的时候,都忘了彼此之间的不愉快。 更何况明兰这么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又是笑着夸谢向云,小胖子又怎么会落人家的面子? 不一会儿,两个孩子便嘻嘻哈哈地说在了一处去。 而落在后面的小初终于赶了上来,先是对谢向云见了礼,接着把手里的披风拿了出来,对明兰道:“小姐!外面风大,先把披风穿上。” 明兰撅起了小嘴,不高兴道:“我现在身体已经好了,才不要穿什么披风!” 谢向云想起去年明兰病怏怏、风一吹就能倒的模样,和如今这副活泼可爱的样子,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他听明兰这么说,不由也替她高兴:“明兰,你的病都好全了?那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了!” 明兰高高兴兴地应是。 第197章 明兰初见谢初尧 小初在一旁无奈道:“向云少爷,您也该帮着奴婢劝劝小姐把衣裳穿好,这风还凉着呢……” 不料谢向云却道:“这点小风算什么?我们马上就进屋了。况且明兰穿得这么多,再加个披风,连路都走不动了。” 说着他拉了拉明兰的手,感受到手心热乎乎的温度,道:“喏,这手暖和着呢,明兰才不冷!” 冷不丁被男孩牵了手,明兰吓了一跳。 可听他这幅说辞,小姑娘“咯咯”笑了起来,反抓住谢向云肉乎乎的爪子道:“向云哥,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好玩?走,我们进去吧,我都想非晚妹妹啦!” 小初满脸无奈地跟上了自家大大咧咧的小姐,还想提醒她注意言行,可转念想到小姐病了这么多年,没有交过几个同龄的朋友,便也罢了。 两人高高兴兴进了屋。 非晚昨晚和谷雨聊到了半夜,两个小姑娘刚刚起床,看见从外面走进来的明兰,都高兴地叫了起来:“明兰!” “明兰姐姐!” 三个小伙伴有好几个月没见面,非晚惊讶地道:“明兰姐姐变白了,也更好看了!” 明兰大大方方地任由非晚打量,笑着道:“我本来就好看,之前那是因为生病,才不好看了的。” 谷雨闻言也点头道:“确实如此,明兰还是现在的样子更好。” 从前的明兰只要稍稍多说两句话就要气喘,脸色也是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手腕细到让人不敢触碰。 如今的她健康又快活,长大一岁后,五官也长开了些,愈发明艳照人。 小姑娘们一起去见了谷南伊,明兰笑嘻嘻地向她拜年:“干娘!过年好!” 干亲的事大人还未说好,小姑娘便自顾自这么叫了起来。 谷南伊也不纠正她,只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塞到了小姑娘的怀里,“这是干娘给你的压岁钱!祝愿我们的明兰在新的一年里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明兰大大方方地接了。 上次在谷南伊家里时,明兰并没有碰上谢初尧,今日便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自己这位“干爹”。 她乖乖叫了人:“干爹,过年好。我叫明兰。” 谢初尧虽不明白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干女儿,可见她和谷南伊亲昵的样子,又想到她对自己的称呼,便冲小姑娘点了点头。 男人的声音比往日温和了不少,同样给了明兰压岁钱。 此时的谢初尧并不知道,在今后他的造反大业中,明兰的父亲也出力颇多。 因为压岁钱的事,小姑娘对这位从未谋面的干爹,印象好了许多。 等到背着人的时候,明兰小声问自己的小姐妹:“非晚,干爹和干娘的感情不好么?怎么他们两个人都不说话的?” 说到这个问题,非晚有些怏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爹和娘好像吵架了。” 眼看非晚闷闷不乐的样子,明兰便安慰她道:“没关系,大人都会闹矛盾。你若放心不下,我想办法帮你。” 非晚双眼瞬间亮了起来。 她虽然和谷雨姐姐无话不说,可对于谢初尧和谷南伊的事情,谷雨也一筹莫展,两个小姑娘只能一起发愁。 如今明兰来了,她们终于不用愁了! 非晚便撒娇着对明兰道:“明兰姐姐,你最聪明了,快帮我们出出主意吧!” 谷雨也满是信赖地看着她。 明兰嘴角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对两个小姑娘道:“好了,你们先同我说说,最近干爹干娘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要对症,才好下药。” 自从明兰答应帮忙,非晚和谷雨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统统告诉了明兰。 小姑娘很快就严肃下了脸。 她摇摇头,对非晚和谷雨道:“你们两个没有发现问题的所在吗?” 后者对视一眼,都是一脸茫然。 明兰恨铁不成钢道:“问题在那个已经走了的易娉身上啊!那个女人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叫来的?是不是干爹?” 非晚小声道:“她说是爹让她来帮忙,可我看着,分明是她自己要来。爹根本都不理会的。” 明兰摇头叹道:“要是我早两个月来就好了!一定帮你们把那个坏女人赶跑!如今干爹和干娘肯定是因为这件事情闹了不愉快……” 明明上次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帮厨仆人而已! 谷雨看看非晚,又看看明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明兰敏锐,瞧出了她有话说:“谷雨姐姐想说什么?” 谷雨迟疑地开口:“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是上次,我好像听到婶婶说要和离……” 非晚震惊了! 就连明兰也张大了嘴巴。 她严肃了一张小脸:“事情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非晚则是快要哭出来了:“不行,不行啊!明兰姐姐,你快想想办法,我不要爹和娘和离!” 谷雨有些后悔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平白让非晚着急,她只好补救道:“这事不作数的!是年前我听到的……可是现在都过年了,他们不是还好好的?” 明兰摇头:“我们必须马上行动。” 三个小姑娘低头商议了一番,决定分头行动。 谷雨去找谷南伊,至于谢初尧那里,明兰担心非晚搞不定,便要她把自己带上。 还未到吃午饭的时间,又是过年,谢初尧便一个人在书房打发时间。 瞧见两个鬼鬼祟祟的小脑袋探头进来,男人不动声色,过了片刻,便听非晚声音小小地,叫了一声“爹”。 谢初尧抬起眼皮:“怎么了?” 非晚拉着明兰走了进来。 明兰胆子很大,毫不畏惧谢初尧身上的气势,先是甜甜地张口喊人:“干爹!” 男人看着面前这一高一矮的小姑娘,突然觉得,若是有一天他和谷南伊有个女儿,想来也会这般漂亮可爱。 谢初尧的神色下意识温和了不少,指指边上的椅子:“你们两个坐吧。” 明兰带着非晚,乖乖坐了下来。 谢初尧又问了一句:“你们现在过来,是有事么?” 明兰大大方方道:“非晚妹妹说最近兰生出的话本书房里都有,我便想让她带我来看看。” 男人一看非晚的表情就知道,明兰没有说实话。 不过他也不在意,两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眼? 他便指了指身后的书架:“上面都有,想看哪本都可以拿。” 两个小丫头便装模作样地挑起了书。 一边挑选,明兰还一边问非晚:“听说干娘开的书铺有竞争对手了?” 小姑娘点头:“那家人可坏啦!生意上比不过我们家的书铺,就总给娘使绊子。年前娘还被一群歹人围住,差点遇害,还是爹路过救下了娘呢!” 明兰惊呼:“还有这样的事?” 她转脸来问谢初尧:“干爹!害干娘的歹人抓住了么?” 谢初尧似笑非笑地看两个姑娘在他面前演双簧,只假做不知。 他淡淡道:“抓住了一个,跑了三个。” 非晚在一旁补充道:“抓住的那个还没审出来,听说就死在了牢里呢。” 明兰一脸义愤填膺:“不行!剩下的那几个一定要找出来!” 听到这里,谢初尧总算明白了这两个小姑娘的来意。 他心中好笑,面上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便如她们所愿,又如何? 男人道:“跑掉的那三个人我已经画了画像,送到官府去张榜缉拿。你们两个小姑娘就不必操心了。” 非晚闻言一喜,看来爹并不是不关心娘的事情啊! 第198章 谷大哥到访 明兰见非晚这么轻易地就满足了,只悄悄拽了拽她的手,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那眼神的意思是——“别高兴的太早,看我的。” 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皱起漂亮的眉毛,问谢初尧:“干爹做了这么多事,干娘知道吗?” 谢初尧和明兰对视,发现这胆大的小姑娘不仅不害怕自己,反而有些鄙视自己。 又听明兰道:“我娘还在世的时候,爹很关心娘亲,而且每次为娘亲做的事情,都不吝让她知道。娘知道了爹的付出,又享受了被爱护、照顾,当然会开心啦!我想问问干爹,你也是这样对干娘的吗?” 小姑娘口齿伶俐,这一番话说下来,着实让谢初尧愣住了。 男人摇头:“并非如此。我为你干娘做的,她并不知道。” 明兰的恨铁不成钢几乎是明晃晃地写在了眼里,好在她还知道分寸,只旁敲侧击道:“我从前总觉得爹爹做事小家子气,他对妻子好,本是天经地义,有什么好展示的?可后来生病,我知道了爹爹每日是如何为我操心的、又如何费尽力气寻医问药,他对我的好从不掩饰,也正是因为爹爹让我看到了他的努力,我才坚持了下来。” 明兰说到这里笑了:“要是爹爹不这么做,我肯定会以为他放弃了我,又怎么会愿意每日苦苦捱着、吊着一口气,拼了命想要活下去?” 小姑娘说完,便寻了个借口,拉着非晚走了。 她们翻看过的话本就随意放在书架边上,连带都没带走。 谢初尧若有所思。 等回到房间,谷雨已经在等着他们了,有些紧张地问:“怎么样?你们顺利么?” 非晚兴奋地小声道:“可顺利了!谷雨姐姐你不知道明兰姐姐有多厉害,她在我爹面前,劈里啪啦一通猛说!把我爹都说懵了!” 明兰扑哧笑出声来:“非晚,你太夸张啦!不过我觉得干爹是能听懂我们用意的。” 非晚双眼亮晶晶的:“明兰姐姐,你说爹会按照我们的想法,把他的心意展示给娘看吗?” 明兰认真分析道:“我不知道。在我看来,干爹十分关注干娘,一定是心悦干娘。可是干爹看上去就很不爱说话,他应该不会对干娘邀功的。” 非晚皱眉,又听明兰道:“我今天吃过午饭就得走啦,这件事情只能帮到这里。非晚,以后你要常常去干爹那里晃,再在干娘面前说干爹的好话,把他的五分好吹成十分……” “还有,吹的时候切忌打草惊蛇,要点是做到不经意、但又中听。耳旁风嘛,千万不能刮的太大,不然会适得其反的。” 小姑娘竖着耳朵听明兰为她传授经验,恨不得用纸笔写下来。 今天晚上她就要跟娘说悄悄话!把爹对娘的好,通通吹成耳旁风告诉她! …… 明兰这一次拜访,确实给家里带来了不少生机。 等她要走的时候,非晚还恋恋不舍地拉着她的手说话,就连谢向云也真诚道:“明兰,你下次什么时候还来?等天气暖和起来,我带你和谷雨、非晚去山上采花!” 明兰笑笑:“出了正月我一定来。” 说罢,小姑娘便上了马车,回到了宜城。 正月初三,因为谷南伊和谷母断了联系,也不存在走娘家的事,她便一如既往窝在了家里。 没有想到的是,谷南风竟然带着小霞过来了。 谷南伊赶忙出门来迎:“大哥,大嫂!今日没有去大嫂家吗?怎么跑到我们这来了?” 小霞的肚子如今已经有五个月大,非常显怀了。 她温柔地笑笑,牵着丈夫的手,对谷南伊道:“我们家和我爹家出门拐个弯就到了,哪里还说这个?这不是想着好久没来坐坐了么,我和你大哥都想看看你。” 谷南伊将夫妻两个迎进了屋。 谢初尧也主动从书房里出来,冲两人打招呼:“大哥,大嫂。” 谷南风一直有点怕自己这个妹夫,只冲他礼貌笑笑,小霞则是十分欣赏谢初尧的稳重威严,只夸赞道:“妹夫样貌堂堂,真是一表人才。要我看,和南伊确实是天生一对,站在一起看着都养眼。” 谢初尧嘴角微微一勾,神色虽没有多少变化,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男人的心情正经不错呢。 此时非晚端着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把泡好茶的茶壶放在桌上,笑意吟吟地喊人:“舅舅,舅母!我爹让我给你们泡茶!” 小姑娘这一句话,说愣了前厅的所有人。 谷南伊看了谢初尧一眼,心道:他可真是转了性子,竟还会注意这样的细节。 不过,谢初尧这样重视她的兄嫂,谷南伊不得不说,她心里是高兴的。 谷南风和小霞则是十分熨帖,觉得妹夫稳重可靠,把他们放在了心上。 唯独谢初尧眉头微皱——他什么时候使唤非晚去泡茶了? 而此时小霞已经笑容满面地刮了刮小姑娘的鼻尖,道:“小非晚,你可真懂事,谢谢你呀。” 非晚甜甜一笑,扬脸看着谢初尧,似乎是在求表扬。 男人食指在非晚脑门上弹了一下,小姑娘“嘿嘿”笑了。 又听谷南风对妻子道:“小霞,你走了这一路,坐下说话吧。” 小霞嗔怪地瞪了对方一眼:“不就是几步路么?哪里还累着我了!人家主家不说话,你倒要先坐下了,知羞不知羞……” 谷南风好脾气地笑笑。 谷南伊赶忙道:“大哥大嫂,快坐下,快坐下!尤其是嫂嫂现在有孕,万万不能累着。” 谢初尧看了恩爱的夫妻一眼,没有忽略谷南风看向娇妻隆起来的肚子时脸上温情又满足的神情。 众人在桌前落了座,闲聊了起来,非晚也小尾巴一样坠在几个大人身边,一会儿给这个添添茶,一会儿同那个说一两句话。 聊着聊着,话题便拐到了谷南伊前两天遇险的事情上。 小霞后怕道:“你哥哥还瞒着不让我知道,怕我动了胎气,我早该来看看你!” 谷南伊笑着道:“这就不能怪大哥了,是我让瞒着的。我这都是小伤,若是害嫂嫂担心,有损肚里的孩儿,就是我的不是了。” 小霞满脸心疼:“伤都好了么?这次可多亏了妹夫!” 谷南伊没有接后半句的茬,而是道:“伤都好了,大嫂放心吧。” 谷南风问:“那逃跑的三个贼人抓到没有?” 非晚机警地竖起了耳朵,机会来了! 她提醒自己记住明兰教的,不经意不经意,一定要不经意!耳旁风必须要不经意,才有效果! 只见谷南伊摇头道:“还没有动静,听说那三个人是宜城的地痞流氓,这茫茫人海,实在不好找。” 谷南风和小霞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神情。 而一旁安安静静的非晚突然出声道:“不会不好找吧?他们能躲到哪里去?总会有人认识的呀。” 听到小姑娘天真的问题,谷南风叹道:“歹人的容貌都没有,去哪里找?” 非晚睁大了眼睛,歪着头问谢初尧:“爹,你不是已经把歹人的画像送到衙门里面去了吗?怎么会没有他们的容貌呢?” 众人齐齐一愣。 谷南伊是当真没有想到——男人竟然画出了三个贼人的容貌? 就连经历了生死关头的她,都不能回忆起那三个人确切究竟是什么样子,更别说画出来了。 男人什么时候做的这件事? 他……竟也是会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么? 第199章 是我考虑不周 谢初尧早就看明白了非晚的小把戏,又联想到明兰昨日在书房说的一通话…… 男人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评价愈发高了起来。 面对众人惊讶的眼神,他只淡淡道:“那三个人的画像年前就送去衙门了,因为过年,衙门耽搁了几天。想来很快就能张榜。” 谷南风大喜:“这可帮了大忙了!妹夫这次做的当真不错!” 小霞也是一脸喜意,称赞了半天谢初尧。 转眼去看谷南伊的神情,却发现自己的小姑子眼神有些躲闪,似乎刻意不去看谢初尧。 这小两口是闹矛盾了? 小霞和妹夫不熟,当然不好打听,夫妻两个在谷南伊家里坐了一会儿,又喝了不短时间的茶,这才提出告辞。 谷南伊和谢初尧把夫妻两个送出了门,期间还是没有什么眼神交流。 确切来说,谢初尧看了谷南伊两次,她却始终没有看他。 小霞把自己的感觉同谷南风说了,没想到书生也皱着眉头道:“我也觉得他们两个有点怪怪的……至于哪里奇怪,说不上来。” 夫妻两个商量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一个结果。 谷南风无奈道:“算了,小妹和妹夫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把谷南风夫妻送走,非晚也识趣地溜了。 只剩下谢初尧和谷南伊,两人默默地从院门往回走。 眼看男人就要拐去书房了,谷南伊下意识开口叫住了他,“郎君。” 男人脚步一顿—— 谷南伊有多久没这么唤过他了? 这些天一直都是谢初尧谢初尧地喊,冷不丁她唤一句“郎君”,竟让他心里升起一点点雀跃。 不过男人脸上仍是那样一副淡淡的表情,扭头看向谷南伊:“何事?” 见他这么冷淡,谷南伊又觉得,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她别扭道:“我是想谢谢你。救我的事,还有,把画像送到衙门的事。” 男人十分敏锐,他回忆着谷南伊对他态度转变的节点,似乎正是像明兰那小丫头说的那般,是在她知道了他为她做的事情之后? 所以,谷南伊的谢意,是不是也包含了谢谢他的关心? 谢初尧这些天被谷南伊用冰封起来的心,突然出现了一点点融化的迹象。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做法应该变一变了。 谢初尧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他当即停下了去书房的脚步,而是来到谷南伊的面前,认真对她道:“你不必道谢。不论是救下你也好、想办法找到歹人也罢,还是送走让你感到不舒服的易燕和易娉,都是我想为你做的事情。” 男人浓黑如墨的眼眸直直和谷南伊对视,随着里面的坚冰一点一点融化,他的声音也越来越柔和了起来:“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心悦的人。所以,不必道谢。” 这一记直球打过来,让谷南伊简直猝不及防。 她都不知道该如何伸手去接,便让谢初尧直接把球打到了她的心里去。 在男人专注的眼神里,谷南伊感觉自己似乎整个人都要陷进去,再也没有挣扎的余地, 顿时心如擂鼓,就连口齿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变利索:“那个,我,我的意思是……” 谢初尧摇了摇头,打断了谷南伊的话:“你不必多说,我知道。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不必有负担。” 她有些手足无措——她不就是想谢谢他么?怎么又变成了大型表白和体贴现场?! 就这么一来,她还怎么执意同他提和离! 谷南伊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脑袋“嗡嗡”的,面对看上去无欲无求又体贴懂礼貌的谢初尧,她只能干巴巴说了一句:“好的。你去看书吧,中午想吃什么?” 就像正常的夫妻那般,谢初尧回她道:“肉丸汤。想吃肉丸汤。” 谷南伊机械地点了点头,逃一般溜到了厨房。 至于肉丸汤里的肉丸是不是忘记了放肉,就是头脑混乱的谷南伊不能控制的事情了…… …… 等过了正月初五,宜城的店铺也陆陆续续都开起来了。 刘掌柜早早从家里回来,忙活着开店的事,谷南伊见状,也不好整天闲在家里,便常常跑去城里帮忙。 谢初尧不放心她,执意早晚接送。 谷家村的村民瞧见气宇轩昂的男人赶着牛车送媳妇进城,常常打趣他们:“谢郎君回来以后,南伊脸上的笑都多了!可见还是该多在家里待待,媳妇养孩子不容易呀!” 谷南伊僵着笑容在心里吐槽:我笑难道还不是因为路上碰见了你们?什么叫谢初尧回回来她的笑就变多了? 而平日里最是惜字如金的男人却认真点头,应道:“会常回家,多谢大婶照顾南伊。” 这么一番熨帖的话,又是村里公认最有出息、模样最俊的谢初尧说的,任谁听了都会在心里乐出花来。 一时间,谢初尧疼媳妇的名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谷家村。 谷南伊尴尬极了,她就不该坐牛车!该坐有车厢的马车!这样谁也瞧不见她! 等到了宜城,谷南伊便和谢初尧道:“明日不用劳烦你送我进城了。听说城里马车行已经开业,我去那里找车夫师傅就好。” 谢初尧没有多说什么,可转眼到了晚上,他便驾着马车来城里接她回家。 对上谷南伊震惊的眼神,男人只沉声道:“是我考虑不周,牛车太冷,还是马车冬日里坐起来比较舒服。” 谷南伊嘴里说不出的苦,非常想晃着谢初尧的肩膀冲他大喊:醒醒啊你是前朝大将军!要忙着造反的大事!天天早上送晚上接她是在做什么啊?! 奈何她胆子小,只能咽下心里的别扭。 很快,书铺里发生的意外,便让谷南伊顾不上和谢初尧闹别扭了。 这日清晨,她仍是不情不愿地被谢初尧送到宜城,到了绣坊便让谢初尧回去了。 等她在绣坊转了一圈,便慢慢溜达着去了书铺。 刚刚走到铺子前的那条街,她便听到了打砸的声音,还有刘掌柜愤怒的叫嚷: “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要去报官!” 谷南伊脸色一变。 她小跑到书铺门前,只见“明德书铺”的招牌已经被人砸了一半下来,铺子里的话本、书籍散落一地,到处是灰尘和脚印。 谷南伊铁青着脸问:“这是怎么回事?” 闹事的人瞧见了谷南伊,许是知道她是铺子里的东家,便脚底抹油跑到了库房,把正在那里忙活的金槐叫了过来。 “金爷!他们的女东家来了!” 金槐冷笑一声,大手一挥,带着众人从库房来到了前面。 此时谷南伊已经吩咐店里的伙计赶人了,双方站成明显的两派,争执不下。 金槐扬声对谷南伊道:“谷姑娘!好久不见!谷姑娘又漂亮了不少呀!” 第200章 你在关心我? 谷南伊一张俏脸含霜,往日莹润漂亮的眸子里也写满了怒意:“金槐,你这是何意!” 金槐对满地狼藉视而不见,仍挂着那张笑脸,对谷南伊道:“谷姑娘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咱们两家明里暗里也斗了这么长时间,不如干脆点,看谁的拳头大,如何?” 如今他也实在是被逼急了,才出此下策。 过不了几日小少爷就要来宜城视察,若届时再拿不下这间小小的书铺,只怕小少爷会拧了他的脑袋当球踢! 也正是如此,金槐才决定剑走偏锋,干脆把谷南伊的铺子砸掉。 反正国公府的权势在那里,想来衙门也不敢管。 而见识了连衙门都不敢做对的权势,不怕谷南伊这个硬骨头不低头。 他这边图穷匕见,谷南伊也不甘示弱,冷着脸道:“几日前害我性命的事,我还没有找你的麻烦,没想到你竟还敢上门来闹事!我偏偏不信你有滔天的权势,能随意买凶杀人、害普通百姓家破人亡!” 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金槐铁青着脸,他一大早带人过来打砸,为的就是一个迅速,让谷南伊反应不过来。如今她不光人在这了,还叫了一群看热闹的人过来。 果真阴险可恶! 金槐脸上露出狠厉的神色,扬手对身边的手下道:“给我上!牌匾全砸下来!人也通通给我揍一遍!” 几个身材壮硕的汉子齐齐朝谷南伊扑来。 谷南伊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嚣张,她还未后退,便见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谢初尧已经把她挡在了身后。 谢初尧紧握的拳头上冒出了青筋,站在谷南伊身前,坚实得仿佛一道铜墙铁壁,牢牢护着身后的她。 男人看向扑过来的几个壮汉,眼底写满杀机,冷声道:“谁敢!” 那几人被谢初尧凶戾的眼神震了一下,仗着人多势众,还是向谢初尧包了过来。 可这些打手不过是会些花拳绣腿的普通人,哪里比得上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于敌军千军万马中拼杀的谢初尧? 男人来者不拒,很快便撂倒了一片。 他下手毫不留情,不是卸掉了对方的胳膊,便是扭折了来人的手腕,敢冲上来欺负谷南伊的几个,每一个是全须全尾的。 等到了最后,就连在铺子里围着伙计们一通乱揍的打手,都忍不住停了下来,看着满脸凶悍无人能敌的谢初尧,心里直突突。 他们是收了钱不假,可这些钱,也不至于让他们卖命啊! 剩下的打手都萌生了退意,几个熟人之间对视一眼,顿时一哄而散。 金槐铁青着脸,眼看自己的手下跑了个干净,剩下的都躺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哀嚎,顿时觉得场面有些失控了。 围观的百姓拍手称赞:“好!打得好!这样仗势欺人的狗东西,早该被教训一番了!” “就是,这个小瘪三,前两天还故意撞翻了翟大娘的菜摊!” “呸!没人性的东西,该打!” 金槐咬咬牙,冲谷南伊放狠话:“今日算你躲过一劫!给我等着!” 谷南伊从谢初尧身后走出来,叫住了气势汹汹要撤退的金槐:“等等!凭什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这砸烂的铺子、撕毁的书,还有库房里那些书的损失,你不打算赔?!” 金槐面色铁青:“你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还想让我赔?谷姑娘,我劝你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再做别的打算!” 谷南伊冷笑:“我管你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你就是指示贼人害我性命的幕后之人!金槐金大爷,不知我苦主的身份,够不够向你讨要赔偿?” 一想到当日谷南伊发髻散乱,在歹人刀下险些丧命的画面,谢初尧只觉目眦欲裂,恨不得一刀结果了眼前之人。 他大步上前,狠狠给金槐的肚子上来了一拳。 金槐当即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痛得死去活来,满地打滚。 围观的百姓“吁”出了声。 “装!还装!不就挨了一拳头么,怎么不疼死你啊?” “看着这人挺厉害的,结果就是个银枪蜡烛头,花花架子!还带头来闹事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可不是么!装模做样倒挺厉害的。” 金槐没有装疼,他是真的疼。别的可以假装,额上的冷汗和他惨白的脸色骗不了人。 若非男人只用了三分力,恐怕这一拳就能活活把人打死。 可围观的百姓不会看到那些,只觉得金槐太没出息了。 谢初尧满脸煞气地上前一步,单手拎起了弓着上身在地上打滚的金槐的衣领,又是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金槐顿时满脸是血。 “当日之事,是不是你做的?嗯?”男人的声线很冷,仿佛从地狱出来的无常,前来勾魂锁命。 金槐还没机会开口,谢初尧又是一圈打在了他的嘴上,顿时飞落几颗牙齿:“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围观的人这时瞧出不对劲来了。 这个男人下手也太狠了吧?瞧这模样,别把人活活打死! 谢初尧第四拳正待落下,却被匆忙上前的谷南伊拉住了。 她眼睁睁看着男人有些失控的意思,便牢牢抱住他的胳膊,担忧道:“好了,你先别生气。” 谷南伊迅速看了一眼几乎已经神志不清的金槐,只凑近谢初尧的脸,压低声音对他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能把他打死,会惹麻烦的。” 她的眼神灼热,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直直射入男人的心里。 谢初尧松开了左手,满脸是血的金槐“砰”地一声倒地。 谷南伊赶忙吩咐店里还站着的伙计:“快,把人扛到铺子里去,再去请个大夫!” 她松开了谢初尧的右臂,却被男人反手抓住了柔荑。 谢初尧的眸子很深、很黑,被他看着时,会让人觉得,仿佛他的眼睛里只有你。 谷南伊就是这样被他的视线牢牢吸住了目光。 男人低声问她:“你在关心我?” 谷南伊猛地回神,错开了他灼灼的目光。 男人执拗地继续问她:“你方才是在关心我,对吗?” 谷南伊的左手被谢初尧紧紧攥着,挣也挣不脱。 可让她感到奇异又安心的是,男人即便是这么用力地抓着她,也不曾弄疼她。 谷南伊别开头去,用极低的声音别扭道:“是关心你,又怎么样!” 前几秒还宛若杀神的男人仿佛一下子被卸掉了尖刀和盔甲,谢初尧冲着谷南伊无声地绽出一个笑…… 第201章 杀了就好 当着一群围观者的面,谷南伊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地把谢初尧拽回了书铺。 等没有外人在场,她才松了一口气。 幸亏没把人打死!若是真出了事,只怕后续麻烦还很多——!! 谢初尧现在的心情相当不错,任由谷南伊拉着他坐了下来。 男人问谷南伊:“金槐需要我来处理么?” 谷南伊听完,瞬间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他买凶杀人也好、聚众闹事也罢,我们只管把人送到官府去就是。” 谢初尧拧眉:“可他想要害你。” 男人直白的眼神看过来,就差没有亲口说出那句——杀了就好! 谷南伊怕的就是他乱杀人。 宜城地界,治安一直很好,若是闹出了人命,他们准没清闲日子过。 她再次强调了一遍:“街上那么多人都瞧见你打金槐了,咱们不仅不能害他,反倒要请大夫好好治他!只有把你撇清,日后才不会有更多的麻烦。送官最是轻松省事,咱们把人送官就好。” 谢初尧见她处处为他考虑,心下微微雀跃了几分,面上却分毫不显。 他点头道:“听你的便是。” 谷南伊见他点头,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今日谢初尧又救了她。 若非他去而又返,单凭书铺里这些细胳膊细腿的伙计,加上一个毫无战斗力的她,只怕得被人欺负死了去! 想到这里,谷南伊便开口道:“今日多亏有你。你不是已经回去了么?怎么又折回来了?” 谢初尧一五一十道:“想起有句话还未问你,便折返了。” 谷南伊好奇:“哦?你想问什么?” 男人神色认真,看着谷南伊的双眼:“今日是我的生辰,你可愿早些回家?” 谷南伊一直都知道,谢初尧的声音低沉悦耳,若是在耳边响起,会给人而后不自觉激起一小串的酥麻。 可这句话,他分明没有在她耳边说,谷南伊仍觉得她的耳根麻了一下。 因为生辰,所以特意回来问她? 男人眼底尚且闪动着几乎称得上期待的神色,谷南伊不由得放软了声音,冲他笑道:“当然。生辰是大事,我处理完书铺的事情便回去。” 谢初尧闻言,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他当即便道:“我帮你处理。人什么时候送官?” 谷南伊哭笑不得:“先别急,还得让大夫来看看……” 大夫很快就从城东赶来了,迅速给被谢初尧打伤的一群人诊断一番,知道他们是因为来别人家闹事才受了这罪,药都没开便走了。 好在这群人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受几日罪罢了! 谢初尧把人一个个丢到马车里面,直接打包送去了官府。 书铺被打砸得厉害,还有几个伙计受了伤,谷南伊给受伤之人多开了一个月的月钱,便放他们回去休息了。 刘掌柜脸上也有一处淤青,却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势,而是忙前忙后和谷南伊一起收拾铺子的残局。 中午草草吃了些东西,谷南伊记挂着谢初尧的事,便对刘掌柜道:“掌柜的,今日收拾不完也没关系,咱们铺子先休息几日,等处理完了再开业。我和谢郎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刘掌柜忙不迭地把他们送到门口:“今日多亏了东家和谢郎君在场,左右后续的事情我都可以处理,东家快回去吧!” 二人便回了家。 路过宜城有名的小吃街,谷南伊喊谢初尧停了下来。 她跳下马车,冲男人眨了眨眼:“你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说着,谷南伊跑进了长街,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到处是过年的气氛。 在这样热烈的闹市中,谢初尧常年绷紧的精神也慢慢松懈了下来。 男人坐在车架之上,默默等着谷南伊归来。 她是去给几个孩子买零嘴了吧? 不得不说,谷南伊对几个孩子是真的上了心的,也难怪非晚处处愿意护着她。 只是她什么时候才会对他也这般用心? 谢初尧这般随意想着,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自然垂下来,神色十分放松。 他容貌气质不俗,又没了往日里生人勿近的冷冽,很快便吸引了两个年轻漂亮姑娘的注意。 宜城男女大防并不严重,很多未婚的女子,上街都不会戴面纱。 这两个女子结伴而来,冲谢初尧笑着问道:“这位郎君,车架现在是否方便?我们姐妹想要出城。” 坐车只是借口,能和谢初尧搭上话才是正经。 奈何郎心似铁,谢初尧当即便摇头道:“不方便!我在等人。” 易娉的事早就给了谢初尧警醒,他可不想再让谷南伊因为莫名其妙的人误会,同他闹别扭。 两个姑娘还想追问他在等谁,便见满脸冷淡的男人补充道:“等夫人。” 她们顿时失去了兴趣,转身走了。 从长街出来的谷南伊刚好听见谢初尧最后一句话,她的嘴角不自知的微微扬起,不知怎么地,心情突然就的美妙起来。 她快走了几步,来到了谢初尧身前,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生辰快乐!请你吃糖人!” 谢初尧抬眼,撞入了谷南伊弯弯的双眼之中。 冬日暖阳下的谷南伊肤色是暖玉一般的温润玉白,而她的眸光清澈,几乎是在对上的瞬间,便让谢初尧感觉到一阵被山间泉水冲刷过的清新感。 他从谷南伊的手上接过了糖人,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白嫩的指尖。 又听她笑着介绍:“街上这家糖人摊子每天只做几十个,味道比别家都要好。郎君你尝尝,里面放了蜂蜜,还带着不同口味的花香呢!” 说着,谷南伊“嘎嘣”一口咬掉了手里大凤凰的脑袋,惊喜道:“今日是桂花味的!” 谢初尧低头看向他手里晶莹剔透的貔貅,也轻轻咬了一口。 清甜的桂花香通过舌尖涌入口腔,谢初尧微微点头:“不错。” 看着男人面无表情吃糖人的样子,谷南伊不知不觉的露着浅笑。 两人很快归家,嘴里心里皆都甜滋滋的。 第202章 谢初尧的模样是真的好看 谷南伊晚上做了一大桌子菜,用心给男人过了一个生辰。 这晚孩子们也都十分开心,起哄让二人喝了不少酒。 谷南伊持续抗议:“今日又不是我过生辰,为何还要敬我的酒?” 谢向云不管这个。 非晚这些天和三哥、四哥统一了战线。 几个孩子打算联手帮国父把谷南伊搞定。 小胖子只笑嘻嘻地灌酒:“娘,大过年的,多喝点又没啥。你要是不喝,不如我替你喝了吧?” 一听谢向云要喝酒,谷南伊顿时面色一黑,把酒盅里的酒喝干了:“休想。小小年纪就喝酒,日后长不高的。” 谢向云嘟囔了一声:“灌你酒还不是为了你好?” 谷南伊没听清:“你说什么?” 非晚连忙把话题岔了过去:“娘,三哥说你说的对呢。” 谢初尧目光柔和地看着被非晚几个围住,他看着有点招架不能的谷南伊,嘴角牵起一个不明显的笑意。 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也分别向谢初尧敬酒:“爹,去岁没有为你过生辰,今年一起补上。” 男人点头,也冲他们举起了酒杯…… 热热闹闹的生辰宴很快结束了。 等散场的时候,谷南伊觉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 孩子们也都一个个打着哈欠回房了。 她想要收拾碗筷,被谢初尧拦下:“你今日饮酒不少,回去歇着吧。我收拾。” 谢初尧的神色几乎称得上温柔,让谷南伊神情恍惚了片刻。 去年这个时候的他,别说给谷南伊一个好脸色了,就是对着孩子们,也是一副冷峻威严的模样。 如今的男人,似乎已经从神坛上下来,接触到了切实的生活,还会帮着她干活。 不过今日,谷南伊不想让他干活。 她冲男人笑笑:“今天你生辰呢。放着我来。” 谢初尧心里一暖,橘色烛火下的谷南伊这般温柔地冲他笑着,她还能骗自己说她对他无意么? 和离的事,谷南伊最近都没有提起了,可谢初尧知道,他并没有躲过这一劫。 男人趁着谷南伊心情好,便直接开口道:“我生辰过的很开心。可非晚和桑榆过生辰的时候都有愿望,让你帮他们实现,为何我不能有?” 谷南伊哑然失笑。 她没有说桑榆和非晚是小孩子,才会有大人满足他们的生辰愿望,而是纵容地冲男人笑道:“你当然也可以有。愿望是什么?” 男人眉眼顿时柔和了下来,他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窃喜。 他声音低沉,却格外认真:“我想要,你不再提和离。” 谷南伊顿时愣住了,她旋即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不是耍赖么。” 男人却不管这些,执拗道:“你答应了我的。这个愿望,你可愿意满足?” 谷南伊想了想,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执意和离呢,这些天谢初尧的变化她看在眼里,男人确实是把她放在了心上的。 可若说不和他和离…… 谷南伊实在不能下定决心。 谢初尧看出了谷南伊的态度,主动退让了一步,低声道:“若你执意想要离开,我自然不能阻拦。只是何必现在?年后我又要去军营,与你无碍……再者,见宵过了年才十三岁,若没有你在,只留他一人在家里照顾弟妹,我实在不能放心。” 谢初尧这台阶递的,恨不得直接塞到谷南伊脚底下了。 她松了一口气,想了想,男人说的也对,便点头道:“那我们说好,见宵长大前,我会在家里照顾好几个孩子,只是我们要约法三章。” 擅长捕猎的猎人也好、野兽也罢,只会在猎物完全落入自己手心时,才给出最后一击。 而没有百分之百把握拿下猎物前,他们都是最有耐心的。 谢初尧对谷南伊点头道:“说说看。” 谷南伊也不知自己该提什么,对上男人暗含侵略意味的眼神,她错开了视线。 “第一件事,你不能再像除夕那天夜里,趁我醉酒随便进我的房间。” 谢初尧轻笑一声:“自然。” 这哪里说的是他不准进她房间,分明是她怪自己醉酒吻了她。 若是她真不想让他进屋,把门插上不就得了? 见男人答应的轻巧,谷南伊连忙补充:“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强迫我!” 男人挑眉:“我何时强迫过你?” 谷南伊转念一想,谢初尧虽然看着霸道,做事也说一不二,可确实没有强迫过她。 但时时刻刻和狼一样盯着自己的男人同处一个屋檐下,谷南伊哪里放心得下? 她不满道:“你就说答应不答应!” 眼前女子饱满的朱唇微微撅起来,在那一张醉酒的芙蓉面下,愈发勾的人心池荡漾,下意识便让人联想到曾经柔软的触感和惊人的香甜。 谢初尧压下心里躁动的求而不得,声音轻柔却掷地有声:“都听你的。” 谷南伊说了约法三章,可第三条规矩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好像男人除了瞧着侵略性强一些,也不曾让她有过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再加上晚上喝的酒劲儿慢慢涌上头,谷南伊一双莹润的杏眸慢慢沾染上桃花的浅红,也有些迷离了。 “还有第,第三条……” 说着,脚步一个踉跄,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他漆黑深沉的眼眸牢牢盯着谷南伊水润的双眼,声音愈发低沉:“想不出来便明日再想。我送你回房。” 说罢,不由分说地把女人搂在了自己的怀里,带着她往房间去。 等滚烫结实的胳膊环住她,完完全全被雄性气息笼罩,谷南伊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谢初尧身上的味道淡到几乎嗅不出来,却格外好闻,像是冷冽的雪松香,又像是青草的味道,掺杂着醇厚的酒香,让人一时间有些上头。 谷南伊悄悄在他脖颈间闻了一下。 男人瞬间绷紧了上身,他的脚步顿了顿,声音有些发紧:“老实些。” 谷南伊心跳加速了,看着谢初尧脸上绷紧的线条,又想起了今日在书铺前,他面露凶狠地教训金槐时冷峻迷人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期待他这样一副面容上露出其他神色的样子。 她突然出声喊他:“谢初尧。” 男人低垂下视线,一如谷南伊所愿,俊脸有些疑惑:“嗯?” 谷南伊感觉嘴里有些发干,恨不得猛灌两碗冷茶下去。 看来今晚酒是喝的有点多了…… 她如是想。 女人咽了一口唾沫,只摇摇头:“没事。” 等她被谢初尧送回房间,安安稳稳地仰面躺在床上时,谷南伊的脑海里还总是闪过这一日发生的事情。 不管是沉稳套车的谢初尧,还是暴起卫她的谢初尧,抑或是晚上在烛光下尤其显露柔情的他,牢牢占据了谷南伊的心神,直到她陷入沉沉的梦乡,脑子里仍是这个男人。 从前怎么不觉得,谢初尧的模样是真的好看啊…… 第203章 小少爷来宜城 牢里烛光昏暗。 金槐狼狈的蹲在一角,面上青一块紫一块。 突然,监狱外传来熟悉的说话声,金槐期盼的抬头看向门口。 只见金翡轻晃着折扇,锦衣华贵,披着上好的貂毛披风出现在牢门口,语气痞痞的,内里含着怒意,“废物。” 要不是金槐这边弄出这么大的事,他何必连夜赶过来! 金槐低着脑袋,“是,是,可少爷,我就是……” 说着,他扯动了嘴角的伤口嘶了声。 金翡很是嫌弃的抬手拿折扇点了点牢门,“滚出来再说!” 他怎么会养了那么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金槐唯诺的点头,“是。” …… 接下来的几日,谢初尧照旧每日送谷南伊去城里。 男人的态度没有变化,只是谷南伊在做了一宿关于他的梦之后,面对对方那张俊脸,总有些躲闪。 好在,很快又有一件事情转移了谷南伊的注意力。 事情的起因,还是书铺的一个伙计瞧见金槐出了狱。 刘掌柜大惊失色:“当真?!别说聚众闹事了,上次买凶杀人的事情还未查明,衙门就把金槐这个歹人给放了?” 伙计苦着一张脸:“掌柜的,千真万确!小的亲眼瞧见他从牢里出来,上了马车!” 刘掌柜转脸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谷南伊。 谷南伊也皱起了眉头:“咱们书铺还未收拾停当,他就出来了,真是片刻不得安生。” 刘掌柜发愁:“若是金槐还找麻烦,咱们怎么应对?” 谷南伊思索片刻,交待道:“金槐这人不是问题,我们只要找到他背后的主家,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刘掌柜不解道:“找到主家又能如何?” 谷南伊笑笑:“掌柜的还没看明白?金槐之前的举措都是一步一步诱逼我们把书铺卖给他,这次急着来砸店,一定是主家给他施了压。奈何砸店这招又没奏效,他还被关进了牢房,想来也是靠着主家的力才出来。如今,只怕他背后的主子也耐不住了。” 另一边。 金翡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他平日里出门的仗势都很大,没想到这次来宜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牢房里捞人!实在是丢脸! 金小少爷带着金槐回去后,屏退众人,恶狠狠地找他算账:“让你办个事,前前后后搭进去多少时间和银子就不说了,如今竟还把自己弄到了牢房里去!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金槐刚从狱中出来,形容狼狈极了,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被小少爷逮住一顿臭骂。 他原本倨傲的神态早就被磨尽,肉眼可见的有些消沉,只低头跪着回话:“回少爷,那谷南伊实在邪门的很……” 金翡登时摔了茶盏:“邪门?一个女人,能有什么邪门的本事?分明是你办事不力,连个书铺都买不下来!” 金槐被茶水兜头泼了一脸,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少爷气得原地转悠走了两圈,又问:“那个做蛋糕的点心师傅,也是谷南伊?” 金槐忙道:“正是她,正是她。” “明日将人约出来,小爷我会会她。” 金槐苦着脸应了。 他立刻让人去找谷南伊约时间。 两人约定了第二天在茶楼见面。 刘掌柜听到这个消息,很是担心:“东家,要不你还是带上谢郎君一起……” 谷南伊好不容易可以摆脱了谢初尧,赶忙摆手:“我一个人去就可以。听说那金家小少爷是个讲道理的人,不必如临大敌。” 第二日。 谷南伊一个人赴约。 金翡一早坐在茶楼的雅间,只等着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谁知,他坐了不多时,店小二引了一个人上来,顿时让他失了言语。 只见,来人不过是简简单单的浅色布衣,却将身段勾勒得玲珑有致;她鸦羽般漆黑的秀发上插了一根银簪,愈发衬得肌肤如雪。 一双杏眼仿佛天生带光,硬生生把茶楼外的冬日暖阳都比了下去。 金翡和那双眼睛对上的瞬间,有片刻失神。 只见来人嘴角微微勾起,冲他笑了笑:“你就是金槐背后的主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嘛。” 金小少爷如今也有弱冠年纪,只是生的模样嫩。 他平生最恨别人用这个嘲笑自己,当即黑了脸:“废话那么多,比你大就是。” 谷南伊见对方跟自己呛声,浑然一副少年人没受过委屈的模样,顿时对他性格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她也不恼,只在对方面前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不知道小少爷千里迢迢跑来这宜城,究竟是什么个意思?” 提起这个,金翡就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 他皱着眉头,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目下无尘的样子十分欠揍:“小爷还没问你,我金府上的人也敢动,怕不是嫌命太长?” 谷南伊顿时手心有些痒痒。 这金家少爷,怎么和谢向云一个脾气,都是欠收拾的! 她很有耐心地和对方兜圈子:“金少爷,反事都凭一个理字说话。若是商场上你来我往的竞争便也罢了,谁输谁赢单看本事。可你金家的下仆三番两次给我找麻烦,先是偷了我的样书,又差人去村里烧了我的库房。一波未平,还找了几个地痞流氓要我的性命!” 谷南伊似笑非笑地接着道:“大过年的,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只是那金槐不躲着我便也罢了,竟还敢找人来砸店?金家就是这么欺负我一个小小弱女子的?若是闹开了,别说我拼上身家性命,也要让贵府名声扫地。” 这些天她也打听清楚了,京城里姓金的人家,除了国公府没有别家有这样的权势。 如今,国公爷宠妾灭妻、死了嫡长子,还巴不得让妾室生的老二袭爵一事闹得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 这金府的小少爷虽是国公夫人的宝贝疙瘩,却也是举步维艰的。 她就不信,对方真敢跟她来硬的。 金翡听了谷南伊的话,果真狠狠地皱起了眉。 若是平日里有人敢这样下他的面子,别管是天王老子,金翡都是会掀桌子的。 可不知为何,如今身处宜城这个不大不小的城,放眼望去茶楼也是一副简单朴素的模样,在京城纸醉金迷熏出来的暴躁也平息了不少。 更何况,面前是这样一个货真价实的美人,恐怕也被金槐的人给吓坏了,他何必冲她发脾气? 金翡只道:“买凶杀人那事,并非出于金槐本意。” 谷南伊没想到这个小少爷竟会退了一步,只挑眉道:“哦?那四个歹人手里明晃晃的大刀,难不成只是吓唬我?” 小少爷脸更黑了。 退一步是让着她,再退就不是他的脾气了。 第204章 谢初尧跟上谷南伊 金翡察觉到从谷南伊进门起,节奏就一直掌握在对方手上,心下不爽:“这事金槐那个蠢货自己会跟你说清。今日我过来,是要跟你谈谈收购书铺的事。” 谷南伊摇头:“不卖。” 见她拒绝的干脆,金翡恼道:“金槐答应了你多少银子?翻两倍卖不卖?!” 谁料谷南伊仍是摇头:“金少爷何必夺了人家吃饭的家伙?小小一间铺子而已,不值当您纡尊降贵特意跑一趟宜城。” 她说话间神色淡然,眉梢眼角处处都吸引人,朱唇张合,竟比金翡沉迷的《聊斋志异》中女妖聂小倩还要勾人。 京城里无数高门子弟痴迷的娇声软语,硬生生被面前这人比成了庸脂俗粉。 金翡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谷南伊又冲他笑了笑:“听说小少爷是因为喜欢看新话本,才想收购铺子?” 他脱口而出道:“我还喜欢你做的蛋糕,若你愿意,我可以重金聘请你做厨娘,跟随我入京。若你不喜欢金银,我库中还有数不清的玉石钗环、奇巧珍宝,都可以给你。” 谷南伊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这分明就是个被娇惯的纨绔小少爷,几次三番被她下面子都只会发发脾气,实在不算什么逞凶斗狠之人。 她仍是摇头,说出的话语气却软了三分:“要知道,这世上并非所有的好东西都要牢牢攥在自己手里,不给旁人露出半分。小少爷欣赏话本也好、喜欢那一味糕点也罢,我都可以满足你。何必用这样极端的方式,非要玉石俱焚呢?” 金翡皱着眉,像一只脾气执拗的小兽,不满道:“这世上的东西难得有小爷瞧上的,但凡我看中了,就该是我的。” 谷南伊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好在金翡骄傲是骄傲,倒也没有说出“得不到就要毁掉”这样看似霸道总裁,实则又蠢又二的话来。 她今日原本做了打算同这个金少爷好好斗一斗,狠狠杀一杀对方的威风,如今见了这金少爷,竟也懒得使那些手段了。 谷南伊收起了逗弄人的心思,认真道:“小少爷,承蒙你喜欢我们铺子里的东西,小女子自是十分感激。若你愿意,咱们可以成为朋友,日后不论是新话本,还是新出的糕点,小女子都会第一时间给金少爷送去。只是,卖铺子一事没得商量。” 金翡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不好了起来。 这女人,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谷南伊也不在意,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落落大方道:“若金少爷没有别的事,小女子就先告辞了。” 说罢,她冲对方行了一个礼,便退出了茶馆的雅间。 只留那小少爷面色一阵青一阵红,眼底一片势在必得。 谁都不清楚,两人在茶馆的谈话,一字不落地被隔壁雅间的男人听到了耳朵里。 谢初尧原本只是不放心谷南伊和金家的纨绔见面,便跟了过来,不料对方竟敢提出让谷南伊和他一起进京! 国公府算个什么东西?! 金翡的父亲也不过是个奴颜婢膝、两面三刀的小人,靠着前朝微末时娶了当今皇帝的庶出姐姐、一路支持对方造反,这才成了新朝的新贵。 一个唯唯诺诺的庶女,便是被封了长公主,嫁的也是个不三不四的完意儿! 她生出来的东西也敢在谷南伊面前耀武扬威了! 谢初尧眼底杀机涌动,恨不得当场把那金翡的脖子给拧了。 好在谷南伊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方。 金翡浑然不知自己逃过一劫,隔壁的煞星在谷南伊走了之后便不动声色地追出了茶馆。 …… 正月里天气回暖,阳光晒的人暖洋洋的,就连街上的行人也都一副懒懒散散、又眉梢带喜的模样,还没从年味里出来。 有些认识她的,纷纷冲谷南伊打招呼:“呀,这不是谷姑娘么?今日书铺里不忙,出来逛逛?” “谷姑娘今年又漂亮了。” “可不是么!你穿的可是绣坊新出的春衣?看着暖和,颜色也好。” 谷南伊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一边同客人们说说笑笑,扭头就忘了金翡小少爷给她带来的不快。 几人到了街角就分开了,她正打算去热闹的集市上转转,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谷南伊。” 声线清冷好听,比冷空气还要凉上几分,谷南伊却硬生生从其中听出了些温暖的意味。 她回过头去,果然瞧见高大健壮的男人从不远处走了出来。 他俊朗的五官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只是剑眉微微拧起,泄露了几分不快的神色。 谷南伊对上这一张好看的脸,顿时神清气爽了几分。 她真心实意地笑了:“好巧,这都能碰见?你从哪里过来?” 谢初尧跟了谷南伊一路,见她同旁人说说笑笑,笑容扎眼得很。 眼看着又有一个年轻男人想要近前,他这才现身叫住了她。 至于自己从哪里过来…… 谢初尧张口就来:“方才去处理了一件小事。你从哪里来?” 谷南伊没有发现男人片刻的不自在,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他的身侧,只摇头道:“方才在茶馆里见了一个讨厌的人。不过已经处理完了,我打算去集市上买点东西,你是要回去?” 男人眼尾扫过想要上前、但又没有迈出脚步的年轻男子,只对谷南伊道:“一起。” 这下轮到谷南伊惊讶:“一起么?我要去集市上……” 他不是一直很讨厌人多的地方么?集市上有卖活鸡活鸭的,甚至过年还有不少宰鱼的摊位,味道可算不上好。 谢初尧把目光放在了谷南伊的脸上,同她对视着,又说了一遍:“一起。” 谷南伊端详片刻,见他没有分毫勉强的意思,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了。 她两颊的酒窝盛满了醉人的阳光,只笑着点头:“好,一起!” 两人便这么漫无目的地在集市上溜达了起来。 第205章 什么时候去军营? 宜城依山而建,算不上什么养人的水土,民风也颇为淳朴、简单,与京城这样的繁华之地自然是比都不能比。 谢初尧和谷南伊两人的容貌,单单挑出来一个,都能在汇集天下钟灵毓秀的京城里拔尖,更别说放在这小小的宜城了。 如今他们郎才女貌结伴而行,又是有说有笑,更是双倍的夺目。 平日里谷南伊不爱逛街,就是因为总会有莫名其妙搭讪的人,今日走在谢初尧身边,许是被男人的气势所摄,竟一个烦人的苍蝇也无,她便自自在在逛了起来。 “上次的糖人很好吃,只是大爷今天好像已经收摊了。” “嗯。” “这家糕点摊子怎么还开着?点心又甜又腻的,竟还有人买……” “嗯。” “你要不要给桑榆和非晚买点小东西?年后又要离家了吧,也该给孩子们表示表示。” “……嗯。” 谷南伊一路逛,一路笑着和谢初尧小声说话。 他并不怎么开口,可谷南伊说的每一句话,谢初尧都认认真真地听了,回上那么一两个字。 她交给了男人一个竹编的小篮子,看到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她便停下来和摊主聊一聊,若是买下了,就把东西丢到谢初尧拿着的小篮子里。 很快篮子就堆满了。 天色不早,两人也要打道回府。 谢初尧去套了车,把手里一直提着的小竹篮放在了车厢里。 回程的路上,谷南伊闲来无事便去翻看自己今日的收获,可翻着翻着,脸上露出了疑惑。 “咦?这个簪子我应该没有买吧?” 她从竹篮里翻出了自己嫌贵没有买的那支银簪——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谷南伊又在一堆小东西里看到了一方绣着玉兰花的小帕子、一块红彤彤的胭脂,就连她拿在手上多看了两眼、奇丑无比的木雕蟾蜍,都出现在了里面! 谷南伊当即拉开帘子,冲赶车的男人问道:“谢初尧,竹篮里那些多出来的东西都是你买的?” 自从两人约法三章以后,谷南伊就极少叫男人“郎君”了,而是常常直呼他的名字。 谢初尧从前不觉,如今却有一种感觉,仿佛小小的称呼转变,两人之间的距离都更近了一般。 他头都没回,只是淡淡道:“看你喜欢,就买了。” 谷南伊欲言又止,咽下了嘴里那句“买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沉默了片刻,最后道:“嗯,多谢你。” 正要放下帘子,却见男人回头,仔细端详着她脸上的神色,问道:“你现在心情可还尚佳?” 谷南伊微微一愣:“挺好的呀。” 谢初尧很轻地“嗯”了一声,又把头扭了回去。 谷南伊玉白纤长的手指攥着车帘,一时间有点搞不明白男人的意思。 他是因为看出了她今天心情不太好,这才买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她? 这…… 看来这个喜欢动手不动口的野男人,还真是行动大于言语啊。 不知不觉间,谷南伊的嘴角勾了起来。 她放下手里的篮子,起身上前,在赶车的谢初尧身边坐了下来。 车架很大,这个位置坐两个人绰绰有余,男人却面露不满:“坐回去。” 谷南伊笑眯眯道:“你给我买了那么多东西,我过来谢谢你。” 谢初尧清冷的眉眼间全是不赞同:“风大,坐回去。” 谷南伊吃准了对方不会强迫她,只笑道:“没事,我穿得多,不觉得冷。” 谢初尧看了她一眼,便也由着她了。 今日和那个趾高气昂的金小少爷见面,委屈了她,只能买些不值钱的小东西哄她开心。 不过就这么些东西,还值得这般道谢? 真是个小女人。 又听谷南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那个蟾蜍,你不觉得涂色有点奇怪?” 明明是木雕的,也算活灵活现,只是涂上大红和大紫就真的有点辣眼睛。 男人却误会了谷南伊的话,只道:“你喜欢就好。” 谷南伊满脸无语地看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谢初尧后知后觉地发现,谷南伊看了那么久,也许并不是喜欢。 他试探着道:“改日给你买一个玉蟾蜍?莹润白皙,触手温润。” 谷南伊笑弯了眉眼:“好啊!” 见她高兴了,谢初尧也笑了笑。 气氛一时间松快得很,竟比他们在家中朝夕相对时,还要添了几分默契。 直到谷南伊无意间问出了一个问题:“对了,如今你回家也有一个月了吧?什么时候去军营?” 男人一下子握紧了攥着缰绳的手,脸上的线条也绷了绷。 她就这么盼着自己离开么? 这些天,他简直把谷南伊放在心尖尖上,日日送她来往宜城和谷家村之间。 今日见她心绪不佳,还特意留神她喜欢的东西,悄悄买来送给她。 可谷南伊…… 她还是想让自己早点离开。 意识到这一点的谢初尧,眼神都暗了下来,心口被风吹得一阵阵发凉。 谷南伊只顾着把被风吹下来的兜帽重新挂在自己的头上,没有发现谢初尧僵下来的神色。 见他不答,她还以为自己刚刚的话被风吞掉了,便又问了一遍:“问你呢,什么时候走?” 男人咬咬后槽牙:“明日就走!” 这下轮到谷南伊愣神了。 第206章 谢初尧去军营 “明日就走?为何这么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谷南伊把自己的担心问了出来。 谢初尧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一只莹白的小手紧紧按着兜帽,脸上露出几分无措的神情。 也不知是被风吹的应接不暇,还是被他方才那一句话给惊着了,谷南伊的眼神中骤然涌出的三分不舍,让男人有片刻的心悸。 谢初尧低声问:“不是你催我走么?我早些离家,也好让你更加自在。” 男人的声音很低,又被风吹得支离破碎,谷南伊没有完全听清。 她下意识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谢初尧抿唇不答。 谷南伊回想了一下他方才说的话,突然福至心灵一般,知道了对方的意思:“你觉得我在赶你走?” 眼看她瞪圆了眼睛,谢初尧皱眉反问:“不是么?” 谷南伊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铺面而来的冷风太凉,把她的腮帮子都冻疼了。 真是傻子才在这里陪他吹冷风! 方才自己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不觉得冷! 谷南伊气得瞪了谢初尧一眼,扭头回了车厢里,把车帘重重甩下,隔绝了男人讨厌的视线。 谢初尧冲车厢里的人发问:“你不是这个意思么?” 谷南伊生闷气。 那个恼人的声音还在不厌其烦地问她:“当真不是催我走的意思?” 谷南伊揣着手不理他。 想到她方才没来得及掩饰的不舍神情,还有后来恼羞成怒的模样,原本专心赶车,眉眼比猎猎寒风还要冷峻的男人,突然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笑开了。 一时间春暖花开,冰雪消融。 两人就这么回了家,谁也没提“明日出发回军营”的事。 农闲时候,又是刚过完年,谷家村里家家户户都没有什么事情,便时常有人来家中串门,说热闹也算热闹。 …… 又过了十日,眼看正月就要过完了,谢初尧也终于不能再在家中消磨这样平淡温馨的时光。 皇子们日日大过一日,新朝虽是一片百废待兴的欣欣向荣,可旧朝的血仇也历历在目。 他肩上还有更重要的责任等着! 这次谢初尧同谷南伊说要走,是真的要走了。 谷南伊听后,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空出一日的时间为男人准备好春夏两季的衣裳,又收拾完行囊,用完晚饭之后,鼓鼓囊囊交到了他手里。 她抬眼望向男人深邃的眸中,轻声道:“军中刀剑无眼,你万事小心。” 谢初尧接过行囊,同样认真地回看谷南伊,点头道:“好。” 两人没有什么依依惜别的画面,又简单说了两句话,便分别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谢初尧已经在牵马了。 几个孩子们神色恹恹的,非晚还红了眼圈,和桑榆手牵手跟在哥哥们身后,准备为国父送行。 一行人慢悠悠走到了往日送别的长亭,河畔杨柳已经抽出了新芽,嫩绿中透着勃勃生机,在尚未暖和起来的风中摆弄着枝桠。 小姑娘到底没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爹爹,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对谢初尧的称呼从“国父”到“爹”,再到如今格外亲近的“爹爹”,非晚俨然已经把对方当作了自己真正的父亲。 甚至连亲生父皇,都比不上的亲近。 谢初尧眉间的神色稍缓,温暖的大手覆盖在非晚的脑袋上,安抚她道:“等非晚看完一季的花开,爹爹便回来了。” 这话说出来,小姑娘差点落了泪。 谷南伊看孩子们如此气氛低迷,有心缓和他们的情绪,便笑着道:“一个个哭丧着脸是做什么呢?你们的爹又不是不回来了。男儿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不正是该高兴的事情么!” 谢见宵难得回应了一次谷南伊的话,只点头道:“正是如此。家中有我和二弟,父亲不必挂念,多多保重自身便是。” 几个小的见大哥都这么说,也都收拾了一下不舍的心情,转而叮嘱起了别的。 谢向云惦记着国父的终身大事,隐晦提醒:“爹在军营里,若是得了闲暇,要时常给家中来信。娘在家记挂着呢。” 谢初尧看了谷南伊一眼。 谷南伊假装没有听到他们在说自己,纤纤素手抚摸着马儿的鬃毛,仿佛注意力全在这匹高头大马身上。 男人分明是在同谢向云讲话,眼神却放在了她莹白纤细的手指上,承诺一般说道:“我会时常写信回家。” 春寒料峭,清晨的风有些凉,孩子们仿佛没有察觉一般,依依不舍地凑在谢初尧身边不肯放他走。 “爹,我们也会常常往军营里送信的!” “爹爹早点回来呀……” 谷南伊看着这一幕,莫名感觉心里有些酸涩,可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她到底说不出什么惜别的话,只是道:“刀剑无眼,要保重。”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男人翻身上了马,最后看了一眼谷南伊,旋即策马而去。 看着挺拔修长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黄尘滚动的道路尽头,谷南伊收回视线,垂下的眼眸中闪过若有所失的情绪。 “走吧,回家去,锅里蒸着玉米红薯,等回到家正好赶上吃早饭。” 谢见宵和谢砚南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谷南伊则被三个孩子簇拥着,一起往家里走去。 而策马远去的谢初尧,远没有众人眼中那般潇洒。 他这一走,归期不定,皇子公主们倒没有什么他值得担心的,唯独放心不下谷南伊。 她会不会趁他不在,寻个机会离去? 金家那小少爷背靠国公府,又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会不会使出手段欺辱她? 他留下的人手,究竟能不能护住她? 谢初尧兀自在心中担忧,却知道自己不得不离开。 令他没想到的是,下次回来,家中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第207章 出些新口味 出了正月,学堂开学以后,孩子们便都去上学了。 家中少了易燕,谷南伊便在村里请了一个大婶帮着在家里买菜做饭,闲暇时间便放在了宜城的几家铺子上。 如今书铺已经站稳脚跟,糕点铺子也有条不紊地发展壮大,唯独绣坊仍在谷家村,管理上时常有些不便。 谷南伊跟刘掌柜商量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动。 她的理由也很现成:“如今嫂子还在孕中,绣坊放在谷家村,她也不至于来回奔波。等过几个月再谈别的。” 刘掌柜自然不无不可:“上新的春装全靠小霞夫人把关,少了她还真不行。东家如今生意做的不少,步调自然可以缓上一缓。更何况咱们现在还有个大麻烦。” 谷南伊闻言,不由苦笑点头。 刘掌柜确实是个做生意的好手,也知道她的顾虑。 如今金家那位小少爷没个消停的时候,眼看书铺拿不到手,便时常给糕点铺子寻些麻烦,也是恼人的很。 她对刘掌柜道:“书铺交给刘掌柜费心,我这些天就盯着糕点铺子了。正月过完咱们开工,铺子里从管事到伙计,都有红包拿。回头劳烦掌柜的帮我发一下。” 中年人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忙表忠心道:“东家放心!咱们上上下下齐心协力,一定能把生意做好了!” 谷南伊也笑了:“我自是放心的。” 过年的时候谷南伊也给铺子里的所有人包了红包,数额不大,纯粹是个心意。 也是大年初一她见了几个孩子收到红包喜气洋洋的模样,就连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也比往日看上去心情敞亮许多。 谷南伊有心激励一下大家,便以开工的名义给伙计们准备了红包。 眼看掌柜的接过几个红包后喜气洋洋的模样,谷南伊笑了笑,这才觉得,红包永远是不嫌多的。 二人又简短聊了几句,谷南伊便放刘掌柜离去了。 天色尚早,她转身去了糕点铺子。 从前谷南伊是把糕点做好卖去酒楼,等身上银子多了以后,便开了一家小小的糕点铺子,名气虽不如酒楼大,每日却也供不应求。 年前她给糕点铺子新物色了一个管事,姓马。 今日她便是要和马掌柜好好聊一聊。 铺面不大,谷南伊才一踏入铺子的门槛,马掌柜便瞧见了她,顿时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东家这个时候过来了?糕点还没送过来,咱们得再过片刻才开张呢。” 马掌柜是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看着就是个精明会打算的,又因为算盘打得极好,谷南伊便请他既做掌柜、又做账房先生了。 见他殷勤备至,谷南伊只摇头道:“不妨事。大清早的也没什么人买糕点,等糕点送过来再开张便是,我今天过来,是给马掌柜送红包来的。” 马掌柜赶忙“哎呦”了几声,推辞道:“可不敢当,可不敢当!生意没上手多久,红包先拿了东家两个,可不折煞了小人?” 谷南伊手下这两个掌柜,刘掌柜谨小慎微,马掌柜精明善言,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也是她十分信任的得力手下。 听马掌柜这般推辞,谷南伊便笑道:“马掌柜这是什么话?咱们糕点铺子还指望您给算账、管理呢,区区两个红包,不过是大过年的应个景。” 说着,她把红包塞到了马掌柜的手里,便笑道:“不光掌柜的有,手底下人都有。” 马掌柜脸上笑出了褶子,忙不迭接了过来,嘴里不住称赞谷南伊大方。 谷南伊被他的话逗得笑弯了腰,寒暄片刻后,又问起了生意。 “别的铺子正月里都歇了,就咱们的糕点铺子忙,掌柜的还撑得住么?可需再招两个伙计?” 马掌柜摇头道:“伙计暂时不需要,咱们铺子也是每天卖完做好的糕点便是,忙也只忙那几个时辰。只是小的最近听说了些流言……” 谷南伊见他脸上露出愁容,不由秀眉微蹙,正色道:“什么流言?” 马掌柜叹道:“跟咱们家有合作的那两家酒楼,年前一家易了主,那酒楼的厨子跑了一趟京城,就没再回来。听说是惹上了麻烦。” 他的话说的隐晦,还借机打量了谷南伊一眼。 见东家没有什么反应,马掌柜叹道:“树大招风,东家是不是该想想主意,实在不行酒楼那边……” 不料谷南伊打断了他未竟的话,只摇头道:“这流言应该不假,至于那厨子的下落,我也能猜出几分。掌柜的不必担心,咱们铺子里该卖什么糕点还接着卖,酒楼的供应也不会停。我心里有打算。” 马掌柜张了张嘴,原想咽下那句话,可手里又捏着东家给包的大红包,不由还是劝了一句:“听说那户人家不好招惹,东家行事可要小心。”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宜城这个地方,说小不小,说大也算不上大。 那个厨子为什么被带走,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风声透出来的。 只是没有想到,区区口腹之欲,一个小小的糕点方子而已,竟还能给人惹上麻烦? 谷南伊见马掌柜忧心,只笑道:“您可放宽心吧。他家和咱家在书铺上就打了不止一架,主子我也见过了,咱们正正经经做生意,不会出什么问题。即便有麻烦上门,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马掌柜闻言,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点点头应了。 谷南伊这厢安抚完马掌柜,新出炉的糕点也送了过来。 铺子里很快忙了起来,等正门一开,便陆陆续续不断有客人上门来,从掌柜到伙计也都顾不上她了。 谷南伊帮着忙了小半日,一边观察客人们的喜好,发觉五个登门的顾客中,有三个是冲着蛋糕来的。 很快蛋糕便一售而空。 谷南伊摸摸下巴,心道:看来马掌柜说的不错,还是蛋糕最受欢迎,是时候出些新口味了。 马上到了春天,百花齐放,鲜花口味的蛋糕,也算应景。 可惜不能做冰淇凌蛋糕…… 在现代的时候这可是她的最爱。 谷南伊这边正集中心思、绞尽脑汁想着上新,让她没料到的是,原本消停了几日的金家小少爷,很快也有了动作。 第208章 准备打擂台 金翡从京城跑到宜城来,主要是为了躲开京里乱七八糟的事情。 国公夫人的身体慢慢败落,对唯一的儿子掌控倒是越来越严密起来。 更别提府上那个如夫人,三天两头在国公爷面前给他上眼药,恨不得下一秒就怂恿国公爷废了他的世子之位,扶自己的儿子上去。 金翡原本还想像从前那般眠花宿柳、花天酒地的荒唐,可国公夫人盛怒下抄了两家青楼,金翡也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折腾了。 只得躲出来。 恰好宜城这里金槐办事出了岔子,金翡便打着捞人的名义,跑了过来。 山高皇帝远的,原本金翡以为到了宜城之后便是他想如何便如何的时候,可又碰上了谷南伊这个硬茬子,让人心生不满。 出了正月,宜城的声色场所也被金小少爷逛了个遍,正是无所事事的时候,便问起了生意上的事:“那个谷南伊,最近可有什么反应?” 金槐仍是一身灰衣,只是脸上的劲头有些淡,仿佛不知道如何回复一般,扭捏道:“回小少爷,谷南伊,她……没什么反应。” 金翡眉头一皱:“不是让你花钱买通那几个做糕点的妇人?” 金槐苦着脸:“实在是,实在是不好买通……” 金小少爷顿时放下了脸色,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盯紧了金槐,冷笑道:“若非我亲眼所见,倒是不敢信,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奶哥哥,如今也有了二心。” 金槐听他这么说,几乎吓了一跳,赶忙伏地跪了下去:“少爷,您这话是从何说起啊!别说主子交代下来的事情小的尽心去做是本分,便是咱们二人从小的主仆情分,小的也不敢背主啊!” 金翡这几日正烦躁着,见他哭天抢地喊冤,只怒道:“若是没有了二心,为何几个乡村妇人都收买不得?!” 金槐哪里还敢有所隐瞒?只一五一十道:“那几个妇人都出自谷家村,从原料采买到糕点制作,都掌握在两个人手里……那两人又从来不假辞色,银钱收买也好、出言威胁也罢,通通不顶用啊!” 说到这里,金槐又难以启齿一般道:“若是用旁的手段,这,这……” 金翡没有想到,几个乡下的妇人,忠烈起来竟真的让人没有办法。 金小少爷自诩是个好人,从不肯像自己“纯善”的好二哥那般动不动就草菅人命。 他听罢,只死皱着眉,不说话。 金槐偷觑了主子一眼,也咽下了口中的馊主意。 罢了罢了,若是真的闹出人命来,还是给主子添麻烦。 片刻后,金小少爷冷笑一声,道:“就算做糕点的那几个妇人不肯,我就不信,她们家里也都是铁桶一块。去,带好银子,好好跟她们家里的人说道说道。” 金槐硬着头皮应声。 金翡又道:“不管你怎么做,便是手段再下做,只要不闹出人命来,我都由着你。只一点,三日后,我要看到做蛋糕的方子!” 金槐应了一声诺,便退下了。 谷南伊的糕点生意说简单也简单。 她如今事情繁多,很少亲自下厨去做糕点,而是把管事权都交给了村里严氏、胡氏两个交好的妇人。 严氏果断,胡氏细心,从第一日帮着谷南伊做糕点开始,便从来没有出过岔子。 并非金槐说谎,她们二人确实难以收买,而手下负责做糕点的人,从来都是只了解其中一个步骤。 比如和面的人只负责和面,采买的人除了采买之外从不做旁的,如此一来,糕点的方子便牢牢掌握在严氏和胡氏手中,杜绝了外泄的可能。 金槐拿着烫手的银子,最终还是决定朝这二人下手了。 三日后,他带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怀里揣着一张纸,朝自己的主子复命。 “少爷,小的幸不辱命。” 金翡手里原还捧着一册话本,看他一脸狼狈,不由笑道:“几天没见你,这是跑哪里去逍遥了?一脸纵欲过度的模样。” 金槐一噎,提醒他道:“少爷前两天下了死命令,要我拿到蛋糕的方子……” 兰生前几日刚出了新的话本,金小少爷这些天正沉迷在霸道王爷俏丫鬟的故事里不能自拔,听见他说蛋糕方子,才恍惚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件事。 他把手里快翻完的话本折了一页放下,兴冲冲道:“不错,不错!去找个厨子做出来,我尝尝。” 金槐见小少爷笑容满面,一副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也松了一口气。 等到了晚间用饭的时候,他果然把蛋糕做了出来,摆到了桌案上。 金翡从小锦衣玉食,最是嘴叼难伺候,虽只有他一人用饭,却也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那蛋糕,便放在正中间。 金小少爷先拿起银勺舀了一口尝了尝,旋即淡淡道:“味道差不多,口感差远了。” 金槐提心吊胆了这么久,见少爷没有发怒,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擦擦额上的汗,笑道:“厨子第一次做,许是没有掌握好步骤,等练熟了,便好了。” 金翡不置可否,又吃起了别的菜来。 金槐觑他一眼,试探着道:“少爷,宜城偏远,又没有什么好玩的。如今蛋糕的方子到手,咱们什么时候回京……?” 为了这么一口吃的,可真是要了老命!金槐对宜城这个地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早就恨不得插上翅膀回京了。 金翡却不满道:“一个蛋糕方子就把你打发了?谷南伊手里有多少糕点方子,你都拿到了?书铺到手了?兰生出了的和未出的新话本,统统拿下来了?” 金槐闻言,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险些站立不住。 这蛋糕的方子,还是他使了不知多少银钱,探听出胡氏有一个极为喜爱的侄女,偏她耳根子软和,耐不住小孩子的央求,这才带着一起去做了一次蛋糕。 小孩子嘴笨,颠三倒四说了半日,才闹明白蛋糕的配料、做法。 谁知少爷所求,根本不是一个蛋糕方子这么简单! 便是如法炮制也探听到了旁的糕点方子,他也没有本事把兰生给绑到金家去,天天给他写话本啊! 金槐苦着脸道:“少爷,我的好少爷,这,这,咱们书铺也关门了……” 金翡筷子一竖,止住了对方的话头。 “急什么?先把蛋糕好好做出来,再去重金买几个有天分的厨子,好好把方子改良一番。谷南伊的糕点铺子赚钱,咱们也不能赔本不是?” 金槐一听这话,知道小少爷是咽不下去这口气,要跟人家打擂台了。 他只能在心里哀叹一声,应了声诺。 书铺没有经营成功,如今又要开一个糕点铺子……好在少爷有钱,禁得起这么折腾。 只是京城啊京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第209章 糕点房子被出卖了! 金槐此次做事,一改往日高调的作风。 从书铺硬碰硬全部落了下风开始,他也瞧出来了,强龙不压地头蛇。 在宜城的地界上,还是先避一避谷南伊的风头为妙。 他先是悄无声息派人在城东开了一家不起眼的小糕点铺子,接着上了一些常见的糕点。 等过了四五日,铺子里渐渐有了客人,他便自然而然地上了蛋糕。 一时间,倒是引起了小范围的热烈议论。 “什么时候咱们城东也能买到蛋糕啦?光看价格,倒是比城西的糕点铺子,还有那两家酒楼卖的都便宜。” 真的买到了蛋糕的人连连点头道:“能买,能买,许是城西那家开的分店,味道很正!还别出心裁地做了精巧的造型出来,很是讨我家中小祖宗们的喜欢。” “哟,还有造型呢?不是四四方方一大块么?” “不是,不是!什么小老虎、小兔子的都有,上次我买回家许多,转眼就被儿子女儿们抢光了。” 这年头,买蛋糕的人,家里都是有小孩子的,闻言便抽空去新开的铺子转了转,也都买了些蛋糕回家。 价格公道、味道好,再加上别出心裁的造型,让这间糕点铺子很快就在城东的妇人圈里热闹了起来。 很快,风声传到了谷南伊开的蛋糕铺子里去。 马掌柜是个精明人,没打算第一时间惊动东家,而是派了一个伙计专门跑了一趟城东,把对方铺子里的所有糕点都买了一份回来。 等他一个个尝过去,尝到蛋糕的时候,终于变了脸色。 旋即叫过来一个伙计道:“去书铺看看东家在不在,若是在的话,把人请过来。” 伙计应了一声便出了门,不出一刻钟的时间,便把谷南伊带了过来。 马掌柜很少差人叫她,谷南伊知道许是有事,进了门以后便直接问他:“马掌柜,可是出了什么问题叫我过来?” 中年人苦笑一声,指了指桌上,道:“东家自己尝尝吧。” 谷南伊这才注意到,桌上的许多糕点,都不是她铺子里的产品。 她带着些诧异一一尝过去,等吃到了造型奇特的蛋糕后,终于也蹙起了秀眉。 “这不是蛋糕么?跟咱家的味道相差不多,做的倒是新奇好看。旁的糕点味道也不错,马掌柜从哪里来的?” 马掌柜严肃了神色,点头道:“正是。这糕点也好,蛋糕也罢,都是城东新开的糕点铺子在卖的,而且价钱只有咱们家的七成。” 一听到这熟悉的套路,谷南伊最先想到的便是金槐。 “金家又在找麻烦?” 马掌柜迟疑着摇头:“是不是金家那位,这便不知了。” 谷南伊脸上丝毫不见马掌柜那般的愁思,反而大大方方地品尝起了桌上的糕点,一边点头道:“味道还可以,看来是长进了,知道做生意的竞争,不能全使阴招。” 中年人急道:“东家!宜城本就不大,他们虽是开在了城东,可总会对咱们的生意有影响啊!再者,对方确实卖的便宜,今日我急急请东家过来,就是想问问要不要给咱们的糕点也降降价……” 谷南伊微微一笑,神色还是那般轻松自如。 她曼声道:“掌柜的先别急。这糕点生意呢,从来都有竞争,况且客户本来就很多,不像书铺一般,他们家开起来咱们就活不下去。” 马掌柜也知道这个道理,脸上愁思却不见少:“可是对方比咱们卖得便宜啊!” 谷南伊笑笑,安抚对方:“好了,他们把铺子开在城东,就是为了跟咱们错开竞争,若是想使力给我们施压,效果自然也会差上不少。况且他们才刚开起来,想给我们造成大的影响,还有得折腾呢,一时半会儿也翻不起浪花来。” 说到这里,她眉间闪过一丝冷意:“为今我们要做的重点,还是先查查这蛋糕的方子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听到这里,马掌柜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定了定神,衷心赞叹道:“还是东家说到了问题的点子上。是小的视线狭隘了,只顾着去打探新开的糕点铺子是什么底细,倒忽视了眼下最重要的问题。” 谷南伊见他言语中有些责怪自身的意思,只笑笑道:“马掌柜做的也不错,该打探的消息,还是要慢慢去探听的。况且蛋糕的方子泄露,也不是掌柜的责任,细细想想,问题大概还是会出在制作糕点的那里。” 谷南伊的话大大方方,中肯又有道理,马掌柜听了之后,心中熨帖了许多。 看来自己跟的这个东家果真是个胸有沟壑的,单是遇事不骄不躁、进退有据的这一点,就比他强上许多。 马掌柜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慢慢放了下来。 他笑笑道:“今日让东家看笑话了。” 谷南伊并不在意这个,只温声勉励道:“掌柜的这些天该如何还如何便是,再加上咱们的新配方也快出来了,铺子里过几日上新,想来也不会清闲。劳烦掌柜的做好准备,接下来要辛苦一段时间了。” 马掌柜自无不可,连连应声道:“当然,当然,这都是小人该做的。” 二人又闲谈了片刻,谷南伊便告辞离去了。 她走出糕点铺子,任由春日尚且料峭的冷风吹在脸上,思路也慢慢清晰了起来。 所有糕点的配方从她手里出来,经手的便只有胡嫂和严婶两个人。 若非这两个人出了问题,便是下面具体做糕点的人琢磨出了什么东西。 这事当务之急,还是要找胡嫂和严婶两个人问问。 想到这里,谷南伊便去马车行叫了车,径自回了谷家村…… 第210章 揪出真凶 谷南伊回到谷家村后,没有耽搁,径直去了制作糕点的地方。 好在时间尚且不算太晚,没有让她扑个空。 严婶正在带着人打扫房间,见谷南伊来了,一边带她进屋,一边惊讶地问:“南伊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今日仍是一大早就来做糕点,如今已经做完,我都打法她们回家了。” 谷南伊笑笑:“正好今日闲着无事,便来看看,也问问严婶现在的情况。” 严婶是个雷厉风行的妇人,做事利落果决,也十分聪明。 谷南伊不会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过来,定是有事。 她见谷南伊不说,便也不多问,只道:“如今咱们做糕点,仍是南伊你当日定下的规矩,有人处理材料、有人和面,用料我和你胡家嫂子盯着,没有什么变动。今日辰时就已经把糕点做好送去了城里,糕点铺子一百斤、两家酒楼各三十斤。” 谷南伊点头:“人手可还够用?” 严婶笑道:“够用,够用,都是咱们村里知根知底的人,手脚也麻利,做糕点也快得很。” 谷南伊不动声色地问了几句日常。 她由着严婶带自己转了一圈,突然出声道:“往日胡嫂子都跟您一起,怎么今日没有瞧见她?” 严婶微微一愣,“你胡嫂子最近来了一个家里的侄女,性子最是缠磨人,时时刻刻要围着她转。我看今日作坊没什么事,就让她先回去了。” 谷南伊眉心一跳:“多大了?什么时间来的?” 严婶仿佛察觉到她这么一问并非源自好奇,不敢有所隐瞒:“那丫头才八岁,应该是十日前来的作坊……你胡嫂子也不是常常带着她,有那么三四回吧。” 谷南伊算了算时间,几乎已经确定了蛋糕方子泄露的源头。 若问题真的出在胡嫂子家的侄女身上,只怕旁的糕点方子,她也偷偷学去了不少。 她微微冷笑一声,金家的手竟伸的这么长了吗?一个做糕点的乡村妇人,竟也值当这般花费心思。 严婶见谷南伊面色不好,心中不由有些忐忑:“南伊啊,你若是不喜欢作坊有小孩子捣乱,我等会儿便去和你胡嫂子说,她还是能分清楚轻重的。” 她也知道胡氏耳根子软,膝下无子的她,最喜欢这个嘴甜会说话的小侄女。 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惹恼了谷南伊,就实在不值当了! 谷南伊轻声道:“严婶,宜城城东这些天出现一个新的糕点铺子,蛋糕做的和我们家的味道相差无几,造型却格外精巧好看,价钱还便宜。” 严婶初时听还有些纳罕,可等她反应了片刻,突然睁大了双眼。 “这,这……那家铺子是得了我们的蛋糕方子?这可真的是……!” 严婶实在说不出为胡氏侄女开脱的话来,那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又鬼精鬼精的,没准还真是从她那里露出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 谷南伊见严婶着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轻声道:“我们防范了这么久,终是百密一疏。不过口子到底出在哪里还没有确定,只看接下来这几日,对家是否还上新吧。” 严婶嘴里一阵发苦,心下一横,对谷南伊道:“若真是那丫头坏的事,我一定要让你胡嫂子好好收拾她!” 她没有着急为胡氏开脱,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脸说她没有责任。 谷南伊同严婶又说了几句话,便摇着头走了。 还没等用午饭的时候,严氏和胡氏便拎着一个七八岁出头的小丫头来了谷南伊家。 若细细去看,胡氏的眼角还带着红,看上去仿佛哭过一般。 她一改往日的温柔模样,带着那不情不愿的小丫头来到谷南伊跟前,声色俱厉道:“刘苗,给你谷婶婶跪下!” 那小丫头倒是很干脆,吭哧一声跪在了谷南伊的面前。 这副架势,谷南伊还瞧不出来?口子肯定出在这里了。 她只单刀直入地问那小姑娘:“刘苗对吧?点心作坊里的方子,你泄了几个出去?” 刘苗初时并不害怕,可真的看到上首的人面若含霜、眉眼带煞的模样,顿时也有些怕了。 她老老实实道:“就只有蛋糕的配方。” 谷南伊倒没有存心要吓唬谁,只是和谢初尧待久了以后,她在不高兴时,自然而然地就带上了对方的气势。 男人可是从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的,谷南伊不用说多,只要有他一分的模样,足以把一个小姑娘吓哭了。 她秀眉微微一蹙,沉声道:“只有蛋糕的方子?我不信。” 明明是秀美漂亮的脸蛋,却十成十像极了吃人的女妖怪,说不准下一秒就会翻脸。 刘苗果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什么都不敢隐瞒:“本来,本来今天那个伯伯还会再来问我,可是姑姑把我带过来了。” 她好不容易记住的几个配方,如今也成了一团浆糊,乱糟糟的堆在了脑子里。 这时的胡氏也出声了:“南伊,这事是刘苗的错,也是我看管不力。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问清楚了,确实是金家的人……” 不等她说完,刘苗便哇哇大哭道:“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爹娘让我这样做的!我只是听爹娘的吩咐!我没有错,不要罚我!” 放声大哭的小姑娘分贝几乎要把房顶掀开,再加上胡氏呵斥的声音,一时间房间里吵吵嚷嚷,让人头疼不已。 放学的几个孩子正是这个时候踏进了院门,听见前厅里的动静,一个个都面面相觑。 “咱家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小孩子?” “哭的好惨……” “谷雨姐姐,咱们去看看热闹?” “这不好吧……” 几人一边说着,脚下动作反倒快了几分,溜到了正房门外。谢见宵和谢砚南由着弟弟妹妹发疯,也不制止,只跟着他们凑热闹。 非晚往里面一瞧,顿时笑了,压低声音道:“怎么还跪在地上哭呢?别不是要卖给三哥做童养媳的姑娘,抵死不从吧?” 谢向云顿时给妹妹脑门上来了一记暴栗:“让你少看些话本!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见宵也觉得非晚这话说的实在不像话,可余光瞥见谷雨在一边偷笑,他便没有说什么。 谷南伊倒是没听见几个小孩的声音,只是最先发现了探头探脑的谢向云,皱眉喊他们:“在外面偷偷摸摸做什么?有事就滚进来。” 谢向云冲他身边的桑榆吐吐舌头,低声道:“娘这是生气了呀。” 桑榆幸灾乐祸:“娘从来,都不骂人的。” 几个小孩依言“滚”了进来。 只见谷南伊坐在上首,脸色简直算得上阴云密布,两个妇人满脸为难站在一边,原本又哭又叫的小丫头看见谢向云,突然歇了声。 刘苗如今八岁了,正是自尊心强的时候,猛不丁看见自己的同龄人,还是个眉眼格外俊的小男孩,终于哭不出来了。 意外结束了这魔音贯耳的折磨,谷南伊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谢向云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来问她:“娘,怎么了?这个妹妹犯了什么错,你由着她这么哭?” 谷南伊登时脸色一黑。 第211章 谢向云求着学做生意 谷南伊这些天心情本来就不好,自从谢初尧离家之后,她觉得哪哪都不得劲。 原来男人还在家的时候,早晚会雷打不动地接送她,一路上两人说说话,便也没有那么无聊;平时家里有谢初尧坐镇,孩子们更是一个个比鹌鹑还乖。 如今糕点铺子出了这档子事,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就被谢向云“这个妹妹”四个字雷到了。 谁不知道“这个妹妹”可是脂粉堆里又蠢又渣的贾宝玉专属发言啊!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谢向云,小男孩如今因为抽条,没有去年那么胖了,可脸蛋仍旧肉肉的,再加上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愈发像是粉面油头的贾宝玉。 谷南伊被自己的联想恶寒到了。 她看了看另外三个男孩,谢见宵挺拔冷淡,谢砚南俊美骄傲,桑榆还小,神色也算稳重沉静。 三个兄弟都和脂粉气沾不上边,谷南伊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当她方才是神经紧张了吧。 她板着一张脸教训谢向云:“不要随随便便乱认妹妹,你正经妹妹站在一边,哪里来的这个妹妹和那个妹妹?” 刘苗一听,更加想哭了。 前厅里的闹剧又折腾了一刻钟,谷南伊最后让胡氏把刘苗带了回去。 她的理由也很现成:“这事是从胡嫂子这边闹出来的,又是个孩子,若是我来处理,轻了倒没什么,重了只怕伤和气。胡嫂子自己带回去好好管教吧。” 胡氏原本带小侄女过来就是来认错的,可把谷南伊这闹腾的鸡飞狗跳的,她也十分过意不去,当即便把人领走了。 等人都走完了之后,饭桌上谢向云又问起了谷南伊今日的事情。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谢向云,见男孩只是单纯的好奇,便道:“那小姑娘是糕点作坊管事胡嫂的侄女,把咱们的蛋糕方子透露给了对家,今日是胡氏带过来给我认错的。” 谢向云撇嘴:“那哭哭啼啼的样子,别人还以为是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哪里像认错了?” 谷南伊试探了一句:“小姑娘哭成那样,你不心疼?” 谢向云双眼一瞪,仿佛什么脏东西沾到身上了一样:“心疼她?一个又丑又蠢的脏丫头,还把咱们家的商业机密泄露了出去,我怎么会心疼她!娘,你到底在想什么?” 谷南伊被他一口一个“商业机密”给逗笑了,又见谢向云没有那么笨,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笑道:“这不是怕你长歪了么?生意可以慢慢做,钱也可以日后再赚,你们兄弟几个还有非晚,可不能在我手里给养坏了。” 谢砚南嗤笑道:“得了吧,就你挣的那仨瓜俩枣,谁看得上?再说了,我们兄弟几个用得着你来养?” 少年说话从来没有动听过,谷南伊只笑笑,并不在意。 她开玩笑一般道:“仨瓜俩枣也是吃的,我还指望日后这点小小的产业能帮到你们兄弟,再不济,也能给非晚的嫁妆里多添些东西。” 谢见宵眼皮一抬,没有说话。 非晚懵懵懂懂,似乎并不明白谷南伊为什么会提到自己。 倒是几个男孩子,脑海中百转千回,都闪过不少念头。 谢向云笑嘻嘻地道:“娘,你的生意真的打算留给我们?那我也要跟着学。” 谷南伊哪里瞧不出他试探的心思? 她只笑笑:“士农工商,你如今也跟两个哥哥去参加了童生,肯定是要入仕途的,插手什么生意?也不怕日后被人笑话满身铜臭气。” 谢向云不以为意地摆手:“娘你这是什么话。咱们家里现在顿顿有肉,吃穿别说在这谷家村,便是宜城里也没有几户人家比得上,还不都是靠你做生意挣了钱?” 见谷南伊还想反驳,谢向云大声道:“娘!你以前答应过带我一起做生意的!难道要耍赖吗!”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耍赖了,见说理说不过别人,就要撒娇。 谷南伊无奈地笑了。 可她转念一想,原书中老三日后确实成了一个经商的鬼才,给他们造反的事业助了不小的力。 这么看来,向云应该还是有些做生意的天分的? 见谢向云坚持,谷南伊便点头道:“这样吧,你学堂里的课还是要上,等每个月休息的几天,我便带你去铺子里转转,把生意上的事都说给你听。” 谢家几个兄弟都有些吃惊。 他们原以为谷南伊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愿意带着谢向云做生意。 那么,她便是真心想把产业留给孩子们了? 名义上谷南伊是几个孩子的母亲,可实际上非亲非故,他们不能占这个便宜。 一向极少开口的谢见宵淡淡瞥了谢向云一眼,沉声道:“三弟,不要胡闹。” 谢向云梗着脖子,可又不敢和大哥顶嘴,只能小声嘟囔:“我怎么胡闹了,不就是去铺子里看看,学一学么……” 谢砚南也难得地帮了谢向云一次:“大哥,三弟还小,小打小闹而已,何必当真?要我看,让他跟着学学没什么坏处,省得三天两头上房揭瓦闹腾不休。” 他倒要看看,谷南伊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谢见宵一眼就看出了谢砚南的打算,刚要皱眉,却见谷南伊笑着道:“好了好了,平日吃饭的时候不见怎么说话,今天倒是只说不吃了。下午不是还要去学堂么?赶快吃完,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才是。” 非晚也跟着帮腔:“就是呀,下午王先生还要抽背,我和谷雨姐姐都没背完呢……” 谷雨顿时坐直了,也顾不得听他们说话,只闷头扒饭。 方才因为刘苗耽搁了不短时间,本来开饭就晚,几兄弟闻言,便都依言吃起了饭。 至于谢见宵不同意谢向云跟着谷南伊做生意的事,就被这么岔了过去。 饭后四兄弟回房休息,桑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谢见宵。 “大哥,你不许三哥跟着娘,是因为,不想用娘的银子?” 谢见宵知道四弟早熟,却没有想到他能想的这么远。 要知道,非晚今天中午在饭桌上,可是什么都没听出来。 桑榆又磕磕巴巴道:“可是我们……的事,需要银子。” 抬眼看见小男孩担忧的模样,谢见宵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谢砚南却已经笑出了声。 少年拍了拍桑榆的发顶,笑容俊美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邪气:“小傻子,咱们大哥是那样的好心人?你还当他舍不得动旁人的东西么,不过是不想招惹不放心的人罢了。到时候咱们大把大把花钱如流水的时候,你要怎么瞒着谷南伊不叫她知道我们的事?” 他的话让两个小的都豁然开朗。 第212章 谢初尧懊恼 谢向云暗暗腹诽:除开二哥总爱给大哥使绊子不看,他简直就是大哥肚子里的蛔虫。 桑榆小心翼翼地看了两个哥哥一眼,小声道:“谷,谷南伊其实挺好的,就算她知道了……” 谢砚南冷笑:“管她好不好都是外人,咱们的事,能给几个外人知道?只怕是嫌命不够长。” 见似乎吓到了小弟,他伸出凉冰冰的食指点了点四弟的脑门:“再者说,就她那点毛毛雨,咱们还看不上。” 桑榆纠结着脸,不说话了。 倒是谢向云大大咧咧插嘴道:“哎呀,大哥二哥就是心思重。要是真不放心谷南伊,咱们给国父写信不就行了?看他同不同意。” 桑榆眼睛一亮,连连点头:“三哥,说的对!” 谢见宵沉吟片刻,对谢向云道:“你若真的对经商一事感兴趣,便可在信中向国父隐晦提起,他会明白你的意思。” 小胖子笑弯了眉眼,点头应了下来。 说来说去,主意不是还得他来拿? 看来还是数他最聪明! …… 孩子们的家书没有耽搁,第一时间送去了军营。 只是,这些天谢初尧领兵在外剿匪,没有及时看。 等到男人剿匪归来,已经是几天后,还未卸下战甲,便被将军叫到了营帐中去。 中军将领姓史,名正国,驻守此地不足三年时间,年前因着北地战乱,才升任了征北将军。 史将军原本早该入京谢恩,奈何北地一直纷扰不休,实在没有时间。 夜色已经慢慢侵入帐中,他仍穿着厚实的铠甲,在灯前阅读军报。 听亲卫报谢初尧在帐外候着,史将军扬声道:“小谢进来。” 男人步履矫健不失沉稳,高大的身影走进帐内,将烛光都遮住了不少。 他上前行礼:“校尉谢初尧,见过将军。” 史将军笑着放下手中战报,连忙起身扶他:“捷报我已经看了,这一番剿匪,真可谓是大获全胜!你手下不过五百余人,竟驱散了逆贼两千,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谢初尧顺着对方的力道起身,声音依旧是那般沉稳:“属下不敢居功。” 史将军看着谢初尧,露出欣喜又宽慰的神情。 面前之人不过二十余岁,虽身着校尉灰扑扑的盔甲,在这烛火不甚明亮的大帐里,却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将军哈哈大笑:“如何不敢居功?手下死伤极少,还俘虏了对方不少兵士,这可都是你的本事!” 谢初尧顺势道:“俘虏三百余人中,大多数可用,属下带回了人,有一个不情之请。” 史将军笑眯眯道:“怎么,是想要这几百人?” 谢初尧抱拳:“属下既能俘虏他们,便有能力用他们。” 不过是三百多个战俘,这点小事,身为中军大将,史正国还是可以作主的。 他只点头道:“这群战俘骨头硬,又不肯听话,已经被我下令诛杀了。” 谢初尧应了一声诺,知道这事成了。 按照军中规矩,这些战俘会被像牲口一样送去西北做苦役,等做够两个月时间,还活着并且愿意归降的,就会编入军中,作为冲锋陷阵被牺牲的那一部分。 谢初尧辛辛苦苦做了一番戏,把自己昔日的部下收拢到手中,可不是为了让他们在交战中做炮灰的! 如今史将军开口,便是要让他把人并入麾下,还为他扫干净了尾巴。 这么一来,便是名正言顺了。 男人真心实意冲对方道谢:“多谢将军器重。” 史将军是个惜才的人,对于自己麾下这个沉稳可靠的校尉,他毫不吝惜口中的称赞:“若说用兵如神,该是将领们应做的事情,你不过一个校尉,就能做到这种程度,着实出乎我的意料。要我看,你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已经到了大放异彩的时候!” 说到这里,史将军沉稳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个眉飞色舞的神色:“今日不过是剿匪两千,等再立一功,我便有机会向圣上呈一封奏折,为你请功了!届时若能入京面圣,可当真是祖上修来的福气!” 谢初尧听到他说“面圣”,眉心猛地一动,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后槽牙。 他迅速低头行礼,掩饰了脸上浮现出来的杀意:“多谢将军!属下定不负将军之望。” 史将军对他心中的恨意一无所觉,脸上仍是一片喜意,又拍了拍谢初尧的肩膀,道:“小谢,跟我来。” 谢初尧跟上对方的脚步,到了军帐的另一头,摆放舆图和沙盘的地方。 那舆图被挂在帐中最明显的地方,显然是被将军格外重视,又日夜观看的东西。 史将军收拾了一下心情,指了指舆图上边界分明的一条线,叹道:“前朝覆灭不过几年时间,天下仍处动荡之时。如今我朝除了四处冒头出来造反的小股势力之外,最要紧的敌人,便是北方的赵王。” 谢初尧定睛一看,昏黄的烛光下,年逾半百的史将军脸上写满郑重。 他的指尖从左划到右,将如今在北地称国的赵国和新朝的国土边界描了一遍,沉声道:“北地如今被赵国牢牢占着,那赵王年纪大了,膝下几个善战的儿子也不甘示弱,纷纷上疏领兵攻打边界的城池,以期立下军功。今冬,晏城便已经被对方拿下了。” 谢初尧不发一言。 对他来说,赵国只能算是浑水摸鱼的乱臣贼子,并不足畏惧。 更何况,赵国和新朝闹得越厉害,新朝无暇他顾,他才越有机会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只要手里有人,慢慢蚕食也好、一口鲸吞也罢,总有一天,这天下才能复归原主之手! 史将军仍自顾自说着:“晏城虽不大,却也是极为重要的关隘。我有心让你收复晏城,但手中兵马不足,你可有把握?” 谢初尧收回心神,思索片刻后,沉稳点头:“属下手中有五百人马,加上新到手的三百余人,约莫也算一千。只要谋划得当,可以拿下晏城。” 史将军见他这般说,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届时我再拨一千人马于你。若是能拿下来是最好,便是拿不下来,也无妨。只等开春之后大军压境,晏城自然不会不破。” 若是谢初尧不肯应下,他便会亲自带兵前往晏城,收复失地。 如今既然他应了,这大写的军功,便一定能被谢初尧收到手中。 史将军拍了拍谢初尧的肩膀道:“回来了便好好休整几日!等把手底下的降兵练好了,再出发也不迟。” 谢初尧应了一声诺。 等回到自己的军帐中,卸下厚厚的盔甲,男人才终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 从前和他镇守西北的两个下属,如今都名正言顺地在他手下做事了,虽说身份仍是降兵,可等几场仗打完以后,谁还记得哪个是什么身份? 他正是瞌睡的时候,便有枕头送上来,如何不让人欣喜? 这晏城,他一定要拿下! 至于军功不军功是其次了! 谢初尧这般盘算着,唤手下亲兵去打了热水,洗去了一身奔波和乏累,这才坐在案头,整理起了这些天堆在案上的东西。 孩子们写来的家书端端正正摆在最上面,十分显眼。 谢初尧一目十行看完了,往下翻了翻,又看到了两封信上是王奇熟悉的字迹,却始终没有看到谷南伊送来信件。 男人的好心情终于被按下了暂停,脸上露出些许懊恼和失落。 他离家都快一个月了,谷南伊一个字都没有给他写过? 第213章 晏城失利 军中时间过得极快,若无战事,便是每日从早练兵到晚,须臾间,就已经过去十日。 自从上次谢初尧剿匪归来以后,史将军陆陆续续派出了两只小队前往晏城试图收复失地,却都铩羽而归。 负责领兵的副将是个年轻的将军,比谢初尧也大不了多少,因为两次兵败,正跪在中军帐前请求再次发兵。 那副将姓翟名顾,是新朝极为器重的翟家嫡系子孙,前途正是一片明朗的时候,便颇有些不管不顾的锐气。 但凡路过将军帐前的兵士,都能听到翟顾朗朗的声音—— “将军!再给我五千人马,我定能将晏城拿下!” “赵军不足为惧,只是占着易守的城池,比我们有些优势罢了!” “两次失败又如何?将军难道要弃晏城不顾么?” “如今正值春耕关头,赵军凶残,哪里会顾得上百姓的死活?请将军发兵!” 史将军被他烦的头疼,便唤来亲卫:“去,把谢校尉请过来。” 那亲卫恭声应诺,便去了校场。 谢初尧这些天忙着练兵,以战俘名义收到他麾下的军士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他必须要在下次上战场之前,将这部分人彻底融入军营中。 只有如此,方能将两股势力融合起来,如臂使指。 谢初尧练兵与旁的校尉不同之处在于,他每一次下令出刺,自己手中的红缨枪也会一丝不苟地捅出去,看上去比军士们更要气势汹汹。 史将军亲卫到了校场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热火朝天的练兵景象。 他远远地出声唤道:“谢校尉!” 春寒尚未完全过去,男人却已经打了赤膊。 他原本古铜色的皮肤因为过了一个冬天没有晒太阳的缘故,又白回来不少,肌肉线条分明、大汗淋漓的模样,便是亲兵这样的男子,看上去也有些面红耳赤。 谢初尧听见声音,挥手让军士们停住了动作。 原本杀声阵阵的校场顿时安静了下来,这令行禁止的场面,看得亲兵暗中咂舌。 谢初尧看向他:“可是史将军有什么吩咐?” 亲兵忙道:“将军请谢校尉入帐。” 谢初尧点了点头,从军士中看似随便地选出来一个人:“李孟,出列。” 叫李孟的士兵正是此次的战俘,生的仪容不俗,气质尤其凶狠,看上去就像一个刺头。 男人沉声道:“方才我练兵的样子你都看到了,接下来的一刻钟内,你替我发令。仍要继续刺枪,练够一刻钟为止。” 李孟扬声应道:“是!” 谢初尧看向军士们,眼神一凛:“若我回来听到有偷懒的、不服闹事的,一律军法处置!” 众人齐声应是,喊声震天,颇有些猛虎下山的气势。 谢初尧随手从兵器架上取过衣物,这才跟着亲兵走了。 男人穿好了上衣,单薄的衣物无法掩盖他浑身上下蓄势待发的肌肉,线条完美中暗含着力量感,让那亲兵羡慕不已。 身后的校场上继续传来喊杀声,亲兵偷眼看了谢初尧两三眼,好奇道:“谢校尉方才喊出列的那人,是叛军俘虏吧?谢校尉放心他来练兵?” 谢初尧沉声道:“不妨事。既然已经到了我的手下,我自有办法让这群俘兵听话。” 亲卫便不再说什么了,心中暗道—— 难怪将军这么看重这位谢校尉,看来他在军中地位上升的势头如此之猛,也是有原因的。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中军帐前。 谢初尧看到军帐外跪着的翟顾,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他进入军帐必然会经过对方,可毕竟他的官职低于翟顾,就这么从跪着的副将面前走过去,实在不知礼数。 谢初尧来到翟顾身侧,主动冲他点了点头:“翟副将。” 翟顾脸色一黑,哪里肯让对方在自己面前经过?赶忙起了身。 他的眉毛皱的几乎能夹死苍蝇:“谢校尉无事来中军帐前做什么?” 史将军的亲兵一直跟在将军身边,早就看出翟副将和谢校尉不对付,如今见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找麻烦,忙出面打圆场,“翟副将,是将军有令,传谢校尉见面的。” 翟顾双眼带火地盯着谢初尧看了半晌,终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亲兵暗中松了一口气,对谢初尧道:“谢校尉,请。” 男人阔步进了军帐。 史将军并未在案前处理军务,而是站在大帐另一侧的舆图前,眉头紧锁地盯着那地图看。 谢初尧进去之后,恭声行礼:“将军。” 史将军抬了抬手:“不必多礼。你方才见过翟副将了?” 谢初尧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是!方才属下经过时,翟副将便起身走了。” 史将军把谢初尧看作自己一手提拔出来的亲信,对他自是掏心掏肺,也并不会防备对方。 他叹了一口气道:“那日我唤你来帐中谈话,有意让你出兵晏城的消息传到翟副将耳中,他自是一百个不服气,坚决请求带兵攻打晏城。如今发兵也发了,两队人马皆是死伤半数以上,他还想着再添兵。” 谢初尧不置可否道:“是否添兵,该由中军主将下令,并非一个副将能左右的。” 史将军闻言,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若是事情有你说的这般简单,那就好了。” 他并未对谢初尧多说什么,翟家在朝中的地位,等到谢初尧站到一定的位置时,自然会知晓。 中年人指着舆图上的一点,沉声道:“晏城依山而建,地势本就是南低北高,大军向晏城开进,自是被对方一览无遗。翟顾两次兵败,也不能全怪他无能。” 谢初尧默默地站在了史将军身边,再一次在将军的示意下,看向了那舆图。 每一次看到熟悉的国土,男人心中都会感到一阵激荡的情绪,只能死死压抑着,才不致红了眼眶。 从前幅员辽阔的故土,如今因为战乱,已经七零八落,只剩下中原腹地,仍在朝廷手中。 自从姓墨的乱臣贼子反了先朝,西北便沦陷到异族手中。 那里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也是他自小长大、千百次征战、无数次抵御外敌的地方! 如今北地赵国异军突起,开始逐步显露野心,恨不得从新朝嘴里撕咬下几块肥肉,自北向南慢慢蚕食着他们的土地。 而剩下星星点点的标注,便是在朝廷手中东躲西藏、时时企盼复兴故国的先朝一脉,如今在舆图之上,几乎已经成了苟延残喘、随时有可能熄灭的火焰! 谢初尧只恨自己手中无兵马、无钱粮,甚至连安身立命之所都没有,只能眼看着先朝一脉慢慢凋零。 如今虎视眈眈的西北,还有野心不小的赵国,明明是外敌,却变成了他们得以苟延残喘的助力。 谢初尧心中只觉讽刺,还有一片蔓延着荒芜的悲凉。 史将军的声音仍在耳边响起,“外忧内患,再加上百姓经过多年的流离失所,本就人丁稀缺。我们手里的兵士不能由着翟顾填在晏城那个无底洞中。” 谢初尧心中不无讽刺地想,区区一个晏城,折损两千余兵力,就这样毫无带兵本领的翟顾,也能被朝廷所信重? 偏偏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朝廷、软弱无能的朝廷,竟能灭了他整个家族、他拼死保卫的国! 此时史将军对谢初尧心中汹涌澎湃的恨意一无所觉,只是仍困在自己的方寸之地,疲于应对。 中年人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若你没有良策取下晏城,我便只能继续给翟顾添兵了。” 第214章 谢初尧收服失地 史正国是个有将才之人,奈何根基不稳,并无中军帅才。 朝廷派他镇守北地、抵御赵国,却放一个翟家的小辈过来盯着,处处写满了不信任。 谢初尧心中冷笑不止,为这个年逾半百的将领感到不值。 他只垂了头,口中的声音仍是一贯的平稳可靠:“将军不必理会旁人,属下必不负将军所望。” 史将军深深地看了一眼谢初尧,却没有从他沉静的脸上瞧出分毫的情绪。 半晌后,他摇头叹道:“不理会旁人……等你坐到我的位置,便知该有多难。” 十日前,他就打算让谢初尧领兵了,奈何副将翟顾处处掣肘,这才迟了许久,又折损了不少兵力。 若他坚持让谢初尧带兵攻打晏城,面临的不仅是翟顾的压力,更有朝中与他不合之人的明枪暗箭;但只要谢初尧胜了,好处又是显而易见的! 至少晏城的百姓,能够免受兵马侵扰、安生度过整个春耕! 思虑片刻后,史将军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谢初尧听令!我即拨一千人马与你,再加上你手中五百兵士、战俘三百,令你十日内攻下晏城,不得有失!” 男人抱拳应道:“诺!” …… 满打满算,谢初尧手里的兵也不足两千。 先前两次出击,单是折损的人数都不下两千了,翟顾听说了史将军的军令,不由冷笑连连, “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怕是连兵法都没有读过一整本,还敢带兵攻城?!区区一千多人马,简直就是送死!” 他脸上露出一个恼怒的神情,扬声唤自己的亲卫:“来人!上笔墨,我要给京城叔父写信!” 另一边,谢初尧接到军令后,当即清点人数,夜里便出发了。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但这次出击,谢初尧并没有派遣押送粮草的车队。 他命令每一位军士都带好三日的干粮,轻装上阵,不过一日的时间,便到了晏城百里开外的密林之中。 出征在外,谢初尧不再掩盖自己周身的气质,变得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杀气腾腾, “李孟!赵甫!” 两个同样身姿挺拔的兵士立刻出列:“属下在!” 金乌已经坠入西边的山脉,男人眸光沉沉,脸上的表情在暗淡的天光下几乎让人辨认不出喜怒。 他沉声道:“你二人带着手下兵士,趁着夜色潜入晏城。待到夺得城门之后,便在城头以烟火为号。” 李孟和赵甫闻言,当即应诺。 其余兵士都怵然一惊—— 趁着夜色潜入晏城?如何潜?! 晏城因为地处关隘,城墙修得尤其高大,如今战时,戒备只会有增无减。 谢校尉这命令,便是让俘虏的这群兄弟们去送死啊! 可军令如山,容不得拒绝,更何况,剩下的这群人很快也接到了命令。 “其余兵士随我潜入山道,养精蓄锐,只待后半夜杀入城中!” 众人应诺。 春日天短,很快入了夜,便是漆黑一片。 月光被席卷而来的乌云遮挡,时明时暗,给大地投射下无数个阴影。 一支三百余人的小队悄声潜行在山林之中,如今天地回暖,枝桠也比冬日繁茂了不少,但并不足以掩盖几百人的身形。 可这支小队却仿佛蛰伏在山野之中的野兽,每个人口中都衔着一枚铜钱,行进中悄无声息,将身影隐匿在因风晃动的枝桠间,很快便逼近了晏城。 晏城修在山上,并没有护城河,一行人毫不费力地贴近城墙根后,隐匿了身形。 李孟扬手,带着五十个身材灵活矫健的兵士,猴子一般攀上了高大的城墙。 赵甫则带着剩下的二百多人悄悄蹲在了城墙下,耐心地等待先锋军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便有兵士不知从哪里冒出头来,同样悄无声息地将自己剩下的同伴全部引入了城中。 而在百里之外的另一支一千余人的队伍,也是同样的寂静无声。 谢初尧带着人在距离晏城最近、但同时又能保证不被发现的位置藏了起来,兵士们开始养精蓄锐。 但他们每个人心头都盘旋着一个挥之不去的不安念头:潜入城中……能行吗? 那支先锋小队,能活着回来吗? 直到夜色越来越浓重,在逼人的寒意中,兵士们仍忍不住泛起了困。 谢初尧沉稳有力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来了!” 兵士们俱是神情一凛,定睛朝前面望去,瞌睡顿时跑光了。 城头果然燃起了烈烈火光! 谢初尧短促地下达着命令:“跟好自己的伍长,出发!” 心中尚有慌乱和不敢置信的兵士们闻言,立刻找到了自己的伍长,一千余人马便这样有条不紊、静悄悄地沿着大路奔袭到了城门之下。 他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晏城的守夜人没有发出警讯,城门大开着,空气中蔓延着似有若无的血气,将谢初尧口中的命令都染上了几分肃杀,“众军士听令!随我杀入城中,直取将军府!” 军士们被激起了心中血性,一个个如狼似虎一般,扑入了门户大开的晏城。 原本应当固若金汤的将军府,一如大开城门的晏城一般,被军士们轻轻松松便杀了进去。 整个晏城这时才如安静灼热的油锅中溅入几点水星,噼里啪啦沸腾起来。 他们的人数占了绝对优势,几乎没有经过多少奋战,便将将军府中的赵国军士杀了个人仰马翻。 守城将领拼死奋战,被谢初尧一枪捅入心窝,栽下马来。 将军府内欢喜的惊呼声传遍大半个城池:“敌枭授首!敌枭授首!赵军速速受降!” 谢初尧杀了赵军将领,立刻带着人马前往军营之中。 晏城乱了一整夜,百姓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唯恐招惹了比赵军还要凶残的军士们。 而这混乱,终于在清晨时分平静了下来! 谢初尧将军营掌握在自己手中,踏着晨光来到了刺史府。 李孟尚不见人影,只有赵甫大开刺史府门户,跪地迎接谢初尧:“谢校尉!刺史府中赵国乱臣贼子皆已受降,无一人逃脱!” 谢初尧让他起身,淡淡地问:“我朝各位大人现下如何?” 赵甫恭声应道:“还在大牢里关着。” 男人这才看了他一眼,轻笑出声。 赵甫和李孟都是往日西北军中他的左膀右臂,别说区区三百人,便是上千兵马,也都领得。 如今他们二人的顶头上司成为新朝一个小小的校尉,又是委身贼营,想来他们心气也不会平顺,这才拿一群不相干的人出气。 身边都是亲信,谢初尧便没有掩饰与赵甫的熟稔,只道:“关一夜得了,这喊杀声震天,恐怕也吓坏了。况且这些日子也苦了他们受那牢狱之灾,还不把诸位大人请入刺史府?” 赵甫这才领命去了大牢。 第215章 他们要的就是一击必中 大牢里的官员们担惊受怕了一整夜,被恭恭敬敬请回刺史府时,一个个都还懵着。只见前厅中赵国的官员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东西跪在地上,上首是一个面色沉稳、杀气凛然的将军。 众人连忙行礼:“多谢将军相救!” “若非将军,我等还在大牢里受那说不尽的罪,今日劳烦将军了!” “正是如此,多谢将军大恩!” 谢初尧面色冷寂,同样回礼,沉声道:“在下不敢。如今赵军已尽数被俘虏,在下还需往军中复命,这晏城,便交给诸位大人了。” 众人都不认得他的身份,可见谢初尧气势不凡,周身杀意几乎凝成实质的模样,一个个都不敢开口说话。 分明对方是救了自己的恩人,瞧着竟像是索命的杀神,实在吓人得紧。 他们恨不得赶紧送走这煞星,便也顾不得晏城战乱、连日惊吓和劳累,一个个忙不迭应声:“将军放心离去便是,晏城便交给我等了。” 谢初尧没有多与他们寒暄,只全了礼数,便带着一群脸上沾血的兵士们离去了。 众官员这才擦擦额上被吓出来的冷汗,俱是松了一口气。 “我的乖乖,这是什么人?与晏城最近的便是史将军驻扎的大营,如何不知他手下还有这般凶戾的将领?” “李兄!噤声!” “咳,哪里就是凶戾了,这位小将军分明气势不凡,没准儿还是京城特意下旨派过来的人才,不然也不会一夜间收复了晏城。” “定是如此,定时如此!头前翟顾翟小将军还打不下晏城,看来这位将军应该在翟将军之上。” 一时间关于谢初尧的身份,议论纷纷。 可晏城再次易主,需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更别说这五花大绑的一群赵国大臣还在地上跪着,他们忙得焦头烂额,也顾不上别的事情了。 清晨时分晏城城破,不到傍晚时分,捷报便送到了中军大帐中,史将军的案头。 他接过捷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终于放声大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谢校尉果然不负所托,这般奇袭破了晏城!来人,呈笔墨上来,我这就给陛下上奏章!” …… 军中那边大捷,谷南伊和孩子们自然都不清楚。 这些天,金槐在城东开的点心铺子愈发得到宜城百姓的喜爱,原因无它,都是因为铺子又上新了几种糕点,颇受众人喜爱。 若是有心人去比较,便知城东这家糕点铺子里最受欢迎的点心,味道和城西的铺子几乎一摸一样,只是糕点的样子变了变、价格更便宜些。 马掌柜这边的生意,肉眼可见地差了起来。 这一日,又是学堂放假。 谷南伊带着谢向云来了糕点铺子。 马掌柜见了二人,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强了,只招呼着他们母子坐下喝茶。 谢向云先绷不住笑了:“马掌柜,你这是家里造了贼,还是女儿闹了病?怎么这么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 谷南伊在谢向云头上敲了一记,瞪他:“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嗯?这么没有礼貌?” 谢向云在心里嘁了一声,一个糟老头子,配是他的长辈? 马掌柜忙道:“东家东家,折煞小老了。” 谷南伊倒不是真的试图教育谢向云尊老爱幼,只是看不得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般混不吝。 她对马掌柜笑笑,温声问:“看了您的脸色,让我猜猜,是不是铺子里生意越来越差了?” 马掌柜发愁道:“倒也不至于差,只是比起从前的好,真的是不一样了。” 他打开了话匣子,一叠声道:“咱们铺子里往常只要是开门营业,不出两个时辰,糕点肯定就卖空了,尤其是蛋糕这样的热销品。如今竟是要一直到下午,才陆陆续续卖完……照这么下去,只怕情况会越来越糟。” 谷南伊面色沉稳,瞧不出担忧的神色,她一旁的谢向云更是看上去没心没肺地吃着糕点喝着茶。 眼看小东家这般怡然自得,马掌柜心里就是有再多的担忧和愁绪,此时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表现出来了。 谷南伊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只笑笑安慰对方道:“马掌柜且放宽心,再过三日,咱们的新糕点上市,生意会好起来的。” 中年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新糕点上市又如何?只要对家始终能琢磨透他们的糕点方子,就是上新再多,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谷南伊心里自有打算,没有跟马掌柜多说,勉励了他几句之后,便带着谢向云走了。 回去的路上小胖子还在咂嘴:“娘,怎么不在点心铺子多待一会儿,看看今天的生意是不是如马掌柜说的那般不好?” 谷南伊斜睨了他一眼:“怎么,等你吃个舒服,把好不容易减下去的肉再长回来?” 谢向云笑嘻嘻道:“不过吃了几口,这才哪到哪呀。” 母子两个并肩走在路上,谷南伊压低了声音问他:“我再问你一遍,那个方子确实于身体无害么?” 谢向云叹气:“娘,无奸不商,你没听过么?就冲你这善心的脾气,咱们的生意都做不大的。” 谷南伊瞪眼,拧了一下他的胳膊:“说你没大没小,还反了天!这可是入口的东西,我多问一句怎么了?” 谢向云被她拧得嘶嘶直抽气,赶忙道:“无害,无害!不是说了只会在脸上身上起些疹子么!不吃就好了。” 谷南伊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实在对这个深宫里出来的黑心小皇子的人性不抱什么信任。 谢向云只道:“你若不信,让刘苗那丫头吃点试试不就行了?” 谷南伊顿时黑脸:“这些天你把她吓唬成什么样了,还想祸害人家?” 小胖子乐了:“这刘苗可是两面三刀的一个丫头,害苦了咱们马掌柜。不该让她起两天疹子,也好抵过马掌柜掉了不少的头发么?” 谷南伊深吸了一口气,按住了想要拧谢向云耳朵的那只手,恨恨道:“我就知道带你做生意没个安稳时候!还不如让你放假的时候在家练字、读书!” 谢向云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没脸没皮地撒着娇:“娘!说好了带人家学做生意地嘛!你可不能反悔。” 谷南伊满脸无语:“别说我教你了,你这一肚子鬼主意,怕不是该成了我的师傅。” 两人这般打着旁人听不懂的哑谜,散着步去了书铺。 若说心里话,谷南伊知道,谢向云的鬼主意还是能帮她不少的。 自从逮住了刘苗这个小丫头之后,谢向云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小姑娘狠狠地吓唬住了,答应在他们的授意下,给金槐的人透露点新方子出去。 一来二去过了这么些天,城东的点心铺子果然生意越来越好,甚至有挤占市场的趋势,只不过出于谨慎,暂时还没有露出爪牙。 谢向云和谷南伊一致认为,等到他们的铺子上新糕点的时候,又让金槐尝到了那么多甜头,对方一定会按捺不住的。 他们要的就是一击必中! 第216章 没有扶起来的可能 新糕点的方子谷南伊已经教给了刘苗,谢向云又在里面添了几味常见的香料,说是会让吃糕点的人连着几日身上起红疹,连郎中都瞧不出来问题。 如此一来,若是金槐继续贼心不死找刘苗打探方子,那坑害的便是自家。 只是……这个主意,谷南伊始终放心不下,唯恐谢向云从深宫里带出来的方子是要人命的。 她在兔子身上试验了一下,倒没有多少不良反应;找郎中来看,确实瞧不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心中实在放不下,这才有了今日她的一问。 见从谢向云嘴里问不出什么,谷南伊只摸摸他的发顶,道:“好了,娘也不是不信任你,只是觉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况且害人的事不好,我还想给你们几个小孩积积德,祝愿你们平安健康长大、长命百岁呢。” 谢向云看着谷南伊柔软沉静的眸子,心里突然升起一种酸涩的情感,说不清也道不明。 春日的阳光已经有不小的威力,晒得他脸颊都有些发烫,眼睛也被阳光闪的有些发酸了呢。 徐徐吐出一口气之后,谢向云才觉得自己缓了过来。 他开始有些后怕,多亏了在山上住着时那个最冷的冬天,他们没有把谷南伊丢到结了冰的河里去;也暗暗有些庆幸,他们几个的把戏当初没有真的害死易娉…… 若是谷南伊知道他们存着恶念和杀意,怕是要吓坏了她。 小胖子没有和回应谷南伊的温柔,只是别过了头去,用闷闷的声音道:“你放心吧,真的就只是起疹子而已。” 谷南伊笑笑牵起了他的手。 …… 几日后,城西的糕点铺子和两家酒楼一起上了新的糕点,口感甜甜软软,还带着各式的花香,很受宜城百姓的喜欢。 又不过三日的功夫,城东的糕点铺子也上了新。 只是那价格实在实惠,算起来只能到城西铺子的一半,而且量还大。 宜城不管是家里有小孩的,还是自己爱吃甜点的人,不管住在哪里,一股脑喜气洋洋地跑去城东,险些把他们店铺搬空。 金槐见这招好用,第二日便差人多做了一倍的点心,直把城西的糕点铺子生意挤得喘不过气来。 两家酒楼倒没有怎么受到波及,他们本来就是给来酒楼用饭的客人准备的餐后糕点,不会有哪个客人真的在意这点小钱。 马掌柜愁的掉了一大把头发,终于在第三日开门营业的时候,听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声音。 原本还只是伙计在悄悄嘀咕。 “你们听说没?好像那家出了点问题。” “你说城东金家的糕点铺子?怎么了?” 小伙计压低了嗓音:“不知道呢,听说吃出了问题。” 另一个伙计怵然一惊:“闹出人命了?!确定是他们家的糕点有问题?” 那伙计赶忙摆手:“不是不是,哪里就闹出人命了,事情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只是惊动了衙门,今日一早便有差人去问情况呢。” 马掌柜在一边听得眉头微皱,却也没当一回事。 事情等到第二日,终于沸沸扬扬闹了起来。 谷南伊的糕点铺子里,衙门也找上了门。 马掌柜压下心中的惊异,忙招呼几个官差:“官爷,我们小本生意从来不缺斤短两,怎么几个官爷……” 官差倒是没有架子,只公事公办道:“城东糕点铺子出了点事,我们来你这里问问情况。” 马掌柜心中惊讶不已,只道:“城东的点心铺子,跟我们不是一家。” 官差看了他一眼,皱眉:“不是同一家?为何百姓都说你们两家的糕点口味完全一致?” 又有一个官差厉声呵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速速招来!莫要等到了大牢里才肯说话。” 马掌柜是见过风浪的人,自然不会被这点仗势给吓到。 他知道官差办案也是需要以理服人的,不能说抓人就抓人,如今这么一遭,不过是诈他罢了。 中年人脸上堆起了苦笑:“官爷明鉴啊!我们点心铺子全靠东家一手做起来,承蒙父老乡亲们喜欢,方子都是自创的。只是这城东的铺子,不知怎么地也上了和我们雷同的糕点,价钱还比我们便宜许多……” 他一边说着,脸上露出万分憋屈的神情来,只差让对方给评理了:“这吃食一物,有雷同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不,我们家才上新的糕点,不出三日他们又上了!如今生意都不好做了呢。” 话说到这份上,几个官差早听明白了。 这城东和城西的铺子原本就不是一家,只怕城东这个后起之秀是用了什么手段,偷学了人家的方子,这才让城西这家有苦说不出。 马掌柜见来人收起了严厉的神情,便试探着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官爷今日过来,是想问什么?小人必定知无不言。” 那官差知道瞒他没用,消息如今传了出来,不出一日整个宜城都会知道,此时告诉他倒也不妨事。 没准儿还能多问出些东西来。 这般想着,官差便道:“城东那家铺子里的糕点,吃出了问题。” 马掌柜怵然一惊,顿时冷汗如瀑:“这,这,这!是闹出了人命?!” 见他惊吓的神情不似作伪,一直没出声的一个官差忙道:“别别别,瞧您年纪也不小了,先别激动,撅过去了我们还得去找郎中。没吃出人命来,不过是起些疹子罢了。” 马掌柜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擦擦额上的汗,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怕几位官爷见笑,我们做这行的,万事都以保险为上,宁肯少赚些钱,也要用好料、做好糕点。毕竟入口的东西不同其他,可万万马虎不得。” 为首的官差冷哼一声:“若都是这般想的,便没有我们什么事情了。” 好脾气的那位出来打圆场道:“好了,我们就是例行公事过来问一问,另外还需把你家的糕点各式都带回去一份,也好同之前有问题的点心做个比对。” 这家的东家似乎和自家老爷关系匪浅,他们多少要给这家掌柜留个好印象。 马掌柜忙不迭地从柜台处取了油纸包,也不让伙计插手,亲自把每样糕点包了两个进去,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官差手上,“官爷,小人店铺里的糕点都在这里了,您尽管找郎中验看。只是若是验出来无事,能不能给咱们铺子做一个澄清……” 好脾气的官差点头道:“自然。知道你们小本生意,若是检查没问题,衙门自然会张榜声明此事。” 说罢,许是忙着破案,几个官差也不多做寒暄,急急忙忙地走了。 出门时一个官差还跟为首之人嘀咕:“都是做生意的,瞧瞧人家这态度,再看看那个叫金槐的……有靠山就了不起么?又是偷学别人,又是恶性竞争,如今还闹出了这等丢脸的事,还满脸傲气呢。” 管事的官差冷冷瞪了他一眼:“闭上嘴吧!就为这破案子,咱们估计这几天都睡不了囫囵觉了。赶紧回去查案要紧。” 几个官差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便不见了人影。 马掌柜目送他们出去,终于放下了心里那块石头。 店里的伙计此时也都围了上来,纷纷向他打听:“掌柜的,怎么回事?官爷们说什么了?” “是不是跟城东那家有关系?” “我昨日就听说他们的铺子有问题呢……” 掌柜的见他们一窝蜂涌上来,顿时心烦意乱地挥手:“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城东那家出事,咱们就好过了?只怕今日的糕点都要砸在手里,卖不出去!” 马掌柜这句话不假。 城东点心铺子吃出了问题,但凡这几日吃过他们新品的顾客,不论大人孩子,脸上身上都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连大夫看了都直呼吓人。 如今大家听说点心有问题,谁还敢来乱买? 好在铺子里的库存不多,就算是赔钱,也不会赔多少。 马掌柜见没客人登门,便让伙计们都散了。 关上门以后,他清点了一遍这一日的库存,终于觉得有些蹊跷。 这些天东家特意减少了糕点的制作,只是凑巧吗? 会不会是……有意为之? 想到这里,马掌柜赶忙摇了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的,东家就是再料事如神,也不可能知道城东铺子出的这遭祸事,又怎么能料到这几日不会有人来买糕点呢? 他把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念头挥散,摇着头去了库房。 中年人做梦都想不到,谷南伊非但不是一无所知,甚至还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卖吃食的铺子,最是注重一个口碑。 有过今日这么一遭,再加上波及范围也不小,金槐那才刚开起来的点心铺子顿时垮掉,再也没有扶起来的可能了! 第217章 谢向云的期待 点心这东西,几乎家家都会备上一些,而城东点心铺子物美价廉,自然是宜城百姓的首选。 买点心的人家大多是买回去给孩子吃,结果害的自家小孩浑身起疹子,哪里肯善罢甘休? 有不少人家通红着一双眼睛,到城东点心铺子门前闹事,奈何那铺子早已被官府查封,就连管事的人也都被带走了。 实在没办法,激愤的群众便把大门紧闭的点心铺子牌匾砸了个稀烂,什么臭鸡蛋、烂菜叶全都招呼上去! 最后还是衙门出了官差,才把这群人给劝了回去。 点心吃出问题一事闹的沸沸扬扬。 谷南伊原本以为自己的铺子也会受到不小的波及,结果没过两日,衙门便张贴了声明。 声明一贴出来,便有一群百姓团团围了起来,识字的、不识字的都来凑热闹。 外圈的人看不见,便听里面的人逐字地念:“城东鼎丰点心商铺因用料问题,现已查封……此番事件引起恶劣影响,现已将商铺主事一干人等收押大牢,处罚纹银五百两,受害者皆可去衙门领取补偿。” “此番事件皆因鼎丰点心商铺一家所起,与其余各商铺、酒楼无关。衙门已着郎中逐个验看,请大家放心食用。” 听到这最后一句,众人这才放心下来。 又有没有去城东点心铺子买点心,躲过一劫的妇人捂着胸口道:“多亏了我家住在城西,没贪那点小便宜去鼎丰商铺买糕点。要我说啊,一分价钱一分货,图便宜可不就吃出问题来了?” 众人纷纷点头:“正是,咱们城西的点心铺子就没出过这样的问题。” “唉,以后还是认准城西这家买,其实他家也不算贵的。” 经过这么一遭,没过几日,谷南伊的铺子生意便慢慢好了起来。 她知道了衙门张贴的声明,特意带着谢向云跑了一趟知府明大人处。 才到明府前,母子两个正好撞上府中小厮出门。 谷南伊定睛一看,还是一个认识的人。 她喊了一声:“明卓!” 那小厮原本正在教训身边的人,闻言抬头,顿时露出一个笑容来:“这不是谷姑娘么?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明府?” 谷南伊微微一笑:“昨日向府上递了拜帖,来拜见明大人的。” 小厮不顾上别的,疾走几步来到了谷南伊跟前,热情道:“谷姑娘进府上先坐坐,小的这就去找大人!” 去岁明府唯一的小姐明兰病重,知府大人无奈全城张榜寻医,便是明卓这个小厮引着谷南伊去的明府。 后来明兰的病果然治好了,明卓也跟着得了不少赏赐,还破格被明府管事重用。 这么算来,谷南伊其实对他还算有恩了。 更何况,谷姑娘治好了明府唯一的小姐,就连明大人都拿她当恩人、座上宾来看待,明卓又哪里敢怠慢? 他殷勤备至地将谷南伊和谢向云请到了前厅,又急忙唤人奉茶,找来明府管事陪着说话。 坐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便听到外面传来朗爽的笑声,“谷姑娘,方才在书房处理政务,恕我来迟了!” 谢向云没见过明大人,一边跟着谷南伊起身见礼,一边偷眼打量—— 中年人面白无须,看上去仪表堂堂,并无寻常官员特意拿捏的架子,反倒在威仪之外多了些亲和。 这就是明兰的父亲? 谷南伊笑着对明大人客气道:“大人言重了。今日我带着儿子过来,是专程向您道谢的。” 说着,她轻轻抬了抬手,谢向云便十分有眼色地呈了礼物上去,口中唤道:“明伯父,这是我母亲给明小姐准备的。” 明大人让府中管事将礼盒收下,顺势仔细端详起了面前的小小少年。 谢向云过完年就十岁了,站在谷南伊身边,比她也矮不了多少。 更加上他身姿挺拔、生的唇红齿白,脸上带着些许未褪去的婴儿肥,十分讨喜。 明大人在宦海沉浮多年,见惯了京中高门子弟,却在看到谢向云的第一眼,仍是惊讶了一瞬—— 这样贵气逼人的面相,可不多见。 他不动声色地按下心中所想,只笑道:“看年岁,这就是谢三郎吧?小女常常和我提起你,说你书读得好、作诗也不差。听说去岁下场考了童生?可敢让伯父考考你?” 谢向云从前也是敢在皇帝头上作天作地的皮实孩子,在他看来,一个小小的知府,自然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他笑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伯父尽管考教。” 明知府顺势抛出了两个简单的问题,只见谢向云口齿清晰、侃侃而谈,脸上没有丝毫紧张的情绪。 他又考了一个明显超出谢向云这个年纪所学的内容,小少年并没有直言自己没有学到,而是思索片刻,给出了自己认为的答案。 末了,还笑道:“最后这题是我自己瞎答的,和学堂的先生没有关系。若是答错了,伯父尽管批评学生便是,可别笑话我师傅。” 明大人被他逗得开怀大笑,回头对谷南伊道:“谷姑娘,向云这孩子才思敏捷,是个读书的料子!” 谢向云吓了一跳,唯恐对方下一句说出什么“跟着我读书”这样的话。 好在明大人并无此意,谷南伊也不打算将孩子随便送到别人家里去。 她抿嘴笑道:“一个皮猴子罢了,过完年倒是稳重了不少,不然也不会带出门让您见笑。” 今日谷南伊和谢向云此行,是特意感谢明大人相护的,闲话聊完,话题自然就又转到了这件事情上面。 谷南伊笑着再次道谢:“这几日吃糕点起疹子的事情闹得这般厉害,我还以为我们家的铺子也得停业不短时间,多亏了大人的那张告示,生意反倒比往日还要好了不少。” 明知府随意摆手:“不过一件小事,哪里值当你专程跑一趟?” 谷南伊表达完谢意,又和对方寒暄了几句,便打算告辞了:“大人政务繁忙,我和向云不好叨扰您太久,这便回去了。” 明知府出声挽留:“用过午饭再走也不迟。” 谷南伊笑着推辞了,又问:“明兰还未从京城回来?答应了给她做新款式的春装,可别拖到夏天去了。” 听到提起明兰,谢向云悄悄竖起了耳朵。 只见明大人无奈摇头道:“那丫头还被我家老夫人拘在家里,说是要学规矩呢。她总嚷嚷着回宜城,想来也就是这几日了。” 那丫头回了京中的祖母家,三天两头给他写信说要回来去谢家玩。 谷南伊抿嘴笑,明兰身体好了之后,惯爱往谷南伊家里跑,若是回来了,想来第二日就会到她那里报到。 谢向云听明兰还没回来,忽的有点怀念小姑娘明媚热烈的笑容,心里暗暗生出三分的期待…… 第218章 你还欠了我一件事情! 母子两个从明府出来,生意上没有什么事情要处理,便径直雇车回了谷家村。 一路上,谢向云忍不住朝谷南伊打探明兰的消息,“娘,明兰的家在京城么?” 谷南伊早上起的早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对他道:“明大人原本是京官,明府当然在京城了。不过是明兰生母早逝,他格外珍惜女儿,即便是外派,也舍不得闺女,这才带在身边的。” 谢向云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会儿,想不起来从前朝中有哪户人家姓明。 想来不是什么世家大户。 他撇嘴:“那明老夫人也真是闲,好端端的,要明兰学什么规矩……我看她规矩很好,根本用不着学。” 谷南伊原本还在闭目养神,闻言不由抬眼,盯着谢向云看了起来。 小少年直被她盯得胳膊发痒,搓了搓双臂,一脸莫名其妙:“娘,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说的不对么?” 谷南伊这时才想起来,原书中,明大人可是十分喜爱谢向云这个女婿,几乎那他当亲儿子来疼了。 那位看上去精明无比的知府,不惜掏空了家产支持谢初尧造反,与谢向云这个女婿自是分不开干系。 她见小胖子炸毛,只似笑非笑地问他:“我看明大人挺稀罕你,你怎么看?” 谢向云顿时警惕道:“我可不跟着他读书,娘,你别打这样的心思。” 谷南伊噗嗤一笑,复又闭上了眼睛。 她想的太早了,明兰如今才九岁,还是个小丫头,谢向云也还是个溜猫逗狗不爱读书的孩子呢。 谢向云看谷南伊不说话了,一脸莫名其妙。 半晌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道:“说起学堂……娘,沈先生找过你没有?” 马车晃晃悠悠前行,谷南伊已经有些昏昏欲睡,闻言只懒懒道:“什么?这几日我没见过沈先生。” 谢向云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前两日我无意中听见两位先生发生争执,王先生大骂沈先生忘恩负义,沈先生竟也没有反击。仔细一听,是沈先生打算去参加春闱,王先生不愿意他走呢。” 谷南伊闻言,蓦地睁开了眼睛,讶然道:“当真?” 谢向云仍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若沈先生不来找你谈,也许作不得数。我就是无意中听见了。” 他脸上的神情纯良又无辜,任谁看了都不会生出别的心思,谷南伊却知道,沈珂王奇都是谨慎的性子,才不会在学生眼皮子底下说这样的私密话,怕是谢向云背着人做什么坏事,歪打正着听见了。 好在他没有选择出去乱说,而是告诉了谷南伊。 谷南伊如今瞌睡也醒了,只揉揉眉心,道:“算了,你就当作不知道便是。这事交给我来处理。” 谢向云“唔”了一声。 他安静了片刻,又问:“娘,若是沈先生真的想要去科考,你会让他去吗?” 谷南伊斜了他一眼:“这是什么话,人各有志,况且读书人寒窗苦读十几二十年,不就是为了最后那个进士么?再者说,我凭什么要拦着人家?” 谢向云笑嘻嘻道:“就凭沈先生家中遭了灾,沦落为乞丐险些饿死街头的时候,是娘给了他吃穿,还让他在学堂任教。这样的恩情他不该回报?” 谷南伊顿时皱眉:“能来学堂教书,是沈先生的本事,并非我施恩。就算没有我出现,沈先生依然能过得很好。这种话,日后你不许再说了。” 在原书中,沈珂确实经历过一段坎坷惨淡的过往,可这并不影响他之后的状元及第、成为新朝中最受皇帝器重的文臣,甚至坐上了太傅的位置。 谢向云见谷南伊对沈珂不咸不淡,却又格外抱有信任的态度,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娘,沈先生走了,你不会不舍得么?” 平日里她和沈珂关系可好了,对着沈珂说话的模样,比对着国父还要亲切。 不光是谢向云发愁,桑榆、非晚也日日紧盯着两人,生怕沈珂把谷南伊抢走了。 是以今日谢向云便借着这个机会,弯弯绕绕地旁敲侧击了一番。 谷南伊没有听出来他的试探,只莫名其妙道:“哪里轮得到我舍得舍不得了?他又不是我先生。不过沈先生若是真的请辞,学堂里倒是有不少麻烦,首先乙班的学生不可能丢给王先生去教,咱们得抓紧寻新的先生了。” 见谷南伊没有分毫想要让沈珂留下的意思,谢向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稳地放在了肚子里。 他暗暗偷笑——国父恐怕还不知道,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消失了一个“情敌”吧? …… 等过了两日,沈珂果然来找谷南伊聊这件事情了。 他倒没什么隐瞒,说自己朝廷恩科已开,自己想借此机会下场考试,只是脸上的神情颇有些愧疚的样子,甚至还添了一句:“若是学堂这里实在走不开,来年去考试也是一样的……” 虽说好男儿以金榜题名为荣,可如今在谷家村教书育人,沈珂心中是高兴又满足的,甚至觉得即便不参加科考、一辈子籍籍无名也并没有什么。 只是母亲宁肯自己节衣缩食也要供儿子读书,临终前遗愿便是期望沈珂考取进士,让他没有办法放下春闱。 这才纠结辗转,不知如何是好。 谷南伊见沈珂始终不肯抬眼正看自己,并没有开口安慰他,只是高高兴兴地笑道:“这是好事,怎么能来年再考呢!虽说现在年年都开恩科,可说不准今年的进士格外多,明年不肯开考,又变成三年一回,那不就耽误了先生?” 她笑意吟吟接着道:“学堂这里不用先生挂念,左右有王先生呢,我再托人问问,聘一个给学生们开蒙的先生,应当也不算太难。沈先生才学过人,今年春闱必定会有一个好结果。我在这里先预祝先生金榜题名了!” 沈珂见她分毫不提他这一走会给学堂带来多少麻烦,只真心实意地祝愿自己。 书生脸上的表情不由放松了许多,只是心中更加觉得对不住谷南伊,又听谷南伊笑着道:“先生什么时候走?东西可都准备好了?怎么过去呢?考试的时间是在春末夏初,那个时候天也暖和了,想来不会太难熬。” 沈珂一五一十道:“进京坐马车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倒是不着急出发。届时寻一个商队,跟着车队一起入京便是。” 谷南伊点头:“先生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一切以春闱要紧。先生这一去,定要考个状元或者探花回来呀!” 书生本就生得温润,见谷南伊一副全力支持的样子,放松之余,他也笑了:“谷姑娘说笑。在下的学问,不及王先生远矣,文采也比不上南风兄。哪里敢这般夸口?” 谷南伊见他提起自己的兄长,笑道:“从前只觉得我哥哥死读书,如今换了一个笔名,倒是在话本上找到了自己的路。” 聊起谷南风,沈珂便不由自主地问道:“听南风兄的意思,是不打算下场考试?” 谷南伊点点头:“不瞒先生说,我父亲便是因着整日读书,将科考当作人生唯一一件重要的事情,旁的全然不顾,这才败坏了身子,早早去了。哥哥他也如此学了二十余载,实在想要松快松快。再说了,嫂子临盆在即,他哪有心思出门?” 沈珂微微一笑:“是了。也不知这一胎是男是女,总归是让人期待的。” 两人又闲话了半晌,沈珂这才告辞离去。 等沈珂回到学堂,对上的便是王奇那张阴郁不满的脸。 他见书生回来,只阴阳怪气地开口:“瞧你那高兴的模样,想来是得偿所愿了。” 书生顿足,脸上的神色不由柔和了下来,只冲王奇笑笑:“元台,谷姑娘并没有不放我离开。” 王奇仍是冷笑:“有你母亲遗命压着,谁敢拦着,不让你全了孝道?” 当日王奇坚决不肯让沈珂离开,可听到书生无奈地提及母亲,这才不得不让步。 沈珂见他这般尖锐不满,无奈笑笑:“我并未向谷姑娘言明母亲的遗愿。” 王奇愣了一下,心里更加不爽了,阴沉沉地道:“呵,谷姑娘倒是尊重你的意愿,对你不是一般的照顾。” 两人朝夕相对了这么久,沈珂早就摸透了王奇古怪易怒的脾气。 他不愿让友人生气,凡是便爱顺着他,如今见王奇不高兴了,也只是放下身段哄道:“元台也不愿看着我为难吧?谷姑娘应了,我心中算是松了一口气的。” 不料王奇却冷笑一声:“你为难不为难,与我何干?别忘了,昔日打赌,你还欠了我一件事情要做!” 沈珂还当对方会以这个约定为由,不准自己入京。 他脸上当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可王奇却什么都没有说,只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了…… 第219章 京中的争斗 沈珂追上王奇,见他仍冷着脸往前走,软着身段,不厌其烦地问他:“元台兄,昔日约定自然是作数的。你有什么想让在下做的,今日也好、来日也罢,尽管提出来即可,我们的约定并不因我人在何处而有任何变化。” 王奇神色漠然:“一个玩笑的赌注罢了,子直何必当真?” 王奇心中不满沈珂进京赶考,除了他对新朝的厌恶与深入骨髓的仇恨之外,更添了几分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担忧—— 以沈珂的能力、学识,科举考试若不出意外,定是可以获得一个不错名次的。 更何况他秉性纯良、心系百姓,几乎是算得上书生文臣中的君子典范。 这样的人放到了朝堂上,定然会大放异彩。 届时两人渐行渐远,又天然站在两个阵营,总有一天会兵戈相向。 天地君亲师,以沈珂的性子,会对一群“反贼”手软吗?! 王奇都能想象得到,未来沈珂一脸大义凛然,奋笔疾书写下花团锦簇的讨伐檄文中,会怎么怒斥他们这群不安分的造反人士! 想到这里,王奇心中止不住的冷笑,只有狠狠压下心中的郁气,才不致在沈珂面前失了态。 沈珂与他相处这么久,早就熟悉了对方言不由衷的秉性,当即笑道:“元台兄可以当作玩笑,在下却是把这约定看作承诺的。” 王奇咬紧了后槽牙,冷笑着看向他:“我平生最恨打破承诺之人。入朝为官后,你以为你还是你吗?” 沈珂讶然,显然没有想到他会想得那般长远。 书生只当王奇在跟自己闹别扭,便笑笑道:“我不过是进京赶考,能不能中进士还两说。元台兄是不是忧虑的过早了。” 王奇眼底的阴郁之色不见消散,反而愈来愈浓烈,直直逼视着沈珂,让他有些茫然,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元台兄……” 瘦削阴郁的青年看着沈珂不设防的神情,紧紧攥住了双拳。 他脑海中有个声音,叫嚣着留下沈珂,留下他。 哪怕只有两三年,只要沈珂在他手心里,迟早有一天会上了他们的船! 只是,那一晚他与书生深谈的画面始终挥散不去—— 他看着沈珂回忆起自己母亲时的模样,沈珂竟脆弱得像个孩子;秉承慈母遗愿进京赶考,多么冠冕堂皇又不容推拒的理由啊! 眼看着王奇脸上的阴云几乎要滴出水来,沈珂面上露出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元台兄……为何这般抗拒在下入朝为官?” 王奇讽刺一笑,睥睨一般看着他,冷声道:“你就当我本事不足、偏又心胸狭隘,见不得友人飞黄腾达吧。” 沈珂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王奇不欲多说,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别跟上来。” 说罢,他瘦削的身影疾走几步,很快消失在了沈珂面前。 书生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陷入纠结。 王奇大步地走进自己书房,脸上的阴郁之色在独处时愈发浓厚,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面沉如水地研磨手里的墨,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手上已经沾满了黑色。 顾不上其他,瘦削的青年取过纸笔来,铁画银钩奋笔疾书写完心中所想,遣人立即往军营里送去了一封信。 …… 另一边,谢初尧收到来信时,正在校场练兵。 晏城大捷后,营帐中的军士自上至下对谢初尧皆是无比信服。 而他麾下的兵,更是将男人视作神明一般的人物,恨不得将一腔热血和忠心全都通过刻苦训练的方式回报给对方。 就连休息间隙与兵营中其他兄弟交谈时,兵士们的话题也离不开那一日晏城之战,还有谢校尉的英武身姿。 参与其中的一个兵士唏嘘不已:“那可真是做梦一样,还没反应过来,晏城便被我们拿下了。” “听说是俘虏的反军立了大功?” 兵士闻言双眼一瞪:“什么反军不反军的,都是我们的好兄弟!我们老大说了,经晏城一战后,他麾下的兵不分你我!日后不许你再提反贼的身份!” 那人赶忙告饶:“好好好,老哥你别生气,再跟我说说晏城是怎么破的呗?” 兵士脸上露出得色:“还不是我们校尉用兵如神?夜袭算得上什么,要悄无声息、一击必中的夜袭,才算得上本事!” 听见动静的其他人也都围了上来,一个个起哄让他接着讲那一日的情况。 休息区顿时变成了一群人围着一个,那兵士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正说到兴头上,众人连连叫好时,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怒斥:“都做什么呢?大白日的不去训练,跑到这里侃大山?!” 便见一个面容冷肃的年轻将领,带着手下四五个亲兵走了过来。 出声呵斥兵士的那人,正是他手下的亲兵, 众人忙站起身来,对着一身甲胄的将领行礼:“见过翟副将!” 翟顾冷冷地环视了一圈:“带头的人出来。” 兵士们顿时垮了脸。 有胆子大些的,便硬着头皮解释:“启禀翟副将,我们,我们现在是休息时间,不过是聚在一起聊聊天罢了……也没有谁带头。” 翟顾面沉如水,没有开口。 亲兵跟了他多年,早就知道对方的脾气,当即斥道:“还敢顶嘴?!当众聚在一起偷懒,将军中规矩置于何处?” 兵士们面面相觑,却都没敢开口说话。 翟顾的视线在谢初尧麾下那名兵士身上转了一圈,接着看着众人,淡淡道:“既然没有带头的,就都去领罚吧。绕着兵营跑十圈,现在就去。” 兵士们闻言,顿时头皮发麻,却不得不低头应是。 军令如山,今日就是让他们跑死,也不能有一个人有异议。 军营不光有校场、营帐,还有一个驯马场。 别说跑十圈了,便是跑上四五圈,也够人受的。 眼看着天色很快就到了用晚饭的时间,错过这顿饭是必然的。 翟顾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冷肃着一张脸,带上亲兵施施然走了。 受罚的兵士认命地去跑圈,只是私底下都忍不住抱怨了几句,“翟副将这是恼羞成怒了吧?” “听说将军已经往京城送去了表功信,要给谢校尉升官加爵呢。” “翟副将他自己年轻气盛,折损了那么多兄弟,还看不得别人好了?拿我们做筏子来撒气,算什么英雄?” “算了算了,都少说两句,赶紧跑吧……” 军营中没有秘密,翟顾名不正言不顺罚了人这件事,当晚便传的整个军营都知晓了。 他年轻气盛,翟家又在朝中盘根错节无人撼动,自然不拿这件事情当一回事。 倒是谢初尧心中嗤笑,暗暗骂了一句:蠢货! 第220章 曾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 李孟和赵甫因为晏城之战立下不小战功,如今都被谢初尧名正言顺地带到了身边。 等到入了夜,营帐中无人,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今日之事。 赵甫面容普通,行事十分低调,消息却是最灵通的那个。 他低声对谢初尧道:“翟顾今日的做法,明显失了分寸,并不似他往日作风。看来是在给将军施压。” 李孟脾气暴躁,当即恼道:“他翟顾算个什么东西!将军在西北取敌酋首级的时候,他还在拿童子尿和泥巴玩呢!小赤佬,我呸!” 两人昔日就常常跟在谢初尧身边,早就培养出了默契。 男人早就摸透了李孟的脾气,没有出声责备,只是坐在上首,借着烛光阅看手里的书信,神色不变。 反倒是赵甫有些不满,规劝道:“李孟,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如今我们蛰伏在敌营,凡事都不宜和旁人起冲突。将军此役暴露了本事,看似是件好事,可背后招了多少人的嫉恨,哪里是一个明面上的翟顾那么简单?” 李孟气得脸红脖子粗,却也知道赵甫说的有理,憋得他哼哧哼哧直喘气。 他眼中凶光毕露:“那我们就这么看翟顾下将军的面子?什么都不做?” 赵甫语调平缓,安抚他道:“越王勾践尚且卧薪尝胆十余载,翟顾如今不过是使些小手段,并不能给我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李孟,你脾气太急了。” 李孟无言以对,心里憋屈不已。 赵甫眼光比他长远的多,眉头微微蹙起,低声对谢初尧道:“将军,如今翟顾的表现,也从侧面反映了翟家的态度。如今翟家简在帝心,朝中又有许多他们的人,恐怕将军这军功,会被砍上一砍。” 谢初尧这才从书信上抬头,淡声道:“无妨。墨贼给的军功,何必放在心上。” 男人又道:“危险与机遇是一起来的。又想迅速扩充实力,又害怕危险,如何能行?” 赵甫当然明白谢初尧说的话有理,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着两人之间沉重的气氛,李孟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又有些摸不到头脑,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树大招风又如何?要我看,实力才是最最要紧的!等咱们有了军权,还怕墨家这些乱臣贼子拉不下马?” 赵甫无奈地看着他,见对方一脸莽撞的冲劲,只好低声解释:“不是树大招风,而是……虽说将军从小在西北长大,面容也肖母不肖父,新朝之人应当是不会认得出他,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更何况当日老将军被困京城,还是将军率兵杀了进来,后来又救走皇子公主。”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若是有人认出了将军,岂不要坏了大事?” 李孟听到这里,背上也出了一层冷汗。 他张张嘴,感觉嗓音都有些发紧:“不,不会这么巧吧……” 谢初尧见李孟脸都白了,不由挑了挑眉,轻笑一声:“李孟,你惯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竟还怕死?” 这句话纯属调笑了。 李孟和赵甫也算是跟谢初尧一起长大的,也眼睁睁看着昔日那个热烈耀眼的少年将军,是如何在国破家亡、一朝夕间失去家族所有亲人后牢牢锁住自己的情绪,将自己变成一台杀戮机器的。 如今他这一句话,竟有些年少时的影子。 一时间,他面前的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李孟更是红了眼圈,感觉喉头似乎堵了一块东西,憋得他喘不上气。 半晌后,李孟才找回自己的言语:“我哪里是怕死,我才不怕死,早在十年前跟着将军踏入战场上的那一天起,我就不怕死了。” 当年的谢初尧,才刚刚过了十六岁的生日,便领军令上了战场—— 一杆红缨枪、一身光明铠,在战场上如鱼得水,端的一副英姿勃发的少年模样。 那时的李孟是他的亲兵,也是第一次上战场。 见到那满地断臂残肢、血光漫天,李孟吓都吓傻了,反倒是谢初尧护着身为亲兵的他,险些替他扛了刀。 赵甫是后来才加入了他们,可他早就从李孟那里,听过无数次小将军如何以性命相护、他如何感激涕零的故事。 如今见铮铮铁骨的汉子蓦地红了眼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谢初尧听他提及十年前,也有片刻的晃神。 十年前啊,西北的风沙中,是鲜衣怒马的少年第一次拿到军令后的骑马当街而过,是打了胜仗后淳朴居民们满是笑意的欢呼,是沉稳的父亲与慈爱的母亲对他露出欣慰的眼神,是弟弟妹妹们崇敬的模样…… 而这美好的一切,几乎是毁在了顷刻之间! 想到这里,谢初尧便感到一阵剧烈的刺痛扎在心间,让他脸上笑容不在。 看着眼前情绪激动,恨不得把性命都给他的李孟,谢初尧只淡淡摇头:“没有人不怕死,又说傻话。父亲临死前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好好活下去。今日我也告诉你们两个,只有蛰伏到最后,才有复仇的可能。” 李孟和赵甫都不说话了。 一时间,营帐中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跳动的烛火,在这或明或暗的蚀骨寒夜里,灼灼烧着他们那颗山河破碎后饱含着浓烈恨意的心。 第221章 在这刀尖上跳舞 夜深了,谢初尧让李孟和赵甫回去休息,独自一人又在帐中待了很久。 他先是处理了营中一些杂事,接着给四散在各处的部下回信,最后处理了王奇的事情。 沈珂是个人才,只是太过看重忠君爱国那一套假大空的东西,并不像是能招揽的人。 不过再怎么说,他也做过皇子公主们的授业恩师,至于是扼杀掉未来这个变数,还是放他离去,谢初尧让王奇自己看着办。 等处理完一切,谢初尧放下手中沾满墨汁的笔,静默了许久后,终于忍受不了帐中憋闷的空气,起身出了营帐。 军中夜里不得喧哗,况且又是深夜。 因此,除了巡逻兵士们整齐的脚步声之外,便只有风声,还有随处可见的火把偶尔发出的哔啵之声。 谢初尧深深呼了一口气出来。 不能急! 他在心中安抚自己:万事不能急躁。不论是昔日带兵打仗陷入险境也好,还是现下走一步想三步的凶险前行也罢,只有沉稳部署,才有胜的可能。 如今他们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只需按部就班,便可以一步步实现心中所想。 男人任夜里的寒风将思绪吹得格外清醒,在脑海中又盘算了一遍未来几年的打算。 巡逻而来的兵士见到他,停驻了脚步,恭敬行礼道:“谢校尉。” 如今他虽身为校尉,可在军中的威望,却仅次于史将军,比翟顾那个副将还要高。 谢初尧并非眼高于顶之人,见到普通兵士,也从不以高傲示人。 他只叮嘱道:“春日天干物燥,巡逻时要注意火把,莫要点着了营帐或是枯草。” 兵士们齐声应是。 因着还在执勤,他们并没有和谢初尧闲聊,只简单招呼过后,便继续往前走了。 等耀目的火光慢慢过去,一行几人也消失不见,只留谢初尧一人。 他营帐前固定着的火把把男人的身影拉长,摇曳不止,冷淡且孤寂。 那一刻,他突然开始有些思念谷南伊…… …… 谢初尧鲜少有产生情绪的时候。 而在众人的眼中,不管是年少成名、威震异族的时候,还是家国倾覆、蛰伏待发的现在,类似于软弱的东西,从来没有出现在谢初尧的身上。 这一夜的片刻失神,很快就被男人放在了脑后。 第二日一大早,谢初尧才刚走到校场,就被守在那里的史将军亲兵给叫住。 那亲兵笑着道:“谢校尉还未用朝食吧?将军请校尉到帐中一叙。” 谢初尧唤李孟上来替他发号施令,简短交代两句后,便跟着亲兵进了中军大帐。 史将军看上去心情不错,见到谢初尧进来,还未等他行礼,便大笑着唤他进前来:“过来坐!今日一大早,圣上的旨意便到了我的案头。谢郎猜猜,圣上给了你什么奖赏?” 谢初尧心中波澜不惊,只依着史将军之意,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男人摇头:“属下不知。” 史将军挥挥手,让手下的人取朝食来。 很快,胡饼、米粥等物便摆在了两人案前。 中年将军也顾不上吃,拍着谢初尧的肩膀,欣慰笑道:“直接封你为五品威宁将军,黄金百两,着即日起入宫面圣!” 谢初尧眉心猛地一跳——面圣? 他原以为只会是寻常的封赏,没想到,墨贼竟下旨让他入京? 谢初尧为了掩饰脸上的神情,立刻站了起来,低头抱拳行礼道:“圣上此番恩赐,多亏将军为属下谋划。” 史将军拉他坐下,饱经风霜的脸上一边露出舒展的笑容,一边摇头道:“这可与我无干,分明是你自己的本事。” 说着,他抬手示意谢初尧不要客气,自己上手抓起一张胡饼,裹上现切的冷肉,大口吃了起来。 谢初尧敛下心中情绪,也用起了朝食。 史将军吃着早饭,还不忘同谢初尧道:“圣上是个惜才的明君,若是见了你本人,必会重用你的,或许能让你留在京城,也未可知。” 男人脸上神色如初,让人瞧不出心底的情绪。 他只淡淡道:“一切且听天家安排,不敢不从。” 寻常人别说面圣了,便是被圣上夸奖几句,都会喜不自胜。 可谢初尧仍是这般宠辱不惊的样子,在史将军看来,便是年少有为又沉稳可靠的表现了。 他自是放心谢初尧在皇上面前的表现,可担心他过于冷淡,便又多叮嘱了两句:“知道你不看重这些,不过到了京城,该谢恩的时候也别忘了好好谢恩。若是皇上有心留你,也可适当展示才能,留在京城。毕竟巍巍京城、又是天子脚下,是机会最多的地方。” 中年将领一副忠心爱国的样子,深眸中倒是对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有着十二分的尊崇。 谢初尧在史将军看不到的地方冷笑了一声,低头掩饰道:“是。” 史将军心中畅快不已,也知道自己这属下向来是冷淡的性子,便没有升起什么疑惑,只催促谢初尧多多吃些朝食。 很快,朝食用完后,谢初尧便去营帐中收拾东西了。 将军给了他三日的假先回家看看,三日后便让他直接进京面圣,谢初尧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回家并不需要收拾多少东西,只是临行前,谢初尧把李孟和赵甫叫到了营帐里。 李孟最是咋咋呼呼的性格,听到这消息,顿时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什么?!这就要进京?怎么如此快?!” 赵甫用手肘狠狠撞了他一下,压低嗓音道:“喊什么喊?生怕帐外没人听见怎么?!” 李孟赶忙收了声。 还好还好,没有喊出“墨贼”这样大逆不道的称呼。 若是被人听了去,还入什么京,他们几个都该被拖出去砍头了! 谢初尧警告地瞥了李孟一眼:“性子愈发轻浮了。若有下次,我亲自打你二十军棍。” 李孟赶忙挺直了腰,站得笔直如青松,紧紧闭上了嘴。 将军的军棍,可不是寻常人能捱的。 别说二十棍了,打个一半,他都该哭爹喊娘了。 谢初尧没有心思过多责难,只看向二人,沉声道:“上午我便要出发,需得先回家安排一下。至于军营中,你们两个盯着些。若有什么异动,可以先按下,等我回来处理。” 赵甫郑重点头。 他的眉心紧紧蹙了起来,神情难掩不安,低声道:“将军此次入京,也要仔细观察朝中之人。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人认出将军的容貌。” 谢初尧自小便长在西北,老将军将他保护的很好,为了避免争端,从不让长子出现在京中权贵面前。 唯独上战场这件事,老将军早早的便允了。 老将军一心做个护卫西北的纯臣,如今看来,只能说昔日的安排,是有远见的。 谢初尧思索片刻,对赵甫道:“此次入京,若有机会,我会留在京城。” 赵甫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颗心也提了起来:“这太危险了!” 天子脚下,防范可是呈百倍的严密,几乎每一个举动,都在旁人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他们只怕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才能在这刀尖上跳舞。 只要一个不留神,便会将所有的兄弟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第222章 是谁给小少爷下毒 谢初尧沉声道:“京外的势力可以按部就班培养,可若说根基,只能放在京城。机会难得,不能不好好把握。” 赵甫明白谢初尧的未竟之言。 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对于世人而言,是一辈子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物,怎会轻易得到殊荣面见天颜? 这次机会,自然是晏城大捷的缘故,不过想来也与史将军的一力促成不无关系。 天时、地利、人和都促成了,才有今日这一博弈的机会! 更何况,对于将军的决定,向来没有人能反驳。 赵甫垂下了头,强行压下心中忧思,低声道:“王奇先生有雄韬伟略,将军先与先生商议一番,再看下一步如何行事。书信毕竟不能代替所有,想必王先生,也有许多话要叮嘱将军。” 谢初尧点头应了。 此次归家,他只有三日的时间,却有许多安排要做—— 首先便是同王奇商议下一步的安排,再者需要将入宫一事与皇子公主交代清楚,更别说提前安排京城的旧部以合适的时机、避人耳目地出现在他面前。 谢初尧没有多作耽搁,又同赵甫、李孟二人交代几句,便上马离开了军营。 他不知道这旨意对众人而言是好是坏,也实在不能窥探前路究竟如何部署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只是谢初尧并非优柔寡断之人。 他既决定了展露头角,便要将最盛的锋芒亮在众人面前,以最迅速、无人能敌的速度和威慑力成长起来。 只有如此,才能不负众人所托,才能在步步凶险的局势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 谷南伊仍每日按部就班,白日里去铺子里看看,中午、晚上用饭时和孩子们交流一番,日子过的平淡且快速。 城东鼎泰点心铺子闹出来的丑闻虽说与谷南伊的铺子没有什么干系,可宜城的人们多多少少也对入口的东西谨慎了些,谷南伊连着推出了几款新品,才把百姓们一朝被蛇咬的心情给稍稍压下去些。 谢向云给出的药方,除了谷南伊之外,知道的人便只有刘苗一个小姑娘。 也不知谢向云如何吓住了刘苗,等鼎丰铺子一闹出事来,刘苗便急匆匆回了家,有一段时间闭门不出。 对于遭殃的金家来说,这件事便这么不知不觉地成了悬案。 金翡自然是吃过自家点心铺子之物的,这些天身上也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哪里顾得上大牢里的金槐? 还是等十日后,小少爷的疹子慢慢消了,这才递了国公府的拜帖,让身边的小厮去衙门里捞了人。 金槐灰溜溜地回来,简直没脸见人。 小少爷在床上休养了这么些天,居然没有变得更加暴躁。 金槐进屋后,他正懒洋洋地倚在榻前,手里拿着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金冠玉肤、绫罗锦袍,唇间带笑,端的一副不识人间疾苦的富贵佳公子样子。 等金槐跪在地上请罪,他才皱了皱眉毛,驱赶苍蝇一般摆手道:“别吵。” 一旁服侍的婢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眼睁睁看着在金府排得上名号的管事金槐,在冷冰冰的地板砖上跪了半个时辰。 等金翡把手里的话本看完,便舒展着身体倒在了塌上。 婢女偷眼看他的神情,竟是瞧不出不高兴的模样。 小少爷懒洋洋地道:“金槐过来,给我揉肩。” 金槐跪了那么久,起来的时候微微打了个踉跄,双腿仿佛被密密麻麻的针扎过一般,又麻又痛。 他忍下了鼻腔中的痛呼声,一言不发地来到榻前,把手搭在了金翡的双肩。 小少爷自小娇气,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软的,便是肩膀这样的地方,金槐按上去时,也不敢太过用力,唯恐捏坏了他。 倒是金翡掀开眼皮,看了一眼金槐:“是在牢里受了刑,还是遭了饿?手上力气比唱曲儿的女子还小!” 金槐默默低下头去,加大了手里的力道。 小少爷又闭上了眼睛,嘴里竟咿咿呀呀唱了起来,等他唱完一小节,双眼发亮地笑道:“要我说,兰生这本子,还是得妙乐坊的姑娘们撰词唱出来才好!可惜了,宜城这小地方,也没处听曲。” 金槐手下一顿,轻声劝道:“爷,要不咱,还是回京城去吧。” 他低头打量少爷,只见他白皙的脖颈上仍有淡淡的红印未能褪去,不由红了眼圈,嘴里的话也控制不住地多了起来:“都怪小的不中用,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着了道,还把有问题的点心呈给少爷……少爷最是爱吃甜食,此番吃得也不少!若是不是起疹子呢?若是中毒呢?少爷若是真的出了大事,让小的可怎么活!” 说罢,一个二十多岁高高壮壮的青年,居然就这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那点心问题出在哪里,到现在都查不出来!小的无能,实在不配留在少爷身边!非但没有保护好少爷,反而让您遭了罪。” 美人落泪是一番美景,金翡也不吝那几分无所谓的温柔来安慰。 可是金槐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哭起来,直把金翡的鸡皮疙瘩给激了一身。 他浑身上下比起了疹子还难受,赶忙叫道:“停!打住!你可闭嘴吧!” 金槐不理,从来没哭过的青年,此刻眼泪像是关不住的江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小少爷眼神一扫,房间里其他假装木桩子的婢女便疾步退了出去,还贴心地给两人关上了门。 金槐仍自顾自愧疚着:“听说那疹子需要静养,少爷脾气急,这么些天不能动怒,不得把您憋坏了?都怪小的,都怪小的,我单知道防着外人、防着二夫人和二少爷,可没想到,没想到问题竟出在自己身上……” 金翡见他哭个不住,嫌弃地抬腿把人踹到了一边,脚下却没有用什么力度。 他不满道:“你以为像女子一样哭哭啼啼半日,我就不罚你了么?” 金槐又跪在了地上,抹着眼泪道:“罚!少爷狠狠地罚!便是把金槐打死,都是轻的……” 这么一遭祸事惹出来,铺子倒了、赔不少银钱都是小事,金槐唯一害怕的,是自家主子出了什么问题。 小少爷打小精细娇气,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金槐又是气愤又是愧疚,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里。 小少爷被他这一出整的满脸无语,一时间竟发脾气不是,不发脾气也不是。 他烦躁地挥挥手,道:“别整这生死离别的!小爷不是没事么?正好借此机会在宜城养病,不回京城了。” 金槐怵然一惊:“不可!” 他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冒犯,连忙规劝道:“少爷不可。宜城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界,又出了这样的事来,还是以安全为主!依小的看,早日归京,再请个大夫瞧瞧……” 金翡抬眼,面无表情地骂了一句:“蠢货。” 灰衣青年又跪了下来。 金翡揉了揉眉心,在心头盘算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推测告诉金槐:“京城里,我们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你以为是什么好地方?只怕那里才是虎狼窝。” 金槐抬头,脸上露出茫然不解的神色。 小少爷见他愚钝,叹了一口气:“你在牢里待的那几天,倒是谷南伊带了一个郎中登门,来给我看诊了。” 青年的眉毛皱成一团,都要打结了:“谷南伊给少爷看诊?怕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吧!” 金翡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木榻,冷不丁地从嘴里吐出来一句话:“若非是她,我还不知道自己中了这么久的毒。” 灰衣青年瞳孔猛地一缩,一时间天旋地转,耳中连声音都听不见了,只余一阵嗡鸣。 中毒?!是谁给少爷下了毒?! 第223章 阴差阳错 事情发生在五日前。 金槐入狱,金家的鼎丰铺子关门,谷南伊好整以暇地等着金小少爷登门来寻事,却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 她回忆了一下和金翡见面的时候,这小少爷脾气暴躁,又是个吃不得亏的。 如今金家这么一遭,便是没有证据指明是谷南伊做的,金小少爷也一定会来找她的麻烦。 怎么,难道小少爷转了性? 后来还是明知府告诉她,金小少爷浑身起了疹子,还高热不退,已经两日了。 谷南伊心头一紧,顿时有些发虚。 别不是因为吃那点心出的事吧?这可作了孽! 明知府见她不安,还反过来安慰谷南伊:“归根结底还是金家他们的铺子闹出来的麻烦,金家那个纨绔小少爷,算是自作自受了。” 谷南伊干笑两声,又问明知府:“请了大夫没有?听说别人吃了点心都不过是起疹子,怎么这小少爷还发热了?” 明知府显然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道:“约莫听说是请了大夫的,只是宜城这地界他们不熟,也不知能请个什么人。若说发热,许是那小少爷体质不好吧。” 两人没有多聊这个话题,可是谷南伊归家后,却辗转反侧,不能安心。 用完饭后,她把谢向云揪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你确定那方子没问题?怎么我听说有人吃了点心,不仅起疹子,还发了热?” 谢向云一脸莫名,又信誓旦旦道:“绝对没问题!这方子,还是我从母……” “母后”这个字眼还未说出来,小胖子便像咬了舌头一般,猛地抖了一下。 他掩饰道:“咳,我是说,这方子是我母亲还在的时候,我从她那里听来的。” 宫中多阴私,谢向云还小的时候,皇后同宫人说话不怎么避着他,寻常也爱抱他在身侧,便让他瞧见了不少后妃之间争宠闹出来的笑话。 这方子,便是当时一位身分不高的嫔妃手里流出来的。 皇后严命一众太医把这药方研究了个透,发现确实只能让人起起疹子,不能害人性命,这才没有要了那嫔妃的命。 个中曲折谢向云自然是不能说的,见谷南伊一脸狐疑,他只好解释道:“这么多人吃了,都不见发热,可见咱们的方子没问题。” 谷南伊就差揪着小胖子的耳朵问他了,只懊恼道:“早知道就不用这办法了!若是真的闹出大事,晚上可怎么睡得着觉?” 谢向云满脸无语—— 他真没想到,谷南伊做生意时看上去强硬果断,在旁的事情上,居然心这么软。 他想了想,只好道:“咱们的方子是最简单不过的几味常见香料叠起来的,却能引出起疹子的效果,想来也是相生相克的缘故。若是吃点心的那个人平日里本就常常用药,猛地再一接触别的……出现高热不退也未可知。” 谷南伊皱眉想了想:“你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谢向云敷衍道:“你要是还不放心,领个大夫去给那人瞧瞧呗。” 小胖子没有想到,自己随便出的一个主意,谷南伊却放在了心上。 第二日一大早,她便去找了宜城名声不大、医术却十分了得的一位郎中,带着那人登了金家的门。 金槐入狱,金翡又卧床,金家正是乱糟糟的时候,下人听说少爷的故交带了郎中过来,赶忙把人迎进了门。 郎中看完了病,只皱着眉头对谷南伊道:“瞧着似是风寒,可听看护之人说已经吃了三日的药,都是治风寒的,按道理不该高热不退啊。” 谷南伊从进门起一直紧锁着眉头,她没见到金翡,不知道对方现下情况如何,担忧地问郎中:“若是一直不退烧,会怎样?” 大夫摇头:“轻则痴傻,重则丧命。” 两人谈话是背着金府众人的,否则这么不吉利的话说出来,只怕他们会被打出去。 谷南伊心头一紧。 她思索了片刻,低声问郎中:“糕点引发疹子一事,有可能是用料有误。会不会是点心的用料与金少爷平时服用的补药相冲,引发了高热?” 郎中皱眉想了想,迟疑道:“不无这种可能。” 若是按食物中毒来医治,也是一条思路。 他心中还有别的担忧:“风寒的药物一直没有什么效果,如今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只是不知金府同不同意……” 谷南伊安抚他道:“我会和金家人说清楚的。” 事急从权,又是关系主子性命的大事,金府下人听了谷南伊的解释,同意让郎中开些解毒的药物。 一剂药灌下去后,金翡的状况便稳定了不少。 等到了晚间,金翡的热度慢慢降下,算是救了回来。 谷南伊见人治好了,暗暗松了一口气,甚至没有收金家的谢礼,便回了自己家。 第二日便有金家的人守在点心铺子里,瞧见谷南伊,脸上便露出大大的笑容来:“谷姑娘!我们家主子请您过府一叙,可否劳驾赏脸?” 马掌柜一脸防备,恨不得当着小厮的面阻止谷南伊。 谷南伊冲他安抚地笑笑,跟着那人去了金府。 金翡才刚大病一场,脸上尚没有血色,便是一片比雪还要苍白的色泽。 他年纪还不大,这样病歪歪的模样,让人看了倒也有几分心疼。 谷南伊看了看他的脸色,微微笑道:“金少爷气色好多了。今日来得匆忙,没有备礼,还望见谅。” 金翡今日穿了一身家常的衣裳,瞧着素净不打眼,走近了才让人看出来上面绣着的暗银色纹路,并非凡品。 金家自是不缺钱的,金翡只淡淡道:“是我没有事先知会,叨扰谷姑娘了。” 谷南伊没有想到,暴躁易怒的小少爷竟还有这样讲理的时候。 平心而论,金翡生的唇红齿白,安安静静坐在边上的时候,看上去像极了一个乖巧的邻家弟弟。 瞧着倒没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平日里骄纵了几分罢了。 她脸上的笑意也真了两分,对金翡温声道:“金少爷大病初愈,合该好好休息。生意上的事情,等身体好了再说也不迟。” 金翡慢慢皱起了眉头。 他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下人,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 “谷姑娘,我今日请你过来,并不是要说生意上的事情。” 谷南伊被他挑起了好奇,不由挑了挑眉毛:“哦?不是生意是什么?” 她可还记得金小少爷当日趾高气扬又势在必得的样子,怎么病了一场,倒还萌生了退意? 难道他打算放弃了? 金翡定定看着谷南伊,浅棕色的眸子在苍白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几乎让人瞧不出的脆弱感。 他握紧了手里的茶盏。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小少爷的面容,谷南伊瞧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却能听出他声音中的郑重:“谷姑娘,今日请你过来,是为了感谢你救了我一命。” 第224章 我不会跟你走 谷南伊被他郑重其事的感谢惊了一下。 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不由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咳,那个,金少爷是说我请郎中过来的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说着,她掩饰一般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清茶。 却听金翡淡声道:“若非谷姑娘手段高超让在下生了一身疹子,恐怕我也不可能知道自己中毒已久。” 谷南伊“噗”地一声把嘴里的茶水都喷了出来,也不知是被他一口说中糕点一事的龃龉内幕惊到了,还是被他中毒的消息给吓到了。 她止不住咳嗽着,一边道:“金少爷,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金翡嫌弃地瞥了谷南伊一眼,拧眉:“分明生了一副好模样,怎得举止这般粗俗不雅?” 谷南伊从怀里抽出一个帕子,擦了擦嘴角,一时间有些无语。 又听金小少爷“啧”了一声,道:“糕点的事,我不同你计较。毕竟无奸不商,你有自己的手段,我认栽便是,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况且你于我有恩,我答应不找你麻烦便是。” 谷南伊不知道对方是否是在诈她,当然不会认下这事,只装傻道:“金少爷说什么?我听不太明白。” 金翡冷哼,斜睨着谷南伊:“你那点小手段,想想也就明白了。好在你也不算坏了良心,还知道找大夫来给我看病。” 谷南伊面上茫然,只当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金翡又接着道:“至于救命之恩……我体内的毒,却是你那糕点方子阴差阳错引出来的,不然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命为何那么短。” 谷南伊仔细看了看金翡的表情,见他不似说假,不由皱眉:“这么说,你是因为这次起疹子和高热,查出了身体里的余毒?” 这未免也太巧了!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有时佛家所说的“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自有它的一番道理。 金翡清醒之后得知大夫给他开的是解毒方子,又把开药的郎中喊过来细细问了一番,心里便有底了。 后宅阴私,他早就知道不少手段,平日也多有防范。 只是没想到,那二夫人竟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下毒,让人遍体生寒。 他拧着眉毛,厌恶道:“那毒郎中也瞧不出,想来剂量不大,让我隐隐有觉又不能确定罢了。” 小少爷脸上发白,仿佛喝多少热茶,都没有办法让他苍白冰冷的身体暖和起来。 谷南伊瞧着这一幕,不由有些心软。 从前见到他,金翡还是一个脸上写满骄傲、吊儿郎当的小孔雀,如今竟是连身上的光芒都黯淡了。 她想到对方被人暗中下毒一事,不由放轻了声音问他:“是什么毒?你可有什么反应?如今可有办法治好?” 金翡沉默了片刻,闷声道:“我也不知道。如今在宜城,什么都不好查。可是……我从前脾气很好的。” 他从得知自己可能中毒开始,就在细细思索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 诚然,听曲赌钱、跑马斗鸡这些纨绔会做的事情,他通通玩了个遍,算不得什么让父母值得骄傲的儿子。 可他从前不会动不动就暴怒,随随便便就掀桌子打人。 每每大发脾气之后,他都会感到一阵心悸,也常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发怒。 那毒物,想来是用来让他不能控制情绪的。 而随着一次次发怒,他感觉心悸的频率、程度,都在不受控制地向着深不见底的深渊而去。 许是真的被这莫名出现的毒物吓到了,也许是高烧几日后的精神疲惫,抑或是谷南伊此刻的神情无害又温和,让金翡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种倾诉欲,“我知道,父亲母亲从来没有将我当作能支撑起过府中一切的儿子。大哥因为意外死后,父亲宁可培养那个庶出的儿子,也不肯看一眼我。母亲的管束,也不过是希望我为她延续荣耀罢了。” “那毒物控制我的喜怒……也难怪到宜城之后我脾气好了许多,想来那个暗中下毒的人,仍在京城吧。 “若是我悄无声息死了,是不是对大家都好?” 金翡越说情绪越低落,消沉之意溢于言表。 谷南伊自认为与金家这位小少爷不熟,没有立场出言劝慰,却也不忍心见这个从前那般光鲜骄傲的小公子落入泥里。 她想了想,只轻声问了一句:“金少爷,恕我冒昧,有一件事情我有些困惑……若那背后下毒之人有如此遮天的本事,是不是应该再想一想你兄长的事情?方才你提到,他是因为意外亡故的?” 提起大哥,金翡先是有片刻的茫然,猛地意识到谷南伊的话,激起了一身冷汗。 他死死盯住谷南伊,哪里还见半点消沉? 那双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谷南伊微微一笑,摇头道:“不过是见不得你消沉罢了。若是意外中毒,冤有头债有主,自然要去寻那个害你之人。更何况,下毒害人的黑手难道就只作过这一次恶?那人是否在暗害你之前,已经有过其他动作?这些你都不想搞清楚,便要认命去死,全了那些恶人的心愿么?” 金翡用力攥紧了拳头,松开后又握紧,反复几次后,才把心中翻涌的情绪用力按压下来。 谷南伊又道:“我不了解你的情况,却也知道你脾气不好。不负责任说一句,你说那毒物控制人的喜怒,想来是会让你变的暴躁,借此坏你的身体和名声罢了。再不负责任地推测一下,下毒之人是否是了解了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才特意选择了这个方式,让你自然而然地变成一个疯子?” 她敲敲桌子,并不躲避金翡的视线,微笑道:“若是能让你在激愤之下,闹出几条人命来,就更好了。这样兵不血刃的手段,幕后之人一定十分了解你,也是个冷静且心狠的角色。” 金翡早在谷南伊说第一句话时便忍不住“腾”地站了起来。 少年脸上的苍白之色,随着谷南伊一句句话,慢慢染上了浅淡的粉,继而是一大片热烈汹涌的红。 他感到一阵阵愤怒,可摆脱了药物控制之后,在愤怒只余,金翡居然能够感受到大脑中的一片清明。 “我不会放过他!” 金翡重复了一遍,眼圈泛着深深的红意,声音里同时裹挟着阴冷和愤怒,“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他害我,甚至可能害死了大哥!” 谷南伊满意点头:“这就对了。” 少年人的沉郁病气早被这股由谷南伊拱起来的怒气冲散,他忍不住在房间里踱步,脑海中狂风暴雨一般闪过一张张脸。 究竟是谁?! 是那他好“二哥”?还是二夫人? 眼看着金翡越走越快,谷南伊出声提醒:“我劝你稳住。最起码要在宜城把自己的毒给治好了。贸贸然回去京城,只是打草惊蛇,什么都查不出来也便罢了,没准儿还要搭上自己一条命。” 金翡咬咬下唇,差点给自己咬破皮了,才控制住焦躁的脚步。 他看着谷南伊,认真道:“你很聪明。我想要你跟我。” 从前是看中了谷南伊做糕点的手艺和她手里那个叫兰生的书生,金翡不惜花重金威逼利诱谷南伊入京,与买个寻常的玩意儿没有什么区别。 可时至今日,他才发觉,谷南伊并不只是一个玩意儿。 他身边如今缺的,正是这样聪明又冷静的人。 谷南伊笑了,不出意料地摇了摇头:“得了吧。我还是那句话,想吃糕点我送你,想看话本没问题,帮你分析分析形势、盘一盘逻辑,只要有空,我也是愿意的。总之,交朋友可以,其他免谈。” 金翡皱眉,还欲说话,却见谷南伊已经站了起来。 她微笑着道:“金少爷别忘了,我如今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求你怎么报答,但求不要再给我惹麻烦了。况且但凡日后你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今天最好就不要再多说什么,也别再做那些幼稚的事情。咱们好好做个朋友。” 金翡不甘道:“我可以给你钱,想要多少都可以。我是认真的。” 谷南伊摆了摆手:“好啦,看来今天的事情我们也谈完了,我铺子里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罢,她便在金翡不甘心的目光下,施施然走了。 金小少爷皱着眉坐在椅子上,脸上浮现出一个孩子气的懊恼神情,却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恼恨什么…… 第225章 谢初尧归家 对于金家的事情,谷南伊只当从金翡口中听了一个八卦,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早看出金翡是个色厉内荏、没有长大的小少爷,算算年纪,也只能是个弟弟,瞧着对方那么惨的样子,谷南伊也原谅了他往日惹的那些麻烦。 谈过话之后,她便把对方抛在了脑后。 小霞肚子渐大,也就不方便在绣房呆着。 绣坊春装卖得不错,这几日谷南伊忙了个团团转,有时连午饭都顾不上回家吃。 这日她刚刚探过小霞,从谷南风家里出来,便见几个相熟的村人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喊她:“南伊,南伊!” 谷南伊停下了脚步。 邻人喘着气:“方才还去村口找你来着,没想到你在这里。快回家去!你家郎君回来了!” “什么?”谷南伊以为自己没有听清,“谁回来了?” 村人兴奋地不能自已,只扯着嗓子喊道:“你家郎君,谢郎回来啦!听说还升了大官,立了天大的战功,还发了那么多金子呢!” 谷南伊一时间觉得有些荒谬,谢初尧才回军营不过一个月,怎么这么快就回家了?再说了,就算立了功,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给他放假呀! 不管怎么样,她的脚步仍是加快往自家小院赶去。 一路上便听那个大婶絮絮叨叨地说着:“要我看,谢郎就是个有出息的!连带着你那五个孩子,日后都有大造化!好呀好呀,都是咱们谷家村的!” 谷南伊无奈又尴尬,礼貌地谢绝了对方跟着她一起回家的好意,并且谢过了大婶跑来通知自己。 那大婶仍恋恋不舍地望着她,声音很高,几乎要把谷南伊的耳膜震破:“南伊啊!和谢郎君回来的那个将军,听说是军营里的大官!你和他好好聊聊,把咱们谷家村的好儿郎也都带到军营里去!立大功!发大钱!” 谷南伊勉强笑笑,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什么立大功发大钱的,真是脑子坏掉了,不过,谢初尧当真这个时间回来了? 不知不觉中,她的脚步也急切了几分。 等到了家,果然见到院子外围了一小圈人。 众人看见了谷南伊,纷纷给她让路:“南伊,你回来了!” “哎哟,这谢郎可了不得!从军才这么短的时间,竟然都是将军了!还是咱们南伊命好、眼光也好!” 谷南伊冲村民们笑笑,进了家门。 院中果然安安静静站着谢初尧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见到谷南伊以后,亲昵地冲她走了两步,还用湿润的鼻头蹭了蹭她的肩膀。 谷南伊走入正厅,便见容貌俊美的男人坐在上首,端是一副英姿勃发的样子。 谢向云先瞧见了她:“娘!” 谷南伊笑笑,走到了孩子们身边,柔和的目光看向谢初尧:“方才村里大婶告诉我你从军营回来了,我还当她在开玩笑,没想到还真的回来了。” 昼思夜想的人就这般亭亭站在他的面前,谢初尧心中知道他们分开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可看着谷南伊温婉娇美的脸,男人只觉如隔三秋。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点了点头。 这时候孩子们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非晚是最兴奋的那个,叽叽喳喳地主动道:“娘!爹现在是威宁将军了!威宁将军你知道吗?是正经的五品武官!” 虽说五品官员在他们眼中只是很小很小的官,与一品护国大将军、堂堂国父的位置相比,几乎算不上什么,可非晚仍然十分开心。 国父可是从猎户的身份,一年跳到了将军,还是有封号的将军! 谷南伊被小丫头毫无阴霾的笑容感染,心情也松快了不少,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嗯,很棒!” 非晚的想法很简单,国父立了战功、升了官,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不过换到几个未成年的皇子身上,便是各有各的心思了。 有能力的人,不管在哪里都能大放异彩,又何况国父这样年少时便威名传遍朝野的人呢? 他如今换了姓名、换了身份,照样可以在新朝展露头角。 而新皇,似乎也是一个看重人才的君王,不可能不给他机会的。 若是到了封侯拜相的那一日……国父还会是他们的国父吗? 谢见宵和谢砚南眼中蒙上了淡淡的阴霾,谢向云和桑榆没有想那么深远,可在心底,也多多少少有一些阴云笼罩。 谢初尧只淡淡睨了眼几个大孩子,瞬间秒懂几个皇子的担忧! 不过,此时还不是解释的机会,他只看着谷南伊,出声道:“朝中给的赏赐,先由你收起来便是。” 谷南伊愣神,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推拒了出去:“啊?这,还是你收着吧……” 谢初尧下意识蹙了蹙眉,气氛一时间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也是了,两人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谷南伊挣的那些家产,也不曾过多透露给他。 如今他又以什么名义把赏赐交给对方保管? 调节气氛的小能手谢向云“嘿嘿”一笑,手肘碰了碰谷南伊:“娘,你这推辞也太不走心了!爹不把钱交给你,还能交给谁?再说了,那可是一百两黄金!你不是早就想把绣坊开到宜城,苦于资金不足?人手不够吗?都是一家人,要你收着你便收着!大不了花出去再赚回来嘛!” 谢初尧看了谢向云一眼,没想到小胖子还有这样的眼力! 他点点头道:“既如此,等会儿向云把赏赐拿给你娘。” 小胖子“哎”了一声应了。 谷南伊无奈一笑:“你们父子可真是……” 说完,倒也没有再推辞。 男人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围着他问了半晌,谢初尧也一一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只不过回答仍是以往那般简短。 直到非晚软软地问了一句:“爹,外面那个叔叔说你还要进京面圣,是什么时候呀?” 话音才落,室内顿时静默了一瞬。 第226章 莫要过分看重信任二字 “进京面圣”这四个字眼,像一支细小又尖锐的银针,在几个少年心里各自扎了一下。 谢见宵垂下了视线,谢砚南嘴角牵出一个冷冷的弧度,就连谢向云和桑榆两个小的,都有片刻的不自然。 面圣,面哪个圣?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倾覆了他们家国的那个仇人么? 昔日忠君爱国的将领,如今也要对着乱臣贼子俯首称臣,不论真假,都让人心中生出可笑又冷漠的悲凉情绪。 谢初尧将几个皇子的神情尽收眼底,面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一如回答孩子们其他的问题那般,淡淡地对非晚道:“三日后就出发。” 小姑娘“唔”了一声,眨着眼睛开始在脑子里想自己的事情了。 谷南伊也有些惊讶,不由开口问道:“不是已经封赏过了?怎么还要进京?” 谢初尧不欲多言,便敷衍道:“流程罢了。” 谢砚南在一旁已经握紧了拳头,口中的冷笑几乎要忍耐不住,最后在谢见宵警告的眼神中,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 谷南伊当然感受到了男孩子们紧绷的气氛,她只能假做不知,顺着这个话题随便问了一句:“三日后出发的话,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男人摇了摇头:“不必。” 几个孩子们默契地绕过了这个话题,聊起了别的。 只是谷南伊在一边听着听着,思绪不由自主地又绕到了这个事情上。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在原书中,谢初尧是没有这么早就入京的。 原书中,原书男主和谢初尧没有见过面!谢初尧也没有进过京,现在居然全变了! 更何况,前朝覆灭也才过了几年时间,朝中尚且有不少人记得先朝的人事。 这么早谢初尧就要去京城崭露头角,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情! 剧情又怎么会偏离到这种程度? 谷南伊兀自在一边思考着,谢初尧和孩子们的话题已经换到了晏城大捷上。 谢见宵难得对一件事情这般感兴趣,接连问了三个细节问题,等谢初尧一一回答完,真心实意道:“父亲这一场战役,确实称得上用兵如神。好在军营中有父亲率兵,否则晏城迟迟不破,只怕赵国又能以此为跳板,攻占更多的城池。” 他们父子间的交流,突然就把谷南伊困惑许久的问题解开了。 应当就是谢见宵说的时间问题了。 她不知道书中的谢初尧是什么时候从军的,可若是晏城大捷并非男人的功劳,便不可能有入宫面圣的机会。 这一世的改变,想来便是出在这个节点。 非晚见谷南伊怔怔的,便出声唤她:“娘,你在想什么?” 谷南伊回神,笑了笑:“我在想蝴蝶。” 她在想,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终于还是引发了太平洋的一片海啸。 如今她身处局中,扮演的便是这蝴蝶的角色,只是不知,自己带来的改变究竟是好是坏了。 非晚没有明白谷南伊的意思,还在歪着头问:“娘是想抓蝴蝶?还是要在咱们绣坊的衣裳上绣些蝴蝶的纹样?” 小姑娘觉得大哥和国父聊的战役十分无趣,心思早就飘到了别的地方去,见谷南伊说起蝴蝶,顿时和母亲聊起了不相干的话题。 谷南伊冲她笑了笑,随意扯了些话,满足了小姑娘的好奇。 男孩子们津津有味地听着谢初尧用冷淡克制的声音描绘那一场战役的惊心动魄,谷南伊则温声和小姑娘说着即将上新的夏装要如何设计。 春日温和又不失热烈的阳光从前厅的窗户洒进来,室内一片温馨。 一时间,冲淡了众人心中各自不同的忐忑。 …… 谢初尧这次归家,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 首先便是同王奇一起,细细商议接下来的部署。 瘦削的青年得知谢初尧有意借此机会崭露头角,不由沉思片刻,点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将军想要放手一搏,如今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谢初尧点头道:“只是此次入京要见什么人、如何快速摸清朝内形势,还需谋划一番。” 王奇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 若从理智上来看,做一个只忠于皇帝的“纯臣”自然是最安全、最快捷获得信任的方式。 当今新朝,老皇帝年迈病弱、疑心日日增加,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刀,就是那个一击必中的机会。 朝中的力量角逐一贯如此,一旦获得了最高权力者的支持,谢初尧自是可以迅速积攒起自己的势力。 复辟旧国是一条漫长且看不到尽头和希望的路…… 男人神色不变,脑海中开始迅速思索,片刻后,对王奇道:“你将尚在京城中,或能成为我们助力的人选详细描述一番。其生平、家族、喜好、年龄,事无巨细,只要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说完,他又补充道:“无需筛选。是否能为我所用,我自有判断。” 王奇看向谢初尧的眼神不由微微一变。 他明白谢初尧的意图,叹道:“将军心性坚韧,沉着不失机敏,在下不得不服。” 说罢,他一边思索,一边慢慢把心中的人选一一解释给谢初尧听。 等两人聊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眼看天色不早,两人也差不多聊完了,谢初尧便准备告辞。 在男人踏出门槛前,王奇叫住了他:“将军留步。” 谢初尧回眸:“先生还有什么叮嘱?” 王奇准备了一下措辞,隐晦地提醒了一句:“将军的打算,不妨多与几位皇子沟通。” 谢初尧见王奇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由眉头微皱:“见宵还不到十四,砚南向云几个更小。此时就将他们拉入棋盘,还太早了。” 自从将皇子公主带出险境,谢初尧就一直将他们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虽说大事上他不会瞒着几位皇子,可很多时候,他不愿谢见宵几人接触到危险。 王奇却笑了:“什么叫拉入棋盘?皇子们不一直都在棋盘之中?况且十四岁,在皇家来看,已经不小了。若是墨家没有反了先朝,想来太子和二皇子此时也争得厉害,闹得头破血流都是有的。” 谢见宵几兄弟在王奇这里上课,也不仅仅会学四书五经,权谋计策、御下之道,只要几个皇子有意,他便会倾囊相授。 若说熟悉几个皇子的性格想法,只怕谢初尧还比不上王奇十分之三。 他自是有立场说这些话的。 见谢初尧眉头紧锁,王奇又低声道:“王朝总归是要交到他们手上的。我自知将军不会越俎代庖,可是……将军莫要过分看重信任二字。” 天家儿郎,从来不会给予谁真正的信任。 身微人臣若是将所有的指望都放在君王的信任之上,只有一个下场。 天色已暗,书房里尚未点起烛火,此刻的王奇站在房间深处,几乎让人瞧不清楚他的神色,只觉一片阴沉。 谢初尧停顿了片刻,终是点头道:“先生好意,我知晓了。” 言罢,男人转身离开了书房。 阴云密密地遮住蓝灰色的天空,空气并不湿润,想来夜里不会下雨。 只是那阴云,始终压在人心头,从不给谁片刻的喘息。 谢初尧踏着浓浓夜色归家时,第一个见到的是在小院外的谢见宵。 少年身姿挺拔,他的容貌威仪都肖父,再加上沉静稳重的气质,便是穿着毫无点缀的朴素衣袍,也无法掩盖一身贵气。 小院外一片安静,四下无人,谢见宵便开口唤道:“国父。” “怎么在外面?” 少年恭声道:“见国父迟迟未归,便来相迎。” 谢初尧脚步顿了顿。 男人一路上都在回想王奇对自己说的话。 他说不能与帝王家谈信任。 谢初尧想了一路,便在脑海中反驳了一路。 面前之人是谢见宵啊,他将少年从敌军的刀下救出,成为几个孩子的国父…… 谢初尧微微笑了一下,拍拍少年的肩膀,带着他一起进了灯火通明的家。 第227章 谢砚南生病了 当天夜里,谢初尧把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叫到书房里,彻夜长谈。 谷南伊不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只是觉得第二日一起用饭的时候,他们父子之间一直以来似有若无的隔阂,仿佛消散了不少。 两个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宿没睡,眼下都有些乌青。 用完早饭,谷南伊便把他们叫住了:“今日别去学堂上课了,上午在家补补眠,我让向云替你们向先生告假。” 谢砚南打了一个哈欠,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谷南伊见状,立刻扭过头去瞪了谢初尧一眼,埋怨道:“春天最是容易生病的时候,砚南身体底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话不能白天说,非要拉着孩子聊一宿?我真是不明白你们父子究竟在想什么!” 谢初尧感受到谷南伊的怒火,见少年脸色确实不好,便开口道:“听你们娘的,今天上午好好休息。” 谢见宵原本要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又见二弟确实神色恹恹的,心道休息一下也好。 两兄弟便这般堂而皇之地翘了课。 谢向云一路上跟弟弟妹妹们叫唤了半天:“早知道昨天爹说话的时候我也去听了!这么好的事情,还不用去学堂……” 桑榆不爱说话,便没有搭理他。 非晚正和谷雨讨论夏装什么图样好看,也顾不上谢向云。 小胖子抬头望天,只觉人生太寂寞了,连个懂他的人都没有。 几个孩子到了学堂之后,谢向云果然乖乖去向王奇请假, “先生,我大哥和二哥上午告假,请先生知晓。” 王奇挑眉:“哦?为何?” 两兄弟是他手底下最严格要求自己的学生,若不看身份,这样聪明又上进的孩子,任哪个先生都喜欢。 谢向云原本还想扯个谎圆一圆,具体怎么说他路上都想清楚了,可是瞧见王奇那张严肃的脸,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他没留神便把实话说了出来:“昨晚我爹和大哥二哥聊了一宿,今天上午他们精神不太好……” 说完谢向云差点给自己一嘴巴。 这是什么鬼理由?!听上去就像是在骗人,先生不会觉得是他故意敷衍吧? 王奇却轻笑了一声,点点头,轻轻揭过了这一篇。 坐回自己座位上的谢向云还有些恍惚,扭头问身边的同窗:“你觉得先生好骗吗?” 那同窗也是个半大少年,闻言吓得一抖:“胡说什么?还想骗先生,他手里的戒尺答应么?” 谢向云深以为然。 一上午的课很快上完了,几个孩子回到家里,得知谢砚南有些发热。 谷南伊恨不得给谢初尧两拳,把大夫好好送走之后,还在数落他:“你知道我辛辛苦苦这么久,花了多少力气才让砚南整个冬天没有生病么?” “那孩子倔,又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脾气,我又是哄又是费心才让他乖乖吃东西、好好穿衣裳,每天锻炼身体!天冷了怕他冻着,天热了怕他瞎脱,你倒好,带着孩子熬一次夜,就给整发烧了!大夫说了,喝三天药!你以为他会好好听话?!我得让非晚每次不错眼地看着,这臭小子才会乖乖把药喝了!” 几个孩子到家的时候,正好听见谷南伊连环炮一样不停地念,谢初尧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非晚捂着嘴小声道:“我的乖乖,娘多温柔啊,看来还是爹太过分。” 谢向云嘟囔了一句:“她凶的时候是你没看见。” 桑榆则肃着一张小脸:“你们不觉得,重点在,娘会冲爹发脾气上吗?” 谷雨早就知道几个小伙伴正月里使劲儿把爹娘往一块凑的心思,闻言仔细看了看两人的相处,点头道:“桑榆说得对。谷姨会发脾气,证明两个人感情好了许多。” 谢向云和非晚两人四只眼睛“噌”地一下都亮了起来。 另一边,暴躁的谷南伊发泄了一番后,终于稍稍平静了下来。 谢初尧原本一直不说话听训,见她说完了,才道:“别生气了,此事是我欠考虑。” 谷南伊的火气再也发不出来,只鼓起了脸颊埋怨:“就说你呢,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净给别人帮倒忙……” 她难得在谢初尧面前露出这样小女儿姿态,男人忍不住笑了笑。 男人的剑眉星目在这样一笑之下,顿时仿佛月朗星亮,连日笼罩的阴云都散开了。 谷南伊看呆了一瞬。 好在谢初尧的笑容很快就收了起来,谷南伊不自在地轻咳了一下。 男人和谷南伊对视着,道:“若非你今日说,我还不知晓做母亲的难处。砚南身体不好,我也应当多多注意。这一年多,辛苦你了。” 谷南伊哪里受得了这个? 她被谢初尧专注的眼神看着,只觉自己陷在了对方深邃的眸子里,一时间耳根发红,心如擂鼓。 面上的镇定,也不过是强装出来的:“咳,几个孩子都很懂事,我其实已经很省心了。” 门外偷听的几个孩子虽没有见到两人的神态,可听了这对话,便已经感觉空气中的氛围与往日不同了。 更遑论当事人。 谢初尧眼尖,早在谷南伊耳朵发红的第一时间,便瞧出了她神态上的异样。 想到昔日她醉酒时双颊酡红的模样,男人止不住的心痒痒。 “晚上吃火锅吧。” 他十分突兀地来了一句。 谷南伊愣神:“啊?哦,好的,你怎么……” 从来没有听说谢初尧喜欢吃火锅,他不是什么都吃得下吗? 男人掩饰一般手指微收,低声道:“难得我回来一次,让孩子们高兴高兴。” 谷南伊这才点头,笑了笑:“做事想着孩子们,这才是个做父亲的样子嘛!” 谢初尧也微微牵了牵嘴角。 心里盘算着,晚上又有机会让向云他们几个灌谷南伊酒了。 只是不知孩子们能不能懂他…… 第228章 变着法的要钱! 这天晚上的火锅最后还是没有吃成。 谢砚南到晚上退了烧,食欲却不太好,谷南伊见他不想吃东西,便想办法做了些开胃的小菜给少年送到了房间里。 火锅是一家子围坐吃起来才热闹,少了一个人便没有那个氛围了,只好作罢。 好在谢初尧如今很是能沉得住气,当天晚上把谷南伊送回房,脸上一点失落的神情都没露出来。 第二日一早,他打算一如往日送谷南伊去宜城。 等她用完朝食,男人便准备好了马车。 他好整以暇地问:“今天可要去铺子里?” 谷南伊笑笑:“好吧,我不叫车了,一起去吧。” 男人载着她往宜城而去。 春日清晨的阳光十分明媚耀眼,把一路上的花花草草都映得活泼了不少,再加上树木抽新芽吐出的嫩绿,瞧着让人心旷神怡。 谷南伊把马车的帘子掀开,任由温柔暖和的春风吹进车厢里,一路上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谢初尧凝神去听,只觉身后的声音轻柔婉转,比晨间树枝上的鸟儿声音还要悦耳。 那曲调欢快俏皮,却是他从未听过的一个小调。 等到了地方,两个人都是肉眼可见的心情舒畅。 谷南伊对方才路途上的轻松惬意还有些恋恋不舍,只笑着道:“春日天气这么好,合该让学堂的孩子们也松快松快,过几天我就组织一回春游。等砚南身体好了吧,他射箭的准头不错,向云他们也喜欢玩这些。” 谢初尧刚想说话,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谷姑娘!” 谷南伊回过了头去,瞧了瞧那人,发觉有些面生:“你是……” 那小伙打扮得十分精神,穿的干干净净,脸上的笑容让人瞧着也很喜庆,只冲谷南伊咧嘴笑道:“谷姑娘忘了小的,小的是金府的下人呀!上回您带着郎中给我们少爷看病,我就在一边守着的。” 谷南伊这才恍然。 金家在宜城租了一个不小的宅院,光是婢女小厮就乌泱泱的一大群,谷南伊当然不会个个都认得。 谷南伊等小厮歇下来喘口气的功夫,忙开口截住他的话头:“你是一直在这等我不成?有事么?” 小厮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我们少爷昨天就想见姑娘了,差我们兄弟在书铺和糕点铺子两处守着,奈何姑娘昨日没有来宜城。” 谢初尧在一边狠狠地皱了一下眉,方才的好心情,几句话的工夫便被破坏了个干净。 谷南伊被那小厮兴高采烈的说话方式给逗笑了:“你们少爷找我有什么事?” 小厮眉飞色舞,一张小嘴叭叭个不停道:“小的也可以猜一猜我们少爷的心思,许是少爷想姑娘了,这才请您去说说话,也未可知!” 一道冷冰冰的视线猛地扫过来,小厮突然感觉背上一凉,这才看到谷南伊身后的马车边上站着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 那人煞星一样盯着自己,让小厮不由自主联想到野地里的狼,雪天里找不到吃的便瞧中了他这一身血肉,恨不得下一秒就张嘴咬过来。 他硬生生地在原地抖了一下。 谷南伊原是满脸黑线想要反驳的,可瞧见小厮脸上涌现出惊恐的表情,回头看一眼谢初尧,便知男人这是生气了。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在心里对小厮暗道了一声活该,让你瞎说。 小厮吓得像一只沙地里的傻狍子,话都说不利索了,向谷南伊传来了带着强烈求助意味的视线:“谷姑娘……” 谷姑娘的车夫怎得这般厉害! 这块头,这气势,不该是车夫,保镖还差不多! 谷南伊冲对方敷衍地摆摆手,“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儿就去找金翡。” 小厮缩头缩脑地说:“那好,谷姑娘要尽早来啊,我们少爷在家等着呢!” 谷南伊见他被吓成这样,也不忍心再为难对方,便点了点头。 等人走了之后,男人的低气压才蔓延到谷南伊身上,“金家的下人?什么时候你和金家的小少爷关系这般好了。” 谷南伊被这熏天的醋味给顶了一下,她突然有一种想要捏住鼻子的冲动,但她忍住了, “你走这一个月发生挺多事的,没来得及和你聊。总之金翡被咱们坑害了一回,我不好眼睁睁看着他病死,便请了一个大夫给他治病……一来二去,倒没往日那么多矛盾了。” 谢初尧紧皱的眉头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就这些?我看你们关系不错得很,他没事还让你去府上聊天?” 谷南伊无奈,小声道:“干嘛不高兴呀,这在大门口的,还有不少人看着。你要想知道金翡的事,咱们进去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说好不好?” 她稍微放软声音这么一哄,男人浑身的低气压果然散了。 他点头道:“我去把车停好。” 谷南伊眉眼弯弯地冲男人笑了笑,目送他把马车从街道上牵走。 书铺出了正月之后又上了一本兰生的新话本,许是因为小霞怀孕的缘故,谷南风一天到晚在家守着妻子,无所事事间倒是文思如泉涌,给谷南伊些了不少稿子。 这一上午谷南伊一直在书铺里忙前忙后,谢初尧见她始终没有工夫说话,便去处理了自己的事情。 等到半个上午过去,男人又回到书铺之后,却不见了谷南伊的身影。 刘掌柜一眼瞧见谢初尧难看的脸色,赶忙在他开口前解释道:“谢郎君!东家忙完店里的事情就去金家的宅院了,叮嘱我跟您说一声。” 谢初尧心头不爽,却也不好冲谷南伊的人说些什么,只冷着脸问清金家宅院的位置,大步流星地跑去金翡那里找媳妇了! 金家的宅院里。 金翡这几天待在家中养好了精神,颇有些容光焕发的意味,再穿上花枝招展的春装,谷南伊见到他时,忍不住笑了笑。 小少爷满脸黑线:“你这是什么意思?” 谷南伊抿了抿嘴,忍住了那股笑意,道:“好端端的,还不许别人笑吗?” 金翡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扬声喊道:“金槐!” 不多时,高高瘦瘦的青年就从外面进来了。 金翡冲谷南伊努了努嘴,对金槐道:“喏,人我叫来了,你不是说要感谢人家?” 谷南伊正不知他们主仆两个闹得哪一出呢,便见金槐“砰”地一声给她跪了下来。 口中呼道:“谷姑娘!请受小人一拜!” 接着便不由分说地磕了一个头。 谷南伊被唬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这是做什么呢!生意做不赢别人,就打算折我的寿不成?” 金翡“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金槐方才是结结实实磕了一头,脑门上都红了,此时抬起头来,哭笑不得道:“谷姑娘怎么会这般想……小的纯粹是感激您罢了。” 谷南伊见他站了起来,感觉终于能和对方正常说话了,这才道:“行了我知道,你家少爷已经谢过我一回了。” 金槐见她接受,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谷南伊没有打算让金翡这个看热闹的人在一边一直笑下去,便冲他嫌弃道:“你们主仆可真有意思,说是感谢人,一个口头上说好多好听话,一个给跪下磕个头。我这被感谢的竟是半点好处都没捞着!要我说,难为你姓金,竟是这般小气。” 这算是变着法的要钱了! 金翡乐得直打跌,笑着笑着又是一通惊天动地的咳嗽。 不亏是他看上的人,果然与众不同! 这样有趣的人,他更想把她留在身边! 第229章 怎么就那么讨厌他? 一边的金槐也顾不上尴尬,一个箭步冲上来,满脸担忧地给主子拍背顺气,“少爷,你病还没好全,不宜情绪激动的。” 金翡咳了半天,慢慢才缓过来。 因为剧烈的咳嗽,他白玉般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一层层红晕,就连眼角都带着些晶莹的泪花。 谷南伊一边闲闲地喝茶,一边欣赏美人染泪的模样,一时间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她没有什么毛病,也不爱那么些上瘾的东西,唯一一个不为人知的爱好,就是喜欢美色。 她等美人消停了,继续开口:“我这些天想着做一些小饼干,其实就是烘烤的点心,脆脆的、酥酥的,口感很不错。若是研究成功了,就给你尝尝看?” 金翡顿时双眼一亮,追问道:“味道如何?甜不甜?” 谷南伊心道:这小少爷倒是真爱甜食,不过怎么看着也不胖? 她只道:“先等我做出来吧。若你喜欢甜些,我让人多放糖便是。” 金翡闻言满意地笑了,又觉得自己行为有些不符合身份,很快又收住了笑意,只撇撇嘴道:“我看你做什么点心都爱放糖,甜味怕不是要盖过旁的所有味道,能入口么?” 这副口是心非的小模样,顿时让谷南伊想到了谢砚南。 只是谢砚南这小孩比起金翡,可是多了不少阴沉和对世界的敌意。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金翡不由拧眉:“这就被打击了?罢了罢了,等你做好就给我送过来,小爷第一个给你试吃还不成么!” 谷南伊只笑笑,没有多解释什么。 他们闲话说了不少,期间金槐还去外面端来不少茶点。 她本质上也是一个爱玩爱享受的人,不过在这娱乐匮乏的古代,原以为做生意赚钱也只能提高一些生活质量了,可听了金翡的侃侃而谈,谷南伊才觉得自己简直孤陋寡闻了。 还是这京城小纨绔会玩啊! 小少爷说到兴头上,几乎称得上眉飞色舞:“要我说,京城最美妙的地方,还是在妙乐坊!你可别误会啊,妙乐坊是听曲的!我为什么会知道兰生的话本,也多亏了妙乐坊的姑娘们把《聊斋志异》的故事给唱出来,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凄美感人!实在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让人流连忘返……” 谷南伊见他谈兴十足开始一个个四字成语地冒出来,不由笑道:“看出来了,话里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你应该也没少去听曲。” 金翡这时候也不怪她出声揶揄自己,只笑道:“你不信么?妙乐坊真的是个好去处,不如等有机会的时候,我带你去京城好好体验一番!” 谷南伊笑眯眯地随口哄了一句:“好啊。” 她话音刚落,便被一道冷冰冰又带着怒气的视线给锁定。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俊脸阴云密布,直直盯着谷南伊,几乎要把她给盯穿两个洞出来。 谷南伊慢慢又慢慢地侧过了头来,对着门口的谢初尧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你什么时候过来啦……” …… 谢初尧压了压心头的火气。 他淡淡地扫视了一下脸上笑容还未褪去的金翡,继而又看向了谷南伊。 男人淡声道:“我什么时候过来的?在你方才答应跟旁人去京城妙乐坊的时候。” 谷南伊早就知道男人爱吃醋,之前她搭坐村里小年轻的牛车去宜城,男人就几百个不高兴。 如今被他正正好听着这么一句,那还不把醋坛子打翻了? 她正不知该怎么安抚谢初尧,便听一边的金翡故意添乱一般不满道:“你什么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声音骄纵又恶劣,几乎是直直把一整盆油浇在火上,唯恐这火烧的不够旺。 谢初尧才刚眯起双眼,便听谷南伊在一边打圆场道:“哎呀,你这主家请人做客,还不许别人家里人来寻么?若是这样的态度,我下次可不敢再过来了。” 金翡微微一愣,谢初尧也被谷南伊口中那句“家里人”给浇灭了火气。 男人后知后觉感到有一点点开心。 不过这开心连片刻都没有维持住,便被金翡毫不客气的打量给破坏掉了。 绫罗绸缎裹身、金冠玉佩齐备的金府小少爷站了起来,目光从上到下顺着谢初尧逡巡了一圈,全然不畏惧他浑身气势。 小少爷给了谢初尧一个评价—— 莽夫一个,也就长得吓人! 只冲谷南伊皱眉挑刺道:“我说你们家也挣了不少钱吧?谷南伊你自己平日里穿戴差些,我瞧着也能忍下去,不过你家亲戚这一身,也太寒酸掉面子了!” 谢初尧额上青筋跳了跳,也不知是被这句“亲戚”给气着了,还是单纯看不惯对方这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谷南伊先开口了,不满道:“你要再这么欠打,我夫君真会上手揍人的。” 说完她也站了起来,拉拉谢初尧的袖子:“你来寻我,是事情已经办完了么?早点回去吧。” 金翡听她说要走,也顾不得找谢初尧的茬,只急声道:“别走啊,我让厨房准备了好些个菜,还打算留你吃饭呢!” 谢初尧反手握住了谷南伊牵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不肯让她跑掉。 男人目光沉沉地看着金翡,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眼底露出几分威胁和凶狠:“留饭不必。毕竟我们二人寒酸了,不愿高攀贵府。” 狂妄小儿! 金家一个地方小官,因着有从龙之功,更因着亲手斩杀了皇后和贵妃等多位前朝重臣,才位至国公! 想着,他看着金翡的眼神平添了几分恨意! 金翡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却仍不肯堕了气势,只逞强道:“什么嘛!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这人怎么这般小气,还放在心上?” 谷南伊没想到这姓金的竟还喜欢白莲,当即满脸黑线道:“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刚才怎么听着还好?别留了,我们回家去。” 金翡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个气? 可顾及到说话的人是谷南伊,好歹也算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便咽下了这点不爽。 金翡皱着眉,问谷南伊:“现在走了,你什么时候还来?” 谷南伊敷衍他道:“等你什么时候改了这说话阴阳怪气、看人眼高于顶的脾气,我就还过来听你说话。” 金翡又被她怼了一句,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谷南伊道了一声“告辞”,就这么被谢初尧牵着走了。 等人影不见了许久之后,金翡蓦地红了一双眼。 在旁边一直没有作声的金槐瞧见了,顿时慌道:“少爷,哎哟少爷,这是怎么了?您要想生气,尽管生气就是,不用憋着了!这次是该生气的,不算毒物的影响……” 金翡声音闷闷的:“我不想生气。” 金槐脸上写满了担忧,却又不敢问出口。 他只当那毒会让少爷脾气暴躁,平日里劝着少爷不要动怒,怎么现在瞧着,不动怒反而更不好了? 又听金翡不满又困惑地问:“谷南伊怎么那么护着那个人?” 金槐仔细打量着少爷的模样,嘴里道:“人家夫妻两个,谷姑娘不护着她夫君,还护着谁啊?少爷你是不知道,那谢郎君也是个狠人,之前把我差点揍坏了……” 金翡皱眉,看向了金槐:“姓谢的打过你?” 第230章 流一 金槐哪里敢再拱火,恨不得双手抱着少爷的腰给他跪下劝他不要招惹那个煞星,只含混道:“打我也是应该,还不是上次,我带着人去谷姑娘书铺闹事么,正好被她夫君看见了,便是一顿毒打,还把我们扭送了官府。” 金翡嫌弃地瞥了一眼金槐:“哦,那是该打。” 小厮顿时被噎地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谢初尧把谷南伊的手攥在掌心,带着她大步流星往金家外面走去。 只是男人腿长,步子迈的也大,很快谷南伊就跟不上了,扯着他的手道:“走慢点,走慢点!我都快跑起来了。” 谢初尧皱眉,脸上仍是那副低气压的神情,脚步却不动声色地慢了下来。 谷南伊总算适应了这个速度,微微喘着气,抽出空来问他:“你今天见了金翡怎么那么生气?这个人吧,就是脾气臭点、话难听点,不过本性还不算坏。” 谢初尧攥着谷南伊的手掌猛地用力,便听她惊呼了一声:“疼!” 他松了力道,却没松开手。 谷南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眼泪汪汪:“怎么说着说着话,你还使劲儿了?” 谢初尧见自己仿佛真的捏疼了她,便把谷南伊的手拉起来看了看,低声对她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谷南伊没有说话。 男人放轻了手掌的力道,既不会握疼了她,又能保证这只温热软软的小手不会溜走,这才作罢。 他看着谷南伊,解释道:“我并非因为金翡的话生气,只是单纯不喜此人,也不希望你日后同他有什么来往。” 男人的话向来直接,谷南伊知道他说的是心里话,只是不解道:“你今天是第一次见金翡吧?怎么就那么讨厌他?” 谢初尧停顿了片刻,在这一两秒之间,谷南伊看到他脸上的神色,突然明白自己似乎不该问这个问题。 谢初尧只淡淡开口:“回去吧。” 关于他们的‘大业’,这个时候和谷南伊说起,不是时候,没准还会吓到她,还是等京中回来,在找机会和谷南伊说那件事吧…… 将军给的三日时间很快过完,入京面圣是大事,不好怠慢,谢初尧归家第四日的一大早,便轻装上阵出发了。 谢家几个孩子目送男人离去,一个个脸上都有些低落。 谷南伊和孩子们看着谢初尧的身影渐渐变小直到消失不见,看他们兴致不高,就亲自把他们送去学堂后,自己回家将新研究的饼干包好,让人给宜城的金家送去。 金翡收到两种不同的饼干,分别尝了尝,美滋滋道:“一份正常糖,一份多加糖,要我看,还是甜些的好吃。” 金槐忍不住提醒:“少爷,该少吃些糖。” 金翡心情大好,也不嫌他麻烦,只吃个不住,直到一小盒饼干快见了底、嘴里甜到发齁,他才停了下来。 转眼,看到另一盒少糖的饼干,金小少爷大手一挥:“去,把这盒饼干送到京城去,给那位爷也尝尝!” 金槐瞪着眼,满是不可置信:“少爷,你这都吃过一块了,还送给那位?” 金翡哈哈笑道:“吃一块又看不出来。让你送就去送,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小厮无奈,只好领命带走了饼干,差人星夜送去了京城。 …… 宜城离京城的距离并不算太远,若是快马不停歇地赶路,不出五六日便能到了。 谢初尧赶到京城之后,已是落日余晖,先去驿馆进行身份确认,让驿馆的大人知道他来了,随后便下榻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以作休整。 到了晚间,天色才刚刚暗下来,他的房门便被敲响了。 谢初尧拉开房门,便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一脸敬畏地站在门外。 他恭敬点头,抱拳唤道:“公子!” 男人左右看了眼,见确实没人跟踪,侧身让他进来:“流一。” 来人名唤傅流一,从前是谢初尧麾下的得力干将,前些年在谢初尧的安排下进京,帮谢初尧盯着京中的动向,成立了一个简单的情报阁。 谢初尧把人带进了屋,抬手示意他坐:“京中情况如何?” 傅流一压低声音道:“老皇帝那里应该是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单纯想见见公子,扶持一个后起之秀而已。不过朝堂上面,翟家这两年来一家独大,不是好相与的。” 他这些年在客栈帮工,见惯了京中的风云。 谢初尧眉头微蹙,点头道:“翟顾就是翟家嫡系子孙,想来已经把我的事情清清楚楚地透给了翟家。” 傅流一深眸间闪动出浓郁的恨意,不屑道:“呵,翟家算什么玩意!如今正是外忧内患的时候。西北少了咱们唐家镇守,异族频频犯境,总有一天会在新朝身上撕下来一块肉!” 谢初尧见他提及唐家,眉眼间顿时笼起一片浓郁的黑云。 停顿片刻, 他只哑声道:“西北若失,受苦的还是无辜受牵连而流离失所的百姓。父亲一生镇守边关,大大小小打过上千场仗,为的不就是百姓?若我有机会站在朝堂上,或许也能为西北谋划一番。” 傅流一红了眼圈,不说话了。 念及第二日谢初尧需要上朝,有一场没有硝烟的硬仗要打,傅流一没有多留,只给谢初尧留下了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人名的纸。 傅流一,“公子,这个名单,是京城各官员的情况。” 谢初尧从他手上接过了那张纸,“很好,退下吧。” 傅流一再次行礼,转身离开了客栈。 …… 第二日是每旬一度的大朝会,皇帝与文武百官商议朝政,各项事务一一处理,很快就过了一个时辰。 谢初尧一大早便候在偏殿,从晨光熹微等到太阳高悬,明艳的阳光从殿外洒入门内,画下一条界限清晰的光影线。 男人看着那条线,目光随着那明晰的界限移动,心中的情绪渐渐被平静所占据。 又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便有宫人前来传唤,“宣,正五品威宁将军,谢初尧觐见。” 谢初尧心下是十二分的冷静,他从红木椅上起身,随手整理了一下衣冠,跟上了宫人的脚步。 候在偏殿伺候的公公等他走了之后,才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他擦擦汗,小声自言自语:“我的乖乖,这谢将军瞧上去竟像是个杀神……难怪年纪轻轻就能立大功。” 另一边,谢初尧跟随宫人,到了另一处偏殿。 这偏殿与方才男人等候的宫殿有着天壤之别,虽不如正殿那般气势恢宏,可也顶的寻常偏殿的三五个大。 更加上龙涎香萦绕,四下摆满了珍奇宝玩,端是寻常人一辈子无法想象的富丽堂皇。 引路的宫人见惯了第一次面圣之人失态的模样,他往这位泥腿子出身的威宁将军脸上一扫,却没有瞧见自己设想中的目瞪口呆,或是紧张难耐。 平静,男人的脸上只有平静。 宫人脸上挂起面具一样的微笑,声音尖细,对谢初尧道:“请将军在殿外稍候片刻。” 男人冲他微微颔首,宫人迈着细碎的小步走进了殿中。 谢初尧不骄不躁,身姿挺拔,等候在春日变得晒人的大太阳底下。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有宫人带谢初尧进去:“走吧,谢将军,皇上现在得空了,咱们快着些。” 进到殿内,便觉一阵清凉,谢初尧被宫人引上前去,微微低垂着头,冲上首坐着的那个人行了叩拜之礼。 “臣谢初尧,见过陛下。” 伏在冰冷的地板上,谢初尧心中没有丝毫面圣应有的激动和恭敬,除了刻骨仇恨和凛然杀意之外,只余一片荒凉的平静。 第231章 墨褚 上首之人的声音有些老迈:“谢卿,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谢初尧依言抬头,视线仍是低垂着的,恪遵君臣之礼。 皇帝哈哈笑道:“好!好!” 方才见到青年人缓步从殿外走进来,身姿挺拔、气势卓绝,皇帝只觉眼前一亮,议了一个多时辰的政事之后昏沉的脑袋,都清醒了不少。 如今,看清楚了谢初尧的容貌,皇帝愈发升起一股惜才之意。 帝王让谢初尧平身,随后带着笑意道:“史卿在奏折里将你夸了个天花乱坠,说成了百年难得一件的人才,难得又有统帅之资。如今瞧着,倒是的确有中军大将的风姿。” 谢初尧仍一板一眼地行礼道:“多谢陛下盛赞。” 皇帝大病初愈,对朝堂之事多多少少有些力不从心,又有北地赵国屡次进犯,早就暗动肝火。 后来接到史正国的捷报,说他麾下有这么个不费一兵一卒便攻下了晏城的人才,皇帝龙颜大悦,对谢初尧抱了天然的好感。 如今见他仪容不俗,在天子面前应对进退有据,便更喜欢面前的青年了。 帝王沉思片刻,道:“如今该封赏也都封赏了,可是朕实在喜欢谢卿风姿,只觉之前的赏赐轻了。说说吧,你还想要什么赏赐?或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谢初尧当即道:“陛下赏赐,本是君恩,臣不该有所推辞。只是微臣蒙受陛下赏识,已是天大的恩情,惟愿为陛下捍卫疆土、攘外安内!” 帝王心下十分欢喜。 试想,坐拥天下之人,美人权势招手即来,谁不希望有这样惊才绝艳的将才,一腔忠心地感念自己的知遇之恩? 老皇帝当即哈哈大笑道:“谢卿一心为国,又有建功立业的决心,朕甚是欣慰。听闻爱卿家中原本遭旱,后来搬迁到了谷家村?” 谢初尧的身份早已经做的万无一失,并不担心皇帝查起。 他只沉着应对道:“正是。” 老皇帝不假思索道:“好男儿该有自己的宅院,住在夫人家里像什么话?朕实在喜欢爱卿,偏又男儿志在四方,不好拘了你——朕赐你一座京城的宅院吧。日后打了胜仗凯旋入朝,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谢初尧没有想到皇帝会这般对他表示亲昵,若是推拒,倒显得不识好歹了。 他当即便谢恩道:“多谢陛下赏赐!” 老皇帝又拉着谢初尧聊了半晌,家常也好、兵事也罢,仿佛一个没有脾气的长辈,不知不觉便能让人放下心防。 只是谢初尧始终警醒着,并没有分毫逾矩。 说着说着话,皇帝突然闭了口。 谢初尧不解望去,一眼瞧见了帝王深邃的眼眸里,欣喜之外的那几分警惕和打量。 老皇帝出声道:“谢卿很像朕的一个故人。” 谢初尧心间一紧,仿佛料想到对方会说出怎样一个名字,心底对老皇帝的那股杀意犹如迸发的火山,突然冲破了所有的平静。 帝王自顾自笑着道:“果真是年纪大了。那一家反贼如今都死绝了,朕竟还能联想起来。许是真正的将才都有相似的气质,谢卿这模样,倒让朕可以放心把北地交给你。” 谢初尧暗中咬紧了牙关,只能用低头行礼的方式,掩盖他双眸里的森然杀意。 好在这样的煎熬很快就结束了,皇帝同谢初尧说了不短时间的话,也有些疲累,便道:“难得来一次京城,如今朝会结束,宫中正是安静的时候,谢卿可随意逛一逛皇宫。” 说着,帝王便吩咐身边的太监:“去,寻个沉稳的人,带着谢卿四处转转,莫要冲撞了人。” 管事太监恭声应是。 谢初尧再次谢恩后,离开了大殿。 又是赐宅子,又是特意叮嘱人带他参观皇宫,老皇帝拉拢人的手段果然不俗。 谢初尧只觉讽刺,眉目一如既往冷清,跟在领路的太监身后,听对方滔滔不绝地介绍宫中各个瑰丽宏伟的大殿,心中满是冰冷地享受皇帝这番格外的“恩宠”。 男人刚刚告别领路宫人从侧门离开,宫道另一头便远远出现一个被宫人簇拥着的少年。 少年身量尚未长成,容貌也精致完美,只是神态有些超脱他这个年纪的威严。 见到谢初尧挺拔的背影,他在脑海中思索了片刻,始终想不起来朝中哪位臣子会有这般不俗的气势。 墨褚眉头轻皱,问身边的宫人:“前面那个,是哪位大人?” 随行宫人快速跑到宫门一侧,同方才引路的宫人低声说了几句,旋即疾步回到少年面前,恭声道:“禀太子殿下,那是陛下新封的威宁将军,名唤谢初尧。谢将军方才面完圣以后,陛下特意让人带着在宫中参观,这时候才刚离开。” 墨褚点点头,目光晦暗,父皇看重的人?不急,总有一日,他会同对方打交道的! …… 谢初尧从皇宫离开后,径直回到了客栈,脱去身上繁复的官服后,男人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静坐在桌前,开始一杯一杯地喝水。 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带兵打仗几天几夜,都没有这般令人耗费心神。 直到外面天色暗下来,桌上整整一壶冷茶被他灌了满肚,谢初尧才恍然发觉,自己竟在客栈里呆坐了一整个下午。 男人揉了揉眉心,抬脚走出了客栈。 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京城的街头,一天没有用饭,却感觉不到腹中的饥饿。 这座繁华热闹的城池,清晰而深刻地映在谢初尧的眼中,他却产生一种浓浓的不真实感。 分明城破那一日,这里到处断壁残垣。 喊杀声、哭泣声犹在耳边响起,绵延不绝的大火带来漫天的黑烟,谢初尧还记得手中的刀越来越钝,周身的粘腻越来越盛,身边的亲卫尽数战亡,他也满身是伤。 慢慢的,谢初尧眼中的繁华街道,与往日破败的城池重合起来。 他向来过目不忘,也知道那个地方就在下一个拐角。 心跳开始剧烈地挣动起来,谢初尧感到自己的脚步仿佛有千斤重,几乎没有办法正常前行。 他走过街角,眼前是一个卖书画的铺子,如今还未关门,商铺中灯火通明。 明明是并不耀眼的烛光,却把谢初尧的双眼刺的一痛,几乎要落下泪来。 “父亲……” 男人咬紧牙关,强忍住心头的悲痛。 他看着那扇雕花精致的红木大门,脑海中却浮现出一扇破败、染血的木门,而他敬仰爱重的父亲,山一样高大伟岸的父亲,便是靠在那扇门前,奄奄一息。 谢初尧还记得自己是如何焦急地奔跑、寻找,才在一片混乱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便是身负几处致命的伤,中年将军的脊背仍是挺直的,宛如一把几近破碎、却折不断的利剑,仍在向世人展露最后的骄傲与尊严。 谢初尧疯了一般跑上前去,跪倒在那人面前,声嘶力竭地喊他:“父亲!我来了,父亲!是我,孩儿来迟了!” 中年将军勉力睁开眼睛,看到长子后,原本混沌的双眼慢慢开始变得清明,继而闪动出欣喜和饱含希望的光。 他试图张口,声音支离破碎:“我儿……快,入宫……去救,救,咳咳!” 几乎每说一个字,中年将军都会吐出一口血,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微弱到几乎听不到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拼凑出来的两个字,便是“救驾”。 时至今日,谢初尧回想起父亲的死亡,在悲痛之余更是燃起了浓烈、沉郁到几乎是拉扯着将人带入深渊的仇恨。 如今高高在上、伪善的帝王,可曾记得他从前受过唐家的恩情? 他就是这般报恩、偿情? 谢初尧知晓父亲机敏,若非墨贼围困京城,又以先皇性命相胁,他父亲根本就不需要进京! 他会杀了墨老贼,他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在他寿终正寝前,杀了他! 第232章 你可愿意与我共进退 此时书画铺子里走出来年轻的一男一女,手里捧着一幅画卷,有说有笑地出门来。 猛地见到站在阴影里的谢初尧,那女子短促而尖锐地叫了一声。 男子也吓了一跳,当即没好气地骂道:“大晚上的,站在那做什么?!装神弄鬼故意吓人么!真该让京兆尹把你抓起来,晦气!” 女子借着烛火光看清楚谢初尧脸上的表情,顿时害怕地拉了拉自家夫君的袖子,生拉硬拽着他快步跑远了,“夫君快走,别回头!那怕不是个从大牢里放出来的杀人犯,瞧着竟像是神智不清楚……” 被这一出惊扰了思绪,谢初尧也从铺满阴沉血色背景的回忆中走出来,眼前只剩下了书画铺子精致的雕花木门、街道上灯火通明的祥和气氛。 男人垂下视线,转身走回了客栈。 …… 圣上御赐的宅邸很快就下来了,顿时引发朝中一片热议。 因着屋子空置了很久,杂木重生,各方面都需要修缮,没有个半年一载不能住人。 谢初尧在宫人的指引下看了一眼那宅子,语气平淡的把人送走,心中满是嘲弄。 他没有丝毫留恋的走开! 男人借着午间去酒楼用饭的机会,悄悄见了几个昔日的部下,过了午后便骑马离开了京城。 五日后的傍晚,谢初尧便回到了谷家村。 家里仍是那般平淡祥和,谷南伊原本正在准备晚饭,听见马蹄的动静,一边擦手一边出了厨房。 瞧见谢初尧的身影,她笑了:“果真是你,我还想着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初尧顺手将马牵到了院子里,对谷南伊道:“京城没有什么好待的,况且过几日还得回军营,不如在家好好陪你和孩子们。” 谷南伊明显一愣。 不知怎得,突然想到谢初尧前几天提过吃火锅的事情,她笑着对男人道:“你倒是赶巧了,我正准备做火锅的菜和肉呢。进屋梳洗一下,等会儿咱们吃火锅。” 男人点头,依言回了屋。 谷南伊重新回到厨房,满脸可惜地倒掉灶台上已经炒好的一盘菜,开始准备火锅要用的东西。 好在家里的材料都算齐备,春日里也不缺菜,谷南伊不久便折腾出一大桌火锅要涮的食材。 谢砚南的病五日前就好了,晚间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院子里,好好大吃了一顿。 当然,在谢向云的起哄下,谷南伊还是被灌了不少酒。 只是今日的谢初尧早就没有了上次旖旎的心思,看着谷南伊酡红的脸颊,他伸出手来碰了碰,递了一杯水过去:“不能喝酒就少喝些。不必惯着向云。” 谷南伊笑笑,摇头道:“不怪他,是我自己心里高兴,这才不留神多喝了些。” 谢初尧沉默地看着她一口一口抿掉了茶盏里的水。 察觉到男人情绪的低落,再加上酒意慢慢涌上头,谷南伊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你今日怎么了?是进京不顺利么?怎么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烛火将谷南伊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鼻尖微沁的汗意,都照了出来。 他低声道:“并非不顺利,只是有些事情,难以忘怀罢了。” 谷南伊并不多问,只是“唔”了一声,对他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难以忘怀的往事,可以不必刻意去忘记,只是要记得一点,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她的声音轻柔又婉转,仿佛有一种抚平他心中褶皱的魔力,给谢初尧疲惫的精神带来些许安慰。 男人轻笑一声:“不知你什么时候修了佛,每每安慰旁人,都是这些禅意十足的句子。” 谷南伊闻言瞪他:“你怎么不说我打算遁入空门,出家做尼姑去呢!” 谢初尧摇头:“不会。你是个无肉不欢的人,单是为了这口腹之欲,也不可能剃度出家的。” 谷南伊在脑子里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男人是在跟她开玩笑,不由笑骂道:“我好心好意开解你,结果倒被你数落一通,可真是没天理。” 谢初尧也轻轻笑了。 无怪他会将一颗心慢慢系在谷南伊身上,这样温情又温馨的时刻,是男人求而不得的记忆,也是他无法割舍的渴求。 谢初尧突然很想剥开谷南伊心房外的厚壳,了解更加真实的她。 男人便出声问道:“在你心中,最想过什么样子的生活?” 谷南伊想都没有想,便道:“家庭和睦,国泰民安吧。” 谢初尧不曾设想过她会给出这么一个答案来,在口中慢慢咀嚼她所说的那几个字:“家庭和睦,国泰民安……” 十多年前他第一次披挂上战场的那个时候,谢初尧依稀记得,自己的愿望和这个是差不多的。 不过如今,他要做的事情,会生生撕毁掉“国泰民安”这个美好的愿望。 谢初尧在心中问了一下自己,他后悔去做这件事情吗? 答案是不后悔! 他认定的事情,便是血流成河、尸鸿遍野,以整座江山为殉葬,也一定要做! 男人的目光仍是沉静的,他注视着谷南伊的双眼,接着问她:“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若是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可愿意与我共进退?” 第233章 明大人有请 这句话里藏着的深意,即便是喝了酒的谷南伊,都可以立刻分辨出来。 她不知如何漂亮地将男人的这一句试探糊弄过去,只反问道:“刚刚立了大功、拿了封赏,福还没带着我享够呢,就怕我改日没办法跟你共患难啦?谢初尧,你可真精明。” 男人摇了摇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谷南伊见没办法糊弄,只好道:“村里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是改日去街上行乞我也跟着你,满意了么?” 谢初尧轻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灯下的谷南伊目光流转,仿佛两颗晶莹透亮的宝石,闪动着让人迷醉的光。 谢初尧不禁去想,这样无忧无虑的她,还是不要被他所做的事情吓到了。 不过是接着瞒,也没有什么。 片刻后,他出声道:“这次进京,陛下赐了一座京城的宅子给我。你在谷家村开的书院很不错,有没有想法换个地方开一家?” 也正好给他手底下养一批人出来。 谷南伊惊讶地抬眼看着对方:“京城的宅子?我的乖乖……” 那得多少钱啊! 谢初尧指节轻敲了一下谷南伊的额头:“同你说正事呢。” 她偏头想了想,道:“天子脚下,是最繁华的地方,书院当然可以开!” 正好能请些心系天下的好先生,把这群反派苗子往正道上掰一掰。 谢初尧见她并不拒绝,便道:“过几个月吧。如今我身上军功尚且不足,搬到京城去的话,你和孩子们也不好自处。况且,那个宅子空置已久,还需要修缮一番。” 谷南伊笑笑,她也不想这个时候跑到京城去,太突然了! 如今宜城的生意还在上升期,得按部就班来。 等赚够了宜城的钱,才好跑到京城去捞金! …… 第二日一大早,谷南伊还没有出门,便有客人登门了。 来人正是明府的下人,带着笑容对谷南伊道:“谷姑娘好!我们小姐昨日从京城回来了,嚷嚷着要来谷姑娘这里玩。后来得知谢郎君昨日也到了家,我家老爷便想请二位中午去家中用一顿便饭。不知是否方便?” 谢向云最是个爱凑热闹的,听见之后,使劲儿给谷南伊使眼色。 去去去!去!去啊娘! 谷南伊接收到男孩强烈的信号,心下失笑。 她客客气气对明府的人道:“多谢小兄弟跑这一趟,我和郎君今日定会登门。” 下人同谷南伊客套两句,完成了任务后,便起身走了。 谢向云欢呼出声:“太棒了!娘,你说知府大人的家里会做些什么好吃的?会不会比咱家要丰盛许多?” 家常菜做的再好吃,他也吃了一年多了,实在有点想念宫中满汉全席的味道。 谁料谷南伊却斜睨了小胖子一眼:“你上午不去学堂了?人家请的是我和你爹,哪里见过请了大的,还带一个小的?” 谢向云顿时目瞪口呆。 难不成他方才激动了半天,都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小胖子不肯,当即耍赖道:“前几天大哥二哥也没去学堂上课,我就不行也缺一次么?娘,带我去吧,带我去吧!带我去吧!” 谷南伊被他烦的头疼,原本也不过是打算逗逗他,干脆便认了输:“好好好,你先去问问你兄弟,还有非晚,都有谁想去,咱们一块去。” 谢向云顿时咧开了笑脸,颠颠地跑了。 非晚自然是要去的:“我要去见明兰姐姐!” 桑榆:“非晚去我就去。” 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不爱参与这些有的没的,谷雨则是不肯落下功课,和谢家几个小伙伴比起来,她觉得自己脑子笨极了,恨不得一堂课当成两堂课来听,是万万不愿意翘课的。 最后决定去明府做客的,除了谷南伊和谢初尧之外,便多了三只小尾巴。 等到了明府,天色还早,明大人热情地欢迎了谷南伊一家。 他让明兰陪着谷南伊和谢家三个孩子,自己则将谢初尧请到了书房里。 昔日谢初尧还是一个军中小卒时,明知府自是想不起来这一号人物的。 如今见他又是立下奇功、又是被圣上召见,当然想要好好结交。 明大人只笑着称赞道:“谢兄,久仰久仰。晏城大捷,可是传遍了咱们整个宜城,多亏了谢兄运筹帷幄、骁勇善战啊!” 谢初尧并没有一战成名的骄纵之色,只是抱拳道:“大人谬赞了,在下不敢当。听闻拙荆与明府小姐十分相投,在下见过明小姐,也对大人神往已久。这一年谢某不在家中,多亏了大人照拂。” 入京这一趟以来,谢初尧内心愈发警醒,深知没有自己的势力,会在朝中寸步难行。 他有心与明知府相交,话里话外,便把意思透露了出来。 明知府是个聪明人,当即哈哈大笑,主动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巧了!为兄也早就想认识一下谢兄弟,这不有机会了?” 一时间宾主相得,聊的十分投机。 等聊了不短时间以后,明知府终于跟谢初尧透了底:“不瞒谢兄弟说,我明家也曾是京城的名门望族,只是因为忠于先朝,被当今皇帝厌弃。如今家中老夫人尚在京城,我这做儿子的,却不得不在外任职……唉!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可放在自己身上,个中苦楚,实在是难以言表。” 谢初尧闻弦音知雅意,当即便道:“明兄是有大才之人,在宜城这个小地方,实在是委屈了。我是一个武将,却也知朝中需要明大人这样心系百姓、有雄韬伟略之人,为江山社稷造福。” 明知府笑眯眯地拍了拍谢初尧的肩膀,话题随意地扯去了别的地方。 两人经过这一回合的试探,便在心底都知道了对方的打算。 明知府看中的是谢初尧崛起新秀的身份,希图通过他的运作,把自己调回京城去;谢初尧则隐晦表达了,他需要对方进入朝堂,并且成为自己的人。 很快到了开饭的时间,明府下人恭恭敬敬来催:“大人,谢将军,前厅宴席已经准备好了,小姐差小的来问,何时开席?” 明知府笑容满面地执着谢初尧的手臂,对他示意了一下:“谢兄弟,你先请。” 谢初尧也没有同他客气,二人便这般亲亲热热地并肩走到了前厅。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在一处说话,谷南伊则注意到两人姿势,不由在心里暗暗腹诽:反派之间,果然一见如故! 原书里明知府就是谢初尧手里一大助力,他贪墨的银子,最后可都进了他们造反派的腰包。 不过既然她来了嘛…… 还是想办法让明大人做个好官吧! 再加上,她真心喜欢明兰,不希望明兰落得个和书中类似的结局。 等主家坐到了主位上,宴席便开了。 说心里话,谢向云是有些失望的。 知府上的午宴虽然菜色不少,可食材也是寻常的鸡鸭鱼肉,都是能买得到的。 他想吃鱼翅……海参…… 这边谢向云内心泪流满面地想着,被明兰瞧了个清清楚楚。 正好她坐在小胖子旁边,便用公筷给他夹了一块鸡肉,小声问他:“向云哥,你看上去不怎么开心,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来做客的人怎么能挑主家的毛病? 谢向云赶忙打起了精神,对明兰道:“合胃口!我就是方才想起了夫子留的作业,有点发愁罢了。明兰你也吃!” 说着,他便夹起碗里的红烧鸡肉,就着晶莹剔透、粒粒分明的白米饭香喷喷地吃了起来。 上首的明知府瞧见这一对小儿女的互动,扭过头去,笑着对谢初尧低声道:“小女倒是对谢兄弟的三郎十分上心。不知谢兄弟有没有意向结亲?” 若说从前有人把谢向云和明兰拉郎配在一起,明知府还会怒斥那人不尊重他女儿。 可是如今瞧瞧谢家,谷南伊的好脾气自然不用说,谢向云也是个争气的,小小年纪就考了童生。 更重要的是,今日他见到谢初尧,一眼就瞧出对方不是池中之物。 这样的好亲家,当然要早早把握了! 他原本以为谢初尧会顺势答应,不料男人却轻轻摇了摇头,道:“明兄,儿女的亲事不归我管,要看南伊和向云自己的意思。” 明知府微微一愣,很快就释然了。 也对!瞧着谷姑娘平日里对孩子们的态度,便知她是个尊重儿子自己意愿的,谢初尧如此说,倒也不奇怪了。 谢初尧见对方并不纠缠,心中也稍松一口气。 向云毕竟身份不同,若说亲事,还需从长计议…… 第234章 把军权牢牢握在手中 午宴结束后,几个孩子依依惜别,大有些不愿意分开的意思。 谷南伊便笑着道:“明兰若是无事,可以去我家住几天,若是想去学堂呢,也能和非晚他们一起。” 明兰果然亮起了双眼,巴巴地看着明大人,唤道:“父亲!” 明知府笑笑:“随你。” 明兰顿时欢呼一声,和谢向云几人约好第二日去找他们,便送谷南伊一行离府了。 回家的路上,几个孩子在马车里玩闹。 谷南伊则坐在了谢初尧的身边,吹着春日午后温暖惬意的小风,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明兰一直喜欢咱们家,恨不得住在村里,只是明大人始终不放心女儿。要我看啊,今日你一去明府做客,他立刻变了口风。” 说到这里,谷南伊眼波流转,抓住谢初尧的袖子晃了晃:“说吧,你给明大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谢初尧低头看了看自己袖子上那只白嫩嫩的小手,轻笑道:“我有给人灌迷魂汤的本事?” 谷南伊被他的视线烫了一下,赶紧松了手。 她别过了头去,故作专注地瞧着两边的风景,不说话了。 宜城到谷家村的这条官道宽敞干净,时不时有车辆行过,寂静中透出些并不惹人厌烦的热闹。 如今又是草长莺飞的时候,连带着人的心情都雀跃了起来。 谢初尧也不例外。 他难得有这般放松的时候,只顺着谷南伊方才提起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今日在宴席上,明大人提出想让明兰和向云结亲,你怎么看?” 谷南伊惊讶地转过头来:“明兰和向云?” 她记得原书里谢向云迎娶明家小姐是几年后的事情了,最初纯粹是一场政治联姻,没有分毫感情的,后来感情才越来越好…… 谷南伊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时候说的?饭桌上她一直走神,“你和明大人才见了一面,就聊到儿女亲家的事情了么!” 男人不置可否道:“我并未同意,说是先问过你的意思。” 谷南伊下意识往车厢里看了一眼,话题的另一个主角谢向云正手舞足蹈地对着桑榆非晚说话,把两个小的逗得咯咯直笑。 看他照顾弟弟妹妹的样子,也能瞧出未来呵护妻子的妻奴模样。 谷南伊想了想,便对谢初尧道:“向云和明兰都还小,说这个有些早了。不过要我看,他们俩脾气兴味还算相投,是可以考虑往后发展看看的。” 谢初尧点了点头:“他们两个要是都愿意,是最好的。” 谷南伊笑道:“其他的么,倒也不用怎么操心。咱们家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家底是有的,娶得起。” 这纯粹是说笑了。 村里说亲是要看有没有彩礼钱的,不过明兰是明知府的掌珠,明家也算得上官宦人家,看重的还是身份门第。 谢初尧见她这般说,只淡淡道:“那我这做父亲的也该更努力了。” 谷南伊“噗嗤”一笑,发觉男人越来越会接她的玩笑话了。 不过该提醒的话,她还是会说,只闲聊一般提起:“说起来,咱们家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再加上你的赏赐,才将将攒下一个不错的家底。就是这般,咱们平日里吃喝也算节俭的。明大人家中应该是有不少积蓄吧?抑或是当官的都很有钱?看他平日里花销着实不少。” 她这话说的并不偏颇,单看今日的午宴,明明只有三个大人并四个孩子,一盘盘精致的菜肴如流水一般上来又撤下去。 明府算得上奢侈了。 谢初尧说笑一般回答了她的问题:“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明大人清廉与否,你我皆不可知。不过若是靠着祖上的积蓄,只怕禁不住这么花。” 谷南伊状作无意地嘟囔了一句:“旁人家的事情咱们管不着,不过要是想和咱们结亲,那明大人最好是个清官。” 谢初尧心中微动,决定让手下之人查一查这位明大人。 若是清廉,自然再好不过;可若是能贪,倒也不是不能用。 端看这个握刀的人,能不能用好手里的兵刃了! …… 谢初尧在家中待满三日,便回了军营。 才一到了营中,史将军便把他叫到了大帐里。 中年将领嘴角噙着笑意,对谢初尧朗声道:“吾家威宁将军,此番入京,可曾被圣上盛赞?” 谢初尧抱拳行礼:“将军说笑了。北地之事,皇上十分用心。” 史将军赞同地点点头道:“卧榻岂容他人酣睡?况且赵国盘踞北地时日已久,名不正言不顺,早就是陛下心里一根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大军守在此地,并无分毫作用,如今既然圣上有心鼓舞北地上下士气,我看咱们拔营向北,翟副将应当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谢初尧此番入京带来的政治信号,便是东风压倒西风,翟顾在军营中的话语权,便渐渐不如史将军许多了。 果然第二日,大军宣布拔营,浩浩荡荡一路向北。 由于车马、辎重等物繁杂,行军三日,才在边关停了下来。 此地离谷家村快马也不过两日的距离,可气候却仿佛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从百花齐放、春意盎然的地方来到这处处风沙和严寒的北地,谢初尧心中并没有多少感触,只是将那在家中蕴育出的几分温情,牢牢锁在了心底。 大军与赵国军队很快有了摩擦,接下来的日子便是连续不断的大小战役,谢初尧适应的十分良好。 麾下李孟、赵甫渐露锋芒,谢初尧也愈发像是出鞘的宝剑,再不掩饰自己精彩绝艳的军事才能。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立功。 只有在边关奋力拼杀,以此向那位天子表达“忠诚”,他才能把军权牢牢握在手中。 用血和战功铺就一条通天的路,才有复仇的可能! 第235章 谢向云和明兰拌嘴 谢初尧离家不久,春日就慢慢迎来了尾声。 因着绣坊位置在谷家村的缘故,即便是他们的衣裳做得十分漂亮显眼,慕名而来的客人也十分有限。 刘掌柜同谷南伊提过好几次在宜城开分店的事情,最后还是小霞登门来劝,才把谷南伊给说动,“南伊,我这一胎怀相极好,你就放心吧!眼看着绣坊名气越来越大,却受制于谷家村这个小地方,可把我急坏了!要我说,咱们赶紧开分店才是!” 谷南伊原本只是因为顾及嫂嫂的身子,这才推迟了开店计划。 小霞见她有些意动,再接再厉道:“这样!你大哥写话本如今也攒下不少银钱,我们在宜城先看一处宅院,到时候我和你大哥便搬到城里去住,再把大夫、稳婆都找好。如此,总可以了吧?”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谷南伊只好笑笑:“听大嫂的。只是一点,你正在关键的时候,可万万不能劳累的。” 小霞连连点头。 谷南伊早已准备好了最新的夏装,只是尚未对外宣传。 如今没有了后顾之忧,她便打算借着这股东风,把自己在宜城的成衣铺子给开起来。 一时间,几乎忙了个团团转。 学堂休息的时候谢向云就会跟上谷南伊,从选址到店铺装修、雇人,他几乎是全程参与的,有时候还会带上一个小尾巴明兰。 自从明知府解了明兰的禁,她便爱往谷家村跑,有时甚至住在了人家家里面,常常一两天不见人。 成衣铺子开业前,明兰还跟着谢向云来了店里,手里抱一个茶杯,跟在谷南伊后面,看她忙前忙后。 好不容易抽个空,她便上前去给谷南伊递水:“干娘歇歇,喝口水。” 小胖子在一边把算盘拨弄得啪啪直响,一边对谷南伊汇报:“咱们这批夏装若是正常去卖,利润在五成到六成之间,刨去铺子租金、伙计工钱,保底能拿两三成。开业的折扣活动加进去的话,大概就是挣个两成。” 明兰快速在脑子里算了一下:“向云哥,咱们的夏装一共能卖三千两银子是不是?那么净赚就是六百两了?” 谢向云刚结束一番工程浩大的计算,像个多年管账的账房先生一般,熟练地把算盘上下一晃,算珠归位后,他冲明兰点头道:“正是。” 谷南伊在一边喝茶,越看越觉得这俩小孩登对,瞧热闹一般在旁边直乐。 暗想:这辈子,可不能让明大人在做贪官,误了这么好一个孩子的前程…… 明兰咂舌道:“做生意可真不容易啊!干娘从春天就在开始准备这批夏装,又是设计又是改版,折腾了这么久,也才能挣六百两银子。” 谢向云听了满头黑线:“明大小姐,你家大业大,能不能不要说风凉话?饭要一口一口吃,咱们这铺子才刚开起来,投入有多大你不知道?要看长远。” 若说家大业大,谁家能比得上皇室?谢向云从前也是看不上这些小钱的,还是跟着谷南伊跑了几个月店铺,这才慢慢明白挣钱不易。 明兰撅嘴反驳:“向云哥找茬,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你惯爱曲解别人的好意。” 谢向云只哼哼一声,接着道:“你别嫌钱赚得不够多,这才是夏装的利润,咱们春装也在接着卖呢。” 眼看这两个小冤家好一会儿、吵一会儿,谷南伊好笑之余,只打岔道:“好了,你们两个小家伙,家里的事情知道就行了。如今忙也帮了,热闹也凑了,中午早些回去吃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两个小孩知道谷南伊还要忙,懂事地不打算给她添麻烦。 明兰临走前还冲谷南伊道:“干娘成衣铺子开张哪天开张, 一定提早告诉我!我喊父亲过来给干娘站台!” 谷南伊“噗嗤”一笑,很是欣赏小丫头这胳膊肘往外拐、把她亲爹当工具人的模样。 她笑着嗔道:“你父亲整日忙成什么了,政事还做不完,哪有功夫跑来这里。” 说罢,她把两个孩子轻轻推出了门。 铺子已经布置地差不多了,谷南伊唤了伙计过来问:“我说的试衣间,里面的东西可都买齐了?” 伙计是个利索人,当即便道:“回东家,都备齐了,如今试衣间已经布置停当,您去瞧瞧?” 谷南伊当即去看了店铺后面开辟出来的两个试衣间。 两个空间都不算太大,却足以容纳一至两人,正是一个会让人舒适的大小。试衣间里按照谷南伊的设想,摆着一个春凳、几个挂钩,把门一关,里面便是独立的空间。 她点点头,又望着外面空着的一面墙叹气:“各处都好,唯独缺一面镜子。” 伙计为难道:“若是年前东家想要水银镜,咱们还有办法能买到。只是现在实在不是时候,那常常出海的货商,如今怕是还在海上飘着呢……” 谷南伊知道事情没有十全十美的时候,便点点头道:“这面墙先空起来,另外要常去打探消息,看什么时候能买到水银镜。” 那伙计“哎”了一声,应下了。 开业头一天,休息区也按照谷南伊的意思开辟了出来,就在店铺的一角,并不占多少空间,布置格外用心。不仅摆着八仙桌、茶水和点心,还有他们家铺子里特制的饮品。 等谷南伊将模特身上的衣裳打理好,吩咐伙计先收好,等开业那一日摆到门前去,到此开业前的所有布置才总算落下帷幕。 她顾不上坐下来喘口气,便把所有人叫到了前厅开会。 “明日咱们成衣铺子正式开业,是最最要紧和关键的一天!大家辛苦这么久,准备了这么多天,为的就是明日这一仗了。还希望诸位打起精神,顺顺当当把明天过完,也不算辜负我们的用心。” 刘掌柜带头应声:“全听东家吩咐!” 伙计们也齐齐应是。 看着铺子里大伙儿氛围不错,谷南伊又笑眯眯地鼓舞士气道:“等明天过完,咱们铺子里每个伙计都能领一个大红封!” 说再多也不如直接给钱让人心动,气氛果然一时间热烈了起来。 “东家放心!明天一定顺利!” “咱们都准备好了,宣传也做了很多,明日东家只管过来坐镇,弟兄们保证尽心尽力!” 谷南伊笑着点头,只等第二日店铺盛大开业。 第236章 谷南伊的店被盯上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谷南伊便坐着马车来到了成衣铺子里。 她进门没多久,便瞧见了小霞挺着一个大肚子也过来了。 谷南伊赶忙招呼她坐下:“大嫂,你怎么来这么早?” 小霞笑笑:“开业这么大的事情,我睡不着,便过来瞧瞧。” 谷南伊叮嘱她道:“来都来了,我不赶你走,只是一点,等会儿忙起来的时候,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坐在这里哪都不许去。” 小霞乖乖点头:“听南伊的。” 她过来就是要帮忙的,又怎么会安生坐着?不过现在犯不着和小妹争。 吉时很快就到了,伙计们早早便在门前摆好了鞭炮,谷南伊从刘掌柜手上接过火折子,很快点燃了鞭炮。 一时间噼啪响个不停,百姓不由驻足围观,再加上伙计们的欢呼吆喝声,场面热闹极了。 又有四个身材壮硕的汉子抬了一个长长的东西过来,用红绸包着,瞧着像是一块木板。 领头的人走上前来,笑容满面道:“谷姑娘!我们是金家的下人。少爷听说您的铺子今日开业,特意送来贺礼——是一面西洋镜!” 西洋镜就是水银镜,谷南伊听到这话,神色顿时一喜。 “当真是一面镜子?” 那小厮扯下了红绸,果然便见一面一人高的水银镜,清晰透亮,将人照得分毫可见。 围观的百姓顿时发出一声惊叹。 “我的乖乖,这么大一面西洋镜!” “好清楚啊——怎么比铜镜清楚这么多?!”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时机也选的再恰当不过了,“替我谢谢你们少爷,这贺礼,可真算得上锦上添花及时雨。” 谷南伊喜出望外地将人请进了铺子,又让伙计小心翼翼把镜子安好,这么一来,试衣间就再无缺憾之处了。 原本在外面凑热闹的百姓,也都纷纷涌入了店铺中。 伙计们扯着嗓子向大家解释:“我们铺子里的衣裳都是可以试的!不过试衣间有限,每位客人限选两身衣裳,按次序试装。没有轮到的客人,可以在休息区等候,也可以在我们家随意转转。” 进店来的客人有男有女,男客人们倒还稳得住,女客们一瞧见这满铺子玲琅满目的漂亮衣裳,眼都差点挑花了。 有聪明的客人率先喊道:“劳烦小伙计,我要试穿外面模特身上的那两套!” 她喜滋滋地接过衣裳进了试衣间,其他女客也纷纷效仿,赶紧在铺子里挑起了自己喜欢的衣裳。 金翡差人送来的镜子果真帮了大忙,虽然试衣间不多,并非所有客人都能第一时间试穿到衣裳,可多亏了那面镜子,极大延长了客人们的耐心。 众人坐在等候区,一边喝着谷南伊特制的饮品,一边津津有味地欣赏从试衣间走出来的客人。 店里伙计们忙了一整日,寻尺码的、招呼客人的、解答问题的,还有算账的、收钱的、负责包装的,全都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 好在谷南伊提前给他们培训过,大家都忙而不乱,小霞也不停帮着向客人介绍产品,谷南伊看不下去了,喊她休息。 小霞擦擦额上的汗,笑道:“没事,我好得很,小妹去忙吧。” 当下很快就有人喊谷南伊,她只能匆匆叮嘱小霞几句,由着她在店里帮忙了。 这么一整日下去,等到了晚间歇业,谷南伊差点都站不住了。 好在中午就把小霞送了回去,不然就这忙碌的程度,她一准儿受不住。 谷南伊坐在椅子上,任由伙计们一个个七扭八歪或坐或靠,只噙着笑意问:“今日卖了多少?账目可记了?” 手拿账册的伙计赶忙上前:“记了记了!东家特意吩咐的事情,小的一笔都没敢漏掉。咱们今日的进账是——八百五十三两银子!” 这是开了个好头。谷南伊轻吐出一口气,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 伙计们听到那数字,一时间忍不住惊呼出声,夸张地叫了几句。 谷南伊笑着伸手压了压,示意他们安静,扭头对刘掌柜道:“掌柜的去把给大家准备的红封拿出来吧。” 铺子里东倒西歪的伙计们顿时坐直了,接过红包以后,一个个喜不自胜。 谷南伊又交代了几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叫来马车回家了。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街角原本一直守着的中年人目送马车离去,忍不住冷哼。 他啐了一口,骂道:“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学人开成衣铺子赚钱便也罢了,乱七八糟整一堆噱头!走着瞧吧,这铺子迟早跟我姓!” 突然铺子门开了,有伙计拿着扫帚出来清扫放鞭炮留下的残渣,将角落里那人吓了一跳。 他咽下口中这口气,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铺子的门面,扭头去了明府。 天色已经不早,那人到了明府之后,被小厮从角门引进去,便一直坐在偏厅等候。 偌大一个府邸,来来往往仆从无数,竟没有一个人进屋来,看一看桌上的茶壶是否是空的,问两句话。 直到掌灯时分,才有人来招呼他。 来人正是明府的管事。 那人被晾了这么长的时间,却不敢有分毫的不满。 他点头哈腰地问了好,又恭恭敬敬地把一个木盒子双手奉上:“爷,这是这个月孝敬大人的。” 管事做惯了这样的事,甚至都不大记得来人是哪一个,只冷淡地接过了沉甸甸的木匣子,两句话打发他走了。 那人离开明府后,扭头看了一眼这围墙高耸、庭院森森的府邸,因着自己搭上了这艘大船,不由面露得色,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悠悠回家去了。 管事则是拿着木盒进了库房,将那碍事的破盒子一扔,往账上添了一笔二百两银子的进项。 谷南伊开业第二日,铺子里的客人仍是络绎不绝,许是经过一夜口耳相传,瞧着倒有比第一日更盛的意味。 她忙了一上午,刚要休息,便听伙计兴冲冲地跑过来喊她:“东家,东家,知府里来人了!说是来贺咱们开业的!” 之前明兰跟着谢向云过来的时候,伙计们都不知道这小姑娘的身份,是以猛地听说知府的人还到他们这么一个小小的商铺来祝贺,顿时觉得面上有光。 就连腰杆都挺直了。 谷南伊闻言从休息的地方走出来,还在思索究竟是谁来了,便见明府的管事给她行了一个礼,恭敬中不失亲昵地笑着道:“谷姑娘,谷大老板,这两日可好?” 谷南伊笑笑:“明管事,您怎么来了?” 管事眉眼间写满欢喜与笑意,只道:“我们小姐在府上嚷嚷好几日了,只是昨日大人事忙,小姐也没得空过来。今日大人特意吩咐我来补送贺礼。” 说着,他双手呈上一个红绸布包着的匣子。 谷南伊收了过来,口中客气道:“咱们两家关系这么好,还送什么礼?就算人不到,话带到了也是一样的!” 管事长袖善舞,吉祥话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不重样地说了一圈,最后笑着道:“我们大人还说了,要我给小姐挑几身衣裳回去,也是支持一下姑娘的生意,为贵店也贡献一点绵薄之力。” 谷南伊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给明兰的衣裳我都准备好了,说起来她还叫我几声干娘,可万万不能给银子的。” 说罢她亲自去店铺后面取了一个大大的木匣,笑着对管事道:“原本早该做好了,只是前两天明兰过来,我瞧她长高不少,便又让人改了改尺寸。正好管事今日过来,便麻烦您带回去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见店铺里确实很忙,管事不好多做打扰,便告辞走了。 第237章 学堂闹事 这一日很快又过去,晚上天擦黑的时候,谷南伊才坐上马车回家。 开业短短两天的时间,进项已经有近两千两银子,刨去成本,净赚三四百两,谷南伊觉得自己还可以! 到了家中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家中雇的厨娘见她回来,赶忙动作麻利地去热饭菜,六菜一汤端到饭厅之后,厨娘才离开谢家。 谷南伊坐在上首,无奈地对孩子们道:“你们几个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下次若我回来晚了,就提早用饭。别等来等去的。” 谢见宵这几个半大少年,便是做一头牛摆在桌上,都能吃下。 谷南伊哪里忍心让他们饿着肚子? 等众人按座次做到桌前,谷南伊才发觉孩子们脸上有些不对。 她皱着眉:“向云,你把头抬起来。” 谢向云心虚地抬头,不过没有用正面冲着她,而是给了谷南伊一个侧脸。 她满脸黑线:“扭过来。” 谷南伊狐疑地上下看了看,最后在男孩嘴角发现了一点端倪,“难怪今天这么听话,打架了?” 谢向云大声道:“这次不怪我!但凡惹事第一个先问我,难道我生来长了一张惹麻烦的脸吗?” 谷南伊一句话都插不进去,不由哭笑不得——她也没打算怪他呀。 在饭桌上向来沉默的谢见宵出声了:“此事确实与三弟无关。” 见大哥都说话了,原本低着头小鹌鹑一样的非晚终于忍不住抬头,双眼里含着两泡眼泪,带着哭腔道:“娘,你骂我吧!今天在学堂是我惹的麻烦!” 谷雨也跟着想哭,谢见宵低声安慰两个妹妹,谢砚南则抱着双臂在一边看热闹。 桑榆太紧张,说话又开始结巴:“娘,娘,娘,非晚她……” 一时间饭桌上鸡飞狗跳,谷南伊感觉有无数个小人在自己脑子里拉二胡,几乎要把她给吵昏了。 她抬高了声音:“好了, 都先别说话!” 前厅顿时安静了下来,烛火晃动,一时间连影子都悄摸摸不敢有大的动作。 谷南伊无奈揉了揉眉心,尽量放缓了声音:“我刚回来,看着你们状态有点不对,这才问问情况。有一句责难没有?怎么就开始嚷了起来?” 非晚抽了抽鼻子。 谷南伊抬手给她擦了擦眼泪,道:“好了,咱们先吃饭,有什么事情,都别饿着肚子说呀。” 谢向云闷闷道:“娘你不骂我?” 谷南伊顿感冤枉:“可真是哑巴吃黄连了,我进门以后瞧见你脸上的伤,难道装瞎说看不着么?” 见她确实没有生气,孩子们这才平复了心情。 几个小的饿坏了,开始风卷残云地扒饭。 谷南伊方才还觉得烦躁不已,现下瞧着他们无忧无虑专心干饭的样子,不由又无奈地笑笑。 看来每个成功的女人,不论古今,都要面临事业和家庭的双重困难啊,她如是想着。 等吃完饭,谷南伊终于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发生在一大早,一个叫李瑞的男孩子在谷雨桌子里放了一张纸,小范围内引发了一场情绪爆炸。 非晚和谷雨作为学堂甲班唯二两个女孩子,一直都是被大家照顾的,平日脾气也很好,几乎算得上团宠。 非晚年纪小没有什么,谷雨过完年都十岁了,再加上被谷南伊好好养着,褪去那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后,如今已经出落得十分漂亮惹眼。 学堂里便有男孩子坐不住了。 李瑞便是那个坐不住的人,趁着大家都还没来的时候,将一首情诗塞到了谷雨平日坐的位置上。 谷雨打开信看完,当即气得掉了眼泪,小声对非晚哭道:“这人,这人也太不要脸!我都说,说过对他无意,怎么还这般纠缠!” 非晚看清纸上的字迹,勃然大怒。 桑榆还没出声拦她,小姑娘便像小炮弹一样跑冲到李瑞桌前,将那诗拍在了他的桌子上:“登徒子!你居然敢在学堂里弄这样的动作,是欺负我谷雨姐姐脾气好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往她桌子里放!” 学子们纷纷好奇来看,一眼瞧见了那纸上唐突露骨的字眼。 当即有人小声道:“这诗,似乎是首艳诗吧……” 李瑞见自己抄写的情诗被这般不光彩地放到学堂众人面前,一时间又是丢脸、又是害怕。 他梗着脖子道:“做事要将真凭实据!你凭什么说这是我写的?” 非晚没有想到有人还能这般不要脸,气得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看这狗刨字,不是你写得还能有谁!” 李瑞被这一巴掌扇得有点懵,捂着脸骂道:“泼妇,泼妇!小小年纪就这般撒泼,还配读圣贤书?!” 眼看非晚打人了,谷雨哪里还顾得上委屈和哭,赶忙跑上前来拉住了她。 桑榆也把妹妹护在了身后,小脸上露出一个凶巴巴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和对方打起来。 谷雨一双宝石一样清澈漂亮的眸子几乎要喷出怒火,只抖着嗓子回骂:“你,你才不配读圣贤书!做事轻浮,没有担当,还,还颠倒黑白故意狡辩!” 她脾气最是和煦,从没有这般指着鼻子骂人的经历。 李瑞当即撕破脸皮,也忘了面前的人是他曾怀着少年心思喜欢过的姑娘,只口不择言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你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说话柔柔弱弱,故意在我面前勾引,我又怎会上当?!蛇蝎女子!” 谷雨顿时目瞪口呆,便是学堂里瞧热闹的半大少年们,也都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而他话音落了不久,后堂便走出来了三个人影,正是谢见宵带着两个弟弟回来了。 他们方才被王奇叫去谈话,没有看到这场大戏,可李瑞那格外难听的话,还是听到了耳朵里。 谢砚南和谢向云满脸诧异看着对峙的两人,谢见宵则是一下子黑了脸,握紧了拳。 这边非晚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气得满脸通红,抄起桌上不知是谁的砚台,便往李瑞脑门上狠狠一砸:“你放肆!你大胆!你胡言乱语!我要杀了你!” 砚台飞起时甩出一串墨点,在旁边的学子全都遭了殃。 “啊!我的眼睛!墨汁进眼睛了!” “我这有水囊,快,洗一下洗一下,可别瞎了!” 一时间,整个甲班都乱了起来。 被砚台生生砸中的李瑞,只感到一阵剧痛,脑门上顿时冒出了血来。 他忍不住用手去摸,只见黑漆漆的墨汁沾上刺目鲜艳的红,当即把他吓得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泼妇,泼妇!还想要杀人!没有王法了——!” 李瑞拿起地上的砚台,完全没有过脑子就朝非晚扔了过去。众人反应不及,还是谷雨抬胳膊挡下了那方砚台,不过非晚的眼睛也溅入了墨点。 她当即哭了起来:“眼睛疼!” 与小妹向来形影不离的桑榆见她受了伤,忙慌里慌张地学人家用水囊冲眼睛。 那李瑞还想抬手,却被大步前来的谢见宵锁住了胳膊。 少年眼底迸发出凶狠的杀意,声音冰冷:“你已伤了我妹妹,还想行凶不成?” 谢砚南和谢向云着急非晚的情况,一个帮着冲水,一个出去找大夫。 被制住的李瑞还欲挣扎,才刚骂了两个字,便是一声惨叫:“啊——!疼,疼!” 只听谢见宵冷冷道:“手若不想要,就废掉。” 这一下,是惩罚他伤了非晚。 李瑞左手捂着伤处嚎叫出声,迎面又被谢见宵的一圈打在脸上,吐出两个牙来。 少年声音仍是那般清冷,让人感到一种冰冷无机质的寒意:“再敢口吐恶言,我便打得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一拳,是教训他言语侮辱谷雨。 李瑞呜呜咽咽,连疼都不敢叫唤了。 学堂里一时间鸡飞狗跳格外混乱,众人只觉双眼不够,竟都不知要看向哪里。 一边是非晚凄凄惨惨地哭着被几个哥哥围住,另一边是李瑞看上去两下就要被打死了,再有其他学子洗眼睛的、擦衣服的,热闹劲比清晨的菜市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墙之隔的乙班原还在朗读,在停下来的间歇,隐约听见了些动静。 谷大牛最是耳朵尖,听见了女孩子的哭声,当即变了脸色:“是非晚在哭!” 他也顾不上讲台上的沈先生,抄起手里的砚台便往隔壁冲。 推门进去后,果然瞧见非晚手上身上全是墨点,坐在地上让几个哥哥洗眼睛,一边还委屈哭个不住。 谷大牛手握砚台,怒声喊道:“非晚妹妹,谁欺负你了!我来帮你打他!” 一旁不敢出声的学子指了指地上的李瑞,谷大牛便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明明是个年纪不大的小萝卜头,却走出了街头恶霸的气势。 不过手里的砚台是有些打不下去了—— 李瑞不是欺负人的那个么?怎么弄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第238章 王先生的恶趣味 学堂里的这场闹剧,在两位先生姗姗来迟后落下帷幕。 问清楚缘由之后,沈珂出面维持秩序,王奇则被委托送李瑞去见大夫。 不过王奇并不打算真的带他见大夫,胆敢出手伤了小公主。 他只觉卸一条胳膊、掉两颗牙、外加额头一处血口子,这惩罚有些轻了。 就在王奇面无表情粗鲁地将人从地上拽起来时,谢向云则拽了一个郎中一边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边道:“来了来了,快快让开,大夫来了!” 李瑞疼得哭爹喊娘,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听人说大夫到场,终于感觉有了希望。 谁知那大夫却被按在了非晚面前,直听谢向云焦急道:“快给我小妹看一下眼睛!眼睛里进了墨水!” 那大夫被十万火急地拉过来,原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结果只是眼睛进了异物? 他没好气道:“墨水溅到眼睛里面,用水冲冲便是,哪里还用得着看大夫?” 谢向云双眼一瞪,怒喝道:“你没见我妹妹还在哭吗?她眼睛疼!” 谢家几个男孩摆明了没打算站在大夫那边,谷雨也担心非晚,只红着眼圈请求大夫道:“您给非晚看看吧,她嚷了好久的疼,万一真的有事呢?” 大夫无奈,只好用手掀开非晚的眼皮,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随后道:“冲水过后已经好了,只是有些发红。” 谢家几个兄弟这才放下心来。 另一边,便有和李瑞关系不错的学子出声:“既然非晚没事,就让大夫给李兄看看吧?他都疼了好久了。” 谢向云眼睛一瞪,恶声恶气道:“不行!大夫是我请的,我不许!” 谷雨的哥哥守在小妹身边,顿时也觉得谢向云这话说的解气。 出声学子试图理论:“就算最开始是李兄不对,现在他伤重,让大夫瞧瞧又怎么了?” 谢向云寸步不让,只冷笑:“要想看大夫,你花钱去给他请啊?” 李瑞人品虽然不行,可到底也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窗,见谢向云这般说话,那几个学子都有些气愤。 一时间指指点点,甚至有人开始骂他霸道。 谢向云仿佛觉得自己仇恨的不够似的,还在李瑞面前转了一圈,啐道:“活该!这样人品低劣、欺软怕硬的东西,打死都是轻的。” 都是村里村外的孩子,李瑞有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读书不好在乙班的,顿时听不下去了。 他原本也是后来才凑热闹过来的,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当即想都没想,挥拳便招呼在了谢向云脸上:“李瑞哥不就是惹哭了你妹妹么?这么霸道做什么!我早看不惯你了!” 谢向云冷不丁挨了这么一下,嘴角抽疼,他简直惊呆了:“你知道你李瑞哥做了什么?这样的人渣,还有人护着?” 没等他反击,一旁憋气半天的谷大牛终于找到了机会,冲上前来和打人的那个扭作一团,单方面碾压式地厮打了起来。 学堂里顿时又开始闹腾了,好脾气的沈珂扭头从王奇的讲台上翻出一把戒尺,噼噼啪啪地开始往他们两个后背上,一人抽了一记。 一贯温和有礼的书生厉声喝到:“反了天了!当着老师的面,还能打起来?!都给我住手!” 两个孩子都是乙班的刺头,却也不敢违逆先生。 谷大牛乖乖停了手,另一个也灰溜溜地爬了起来。 沈珂怒声道:“一人抄三遍《弟子规》!抄不完不许回家!” 两个孩子字都没有认全,顿时跨下了脸。 王奇饶有兴味地看着沈珂生气的模样,一时间突然想到自己几年前看过的一副美人发怒图。 他曾责备作画者笔触过于旖旎暧昧,将女子眼尾的晕红渲染得过重,可如今瞧着沈珂,王奇觉得自己错怪了作画者。 分明就是眼睛气红了嘛! 他毫无诚意地安慰:“子直兄,君子忿而不怒,别因为这点小事折损了你的风范。” 沈珂双眼一凛,冲王奇咬牙:“元台兄怎么还没带你的弟子去看大夫?” 王奇被他瞪了这一眼,心中却暗自得意,嘴上敷衍道:“就去,就去。” 沈珂见他看热闹不嫌事大,便知王奇不能秉公处理这场闹剧。 他打发王奇把李瑞带走之后,便对所有学子宣布了自己的惩罚。 无外乎写悔过书、抄《弟子规》罢了,谢见宵和非晚都被罚了,却不以为意。 只是李瑞被罚得有些重,除了上面样之外,不仅要当着众人的面向谷雨道歉,还得请父母过来聆听教育。 可算是丢了人! 学堂里的事情由口才好的谢向云讲给谷南伊听,偶尔非晚和谷雨做下补充,很快谷南伊便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看着谢向云的嘴角,不由失笑打趣:“看来你委屈也是应该的,平白无故被打了一拳,还没能还手。” 谢向云脸上讪讪的。 谷南伊将自己的关注放在了非晚和谷雨两个小姑娘身上,把她们带回了自己的房间,温声细语地安慰。 她先是表扬非晚:“知道护着姐姐,非晚是个有侠义心肠的女孩子,真棒。让娘检查一下眼睛,还痛不痛?” 小姑娘的眼睛已经瞧不出来红了,她任由谷南伊温柔地检查,随后摇头:“娘,我不疼了。” 谷南伊笑笑,又对谷雨道:“今日谷雨是最委屈的,被旁人这般折辱,明日谷姨便去找那李瑞的父母,请他们好好教育孩子。” 热闹一整日,谢向云和非晚还受了伤,谷雨心里难受极了,听到谷南伊的话,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谷姨,这事情都是因我而起,都怪我……” 谷南伊摇头打断了她的话:“怎么能怪你呢?分明是李瑞心思不正,又不会光明磊落地做事。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第一个告诉谷姨,我一定会为你教训他。” 谷雨睁大了眼睛:“谷姨,你不觉得,不觉得我以后应该穿朴素一点,不要打扮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认定了李瑞指责的话有理,是她做的不对了。 谷南伊神色严肃了下来,看着谷雨的双眼,认真对她道:“谷雨,你做的没有错。小姑娘爱漂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怎么不能打扮打扮?再者说,你穿戴都很好,符合学生的身份,哪里有错?分明是李瑞心思不正,还要将错怪罪给别人。” 非晚也点头道:“娘说得对!谷雨姐姐,这次的事不是你的错!” 谷雨哽咽着问非晚:“今天害你受伤,非晚你不怪我么?”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当然不啊,谷雨姐姐你被欺负,我自然是要为你出头的。” 知道谷雨性子温婉,谷南伊便柔声劝她:“受了欺负就要回击,非晚说的不错。” 谷雨顿时泪如雨下,眼眶里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身上,止都止不住。 她只觉得谷姨太好了!非晚妹妹太好了! 她们对自己都太好了…… 谷南伊见她哭泣不似委屈,倒像是情绪的发泄,便由着她哭了一会儿,才笑着道:“好了好了,快去洗洗脸吧,再哭下去,明日眼睛该肿了。” 谷雨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泪,扭头跑出门去洗脸了。 她刚走出谷南伊的房间,便见院子里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少年。 天色很暗,可谷雨看了一眼便瞧出了他:“见宵哥哥,你怎么来了?” 第239章 你是我的家里人 谢见宵上前一步,看清了谷雨脸上未干的泪痕,不由皱眉:“怎么哭了?又受了委屈?” 谷雨连忙摆手:“不,不是!是谷姨刚刚安慰我,我太感动了……” 说着她开始脸红,有些说不下去。 这也太丢人了! 谢见宵却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 他指尖微凉,碰了一下谷雨的眼角,很小心地没有触碰到她的皮肤,只将女孩睫毛上的泪珠揩去了。 少年淡淡道:“日后再遇到这种不会处理的事情,就来找我,我不会让你平白受委屈的。” 谷雨的双眼慢慢睁大,想起谢见宵今日把李瑞打掉几颗牙齿时说过的话,心里开始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原来他今天确实是在为自己出气呀。 小姑娘又想哭了:“见,见宵哥哥,你们怎么对我都这么好,我好惶恐,呜……” 眼看着谷雨水洗过一般漂亮的双眼中又氤氲起雾气,谢见宵突然感到一阵陌生的手足无措。 怎么又哭了? 他想皱眉,又怕自己吓到小姑娘再惹出更多的眼泪来,纠结半晌后,只能无奈地抬手擦了擦她涌出来的泪:“行了,别哭了。对你好是因为你值得,惶恐什么?” 谷雨睫毛微颤,脸颊感受到谢见宵的指尖,一时间竟也忘了哭。 今天的见宵哥哥好温柔…… 她猛地后退一步,结结巴巴道:“我,我去洗脸!” 说罢,便捂着扑通乱跳的小心脏,匆忙跑掉了。 …… 小儿女间的打打闹闹,热闹过去很快便好了。 而边关的战事,却是实打实的刀光剑影、血骨铺地。 自从大军开拔驻扎到边境以来,战事便接连不断,这一日便是两军对垒的景象,各自几千军士列阵在前,四下皆是肃穆。 这样脸对脸的战役靠的是士兵的作战水平以及中军主帅在战场上的变阵速度,没有什么计谋可以取巧。 这一战从早上打到晚上,军士们从上到下都十分疲累,好在最后以赵军溃败结束。 谢初尧率领的左翼军击溃敌军后,便下令稳住阵型,慢慢往中军的位置收拢。 经过一整日的奋战,眼看敌军落荒而逃,军中有被激起血性的兵士扬声喊道:“将军!敌军已经败了,我们追上去吧!” 谢初尧冷声呵止:“穷寇莫追,况且赵军撤退时乱中有序,追上去,平白让敌军包了我们的饺子么?” 军士们对谢初尧言听计从,见他这般说,便都受了要乘胜追击的心思。 左翼军还未与中军主帅汇合,便有前军策马来报:“将军!翟将军带着一半的右翼军冲了出去!” 谢初尧眉毛一拧,被队友蠢到有些不可思议:“他带了一半人马,另一半呢?!” 报信的兵士欲言又止:“另一半和中军汇合了……” 谢初尧心思一转,便明白了翟顾的想法。 他顿时冷下了脸:“翟顾想军功想疯了么!” 按道理来说,左翼军和右翼军在战场上虽然由各自将领独立率领,可是战是退,都该听从中军统帅的指挥。 情急之下,未免贻误战机,翟顾若想乘胜追击,倒也没人能寻他的错处,顶多事后被人说一句不听指挥罢了。 只是这分兵的一招,明显是他既想全了史将军的面子,又贪功冒进,更何况丢下一半的人马,他追击的速度只会更快! 可弊端也极为明显,因为一旦对方有所准备,翟顾这区区不到一千人,立刻便会被吞个干净。 手下将士虽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看着谢初尧铁青的脸色,便觉大约不会太好。 “将军,我们要不要迅速回防,通知中军……” 谢初尧神色沉沉,摇头道:“来不及了,敌军有埋伏,若不立刻出发营救,右翼军那批人马一个都回不来!” 兵士们脸上顿时露出惶恐的神色。 谢初尧心思电转,当即便下了命令:“着,左翼军所有,随我追上去,营救右翼军!” 左翼军瞬间换了追击的阵型,离弦的箭一般,迅速向黄沙滚滚的前方冲了出去! 另一边,孤军深入的翟顾尚且没有意识到危险。 他身边带了骑术最好、速度最快的一支小队,既能保证行进速度,又能保证人数上彻底歼灭敌人。 眼看着赵国的残兵败将溃败的速度越来越慢,和敌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翟顾感觉到心脏开始疯狂跳动,他将佩剑拔出,指天喝道:“弟兄们,都给我鼓足全力,向前冲!只要杀了前面的败军,封赏也好、军功也罢,唾手可得!” 疲惫的军士们闻言,也都鼓起了精神,奋力往前冲去。 近了,更近了! 翟顾想象中敌军宛如待宰羔羊一般被他所率军队瞬间击溃的场面没有发生,首先响起来的是军士的一声惨叫,接着便是第二声,第三声。 眼看着身边的士兵一个个从马上跌落,有些直接跌断了脖子,双目圆瞪地断了气。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有埋伏!” 翟顾的手下顿时乱了起来,骑马的速度太快,后面的骑兵尚且来不及反应,前面的人就已经停了下来,很快便发生了踩踏,一时间死伤无数。 翟顾也差点翻了马,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却听面前传来一片喊杀声。 “杀啊!弟兄们,取了翟狗贼首级,太子殿下重重有赏!” 方才还是一只病猫的赵军,顿时露出了狰狞的爪牙,朝自顾不暇的右翼军扑了过来。 亲兵死死拽住翟顾的马,嗓子都喊劈了:“将军,快走,走啊!” 翟顾目眦欲裂,可面对敌人凶狠的反扑,若是这个时候不走,只怕就要丧命于此了。 他来不及多想,只能迅速收拢身边的残部,仓皇而逃。 赵军知道翟顾是大军副将,一个个仿佛见了血的猛兽,凶性毕露,只牢牢黏在翟顾身后,恨不得一口啖其肉。 翟顾奋力拼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就连亲兵也接连倒下。 眼看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又听身后传来一阵迅疾的马蹄声,翟顾无奈闭眼,在心中喊了一声“苍天误我”。 喊杀声响起,翟顾原本已经打算等死,却见身后的兵士朝着赵军猛扑了上去。 他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是我们的人!” 身边亲卫死死护住翟顾,闻言神情皆是一松,却在此时,敌军将领的大刀也挥了下来。 “翟狗贼,吃你爷爷一刀!” 森然的利刃迎面而下,翟顾手上已经丢了兵刃,又拿什么去挡? 他心中的希望顿时被绝望覆盖。 耳边突然一阵破空声,接着便是金属相撞发出“叮”的一声,敌将的刀,被破空而来的箭硬生生撞偏了方向。 谢初尧从军中打马而出,一杆红缨枪挥动起来无人能近他的身,男人很快来到翟顾面前,一把将他从马上提了起来。 男人就这么用最粗鲁的方式,将翟顾从敌军中硬生生捞了出来。 他将翟顾带回左翼军,又把人丢给了自己的亲兵,接着便冲军士们喝令:“左翼军,同我杀出去,为同袍报仇!” 眼看自己的手足被残忍地杀害,左翼军众人已经憋红了眼,听到这一声令下,顿时满身杀气地冲了上去。 手握屠刀之人转瞬变成了被屠杀的一方,局势再次发生逆转。 谢初尧宛若出入无人之境,很快将敌军统帅一枪刺到了马下。 他身边的赵甫直接上前砍断了帅旗,接着俯身割下敌军统帅的首级,中气十足地喊道:“敌酋授首!” 左翼军齐齐呐喊起来:“敌酋授首!敌酋授首!” 赵军硬生生被打破了士气,瞬间兵败如山倒,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被左翼军杀了个片甲不留! 第240章 谢初尧被军杖 等谢初尧带着光杆司令翟顾回到中军大帐,迎来的便是史将军毫不留情的怒火。 “荒唐,荒唐!一个堂堂右翼军统领,对阵时不能分辨敌军是否诈降便也罢了,还敢抽出一半的人马去追?翟顾,你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需不需要我去给你请个大夫瞧瞧?!” 翟顾经历了这样一场生死厮杀,几次险些命丧敌手,整个人都是木的。 只不过被史将军这般指着鼻子怒叱,他脸上也挂不住了。 当即不甘心地反驳道:“若非敌军狡诈,我定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史将军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翟顾,甚至连他身后的翟家都顾不上了,只破口大骂道:“蠢货!一块肉丢到赵军兵营里,狗闻着味冲上去都比你会打仗!敌军狡诈?敌军狡诈就是你几次三番乱指挥、带着兄弟们去死的理由?!战场上以命相搏,输了的还有命留着哭哭啼啼,回到家来抱怨敌军狡诈?!” “右翼军被你折损了一半,那可是一千人马啊!若非谢初尧前去营救,好歹收拢了几百人回来,翟顾你有脸面对这些死去的袍泽吗?!当日强攻晏城,你已经卖了几千名弟兄们的命,今日又来这么一遭!我只想问你一句——翟顾,你究竟是不是赵国派来我军的细作!” 翟顾堂堂一个中军副将,被训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根本下不来台。 可这次大败,他只能自认理亏,实在说不出话来。 史将军气得头晕眼花,又瞧见了一旁的谢初尧,同样不留情面地骂道:“还有你!他刚愎自用跑去送死,你也跟着上去送?!若是败了该怎么办?再给我折损两千左翼军吗?!届时我史正国直接被圣上贬去乡下种地!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面对史将军雷霆暴雨一般的怒火,谢初尧脸上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平稳模样。 他只沉声道:“末将只知,左翼军不会败。” 史将军被他这句话硬生生噎住了,一腔火气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 转念一想,谢初尧说的其实不错,自从他率兵与赵军对战以来,的确未尝一败。 也难怪今日翟顾急昏了头,眼里只剩下了军功。 史将军喘了两口粗气,才把那股气又运了起来,中气十足地骂道:“仗着自己有谋略、会打仗,就能孤军深入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下凡,也不能明知前面是陷阱,还随随便便跑去救人!” 更何况,救的还是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谢初尧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末将有把握,有胜算。” 史将军气都气饱了,原本只打算骂一骂谢初尧,这时候也怒火攻心,连同他一起罚了。 “你们两个,翟顾贪功冒进,致使损兵近一千人马,自去领三十军棍,三个月内不许带兵!谢初尧,去领十军棍,罚你不听指挥、狂妄自大!” 军令如山,两人都去领了罚。 只不过翟顾脸上写满了愤愤不平,无辜受牵连的谢初尧,却是一派平静。 但从面对处罚的态度来看,两人高下立现。 可翟顾却并不觉得自己比谢初尧差在哪里,一前一后走出主帅大帐时,他忍不住恶狠狠瞪了一眼谢初尧。 “别以为你今日救了我,就会感激你了!谢初尧,你心中只有军功,今日也并非好心救我——不过是以此凸显自己的本事罢了!” 男人目光平淡地从翟顾身上扫过去,连个眼神都奉欠:“你既如此想,便说什么是什么吧。” 翟顾顿时气了个倒仰,自此,对谢初尧的嫉恨更深了。 等两人领完军棍,谢初尧尚且还能站着走回军营,翟顾却只能被人抬了回去。 他身边的亲兵只剩下两个,还都是身负重伤,行动不便的翟顾只能由右翼军剩下的兵士照顾;而右翼军上下,心中对翟顾的不满早已积累到了顶点。 一时间鸡飞狗跳,又是一通热闹。 谢初尧径自走回军帐,还未坐下换衣服,史将军的亲卫便送了上好的金疮药过来。 男人神色间没有什么不满,只淡淡道:“多谢将军赠药。放下吧。” 等人走了之后,李孟和赵甫便进了帐中。 谢初尧后背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两人进来时,他正在脱上衣。 李孟见状,赶忙疾走几步,到了近前来:“将军快别使劲扯!衣裳已经粘在了皮肉上,你这么一扯,怕是连肉都给撕下来了!” 他话说完了,谢初尧早已经扯了一大块皮肉下来,两人在一旁看着就感到一阵生疼,定神去看谢初尧的神情,才发现自家将军脸上连肌肉都不曾抖动一下。 赵甫看不下去了,上前制止了谢初尧自残的动作,低声对李孟说:“去取热水来。” 后者脚下生烟赶紧跑了出去,赵甫对谢初尧道:“将军,还是让属下来处理吧。若是照将军的手法,只怕这伤还会更加严重,届时若是化脓引起发热,将军一时半会儿就没法上战场了。” 若论猜测自家将军的心思,十个李孟都顶不上一个赵甫。 听他这般说,谢初尧果然依言不再动了。 赵甫跪在谢初尧身前,俯身去检查他后背上的伤口,一边道:“这十个军棍不曾手下留情。将军救了一个仇人,却换来这么一场皮肉之苦,值吗?” 对着自己的心腹手下,谢初尧自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他神色淡淡道:“救翟顾不过是顺手为之。右翼军也是同袍,如何能坐视不理?” 赵甫闻言,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西北异族曾称将军为‘玉面罗刹’,以为将军是个冷心冷清的杀器,可西北军上下却都知道,将军最是心软不过。” “心软”这个字眼放在谢初尧身上,怎么看怎么违和。 只是谢初尧可以对所有人心硬,纵使是无辜之人在他面前蒙冤致死,他也不会挑一挑眉毛—— 唯独在军中兵士上面,他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男人敛下眼中情绪,只淡淡道:“都是保家卫国的袍泽,任之命丧庸才之手,与丧心病狂的敌军何异?” 赵甫并没有试图劝服自家倔脾气的将军,他敛下视线,点头道:“不过这么一来,想来被将军冒险救回来的这批右翼军,也会成为我们的人吧。” 很快李孟把热水端了过来,赵甫开始动手给谢初尧处理伤口,两人便止住了这个话题…… 第241章 上头也不好交代! 谢初尧那边发生的事情,谷南伊不得而至,她如今正开心着呢! 她的成衣铺子开起来以后,名声很快传遍了整个宜城。 慕名而来的百姓大多是冲着铺子里的试衣间来的,毕竟整个宜城,只有这一家能让客人把各种各样新衣裳穿到身上,再在西洋镜前好好欣赏自己的。 也有小部分人单纯喜欢这里的氛围,还有免费的糕点和饮品,休息区又大又舒服,是许多小姐妹逛街的必选之地。 分明还没有到最热的时候,谷南伊铺子里上新的第一批夏装,便已经售卖一空。 等过了开店那几日的新鲜热乎劲儿,客人便稳定了下来,也都开始理智消费,不再像头几天那么凑在一起哄抢了。 谷南伊见一切步入正轨,生意也一直不错,她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也慢慢松了下来。 她没有注意到,但凡自己来到成衣铺子,便一定有一个中年人在街的另一头暗中盯着她,嘴里念些含含混混骂骂咧咧的话…… 不出几日,铺子里便发生了一些小麻烦。 小霞最先发现了一个客人的鬼祟,便让伙计留神盯着她。 果然! 不多时,那个伙计便来寻小霞,眉头皱的死紧:“二东家,那个人果然有问题。这两天在咱们铺子里一直只试不买,还各种款式各个尺码都要试一遍……方才我看了她换下来的衣裳,有些都脏了,问她她还不承认。” 小霞眉心一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之前是不是有客人来店里抱怨,说咱们铺子的衣裳买回去是旧的?” 那伙计点头:“是啊!不过我们的衣裳怎么可能是旧的!” 要是客人说旧了的衣裳,其实是有人刻意弄脏了,这才显得像是被穿过一样? 小霞想到这里,立即吩咐道:“日后这个只试不买的客人再来,就不要她再试了。你再去检查一下,店里哪些衣裳是脏的,注意不要不小心卖给客人了。” 伙计回忆了半天,也觉得那个客人神色举止都有些奇怪。 他按照小霞的吩咐去检查了一下铺子里明面上摆着的衣裳,不多时,便拿着几套夏装,匆匆来找小霞。 “二东家,你说的果然不错!这些衣裳,好些都是那个客人试过的,上面都占了墨水!” 小霞变了脸色,取过衣裳来看,便见那些衣裳大多是深色,墨迹又很小心地沾在不显眼的地方,若非店员仔细检查,肯定看不出来有问题。 只是客人若是将这样的衣服买回家,试穿一下,很快就能发现衣服是脏的。 小霞气得咬了咬牙:“咱们这是被暗算了!” 伙计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手段,也气道:“这太坏良心了!怎么有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人!” 小霞冷了脸,摇头道:“没准儿是损人利己的事呢。咱们没当场逮住她,而且已经打草惊蛇,恐怕她不会再来了。” 伙计被气坏了,骂骂咧咧地把脏了的衣裳拿去处理。 只是墨迹哪里容易洗掉呢?怕是这几身衣裳全都废了。 另一边,使坏的年轻女子脚步匆忙地走出店铺来,转眼看见街角熟悉的人影,便朝中年人走了过来。 她站到对方面前,不客气地道:“蔡老板,事我已经给你办了好几回了,什么时候给我结钱?” 姓蔡的中年人皱眉:“这才哪到哪。没见他们家还没人闹出来什么动静么?” 女子不满道:“我干了这么多天,今天差点被人家发现!不行不行,你赶紧给我结钱。” 蔡老板还想往后拖,那女子却冷笑一声,出声威胁:“好啊,蔡老板对竞争对手用下作的手段也就罢了,还想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若你今日不给我结钱,我现在就去人家店里,把你指使我做的事情都捅出来!” 中年男人咬了咬牙,又听那女人接着道:“你们蔡记成衣丢了客人,还能说是本事不如人,若是被捅出来恶意破坏别人家的衣服,只怕名声臭了、牢饭也少不了吃几顿!” 蔡老板这才恼羞成怒道:“行了行了,给你结钱,拿着这点银子,要多远滚多远!记住闭上你的嘴!” 女子颠了颠手里的碎银,虽有些不满意,却也没有再纠缠。 蔡老板一脸阴郁地回了自己的铺子。 蔡老板最是焦虑,拱火道:“这些天客人都跑去了对家,只怕这么下去会赔本吧?” 最主要,上头也不好交代! 一定要想个办法! 第242章 客人闹事 成衣铺子里有人恶意弄脏衣服的事情,小霞第一时间就告诉了谷南伊。 事无巨细,把如何察觉、如何发现,还有她的想法,统统和谷南伊说了一遍。 一大段话说完了,她挺着个大肚子,粉面犹自含怒道:“虽说树大招风,可咱们这铺子才开了几天?就有人迫不及待用这样见不得人的手段了。真真是没有一点良心!” 谷南伊唯恐她情绪激动,连忙道:“好了好了,你这快要做母亲了,怎么脾气还这般冲?为着肚子里的孩儿,也要平心静气,每天乐乐呵呵。若早知你会这般着急上火,我宁可晚几个月再开铺子。” 小霞平复了一下,嘟囔道:“我这不是被恶心到了么。” 谷南伊给她倒了一杯茶,安抚道:“无奸不商,这种事情太常见了,只是对方不怎么聪明,手段也不高明。” 小霞瞪眼:“那是因为咱们瞧出来了!若再给那人几天,我们铺子的名声迟早会臭。” 有些人孕中多思会变得忧虑,有些人则是像吃了枪药一样多出一份暴脾气。 小霞就是后者。 谷南伊不由笑道:“也多亏了大嫂机敏,及时发现了那人,她以后可不是不敢来了?” 小霞拧眉:“我只怕幕后的人还要再出阴招。” 谷南伊并不把这些小技俩放在心上,昔日和金家斗智斗勇的时候,金槐的手段层出不穷,可比这高明多了。 她只让小霞安心道:“大嫂,左右这些天也没什么别的事情,接下来几日我和你一起坐镇成衣铺子,咱们倒要瞧瞧对方还有什么招数。” 听她这般说,小霞也稍稍放下心来。 接下来几日倒是风平浪静,没瞧见什么动静。 铺子里还特意出了一个声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短描述一番,又承诺只要是买到沾了墨迹的衣裳,都可以拿回店铺来换,安抚了那部分莫名其妙倒霉的客人。 谷南伊见暗中之人还没有动手的迹象,便佯作放松警惕,特意给小霞放了假让她回家安心待产,试图引出那人的后手。 果然,又过了两日,铺子里来了一个举止奇怪的客人。 伙计们这些天被谷南伊耳提面命盯着所有客人,最先发现了那人,也不出声,只悄悄来寻谷南伊。 “东家,咱们铺子里来了个男子,瞧着贼眉鼠眼,似是没安好心。” 谷南伊不动声色地来到前厅,那个举止奇怪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一直盯着男人的另一个伙计汇报道:“东家,那人在咱们铺子里转了一圈,左右看看之后,也没说要买什么,就走了。” 谷南伊轻轻拧眉,低声叮嘱两个伙计:“那人如要是存心捣乱,今日便是来踩点的。这两天打起精神来,再见到他,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两个伙计齐齐应是。 第二日上午,店铺里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两个伙计眼尖,立刻便瞧见了昨日那个男人又探头探脑地出现在了门前,一个悄悄跟上了他,一个则去找了谷南伊。 等谷南伊出现在前厅,那个男人明显愣了愣,似乎萌生了退意。 谷南伊哪里能让他跑掉?抓贼抓赃,必须要人赃并获一次,才能一击必中! 她只装作没有发现对方一般,扬声对所有客人道:“再过两日我嫂嫂就要生产了,从今日起,到她临盆那一日,铺子里的成衣都会让一分利给大家,感谢诸位长久以来的支持!” 客人们闻言都高兴了起来,打折的东西谁不想买?再者说,他们铺子里的衣裳是真的好看! 一时间,试衣服的女眷们热情又涨了几分。 贼眉鼠眼的男青年见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心下安定了几分,钻到了人最多的地方,用其他客人遮掩了自己的身形。 谷南伊见状,给伙计使了一个眼色,那伙计点点头,去后面把几方绣帕悄悄藏在了袖子里。 不一会儿,店铺里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咦,这身衣裳,针脚没有走好,都开线了呀!” 男子手上高高扬起一套绣花精致的衣裙,脸上露出疑惑和惊讶的神情。 客人们不明所以,齐齐去看。 “呀,是啊,这都开线了!” “许是绣娘没有看仔细,或者是挂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用力过大,撕裂了?” 男子掩下眼中的得色,故意高声道:“上次我给媳妇买回家的衣裳就是脏的,惹了她好一顿脾气给我受。今日原想着再挑一身给她赔罪,结果怎么衣裳都开了线!” 很快,他摇着头去摸下一套衣裙,立刻变了脸色:“这身衣裳也是坏的!” 客人们被这变故闹得有些懵,立刻低头去检查自己手上拿的衣裙,一个姑娘出声道:“我拿的这套,袖口也开线了!” 气氛躁动了起来,有些脾气不好的客人,当即就道:“还以为他们家多好,结果居然有质量问题!卖衣服不能只靠款式吸引人呀,谁家有钱天天买新衣裳?我买回家要穿两年的,竟然还没上身就已经坏了?” “真倒霉!早知道不来了!” “哎呀,我还给我婆婆买了两身夏装,若是真的有问题,她婆婆会不会以为我故意下她的面子?” 男人见大家情绪都起来了,顺势在这堆火上又添了点柴,只挑拨道:“赶紧回家看看吧,送人的、自己穿的,没准儿有什么小毛病没看出来呢!这家铺子可真是个大坑,奉劝大家趁早回家,再也别来了!” 一时间,就连那些对他家衣裙爱不释手的客人,都左右摇摆了起来。 怎么会有质量问题呢?太可惜了! 以后还是不来了! 第243章 谷南伊当场戳破 谷南伊冷眼把男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看完,才缓步走上前来。 她先是安抚了客人们的情绪,请大家先不要着急离开,接着便对那男子道:“这位客人,方才说之前买到了沾墨水的衣裳?我们铺子已经发了声明,实在是有人蓄意破坏,只要您把衣裳拿回店铺来,我们无条件给您退换。” 男人粗声粗气道:“你少在这避重就轻!那个搞破坏的人抓到了吗?没有抓到,谁知道是真是假,没准儿是你们编的呢!况且我现在问你,这衣裳都开线了,你要怎么解释?” 谷南伊掩下眼底的冷芒,她上前一步,接过了男子手里的衣裳。 好端端的衣裙,腰身那里特意做了瘦腰的缝份,如今瞧着,那缝份的线已经崩开了,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来。 谷南伊皱眉,又对一旁的女客道:“可否让我看一看您手上这身衣裳?” 女客见谷南伊客客气气的,便咽下心中不满,把衣裳递了过去。 那衣裙袖口有一道明显的口子,因着是寻常人不会注意到的袖口,不特意去看,倒也不会有谁察觉。 男人见谷南伊皱眉沉默,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怎么样,没话说了吧?!你们店铺质量不行,还惯会糊弄人!我倒想听听,你这老板有什么解释的话?” 他预想中的大惊失色没有出现在谷南伊的脸上,她非但没有惊讶,反倒笑出了声。 “这位客人可真是没有耐心啊,我还在检查,你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归罪于我们店铺,说我们质量不行了?” 男人冷哼一声:“那你倒说说,这要怎么解释!” 说着,他把一旁的衣架狠狠一推,几套漂亮的衣裙便被打落在地,干净柔软的布料被男人一踩,很快印上了几个黑脚印。 “要我说!这家破店,不开也罢!都是什么破烂东西!” 客人们见他这般粗鲁行事,一个个皱着眉稍稍后退一步,有些不想掺和进来。 谷南伊冷声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你的把戏说出来,这几身被你破坏的衣裳、还有地上脏了的衣裳,我都不记在你的头上。” 男子见她这般说,勉强镇定下来,色厉内荏道:“你凭什么说是我弄坏的衣裳!分明是针脚不好,被人随便一试就坏了!” 谷南伊厉声呵道:“够了!头前就有一回泼墨水,如今又是这不入流的手段,宜城的成衣生意,都是被你们这些人给搅和臭了的!” 男子被诈得慌了一下,瞪圆了双眼:“你怎么知道我是成衣铺子的人?” 周遭但凡有点脑子的客人,听到这里,都有些明白了。 很快男子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诈自己的话,顿时懊恼又气愤,口吐恶言道:“少在这假惺惺地装模作样!就算知道我是干这行的,又能证明什么?你家衣裳还是破的!质量有问题!还不许别人说了?!” 谷南伊扬声道:“小张、小马,把人给我摁住!” 两个伙计早就做好了准备,立刻上前去,把男子按到了地上。 那人还待挣扎,谷南伊上前踹了他一脚,顿时把人踹老实了。 不等对方开口说话,谷南伊只扬起了手里的衣裳,对围观的客人道:“诸位都是我们铺子的坚实后盾,想来也不会被歹人蒙蔽。且请大家仔细瞧瞧,这开线了的部分,看似是质量不好,实则有人为破坏的痕迹!更何况,这处袖子的撕裂,根本不可能是针脚问题,是有人故意弄坏的!” 女客们有性子爽利的,当即接过那两套衣裳,仔仔细细检查了起来。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袖子这里是布料坏了,瞧着这布也结实,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一道口子?” 谷南伊见大家心中的天平已经倾向自己,不给地上那人一口狡辩的机会,便吩咐两个伙计:“小张小马,搜身!要我看,这人身上肯定还带着做破坏的工具!” 两个伙计手脚麻利地在男人身上搜了起来,很快,小张便搜出来一个硬硬的东西:“东家,搜出来了,是一把剪子!” 店铺中女客们一阵哗然。 谷南伊冷笑:“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男子铁青着脸:“我出门带一把剪刀防身,你凭什么说是我搞破坏了?” 一旁的客人听不下去了:“人赃并获了,你怎么还能狡辩呢?这也太缺德了吧!” 还有脾气不好的,干脆上前去啐了他一口,骂道:“真是人渣!坏了良心!” 正在此时,用力压着男子的小马惊呼了一声,像是被拽的踉跄了一下,栽到了那人身上。 那男人还在纳罕,自己明明没挣动啊,怎么这人还自己倒了? 有女客眼尖,指着地上的东西喊道:“那是什么?从他怀里掉出来的!” 小马赶忙从男人身上起来,顺手捡起了地上的两块布料,冲谷南伊喊道:“东家,这是咱家的绣帕!这小贼,还偷了东西!” 这下,就是心里还存着一丝疑影的客人,最后的那点不坚定也都消散了。 大家纷纷开始唾弃地上的男人:“搞破坏、诬陷别人、偷东西……真真是个祸害,赶紧报官吧!” “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男子被这一出给整懵了——他从没有拿过这两方绣帕,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等等,这绣帕不是从他怀里掉出来的啊! 他赶忙大喊冤枉:“我没拿绣帕,这俩帕子,是,是,对了,是他们诬陷的我,故意扔在地上的!” 谷南伊像是被男人气笑了,质问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狡辩?你怎么不说你的剪刀也是我们伙计塞到你怀里的呢?怎么不说是我按着你的手,让你把这些衣裳都剪坏的呢?” 她说完,便转向围观的客人:“诸位!这可是大家亲眼看见的,人赃并获,他还在狡辩!小店从来都为每一个客人着想,又是让利、又是免费试穿,方才他刚刚开始闹事的时候,我也说了可以给他坦白的机会!只要他认错,就会既往不咎!如今看来,还是我脾气太好,这才让贼人得寸进尺!” 客人们开口劝她:“好了好了,同这个人废什么话呢,赶紧送到官府去,让律法判他便是。” “就是!这人蓄意破坏、败人名声、偷窃,可要蹲几天大牢呢!” 谷南伊当即就让两个伙计把人带去官府。 被毫不留情揪起来、拖拽着往外走到男人怒声道:“放开,放开我!谷南伊,你敢动我?!告诉你,我姑父可是明府的管事,你再敢折腾我一下,我就让你的店铺倒闭!” 谷南伊这下真的是被对方给蠢笑了。 这牛皮扯得未免太大了些,难道他没有听说,明府唯一的小姐明兰,在他们开业前天天往铺子里跑? 谷南伊眼神冰冷,嘴角也噙着没有温度的笑容,柔声道:“明府管事?好啊,我等着他来找我。” 接着便扬声喝道:“小张小马,把人带走!” 两个伙计“哎”了一声,一路拖拽着把人扭送到了官府。 第244章 布店贿赂明大人的记录 被丢到大牢里的人其实不过是宜城的一个小混混,名府总管事脸冒虚汗地在明大人面前和他扯清关系,小混混赔了钱不说,还被关了几天。 谷南伊难得清净了几日,按部就班把铺子的生意热了起来。 王奇则是一封信,将她最近遇到的麻烦事送到了谢初尧案头,末了还道:“夫人平白受了这些欺负,是否需要在下出面找回场子,还望将军示下。” 男人看完之后,提笔回了一封信,又翻看起了他随信附的几个账册。 竟是宜城各家布店贿赂明大人的记录? 这般看来,那明大人其实也并非是个爱惜羽毛的清官了。 账册的最后,王奇添的一句话引起了谢初尧的注意:“蔡记布庄每月会向军营送信。” 男人饶有兴味地琢磨了一会儿这句话,把字条放在烛台上慢条斯理地烧了,这才轻轻笑了笑。 军营里有这个本事的,也就那么几个!敢欺负他的女人?找死! …… 自从蔡记布庄生意下滑之后,蔡老板急得满头大汗,唯恐月底账册上不好看。 最后,他只能硬着头皮账册送到了军营里。 翟顾看完账册,当即气得掀了桌子,“这个谢初尧!真是阴魂不散!军事上各种打压我便也罢了,他家里的婆娘也敢和我名下的产业抢生意了?不给点教训,他们是不知道姓翟的厉害!” 早在谢初尧和他作对的时候,他就让人把谢初尧的家眷查了个底朝天!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人专门和他作对! 翟顾吼完,铁青着一张脸,提笔给宜城那边写了一封信给布店掌柜:不计手段,夺回生意,便是死几个人,也是无妨的! 若是能借此机会让谢初尧方寸大乱,岂不妙哉? 另一边,接到军营回信的蔡老板,看着上面的回复,忍不住叹息…… 办法,办法…… 陷害不成,那就只能威逼利诱了! 翌日。 谷南伊刚清算完店里的生意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面色冷肃的径直走进来,将银子一把摔在谷南伊面前,“你就是这家店的冬天吧,这些银子有三千两,我要你们的店。” 来人正是蔡老板,他一点都不想和谷南伊走什么弯道,如果收购不了还有后招。 三千两买一个刚开不久的店,足够了。 谷南伊先是一愣,随即被气笑了,“这位掌柜,这做生意各凭本事,你的银子还是拿回去吧。慢走不送。” 对方简单明了,她回应的也不拖泥带水。 蔡掌柜见她有自顾自的低头忙事,没再搭理自己的意思,狠狠道:“好,你等着!” 说着,他转身大步走到门口,“一个女人自认为可以垄断布庄?这几天赚的好,你觉得你赢了?好戏才刚开始。” 谷南伊抬眼,觉得他那句话大有深意,接下来的几日,一切都风平浪静。 她面上淡定,心中警惕有人对店面动手脚。 可,她没想到,自己悟错了方向…… 这天,谷南伊从糕点铺子出来,就被布店的活计拦了下来。 伙计兀自喘着气,对谷南伊道:“东家,不好了!二东家,还有小姐,在街上走失了!” 谷南伊面色一变:“不是让你看好她们?好端端的,怎么会走失?” 这日学堂放假,非晚吵着要来城里逛集市,谷南伊便带着她来了。 正好小霞有东西要买,便自告奋勇带小姑娘一起,谷南伊不放心她们,派了一个伙计一直跟着。 没想到真的出事了! 一个高高壮壮的大小伙子几乎要急得哭出来:“小的还在玩具摊子上结账,小姐便拽着二东家往前面走了。等结完账,小的怎么也寻不到二人的踪影,这才急急忙忙跑来找您拿主意。” 谷南伊心里火急火燎,可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始思考。 “两个大活人,不可能随随便便没了的。二东家在孕中,又带着一个小孩,特征十分明显,你是否沿街问过,有没有人瞧见她们?” 伙计手脚舞动着,满头大汗道:“问了!问了!沿街卖糖人的大爷说是瞧见她们碰到一个妇人,二东家还和她吵了两嘴,再后来人就没人再瞧见她们了!” 谷南伊顿时急出了一身冷汗。 她一边快步往出事的地点走去,一边疾声对伙计道:“你去把咱们家所有铺子的伙计都叫来,店全部关了!全力找人!去衙门报官,把上次明管家留在成衣铺子的拜帖带上!让衙门的人也帮着找!” 伙计急声应道:“是!东家,我这就去!” 谷南伊在二人失踪的地方转了好几圈,始终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心中一动,跑去了最近的金翡的宅子。 原想让金小少爷手下的人帮着一起寻找,不料却扑了个空—— 金翡已在三日前匆忙回了京。 …… 另一边,被一众人焦急寻找的小霞和非晚,被关在一个僻静的院子里,叫天天不应。 非晚握着小霞冰冷的手,站在她身前和两人面前的尖刻妇人对峙。 非晚神色不惧,厉声道:“你最好赶紧放我们出去!若是我娘知道是你叫人劫了我和舅母,一定不会给你好看!” 对面的妇人颧骨高耸,一双吊梢眉毛下浑浊的眼睛里露出凶光,骂道:“小杂种,你和你那个赔钱货娘一个样!都这个时候了,还敢嘴硬!信不信我几巴掌打死你?!” 非晚从小金枝玉叶,被千娇万宠着长大,哪里经受过这样的侮辱和谩骂? 她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害怕,可想到怀着孩子的舅母,只能继续装的不畏惧,她得保护舅母和小宝宝! 小姑娘强忍心中害怕,想着国父平时吓唬人的模样,继续问:“你为什么要绑我们?” 小霞接话,“娘,你要是放了我们,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谷母听着小夏的话,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没发生?呵呵,我才不信你这个贱蹄子,至于为什么要绑架,这就要问问我的好女儿,最近得罪了什么人了。” 小霞心思电转,顿时恍然—— 今日谷母来寻她们的麻烦,一定是对家安排的! 方才被两个大汉架着来到院子里,小霞就觉得腹内一阵不适。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还有非晚和她腹中的孩子。 第245章 小公主被绑架 小霞强忍着难受,上前一步,温声对谷母道:“母亲,说到底咱们都是一家人,哪里有帮着外人的道理?若是往日我们小辈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还望您海涵。” 谷母冷笑着拨开了对方示好的手,口中继续滔滔不绝地谩骂了起来,小霞回身捂住了非晚的耳朵,不让她听那些污言秽语。 实在听不下去了,小霞皱着眉头道:“母亲!我今日唤您一声母亲,便是没有打算追究的意思。如今妹夫可是朝廷正经五品将军,若是他知晓你今日劫走了他的女儿,只怕此事不能善了的。” 谷母果然被小霞的威胁吓退了些,可她扭头瞧见帮着自己的两个护卫,顿时恶向胆边生:“叫我母亲?!你们几个吃香的喝辣的,住大房子,可曾想过给母亲分一些?养不熟的白眼狼们,今日我就是让你们死在这里,也没人知晓!” 说话间,她动手将小霞不停向后推搡。 小霞这几日就是临盆的日子,哪里经受得了这个? 非晚尖叫着冲上去想要推开谷母,却被谷母身后的两个护卫拿住了。 小姑娘挣扎不休,口中不断喊着:“放开我舅母!放开我舅母!” 小霞几下被推倒在地,惨白着一张脸,捂着肚子说不出话来了。 非晚慌了,忍不住向身后的人求道:“两个叔叔,我舅母快要生了,求你们去找大夫,去找个大夫好不好!” 侍卫不为所动,小霞已经痛得满头大汗了,强忍着撕裂一般的阵痛,对谷母道:“母亲!你要钱也好,要房子也罢,总归是我们做儿女的不够……孝顺,日后定会让你满意。我肚子里的孩儿……也是你孙儿啊!人命关天,求母亲放我们出去……” 小霞痛得不停抽气,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谷母见状,也害怕闹出人命来,再者小霞已经答允了给她足够的好处,又何必把仇结得那么深? 妇人朝两个侍卫看来,小声道:“不然还是先放她们出去?” 侍卫冷声道:“上头有吩咐,今日谁都不可踏出小院半步!” 非晚看着他们冷漠的样子,心中气极了,也恨极了,不由又是踢又是咬地挣扎起来。 一个侍卫毫不留情地在非晚脸上抽了一巴掌,将她掼在地上,小姑娘白嫩嫩的脸颊很快肿了起来。 她顾不上脸上的疼痛,只是俯身去看小霞。 只见她汗如雨下,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小姑娘不由呜呜地哭了起来:“舅母,舅母,你是不是肚子痛?” 后者惨白的脸因为疼痛而微微扭曲着,她握紧了非晚的手。 身下一阵阵收缩,襦裙很快被羊水打湿,小霞忍痛道:“非,非晚……舅母要生了!” 非晚慌张极了,她知道妇人生子最是凶险,几乎算得上是在鬼门关走一圈。 而地上的小霞气若游丝,几乎已经痛得要昏过去了。 非晚手足无措,眼看着小霞一点点地虚弱下去,不由放声大哭。 一边哭着,她回过头去,娇俏可爱的脸上犹自挂着滚滚而下的泪珠,却显露出上位者的威仪和刻骨的仇恨:“你们这些坏人!若是舅母和她腹中的小妹妹有失,我一定要你们拿命来偿!” 话音落,门被一脚踹开! 第246章 母子平安 谷南伊带着人冲进小院来,一眼瞧见的就是这惊险惨烈的一幕。 半个时辰前,谷南伊发动了一切力量寻找小霞和非晚,最后还是明府的管家匆忙来报,说问到了地方—— 是一处僻静的小院子。 顾不上别的,谷南伊带着人冲了过去,在门外便听到了非晚的哭喊声。 她急忙忙推开大门,只见小姑娘头发散了、脸颊肿的高高的、满脸泪痕地跪坐在地上。 小霞却人事不知。 谷南伊看见小霞双腿间刺目的血迹,霎时大惊失色,快步上前:“大嫂!” 非晚瞧见了谷南伊,顿时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也顾不上流泪,赶忙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娘,舅母方才被带过来就说肚子痛,又让那个老女人推倒在地上……她一直不停地流血,是不是要生了?” 谷南伊检查着小霞的状态,见她气息微弱,一分一秒都等不得了! 她声音又快又急,吩咐众人:“来两个人,帮我把大嫂抬到屋里去!小张小马,你们分头去找大夫和稳婆!阿四阿白,你们两个去邻家借热水剪刀等物!” 谷南伊带过来的人原本急得团团转,被她这么一安排,很快便动了起来。 等把小霞抬进屋,谷南伊从怀里取出来一张纸,郑重地放在了非晚手心:“非晚,娘现在交给你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这是一剂药方,你带着它去找最近的药铺,立刻煎药!” 小姑娘见此处混乱,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当即接过药方点头道:“娘,我知道了!” 她带着一个伙计急匆匆跑出了门。 热水、剪刀等物也陆陆续续备齐了,谷南伊从未给人接生过,可如今形势凶险,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她回忆着自己仅有的生产和急救知识,把无关人等清退,全力开始抢救半昏迷状态的小霞。 此时。 听到消息的谷南风也急匆匆赶了过来,一路上跑掉了一只鞋,头发也散了。 他一进院子,便瞧见了地上刺目的鲜血,紧紧闭着的大门里隐约听见妻子疼痛的呻吟,还有小妹镇定的声音:“大嫂,听我的指挥,呼气,吸气——现在还不到用力的时候,要保存体力。” 谷南风焦急坏了,不由拍门大喊:“小霞!小霞!你可还好?” 室内的产妇原本神智已经有些恍惚,听到丈夫的声音,顿时精神一振,十指抓紧身下的床单,按照谷南伊的指示开始呼吸起来。 谷南伊冲室外喊道:“大哥,你快去看看稳婆和大夫什么时候到!” 正说话间,伙计带着稳婆来了。 稳婆赶忙进了屋,谷南风也跟着进去了。 瞧见床上面色惨白的发妻,堂堂七尺男儿,差点垂下泪来。 稳婆低头迅速检查,只瞧了两眼,便摇头道:“这不成了。大的小的,只能选一个。” 谷南风目眦欲裂:“保大的!救大人,要救大人!” 床上的小霞疼痛中依稀听到产婆和丈夫的对话,不由落下泪来。 她奋力睁开眼睛,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虚弱到几乎一碰即碎,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夫君,我,我要保护我们的孩儿……不要,不要放弃他!” 他们成婚不过一载时间,小霞一贯温柔体贴,两人更是琴瑟和鸣,感情好得很。 如今瞧着发妻这副模样,谷南风心如刀割,更是不肯保小了。 稳婆见惯了这样的生死关头,只是垂手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谷南伊拧眉道:“大嫂这一胎一贯康健,如今不过是因为意外遇上难产,还不到要抉择保大还是保小的时候。咱们一起努努力,一定能把孩子顺利生下来。” 稳婆闻言心下不以为然,照她的经验,若是真的这么下去,只怕产妇生下孩子也得大出血而亡。 绝望的小霞听了这话,双眼顿时燃起了希望,扭头看向谷南伊:“当……当真?我的孩儿,当真能顺利生下来?” 谷南伊点头,给她增强信心:“如今孩儿要来,可你的身体却还未准备好,这才难产。昨日大夫才给了我一副催产方子,我已经让非晚去煎药了,咱们再等等,坚持一下,一定可以的!” 小霞被她的言语一激励,顿时也有了力气。 稳婆见产妇自己的状态调整了过来,便也跟着道:“对对对,现下要保存体力,只要身体有力气,就能生出来!” 众人期盼的催产药很快就被非晚送了来,一路上她跑得比腿长脚长的伙计还快,却奇迹一般没有把药洒了,到了产房,温度也刚好是适宜入口的。 小霞强撑着精神喝了药,心下也定了几分,只忍着疼扯出笑容来:“多谢你,小非晚。能否再帮舅母一个忙?你带着,带着舅舅等在产房外面,好不好?” 产房血腥,向来是不吉的,小霞又不肯让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落在夫君眼中,便有这么一句。 谷南风哪里不知妻子的心思? 他摇头道:“小霞,我陪着你……” 小霞却格外坚定,不肯让步。 谷南风最后实在无奈,只好跟着非晚到了产房外。 小非晚见谷南风不停来回踱步、焦灼万分的样子,便安抚他道:“舅舅,药房里的伙计说了,娘给我的药方是催产用的,若是产妇遭受意外导致胎儿早产,那是最适合不过的方子。再者大夫也快来了,你就放心吧。” 非晚如今不过六岁,说话却已经如此条理分明。 谷南风见她白嫩的脸蛋上还有受伤的痕迹,一双明亮的眼睛也肿成了两只小核桃,知道小姑娘心里恐怕比自己还要担忧害怕,却反过来安慰他。 他拍拍非晚的头发,险些落下泪来:“只愿……你舅母平安诞下女儿,如你一般聪明伶俐才好。” 非晚笑了,重重地点头:“会的!” …… 方才谷南伊带人进来后,便是一阵兵荒马乱。 两个侍卫第一时间被明管家的人拿了下来,谷母则趁乱悄悄溜走了。 后来小霞难产,众人更是顾不上旁的,注意力全在产房里。 这一胎实在生的艰难,饶是大夫赶过来帮忙,仍是从上午一直生到了日头偏西,才听到孩子的哭声。 “生出来了,生出来了!母子皆安!” 谷南风闻言顿时心下一松,眼前发黑,险些栽倒在地。 非晚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谷南伊抱着孩子出来,是一个健健康康的男孩子,交到了谷南风的手里。 谷南风顾不上其他,只问:“你大嫂如何?她可还好?” 谷南伊笑着道:“大哥放心,大嫂用了两剂药,又一直含着参片,体力是够的。如今不过是太累,睡过去了。” 七尺男儿蓦地眼眶,却也忍不住笑了,低下头去,对怀里的婴孩道:“可把你娘给折腾坏了。” 非晚在一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谷南伊也累坏了,她精神疲惫,瞧见非晚侧脸上被打出来的痕迹,不由心疼:“非晚,跟娘去歇歇,正好大夫也在,给你瞧瞧伤。” 小姑娘懂事极了,在外面陪着谷南风站了两、三个时辰,不喊疼也不喊累。 她只牵起谷南伊的手,笑着点头。 两人去了隔壁。 等给非晚瞧完脸上的伤,谷南伊问过明管家留的人,才知抓了两个护卫,谷母却溜了。 小霞暂且不好挪动,她找了几个人照顾小霞,又吩咐人给明管家带了话,便带着非晚回家了。 另一边,接到信的明管家也审出了两个侍卫背后的主子,当即派人,把蔡老板给带走了。 蔡老板见来人是明府的下人,顿时心慌不已,只顾得上让儿子给上头的人写信救他,旁的话竟是半句都没说出来。 一遭闹哄哄的闹剧,就这般暂且歇了下来,好在母子均安,非晚也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 只是接下来要面临的怒火和报复,就不是蔡老板能预想到的…… 第247章 王奇的手段 谷南伊带着非晚回了家。 宜城和谷家村本就有一段距离,况且事情发生的急,家里并不知道非晚的遭遇。 等瞧见妹妹脸上鲜明的掌掴印子,几个男孩都炸了。 尤其是谢向云,几乎要跳起来把房顶给掀了:“谁干的?谁干的?谁干的?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非晚?!” 小姑娘一声不吭,看上去是受尽了委屈。 谷雨心疼地拉着非晚的手低声同她说话,桑榆沉默地坐在一边,眼神阴郁。 谢见宵和谢砚南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所有孩子的表情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谷南伊见几个孩子都是准备要闹翻天的样子,便道:“非晚的委屈,我会替她把场子找回来。” 谢砚南冷笑,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你去找场子?是能抽了那人的筋,还是扒了那人的皮,给我妹妹泄愤?” 非晚见二哥这副模样,连忙道:“二哥!你别乱迁怒娘呀,还是她带人去救的我。” 谷南伊知道几个孩子都不是能被轻易折辱的主,可若由着他们的性子来,只怕会惹出更多祸事。 她今日脾气也不好,懒得同无法交流的谢砚南掰扯,只扭头对谢见宵道:“这事没那么简单。管好你几个弟弟,至少忍下这几日,等你爹回信。” 谢见宵想的比谢砚南等人都多,便开口问谷南伊:“可是背后还有人?” 明管家差人送信过来时,便已经暗示了那蔡老板背后还有人。 谷南伊揉揉眉心,疲惫道:“是,不让你们轻举妄动,是因为要把那群歹人一网打尽。这几天非晚先在家好好歇歇,你们兄弟几个,还有谷雨,好好照顾她。等我查明白了,到时候想抽筋想扒皮,都由着你们兄弟出气。” 她深知谢家几个男孩从一场血腥为底色的宫廷政变中拼杀出来,都不可能是温顺的猫儿,也不会永远缩着自己的爪子。 更何况如今有人都把主意打在了非晚头上,他们几个绝不会善罢甘休。 与其强行镇压年幼猛兽的野性,不如借此机会让他们学会挥爪厮杀的同时保护好自己。 有她看着,几个孩子也不会长歪。 谢向云嚷道:“娘,你说的啊!这件事我们是绝不会这么算了的!” 谷南伊轻笑点头。 非晚的事情触及了谷南伊的底线,便是几兄弟不曾开口,她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倒是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齐齐看了谷南伊一眼,没有想到她方才会有这么一席话。 当晚便有两封信发出,几乎是同时送到了谢初尧的案头。 谷南伊的信中大多偏重非晚的伤势,还有对蔡老板背后之人的怀疑;而王奇则是已经把所有证据都摆在了谢初尧面前。 更别说,他还截住了蔡老板儿子给翟顾的那封信,背后之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谢初尧冷笑一声,没有打算惊动翟顾,而是选择从另一方下手。 蔡老板给明大人的行贿本子还在他手上,而明大人这个势力,他是一定要收到手里的! …… 这些天学堂里的气压一直很低。 自从沈珂进京赶考以后,谷南伊又给乙班学生找了一个新的教书先生。 那人倒是和沈珂脾气秉性相差不多,授课说话都是和声细语,很受学生们的欢迎。 只是王奇始终闷闷不乐,眼底总萦绕着旁人瞧不出的戾气。 甲班的学生觉得王先生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可又瞧不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一个个鹌鹑一样乖乖上课,不敢触他的霉头。 这一日,王奇收到军中的回信后,终于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影,只是那笑,却阴沉沉的带着些恶意:“姓蔡的不过一个蝼蚁一样的人物,若是再加上翟顾和姓明的那位……总算有些乐子玩玩。” 似乎是想到了一个什么好主意,王奇残忍地勾了勾唇角,顺手将信件放在了烛台的火焰上。 他眼看着火舌吞噬纸张,轻笑:“将军忙着大业,这些小事,就由我来动手吧。” …… 蔡老板的儿子还在整日为了狱中的父亲奔波,却在几日后听到了他死在牢里的噩耗。 屋漏偏逢连夜雨,当天晚上蔡记铺子失了火,火光把一整条街照亮,整整过了一晚上才熄。 被牵连的商铺纷纷上门来索赔,把蔡家这些年积攒的家当给搜刮了个干干净净,蔡小老板眼看着家中败落下去,却无力回天,狠狠地病了一场。 另一边,王奇则找到了明府去。 正好这一日明大人在家,让人恭恭敬敬将王奇请进会客厅后,只换了一身衣裳,片刻都没有耽搁便去厅中会客。 见了王奇,明大人率先笑道:“今日是什么风,将先生吹来了?可是小女在学堂吵闹,不肯听训?” 明兰这些天住在谷家村,自然是跟着谢家的几个孩子一起去学堂的。 见学堂的先生登门,明大人下意识觉得与自己的女儿有关。 王奇冲明大人行了一礼,淡声道:“今日小人前来明府,是有一物要送至大人手上。” 说着,他从广袖中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木匣。 明大人脸上带着疑惑,接过了那匣子,打开一看后,竟是薄薄的一本账册。 账册之下,还有一本厚的,每月记录便比之前那一册要多的多。 他眉头微皱:“这……瞧着是账目,先生这是何意?” 王奇微微勾唇,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大人若是不知,不如给身边的人瞧瞧?” 明大人满头雾水,不明白对方在打什么哑谜,只把账本递给了身后的明管家,“管家,你瞧瞧,这是什么账?” 明大人不理俗务,明管家却一眼就瞧出了那账本上记的是什么。 他脸色微变,额头上顿时沁出汗意,一时间嗓子有些发干,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明大人见他形容不对,只皱了眉,冷声问:“这是什么东西?” 不等明管家开口,王奇率先轻哼一声:“明管家可想好了,这东西我既已拿到手里,便不是好糊弄的。” 管家当即往地上一跪,低声而迅速地对明大人道:“回大人,这两本账册……头一本是蔡记布庄每个月和咱们府上的账务往来,大人不管家事,自然瞧不出来。只是那第二本,小人也不知。” 他话说的隐晦,可明大人哪里听不出? 堂堂知府和一个小小布庄,能有什么账务往来!不过是变着法子贿赂罢了! 王奇今日登门,是来质问他么?! 第248章 一场名为天下的局 明大人脸色微僵,对王奇也有些不满,扯出一个客套的笑容来道:“唔,府上竟和蔡记有往来。听闻蔡记昨夜才失了火,不知王先生从哪里寻来的这两本东西?” 王奇见对方顾左右而言他,也如法炮制,只道:“大人不认识这第一本不要紧,第二本账册,才是重头戏呢。这个账本,原是蔡老板送到北军翟顾副将手里的,被小人无意中拾到,送到了我们威远将军手上。前几日,谢将军又差人送了回来。” 这短短几句话里,所包含的巨大信息量,几乎让明大人心头一震。 就连地上的明管家也傻了眼。 好在明大人沉浸官场多年,迅速撇清关系:“府上同翟将军并无往来。先生今日过来,可是谢兄弟的示意?” 王奇微微一笑:“翟副将在军中一直同谢将军不和,这次拿到账本,只要递到史将军案前,翟顾自然不足为虑。只是将军发现这账目里,还有几笔和明府的往来……便没办法送到史将军跟前了。” 当今天子最恨官商勾结、贪污受贿,若是这事捅出来,翟顾自会受罚。 可翟顾在京中有家族撑腰,而他明廷,却什么后台都没有! 如此一来,他的知府位子岂还能坐得安稳?!只怕连官运都到头了! 明大人也顾不上拿架子了,当即拱手:“此番美意,是谢兄弟的恩情,在下定没齿不忘!” 王奇轻笑:“将军和大人是好朋友,更何况,贵千金也同我们三公子一向玩得来,将军做事自然会顾及到大人。宁可此次失去这个扳倒翟顾的机会,也不能给大人添麻烦。” 明大人定了定心绪,他是老油条了,哪里听不出王奇的话外之音? 只要谢初尧对他还有所图,这事便会成为两人结成利益共同体的契机。 他不再犹豫,脸上露出一个释然又快活的笑容来,拍着王奇的肩膀笑道:“好,好!谢兄弟如此看顾明某人,在下也非忘恩负义之辈。日后但凡能用得上明某的,还请先生尽管吩咐。” 王奇露出今日第一个友善的笑容来:“明大人是个聪明人。我们将军深得陛下看重,再者北部赵军始终蠢蠢欲动,不出今年,将军定会更上一层楼。有明大人这么一位至交守望相互,是再放心不过的。” 明大人心思电转,当即哈哈大笑着应了。 如今他也瞧出来了,王奇哪里是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分明是谢初尧手底下的人! 只是不知谢初尧究竟有何打算? 等送走了王奇,明大人还兀自擦着额上的冷汗。 谢初尧深藏不露了这么些年,一朝崭露头角,便谋划了这么多,定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还好女儿跟谢家关系一直不错! 谢初尧进了一次宫,可是得了皇上的青眼!绑在谢初尧的大船上,他是不是很快就能从宜城调回到京城了? 再者谢初尧的几个儿子瞧着都不是池中之物,谢向云瞧着也是个老实肯疼人的孩子,若是明兰真的嫁给他…… 明大人暗暗下定了决心。 …… 王奇杀掉狱中的蔡老板一事,最后还是由明大人处理的尾巴。 至此,明府算正式接了谢初尧抛出的橄榄枝。 军中,谢初尧很快接到消息,这一遭打掉了翟顾一个爪牙,又收获了明大人这么一个暗中的手下,于他而言,实则是一番不小的助力。 开春以来和赵国大大小小的战役,谢初尧未尝一败,很快便又积累了不少战功,由史将军喜滋滋地快马送到了御前。 圣上大喜,朱笔批下不少金银赏赐,谢初尧将东西连同一封家信,送到了谷家村。 非晚在经过一场绑架惊吓之后,在家中休息了好几日,除了去宜城看看刚出生的小表弟之外,便是黏着谷南伊。 这一日谷南伊拆信时,非晚刚好就在身边,叽叽喳喳地问她:“娘,娘,爹的书信上说了些什么?” 谷南伊见她好奇,便笑着解答道:“你爹又立了战功,皇上赐了银钱啦。” 非晚闻言,轻轻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新皇给国父赏赐…… 谷南伊见小姑娘若有所思,想起她前朝公主的身份,应该是不喜欢听这些的。 她说起了别的转移非晚的注意力:“你爹在信上说,咱们在京城的宅子已经修缮好了,再过一段时间,便可以搬去京城。非晚,你想去京城吗?” 非晚想了想,点头道:“嗯!爹和娘在哪里,非晚就在哪里。” 她虽不知道国父和哥哥们如何部署,可仇人就在京城,他们总归是要去的。 谷南伊有心让小姑娘轻松,便同她说说笑笑,只聊些家常的趣事。 果然,不一会儿就把非晚哄好了。 送信的人被谷南伊留在了家中喝茶歇息,临走前,那小兵士笑着对谷南伊道:“谢夫人留步!如今谢将军已经去了晏城,他用兵如神,想来不出一个月,一定能再下一关!若是晏城北边的岭关破掉,咱们弟兄们就都能轻省轻省啦!” 军中之事,原本不该乱说,可谢初尧带兵去打岭关并非机密,加上谷南伊温和可亲,那兵士便不留神透露了出来。 谷南伊听到“岭关”这个字眼,不由心中一动。 她不动声色,只微微蹙着眉毛道:“你们男人在外打仗,保家卫国,妻儿父母在家中惦念之余,也都十分感动。只是一点,日夜担心还是有的。小将军方才说到岭关,不知是否凶险?” 兵士忙道:“谢夫人放心,将军百战百胜,岭关一战,一定会大捷!届时史将军会给我们放假,正好将军能和夫人一起搬家入京呢!” 谷南伊笑笑:“承你吉言。” 等把人送走之后,谷南伊顿时有些心乱如麻,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细细思索。 岭关大捷在原书中是谢初尧最先崭露头角的地方,那场战役谢初尧胜得十分艰难,还受了不轻的伤…… 她隐隐有些担忧。 可转念一想,书中该发生的大事,不论怎样,如今都换了一种方式发生了,想来谢初尧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她实则不必这般乱了分寸。 只是…… 谷南伊的忧虑渐消,另外一种奇怪的情绪却宛如一团被纠缠混乱的乱麻。 若是剧情的力量会修正走向,她真的有办法以一己之力,劝服谢初尧不要造反么? 谢初尧性格坚韧,认准了一件事情便不会回头,更加上与新朝有血海深仇,他怎么可能轻易罢休? 谷南伊叹了一口气。 她曾与谢初尧约定,等见宵几个大些之后,便放她和离离开,可是尽管嘴上不承认,可她心中总是放不下谢初尧那热烈的情愫。 而,岭关大捷之后,便会有他的白月光出现了吧。 到那个时候,谢初尧对她的情感,自然烟消云散。 情分消磨殆尽之时,她会被困在这艘造反的大船上,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 谷南伊不愿意。 这个局,不管怎么想,都是一场赢面极小的博弈。 她真的要陪谢初尧继续下去? 不管心中的天平如何摇摆,谷南伊都打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第249章 谷母孩子抱走了 宜城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刘掌柜和马掌柜两人又是很好的助力,不必每日都要她在铺子里守着。 等几家铺子的每日进项稳定下来之后,谷南伊便开始为入京做准备。 这一日,正是小霞的孩子满月。 谷南伊带着非晚和桑榆两个小萝卜头去哥哥家庆祝,才刚进谷南风家,便见满院子人乱糟糟的。 小霞满眼通红,神色焦急,谷南风在一旁眉头紧锁,低声安慰妻子。 谷南伊见状,忙开口问:“大哥大嫂,这是怎么了?” 小霞见谷南伊来了,猛地上前几步,抓住了她的手,眼中含泪:“南伊!南伊!你救救小宝,他,他被你娘抱走了!” 谷南伊吃了一惊:“怎么回事?明大人不是正在通缉她?” 谷母自从那日跑了之后,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如今绑架一事过去一个月,终于有了动静。 可是她是怎么做到把孩子抱走的?! 小霞脸上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恨意,泪珠终于忍不住,滚滚而下:“她不安好心!我才知道她其实一直没走,躲在暗中,伺机而动!今日一早我和你大哥出去买茶点,我请了邻人在家里照看小宝,她不知怎么混了进来,把孩子抱走了!” 桑榆和非晚气愤极了:“那个坏女人还敢出来!娘,我们快派人去找弟弟!” 谷南伊点头:“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孩子。” 小霞抓着谷南伊的手,痛声道:“她说要妹妹你一个人过去……孩子,孩子在城外的城隍庙,她要你带着二百两银子去换!” 谷南风拉住了失控的妻子,沉声道:“此事有蹊跷。若是单单想要银子,让谁过去送不行,偏偏要南伊一个人去?小霞,你冷静一点。” 一个母亲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能冷静? 谷南伊也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可大哥大嫂的孩子才不过一个月,不容有失。 她反手握住小霞冰冷的双手,安抚她道:“大嫂放心,这就去准备银子。” 谷南风皱眉:“南伊!” 谷南伊冲他摇了摇头:“大哥放心,你在家陪着大嫂,我去去就来。” 说罢,她强行把想要跟着一起去的桑榆非晚留在了谷南风家中,自己去了最近的糕点铺子取钱。 城隍庙里。 谷母干瘦的双手抱着怀中啼哭不休的婴孩,一张惨白的脸上疲惫而癫狂,眼底露出狠厉的神色。 她东躲西藏了一个月,终于找到机会把孩子偷了出来。 若非谷南伊教唆亲兄长同她离心,这孩子,长大以后还会喊她奶奶! 如今她失了儿子,又失去了孙儿,因为绑架的事,家也没了! 千错万错,都是谷南伊这个白眼狼的错! 只要今天谷南伊敢过来,就一定要她有去无回! …… 另一边,谷南伊依约来了城隍庙。 她知道谷母这一招来者不善,没准还有后手,便没有打算带着帮手一起进庙。 再加上情况紧急,婴孩在外多一分钟,便多一份的危险。 谷南伊差人给明大人送信,凑齐银两后就紧赶慢赶地来了。 树林蓊郁,许是刚刚下过一阵小雨的缘故,地面湿滑又粘腻。 城隍庙的破门紧闭着,里面隐约传出婴儿的哭声。 谷南伊心中一紧,可仍是谨慎地没有直接进去。 她站在破破烂烂的庙门前,扬声冲里面喊道:“我来了!孩子在哪里?” 庙门打开后,便见已经瘦得脱形的谷母一手抱着婴孩,一手握着刀,满脸癫狂地出现在谷南伊面前。 她左右打量一番,见谷南伊身后果然没人,心中稍定。 浓烈的恨意与恶意升腾起来,谷母阴沉沉着脸,尖声道:“臭丫头,你还真的敢过来!怎么,担心这个小杂种?!” 谷南伊见孩子哭得声音都哑了,又是心疼初生的婴孩,又是痛恨谷母的狠毒。 她知道此时不能激怒谷母,只缓声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娘,也是孩子的祖母。我带着来了,娘,你把孩子放下吧。” 谷母尖叫一声:“闭嘴!谁是你这个扫把星赔钱货的娘!” 谷南伊见她手里的刀几乎要扎到小宝的脸上,心中一紧,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情绪来刺激对方。 她放柔了声音,循循善诱道:“娘,我不是不肯孝顺你,也没有想要同你作对的意思。只是咱们母女积怨太深,实在没法相处。我今日带来了五百两银子,比你说的二百两还要多,拿着这笔钱,以后好好过日子,成吗?” 原本打算同谷南伊拼命的谷母,听了这话,突然不想放弃自己的性命了。 她若是拿到五百两银子,还不愁跑不出一个宜城么?到时候天高皇帝远,不管跑到那里,后半辈子总算是有了保障。 谷母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也不骂了,冷笑一声,道:“你把银钱拿过来!” 谷南伊皱眉:“我可以把钱给你,但是,你得把孩子先给我。” 说着,她向前送了一下手里的布包,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来。 谷母心动不已,却始终惦记着这丫头鬼精鬼精的,一定不能松神。 她厉声道:“你先把银子拿来!” 谷南伊见谷母神色松动,再接再厉道:“娘,我既然准备了五百两,就是真心要你拿走的。不如这样,咱们一手给钱,一手给孩子,怎么样?我抱着一个婴孩,对你也没有什么威胁。” 看着自己的“好女儿”一步步走近,谷母握刀的手收紧了,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眼看谷南伊马上走到她跟前,谷母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谷南伊猛地往边上一丢,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从谷母的眼前滚了出去。 五百两不是小数目,妇人一时间连呼吸都屏住了,骂道:“你这个鬼精的贱人!” 她把孩子随手一丢,连扎谷南伊一刀的心思都歇了,只顾着去捡银子。 谷南伊连忙倾身下去接住孩子,还没放松心神,便听谷母朝另一个方向尖声道:“你还不出来把这个贱人带走?!在等什么!” 妇人手忙脚乱地捡钱,城隍庙的一旁闪出来一个阴恻恻的身影。 青年又矮又瘦,一张脸上写满了贼眉鼠眼的算计,瞧见抱着孩子的谷南伊,很快上前来抓住了她的胳膊:“小娘皮,别想跑!” 谷南伊被突然蹿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瘦小的男子,不正是蔡老板的儿子? 她被拽得生疼,计算着明大人手下官兵到来的时间,暗暗叫苦。 谷南伊不得不硬着头皮与对方周旋:“放开我!今日我带了五百两银子,还不够你们分?” 谷母听见说要分银子,弯腰捡钱的速度更快了。 姓蔡的却并不被满地银元宝吸引,而是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奸笑:“小爷多少银子没见过?只要抓了你,更是数不尽的荣华等着!跟我走!” 谷南伊心下一冷——蔡老板的儿子并不急着为他爹寻仇,竟像是要把她交给一个旁的什么人? 她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早已经急得不行了。 今日陷入险境,实在是不得已,若非顾及着怀里的孩子,她早就开始同这个人缠斗起来了。 明大人的官兵迟迟未到,谷南伊只能尽量安抚对方:“这位大哥,不管有什么恩怨,孩子是无辜的……” 第250章 谢初尧及时赶到 姓蔡的冷笑一声,劈手就夺:“还想救孩子?老子的亲爹被害死在了牢里,今日我就把这个小杂种摔死在这里!” 谷南伊急了,手臂紧紧环着刚刚满月的侄儿,侧身挡住对方抓过来的手。 贼眉鼠眼的瘦小青年抓到谷南伊柔软的腰肢上,只觉心神一荡,女子花容失色的倾城模样,让他差点忘了身在何处。 所幸左右无人,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强了她! 看她还有什么本事翻出他的手掌心! 青年脸上带着淫邪的笑容,开始对着谷南伊动手动脚起来,后者不停挣扎,又害怕他伤害孩子,一时间气得骂了起来。 谷母见状,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我呸!狗男女!” 说完,她地上的银子也捡完了,匆匆往布包里一装,脚底抹油开溜了。 谷南伊被纠缠得苦不堪言,只能不停后退。 姓蔡的伸手摸上了她的脸,顺着往下就要撕开谷南伊的衣襟,一边狞笑道:“从了你大爷,我便饶过你,让你安稳在宜城待着!如若不然,后面可有苦让你受!” 对方不管怎么说也是成年男子,力气十足,谷南伊被他制住手脚,只恨头上没有戴一支尖锐锋利的银簪,狠狠戳瞎对方的眼。 姓蔡的见她挣扎不休,便把人用力掼在了地上,谷南伊怀里的小宝也大声哭了起来。 谷南伊美目含怒,咬牙切齿道:“你再敢动我一下,今日便来个鱼死网破!” 姓蔡的仰头大笑,一边上前来,乐不可支道:“我倒要看看,鱼死了网会不会破!如今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是不肯从,我先弄死你怀里这个小崽子!” 说着便要扑了上来,作势将谷南伊压在身下。 女子的尖叫声、婴孩的哭闹声,掩盖了疾驰而来的马蹄声。 姓蔡的早已经红了眼,满心想着把眼前这个美人就地办了,当然察觉不到身后一阵杀气袭来。 他才觉得耳边一凉,剧痛便从右耳传遍全身,紧接着一股大力从脖子后领传来,他便飞了出去,被人丢到了地上。 姓蔡的惨叫出声,右手紧紧捂着血流不止的右耳,叫声惊恐而凄惨:“我的耳朵,我的耳朵呢?!” 变故发生在转瞬之间,谷南伊被这一幕吓住了,呆愣愣地看着从天而降的男人,一时间只觉得在做梦。 他不是远在北地战场上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红了眼,眸子中的杀气几乎能化为实质,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也仿佛笼罩了一层坚冰,要将人生生冻裂在这数九寒冬中。 他翻身下马,解了自己的披风,从头到脚兜盖在了谷南伊身上。 谷南伊的视线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她便听到一声比方才还要凄厉吓人的惨叫,将这破烂城隍庙四周林间所有的鸟都惊走了。 鼻尖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谢初尧披风上的皂角香气,一时间,竟让谷南伊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他又救了她…… 第251章 谢初尧只想废了他! 岭关大捷后史将军准了十日的假,谢初尧顾不上养伤,便往家中赶。 其实这一场战役谢初尧打得十分艰险,尤其是在两军对战间,眼看着便要尽数歼灭敌人时,北地却突然来了赵军的驰援,将史将军带领的大部队冲散。 谢初尧带着三百兵士亲自断后,保下了仓皇而逃的史将军,又杀了个回马枪,直捣黄龙,取下了岭关。 这一战是谢初尧实打实的军功,兼之又不惜自己负伤救下了主帅和大军。 一时间,军中再无一人对谢初尧不敬畏感恩,很快让他将这支军队的人心收入掌中。 大捷后军中放假,史将军原本要留谢初尧在营中养伤,见他实在挂念家中,只好放人离去。 一路上谢初尧归心似箭,脑海中不断闪现同谷南伊说话时的片段,恨不得立刻出现在她身边。 谁知路过宜城时,正好碰上明管家带着官差匆匆而行,一问竟是谷南伊有危险。 谢初尧顾不上旁人,问清楚城隍庙的位置后,便一路策马疾驰而来,堪堪在出事前救下了谷南伊。 而此刻,他已经被杀气冲红了眼。 敢动他的女人,就是找死! 男人仿佛一尊杀神,手中明晃晃的刀上,已经沾了姓蔡的畜生大片殷红的血迹,犹自不肯罢休。 他只用冷冰冰的刀背抵住地上痛得打滚之人的额间,冷声道:“说吧,你哪只手碰了她?” 姓蔡的惊恐地睁大了双眼,被一把钢刀戳着额头,动都不敢动了,“英,英雄!我有钱,我可以给你钱,饶了我一命!求,求求……” 不等他话说完,谢初尧便一脚把人踹翻在地。 他眉眼间煞气顿现,手起刀落,便把对方的一只手砍了下来。 姓蔡的一声惨叫,几乎要疼晕过去。 飞溅的鲜红血滴落在谢初尧形状完美的剑眉一侧,为男人平添几分凶狠:“不说,就是两只手都碰了。都留下来吧!” 说罢,谢初尧上前去,踩住男人的左臂,又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左手砍了下来。 姓蔡的被砍了一耳、两手,早就痛得死去活来,恨不得立刻死了,也免过被这煞星折磨。 谢初尧只要一想到方才男人扑向谷南伊的画面,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就被拉扯得几乎要断掉。 面前之人涕泪满面,狼狈的比畜生都不如。 可偏偏这样一个畜生,竟敢冒犯他的女人! 男人上前踩到了对方胸膛上,宛若手执利刃的修罗,冷笑着问:“你方才想对她做什么?嗯?!敢不敢说一遍给我听听?” 姓蔡的哭叫、求饶,男人却分毫不为所动。 他眼中戾气越来越重,手上的刀眼看着就要朝对方脖子砍下去,却被一声叫嚷制止:“谢将军!不可!” 来人是一支十二人的官兵小队,都是气喘吁吁的模样,显然是从城里跑过来,累得不轻。 为首的官兵见谢初尧止住了兵刃,赶忙跑上前去,道:“将军刀下留人!刀下留人!歹人如今就擒,还未审案定罪……” 谢初尧凤眸一凛,仿佛在问——那又如何? 只一个眼神,将那官兵硬生生看出了一身冷汗。 官兵硬着头皮道:“还望看在小人奋力前来营救夫人的份上,将军小惩一番,饶了他一命吧!小的们还得回去复命。更何况,更何况夫人似是吓着了……” 谢初尧并不欲理会这一支小队,可对方最后一句话,到底还是吸引了他的注意。 原本被他用披风蒙住头脸的谷南伊,已经把披风拿在了手上,站在那面色苍白地看着这边,怀里紧紧抱着止了哭声的婴孩。 她的视线扫过地上的残肢,眼底闪过惊吓和恶心。 谢初尧转身走向她,皱眉:“害怕还不知道闭上眼?” 谷南伊打了一个冷颤,抓住了男人的袖子,被他反手将自己冰冷的小手窝在掌心。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怕谁,分明谢初尧是救了她的人,可见男人出手如此狠辣,谷南伊仍是难以接受。 这才是法纪不严、动不动便会要人命的古代;这才是那个翻云覆雨的杀神,谢初尧啊! 谷南伊没有办法想象,若是自己有一天,也会被男人用刀这般指着,毫不留情地砍下手脚、取下首级。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手心柔软的触感如今冰凉一片,还在兀自微微颤抖。 谢初尧一下子后悔了,他明知谷南伊胆子小,又何必在她面前杀人? “吓着了?别怕。” 他放轻了声音,眸中杀气顿消,只余担忧和关切。 谷南伊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被男人牵着,一双眼睛定定看住男人的眉眼,不敢去看地上的残肢。 谢初尧紧了紧右手,滚烫的触感从她手背上传来,被捏得有些疼,谷南伊这才缓神,感觉到惊了的魂稍稍有些安定。 她红了眼圈,似是不愿看到他杀人一般,哑着声音,道:“这人留给官差吧……” 谢初尧立刻点头:“好。” 见她小脸白成一片,男人一颗心早就化成了软泥,哪里顾得上旁的事情?只恨不得满足谷南伊的一切要求,让她不再害怕。 他将她抱上了马,食指微曲,轻轻碰了碰她,又碰了一下谷南伊怀中婴孩肉滚滚的脸颊。 谷南伊垂眼,道:“大哥大嫂还等着我们把小宝送回去……” 说话间,有两个官兵将逃跑的妇人抓了回来,用力捆住手脚,骂骂咧咧道:“真是坏了良心!好好的小孩才一个月大,还是你亲孙子,也下得去手!” 谷南伊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看着谷母狼狈恐惧、目露祈求的样子,冷漠地转过了头去。 为首的官差见两个歹人都已经俘获,只来到二人面前,道:“谢将军、谢夫人,歹人我们带走,这孩子……不如也由我们弟兄交还回去?” 谷南伊眉头轻皱,似是不愿。 官差笑着道:“夫人受了惊吓,还是早些归家,何必再跑一趟宜城?再者,小人瞧着,这小家伙精神得很,由我们兄弟带回去,夫人就放心吧。” 小宝早就忘了方才大哭的缘由,只好奇地看着远处,踢打手脚,想要从谷南伊怀里挣开。 谷南伊如今手脚绵软无力,自知不能逞强,略想了想,便把孩子交到了对方手中,一边道:“劳烦几位大人了。” 官差们齐声应了:“应该的,夫人放心便是。” 谢初尧冲几人点了点头,便翻身上马,将谷南伊牢牢抱在了怀里。 二人策马归家。 第252章 谢初尧受了重伤 微凉的风慢慢将谷南伊脑海中血腥的画面驱散,她也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身后是谢初尧滚烫坚实的胸膛,谷南伊侧过身去,将半边脸埋在了男人怀里。 他总能在最危险的关头救下她…… 想起方才凶险的画面,她身体微微颤抖,把脸埋得更深了。 谢初尧以为谷南伊是被风吹了感觉冷,便用双臂将她整个环住,又在她身前蒙上了披风。 男人的声线很低:“这下还冷吗?” 谷南伊摇头,双手顺势回抱住谢初尧,任由自己淹没在对方的气息中。 她在他怀里闷声道:“真好,又被你救了。” 谢初尧低头,鼻尖不小心触碰到谷南伊的发顶,浅淡、幽香的气息便充斥了他的整个鼻腔。 垂眼便能看到她白腻的脖颈,柔软馨香就在怀中,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 谢初尧觉得,自己有些扛不住了。 谷南伊却在呼吸间,闻到了掺杂在血腥味当中的些许药味。 还不等她的大脑思考出个所以然来,谢初尧的马儿已经来到了一处山涧旁。 马蹄渐缓,男人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震得谷南伊耳朵发烫:“你爱干净,先在泉水这里洗洗,再回家吧。” 谷南伊忙点头:“也是,就这么回去的话,非晚他们几个又该大惊小怪地担心了。” 二人下了马。 许是偏离官道太远,这处山涧四下无人,很是静谧幽然。 男人把马儿松开让它到一边吃草,对谷南伊道:“泉水就在前面。” 谷南伊方才经历了一场惊吓,如今恨不得黏在谢初尧身上,片刻不同他分开。 见他让自己去擦洗,她有些不情愿,只道:“你不去么?你身上也溅了血。” 她从未有过这样依赖他的时候,仿佛那一双清亮盈润的眸子里,装的整个世界都是他。 谢初尧心头涌上一股热流,又像是剧烈跳动的心脏,被谁用手狠狠攥了一下,猛地停住片刻,又开始鼓噪喧嚣起来。 他点点头,哑声道:“一起。” 山涧泉水清冽悦耳,鸟鸣啁啾,很是让人放松心神。 谷南伊见谢初尧始终跟在自己身边,只觉安心又安全。 今日下过雨,方才在城隍庙前跌倒,她自是沾了满身的泥污,外衫上还溅了不少鲜红的血迹,在浅色的衣衫上格外显眼。 谷南伊干脆脱去了外衫,放在泉边大石上,任由山涧水缓缓冲过污渍,带走所有暗色。 谢初尧看着她的动作,忽然间皱了一下眉,握住了她的手腕:“你受伤了?” 谷南伊摇了摇头:“不碍事,就是些擦伤。” 赤红的一片在谷南伊白玉一般的手臂上格外显眼,因为是伤在手腕内侧,方才竟从谢初尧眼皮子底下溜了过去。 男人不肯善罢甘休,只道:“冲一下伤口,我给你上药。” 谷南伊愣神:“真不用……擦伤而已,很快就会好了。不过若说受伤,你帮我看看肩膀。” 说着她用手按住右肩,“嘶”了一声。 谷南伊转过身去,褪下了右肩上的衣裳,只见玉白的肌肤上一大片青紫,还渗出了血迹。 谢初尧如临大敌,神色严肃:“伤的不轻,骨头可有损伤?” 说着他将双手覆上去,仔仔细细摸了一遍谷南伊右肩的骨头,见只是皮肉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他抬起头想要同她说话时,却见谷南伊已经背过脸去,脖间、耳朵一片红云。 他瞧不见她的脸,不过想来,应该也是通红一片。 谢初尧自觉有些冒犯了,可方才他全然是出自关心,并非有意轻薄。 男人轻咳了一声:“肩膀上只是皮肉伤,你用帕子沾些水,我清洗一下伤口,再上药。” 谷南伊逃一样地拉好衣裳,听话地在山泉中打湿了手帕,递给了男人。 谢初尧见她乖乖地坐好、拉开衣裳,不由又是一阵心跳加速。 他清洗完伤口,取出随身携带的药膏,在指尖融化了之后,轻轻点涂在了她肩膀上。 伤口上均匀地覆盖了一层薄膜一般的药膏,推揉间,谢初尧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那些完好、柔软,洁白如玉的肌肤,只觉指尖滚烫一片。 他控制着自己的动作,才待收回手,却见那衣襟的掩盖下,似乎还有些伤痕,便上手去拉谷南伊的衣裳。 谷南伊轻呼了一声,猝不及防地,整个后背都落入了男人的眼帘。 造物主创造男女,给予男人强大的力量和坚韧的肌肉,却藏下了所有完美、美好的曲线。 谢初尧从未想过,世上会有一个女子,单单是背影的线条,就能让他愣在原地,久久做不出反应。 谷南伊羞恼地拉起了衣襟:“不是擦药么?你这是做什么?” 一闪而过的凹陷还有如玉般的洁白,像是一幅画一般,深深刻在了男人脑海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用最冷静克制的声音道:“你后背还有别的淤青。是怎么伤的?” 谷南伊动了动肩膀,茫然道:“我也不知道,许是方才被那个恶心的男人推倒,碰上了石头什么的吧。” 想起方才姓蔡的歹人用手去拉谷南伊的衣襟,谢初尧就觉得一股邪火,掺杂着滔天怒意,从胸膛直冲天灵盖。 方才他就该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取了那畜生的首级! 谷南伊苦恼道:“伤了很多处么?接下来几日会不会很疼?偏偏是伤在后背上,我瞧都瞧不见……” 谢初尧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喉头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深眸染上一抹异光…… 第253章 这也太没出息了 谢初尧强行驱散脑海中的情绪和画面。 他单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沉声道:“你别动,我来上药。” 谷南伊愣了愣,扯着领口,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放下衣裳来让他上药。 男人力道不大,却以一种毋庸置疑的态度,挪开谷南伊的手,拉开了她的中衣。 方才一闪而过的画面重新映入眼帘,冲击力仍是那般强烈。 区别于之前的是,如今他终于获得许可,能亲手碰一碰这画。 指下的肌肤愈发光滑细腻,谢初尧几乎能听得清自己略微有些粗重的呼吸和快速跳动的心脏,他鬼使神差地,用手指拂过那处惹人遐思的腰线,力道轻的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的腰好细。 谷南伊却似被电了一下,猛地打了一个颤,往另一个方向缩了缩。 她红着脸皱眉:“还没涂好么?” 谢初尧压下身体到处乱窜不停躁动的火苗,哑声道:“忍一忍,快好了。” 他加快了上药的速度,直到谷南伊拢好衣裳,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男人又拉过她的手臂来,在内侧仔仔细细涂抹了一遍药膏。 “身上别的地方还有伤吗?”他的声音很沙哑,让人产生一种餍足般的错觉。 谷南伊莫名有些腰窝发软,摇头:“没有伤了。” 她吸吸鼻子,突然意识到,这个味道与方才在他怀里闻到的,是同样的药味。 谷南伊蹙着眉毛打量谢初尧的胸前,迟疑着问:“你的前襟衣裳颜色有些怪……” 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变了脸色:“你受伤了?!” 难怪方才靠在他身上时血腥味那么重,他胸口上一定有伤! 书中的岭关大战,谢初尧是受了重伤的! 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她知道自己书中写过,但以为他是养好伤回来的…… 谷南伊感到一种懊恼的情绪将自己席卷,若是谢初尧受了伤,方才她就不该由着他又是使刀,又是纵马! 更何况,男人还是抱她上下马的! 伤口不裂开才怪! 在谷南伊的强烈要求和抗议下,谢初尧才拉开自己的外衫,露出被血染红了的中衣。 谷南伊抖着手继续拉开他白色的中衣,瞧见那全是血的纱布,蓦地红了眼圈,气恼道:“我胳膊上就是一点擦伤,血都没流几滴!你看看你自己,这么多血,纱布都红了……” 她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哭腔,顿时让谢初尧感到一阵手足无措。 “小伤而已,我没事。” 谷南伊瞪着眼睛打断他:“什么叫没事?这叫没事?!谢初尧,你这人是不是有问题,伤口崩开流了这么多血,叫没事?” 她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疼惜,直白地射入男人心中,是他从未见过、体会过的温暖情绪。 勾起他一阵强烈的心悸。 谢初尧低垂下眼睛,似乎是接受了她的批评。 谷南伊想要处理谢初尧的伤口,却被男人按住了手。 他轻声道:“这伤在赶路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崩开了,况且等会儿回家还要骑马,不如回家再说。” 谷南伊想了想,不知该如何反驳,一时间又是心疼他这般不知道照顾自己,又是生闷气。 原本还想等着外衫在石头上晒干了再回去,可一想到谢初尧还在淌血的胸口,谷南伊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她开口道:“外衫不穿了,我们回去。” 说着,她把男人的披风罩在了身上,分毫不露地包裹住了让谢初尧目眩神迷的纤细腰肢。 男人轻咳一声,点头:“好。” 两人离开山涧处,上马时,又是谢初尧把谷南伊抱到了马上。 她重新将侧脸埋在了谢初尧的胸膛上,一时间有些默然。 在谷南伊的强烈要求下,谢初尧骑马的速度很慢,几乎只能算踱步,一路上没有半点颠簸地回了谷家村。 路上谢初尧看出谷南伊的沉默,只当她今日受了惊吓委屈,又受了几处伤,因此恹恹地没有精神,便对她道:“今日之事,我会给你报仇,定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谷南伊轻轻胡乱“嗯”了一声,一直垂着眼。 没人知道。 当天夜里,牢房中传来声声凄厉的惨叫。 只知道,第二日,宜城的一处茅厕发现一具无名男尸,有人上报衙门,最后因为疑点重重,最后不了了之…… 同一时间段,女牢房里,多了一个疯了的老妇人,不断地念叨着:不不不,不要杀我,我再也不敢了…… 咳咳,那都是后话了。 话说现在。 谷南伊被谢初尧抱着回了家之后,迎上了孩子们探究和关心的视线,她才暗叹谢初尧有时也十分细心。 她随口敷衍了一个理由,便想回房换衣裳。 非晚竖着耳朵像一只警觉的小兽,问:“娘怎么穿着爹的披风?” 谷南伊扶额:“外衫沾了泥太难受,回来的时候便在山涧那里冲了冲,也穿不了了。” 谢向云还想追问,被谢初尧一记淡淡的目光挡了回来,“好了,时候还早,你们几个把最近月余的功课都准备一下,我晚上检查。” 孩子们顿时摆出了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谢向云更是如临大敌,恨不得立马掉头跑到房间里去,把他最近练的能看得过眼的大字凑几张出来。 好不容易打发了孩子们,谢初尧便催谷南伊进屋。 她坐下还没片刻,男人便取了一个药瓶过来,对她道:“这瓶药效果更好,我重新给你上一遍。” 男人手里的瓷瓶看着就十分昂贵不凡,想来里面的药,更是价值千金了。 谷南伊却拒绝了:“我的伤并不重,最严重的也才是让石头磕的那一下,这瓶药还是留着你用吧。” 谢初尧皱眉:“过来。” 谷南伊磨磨蹭蹭不想动——分明他的伤更重些啊!为什么逮住她不放了…… 男人见她不肯配合,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谷南伊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见他毫无征兆地俯身下来,含住了她的嘴唇。 呼吸间全是他的气息,而谢初尧这一吻,也并非爱意的表示,而是粗鲁又用力,几乎算得上是惩罚的一个吻。 谷南伊被他亲懵了,等回过神时,才狠狠地推开了他。 她生气道:“谢初尧,你发什么病?经过我同意了吗,就随便亲别人?” 谢初尧脸色铁青,恶狠狠地反问:“那你孤身一人跑去城隍庙,就经过我同意了?” 谷南伊这才意识到,男人这是秋后找她算账了。 她一时间有些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谢初尧逼着谷南伊抬头,紧盯住她的双眼,道:“先前你答应过我什么?绝不轻易去危险的地方……你就是这般履行承诺的?” 头前一次在歹人刀下救出谷南伊,已经让谢初尧经受了一次心脏几乎骤停的后怕,今日又是一回!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了,她将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谢初尧想都不敢想下去。 谷南伊自认理亏,只咬住被他亲得娇艳欲滴的下唇,服软一般低声道:“我知道错了。你骑了这么久的马回家,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作饭……” 谢初尧心头一阵恼怒,一把拽住了起身打算离开的谷南伊。 他冷声道:“不准去!” 谷南伊被他拽倒在塌上,原本以为受伤的后背会再一次狠狠磕到床榻,却在疼痛发生的前一秒,被男人的双手给拖住了。 剧烈的痛楚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谢初尧滚烫有力的双手,透过薄薄的一层中衣布料,将温度传到她身躯上来。 谷南伊张口想要说话,却被男人扣住了下巴…… 第254章 王奇和谷南伊的交易 谢初尧的眼神仿佛丛林中神秘强大的头狼,危险,却迷人。 男人低沉着声音道:“我生气了。” 谷南伊心道:要是这时候还看不出你生气,我就是个傻子。 她不想激怒男人,又心疼他受着伤,便软了声线:“我错了还不成么?手臂别这么用力,你的胸膛又该流血了……” 那双澄澈的眼睛宛如温顺的小鹿,便是林中最冷血的猛兽见了,都不忍心将这一双美丽眼睛的主人当作自己利爪下的猎物。 野兽微微松了松爪子,可那种饥渴的感觉又来了,一阵强过一阵,不想伤害对方的野兽,只能在撕咬猎物喉咙和抵制进食本能的矛盾中挣扎。 谷南伊见谢初尧不说话,便眨了眨眼睛。 最后,男人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不能再有下次。” 看着谢初尧眼底涌动的情绪,谷南伊生怕他突然黑化,赶忙连声答应:“好,我听你的还不成么?日后绝不会再做这样危险的事。” “否则后果自负。”他冷冰冰地添了一句。 谷南伊觉得他这个表情有些可爱,心里偷偷笑了一下,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认真严肃地点头保证:“否则后果自负。” 谢初尧这才松了力道,眉眼间的冷峻之色,顷刻便被另一种几乎称得上柔软的神色取代。 谷南伊从他臂弯和床榻间钻出来,脸红成了一片。 她垂着头轻声说了一句“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便一路小跑着逃出了房间。 心脏兀自不听话地扑通扑通跳个不住,直到半晌后,还鼓噪喧嚣着不肯消停下来。 谷南伊无声尖叫:这也太没出息了吧! 不准再乱跳了! 第二日一大早,谷南风和小霞带着小宝从宜城回了谷家村。 小霞一见到谷南伊,眼圈就是一红,抓住她的手:“小妹……这次嫂子真不知该如何谢你。若非是你不顾危险去救小宝,只怕他是躲不过这一劫的。” 昨日谷南伊走后,谷南风和小霞大吵一架,若非被妻子紧紧拉住,他是绝对不肯让妹妹身陷险境去救孩子的。 所幸谷南伊没有出事,否则夫妻两个都要良心不安了。 谷南风叹了一口气,真心实意道:“小妹……这次大哥欠你一条命。这么算算,你已经救了小宝两次了。” 谷南伊冲二人笑笑,道:“小宝也是我侄儿,做姑姑的,哪里能看着他出事?巴不得他平平安安,顺顺遂遂。大哥和大嫂这话说的,就是拿我当外人了。” 昨日的凶险谷南风夫妇已经从官差那里听说了,多亏了谷南伊机敏,再加上谢初尧在千钧一发间救了她。 夫妻两个都是唏嘘不已。 小宝不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年纪还小,却早早就已经显露了活泼好动的性子。此时被非晚和桑榆小心翼翼地抱去一边,由哥哥姐姐带着玩了。 大人们聊着聊着,话题就聊到了搬家的事。 谷南风听说小妹一家要搬去京城,不由皱眉:“这……小妹若是去了京城,宜城的生意怎么办?” 做哥哥的,到底不希望妹妹远行。 谷南伊只笑道:“刘掌柜和马掌柜都是靠得住的,再者说,嫂子不也帮了大忙?到时候,只怕要劳累嫂子接手这几个铺子了。” 小霞闻言连连摆手:“快别跟嫂子客气,都是一家人,几个铺子我帮你照看着,当然没有问题。” 谷南风叹了一口气,看着有些闷闷不乐,连带着对谢初尧也有些淡淡的。 小霞瞧出了他的心思,不由笑话他道:“妹夫是个有出息的,那处京城的宅子,还是皇上御赐的呢!小妹跟着他去京城有什么不好?你快别在这长吁短叹了。若是舍不得,大不了咱们过几年攒够了钱,也去京城住。” 谷南风对妻子向来是有求必应,只点点头:“你说的是。”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这一年来写话本攒了不少银子,想来再过上不久,便足够在京城买宅院了。 小霞细细叮嘱着谷南伊远行要带全哪些东西,姑嫂两个说起了闲话。 谷南风则转向谢初尧,想要托他照顾好谷南伊。 他知道自己这妹夫是个有本事的,做事沉稳可靠。 只是男儿有大志,对家里的事情,多少就有些顾不上了。 谷南风真情实意道:“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按理说我不该插手,只是我这做哥哥的,实在放心不下妹子远行……妹夫不忙的时候,可否多花些心思在家中的事务上?” 谢初尧应道:“大哥放心,交给我便是。” 有了谢初尧这句话,谷南风多多少少也松了口气。 …… 接下来几日,谷南伊去宜城见了几个管事,把生意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做了些安排,进京的时间便提上了日程。 明大人听说了,特意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请谢家一家人过府做客。 谢初尧和谷南伊带着孩子们到的早了,大人们连同谢见宵、谢砚南两兄弟在客厅端端正正地坐着喝茶,明兰则带着谢向云、桑榆和非晚三个去逛园子了。 已是夏初的时候,明府上花草蓊郁,打理的格外生机勃勃。 非晚一路上蹦蹦跳跳,和桑榆说话个不住,把明兰和谢向云落在了后面。 两个孩子默默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明兰先开口:“向云哥,你们搬去了京城,日后咱们就不能一处玩了。” 天光很好,花园里的花草树木也很好,面前的女孩子亭亭玉立,洁白如玉的脸上一双清澈的眼睛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不输满园美好的景色。 看见明兰失落的模样,谢向云突然觉得,去京城也不是多么值得期待的一件事情了。 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别离,本来也是闷闷的,可瞧着明兰不开心,便下意识地开口安慰她:“没关系,明家不是也在京城么?你什么时候回祖母家,咱们还能在一处……” 明兰嘟嘴,小声道:“我去京城了,父亲怎么办呀?我不喜欢祖母家,到处都是规矩。再者说,祖母也没那么喜欢我。” 谢向云心念一转,想起了国父和明大人之间的关系。 既然明大人已经是他们的人了,他为什么不让国父暗中发力,争取早些把明兰的父亲调到京城里去? 这么一来,明兰就不用住在祖母家了! 男孩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跟在两个心思沉稳兄长身边、再加上足智多谋的王奇为师,养成了走一步看三步的习惯。 他思前想后一番,觉得明大人提早入京可行,便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谢向云冲明兰笑笑,道:“别担心了,我有办法!最晚明年,咱们还会在京城相聚的。” 小姑娘有些讶异地抬头,刚想问他为何这么说,前院便有下人来催:“小姐!马上开宴了,请小姐带着三位客人入席。” 明兰笑着应了,把这个话题抛在了脑后。 明家这场宴席宾主尽欢,散席后明大人以请谢初尧赏画的名义,将他带去了书房,仔仔细细交代了京城官场的势力分布。 言罢,他又补充道:“明家如今式微,再加上常年不在京城耕耘,官场上的事情虽知道一些,可未免有些嗅觉迟钝了。谢兄弟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或是想要打探什么消息,尽管去找户部侍郎李忠,他是我多年的同窗,也是过命的交情了。” 谢初尧点头道:“多谢明廷兄。” 明大人一番好意,谢初尧领了心意。 至于李忠能不能用,他自会分辨清楚。 从明府回来后,家里和宜城铺子的大事小情都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谷南伊最后跑了一趟学堂。 她知道王奇是谢初尧的人,迟早会跟着进京的,这些天便又请了一个秀才过来,未雨绸缪为王奇离开做打算。 学堂的课已经结束,谷南伊便去了王奇的书房:“王先生,新请的这位先生在学堂也有几日了,你觉得如何?他们能不能教学生?” 王奇有一说一:“这两个都比沈珂差得远,不过用来开蒙,还是尽够了。” 谷南伊沉吟片刻,秀眉微微蹙了起来。 比沈珂差得远…… 她摇头叹道:“沈先生和王先生有大才,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能比得上的。咱们宜城偏远,能找到两个不错的开蒙先生,便已经是不容易的事情了。” 谷南伊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王奇:“王先生可要在谷家村一直待下去?” 王奇不动声色,面上懒洋洋地道:“之前在下同夫人提起过,天子脚下能人大才要多得多,读不起书又有资质的寒门学生,也有不少。开个学堂,倒也不必像谷家村这里一样一文钱不收,给读不起书的学生一些补贴便是。等名气起来以后,学生多了,单是束脩就能养活一个书院了。” 谷南伊见他连方案都给自己想好了,便明白了他的心思,只笑笑道:“行,那先生等一等吧,也教一教谷家村这两位先生咱们的教学方式。” 都是聪明人,随便点出来一句便都听懂了。 她会应下王奇的建议,作为交换,他必须得把这两个秀才培养出来,保证谷家村的学堂能顺利继续开下去。 王奇“唔”了一声,已经盘算起来,等自己进京那一日要带上学堂里哪些学生。 开玩笑,他才不是做慈善,培养了这么久的人才,自然是要当作利刃来用的。 谷南伊走后,王奇眸中暗光闪过—— 就算谷南伊不会按照约定在京城开书院,他也是要想办法笼络京中人才的,不过是少了个挡箭牌,需要多费些手段,遮掩住自己罢了。 至于无意中走入自己棋盘的沈珂,倒是个意外之喜。 那呆书生,会甘愿为他所用吗? 第255章 谢初尧的白月光 谢家动身进京那一日,有不少朋友来送,明大人更是派了得力的手下来帮忙,还送了几匹骏马过来。 谷家村里村民们喜气洋洋地祝贺他们乔迁,谷南伊笑着一一应付过去。 等人群散去,她从外面看了一会儿住了一年多的宅院,最后还是给院门落了锁。 去京城……这一日还是来了,却比谷南伊预想的还要早很多。 或许对于谢初尧和几个孩子而言,京城才是他们故事的起点,那里充斥着属于他们的爱恨情仇,也是他们挥斥方遒、舞刀弄剑的舞台。 谷南伊不知道自己的加入是否会让故事走向另一个进展,孩子们现在被她养的很好,进退有据、人格独立、情感完整,没有丝毫黑化的迹象,他们还会走上造反这条不归路吗? 或许她有能力影响到他们,还有谢初尧。 男人对她用了心,谷南伊不是冷冰冰的石头,自然能体会到他真挚热烈的情感,也慢慢开始有所回应。 可是京城里…… 谷南伊想到这里,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她在原书的故事里,还给谢初尧准备了一个白月光的!人就在京城! 她没事为什么要给大反派写一个青梅竹马白月光?是不是闲的?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就在谷南伊兀自懊恼不已的时候,谢初尧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抬手在谷南伊光洁白嫩的脑门上轻轻敲了一记。 “对着一把铜锁发什么呆?” 谷南伊回神,撞入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中。 他虽还是一贯面无表情的模样,星目中却带着淡淡的笑意,就连屈指弹她脑门的动作,都在不经意中流露出几分亲昵。 谷南伊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她不肯承认自己方才是在想他,只嘴硬道:“这铜锁结实又耐看,我舍不得,多看两眼不行么?” 男人轻笑,仿佛平静无波的水面被夏日蜻蜓轻轻点了一下,涟漪微起,又很快消失不见。 脱下战袍、放柔了神色的年轻将军,单看容貌的话,比话本里的俊美书生还要俊逸、潇洒许多。 他声音低沉:“走吧,车已经套好了。” 谷南伊率先回头,瞧也不瞧谢初尧,便跑到了马车边上。 一家人正准备出发,却听远处传来一个男孩子气喘吁吁的声音:“等一下!先别走,非晚妹妹!” 坐在马车里的小姑娘满脸疑惑,探头出来看,便见谷大牛跑得满头大汗,脸上还沾着些土,一路狂奔到了马车边上。 他那疾驰的速度,让非晚不由联想到从前她养在皇家马场里的小马驹。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大牛哥,你慢点跑……” 谷大牛年纪虽小,身材却格外壮硕,再加上他开春后长高了很多,几乎能和趴在车窗边上的非晚平视。 他匆匆喘了两大口气,平复了一下心跳,急忙道:“我才知道你们今天就要搬家……我,我这几天没有去学堂,不是因为和你吵架!” 两个小孩前两天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矛盾,非晚早就忘了,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谷大牛还记得。 不等非晚开口,谷大牛抢着道:“非晚妹妹,是我错了!不该弄丢你的小兔子,还嘴硬不肯承认……对不起,你不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早上去学堂才知道非晚他们要搬家,差点赶不及! 不过是一只兔子而已,就算不弄丢,非晚也带不走。 她只点头道:“知道啦,大牛哥,谢谢你专程跑过来。” 谷大牛吭哧吭哧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木雕,放在了非晚手上,因为方才的全力奔跑脸上通红一片,倒掩饰了现下男孩不好意思的情感。 谷大牛磕磕巴巴道:“我这几天,是去学这个了。兔子丢了,送这个给你!” 非晚定睛一看,手心里的木雕形状有些奇怪,勉强辨认出来,是一只小兔子。 雕的水平实在是太一般了…… 非晚用手摸了摸还算光滑的小木头,对谷大牛道:“很可爱的小兔子,谢谢。” 话说到这里,谷大牛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一时间卡壳了。 想说的千言万语,最后只变成一句话:“非晚妹妹,祝你一路平安。” 非晚笑笑,缩回了马车里。 男孩目送马车离去,心里止不住的失落—— 京城啊,那么远,要是还想见到非晚妹妹,是不是就只有努力读书这一条路子? 谷南伊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由觉得谷大牛这孩子,倒是有一身又憨又蛮的劲头,怪可爱的。 谢向云在马车中对着妹妹喋喋不休:“谷大牛这臭小子,把你的小兔子弄丢了,就拿这么个破玩意来赔?难看死了。扔了吧扔了吧。” 桑榆也点头,嫌弃地撇了撇嘴。 非晚撅嘴道:“哪里难看了,还可以吧。” 虽说比不上在宫里时父皇赐她的一套玉雕小动物精巧漂亮,但好歹是旁人的一番心意,非晚心中瞧着很喜欢,不肯让哥哥们贬低。 谷雨也跟着谢家一起入京,此时也在马车上,帮非晚把小兔子收到了她平时的玩具盒子里。 谢向云很快把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看着国父和两个哥哥在外面骑马的身影,忍不住也嚷嚷着说要下车骑马。 一时间把谷南伊吵的头疼。 谢初尧扫了一眼叽叽喳喳烦人的小胖子,随手把他从马车里揪起来,放在了自己身前。 他面无表情地单手护住谢向云,一手抓着缰绳,淡淡道:“没多余的马给你骑,别烦你娘了。” 谢向云一下子安静了。 谷南伊隔着车帘看父子两个的互动,不由笑了起来。 这个男人不生气不提刀的时候,还是很细心很可爱的嘛。 去京城的一路上还算顺利,谷南伊权当是散心,每日乐乐呵呵地和孩子们互动,再时不时同谢初尧说一会儿话。 很快京城的轮廓便出现在了视线中,城墙巍峨宏伟,很有一番气势。 谷南伊兀自心情愉悦地欣赏着城郊风光,可让她怎么都没想到的是,自己隐隐有些担忧的那位“白月光”,居然在全家进京的第一日就让他们给碰上了。 第256章 思君姑娘 最近的京城十分热闹—— “春满楼”里的花魁思君姑娘,决定给自己找夫婿了。 一时间沸沸扬扬了好些时候。 “春满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烟花之地,非但不强迫女子卖身,对姑娘们也没有那么多的限制。 只要攒够了赎身的银子,随便你是嫁人从良也好、还是继续留在青楼,“春满楼”都不会随意插手。 这位名为“思君”的花魁是一年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她诗词弹唱样样精通,再加上我见犹怜、堪称绝色的容貌,一直是众才子纨绔们追捧的对象。 只是这位花魁一直没有入幕之宾,不禁让所有人可惜。 如今她要用抛绣球的方式来找夫婿,自是惊动了所有关注她的人。 谢家马车进京的这一日,正好赶上思君姑娘“抛花择婿”,京城里好几条街到处是人,前进艰难。 谷南伊不解,一边唤在外面骑马的几个孩子进马车里来:“外面人太多,别挤散了,让你爹骑马在前面带路就是。” 三个男孩依言进了马车,神色都有些阴郁。 这座埋葬了旧国、染满皇族血迹的城池,这座让他们兄弟宛如丧家之犬一般被驱逐出去的城池,今日,他们竟以这样的方式回来了,当真讽刺极了。 小姑娘心中没有兄长们的那些恨意,她单纯地好奇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便掀开帘子去看。 非晚定神听了一会儿,扭过头来笑着对谷南伊道:“娘,好多人都在议论爹呢!说爹是个大英雄!” 圣上亲封的威远将军大败赵国,为朝廷收回了极为险要的岭关,整个京城都在谈论此事。而谢初尧一家今日进京,也一早贴出了告示。 一时间街上的人熙熙攘攘,竟分不清楚哪些是看大将军风光入京,哪些是凑热闹要去看花魁。 谷南伊嘴角噙着笑,坐在车里侧耳去听百姓们的议论声。 忽地听到“春满楼”、“思君姑娘”的字眼时,她心下跳了一跳,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春满楼”最高的一处小楼上,一袭红衫的女子也接到了消息。 “小姐,那个威远将军进京了,走的就是咱们这条路,大约还有两条街就到了……” 思君姑娘点点头,看着铜镜里精致完美的妆容,神色淡淡道:“走吧,我们也该出去了。” 在一边伺候的小丫头立刻去取了绣球,又给自家小姐正了正钗环,随她出了绣房,一步步朝小楼上去。 随着小楼窗户的打开,思君姑娘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一时间楼下人声鼎沸,所有的人都兴奋了起来。 “思君姑娘今日没有戴面纱!” “天啊……她竟生得如此花容月貌。未曾听过一次思君姑娘唱曲她就要嫁人,当真可惜,可惜!” “听说宰相之子想要买下思君姑娘的初夜,都被她拒绝了。也不知哪个小子有这样的福气,能将如此美人收下!” “等会儿看准了绣球!抢!” “对对对,眼神一定要准,出手一定要快!” 楼上众人口中的思君姑娘容色夺目,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朝楼下看来。一只素净白嫩的小手抓着不大不小的绣球,似是有些害羞。 人群中顿时引起一片喧哗:“思君姑娘看我了,她看到我了!” “去去去,一边去,她明明看的是我!” 争执间,不知谁高声叫了一声:“威远将军全家的车架到了!诸位让一让,烦请让条路出来!” 凑热闹的人不得不挪开,可又舍不得走,只磨磨蹭蹭地让了一条马车可以通行的路出来。 骏马上挺拔的身影慢慢到了近前,众人也看清了马上之人的容貌。 只见他身着藏蓝色的单衣,握着缰绳的手臂肌肉绷出清晰有力的弧度,正不急不徐地骑马而来。 男人下颌线条完美,剑眉星目,不怒自威。分明生了一副俊美逼人的样貌,周身却涌动着看不见的冷硬气质,再加上那双冷峻的眸子,让人不敢亲近。 人群中的喧闹声慢慢地熄了,一时间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谢初尧引着马车穿过人群,行至“春满楼”下,只觉一道灼灼的视线盯住了他,下意识不悦地皱起了眉。 谷南伊这一路越走越不安,行至“春满楼”所在的街道时心如擂鼓,终于忍不住掀开帘子,看向那处富丽堂皇的小楼。 而正在她看向小楼那处最惹眼的风光时,红衣女子突然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哨,轻轻吹了一声。 紧接着她素手轻扬,将那绣球抛了出去。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眼睁睁看着绣球直直坠入马上年轻将军的怀里,停在他手上不动了。 “啊!思君姑娘抛绣球了!” “怎么扔到了那个方向!我方才就站在那里的啊!若非威远将军过来,接到绣球的不就是我么?!” “唉!唉!这年轻将军也当真是命好,荣华权势一样不缺,还有思君姑娘这样的美人倾心……” 一时间懊恼声、嫉妒声、起哄声络绎不绝。 绣球袭来的那一刻,谢初尧原是打算扬手将其挥开的,可听到那一声清脆的哨音,忍不住抬头,便瞧见了楼上之人熟悉的容貌。 这片刻的耽搁,绣球便稳稳当当地到了他手上。 谷南伊将这一幕收在眼底,她放下了车帘,感觉自己半边身子的血液都变凉了—— 谢初尧在书中有一个无血缘关系的妹妹,不惜以青楼女子的身份在京城耕耘多年,为兄长打探情报;后来又是替他出生入死,最后为谢初尧挡箭而亡。 谢初尧终身未娶,想来也是挂念着她的情谊…… 谷南伊觉得嘴里发苦,从身体最深处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连带着鼻腔都有些难受。 是了,谢初尧身边那么多剧情人物都提早出现了,没道理这个“白月光”会晚上场。 谢初尧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位妹妹?又将如何看待自己? 不过是电光火石间,谷南伊已经觉得自己脑子里思绪混杂,理不清楚那一堆乱麻了。 孩子们在马车里也瞧见了绣球飞到谢初尧手上的那一幕,惊讶间,满满的都是反感。 他们自然不会以为国父有什么心思,只厌恶那不知好歹的女子在大庭广众下这般冲国父许意婚配。 谢向云气恼道:“京城风气如此败坏,当街就有青楼女子这样行事,还不如宜城和谷家村里干净。” 谢见宵也肉眼可见的脸色不好看,把懵懵懂懂的非晚叫到身边,不许她多看。 谢砚南更是直言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怕是嫌命太长,赶紧走了,真是晦气!” 不料下一秒,谢初尧低低的声音在车帘处响起:“我让人带你们先回宅院,我还有事,随后跟上你们。” 不等谷南伊开口,谢初尧大步朝楼上去而去。 而他这一句“随后跟上”,竟到了第二日的清晨…… 第257章 皇帝赐婚谢初尧 谢初尧离开后,一路上马车里的气氛尤为沉寂。 谷南伊神色如常,只是脸上有些发白,看得几个孩子暗暗心惊。 两年时间的倾心照顾,足以让孩子们将谷南伊看作自己的家人,便是性情寡淡的谢见宵,和桀骜不驯的谢砚南,其实也接受了她的存在。 这几个月来国父从来不掩饰对谷南伊的爱重,只是碍于谷南伊不肯接受,始终克制着自己;几个孩子乐得见一向无往不胜的国父吃瘪,帮他追妻的同时,也偷偷笑话他不敢硬来。 今日这一出,算是捅了马蜂窝。 谢见宵和谢砚南脸色都很难看,前者没有说话,后者已经握紧了匕首,恨不得一刀割了那青楼女子的脖子。 谢向云看看兄长们,又看看谷南伊,率先结结巴巴道:“爹应该是有什么急事要去处理,或者是,或者是上去看看,把那个绣球还给人家……”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按道理接了绣球就是默认了对方的心思,若是不想同那女子成婚,大可将绣球扔掉。 以谢初尧的脾气,本身不扔绣球就很奇怪了…… 桑榆和非晚年纪还小,隐隐约约知道事情的始末,开始在心里大骂爹坏。 谷南伊只是笑笑,没有答话。 马车一路驶入新修缮过后的将军府,众人安顿下来,谷南伊有条不紊地处理琐事,等一切落定,她还有些神思不属,等着谢初尧回来。 而宅子的男主人却在搬入新家的第一日,彻夜未归。 思君姑娘在京中本就艳名远播,她向来卖艺不卖身,这一出选婿,竟挑中了战功赫赫、从外地进京的威远将军,很是满足了京中众人茶余饭后的谈兴。 再者百姓也都看到了谢初尧的模样,只觉这位将军年轻俊美,除了气势过于盛了些,比京城的翩翩佳公子们容貌也不差。 当真是一段佳话! 谢初尧这两个月来一直是圣上关注的人,他初进京就惹出的这一桩风流韵事,当天便传到了宫中。 皇帝身边的太监为了讨主子喜欢,绘声绘色地将故事讲了一遍,果然圣上龙颜大悦。第二日一早,便下了一道圣旨到将军府去,说是把“春满楼”的良家女子思君姑娘赐给威远将军做妾。 京城的百姓更加兴奋了。 而将军府上,接到这道旨意的众人,气氛尤为诡异。 身份不同的几个孩子自然是咬牙切齿,深恨这个昏君做事荒唐,恨不得一剑捅死对方;谷雨茫然地看向谷南伊。 只见谷南伊神色平静,开始吩咐将军府里的亲兵收拾屋子,“把后院里最靠近书房的那一处收拾出来,旨意都下了,估计这些天就得把人接回来。顺便将迎亲的一应物事也都准备一下吧。” 按理说青楼女子这样的身份进府,原本不会有什么动静出来;可问题就在皇上这一道旨意下来,竟不知是该好好办一场,还是悄悄地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来…… 亲兵觉得有些为难,但见夫人一副不想插手的模样,便应了一声喏,下去准备东西了。 谷南伊神色如常,很快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只留几个孩子在原地面面相觑。 非晚最先咬牙,坚决道:“我不管!就算那女人进了府,咱们也要把她赶出去!” 碍于谷雨在场,几个孩子都没有办法直接开口大骂皇帝有病。 四兄弟脸色如出一辙的铁青,没有反驳非晚的话,就连谷雨也默默点头,打算维护谷南伊。 她低声对非晚道:“非晚妹妹,咱们去瞧瞧谷姨。” 两个小姑娘便手拉着手走了。 等谢初尧满脸凝重之色、怀着重重心事归了家,对上的便是四个男孩的冷脸。 他听说皇帝下了旨意,不由低声骂了一句:“昏君!行事如此荒唐!” 谢砚南却冷笑一声,出声刺道:“国父嘴上这般说,心里定是十分快活。怎么,那女子昨夜伺候得可还让你满意?”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竟是连一点尊重也无了。 可谢初尧心思早已经不在这里,顾不上同几个男孩交待,便皱着眉道:“事情尚有隐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去看看你娘。” 说罢,他起身去寻谷南伊。 绣球虽是接到了手里,可纳人为妾,实非他所愿。 昨晚彻夜未归,也是因为要连夜准备,尽早将故人安排出京。 只等第二日人送走了,再回来同谷南伊说。 可皇帝这一出圣旨,硬生生把人给他塞到了院子里。 他该如何向谷南伊解释?这么一来,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谢初尧兀自心焦,寻了大半个院子,才在假山小池处瞧见带着两个女孩子看鱼的谷南伊。 瞧见男人大步而来,非晚扯了扯谷雨的袖子,她们便溜走了,把空间留给了二人。 谢初尧来到谷南伊面前,剑眉蹙着,把最要紧的事情先做了解释:“我昨夜有些急事安排,并没有宿在青楼。” 谷南伊知道那“思君姑娘”是谢初尧的妹妹,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暂时并无男女之情,当然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以后谁知道呢? 谷南伊只觉得此刻心中复杂的很,不想在这件事上多探究。 她见男人忙着解释,便顺势点头:“好。” 这样的反应,在谢初尧看来,是太过平淡了。 男人不禁有些急了:“你不信?我当真……” 谷南伊打断了他,只微微笑着道:“有没有宿在青楼不重要,今天宫里来了圣旨,说把那位姑娘赐给你为妾。” 谢初尧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他无法直言告诉她那人只是他的妹妹,他如今用的这个乡野猎户的身份,不管怎么说都编不出一个在京城做花魁的妹妹来。 再加上下旨给他纳妾这一变故出来,就连他今日原打算将人送走的话,说着也仿佛是欲盖弥彰。 男人心中恼极了,恨不得立刻提剑杀了那个昏君。 他心中升起一种无力感,当即抓住了谷南伊的手腕,定定地看着她,低声道:“南伊……我不会有妾,我只有你一个妻。” 不得不说,战场上百折不弯的染血利刃,一朝在她面前化作绕指柔的样子很难有人抵抗,谷南伊心里确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随着与男人相处越来越久,谷南伊越来越替他感到难过。 男人本不是如今这样视性命如草芥、哪怕杀尽天下人也要复仇的性格,他其实十分温柔,也会体贴别人的心意。 可他的命运太悲惨了。 不管是以妹妹的身份陪着他也好,还是试图走入男人封闭冷硬的心里,这个妹妹的角色,是谷南伊写给谢初尧唯一的一点可能存在的温情。 谷南伊知道,自己不该对自己笔下的这个角色有所怨怼。 她轻轻拍了拍谢初尧的手,只作不放在心上一般道:“不说那些了。圣旨已下,咱们就得接着。我已经为那姑娘在后院准备了屋子,你可要去瞧瞧?” 谢初尧哪里知道谷南伊这一番想法?他只当她心中不快,又不肯直言。 男人收紧了右手,用力将她的手腕攥在自己掌心,眼底流露出隐忍的焦躁不安。 第258章 咱们的事,晚点再说 谢初尧的沉默不语,顿时让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僵局。 男人仔细去看谷南伊脸上的表情,试图从她的眼睛中找到一丝不快,或是不满,可那双眸子依旧清亮如初,在日光下映出清澈泉水一般的波光。 没有,没有嫉妒,没有不快,什么都没有。 谢初尧不由得松开了谷南伊的手腕,片刻后,男人哑声道:“你不在乎?” 若是连纳妾的事情都不在乎,她究竟是没有心,还是根本就从来不屑回应他的一腔爱意? 谷南伊答非所问:“我在乎啊,所以为她准备最好的住处,还差人去购置新妇进门的东西……” 谢初尧咬牙:“你明明知道我并非此意!今日一道圣旨赐我良妾,你当真不放在心上?!” 他紧紧盯住她,阴沉着脸,欺身向前了一步。 男人这一番动作,让方才谷南伊对他的心疼和体谅全都抛在了脑后,昨夜辗转难眠的焦躁和疲累袭来,只想和他吵上一架才罢休。 好在她还知道对方本质上仍是那个狠厉又凶悍的亡命徒,硬生生才憋住了那句“你纳不纳妾与我何干”,只是她脸上的神情,分明已经把心里话表达了出来。 谢初尧胸中的火焰腾地一下升起来,目光灼灼,仿佛要把面前的女子用眼神盯出两个洞来。 他可以接受谷南伊对于感情的犹疑不决,可他没有办法忍受,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仍把他的一番心意踩在脚底。 男人毫无预兆地将谷南伊扣在了怀中,下一秒,便张口咬上了她的后颈。 唇齿在触碰上温热肌肤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幽香便从四面八方钻入了他的鼻腔。 牙齿咬合,几乎是利刃虚虚扎在锦帛丝绸之上,只需轻轻用力,便能将世上最美好、却不属于他的柔软撕裂。 谢初尧心中仿佛被两只手扯开,一边强硬,一边温情。 “啊!你是属狗的么,怎么还咬人……!” 谷南伊痛呼出声,猝不及防的这一下,让她眼底瞬间闪出了泪花。 谢初尧强行克制着内心暴虐的冲动,沉着脸,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原以为自己会伸手掐住谷南伊的脖子,亲手了结这个胆敢玩弄他感情的女人的性命,可最后,只是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甚至不敢太过用力。 男人面上凶狠,可心中早知自己面对谷南伊已经败下了阵:“给你一点小教训。我再问你一次,对于我纳妾一事,你当真没有任何不满?” 谷南伊捂着脖子,伸手看了看没有被咬出血迹,才抽气着道:“你到底讲不讲理!” 真是个野蛮人!咬的她差点掉出泪来! 她心中烦躁又委屈,根本不想和谢初尧谈论这个话题。 圣旨已下,不论如何那个女子已经是他名义上的良妾了,争论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他想看她嫉妒失控,甚至为他歇斯底里? 她偏不!绝不! 正在此时,不远不近处的脚步声慢慢逼近,谢初尧却不依不饶地盯着她,似乎非要等她一个答案。 谷南伊看他面色不善地样子,恼怒之余,又怕真的惹恼了他再发疯,只好敷衍道:“才搬家事情正是多的时候,晚点再说吧。” 谢初尧眼神幽深,咬着牙:“好,晚点就晚点。” 此时走来的青年已经转了一个弯,出现在两人面前。 来人身量不矮,虽比不上谢初尧高大,却也比一般人要挺拔,模样瞧着也十分周正。 他见谢初尧和谷南伊脸上神情似乎是起了争执,一时间有些把不准,是否该上前来。 还是谢初尧率先开口,把台阶递了出来,神色淡淡地对谷南伊道:“这是府上新找的管家,傅流一。” 傅流一有眼色地给谷南伊行了一个礼:“小人见过夫人。” 谷南伊也是一副冷淡的模样,点了下头,不开口了。 夹在吵架的两人中间,傅流一安安静静地充当背景板。 早就听说将军娶了一个夫人,原以为是个乡野妇人粗鄙不堪,没想到竟生得这般明眸善睐、姿容不凡。 更重要的是—— 将军性格向来说一不二,敢和他冷着脸对峙,还把将军气得不轻,看来这夫人是有两把刷子。 又听谢初尧冷着脸解释道:“宅院太大,事情也多,怕你人手不足,日后他帮你打理前院和后宅的一应事务,我也放心。” 谷南伊心道,谷雨一家人也跟着来了京城,为的就是帮她打理宅院。 这时找来一个管家,哪里是人手不足。 他口口声声说心悦她,可到底还是要找个人盯着她的动作,不肯付诸信任。 果然男人还是那多疑的性格,从不曾因她有所改变。 这个念头升起,谷南伊竟是一句话都不想同谢初尧争辩了,只吩咐傅流一道:“少爷小姐们的房间已经布置好了,只是仍缺小厮和婢女。你去人牙子那里选好人带回府来,我再挑。” 傅流一恭声应是。 谷南伊这次算是真的冤枉了谢初尧。 男人生性多疑,对待感情却始终似少年人一般炽热而无保留。 他说自己心悦对方,便是真的爱上了,只恨不得将她护在自己羽翼之下,再不肯让她受到分毫损伤。 只是谷南伊前前后后几次遇到惊险,谢初尧深知自己不能常在她身边,便把自己从前最得力的手下傅流一给了她。 她仍在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将军入京,头两日碍于礼数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过几天便陆陆续续会有上门来拜访或是送东西的了。送礼的一应不许收,等会儿你去账上支些银子,换成铜板,届时好好把送礼的人打发走,礼数周全些。” “府上该有的门房、小厮,是要从外面采买,还是用亲卫兵;若用亲兵的话用多少、用在哪里,此事你和将军商量,出来章程之后再报与我知晓。” 谷南伊又交待了一些需要采买的物事,口气虽淡,却足够细致地强调了自己的要求,没有故意与他为难。 俨然一个合格主母的样子。 傅流一领命退下时,心里想道,夫人这管家的模样,雷厉风行、处处周道,竟有些将军在帐中发号施令的模样。 而谢初尧在这短短的几句话的时间里,也让自己的心绪冷静了下来。 求而不得的焦躁恼怒慢慢褪去,他注意到谷南伊双眼下的青黑,还有她略微疲累的神色,心里微微一疼,觉得自己方才不该那般强硬。 声音不由得放缓:“偌大将军府,里里外外事务繁杂,这两日辛苦你了。连日颠簸,你肩上的伤也始终不见好,先去歇息吧。” 谷南伊冷哼了一声,并不领情。 早干什么去了?! 自己辛辛苦苦帮他打理后宅,哪里是容易的事?不好好谢她便罢了,明知道她辛苦疲累,还尽瞎找事! 右手不由自主抚上后颈,轻轻触碰了一下被男人咬过的地方,暗暗腹诽这要是在现代,她该去打狂犬疫苗的。 谢初尧见谷南伊对自己不假辞色,不似往日那般诸事不肯放在心上,心里倒升起几分隐秘的轻松。 男人碰碰谷南伊的手腕,被她挥开后也不恼,只道:“方才几个孩子似是有话要对我说,我去前面看看。你回房休息,咱们的事,晚点再说。” 谷南伊见他终于不再发疯,这才同他好好说了两句话,便回房补觉去了…… 第259章 谢初尧猜不透谷南伊的心思 谢初尧早上赶回家来时,几个孩子面对他的脸色都算不上好,只是他急于向谷南伊解释自己彻夜不归的缘由,只能将此事放在一边。 现下和谷南伊的争执暂且搁置,谢初尧便第一时间把五个孩子都叫到了书房里去。 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神色冷淡,谢向云脸上写着不满; 而非晚经过一晚上的酝酿,怒火和委屈已经积累到了一个程度,只由桑榆拉着手,始终不肯抬头。 谢初尧开门见山道:“青楼那个女子,并不是你们想的那般。” 脾气最急的谢向云还没开口,倒是谢砚南不阴不阳地出声讽刺:“国父慎言。这样乌七八糟的事情,还是莫要让非晚听见。” 谢初尧不以为忤,只是摇头道:“昔日我父亲战死京中,我带着皇子公主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可唐家上上下下却被狗皇帝下令尽数诛杀,不留一个活口。那女子,是唐家逃出来的家眷。” 男人将血海深仇用这般淡淡的口吻叙述出来,仿佛谈论的并非自己,而是一个陌生人。 几个孩子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是这样的走向,非晚更是大吃一惊,不留神便惊呼出声:“若她是唐家的遗孤,岂不是国父的亲眷?!” 唐家满门忠烈,几代忠臣兢兢业业为朝廷镇守西北,折损无数大好男儿。又因忠君护主,惨遭灭门,如今血脉凋零,只余两人了。 幸存的后人一个抛却姓氏、改头换面,一个却沦落到烟花之地。 几个孩子震惊之余,心下都感到一阵愧疚和难过。 谢见宵神色也微微变了,郑重地向谢初尧行了一个大礼,沉声道:“唐家满门忠义,国父以命相护、养育大恩,实没齿难忘。” 几个孩子随着哥哥,也一道行了一礼。 谢初尧微微摇头:“此臣应尽之责,皇子公主们不必如此。” 非晚最是心急,忙道:“如此一来歪打正着,也能把国父的亲眷护在身边,遮掩唐家遗留的血脉……” 小姑娘刚想说,等那女子入府,自己一定好好待她,却听谢初尧又接着道:“她名唤任明敏,并非唐家血脉。只是父母早亡,又于唐府有恩,便自幼养在府上,唤我一声兄长。” 一时间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谢向云纠结为难道:“这,如果没有血缘,国父还让她住在府上?” 说了半天,不是亲妹妹啊! 非晚更是忍不住插嘴:“若是国父的妹妹,更不能做妾了呀!” 谢初尧剑眉微蹙,道:“如今狗皇帝一道旨意将人放在府中,只得暂且如此,我欲等风波渐平,再将人送走。” 非晚心里的天平早就歪到了谷南伊那边,不由小声道:“国父,能不能不要她入府?” 谢初尧看似冷心冷清,可实则最是看重感情。 男人只道:“明敏父母于唐家有恩,她更是心系唐家,这才以烟花女子的身份留在京中,四处搜集消息。况且她唤我一声兄长,如今我既已寻到了她的下落,便不能放着不管。” 非晚急了——国父怎么能这样?! 虽说是兄妹,可是二人并没有血缘关系。现在唐家没了,那任明敏进府来的身份还是良妾,谁知道国父会怎么待她? 昔日父皇不也是这般,口中种种理由将一个个美貌女子放在身边,悉数收做枕边人? 宫里就算是小孩子都知帝王薄幸,有了新人,哪里还顾得上旧人? 国父如今这做法,竟和她那花心的父皇一模一样! 几个男孩子神色微妙,似是和非晚想到了一处去。 谢向云直来直去道:“既然国父放心不下,不如晚上再去瞧瞧,眼看就要过门了,只怕那位任姑娘也忐忑不安呢。” 小姑娘更是赌气道:“国父自去忙便是,晚上我和娘一起睡!” 谢初尧果断拒绝:“不行,该睡哪睡哪。如今明敏的后续也已安排完毕,我做什么还要出府?” 谷南伊身上有伤,他一定是会去瞧瞧的。 两人在谷家村时分房,到了京城没有道理再分开睡。 况且他还没和谷南伊“谈好”,今晚哪里肯让小丫头打搅? 非晚气鼓鼓地还想说话,被桑榆拉住了手,没有再和国父拧着来。 可谢初尧却不知道,他心里构想的好好的,如何安抚谷南伊的情绪、如何温情待她,谷南伊却没有打算和他住在一处。 等用过晚饭后,到了夜里,男人进屋才发觉自己想的太好了。 谷南伊住的是正屋,宽敞明亮,可偏偏那床上只有一套寝被,枕头也是孤零零的一个。 听傅流一的意思,连新房间都给他收拾出来了,摆明了要长期分房睡! 男人原本微微热起来的心脏,顿时又被谷南伊一手按在了冰水里,透心凉。 他自认为,在战场上哪怕遇到再诡谲难辨的伏击,自己都能游刃有余、反败为胜;可偏偏自己沉稳敏锐一世,在谷南伊身上却从来都落不到好。 一颗心随着她的举动起起伏伏,上上下下,摇摆不定。 明明她尽心尽力为他管家,看上去已然是当家主母的样子,谁曾想,心中仍是未接受他么? 等谷南伊抱着账本回房,冷不丁瞧见坐在她房间里一杯一杯灌冷茶的谢初尧,不由吓了一跳,“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大晚上坐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也不出声?” 男人皱着眉,说话间,竟让人瞧出了几分罕见的委屈:“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谷南伊哑然:“什么什么意思?” 谢初尧猜来猜去,只差把自己猜魔怔了,也猜不透谷南伊的心思。 而她兀自扬了扬手里的账本,恍然问道:“你是说这个?哦,家里的账目。我看谷雨的爹算得一手好账,便让他给造了个册子。日后咱们家中的进项、支出,都走这个。” 谢初尧爱极了她口中这个“咱们家”,被冷茶灌得凉飕飕的一颗心,似乎也没那么凉了。 他不动声色:“大晚上的,别看账本了。” 谷南伊早忘了白天两人那场不愉快的争执,只笑着道:“如今你也是有俸禄的人了!再加上几次战功的赏赐,还有我在宜城做生意挣的钱,咱们家底不少。之前说好的我替你管家,你让我管钱,还做不做数?能用一点点你的银子,开铺子么?” 谢初尧沉默了,兀自又灌了一杯冷茶。 谷南伊脸上的神情轻松自然,一点都没感受到谢初尧跌宕起伏的心情。 她白天睡得饱饱的,此时正有精神,想把家底好好规整一番,也好确定能取出多少钱来投入新商铺里。 男人半晌后,只道:“你想用多少银子,直接用便是……那些都不是重点,先别看了。” 谷南伊侧过头来,带着疑惑看向他,似乎在问,那什么是重点? 她脸上的轮廓秀美清丽,在烛光的照映下,眼底的柔软让人一览无余。 对上这双小鹿一般无辜清澈的眸子,谢初尧再多戾气,也没办法冲她发出来了。 男人在心里叹息,道:“白天我们说过的事情,你不会忘了吧。” 谷南伊握着账册的手微微一僵,想起了这茬。 她只顾着畅想未来要在京城哪条街道开什么样的铺子,怎么把这件棘手的事情给忘了! 第260章 谷南伊的意思 谷南伊也知道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 她明知谢初尧无辜,可面对那个在书中为男人而死的“妹妹”,她心里总有一个疙瘩解不开,是以不想同他谈论这个话题。 书中的谢初尧冰冷无情,偏偏对自己这个“妹妹”容忍度极高,甚至准许她一直相伴身侧。 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喜欢上了对方? 面对谢初尧的焦躁与穷追不舍的探究,谷南伊只能放下手里的账册,梳理自己的思绪。 烛光下,她原本轻松惬意的脸庞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片刻后,她垂下了眼眸,道:“白天你问我如何看待那位青楼里的姑娘,我只能说,她与我并无关系。若我管家一日,她住在府上,便不会短她一日的吃用。” 谢初尧不能接受:“你明知我并非此意。” 男人顿了顿,伸手握住了谷南伊的右手,所幸抛却了那股不肯低头的自傲,将话说得更直白了些:“我问你如何看她,无非是想知道你如何看我。” 谷南伊只是抬头,并不理会男人握着她的手,冷静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再者,你我之间的嫁娶原本不过一场交易。你花了银子,买了我,此事并非我能左右。若说恩情,我替你照顾家里两载有余,想来也能偿了昔日你花的二十两银子。” 谢初尧的心一点点沉下来,表情也有些难看:“你还是要和离?” 谷南伊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可曾看过兰生话本里的故事?精怪化形成女子,爱上穷困落魄的书生……可书生一朝飞黄腾达,便被富贵娇花迷了眼,再不记得从前的海誓山盟。我所求不多,不过和那可笑的精怪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生来寡淡,二十余年也从不曾近过女色,谷南伊是唯一一个扰动他心弦,让他忍不住靠近、再靠近,甚至不惜放下自尊想要得到的人。 除了她,他身边还能有谁? 谢初尧心中猛地一热,迫不及待开口道:“我自……” 谷南伊微笑着打断了他:“你已经有妾了,本来想的是几个孩子没有母亲,咱们先试行三年之约,既然你遇到了对的人,我会尽量照顾她,让她将我的事情早些接手。” 她就是随口一说,心里依旧是有些乱乱的。 谢初尧一愣,随即浑身被怒意填满,“这些事情,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你从未想跟我好好过日子,对不对!” 谷南伊一愣,她是有过想好好过日子的,可她是原书作者,太知道剧情走向了,她不觉得自己是能打败男主白月光的人,更何况第三者插足人家的感情也不好,光想着教好孩子她已经很难了,真的不想再因为感情而苦恼。 谢初尧见谷南伊低着脑袋,沉默不语,霎时奈心尽无。 男人用手臂禁锢住她的腰,霎那间天旋地转,谷南伊便被谢初尧按在了桌上。 他呼吸滚烫,面对身下毫无抵抗力之力、柔软温驯的猎物,眼眸都深了几分:“若我今日强占了你,是不是你就肯安分一些,不再天天满口‘和离’了?” 谷南伊被谢初尧的呼吸烫红了脸,可听他这口吻…… 难道上次醉酒,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一颗心扑通扑通喧嚣震耳,谷南伊咬牙深恨自己没出息,可转念一想,心房差点没守住,这不是身还在么? 男人用视线自上而下、里里外外地将谷南伊脸上的神情打量了一遍,仿佛野兽舔舐自己爪中逃脱不了的猎物,强势、危险的气息,加上野兽舌头上的倒刺,将猎物刺得微微发颤。 她口中呼吸也乱了:“你别这样,先起来……” 谷南伊的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发软、发颤到不像话,简直听不得。 谢初尧轻笑出声:“看来你也很期待?” 谷南伊心中暗恼,后槽牙咬住舌根,才勉自镇定道:“什么期待不期待,我们之前说好了的!还是要保持距离,你冷静一下……唔!” 男人低头,兀自稳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樱口。 这个吻并不似以往的疾风骤雨,许是野兽自知猎物逃脱不了自己的手心,便用了十足的耐心,一下下逗弄着猎物。 谷南伊被他亲得后腰发软,好不容易挣脱开来,便只顾的上用力呼吸了。 一边还执拗地推拒道:“喂,你能不能冷静下来好好说话,怎么不是发疯就是发……” “情”那个字到了舌尖,硬生生被她及时吞了下去,谷南伊觉得自己纯粹是被剥夺了太多氧气,大脑工作不畅,这才口不择言了。 男人没听出来她含混的最后两个字,她唇上的触感太过柔软,勾起了野兽内心最深处的饥饿感。 他声音沙哑:“别乱动。” 谢初尧见谷南伊不停挣动,伸手垫在了她的后腰上,避免尖锐的桌角碰青了她。 可谷南伊却仿佛被男人的手猛地电了一下,后腰“腾”地从他手心脱离,嘴里发出短促的惊呼,意识到自己发出怎样的声音后,谷南伊羞恼道:“谢初尧!你够了!” 男人眸色漆黑一片,直接打横抱起了谷南伊,大跨步上前,将她一把丢到了柔软的被褥上。 尽管身下是软乎乎的棉被,谷南伊仍是闷哼了一声。 谢初尧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自己方才动作太大,怕是牵动了谷南伊肩上的伤口。 他脑子里滚烫的火也终于降下来了几分,有些懊恼道:“碰到伤口了?我瞧瞧。” 谷南伊被他三下五除二扯开了右肩的衣裳,她手忙脚乱地按住前胸的布料,又是羞恼、又是气道:“有你这样给别人看伤的么?!” 谢初尧迅速往她后背上瞧了一眼,纱布安安稳稳地缠着,没有渗出血迹来。 他松了一口气,随口回她道:“没流血。我怎么样看伤?” 等谢初尧的视线落到谷南伊死死捂着的位置,还有她肩上露出的大片大片如玉的肌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又多么的不合分寸。 那片肌肤很快由玉色转成浅浅的粉,仿佛是打翻了颜料一般,将谷南伊的脸上、耳垂、肩膀,到处染上霞色,美不胜收。 谢初尧被掌心的温度烫了一下,方才身体上已经熄了的火焰,仿佛被迅速唤醒,愈发猛烈而炽热。 第261章 谷南伊的想法 谢初尧情难自禁地重新含住了让他神魂颠倒的朱唇,又在床榻这样幽闭、私密的空间内,彻底撕毁了野兽伪装出来的耐心与优雅,狠狠地辗转研磨起来。 谷南伊被他吻得生痛,牙根一痒,毫不留情地用力咬了下去! “唔……” 被这样全力一咬,便是谢初尧这样受惯了大小伤的男人,也忍不住闷哼出声。 可即便是口中铁锈味渐浓,他仍然没有松开,仿佛终于撕扯开觊觎已久猎物的喉管,野兽迫不及待想要享用这无上的美味了。 挣扎也好、推拒也罢,无非是猎物不甘轻易被制的无谓之举。 呼吸渐渐粗重,就连推拒的手臂也无力地垂了下来,只余两个陌生又熟悉的灵魂热烈和澎湃地相互碰撞。 正在此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意乱情迷。 …… 急促的敲门声让谢初尧停住了动作。 他缓缓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便见谷南伊双颊满是红润,大口大口地用力呼吸,仿佛一条濒死的美人鱼,那双眸子亮得让人心惊,也美得让人心颤。 谢初尧一眨不眨地看着身下的她,哑声道:“你好美。” 谷南伊无力地仰躺在凌乱的被褥之上,怔怔地与男人对视了片刻,直到从方才缺氧的迷离状态中出来,瞧见男人嘴角刺目的鲜血时,才蓦地松开了抓着他手背的双手。 她视线往下一落,便瞧见男人握刀握枪的双手手背上,各自添了几个指甲划出来的红血印。 他仍定定地看着她,情难自已地俯下身来。 就在触碰到她微微发肿的朱唇前,敲门声变得急促了起来,“将军!将军!将军可曾歇下了?” 是傅流一的声音。 两人之间重新升腾起的旖旎气氛戛然而止,谢初尧皱眉,原本餍足的脸上添了几分不满。 他伸手碰了碰谷南伊滚烫的脸颊,终于还是起身,放下了床帐。 男人皱着眉随手理了理衣裳,大步前去开门。 “将军!将——” 叫门声停住了,房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了谢初尧低气压的脸。 他脸黑如锅底:“何事非要现在找我?” 傅流一看着谢初尧仿佛要吃人的眼神,赶忙侧了侧身,把身后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露了出来。 那人将兜帽放了下来,露出一张如花似玉般精致漂亮的脸。 她的肌肤极白,在纯黑、厚重的斗篷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柔弱气质,仿佛一片暗夜里静放的幽莲,脆弱、美好,我见犹怜。 谢初尧看清楚来人,眼神中闪过惊讶,却不曾有任何女子所期待的惊艳。 他眉头皱着,压低声音问:“明敏?可是有急事?” 任明敏按下心头的失落,转眼注意到谢初尧凌乱的衣衫,还有他破了嘴角,不由攥紧了双手,略显尖锐的指甲一下子扎进了掌心。 她脸上露出匆忙慌乱的神色,并不说明来意,只是双目含泪,急道:“哥哥,是有要事……你能不能先出来一下?” 她的声音在焦急中仍不失婉转悦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室内的人听到,却又听不真切。 谢初尧神色凝重,微顿了一下,折回房间去吹熄了桌案上的蜡烛,这才跟随任明敏而去。 床帐内的谷南伊听到男人远去的脚步声,闭上了双眼,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感受着四肢慢慢恢复的力气,谷南伊一下一下数着自己的心跳,让大脑冷静下来…… 半晌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索性一个翻身,用被子盖上了自己。 黑暗中,谷南伊的双眼明亮,没有分毫睡意。 室内之人辗转反侧,而书房中,油灯也亮了几乎一整夜。 等天色蒙蒙发亮,书房中才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人来。 谢初尧神色凝重,低声叮嘱了几句,才放穿着黑色斗篷、戴黑兜帽的人离开。 他随即叫来了傅流一,沉声道:“明敏昨晚才探听到的消息。我朝覆灭后,尚有不甘心墨家篡位的忠烈之士,守在京城,和明敏互有消息往来。狗皇帝不知如何拿到了名单,想来今日便要下密旨,派人去抓。” 说着,他将手上的信递给了傅流一,沉声吩咐道:“你立刻派人按照信上地址去寻,若探听出果真是我朝余党,想办法保护起来。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傅流一神色肃然,恭声应是。 院子里很快安静下来,鸟鸣啁啾,在枝桠间蹦来跳去,似是以此迎接新的一天。 连着熬了两宿的谢初尧,在这将亮不亮的凌晨时分,精神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京中虽做事更加便捷,消息更加灵通,可毕竟在天子脚下,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只能行事谨慎、再谨慎。 男人揉了揉眉心,在院中沉思了片刻,见天色尚早,便抬脚回到了谷南伊的房间。 推门进去后,床帐下是一张安然沉静的睡颜,尚在酣甜梦中,只是眼皮下微微有些青色。 谢初尧在床榻前静静看了谷南伊一会儿,才脱了外衫和鞋靴,动作轻巧地上了榻。 他伸出手臂,轻轻将谷南伊搂在了自己的怀中。 鼻尖顿时涌上熟悉温暖的馨香,谢初尧紧绷的精神像是寻到了一处僻静之所,松懈下来后,便感到一阵陌生的疲累。 他原本只是想看看谷南伊,却不知不觉闭上了眼,很快进入沉沉的梦境中。 等男人的呼吸声变得绵长均匀,谷南伊才睁开了眼睛。 第262章 谢初尧撞见谷南伊‘私会’ 早在谢初尧推门进来时,谷南伊就已经醒了,只是她心绪繁杂了一整夜,下意识不想睁开眼睛面对惹她心情烦乱的始作俑者。 等谢初尧睡熟了,谷南伊忍不住静静地打量了他一会儿。 男人一定是造物主偏爱的角色,这才将世上最难得一见的完美线条,全部汇聚在了他的脸上。 片刻后,谷南伊轻手轻脚地从男人怀里钻了出来,换了一身外衫,迎着晨光悄声出了房门。 她昨晚想了一整夜,终于想通了一件事情。 不管男人现在对她的感情是真是假,也不管日后谢初尧的情感会不会因为另一个人而发生改变,谷南伊觉得,她不该把所有心神放在这件事情上面,而要做好自己的打算。 京城是多么热闹的地界,无数人向往、看不尽的繁华,这么好的地方,有这么多的商机,她当然要把自己的生意做起来! 何必纠结于小小情爱! 只要把钱攒够了,就算以后她和谢初尧之间的感情不了了之,她也能在这个时代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还是早些逛一逛京城,把自己做生意的路子想明白才是正经! …… 谷南伊收拾好心情出了门,却不知自己关门之后,床榻上原本沉沉睡着的男人也睁开了眼。 室内一片安然,原本是最适合补眠的,可谢初尧只觉怀中空荡荡的,十分不习惯。 最后还是起身捞衣服穿鞋,跟了上去。 谷南伊出门以后,买了几个包子边走边吃,径自在京城的街道上逛了起来。 京城四通八达,街道要比宜城繁华许多,几乎全都是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路,马车辘辘驶过去,连一点灰尘也无。 因着是清晨,出门的人不多,便是第一天坐马车穿过的最繁华的两条街道上,也不见拥挤,正好给了谷南伊观察的机会,她便仔仔细细把每家店铺的大小、名字记在了心里。 走过一个街角,便瞧见了同样晃晃悠悠缓步行来的金翡。 今日金翡身上罩着绫罗,脚底踏着锦靴,头上、额上、身上或金或玉全套齐备,端的一副贵公子的模样,便是在京城这样的天子脚下,恐怕都不会有几个人穿得比他更富贵。 天光大亮,细皮嫩肉的小少爷身后跟了两个高高壮壮的护卫,把他衬得格外无害。 两人面对面站住了,金翡看清楚来人,哈欠打了一半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谷南伊则是“扑哧”笑了出来。 “好巧,这么早就出门了?”她率先打了声招呼。 金翡摸摸鼻子,把哈欠收回去以后,面对上谷南伊,很快变回了那副浊世贵公子的样子。 昔日在宜城时,谷南伊穿着都颇为随意,也不怎么注重打扮。 不过这番到了京城,又碍于谢初尧五品威宁将军的身份,谷南伊便也在衣着首饰方面多用了心。 一袭藕色夏裙轻巧飘逸,头上用一支浅碧的玉簪挽住乌发,加之气质出众,比金翡那乌泱泱一堆金玉堆起来的模样,更像是出自王侯贵族之家。 金翡注意到,谷南伊耳上戴了一对罕见的粉珍珠,将她圆润白皙的耳垂映衬得格外可爱。 他的眼神牢牢粘在了谷南伊身上:“咳,是好巧。” 金小少爷身后的两名下人都知道他一早起来兴冲冲地是要去谁家,暗中打量了一番谷南伊,没有作声。 金翡又道:“我就知道你刚来京城坐不住的。不是说要在京城做生意?正好小爷今天有空,带你四处转转?” 谷南伊想了想,点头道:“也是。头前在宜城说好的,你若能出钱出力,咱们就合作。总归不会让你亏钱。” 金翡哪里缺做生意这几个钱?不过是寻个由头,来见谷南伊。 他脸上的笑容扬了起来,用力压了压嘴角,才显得不那么迫切, “走,先去吃早点,我知道哪里有早点又干净又好吃。” 谷南伊其实已经吃了几个包子,奈何金小少爷兴致起来了,只能陪他再吃一顿。 两人到了一处卖早茶的铺子里,果然如金翡所说,干净亮堂,没多少人。 金翡挑了铺子外面支起来的小摊坐下,扬声叫了几样吃的,便扭头和谷南伊说起了话来。 “这家铺子做的胡辣汤是一绝。大骨熬制而成,汤味浓郁、汤色靓丽、汤汁粘稠,搭配上几个面饼,味道极好。” 说着,又滔滔不绝地开始夸赞。 直到两碗胡辣汤端上来,谷南伊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才满脸无语地道:“我可算知道这家铺子为什么没人了。” 金翡皱眉:“怎么?这口味你不喜欢?” 谷南伊无奈道:“这就是普普通通的一碗胡辣汤啊!里面顶多加了些滋补的中药,倒也不至于一两银子一碗吧。除了金小少爷你,普通人家怕是吃不起这么平平无奇的一碗汤。” 金翡听她这般评价,顿时也觉得口中的胡辣汤味道一般了起来。 谷南伊用专业的角度分析了起来:“不过这处铺子开在人流量不大的地方,又格外注重铺面,以及早点的质量,想来也不是为了满足普通老百姓。一碗简单的胡辣汤,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能卖出一两银子的价格。这铺子能开起来不倒,大约也是占了干净卫生、还有位置的优势。” 金翡放下了勺子,想了想,点头道:“确实,这条街是住在城西官员上朝的必经之路……况且周遭也没什么铺子比他家更干净了。” 谷南伊微笑道:“达官贵人们,倒是吃得起一两银子一碗的胡辣汤。” 金翡不知她是在出言讽刺,还是真心感慨。 可他今日来寻谷南伊,也不是真的想和她谈生意。 若说容貌,京城里风尘中不是没有比谷南伊好看的;若说气质,莫说公主县主,便是京城的那些高门贵女也都能完胜谷南伊。 可宜城几次交手,后来又成了朋友,金翡是真心欣赏谷南伊这样聪慧又大气的女子,偌大一个京城,竟寻不出一个女子能比得上她…… 心中觉得她好,则她说的话也处处都好,金翡只点头道:“一两银子一碗,是贵。我日后不来了。下次带你去吃别的。” 两人言笑宴宴,相谈甚欢的样子,尽数落入了跟上来的谢初尧眼中。 他们在街上相遇、一起来吃早点,是约好的,还是不经意碰上的? 这般胡乱猜着,男人又不由得想起军中曾听起的戏言——说是有些汉子常年在外打仗,不曾归家,过了两三年回去,家里的婆娘早跟别人跑了。 那谷南伊呢?他在北地打仗的时候,她也会常常与别的男人会面么? 谢初尧目带肃杀,周身满是弑人的气息,如同地狱修罗般大步走上前…… 第263章 称呼我夫人为谢夫人 另一边,早点摊子上不知金翡说了些什么,逗得谷南伊弯腰大笑,那真心欢喜的模样,直直刺着谢初尧的双眼。 男人不再忍耐,只大步上前到了两人面前,坐在了谷南伊身边。 不知从何处钻出这么一个满脸煞气的人来,又是来者不善的样子,那沉沉的目光把金翡的两个保镖唬了一跳,浑身上下寒毛都炸了起来。 还是谷南伊率先开口,讶然问道:“你怎么来了?” 金翡的手下见少爷的朋友认识此人,只得按捺住,没有妄动。 谢初尧淡淡道:“碰巧。” 金翡原本也被谢初尧仿佛带刀的眼神给震住了,可见男人没有什么动作,很快便也不怕了。 他笑嘻嘻道:“如今谢兄弟得陛下亲封,成了朝廷五品威宁将军,竟还有功夫成天到晚跟在夫人身后?” 原本谷南伊也因为男人早上跟着她有些不满,可听金翡这阴阳怪气带刺的话,不由得递了一个台阶给谢初尧:“这家铺子胡辣汤味道不错,你昨夜忙了那么久,应该也饿了吧?” 说着,她便要唤小二来点餐。 谢初尧制止了谷南伊,只端过她面前碰了一下的胡辣汤,淡淡道:“我吃你的。” 说罢,他手里拿着谷南伊用过的勺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直把谷南伊看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金翡瞧见这两人旁若无人地说话,再加上谢初尧宣示主权的样子,不由憋了一肚子火。 小少爷惯来一副暴脾气,谁的面子也不给,当即对男人道:“我们谈正事呢,你一路跟着是什么意思?” 谢初尧没有答话,只把眼皮一掀,射向金翡的眼神冷淡又带着威胁的杀意,仅仅一个眼神,便把金翡盯得头皮发麻。 小少爷面上有点挂不住,埋头去喝胡辣汤,又被辣椒给呛了一下,“咳咳咳”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 谢初尧见他如此,心下冷然又厌恶,收回了视线。 …… 以金家的门第,从前在京城根本排不上号,不过是有从龙之功,如今当家夫人又是狗皇帝的庶出妹妹,这才封了国公府,让金家跻身于新朝贵族之列。 当年谢初尧的父亲被围困京城,还有金家出的一分力在里面。 金家,迟早要被谢初尧清算。 若是从前,见到金翡这样狗屁不是的纨绔,谢初尧早就随手一剑了结了他;奈何如今谷南伊似是把这小少爷当作了朋友,男人便暂时忍耐下了自己的杀意。 金翡身后的两个保镖却在他的杀机之下坐不住了,悄悄护住了金翡,唯恐男人会对自家主子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而始作俑者谢初尧只是平静地喝着胡辣汤,神色淡淡,不发一言。 谷南伊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友好,便轻咳了一声,打破了餐桌上冷凝的气氛:“这汤还好么?一两银子一碗呢。” 谢初尧淡声道:“一般,不如你做的。” 金翡被谢初尧的气势吓到了,本就有些恼怒,如今在一边听着他们二人的话,心里一百个不是滋味。 可小少爷最是识时务,知道谢初尧不好惹,便没敢再和他呛声。 金翡只冲谷南伊道:“谷姑娘,还是说说合作吧,你想先从哪一步开始?” 谷南伊收回了放在谢初尧身上的注意力,道:“说来说去,还是餐饮最好做,我倒觉得可以从酒楼或者糕点铺子开始。” 金翡嘴角一勾,才欲开口说话,便见谢初尧淡声道:“难怪一大早就出来瞎逛。想在京城开酒楼,看上哪里了?” 小少爷不等谷南伊开口,把话头抢了过来:“谢兄弟,不劳烦你操心,我和谷姑娘已经在商谈合作事宜了。我手头也选好了两家店址——等谷姑娘看过之后,若是中意,便能盘下来。” 谢初尧放下了瓷勺,勺子磕在碗沿上,发出“哒”的一声脆响。 男人神色晦暗,似是提醒,又似是警告:“正如金少爷所说,我已是朝廷五品将军。金少爷不应当称呼我夫人为谢夫人?” 金翡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又听谢初尧淡淡道:“我夫人自然有我,不劳烦金府。” 金小少爷几次对上谢初尧都败下阵来,心中实在不服气,恼道:“将军在战场上能打几个兵,就当自己会做生意了?要知道会砍人头和会谈生意是两码事。” 眼看谢初尧眯起眼睛,身上的气势陡然危险起来,谷南伊唯恐两人打起来,赶忙拉住了谢初尧:“行了行了,早饭也用的差不多了。金少爷,我们才刚搬了新家,家中事务繁杂,还有的是事情等我回去处理。今日就先告辞了。” 金翡想留人,却没有什么理由,只好闷闷地“唔”了一声。 眼看谢初尧八风不动,没有起身的意思,谷南伊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便低声对他道:“咱们两个出来打牙祭,孩子们可都还没吃早饭呢。这几日让他们睡懒觉,算算时间也该起来了。快回家吧。” 谢初尧这才点了点头。 两人相携而去,一路上男人状作不经意地问起谷南伊心仪的铺面,心想:晚点就让傅流一将那几家铺子买下来,也省得那个纨绔东西打不好的主意。 而另一边胡辣汤摊子上,金翡遥遥冲谷南伊的背影喊了一句改日见,便沉闷了下来。 他身后的两个保镖等人走远了,才低声对金翡道:“小少爷,这个人不好惹,一看就是身上常年带血的。” 金小少爷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都爬到了五品将军的位置上,手里不知砍了多少人的脑袋,活脱脱就是一个煞星。也不知谷南伊看上了他什么。” 两个保镖相互对视一眼,都觉得太难办了——就这样的冷面将军,自家少爷还敢盘算着抢人家的老婆? 再者说,人家长得高大俊美,正是女子最喜欢、最有安全感的类型,自家少爷在这方面也不占优势啊! 金翡气恼地咬了两口饼子,恶狠狠的样子,大约是在心里将那饼子当作了谢初尧,恨不得咬他一块血肉泄愤。 等谷南伊和谢初尧回到家中,家里的厨房已经做好了早饭,孩子们正在前厅吃着。 如今谷雨的母亲管着厨房,倒和谷南伊学了不少菜式。 谷南伊处理了两件小事,便听管家来请示:“夫人,思君姑娘原定的是今日进门,如今小轿已经快到后门了。” 圣旨赐下的妾,进门时合该更隆重些。 谷南伊微微愣了一下:“不是让你们采买东西?怎么一声不吭地就把人抬过来了?” 傅流一看了一眼谷南伊身后的谢初尧,对她道:“是将军的意思。” 谷南伊不说话了。 孩子们吃完早饭出了饭厅,便听见大人在谈论良妾进门的事,当即脚下也不动了,一个个竖起来耳朵仔细地听。 傅流一又问:“夫人,二夫人的房间位置是不是有些不妥?离将军的书房太近,快到前院了。” 谷南伊淡淡道:“快到前院了,那不是还没到么?你们将军愿意,就可以。” 原本不发一言的谢初尧终于开口了,剑眉蹙着,对傅流一道:“换一处。给她换去单独的院落。” 将军府上有一处听竹苑,虽没有怎么仔细修缮,却是最大的一处院子,正是谢初尧口中那处单独的院落。 谷南伊扭头:“舍不得人家住小房间,早说啊。我也好提早布置。” 谢初尧不得不开口解释:“听竹苑离正院最远,你不是不想没事和她碰面?” 傅流一领命下去布置小院,从两人古怪的氛围中溜了出去。 谷南伊原本还想和谢初尧分辨两句,可扭头冷不丁瞧见几个孩子竖着耳朵在听,便对他们道:“吃完饭了?这几天不用读书,算是给你们放假了,见宵带着谷雨几个出去马场玩吧。等会儿府上还得忙乱一番,只怕顾不上你们几个。” 谢见宵给弟弟妹妹们使了一个眼色,懂事地去房间换衣服了。 一时间,饭厅前就只剩下了谷南伊和谢初尧两个。 男人原还想说些什么话来宽慰谷南伊,可看她脸上神色始终淡淡的,似是不以为意,只好咽下了口中的话…… 第264章 思的莫不是谢初尧? 另一边。 从“花满楼”到威远将军府这一路上,任明敏如擂鼓一般激烈跳动的心脏就没有平缓过。 唐府覆灭后,她原以为自己这个养女会像无根的浮萍,这一生都要沉浮在京城这个繁华荒芜的华美牢笼里。 可阴差阳错间,命运不仅让她重新遇到了兄长,竟还成了,成了兄长的枕边人,重新有了个家…… 任明敏想着,唇边的笑意忍不住轻轻勾起。 小轿摇摇晃晃前行,轿外丫鬟喜气洋洋地道:“姑娘可真是命好!咱们楼里的姑娘们,最最出息的也不过是嫁作商人妇,可姑娘不一样!那可是圣旨赐婚呀,还赐给了堂堂五品威远将军!” 任明敏手心的汗浸湿了帕子,一手紧捏着一个小木哨,回想着幼时在西北和谢初尧的场面,心中有着千头万绪,只将丫鬟的话听了个大概。 女人只听外面的随身丫鬟仍在喋喋不休地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威远将军英武不凡,可还不是栽到了咱们姑娘的手掌心?听说那个正头娘子是个村妇,姿容自是远远不及姑娘的!等到了将军府,谁大谁小还说不一定呢!姑娘如今终于要苦尽甘来啦!” 任明敏听着,眉头蹙了起来,她的声音虽是斥责,仍是清越曼妙:“小玉,不可妄言。” 小玉听自家小姐责怪完,不以为然的撇嘴,她打小在青楼长大,如今一朝随着自己伺候的姑娘进了将军府,内心自是得意的儿很,早就忘记今夕何夕。 她眉眼间添了些自傲,道:“在京城里,谁不知道思君姑娘的容貌和才气?要我看呀,等姑娘到了将军府,就把将军牢牢握在手心!” 任明敏无奈,提醒道:“到了将军府少说话、多做事,安分守己些,不要给将军添麻烦。” 小玉听出小姐的不悦,脆生生应了。 轿子又转过一个弯,离将军府已经很近了。 任明敏目光复杂,轻轻握住手里的小哨,努力平复着内心的躁动。 等青布小轿到了将军府,大管家傅流一早早候着。 任明慧从轿子上下来。 傅流一知道任明敏的身份,只是碍于旁人在场,仍假作初次见面,对她行礼道:“思君姑娘一路辛苦了。从这里进去,拐两个弯就是听竹苑,它是将军府最大的院子,环境清幽,最是舒适不过的。” 任明敏浅笑行了一礼,轻声开口:“那里很好,多谢你了。” 傅流一微微垂了垂脑袋算是回礼。 将军府很大,傅流一将二人从侧门引了进去,走了不短时间,她们才到了地方。 任明敏直接进屋休整,傅流一则留在院中查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小玉请人把行李、箱笼等物搬到房间里,又出手阔绰地打发了青楼里送他们过来的轿夫等人。 她回过头来,又笑着和傅流一套近乎:“管家大人,我们姑娘初来乍到,对府上也不太熟悉。不知如今将军府有多少人?” 她十三四岁的年纪,模样又漂亮可爱,并不招人厌烦。 傅流一微笑道:“如今府上除了将军和夫人之外,有四位少爷、一位小姐。另外还有一位夫人从家乡带来的客居小姐一家子。” 小玉东拉西扯问了半天,又悄悄给管家塞了不少碎银子。 傅流一心下好笑,可想到对方是跟着任明敏进府的,便没说什么,收了银子后,就去前院忙碌了。 等人走了之后,小玉急急忙忙地跑到了房内。 “姑娘,姑娘!你可知我打探出了什么?威远将军年纪轻轻,竟有五个孩子!” 任明敏不置可否,只摆弄着梳妆台上的钗环首饰等物,脸上神色始终淡淡的。 小玉见姑娘没有什么反应,又喋喋不休道:“还说咱们听竹苑是什么最大的一处院子,我都问清楚了,这里离将军的正房最远!走路要走好久呢!那将军夫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定是个妒妇,才故意这般安排。” 任明敏终于眉头微蹙,出声制止道:“住口。将军府不比青楼,平日里行事要懂规矩。不可随意妄言,也不可给将军添麻烦,明白吗?” 小丫头撅了撅嘴,仍是气鼓鼓的样子。 任明敏幽幽一叹,轻声道:“此生再能遇到将军,已经是天大的幸事。我别无所求了。” 小玉兀自生着闷气,没有注意到任明敏话语中的那个“再”字。 任明敏淡淡道:“好了,去忙吧。” 小玉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起了房间,打开箱子、取出衣物,一边给任明敏整理仪容,一边心里暗暗想着—— 姑娘真是好性子!都到了将军府,还不争不抢,日后可不是得被正头娘子欺负死? 她一定要护好姑娘! 任明敏收拾好自己之后,便按着妾室第一日进门的规矩,带着小玉前去正厅。 正厅里所有人都在,大大出乎主仆两人预料的是,谢初尧身边的女子并非她们想象中的粗鄙不堪—— 她非但没有一点乡野女子的土气粗俗,气质大方端庄便也罢了,就连容貌都十分明艳动人,丝毫不输精心装饰过的任明敏。 谢初尧虽是面对着进来的主仆二人,可余光始终放在他身侧那女子的身上,时不时去观察她的神色情绪。 她就是昨晚在帐子里的人?兄长的妻? 任明敏心头的喜悦被冲散了一半,面上始终如常,规规矩矩给主位的二人见了礼,又唤小玉奉茶。 谢初尧没等小玉端茶来,便截住了她,对任明敏道:“敬茶便免了,其余的规矩也都简省掉。日后安稳住在府上便是。” 毕竟明敏是他义妹,日后总要寻个机会送她出府、好好嫁人的,给主母敬茶算什么事? 谷南伊从任明敏进来后,就暗中打量这个谢初尧的义妹,弱柳扶风,倾城之姿,说话语气不骄不躁不缓不慢,所有男人会喜欢的类型。 她听谢初尧拒绝任明敏敬茶,只当谢初尧舍不得让任明敏屈居人下,便对她点了点头:“听将军的吧。” 几个孩子都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谷雨诧异地看了一眼谢初尧,很快又低下了头去。 只见任明敏袅袅婷婷地站在谷南伊面前,声线柔软,却不失坚定地道:“将军府有将军府的规矩,怎好因我一个人破例?思君虽为风尘女子,却也不肯坏了将军府的规矩。小玉,奉茶来。” 谢初尧见她坚持,眉头蹙了蹙,还是没说什么。 小玉听话地取了茶,默默退到一边,看着自家姑娘规规矩矩地把一套流程做完,又上前去接过了茶盏。 她观察着谢初尧的神色,心中暗喜:就算将军夫人生得貌美又如何?将军的一颗心还是在姑娘身上! 谷南伊喝了茶,对任明敏客客气气道:“思君姑娘在府上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 任明敏也挂上温温柔柔的微笑,柔美中不失恭敬:“我闺名任明敏,姐姐唤我明敏便是。‘思君’这个名字,已是往事了。” 她话中蕴藏的绵绵情意,前厅中无人知晓,只是谷南伊隐隐有所觉,她胡乱想着—— 思君?思的莫不是谢初尧? 第265章 谢初尧对任明敏的安排 任明敏和谷南伊初次见面,说话都是客气又有分寸的。 等闲话完了之后,任明敏又取出了六个一模一样的红封,递给了几个孩子,算是见面礼。 按理说,良妾的身份也不过是下人而已,只有长辈给晚辈红封,哪里有下人给主子见面礼的? 只是碍于任明敏不能言明的身份,四个小的都跟着谢见宵接了。 只有谷雨摇头,坚决不受:“我是客居,按理不该收的。还请姨娘收回去。” 她始终想不明白,分明前一日非晚和见宵哥哥他们都十分抗拒这个青楼女子进门,怎么过了一夜,全都变了? 谷雨心中替谷南伊难过,可又不知如何表达,只能如此。 任明敏见她不收,便也作罢。 谷南伊心理乱的很,率先开口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我还有事,不如郎君带新来的妹妹逛一逛府上?” 谢初尧原还想同谷南伊说一下晨间二人聊起的生意的话题,见她毫不迟疑地把任明敏丢给自己,抬步离开,不由皱起了眉。 几个孩子也寻了个借口溜了。 …… 谷南伊这个安排,小玉自是喜闻乐见的。 她一边觉得主母能装、虚伪,一边又高兴自家姑娘终于能和将军单独相处,说一会儿体己话。 是以任明敏寻了个由头打发她办事,小玉也脆生生地应了,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前厅顿时只剩下了眉头紧锁、挂念着谷南伊的男人,还有神情复杂的任明敏。 见谢初尧面上似是不快,任明敏率先开口道:“兄长怎么了?” 男人摇头:“无事。” 他瞧着任明敏这几年长开后愈发娇艳的脸庞,轻声道:“你的身份已经连夜处理好了,再不会有后患。等过几个月,京中的关注度下去以后,我便安排你假死出府。” 任明敏心下一沉,眉眼间便带上了些惊慌无措:“兄长为何……如今圣旨都下来了,明敏入了将军府,不可再如此冒险。” 男人解释道:“明敏,你青春年华,合该找个好人家嫁了,安安稳稳过此一生才是。” 任明敏摇头:“唐家已经不在了,我何处为家?有兄长的地方,才是明敏的家。” 谢初尧对这个妹妹还是有几分耐心的,只道:“说什么孩子话?兄长不能给你一个尊贵的身份嫁到高门,可凭你自己的聪明,自然也可以寻一个良人,好好过日子。” 任明敏深深地看着眼前高大英武的男子,哑声道:“我身处青楼一载有余,还如何能嫁?就连兄长都不愿意收留明敏了么?明敏只愿竭尽所能,帮助兄长和皇子完成大业,再无别的所求。” 谢初尧顿时皱眉道:“胡闹!那是男人的事情,为何要搭上你的一生?过往经历你不必担心,择婿一事,兄长也会替你好好把关。” 男人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明敏比他小了十岁,如今才十七的年纪,该寻一个什么样的夫婿给她? 唔,军中昔日的部下大多年纪都不小了,现在军营里的人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实在不行,便让谷南伊来帮着一起挑,总归能把任明敏的未来安排好。 而任明敏见谢初尧不为所动,一心要自己嫁人的模样,心里又是慌乱、又是难过。 她当即哭了起来:“家破人亡的血仇,兄长如何能让明敏放下?见过那些血腥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去想那些情情爱爱了,只想余生与兄长相伴,为复国大业尽绵薄之力。若是兄长不肯让明敏留下,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谢初尧眉头皱的死紧,见任明敏把话说到这份上,自知不能逼她。 他心头一阵火起——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天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能帮上什么忙? 男人尽力忍耐,只道:“别多想。家仇有兄长在,更有昔日父亲的部下、我的人手一起谋大事,你安心便是。左右现下也不是最好的时机,你先在府中安稳住下,有什么需要,尽可去寻你嫂子——你嫂子脾气好,日后你们好好相处。” 任明敏见他始终没有松口,又被他一口一个“嫂子”刺得心间疼痛。 从少年时起,兄长就一心扑在战场上,从来不近女色,什么时候还会想到旁的女人? 如今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已经居然得了他的承认……还一直想着将她嫁出去。 这般想着,任明敏觉得心中委屈,眼泪更是如断线的珠子一半掉个不停,就连手心,也开始阵阵发冷。 谢初尧和任明敏本就差了十岁的年纪,况且他十六岁时就已经上了战场,与这个妹妹相处不多。 昔日在西北时,也没见她如此哭过—— 若是谷南伊这么哭,他还有办法,至少搂住她安慰也是可以的。 如今任明敏这样,谢初尧不禁有些烦躁,也有些不知所措。 男人心想:但凡任明敏是唐家养的男孩,敢这么哭哭啼啼,早被他丢到战场上磨砺心志了。 他心里装着事,语气不免有些重了:“好了明敏,别哭了。” 任明敏听出了谢初尧的烦躁和不耐,强行止住了泪,垂着头,一言不发。 谢初尧的脸色好了不少,只沉声道:“如今父亲母亲都不在了,兄长的安排你若不愿,我们还可再商量,左右不会委屈了你。今日我还有事,等下傅流一带你熟悉府里。” 任明敏脸色有些发白,仍是听话地应了一声“是”。 男人冲她点了点头,便大步朝外面而去。 他现在满心都是谷南伊方才出门前淡漠的表情,还有她那似是而非的安排…… 那女人出门做什么去了?为何把明敏丢给他来照顾?她是不是又误会了? 第266章 本将军今夜就要跟你圆房 另一边,谷南伊安排好孩子们这一日的活动,正好府上要采买的一批下人也过来了,她便从中仔细挑选了几个。 等到这一切忙完,谷南伊正要出门,便碰上了任明敏身边的小玉。 小玉也没想到自己会碰上主母,只假意问:“夫人有什么要帮忙的?” 谷南伊站在一边,虽无高高在上的样子,却格外疏离,只淡淡道:“不必。照顾好你家姑娘便是。” 小玉心里不快,伶牙俐齿道:“也是,将军对我们姑娘这么好,我自然也不能出差错。若说将军那一日在花满楼给姑娘赎身,可是一掷千金!恨不得把整个楼都买下来送给姑娘。可见是爱极了姑娘。” 谷南伊眉头一皱。 想到谢初尧连着两夜都和任明敏在一起,她心情莫名烦躁,再看这个不想省油的灯的丫头,当即反唇相讥:“男主对你家小姐如何好的,我不太想我可道,我就想知道你们青楼是怎么调教下人的,见了主母不行礼,开口自称我,眼里没有上下之分,好歹这是将军府,如果这事传出去,会说我将军府教人无方。” 她的口吻不急不徐,虽没有十分严厉,却让人格外难堪。 小玉自觉主子攀上了高枝,她的身份也不同了,哪里受得了这个? 正欲反驳,却远远瞧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她便直接跪倒在地,口中求饶道:“主母饶命!主母饶命!小玉知错了,请您饶了小玉这一遭,也莫要迁怒我们姑娘……” 谷南伊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就只会使一些这样的伎俩,放在她写的书里,连个炮灰的角色都领不到! 此时谢初尧也走近了,男人忽略了她的其他话,只有一句——‘他如何对任明敏好,谷南伊都不在乎!’ 他皱着眉头便欲开口,又听谷南伊道:“做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样子,不会自称奴婢,我便教你。将军看重你们姑娘,我自然会敬重她几分!至于你是跟她身边的人,若平日里规矩点,我就当府里多了一张嘴。要像现在似的,我就让你哪来的回哪去!” 小玉面色一变,狠狠地咬牙,又见谢初尧已经站在了谷南伊身后,便在脸上堆满了委屈,深深低下头去。 这女人如此折辱于她,将军看重姑娘,也定会为她撑腰的! 这一出欲语还休的戏让谷南伊看了大摇其头,懒得再在对方身上花时间。 只是她心里多多少少扎了根刺—— 任明敏和谢初尧自幼一起长大,两人站在一处的样子,倒也郎才女貌,显得十分般配。 谷南伊呼吸一滞,狠狠拧眉,转身就走,不料却一头扎在了一个坚实的怀里。 额头狠狠地碰上了男人的下巴。 “啊——!”她痛呼出声,眼底很快泛起生理的泪花。 谢初尧不满:“没听到脚步声么?还这般不小心。” 谷南伊其实听到了有人过来,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谢初尧,“我不是让你陪人家逛宅子?” 男人其实一早就在忍怒,听了谷南伊这话,愈发觉得她并不在乎他。 谢初尧沉着一张脸:“我还有事。” 谷南伊揉揉额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谢初尧铁青着脸不说话——他来,当然是要看看谷南伊是不是又要出府,去见那狗屁金府的小少爷! 一边的小玉还跪着,眼看将军脸色不好,只心中暗暗窃喜。 她娇滴滴地出声,委屈道:“将军来的正好,夫人正在教训小玉……” 原以为谢初尧会责怪谷南伊几句,却没想到他当即皱着眉道:“教训的不错,不过看来你不怎么听训。一个下人,还不知道如何自称?” 小玉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将军……” 谢初尧厌恶地瞥了她一眼,不耐道:“回去找你们姑娘好好学规矩。她若教不好,你便不用在府上留了。” 小玉年纪不大,最是崇拜这样保家卫国、上战场杀敌的英雄,就连谢初尧平日身上冷冰冰的气质,也被小玉看作英武不凡的表现。 只是这样迫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似被锋利冰冷的匕首戳住脖子,让人浑身寒毛直竖。 她心情大起大落,又被冷冰冰的眼神一扫,顿时什么花花肠子都不敢有了,匆忙行了礼,灰溜溜地跑回了听竹苑。 谷南伊见小玉走了,刚想从谢初尧身边退开,却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跑什么?” 他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些说不出的韵味,只是谷南伊明显听出来,这是藏着怒气。 她挣了挣手腕,没有挣脱,只低声道:“别拉拉扯扯的,这是院子里,人来人往会被旁人瞧见。” 谢初尧冷笑:“我们是夫妻,被人看见又怎么样?我就想知道一件事,你是不是真的不在乎我对别的女人好。” 谷南伊皱眉—— 这不就是典型的又当又立?自己巴巴地把人接回了家,又是安排最好的院子、又是不肯让那位低头向她敬茶,还问她在乎不在乎? 谷南伊恨不得当即发作,可瞧见谢初尧熬了两夜微微发红的双眼,便忍耐了和对方争执的想法。 她口不对心道:“你是将军,有很多身不由已的时候,怎么说也是皇上赐婚,再看你对她也挺满意的,多个人照顾你挺好的。” 谢初尧心头一阵火起,恨不得将面前这个心肠冷硬的女人掐死! 无论他如何在意她、如何去努力,谷南伊全然无动于衷,她到底心中还是没有他! 许是十指太过用力,被谢初尧拽着手腕的谷南伊低低出声:“疼!你轻点。” 男人见她眉头轻蹙的模样,到底还是松开了手,只见那皓白的腕子上很快出现了几个红红的指印。 谢初尧无动于衷,自己的一颗真心被她随意践踏,他何必再在乎谷南伊的感受? 男人冷冷道:“你既然这么大度,又深知当主母做妻子的本份,那本将军今夜就要跟你圆房,你准备一下。” 谷南伊被这走向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谢初尧冷冷地看了谷南伊一眼,话不肯多说第二遍,转身便走。 今日他还得入宫面圣,去向那狗皇帝谢“恩”,想到此处,便觉一阵烦乱不已,恨不得直接提剑砍了那昏君。 而谷南伊留在原地,陷入了深深的无语中。 圆房……? 谢初尧这是受了什么刺激,竟开始发疯!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第267章 小玉捉到了谷南伊的‘把柄’ 这一日谷南伊顾不上在京城租铺面的事情,一口气跑了三个大夫,这才开出一剂药来。 前两个大夫听了她的要求,都是诧异地打量她半天,接着便大摇其头,不肯多说一句。 最后一个郎中瞧着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只贼眉鼠眼地问,谷南伊把这药物用给谁。 她搪塞几句,终于拿到了药,到了日头偏西,才回到家里。 孩子们见她出去了一整日,国父从皇宫回来后,也脸黑了一整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非晚便旁敲侧击地问:“娘,你今天去做什么了呀?怎么一天都没回来?” 谷南伊暗想:是不是得想个主意,怎么让大姨妈提前到今天? 谷南伊心心念念着要去煎药,便搪塞道:“去看了看铺面什么的。” 非晚心中大安——看铺子,不是看房子就好! 好不容易摆脱了孩子们的关心,谷南伊跑到后院不常有人的角落里,偷偷开始煎药。 她折腾了好半天才把火给点着,又得摆弄煎药的小炉子,终于安安稳稳把药给煮上了。 正在此时,却听墙边传来一声呼哨,“喂!你在这做什么?” 墙头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脸,还是那副富丽堂皇的打扮,只是出现在将军府后院的墙上,让人瞠目结舌。 谷南伊睁大了双眼:“金翡?难道不该我问你吗?你在这做什么?” 金翡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怎么,不知道小爷从小到大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翻墙?我还说从将军府哪个位置翻进来呢,结果正好就碰上了你。” 谷南伊满脸无语,她守着自己的药锅,不肯动弹,一边皱眉赶人道:“去去去,要想进来可以走正门!再翻墙,我叫人去京兆尹报案,把你抓了去。” 金翡又笑了:“别啊,我这是好心,要来同你说说话。你在煎药?做什么偷偷摸摸的?身体不舒服么?” 谷南伊不想理他,便敷衍道:“这几日是有点不舒服,但不想给家里人担心,这才在这煎药。你没事早点走吧。” 金翡见她不住地赶自己走,只好说明来意:“你不是想在京城租铺子么?告诉你一个秘密,在京城做生意,光有钱是不行的。你那个管家傅流一,找不到好地方。不如和小爷我合作?” 谷南伊有些诧异,她是打算租铺面,可是傅流一怎么知道? 不过现在她没空和金翡掰扯这些,便对他道:“行,咱们具体的事情过了这两日再谈。我还不舒服着呢,你先回去吧。” 金翡又满脸狐疑地问了几句,见从谷南伊嘴里掏不出什么话来,只得从墙上跳下来走了。 两人简短的对话被一双视线全部看在眼里,等谷南伊专心低头去煎药的时候,那人才偷偷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小玉心下得意,以为自己抓住了谷南伊的一个把柄,刚想迈出脚步,却被一个人捂着嘴拖到了角落里。 小玉惊恐极了,挣扎不休,声音却被死死按在手掌心,“唔!唔!” 耳边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听着竟还是个少年:“闭嘴,敢发出一点动静来,我拿刀抹了你的脖子。” 小玉顿时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了。 那人放开了她,她也终于瞧清楚,威胁她的人是将军府上的二少爷! 只见谢砚南脸色苍白,一副病弱的模样,气息却是稳的,就连放在用力将她拖走时的力气,也大得吓人。 小玉磕磕绊绊地道:“二,二少爷……” 谢砚南神色阴沉:“方才你躲在暗处,瞧见了什么?” 小玉狠狠打了一个冷战,颤颤巍巍道:“奴婢,奴婢什么都没瞧见!” 少年冷笑一声,显然不相信她的回答。 不过他并不在乎。 他眸光一沉,威胁道:“敢乱嚼舌根,我就拔了你的舌头。听到没有?” 小玉被吓得双眼含泪,忙不迭应声,脚不沾地远离了这个小煞星。 她还是要赶紧把事情告诉自家姑娘! 将军府,真是太可怕了! 谢砚南把人威胁了一通后,也从原地悄悄走了。 他的眉头一直皱着,心中暗暗担忧—— 谷南伊说自己不舒服,是不是被国父这个“良妾”给气的? 可她自己分明也和旁的男人纠缠不清! 若是照谢砚南的性格,早在第一眼瞧见金翡敢爬上墙头同谷南伊说话时,便会拔刀砍了那个狗男人。 可转眼瞧见谷南伊恹恹的样子,还是忍住了没出手—— 算了,若是以后再碰上,弄死那人也不迟! 谷南伊对方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 锅里的药终于剪好了,她小心翼翼地将黑漆漆的药汁从小锅中倒出来。 只要想起谢初尧今日同她说的那句话,就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一边苦哈哈等着药放凉,谷南伊一边皱着眉头想,希望这药有效,也好躲过那场“圆房”。 如今她面对任明敏时心态越来越不平稳,也总会想起谢初尧和对方单独相处了整整两夜的事实。 她知道,自己对待谢初尧的态度,越来越危险了。 即便是有些许心动,也不足以她把未来放在这个男人身上!圆房更不可能! 这般想着,谷南伊用力皱着鼻子,闭着眼喝完了那碗苦汤汁…… 第268章 又想玩什么把戏? 另一边,谢初尧刚到自家门口的小巷,就在小巷口碰到两个手下。 谢初尧压着心中的烦躁,面上冷静的将两人招到一个无人处。 三人站定后,其中一人率先抱拳开口:“将军,昨夜小姐提到的几个,不是咱们的人,只是本朝几个不入眼的贪官罢了。探查完消息后,属下便把原本要保护他们人都撤了回来。” 谢初尧点头道:“小姐人在青楼中,消息或有不准。不过,若不是咱们的人,皇帝要杀便杀,也不需我们打草惊蛇,暴露自己。” 属下又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正色道:“老皇帝如今日益昏聩,才登基短短两年时间,便已经开始为自己准备皇陵,再加上大兴土木建什么行宫……如今西北局势不稳,有人借前朝的名义已经揭竿而起了。” 谢初尧心中一动,道:“可有办法收服?” 那属下笑了笑:“都是些吃不饱饭的百姓,若是给他们吃穿、再多些事情做,自然可以收服的。” 谢初尧闻言点头,又细细安排了一些旁的事宜,天色就已经不早了。 两人见将军神色间仿佛始终记挂着什么,俱是神色凛然。 “阿甲,你说,将军这么着急回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阿甲肃着面容点头:“你懂什么?!能让将军如此严阵以待,定是大事了!” …… 谢初尧归家后,天色已经很晚了。 众人都已吃过了晚饭,男人兀自在饭厅扒了两口饭菜,便去找谷南伊。 谷南伊此时正在非晚的房中,为她讲睡前故事。 谢初尧到了之后,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听她用温柔的声线娓娓道来小动物之间的对话,直把非晚听得高兴又满足。 等三个故事讲完了,蜡烛也燃得差不多了,非晚却还很精神。 谷南伊便扭头对谢初尧道:“瞧着非晚还没睡意,我多留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她故意给非晚讲了几个情节紧凑的寓言故事,让小姑娘听得欲罢不能,这样才能多在这里耽搁一会儿。 毕竟傍晚吃了药,现在还没见效! 谢初尧见谷南伊开口赶自己,甚至有些拖延的意思,有些不高兴。 男人只扭过头来问非晚:“非晚,现在很晚了,你还想听故事吗?” 小姑娘难得看国父这般严肃,心想:也许国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娘谈。 她懂事地揉了揉眼睛,娇声道:“我想睡觉了。” 这么一来,谷南伊没有办法,直接被谢初尧扣着手腕拖回了房间。 她一路上想了好些个借口,都被男人无情地打了回去,等到了房中,谢初尧更是毫无耐心地一把将她按在了门上。 男人面色不善:“用讲故事来拖延?你当我瞧不出?” 压迫感迎面而来,加上谢初尧本身就逼人的气势,让谷南伊一时间有些反抗不能。 她咬咬下唇,否认道:“我没有……” 谢初尧神色冷凝,冷声道:“既没有,那我们便歇下吧。不管日后如何,和离与否,你现下都是我的妻子,便要履行做妻子的义务。” 他的胸膛坚硬如铁,双臂更是仿佛两条铁筑的箍,虽没有如何用力,却足以让谷南伊无法挣脱。 侵略意味十足的男人,终于让谷南伊意识到,原来他收敛了对她的包容、忍让时,她竟是连一点挣扎的可能都没有。 谷南伊还在试图挽回局面:“那个,我们要不要先坐下来聊聊?” 谢初尧二话不说,直接低头用力吻了下来。 这个吻是惩罚一般疾风暴雨,又仿佛彻底自暴自弃。 男人沉沦在一片馨香柔软之中,只想得到她、占有她。 若谷南伊执意要逃,他便毁了她! 谷南伊感觉自己仿佛被极凶猛的野兽盯上,而那野兽已经失去耐心,甚至失控了。 她借着男人停顿下来的片刻,躲避过他灼热的唇齿,用力喘息,颤抖着声音道:“谢初尧,我肩上有伤……” 男人彻底放开了自己,将身下眼神迷离的女子拦腰抱起来,狠狠地丢在了柔软的床榻之上。 肩上有伤?只怕是她一直不想让伤口好全吧! 谢初尧再不肯怜惜她,欺身压了下来,沉声道:“你是不是一直害怕我会杀了你?不如瞧瞧看,我会不会真的亲手掐断你的脖子。” 谷南伊没想到谢初尧早就看出了自己的想法,当即气恼得双眼含泪:“原来你早就把我当戏看了!之前又何必装深情,口口声声说心悦我?” 他装深情?他看戏?接连几个月的辗转反侧,患得患失,难不成都是他装出来的?!谷南伊究竟有没有心! 男人气得牙根痒痒,再不想同谷南伊废半句话! 她的面颊已经染上了一片潮红,就连脖根,也仿佛醉酒一般浮现出淡淡的粉色。 被他欺负得双眼含泪的模样,愈发诱着男人倾身采撷。 谢初尧强压下心头的柔软,只冷着脸,狠狠地吻上了谷南伊的脖颈。 她口中短促而娇媚地发出一个音节,又很快紧紧闭上了口。 陌生而激烈的感觉从谢初尧唇齿下而来,仿佛一股滚烫的电流,顺着周身血液,直直冲上脑海。 谷南伊被这片刻的失神俘获,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谢初尧见她不再挣扎,也仿佛着了魔一般,开始享受起来两人相拥的柔软激烈。 就在他想要更进一步时,却听谷南伊闷哼了一声,声音听着不太对,就连推拒的动作也格外突兀,与方才欲拒还迎的推搡完全不同。 “别动,等一下!”她嗓子已经哑了,喊道。 谢初尧冷笑一声:“又想玩什么把戏?” 第269章 谷南伊暴露了! 谢初尧眸光沉沉,正欲撕开谷南伊身上碍事的衣物,却见她满脸冷汗,神情痛苦极了。 就连方才满脸红云,也消散了干干净净,只剩一片苍白。 男人顿时止住了动作:“怎么了?可是我方才弄疼了?” 谷南伊却疼得眼前发晕,只双手捂住了肚子,说不出话来。 这药效未免来得太猛烈了些! 谢初尧有些慌了,急忙起身,抱住了她:“究竟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等那股仿佛有人拿着匕首在肚子里刮来刮去的绞痛褪去,谷南伊才浑身一松,紧绷的身体软绵绵的,彻底依偎在了男人身上。 她深恨自己这番自讨苦吃,又不得不咬着牙解释:“是……月,月事。” 月事? 谢初尧神情明显一怔,眼看着谷南伊额上豆大的汗珠,不由皱眉:“怎么疼成这个样子。” 他是听说有些女子来月事时会疼痛难忍,只能卧床休息,没想到谷南伊也是如此。 不等谢初尧下一句话接上,一阵比方才还要剧烈、猛烈的疼痛席卷了谷南伊,她顿时又浑身紧绷,甚至弓起了身子,疼得说不出话来。 谢初尧急道:“我去寻大夫!” 谷南伊哪里敢让他这个时候去找大夫?要是大夫查出来,她不就露馅了! 她连忙抽出仅有的心神,抓住了谢初尧的手:“别,别去!忍一忍就好了……” 眼看豆大的汗珠从她额上、鼻尖冒出来,谢初尧突然产生了一种从未升起过的情愫。 见谷南伊不肯放自己走,男人只低声哄她:“好,我不去。” 方才那股迫不及待想要占有她的欲望早已经消失不见,如今谢初尧看向谷南伊的眼神中,只余心疼。 男人心疼气恼之下,将女人抱在怀中,无师自通为谷南伊轻轻揉着小腹。 男人的手心滚烫,仿佛一个暖暖的小火炉,不轻不重的力道,顿时让谷南伊冰冷的小腹感觉暖和了许多,就连冻僵的血液仿佛也重新流动了起来。 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过去,谷南伊紧紧抓着男人的手放松下来。 几次三番,来来回回地折腾,早把谷南伊的力气耗了个干干净净,只恨不得昏过去才好。 谢初尧手上动作不停,仍在一丝不苟地为她揉肚子。 不多时,便听到她在迷迷糊糊间,喉中发出几声舒服的哼哼。 男人为她揉了大半夜的肚子,直到谷南伊陷入深眠,紧皱的眉头彻底放松下来。 他换了一个姿势将谷南伊抱在怀里,用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小腹上。 谢初尧深深地看着谷南伊地睡颜,怅然若失:“若你心中能有一点我的位置……我们也不至于如此。” 筋疲力尽睡着的谷南伊,自然是无法给他回应的。 男人叹了一口气,轻轻吻上了谷南伊的眉心:“罢了,我算是栽到了你手里去。只要你肯把心给我,以后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谢初尧合上了眼睛,在心中烙下了这个承诺。 只是男人没有想到的是,谷南伊后来确实把心给了他,也向他提了一个难如登天的要求! 第二日清晨,谢初尧早早便醒了,见谷南伊仍在睡梦中,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回身去为她理了理额前的乱发,才出了房门。 推开房门后,就见一人在门口。 谢初尧看清来人后,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明敏,你怎么在这里?” 任明敏昨天小玉说起谷南伊偷偷熬药,心里觉得蹊跷,便想来打探一番。 任明敏声音轻柔曼妙,道:“听说姐姐身子不适,我炖了鸡汤。夫君要不要也用一点?” 这一番话让谢初尧听来,只觉像是有什么小石子,直膈耳朵。 什么夫君姐姐的!明敏难不成还真打算给自己当妾了? 眼看谢初尧即将发作,任明敏又悄声补了一句:“兄长,嫂子真的病了?” 小玉在一旁抻长了脖子,也没听着自家姑娘和将军说了什么悄悄话,只把小嘴一抿,复又低下头去,安安静静当她的布景板。 谢初尧神色缓和了些,皱着眉道:“日后炖鸡汤这事,你不要做了。我去寻个大夫。” 她是他的妹妹,不是什么下人。 说罢,他心里只惦记着谷南伊的病,想起她昨天疼成那个样子,似乎真的身体出了问题。 男人急忙忙地走了,直接把任明敏主仆两个丢在了谷南伊的房门前。 小玉见自家姑娘神色有些怔忡,便上前去,小声安慰她道:“姑娘别急,将军心里有姑娘呢。如今不过是那女人病了,将军才格外上心些。” 小玉说着,自己都不信,仅仅是病了,将军居然自己急匆匆的跑去找大夫吧?!府上这么多人都是摆设么! 任明敏浅笑,面上恢复了往日的神态,沉默不语。 小玉无奈,又道:“姑娘,鸡汤没送出去,不如咱们回吧?” 任明敏淡淡道:“主母病着,我自然要在门前侍疾。” 小玉听得整个人都傻了,直恨铁不成钢道:“姑娘怎么这般心善!” 当真不像是她们青楼里出来的!若她是姑娘,早恨不得让谷南伊那女的病死了! 姑娘这样实诚的性子,可不得就是被欺负的命? 任明敏并不理会小玉的几番劝说,只一味端着鸡汤,等在门前。 最后还是小玉看不下去了,从自家姑娘手里接过了食盒,陪她一直等着。 过的时间不久,谢初尧便把大夫叫来了,也不顾上门口的主仆两个,只将大夫请进了屋。 房内床帐低垂着,谢初尧进去检查了一下谷南伊的状态,轻声将她唤醒了,“南伊,醒醒,我请了大夫来给你诊治。开些药,吃完再睡。” 谷南伊迷迷糊糊被男人唤醒,等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她当即摆手:“不用了!这是老毛病,不用请大夫。再说了,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好向大夫开口……” 谢初尧见她这般抗拒,又是女儿家的月事,不由微微迟疑。 床帐外传来任明敏轻轻柔柔的声音:“身子要紧,姐姐不要讳疾忌医。大夫已经到了,还是看看吧。” 男人也点了点头,为她盖好被子以后,请大夫来看。 谷南伊被架在了火上,强行被把完了脉,那老大夫脸色有些古怪地退到了一边。 谢初尧见他神色有异,皱眉问道:“如何?” 大夫欲言又止。 任明敏心觉此事古怪,便微微蹙着眉,追问道:“大夫,可是夫人的病,有什么不对?还请您直言。” 谢初尧也冷了脸:“说实话!” 谷南伊掩面,心中大呼,这下完了。 果然,老大夫还是开口了:“这,依照夫人的脉象来看,应该是服用了伤身体的药物。” 任明敏心下一沉,下意识觉得,谷南伊这一场病目的不纯。 谢初尧惊怒:“用了药?” 老大夫擦擦额上的汗,硬着头皮道:“是,这类药物大多是小剂量的,也不易令人察觉。日子久了,会致人不孕。夫人这次是服用多了,这才月事提前,有这么大的反应。” 谢初尧听完大夫的话,突然沉默了。 月事提前…… 他无法说服自己这一切都只是凑巧。 任明敏和小玉主仆两个不清楚谷南伊的打算,倒是小玉,唯恐谢初尧冤枉自家姑娘,急哄哄将自己昨天不经意看到的画面说了出来,“我昨日看到了,夫人在无人的墙边,自己煎药!” 小玉这一句话,彻底将谷南伊辩解的后路堵死。 任明敏不轻不重的斜睨身侧的丫头,训斥了小玉:“闭嘴!没有一点规矩。” 而此刻,谢初尧已经无心在意任明敏主仆,他脑海中不停地质问,为何谷南伊要这么做! 心中的惊怒之下,蔓延出一片片荒凉。 男人冷着脸:“都出去。” 大夫率先擦着汗溜出了门,任明敏则是看了一眼床帐内模模糊糊的人影,面上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带着小玉走了出去。 等主仆两个走到无人之处,小玉才“扑哧”一声笑了。 她幸灾乐祸道:“咱们这夫人,可真能折腾,这下不把自己折腾进去了?但凡将军有些脑子,便知道,夫人是想借此向姑娘下手呢!好在被我瞧见了。” 任明敏无奈叹气,柔柔地对小玉道:“罢了,左右与我们无关,回去吧。” 小玉笑吟吟地应了一声“是”,只等着看谷南伊倒霉…… 第270章 我可以解释 等人走光了以后,室内陷入一片静默。 谷南伊自知这件事情是自己理亏,也不知谢初尧的生气程度是多大,心中瞬间划过很猜测,心慌的很。 在床上等了半晌也不见声音,谷南伊忐忑不安地拉开了床帐,偷偷向外瞧了一眼,纤手微颤—— 果然,谢初尧很生气! 男人的脸色铁青,薄唇紧紧抿出强忍怒气的弧度,以致下颌线条格外凌厉。 他现在这幅样子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吓人模样。 对上他失望又愤怒的眼神,谷南伊心里不知怎得慌乱了一瞬,只能硬着头皮道:“谢初尧,你别生气,我可以解释……” “说吧。”谢初尧的声音里仿佛淬了冰,让人瞬间置于冰潭之中。 “额,我……其实……” 谷南伊卡壳了,她哪里知道该怎么说!这招臭棋下出来害了自己不说,还被人家给看了个底掉! 要是她是谢初尧,她也会生气! 现在谢初尧没有一怒之下掐死她,已经算他能忍了…… 男人见她支支吾吾又欲言又止的模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瞬间气红了眼,澎湃的怒火汹涌而来,仿佛要将谷南伊淹没:“你要解释什么?宁可伤了自己,也不肯让我碰你?谷南伊,你究竟是何等厌恶我的存在?!” 谷南伊着急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想要抓住谢初尧的胳膊,却被男人生硬地躲开了。 谢初尧从少年时持剑上战场那日起,无论是面对十倍于己方的敌军也好、危机四伏的险境也罢,他从来都冷静自持、无往不利。 唯独在谷南伊身上,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他渐渐分不清楚,自己如今的愤怒,究竟源于谷南伊对她自己身体的不在意,还是她给他带来的,求而不得的不甘和尊严尽失的苦痛。 男人的眼神幽深,几乎称得上咬牙切齿地问了一句:“谷南伊,你究竟有没有心?” 谷南伊咬了咬下唇,眉头轻蹙着:“不是我有没有心,昨日之事,你我都知道不应该发生。咱们给彼此一点时间冷静冷静,不好么?” 她不肯圆房,为什么谢初尧就不明白原因? 男人发泄一般,一窝蜂将自己心里藏了已久的话倾吐而出:“不该发生?说到底,你就是不肯让我碰你!你总在说冷静、冷静,可若我果真静上几个月不来寻你,只怕你早就跑到天边去!让我猜猜,你会跟着哪个相好的一起?嗯?” 在谷家村时,她就有个蓝颜知己,那个叫什么旺财的男人。 如今到了京城,还有个上不得台面的纨绔金翡等着她去寻! 谢初尧气得胸口发疼,一双俊美的眉眼既凌厉、又偏偏添上几分无措和恼意。 也只有此时,他才卸下了所有的仇恨、压力与包袱,成了一个真实、有得失情绪、有血肉的人。 谷南伊对谢初尧突如起来的醋意给熏了一下,见他焦躁得仿佛一只被蒙住眼睛团团转的小兽,不由放柔了声音,道:“我没有说要跑啊,也没有什么相好,是你想多了。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错,我确实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你同房。” 谢初尧咬紧了后牙根:“这几个月来我对你如何,难道都是一个笑话?” 谷南伊摇了摇头,理智道:“在宜城也好、谷家村也罢,我知道你对我的用心。可是谢初尧,你如今只是因为没有得到我,才格外稀罕。等真的求而不得到手那一日,就全然不同了。” 谢初尧觉得自己无端被扣了这么一顶帽子,十分莫名其妙,只恼恨道:“胡言乱语!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谷南伊忍着难受起身,拽着他的袖子,把人拉着坐到了椅子上。 她摆出了一副试图深谈的模样来,男人总算敛去了周身暴躁的煞气,皱着眉低气压地听她说话。 谷南伊,“不是不信你,而是人心易变啊,谁说得准以后呢?没准儿以后你还会遇上一个旁的人,对的人。况且世间女子千千万,远的不说,就说府上这位明敏姑娘。容貌顶尖,性子又好,你敢保证,日后只把注意力放在我一个人身上,对她视而不见?” 谢初尧硬梆梆道:“我和任明敏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那个对的人一定是你——你若容不下任明敏,我不碰她便是!” 谷南伊失笑,摇头:“如果有一日她肯为你赴死,你也会这般无动于衷么?” 谢初尧不明白谷南伊的笃定来源于什么,他剑眉深深锁起,冷不丁问了一句:“若反过来,我为你死了,你还会这般对我冷心冷清吗?” 谷南伊瞬间想到原书中谢初尧和几个孩子的下场,脸色顿时一僵,飞快道:“不会的,你们都不会死!” 只要不踏上书中的老路,他们自然能安安稳稳地过这一生。 谢初尧察觉到谷南伊话中的“你们”,愈发笃定她心中还有另外一个人。 若非如此,她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 是那个纨绔子弟金翡还是那个旺财? 男人铁青着脸,暗暗在心中发狠,不管谷南伊心里的人是谁,若是被他抓到,必死无疑! 第271章 谷南伊被传很丑 随着谢初尧一家入京,京城中的局势也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改变。 先朝因为皇帝在位时政事不清明、百姓饱受疾苦被推翻,原本新朝正是焕发出欣欣向荣的时候,只是如今的皇帝登基两载有余,已慢慢被酒色给掏空了身体,朝中的势力与争端便开始诡谲了起来。 威远将军的进京,正代表了朝中新贵势力的崛起。 兼之皇帝对谢初尧不同寻常的看重,是以诸方势力都打算拉拢这个新贵。 只是新皇不喜欢官员拉帮结派,是以,各府夫人给将军府的拜帖如一般飘到了将军府。 原本此时应该接待客人的谷南伊卧床不起,谢初尧更是被一道圣旨派去了京郊大营,女眷之间的走动便只能由任明敏代劳。 …… 府上听竹苑安安静静,谷南伊的院子里,已经掌了灯。 她病恹恹地坐在外间喝茶,正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管家汇报。 等琐事说完了,傅流一便说起了旁的:“昌盛街上连着三家铺子,将军都已经买下来了,说是给夫人用来做生意。” 谷南伊愣了一下:“昌盛街上的铺子?还连着买了三家?” 管家点头道:“正是,将军说了,三家铺子连起来,也省得夫人好几头跑来跑去。您什么时候方便了,再去瞧瞧。” 谷南伊无语极了,这三个铺子她有印象,地段还不错,只是……哪有这样一口气买三家铺子的?赚不赚钱还不清楚,就直接买了! 谢初尧是不是嫌自己钱太多,花不完! 也难怪会被金小少爷吐槽他不会做生意…… 她轻轻按了按眉心,轻声问道:“他的赏赐不是都放在我这里了么?哪里来的银钱?” 傅流一笑眯眯地摇头:“这,小的便不知了。” 他只知道将军一心想要讨好夫人,火急火燎地喊他去买铺子,谁料夫人瞧着竟像是不怎么领情? 谷南伊颇有些为难——铺子买都买了,她还能不用么? 可是把书铺、糕点铺子、成衣布庄开在一处……嘶,很令人窒息! 无奈之下,她只道:“如你所说,明日去看看吧。若是位置合适,三间铺子倒也能打通,做一家大的。别的还不急,先把糕点铺子开起来再说。” 天呀,已经四天了,她肚子还在隐隐作痛不说,姨妈的量也不固定,多多少少的。 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嘶,这都不是最紧要的,而是谢初尧……女人想到谢初尧那虎视眈眈的模样,就觉得头疼。 她姨妈快要结束,岂不是又要履行谢夫人的义务? 傅流一点头,继续道:“小的按夫人的意思,寻了几个老实本分、手艺不错的厨娘,夫人可要亲自把关?” 这是个大事,毕竟糕点最重要的是方子和手艺,若是厨娘寻的不妥,只怕是开不起来的。 等傅流一走了之后,谷南伊长长叹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酸软的四肢,又捂了一个汤婆子重新去床上躺着了。 …… 小玉这几日跟着主子见识了许多,已然变得眼高于顶起来。 “姑娘,今天咱们去赴荷花宴,不如打扮得鲜亮些吧?穿这身碧绿镶黄边的锦缎裙可好?” 任明敏不置可否,任由小丫头给自己梳妆打扮。 等梳好发髻、戴好钗环之后,小玉又从妆奁中取出一对指甲盖大的粉色珍珠,准备给任明敏戴上。 她瞧出了小玉的心思,只眉头威威一蹙,摇头道:“不戴这个。” 小玉笑嘻嘻地道:“姑娘,放心戴吧!你总不能因为夫人戴过粉珍珠,自己便不用了吧?再者说,咱们这对,可是兵部尚书夫人送的,比正院那位的要大两圈、圆润得多呢!” 任明敏拗不过她,只好由着小玉将那对晶莹漂亮的粉珍珠戴在了她的耳上。 小玉欣赏着铜镜里的倩影,抿嘴笑道:“正院那个,比姑娘差远啦!还是姑娘美若天仙,是全京城最出挑的!” 任明敏无奈摇头,温柔道:“行了。这种孩子话,在我面前说说便罢了,若是出门,可万万不能乱说,败坏夫人的名声。” 小玉轻哼了一声,心里一百个不服:“本来就是姑娘美嘛!姑娘人美心也善,不像那种只会仗着身份欺负别人的人。” 姑娘越是不让她在外面说,她越要让全京城知晓,将军夫人不过是个粗鄙的乡下妇人!容貌比她们姑娘差远了! 主仆两个收拾好了之后,便出门去赴宴。 另一边,国公金府上,也在讨论这场荷花宴。 丫鬟捧着请帖请示国公夫人:“夫人,您前些日子不是说想拜会威远将军府?可巧了,听说他们家那位二夫人,也要参加这个荷花宴呢。” 金夫人已经年近四十,虽保养得宜,容色却有些病恹恹的,只用厚厚的脂粉掩盖了那几分病色。 她看了看请帖,继而皱眉:“怎么是将军府的二夫人参加宴会?” 丫鬟笑着道:“听说那个将军夫人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容貌极丑便也罢了,更是一点规矩也无。现下将军府的来往走动,都是那位二夫人在做呢。” 金夫人冷笑一声:“一个下九流的青楼女,如今竟也飞上枝头做凤凰了,真真是叫人笑话。还不是皇兄这一道圣旨给她改了命?” 小丫鬟见夫人脸色不好,自知犯了她的忌讳,赶忙闭口不言了。 谁不知道国公宠妾灭妻,将一个妾生生提成了二夫人?若不是碍于国公夫人长公主的身份,只怕连正妻的位置都要给了那人! 国公夫人觉得扫兴,只恹恹道:“不去了。这几日翟家盯老爷盯得格外紧,我们也少找些麻烦。” 丫鬟恭声应是。 这一日风和日丽,荷花宴上更是香风阵阵,宾主尽欢。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让整个京城热热闹闹讨论了好几日的威远将军府二夫人,虽出身不好,却行事进退有据、不卑不亢,很有些大家风范。 便有人按捺不住,旁敲侧击着打听起了任明敏的身世:“观妹妹言谈似是饱读诗书,不知师从何人?” 任明敏只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曼声道:“未曾进学。不过是幼时家母手把手教的诗书琴话,让夫人见笑了。” 那位夫人很有些诧异:“不知妹妹府上是……?” 任明敏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些许黯然的神色:“家道中落,明敏沦落风尘,实在愧对先祖。不提也罢。” 众人见状,心中原本对妾室天然的厌恶不由也褪去了几分,反倒怜惜起了她的身世。 “英雄不问出身!任妹妹不必自怨自艾,你和威远将军的佳缘,还是圣上钦点的呢!人要朝前看,况且依你的才情容貌,便是配威远将军做正头娘子,也使得呢。” 那人说完这句话,觉得有点不太好,赶忙去看任明敏的脸色。 只见她仍是那副温柔纯善的样子,微笑着摇头道:“家中夫人也是极好的,明敏不敢有僭越之意。” 一时间,妇人们都齐齐称赞起了任明敏。 若不是威远将军的原配出身粗鄙上不了台面,只怕也轮不着任明敏在外交际,可她却言语间处处护着那位夫人。 要是自家的狐狸精,有人家这位的一分懂事就好了! 贵妇人们拉着任明敏问东问西,对她十分喜爱怜惜,小玉在一旁瞧了,自是十分为自家姑娘得意。 只是到底有些意难平,便拉着一旁其他婢女说起了闲话。 几日过去,京城中管家太太的圈子中茶余饭后的话题便离不开威远将军府了,尤其是那谢将军的原配生得容貌极丑、状如夜叉的言论甚嚣尘上,更有些愈演愈烈的架势…… 第272章 老皇帝寿宴 谷南伊这些天始终身上不舒服,只出去看了眼糕点铺子的选址,把没在出门,后续都交给了傅流一。 她每天窝在家里,叫选好的厨娘做糕点,为糕点铺子开张做准备。 谢初尧也一直待在京郊大营中,不清楚这些流言。 任明敏忙着为将军府交际,更是不曾有时间探听这些闲话了。 又过了几日,便到了皇帝的五十岁寿辰,举国欢庆的同时,宫里还下了旨,命朝廷百官携家眷入宫赴宴。 威远将军府便在其中—— 皇帝此番寿辰设宴,一是庆祝谢初尧这位萧将军带着家眷来京,而是因为如今北地赵国又在频繁骚扰国境,皇帝钦命他前往京郊大营练兵,出发北上,驰援北地。 谢初尧收到圣旨后,便从京郊大营赶回京城。 男人归京,率先去了一趟户部侍郎的府上。 户部侍郎李忠知道他要拜访,一早便在家中等候,见了谢初尧后,忙笑着道:“威远将军!久闻大名,今日得此一见,果然年轻有为!” 谢初尧抱拳行了一礼,道:“李大人,幸会。” 李忠和明廷是少年好友,又有同窗之谊,在朝堂上更是紧密相连、密不可分。 知道明廷有心同这位新贵结亲,李忠自然也将他视作了自己人,笑道:“谢兄弟不必如此多礼,咱们都是自己人,以兄弟相称即可。” 男人自然不无不可,两人进了书房,相谈甚欢。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李忠和谢初尧从书房出来,两人互相抱拳,“今日是皇上寿宴,谢将军要携夫人一起进宫,在下就不留你了。” 谢初尧微微颔首,淡淡嗯了声,“在下告退。” 谢初尧从户部侍郎府上出来时,暮色已经四合,他径直回了将军府。 …… 谢府。 谷南伊已经穿戴整齐,正和任明敏端端正正坐在后堂喝茶。 两个人客客气气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谢初尧梳洗完毕,大步走进来,率先看到的便是上首位置上的谷南伊。 她这几天受了大罪,面色苍白,原本脸上还有些圆润的模样,如今竟瘦了一大圈,愈发显得下巴尖尖的,连带着下颌的线条都格外明显。 分明还是一模一样的五官,可是……竟有些说不出的惑人。 谢初尧脚步顿住了,盯着谷南伊的脸说不出话来。 很快他的剑眉便蹙了起来——这女人不是大病一场么?怎么仿佛吃了什么精怪的内丹,模样愈发勾人起来? 谷南伊被他看得一脸莫名其妙:“傻愣着做什么?是不是该走了?” 她站起身来,纤细的腰身在一袭藕荷色软烟罗裙的勾勒下,愈发显得盈盈不足一握。 谢初尧有些黑了脸,道:“时辰还早,你去换身衣裳。” 狗皇帝名声不好,虽不至于到了敢欺辱臣妇的地步,可到底贪色出格。 还是让她打扮得素净些,不要太出挑的好。 谷南伊满脸不解:“换衣裳?我打听过了,此次宫宴不是大宴,不用按品级穿……” 没等她说完,男人便打断了:“让你换身厚实点的!夜里风凉,自己脸色白成什么了,还穿这么少?颜色也换深一点。” 小玉站在自家小姐身侧,听主家对主母蹙眉责怪的模样,忽的响起最近愈演愈烈的传闻,只觉得:将军肯定是想让小姐更出彩! 将军对自家小姐可真好! 谷南伊也觉得谢初尧纯粹是在挑自己的麻烦,哪有大夏天的夜里风还凉? 可她到底狠狠惹恼了他,这几天真的把“安分”两字刻在了骨头上,一点都不想再惹男人生气,听话地回去换了一身衣裳。 虽说是厚了,其实也不过是在月白色留仙裙外面多罩了一件冰蓝色滚雪细纱而已,该遮的地方都遮了个严严实实,男人见了,没有再说什么。 任明敏眼看天色不早,便轻轻出声提醒:“将军,夫人,是不是该走了?” 此番入宫赴宴,因那道不伦不类的赐婚圣旨的缘故,任明敏也在威远将军家眷之中,一道入宫。 谢初尧“唔”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心神一直放在谷南伊身上,竟忘了同任明敏说一句话。 好在她并不在意这些。 谷南伊也点了点头,催道:“行了,快走吧,这样的日子迟到了不好。” 三人两前一后从后堂里出来,夏日夕阳的光线软和又温柔,将谷南伊的侧脸笼罩在一片澄澈的金光里,为她原本苍白的脸色上平添几分柔意。 分明是病容,却分毫没有折损她的美丽,让人无端联想起西施捧心的脆弱美好——可偏偏谷南伊的神色舒展大气,不见分毫柔弱之意。 如此矛盾的气质,格外引人注目。 谢初尧一想到狗皇帝浑浊的眼神,还有他身边格外娇艳媚人的宫女们,便恨不得将这样的谷南伊藏起来。 他吩咐傅流一去取了一条蒙脸的纱巾过来,丢给了谷南伊:“戴上吧。今日是寿宴,你一脸病容,莫要冲撞了圣颜。” 谷南伊接了过来,瞧见那面纱正好是水蓝色的,上面竟还坠着几颗珠圆玉润的米色珍珠,不由笑了:“我看你这管家,可真是能干,什么都能寻来。” 谢初尧这几日正在和谷南伊冷战,听她打趣,只用鼻腔发出了一个音节,显得冷淡又自矜。 谷南伊见他不肯给自己好脸色,也不尴尬,老老实实戴上了面纱。 她在书中给后来即位的皇帝男主安排了一个荤素不忌、好色贪欢的爹,人设实在太糟心,拿面纱挡一挡自己的脸也好。 他们两个折腾了半天,终于收拾完了要走,任明敏一直安安静静跟着,仿佛一个不存在的布景板。 最后还是小玉送到门口,小声说了一句“姑娘保重”,谷南伊才想起来身后还有她。 任明敏微微一笑,上了两人后面那架小一点的马车。 三人两架马车,缓缓驶向了皇宫。 没人注意到,家里的五小只躲在侧门,看着渐渐变小的马车,脸上神色阴霾。 谢见宵,“狗皇帝!等有一日,我定取了你的脑袋。” 谢砚南,“我们一定可以等到那一天!” 手刃仇人后,他才有资格和大哥争夺帝位! 剩下三个小的站在两个哥哥身后,神色晦暗,思绪各异…… 第273章 谷南伊惊为天人 皇城恢弘,及至入了宫,更是金顶红门,格外华丽精美。 谷南伊从在宫门前下了马车,便随着谢初尧缓步向宴席所在的大殿而去,一路上看遍了金黄色琉璃瓦重檐屋顶,只觉富丽堂皇,比故宫更要华丽几分。 谢初尧顾及着谷南伊身体尚未痊愈,故意压慢了走路的速度,等到快要开席的时候,一行三人才在宫人的指引下坐到了合适的位置。 殿中几乎所有人都到了,按照官职大小列坐,五品威远将军的职位说高也不算高,却被安排到了靠近主位的地方,惹来一阵瞩目。 离得最近的是兵部侍郎一家,侍郎夫人见了任明敏,率先笑着打招呼,“任妹妹,近来可好?” 任明敏温柔有礼地同侍郎夫人攀谈了起来,兵部侍郎也开始和谢初尧寒暄,一时间,倒是把谷南伊给晾在了一边。 其实,自从谷南伊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上时,众人的视线便若有若无地不断朝她的方向瞟过来。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不是说奇丑无比、貌若夜叉吗? 怎么瞧着不是那么回事?! 先不说被面纱遮住的容貌,单看她的身形曼妙、举止有礼,便不似传闻中的粗鄙妇人,更别说面纱之上露出来的一双美目,在殿中亮堂的烛光下愈发显得灿若星子、鸦羽轻绒。 直到有人低低说了一句:“丑人多作怪,做什么用面纱遮面?这么见不得人?” 一时间,众人也分不清楚她究竟是美是丑。 不过,之前几次宴会下来,众妇人对任明敏的容貌和才情倒是清楚的很;又见威远将军并不理会他身边这位夫人,想来应当是极丑的。 是以女眷们都上赶着开始和任明敏攀谈,有夸她今日气色不错的,有赞她妆容服饰得体的,话里话外倒是对谷南伊这位正牌娘子嫌弃得很。 谢初尧并没有注意到女眷这边,谷南伊莫名其妙被冷嘲热讽了一通,索性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搭理那些若有若无的讽刺和窥探。 任明敏几次试图将好的话题偏向谷南伊这边,奈何众人听了,只会愈发觉得谷南伊这个正室高傲、任明敏性子柔和。 兵部侍郎的夫人最是心直口快,出声刺道:“任妹妹,要我看啊,这什么人就该在什么位置上,若是没有金刚钻,偏揽那瓷器活,只会让旁人笑话。妹妹做事和气大方,出身也好,更是这样难得一见的花容月貌——比那些见不得人、上不得台面的,可强太多了!” 话虽是对任明敏说的,可挑衅的眼神直直盯着谷南伊,生怕谷南伊不知道是在说她一般。 谷南伊眉头一蹙,刚想出声,却被任明敏的话头截了下来。 任明敏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温柔又坚定道:“侍郎夫人的话,明敏听不太懂。” 有人见话说的太难听了,便出来打圆场,笑着对谷南伊道:“威远将军夫人身上这套衣裙,是从宜城那边来的吧?我头前就听说宜城有这么一款衣裳,夏裙外面罩着滚雪细纱的外衫,飘逸又不热,可当真别致。” 说起宜城,便有人笑道:“最近京城的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据说就是从宜城开过来的,精致的很呢。听说有一款叫什么爆浆蛋糕的,要热热的,刚从炉子里取出来才好吃……” 眼看话题偏到了旁的地方去,兵部侍郎夫人嘀咕了一句:“乡下来的土包子,就算野鸡插上羽毛也变不成凤凰。跟她说宜城的糕点,她怕不是听都没听过。” 话音才落,便有小太监拖着长长的嗓门:“陛下、皇后、诸位娘娘驾到……” 殿中众人全都神色一凛,脚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恭恭敬敬地朝上首相携而来的帝后极各妃嫔跪拜下去。 今日正是皇帝的五十大寿,不论年轻时再如何英武不凡,他到底是老了,皱纹松弛不说,就连起色都瞧着很有问题。 皇后年纪也不小了,即便保养的再好,脸上也刻画出了岁月的痕迹。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的年轻妃嫔们。 皇帝满面笑容唤众人起身,接下来便是冗长的献贺礼流程,及至谢初尧,男人朝上首位置跪拜下去,沉声道:“臣,谢初尧,恭贺吾皇寿如天齐、疆土万域!” 接着,便朝上首的皇帝呈上了贺礼。 众人定睛一看,那是一张完完整整的虎皮,并非什么珍稀之物,想来是威远将军自己猎来的了。 龙颜果然大悦,皇帝朗声笑道:“好,好!有威远将军在,朕的疆土必然万域!” 他视线扫过来,看都没看蒙着脸的谷南伊,而是瞥到了谢初尧身边静静坐着的任明敏,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顿时绽放出惊艳的光。 这就是那个名动京城、被他一旨赐给谢初尧的青楼女子? 可惜,这般明艳动人,竟无缘收入宫中! 如今后悔也晚了,皇帝只能安慰自己,用一个这样的美人,换一员大将的忠心,倒也不算多么让人心痛的损失。 他当即又笑道:“这贺礼朕很喜欢,着赐黄金百两!威远将军今日意气风发,想来也准备好了过几日出兵赵国。朕只等你再立奇功,更进一层楼!” 朝臣心中皆是一震,陛下特意给谢初尧做脸便也罢了,听这话的意思,是还打算给他更多的兵权? 联想到这几日谢初尧一直在京郊大营里练兵,众人心中便开始细细盘算起来。 谢初尧谢了恩,重新入了座。 谷南伊不由有些咂舌。 旁人不清楚那虎皮怎来的,她可知道的一清二楚——正是今年开春谢初尧带着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进山,由两个少年合力猎来的。 又想到他们兄弟二人无一日不希望亲手杀了这位谋朝篡位的老皇帝,送虎皮的意思,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皇帝非但高高兴兴地收了,反而赐了一百两黄金? 这也真的是…… 宴席很快开始,老皇帝并不是个重规矩的,便也没有拘着诸位大臣,很快歌舞声奏起,一阵阵推杯换盏之后,大殿里的气氛也格外欢快浓郁。 一曲歌舞毕,突然有人出声道:“听说陛下赐给谢将军的良妾姿容一绝,更是‘花满楼’的头牌,最是京城里能歌善舞的。不如来歌舞一曲,为陛下助助兴?” 殿内顿时静默了一瞬。 说话的,正是翟顾的父亲。 不管任明敏从前身份如何,她现在到底是威远将军府上的人,将她仍旧比作戏子一类的玩物,甚至当众歌舞,不是将谢初尧的脸面放在脚底下踩又是什么? 第274章 谷南伊被强行摘面纱 皇帝显然迟疑了一瞬,可眼看着烛光下弱柳扶风、美不胜收的女子,他色心一动,便笑着点头:“允了!若是歌舞的好,朕大大有赏!” 谢初尧牙根痒痒,深恨皇帝折辱自己的妹妹。 任明敏面上一片柔顺,只依言起身,曼声道:“臣妇并不善舞。今日为陛下弹奏一曲琵琶,恭贺陛下寿如天齐。” 她声音清脆悦耳,若珍珠跌入玉盘一般,单是听她说话,便似春风拂面。 皇帝只觉周身舒畅,笑呵呵地应了。 任明敏琴艺了的,琵琶也弹得极好,等一曲终了,龙心大悦,登时又赐了不少东西下来。 皇后眼睁睁看着皇帝一双眼睛片刻不停地黏在任明敏身上,气得一阵心口疼——后宫里那么多美人不够看,偏偏要色迷迷盯着臣子的妾瞧个不停! 当真丢人! 她抬手将酒杯里的烈酒倒进口中,一饮而尽,顿时火辣辣的热流充斥了手脚,那股怒意不减反增。 转眼瞥见谢初尧身边存在感极低、蒙着脸的谷南伊,想到京中盛传她容貌丑陋,便忍不住想要用她来撒气、扫一扫皇帝的兴。 皇后当即冷着脸,沉声问道:“威远将军边上那个,戴着面纱的——今日宫宴为陛下贺寿,正是大家高高兴兴的时候,你是如何见不得人,竟还蒙着脸?”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 …… 参加宴会的朝臣,原本还有不少嫉妒威远将军此番进京风头无人能出其右,可他的妾室和正妻接连被帝后两人落面子,一时间朝臣们情绪复杂极了。 方才任明敏被唤去弹琵琶,谢初尧忍住了没有制止,可事情落到谷南伊头上,他当即有些变色。 男人按住谷南伊的手,对上首的皇后沉声道:“启禀皇后,内子这些天病着,是以用面纱蒙脸。” 皇帝只觉发妻没事找事,威远将军夫人分明知道自己容貌丑陋,这才挡了脸,不肯坏了气氛,好端端的皇后偏要人家摘面纱做什么?! 皇后似笑非笑道:“哦?病着?大殿这么大,不妨事,摘了吧。” 帝王皱着眉,出声道:“皇后,算了。” 皇后又是恼恨皇帝记挂着那个青楼出身的女人,又是恼恨他不肯给自己面子,当即冷笑一声:“今日是贺皇上千秋,不知道的,还以为威远将军夫人心思不诚!是多见不得人,本宫发话你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皇后话音落,忽的一阵掌风传来,谷南伊那水蓝色的面纱瞬间从耳后掉了下来。 谢初尧锐利弑人的盈眸看过去,翟家的人!很好! 在场的人瞬间震惊了—— 她的模样非但不丑,反而极美,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上五官无一处不秀气、雅致,那眉毛不浓不淡、樱唇不点而朱,一双盈润的眸子更是在殿中亮如白昼的烛火下仿佛盛满星光灿烂。 骤然摘下面纱,眼波流转,似有惑人之感。 一时间,大殿里骤然响起几道抽气声。 皇后猛地变了脸色,老皇帝看清楚谷南伊的脸,更是惊得把案上的酒杯碰倒了,酒水洒了一地。 瞧见老皇帝猛地变得炽热的眼神,谢初尧杀气顿现—— 他想把在场所有男人看谷南伊眼珠子挖出来!如果可以,他还要削了这狗皇帝的脑袋! 皇后铁青着一张脸,又听身边传来皇帝不无兴奋的声音:“原来威远将军夫人生得这般模样!如此花容月貌,怎能被面纱所覆?来啊,上菜!将军夫人也别再戴那东西了!” 皇帝哈哈笑着让宫人传菜,一时间,无数珍馐如流水一般被摆在众人案前。 殿中所有人经此反转,心里都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只能借着谢恩、称颂,喝酒、吃菜,来将古怪的气氛圆过去。 一时间,殿中推杯换盏又重新热闹起来。 谷南伊没有注意到老皇帝时不时撇来的淫邪视线,她只知道,自己身边的男人周身气压已经低到了极限。 她轻轻拽了拽谢初尧的袖子,低声道:“好了,吃菜吧。大不了日后但凡这样的场合,我便称病不出,别恼了。” 谢初尧咬牙,沉着脸问她:“月事走了么?” 他今晚就要让她彻底成为他的女人!也省得这些觊觎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过来,扰人得很! 谷南伊恨不得堵住自己的嘴,她就不该跟谢初尧说话! 瞥见她的表情,男人心里明白了,只从鼻腔中发出一个冷哼,铁青着脸开始给她布菜。 “这些补气补血的东西都吃光。不许抬头,吃你的。” 谷南伊心里暗暗吐槽,又不敢在老虎脸上拔须,听话地低头吃起了东西。 只是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并没有因为她低垂着头,便有所收敛,尤其是上首身着龙袍的皇帝,瞧着谷南伊垂首默默用膳的模样,竟有些坐立难安。 任明敏全程没有开口,可瞧见殿中情况,只从案上重新拿起了谷南伊的面纱,轻声道:“姐姐风寒还未痊愈,还是遮一下为好。” 说着,纤纤素手执起水蓝色的面纱,轻轻为谷南伊挂在了耳后。 贴近的瞬间,任明敏低声道:“姐姐今日锋芒太露,皇上怕是对你起了心思,还是快戴上面纱吧。” 谷南伊接受了她的好意,轻轻道了句谢。 如玉的容貌被水蓝色的面纱遮挡住,可方才的惊鸿一瞥,却深深烙在了众人心中。 现下再看谷南伊的模样,只觉水蓝色的面纱上晶莹剔透的几颗珍珠,竟映衬不出她十分之一的风华。 老皇帝更是食不知味,反反复复朝这个方向看来,直看得谢初尧的双眼愈发黑沉浓郁,几乎要藏不住杀气。 众人无从得知的是,就冲着帝王这不合时宜的色心,就害得他今晚从鬼门关走一遭…… 第275章 谷南伊打脸所有人 宫宴很快进行到了尾声。 一片歌舞升平、推杯换盏过了,宴席上众人面前的餐盘也吃的差不多了。 皇后有心讨好皇帝,便笑着对上首的帝王道:“最近咱们京城倒是出了个新鲜的玩意儿,叫做什么爆浆蛋糕的。臣妾特意让采办的奴才买回来一些,给陛下尝尝。” 皇帝面上不咸不淡,心中暗嗤,一个糕点,能有什么好吃? 倒是下首的命妇们都开始不遗余力地捧场。 “皇后娘娘眼光极好,那爆浆蛋糕是从宜城传过来的,臣妇也尝过一次,极新奇的。” “那蛋糕之所以称之为‘爆浆’,便是因为一口咬下去,有热热的浆汁流出来,满口生香。” “是了是了,我儿子也十分爱那糕点,这几日天天嚷着要再去酒楼吃呢。” 就连一旁年轻的嫔妃,也都面露好奇地问:“当真如此?” 皇帝被她们说的也提起了兴致,摆摆手,随皇后去了。 皇后笑着同身边的宫女说了几句话,那宫人便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因着皇帝不重规矩,宫宴也开的随意,众人大多并不拘谨,也时不时同座位旁边之人闲谈几句。 在等蛋糕的间隙,殿上又恢复了热热闹闹的气氛。 兵部侍郎夫人之前一直是冷嘲暗讽谷南伊最起劲的那个,可当真见到她面纱下的真容时,侍郎夫人面上便挂不住了,一直神色不好。 任明敏见了,便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袖子,同她攀谈道:“夫人,你可喜欢甜食?那爆浆蛋糕十分可口,不知合不合夫人的口味。” 她借机小声提醒了一句:“皇后娘娘在看我们这里呢。” 侍郎夫人猛地回神,皇后心思狭隘,若是让她误会自己对她不敬,那可有嘴都说不清了。 她脸上忙堆起了笑容,故意扬声道:“皇后娘娘特意买的,便是它原本味道再一般,也必能出彩了,更何况那糕点本来就有名呢。” 因着感念任明敏出声提醒的好意,看见旁边的谷南伊时,便愈发对她不满了。 侍郎夫人拧着眉,用上首听不到的声音讽刺道:“威远将军夫人出身乡野,恐怕没有尝过这么好的东西吧?今日也算长长见识。” 谷南伊一早就察觉了侍郎夫人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她也不恼,只是微微笑笑,没有说话。 倒是谢初尧皱眉,对兵部侍郎道:“在下也出身乡野,不知侍郎大人意下如何?” 气氛陡然一僵,侍郎不敢得罪新秀谢初尧,便狠狠瞪了自家夫人一眼。 一天到晚就知道嚼舌根,净给自己找麻烦! 正在此时,皇后身边的宫女带了一行十几个宫人,将爆浆蛋糕呈到了众人桌上。 皇帝哈哈笑着率先动了,殿中所有人才跟着品尝起来。 有想看谷南伊笑话的命妇们,便始终把心神放在这个方向。 谷南伊有心藏拙,没有跟着众人一起吃,而是低声吩咐身旁侍立的宫女:“烦请这位女官,可还有碧螺春?” 女官以为她口渴了,便笑着应声,退下去准备茶水。 命妇们见了,有人嗤之以鼻,捂着嘴小声讽刺:“乡下人连个茶水都没喝过么,竟还点名要碧螺春?谁不知碧螺春要清饮才妙?” 这声音原不大,可巧让谷南伊听见了,她看向对方,轻启朱唇:“并非乡下人不懂品茶,而是碧螺春为绿茶,配上爆浆蛋糕,可以很好地解了甜腻之味。” 谷南伊今晚听到了很多诋毁她声誉的声音,一次两次忍了,如果在忍,她就是忍者神龟! 那人没有想到自己小声说别人坏话,正好被正主听着,人家还认真回答了她。 好在尴尬的气氛没有维持很久,宫女已经捧着碧螺春上来了,有人好奇碧螺春同甜品一起用会是什么味道,便跟着谷南伊也要了茶水。 等茶水摆好了,谷南伊才用玉箸捻起一小块爆浆蛋糕,一手轻轻掀开面纱的一角,咬了下去。 京城的人喜好精致,她特意让厨娘做的小了些。 谷南伊一口咬下去,热热的爆浆便蔓延在唇齿之间,她咀嚼了几下,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热茶。 众人也学着她的模样,用碧螺春配着糕点尝了尝,顿时便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感觉。 “原来爆浆蛋糕最好的搭配,竟是碧螺春!” “唔,果然少了许多甜腻,可以再多用几块。” 一个出身乡下的女人,竟也懂这么多?尝了味道不错的人,脸上不由露出讶然之色。 谷南伊见状笑笑,对身边的命妇道:“碧螺春清淡,香气却格外悠远;爆浆蛋糕味道不错,只是未免吃多了甜腻。两者相结合,才最好。” 命妇们大多并没有对这位将军夫人抱有恶感,不过是跟着流言,有些瞧不上她的身份。 不过此番真的见了谷南伊,她们才发觉,对方非但不似传言中那般容貌丑陋、粗鄙不堪,竟还是有自己的看法。 再者她落落大方,众人鄙夷的眼光未曾给她带来一点局促不安,单看这心性,便已经是上上了。 一时间,原本看不上谷南伊的众人,心头对她的轻视也都消散了许多。 而上首位的皇帝,被方才那惊鸿一瞥挠的心痒难耐,余光注意到谷南伊掀开面纱、玉箸将蛋糕送入口中的模样,又是一阵火热。 他看着谷南伊,全然没有了面对皇后时的不耐,而是笑容满面地问:“威远将军夫人在聊什么?” 年轻貌美的妃嫔娇俏地插话:“臣妾方才听见了,威远将军夫人正教其余几个夫人们,用普洱茶配着蛋糕吃呢,听说格外解腻。陛下也尝尝?” 皇帝原本对着蛋糕还是衣服神色淡淡的模样,闻言顿时起了兴致,索性命百官一起,用着谷南伊的法子吃糕点。 皇后见他不遗余力地给谷南伊做脸,顿时气得护甲都掰断了两根。 寿宴很快结束,接下来几日,坊间关于威远将军妇人状若夜叉的风向也慢慢变了,反倒不少人说她容貌不俗、教养也不错。 未曾参加寿宴的命妇心中好奇,便纷纷向将军府下帖子,将军府上主母出行的频次,渐渐也多了起来。 远话不多说,谷南伊参见完寿宴归家的当晚,返回后宫的皇帝便遭到了蒙面刺客的刺杀,把阖宫上下都炸翻了天。 第276章 谢初尧受伤 谷南伊她从宫里回来,只觉身心疲惫,便让府上新来的几个婢女烧了水,好好泡了一个热水澡。 夏夜天气暖和,谷南伊便将潮湿的头发披散在枕上,一边等头发晾干,一边昏昏沉沉地几欲睡过去。 正在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房门从外面推开了,接着便是一阵皂角的香气。 “头发还没干,别睡。”男人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谷南伊费力睁开眼睛,瞧见他换了衣裳,还沐浴了一番。 她只迷迷糊糊道:“快干了……” 说着,右手习惯性地放在了小腹上,微微蜷起了身子。 男人站在床前,定定看了谷南伊许久,这才叹了一口气,倾身上前。 他温热的手掌取代了谷南伊的手,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力道不轻不重地揉了起来,声音低沉道:“还很难受?看你以后还吃不吃那药” 谷南伊欲哭无泪,自己也悔,已经七日了,她之前以为没了,谁知刚才一看,居然又留了出来,这顿姨妈来的不正常不说,她还一直难受着。 女人原本坠的难受的小腹,在男人用心的照顾下,也没有那么痛了。 谷南伊的瞌睡慢慢走了,下意识往床榻的内侧动了动,留出一个位置来。 谢初尧忽地一笑,脱了鞋,上了榻。 谷南伊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一下子烧了起来,转移话题道:“夜都深了,你怎么这个时候沐浴?” 男人身上的水汽还没有褪去,凑得近了,谷南伊从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皂角香气中,依稀辨认出一点药味。 没等她细想,谢初尧便沉着声音道:“只准你沐浴,不准我去么?这些天忙着顾不上你,我看你是一点都没有安分。” 他的气还没消——为了不同房给自己吃药,谷南伊做的这蠢事,只等她身子好全,再让她吃一顿教训。 谷南伊自知男人是借着这个由头发作,又想到大夫诊治时,说她用的虎狼药物药效太猛,很有可能一辈子都怀不上孩子,顿时有些后怕难过。 她垂下视线,不吭声了。 没有穿到书中时,她就是个孤儿,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这才沉迷在写作中,构建一个个想象的世界。 如果这一世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她是不是还要孤独下去? 女人鼻尖不受控制地涌上酸涩,或许是经过一场宫宴感到疲惫,又或许是谢初尧此时的动作过于轻柔,谷南伊沉浸在这片刻的温馨与温情中,有些贪恋这种不再孤身一人的假象。 她低声对他道:“你能多陪陪我吗?” 轻柔的声音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掩盖,傅流一在门外,急声道:“将军,二夫人有急事相寻!” 两人间流转的和谐气氛顿时被撕出了一道口子。 谢初尧眉头微蹙,谷南伊则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鼻尖还是男人身上皂角的味道,她却觉得,这清淡好闻的味道的吸引力已经大打折扣。 谷南伊轻轻推了一下谢初尧,道:“你去看看吧。” 男人脑海中仍是谷南伊方才柔软脆弱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几乎已经触碰到蚌坚硬内壳下柔软的部分,忍不住追问:“你方才说了什么?” 谷南伊不动声色地摇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听竹苑或许有急事,你去吧。” 谢初尧对谷南伊说的那句话很介意,但想到任明敏若不是有事,肯定不会深夜来打扰,是急事就肯定是急事……! 外面傅流一的声音仍在催着:“将军,可是睡下了?” 谢初尧深深看了谷南伊一眼,只道:“我去去就回。” 听竹苑里灯火通明,等谢初尧抬脚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坐在屋中,面色严肃的任明敏。 小玉没有在近前伺候,任明敏见谢初尧来了,“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她从来都没有用这样激烈的语气说过话,此时也顾不上了:“兄长!你行事怎会如此鲁莽?几个月都忍得,为何单单今晚不肯忍一忍?” 谢初尧一下子明白过来,任明敏这是知道他今晚的动作了。 他摇摇头:“无事。我既然去了,便是做好了全身而退的打算。” 任明敏眼圈通红,自知无力阻碍谢初尧的行动,只仔仔细细地将谢初尧周身打量了个遍。 在看到他肩头血迹时,不由变了脸色:“兄长,你受伤了!” 男人顺着对方的视线低头,看到那扎眼的红色,顿时有些头痛。 他肩上的伤口本来就没有好好包扎,想来方才在谷南伊那里躺下时动作牵扯到,便渗了血出来。 没有被谷南伊瞧见吧? 第277章 谷南伊误会谢初尧 任明敏又是焦急、又是气恼,红着眼圈道:“兄长,你若肯替我、替皇子公主殿下,还有兄长的手下考虑,便不要再做这样凶险的事。皇宫布防多么周密?此次侥幸逃脱,日后万万不能如此鲁莽行事了!” 谢初尧神色沉静,在明亮的灯笼下,注视着任明敏的神色:“明敏,我今夜的行踪,你是如何是得知的?” 人心易变,便是父亲身边最忠实的手下,也曾因为钱帛这样的东西背叛,亲手往他后背捅了一剑。 任明敏聪明,只从谢初尧的一个眼神,便瞧出了男人的怀疑。 她神色有些黯然,不无低落地垂首解释道:“宫中丽嫔也是前朝之人。昔日狗皇帝抄了丽嫔的家,斩了阖府上下三十余口人,是我将她带了出来,于她有救命之恩。若是有大事,她会将宫里的消息设法给我递出来。今夜我听说皇帝遇刺,兄长又不在府上,这才猜到一二。” 谢初尧“唔”了一声。 任明敏抬眸,眼神中闪动着破碎的烛光:“兄长,我给你上药吧。” 男人摇头拒绝了:“不必,你好好休息,若无他事,我先走了。” 说罢谢初尧就要起身,却被任明敏叫住了:“兄长!” 她低声道:“我今夜有要事寻兄长,这才一直在等你回来。” 谢初尧问:“何事?” 任明敏眉间似有难以启齿之色,只垂首道:“今晚宴席上,我寻了个由头去见丽嫔。她这几日侍奉在君侧,无意间瞧见一封狗皇帝的密信……我便请她用蓝拓和绣针,将信的内容引在了身上。” 谢初尧顿时神色一变:“你怎么那么傻!此法有毒,你知不知晓!” 蓝拓原是一种有剧毒的颜料,只因色泽艳丽非常,比之翠羽十分相近,仿佛是从翠鸟身上印拓下来的蓝色,是以名为“蓝拓”。 这种颜料,遇水则无色,平日里若要作画,需得用醋酸中和,才能显色泽。 只要挨了这种颜料的那块皮肤,一遇到热水,便会剧痛难忍。 任明敏轻咬朱唇,摇头道:“兄长,只此一次,不碍事的。丽嫔是为了皇帝五十大寿,才得了一盒蓝拓,平日里,便是用它一点点下在狗皇帝的饮食中,引着他败坏身体。这次宴席实在匆忙,寻不得笔墨,恰好蓝拓就在身边,丽嫔只得出此下策。” 听她此言,男人方才对任明敏升起的怀疑,也尽数打消了。 任明敏笑了笑:“为了兄长的大业,这点小痛算得了什么?我打发走了小玉,只等兄长看过密信的内容,再进行处理。兄长别担心,蓝拓就是……” 另一边,躺在床上的谷南伊自从谢初尧走后,瞌睡全无。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床帐顶,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任明敏是什么事情寻谢初尧呢? 这些天她为谢初尧出去交际了许久,或许是探听到了什么消息? 这般胡乱想着又没有什么结果,谷南伊翻了一个身,打算闭眼睡下,鼻尖却突兀地传来一点淡淡的血味。 她睁开眼睛,讶异地看着床上方才谢初尧躺下的位置:“怎么有血迹?” 谢初尧身上带了血?可是在京郊军营里受了伤? 可他今晚宫宴上还喝了酒! 谷南伊有些坐卧难安,一想到男人自己身上有伤,还来照顾她,便实在无法安眠。 她摇头叹了一口气,穿好衣裳,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出了门,第一次踏足听竹苑。 夏夜星光明亮,府上花木很多,便有不少蝉鸣虫叫之声,听竹苑中仍是灯火通明,显得格外寂静。 谷南伊有些奇怪,看了半天,不像有人的样子,只好抬脚往正房走去。 才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任明敏柔柔的声音:“……过程有些麻痒,也算不得疼,不碍事的。” 她的脚步倏地止住了,烛光照耀下,两人的影子映在门前窗户纸上。 谷南伊模模糊糊看到,谢初尧正坐在任明敏的身后,衣物从她肩头褪下…… 谷南伊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在给任明敏看伤?就像昔日,在宜城城郊的泉水旁,他为她看伤的那次一样? 那日他曾温柔妥帖地用泉水清洗她后背上被尖锐石头扎出来的血迹,又轻轻洗净她手臂上的划痕,仿佛借此就能把蔡记登徒子试图强迫于她的心理阴影驱散。 事实上,谢初尧的举动,也确实让她不再分出心神去回想那种恐惧和恶心。 可是现在,男人在为另一个人看伤…… 谷南伊嘴上不承认自己对谢初尧的动心,可是真真切切看到这一幕时,她仍感到胸口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了心脏,就连呼吸都有些难以承受。 她猛地闭眼,将一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算了,他受伤有任明敏关心,不需要我。” 说完,毫不犹豫地回头离开了听竹苑。 房间内,谢初尧在她往下拉衣服的时候,及时闭上眼睛,迅速将外袍扔在她身上,“我一会让傅流一安排个信得过的女侍过来看。” 任明敏的脸上早已通红一片,低声“嗯”了一下,又咬着下唇道:“是我思虑不够周全,有些心急,没有注意太多……” 即便是有血缘,做妹妹的也不好在兄长面前袒露后背。 谢初尧没有察觉对方的不自在,只是皱眉教训道:“蓝拓有毒,日后不可再如此鲁莽。” 任明敏低头应了。 她又开口问道:“兄长身上的伤,让明敏处理吧?” 男人皱眉:“我这只是小伤,你快去清洗蓝拓。密信上的事,牵扯重大,此番辛苦你冒如此大险了。” 他又同任明敏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听竹苑。 男人走在寂静的府上,花木憧憧间,他脑子里仍在盘算京中后续的布局,不知不觉间他回到了谷南伊房门前,忽然意识到自己肩上的伤口流血,便又折回了自己的房间,重新处理了伤口。 谢初尧上药的手很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重新回到了谷南伊门前—— 房门上了锁。 谢初尧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回了书房,开始处理那些无穷无尽的谋划、博弈的沉重之事…… 第278章 谷南伊即将迎来‘大麻烦’ 谢初尧在书房待了一整夜。 书房的床榻本就不过是供人小憩用的,并不舒适。 谢初尧在更艰苦的环境待过,倒也没有睡不着。 第二日一早,习惯了早起的男人便在小院里练了一会儿拳,梳洗一番后,他人虽在小院中,心却不受控制地飞到了谷南伊那里去—— 昨夜他凶了她,是不是因为这个,谷南伊才把房门锁了? 又想到女人在他怀中脸颊泛红、小鸟依人的动人模样,谢初尧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 不知不觉间,他的脚步便停在了谷南伊房门前。 恰好碰上她梳洗完出来。 男人轻咳了一声,主动开口:“现在可有时间?我们谈谈。” 谷南伊脚步微顿,想到昨晚在听竹苑瞧见的那一幕,面对谢初尧时,神色便淡淡:“什么事?” 昨夜才为美人宽衣,送了关怀,今日一大早就来寻她,定然是为了任明敏了。 谢初尧自然不知谷南伊完完全全误会了,见她神色不好,关心道:“你昨夜没睡好?可是小腹还疼?” 谷南伊心下冷笑,只当男人的关心不过是为了更好地向她提任明敏的事,当即不耐地蹙眉:“无事。只是白日睡多了,夜里走了困。你还没说,要谈什么?” 谢初尧继续道:“你不是有计划在京城办学堂?如今朝廷大开恩科,吏部和户部一直十分重视官员的选拔。因着官学的人才实在不够,皇上便特意把民间学堂的事交给户部去办了,也好从寒门中培养读书人。” 谷南伊没有想到谢初尧是来同她商议这件事情,放下了心中的不快,只问他:“户部可有一个章程,这民间学堂打算如何办?” 男人微微点头:“虽是户部牵头,可到底是民间学堂,朝廷并不会插手台多。如今的户部侍郎李忠是明大人的同窗,与我也相谈甚欢。若你有想法,不如与我一道前往侍郎府上,同他商议一番。” 谷南伊当即点头:“好,今日便去寻他聊聊?” 夫妻两个一起去前厅用过早饭,便出了府。 谢初尧没有骑马,而是上了谷南伊的马车,同她面对面坐在车厢里。 二人一路无话。 男人几次抬头看向谷南伊,似是有话要说,可谷南伊只微微锁着秀眉,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让人无从打扰。 瞧着瞧着,谢初尧便也没了开口的心思,只深深地将谷南伊秀美柔和的脸庞刻在脑海中,不知不觉,马车便行到了户部侍郎府上。 二人在门前通报了姓名,很快李忠便亲自来到门前相迎,身后还跟着他的夫人。 侍郎笑着道:“谢兄弟!谢夫人!我来迟了,实在是有失远迎,快快快进府来。” 谢初尧和谷南伊并肩站着,后者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男人则沉声道:“李兄不必如此客气,今日是在下和拙荆不请自来,叨扰了。” 宫宴时,这夫妻两个都见过谷南伊。 不过今日她的气质与宫宴上还有所不同,单单站在谢初尧身边,便是落落大方、清丽脱俗的模样。 夫妻二人心下俱是讶异,却又在下一秒觉得,仿佛世间也只有这样美好温婉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俊逸有为的威远将军。 二人十分热情地迎谢初尧和谷南伊入府。 侍郎夫人性情温婉大方,率先笑着拉起了谷南伊的手:“妹妹才来京城不久,听说这几日一直病着?还没好好逛过京城吧?听说也还没有去别的府上拜访过?” 谷南伊微笑着摇头:“不曾,今日算是我头一回出门拜访。” 侍郎夫人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宫宴上妹妹提的用绿茶搭配爆浆蛋糕的吃法,倒是十分别致,不知妹妹是如何得知的?” 谷南伊便道:“茶水配点心,本就是解腻用的,而且爆浆蛋糕口味虽好,多少还是有些太甜了,与绿茶一起,便是正好的。夫人下次可以试着用碧螺春搭配鼎泰糕点铺子的其他点心,也是很妙的。” 侍郎夫人扬眉:“妹妹对这家铺子很熟悉?” 谷南伊笑了:“夫人不知鼎泰糕点铺子是从宜城开过来的?我熟悉,正是因为那铺子是我开的呀。” 李夫人当即惊讶地捂住了嘴,一旁的李忠也不由看了谷南伊一眼。 又见谷南伊落落大方道:“夫人若是喜欢,可以把口味告诉我,改日我研究出几个方子来,送到夫人府上。” 谁不知道宜城的鼎泰糕点铺子最新奇的便是糕点方子?听谷南伊的意思,竟是要白送给她几个! 侍郎夫人当即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哪里能行?生意归生意,方子怎能随便露出来?” 谷南伊笑笑:“夫人说笑了,不过是个方子罢了,自家吃的,有什么要紧?只要夫人不要也出去开个糕点就好。” 李夫人被她最后这句俏皮的话逗得笑弯了眉眼,真心实意道:“头前在宫宴上咱们坐的远,没有机会好好说话。不过今日,我对妹妹竟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你也不要唤我夫人了,我娘家姓罗,唤我一声罗姐姐吧。” 谷南伊从善如流地应了:“罗姐姐。” 走在前面的李侍郎一直将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心里不由暗暗赞叹—— 他原和京城其他人一样,以为谢初尧这个出身乡野的夫人大字不识、样貌丑陋,将是他未来的阻力。没想到的是,谷南伊非但同传闻中没有丝毫相同之处,竟还是鼎泰糕点铺子的东家。 那么,谢初尧上一次提到的开学堂,想来他夫人也是能办成的了? 李忠心中暗暗想着,一边将两人引入前厅,着人上茶。 寒暄了一会儿后,谢初尧便说明了今日的来意:“不瞒李兄说,内子昔日在谷家村开了一间学堂,免费给附近几个村落的孩子们启蒙、供他们读书。如今到了京城,也想把学堂的事情做下去。” 侍郎夫人讶异地看了一眼谷南伊,后者微微笑着点头:“正是。不知李大人可否相助?” 李忠本就有心和谢初尧交好,今日见了谷南伊落落大方的样子,心中便更有底了。 他只笑着道:“开学堂给朝廷培养人才,自是功在千秋的好事。弟妹有这番心意,为兄自然鼎力相助!” 谷南伊道了谢,又听李忠迟疑着说了一句:“不过,听说翟家也有打算开学堂,若是他们家插手,只怕弟妹这个不好成。” 提起翟家,谷南伊不由愣住了。 她给原书男主立了两大对手,除了始终试图复辟前朝的谢初尧外,便是朝堂上的大毒瘤翟家了。 翟家家主是个老狐狸,差事办的极好,只是一个“贪”字,便让他跑不了鱼肉百姓的名声。 不过也正是靠着翟家家主的支持,原书男主才得以重创谢初尧的势力。 谢砚南的一双眼睛,便是被翟家给弄瞎的。 想到这里,谷南伊微微蹙起了眉头—— 最后虽然谢初尧成功扳倒了翟家,为谢砚南报仇,却已无力再与原书男主抗衡,从此前朝的势力彻底消亡了。 又想到翟家在书中千人唾弃万人骂的名声,谷南伊愈发不想让对方好过。 她便对户部侍郎道:“李大人,学堂一事,我和夫君上心已久,还请李大人在前期帮帮忙。若是真的能成,李大人和罗姐姐这边,我必有重谢。” 李忠自是应了,李夫人只笑着道:“妹妹不必客气,开学堂是好事,我们定会好好支持。” 谷南伊好好谢了一番二人,又承诺给李夫人所有商铺的打折卡,很让对方笑得合不拢嘴。 东西虽小,可实用的很!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及至用饭的时候,李侍郎极力挽留二人,谢初尧夫妇也没拒绝。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谷南伊不知道,有一个‘大麻烦’即将出现…… 第279章 一家人去游湖 从户部侍郎府上出来的时候,谢初尧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了许多。 因着在外人面前,谷南伊不好再一直对他冷脸相向,男人尝到了甜头,心里竟生出了不想就这么回去的感觉。 午后的日光正是很好的时候,夏日的热度还未完全展露,树荫之处很是凉爽。 两人并肩而行,谁都没有开口。 谢初尧忽地停住脚步,对谷南伊道:“过几日一直没有时间,左右今日出来了,我们一起去逛逛京城如何?城东那边依山傍水,有一处名唤锦湖……” 男人话还没说完,谷南伊就已经开始摇头,“还是不了吧,我们早点回去。” 谷南伊忽的想起那晚,她模模糊糊瞧见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一想到谢初尧和任明敏之间那说不清的事情,她没什么心思逛锦湖。 谢初尧开头就碰了一个软钉子,见谷南伊兴趣缺缺,便道:“锦湖那里风水极好,户部提出要把锦湖边上一块地当作学堂的选址,听说陛下也应了。你真不去瞧瞧?” 一涉及到正事,谷南伊便放下了情绪,点头道:“那去看看吧。” 还没等谢初尧高兴起来,便见谷南伊扭头去吩咐车夫:“回家把少爷小姐们一起接过来,就说今日全家去城东锦湖玩。我和将军在前面的酒楼等你。” 车夫应了一声,掉转车头往谢府的方向而去。 谢初尧剑眉蹙了一下,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夫妻两个面和心离地进了酒楼。 男人原本还想和谷南伊好好说几句话,不曾想她一到了楼上,便开始和小二攀谈起来,又是问酒楼的生意、又是打听附近客人多少。 那店小二虽见了来来往往数不清的客人,却从没和谷南伊这样容貌清丽、又温声细语的夫人说过话,见她似是有兴趣,便滔滔不绝恨不得把肚子里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她。 一时间,谢初尧竟被冷在了一边,男人只好默默喝茶。 等小二和谷南伊的话题终于告一段落,谢初尧放下了茶杯,“我今日是想问你……” 话才刚起了一个头,便传来“噔噔噔”上楼的脚步声,还有谢向云大大咧咧的嗓门:“爹!娘!我们来啦!游湖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不早说?也好提前准备些瓜果点心,一起吃吃喝喝……” 男孩兴冲冲的声音突然被掐断了,脚步也在瞧见谢初尧脸上的表情时,迟疑的顿住了。 他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小声道:“爹,娘又惹你生气了?今天天气这么好,又要去玩,就别生气了吧,我替娘给你道个歉。” 谢初尧差点气笑了,瞪了谢向云一眼:“整日乱说什么,没有一点稳重模样。坐下。” 小胖子扭扭捏捏地坐在了夫妻两个边上,便见谷南伊皱眉对浑身低气压的男人道:“好好的,你凶他做什么?” “没凶他。” “还说没凶?向云都被瞪的不敢说话了。你这当爹的一年到头想不起来带孩子出门玩一次,孩子高高兴兴来了,还不给好脸色,倒不如回去吧。” “……” 谢向云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仿佛夫妻吵架的一幕—— 谢初尧对谷南伊格外忍让的态度,差点让他看傻了。 正在此时,谢见宵也带着非晚几个上来了。 谷南伊顺势起身,也不跟谢初尧多说话,只一手一个牵起桑榆和非晚,率先下了楼,温声问小姑娘:“怎么你谷雨姐姐没有一起来?” 非晚脆生生道:“谷雨姐姐在家帮着谷大伯算账呢,她算得比谷大伯快,连大哥都夸过呢。” 母女两个的声音渐渐远了,剩下的三兄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谢初尧,见他纹丝不动,颇有些意外。 还是谢见宵低声问了一句:“国父,走吧?” 男人这才应了一声,带着三兄弟也下了楼。 谢初尧和谢见宵、谢砚南骑马,谷南伊则带着几个小的坐在车上。 谢向云闲不住,早就对着弟弟妹妹小声叽咕了起来,话题便是方才在酒楼上,国父对谷南伊不一般的态度,听的桑榆和非晚偷笑不已。 不多时,东城便到了。 锦湖早过了春日草长莺飞、百花齐放的时候,夏日却也格外有一番易趣。午后阳光热烈,洒在微风吹动的湖面上,便是一片波光粼粼。 湖边有书生摇头晃脑地高声吟咏苏东坡的“小池轻浪文如篆”,被车上拉着帘子往外看的非晚听了个正着,顿时“噗嗤”一声笑了。 马车还未停稳,孩子们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叽叽喳喳兴奋得很,便是平日里最不爱说话的桑榆,也是一脸的兴高采烈。 非晚指着一边停泊的船只,兴奋道:“三哥三哥,你看那里是不是能坐船?咱们游湖,要不要坐船?” “游湖当然要坐船。走,过去看看。” “刚刚那个酸书生好好笑哦,就只会词不达意地背上一句,还不如桑榆的诗词好。” “嘻嘻,等会儿上了船,咱们让桑榆好好作一首诗。” “不,不了,我还得接着,学呢……” 谷南伊见孩子们越走越远,便出声喊他们:“向云,桑榆,非晚!不要跑远了!” 三个小的仿佛脱缰了的野马,哪里还听得见大人叫他们? 谷南伊只好扭头:“见宵,你快去看着他们,别跑丢了。” 谢见宵点点头,信步朝弟弟妹妹而去。 他人高腿长,很快就追上了三个小萝卜头,谷南伊这才放心了。 只剩下仿佛没有睡醒的谢砚南,脚步懒散地跟在谢初尧和谷南伊身边,也一起往湖边而去。 少年耳朵灵,几声议论顺着湖边的夏风吹进了他的耳朵里:“夫君,你快看!边上那对太养眼了吧!男俊女美,就连他俩的小孩都生得那么好看!一家三口,真是绝了。夫君,我也想要那么好看的儿子……” 男声便道:“是是是,咱们的孩子生下来,也会像人家的儿子一样俊。” 夫妻两个与谢砚南擦肩而过,那热烈惊讶的眼神,让少年很是一愣。 他们方才……是在说他? 一家三口吗?他和国父、谷南伊? 少年的脚步顿了顿,看着走在前面并肩走着的一高一矮两个人,胸膛处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他们,成为一家人也不错。 正在此时,谢家的另一架马车也来到了锦湖边上,在谢初尧和谷南伊面前停了下来。 男人偏头看向车上走下来的人,略带诧异的声音响起:“明敏,你怎么来了?” 第280章 小公主落水 湖边的轻风吹起任明敏脸上面纱的一角,她一袭浅色衣裙,站在湖畔,自成一道风景。 此时,小玉也到了近前,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任明敏接过披风,温声对谢初尧道:“今日有风,我来给二少爷送个披风。” 一时间,气氛瞬间有些沉寂了下来。 少年拧着眉毛,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戒备和疏离。 任明敏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将披风交给了谷南伊,微微一笑,道:“听闻姐姐为着二少爷的身体操了不少心,湖畔的风还是有些凉,若是着凉就不好了。” 说罢,她便要带着小玉离开。 谷南伊叫住了她,客客气气道:“劳烦你专程跑来送一趟披风。来都来了,不如留下来一起看看风景?” 她扭头把披风拢在了谢砚南身上,少年满是嫌弃地抗拒:“我不穿这个。” 谷南伊瞪眼,“又不厚,怎么穿不得了?别以为我方才没听见你咳嗽,若是玩出来风寒了,又得在床上躺四五天。你待得住?” 谢砚南的眉毛都快夹死苍蝇了,躲开了她给自己系带子的手,别别扭扭地在谷南伊的要求下把披风穿好了。 任明敏见谷南伊回过头来,才微笑着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打扰各位了。” 谢初尧没有挽留她的意思,倒是一直阴沉沉着脸的谢砚南瞧了一眼任明敏,开口道:“你能有什么事处理?留下一起。” 他沉沉的目光扫过小玉。 这丫头瞧着就是阳奉阴违的东西,又知道了谷南伊的秘密,他早就想除去这个隐患了! 只是小玉总呆在听竹苑,这次游湖,不就是机会了? 众人都没有想到谢砚南会开口,任明敏一心想走,却也不好驳了二少爷的话,便点了点头留下了。 小玉心中更是喜出望外—— 原来这个看上去阴沉沉的二少爷,竟也是个知道感恩的? 一个披风换来让姑娘和将军一起游湖的机会,这披风没送错! 一行人来到湖畔,谢初尧原想包一艘大船,可夏日游人不多,又是午后的时间,锦湖边上只有几艘小舟。 谷南伊瞧着那小舟的模样,不由皱眉:“这太小了,而且晃动厉害,今日就别坐船了。” 非晚听见之后,不依不饶地撒娇:“小舟就小舟,船小好掉头嘛!娘,好不容易来一趟锦湖,不坐船多没意思呀!” 谷南伊忍不住笑了:“船小好掉头,亏你能找个理由。罢了罢了,先在湖边等等,我去边上问一下有没有大船。” 明眼人都能瞧出谷南伊对非晚的宠爱,小姑娘玉雪可爱,只要被她这么软软地求一求,便是星星月亮也都肯为她摘。 谢初尧不放心谷南伊一人,便开口道:“我同你一起。” 小玉早就想制造一个机会让自家姑娘和谢初尧单独相处,好不容易出来游湖,她怎么肯白白错过? 小玉当即便笑着道:“我知道哪里能租到大船!不如由我陪着夫人去。将军留下照看少爷小姐们,如何?” 言罢,她便不由分说地拉着谷南伊走了,谢初尧皱了皱眉,没有跟上去。 谢砚南看了一眼两人离开的方向,脸色有些阴沉。 …… 自从谷南伊毫不留情地训斥过小玉之后,这丫头便安分了很多,一直跟着任明敏,很少出现在她面前。 只要不找事,谷南伊并不介意府上多一张嘴吃饭! 两人顺着锦湖边上一路向北,走了不短的时间,仍没有看到有人租船,谷南伊不由皱眉问小玉:“你不是说这边有大船租么?怎么还没瞧见?” 小玉哪里知道什么租船的事,她不过是寻个由头,把谷南伊叫走。 耍小聪明把谷南伊骗了出来,心中暗暗得意。 见对方不耐,小玉笑着道:“夫人别急,咱们再往前走走,会有大船的。” 眼看着游人越来越少,谷南伊沉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再往北去,更不会有租船的地方了,你当我是傻子逗着玩?” 面对谷南伊毫不掩饰的怀疑,小玉只装傻充愣,还想拖延时间:“这,这……我去年来的时候,这里是有人出租大船的呀。夫人 您瞧,湖那头有船过去,瞧着不小呢。” 谷南伊觉得自己被耍了,刚打算训斥一番,便听她们来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嚣声, “有人落水,有人落水了!” “呀,落水的好像是个小姑娘,已经有人去救了!” 听到“落水”二字,谷南伊心头便猛地一跳,又听说落水的是个小姑娘,她当即变了脸色,扭头就往回走。 小玉还在后面暗暗发笑,扬声问:“夫人,你不找船啦?” 谷南伊一心担忧着几个孩子,生怕出问题的是非晚,哪里有功夫理会小玉的这点把戏? 她头也不回地疾步朝来的方向而去,湖面隔得太远,实在瞧不清楚,不过依稀能够辨认出来,方才小玉用手指的那艘大船,也去救人了。 此刻的湖面上,正乱作一团。 谷南伊离开之后,非晚瞧着湖面上的小舟,心里痒痒的不行,便央着谢向云一起去湖上玩。 谢向云是个胆子大的,瞒着谢初尧把非晚带去了岸边,找了一个小舟,带她上了湖。 桑榆见了,有些担忧,碍于大人们和两个兄长在说严肃的事情,便也没有说什么。 小舟实在太小,行至湖中,摇摇晃晃的让人头晕,谢向云不会水,也极少坐船,一时间有些想吐。 他把自己的重心完全压低,有些恹恹的:“非晚,坐好不要乱动,我得靠在这歇会儿。” 小姑娘见谢向云狼狈的模样,不由“咯咯”笑了起来:“三哥,你晕船吗?咱们玩一会儿就回去。” 谢向云头晕的很,闭上眼睛嘟囔着道:“可不是玩一会儿就回去?我真是冒着被揍一顿的风险带你坐船,还受了这样的罪……” 他话音还未落,便听“扑通”一声,船夫当即大叫起来:“不好了!小姐落水了!” 非晚原是兴冲冲地伸手去摸亮晶晶的湖水,一个不留神,便从船上掉了下来,竟是连船夫都没有反应过来。 谢向云听到动静猛地睁开了眼睛,也不顾得能不能站稳,只发疯一般扑到了小舟边缘,朝着湖水中大喊:“非晚!非晚!” 船夫想要跳下去救人,可眼看船上这个小少爷也快掉下去了,赶忙抱住了他:“哎哟我的小少爷!可别再把你也给跌进去!” 谢向云手心发凉,眼睁睁看着湖面扑腾的小妹,几乎要坠到了冰窖里面去。 他反手抓住船夫的衣裳:“去救人啊!快去救人!” 船夫“哎”了一声,拽着谢向云的衣裳把他拉回了安全的位置,刚想跳到湖里去,却有一个身影比他更快地跳到了湖中。 瞧着模样依稀是个少年,水性却比大多数京城人要好得多,三两下便游到了非晚身边,将已经快要陷入昏迷的小姑娘给托了起来。 那少年寻到人之后,一旁的大船也划了过来,将二人拉了上去。 谢向云目眦欲裂,冲船夫喊道:“划过去!追上那艘大船!” 谁都不知道,非晚此刻碰到的人会影响她的一生…… 第281章 原书男主救了小公主! 另一边的大船上,也是一片忙乱。 自家主子突然跳下船去救人,把整艘船上伺候的下人都给唬出了一身冷汗,好不容易把人救上来了,又是取巾帕,又是端热茶的,十分混乱…… 墨褚随手擦了擦脸,便俯下身去检查非晚的情况。 万幸小姑娘落水没有多久,呛的水不多,此时也只是难受地咳嗽着。 墨褚从下人手中接过巾帕,裹住了非晚,“湖上风凉,莫要染上风寒。” 他声音十分悦耳,带着还未变声的少年气,很容易引起人的好感。 非晚在最无助的时候被他救上来,此刻自是十分信任少年,只软软道谢:“谢谢哥哥救我。” 这个哥哥跟二哥差不多,身子看着就很瘦弱,似乎也并不怎么康健的样子,和谷大牛那样的健壮差远了。 小公主不自知的和谷大牛做了对比。 非晚心中十分感激她。 觉得,漂亮哥哥这般瘦弱,漂亮哥哥还肯亲自去救她。 小姑娘抬起头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仿佛宝石一般又黑又亮,直直照入少年心中。 墨褚定定看着她,只觉小姑娘的模样漂亮可爱极了,不由将自己代入成了兄长的身份,半是叮嘱半是教训道:“日后可别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 非晚吐了吐舌头,点头没有吭声。 墨褚方才在岸边就瞧见了非晚,那副无忧无虑的快活模样,很难不吸引人的注意。 及至到了湖上,墨褚也远远地注视着小舟,波光潋滟中的小姑娘,可爱又灵动。 他一直关注着非晚,才能第一时间发现她落水。 身边的宫人见自家主子这副狼狈模样,有些没好气:“主子还说别人,你跳下去救人,不也是危险的事情么?” 就是再不受宠,也是皇子的身份。 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一船的人,都要去给墨褚陪葬! 少年听到这略带责备的话,连眉毛都不曾动一动,沉默着没有开口。 倒是非晚软软地出声:“这次多亏了哥哥救我,等到了岸上,我父母会重重答谢哥哥的。” 方才出声的宫人轻嗤一声,眼中露出不屑的神色。 他又抱怨道:“咱们今日还有要事,主子这一身是水……” 说罢,那宫人便去船舱寻替换衣裳了。 小非晚见人走了,吐吐舌头,问墨褚:“哥哥今天也是来游湖么?” 墨褚今日本是打算来锦湖瞧瞧父皇选定的民间学堂。 他在宫中并不是受宠的皇子,母妃已逝,很多事情就要自己替自己打算了。 听非晚发问,少年只随意点了点头。 大船已经在往岸边开了,眼看着距离一点点缩短,墨褚突然出声问:“我方才似乎听到你的兄长唤你非晚?” 小姑娘微微一愣,乖乖应声道:“是,我叫非晚。” 还没等他问出大哥哥的名字来,船已经靠在了岸边。 岸上众人等的焦急。 就连谷南伊也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眼巴巴看着小姑娘从大船上下来。 她上前去一把抱起了非晚,将她按在了自己怀里,“你吓死娘了……!日后可不许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谢向云自知闯了祸,又是愧疚又是后悔,见小妹只是虚惊一场,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 这么一场祸事差点让几兄弟都惊出来一身冷汗。 桑榆第一时间就凑到了边上,默默陪着妹妹,面露担忧。 谢砚南原还想着借此次游湖的机会除掉小玉,如今也全然将那丫头抛到脑后了。 平日里阴沉沉的少年,心神全放在了小妹身上,把自己的披风解给了她:“快裹上,若是着凉了,我定要扒了谢向云的皮!” 谢见宵则是沉着脸看向满脸愧疚的谢向云,不留情面地冷声道:“回去让父亲罚你。” 谢初尧上前几步,对墨褚抱了抱拳:“在下谢初尧,这是内子和几个犬子。小女不会水,今日多亏了小兄弟挺身而出,在下感激不尽。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墨褚知晓谢初尧就是朝中新秀威远将军,更是在皇宫中远远瞧见过他的身影,不由有些诧异—— 他竟救了谢将军的女儿? 不过墨乃国姓,不能直接对人言,况且他此次前来锦湖是看学院的,不好走漏了消息。 少年便用了母妃的姓氏:“小子林褚。举手之劳,不必挂念。” 谷南伊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来——林褚,那不是原书男主才会用的化名么?! 她抬头去看少年,只见对方与谢见宵一样的年纪,瞧着很有些病弱的模样,模样俊朗,如朗星明月。 他俨然就是墨褚还未登基时的模样! 居然让他救了非晚?! 谷南伊心头猛地跳了起来,想到非晚和墨褚的感情纠葛——小公主为他所爱、却也为他所困,两人相爱却隔着山海一般的仇恨,无法在一起。 最后非晚含泪跳下凤台,以死悼念亡国与死去的兄长。 她可不能让小姑娘重蹈覆辙,再次爱上自己的仇人! 第282章 谢初尧在送谷南伊礼物 谢初尧并不清楚非晚和墨褚在书中的纠缠,更不认识这个前世的宿敌,只对少年客气道:“林小兄弟,府上今晚设宴,还望小兄弟赏光。” 墨褚有心拉拢这个深受父皇看重的年轻将军,心中知道如今不是赴宴的好机会。 不过,距离还是可以拉近的。 他并不是健谈的性子,瞧见非晚在谷南伊怀中乖巧的模样,知道她是吓着了,只摇头道:“谢伯伯不必如此客气。非晚身上的衣物还湿着,恐会着凉,不如先去在下船上休整一番,等衣裳完全干了再回家?” 谷南伊下意识搂紧了怀中的小姑娘,摇头推拒:“林小兄弟身上也还湿着,还是早些换了衣物吧。非晚这边有干净衣裳换。” 墨褚也没有多说什么,告别众人,转身上了船。 小姑娘甜甜的告别声仍在他耳畔,那张毫无阴霾的笑脸,让人想起来心情都会好上许多。 等约莫时间差不多了,墨褚便派人前往谢府的马车前,邀请谢府众人一起游湖。 谷南伊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给墨褚回话的心腹一五一十的和主子道:“谢夫人说,时候不早了,且小姐受了惊吓,要即刻回府。” 少年眉头微蹙:“受了惊吓?” 他不再多说什么,只吩咐船只往锦湖的另一边开去,接着去做今日未完成的事情…… 另一边,谢初尧对谷南伊今日的表现有些感到奇怪。 按照她的性格,不该对恩人这般冷淡,莫不是真的太担心非晚? 众人已经没有了心情游湖,马车便就此打道回府。 回程中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 后面的马车上,任明敏秀眉微蹙着,正在问小玉话, “今日你说带夫人去找船,可是故意要把她叫走?” 小玉笑嘻嘻道:“姑娘,我就是跟着夫人一起去找大船呀。” 任明敏摇头:“你整日待在花满楼,极少出门,哪里知道锦湖这边的情况?小玉,日后不可再故意针对夫人。” 丫鬟撅起了嘴,不满道:“她能算个什么夫人!自己出身乡野便也罢了,如今飞上枝头做凤凰,还和外男牵扯不清!指不定哪日就给将军戴了……” 任明敏轻斥道:“小玉!不可妄言。” 小玉忍不住抱起了不平:“姑娘还向着她!自从姑娘进门后,将军就没留宿过咱们听竹苑,不是谷南伊使坏是什么?她自己不检点,竟还妒忌姑娘!” 任明敏摇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小玉,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将军府,就该好好过日子。二少爷身子不好,小姐年纪又小,我们应该把更多精力花在他们身上为是。” 小玉听她这般说,心中愈发气恼不平起来—— 自家姑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替旁人照顾孩子? 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在将军去军营前,让他留宿听竹苑! …… 另一边,非晚乖乖坐在马车上,已经换了一身干燥的衣裳。 谢向云仍在遭受众人的集火—— 谢砚南,“做事毛毛躁躁,成何体统?日后还怎么放心把桑榆和非晚交给你照顾?” 谢见宵更是冷着脸,“还敢偷偷带着非晚上船?!若你会游水便也罢了,你就没想过,若是今日你不会水、周遭又没有旁人,小妹该怎么办?” 男孩铁青着脸,一看就是被气的不轻,“除了父亲的责罚,接下来一个月,都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读书写字,好好拗一拗你这性子。” 眼看小胖子眼圈都有些红了,谷南伊打圆场道:“这次的虚惊一场,也是给向云提个醒。弟弟妹妹才六岁多,便是向云也还小,可万万不要再瞒着大人,去危险的地方。” 小姑娘见兄长们脸色都不好看,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她小声认错:“是我央着三哥带我去的,这件事,不是三哥的错。” 谢向云用手抚摸着小妹半干的头发,偷偷侧过脸去,抹了抹眼睛。 他一定要学会游水! 也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谷南伊轻轻拍了拍谢向云的肩膀, 给他鼓励。 过了半晌,眼看着马车往谢府的方向驶去,非晚又软软道:“娘、哥哥,我今天刚掉到水里面,就被救起来了,没事的。咱们这就回去么?” 谷南伊忍不住笑了:“怎么,你还想玩啊?” 京城和宜城一点都不一样,便是从前在宫里,他们也没机会出来逛街。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听说京城里每个月十五都会有夜市,特别好看……” 谷南伊故意板着脸道:“夜市好看,跟咱们可没关系。今天这么大的阵仗,想去也没辙。” 非晚知道因为今天自己的任性,差点惹出大祸来,便也不敢再撒娇央求大人带她去夜市了。 倒是几个男孩,心中都在因为非晚落水而自责。 若是他们当时答应非晚的要求,陪着她一起,小姑娘也不会偷偷叫上和自己关系最好的三哥,瞒着众人跑到湖上去。 谢见宵率先对谷南伊道:“不如一起去夜市逛逛,我也想去瞧瞧。” 便是阴沉又毒舌的谢砚南也开口帮腔了。 谷南伊见他们兄弟之间虽时时别扭着,可遇到事情总会跟彼此站在一起,心中好笑又感动。 她只笑着道:“夜市要入了夜才好看,现在天色还早着,不如先回家吃饭。” 这意思是同意要去了? 看谷南伊松了口,非晚欢呼出声:“好哎!先回家吃饭!” 有了娘这一句话,爹肯定也会答应的! 谷南伊叮嘱了一句:“先说好,晚上夜市,桑榆和非晚可不许瞎跑。” 两个小的乖乖点头,几个男孩也都应了。 其实不用她开口,他们也一定会看好桑榆和非晚,不会让他们走丢的。 等一行人归家,简单用了些饭菜,谢初尧果然没有反驳谷南伊的意思,而是带着孩子们又一起出了门。 新朝为了复兴商业,原本应该有的宵禁已经被废除,更是专门划分了几条街道,供每个月十五的夜市使用。 街道上一早便挂满了灯笼等物,入夜之后星星点点,照亮这一片城区,很是热闹壮观。 白日里并不算拥挤的街道,如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周遭尽是商贩、摊位,高高的灯笼下面,堆着满满的东西,杂物、玩具、衣裳、吃食,应有尽有。 非晚跟着哥哥们的脚步踏入街道入口,不由睁大了双眼,不错眼地盯着两边的商贩和摊位看个不住。 就连几个少年,脸上也显露出难得的放松神色。 谷雨也跟着出来了,牵着非晚的手,对她道:“我们走在见宵哥哥身边,就不会走丢的。” 小姑娘重重地点了点头,跟着谷雨逛起了街市。 桑榆则是被二哥谢砚南背在了背上,正新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灯笼。 少年瞧着病弱,力气却也不小,如今背上放了一个人,还有余力说话:“这些灯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灯笼,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那个灯笼才勉强看得。” 桑榆咧嘴无声地笑了。 谢初尧和谷南伊跟在几个孩子身后,肩并肩往前走着。 灯笼大多以红色、橘色为多,因着两条街挂满了灯笼,柔和的光线将一切笼罩在这温暖耀眼的明亮中,无可遁形。 谢初尧和谷南伊走在最后面,看着不远处的孩子们,深邃目光的视线时不时扫过谷南伊秀丽温润的脸庞。 突然想起他唯一一次送谷南伊礼物,还是个尺寸不合适的镯子,根本戴不上。 不如再给她挑一个?! 男人将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不多时,便看中了一个雕了并蒂莲的银镯子,上前去买了下来。 谢向云瞧见了这一幕,悄悄拉了拉非晚的袖子。 顿时,鬼精的孩子们便明白了过来,偷笑着看好戏。 谷南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男人拿着什么东西走过来,道:“上次送你的镯子太大,咳,我方才又看到一个,应该合适。” 说着,他把手心的银镯子露了出来。 谷南伊不是很想收,奈何身边有几双眼睛,巴巴地盯着。 她把镯子随手放到了怀里,敷衍地点头:“多谢你。” 谢初尧问了一句:“你不戴上?” 谷南伊迟疑了一下,在孩子们和谢初尧灼灼的视线中,终于把镯子戴在了手上。 她含混道:“好了,走吧。” 等众人继续朝夜市深处而去,谷南伊才有时间把玩腕上之物。 那镯子初时看着普通,可仔细去瞧,上面的并蒂莲花雕刻得极精细漂亮,手艺不凡,其它纹路也都十分精巧,并不像是普普通通的物件。 而镯子内侧,分明刻了几个小字,却是谷南伊看不懂的。 不知这样的一个银镯子,怎么会出现在街头的小摊上? 谷南伊脑海中升起了些许疑惑,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更不会想到,这个镯子后来竟还救了她一命…… 第283章 墨褚对小公主心生怜惜 长街的尽头,墨褚带着几个手下,信步走过。 他眉头微微蹙着,似是在思索什么事情,视线划过街道时,突然停住了—— 宫人顺着墨褚的视线瞧过去,便见远远的一家人走过来,其中那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姑娘,正是自家主子今日亲自救下来的。 “主子,可要上去打个招呼?” 墨褚的脚步顿了顿,摇头:“罢了。方才船上之事已经让旁人都瞧了去,还是莫要节外生枝。” 身边随侍的宫人是他的心腹,深知墨褚是几个皇子里最不像皇帝那般色欲熏心的,如今已经十四岁,身边还没收人。 说句不近美色,也不为过。 宫人不由打趣了一句:“主子不会是瞧上这个小丫头了吧?” 墨褚当即皱起了眉头,训斥道:“胡说什么!那是威远将军之女,如今才六七岁的年纪。” 宫人吐了吐舌头。 好吧好吧,原来是看中了威远将军的实力,可若是如此,更该上去打招呼了呀! 眼看那几人就要走过街角,墨褚的视线始终无法从非晚身上离开。 他十分清楚自己从未曾见过非晚,更不会对那小姑娘产生什么想法,可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他与对方连在了一起,就连非晚再普通不过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神。 引他生出一种无缘由的呵护之心。 莫非这小姑娘曾在他梦里出现? 墨褚想不通,他更不会知晓,在某个真实存在的世界里,他曾深爱过长成少女模样的非晚,也曾手刃她的至亲、终究负了她的一颗心。 正在此时,街角的几人停住了脚步,一个清亮的童声传遍了半条街。 “非晚!!!” 小姑娘惊讶地看向另一个方向,接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来:“大牛哥!”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非晚视线尽头而来,大的闲庭信步,将热闹喧嚣的街市硬生生带出了一种后花园的幽静感。 而小的步履匆匆,身上挂满了东西,不管不顾地拨开人群朝非晚扑过来。 墨褚看到这里,便收回了视线。 他压下心头莫名升起的不快,准备带着心腹离开了夜市…… 另一边,谷大牛三步并两步跑到了非晚跟前,脸上扬起大大的笑脸:“我来京城了!非晚!还给你带了好些东西!你高兴不高兴?” 小姑娘被他欢快的表情和声音给逗笑了:“高兴。大牛哥你怎么来了?” 谷大牛劈里啪啦说了半天,什么跟着先生一起入京看她啊,路上见了如何多的风景啊,还有自己带了多么多的东西,统统竹筒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 一边给非晚展示自己带的东西:“这是牛肉粒!我娘知道我出远门,这才舍得给装一小袋,我就吃了三粒,剩下的都是给你的!” “大牛哥,我不吃……” “还有这个!这是我在路上雕的另一个小兔子,是不是比之前那个要好很多?送给你。” 两个小孩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尤其是谷大牛,兴奋的说话声震天响。 谢向云不高兴了,想拉开谷大牛:“喂喂喂,你注意点,这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 谷大牛年纪虽小,力气却奇大,被比他高一头的谢向云一拉,竟是纹丝未动。 他“嘿嘿”笑了笑:“向云哥,说啥你妹妹我妹妹的,非晚是咱们的妹妹!就算不是亲妹妹,等以后王先生在京城的学堂讲课,我们一起去上学,不又成了同门师兄妹吗!” 谢向云瞪圆了眼——这是什么歪理! 这样有逻辑的想法,当然不是谷大牛的小脑袋瓜能想出来的。 若非王奇这么忽悠他,谷大牛才不愿意大老远跑到京城读书,是家里的饭菜不好吃,还是谷家村的鱼塘不好玩? 一旁的王奇信步走过来,冲谢初尧和谷南伊都打了个招呼。 几个孩子都恭恭敬敬地向他见了礼。 谷南伊笑着问他:“王先生哪天到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 王奇摇了摇手里的折扇:“今日下午到的。方才听谢府的下人说你们来了夜市,这便寻了来。” 大人们说话,再加上王奇在场,谢向云也不好再跟谷大牛争执,只狠狠瞪了他一眼。 后者咧嘴一笑,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谷南伊仍在问谷家村的学堂:“学堂的先生可都顶事?王先生已经安排好了么?” 王奇点头道:“夫人放心,武先生有赵志,教书的现下有三个,都是秀才。给村里的孩子启蒙,再教些基础的东西,尽够了。” 谷南伊又问了些别的情况,心知王奇此番进京,应当是谢初尧的安排,便没有再多开口。 再者,谷大牛在原书中也是谢初尧造反路上不可或缺的将才,二人到了京城,也算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谢初尧开口问道:“元台可已经寻好了住处?” 王奇点点头:“我和大牛去寻子直。” 自从谢家入京以来,谷南伊尚未同沈珂联系,如今听王奇说起来,便笑着问道:“如今王先生和沈先生关系这么好了?不知他备考进展如何?” 这两人也算是宿敌,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发展成了朋友关系,可算是出乎谷南伊的预料了。 不过,王奇并没有像谷南伊想象中那般,将沈珂当作朋友。 他只笑着道:“这几个月未同子直通过信,不过想来,应该也是不错的。” 此番赶在沈珂考试前进京,就算他准备的再好,王奇也不打算让他安安心心考试。 总得打击一下对方的自信心,若是能被打击得考不上,就更好了。 沈珂这个人,他还是不肯轻易放对方进入朝堂,成为他们敌对的阵营。 谷南伊不清楚王奇心里的弯弯绕,只当他们二人在学堂一起教了这么久的书,也培养出了些默契和感情,便笑着道:“沈先生考试在即,我们就不去打扰了。拜托王先生替我们向沈先生带个好。” 王奇笑眯眯地应了…… 第284章 小公主做了噩梦 一行人逛到最后。 谷南伊担心王奇照顾不好谷大牛,男孩便被谷南伊领回了将军府,王奇则独自入住了京城的客栈。 非晚很担心小伙伴在自己家里住不习惯,亲自去看了他的房间,又几次叮嘱了哥哥们照看好谷大牛,这才高高兴兴地回去睡觉。 夜市逛的很开心,可当天夜里,非晚却做了噩梦——! 小姑娘受了惊吓,满脸是泪地跑到谷南伊房间外,拍门喊道:“娘!娘!” 天色不算太晚,谷南伊还未歇下,闻言赶忙给她开门。 非晚扑到了她的怀里,哭道:“娘,我做噩梦了……” 此时,谢初尧满脸阴沉的也从谷南伊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只见她蹲下身来,温温柔柔地抚摸小公主的后背,哄这小姑娘道:“不怕不怕,梦都是反的。非晚跟娘说说,做了什么噩梦?” 小姑娘抱着软软的枕头,被大人问起来,却有些记不清楚梦的内容了。 她想了半天,才带着哭腔道:“我梦到,梦到……我长大了,从一个很高的地方跳下来。好害怕,也好难过……有人不停在喊我的名字,可是我还是跳了下去。” 非晚这是梦到了前世,她跳下凤台的画面? 今天她见到了墨褚,莫非是因为这个,才引起了连锁反应? 谷南伊心疼不已地抱住了小小的女孩,掩饰了眼底闪过的震惊。 “好了,非晚,爹和娘都在这里呢,我们会保护你的,好吗?非晚不会一个人,也不会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爹和娘都在你身边。” 非晚忍住了眼泪,只是胸腔里仍残存着那种陌生的恐惧与绝望,小小的她无法理解,也无从适应。 谷南伊一边动作轻柔地给非晚擦脸,一边哄道:“今天是因为落水,吓到了非晚,你才会做那样的噩梦。不过非晚你看,爹和娘都在,是不是很安全?” 室内的灯光虽不算耀眼,却也温暖灿烂,再加上谷南伊身上熟悉的气味,还有谢初尧沉静的脸庞,小姑娘慢慢平静了下来。 小姑娘瞧了瞧谢初尧,又瞧了瞧谷南伊,终于点了点头。 她声音软软的,带着未褪去的哭腔:“娘,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 谷南伊笑笑:“当然可以。” 原本想要留宿的谢初尧,瞧见非晚这副模样,便也歇了心思。 他单膝蹲下,学着谷南伊的模样,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道:“莫哭了,今晚和你娘一起睡。” 非晚依恋地蹭了蹭谢初尧的掌心,仰起小脸,软声道:“我还没听过爹讲故事。爹可以讲故事哄我睡觉吗?” 男人脸上顿时闪过僵硬的神色,谷南伊瞧见他为难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非晚仍兀自追问着:“可以吗,可以吗?” 谢初尧再怎么想答应,也不知如何给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讲睡前故事,为难了半天,最后只能道:“让你娘来讲吧。” 非晚笑了,一头扎进了谷南伊的怀里:“还是娘最好了!” 小姑娘身上柔软馨香,带着孩童的脆弱与天真,全然依赖与信任的模样,直直击入谷南伊的内心。 她反手搂住了非晚,把她抱了起来,柔声道:“好,娘给你讲故事。非晚想听哪一个呢?” 谷南伊一边抱着小姑娘往里屋去,一边在心中暗暗起誓——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非晚踏上原来的老路。 只要她在一日,就不能让几个孩子重蹈覆辙! 谢初尧默默为母女两个吹熄了外间的灯,轻轻关上门,离开了小院。 非晚累了一天,又在噩梦下情绪波动的厉害,谷南伊一个故事还没讲完,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的睡颜纯真且美好,一时间让谷南伊怜惜又愧疚。 怜惜于非晚身世的可怜,愧疚于,她曾因为任明敏的到来,而动过离开的心思。 谷南伊轻抚了半晌小姑娘的秀发,最后在她额间落下轻柔的一吻:“非晚别怕,娘答应你,会一直陪着你长大。” 她起身去吹熄了灯。 只是,谷南伊没有想到的是,无论她怎么告诉自己坚持下去,好好守护几个孩子,陪他们长大……在那件事情发生后,她仍是选择了离开! …… 次日一大早,户部侍郎下了早朝之后,单独觐见了皇帝。 皇帝虽说贪欢好色、又年老体弱,可对于朝堂上的事情,他还是上心的。 如今民间学堂一事由李忠负责,皇帝见他有了进展,便问道:“这开办民间学堂的人选,你心里可有了章程?” 李忠一五一十回禀道:“启禀陛下,朝中文人里,高门子弟往往有师承派系,不肯出面开办学堂,而寒门学子呢,又没有那个能力。微臣这些天遇到一人,能当此大任。” 老皇帝便问道:“何人?” 户部侍郎笑了笑:“这人陛下也见过,正是威远将军的夫人,谷南伊。” 当日寿宴上,谷南伊动人脱俗的俏脸仍历历在目,老皇帝听李忠提起了她,不由讶然:“她?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开办学堂?” 李忠将这自己准备好的说辞不急不徐地陈述了一遍:“昔日在谷家村,谷南伊也办过学堂。那学堂分为两个班,分别是启蒙班和高级班,更有专门的武老师,传授君子六艺。这学堂开办了短短一年时间,竟也培养出了三个童生,旁的学生也十分优秀。” 皇帝这下是真的吃了一惊。 他只当威远将军这夫人是个难得的美人,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李忠见皇帝意动,又接着加大力度道:“这谷南伊不止开了学堂,还在宜城办了书铺,很是受读书人和百姓的喜欢。陛下可知,最近十分流行的话本作者兰生?那人就是出自谷南伊的书铺。” 皇帝闻言,哈哈笑了起来:“朕原以为威远将军是个惊喜,没想到,他的夫人竟也这般能干!谢卿有福啊!” 宫中什么燕瘦环肥的美人没有?可偏偏皇帝挂记上了谷南伊。 如今被户部侍郎这么一说,他心头愈发猛烈地涌上一股渴望的情绪。 身为皇帝坐拥天下,自然天下所有的人和物都属于他。 皇帝不打算按捺心头的火热,便对李忠道:“若是把学堂交给威远将军夫人来办,倒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朕还是得见见她。” 李忠不清楚皇帝的心思,当即喜上眉梢,正待开口时,便听宫人来通报: “启禀陛下,吏部尚书翟毋大人求见。” 李忠当即握紧了广袖下的双拳。 陛下曾下旨由吏部和户部共同督办学堂,如今翟毋过来,难不成是要跟他打擂台?! 没等李忠担忧的情绪上来,皇帝便摆了摆手,不肯见翟毋:“告诉翟卿,民办学堂一事已经有了眉目,让他回去。” 太监领了口谕,退出了议事大殿。 李忠悄悄松了一口气。 皇帝当即派人前往谢府传旨:“唤威远夫人入宫面圣。” 第285章 老皇帝召见谷南伊 翟毋在议事殿前吃了个闭门羹。 若是这次学堂真的能由他来暗中操控,要不了几年,朝廷里便会有更多他的人,届时朝堂之上,还有谁能与他争锋? 又想到自己仗着身在吏部,好不容易安排好了一干人员开办学堂,如今竟被人截了胡,心中暗恨不已。 翟毋当即便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悄悄塞到了传话的宫人手里。 他堆着笑意问道:“这位公公,陛下说学堂有了开办的人选,不知是哪位大人有这样的殊荣?” 左右这事不是秘密,总会叫所有人知道,太监悄悄颠了颠钱袋的分量,笑眯眯地做了这个人情:“今日是户部侍郎李忠大人在殿内回禀,听说是威远将军的夫人,着了陛下的青眼,这差事,跑不了就是她的了。” 翟毋又同太监寒暄了几句,等人走了之后,脸色便唰地一下阴沉了下来。 又是谢初尧!怎么哪里都有他捣乱! 北地若非横空杀出来一个他,还被陛下亲封了威远将军,想来边防大营早就落入了他们翟家的手里! 如今,非但谢初尧替史正国牢牢掌控了大营,瞧着陛下的意思,竟还要重用他来打赵国。 现在就连他夫人,也要和翟家作对?! 翟毋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把谢初尧除之而后快,只大步朝宫外走去,准备回家给翟顾写一封密信,决计不肯放过这夫妻二人。 另一边的谢府上,皇帝的口谕也很快传到了。 昨天夜里非晚虽然和谷南伊睡在一起,可半夜仍是惊哭两次,谷南伊不放心她,白日便将小姑娘一直带在身边,准备领她出门散散心。 不料这一道口谕,打乱了母女两个所有的计划。 传话太监知道皇帝对谷南伊的心思,殷勤又周到地说明了来意:“皇上宣威远将军夫人入宫面圣,为的是商议民办学堂之事,夫人收拾收拾这便去吧?” 谷南伊自然不能有什么异议,她点点头,客气道:“公公先稍事休息,我换一身衣裳。” 说罢,她吩咐下人赶紧去寻谢初尧过来陪着,又牵起非晚的手,回到后院更衣。 非晚年纪小,又根深蒂固地将墨氏皇族当作乱臣贼子,害了她全家性命的仇人,自然不愿谷南伊进宫。 谷南伊见小姑娘始终闷闷不乐,又想到昨晚她一夜噩梦不断,便把谷大牛叫了过来,让他陪着非晚一起玩。 而谢初尧也获知消息,来到前厅接待传旨太监。 “公公,此番陛下是召内子一人入宫?” 太监不敢得罪这个朝中新贵,只客客气气地道:“正是呢。陛下有意将民间学堂交给谢夫人来做,这才传召夫人入宫。” 一想到皇上对将军夫人不同寻常的态度,太监十分羡慕谢初尧的运气,嘴上便不由带了些殷勤出来:“谢将军是个有福气的,陛下对贵夫人,可是欣赏的很。” 若是将军夫人真的和皇上有点什么,威远将军岂不从此平步青云? 谢初尧品出了太监的言外之意,顿时心中杀意毕露,只恨不得让满嘴满心龌龊之物的宫人血溅当场。 正在男人阴沉下来脸时,谷南伊也换好了衣服,来到了前厅。 相处了这么久,谷南伊早就能一眼瞧出来谢初尧平静外表下翻滚的杀意和愤怒情绪。 她当即上前去挽住了谢初尧的手,笑着道:“夫君和公公相谈甚欢,在说什么呢?” 一边说着,一边手上用了些力,谷南伊还暗暗警告地看了谢初尧一眼: 这可是宫里的人,杀不得! 那传话的太监全然不知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殷勤备至地不重样夸了一番谷南伊的容貌打扮,瞧着比对宫中的后妃还要热情几分。 谷南伊觉得有点不太对,又想到老皇帝色中恶魔一般的作为,便一手挽着谢初尧,问那宫人:“可否能让夫君与我同行?皇宫巍峨华美,不瞒公公说,至今我还有些不太敢一个人去。” 宫人见她这般说,自然不好一口回绝。 再者,他方才也已经将陛下的意思隐晦地暗示了威远将军,便是两人同行入宫,也无妨。 那太监笑着做了这个人情:“当然可以。那,将军、夫人,请吧?” 宫人带着谢初尧和谷南伊入了宫。 等到了御书房外,太监便把谢初尧拦了下来,只肯放谷南伊一个人进去。 “威远将军,还请将军在外面稍候片刻,等陛下和夫人谈完了再说。” 谢初尧嘴角抿出一个低气压的弧度,被谷南伊按住了手。 她冲对方笑了笑:“夫君,我去去就来,你不必担忧。” 瞧着谢初尧的样子,竟是恨不得立刻动手—— 这在谷南伊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毕竟原书中的谢初尧性格深沉、格外擅长隐忍。 他就像是生存于野外最善于隐匿的野兽,只有在一击必中之时,才会毫不留情地扑向猎物的喉咙。 今日怎么对老皇帝的敌意和杀心如此之重? 男人自是明白了谷南伊的警告,可是皇帝龌龊的意图昭然若揭,谷南伊却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他心中气恼,借着为她整理衣领的机会,低沉着声音在她耳边道:“若是真的有事了,你尽快在里面叫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进去帮你。” 谷南伊不由抬头,美目带着讶然扫过男人的脸,便见他神色认真,那话语分明是一句郑重的承诺。 她紧张的情绪稍安。 不过谷南伊知道自己在谢初尧心中的分量,在谋反大业与救她二者择一的时候,她相信,男人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大业。 毕竟,为了大事,他是连自己的性命都能牺牲的人,她又如何能指望谢初尧真的帮她? 前路只能靠自己来闯,谷南伊把心一横,跟在宫人身后踏进了御书房…… 第286章 老皇帝‘暗示’谷南伊 御书房中一片静谧,书案边上的香炉中,袅袅燃着龙涎香。 皇帝坐在案后,正随意用朱笔批阅着奏折,瞧见谷南伊进来了,便丢开了手里的笔。 她今日的穿着并不华丽,比之后宫妃嫔们争奇斗艳的打扮而言,可以算是相当的素净了。 可偏偏是这一分素净,在谷南伊天然不经雕饰的清丽容貌下,愈发显得勾人夺魄。 他站起身来,当即笑道:“谢夫人!你可叫朕好等。” 老皇帝站在桌案后,仔仔细细盯着谷南伊的脸看了半晌,目光下移,缓缓划过她的腰身,眼眸中闪过惊艳之色。 “臣妇谷南伊,见过陛下。” 谷南伊并未因为对方尤显亲昵的口吻而改变自己的态度,只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在皇帝唤“平身”之后,她仍恪守着礼仪,不曾抬头直视圣颜。 只是那道灼人粘腻的视线始终黏在她身上,仿佛一条冷冰冰、滑腻腻的蛇从头到脚划过她的全身,让谷南伊心里升起一种真实难以抗拒的恶心。 皇帝仍笑容满面地同她道:“当日朕的寿宴上,你是受了风寒?现在可好了?那天戴着面纱,远远的朕也瞧不清楚你的模样,还是现在好。” 谷南伊的回答中规中矩:“多谢陛下关心。臣妇已经大安了。” 她垂着头,分明是无趣地回答,却因为不为所动的模样,格外让老皇帝心痒难耐。 皇帝假公济私地说起了学堂,“朕今日听李忠说,你在谷家村还办了学堂?若是京城里的民间学堂给你来开办,你可有把握做好?” 谷南伊点头道:“禀陛下,是,臣妇确实在谷家村办了学堂。此番入京,听说陛下英明神武,要在京中开设民间学堂,供更多寒门学子有书可读,臣妇敬佩不已,便去寻了李大人。” 皇帝“哈哈”大笑道:“还去寻什么李忠,直接来找朕,不就什么都成了么?” 谷南伊假作听不懂对方的话。 老皇帝朝谷南伊走近了两步,细品着美人如玉的脸庞,问:“威远将军常年征战在外,他不在家的时候,你都如何消磨时间?” 谷南伊仍是那副恭敬的模样,低垂着头,一板一眼地答道:“臣妇在家中照看孩子,做一些小生意。” 美人做什么样的姿态,都是勾人视线的。 皇帝忽略了谷南伊无趣的态度,接着问道:“哦?你和谢卿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他又是个出身行伍的粗人。照我看,你模样气质都浸着书香——平日里你们有话聊么?” 这话,就是明晃晃的挑逗了。 谷南伊按下心中的恶心,只假作不知皇帝的龌龊心思,脸上展露了今日的第一个微笑,仿佛是因为对方提及了谢初尧,才不由自主露出的笑。 她轻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况且夫君待我极好,相处并不觉得无趣。” 谢初尧待她极好?老皇帝顿了顿,有些不信。 京城里人尽皆知的是,威远将军入京城的第一天就夜宿花满楼,第二日小妾就抬进了门。虽说这里面有他的手笔,可他不信谢初尧会对谷南伊这个夫人有多么上心。 老皇帝只嗤笑一声:“你倒对谢卿一片痴心。我给谢卿赐的婚,可曾惹恼了你?” 谷南伊忙跪下身:“臣妇不敢。此乃君恩,臣妇又怎会心生不快?” 皇帝又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谷南伊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行了,别动不动就跪,朕准你不必行大礼。” 他将人拉起身后,却不曾松开手,反倒顺着谷南伊的胳膊一路向上,摸到了她的后背。 美人垂首的恭顺模样,惹起老皇帝心头一阵躁意,就连言语也愈发露骨起来:“朕从来都相信圣人那句话,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若是你同谢卿相处不合,本朝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可以和离……” 说着,他的手掌就要顺势向下。 谷南伊知道皇帝贪色无耻,可完全没有想到,他竟会一点都不掩饰。 就在对方的手触碰到她的后背时,谷南伊就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动声色地微微侧了侧身,躲开了对方想要继续向下的手。 口中说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妇与夫君之间琴瑟和鸣,并无矛盾。” 身为天子、坐拥四海的皇帝,早将谷南伊也看作他的所有物,对她此时的推拒,升起几分不满。 可偏偏是那不能轻轻松松得到的距离,让老皇帝心头的热意越燃越烈。 美人嘛,一下子就得到了,反而无趣。 反正到最后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老皇帝又重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谷南伊,决定将这口美味的点心留到后面吃。 他当即抛出话来:“旁的事情都还好说,只是朕如今要开办的民间学堂——若是交给你来做,你回头把差事办砸了,朕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要是真的给她做砸了,反倒是件好事—— 总有让谷南伊求他开恩的那一日。 就连谢初尧,届时不也得感念君恩,为他所用吗? 对于老皇帝的要求,谷南伊恭声应是:“臣妇定当竭尽所能,不负陛下众望。” 只是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后悔和忐忑。 她从前只觉学堂有皇帝的支持,会更有后台更有名气,从而招收更多的学子。可如今却发现,在老皇帝手底下做事,无异于与虎谋皮,这老虎还是一头没有底线的色胚。 只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骑虎难下,谷南伊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把学堂办好。 皇帝又试探着同谷南伊说了几句话,见她始终不接茬,便放她离开了御书房…… …… 御书房外一直等着谷南伊出来的男人,心里并不像面上那般古井无波。 宫人请他去偏殿喝茶等待,谢初尧却不肯挪步,执意要在外面等夫人出来。 谷南伊走出御书房的那一瞬间,男人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 宫中不好开口说话,谢初尧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认了谷南伊情绪没有异样,这才带着她出了宫。 回府的马车上,男人率先开口问道:“皇上同你说了什么?” 谷南伊隐去老皇帝龌龊的视线与言语,捡着公事对他道:“陛下同意把书院交给我来做,吏部和户部只负责监督,并不参与其中。不过,我非但不能把事情搞砸,而且还要早早出成绩。” 谢初尧形状硬朗的剑眉顿时蹙了起来:“就说了这些?” 谷南伊便含混道:“重要的内容便是这些了。” 谢初尧不可能相信她的这番说辞。 单看老皇帝在寿宴上看向谷南伊的眼神,谢初尧就明白,对方心里已经打了龌龊的主意。 两人在御书房待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只说了这么些内容? 谷南伊不肯对他直言,说到底还是不曾信任他。 男人心里一半是焦躁、一半是杀意——他 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那个老皇帝去死,推翻这个国家,看来计划要提前了! 第287章 计划该提前了 马车上谷南伊线条柔和的侧脸依旧温润美好,谢初尧下定了决心。 他看着谷南伊的双眼,问的很直接,没有留下分毫的暧昧空间:“你觉得,新朝比之旧朝如何?你对新朝怎么看?” 谷南伊被他这一句发问给打懵了——谢初尧怎么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男人是头号危险分子,她可不敢瞎开口! 谷南伊下意识把皮球踢给了谢初尧:“我一个长居后宅的妇人,即便是出门,也不过是做做小生意,哪里懂得朝堂上的事情?新朝和旧朝如何,我实在比较不出。你是怎么想的?” 谢初尧冷冷地道:“这新朝该换换了。” 任谷南伊如何摸得准谢初尧的心思,也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单刀直入说上这么一句大逆不道的话,男人这是担心她会投靠了皇帝的阵营,在试探她? 她该如何接话? 要是接错了,没准儿前几个月的温情尽数不见,下一秒等待她的就是身首异处的结局! 这般想着,谷南伊的脸上慢慢失去了血色。 眼看她一张小脸白的吓人,谢初尧也后悔了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心声。 她本来胆子就小,哪里听得了这些? 男人碰了碰谷南伊的手背,感觉到手心一片冰凉,在内心挣扎了一下后,仍是学着谷南伊平日里哄孩子们时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声音低沉,带着些安抚的意味:“好了。” 谷南伊:“……” 摸摸她的头?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的手心仍放在她的发顶,用几乎称得上和缓的语气,道:“方才我是逗你的,那些话,你忘掉便是。” 谷南伊正不知该如何答话,马车似是绊到什么东西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谢初尧身形没有动,谷南伊却被甩到了男人怀里去了。 软玉馨香骤然入怀,便是谢初尧,在这一瞬间也没有反应过来。 在马车第二下颠簸的时候,谢初尧搂进了怀里的人,将她固定在了自己的胸前。 两人谁都没有率先开口,马车里的气氛已经完全缓和下来,渐渐朝着另一个暧昧的走向而去了。 谢初尧放松心神,享受着这一刻紧紧搂着心爱女子的欣喜与温暖。 谷南伊却在想起那一夜在听竹苑中看到的窗上的剪影时,浑身变的僵硬了起来。 马车很快也停了下来。 车夫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将军,夫人,到府上了。” 谷南伊像是反应过来一般,立即推开了谢初尧,起身率先溜下了马车。 而车厢中的谢初尧,却感觉到怀里一阵空落落的,让人情绪无端失落起来。 从前他觉得复仇才是他活着的唯一意义,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现在的他,竟如此轻而易举地被谷南伊牵动所有情绪。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男人没有时间仔细思索,只跟着谷南伊一起下了马车。 远处小玉偷偷藏在街的另一头,刚好瞧见了谷南伊和谢初尧从外归来,先后下马车的样子,顿时气得胸口直疼。 将军过几日就该去军营了,不行,她必须得加快动作! 一定要让姑娘在将军府站稳脚跟! 第288章 小玉污蔑谷南伊 学堂的开办正式交给威远将军夫人一事,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一场议论风波,而谷南伊入宫面圣,对学堂的推进也有了不小的效果。 这些日子,她从学堂建设、到教书先生的选择方面,全都亲历亲为,争取尽早完成学堂的筹备工作。 有些嗅觉灵敏的官宦人家,第一时间给谢府下了帖子前来拜访,都想从朝廷格外重视的民办学堂处分得一点好处—— 强龙不压地头蛇,谷南伊在京中没有根基,正是需要这些人帮忙的时候,便来者不拒,好好接待了每一波前来打探消息的人。 不知不觉中,京城里的传言走向也变了。 之前沸沸扬扬、甚嚣尘上乱传谷南伊容貌丑陋、行为粗鄙的言论,如今竟完全颠倒了过来—— “听说威远将军夫人非但才貌双全,还得了陛下的青眼,这才由她来开办京中第一个民办学堂。” 也有质疑的声音:“一个妇道人家,还能开学堂?还是算了吧!” 从谷南伊处确实得到承诺的一部分人,也都开始为谷南伊说话:“妇道人家怎么了?威远将军夫人在宜城做了那么多生意,还在村里开办过学堂,培养了好几个童生!” “英雄不论出身,便是女儿家,也能做成大事。” 一时间,威远将军府上这对夫妻成了京城中各家各户都会讨论的对象,那些原本还瞧不上新贵谢初尧的官宦,也都重新掂量了一下将军府的分量。 更有不少闻风而来的商贾,把谷南伊看作了香饽饽。 这一日,谢初尧前往京郊大营办事。 谷南伊则留在京中,紧锣密鼓地为学堂地筹备寻教书先生。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一向低调不爱露面的任明敏,竟带着小玉,主动来了前院。 她同谷南伊客气地寒暄几句后,便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明敏昔日在家中,琴棋书画也都是下过一番苦功夫的。若是夫人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我可以在学堂教一教礼仪和其他东西。” 谷南伊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拒绝的。 自从任明敏住到了将军府以来,谷南伊一直刻意同她保持距离,若非不得已,是不想同她共事的。 更何况,任明敏也是反派阵营里的一大助力,若让她也去了学堂,那谷南伊开办的学堂岂不成了造反派的贼窝?届时还不知会横生多少波折! 谷南伊眉头轻蹙,委婉地拒绝道:“要做学堂的先生,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都很多。此事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任明敏微微一笑,摇头道:“时间和精力是必须的,明敏早已做好准备,夫人不必担忧。如今唯一的顾虑是……我身为女子,恐怕不符合夫人心中对学堂先生的要求。” 谷南伊这个开办学堂的人就是女子,又有什么立场拒绝女子做先生?况且任明敏好言好语地自荐,倒是让谷南伊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小玉心里早就恨上了谷南伊——凭什么开办学堂的事情,让她一个人出尽风头?! 姑娘的琴艺,在整个京城都是有名的,怎么不能当一个小小学堂的先生了? 谷南伊这是嫉妒她们姑娘的才艺! 此时,一旁充当背景板的傅流一也开口,替任明敏说话:“夫人不是正在寻这方面的人才?与其寻一个不熟悉的人,倒不如让二夫人先试试。” 谷南伊见傅流一开口了,心中只道,想来让任明敏自荐去学堂,是谢初尧暗中的授意。 想想原书中任明敏行走于官家夫人小姐之间,替谢初尧打探消息,此番她要去学堂当教书先生,应该也是抱了同样的目的。 可是谢初尧为什么不自己对她说? 若是从前,男人想在学堂插一两个人,如王奇和赵志,谷南伊也是会应的;可是这次,她却心烦极了,不想立即答应下来。 谷南伊对任明敏点了点头,只是推脱了一句:“我再考虑考虑。” 说罢,她寻了个由头,就要走人。 不料任明敏却难得坚持了一回,温温柔柔地道:“夫人是担心明敏的才能有限?若是如此,夫人可以移步听竹苑,对明敏考教一番……” 她跟在了谷南伊身后,说话间,两人走过一处湿滑的青石板,任明敏想要扶一下谷南伊,不料自己却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 小玉惊呼出声,赶忙上前去…… 而此刻,谢初尧也从青石板的另一端走了过来。 好巧不巧,便让他瞧见了任明敏摔倒的一幕。 男人下意识加快了脚步,等来到近前时,便见任明敏一张脸已经白成一片,捂着脚踝,似是十分吃痛的模样。 小玉拉开自家姑娘的裙角,看见她很快肿起来的脚踝,顿时红了眼圈。 她“噗通”往地上一跪,带着哭腔对谢初尧道:“求将军为我们姑娘作主!” 任明敏满脸惊讶,显然没有想到小玉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赶忙出声制止她:“小玉!你这是做什么?” 小玉心道:这是最好的一个机会,就算姑娘肯放弃,她也是不愿意的。 她知道从男人过来的角度,是瞧不见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便信誓旦旦地指责起了谷南伊:“是夫人!我方才瞧得明明白白,夫人故意推了我们姑娘,才让她摔倒在地上!求将军做主!我们姑娘原是好心来替夫人分忧,不料夫人甩脸色不说,还要害我们姑娘……” 傅流一站在后面没瞧清楚,听小玉这般言辞激烈地指控,一时间有些愣住了,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 谷南伊平白无故被小玉这一手给恶心到了,她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冒了上来,还没等她发火,便见谢初尧皱着眉看了过来—— 她胸中的火焰顿时被浇灭了几分。 呵,发火有什么用呢?这盆脏水泼得干脆利落,虽然无耻,却格外好用,难不成此刻还指望谢初尧向着她?相信她没有推人? 谷南伊冷了脸,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 此刻,任明敏也开口了:“小玉!方才分明是我自己跌倒的,与夫人无关。” 小玉恨铁不成钢极了,自家姑娘怎么这么傻! 她咬咬牙,朝谢初尧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带着哭腔道:“将军,我们姑娘不敢说实话,可是奴婢看不下去姑娘这般被人欺负!求将军作主!” 其实男人是没有相信小玉的话的,在他看来,谷南伊好端端的,为何去推任明敏? 后院的事他懒得插手,便看向了谷南伊:“这事,你要如何处理?” 谷南伊却以为谢初尧的皱眉是对她的不信任与质疑,当即把脸色一放,冷声道:“我没推她。这事,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便甩袖走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第289章 一个拖后腿的“夫君”?! 谢初尧也被小玉这一番哭闹败坏了心情,见谷南伊被气走了,心中更是容不得小玉。 他的面色沉了下来,毫不留情地训斥面前跪着的小丫头:“几次三番挑拨事情的奸仆,不知安分,今日便发卖出去!流一,把人带走。” 小玉傻了眼,全然没有想到谢初尧竟会这么去做。 任明敏见谢初尧动了怒,当即为小玉求情:“将军……小玉也是护主心切,并非有意挑事。还望将军看在小玉伴我这么些年的份上,饶她一次!” 她一双眼睛里蒙上淡淡的水汽,欲说还休的,是国破家亡后流落青楼的各种苦楚,还有对兄长的无声乞求。 谢初尧一下子明白了。 他知道任明敏心软,也深深清楚对方为了在京城打探消息,忍辱负重付出了多少代价。 男人不是石头人,自然也会为自己的妹妹考虑,只是这个小玉,实在是不得不教训一番。 他沉声吩咐傅流一:“把小玉带下去,打二十个板子,让她长长记性。” 傅流一恭声应是。 谢初尧自以为严厉地处罚了小玉,便能把这件事情揭过去。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这一次小小的心软,让他差点彻底失去谷南伊。 …… 小玉被拖下去狠狠打了二十个板子,陪着她的,只有一个任明敏。 好不容易捱完了板子,小丫头也几乎陷入了昏迷,任明敏便让傅流一寻人,把小玉送回听竹苑。 等后院只剩下傅流一与任明敏两人时,青年便出声劝道:“小姐,主子今日着实厌了那个小玉,你为何还要护着她?干脆打发出府,也省得影响你们兄妹之情。” 任明敏摇了摇头,声线是一贯的温柔:“流一,你不懂,小玉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一直陪着我,又一心向着我。我如何能让她流落在外?兄长那边,麻烦你替我说说情了。” 两人没有多聊,很快就分开了。 书房中,傅流一向谢初尧汇报完重要的事情后,不由提到了任明敏。 “主子,今日小姐向夫人自荐,想去学堂教书……这个安排对我们十分有利。既然民间学堂是皇帝鼎力支持的,又有朝廷的关注,进去读书的便不只有寒门学子,达官子弟也会有不少。若是小姐能以先生的身份进去打探消息,该是何等助力?” 谢初尧摇头道:“造反是我们男人的事情,不必让明敏参与。” 傅流一劝道:“主子一心想要保护小姐,可从不曾想过,小姐想要的是什么。她经历了那么多,还一心想要帮我们的大业,主子此时如何能拦?再者说,您也该让小姐做些什么,给她更多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 男人突然蹙紧了眉:“明敏情绪不好?她可是对你说了什么?” 管家迟疑了片刻,还是道:“这……小的也不好说。只是觉得,小姐比往日沉默忧郁了许多。” 谢初尧见他如此说,便道:“此时我会再问问谷南伊的意思,若她同意,再让明敏去学堂。” 傅流一心下一松,将军既然已经松口,此事便好办多了。 他笑着对谢初尧道:“将军不是还要准备点兵的事宜?这些琐事,小的去同夫人说便是。” 男人此时正是忙着的时候,京郊大营中的势力可比史正国的军中要复杂许多,此番点兵前往北地,他确实要费不少的心。 傅流一得了谢初尧的首肯,便径直去寻谷南伊。 谷南伊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成衣铺子里即将上新的夏秋装,还有学堂里“校服”的设计图,以此平心静气。 见傅流一来寻,她并没有从画纸上抬头,只是淡淡问道:“有什么事吗?” 管家并没有开门见山说出来意,而是恭恭敬敬道:“方才将军罚了小玉二十个板子,给夫人出气。” 谷南伊画了半天设计图,对这件事情,心里早就没有了什么波动。 不管谢初尧是罚小玉也好,还是不分青红皂白跑过来把她责骂一顿也罢,谷南伊都想好了,不打算把精力和心神放在后院那点鸡毛蒜皮的破事上。 她听完傅流一的话,神色始终淡淡的。 管家见谷南伊态度不明,试探道:“二夫人的琴艺不错,书画也是一绝,想来很能胜任书院女先生一事。不知夫人……” 谷南伊打断了他:“我说了,此事我还要考虑。” 傅流一不想得罪谷南伊,硬着头皮道:“这事,将军也是同意的。” 谷南伊这下再没法保持内心的平静,当即被气笑了:“你这是何意?谢初尧同意了的事情,还来问我?” 她就知道,这是谢初尧的主意! 傅流一深知自家主子对谷南伊的看重,见她不高兴了,也不敢强迫,只是赔笑着站在一旁。 谷南伊收了怒意,也不与傅流一为难,只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终于得了夫人的首肯,管家唯恐她改主意,赶忙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房间里,原本已经平静心情的谷南伊,再也没有心思画她的设计图。 她心里越想越是生气——后院里的一地鸡毛,她都不打算理会了,偏偏谢初尧还要把麻烦带到她做的事业里面去! 把王奇安排进学堂,便也罢了,毕竟他是有真学问的,教书也算认真。 如今又放任明敏进来是个什么意思?!再加上那个不停跳脚、寻麻烦的小玉,真真是不打算让她好过! 谷南伊气得扔了笔。 好啊,谢初尧既然这般放肆地往她的学堂里安插人手,她正好也有事情找他! 带着一股火气来到书房时,谷南伊瞧见,谢初尧正在专心研究一张布防图。 男人见她来了,脸上有些诧异:“你平日里极少来书房的,可是寻我有事?” 他这般问着,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点隐秘的喜悦。 或许她来寻他,也不是有什么事要商量,而是舍不得他不日就要离京呢? 谷南伊没有让谢初尧的好心情维持太久,她开门见山道:“方才傅流一找我说学堂的事,正好,我也想同你商量商量。” 谢初尧收起了布防图,同谷南伊一起,坐到了桌前,“你想同我商量何事?” 谷南伊道:“这些天陆陆续续也有不少人过来找我,想要入股学堂。你怎么看?” 谢初尧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反问谷南伊:“这是你开办的学堂,你可愿意有人参股?” 谷南伊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不加任何私人情感地分析道:“这学堂虽说是民办,由我来做,可到底背后是宫里的主子,办不好是要担罪的。若是多找几家股东,想来他日若真的出了事,股东们也能帮着解决,再不济,分担些皇上的惩罚也是好的。” 谢初尧见她这般说,心知谷南伊已经把事情想明白了,便道:“你可已经有了股东的合适人选?来寻我,是要问我的意见?” 毕竟,谷南伊不熟悉朝堂上的人,若是她从达官贵人中挑选股东,离不开他的消息支撑。 谷南伊果然如谢初尧所料,道:“是有几家。吏部尚书翟毋、户部侍郎李忠,国子监的几名祭酒也有心参与,再有,就是国公府的三少爷。” 翟毋早在她心里被划去,还有几个见面不靠谱的,谷南伊都没有提。 谢初尧原本神色还算如常,可最后听到“国公府”时,突然心情就像是被蒙了一层黑云,变得极差了起来。 “为何要选国公府?” 谷南伊一五一十分析道:“金家如今有个长公主坐镇,那金小少爷也算正经皇亲国戚了,和宫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再者说,国公府在朝堂上一直保持中立,在百姓中名声也还不错。” 男人心中一动——朝堂上的事,谷南伊怎么知道? 是谁告诉她国公府一直是保持中立的?难不成,她已经和金府那个纨绔小少爷商量好了? 谢初尧直接摇头,冷声拒绝:“国公府不行。” 谷南伊没有想到男人会这般毫不留情地否定了她心中最大的一个助力,又想起谢初尧不由分说要把任明敏安排到学堂里面去,感觉荒谬极了。 明明是她在做自己的事业,偏偏谢初尧要插一手,还不准她做这做那? 她是给自己找了怎么样一个拖后腿的“夫君”?! 谷南伊心中不满谢初尧霸道的做法,又深知与他争这些口舌纯粹是无用功,便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男人的书房。 只是在她心底,不知为何,突然对京城失去了憧憬和期待,很想回到安静祥和的谷家村…… 第290章 几个孩子讨论小玉的下场 谷南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书房。 原本因着她主动来寻自己,谢初尧暗喜的心情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顿时什么欢喜、想象都不复存在,最后只余谷南伊硬梆梆的脸色,还有她决绝离开的背影。 男人胸中陡然升起一种陌生的嫉妒,心中对于金翡的存在,愈发难以容忍。 谢初尧暗想:着实应当好好警告一下那个纨绔子弟,让他离谷南伊远点! 没过两天,金家小少爷在马场上与人赛马时不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不得不老老实实在床上躺半个多月。 当然这是后话了。 另一边。 得到谷南伊首肯后的傅流一,第一时间去了听竹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任明敏,“小姐,你去做学堂女先生一事,夫人已经点头了,现下只等学堂开起来。” 任明敏面露惊喜:“当真?嫂嫂不是不愿意?” 傅流一笑笑:“有主子帮着说话,夫人自然不会不允。” 任明敏心下欢喜不已,先是去看了被杖责后上了药的小玉,叮嘱她好好养伤,便主动去了谷南伊的院子。 她叫住了准备出去的谷南伊:“姐姐留步!” 谷南伊刚和谢初尧冷战了一场,为的就是任明敏,此刻一点都不想看到她。 不过,她仍保持着礼貌和克制:“有什么事?” 任明敏微微一笑,柔婉又感激:“明敏在府上未曾帮到什么忙,如今姐姐同意让我去学堂任教,总算是让我有些事情做,不至于整日闲在家里。明敏今日过来,是为了谢过姐姐为我考虑。” 谷南伊沉默了一下。 原本她还以为谢初尧是想让任明敏在学堂帮着打探消息,好歹算个正当理由,可现在看来—— 谢初尧单单就是想给任明敏找个事情做,权当散心而已。 他们究竟把她的学堂当作什么地方了? 现在还让对方这般大摇大摆地来给自己道谢?! 谷南伊此时更不想说话了! 她心里对谢初尧失望极了,寻了个由头打发了任明敏,自己便带着几张设计图,去找谷雨和非晚说话。 …… 杖责小玉一事闹得不小,孩子们也都听说了,四个男孩聚在一起,话题便聊到了这件事情上。 谢向云最是气恼,率先嚷嚷道:“这都什么东西!什么娘去推别人,还跪在地上让爹来给她主子作主?!我听了个开头就觉得有问题,爹怎么才把人打了一顿,没有发卖出府去?” 谢砚南阴沉着脸,道:“偏生不肯安分,这样的奴才,若是放到宫里,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去锦湖游湖的时候,谢砚南就想借着机会除去小玉,只是后来非晚落水,他便没了心思去想这些琐事。 桑榆一直以来是坚定维护谷南伊的那一个,即便知晓任明敏是国父的义妹,在心底也是抗拒这对主仆的。 他难得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几兄弟里最狠的:“趁她出府的时候,把人杀掉算了。” 谢砚南鼓励地拍了拍小弟的发顶:“好孩子。” 这才对了他的口味!该动手时就该动手,干脆利落、坦荡一点! 像老大那样伪善,心里全是弯弯绕绕的,是做不成大事的。 谢砚南还想问桑榆有什么计划,却听外面传来了非晚的声音,“大哥二哥三哥四哥!” 几个男孩顿时收住了话题。 非晚自从多了谷大牛这个玩伴,活泼了许多。 她当然也很喜欢和谷雨待在一处,只是谷雨性子沉静,两人在一处读书写字、画画绣花倒还好,若是玩起别的,还是谷大牛更有趣些。 两人手里拿着几叠纸跑了过来。 男孩子们都不想让非晚知晓他们密谋杀人的事,只装作方才无事发生,谢向云率先问非晚:“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小姑娘扬起大大的笑脸:“这是娘拿给我们的!说是让我和谷雨姐姐一起看着改一改!三哥,你也来看!” 说着,她把手里的纸放在了桌上,又从谷大牛手里接过来剩下几张,一一铺展开来,献宝一般给哥哥们看。 谢向云原是跟着谷南伊做过生意的,自然一眼就瞧出来了:“这是成衣铺子里,新品衣裳的设计图?” 众人的视线汇集在桌上,只见那几张设计图清楚明晰,不单单是画了样式,就连尺寸、花样等细节,都一一标注在了图上。 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只知道谷南伊会做生意,却没想过,店铺里卖的衣裳,设计图竟出自谷南伊之手。 又听,非晚兴冲冲地从图纸里翻出来一张,解释道:“这张是我们的院服!” 众人的视线落在那张设计图上,又想起在谷家村时,谷南伊就让学堂里的孩子们穿款式一样的衣裳,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 谢向云挺高兴的:“瞧着还不错!男女都有?这是打算招收女学生吗?” 非晚笑嘻嘻道:“都有了我和谷雨姐姐,再多收几个女学生,又有什么关系。” 方才谈论小玉时的阴霾气氛一扫而空,就连一贯最挑剔毒舌的谢砚南,也没有对桌上那几张设计图发表什么嫌弃的言论。 小桑榆认认真真地端详图纸上的每一笔,然后道:“这衣裳是大人穿的,我喜欢。” 非晚也兴奋地点头:“就是就是!我和大牛哥也是这么说的!咱们到时候能和大人一起在学堂读书,就是不知道他们的学问,能不能比得过大哥和二哥!” 谢砚南轻嗤一声:“你以为什么人都能比得上我们?” 他们兄弟从前受的是最顶尖的教育,便是如今,放眼四海都再难以再找出那样的鸿儒名师了。 谷大牛不明白就里,只“嘿嘿”笑着说,“谢家哥哥学问都好,不过我还是希望,咱们的学堂像从前那样,找几个武师傅,最好开一个武学院!” 谢向云当即不屑:“读书不行就要走捷径?你想得美!” 几个孩子吵吵嚷嚷、叽叽喳喳地谈论起未来的学堂,言语中全是期待和兴奋。 正在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谷南伊也带着谷雨过来了。 已有少女模样的谷雨温温柔柔地加入了讨论,说起做书袋时,语气顿时欢快了很多:“如今我的绣工好了很多,等咱们的书袋做好了之后,我可以给你们绣花。” 非晚笑着捧场:“我要和谷雨姐姐一样的图案!” 谢见宵一直没有怎么开口,可他见到几个弟弟妹妹脸上没有一点阴霾的笑容,还有谷雨弯成月牙的眉眼,不由得也微微牵了牵嘴角。 少年出声道:“绣花一事,权当兴趣玩玩就好,莫要花费太多心力。” 谷雨“嗯”了一声:“见宵哥哥放心,我会好好读书的。” 瞧着几个孩子们对学堂和未来满满的憧憬,谷南伊突然觉得,再多的不愉快,甚至之前萌生的退意,都慢慢淡去了。 她最开始要开办学堂,不就是为了几个孩子们么?让他们有一个快乐成长的地方,收获更多的教养、老师、同窗朋友,享受更多的爱。 只要心里有了更温暖的目标,想来孩子们也不会踏上书中那条悲惨的不归路。 她一定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 第291章 学堂建立 学堂开建之前,王奇特意和沈珂聊了这个话题。 书生如今正在京城的客栈住着,每日把自己关在房中准备考试。 王奇入京之后,便住在他的隔壁。 这一日,王奇又上门来打搅沈珂备考。 他带了一壶小酒,又打包了几个菜,敲响了沈珂的房门。 看清楚他手里的东西后,沈珂不由疑惑道:“元台兄,你这是……” 王奇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道:“知道你每日就是吃几个饼子,就上茶水对付过去,今天给你改善改善伙食。” 沈珂放他进了门,颇有些无奈地道:“元台兄,我不是同你说过了吗?饮食足以果腹便是,更何况马上就要开考,在下是为了节省时间。” 王奇不耐地挥挥手:“我都给你打包带来了,还不够节省你的时间?别废话,赶紧来吃。” 沈珂不忍违背对方的一番好意,便依言落了座,帮着王奇一起把饭菜摆到了桌上。 四菜一汤还有两盘凉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瞧着颇为丰盛。 王奇眯着眼睛笑:“喏,这可是鱼头汤,给你补补脑子,另外,还有独占鳌头的意思。” 汤汁已经被熬成了奶白色,大大的鱼头在氤氲的热气中,睁着一双死鱼眼,仿佛在盯着沈珂看。 书生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吃了起来,王奇还想给沈珂倒酒,被书生坚决拒绝了:“元台兄,饭菜就够了,这酒,是万万喝不得的。”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奇这笑脸摆久了,也有些腻味。 他当即把脸色一放,撇撇嘴道:“一点小酒,你又喝不得了?” 沈珂好脾气道:“考试要紧。” 王奇此番入京,就打着不让沈珂好好考试的主意。 他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一边品酒,一边不屑道:“如今朝廷管理散乱,多少人指望着这场秋闱捞银子,稍微使些手段,就能买到考题。就这么一个考试,也值得你这般费心思?” 沈珂摇头,道:“正是因为如今朝廷缺人,才会造成监督不力的场面。此时不下场考试,以求报效朝廷、为国效力,更待何时?” 王奇见他铁了心一般要去考试,终于还是没有把自己拉沈珂入伙的想法说出来。 他饮尽了杯中酒,突然开口道:“若是你考不上呢?先前我们在谷家村时打赌,你曾欠下我的三个要求,可还作数?” 书生笑笑:“自然作数。元台此番进京,可有什么打算?” 王奇嗤笑一声:“京城的学堂缺人,我便来帮忙了。” 他说着自己的打算,还不忘打击一下沈珂:“教书育人也不错,我是万万不肯下场的。要我说,考题已经泄露,你想考也考不上。若是届时落榜,你干脆过来找我。” 沈珂失笑,他还没下场考试,元台就已经笃定他考不上了? 不过,元台气量不大,若是届时他真的高中,岂不是得把对方给气坏了? 书生不知道的是,在某个坑货作者的笔下,上辈子精彩绝艳堪称鬼才的王奇,确实是被他给活生生气死的。 与此同时,谷南伊的学堂也终于联系好了人,热火朝天地开始建设。 王奇前来帮忙,被谷南伊拉着做了许多事。 她现在完全把王奇当作了工具人,一点空闲不肯留给他,也算是出一出从谢初尧那里受的气—— “先生,咱们的课程设置你可研究出来了?” “先生,学堂的布局麻烦你再确认一下,还有家具,木工今日就要过来了。” “先生,招收的第一批学生你看要求是怎么样的,咱们商量个章程出来。” “先生……” 王奇终于受不了了,趁谷南伊一个错眼没瞧见的时候,借口溜回了客栈,逮着沈珂大倒苦水,“我真不知自己当初怎么想的,非要这个时候来京城——学堂还没建起来,我这先生当不成,倒成了她谷南伊的长工!” 沈珂不由觉得好笑,放下手里的笔,安抚对方道:“开始的阶段是最忙的,谷姑娘想来只会更累。等一切步入正轨,就好了。” 王奇一想到那些杂事,头都大了。 第二日,他便让客栈里的店小二跑了一趟锦湖,去给他告了个病,不肯来了。 谷南伊见王奇被自己折腾的不堪其扰,心里总算平衡了些。 因着这是本朝第一个民办学堂,朝廷和皇家都格外重视,在京城中的关注度十分高,建设起来便也十分迅速。 谷南伊不放心,大部分时间便守在学堂边上,监督他们施工。 再加上联系教书先生、厨娘、杂役等事,这半个月来,即便是有王奇的帮忙,她每日早出晚归,仍是格外的忙。 谢初尧也常常在外一待便是一整日,等他回府的时候,女人早就累得早早歇下了。 两人虽在同一屋檐下,竟很少碰面。 与此同时,听竹苑的小玉在任明敏的精心照看下,也慢慢养好了棍伤。 谢初尧这半月来只踏足听竹苑两次,每每都是坐了不到一刻钟,就又走了,小玉瞧见这情形,心中愈发不甘和不满,只是苦于没有下手的机会。 在她心中,就算不成,自己大不了也就是个发卖出去的结果;但若是能成事,姑娘得了宠,自然有本事保住她。 等姑娘成了正经五品将军夫人,她们就再也不需要日日待在这个无人踏足的听竹苑。 小玉在心里发狠下了决心。 只是那些听起来就很脏的事情,就不让干净善良的任明敏沾染了。 第292章 谷母再次出现 半个月后,学堂大体已经建成,只剩下屋顶尚未完工。 这一日,谷南伊照旧在学堂监督日常工作,正与木匠商议桌椅等家具的摆放位置,便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新招来的仆役神情古怪,来向谷南伊汇报:“谢夫人,学堂外面来了几个商人,说是打东边过来的,还带了一个老妇人,是来寻夫人的。” 谷南伊不明就里:“来者何人?方才的喧哗声,就是他们么?” 仆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夫人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谷南伊心里纳罕,又交待了匠人几句话,就转身出了门。 不料才踏出学院大门,她便瞧见门口围了一大群百姓,冲着书院里面指指点点。 谷南伊眉头微皱,觉得自己应该是卷入了一场有所预谋的麻烦。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仆役口中商人打扮的人便跳了出来,手里拽着一个妇人,怒声道:“这就是你女儿?!赶紧的!让她还钱!” 妇人发髻凌乱不堪,根本瞧不清容貌,就连衣裳上,也尽是脏污,看着竟比街边的乞丐还不如。 商贾将老夫人推搡过来,谷南伊猝不及防地被撞了一下,扶住对方时,终于瞧清楚了那人的容貌。 居然真的是谷母! 从前肥胖妇人的身影如今早已经被一副又干又瘦的模样取代。 谷南伊对上谷母的视线,只觉那双眼睛惊惧又混乱,浑浊一片,瞧着竟不像是个正常人。 此时的谷母瞬间尖叫了起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你娘,你不能杀我!”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 这是什么情况?!威远将军夫人有了个疯了的娘就足以引起震撼了,如今听那疯婆娘的言语,亲生女儿竟然还想杀了她? 商贾此时借机挑事:“你就是谷南伊,对吧?你娘欠了我们兄弟三百两银子,我们费了老大力气,才打听出来她还有你这么个女儿。她欠的钱,就由你来还!” 谷南伊瞧出了对方不怀好意,只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你今日带着我娘找了来,欠了你的银子,我便一定还上。” 人群中听到谷南伊亲口承认这妇人是她母亲,不由又是一顿混乱和议论。 周遭人的指指点点,谷南伊没有功夫理会,她此刻正试图让谷母平静下来。 可精神错乱的妇人哪里能冷静?她又惊又怕地想要挣脱谷南伊的手,挣扎间,尖利的指甲在谷南伊手背上划了好几个口子。 谷南伊吃痛地缩了一下手。 谷母大哭着躲避不止:“女儿啊!我是你亲娘!我是你亲娘!刀,刀!好可怕!不要杀我——” 当日在城隍庙外,蔡记老板的儿子被谢初尧砍掉一只手,谷母仓皇逃离,可没逃出去多久就被官差抓住。 在监牢中,谷母更是亲眼看到谢初尧是怎么处理那个老板儿子,还有那阴恻恻的威胁…… 想到这里,谷母尖叫一声,抱着脑袋蹲下身,头痛欲裂地在地上打起了滚。 谷南伊想要上前,却没有办法靠近,只能让学堂里的仆役拉住谷母,一边吩咐旁人:“去请个大夫过来,快些!” 仆役飞奔着去了,剩下几个年轻力壮的人制住了不停挣扎的谷母,试图将她带进书院里去。 商贾不怀好意地露出一个笑来,眼神放肆地上下打量谷南伊:“听说你飞上枝头做了将军夫人,就忘了自己的亲娘?这人啊,最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忘本,敢下手杀自己的亲娘,可真是个狠人。” 谷南伊皱眉:“没有凭据的事情,你不要乱说。凭什么说我下手杀人?此事自有衙门来评判道理,不是你上下嘴皮一张一合就能定论。” 商贾“嘿”然冷笑:“这可是你自己的亲娘说的,想否认,你哪里跑得掉?” 谷南伊冷下了脸来。 此时,围观百姓中也有人说一些煽动人心的话,给谷南伊施压—— “这样道德败坏的女人,如何能开办学堂、教书育人?!” “就是……你看看她,穿的多好、打扮多精致,亲娘却成了一个疯乞丐,这太荒谬了!” “她还要杀人!要杀自己的亲娘!” 倒是有理智的百姓没有跟着这个挑事之人的思路,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一个疯婆娘的话,怎么能作数?单凭谢夫人还肯请大夫这一点,就能看出她不是狠心的人。” 只是这样的质疑声很快淹没在了一片骂声之中。 更有围观激愤的老妇人看不过眼去了,从自己手边的菜篓里掏出几颗鸡蛋,不由分说地朝谷南伊头上丢了过来,嘴上骂道:“不孝的东西!看看你娘都成了什么样子,你自己享福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的亲娘?!” 谷南伊没有想到言语暴力这么快就会升级,她离得太近,一时躲避不及。 好在她身后一个身强力壮的仆役,伸手替谷南伊挡住了老妇人仍来的鸡蛋。 那人在谷南伊耳边低声道:“夫人,此人来者不善,可能还有后手。夫人还是赶紧回去,此事交给小人来处理。” 谷南伊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想明白了,这个仆役应该是谢初尧的人。 他派人过来是保护?还是监视? 她不想接受这份“好意”。 地上的谷母仍在拒绝旁人的靠近,谷南伊放心不下,试图上前察看,一边出声安慰:“你别怕,我不会伤你。瞧,我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没有刀,对不对?” 此时人群中冲出来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手里攥着一把匕首,直直向谷南伊扑了过来:“臭女人,你给我去死!” 围观百姓都吓坏了! 谷南伊也被吓了一跳,好在她反应很快,赶忙把谷母推到一边,自己也退了开,堪堪避开了小腹,被匕首划伤了手臂。 只是那中年男人打定了主意要谷南伊的性命,一击不中,又要袭来,却被那名身强体壮的仆役拿住了。 “当街行凶,你好大的胆子!跟我走一趟衙门!” 围观百姓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向竟是这样的,平日里遇到不平之事,大家出口骂一骂,再激动些的,像老太太那般扔点臭鸡蛋、菜叶子,也算是极限了。 怎么还有人敢杀人? 谷南伊捂着受伤的手臂,沉声对周遭百姓道:“今日之事,我会第一时间报官,请衙门的人来调查处理,看究竟是我谷南伊想要弑母,还是有人蓄意诬陷,趁乱谋害!” 百姓中有人不依不饶:“还敢狡辩?就算杀了你又怎么样?你这样不孝的女儿,就是当街死在这里,也只会让大家叫好!” “就是,要是我手里有刀,我也会冲上去杀你!” 谷南伊见这群人又冒了出来,心头怒起,正要同他们分辩,却听有人惊呼一声:“威远将军来了!” 众人回头去看,果然见一袭褐色短袍、挺拔如松的男人沉着脸走了过来。 他的步履不急不徐,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眼神更是带着十足骇人的杀气扫过人群中,围观的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男人顿住了脚步,沉声道:“谁在这里闹事?” 第293章 谢初尧的另一面 谢初尧很少踏足学堂。 今日从京郊大营归来,事情都处理完了,他见天色还早吧,便想去接谷南伊回家。 没想到刚到锦湖,便瞧见了这么一出大戏。 围观百姓被威远将军身上的气场镇住,没有一个人敢轻易开口,就连故意挑事的那几个人也闭上了嘴。 高大的仆役在谢初尧身边耳语了几句,男人皱起了眉头。 谷母发疯之后被他派人看管了起来,不料第二日竟被看丢了。 可她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妇人,怎会突然出现在京城,还找上了门? 若说刻意寻仇,在京城中只有一个翟家,可是翟家又如何未卜先知,把谷南伊的母亲早早弄到手心? 片刻间男人脑海中已经闪过了这些念头,他没等想明白,先是扫过发疯的谷母、意图行凶的中年男人,又看向谷南伊,在发现她的手臂渗出了血迹时,猛地变了脸色。 谢初尧上前握住了谷南伊的手臂:“你受伤了?!” 谷南伊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小伤,不碍事。今日是有人伺机寻事。” 谢初尧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事我来处理,先回去。” 男人把谷母交给仆役,吩咐他将人带回去,随即护着谷南伊就要离开人群。 原本不依不饶的百姓,此刻也都一声不吭地目送他们离去。 临走前,谷南伊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方才带头挑事的男人。 那人对上她的视线,露出一个阴恻恻、挑衅的笑来。 夫妻两个很快到了家。 两人沉默着进了后院,谢初尧叫人送了热水过来,又熟练地找出了伤药,沉着脸打算准备给谷南伊看伤。 不料被她灵巧地躲开了。 谷南伊拒绝了谢初尧伸过来的手,回想起方才那个敌意的眼神,低声道:“今日的事,是翟家做的。” 男人不想管什么翟家,他眼里只有那片刺目的红色,皱眉问她:“我给你上药,你躲什么?” 谷南伊静默了一下,摇头:“我没有。” 谢初尧沉声道:“没躲就过来,把袖子挽起来。” 谷南伊无奈,现下又不想同男人产生什么矛盾,只好挽起袖子上前去,让男人给她上药。 单方面同他冷战了这么长时间,现下这一低头,也算是破冰了。 只是谷南伊心里对男人还是有气,只按下内心的情绪,没有说什么。 谢初尧脸上虽是命令的神色,可动作却是另一个极端的轻柔。 他先是用巾帕沾水,将她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接着便一丝不苟地开始上药。 男人的手指滚烫,沾上冰凉凉的药膏,轻轻涂抹在她手臂的伤口上,丝丝痛楚中带来些许麻意。 他神情专注,捧着谷南伊手臂时,眼神也是格外认真与珍惜的模样,一时间让谷南伊有些失神。 又听男人放柔了声音,低声问:“你情绪不好,可是因为你娘的事情?” 谷南伊微微一愣,沉默不语。 她确实没有想到,还能再次见到原身的母亲。 原本她对谷母就没有什么感情,又厌恶于这个市井女人对儿女的苛责、甚至虐待。 只是如今猛地瞧见谷母疯成那样,也不知是血脉相连的影响,还是她自己本身的不忍,让谷南伊有些许动容。 不过比起这一点动容,她更想知道的是,当日在城隍庙外谷母仓皇逃走之后,谢初尧又做了什么事。 她没有打算遮掩,当即开口问道:“那日你从姓蔡的手上救下我,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谢初尧的手指顿了顿,哑声道:“等着,我去寻纱布包扎。” 说完,男人起身出去了。 这是第一次,他在面对谷南伊干净、柔软的眼神时说不出话来,想要逃开。 他如何向她描述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姓蔡的那个男人也好、谷母也罢,但凡伤害过谷南伊的人,谢初尧从来没有打算留手。 男人原本以为他从来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可如今,蔡姓青年在牢中惨不忍睹的尸体画面陡然浮现在脑海中,让他措手不及。 谷南伊若是知道了他的所作,将会如何看他? 她也会像旁人那般惊恐万分、将他视作没有心的怪物,一边惊惧厌恶于他的残忍,一边仓皇逃开吗? 可就算是男人今后行事更加克制了,但复国的大业,注定要发生更多家破人亡、血流成河之事,比简简单单杀几个人要残忍更多,届时谷南伊又会如何自处、如何对他? 谢初尧取来了干净的纱布,对上谷南伊干净清澈的眼睛,很快又垂下了眼帘。 她性子柔软,几乎是他见过最善良的女人,便是对着性格迥异的几个孩子,也都视如己出,温柔又有耐心。 若是谷南伊有朝一日真的瞧见他浴血杀人、视人命如草芥的样子,她还会接受他吗? 男人心中纷乱不已,面上却仍保持着镇定,包好了伤口后,对谷南伊道:“这几日伤口不要碰水,要天天换药。” 谷南伊“唔”了一声。 她抬眸去看谢初尧,不经意间撞入了男人沉寂、深邃,又仿佛隐藏着万千情绪的眸子,一时间不由得怔住了。 “你还没告诉我,那日究竟……” 没等谷南伊问完,她便被男人牢牢的搂在了怀里,一时间连接下来要问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谢初尧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内心,他终于意识到,他的一切回避、担忧,皆源自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男人不得不承认,他害怕了,他怕谷南伊惊惧厌恶的眼神,怕她头也不回地离他而去。 他将谷南伊柔软的身体紧紧搂在双臂中,贪恋地嗅了一下女人发间的香气,哑声道:“好了,别问。” 谷南伊见男人几次回避这个话题,脑子里突然有一根弦被拨动,便想通了所有关节。 在她的笔下,书里的谢初尧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反派。多疑、残忍、视人命如草芥、为了造反大业不择手段,统统是她写给他的设定。 书里的谢初尧,会如何对待自己视为敌人的人? 能把谷母这样一个泼妇逼疯,男人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谷南伊猛地打了一个冷战。 她仍温顺地靠在男人怀里,可那片刻的发抖,自是逃不脱谢初尧的眼神。 他心中不无绝望地想:谷南伊从未对他卸下心防,她到底还是怕他的。 男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松开了双臂放她离开,却又忍不住碰了碰谷南伊的头发,沉声道:“今日之事闹得不小,再加上背后翟家的推波助澜,明日皇上有可能会召见你。” 谷南伊神色有些复杂,小声回了一句:“我知道。” 谢初尧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男人还是叮嘱道:“明日军营中有要事,我需一大早出京。若是皇上召见,不论你遇到什么,都不要害怕,能拖则拖,我会尽快赶回来。” 谷南伊点头应了,听着男人低沉有力的声音,心中稍安。 她没想到的是,明天会发生那么大的事情…… 第294章 皇帝再宣谷南伊进宫 尽管谷母被谢初尧的人第一时间看管了起来。 这件事情,最重还是闹到了朝堂上。 谷南伊和谢初尧的猜测并没有出错,发疯的谷母出现在学堂前,本就是翟家的手段。 再加上翟毋这个吏部尚书的暗示。 第二日一大早,果然便有人上奏,参了威远将军一本—— “威远将军夫人不孝不悌,德行不堪为天下表率,如何能掌管一间书院?还望陛下三思!” 皇帝见这么快就有人来找谷南伊的麻烦,暗想:真是瞌睡了便有人送枕头。 不过帝王也没打算让翟家捞到便宜,只不置可否道:“此事还调查一番。” 那人见一击不中,当即有些着急:“陛下!谷南伊意图谋杀亲母,实在罪大恶极!此事已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陛下该当下旨,尽早平息百姓的不满……” 帝王手中权力无边,最忌有人觊觎,更受不了有人借自己的手党同伐异。 明知谷南伊是他亲自选的人,学堂的事翟家还敢伸手? 当他是傻子不成? 老皇帝当即冷冷地扫视过玉阶之下义愤填膺的臣子,冷声道:“何时轮到你来做朕的主了?不如这旨意,也由爱卿来下吧?” 原本还慷慨激昂的官员一下子哑了火,头上顿时冒出了冷汗,赶忙叩首谢罪。 他是翟毋的学生,揣测到了老师的意思后上奏。 没想到,眼看快要成功了!圣上居然喊停,他怎么能甘心? 帝王借机发作了一番,将吏部的翟毋狠狠骂了一通之后,甩袖而去。 翟毋不知皇帝是另有打算,想要借此,再次召见谷南伊。 翟毋见手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狠狠地瞪了一眼对方,深恨没有一击必中,将开办学堂的权力收到自己手上。 下朝后不久,帝王没有声张,把宣谷南伊入宫奏对的口谕传到了谢府。 传旨太监仍是上次的那个,只笑眯眯地宣完了旨意,提醒谷南伊:“夫人早些进宫吧?陛下还等着呢。” 谷南伊早知会有这么一遭,她借着换衣裳的由头,不动声色地换了一支最锋利的簪子,跟随传旨太监一起入了宫。 巍峨的宫墙一如前两次来时的模样。 只是,谷南伊真正接触到这个时代的权力掌控者后,渐渐失去了对一代明君的幻想。 她不无讽刺地想:这个贪欢好色的皇帝爹,不还是她自己安排给原书男主的? 结果到了今天,墨褚还没怎么样,她倒要先来吃这苦果…… 果然到了偏殿后,老皇帝浑浊的双眼中流露出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他上下打量着谷南伊,似笑非笑道:“威远将军夫人,你可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学堂还未开起来,这参你的本子就飞满了朕的案头。不孝不悌、谋杀亲母,这几项罪名,你可承认?” 谷南伊垂首,恭声道:“臣妇不认。此番之事,纯粹是有人蓄意谋害!臣妇冤枉。” 老皇帝轻笑一声,摇头道:“朕自然是愿意信你的。不过你这些罪名听起来可是吓人的很。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谷南伊耐着性子和对方周旋,只凛然道:“陛下登基以来,朝野清明,四海皆安,怎会在您的眼皮子地下发生弑母之事?更别说臣妇从不曾做过此等暴行……今日这莫须有的罪名,还望陛下明察,还臣妇一个清白。” 一顶大大的高帽子罩下来,饶是对谷南伊不怀好意的皇帝,听了也格外舒坦。 看着面前玉人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老皇帝心里愈发痒痒起来。 他的言辞慢慢开始朝着暧昧的方向而去:“南伊啊,你也知道百姓对这个招收民间学生的学堂有多重视。如今招生在即,若要朕彻查,恐怕也来不及……” 若说谷南伊原本只是将老皇帝龌龊的想法猜出了三分,如今他这一开口,那份隐忧便成了确实。 又想到昨晚谢初尧的嘱托,谷南伊便道:“陛下肯信臣妇,天下百姓便信臣妇!况且臣妇的夫君在外征战,几次大败赵国,收回疆土、保家卫国。身为他的妻子,我怎会做出弑母的恶事,让夫君面上蒙羞?” 此时提起谢初尧的战功来,是笃定了他会退让不成?还是说,用夫妻情深的模样逼他放手?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老皇帝碰了一个软钉子,顿时扫兴又恼怒。 可谷南伊神色高洁、亭亭站立在殿前的模样,几乎比整个后宫脱光了都要惑人。 这个女人他太想得到了! 偏偏她又软硬不吃! 老皇帝按下心头的躁动,开始盘算起来,片刻后,沉吟着道:“不管如何,正如你所说,谢卿在边关为朕征战疆土,朝廷自然不能让功臣寒心。且不论你这罪名是真是假,朕自会想法子平息了这场风波。” 没等谷南伊出声谢恩,老皇帝眼中露出些暗芒,对她道:“你是正经命妇,又难得进宫一趟,去给皇后和各宫的娘娘请个安吧。” 谷南伊虽知老皇帝恐怕不安好心,奈何圣意难违。 再者说,她宁可与后宫的一众女人周旋,也好过同老皇帝共处一室。 她当即行礼,从前殿退了下去。 只是让谷南伊没有想到的是,她这一进后宫,就被留到了天黑。 后宫的女人都不是好应付的。 况且,即便谷南伊此番是以威远将军夫人的身份去拜见众人,老皇帝是怎么样一个性子,阖宫娘娘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谷南伊还未把人认全,便已树了不少敌,成了许多人的“眼中刺”。 她没有入宫的经验,等好不容易应付完后宫的娘娘,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就连宫门也落锁了。 谷南伊一时间有些焦躁,这虎狼窝还出不去了,可如何是好? 女人不知道,这都是出自那位天家陛下的手笔! 第295章 大不了鱼死网破 后宫里其他女人都准备看笑话,好在性子和婉的兰妃主动出声解了她的围:“夫人今日不如去我的宫中,届时我为夫人寻一处偏殿,暂且过了这一晚再说。” 谷南伊感激之余,心里暗暗留了个警惕的弦,就连兰妃拿给她的吃食都不曾用。 只是同兰妃面对面喝了两盏茶、用了些她也吃过的点心。 谷南伊没想到,便是这般小心,却还是着了道——! …… 兰妃和谷南伊处小坐了不短时间,等她离开后,便有宫人洒扫前殿,引着谷南伊去了卧房。 卧房里陈设不算华丽,却看出是经过一番布置了的,角落里摆放着几盆盛夏仍在绽放的蓝紫色花朵,香气四溢,就连宫人也没有舍得挪下去。 谷南伊在卧房中坐了片刻,便觉脑海中昏昏沉沉,身上也有些使不上力了。 她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花,心道糟糕,刚想把窗户打开,却听外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谷南伊微微一愣——她方才明明插上了门闩的。 来人倒是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大摇大摆走进来,坐在了桌前。 老皇帝早已将谷南伊视作了自己的掌中之物,只慢条斯理地笑问道:“听说你今日和皇后相谈甚欢,聊了一个下午?竟是一见如故了么?” 谷南伊脸色一白,强撑着回了几句话。 皇帝见她越来越低下去的声音,还有迷离的双眸,心下滚烫又得意,按捺着最后一击。 另一边,身处城郊大营的谢初尧收到圣旨,命他前往京城以东三百里之外的青冥山剿匪。 男人早就得知谷南伊入宫的消息,再联系到这个把他支开京城的旨意,便已经看透了老皇帝的打算。 他若不去剿匪,便是抗旨不尊,届时非但他的性命不保,先前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更是无颜面对枉死的众人;可若是领旨去青冥山,独身一人在皇宫的谷南伊怎么办?! 他是绝不会任谷南伊身处险境、弃她不顾的! 男人心下没有犹豫,唤了一名心腹进帐,让那人乔装了自己的模样,率兵前往青冥山。 等大军开拔之后,谢初尧才易容悄悄从营帐里溜了出来,快马赶回京城。 回城的路上,男人与一队三人的快马擦肩而过,就在他与为首之人视线碰上的那一瞬,谢初尧勒住了缰绳。 他眉头皱了起来:“明敏?” 为首之人俨然是穿了男装的任明敏。 谢初尧的伪装十分成功,便是任明敏,也愣了一会儿,才把他认了出来。 她低声惊呼:“兄长?你怎么这般打扮?” 谢初尧不欲多做解释,只问她:“你急忙出城,可是要来寻我?” 任明敏赶忙上前,压低了声音焦急道:“正是!兄长,今日嫂嫂一大早就入了宫,直至傍晚还未归……我差人去皇宫里送了信,才知皇帝竟要将嫂嫂留宿在宫中。” 她的话才说完,谢初尧就冷了脸色,当即打算掉转马头,往京城里赶。 任明敏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缰绳:“兄长要去做什么?” 谢初尧冷声道:“还能做什么?入宫,救人!” 任明敏花容失色,不禁失声道:“兄长疯了么!现下别说不是入宫的时间,即便是白日,武将无故也不能硬闯皇宫!更何况兄长定不是无缘无故扮成这副模样回京的,这番乔装,想来也是要掩人耳目……” 谢初尧铁青着一张脸,根本不肯听任明敏的话:“明敏,放开!” 任明敏一改平日里的柔顺,纤纤素手紧紧攥着谢初尧的缰绳,一手又抓住了男人的衣袖,摇头道:“兄长三思!如今朝中和京城外,我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你若去了,所有为复国大业做的准备全都白费了!更何况,兄长若是遇到什么不测,皇子们要由谁教养?未来的路又如何走得下去?” 她这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任谁听了,都不能说出一个错字。 可谢初尧还是甩开了任明敏的手,坚决道:“你们三人立即回府,安排好后撤的事宜。若我入宫没能出来,立刻带着皇子公主离京!” 陪着任明敏出京的两名下属恭声应诺,而一身男装的任明敏,已经红了眼圈,坚决不肯。 谢初尧又单独吩咐任明敏道:“我在京的部署傅流一全都知晓,届时交给你来处理。” 男人说完这一切,感觉到一阵说不出的轻松。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复国大业和心中所爱的冲突。 谢初尧自认为可以为故国付出性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丝毫动摇心中的信念,辜负君王和父亲的嘱托; 可若要因此白白牺牲谷南伊,他绝不! 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他也要在护住谷南伊之余,狠狠地在乱臣贼子的命脉之上咬一口! 任明敏低垂下视线,轻声问道:“兄长此番一定要进宫?” 男人毫不迟疑道:“自然。” 眼看着谢初尧心意已决,不光自己的性命不要,就连复国大业都全然不顾了,任明敏知道,自己再多的劝说,都不过是无用功。 她突然抬眸,倾身向前,压低了声音,问:“兄长可否告知明敏,在京城中的……” 仗着男人对自己从不设防,趁着谢初尧附身过来的那一刹那,任明敏快速往男人面前一撒。 迷药瞬间沁入男人的鼻尖。 短短一个呼吸间,男人几乎就已经失去了神智,险些从马上栽倒。 任明敏倾身抱住了谢初尧的上身,坚定道:“兄长, 明敏不能允许你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我们的仇恨和复国大业。” 见谢初尧确实已经昏迷,任明敏这才转向两名手下,吩咐他们道:“兄长执意以身涉险,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两位将军帮忙,随我一起将兄长带回府上。” 那两人原是谢初尧留给任明敏的帮手,见事情发展成这个态势,不得不先帮着任明敏把人带回去了。 谢初尧沉沉睡着,毫无意识地被两人抬到一匹马上,而他即便是陷入昏迷,脑海中仍在惦念着宫中遇险的谷南伊。 此时,在宫中的谷南伊也十分不好过……! 第296章 谷南伊以死明志! 后宫。 兰妃的偏殿,谷南伊也在苦苦支撑。 她已经可以确定殿中的花香有问题,只是不知为何,同样呼吸了这香气的老皇帝没有一点反应。 她却越来越感到周身无力、神智涣散。 可在老皇帝撕破脸皮前,她不能露出破绽! 尽管谷南伊勉力支撑,皇帝早就知道了她现下的状态,不过是猫儿戏耍爪子里飞不出去的雀儿一般,想要多欣赏一会儿她倔强不屈的神态。 皇帝越靠越紧,直到将手覆在了谷南伊的手背上:“怎么脸上这么红?可是殿内太闷热了?” 谷南伊的手背顿时被烫了一下一般,猛地抽回了手来:“陛下自重!” 老皇帝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声音低沉,带着些诱哄:“整个天下都是朕的,你也是朕的,朕还用得着自重?今日朕也不瞒你,谢初尧已经被朕派去青冥山剿匪了,没个几日是回不来的。你且安心在宫中住下,等过上几日,朕再送你回去……” 原本谷南伊还想着能拖一刻是一刻,谢初尧见她迟迟不从宫中回去,总会想办法来寻她。 可听老皇帝这意思,谢初尧竟是被他给支走了? 谷南伊心头感到一阵绝望。 皇帝浑浊的双眼中已经写满了淫邪之欲:“你别不出声,若你舍不得威远将军,朕便替你瞒住他。只要你从了朕,不管是封你诰命,或是给谢卿加官进爵,全是你一句话的事,如何?” 老皇帝步步紧逼,几乎已经要将谷南伊揽在怀里。一时间,迟暮、腐朽的老人气息包裹住谷南伊,几乎让她恶心的要吐出来。 谷南伊猛地站起身来,用仅有的力气推开了老皇帝,快速拔下自己的簪子抵住了喉咙。 她的声音沙哑虚弱,却冰冷至极:“陛下自重!若陛下今日非要苦苦相逼,臣妇只能以死明志!” 皇帝满身欲火顿时被她这一招给浇得半点火星都不剩了,伸出来的手向前不是、缩回来也不是,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下一秒,便是怒火陡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是朝中其他臣子的女人,但凡被他瞧上的,不一个个都上赶着来伺候?偏生这个谷南伊是个硬骨头! 他心里原本打算得极好,若谷南伊欣然接受了,两厢情愿是最好的;可若谷南伊确实不愿,不过是先占了她的身子,哄着她不敢回家告诉谢初尧,也是一样的。 却没想到谷南伊竟然以死相逼?! 如今谢初尧是朝中新贵,也是他用来对抗其他世家、抵御北境赵国的最好武器,万万不能丢弃。 老皇帝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后还是后退了一步,对谷南伊道:“你先把簪子放下,有话好好说!” 谷南伊知道,机会只有一个,她必须抓住了,至少也要让老皇帝知晓她的决心! 她冷着脸,毫不迟疑地将金簪往雪白的玉颈上扎进去了两分,顿时冒出了血色:“请皇上放臣妇回家!” 老皇帝头痛极了。 他从没想过逼死谷南伊,就算是真的要处死,也不能这般不明不白地死在他的后宫里。 眼看着金簪又往皮肉里扎了一分,老皇帝气急败坏道:“行了行了,快放下簪子!兰妃说那茶水加上花香,能让人全身无力,却不知你竟是个这般性子烈的,还有力气把自己的脖子扎出个窟窿!” 谷南伊呼吸猛地一紧,咬着牙关暗恨兰妃面慈心狠。 她浑身滚烫难耐,挤出身体里最后的力气,强撑着重复了一遍:“请皇上放臣妇回家!” 老皇帝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到了嘴边的鸭子飞走,咬着牙道:“罢了罢了,今日之事,你不得声张,朕派人送你出宫便是!” 即便老皇帝点头应了,谷南伊仍没有交付信任,她的手指紧紧握着那支锋利的金簪,用脖颈上的疼痛来缓解神智的模糊,和手脚上的一阵阵无力。 直到一个哑巴宫人进了偏殿,用一顶低调的马车将她悄悄送离皇宫。 谷南伊仍紧绷着神经,生怕自己在马车上不小心昏迷,一觉醒来再次陷入噩梦。 她心中不自觉的想到谢初尧,他现在怎么样了…… 女人没想到,她回去即将面对一场‘巨大’的暴击——! 第297章 小玉‘自作聪明’ 另一边,任明敏指挥着两名手下,悄悄将谢初尧从后门带到了听竹苑。 那两名下属把事情做完,第一时间就退了出去,任明敏才欲关门,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玉给拦住了。 小玉面上满是惊慌,用力抓着任明敏的手腕,压低了声音道:“姑娘这是在做什么?!咱们可是在将军府!姑娘怎么能把外男带回自己的卧房……” 任明敏愣了一下,旋即摇头:“小玉,那是将军。” 这下轮到小玉满头问号了。 又见任明敏严肃起了一张脸,叮嘱她道:“今日将军是奉了圣旨要去做一间秘密之事,不能声张,你管好自己的嘴,不许说出去!” 小玉连连点头:“姑娘放心!” 任明敏知道小玉一贯被自己惯得无法无天,又细细嘱咐了一遍:“不光你不能对外说,便是这院子,也不许旁人进来。若是走漏了风声,咱们都活不成!知道了么?” 小玉嘴上应着,心里却是又惊又喜。 将军做什么秘密任务,能这样被扛着带回姑娘的院子?这是上天给她们主仆两个的好机会! 只是姑娘性子和婉,从不会做那些主动之事,此番就该她来想办法帮帮姑娘了。 这般想着,小玉趁机道:“姑娘跑出去一趟也累了,快换一身以上歇一歇,我去给姑娘和将军倒水。” 说罢她一溜烟跑了出去。 任明敏回屋确认了谢初尧的情况,见他仍昏迷不醒着,这才放下了一颗心。 此时,小玉的茶水也送了上来。 任明敏不知那茶中加了东西,喂沉睡的谢初尧喝了一些,自己心中烦乱,只打发小玉出去守着院子,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她还是决定不能什么都不做,当即在桌上留了一封信。 因为担心旁人会看到,她只简短而隐蔽地写道:“今日明敏出此下策,实属出于无奈,还望将军勿要见怪。社稷缺不了将军,将军忧虑之事,明敏会替将军解决。” 随后她用茶盏将信纸压在桌上,翻窗悄悄离开。 听竹苑一如往日静谧安然。 小玉守在院外,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房中自家姑娘和将军想来已经成了事,不由又是紧张、又是窃喜。 就在她一个晃神间,却瞧见竹林另一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正是被宫人秘密送回谢府,走了后门进来的谷南伊,因为谢府后门必然会路过听竹苑,她便无可避免地和小玉碰上了。 天色已晚,小玉没有瞧出谷南伊身上的异样,又因为自己做的事,紧张地率先跪下来行礼:“夫人!小玉见过夫人。” 谷南伊被夜风一吹,身上的无力褪去了许多,可那股隐秘而汹涌的热意,却慢慢攀上了她的四肢、包裹住她的五感。 在外人面前,她仍强撑着,只淡淡道:“你起来吧。守在这里做什么?” 谷南伊也只不过是随便一问,可听在有心人耳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玉只当谷南伊听见了风声,这才亲自跑来听竹苑兴师问罪。 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房里的事情应该也办完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这位趾高气昂的夫人亲眼看一看,也锉锉她的锐气! 小玉当即似笑非笑,扯了一个谎道:“正好夫人过来,小玉正要去寻您呢!将军今日说有要事,请夫人过来面谈,夫人快随奴婢来吧。” 谷南伊脑海中昏昏沉沉,仅能捕捉到几个字眼,花了片刻,将这些话的含义串联在一起,竟也完全失去了判断能力。 谢初尧被皇帝支走了,如何出现在谢府? 再者说,他要寻自己,怎会在听竹苑等着? 小玉已经在前面引路了,谷南伊好无所觉,跟着她一起进了听竹苑。 小院中安安静静,悄无声息,直到小玉推开了任明敏的房门,笑着让谷南伊进去:“夫人,请吧,将军就在里面等着呢。” 等谷南伊踏进房间,小玉才猛地一下关上了门,脸上露出一个痛快又解恨的笑意。 看吧,亲眼看看,将军是怎么宠爱姑娘的! 过了今日,看你还摆不摆正头娘子的架子! 因着担心引火上身,小玉做完这一切,便捂着扑通扑通跳个不住的心脏,溜出了听竹苑。 她得找个地方躲起来,不对,要找个人去说话! 也好在明日对峙时,让姑娘和将军都相信,打扰到他们二人,纯粹是谷南伊自己一个人的错,与她无关! 被小玉留在房内的谷南伊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谢初尧有事找她?他人呢? 室内很暗,没有燃着蜡烛,谷南伊气息不稳,脚下都快站不住了。 她摸黑往前走了几步,却被一个高大滚烫的人影一把给搂住。 她还没来得及挣扎,熟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顿时让谷南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男人凭借这片刻的迟疑,一把将浑身无力的谷南伊抱了起来。 她轻呼一声,下一刻便是天旋地转,陷入了柔软的床榻之间…… 第298章 谢初尧居然一直以来都在骗她 兰妃的药物让谷南伊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 在宫中一场惊心动魄、针锋相对的争斗,更是耗费了她太多的心神。 被谢初尧抱住的时候,谷南伊本能地回抱住了男人。 她感受到男人身上同样滚烫的热度、急促的呼吸,方才被老皇帝触碰的恶心与寒意此刻彻底被这股汹涌澎湃的热情驱散,不由低低唤道:“谢初尧……” 男人动作微微一怔,那双深沉若暗夜的双眸里,俨然没有多少理智在里面。 同样中了猛烈的催情药物的谢初尧,仿佛一头失了神智的雄狮,毫不留情地将猎物按在了自己的爪下。 倾身而上…… 被猛兽一般的男人牢牢控制着的谷南伊失去了所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早已经不知今夕何夕…… 谢初尧是初次,即便在中了迷药神志不清的状态下,他仍本能地折腾了谷南伊一整夜。 及至破晓将要到来,天色最暗的时候,谷南伊率先清醒了过来。 她眼角犹带泪痕,嗓子也沙哑的不像话,身上更是仿佛被碾过一般使不上力气,可理智回笼后,谷南伊仍是猛地坐了起来。 一切都是陌生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任明敏的听竹苑? 她居然会和谢初尧在任明敏的地方,过了这荒唐迷乱的一夜?! 谷南伊羞恼极了,双手微微颤抖着,迅速穿好了自己的衣物。 她看向仍沉沉睡着的谢初尧,心中慢慢开始蔓延起绵延不绝的冰冷—— 谢初尧不是去剿匪了吗?他为何会出现在家中?! 就在她深陷宫中,差点被老皇帝得手的时候,男人竟一直待在任明敏的房内?! 是他亲口说,不管在宫里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她坚持等他,他一定会去救她…… 可谢初尧就是这样回报她的信任的?! 难道一直以来谢初尧都在骗她? 谷南伊不能想象,若是昨日自己没有悄悄带上那枚锋利的金簪,她会面对怎样的绝望。 昨夜的欢愉如今只剩满身疼痛和疲倦,谷南伊无法回想发生了什么。 她甚至不想多看谢初尧一眼,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任明敏的听竹苑。 黎明前的天色是极致的黑暗。 谷南伊用力眨了眨眼睛,任由夏日清晨的凉风吹散了那一点隐约冒出的泪意。 就在谷南伊伤心离去的同时,床榻上尚在梦中的谢初尧似有所感。 男人下意识想要搂住怀里的人,却扑了个空,下一秒皱起眉头,突然睁开了眼睛。 任明敏的迷药加上小玉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媚药两厢加在一起,再加上一夜的荒唐,便是铁人一般的谢初尧,都感到一阵头痛欲裂。 他试图回忆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仿佛做了一个迷乱又快乐的梦—— 梦里他得偿所愿,终于占有了自己一直渴望着的谷南伊。 谢初尧揉着眉心来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却在看到任明敏留下的书信时变了脸色。 原来任明敏将他迷倒,是打了自己进宫救人的主意?! 他忍不住怒道:“真是胡闹!” 谢初尧顾不上口干舌燥的感觉,赶忙起身,准备潜入宫中救人,房门却突然被撞开了。 来人一袭夜行衣,满身血气。 谢初尧眉头紧锁,上前扶住了将要跌倒的任明敏:“明敏,你受伤了?” 任明敏的一头青丝散乱下来,一张脸白的吓人,捂着肩膀说不出话来。 谢初尧将她扶到了床上,原本看不出颜色的夜行衣顿时将浓浓血色浸染在被褥之上,恰好掩住了昨夜欢愉留下的点点血迹,“兄长,我夜探了皇宫,却探听到消息说谷南伊昨夜就离了宫……” 谢初尧心间的一块大石猛地落了地。 看到任明敏虚弱得不成样子,男人忍不住责备:“你不许我冲动行事,就是打算把自己折在宫里?!狗皇帝身边不知多少好手,又有暗卫层层保护,你有什么把握全身而退?” 任明敏一张小脸比纸还要白上几分,显然是痛极,可她仍是笑了笑:“兄长,我这不是好端端出来了么?你和大嫂无事,就是好的。” 谢初尧冷着脸道:“日后不准做这样的事!我去给你找大夫。” 任明敏赶忙伸手拉住了他,“兄长!我的伤不要紧。如今大嫂已经脱困,兄长应当立即动身,把李代桃僵之事圆过去。若是被皇帝知道你悄悄回了京城,只怕后患无穷。” 她说的话确实有道理,谢初尧只道:“既如此,我去唤傅流一过来。” 说罢,男人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出了任明敏的听竹苑。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起来。 谢初尧心中记挂着谷南伊,第一时间便到了她的住处。 才欲推门,男人突然停住了手—— 他乔装归京之事,还是不要让谷南伊知道了,也省的她为自己担心。 况且昨天谷南伊被强行留在宫里那么久,应该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此时是否还在休息? 谢初尧收回了脚步,决定暂且不打扰谷南伊,等剿匪的差事办完之后,再细细问她情况。 只是男人不知道的是,此番出京,甚至没有等到他回来那一日,谷南伊就已经离开了…… 第299章 误会加深 谢初尧没有在谷南伊门前徘徊多长时间。 他站立片刻后,迅速策马向东,疾驰奔向战场。 房内。 身心俱疲的谷南伊,双眼定定盯着床帐看了许久,脑子里思绪万千。 不得不承认,与谢初尧相处的一两年下来,她是被男人深深吸引着的—— 可这次在荒唐和不明不白中失了身。 谷南伊仿佛终于从自己的幻想中走了出来,也从她对谢初尧的信任中幡然醒过来。 她不可能再留下了! 谷南伊强迫自己冷静,闭上眼睛试图入睡,终于在极度疲累中陷入了深眠。 等她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时分。 谷南伊仍是最平常的样子,叫管家到她院子里的书房,处理了府上一上午积压的事情。 只是同傅流一说话间,不留痕迹地更多提及了孩子们的衣食住行、叮嘱了些需要注意的细节。 傅流一没有察觉出异样,只是恭恭敬敬听着。 桑榆和非晚的性格都很听话,不会主动惹什么麻烦,如今有谷雨、谷大牛两个伙伴陪着一起玩,日益活泼了起来。 剩下三兄弟里,谢见宵从不让人担心,谢向云如今的性子也慢慢沉稳了不少。 只是还有一个让她放心不下的…… 谷南伊突然提起了身体不好的谢砚南,吩咐傅流一:“夏日还算好,但若是到了入秋那几日,就得仔仔细细注意二少爷的身体,万万不能着凉。提早把秋装准备好,不等凉意起来就让他换上。” 傅流一笑笑:“这还未入三伏,夫人就已经想到秋天了。单凭夫人这份心,二少爷都会健健康康的。” 谷南伊没有多说什么。 等交待完这些琐碎的事情,谷南伊问傅流一:“王奇先生还住在客栈?你明日午时把他请过来,我有事同先生商议。” 管家应声,见谷南伊没有再多的吩咐,便退了下去。 谷南伊怔怔地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心中说不出的复杂和伤感,只把夏季成衣的设计图取了出来,一边画画,一边平复心情。 门外小玉昨夜兴奋了一整晚,只等着第二日起来府上有一场大热闹看。 可等了一上午,都没瞧见谷南伊的影子。 好不容易下午瞧见她出门了,却还是一副寻常的模样,甚至还有心思写写画画,很是让小玉不满。 趁着傅流一退下去了,小玉便装作路过的样子,抬脚进了书房。 她凑到谷南伊跟前,笑着问:“夫人昨夜可曾安眠?” 果然到了近前,就能瞧见谷南伊眼下深深的青黑色。 原来之前面对傅管家时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竟是她装出来的? 小丫头不由幸灾乐祸了起来,面上也带出了几分不屑的意思。 谷南伊的思绪被打扰,抬眼一看是小玉,便蹙眉赶人:“你不在听竹苑当差,来这里做什么?” 小玉还以为自己昨夜的计策起了作用,当即不怀好意地添油加醋:“回夫人,将军昨天领了皇命,原本要即刻动身去做事的,还是为了我们姑娘特意回来了一趟。姑娘昨夜实在累着了,奴婢要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这话的暗示性太强,就是原本不想搭理对方的谷南伊,心里也突然升起一阵不快。 谷南伊实在懒得说话,只神情冷漠,重新低下了头去继续画自己的设计图。 小玉被忽视了个彻底,心头又是气恼又是羞愤,抬手一划,把桌上的茶杯给碰倒了。 没有了热度的茶水虽不至于烫伤人,可那一桌子还未完成的画稿,却已经被浸污地墨迹斑驳,什么都瞧不出了。 小玉笑嘻嘻地道:“奴婢手笨,不小心碰翻了茶盏。不过夫人这画稿,瞧着比我们姑娘还是差了些,索性让姑娘画两张出来,帮我赔给夫人吧!” 谷南伊真是厌烦极了小玉这个赶不走的牛皮糖,她有些心疼自己的画稿,可转念一想,这些东西日后也用不到了,当即心灰意懒,随手将画笔掷到了桌上。 就连小玉,不管是莫名其妙的敌意也好、不怀好意的挑衅也罢,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没有发作,只冷脸赶人:“出去。” 小玉克制地抿抿嘴唇才让脸上得意的笑容没有那么明显,自觉昨晚让谷南伊亲眼瞧见将军和姑娘缠绵这一招走得极好,拿住了谷南伊的痛楚。 她的气都出了,终于不再招惹谷南伊,施施然走出了房门。 只是心里暗暗鄙夷—— 谷南伊这个女人,未免也太没用了! 她还没真的使出力气来和她斗呢,就已经败下阵来! 可不等小玉走出去房门几步的距离,她便瞧见了脸色阴沉、默不作声站在一边的谢砚南…… 第300章 小玉的恨意 少年苍白着一张脸,五官几乎有着画中人一般完美精致,却笼罩了一层摄人的阴冷寒意。 小玉心里头猛地跳了一下,当即跪了下来,抖着声音:“二,二少爷!二少爷,今日怎会在后院……” 什么大获全胜的得意,什么出气发泄后的快意,全部都被少年阴冷、威胁、比毒蛇还要骇人几分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小丫头慌神不已,根本不敢同谢砚南对视,一颗心“突突”地跳个不住,脑子一片乱麻。 方才在房里她对谷南伊做的事,都被谢砚南瞧见了吗?! 依照二少爷动辄打杀的性子……她还焉有命活! 少年高高在上地注视着跪在脚边的小玉,一双形状完美的、写满厌世的丹凤眼中,流露出厌恶和杀意。 他仍是苍白着一张脸,薄唇轻启,简短而冷漠地宣布了小玉的命运:“拖下去,把脸打烂了,扔回听竹苑。” 小玉惊惧地抬头,四肢控制不住地轻轻发抖,刚想痛哭求饶,却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谢砚南身后跟着的下人捂着嘴拖走了。 谢砚南看都没有看小玉一眼,仿佛不过是处理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臭虫—— 这个不安分的下人,若非出自听竹苑,早被乱棍打死了。 他还有事要问谷南伊,没有在小玉身上浪费一丁点心神,抬脚朝谷南伊的书房而去。 …… 谢砚南轻飘飘的一句“把脸打烂”,落在小玉身上,竟是几乎难以熬过去的噩梦。 她也不知这可怕的刑罚与折磨持续了多久,竹片落在脸颊上,最初的几下,几乎是痛彻心扉。 随着竹片不停甩下来,小玉娇嫩的脸蛋早已经血肉模糊,便是连那锥心刺骨的疼痛,也慢慢演变成了一种麻木。 直到此时此刻,小玉才深切感受到,那个看上去精致完美的少年究竟内心深处掩藏着何等恶魔。 这场刑罚一直持续到入夜才结束。 小玉早已经昏迷多时,被两名身强力壮的妇人拖着带回了听竹苑,丢在了任明敏身前。 她一张脸已经血肉模糊到瞧不出五官原本的模样,把听竹苑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任明敏瞧着地上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的小玉,不由花容失色:“这是怎么了?” 两名健壮妇人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神情冷漠道:“这奴才不敬主母,二少爷手下留情,才没有要了她的命。如今带到听竹苑来,便由二夫人来处置了。” 任明敏听说行罚之人是二皇子,不由得沉默了下来,知道今日这遭祸事,小玉是白受了。 两个妇人没有多留,办完事就离开了听竹苑。 任明敏赶忙派人去请大夫,又让人将小玉抬回了房间。 小玉受的是皮肉伤,虽瞧着凄惨可怖,可被大夫灌了药,很快就醒了过来。 她房中烛火通明,任明敏正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喝茶,见小玉悠悠转醒,便起身坐在了她的床前。 “小玉,你现下觉得还好么?可还痛?” 小玉神情恍惚,瞧见自家姑娘温柔可亲的样子,一时间心中害怕又凄惶,当即想要哭出来。 只是眼泪在行刑时已经流了个干净,竟是连一滴泪都哭不出了。 她脸上疼痛,连张开嘴的动作,都牵动着整个五官都在发疼。 小玉发出的声音含混,满是惊惧和痛苦:“姑娘,姑娘给奴婢作主……” 任明敏深深叹了一口气,温柔地摸了摸小玉乌黑的头发,怜悯中带着些无奈:“此番你得罪的是夫人,责罚你的是二少爷,我如何有能力为你作主?小玉,我曾不只一次提醒你,在将军府不比青楼中,要谨言慎行,你可曾听过我的劝?” 小玉心中凄惶。 任明敏又轻轻将一瓶药、一包碎银放在了她的手边,轻声道:“小玉,听我的,走吧。这里有一包银子,离开将军府,重新开始生活吧。” 小玉摇头:“不,姑娘,我不走,我能去哪里呢……” 任明敏眼神中满是温柔和怜爱:“去哪里都行,只要不在将军府。今日二少爷责罚你,你就该明白,在将军府上,唯独夫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如今将军和几个少爷已经对你不喜,还怎么留得下去?” 小玉很想放声大哭,恐惧之余,分毫不敢怨怼恶魔一样的谢砚南,只满脑子全是对谷南伊的恨意。 若不是得罪了谷南伊,她怎会被二少爷责罚,变成这副模样?! 就连姑娘都没办法替她作主…… 任明敏最后还是将小玉劝走了。 她脸上的伤涂了上好的药,趁着浓浓的夜色,小玉从听竹苑一旁的后门,踏出了将军府。 京城没有宵禁这一说,可小玉离开的时间,整座城已经安静了下来,街上极少有灯光,便是打更之人也没有出现。 黑漆漆的街道仿佛亟待吞噬人的野兽,静待所有活物主动走入其中。 小玉心里害怕,她不敢乱走,只贴着墙根向前走了不短时间,却突然被不知从哪里闪出来的黑衣壮汉捂住了口鼻。 利刃顷刻便没入胸中。 原本十分虚弱的小玉在生死间突然涌上一股巨大的力气。 她挣扎着摆脱了黑衣人的控制,可那尖刀还是深深地扎在了胸口,小玉无力地倒了下去。 就在黑衣人打算再补上一下之时,远处响起一串轻快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尤显清晰,甚至越来越近。 黑衣人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这个时间,居然会有人出来! 黑衣人看了一眼地上将死的小玉,第一时间闪身离开了原地。 小玉躺在墙根的阴影里,瞧见的是背了一个简单包袱的女人,从她几步开外走了过去…… 她不由睁大双眼——那是谁?谷南伊?她为什么这个时候出府去? 这个黑衣人……难道是谷南伊买通来杀她的?! 一股磅礴的恨意涌上心头,小玉颤抖着手抓住胸前的匕首,虚弱地一点点拔了出来,简单做了个处理,把血止住。 她不想死…… 至少,不想被谷南伊这个恶毒的女人悄无声息地害死! 第301章 夫人留书出走了 另一边。 脚步轻快、毫无所觉从小玉面前走过去的,正是谷南伊。 她今日做了所有的安排和准备。 入夜后,还在书房留下了一封写给王奇的信,想来明日王奇到了府上,瞧见那信里的内容,便知道了她的打算。 学堂是办不下去了,不过好在王奇是谢初尧的人,谷南伊便拜托王奇照顾好几个孩子。 若是可以,还要王奇将沈珂拐回来,相信在他们二人的联手教导下,谢见宵几兄弟一定可以成材。 再者沈珂为人正直端方,想来也能帮着把几个孩子往正道上引一引。 与这封信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封请辞书、一封和离书。 先前在学堂门前发生的那场变故,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 谷南伊知道学堂一事很难顺利进行下去。 再加上老皇帝对她不怀好意,虎视眈眈…… 不如干脆请辞,言明自己无才无德,请帝王另择贤良开办学堂。 如今她对谢初尧心灰意冷,深信男人不可能在这场政治博弈中站在她的一边,若还留在棋盘之上,执意去办一个什么学堂,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她提高的是威远将军的名望,而那堂堂威远将军,何曾为她保驾护航? 至于那封和离书…… 和离一事她和谢初尧已经前后拉扯了这么些时日,其实本不需要这一封和离书。 今日她决绝出走,和离书留给男人,是担心皇帝迁怒,连累到将军府。 这么一来,她对谢初尧、对几个孩子们,也算仁至义尽了。 她趁夜色离府寻了一间尚未打烊的客栈,安置了下来。 睡前,谷南伊在心里默默将自己的安排全部过了一遍,确信没有疏漏之后,感觉轻松了不少。 只是那若有若无的不甘和失落,悄然在睡梦中爬上心间…… …… 第二日中午,王奇如约到了将军府。 傅流一亲自将王奇引入了前院,又给他添了热茶,笑着道:“先生在此稍候片刻,我去请夫人过来。” 王奇随意点了点头。 就在王奇等得无聊、开始纳罕谷南伊为何还不到之时,却见傅流一行色匆匆,从后院疾步走了过来。 他进了前厅,挥退了一旁伺候的下人,压低声音对王奇道:“先生,大事不好,夫人留书出走了!” 王奇吃了一惊:“你说什么?怎会留书出走?” 傅流一将他从谷南伊书房拿来的几封信,统统递给了王奇。 后者眉头紧锁地看完内容,同样变了脸色。 傅流一额上都冒出了一排细密的汗珠,急声道:“瞧这模样是昨夜就走了,如今已经过去半日,咱们是不是得赶紧通知将军,派人去追?” 王奇喝止道:“不可!” 他铁青着脸,郑重叮嘱傅流一:“不能告诉将军。你在府上多日,想来也知道将军对谷南伊的重视,如今他在外剿匪,不能轻易分心。如若得知谷南伊离府,将军必定按捺不住,星夜赶回京城。” “届时玩忽职守这个罪名下来,将军这一年来做的所有努力都会成空。” 傅流一进退两难,他自然知道谢初尧是何等看重谷南伊,可转念一想,王奇说的有道理。 他为难道:“如若不然,我先去通知几个小主子……” 王奇果断摇头:“更不可让皇子公主们知晓!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些天我先寻个由头,将几个小主子带出府去,你这里万万不能走漏风声。将军留在府中的人,统统派出去寻谷南伊的踪影。” 傅流一应了声,迅速下去安排人手,倾巢出动。 王奇皱眉思索了片刻,最后带着谢见宵几个孩子去了沈珂所在的客栈,又想办法将几人留了下来。 寻找谷南伊之事迫在眉睫,只要她有心要走,茫茫人海中,怎么可能说找就找到? 为今之计,只能期盼她动作慢些,还没有出京城。 而另一边的谷南伊,深知自己跑的越快越好。 她后半夜休息了一会儿,一大早就乔装打扮,赶在驿站最早的点雇车出了城。 马车行至城郊,渐渐远离京城后,谷南伊便不再催车夫赶路了。 夏日的热意渐浓,她拉开了马车的帘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赶车师傅闲聊,偶尔欣赏一下河畔杨柳青翠蓊郁、柳条随风飘摇的姿态,感觉惬意极了。 直至此刻,抛却所有对谢初尧的失望与藏在心底的不舍。 远离京城达官贵人们言笑宴宴下各怀心事的烦扰,躲开狗皇帝步步紧逼的强迫,谷南伊真正感觉到了自由。 她不会回宜城,但一路向东,总会走到一个安静祥和的小城,成为她重新开始的地方。 谷南伊闲适的心情没有持续太久,马儿突然被车夫拽停,高高嘶鸣一声后,马车彻底不动了。 车夫的声音带着些颤抖:“夫、夫人,咱们这是遇到强人了!” 第302章 翟家派人追杀 谷南伊心神一凛,抬眼去看,便见一伙蒙着面容的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渐渐将马车围在了中间。 她强行镇定下来,冲为首之人道:“各位英雄,若是需要钱财,我这里有黄金百两,愿意拱手相让。” 为首的壮汉“哈哈”笑了起来:“威远将军夫人,果然大气。不过我们兄弟为的可不是财。” 见他一口道出自己的身份,谷南伊心知,此番一定是冲着她来的。 她心知是祸躲不过,但不愿连累了车夫,只冲那群人笑了笑道:“不管好汉们今日是为财,还是为旁的,总算与这位赶车的大哥无冤无仇。还望诸位高抬贵手,放他离开。” 如今的谷南伊几乎已经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为首的蒙面人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众人便让出了一个通道来。 车夫见状,忙不迭奔跑逃命去了。 谷南伊心下稍微松了一口气,瞧这还肯沟通的模样,她遇上的应该不是一群杀手,这么一来,给她留下活命的机会便大了不少。 她客客气气地对众人道:“这一路追下来,诸位也累了吧?好汉们有什么想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为首蒙面人摇头:“帮忙倒是不必,夫人把命留下即可。” 谷南伊听对方上来就要自己的命,想到她在京城与旁人无甚大仇,唯一结怨的,便是翟家。 她当即笑笑:“翟家家主实在看得起我,派出这么多好汉前来取我的性命。只是如今我要离京,京中之事早已过眼云烟,不再插手,自然对翟家也不会再有什么威胁。便是如此,好汉也不肯留下我一条性命么?” 为首之人摇头。 谷南伊试探出了幕后主使,定了定心神,又问道:“我离京一事,翟府如何知晓?你们又怎么能这么快地追上来?” 蒙面人早已将谷南伊看作死人,可面对这样镇定自若、又生得如此花容玉貌难得一见的夫人,他心中多少也是愿意陪她再说说话的。 总归是让她死得明白些。 那人当即便道:“昨夜有人前来府上报信,夫人离开将军府后,下榻的客栈、出行的路线,一早便被我们知晓了。” 谷南伊思索片刻,也想不出究竟有谁会跑去翟府报信。 她不知道,昨夜离府时,她确实足够小心,没有惊动任何人,奈何被小玉瞧了个正着。 也是小玉命大,匕首扎入胸口。 原本致命的一击,被她收拾的一堆细软阻隔了入势,小玉才没死成。 凭着对谷南伊的一腔恨意,小玉挣扎着跑去了翟府,把谷南伊深夜离府的消息传了进去。 是以,才有今日谷南伊的这一遭祸事。 话说现在。 那为首的蒙面人该回答的也都答完了,冷声客客气气对谷南伊道:“夫人上路吧?” 威远将军是朝廷的英雄,他的夫人,临死前也该有些体面。 一群蒙面人在上峰的示意下,团团围了上来,手执刀剑,目露威慑地等着谷南伊自裁。 谷南伊镇定自若,还有心情冲为首之人笑笑,柔声道:“好汉可愿借我兵刃一用?” “自然。” 那人从腰间解下锋利的匕首,才刚递到谷南伊手上,便见白光一闪,匕首直直朝他的面门袭来! 蒙面人急忙躲开,发觉谷南伊并没有趁势接上另外一击。 她已经跳上了马车,将那匕首在马儿后臀狠狠一扎! 马儿嘶鸣一声,因为吃痛,死命地朝前奔跑了起来,连带着马车摇摇晃晃,急速冲出了众人的包围圈。 蒙面人没有想到,在他眼中遇事只会哭哭啼啼求饶、必死时也丝毫不敢反抗的贵妇人们中,还有谷南伊这样冷静自持又有谋略的。 他当即变了脸色,再不肯存有轻视之心。 “快追!大人严命,今日必须杀了威远将军夫人!” 众人旋即寻了自己的坐骑,有条不紊地朝马车离去的方向疾驰追去…… 第303章 谷南伊坠崖 城郊人烟稀少,偶有路过的行人,瞧见一群神色凛然、杀气腾腾的蒙面人,正拼了命追赶一架发疯疾驰的车辆,赶忙将大路让开,唯恐受到波及。 谷南伊的马车毕竟比不上单人匹马轻便,渐渐的,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她心中焦急,明知若是再这般下去,她迟早要落到那群人手里去! 马儿在疼痛的刺激下发狂奔驰了许久,已经累得开始快速喘气。 谷南伊心一横,用力向左拉了拉缰绳,马车便顺着小路拐了过去。 小路狭窄,只能允许一架马车或是双马并行,便是被追上,谷南伊靠着手中的匕首,也能奋力一搏! 蒙面人见她换了路线,小路难行,都是神色一凛。 “大哥!怎么办!” 蒙面人首领冷声道:“拐到小路上,便是必死无疑。跟上去!” 他纵马疾驰在最前,很快队伍便成了长长一排,有条不紊地追了上去。 谷南伊不识地形,等马车前行了一会儿,她心里便有了隐隐的不安—— 这是上山的路,等到了山上,她如何能躲开一群人的围捕? 可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明知死路一条,谷南伊也只能抱着那一线的生机,奋力奔逃。 蒙面人冷笑:“还不束手就擒,真是可笑。” 眼看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谷南伊急中生智,将长长的车帘扯下来对准后面的双人双马扔了过去,用来阻挡蒙面人前行的速度。 没想到竟真的有效! 蒙面人首领没想到她有这么一招,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他身后的一行人也不得不停滞了步调。 一时间,谷南伊把马车上能扔的东西统统丢了下去,什么钗环首饰、什么银两元宝,对准后面的马和人脸就是一通乱砸。 等她摸到包袱里最后一样东西,不由愣了愣,最后还是将那雕琢精致漂亮的银镯子,收到了自己的怀里,贴着心口放好了。 谷南伊最后抬手一扬,包袱皮顺着风肆意飞舞着,甩到了一个蒙面人身下的马脸上,马儿顿时惊慌失措、失控了起来。 她趁着身后短暂的骚乱,开始没命地催马狂奔,顺着小路越爬越高。 谷南伊不知道,上山的路只有一条。 而当小路的尽头慢慢显露在眼前时,她才慢慢意识到,这次恐怕是真的走不脱了。 那是一处山崖! 她为了逃命选择的小路,竟是将自己逼到了绝境。 直到此刻,谷南伊心中的慌乱和难过才齐齐缠上心头。 山风很凉爽,吹疼了她发红的双眼,也吹的她心口发凉。 为首的蒙面人显然也看到了谷南伊的进退两难,咬着牙对手下道:“提速追!前面就是山崖,我不信她还不停下来!” 众人齐齐应是,仿佛一群下了山的恶狼,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性与獠牙,猛地朝猎物发起最后一击。 谷南伊知道自己没有第二次和黑衣人周旋的机会,落到他们手里,她只有一死。 若是这样,倒不如干脆冲下崖去,干干净净地去死! 反正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有什么好怕? 越是到这个时候,回忆便越发显得漫长而美好,谷南伊强忍着心中的酸涩,开始回想自己这两年多在异世生活的点点滴滴。 几个孩子都没有长歪,桑榆不曾毁去容貌、非晚依旧是那个开开心心的小姑娘,就连谢初尧,也……也有更合适、更好的人照顾他。 她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谷南伊把心一横,顿时扬鞭用力抽在马身上。 马儿长长地嘶鸣了一声,在疼痛的影响下,头也不回地朝断崖狂奔而去。 最后,她拉住了缰绳,把马儿留在了断崖上,自己飞身一跃,消失在了断崖边上…… 与此同时,正在围剿匪徒的谢初尧突然眼皮一跳,接着一颗心便开始喧嚣鼓噪,激烈地跳动起来。 他下意识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那浓浓的不祥预感,是男人从未体会过的。 仿佛一条无形的鞭子抽打在他身上,提醒着他、警醒着他。 谢初尧面露杀意,下达了命令:“立刻围上去!速战速决,天黑前收兵!” “是!将军!” 兵士们兴奋地朝四散而去的匪徒包夹而上,没有注意到主帅脸上一闪而过的隐忧。 谢初尧用最快的时间处理完战场,交代好一切后,便率领一支心腹小队轻装上阵赶回了京城。 回京的这两日,谢初尧心急如焚,可偏偏又说不上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便只阴沉着脸闷头赶路。 就连他身边的心腹都瞧出了主帅神色不对,全都打起精神,大气也不敢出地跟着疾驰回京。 终于,在第三日清晨,踏着夏末秋初的晨露,赶回了京城。 第304章 外将得胜归京,按照规矩,需要第一时间进宫面圣。 谢初尧衣甲都未来得及卸下,便入了宫。 皇帝不知自己把谷南伊囚在宫中的事情有没有瞒住,神色如常地接见了谢初尧。 只是,他心虚之下,不由重重赏赐了一番。 老皇帝笑眯眯地勉励道:“谢卿年纪轻轻,就有这番成就,是我朝之幸!” 谢初尧不动声色地垂下头,掩住了眸中的杀意。 老皇帝突然开口道:“谢卿这一身衣甲,是还未归家换衣裳便入宫了?可曾见过夫人的面了?” 谷南伊的事情,他还没找老皇帝算账,他倒敢率先提起她了。 男人眼神中的杀意几乎已经要溢出来,恨不得当即斩掉狗皇帝的首级。 男人低着头,道:“臣尚未归家。” 老皇帝只当谢初尧对自己忠心耿耿,更加欣赏座下年纪轻轻却气势不凡的将领,心中欣喜极了。 却不知,谢初尧心中早已将他刀剐了不知多少次。 威远将军在宫中耽搁良久,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城。 等他终于带着丰厚赏赐回了府,却没有看到府上应有欢喜。 谢府此时,正是一片愁云惨淡。 非晚早就在门口守着,瞧见谢初尧的身影,一下子便扑了上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爹!你快去找娘!快去找娘——!” 男人心脏猛地漏了一拍,脸色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你娘出事了?!” 非晚的一双明亮的杏眼已经肿成了小桃子,就连平日里最为稳重的谢见宵,万事不上心的谢砚南,也是紧锁着眉毛。 更别提愁云惨淡的谢向云和桑榆了。 谢初尧顾不上安抚孩子们的心情,抓住傅流一的胳膊,厉声质问:“夫人怎么了?!为何不早送信给我?” 傅流一惨白着脸,不知如何向将军解释,夫人丢了这件事。 他原是想瞒着众人先把夫人找回来。 可谷南伊离家的事情不过瞒了孩子们一日。 第二天,就被敏锐的谢见宵发现了。 与此同时,谷南伊被蒙面人追杀、慌不择路之中纵马上山,最后坠崖的消息,也很快传入了谢府…… …… 一时间,知情不报的傅流一和王奇,变成了众矢之的。 谢初尧还在逼问傅流一:“说话!夫人人呢?!” 最后还是谢见宵上了前一步。 少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声音有些艰难,道:“她留了封和离书不辞而别,出门后被追杀,坠了崖。” 简短的一句话,几乎每个字都重重锤在了男人的心上。 谷南伊为什么要离开,已经不在谢初尧的考虑范围内。 “被人追杀坠了崖?”男人脚步不自觉往前进了一步,追问:“被谁追杀?又在哪里坠了崖?人呢!可曾寻到了人?!” 傅流一始终低垂着头,仿佛没有办法面对谢初尧,又是愧疚、又是自责道:“那群蒙面人身份尚未明朗……如今只知道,夫人从京郊大路上一路被追到山崖处……昨日属下去查探了,确实是,跳了下去。” 树枝上有谷南伊的衣料,上面沾着血。 他们不用想都知道,谷南伊此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傅流一艰难道:“尸首尚未寻到。” 谢初尧呼吸猛地急促了起来,尸首?怎么可能会有尸首!谷南伊她不会死! 他不过离家几日,她怎么可能就出了事? 男人不由想到自己从京城离开那日…… 为什么他在谷南伊的房门外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进去同她说话? 若是他当时去看看谷南伊,是否就能知道她为什么会一言不发便留书出走? 是不是就能拦住她? 是不是她就不会出事? 他答应了一世护着她,却不能在她有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身边。 男人心中已被负疚和痛苦填满,双眼几乎是在瞬间便布满了红血丝,声音却平静地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她……是在哪处山崖出事的?” 傅流一没有说话,低着脑袋。 那么高的山崖跳下来,是决计没有生还的可能的。 谢见宵知道人已经没了,可看着谢初尧如今的模样,显然已经是对谷南伊情根深种,才如此失态。 少年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国父,节哀。” 非晚的眼泪掉个不住,桑榆也在不停抹眼睛,谢向云更是哽咽出声。 谢初尧仍不肯相信谷南伊不在了的事实,他执拗又冷静地重复了一遍:“是在哪里?哪处山崖?” 多思无益,他要亲眼见到谷南伊! 非晚原本一直在哭,她也不肯相信,明明前两日还好好的,才不过是过了一天,娘就没了! 她不顾兄长的眼神阻止,一把抱住了谢初尧的双腿,呜咽着对男人道:“娘是在城郊外面的齐山不见了的!爹,你再去找找,你去把娘带回来,带回家来……” 小女孩的哭喊声让谢初尧原本空荡荡的心口仿佛被猛地一刺,浑身仿佛已经静止了的血液,也开始重新流淌起来。 他蹲下去,粗粝的手指划过小姑娘嫩豆腐一般的脸颊,把非晚脸上的泪擦干净了, 随即看着非晚的双眼,低声道:“好,爹去把你娘带回来。” 男人声音温柔,仿佛不过是一个最寻常的父亲,准备去将出门逛街的妻子接回家来一般平静普通。 谢初尧来不及把身上的衣甲卸下,等重新站起来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冷漠。 他冷声下令:“傅流一,把所有的人都派出去,寻找夫人的下落。” 没等对方迟疑,男人定定地盯住傅流一的双眼,重复道:“我说了,是所有的人。” 傅流一低下了头:“是,将军。” 他们在京城中耕耘了不少暗中的势力,原本是不能轻易妄动的,看将军如今这副不寻到夫人誓不罢休的模样,傅流一也只得听令。 谢初尧径自去牵了一匹最快的马,扬鞭而去。 齐山,齐山…… 谢初尧手上拿着令牌,便是在京城当街纵马,也不会有人拦下。 男人便一路疾驰,片刻不停地赶往了齐山。 上山的小路狭窄难行,男人已在路上听了属下的汇报和推断,知晓了当日谷南伊是如何一边乘着马车艰难上山,一边为了自保将身边所有东西都丢下马车的…… 他顺着那条路疾驰上了山,一眼便瞧见了那处断崖。 山风很大,已经有了初秋的冷意。 男人因连着两日奔波无暇打理的头发已经有些散乱,被冷风吹起,仿佛整个人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身边的亲卫始终紧紧跟着谢初尧的脚步,见男人已走到崖边还没有停步的意思,赶忙急声唤道:“将军脚下留神!” 谢初尧直直走到了断崖处,双脚已经探出了崖边,才停下了。 他手里握着一支断了的簪子,那是手下在山路上搜寻时发现的。 许是太靠近崖边,男人的声音都有些被风吹散:“夫人就是从此处跳下去的?” 亲卫不敢上手去拉将军,只站在原地干着急,又听负责搜寻的下属道:“正是。此处有急停的车辙印记,属下又在山上寻到了发疯而死的马儿和马车,可见夫人是不忍牲畜为自己殉难,这才把车停了,自己跳了下去……” 顿了顿,继续道:“我们找寻的时候,流一认出了夫人的衣料,方确定身份……” 这些话中,不知哪个字眼刺中了谢初尧,铮铮铁骨的七尺男儿,竟险些落下泪来。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不管是对人,还是对小动物,始终有一颗最柔软和温暖的心。 便是到了最危险的关头,仍牵挂着那匹马儿的性命。 男人嗓音沙哑:“山下可曾寻遍了?” 下属道:“正在搜寻,只是山崖太高,搜寻范围便有些广,需要时间。” 他的未竟之言是,山崖如此之高,夫人生还的希望十分渺茫,便是尸首,也难找到的。 谢初尧一言不发地从崖边退了回来:“我亲自去找。另外,分出一半的人沿着山下各个方向搜寻,若始终寻不到人,便一直去找!” “是,将军!” 谷南伊一定活着,她一定还活着! 第305章 谢初尧动用了京城所有力量在齐山寻找谷南伊的踪影。 很快,威远将军夫人在齐山失踪一事,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那锦湖边上正在修建的书院,自然也停滞了下来。 吏部尚书府上。 翟毋这几日心情十分不错,悠哉游哉站在廊下逗弄鸟儿,便有下属来报—— “启禀大人,山崖下范围太广,属下等尚未寻到威远将军夫人,不过,想来也是死透了。” 翟毋嘴唇勾了勾,感觉一阵神清气爽,视野都明亮了不少。 他漫不经心道:“听说谢初尧发疯一般在找?” 那属下道:“正是。如今齐山全是威远将军府上的人,咱们是不是该把人都撤回来了?” 翟毋沉吟片刻,道:“撤回来吧。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把那女人的画像秘密发下去,若是见到形容相似之人,不必仔细辨认,先杀了再说。” 手下恭声应是。 翟毋脸上的笑容终于不再掩饰,甚至心情极好地把鸟笼子打开了,任由翠绿的鸟儿在手指上蹦蹦跳跳。 他就不信一个女人从那么高的山崖掉下来,还有本事能活。 不过在寻到尸首前,谨慎一点最好。 如今谷南伊出事,再过上十来日,他就能向圣上提学堂之事了。 况且这么一遭下来,学堂进度停滞,翟家还能寻个由头参谢初尧一本,真是一石二鸟! 想到这里,翟毋突然回头,问道:“尾巴处理干净了吗?” 属下恭声道:“咱们的人都蒙着脸,不曾泄露身份,赶来报信的那个小丫头,也处理掉了,定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翟毋畅快大笑,就连被鸟儿啄了几下手指都不在意。 如今坐等收益便是,他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但愿那谷南伊的尸首一直找不着!一日寻不到发妻,他就能拖住谢初尧一日,等到圣上对谢家失去宠信,他翟家,照样能继续掌控北方大营! 而另一边。 被多方势力集火寻找的谷南伊大难不死,顺着齐山山脚一处湍急的小溪,一路被水冲到了另一个城镇旁。 她昏昏沉沉躺了整整两日才醒过来,几经波折,才从荒无人烟的地方走出。 那群人不杀她誓不罢休的,若是进城被认出来,这一番大难不死,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上天? 好在林子里已经结了许多果子,能够暂且填饱肚子,可总吃野果也不是个事…… 走投无路的谷南伊,最后决定扮作乞丐,进城去。 此处是京城三百里外的小镇,因着离京城很近,来来往往有许多行脚商和陌生面孔。 谷南伊顺利地乔装进了城。 日头已经升到正中,谷南伊又累又饿,偏偏太阳火辣辣地烤下来,连她身上的最后一分力气也烤没了。 行李在被追杀那日都扔了个干净,所有的银子也都用来砸人了,她哪里来钱吃饭? 身无分文,难道要被活活饿死? 谷南伊欲哭无泪。 沿街商贩已经叫卖了起来,别说是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便是一碗肉汤的香味顺着风飘到街头,都让谷南伊的腹中锣鼓喧嚣,强烈地抗议起来。 她实在做不到像真的乞丐一样去讨钱…… 就在谷南伊进退两难时,却见一对男女从她身边走过去。 那女子正声音软软地冲男子撒娇:“夫君,你上次说了要送人家一个镯子,正好今日有时间,我们去逛逛吧?” 男子笑道:“家里那么多镯子不够你戴?” 女子不依不饶:“人家想要银镯子嘛!” 谷南伊正被太阳晒得头疼,听到“银镯子”三个字,突然福至心灵。 她身上不是还有一个谢初尧送的镯子么?! 也不知那日是怎么鬼迷心窍把镯子留了下来,没跟着银子一起丢下马车! 她整个人清醒了过来,从怀里摸出了那个雕花精致的银镯子,悄悄打听了当铺的位置,便带着东西进去了。 正值午时,当铺里的伙计和昏昏欲睡,见有客人来了,爱答不理地抬眼皮问了一句:“当东西?” 谷南伊不肯多说话,只低着头,把镯子往柜台上一放:“嗯。” 伙计上下扫了一眼谷南伊的穿着,见她虽然身上脏破,可衣服料子仍是好的,想来应该是遇了什么难处。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了一句:“东西不是偷的吧?” 谷南伊似是没有想到伙计会有这么一问,她抬眼,诧异道:“当然不是,镯子是我夫君送的。” 不过就这短短的一瞬间对视,伙计看清了谷南伊的脸。 那双水润润的眸子看过来,他的瞌睡顿时跑没了。 这,这,这人,这人跟上头发下来的画像里面的女子,一模一样啊! 伙计当即抓起柜台上的镯子,生怕谷南伊反悔一般,急声道:“行!不是偷的就行,我这就去后面找掌柜的看看,这镯子值多少钱。你在这里等一下!” 说完人便要跑。 谷南伊深深皱起了眉头,赶忙拦下了伙计:“不用!这镯子是纯银的,我当同等重量的银子,旁的不多要。” 伙计诧异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镯子:“你确定?这镯子做工精致……” 谷南伊打断了他的话,眼底迅速升起水意:“这位兄弟,我和夫君出门路遇歹人,钱被抢光了不说,就连夫君也被人捅了一刀。我这钱急用,要给夫君买伤药的!再耽搁,恐怕人就不行了!” 伙计闻言吓了一跳。 听说上头要找的是将军夫人,那,这人应该不是画像上的女子了? 他迟疑了一下,在谷南伊的催促下,还是把银子交给了她。 谷南伊接了钱立马出了当铺,惊弓之鸟的她,决计不肯在铺子里多停留一会儿。 可偏偏就是出门的那一瞬,被街角的人瞧见了容貌。 那人看清谷南伊的脸后,当即从怀里取出一块黑布,蒙上自己的脸,悄悄朝谷南伊靠拢了过来。 第306章 谷南伊被发现 而另一边,伙计越想越不对,还是拿着镯子去见了掌柜。 把方才谷南伊来店里的情况详细描述了一遍。 掌柜接过银镯子,狠狠在伙计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急声骂道:“你是不是傻啊!将军夫人被追杀,若是大难不死,肯定警惕,哪里肯告诉你实情?!若是容貌有七八分相近,那铁定就是夫人了!快去追,快去追,一定把人找回来!我这就去禀报将军!” 伙计懊恼不已,应了一声,抬脚便往店铺外追。 …… 而此刻的谷南伊已经被蒙面人盯上,她发觉自己被人跟踪时,第一时间拐到了人群最密集的街市上。 蒙面人恼恨谷南伊的狡猾,当即发出信号,把身边的同伙聚集起来。 “那女人就在这条街上,搜!” 一时间,整条街便被这群带刀之人围住,不许进也不许出。 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能听从这群人的指令,待在原地谁也不敢动。 谷南伊没有想到这群蒙面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大的能量,将一条街围住—— 她知道她拖不到官府的人来之前,就一定会被逮住。 眼看几个蒙面人已经朝自己的方向而来了,她急得额头直冒汗。 无奈之下,钻到了街角一个不起眼的马车里。 马车中布置得富丽堂皇,谷南伊悄悄钻进去之后,第一时间向车主道恼, “这位车主,实在是打扰了,我现下有点急事……” 就在她绞尽脑汁如何编一个理由出来时,却听一个熟悉的男声带着十二分诧异响起:“谷南伊?你怎么在这里?还搞成了这么一副鬼样子?” 她顿时抬头,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樱唇惊讶地张大:“金,金,金翡?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少爷手上摇着一把瞧着就价值不菲的古扇,身上穿着薄薄的夏衫,却格外讲究地在衣裳上缀了金珠,瞧上去一副富丽堂皇的模样。 和谷南伊的狼狈形成了最惨烈的对比。 虽不合时宜,谷南伊仍忍不住升起一种想要把这些金子从金翡衣服上扣下来的渴望。 金翡满脸无奈:“明明是我先问你吧?你怎么在这?” 谷南伊方才松懈下来的神经顿时紧绷,抓住了金翡的袖子,压低声音道:“我被人追杀!正要逃命!快快快,马车能走吗,快跑!” 小少爷目瞪口呆,“吧嗒”一声,把扇子从手里跌了下来。 金翡被谷南伊拽着袖子,尚自搞不清楚状况:“不是不是,你等等,什么追杀?你被谁追杀了?” 谷南伊心知自己和对方不熟。 但事关性命,她不能瞒着对方为自己冒险,便一五十一道:“是翟家。从京城一路追到这里来,你能带我离开么?若是逃出去,日后我必定重重谢你!” 金翡顿时严肃了脸色:“翟家?你怎么惹上了他们?” 正在两人掰扯之际,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我看见了!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女的,上了那架马车!你们逮住人就好了吧?快放开我媳妇!” 又有尖利女声哭喊:“我根本不是你们找的人!你们认错了!那个人在马车上,我也看见了!” 谷南伊神色一凛,呼吸猛地乱了一拍,不由攥紧了金翡的衣袖。 小少爷瞧出了谷南伊的害怕,低声安慰她:“先别怕,咱们冲出去。” 不等街上众人反应过来,金翡便拉开了车帘,低声而迅速地吩咐手下:“拦住那伙人!” 说罢,他将马车夫甩到一边,亲自拽起了缰绳,扬鞭狠狠在马臀上抽了一记! 马儿嘶鸣,顿时撒蹄子向前奔了起来,冲向了人群。 金翡厉声喝道:“散开!” 人群在惊恐之下,本能地纷纷往边上逃窜,马车竟成功从街上冲了出去。 蒙面人脸色一变,大声喝骂了几句,见车速不停,赶忙去追,却被金家几个随从给拦住。 那群蒙面人气狠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当街便抽出了刀,利落地把金家随从通通砍死,顿时引起一片混乱—— “啊!杀人了!” “救命啊,有人杀人了——!” 蒙面人围作一团,首领冷声吩咐道:“今日必须把那女人杀死!如若不然,咱们统统没命!” 众人齐声应“是”,便似一群训练有素的猎豹,用最快的速度朝马车驶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只留满地尚未凝固的鲜血,还有无辜者的尸体。 当铺的伙计赶到时,瞧见那一地断了气的人,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赶忙原路折返回去,通知掌柜给将军递消息。 而另一边,金翡带着谷南伊从街上狂奔出去。 他一手驾着车,一手指着车厢中的坐垫,冲谷南伊喊:“那座位底下有兵刃,拿出来!” 谷南伊依言拉开了坐垫,取出一把镶满宝石的剑。 她不由吐槽:“你怎么连一把剑都这般花里胡哨的?!” 金翡回头瞪了她一眼。 小镇中尚不知发生了何时的百姓,瞧见一匹发狂的马拉着车不管不顾地超前奔袭,都纷纷避让,顿时引起一片喧哗与喝骂声。 谷南伊把剑交到金翡手中,见他这般蛮不讲理的驾车模样,也不知道会不会下一秒就车毁人亡。 她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住,紧张得几乎要锤破胸膛。 谷南伊不由出声:“要不咱们报官吧!官府总能护住咱们两个……” 毕竟她面前这位可是堂堂国公府的小少爷…… 不料金翡却又狠狠瞪了谷南伊一眼:“报官有用的话,我还会带你逃命么?!这镇上官府的头,就是翟毋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若是跑去报官,到时候咱俩就只能落得“不幸被歹人刺伤”而身亡的下场!” 谷南伊顿时不说话了。 她紧张地看金翡一路横冲直撞,最后跑到城门处,都不肯减慢速度。 好在守城之人尚未收到消息将城门关上,二人又是一通乱冲,险些撞了一名守城地兵士,总算逃出了城。 谷南伊担忧道:“城内纵马,还闯出城门,这下可犯了大罪了。” 金翡嗤笑:“只要能活着回去,犯罪的就不是我们。” 他早就知道翟家嚣张,却没想到居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朝威远将军夫人下手。 如今名单上再添个国公府嫡少爷,若让他们两个逃出生天,只怕翟家的官运也到了头。 城郊地方大,够他一通跑的了。 就在金翡松下来一口气,在脑子里构想如何狠狠参翟家一本时,却听谷南伊叫了一声:“糟了!他们追来了!” 小少爷顿时回头—— 便见远处那群蒙面人一个个骑着快马,速度更甚于他们,已经出了城门……! 第307章 果然回来搜他们了! 城郊地势开阔,加之蒙面人的马很快,谷南伊发现他们时就知道—— 她和金翡跑不了多久就会被逮到! 金翡也变得严肃起来,一手抓着缰绳,一手牢牢握着那把剑。 谷南伊忍不住道:“你不会功夫吧?这把剑不如给我。我看剑鞘挺沉的,没准儿还能砸下来一个人。” 还有那把剑,砸到后面去,但凡挨上一点,准见血。 哎,两个不会武功的人一起逃命,简直要命! 拿尖锐物品砸人是她想到的唯一办法! 金翡闻言,回头瞪了她一眼,“胡说八道什么!谁说我不会功夫了?老实坐着!” 谷南伊拧眉,没多问,乖乖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分明是在逃命,可是谷南伊却没有了第一次那般的紧张和恐惧。 金翡的存在,不管怎么说,都很好地安抚了她恐惧的情绪。 谷南伊朝后观察了片刻,冷静分析道:“这伙人跟上次那伙追杀我的人是一样的,训练有素。不想落到他们手里的话,咱们这么跑下去是不行的。” 金翡扭头问她:“你有什么办法?” 谷南伊微微沉吟,道:“只能赌一赌……这附近有河流吗?” 金小少爷虽不知道谷南伊的打算,可单看她凭自己的本事能开起这么多家铺子,就足以证明谷南伊的聪明机敏是高于自己的。 所以他干脆也不问,驾着马车调转了一个方向,朝另一边的林子里驶去。 “我也不清楚在哪里,去林子里瞧瞧,总能找到。” 金家的马车十分豪华,马儿也是难得一见的良驹,带着两人飞奔,一时间身后的蒙面人也不能追上。 直到林子渐渐密起来,视线受到阻隔,马车的行进速度也放缓了。 金翡摇头道:“这样不行,我们骑马,弃车。” 说罢,他一个跃起的动作,翻身骑上了马背,朝谷南伊伸出手来:“过来。” 马车的车架和马背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再加上行驶速度很快,稍有不慎跌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想到后有追兵,谷南伊咬咬牙,只将自己的手交到了金翡手心,闭上眼睛一跃,便被他搂到了怀里。 金翡沉声道:“抓住我!” 谷南伊根本没有坐到马上,而是被金翡拽着,侧悬在马儿身侧。 她吓得脸色有些发白,用尽了克制力,才没有尖叫出来。 好在金翡并不似他平日看上去那般弱不禁风,一双手臂牢牢抓着谷南伊的胳膊,用力将她向上一提,谷南伊便坐在了马上。 她心有余悸:“可吓死我了……” 金翡干脆利落地用剑斩断了车架和马匹之间牢固的绳子,少了一个巨大的累赘后,马儿顿时轻松了许多。 他判断了一下方位,调转马儿朝密林深处而去:“咱们虽然弃了车,可马匹行进的路径,还是很容易能够判断出来。你如果是打着在林子里藏起来的主意……我们人少,没准儿很快就被找到,然后被包了饺子。” 谷南伊一边缩在金翡臂弯前,防止自己阻碍对方的视线,一边快速道:“藏肯定是要藏,不过我们要找到一条河,才好伪装。” 金翡一愣:“不想被俘,又走投无路,跳河倒是最常见的选择。不过,你会凫水?” 谷南伊摇头:“不凫水,我们不渡河。” 趁着金翡全力纵马穿越层层密林时,谷南伊迅速解释道:“对方人数不能算太多,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分开。河流天然能够帮我们将他们分散,甚至尽数将他们引走,前提是,只要制造我们跳河自杀、或是凫水过河的假象。” 金翡犹豫了片刻,皱眉,“如果是凫水过河,河对面肯定会有我们上岸的痕迹,他们找不到痕迹自然会知道咱们没过去……” 谷南伊摇头:“河流这么长,单是去对岸寻我们上岸的痕迹,就能耗费足够多的精力。我们要的是迷惑他们,制造逃跑的时间。” 听完谷南伊的分析,金翡的双眼顿时亮了。 身后的密林帮助他们暂时逃过了蒙面人的视线,而行进不多时,一条湍急的河流也很快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谷南伊心头一喜,她就是顺着河水被冲到这个小镇的,如今又要被这条河救一命! 她快速道:“我们下马。马儿要放它跑走。” 谷南伊将安排细致地同金翡交待了一遍—— 如何放马引开蒙面人,如何脱去鞋子、外衫,放在河边伪装二人跳河的假象,全都考虑到了。 两人寻了一处枝叶繁密的地方,迅速下马后,将马儿驱赶离开,屈身躲在了茂盛的灌木丛中。 而不多时,那伙蒙面人便从他们面前疾驰而过,看都没有朝他们藏身之地看一眼。 金翡双眼发光,抓住谷南伊的手臂,低声道:“他们走了!我们别脱鞋了,赶紧逃吧!” 谷南伊摇头,“不行!那群人很快就会知道我们不在马上,届时他们骑着马,在这处林子里找我们,咱们很快就会被抓住的。” 金翡为难了—— 若是真的按照谷南伊的计划,脱去鞋子,他们岂不是更没有能力逃跑了? 但时间紧迫,由不得思考。 他们两个迅速脱去鞋子、外衫,才刚布置到河边上,抹去痕迹躲起来之后,便听身后传来蒙面人的马蹄声。 那群人果然回来搜他们了! 第308章 被追了上来 金翡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蒙面人看到河边的鞋子、衣衫,当即以为他们过了河。 蒙面人首领恼恨道:“好狡猾的女人!跟我过河,搜!不抓到他们绝不罢休!” 众人齐齐下了马,迅速脱去鞋袜,纷纷渡河而去。 等人都走远了,谷南伊又悄悄从藏身的地方溜了出来,抱回了她和金翡的衣裳鞋子。 “快穿上!等会儿咱们再偷一匹马跑路……” 金翡手上动作不停,却也不妨碍他看得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渡河,不会留下一半的人在河这头搜咱们?” 谷南伊撇嘴:“这很简单啊,人的思维定势。他觉得我们使诈惊走马儿目的是过河,可是却不想想,我们到底有没有过了河。除非是心思特别缜密的人,不然很少能发现思维的盲区。”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戴整齐,金翡牵过蒙面人首领的那匹最健壮的马:“走!” 两人逃跑前顺便把剩下的马儿全都带走了,岸上留下的衣物,也被统统丢进了河里。 逃出生天后,金翡雀跃欢欣到恨不得仰天大笑:“就这么逃出来了!太简单了吧!” 因着谷南伊不会骑马,他们仍是共乘一匹,见小少爷这般乐观。 她只叹了一口气:“怎么可能这么简单逃出来。接下来追我们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波,这才是开始呢。” 谷南伊这话说的不错,他们的逃亡,这才刚刚开始…… …… 自从两人在河边甩开一行蒙面人后,接二连三又遇到了许多次追杀。 好在金翡确实是有功夫的,一路护着谷南伊,逃到了山里去。 一路躲一路藏,行进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就在他们停下来歇脚的时候,谷南伊发现了金翡脸上不同寻常的酡红。 她皱着眉头,“金翡,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小少爷躲过了谷南伊探过来的手,含混道:“没事……” 他强撑着用力甩了甩头,似是想把脑海中的昏沉甩出去。 两人玩命逃了一整日,都算是生死之交了。 谷南伊当即不顾金翡的阻挠,将手心捂上了他的额头,顿时被烫了一下。 “你发烧了!” 金翡躲了躲,藏住了自己后腰间已经渗了半日血的伤口,不置可否:“唔,上次在宜城,也是因为吃了和你相关的糕点发热不止。谷南伊,你是不是克我?” 谷南伊哪里顾得上和他开玩笑,只着急道:“怎么会发烧呢?咱们也没有下河……照你这个热度,不能再跑了,得赶紧找个大夫。” 金翡笑了:“这深山老林里,能去哪找大夫?咱们两个谁都不会辨认方向,连路都找不到。如今只盼着我那个没良心的爹知道我丢了,好派人来找……” 东躲西藏,根本用不了两日,他们一定会被追上。 谷南伊知道金翡说的有道理,可是金翡的母亲常年病着,金家被二夫人掌控,巴不得少了金翡这个眼中钉,又怎么会主动派人来找? 而她留书出走,谢府也不会有人来寻。 暮色已经四合,倦鸟开始归巢。 谷南伊看着空荡荡的陌生山林,心里陡然生出一种荒芜感。 她原本就已经饿极了,又被追着逃命一整日,放松下来后,只想一头栽倒下去。 可是金翡怎么办?说到底,金翡还是被她连累,才沦落这般性命不保的田地。 谷南伊看出了金翡的精力不济,咬咬牙,将马儿赶跑了。 小少爷眼睛一瞪:“哎,你这是干什么?” 谷南伊抓起金翡的胳膊,拽着他往前走:“咱们不能再这样逃下去了。先找一个藏身的地方,你坐下来休息。我去找点吃的,再想办法找条路跑出去……” 照金翡这个身体,要是再走下去,迟早会把脑子烧坏掉。 金翡已经有些神智昏沉了,反正谷南伊比他聪明,便点头道:“听你的。” 他们两个一个是娇生惯养大的少爷,谷南伊也从未有过露宿山林的经验。 两人若非被逼无奈,是绝不会进山的。 不过好在运气不错,趁着夜色降临前,还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容纳四五人的小山洞。 确认了没有危险之后,谷南伊便让金翡在原地休息:“你坐着别瞎跑,我去找点水和野果来。” 金翡点点头,在谷南伊离开后,终于有时间看一眼自己后腰上的伤。 伤口很深,当时只顾着逃命,又怕谷南伊担心,便瞒着她简单包扎了一下,如今伤口虽已经不再渗血,可也瞧着不太好的样子…… 难怪他会发热。 金翡无奈地又将伤口缠了起来,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救下谷南伊,却不小心成了对方的累赘。 他自是没有什么好活,死了便死了,可是谷南伊不同…… 另一边,同样两拨人马仍在比赛一般搜寻着谷南伊的下落。 谢初尧自从接到消息之后,就带人全力来寻,一路上逮到几个蒙面追杀谷南伊之人,男人恨不得当场千刀万剐了他们。 可林子太大,翟家又不肯罢手,如今不过是比谁先找到谷南伊的下落罢了。 谷南伊对此一无所知,她饿的眼前发黑,再加上夜色已经蔓延至山间,好几次她都被脚下仿佛突然冒出来的树根或是石块绊住,摔了不知多少回。 怎么还没找到水源…… 突然,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让谷南伊仿佛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也不动了…… 第309章 谷南伊没命了 谷南伊摒住呼吸,试图找个藏身的地方,不经意间脚下踩断枯树枝的响动声,仍是惊动了经验丰富的搜寻之人。 “在前面!” 不好! 她被发现了! 谷南伊这时候也顾不上掩饰踪迹,藏肯定是藏不住了,她得往山洞相反的方向跑! 她连着两天粒米未进,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却跑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 不管怎么样,闷头跑就是了! 至少把这群人引开,不要连累金翡!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谷南伊不用回头,都能想到蒙面人脸上露出的势在必得的神情。 她心跳越来越快,就连喉咙也火烧一般疼痛难忍。 就在谷南伊几乎已经跑不动了的时候,突然脚下一空,周身便完全失重,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身后追击者迅速勒马:“老大!人掉下去了!” 蒙面人首领恼恨道:“下去找!咱们已经被谢初尧那个疯子抓了好几个兄弟,今天必须弄死她!” 山坡并不算陡,谷南伊摔得晕头转向,却很快就被赶来的人团团围了起来。 这下,她真的算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翟家的精锐在此次搜寻谷南伊过程中有不少折在谢初尧手上,众人自然将一腔愤恨加之在了谷南伊的身上。 顿时便有人取出钢刀,直直向谷南伊逼来。 蒙面人首领冷声道:“不要废话,直接杀了她!” 到了这关头,谷南伊也不再害怕了,冷笑一声,讽刺道:“抓我一个弱女子,还用得着你们这么些人,真是废物。” 手拿钢刀的人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狠声道:“还敢嘴硬!若是不好好给你吃些教训,也白白葬送了我那些兄弟的性命!” 谷南伊笑了,声音轻快悦耳:“怎么?抓我一个人,你们还死了不少人?要不说你们废物呢。” 月朗星稀,月辉洒照大地,将林中一切映得分毫毕现。 原本笑靥如花的谷南伊,在对方眼中,愈发面目可憎起来。 手拿钢刀之人咬住一口银牙,当即冷笑一声,用刀背狠狠在谷南伊身上抽了一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给抽断了。 谷南伊痛呼出声。 那人仿佛十分欣赏谷南伊疼痛难忍的神情,畅快道:“还敢嘴硬?!下一刀劈下来,可就不是刀背了!” 蒙面人首领皱眉喝道:“别废话了,赶紧动手杀了她!” 对方犹自不甘心,面目狰狞地用刀尖在谷南伊大腿上狠狠扎了下去:“跑?!我让你再跑!” 蒙面人首领干脆拿起了刀上前,打算自己解决了谷南伊,却在扬起钢刀之时,被破空而来的利箭对穿了胸膛。 他身边的手下还未反应,自己胸口也突然冒出了一支利箭。 人群中顿时引起一阵骚乱:“糟了,人追来了!” “快杀了这女人!” 谷南伊疼昏过去之前,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 …… 谷南伊感觉到仿佛坠入了无边梦境,周身都是沉沉的,有一种滚烫又仿佛要将人生生撕裂的力量攫住了她,意识昏沉。 可脑海中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硬生生让她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她不能拖累金翡!一定要救他! 月光很亮,夜风也很凉。 谷南伊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仿佛断了一样,大腿也是火辣辣的疼。 她动了动,很快就被身后的男人感觉到了,“你醒了?身上疼不疼?别怕,我们马上就去找大夫!” 熟悉的声音彻底唤回了谷南伊的神智。 她手心冰凉,抓住了身后男人的衣襟:“谢初尧,快,快去找金翡,他还在山洞里……” 男人眉头猛地一皱。 谷南伊仍自顾自说着,声音虚弱而破碎:“金翡发着高热,你能找到他吗?带我回去,我知道地方……” 谢初尧来不及欣喜庆幸谷南伊的伤势尚无大碍,就被这么一盆冷水兜头浇到了底。 感受到胸前衣襟传来拉扯的力道,他珍之重之,恨不得用尽力气去守护的女人,在重伤神志不清时,却仍记挂着另外一个男人。 忌妒的情绪仿佛一条蔓延而上的冰冷毒蛇,不容分说地占据男人心中每一处角落,啃噬着他不安的心。 可偏偏,这次她遇到凶险之事,他却不能做第一个赶到她身边的人! 谢初尧恨不得将谷南伊揉碎到自己骨血中去,让她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永不分离的一部分! 男人胸前的谷南伊,那破碎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谢初尧,你听到了吗,快掉转马头回去啊。我们回去找人……” 她从山洞里跑出来,本就是要想办法带高烧不退的金翡逃出去的! 若是她走了,金翡怎么办?! 男人搂紧了谷南伊,沉声道:“我答应你,派人把金翡完完整整找回来,现在,你闭上眼睛休息,跟我回去治伤!” “嗯,你把他找回来,谢初尧,你把他找回来。” 谷南伊痛极了,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哭了。 遇险之时没有哭,绝望之际没有哭,可此时,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伴随着复杂纷扰的情绪停不下来。 她将自己的脸埋入男人温暖厚实的胸膛,用尽全身力气,紧紧、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如此简单的一个拥抱的动作,却让谢初尧心中翻腾起波涛。 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好了,别哭,我在……我会把金翡安全带回来,你也会好好的。余生我都会让你好好的……” 声音破碎在风中,谷南伊没有听到。 她在男人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听到谢初尧急切的呼喊…… 谢初尧看着怀里的女人逐渐没了气息,瞬间慌了神! 第310章 向谢初尧提出了离开! 谷南伊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日后。 一连几日的奔波逃命,再加上最初时坠崖脑后受了伤,还有后来滚落山坡和刀伤。 她身上的伤势,远比众人想象中还要重。 就连给谷南伊瞧病的大夫都吃了一惊,连连摇头:“脑后这里原是致命伤,怎么还能跑这么远的?!受了这些罪,身上这么些伤,怕是不好救回来……” 谷南伊昏睡了几日,谢初尧就守了几日。 期间,就连金翡都拖着病体来看了。 几次凶险的关头,谷南伊都挺了过去。 金翡从家里取了百年老参,硬生生给她吊着一口气,最后就连大夫都开始敬佩谷南伊强大的意志力,尽心尽力地救人。 谷南伊醒过来时,用了很久才能区分清楚现实和梦境。 她眨眨眼睛,视线慢慢聚起了焦。 床前守着的男人嘴唇干裂,胡子拉碴,高挺的眉骨之下双眼布满了血丝。 他见塌上昏睡之人终于醒了,长长舒了一口气:“你醒了。” 谷南伊仿佛不认识人了一般,定定看了谢初尧很久的时间。 男人的声音十分沙哑:“大夫说你后脑在跳崖时就受了伤,后来滚落山坡,头部又遭到重击,因此醒来的时候可能会头晕。不过会好的,闭上眼睛再休息一会儿,嗯?” 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了她的头发。 谷南伊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微微向男人的手心靠了过去。 她知道自己的逻辑还未理顺,她也知道,一旦理智开始工作,只怕她再不会拥有对他这般温暖安心的片刻依赖,是以放任了自己在谢初尧的温柔之中,重新闭上了眼睛。 谢初尧…… 若是他不是书里那个谢初尧,若他始终不曾欺骗过她,该多好。 男人深邃明亮的眸中写满了情绪,可闭上眼睛的谷南伊,被重重误会蒙住眼睛的谷南伊,永远看不到男人眼底的珍惜。 …… 养伤之日又持续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期间谷南伊除了偶有关系不错的访客来探病,便是几个孩子日日来看她,也不知是被这遭凶险经历给吓着了,还是被谷南伊留书出走的决绝给震住了。 从谢向云到非晚,一个比一个乖巧听话。 更是,谁都没有敢提起,当日她为什么决绝而去。 众人原以为竭力粉饰太平,就可以忘记从前发生过的事情。 可在谷南伊伤势差不多好了时,她还是向谢初尧提出了离开! 这日,天光正好。 男人也一改半个多月前颓唐邋遢的形象,一身深蓝色劲装,将他挺拔利落的身姿尽数展露,就连那剑眉星目、俊美无俦的五官,也都是格外长在了谷南伊的审美上。 她看着谢初尧,平静地道:“我与翟家的恩怨,归根到底还是将军府碍了他们的权、学堂阻了翟毋的路。我平白受此大难,又被你救下,咱们就算扯平……夫妻一场,若是分的太清楚,未免绝情。不过,谢初尧,我还是准备走了。” 男人心脏陡然跳慢了一拍。 他深深皱起了眉头:“为何?当日你留书出走,我就不明白,我们不是说好了等孩子们大些……” 不等谢初尧说完,谷南伊便打断了他的话:“我们都知道那不过是借口。孩子们并不需要我,而我也想通了一些事情,所以想要离开。” 谢初尧强迫自己忽视心口蔓延起的细密疼痛,只问她:“为什么要离开?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可是受了委屈?” 谷南伊仿佛不能相信他会这般发问,猛地抬头,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攥紧了手心:“你这副模样,是要给谁看?!” 谢初尧追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什么你会如此……” 谢初尧怎么能做到,在欺骗了她之后,仍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谷南伊心里升起一种厌恶,忍不住质问:“发生了何事?你是怎么对我说的?让我安心进宫……让我等你!我入宫了,可你呢?谢初尧,我有时就在想,你是不是原本就不在乎我,这才故意把我送到那龌龊之地!然后竟还当作无事发生……” 那晚他明明人在京城,他就在府上,他在任明敏的院子里! 就在她深陷后宫时,就在她身中药物苦苦与老皇帝周旋之时,谢初尧对她置之不理! 谢初尧没有想到谷南伊会说出这样的话,急切地想要解释:“我怎么可能会把你送到宫里去!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你!我说的都是……” 谷南伊语速很快地打断了他:“你救了我很多次,我很感激。可这一次,这一次在宫里……” 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想多说什么,只道:“我不想留在你身边了,谢初尧。” 她没有说出那句未出口的“我一直在等你”,可眼神分明写着,她多希望他能履行承诺,多希望他按他答应过她的那般,去宫中接她出来! 第311章 谷南伊失望透顶 谷南伊那深深的失望,刺痛了谢初尧的心。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说自己原本已经出京,赶回来的时候被任明敏拦下了? 他要怎么说清楚自己和任明敏的关系? 他又怎么告诉谷南伊,这一切的苦衷都源于他的身份,他的责任? 最后,男人只有一句苍白的表露心迹:“对不起,我从未曾想过丢下你……你出事时,我多希望是第一个出现在你身边的,我想保护你,我想一直护着你。” 男人说的真心实意。 可谷南伊想起和谢初尧在听竹苑那荒唐的一夜,就无法相信他的话。 她在心中讽刺地想:男人都这么能口是心非吗? 谢初尧哪里会想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他分明躺在任明敏榻上,又怎会顾得上身陷险境的她呢? 只怕就连那一夜缠绵,谢初尧都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是谁吧。 谷南伊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拿出了一封新的和离书,放在了谢初尧的面前。 “原来那份不知道谁收起来了,我又写了一份,签吧。” 谢初尧眼底的痛苦,渐渐染上了黑色的阴云。 他伸手拿过了和离书,却并未像谷南伊以为的那样签下名字,而是扬手撕碎了和离书。 男人声音阴晦:“这东西,我永远不会签的。” 谷南伊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你不签,你不签我也能离开!” 谢初尧心中阴暗的情绪已经尽数涌至眼底,不过是竭力克制,才没有在谷南伊面前表露出来。 她这般急着离开,是要去找金翡? 当初被翟家的人追杀,不也是金翡舍命相护? 他们两个到底谈了什么,是不是就等着他签了和离书,便要双宿双飞?! 谷南伊被谢初尧陡然写满杀气的眸子吓退了一步,如今她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心态也发生了巨变,只同气头上的男人呛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本朝律法从未规定过不许和离!你我本就没有夫妻之情,硬生生维系着名分,相看两厌,是什么道理?” 谢初尧心上已经被谷南伊扎够了刀,这句绝情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他竟不再觉得有任何难过的情绪。 男人只冷声道:“我只知道,威远将军夫人是朝廷命妇。你若想走,没有我的同意,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抓回来!谷南伊,你不信就瞧瞧看。” 谷南伊被他这番话简直气炸了肺! 谢初尧也干脆不再表露深情,既然他的爱重打动不了她,便用强迫拴住她! 而宫里让她受了委屈的老皇帝,宫外派人追杀她的翟家,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两人正在争执间,却听门外传来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夫人,你的伤势可曾好些?明敏带了几碟新鲜的瓜果,能进来吗?” 谷南伊心中烦乱,只淡淡道:“门没关,你进来就是。” 任明敏依言进了屋,第一眼却瞧见了坐在桌边的谢初尧,微微讶异下,很快露出了一个微笑:“将军也在?正好我带的水果不少,将军和夫人一起用,也是尽够的。” 两人之间冷凝紧绷、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任明敏的到来下缓和了不少。 任明敏仿佛没瞧出两人吵架了一般,只将瓜果摆在了桌上,笑着打圆场:“夫人这些日子关在屋子里养伤,不知道将军在外奔波了不知多久,为的不过是取到几味效果更好的药、寻到几个更有名望的大夫。如今看夫人身子大好,明敏也为将军开心。” 取更好的药?找更好的大夫? 谷南伊相信男人会做这些事情,可她想要的,并非这些流于表面的关心。 或许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她想要什么。 谷南伊想到,在谢初尧和任明敏之间,无人能插足的亲密时,渐渐渐渐冷下来。 任明敏知道谢初尧不愿谷南伊离开,也想替男人挽留,只是她说出来的话,要比谢初尧的话听起来顺耳的多,“前些日子夫人下落不明,非晚小姐一双眼睛每日都是肿的,眼泪从来没有干过,就连砚南少爷也整日闷闷不乐。如今夫人安稳回来,少爷小姐们总算安心了。” 提及孩子们,总算触碰到了谷南伊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越是相处,她越觉得亏欠,亏欠五个孩子们一个快乐的童年,和他们本该安稳长大的命运…… 女人有了些血色的粉唇张合了几下,欲言又止…… 第312章 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任明敏提起孩子们,一时间让气氛愈发冷凝了下来。 谷南伊原就不放心几个孩子,如今听到非晚因为她遇险之事如何伤心,更是仿佛被一块石头堵住了心口,沉甸甸地难受。 她收回了视线,只神色冷漠地在一旁喝茶,一言不发。 任明敏求救一般看了一眼谢初尧—— 她原是想借着这个话题劝谷南伊留下的,可怎么看上去仿佛适得其反了? 男人心里藏着事,便也没有开口。 任明敏只好转移了话题:“夫人的伤势若是大好,也可出门散散心。京里最是初秋的时候天高气爽,风景格外开阔人心。说不准出门走走后,再多的烦扰,也渐渐能消了。” 谷南伊冷声道:“多谢你的好意。” 从前她对任明敏还是客客气气的,可如今谷南伊都已经打定主意离开谢初尧,自然也不会在意如何与他的“妾”相处了。 任明敏感受到谷南伊的排斥情绪,见实在不能帮到谢初尧,只好尴尬地笑笑,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桌上任明敏带来的瓜果,两人都没有动的意思。 谢初尧一心要留下谷南伊,便开口道:“你当真打定主意要离开?要知道,将军夫人的身份虽给你带来了诸多凶险与不便,可一遭若要舍弃,只怕你出了京城后连三日都活不到。翟家未除,难不成日后你要躲躲藏藏生活?” 软话尚且不能打动谷南伊,这样半是威胁强迫她留下的言语,更是让她冒起了火气。 她凭什么要躲躲藏藏地生活?! 他有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 她本就没有什么野心,也从未想过插手京城的民办学堂,卷入朝中的一滩浑水中去! 谷南伊当即冷笑道:“与其做一个靠簪子抵住脖子才能护住自己清白名声的将军夫人,倒不如隐姓埋名,活在不知名的小城里自由自在!” 谢初尧眼神中瞬间流露出挫败之色。 谷南伊犹自不肯罢休,仿佛要将自己反复被男人戏弄的愤怒通通倾泻个干净:“我的安危不必你担心!左右不过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呢?” 两人之间的误会宛如一个越滚越大的雪球,言语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为今之计,只能企盼何时天光放暖,将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坚冰尽数融化掉。 男人最后只是低声道:“留下吧。宫里发生的事情,日后不会再出现了。” 谷南伊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 如今拒绝谢初尧有什么用呢?说什么都晚了。 其实早在谷家村的时候,她就该决绝地离开。 可她当初到底还是贪恋了男人给予的一点点温暖,和看似温暖热烈的“爱意”,随他入京,最后还是撕开了两人之间平和的假象。 到现在,就连抽身离开,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谢初尧见谷南伊终于没有再激烈地反对,不由得也深深松了一口气,他沉声道:“学堂之事若你不想再插手,便罢了,也免得再被皇帝传唤。” 谷南伊却冷笑道:“为什么算了?学堂该有的准备,我都做好了,凭什么就算了?” 她的脾气看似平和,实则生了一根反骨。 尤其是如今对谢初尧大失所望之下,恨不得事事都与他拧着来。 谢初尧皱眉,还是没说什么。 谷南伊定定看着谢初尧,冷声问道:“你当真不放我离府?” 男人的声音也冷凝坚决:“不可能。此事没有商量。” 谷南伊咬咬牙后根:“好!好!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他不是口口声声说爱她?那好!他的人既然给了她,就别想再收回去了! 不仅学堂她要办下去,旁的事情,也由不得谢初尧指指点点了! 他不是想造反?她倒要看看,是谢初尧造反的本事大,还是她对孩子们的影响大! 男人要血流成河,要复辟王朝,她偏偏要教桑榆非晚与人为善,教谢见宵三兄弟天下大义! 等谢初尧辛辛苦苦耕耘多年准备好造反势力,却发现几个皇子都已经没有了复辟之心,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也让他尝尝,这种被信赖之人辜负的滋味,有多畅!快!舒!服! 第313章 谢初尧可真敢想! 这般想着,谷南伊突然觉得,留在谢府和谢初尧作对,似乎也没有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她冷着脸对男人道:“咱们之前的约法三章都作废,重新定规矩。” 谢初尧见终于在谷南伊的气头上把人留下了,哪里还管旁得规矩不规矩?左右都由着她便是。 他只点头道:“听你的。” 谷南伊也不客气,只道:“第一条,我们各过各的,谢府的账我不管了,我自己的生意,你也不能插手。” 男人沉声道:“我从未想过动用你的钱财,这点你放心。” 谷南伊紧接着道:“你放在我这里的人,若是不收走,日后就是我的人了。工钱我出,规矩我定,也只能听我一个主子的话。” 谢初尧微微蹙眉,倒也没有反对谷南伊提的这一个要求。 谷南伊也知道,像王奇这样死忠于前朝的人,就算她拉拢得再卖力,也不可能有任何成效。 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她相信自己在京城的生意,只要能步入正轨,是可以挣上大钱的。 就算现在是谢初尧的人,跟着她久了,生活富足、安稳,还有几个能坚定决心去做那谋反掉脑袋的事? 再者这几个人在她手底下,也能知晓谢初尧的动向,看他造反能不能造得成! 谷南伊紧接着提了最后两个要求:“第三条,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将军府的大门,我随时出入;交朋友也好、请人做客也好,你不能干涉。第四条,分房睡。” 谢初尧深深皱起了眉头—— 不干涉她交朋友?就是她把金翡带到家里来,他也不能说不? 简直荒唐! 更别说“不同房”这条了,难不成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不过是两个陌生人吗? 男人从不否认自己对谷南伊的欲望,那夜在听竹苑的露骨梦境,早已让他认清楚了自己的心。 他无疑是珍视她的,同时也无法抗拒地被她吸引。 谢初尧沉声道:“这两条我不同意。” 眼看谷南伊的脸色又要转阴,男人拧着眉毛,最后还是让步道:“第三条便也罢了,第四条不行。我们不是一直都未分房么?况且我保证,在你不愿意时,不碰你。” 谷南伊暗暗骂了一句人渣,碰都碰过了,现在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 她不想再和男人争执,反正总有办法应付,若是谢初尧敢用强,便让他后悔终生! 这般想着,谷南伊便忍了下来。 可转念想到学堂里还有一个谢初尧安插的任明敏,顿时又觉得浑身不舒服了起来。 她便故意给男人寻不痛快:“规矩就是这样。另外,学堂的事我不打算一个人做了,还会让金翡入伙,做幕后的老板。” 谢初尧刚要说不行,可立刻想到了方才答应的谷南伊第三条规矩,不能干涉谷南伊做的事。 况且金翡说到底救了谷南伊一命,他欠了对方人情。 男人最后只能憋屈地点头:“你说了算。” …… 谢初尧想尽办法安抚住了谷南伊的同时,也把翟家派人穷追不舍,意图谋害她性命的事情查了个清清楚楚。 第二日,男人便入宫,将证据摆在了皇帝的案头。 此事又涉及到镇国公府唯一的嫡子,再加上金翡是他的外甥。 这些天,皇帝早就被金小少爷烦的头发都掉了不少。 如今谢初尧直接找上来,又给他添了些头痛。 皇帝看着一条条陈列在案头的证据,翟家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有罪了。 他叹了一口气:“谢卿放心,此事朕一定为你主持公道,定将罪魁祸首严惩不贷。” 谢初尧显然不能满意这样的回答,不卑不亢道:“谋害朝廷命妇、皇室亲眷,按律当斩首示众,并流放齐亲眷。” 皇帝差点倒吸一口冷气—— 谢初尧可真敢想! 众人都知道翟毋这个家主一定难辞其咎,可实际上处罚,是万万不能动翟家根基的。 毕竟翟家在朝堂上势力众多,朝中局势不稳,若轻易给翟毋定罪,只怕他这皇位也会被晃得抖三抖。 老皇帝当即为难道:“谢爱卿……此事我也查了,实属翟家下人私心报复,当然,翟毋也跑不了一个治下不严之罪。朕定好好罚他。” 谢初尧冷着一张脸,硬是没有吭声。 老皇帝不知他心里早已经对自己起了杀意,仍自顾自说道:“至于威远将军夫人……唔,谷氏性情贤淑,就连皇后都赞不绝口,如今受了这番惊吓,朕便封她正四品诰命夫人,享等同郡主之俸。爱卿觉得如何?” 男人目光如炬,直直朝皇帝射来,一时间,连君臣礼仪都不顾了。 那日谷南伊被困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帝可曾当真折辱于她?否则她又为何决然留书出走?! 他眼中杀意渐起……! 第314章 合作 老皇帝对谢初尧的愤恨与杀意一无所知,只当他心中仍愤怒于翟家的胆大包天,便费尽浑身解数来安抚对方的情绪:“谷氏开办的学堂招生在即,朕观她行事做派自有一股凛然正气,绝不是不孝不悌、谋杀亲母之人。这样吧,朕给学堂题一幅字,也免了朝野间的议论。” 说罢,他自顾自叫来宦官,研墨提笔,当即为书院题了一篇骈文。 老皇帝文采平平,许是听惯了歌功颂德的话,题的文倒也算不上太差。 皇帝写完后,兀自欣赏了片刻,笑着对谢初尧道:“谢卿将这字拿回家中,也哄一哄你夫人。” 男人一言不发地接过了题字,连谢恩的话都未说。 其实并非谢初尧在不停试探皇帝,就连老皇帝,也在试探谢初尧的态度。 唯恐那日他意欲对谷南伊做的事被男人知晓! 若是谢初尧当真知道了,只怕他们这相得的君臣,便做到了头。 老皇帝状似不经意地道:“那日谷氏在后宫留晚了,险些错过了出宫的时间,匆忙回府,结果第二日就出了这档子事。早知如此,朕合该让皇后安排谷氏在宫中宿一晚,也给那些不长眼的东西们知道,威远将军夫人的尊贵身份。” 谢初尧垂下了头:“臣妇宿在宫中,不合规矩。微臣不敢僭越。”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也是,爱卿说得对!” 几番试探下来,谢初尧几乎也确定了,老皇帝并没有真的对谷南伊做什么。 可若真的如此……谷南伊为何要一言不发留书出走?还因此怨上了他不曾依言入宫去救她? 男人在听竹苑时同时中了迷药和媚药,根本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便也无从得知,让谷南伊恨上他的真正缘由,其实是一场他毫不知情的“欺骗”。 老皇帝罚了翟毋三个月俸禄,又将齐山边上原是翟毋势力的小镇“澧县”,交到了谢初尧手里。 最后,老皇帝拍拍谢初尧的肩膀,朗声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朕替你夫人出了气,又给她不少赏赐和荣誉,爱卿,此事就过去吧!” 谢初尧知晓此事再无转圜可能,应下之后,便离了宫。 不管老皇帝如何处置翟家,翟毋这个罪魁祸首,男人绝不肯放过。 而狗皇帝眼底对谷南伊明晃晃的兴趣,仿佛一根难以拔出的刺,也让男人愈发忍不得。 最多等些日子,这个狗皇帝必须死! 翟家吃了一顿雷声大、雨点小的挂落,翟毋自是不痛不痒。 唯一让他气恼之事,便是民办学堂已经确凿地归了谷南伊! 民办学堂,是最好培养人才的地方!平白失了一个日后在朝中的助力。 为此,翟毋还摔了一套茶盏、两个瓷瓶。 不管翟家如何上下缄默不敢触家主的霉头,谷南伊的书院,仍是风风火火地开了起来。 谷南伊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第一时间约了金翡在外面茶馆见面,商议学堂之事。 谷南伊道:“如今学堂已经修缮好了,该采买的家具、书册、笔墨纸砚,还有一应下人、教员,也都安排好了。想拉你入股呢,其实也没有什么你操心的事情,就是投投钱。” 金翡不由大摇其头:“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二话不说,朝我要钱?这书院利润几何?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偏生你一张口,我就迫不及待往里撒钱么?” 两人自从有了生死逃亡的交情,谷南伊和金翡说话便随意了许多,也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她当即笑道:“是好事才拉着你入股,凭你的聪明,不可能瞧不出来这学堂未来在朝中的地位。但凡你有一点上进的心,也不会不肯入股吧?” 金翡诧异地看了谷南伊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这些权贵子弟,说好听点算是皇亲国戚,说难听点,说是纨绔蛀虫总也不为过。 金翡若是不想入仕途便也罢了,偏偏他背后还有一个国公府。 难不成他真的甘愿自己的庶出兄长袭了爵? 谷南伊知道,金翡是不甘心的。 她见金翡不说话,又接着道:“我又不会害你。这可是翟家拼了命地想抢过来的东西,我手捧着送到你跟前,还不肯要?再说了,你金小少爷缺这几个钱?” 金翡突然笑了,摇了摇手里珠光宝气的折扇,点头道:“少爷不差钱,这话我爱听。” 他很快进入了状态,略微思索了片刻,便道:“谁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我看,高门子弟还是要收一些,资质差点没关系,只要多给钱,就行。” 就是现代,许多好学校也有走关系进来的低分学生,交一笔美其名曰“择校费”的钱,便能混个名校的名声。 谷南伊笑笑,补了一句:“寒门子弟就要看资质,毕竟咱们学堂的名声和未来,可都在这部分人身上。” 况且,古代最是看重同门关系,自古有云“天地君亲师”,学堂里的先生,日后也会成为学子们出入朝堂必不可少的纽带。 两人理念相同,很快就敲定了生源的决策。 谷南伊又把学堂请的哪些先生、所用教学方法,统统向金翡介绍了一遍。 聊起来正事,时间就过的很快,直到天色渐暗,谷南伊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 她对金翡笑笑:“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明天有空的话,你来锦湖转转,也瞧瞧咱们学堂的模样。” 金翡一口答应了下来。 谷南伊告辞后,金小少爷瘫倒在了太师椅上,随手捻起几个糕点塞到了嘴里, 一面想:学堂开起来,正好让墨褚掩饰身份过来当几天学子,也让那家伙瞧瞧,他金小少爷的本事。 不过说起来墨褚,他这些天倒是怪得很,总在描描画画一个小不点。 瞧仔细了,知道是在画一个小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画鹌鹑! 明明那画技差到连五官都勾不好,偏偏画个不停…… 第315章 孩子们的担心 日子仿佛回到了谷南伊留书出走前的模样,只是孩子们多多少少都能察觉到,家里的氛围还是不一样了。 谷南伊借着身体还没好的缘由,始终拒绝谢初尧宿在她房里。 男人试探过几次,见谷南伊不肯松口,便也罢了。 两人之间,除了每日用饭时在一起,旁的再没有别的交流,可把非晚给急坏了。 私底下,小姑娘悄悄冲谷雨抹眼泪:“谷雨姐姐,你说娘到底怎么了呀?先是留书出走,现在对爹又不冷不热的……他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 谷雨迟疑了一下,蹙着细细弯弯的眉毛,忧虑道:“我爹说,谷姨连账都分开了。现在我爹管着谢府的进项出项,谷姨已经不碰了。非晚,你说,谷姨她是不是还是想走?” 非晚只急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小姑娘一着急,眼泪便“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个不停,任谷雨怎么哄也哄不好。 见非晚这样哭着,谷雨忍不住也悲从中来,无声地哭了起来。 谢见宵过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一大一小两个女孩相对无言,默默掉泪的模样。 少年有些诧异,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问道:“发生了何事?你们两个吵架了?” 非晚赶紧用巾帕擦干净眼泪,唯恐哥哥对谷雨不满一般,解释道:“怎么会,谷雨姐姐一贯都让着我,我们才不会吵架。” 少年的到来,像是多了一个催化剂,反倒让谷雨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非晚很清楚谷雨为什么会哭。 谷南伊当日走时留下的信说的很清楚,她离开后,希望谢初尧仍然好好对待谷雨一家。 可在谷雨心里,没有了谷南伊,她也没有理由待在谢府。 如今谷南伊一心和谢初尧生分…… 若再有一日,两人闹到分道扬镳的田地,她是一定会跟着谷南伊离开谢府的。 谷雨怎么可能愿意离开? 谢见宵不明就里,只是深深皱起了眉头,来到谷雨身边,低声问她:“怎么了?若不是吵架,什么事情哭成这个样子?” 谷雨摇了摇头。 原本还是大的在安慰小的,如今掉了个,轮到非晚手忙脚乱,急声对谷雨道:“谷雨姐姐,是我不好,胡乱猜……你别哭了,有我大哥在,肯定没有问题的!他最聪明了,可以给我们想办法!” 见非晚着急了,谷雨硬生生憋住了泪。 她用手背在脸上抹了抹,努力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轻声道:“我,我没事。非晚别急。” 小姑娘如今也有十岁了,平日里温柔可爱,就连说话都是细声细语的,极少有在人前掉眼泪的样子。 谢见宵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两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谷雨时的情境。 那时的谷雨常年营养不良,小脸黄黄的,一条腿被夹在泉边石头缝里,明明很害怕很绝望了,哭起来仍是这样,清清浅浅的、仿佛担心惊扰了旁人一般。 少年上前去,从妹妹手里接过手帕,轻轻在谷雨脸颊和下巴处扫过去,很小心地没有触碰到她的脸:“若是想哭就哭个够,这里就是你的家,不用憋着。” 也不知是这些天心里的惊慌累积到一个临界值,还是一贯冷淡仿佛身处云端的谢见宵罕见的温柔声音,谷雨终于不再忍着。 小姑娘哭出了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哭的。” 非晚上前去抱住了谷雨,无声地给她安慰。 从小便是天之骄子的谢见宵,恐怕永远也无法理解习惯了忍让、不给家人添麻烦的谷雨的性格,但这并不妨碍少年对她道:“不用道歉,你和非晚是一样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没有关系。” 谷雨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姑娘,谢府虽好,可未免有时也会惶恐于寄人篱下的自己,是否会被人嫌弃。 谢见宵这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小姑娘心里的顾虑。 她终于放任自己好好哭了一场。 末了,对上谢见宵沉稳平淡的眼神,有些不太好意思,小脸红红的低下了头。 非晚在一旁,小声对谢见宵道:“大哥,你能不能想想办法,不要爹和娘吵架了?要是娘真的离开了,谷雨姐姐也会走的。” 两双同样湿漉漉的眸子看过来,谢见宵心底的弦微微一颤。 在他看来,谷南伊在与不在,没有任何差别,少年更不会插手国父的感情生活。 可是谷雨呢? 谢见宵看了一眼谷雨,小姑娘比起一年多前,已经养的白白嫩嫩,整个人仿佛一朵悄然绽放在山谷中的野花,是只有幸运者才能发现的一抹惊艳和美丽。 他不是管闲事的性子,只摸了摸小妹的发顶,淡淡道:“你若不想让谷雨走,她自然可以留下陪你。” 听了谢见宵的话,非晚有些急了:“大哥!你不懂,不能让娘走!你去跟爹谈一谈……” 第316章 疏远任明敏 谢见宵眉眼微凛,对非晚道:“父亲有他自己的打算。” 非晚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咬住嘴唇不说话了。 谷雨始终没有开口,难掩失望地低下了头。 少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开口道:“此事我记下了。” 非晚惊喜地抓住了谢见宵的袖子:“当真?!” 谢见宵并非生来性情淡漠,对身边之事并不关心,相反,他是几个孩子中心思最缜密、观察最细致的一个。 不开口,不插手,并不代表不知晓。 少年只是淡淡道:“你们两个不许再哭了。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身为储君,最是知晓一言九鼎的道理,谢见宵既然应下了,便是打算给妹妹们一个交待。 非晚顿时笑逐颜开,就连原本一颗心沉到底的谷雨,也露出了一个清洌洌的笑来,两个小姑娘齐齐点头:“我们不哭了!” 少年神色一如初来时那般淡淡的,道出了最初的来意:“把脸洗一洗,跟我去学堂见先生。” 说完,谢见宵便出门去等她们了。 非晚谷雨顿时手忙脚乱了起来,擦脸的擦脸,换衣裳的换衣裳,急急忙忙地收拾了起来。 谢见宵带着弟弟妹妹们来到锦湖书院,谷南伊便将几个先生都请到了院子里。 谷南伊不清楚两个小姑娘因为自己的事情哭了一场,只是诧异于她们的安静,一边对孩子们道:“过来见过先生们。” 学堂的教书先生已经定了下来,除了沈珂、王奇之外,还添了两名文先生、一名武先生,外加任明敏负责学生们的琴艺、书画教学。 谢见宵带着弟弟妹妹给先生们见了礼。 京城中卧虎藏龙,谷南伊找到的这几个文先生都是世家子弟,而且也都中了举。 不过是碍于朝堂上世家势力纷杂,这才未入朝堂,暂且在锦湖学堂做教书先生。 新来的先生没有见过谢家的几个孩子,初次见面,都是眼前一亮。 当即有人笑着道:“寻某只叹将军夫人腹有诗书、威远将军有勇有谋。今日得见几位少爷小姐,才知孩子们也是人中龙凤。” 谷南伊微微一笑,道:“寻先生过誉了。如今咱们的分班也确定了下来,可以一边开始教学,一边招收学生。还得劳烦几位先生考教一番,看孩子们各自分在哪个班。” 如今人手尽够,学堂便开设了四个班级,也更加有针对性。 几个先生依言把孩子们的学问考教了一遍,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分到王奇的班。 剩下的四个,除了谢向云分在了沈珂手下,桑榆、非晚和谷雨都到了寻先生的班。 谷南伊对此十分满意。 她私底下对非晚道:“寻先生学问出彩、性情平和,授课的班级又是基础知识,最适合教你们三个小的。” 更重要的是,寻先生是她的人。 单从学堂方面,谷南伊已经打定主意,好好把几个小反派给扭正回来。 她就不信了,在这样的严防死守下,谢初尧还能把学堂变成他的造反窝! 几个孩子对谷南伊和谢初尧的暗中较量一无所知,他们见完先生之后,便跟着任明敏一道回家了。 谷南伊还在学堂里处理事情,准备几日后的正式开课。 回家的马车上,非晚有些闷闷不乐。 谢向云笑嘻嘻地问她:“小妹,瞧你这副模样,是不是不喜欢寻先生?不如咱们跟娘说说,都在王先生的班里上课吧!” 非晚不高兴地把头扭了过去。 谢向云莫名其妙碰了一个软钉子,看看桑榆,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桑榆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任明敏瞧出了小姑娘的不痛快,温声问她:“非晚想不想吃糖人?不远就是小吃街了。” 非晚只是硬梆梆地说了一句:“不用了。” 就算任明敏是国父的妹妹,可到底也不是亲生的! 说不准娘就是因为这个事情,才铁了心和国父和离! 非晚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选择了迁怒对方。 若是往日,谢见宵作为兄长,可能会示意小妹不要太过分。 可他才刚知道了非晚和谷雨两个小姑娘的委屈,便也没有开口。 谢砚南更是事不关己。 谢向云瞧瞧这个,瞧瞧那个,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众人在沉默的气氛中回了家。 谁都不知道,学堂上会发生一件大事……! 第317章 原书男主和谷南伊再次见面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擦黑。 学堂。 金翡仍滔滔不绝地和谷南伊聊着学堂的规划。 小少爷说的一个字她都没有听进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 她的目光却时不时瞥到金翡身旁的少年身上,素手端起热茶,挡住了自己放空的眼神。 事情发生在半个时辰前。 当时,谷南伊刚刚带着孩子们认识完学堂的新先生,准备一起回家。 下一秒,就听到金翡高声喊道:“小南伊,我来了。” 谷南伊寻声看去,就见金翡身侧走着一个人—— 就在她瞧见和金翡走在一处、长身玉立的少年的那一刻。 突然,女人神色一变,下意识用身体挡住了非晚。 那个少年居然是原书男主墨褚! 金翡头两天说带个亲戚来学堂念书…… 谷南伊大胆的猜测,这位金少爷带的难不成墨褚? 她打定主意不让非晚和墨褚碰面,当即便对任明敏道:“你先带着孩子们回府吧,我留在学堂,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和商量。” 任明敏有些诧异,她的视线往门外一瞥,瞧见金翡,便知道了谷南伊的“事情”和金翡有关。 她朱唇轻启,轻声道:“姐姐是要和金少爷聊学堂的事么?我先把少爷小姐带回家,你也别太晚了。” 谷南伊敷衍地点头。 几个孩子无所谓地跟着任明敏出门,只有非晚老大不乐意,还想缠在谷南伊身边,用眼神告诉她“我不喜欢任明敏”。 都这个时候了,娘要是不回家,家里不就剩下任明敏和爹单独相处了吗?! 这不可以! 谷南伊忙着将非晚和墨褚两个冤家隔开,哪里猜得透小姑娘的心思? 只哄她道:“你先跟着任姨娘回家,娘处理完事情就回去了。” 最后非晚无奈,满脸不高兴地跟着任明敏走了。 正好金翡和墨褚在学堂院子里绊住了,同一个学子说着话,任明敏带着几个孩子从门口出去时,少年下意识往非晚的方向看来,视线却只捕捉到她的一个背影…… 等任明敏一行离开后,金翡和墨褚也走了进来。 谷南伊先是冲墨褚点了点头,接着看着金翡,忍不住咬牙,头痛道:“你说的亲戚家的小孩,要送来学堂读书的,就是林小兄弟?” 金翡惊讶于谷南伊口中的“林”姓,看了一眼墨褚,又看了一眼谷南伊,最后默认了她的这个称呼,笑道:“你可别说什么小孩,阿褚最讨厌旁人说他年纪小。” 墨褚和谢见宵同岁,过了年也不过十六,在谷南伊看来,就是小孩了。 谷南伊咬牙,金翡没否认,就是默认了她刚才的问题? 开玩笑吧!堂堂皇子,跑来一个民办学堂是闹什么? 皇帝不管管吗?! 谷南伊面上入场,心中觉得十分荒唐! 少年冲谷南伊行了一个见面礼:“谢夫人,好久不见。” 金翡顿时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看着两人发问:“你们见过面?” 谷南伊点头道:“上次非晚在锦湖落了水,正好林小兄弟的船从旁经过,把非晚救了起来。” 金翡当即笑道:“那可巧了!阿褚在学堂念书,正好还能和非晚做朋友,好事,好事!” 谷南伊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牙根开始发疼,连带着腮帮子都麻了起来。 做什么朋友!她才不想让原书男主和非晚有什么瓜葛! 上一世两个人已经挑明了家国之间的深仇,却仍纠缠了那么久,相爱却不得善终,最后害得非晚身死。 谷南伊恨不得这一世将两个人彻底隔开,也好断了非晚决绝跳下凤台的画面。 墨褚对此毫不知情,少年气度不凡,仪容尽显风度,对谷南伊微微笑道:“与非晚一别也有几个月,不知她现在如何?上次落水,可曾染了风寒?” 谷南伊只客套道:“小女还好,多亏了林小兄弟。” 墨褚从第一次见到谷南伊,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刻意疏离。 他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仍表达了自己的关心:“京城虽是北地之城,却多水系,周遭也有不少河流和水域。小孩子喜欢玩水,一个不留神便可能遇到危险。谢夫人可以让非晚在夏日学一学凫水,也算是多一重保障。” 金翡在一旁奇怪地看了墨褚一眼,什么时候他变了性子,多管闲事不说,还这般客套地表现出对一个小姑娘的上心? 莫不是看上了谢初尧威远将军的身份,想要让其为他效力? 谷南伊听墨褚这么说,捂住腮帮子,感觉自己的牙根更疼了。 她脸上扯出一个再和煦不过的笑容来,点头道:“林小兄弟说的是。” 金翡在一旁听他们你来我往客套了半天,难得见小祖宗有这样的耐心,愈发笃定了,墨褚是想把谢家拉到自己这一边来。 他虽和墨褚关系好,可也不想让谷南伊莫名卷入夺嫡之争,心里不由有些后悔把墨褚带来学堂。 而谷南伊更是后悔,她问也不问便答应了金翡带个人来学堂读书。 她哪里能想得到金翡说的亲戚是墨储! 如今人都带过来了,就是冲着面子,也不能退货啊! 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和墨褚周旋。 同时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将墨褚和非晚这两个冤家隔开!不能让他们有太多交集! 只是世上太多事与愿违。 谷南伊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孩子后来还是聊到了一块去…… 谷南伊正走神,忽的听到金翡唤她:“小南伊?小南伊!” 第318章 任明敏为兄嫂关系担忧 金翡的叫声让谷南伊回神。 她撇了撇嘴,嫌弃地看了一眼对方,“金小少爷,你能不能连名带姓地叫人?小南伊,听起来怪恶心。” 金翡被噎了一下,摸了摸鼻子,刷的一下展开扇子,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至于吗?我俩好歹也算是患难之交,称呼亲密些又怎么了。” 谷南伊,“……”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谷南伊不想耽搁太久,便开门见山问他,“招生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她回神,换了话题。 在学堂一事上,两人配合的不错。 谷南伊负责整个学堂的管理,金翡则负责招生。 两人各忙各的,时不时碰在一起聊一下,倒也进行的有条不紊。 金翡见她问起来,一时忘记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叫谷南伊,眼中多了几分正色,“如今凑齐了三个班的学生,日后还可以慢慢招。翟家还在眼巴巴盯着学堂,未免夜长梦多,还是赶紧开起来吧。” 谷南伊深以为然:“行,宫里也在催了,我明日就去见一下李大人,让他拿主意。” 毕竟,学堂是由户部和吏部共同来监管的。 谷南伊和把控着吏部的翟家结了仇,自然而然地同户部走的近了。 而户部侍郎李忠,巴不得搭上谢初尧这艘大船。 他又是明廷的同窗,知晓明家和谢家的关系,自然对谷南伊学堂一事尽心尽力。 金翡想通了这一节,放心地让谷南伊去办这件事。 两人没有聊太久。 嗯,主要还是谷南伊看着墨褚就闹心,聊完正事便要离开:“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临走前,谷南伊回头看了墨褚一眼—— 少年眉清目秀,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逼人,与谢见宵的气质十分相似。 若非生在敌对阵营,墨褚和谢见宵,或许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 谷南伊心里别扭又无奈,最后什么都没说就回家了。 而此时的谢家,一片灯火通明。 家里已经吃过了晚饭,孩子们被赶回房间睡觉。 谢初尧坐在前厅,皱眉盯着跳动的烛火,一言不发。 男人的剑眉凌厉,薄唇抿着,散发出生人勿近气息的同时,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任明敏站在他身侧,目光清凌凌地落在谢初尧脸上,柔声道:“兄长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早还要去军营吧?嫂子说了,谈完事就回来。” 先前,任明敏带着孩子回来时,男人从她口中得知了谷南伊和金翡在一起,当即,就想跑去学堂把人给揪回来。 奈何几个孩子都没吃晚饭,任明敏也不停地劝他先用晚饭,他也知对谷南伊不能逼得太过……就忍住了。 可,现下他有些忍不了了! 谢初尧站起了身,没有看身边的人,“你先回听竹苑休息,我出去看看。” 他说罢,便要大步往门外走。 在下一秒,他却被任明敏拽住了袖子。 她的声音有些着急:“兄长!兄长别去。” 男人面露不满地看了过来。 任明敏仍紧紧拉着他的袖子,声音轻柔,但语速很快地道:“明敏知道兄长和嫂子最近的矛盾……嫂子是个有主意的,她不喜欢被管着。所以兄长,别去。” 她是在为两个人的关系打算,可谢初尧听了,眉头都快拧出疙瘩来了。 他不愿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对谷南伊的占有欲,只沉声道:“天黑了,我去接我自己的夫人回家,有什么问题吗?” 任明敏的手紧了紧,柳眉也微微蹙着,摇头道:“兄长听明敏一句劝。兄长是好心,可是嫂子她未必领情,况且若是兄长贸贸然跑去学堂,打扰了嫂子和金少爷的谈话,只怕更加事与愿违。到时候闹僵了,就不好了。” 金翡的存在,仿佛一根刺,从宜城开始就始终扎在谢初尧心里。 如今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谷南伊还没回家。 她和金翡在一起说什么?确实是在聊正事吗?为何不能白日里谈? 为何连任明敏都说……不要让他“打扰”了他们两个?! 谢初尧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刚想出门去找人,却见前厅门“吱呀”一声开了。 第319章 吃醋的谢初尧 谷南伊出现在门口。 她右脚刚迈进了门槛,便瞧见男人背对着她,一只袖子被任明敏纤细的手掌攥着,两人正低头说着什么话。 谷南伊心里膈应,顿时不想进门了。 男人听到声响也转过头来,皱眉看过去,“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他的本意是想表达关心和担忧,可谷南伊又累又饿,早就没了耐心。 现下被男人用这种仿佛质问一般的对待, 她当即火大了起来,硬梆梆道:“任明敏没给你带话?我在学堂,和金翡谈事了。” 说着,她走进前厅,桌上还温着一锅汤。 谷南伊坐在桌前,冷着脸吃了起来。 谢初尧忍了忍心里熊熊烧了一宿的妒意,想往前去,却被任明敏拽了一下袖子,用眼神提醒他不要动怒。 殊不知,这一幕完全被谷南伊看在眼里。 这副‘郎情妾意’的场面,让她恶心的差点连汤都喝不下去。 谢初尧将自己的衣袖从任明敏手中挣了出来,走到谷南伊面前,用尽可能平和的口吻问她:“谈了什么事,要聊到这么晚?” 谷南伊喝了一口汤,面无表情道:“金翡带了个亲戚过来,我们一起接待了一下。” 她之前还打算回来和谢初尧说一下墨褚的事情。 现下这副景象,谷南伊一点都没有和谢初尧多谈的意思。 谢初尧的嘴角顿时抿了下去,漆黑如墨的双眼中闪过危险的情绪,当即冷声道:“你和金翡什么时候关系如此亲近了?大半夜的,他还要带个亲戚跟你见面?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谷南伊心烦得很,当即摔了筷子。 她站起身来,抬头冲男人甩脸子:“这事跟你有关系吗?什么叫大半夜?他过去的时候天还没黑,谈完就晚了,有问题吗?” 谢初尧被拱起了火来,“什么叫与我无关?你还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妻子?入了夜,你一个人在外面,还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让我如何去想?” 眼看两人吵了起来,任明敏赶忙上前来劝:“将军不要动怒。夫人不过是回来晚了,况且也没有什么事情……” 看见任明敏,更是让谷南伊来气。 他这边在家软玉生香,有个娇娇美美的解语花妹妹陪着,还好意思说她?! 双标狗!渣男! 谷南伊的脾气上来了,逮着任明敏就是一通输出:“你在这里做什么?有你的事吗?要是看不下去了,就把你家将军带走,少来我跟前碍眼!” 谢初尧眼看着谷南伊明艳的脸庞上绽起磅礴恼意,雪腮荡起一层薄薄的粉,一双水洗的眸子变得愈发明亮灼人。 他现下只想拥着她,紧紧搂着她,用力将她揉到自己怀里去、血肉里去,让她这双眼睛再也瞧不见别人! 什么金翡,什么和离,统统见鬼去! 男人压下激荡在身体里的那股难言的火焰,打发任明敏离开。 谷南伊重新坐下去喝汤,理也不理男人。 烛光摇曳了一下,给她修长的玉颈镀上一层淡淡的柔光。 随着一碗汤喝完,她放下了碗,顿时露出娇艳红润的唇,仿佛沾了晶莹雨露的花瓣,惹人遐思。 就在谷南伊伸出红艳艳的舌尖舔了一下嘴角时,男人差点没忍住,险些放出心头的猛兽。 恨不得下一秒便将她拆吃下肚! 这一刻,看着烛火下眉眼凌厉、明艳耀眼的谷南伊,谢初尧也分不清楚心头的火,究竟来自于对她的强烈欲念,还是因她的笑容向旁的男人绽放,而产生的嫉妒恼恨。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谷南伊吃饱了,更有力气和他吵架了:“我对你说什么?约法三章是怎么约的,你是不是答应过,不干涉我的自由?” 谢初尧对上她不假辞色的模样,全然失了往日的气度,只恼道:“便是约法十章、百章,你也不能夜不归宿!你是我的女人,我不允许!” 两人的争吵,其实与战场上的攻防无异。 一招若是失守了,节节溃败便是必然会发生的。 男人在说出这句话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妙…… 第320章 离我远点 果然,谷南伊抓住了最能扎人的点来反击:“你的女人?我是你的所属物么?” 她冷笑一声,眼神里带上了讥讽:“别忘了,谢初尧,当初就差你苦苦求我,我们才没有和离!” 男人额上的青筋突了突,近乎凶狠一般道:“是!我现在求你,求你不要离开!需要我跪下么?嗯?我不准你离开,不准你的心不在我这里,不准你冲别的男人笑,不准你眼里有旁人!求也好,强迫也罢,谷南伊,你是我的!” 每说一句,男人就朝谷南伊逼近一步,他额上已经冒出了汗珠,一双眼睛灼热凶狠的吓人,却也阴沉的可怕。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畔,谷南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腰却抵在了桌子上,退无可退。 她皱眉,不肯轻易败下阵来:“谢初尧,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要这么霸道!一颗心分明不在我这里,偏偏不肯我离开。凭什么?我就问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样要求我!” 一颗心不在她这? 谢初尧气笑了,他右手青筋暴起,一把扯开了胸襟前的衣裳。 不等谷南伊反应过来,男人逼近了她,抓住了谷南伊的手,用力按在了他的左胸上。 谢初尧几乎称得上是气急败坏,死死按着她的手不放开:“这东西你若想要,就剜出来!” 他仿佛一头暴躁却又不得章法的野兽。 谷南伊怀疑,下一秒男人就要去找一把刀来,让她做那剖胸挖心的事情。 她有点慌神,又有点气恼,心中始终芥蒂着另外一个人。 她用力试图抽出自己的手:“你对任明敏也是这样的吗?动不动就让人家看你的心?” 谢初尧恼恨道:“是我在同你说话,为何要提别人?你不是说我不能管你么?把心挖出来给你,可以管了吗?!” 但凡谢初尧保有一点理智,便能从谷南伊方才的话里剥离出那丝丝隐秘的妒意,可他如今情绪不稳,竟完完全全成了初尝情爱之苦的毛头小子。 谷南伊气急败坏道:“你在乱说什么!给我放开!” 男人死死按着她的手不放,谷南伊挣不脱,只能恼怒地低下头去。 她的手指细软、白净,紧紧贴在男人深色的肌肤上,显露出一种决绝又扎眼的颜色对比。 感受到手心处传来的滚烫热意,还有一下下剧烈抨击敲打着她手心的心脏,紧密丝滑的触感仿佛烫了她一下。 谷南伊的视线不知不觉飘到别的地方,却又将男人胸前鲜明漂亮的肌肉线条尽收眼底。 他许是恼狠了,出了一身汗,蜜色的胸膛在烛光下泛出亮光,映衬着那双饱含怒火的眸子,让人挪不开眼去。 谷南伊的脸,开始一点点染上了红,仿佛上好的白玉盘,被一支沾了胭脂的刷子轻轻拂上了粉意。 她纵是想继续吵下去,一时间也失了言语。 谢初尧仍在一下下喘着气,他愈发逼近了谷南伊,逼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不要再说和离……。” 后面男人说了什么,谷南伊没有听到,几乎已经沉浸在男人的深情之中。 可下一秒,她想起了两人在听竹苑荒唐的那一夜。 谷南伊闭上了眼睛,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 分明那一夜的狂风暴雨深深印刻在脑海中,她痛极,也快活极了,可她却始终对之痛恨而抗拒。 她多希望那一夜不存在! 这样还可以骗过自己说谢初尧心里的人确实是她,他的深情不假。 谷南伊突然发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用力摇头:“够了!离我远点。” 她的语气决绝,染着小女人的娇嗔,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第321章 莫名其妙搅和在了一起! 谢初尧听字面意思,并非不再生气,只是那股怒火,随着谷南伊神态中那一点点泄露出的娇媚,转向了其他方向。 他的眼神渐渐幽深,向前跨了一步,将女人抵在了桌上,铺天盖地吻了下来。 “你松开,唔!松开……” 谷南伊兀自挣扎着,可她早就知道男人的手臂是多么的有力,那一夜的他是何等不肯罢休,渐渐的便也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谢初尧的呼吸滚烫,顺着她的嘴角蔓延至耳垂。 女人忍不住轻轻地叫了一声。 那声音娇媚婉转,带着女子特有的魅惑,直直冲入男人的脑海,一路顺着身体,裹挟着火焰奔袭而下。 谢初尧立刻停住了动作,他无法理解自己突然涌起的冲动—— 仿佛他早就体味过她所有的美好。 除了亲吻之外的美好。 谢初尧试图回忆,可脑海中模模糊糊的画面沉浸在一片漆黑里,而身下之人的呼吸仍急促而滚烫,仿佛催促着他继续。 男人最后扛起了谷南伊,往内室走去。 这是谷南伊专门割出来的,本来她想着孩子们等饭的时候可以用。 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在她身上。 他将她放在了平日极少用的小榻上,一边温柔亲吻、索取着谷南伊呼吸,一边不停哑声哄她:“别再吵了,南伊。” 谷南伊有些迷离地睁眼,看到男人高挺的鼻梁上凝起一点点汗珠,明亮的星眸仿佛具备蛊惑人心的能力。 她无力回答,不知何时,也我拿去拿抗拒不起来,开始不自觉地迎合起谢初尧的轻轻啄吻。 这一点点难得的回应,愈发让男人兴奋了起来,吻也变得更加热烈,几乎要将两个人完完全全烧成灰烬。 谢初尧越是亲吻着谷南伊,越是觉得这一幕从前发生过,真实而不似梦境。 他也分不清楚是本能还是经验,自然而然找到了谷南伊最难耐的地方,轻轻触碰着女人的耳垂,引来她一阵阵失去节奏的急促呼吸。 谢初尧眸光越来越沉,他还顾虑着一点,他们没有在卧房…… 这般想着,前厅的大门果然被用力地拍响了:“爹!任姨娘!快出来!不好了,非晚生病了!” 男人箭在弦上,却不得不硬生生停了下来。 他身下的谷南伊也是一个激灵,彻底从意乱情迷中清醒了过来,一把推开了谢初尧。 她用力地揉擦自己的耳垂,试图驱散那种强烈的异样感,一边暗暗后悔—— 难道是她定力太差?!怎么又和谢初尧莫名其妙搅和在了一起! 她分明是要和他撇清关系的! 女人摸着自己的脸,完全么有注意到身侧男人阴沉弑人的目光。 门外。 谢向云的叫嚷声一阵高过一阵,唯恐来晚了就赶不及一般,嚎道:“爹!任姨娘!你们快出来啊!不好了,妹妹出事了!” 男人恨不得一口牙都咬碎了,铁青着脸整理好上衣,用力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身体的燥意—— “走,我们出去看看。” 要是非晚没什么事! 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个臭小子! 第322章 谷南伊的心乱了 敲门声实在急促。 谷南伊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抬脚跟着谢初尧出了门。 门外,“咣咣”敲个不停的谢向云见终于把人喊了出来,松了一口气,一边道:“爹!任姨娘!非晚她今天晚上……” 话说到一半,瞥见谷南伊的身影,谢向云当即瞪圆了眼睛,剩下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谢初尧皱眉:“非晚怎么了?” 谢向云的嘴巴到现在还没有合拢,满脸发懵地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道:“非晚她生病了,头,头疼。” 小胖子瞧见谢初尧微皱的衣领,内心开始疯狂叫喊—— 他刚才是坏了国父和谷南伊的好事吗?! 可之前明明是任明敏在前厅,怎么变成了谷南伊! 那他们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谢向云脸霎时都绿了。 天色太暗,谷南伊没有瞧见谢向云脸上的表情,听说非晚生病,当即有些心浮气躁。 她上前两步,连忙问谢向云:“下午在学堂还好好的,怎么会头疼?你妹妹回来的时候做了什么吗?还是吃了什么东西?” 谢向云心里装了一万个悔恨,可谎言还得编下去。 毕竟,这场大戏是他们一起想出来的。 他尽可能收起脸上的挫败,低声道:“可能是吹了风,回来就开始头疼。” 谢初尧眼神很好,一眼瞧出了谢向云的心思,没有拆穿他。 谷南伊扭头对男人道:“让傅流一去请个大夫,我去看看非晚。” 谢向云赶跑到谷南伊前面去,“走走走,娘,我带你去。” 谢初尧依言去找了大夫,等他回来时,便见谷南伊已经坐在了非晚的床边,温温柔柔地同她说着话—— “天气转凉了,有个头疼脑热也是正常。等会儿大夫就过来,非晚困不困?渴不渴?想不想喝点蜂蜜水?” 非晚乖乖地缩在被子里,露出一个小脑袋,应声说:“好”。 谷南伊起身去厨房,几个男孩则站在房间另一头,不断用眼神交流着,脸上多多少少都流露些挫败出来。 谢初尧威严的眼神扫过去,沉声问:“大半夜的,你们这是在折腾什么?” 他们折腾什么?还不是想把谢初尧和任明敏拆开么! 没想到居然弄巧成拙…… 谢见宵和谢砚南都没有说话,谢向云尴尬地笑。 桑榆则把自己藏在了几个哥哥的身后,谷雨则是坐在一旁,神情有些不安。 床上躺着的非晚小声道:“爹……我,我是有点不舒服。” 小姑娘脸蛋红红的,一双水洗一般的眼睛流露出几近恳求的神色,再铁石心肠的人瞧见这副模样,也会心软几分。 谢初尧果然没有再严厉地喝问几个男孩。 与此同时,谷南伊也从厨房回来了,端着两个小壶,对孩子们道:“都过来,一人喝一碗姜糖水,换季的时候,可不能着了凉。” 谢砚南最是抗拒,把头扭到了一边。 开玩笑,他去年冬天已经被谷南伊用姜糖水荼毒了整整几个月! 果然,谷南伊着重盯的人便是他:“砚南,别人都可以不喝,你是一定要喝的。今年入秋还没咳嗽,是好事,得保持。” 谢砚南躲也躲不过,只能狠狠剜了谢向云一眼—— 都是他出的馊主意!让非晚装病,这下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几个孩子都捏着鼻子喝完了一碗姜糖水,大夫也来了。 不过非晚实在没有什么毛病,大夫也只能开了些祛风寒的药,又背着药箱走了。 小姑娘喝完药,开始混身一阵阵冒汗,便把被子踢到了一边。 谷南伊摇头制止道:“大夫开的药就是发汗用的,不好好出一身汗,病怎么能好?” 她给非晚盖好被子,又扭头对几个男孩道:“都回去睡觉吧,不早了。” 孩子们散了,谷南伊倾下身来,柔声问非晚:“今晚好好休息,需不需要阿娘陪你?” 小姑娘脸蛋红彤彤的,额间的发丝被汗水浸湿了,贴在玉白的肌肤上,映衬的那张小脸更小了。 她故意轻轻咳嗽了两下,拽着谷南伊的袖子撒娇:“要娘陪着睡,想听故事了。” 谷南伊笑了,点头道:“那娘就陪着你。” 她收拾了一下非晚的床铺,又扭过头去看谢初尧。 男人直挺挺站在房间里,目光始终黏在谷南伊身上,不曾有一刻的偏移。 女人被他的目光盯得脸上发热,清了清嗓子道:“你也去睡吧,不早了。” 谢初尧还没出声,床上的小姑娘不干了:“不要爹走!爹也陪着非晚……” 谷南伊脸上一僵:“非晚,你爹明天还有事要忙,今天让他好好休息,好吗?” 非晚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机会增进两人的感情,是决计不肯罢休的。 她故意咳嗽了两声,逼出了一点点泪花来,眼泪汪汪地看向谢初尧:“爹不肯陪非晚吗?” 男人早瞧出了非晚是在装病,她那小脑瓜里盘算的主意,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谢初尧不打算揭穿她,反而顺着非晚的戏演了下去,只沉声道:“可以陪你,晚上不许说话,也不许听故事,吹灭灯就要睡觉,知道吗?” 非晚点头,甜甜地笑了。 虽然装病的时机不太对,但是至少能让爹娘同房了嘛! 谷南伊被赶鸭子上架,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和男人共处一室的事实。 最后,一张不算大的床上,谷南伊睡在最里面,非晚躺在中间,谢初尧则贴着床边躺下了。 蜡烛吹灭后,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就连院子里断断续续的早秋虫鸣声,都听的清清楚楚。 非晚软软的声音响起:“娘,我要拍拍。” 谷南伊依言伸出手来,在小姑娘的被子上轻轻拍打了起来。 非晚舒服地“唔”了一声,又扭头冲谢初尧道:“爹,你也拍。” 男人声音低沉:“你这鬼灵精,没一刻消停,安生睡你的觉。” 非晚直接转身过去,瞪圆了一双猫儿般圆圆的眼睛看着谢初尧,仿佛在说,我这是在帮你! 谷南伊见她动作太大,赶忙按住非晚道:“别动,被子裹好,冷风都灌进去了。谢初尧,女儿病着呢,你拍拍她哄睡觉怎么了?” 男人轻笑一声,没有再拒绝,只学着谷南伊的样子,也在非晚的被子上轻轻拍打了起来。 两人哄女儿的动作和节奏出奇的一致,在这静谧的秋夜里,慢慢渗出了些温柔和甜意。 很快,非晚的呼吸就均匀了下来,最终绵长而和缓地进入了梦乡。 谷南伊停下了动作,她刚要把手收回来,黑暗中,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 男人的掌心温暖干燥,因为常年手持刀剑,磨出来的厚厚茧子,覆在谷南伊的手背之上,带来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粗粝感。 谷南伊抽了抽手,没有抽出来。 她怕吵醒非晚,不敢开口说话,也不能动作太大,只能时不时动一下手,表达无声的抗议。 谢初尧轻轻笑了一声,宽大的手掌微微张开,带着几分强硬和十足的温柔,一点点用手指入侵了谷南伊的手指,最后同她十指紧扣,包裹住了那白玉一样温润滑腻的小手。 “睡吧。” 男人轻声道。 谷南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想和谢初尧紧紧交握的那只手,可男人跳动的脉搏仍是一下一下,从两人相贴的皮肤上传来,仿佛一把小锤子,不停轻敲叩击着谷南伊的心门。 静谧的夜里,她感受到男人的脉搏逐渐平静,与她的脉搏仿佛融为一体。 同时,她的心也十分的乱…… 第323章 巴不得墨褚耐心告罄 第二日清晨。 谷南伊醒过来时,谢初尧已经不在了。 昨夜,两个人难得安安静静地在共同的空间里待了一宿,没有争执、没有误会,只有淡淡流转的温情,和那双一直交握着的手…… 她不懂。 谢初尧为什么要一直牵着她? 以男人现在的身份,权势也好、金钱也罢,甚至难得一见的美人,对他而言,若是想要,都不是难事。 更何况,还有任明敏那样一个红颜知己在身边相伴…… 他为什么非要守着她? 哪怕她对他再怎么不假辞色、口出恶言,为什么他还是不肯放开她? 这是谷南伊始终想不通的一件事情。 她抬起那只被男人握了一晚上的手,怔怔地看了半晌,直到非晚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娘……你在看什么?” 谷南伊微微一惊,迅速把手收了回来。 这个仿佛做坏事被人抓到的举动,让谷南伊脸上一红。 她轻咳一声,扭头问小姑娘:“非晚睡了一宿,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么?” 非晚差点都忘了自己还“病着”。 昨夜爹娘一起陪着她,感觉太好了。 如果她生病爹娘就会在一起,今夜是不是也可以…… 小姑娘的声音一下子虚弱了下来,委委屈屈道:“头还有点疼。” 谷南伊闻言,起了身:“再躺一会儿,娘去给你煎药,今天再喝一天的药,到晚上就好了。” 非晚眼睁睁看着谷南伊整理好衣裳出了门,一想到那又黑又苦的中药,心道:自己的牺牲也太大了。 她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哀叹出声。 这一整日,小姑娘因为“生病”,被关在家里,哪都去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出门。 谷南伊上午带几个男孩和谷雨去了学堂,一路上桑榆有些沉默和担忧,像是放心不下家里的非晚。 谢向云用手肘碰了碰他,用眼神示意小弟“正常点”。 男孩扭过头来,在谷南伊没看到的地方,小声道:“三哥,咱们,就把非晚一个人丢在家里,吗?” 非晚正是贪玩的时候,硬生生在房间里管一整日,不得闷坏了! 谢向云瞥了一眼谷南伊,压低声音对男孩道:“没事,一两日,非晚还能熬得住。就看今天晚上国父能不能拿下谷南伊!这个时候你可别掉链子,要是让谷南伊瞧出来不对,可就功亏一篑了!” 桑榆面带愁容,不说话了。 谷雨也在一旁蹙着眉毛,想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直到对上谢见宵平静的双眼,才慢慢安抚下来自己因为撒谎而感到不安的情绪。 一路无话。 等到了学堂,出乎谷南伊意料的是,金翡和他那来上课的“亲戚”都在学堂里。 已经入了秋,小少爷镶满宝石的折扇仍不离手,打着哈欠对谷南伊道:“阿褚惦记着学堂开课的事,非要跟着来看看……你快给他说道说道,咱们学堂倒是什么时候开?省的他一天天不放心,两头跑。” 墨褚今日换了一身青色长袍,端端正正站在一旁,眉目清朗,若是不提他皇子的身份,倒也还像读书人那回事。 谷南伊看了他一眼,客客气气道:“今晨给户部侍郎府送了信,具体的开课时间,还得等李大人请示一下宫里,想来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林小兄弟不必心急,这学习呢,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慢慢来。” 她巴不得墨褚耐心告罄,干脆不来了呢! 少年点点头:“夫人所言极是。” 他面上应着,心里却想的是另一件事。 方才远远瞧着谷南伊带着孩子们进院,就没看到非晚的身影——小姑娘今天怎么没来? 就在墨褚忍不住想要问出来时,便听金翡笑嘻嘻道:“正好谢家几个公子和我们阿褚年岁相仿,日后在一处读书,也算有个朋友。” 听他这般说,谷南伊也笑笑,让孩子们去一处说话了。 她心中随意想着,现下谢见宵他们还不知道墨褚的身份,若是当真能好好相处,日后便是反目,也会留着几分情分在。 毕竟年少情谊,足以珍惜。 谷南伊如今还不知晓,她这个决定在日后看来是多么的明智…… 第324章 和谢初尧怎么睡? 当天晚上,已经因“病”喝了一整天清粥的非晚,在餐桌上终于忍不住眼泪汪汪了。 她趁谷南伊去厨房端盘子,小手迅速伸进红烧肉的盘子中,捻起一块肉藏到了自己碗里。 谢初尧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没说什么,很有对孩子们的小打小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一家之主模样。 倒是谢向云紧张地往外探了探头,小声对非晚道:“快吃,快吃,娘还没回来,赶紧的。” 说着,他飞速夹了两筷子凉拌海蜇皮,丢到了非晚面前的米粥里。 谢砚南在一边瞧见了,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水给笑喷。 谷雨则是满脸忧愁,对非晚心疼不已。 小姑娘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口,又听谢向云小声道:“小妹,辛苦你了!为了爹的幸福,你要坚持下去!” 非晚顾不上说话,把碗里香喷喷的肉咽下去,又听桑榆磕磕巴巴地道:“要,要不,换我生几天病吧。” 谢向云想了想道:“实在不行就再病倒一个,反正,绝对不能让娘再生疏了爹。” 小丫头忙不迭地点头。 她才刚把嘴里的肉咽下去,谷南伊便端着一盘炖鸡腿回来了,非晚紧张地偷偷擦了擦嘴,偷眼瞥了几下谷南伊。 好在谷南伊对饭桌上的奇怪氛围一无所觉,众人开了饭,她还不忘安慰非晚:“明天要是病还不好,娘就给你做拌了鸡丝的清粥。也不能天天喝粥一点油水也没有。” 非晚重重点头。 到了晚上,非晚故技重施,半拉半哄地把谷南伊和谢初尧都留在了房间里。 谷南伊原以为这一晚不过也似前一夜那样,她和谢初尧哄睡非晚,便相安无事,不料小姑娘却作了妖,死活不肯睡觉…… …… 夜色已深,谷南伊看着床上扭来扭去、怎么都不肯睡觉的非晚,满脸无奈。 小姑娘一直嚷嚷着不舒服,睡不着。 谷南伊柔声问她:“怎么就不舒服了?昨晚不是睡得好好的?晚上的药太苦了?还是白天没人陪你玩,不高兴?” 非晚闷闷地摇头道:“都不是。” 谷南伊又哄了一会儿,实在没有效果,把求助的视线转向了坐在一旁的谢初尧身上。 她盈润的眸子在跳跃的烛火下,更添了几分柔软。 男人手里拿着书在看,实则一直关注着母女两个,见状,便放下了手里的书。 他站起身来走到了床前,高大的身形顿时笼罩住了谷南伊和非晚两个人。 “怎么了?为什么闹着不肯睡?” 男人的声音低沉威严,非晚一下子老实了,也不再瞎扭,乖乖地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一眨的不说话。 谷南伊不高兴了:“你别吓唬孩子。非晚不舒服呢,又不是故意不肯睡。” 谢初尧一时间有些无语。 这丫头鬼精鬼精的,肚子里不知道憋着什么主意,也就谷南伊真心疼她,才没瞧出来。 非晚软软地开口:“娘,爹没吓着我,今天我想睡在床最里面可以吗?” 谷南伊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怕孩子提要求,就怕非晚闹腾一晚上不肯睡。 如今她说想睡床最里面,也算是个解决办法。 谷南伊便笑了,满口答应道:“当然。只要你不是想睡在房顶,咱们都能商量。” 可答应完,真的要躺下的时候,谷南伊便犯了难。 非晚睡在最里面,那她和谢初尧怎么睡?! 第325章 要我如何说你 小姑娘已经躺好了,不由分说地把谷南伊也拽到了身边:“娘,你别穿那么多,把外衣脱了呀!” 谷南伊还想坚持一下,按住了自己的衣领:“没事,外衣又不厚,穿着睡也没关系。” 非晚见状,便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爬到了床边嚷嚷着要谢初尧抱着她去找衣裳。 “我也要跟娘一样,穿着外衣睡觉!” 谷南伊顿时头疼了起来:“我的小祖宗!你快别闹腾了,给你好好做的睡衣,不就是睡觉的时候穿的么?” 非晚却不依,偏要学谷南伊的样子。 最后,还是谷南伊让步了,同她一样脱了外衣上床,小姑娘才罢休。 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摸着小姑娘的发顶道:“偶尔闹腾一次,便知道你平日里有多听话了。若是每日这样,我可受不住。赶紧把病养好了才是!” 非晚目的达成,“咯咯”笑了起来。 谢初尧站在谷南伊身后,不赞同地看着非晚,却收获了小姑娘一个狡黠的笑容。 她安安生生躺了下来,把被子拉到下巴,娇声道:“爹,吹蜡烛吧,我要睡觉啦!” 男人依言,熄灭了烛火,挨着谷南伊,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的动作分明很轻,可存在感却极强,在黑暗中,谷南伊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男人的动静。 谢初尧脱掉了鞋子。 他正在脱外衣。 他拉过被子,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昨晚躺了一家三口还有空余的床,今日不知怎么变得拥挤起来,谷南伊感受到身后微微散发着热意的身躯,胸膛里的心脏也不由自主地鼓噪喧嚣了起来。 男人的呼吸浅浅地,喷洒在谷南伊的后颈,让她不由得回忆起他热烈的亲吻、结实滚烫的手臂。 还有他在快意的顶峰时,不由自主发出的低哑声音。 谷南伊的脸一点一点地红了,粉意顺着面颊攀延至耳后、脖颈,在黑暗中,宛若静静绽放的珍稀花朵,盛开在谢初尧面前。 男人不动声色地将这美景尽收眼底。 谷南伊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这些,只背对谢初尧侧躺着,用手轻轻拍打非晚的被子,低声哄她睡觉:“闭上眼睛,不要说话了,很快就睡着,好不好?” 小姑娘“嗯”了一声,果然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便昏昏欲睡了起来。 室内一片静谧。 近在咫尺的便是谷南伊娇软的身躯,男人终于忍耐不住,不动声色地将身体贴了上去,长腿轻轻一勾,轻轻将那软玉温香搂在了怀里。 谷南伊不由轻轻颤了一下。 非晚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娘……怎么了?” 谷南伊忍耐着身后结实的胸膛带来的热意,一张脸几乎要烧起来了,只轻声哄非晚:“……没事,你睡吧。” 好在男人没有得寸进尺,不过是轻轻拥着她,不再有下一步动作。 慢慢的,谷南伊也闭上了眼睛。 等到女人的呼吸变的均匀绵长起来后,谢初尧才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初秋的晚上有些凉,谷南伊在睡梦中呓语了几句,便翻了个身,主动钻到了男人温暖安全的怀里。 谢初尧眸光微沉,看着女人安然而不设防的睡颜,哑声道:“白天恨不得躲我躲到天边去,你啊你,要我如何说你。”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理了理她额间散乱的乌发,又在谷南伊发顶印上一个轻吻。 他宣示主权一般,将她彻底揽在了怀里。 同时也闭上了眼睛…… 第326章 狠狠遭了一顿骂 户部侍郎李忠向宫内递了折子,当天便把学堂开课的时间敲定了下来。 皇帝下旨,定在了两日后。 谷南伊这些天跑前跑后忙个不停,晚上便回家照顾非晚,与谢初尧同室相处了几天,倒也还算相敬如宾,不曾发生什么冲突。 只是小姑娘这个病,实在是拖得久了些,让她心里有些担忧。 前期准备的足够,学堂开课第一天,便没有太多事情可忙。 晚上谷南伊早早回了家,刚进后院的门,便见几个孩子聚在廊下说着话。 她朝前走了两步,谢向云的大嗓门顺着风飘了过来:“要我说,非晚坚持了这么多天也不容易,要不换个人吧。你看看她一天天的,不能出门、喝苦中药,每天吃几碗粥,也太苦了。” 桑榆点头:“我替,替妹妹生病。” 谷南伊听的是满头雾水—— 这闹得是哪一出? 又听谢砚南懒洋洋道:“我就说你们出的馊主意,也就是谷南伊脑子不好使,才没看出来非晚装病。桑榆再接着生病,她是得多蠢才看不出来?” 谷雨听了这话有点不满,小声道:“别这么说谷姨。” 谢砚南“啧”了一声:“你这丫头,倒一直向着谷南伊。怎么当初我们用这招的时候你不说话?” 谷雨小脸一红,嗫嚅着道:“我也想谷姨和谢叔叔能和好呀。” 谢砚南还想刺上两句,谢见宵抬眼,淡淡的视线瞥过来,少年便住了嘴。 谢向云瞧见了这一幕,笑嘻嘻地用肩膀碰了碰谢见宵的胳膊:“大哥,要不让谷雨妹妹装病?她最听你的话了,正好替非晚。” 桑榆磕磕绊绊道:“不,不行,谷雨不行。” 听到这里,谷南伊哪里还不明白? 她黑着脸走上前去:“为什么谷雨不行?是不是觉得她装病,没办法把我和你爹强行凑在一起?” 几个孩子登时傻眼了。 谷南伊站在了廊下,抱起了胳膊,直接拆穿:“我说怎么这么不对劲,原来是你们几个搞的鬼把戏。装病?谁想出来的主意?嗯?” 谷雨一张脸猛地涨红了,低下了头去。 她的脾气最软,也最不会撒谎,如今被谷南伊这样直白地教训,早就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几个男孩则大大咧咧没放在心上,谢向云还咧嘴笑了笑,气得谷南伊差点给他后脑勺一巴掌。 她在心里默念“不打孩子不打孩子”,这才忍下了。 谷南伊冷下脸来,教训道:“日后再让我知道这样的事情,我一定告诉你们父亲!让他好好罚你们!真是上天了,一个个的,什么馊主意都能想出来!” 她这厢卖力地训着人,甚至抬出了谢初尧来,却不知道,男人早就看穿了孩子们的把戏,不过是没有说而已。 几个男孩“乖乖”听训。 等谷南伊火发完了,又拎着耳朵让谢向云几个保证日后不会再犯,这才去后院把非晚从房间里拎出来,严命她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事。 晚上谢初尧没有回家吃饭,饭桌上便只有谷南伊和几个孩子们,非晚终于不用装病了,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总之饭桌上的肉,她也没少吃。 谢家几个孩子把戏被谷南伊拆穿后,狠狠遭了一顿骂,笑过也就算了。 只有谷雨一直低着头,闷闷的很少说话。 第327章 我们可是为了你呀! 晚间散了之后,谢见宵在院子里叫住了谷雨。 少年的声音是一贯的平淡:“今天身体不舒服?晚上你没有怎么吃东西。” 谷雨抬头看向谢见宵,小声道:“没有不舒服。” 谢见宵向前走了一小步,在谷雨面前站定了:“那是因为被训,所以不高兴了?” 他站在饭厅的门前,橘色烛光从少年背后照射出来,将他整个人映衬得比往日要柔和了几分。 谷雨有些难为情,她想说自己没有不高兴,可是要怎么开口,始终不得其法。 最后,冷冷清清的少年轻笑了一下。 他用很轻的声音说:“傻丫头。出主意的是向云,装病的是非晚,他们两个都好好的,非晚方才还多吃了一碗饭。你在这里难受什么?” 谷雨没有想到,一直仿佛游离于生活之外、平淡甚至稍显冷漠的谢见宵,不仅发现了她的情绪低落,还特意过来安慰她。 谷雨一时间又是感激,又是慌乱。 她只涨红着脸道:“见宵哥哥,我不难受了。” 谢见宵目光平静地看着少女,对她道:“我说过,谢府是你的家,你与非晚一样,都是我的妹妹。日后若是不开心,便告诉我,不能再不吃晚饭了。” 谷雨连忙点头:“我知道了!” 谢见宵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放谷雨回去了。 一刻钟后,小姑娘的房间里出现了一盘色泽鲜亮、粒粒金黄的炒饭。 送饭来的厨娘还满是抱歉地对谷雨道:“今天送菜来的小贩带了不少胡荽,不知道谷雨小姐不爱吃,我晚上做菜便都放了些,下次不会了!” 谷雨一愣,没有反驳。 厨娘满脸是笑地给她摆上了筷子,又添了一小盅汤,道:“见宵少爷说,现在时候不早了,不能吃太多,我就只炒了一小盘米饭。小姐慢慢用,吃完我再来收碗筷。” 谷雨点点头,客气了两句,厨娘便走了。 她拿起了筷子,慢慢品尝着盘子里热腾腾的蛋炒饭,心里也热热的。 而另一边,深夜从军营中赶回家的谢初尧,随便吃了点东西后,洗了个澡,便像几日前一般抬脚进了女儿的房间。 没想到谷南伊却不在。 非晚还在桌前玩着猜字游戏,瞧见谢初尧后,朝他吐了吐舌头,分享秘密一般,小声道:“被娘发现啦!她已经回自己屋了。” 男人上前一步:“没挨骂?” 小姑娘咧嘴笑了,露出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满口小白牙:“娘也就是嘴上说的凶,还威胁我们说,要告诉爹,让你罚我们呢。” 谢初尧摸了摸非晚的脑袋,点头道:“撒谎骗大人,是该罚。” 非晚尖叫一声,搂住了父亲的腿:“不行——不行不行,爹!不能罚,我们可是为了你呀!” 男人眼底溢出了些许笑意:“那要看看,等会儿你娘在我跟前怎么说了。” 说罢,谢初尧没有在女儿房间里多待,转身去寻谷南伊。 第328章 子不教父之过 宜城来了书信。 谷南风和小霞两口子绘声绘色地记录了儿子从诞生到成长过程中每一个喜悦的瞬间,又把成衣铺子、书铺和糕点铺子的生意详细地讲了一遍。 厚厚一封信,谷南伊看了半天,嘴角的笑容就没有褪下去过。 直到房门响了,她去开门,脸上仍带着轻松快活的神色。 谢初尧见状,站在门口也是嘴角微弯:“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许是这些天一直和谢初尧睡在同一张床上,谷南伊对他的抗拒便不似前几日那么强烈,见他发问,便微笑着道:“大哥和大嫂来信了,我正在看。” 男人顺势进了屋,自然而然地走到桌前,拿起了那叠厚厚的书信。 他有些诧异道:“好厚。一次写了这么多么?字还不错。” 谷南伊“唔”了一声,随意道:“好歹大哥也出了好几本畅销书,写一封简简单单的家信,自然不在话下了。” 谢初尧晃晃手上的信,挑眉问:“我能看?” 谷南伊耸耸肩,示意他随意。 男人便坐在了谷南伊方才坐的位置,借着灯光,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谷南风送来的厚厚的家书。 读完后,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阿宁长得真快。” 阿宁便是谷南风夫妇的儿子。 谷南伊笑着点头:“当日他出生,也算经历了一场波折。如今健健康康长大,大人们才放心了。” 谢初尧问:“谷家没有别的亲戚了吧?若是你大哥搬来京城,阿宁也有个伴。” 谷南伊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如今大哥大嫂也不在谷家村了,还真不如搬到京城来,我会和大哥大嫂提一下。不过阿宁现在还小,等他大点吧。” 两人就这般聊起了家常,就仿佛世上最普通的夫妇一样。 谢初尧这一年来变了许多,从前的他满身戾气、手段狠厉,便是对待身边之人,也从不肯交付信任。 可渐渐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男人越来越多地向谷南伊袒露了心中的柔软。 他不再是书里冷冰冰的一个符号,一把沾满血迹的复仇之剑,而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有魅力的男人。 谷南伊心想,若非谢初尧身边还有个任明敏,或许,她是没办法对他不动心的。 聊着聊着,谢初尧说起了孩子们:“非晚这次装病,你怎么看?” 谷南伊看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了?” 为了撮合父母睡在一起,选择装病……这也真是幼稚极了。 她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道:“训了一顿,若下次还敢再犯,便要狠狠地罚了。” 男人轻轻勾了勾唇角。 他分明是坐着的,周身的气势却不比站着的谷南伊弱分毫。 他眉心舒展着,带了些调侃问谷南伊:“你就不想想,她为什么要装病?” 谷南伊绕开了不想提及的部分,只耸肩道:“你没想着管管么?那几个可都是你儿子和女儿,子不教父之过。” 她故意把球踢回去,不肯接茬,谢初尧便也没有强求。 男人定定地看着谷南伊,说出了今日从军营回程中,一直不知如何向她开口的一件事:“过两日,我得出征了。” 第329章 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谷南伊一惊:“再有几天就中秋了,不在家过节么?” 谢初尧目光灼灼,仿佛被她这一句话给点亮了:“我在不在家过节,你很在意吗?团圆的日子,你也希望家里有我,是吗?” 谷南伊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个。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今年中秋节后不久,北地就会爆发一场大的瘟疫! 那疫病起源于军营中新购置的马匹,病马入营,很快席卷了整个营里的良马,就连人也染上了病。 军营里的兵士生了怪病,军医也束手无策,只能从城里找大夫来看;再加上人员流动,北地几座边城在短短几个月里,迅速沦为一片荒芜的死地。 她的眉头蹙了起来,没有理会男人关于情爱的问题,只是问他:“出征去哪里?还是去北地么?” 谢初尧点头:“入了秋,赵国开始频频扰境,指望着攻下几城供其兵马过冬,出征之事不能再拖了。” 谷南伊一颗心顿时凉了下来。 她不由向前了半步,呼吸略微急促:“能不去么?” 那双让男人沉醉其间的双眸,在橘色的烛火下闪动着恳切的光芒,几乎让谢初尧误以为其中闪动着的情绪是不舍。 谢初尧在骑马回家的路上,设想过无数种,谷南伊听到他即将出征时可能有的表现。 他想,她可能是冷漠的,并不关心他的去留。 她也可能是雀跃的,毕竟他走了,便能留她自由自在的一个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见什么人便见什么人。 却不曾奢望她……对他的离去有一点点不舍。 谢初尧强行压住心头几乎要溢出来的欢喜,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确认她的心思:“不能不去。这次出征不会太久,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等到了春夏时,边关一定会安稳下来。” 谷南伊抿紧了嘴唇,眉眼间笼罩上了一层忧虑的阴霾。 谢初尧还是不肯放任自己的欣喜情绪,唯恐是他自作多情,继续试探她的意思:“将军府上有傅流一在,一切照常,我也会留几个人在你身边,护住你的安危。你和孩子们都会好好的,不必担忧。” 谷南伊终于忍不住打断他,道:“不是这个,我前几日听给非晚治病的大夫说,早几年北地发生过瘟疫,死了一大批人。” 她不敢直言,只能这样一点点暗示。 谢初尧却摇头道:“瘟疫一般爆发在炎炎夏日,尤其是发大水过后,秋冬不会有事。” 谷南伊只恨不得自己能钻到男人脑子里,或者给他编一场梦,好叫他相信,瘟疫是不分季节的。 到最后,她也只能一股脑地乱说一气,想着总归有一点能让谢初尧记住:“瘟疫并不是寻常百姓理解的邪气,它就是一种病,可能是老鼠、蚊虫带来的,甚至家禽和马匹都有可能携带疫病。” 为了避免男人怀疑,谷南伊拉出了谷南风这面大旗:“大哥之前说想写一部涉及这个问题的话本,我便和大夫好好聊了聊。若是爆发瘟疫,首要的便是查出病源,并且将病患隔离。另外,面部覆巾帕、手部时常清洗,保持干净也很重要。” 她就这么站在谢初尧面前,说了一大通控制疫病的办法,天马行空,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简直与往日的她判若两人。 男人却始终认真地听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曾开口打断。 说到最后,谷南伊的声音慢慢弱了下来,脸上也不由得泛上了一点红意。 她掩饰一般轻咳道:“若是大哥写出这样的话本,你觉得好看吗?” 谢初尧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配合她道:“书里的内容经世济民,不会有人拒绝的。” 谷南伊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原本以为自己过了不动声色提醒谢初尧的这一关,不料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拉,便将她揽到了怀里。 谷南伊被迫坐在男人大腿上,登时脸红了一片:“你……你这是做什么!好好说着话,怎么开始动起了手脚!” 谢初尧双手环着谷南伊细细的腰,不留一点缝隙地将她抱在怀中,下巴放在女人香肩之上,哑声道:“你关心我的安危,这证明你心里有我,我很欢喜。不过你放心,不管是不存在的疫病也好,还是边关战事也罢,我都会保重自己,不会有事的。” 谷南伊感觉她给自己挖了一个坑,直接把她自己埋进去! 第330章 你也不必当真 对谢初尧来说,年少时的梦想与追求是保家卫国,将一生奉献给边关与战场。 及至,后来王朝覆灭、满门忠烈尽数成为权力更迭的牺牲品。 他便舍弃了所有热血和正义,一心要倾覆新朝,为整个家族复仇。 只是这复仇之路上,出了个在他意料之外的谷南伊,让他措手不及。 面对独一无二又近乎完美的她,谢初尧仿佛回到了幼时手里捧着一捧新雪的时候,珍惜着那一抹难得的纯白颜色,又恐惧着掌心的雪随时会融化。 母亲曾告诉他,他捧着雪,只会让雪化的更快,倒不如安安稳稳站在一旁欣赏这漫天洁白。 可面对活生生的谷南伊,他不想放手,也不会放手。 谷南伊:“谢,谢初尧……你够了。” 她已经被男人的吻侵犯得双唇发麻,推拒也愈发认真了起来。 谢初尧呼吸不稳,放开谷南伊的唇齿,却更加用力地箍紧了她纤细的腰肢。 男人声音低哑,藏着喜悦和满足,“你关心我,我很欢喜。” 谷南伊的脸颊已经熟透了,就连双腿都被他亲的有些发软,可偏偏不肯放任自己沉浸在谢初尧编织的温柔之中。 她用手背擦了擦唇角,把头扭了过去,死活不肯承认,“你正经点!方才,方才不过是闲聊两句,你也不必当真。” 男人十分气恼她的嘴硬,追着亲吻下来,却被谷南伊的手背隔开了。 她跺了跺脚:“别亲了!” 此时谷南伊仍维持着坐在谢初尧腿上的姿势,她这一动,更是在不经意间撩拨得男人不能自已。 谢初尧分明被折磨得浑身滚烫,却没有放松分毫对谷南伊的禁锢,只哑声问她:“我一走几个月,你会不会想我?嗯?” 他声音里藏着深深的欲。 谷南伊没有听出来,只一味想要摆脱男人的禁锢,便用力摇头:“不会!你想多了!” 男人忍不住磨牙,一手抓住谷南伊覆在唇上的手,恨恨地衔住了她柔软饱满的下唇,用牙齿咬了一下,接着便是不间断的轻轻研磨。 谷南伊眼底一下子闪出了泪花,痛呼出声:“你怎么还咬人!” 那一声娇呼带着说不出的勾人媚意,一时间,惹得谢初尧恨不得将怀里的女人拆吃下腹。 他哑声道:“坐好,别乱动了。” 谷南伊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僵直了身子。 男人主动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盯着谷南伊莹光点点的双眼,强硬道:“我走了之后,莫要和外男走的太近,尤其是那个金府的小少爷——你们日后不许单独见面。” 谷南伊气道:“关你什么事!” 男人二话不说,就这她仍坐在怀里的这个姿势站起身来,强有力的胳膊托住女人柔软的腰,大步走到了榻前,将她丢在了柔软的被褥里。 接着,便是密集如雨点一般的亲吻落在了谷南伊的脸上、唇上。 一开始有些粗暴,可慢慢的,越来越像被一只大狗狗舔咬,把她的一张脸亲得湿漉漉的。 谷南伊气得用力捶打谢初尧的手臂,却仿佛打在了铁板上,疼得她眼冒泪花,“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男人笑道:“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讲道理,不都是在榻上讲么?” 谷南伊喘着粗气瞪人。 谢初尧轻轻吻着心爱人的鼻尖,低声道:“我方才说的事,答应么?” 谷南伊犟道:“休想!” 男人也不着恼,只用牙齿咬了一下谷南伊的鼻尖:“不许和姓金的走得太近,答应不答应?” 不到她开口,细细密密的吻变成了咬,一下下落在谷南伊的额头、眉毛、脸颊。 “答不答应?嗯?” 第331章 休想进她的门 谷南伊想推又推不开男人,而且这吻,眼看着要往另一个不受控制的方向走去,她只好败下了阵来:“好好好,我答应了,不跟金翡单独见面,总可以了吧!你放开我!” 谢初尧轻笑一声,果然撑起了双臂,不再用唇齿折磨谷南伊的脸了。 “早听话不就好了么。” 谷南伊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谢初尧看着身下脸颊绯红的女人,眸子里闪过温情,还有几分隐藏的不舍和欲望。 他碰了碰谷南伊的头发,哑声道:“记得你答应我的话。” 说罢,他站起了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的下摆,扭头深深看了一眼榻上满脸通红的谷南伊,轻声道:“府上还有许多事要安排,你先休息吧。” 谷南伊含混地“唔”了一声,男人便出了房门。 只剩谷南伊一个,静静躺在凌乱的床榻之上,双眼没有焦距地盯着帐顶看了许久。 她还以为今晚说什么都守不住了,没想到谢初尧竟然走了? 他是忙着安排手下? 谷南伊一边猜测着谢初尧的动向,夜里会不会回来,一边忍不住又红了脸。 她究竟在想什么! 就算他回来了,也休想进她的门! …… 谢初尧很希望在离家前最后一夜同谷南伊相拥而眠,即便是不做什么事情,只要静静地抱着她,就是件很让人轻松和惬意的事情。 可此番前往边关事出从急,男人忙着部署京中之事,竟是一夜未眠。 等送走最后一批暗中前来的属下,晨光已经熹微。 府上的下人来来往往都已经动了起来,他便是想抱着谷南伊浅眠片刻,也不能够了。 有下人前来唤他:“将军,饭厅已经备好了朝食,夫人差小的来叫您。您可要现在前去用饭?” 谢初尧随意点了点头,简单梳洗一番,便出了书房。 许是今日是他再次出征的日子。 前厅里,几个孩子端端正正坐在桌前,谷南伊低头和谷雨说话,就连一向不爱露面的任明敏,也坐在了下首的位置。 男人大步来到饭厅,几个孩子眼睛亮了亮,站了起来:“父亲!” 任明敏跟着起身,看向谢初尧的眼神中,藏着些许担忧和不舍的情绪。 男人径直来到了谷南伊的面前,轻笑一声问她:“怎么今天早上人这么齐?都在等我?” 谷南伊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孩子们吵着送你呢,正好就一起吃饭了。巳时出发么?” 谢初尧在上首坐了,又示意孩子们和任明敏也坐下,点头对谷南伊道:“巳时从军营出发,还要早些出门,去营中点兵。” 谢向云急急忙插嘴:“父亲点兵,我们能去看吗?” 不等谢初尧回话,谷南伊先蹙起了纤长的眉毛:“什么时候去看不好,非要今天?出征是大事,你爹要忙的还很多,不要添乱。” 见谷南伊发话,小胖子果然不再说什么了。 女人拿起瓷白的小碗,开始给孩子们盛汤,一边道:“学堂快开课了,向云的字写完没?这几日还得在家盯着弟弟妹妹练字,把你爹送走之后,便不准出门瞎跑了。见宵和砚南也准备准备,王先生要求读的书目,开课前要看完的。” 孩子们点头的点头,应声的应声,一个个乖的很。 谢初尧略带诧异地看了谷南伊一眼,突然发觉,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俨然已经有了一个当家主母的模样,就连几个桀骜不驯的孩子都整治得服服帖帖。 非晚接着谷南伊的话题道:“三哥,易先生给了我们一张字,我和谷雨姐姐看了都觉得好。今日咱们一起临帖,比比谁写的好?” 谢向云当即梗着脖子道:“跟我比什么比?有本事跟大哥比呀!” 小姑娘“咯咯”笑了起来:“大哥的字,谁比得上呀!就要跟你比!” 谢见宵淡淡看了一眼弟弟妹妹们,全然没有身处话题中心的自觉。 倒是谷雨深以为然地点头,还不忘对少年道:“见宵哥哥下次给我们写一张字帖吧。” 如今小姑娘俨然已经把谢见宵当作了自己的偶像,看他哪哪都好。 不等少年开口,非晚先摇头:“大哥的字好看是好看,就是太锋利了,我不要学。谷雨姐姐你自己临吧。” 谷雨还在小声为自己心目中的偶像辩解:“我觉得见宵哥哥的字比易先生的好一些……” 几个孩子边吃边说着话,谷南伊在一旁含笑听着,时不时给小短手的非晚和桑榆夹一些小菜到碗里。 看着眼前这一幕,谢初尧心中升起一种期盼,盼着这样的画面能定格到永远。 他在前方征战,孩子们有她管着、照看着,时不时互通书信,说些日常琐事、孩子们的成长—— 这,或许就是家的感觉吧? 谢初尧心里默默地想,几年过去,如今,他又有家了。 这样温馨的气氛下,任明敏并没有试图开口插入其中,只是安静地吃着自己的早饭,默默地充当背景板。 直到众人用完了朝食,陆续走出饭厅,她才走在了最后,叫住了谢初尧。 “兄长。” 第332章 我可以看着谷南伊 任明敏走到男人身边,抬起头来轻声唤他。 谢初尧脚步一顿:“何事?” 谷南伊和孩子们的说笑声从前面传来,男人下意识将眼神飘了过去。 任明敏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兄长和父亲往日出征前,母亲都会提前一晚熬一锅甜汤。如今他们都不在了,若是兄长想喝,等你出征回家,明敏也做一锅甜汤如何?” 她的话,一下子将男人拉回到了十年前的记忆中。 在谢初尧心里,世上没有什么,比得上十六岁那年,他第一次出征前,母亲端过来的那一碗甜汤更让他记忆深刻了。 如今任明敏想要复制一份母亲的汤给他,男人心中微微触动,可更多的,却是希望亲手煲汤给他的那个人是谷南伊。 谢初尧便摇了摇头,道:“不必了。过去的,就让它留在记忆当中吧。” 任明敏嘴角的笑容带了些许苦涩。 她很快收起了情绪,对谢初尧道:“还望兄长旗开得胜、平安归来。家中若是兄长放心不下,我可以看着谷南伊,不要让她和金家的少爷走得太近。” 男人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摇头道:“不必,她答应过的事,不必你再看着。” 说罢, 谢初尧便抬脚朝妻儿的方向而去。 任明敏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谢初尧的背影,静默不语。 她知道,下迷药阻挠男人前往宫中救人那一次,不管怎么说还是让兄长对她有了芥蒂。 哪怕她尽力在补救了,哪怕她亲自夜探皇宫想要把谷南伊救出来,甚至因此受了伤,兄长还是不快的。 只要他想起此事在他和谷南伊之间划出一道裂痕,心中便会升起一分不满。 任明敏不知如何消解这份芥蒂,只能默默期盼,时间能冲淡兄妹两人之间的隔阂,让他们二人的关系重新回到从前那样的信任。 许是谢初尧落在后面和任明敏说话的时间有些久,等他回到妻儿身边时,谷南伊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用听不出喜怒的声音问:“道别道完了?可别有什么话落下了,到军营里才想起来忘记同人家讲。” 非晚瞧瞧朝谷雨吐了吐舌头。 几个孩子都不说话了,看向别的方向,耳朵却竖了起来。 谢初尧见谷南伊这么说话,不由轻笑一声:“能有什么落下的。便是有话忘了叮嘱,也是同你的话。记得时常往军中送信,若是几个皮猴子不听话,尽管写信到军中来。便是无事,也可叙叙家常。” 男人如此一本正经地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谷南伊一时间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见她终于开颜,谢初尧同她多说了几句,又最后叮嘱了孩子们几句话,便翻身上马,道别后,策马往军营的方向而去了。 男人走之前,尚不觉得怎样,可看着他在马上挺拔修长的背影逐渐远去,谷南伊站在原地,心里的担忧一点点放大又放大,沉默不语了许久。 最后,还是非晚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娘,爹都出征好多次啦,每次都不曾受伤,还立了大功,你放心吧!” 谷南伊回神,冲她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多多少少有些勉强。 她分明知道这次谢初尧前往北地,会遇到怎样的危险。 不说冬日爆发的大范围疫病,便是如今面临入秋后粮食、草料骤减、饥肠辘辘的赵军,也是一群虎狼之师,难以抵御。 他真的能够平安归来吗? 谷南伊心中不安,却也只能掩下了这种情绪,带着孩子们回家了。 另一边。 翟毋得知谢初尧已经出了京城,铁青的脸上添了几分凶狠,对手下道:“此番姓谢的前往边关,定要让他有去无回,死在那里!” 第333章 泼辣少女 谢初尧离家后没几日,学堂便开课了。 谷南伊有意隔开非晚和墨褚,开课后,龙凤胎兄妹、谷雨和谷大牛便一起进了易先生的初级班。 墨褚则和谢家三兄弟一起在王奇的高级班上课。 小姑娘和少年不曾撞上,便没有同他接触过。 只不过私下里,墨褚很喜欢在课间的时候朝小院里望几眼,一眼便能瞧见她—— 非晚休息时常常会坐在四周爬满藤蔓的秋千边上,正是金秋时节,院落中的菊花热烈盛放着,竟与小姑娘的笑脸不分上下。 这个画面,毫无缘由地印刻在了墨褚脑海当中,挥之不去。 又过了几日,非晚因为着迷于练字,中午本该和哥哥们一起回家吃饭,放学后却说什么也不肯走了,只埋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心临摹着易先生的字。 谷雨轻声劝她:“下午再练吧。中午不好好吃饭,再休息一下的话,等会儿会犯困的。” 桑榆也留在等她。 非晚只固执地摇头:“谷雨姐姐,四哥,你们先回去吧,我等会儿跟娘一起走。” 谷南伊还在学堂处理事情,倒是还没有立刻回家的意思。 谷雨见状,还想留下来一起等她和谷南伊,便让桑榆先走。 没一会儿,桑榆又进来传话:“谷雨姐姐,大哥说让我喊,喊你,一起回家。” 非晚抬头笑笑:“快走吧快走吧!我等会儿就回!” 谷雨无奈,只好跟着四个男孩先回家去了。 非晚平心静气地又练了小半个时辰,终于临摹出了一张毫无瑕疵的字,便满意地放下了笔。 她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笔势,盘算着下午再请教一下易先生,便蹦蹦跳跳地跑到了院子里的秋千上坐下,哼着歌等谷南伊。 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伴随着不冷不热的微风,轻轻吹拂在脸上,小姑娘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伏案作文章的墨褚抬头,习惯性地往小院的方向一瞥,便瞧见了非晚沐浴在阳光中的模样。 他嘴唇不受控制地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原本略显淡漠的茶色眸子中,也染上些许温情。 就在墨褚被这一刻的静谧温暖包裹、并沉浸其中时。 突兀的一个尖利女声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这就是锦湖书院吗?看着也不怎么样啊。瞧瞧门口那两个石狮子,又小又寒酸,一点正经书院的气派都没有。” 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神色高傲的少女,身边跟着四个下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小院。 少女瞧见坐在秋千上的非晚,毫不客气地使唤她:“喂,那边那个小孩,去把你们书院管事的找来。” 非晚早在对方出言不逊时就已经拧起了眉毛,见她如此颐指气使,心里的厌恶更是上升了一个高度。 她把头一扭,理都不理会来人。 黄裙少女被忽视了个彻底,一张嫩白的小脸顿时涨了个通红。 她自小众星拱月长大,当即恼道:“喂!跟你说话听不到?是聋子还是哑巴?!知道同你说话的是谁么?我父亲是堂堂朝廷一品大员,六部尚书之首!” 非晚厌恶地将视线转过来,开口道:“我非聋非哑,只不过是不想听无聊之人的闲吠罢了。你说你父亲是尚书之首,可尚书之位不过是从一品,怎么到你口中,便成了什么‘一品大员’?小小年纪就会吹牛,羞也不羞?” 非晚说的不假,六部尚书,确实是从一品的官位。 可好端端的,谁会去纠缠正一品和从一品的区别?!都是朝廷重臣,便是从一品,也能随随便便压死京城中大部分人! 高傲少女被狠狠下了面子,登时气得柳眉倒竖,怒斥道:“你这大胆刁民,粗鄙不堪!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瞎说!” 非晚轻蔑地笑了一声,冷冷地看着少女发怒,脆生生道:“我当是哪位公主大驾到了,还敢称旁人为‘刁民’?难不成皇室没了人?让你这样的野鸡插上羽毛,也能充凤凰了。” 她惯来不同旁人吵架,不过是这少女的话实在冒犯了她,那股气便说什么都收不住了。 黄裙少女没有想到非晚小小年纪,竟如此伶牙俐齿。 她气得伸出手指,指着非晚的鼻子,正欲张口骂人,却对上了小姑娘冷冷清清又不容侵犯的眸子,顿时便是一个激灵,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么一个迟疑,气势便硬生生落在了下风。 少女气不过,当即发号施令:“翟大、翟二,去把她给我从秋千上拽下来!翟三,拿我的鞭子!” 原本铁塔一样沉默的三个壮汉,闻言便动了起来,最为高大的两个迈步朝非晚走了过来…… 第334章 翟贻 非晚看不惯少女霸道的样子,可面对几个面容凶恶的成年男子,她当然也是害怕的,可气势仍不肯输:“你们凭什么动我?她是尚书之女,便有权随意侮辱旁人家的女儿么?” 黄裙少女见非晚毫无反抗之力,当即笑道:“当然有权,有本事你爹坐到正一品大员的位置啊!方才不是还伶牙俐齿挺能说么?把她给我拽下来!” 非晚双手抓紧了秋千,粉腮含怒,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不容侵犯的威仪,瞪视过来时,竟让翟大翟二迟疑了一瞬。 高傲少女手里已经拿起了鞭子,空空甩了一下,恼道:“你们还愣着干嘛!是想挨鞭子吗?” 翟大翟二刚想动手,身后却传来一个少年冷冷清清的声音:“住手!翟贻,你这是要做什么?” …… 少年冰冷威严的声音响起,少女的鞭子一顿,登时回头,对上墨褚冷冰冰又暗含怒意的双眼,不由瞪大了眼睛。 她呆愣愣地张口:“三……” “殿下”二字还未吐出,却被墨褚骤然蹙起的眉毛给惊醒。 翟贻想到殿下是掩盖身份了的,便慌张改口:“三,三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这称呼一出,轮到非晚皱眉了。 她原本还因为瞧见了一个认识的哥哥感到开心,更何况从前少年还救过她一命,没曾想,他竟然和这个讨厌的女孩子是一起的? 非晚离开了秋千,对少年道:“林褚哥哥,这是你家的妹妹么?今日她寻我麻烦的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追究,只是劳烦你管教一下。” 墨褚对上女孩厌恶、疏离的眼神,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用力撞了一下,当即脱口而出:“她不是我妹妹,你误会了。” 非晚微微惊讶了一下。 墨褚回过神来,很快恢复了平日里镇定沉静的模样,冲非晚道:“不过是两家长辈相识,我与她,并无什么关系。方才之事我瞧见了,谁是谁非我也瞧得很清楚,你不必担心。” 非晚见少年言语真挚,似乎也并非不讲道理的人,更何况对方还奋不顾身地从锦湖救起过她,当即放下了对墨褚的戒备心,冲他笑了一下。 那甜渍渍的笑容,几乎晃疼了一旁翟贻的双眼。 高傲少女心中恼恨极了,一跺脚,冲墨褚道:“三哥哥!明明是她先出言侮辱我父亲的,你不要拦着,我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说着,少女举起手里的鞭子,劈头朝非晚的脸上挥了下来。 小姑娘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动手,鞭子破空的声音几乎已经来到了脸上,非晚吓得尖叫了一声,紧紧闭上了眼睛。 可预想中的剧痛没有袭来,相反,她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翟贻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墨褚的手臂上,没有伤到非晚分毫。 少女手里的鞭子掉到了地上,翟贻花容失色地惊呼出声:“三殿……三哥哥!你,你没事吧?” 她方才打到的,可是当朝三皇子! 欺辱皇室是死罪! 就连翟家四个下人也都傻眼了。 可是为什么三殿下要替这个小姑娘挡鞭子? 第335章 说明你们两个没有缘 没等翟贻想清楚,墨褚俊美的脸上已经仿佛蒙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一双眸子也不带分毫情感。 少年看向翟贻,冷声道:“翟姑娘威武,我在这里,都不能阻拦你动鞭子。看来只能请尊父出面,来管教你了。” 高傲少女顿时脸色一白,就连唇色都尽失了。 她双眼里差点吓出了泪花,赶忙软声哀求:“三哥哥,我知道错了,这件事情不要告诉父亲!求你了……” 若是捅到翟毋甚至皇帝那里,她焉有好下场? 墨褚却没有理会梨花带雨的少女,他眉头微微蹙着,低头去看被他护在怀里的非晚,轻声问她:“吓到了么?没事,我在这里,鞭子不会打到你。” 小姑娘双眸很亮,只摇了摇头,乖乖道:“我没有吓到。林褚哥哥,你的胳膊受伤了。” 她伸手抓住了少年的手腕,轻轻拉了一下他右臂上的衣袖,触目的红色鞭痕便浮现在眼前。 没等非晚仔细去看伤,墨褚拉住了她的手。 少年的手掌温暖而干燥,一如他面对非晚时,柔和下来的声音:“不碍事,你别看。” 翟贻气得都快哭出来了。 另一边,听到了非晚尖叫的谷南伊也立刻赶了过来。 她瞧见院子里乱糟糟的样子,当即皱眉:“发生了何事?” 墨褚松开了非晚的手。 小姑娘上前一步,指着翟贻,脆生生地向谷南伊告状:“娘,刚才这个叫翟贻的人带着鞭子进来,说了好一通话,还要教训我。林褚哥哥替我挡了鞭子,受伤了。” 谷南伊瞧见长身玉立的少年,又听非晚说那边的黄裙少女名唤“翟贻”,登时觉得一阵太阳穴发涨。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冷不丁地就让这三个冤家,在她眼皮子底下凑在了一起! 在书中,墨褚登基后,虽力排众议,立了非晚为皇后,可宫中还是有不少权臣之女的。 其中一个,便是这翟贻。 翟贻生来傲慢,处处在后宫寻非晚的麻烦,甚至将她视为不死不休的宿敌。 最后便是她故意透露了消息,让非晚得知兄长们都死于非命,才心怀绝望跳了凤台。 谷南伊想到这里,又亲眼见了翟贻是如何飞扬跋扈欺负自己女儿的,当即冷了脸:“这位小姐,我们学堂里也是有规矩的,你一声不吭就跑进来,还带着鞭子,是何居心?” 翟贻咬牙,明知自己理亏,又有三殿下在场,只能忍气吞声解释道:“我看看学院,想来这里读书。” 她好不容易打探出消息,知道墨褚隐藏身份在锦湖书院读书,今日来这一遭,还真是想入学的。 可谷南伊却不信她,当即摇头:“不好意思,我们不收了。” 翟贻恼道:“你可知我父亲是谁?” 谷南伊皱眉,不理会翟贻的话,只一味摇头:“翟小姐回去吧,学院现在不收学生。” 翟贻接连几次被下了脸面,几乎懊恼得不能站在墨褚的面前,她恨恨地瞪了谷南伊一眼,恼恨道:“我这就回家告诉父亲!我倒要看看,你们敢不敢不收我!” 说罢,她呼喝一声,带着四个翟家的下人离开了书院。 小院里终于清净下来之后,谷南伊面带微笑地看向墨褚,冲他半是客气、半是逐客地道:“林公子,劳烦你了,今日又为非晚解了围。已到午时,不如一起去谢府吃个便饭?” 少年从不在外用膳,知道母女两个是要回家,便摇头道:“夫人客气了。我还有事,便先走一步。” 他冲非晚点点头,又向谷南伊行了一个晚辈礼,这才抬步离开。 临出院门前,墨褚的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回头,对谷南伊道:“翟贻此人,性情蛮横娇惯,只怕今日之事还会闹起来。夫人还是要提早做个防范。” 谷南伊微笑着点头,目送他离去。 等人走了之后,谷南伊拉起了非晚的手,轻声对她道:“日后非晚不要跟林家哥哥走的太近,知道了么?” 小姑娘有些不解:“为什么呀?” 谷南伊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只能摇头:“我看你每次跟林家哥哥见面,都会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这说明你们两个没有缘。” 非晚笑了起来,点头应了。 不过,她心里却没有把谷南伊的话当真。 转念想起墨褚临走前叮嘱的那句话,非晚抬头问谷南伊:“娘,那个翟贻,还会找我们的麻烦吗?” 谷南伊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温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她怎么寻麻烦,娘都会护着非晚的,你放心。” 第336章 翟家找麻烦 墨褚的顾虑,果然不出几日就成了真。 他不想让皇帝抓住机会找锦湖学院的麻烦,便把手臂受伤之事瞒了下来,只是私底下对翟毋警告了一番。 不料翟毋却仗着如今北地兵起,朝中和军中都离不开翟家的势力,做事愈发嚣张起来,反而倒打一耙,朝皇帝告了一状。 “陛下!小女不过是去锦湖书院求学,却被威远将军夫人羞辱一番,还声称绝不收小女入学……臣以为,不论如何,都不可让培养朝廷栋梁之材的学堂,变成她谷南伊的一言堂!” 皇帝这几日被北地战事搅得头脑发晕,又不得不依仗翟家,便立即传旨让谷南伊进宫,劈头盖脸将她骂了一通,“朝廷为学堂正名,朕力排众议让你管理书院,不是让你整日里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朕的!日后这样的事情,不许再发生!” 谷南伊跪在冷冰冰的殿中,不欲争辩,只是低头应是。 皇帝发泄了一通怒火,转眼瞧见跪在下首的谷南伊,心里的火气便被另一种情绪替代了。 “回去把翟家小姐请到书院里去,听到了吗?” 老皇帝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声音有些哑。 谷南伊恭声领旨告退,曼妙的身躯俯拜在地,又缓缓直起来时,竟生出一种勾人的魅惑力。 老皇帝舔了舔嘴唇,喉咙中涌上一种干渴—— 他深知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渴望,绝大部分源自求而不得的心绪。 宫中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身姿曼妙的、容颜绝世的、才情出众的,要多少,他就能有多少,偏偏这个谷南伊,是支带刺的花,碰一碰就扎手,却也美的惊人。 现下谢初尧在边关打仗,正是关键的时候,老皇帝也确实不便此时去碰谷南伊,只能满脸可惜地目送谷女人出了大殿。 而从宫中回家的谷南伊,也是憋了一肚子气。 她不知道,已经有一封信,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送往边关军营。 接下来几日,翟贻还未入学,原本的谷大牛处理完家里的事情,便急哄哄地插班进了易先生的课堂。 他入学第一天,就缠得非晚一点做别的事的工夫都没有,在休息的时间里,只拉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住:“非晚妹妹!咱们终于又能一处上课了,真好。你最近在读什么书?学会了也教教我!” 非晚好脾气地笑笑:“大牛哥,我最近在练字呢,大家都在练,你要不要也一起练习?” 谷大牛一听说要写字,顿时干笑了两声,看了看边上的谷雨,磕磕绊绊着转移矛盾:“那个,谷雨的字也不好吧?要不还是让她陪着一起练……” 桑榆当即认真地纠正他:“谷雨姐姐的字,现在写的,很很好了。” 谷大牛有些傻眼。 见小胖子不信,桑榆便把谷雨临摹的几张大字拿出来给他看,非晚在一边笑着解释:“谷雨姐姐的字是和我大哥学的,笔锋和笔势都有些难,但是确实漂亮又有风骨。大牛哥你瞧,是不是很好看?” 最近一段时间,桑榆和非晚换了易先生更易上手的字来临摹,明显比往日的字要好了许多。 谢向云见状,也跟着换了字帖。 只有谷雨一个,坚持找谢见宵要来了他的几张大字,照着学了起来。 日日苦练的结果便是。 她的字,逐渐有了谢见宵笔下的神韵—— 明明是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下笔却格外有几分凌厉夺目的气质。 不过这一切,连字都没认全的谷大牛是看不出来的。 他愁眉苦脸地用力观察着面前的白纸黑子,勉强辨认出了其中的意思,再多的,便瞧不出了。 可非晚还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第337章 谷大牛吃味 谷大牛盯着小姑娘期盼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嗯,是,是不错。” 说话间,小院外面走进来一个高高的少年,径直朝非晚的方向走过来。 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短袍,头上戴着同色方巾,周身不过挂了一个莹白羊脂玉的佩饰,十分素净,举手投足间却分明显露着说不出的贵气。 少年在小姑娘身边停下了脚步,露出一个微笑来:“非晚。” 非晚听到声音抬头,笑着打招呼道:“林褚哥哥,你来啦。” 自从墨褚为她挨了那一鞭子之后,小姑娘对他便很快亲近了起来,墨褚也不再只一味默默看着她,而是时不时便来找非晚说说话。 少年自然而然地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彼时几个孩子正围坐一圈赏鉴谷雨的笔墨。 于是,那张字便也端端正正出现在了少年的面前。 他微微侧头,问:“这是在赏字?” 桑榆对这个救过自己小妹的大哥哥很有好感,当即把桌上的大字调转了个方向,正对着少年。 非晚笑容甜美,颇为自豪地道:“这是谷雨姐姐的字!她才练了十几日,就已经这么好了!怎么样,林褚哥哥,你觉得好不好看?” 谷雨被她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 墨褚认真看了一会儿,这才抬头,认真对谷雨道:“笔力尚且不足,神韵的特色却已经出来了。不过这字,看上去锋芒毕露,倒不像是女孩子喜欢的?” 谷雨脸上一红:“临摹家中哥哥的墨宝,献丑了。” 墨褚笑笑,扭头问非晚:“你有没有练字?写的怎么样?” 说笑间,小姑娘便也把自己刻苦练习的成果拿了出来,毫无芥蒂地同少年热烈讨论了起来。 谷大牛渐渐被冷落了下来,一时间有些傻眼—— 明明是他先过来的!谷雨妹妹怎么和别人聊了起来? 他不甘心地在一边听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两人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只好闷闷不乐地坐在位子上玩手指。 直到课间休息时间结束,易先生出现在了讲台上,墨褚才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他对非晚道:“前几天听说你病了,这几日天气也凉,记得多穿些。” 小姑娘乖乖点头。 等人走了之后,易先生也开始上课了。 谷大牛坐在非晚后排,憋了半天,还是没有憋住,偷偷拽了拽身边男孩的袖子问:“桑榆,刚刚那个大哥哥是什么人啊?” 桑榆说话吃力,又担心被讲台上的先生发现,便拿着书本挡住了脸。 一边道:“是林褚哥,之前,之前在锦湖,救过非晚。人很,很好说话。” 谷大牛撇嘴:“哪里好说话了?明明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都不搭理人的。” 桑榆还想替墨褚说几句好话,却被易先生一个警告的眼神扫过来,顿时坐直了身子,不吭声了。 谷大牛没有注意到别的,还在喋喋不休:“就是嘛,你看他一走过来就坐在非晚边上,刚才说话也都是在和非晚说……” 讲台上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抱怨:“谷大牛,站起来,把我方才讲的文章复述一遍。” 小胖子登时傻眼了。 他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胳膊磕到了桌子,腿也使劲儿碰了一下板凳,差点没站稳。 及至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很快就涨红了脸。 好在易先生是个脾气好的,见他实在答不上,便又让人坐下了。 只教训了一句:“从我进门便见你心思不在课业上,圣贤之说,岂容如此亵渎?第一日上课便算了,日后注意。” 谷大牛暗暗庆幸,若是今日抓住他上课不认真的是沈先生,只怕戒尺都要上了,他说什么手上也得脱一层皮。 课堂顿时纪律肃清,学子们纷纷坐直了身子,专心听起了课来。 上着上着课,却听外面喧哗了起来,隐隐约约有“翟小姐”、“入学”之类的只言片语传到课堂上来。 一时间,易先生也讲不下去课了,索性让学生们看书,自己起身去院子里查探情况…… 第338章 寻来一个合适的先生 寻先生出来查探情况,便见一个衣着华美、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叉着腰站在小院前,神色傲慢,正和护院吵架。 她身后跟着两个书童,另有一个同样衣着不凡的伴读。 那伴读口气也十分嚣张:“都说了,我表妹是翟家唯一的女儿,奉了圣旨来学堂念书的。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拦着我们不让进?” 护院面不改色,仿佛没有听到对方自报家门一般,只道:“先生们都已经开始上课了,任何学子不得入内。” 翟贻恼了。 她今日是来读书的,身边便没有带翟大翟二两个打手,只带了两个瞧着比她还矮的书童,还有母家一个表姐做伴读。 这几个人,哪里能应对得了身高体壮的护院? 翟贻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眼:“我的鞭子呢?把我的鞭子拿出来!” 书童害怕的嘴唇直抖,最后还是小声道:“小,小姐,鞭子被老爷没收了……” 翟贻既没有人、有没有武器,只能气得跺脚,声称要入宫面圣去。 谷南伊早就和学堂里的人交待过翟家大小姐入学读书的事,寻先生瞧着高傲少女飞扬跋扈的样子,便知她是个刺头。 唯恐闹出什么大乱子,他当即上前:“来人可是翟府的翟姑娘?” 翟贻一看走出来的是个穿长衫的书生,当即命令道:“你是学堂小将的?快把我带进去!站了这么久,我脚都痛了!” 寻先生神色淡淡的,既没有说是,又没有说不是。 他只道:“你可知学堂的规矩?过了上课的时间,便只能在外候着,等先生们上完课之后再进去。” 翟贻大怒。 规矩向来都是给普通人定的,以她的身份,有什么规矩能管的住她? 少女娇叱:“我父亲是朝廷重臣,六部尚书之首!你们这家小小的书院,只要惹怒了我父亲,动动手指便能铲平!还不让我进门!” 寻先生是个脾气极好的先生,可碰上这样的权贵之女,又是一副如此不堪的性子,他也忍不住动了怒。 好在他尚保持着君子之风,只是冷淡道:“这位小姐,若不肯退,我便只能请学堂的护院来请你出去了。” 说罢,他便从墙上取了一个小锤,敲了敲门口的一个小小铜钟,声音清脆悦耳,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学堂。 不出几息,便有几个同样身高体壮的护院赶了来。 齐齐道:“寻先生!有什么吩咐?” 瞧见这四五个壮汉,翟贻的伴读表姐先怕了,拽着她的衣袖,小声道:“表妹,要不我们今天先走吧?你身份尊贵,哪里能为了拿耗子而碰碎了玉瓶呢?” 两个书童也吓得说不出话来。 翟贻进退两难,又想到见三皇子要紧,只好稍稍服了软:“我不进去上课,只进去寻个人,说句话还不成么?” 寻先生微笑摇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翟贻感到十分丢脸。 尤其是看见小院里还有几个小孩探头探脑在看热闹,愈发气恼的满脸通红。 她纤纤手指差点戳在了寻先生的鼻子上,恼声道:“我记住你了!回家我就让爹爹向陛下上书,状告你们学堂如何仗势欺人!” 寻先生仍是不为所动,只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请吧。” 翟大小姐气势汹汹地带着人走了。 另一边。 看热闹的孩子们也一哄而散,赶在寻先生回到课堂上前,乖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了。 谷大牛忍不住趴在桌子上,跟前面的非晚说话:“我的乖乖,瞧那个姑娘,漂亮是漂亮,只是脾气可真大。还有两个书童并一个伴读,也太讲排场了吧?” 非晚瞥了后桌一眼,没有说话。 男孩子就只会关注人家漂不漂亮,排场大不大么? 趁着先生还没回来,谷大牛仍喋喋不休地说着:“非晚,你说那个姑娘来咱们学堂,是要寻什么人?” 非晚敷衍了一句:“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她。” 虽是这般说着,她在心里为谷南伊暗暗担忧—— 这个翟家的大小姐,摆明了就是来寻林褚哥哥的,今日她铩羽而归,只怕还要惹出更多的祸事来。 她也得尽早提醒墨褚哥哥! 非晚拿出了书,一副不肯再说话的样子,谷大牛只好讪讪地坐直了,缩了回去。 翟贻在学堂外大闹之事,很快传到了谷南伊的耳朵里。 她差人把金翡寻了来,开门见山道:“翟家上次追杀你的事,最后如何了?” 金小少爷入了秋就不再摆弄折扇了,只是将扇子上镶的一堆宝石,换了个方式佩在了身上。 他见谷南伊问起这事,只耸了耸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母亲卧病在床,家里主事的那个姨娘,恨不得我死在外面。敷衍了一句会禀报我父亲,便撂下了。” 谷南伊皱眉:“这么说,你手里没有翟家的把柄了?” 金翡撩了一下衣裳的下摆,施施然在谷南伊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没有,怎么了?” 谷南伊将翟贻的事说了一遍,拧着眉毛道:“总不能放任她在学堂里为所欲为,那咱们还教什么书了?” 金翡在这方面脑子转得很快:“凭她怎么有皇上的旨意来学堂读书,也总归是要听先生吩咐的。也不需要身份多么贵重,只要那先生能压得住这跋扈的小姑娘,便足够了。” 谷南伊无奈:“我手上哪里有这样的人?” 如今她手里能用的,就只有王奇和寻先生两个人。 沈珂考完在等结果,谷南伊就没有让他来学堂……。 金翡摇头晃脑地思索了片刻,抚掌道:“这事交给我,保准过些天给你寻来一个合适的先生!” 谷南伊知道金翡并非无能的草包纨绔,便冲他笑笑:“那就拜托你啦!” 金翡点头:“等我好消息便是。” 第339章 金翡看着成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斗鸡走马、听曲看戏,没有一副正经样子。 可实际上,他做事的效率很高。 不出两日时间,金小少爷便寻定了压服翟贻合适的人选,顺便还跑去宫里求了一道口谕,喜滋滋地来学堂朝谷南伊“复命”。 “那人是新科状元,本来是要去翰林院的,我去求了个恩典,让他来咱们书院教书。” 谷南伊满脸讶异:“这么快就找到了?那人行不行?” 金翡拍着胸脯打包票:“寒门出身,和朝廷里各方势力都没有瓜葛!身份干干净净,正适合用来压一压翟家嚣张的气焰。。” 谷南伊想了想,继而露出了这几日来第一个舒心的笑颜:“既如此,我就放心了。” 这一笑,直接将新雪簇拥着的寒梅,融成了三月春风间艳艳灼灼盛放的桃花,直直映在了金翡眸中。 他呆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金翡压下心中的情绪,同谷南伊说说笑笑了几句,便在她的相送下出了学堂。 另一边。 一个鸦青色的身影闪过,径直朝下人休息的房间走去。 他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用哨声寻来鸽子,便将那书信送往了北地军中。 特殊的哨声,同样引来了另一个人。 任明敏站在那人门前,柳叶眉微微蹙起:“荥,你往军营里送信了?” 青年当即躬身行礼:“回主子,是。” 任明敏四下望了望,没有看到旁人,才缓步走了进来,淡淡地问:“递了什么消息?” 名唤荥的青年恭敬回道:“将军命属下看好夫人的动作,今日夫人同金翡形容亲密,属下便汇报给了将军。” 任明敏闻言,不由有些不满:“兄长在外领兵打仗,每一刻都是关键的,不容被扰了心神。这算什么大事,还值得去烦扰兄长?” 荥当即跪了下来:“属下知错。” 任明敏或许是个温柔的女子,可那几分真的温柔,也不过是面对谢初尧才会有的。 她冷了冷脸,训斥道:“日后不得自作主张,你的那些心思,也都收起来,不得再让我看见。” 青年恭声应是。 等任明敏走了之后,荥才缓缓站起了身。 他并没有什么大的心思,今日的信,也不过是言过其实了几分,为的是引将军的不满、让将军瞧清楚谷南伊的真面目。 那些不堪为人道的东西,并非为了他自己,而统统是为了任明敏。 自从将军几年前将他给了小姐,荥便只认小姐这一个主子,护着她一路走来。 他见过她因国破家亡而悲恸落泪,也亲眼瞧见她遇到谢初尧时的欢欣雀跃。 那样的笑颜,几乎是梦一般美好的存在。 如今眼睁睁看着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坐上了将军夫人的位置,还能肆意欺侮小姐—— 他如何甘心? 况且,那粗鄙妇人,根本不配让将军倾心! 日后将军身边的女子,只能是小姐一个人! 荥的这一封信很快传到了军营,谢初尧看完后,不由面色变得铁青。 身边的李孟和赵甫两个,原还在一旁议事,瞧见男人脸上的神情后,不由得也熄了声。 赵甫知晓那鸽子是从京中来的,有些担忧:“将军,可是收到了什么坏消息?” 对上两个下属忧虑的视线,男人的面色没有丝毫转晴,摇了摇头,沉声道:“你们先下去。” 李孟和赵甫齐声应是,便退出了营帐。 谢初尧将攥在手心的字条重新打开,看着上面的墨迹,气得牙根痒痒。 “好一个‘过从甚密、言语亲昵’!我才走了半个月的功夫,好一个谷南伊!” 他心中自是信任谷南伊并非真的同旁人有私,可属下传来的消息做不得假,男人心中的醋意愈来愈浓,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给盖了进去。 他辛辛苦苦在外带兵打仗,她倒好,身边不知道多了多少个蓝颜知己! 那金翡,也是个十足的男狐狸精! 谢初尧恨不得当场收拾了金小少爷。 奈何鞭长莫及,又想到信上寥寥数语提到谷南伊在翟家手里吃的暗亏,当即便起了身。 男人沉声唤道:“来人!” 亲兵听闻将军传唤,赶忙进帐来:“将军有何吩咐?” 谢初尧眉眼冷峻,周身气势沉沉,沉声道:“翟顾可从岐山剿匪回来了?” 亲兵汇报道:“禀将军,翟副将昨日便率兵回来了。” 男人皱眉:“为何不见他来中军营帐禀报?” 亲兵面上有些尴尬,小声道:“许是,许是伤亡了些兵士,翟副将正忙着安抚手下……” 谢初尧冷声道:“岐山去岁我便已经灭了一伙人,如今占据山头的,不过一些魑魅魍魉,竟还会还有兵士受伤?翟顾是个废物不成!” 他这次带兵回来,职位上比翟顾高,自然可以训斥他。 亲兵低头不敢说话了。 他心中暗道;谢将军未免对翟副将太过高看了些,那就是个草包贵族子弟,被翟家放到兵营里来,哪里是真的打仗呢? 偏生谢将军不肯让他在军营浑水摸鱼,按着头把人撵到岐山去剿匪。 不等亲兵多想,谢初尧的命令便来了:“去,把翟顾叫过来!日上三竿还听不见训练的声音,怎么不去敌军营里给人家宰了,也好睡个痛快?!命他的人一盏茶时间内整齐队伍,前往演武场!若是迟了片刻,军规处置!” 亲兵擦了擦额上的汗,连忙应是,小跑着退下传令去了。 谢初尧冷冷地将手里的纸条慢慢捏碎了,丢到了火盆中去。 男人面向火光,眉眼冷峻—— 既然翟家刁蛮的女儿敢在学堂里闹腾,他便折腾一下她那草包哥哥。 还有那无事生非、心思龌龊的狗皇帝,迟早有一天,他要把朝堂搅个天翻地覆,掀翻了这个朝廷! 第340章 疫病 谢初尧将翟顾手底下的兵士狠狠操练了一番,并立下军规,营中不论出身、派系,都要遵循训练的规定。 习惯了懒懒散散混日子的兵士们顿时叫苦连天。 便是翟顾这个副将,也不能独善其身,因为有谢初尧亲眼盯着他训练! 都到了他这个级别,哪里还有亲自到演武场上和普通士兵一起泥里打滚、拼命训练的?! 翟顾最开始自然是不肯的,可被谢初尧在大庭广众下狠狠打了十个军棍之后,他便不再吭声了。 就是硬着头皮,也得上! 不出十日的功夫,原本细皮嫩肉的翟顾,已经晒得脖子上脱了皮,差点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恰逢这几日北地战事告急,谢初尧整日在中军帐中同史将军讨论战术,顾不上搭理翟顾,便给了他一点喘息的时机。 先前打仗,翟顾的亲兵都死了个干净,后来的几个人,便是他母亲差人送来的,其中就有一个,是翟顾奶娘的儿子。 每日上药时,两人就在一处把谢初尧狠狠骂上一通,也算过过嘴瘾。 好不容易缓了几日,翟顾也缓了过来,他那奶兄弟便撺掇着翟顾出营:“少爷,上次您让我从关外买来的几匹战马,都养的膘肥体壮。这几天姓谢的忙的脚不沾地,不如咱们出去遛遛马?” 翟顾想了想,便点头道:“走,去瞧瞧马。” 朝廷颁了禁令,不许北地贸马,尤其是从关外购来的马匹,说不准带了什么病,很容易将营中的好马全部都染上。 可翟顾不管这个,他嫌军营里的良驹都被史将军和谢初尧选走了,便不惜花重金,找人偷偷运了几匹上好的战马回来。 这一日听奶兄一说,翟顾也有些心痒难耐了。 二人偷偷溜去了弼马营。 翟顾的奶兄在营中普通兵士面前,自有一股傲然的骄傲。 他一进营中,左右看了看不见那些良驹,便揪了主事的出来,劈头盖脸一顿责骂:“翟将军之前买了十匹马,怎么一匹都瞧不见了?你小子怎么做的事?!” 小将愁眉苦脸,连告饶都有些有气无力的:“可别提那些马了!来的第一日,还都算活泼好动,可没过几天,就一个个病了下来。连带着咱们的马也染了病!” 翟顾闻言大惊失色,他那趾高气扬的奶兄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直接拎住了小将的脖领子:“好好的十匹马,一匹都没剩下?!唬你大爷呢!说!是不是被你这小子给贪昧了?!” 小将知道和那亲兵说了也没用,只看了一眼翟顾,差点咬着牙骂人了:“翟将军!这事可是杀头的大罪!如今咱们只能尽力瞒着……” 那亲兵还欲骂人,却被翟顾一脚踹倒了。 他铁青着脸:“行了!住手吧你,还没完了!” 转脸,翟顾又问那小将:“马的尸体可都处理好了?” 小将连连点头:“自然,自然。” 翟顾又叮嘱了几句,见小将一叠声保证不会走漏消息,这才带亲兵往回赶。 也算是乘兴而至、败兴而归了。 接下来几日,就在翟顾琢磨要不要杀那弼马营的小将灭口时。 他那奶兄长神神秘秘地钻进了营帐。 “少爷,少爷,你猜怎么着——出事了!” 翟顾登时抬脚给了他一下,烦躁道:“什么事,快说!” 亲兵连忙压低声音,道:“咱们在弼马营的那个兵,死了!” 翟顾皱起了眉毛。 亲兵又一叠声地描述道:“前几天见他,那人就有些发热,谁知第二日突然就没了。弼马营里不少兵士都得了急症,就连其他营,也有人得病。真真是怪了……” 翟顾听他说“急症”,猛地变了脸色,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脖领:“你确定他是发急症死的?可还有其他人丧命?” 亲兵有些傻眼,仍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探听的消息说了出来:“还,还有两三个吧……” 翟顾铁青着脸,咬了咬牙:“这是疫病!咱们从关外带回来的马,是带了瘟疫的!” 那亲兵原还不知道轻重,可听说“疫病”二字,猛地变了脸色。 那可是瘟疫! 一死死整营人的瘟疫! 亲兵哆嗦着嘴唇,浑身都忍不住开始打冷战:“少,少爷!这……我们去了马营,会不会也染上?!” 翟顾心里也慌,可毕竟已经过去了几日,他们二人都没有什么反应,心下便安慰自己无事。 还未等他彻底平息了心中的恐慌,脑子里便灵光闪了一下:“前几天我们去马营,那人是不是说谢初尧刚刚带走了一批马?” 亲兵回想了一下,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听说是要去打仗,便陆陆续续,挑了不少马过去,如今还在挑呢。” 翟顾的脸上蓦地冒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表现得有些激动,或者说,焦躁不安,只来来回回在营帐里踱步,没有一刻停歇。 就在亲兵不知所措之时,翟顾猛地回头,抓住了他的肩膀。 他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奶兄道:“翟建,你是和我吃同一口奶长大的,咱们兄弟两个之间,与别人自是不同。是也不是?” 他那奶兄磕磕绊绊道:“自,自然。” 翟顾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几乎带上了狰狞和狠戾之色:“你听我说!你现在就去马营里,想办法找到得了疫病的马,一定在大军出发前,悄悄掺在谢初尧的军中!” 翟建吓坏了,差点没给自家少爷跪下:“少爷!那可是得了病的马……若,若是小的被发现了,是要掉脑袋的!” 翟顾用阴沉沉的目光盯住了亲兵,狠声道:“你去也不去?若是不肯,我先让你尝尝比掉脑袋更可怕的滋味!” 翟建不受控制地用力打了一个冷颤。 他简直欲哭无泪,最后在翟顾的威胁下,还是应了下来。 只盼他能办成这件事,还能活着回来! 第341章 沈珂就是来监视她的 军营这里的事情,谷南伊自是毫不知情。 按照她对书中时间线的记忆,疫病是要到隆冬之时才会爆发的,如今秋天还没过完,她仍放松的很。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谷南伊说什么也料想不到。 原本冬日才能进入营中的病马,因为翟顾的一时头脑发热,提前几个月就到了军营中,还感染了一大片健康的良马。 如今的她,整日里连学堂的事都忙不完。 金翡将圣上的口谕和沈珂带到学堂时,谷南伊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难道,新科状元是——? 谷南伊当即笑了:“恭喜沈先生高中!” 沈珂也是一大早放榜时,才知道自己中了状元,连晚上的状元宴都来不及准备,便被金翡拉到了学堂里。 他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谷姑娘,在下又要在姑娘的学堂教书了。” 对谷南伊而言,沈珂的到来,算得上一个惊喜。 她不由对金翡叹道:“还没说,你藏得倒也够深,我还不知道你竟有这样的本事,两天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早知如此,我前两日就让你去办了!” 金翡失笑,摇了摇头道:“哪里是我有本事呢。” 他并未同谷南伊细说,此番解决麻烦,倒还真不是他的功劳。 没人知道选新科状元入学堂辖制翟家的势力,是三皇子的主意。 也不会有人知道,三皇子又是如何教他一步步引导圣意,最后求来的那个口谕。 若说藏得够深,金翡这次才知晓,真的会藏的分明是自小同他一起长大的墨褚! 只是墨褚一贯能忍,不知为何这次冲翟家露出了獠牙? 这厢气氛热闹,一旁的王奇,脸色则是有些发青。 他巴不得沈珂名落孙山,可那人偏偏中了状元! 日后沈珂效忠的,便是那狗皇帝了! 而沈珂对王奇的敌意一无所觉,只眉目含笑,客气寒暄道:“元台兄有大才,如今又能和元台兄一起教书,实在沈某一大幸事。” 王奇却冷哼一声,恼怒地拂袖走了。 沈珂到了之后,学堂便设了天、地、玄、黄四个班级,天字班由王奇带领,传授更高深的课程,谢见宵、谢砚南两兄弟便在其中; 地字班则是沈珂负责,主要针对有一定基础的学生,谢向云和大部分入学的学子都在这个班级。 而玄字班,则是为了刚刚开蒙、没有多少学识储备的孩子们准备,桑榆、非晚、谷雨和谷大牛就在其中。 至于最后一个黄字班,并非一个固定的班级,主要教授君子六艺、琴棋书画、社交礼仪,各个班里的学生若有喜欢的课程,可提前预约,一起上课。 学堂中纷繁复杂的规矩一旦制定下来,便更好实行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学子们也都慢慢熟悉了这些规定。 就连出了名的刺头翟贻,也乖乖遵守着学堂的堂规,轻易不敢迟到。 毕竟若是来的迟了,就得站在学堂门外等下课,多丢人啊! 就连她那两个书童一个伴读,也被裁得只剩下了一个人。 翟贻不是没有反抗,只是没有办法—— 她入的是玄字班,班上时不时便有地字班的沈珂来上课,美其名曰让孩子们见识见识年轻的新科状元。 可翟贻觉得,沈珂就是来监视她的! 怎么能不气人! 这一日又有沈珂的课,翟贻忍了一个多时辰,等下课先生走了之后,才把书本往桌上一摔,喊道:“黄萱!” 一直跟着她上课的伴读赶忙从教室最后面跑了过来。 黄萱小心翼翼地问:“表妹,怎么了么?” 今日沈先生也未点她的名啊,怎么还发这么大的脾气? 翟贻不管那些,将自己桌上的书本、笔墨统统扫在了桌下,恼道:“我来这个破学堂也有一个月了,天天听一些之乎者也,有什么意思!难不成爹还要我去考个女状元?!” 黄萱早知道翟贻的心思,只能在她身边低低地劝:“忍一忍吧,表妹,毕竟只能在书院,才能瞧见三皇子啊……” 一想到丰神俊朗、眉目如画的三皇子。 不说他那尊贵的身份,便是他通身的气派、出众的容貌,也足以让无数闺阁少女芳心暗动。 黄萱自然也不例外。 可她知道翟贻一心喜欢三皇子,为了留在书院,她也只能不停地劝:“表妹你想啊,三皇子腹有诗书,自然喜欢爱读书的女子。如今你与他在同一个书院,在旁人眼中,感情就是不一般。” 翟贻果然坐了下来,虽还是气鼓鼓的模样,却也不闹了。 她苦恼又烦躁道:“是在同一家书院,可是天字班隔了那么远,我又不能时时瞧见殿下……” 正说着,黄萱突然叫了一声,又很快捂住了嘴巴。 翟贻的视线不由顺着黄萱的目光飘过去—— 一个身姿挺拔、眉目沉静的少年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裳,缓步走了过来。 那不是三皇子是谁?! 她方才还念着殿下,殿下便来了,莫不是他听到了她的心声? 翟贻不由得伸出手来,按住了自己的心脏。 她的视线紧紧黏在了墨褚身上,眼看着少年向她走来…… 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林褚哥哥!” 第342章 少年脚步停驻在一张桌案前,倾身微笑了一下,伸手覆在了女孩的发顶上。 他的声音温润:“非晚还在用功么?” 翟贻的幻想被彻底打破,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身份尊贵、高冷若山巅之雪的三殿下,居然会摸一个小女孩的头?! 连一旁的黄萱也傻眼了。 那边的对话仍在继续,非晚冲墨褚笑了笑,便摇头道:“下课太吵,我不学了。” 少年往翟贻的方向瞥了一眼,视线却从她身上划过,没有停驻片刻,而是放在了她桌前散乱一地的笔墨纸砚上。 墨褚轻声对非晚道:“是吵了些。” 翟贻的一颗心仿佛在滚水里烫过,又猛地被丢尽冰湖,彻底凉了下来。 非晚不清楚翟贻的少女心如何险些破碎,仍同墨褚说着话:“正好赶上黄字班有骑射课,林褚哥哥报名了么?” 少年点头:“报了。” 非晚双眼亮了起来:“那我们一起去吧!桑榆和谷雨姐姐要去做别的呢……” 墨褚一直喜欢同小姑娘相处时的轻松快活,如今能同她一起去上骑射课,自然求之不得。 两人简短说了几句,非晚把自己的东西留给谷雨收拾,便跟上少年的脚步,蹦蹦跳跳地朝教室外走去。 翟贻见了,连忙拉着黄萱也追了上去。 骑射课在书院后面一块开阔的土地上,整个场地用栏杆和绳子围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 墨褚很快带着非晚走进了马场,有不少前来上课的学生,也陆陆续续排队进去了。 等轮到翟贻和黄萱时,看门的护院朝她们伸出了手。 翟贻皱眉,满脸傲气和鄙夷:“你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进个马场,还要收贿?” 此话一出,护院差点都愣住了。 黄萱也在一旁开口,神色厌恶道:“别拦着我们!到底是民间开的小学堂,规矩不通,不知道我表妹的身份么?还敢拦着我们要好处?!” 护院铁青着脸:“两位姑娘不要瞎说。” 黄萱嗤笑道:“谁瞎说了?你拦着我们不让进,还偏偏伸出手来,不是要好处是要什么?大家都看到了的!” 此时墨褚和非晚还未走远,听见这边吵闹起来,也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翟贻看见他们驻足,顿时声音也大了起来,训斥那护院道:“狗奴才,连识人都不会,还不让开,放我们进去?!” 此时终于有学子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姑娘何必口出恶言?这就是一场误会……” 黄萱得理不饶人,当即扬声道:“他拦着我们收好处,有什么误会?!难不成你和这护院是一伙的,联合起来欺负我们?” 说着,她的视线时不时往墨褚的方向飘去,期待着三皇子下一刻的英雄救美。 墨褚和非晚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小姑娘拽了拽少年的衣袖,道:“林褚哥哥,你既然认识她,不如去解释一下吧?这样好丢人,也好没教养啊。”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 翟贻登时瞪圆了眼睛,指着非晚叫道:“你这贱丫头,说谁丢人没有教养的?!” 非晚皱了皱鼻子,厌恶地撇了撇嘴。 墨褚原不打算上前的,他同翟贻没有任何关系,并不想为她解围。 可如今她无缘无故开始谩骂非晚,少年便冷了脸。 他甚至连脚步都没有挪动一步,只是站在栏杆内,朝外面的翟贻冷声道:“翟姑娘无故谩骂他人,难道是有教养的表现?” 翟贻一双美目顿时睁大了,里面写满了不可置信。 她软语中差点带了哭腔:“三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不等她的话说完,墨褚眉头一皱,面上的威仪之色尽显。 他的声音很冷:“翟姑娘!你我并无亲缘关系,还望日后莫要这般称呼在下。另外,看守马场的师傅向你们伸手,是让你们出示腰牌。” 翟贻身后排队的学子早看不下去了,插嘴道:“是啊,我们报名了马术课的,都有腰牌的。你们两个把腰牌给别人看一下,就能进去了啊。” 翟贻和黄萱面面相觑,留心去看旁人身上,便见他们每人都挂了一个数字不一样的腰牌。 她们从不知晓报名的事,自然也就没有腰牌了。 看守之人瞧见两人脸上的表情,声音也不由沉了下来:“你们两个没有腰牌,在这里闹什么事?!” 黄萱心里一慌,张嘴就来:“我们,我们有……” 看守早瞧出了她的心虚,逼迫道:“有你倒是拿出来啊!” 黄萱没有腰牌,只能声称丢了,而被逼问腰牌号码时,不得不硬着头皮编了一个。 看守气笑了:“我的两个蠢姑娘,咱们马场有人数限制,报名不得超过三十人,哪里来的三十五、三十六号?赶紧给我走走走!” 周遭有抱怨的,也有出声嘲笑的,翟贻哪里经受过这个? 两人就这么灰溜溜地被赶出了马场。 临走前,翟贻忍不住朝墨褚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只能看到他倾身和非晚说话的模样。 她眼圈一红,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 翟贻哭着跑回了家,将自己关在了卧房里,一天一宿都没有吃饭。 翟夫人急得上火,问又问不出,只能去审黄萱,差点没把自己的亲侄女给扒了皮。 黄萱不敢说三皇子的不是,便含混道:“是威远将军的女儿,名唤谢非晚的,欺负了表妹。” 翟夫人一股火气冲上脑门,踹开了翟毋的书房门。 她一双眼睛肿的桃子一般,又是哭哭啼啼又是要寻死,抓着自家夫君的袖子不肯放开:“老爷!老爷要为我们女儿作主啊!她好好去学堂读个书,被欺负的哭着回来!这怎么能够!” 翟毋也颇为宠爱自己这个女儿,只皱眉道:“锦湖书院都是些平民百姓,谁敢欺负了咱们女儿?” 翟夫人狠声道:“还不是那个威远将军府的人!你和他们结了仇,人家便拿咱们的女儿撒气!” 翟毋一听,也差点气了个倒仰:“这个谢初尧,真是阴魂不散!” 翟夫人上手去捶翟毋的胳膊,直把他打得连连后退:“你倒是想个主意啊!必须给女儿出气!这口气,我是死也咽不下去的!” 翟毋冷不丁挨了好几下,只能一叠声道:“好了好了,夫人!夫人冷静!谢初尧这个短命鬼,很快就死在边关了!” 翟夫人突兀地停下了哭声。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家夫君:“当真?!” 第343章 翟毋连连点头道:“这还有假?你亲儿子写了书信来说的,当然是真的!” 他当即将翟顾的家书递给了翟夫人,后者借着灯光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个笑来。 “我就知道我儿是个有本事的!把得了疫病的战马塞到谢初尧大军中去,别说姓谢的活不下来,便是交战的敌军,也讨不到好去!届时北地大胜,又没了谢初尧,不就是我儿上位的最好时机?” 翟毋捻须微笑:“正是如此!” 翟夫人喜滋滋地捧着书信去了女儿房里,一叠声朝她保证了一番,又细声细语解释了半天—— 直说到谢家不出三个月必然倒台、谢初尧因为疫病而死、谢非晚变成孤女,翟贻才肯开门。 她脸上半是欢喜,半是怀疑:“当真?” 翟夫人笑道:“那还有假!你哥哥办事,你还不放心?” 翟贻抹了抹眼泪,咧嘴笑了,又在心里恨恨地骂了几句世上最毒的话:“小婊子,敢抢三殿下,活该!” 随后翟贻请了十日的假,等她重新回到学堂之后,便又恢复了往日的高傲姿态,仿佛全然忘了之前丢脸的一幕。 而她看向非晚的眼神中,除了先前的嫉恨,便添了几分怜悯。 非晚被这眼神看的莫名其妙,悄悄和谷雨说了。 两人盘算着改日探一探翟贻的口风,看对方是不是使了什么坏。 京城中的翟家满心期待着谢家出事,而始作俑者翟顾,在军营中也是坐卧不安。 他早知道疫病的来源,便小心翼翼控制着疫情,直到计算着在外征战的大军差不多也都开始发病了,这才因着史将军也染了疫病。 中军大将一倒下,威远将军又出征在外,翟顾便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军营,行事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直到后面几日,史正国发热烧得神志不清时,翟顾便已经开始日日笙歌,在军营中喝酒纵乐起来。 再有几天,谢初尧的死讯便会呈到他的案前! 翟顾一想到这个场景,便浑身激动地发烫,忍不住一坛一坛地灌起了酒来,很快就喝了个烂醉如泥。 就在他神思飘游在云端天际时,却见翟建慌慌张张从帐外跑了进来。 他噗通一下,也不知是腿软,还是行礼,毫无形象地跪倒在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少爷!那个煞星,他,他,他回来了!他没死!他回来了!” 翟顾原是喝了个烂醉的,听到奶兄慌慌张张的话,顿时激了一身冷汗出来。 他的酒也醒了大半。 翟顾不顾得衣衫凌乱,跌跌撞撞从上座跑下来,鞋子也掉了一只。 只目眦欲裂,厉声喝问:“你说什么?!谁还活着?!” 翟建满头满脸都是冷汗,颤颤巍巍地重复了一遍:“谢,谢初尧还活着!他不仅活着,还带,带大军回来了!” 翟顾身形晃了晃,脑子里仿佛被一个重锤狠狠敲击了一下,感觉嗡嗡的。 他松开了拽着对方衣领的手,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翟建满是惊慌,感觉自己的小命危在旦夕,只慌不择言地一声声问着:“少爷!咱们该怎么办?那煞星他,他知不知道是咱们害的他?知不知道是咱们把病马偷偷运过去的?” 翟顾劈头给了翟建一巴掌,厉声道:“住嘴!蠢货!什么病马?我们不知道!马营里的人你心里都有数么?这件事的尾巴,必须要处理好!” 翟建被这一耳光打醒了,脑子也清楚了不少,赶忙道:“知道,知道,小的这就处理!” 他还没来得及出帐,便听翟顾又喊了一声:“回来!” 翟建连滚带爬地又跑了回来。 经过慌乱之后,翟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迅速判断局势,最后阴沉着脸道:“去,赶紧去把军医都带到大帐里,去给史将军治病!” 翟建先是一愣,接着立刻反应了过来,领命下去了。 翟顾焦灼地在帐中走来走去,猛地发现方才他根本没有问清楚,谢初尧带了多少人回来、什么时候到营中。 天杀的谢初尧,没让他死在边疆,算他命大! 翟顾之前想:若是谢初尧的兵马受到马瘟的影响,可以直接传给地方,他完全可以设计将他拿下,然后斩了地方的首领,自己肯定能得到圣上赏识! 这是一举三得的事。 他没想到,谢初尧居然回来了!居然能回来?! 很快,一个恶毒狠绝的计划迅速在翟顾脑海中成型—— 若是谢初尧带回来的是一支残兵败将,完全可以让人,直接把谢初尧斩于中军帐中! 这个想法几乎点燃了翟顾所有的热情和野望。 他焦灼地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划可行! 如今史正国病得要死, 只要杀了谢初尧,他就能真的掌控整个军营! 而掌控中军,只不过是翟家向上爬的第一步—— 在酒精的影响下,翟顾已经陶陶然于未来掌控权势、翻云覆雨的幻想中,当即穿上鞋子,朝军帐外大步而去。 他要清点部下,安排埋伏! 第344章 救回大将军! 翟顾的美好幻想不过持续了片刻,等他走出军帐,面对的便是一群身穿铠甲、面上蒙着黑布、黑压压寂静无声的兵士。 他脚下差点趔趄了一下,厉声喝问:“你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可是要造反?!” 为首的兵士大半张脸都被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沉声道:“奉大将军、威远将军之命,特来护卫翟副将安全。还请翟副将莫要踏出军帐一步。” 翟顾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他心中惊慌不已,却仍色厉内荏道:“胡言乱语!大将军如今在病中,从哪里下军令?!况且,谢初尧还在北地作战……” 那群兵士却不理他,只上前一步,齐刷刷地将泛着冷光的长枪顿在了地上, “请副将回帐!” 那长枪木杆顶端系着红缨,为的便是长枪戳穿敌人之后,滚烫粘腻的血不致顺着枪杆打湿将士的手。 而如今,翟顾看着那一朵朵扎眼的红缨,毫不怀疑那颜色是用人血染出来的。 他心惊肉跳地回了军帐。 另一边,风尘仆仆赶回军营中的谢初尧,连衣甲都来不及卸下,只守在史正国的营帐外,面沉如水地等着军医的诊治结果。 营中共计六个军医,再加上谢初尧带到战场上的两个,一共八人,尽数进了大帐,替史将军看诊。 结束之后,几人鱼贯而出,站在了谢初尧面前。 男人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威严而冷静:“大将军的病情如何?” 跟随谢初尧出征的两个大夫已经有了不少诊治疫病的经验,当即给出了结果:“是疫病,已经到了最凶险的时候,若是将军回来再晚一日,人就不行了。” 营中六名军医面面相觑,心中升起无限的恐惧。 中军大将得了疫病,这么些天,他们居然都不知情! 若是大将军真的死了,只怕他们这些军医都要替大将军陪葬! 那六人当即朝谢初尧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启禀威远将军!大将军的病,我们实在不知情啊!这些天大将军没有露面,翟副将说,他有重要之事要亲自处理……” 谢初尧抬手打断了这群人的慷慨陈情。 他眉间含霜,眼中更是积聚着沉沉的乌云,冷声对众人道:“为今之计,是要全力以赴,救回大将军!唯有如此,我才能保住你们的性命。” 众人齐齐应诺,开始急急忙忙商议用药。 谢初尧吩咐完众人之后,便欲前去处理其他军务,离开前却被军医中最年长的那个叫住了。 “威远将军!还请将军留步。” 谢初尧眉梢微挑,示意他说话。 那老军医神色有些激动,直言问道:“将军让兵士用黑巾蒙面,可是为了防止瘟疫的扩散?” 谢初尧微微点头:“不错。” 那老者愈发激动起来,高声道:“将军带了三千兵士出去,其中战马全死了,而人却死伤不多!若非上天显灵护佑将军兵马,便是防疫的举措大大有效!将军可愿同老朽分享一二?!” 谢初尧不明白对方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他用的法子,都是临行前和谷南伊闲聊时听她说起的,男人自然以为是民间常用的办法。 可若是寻常之法,能够让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军医险些热泪盈眶,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谢初尧将疑惑按在了心中,开口道:“一刻钟后,会有懂得防疫举措的副官前来寻你。” 老军医朝谢初尧长长地做了一个揖。 男人大步离去。 如今军中虽未有马瘟大规模蔓延,可到底也有不少感染了疫病之人,他需得尽快禀报宫中,请京城派下粮食、人马、药物,驰援北地军营。 很快,一匹轻骑便从营中而出,快马加鞭迅速入了京…… 第345章 你不相信我吗? 与北地的烽火狼烟、瘟疫纵横相比,京城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平静之下,也偶有暗流涌动,端看有心人是否可以及时察觉出不同。 而最先感受到异样的,竟是家中、学堂两点一线的小姑娘——非晚。 非晚是个聪明敏感的女孩,她表面上看着天真浪漫,可以和所有人高高兴兴地一起聊天、玩耍; 可实则幼年的经历多少影响了她,使她习惯性地喜欢揣测身边人的想法、预估对方下一步的举动。 最近这些日子,翟贻的反应就太过奇怪了,引起了非晚的注意。 经过好几日的时间,几次三番的试探后,又暗中听到了一些消息,小姑娘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便急急忙忙地来寻谷南伊。 谷南伊恰好在学堂里处理事情,瞧见非晚急匆匆的样子,不由有些惊讶: “非晚?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你们玄班接下来应该还有一节课吧?” 小姑娘紧张地左右看了看,又咬住了下唇,对谷南伊道:“娘!我有话要对你说,很急,很重要!” 谷南伊从未见过非晚这般严肃的神情,不由坐直了,对她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说吧,娘听着。” 非晚爬上了凳子,坐在谷南伊的身边。 她的语速很快,也足够小声,只容她们二人听到:“娘,我这几天和谷雨姐姐打探到了一个消息,翟家想要害死爹!” 谷南伊不由睁大了眼睛。 非晚仿佛担心谷南伊不肯相信一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一遍:“从前翟贻对我总有敌意,再加上上次她在马场丢了脸,便恨极了我。可是后来……我和谷雨姐姐发现,她的表情总有些奇怪。” 谷南伊仍是不解:“这和你爹有什么关系?” 小姑娘紧张的呼吸都轻了起来,小脸有些发白,对谷南伊道:“我今天听到翟贻和黄萱说话了!虽然她们在我靠近之后很快就住了嘴,可我还是听见了几个字……他们说的是边关,说的是我爹会死!” 这下,谷南伊的表情也严肃了下来。 小姑娘又急又愧:“我,我没有听全!要是当时能小心一点,不被她们发现就好了……” 谷南伊认真地看着非晚,摇头道:“没有听全没关系,非晚,你好好和娘说一下,翟贻这几天的表情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奇怪?” 非晚认真回忆了一下,道:“从前她看着我的时候,总是一副很坏、很想欺负我的样子,可碍于学堂的规矩,不能动手,所以恼恨居多。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她好像不屑再和我争执……除了厌恶之外,还有一点怜悯在里面。” 先不说非晚所说的事情代表了什么,单单是她这份观察能力,还有分析能力,就已经让谷南伊感到震惊了。 她今年还不到六岁啊! 什么时候已经长了这么多心眼? 便是在原书中,谷南伊也一直觉得,非晚是一个有些良善、有些懦弱、有些聪明但从不显露的姑娘。 如今身处故事情节之中,她却亲眼看见了小姑娘的不凡,愈发觉得。 在现实中,桑榆非晚也好,谢家三个男孩也罢,每一个人的性格都是立体的,与书中全然不同。 谷南伊深切意识到,她不能再一味依据书里的剧情提示,安排自己的计划、对待几个孩子了。 小姑娘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便担心地出声:“娘,你不相信我吗?” 谷南伊回过神来,拉住了非晚的小手,摇头道:“娘没有不相信你,方才只是想事情太入神了。非晚,你听娘说,现在你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要惊慌害怕,也不要着急,要知道,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接下来娘会处理的。” 小姑娘到底年纪还小,方才被自己偷听到的消息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直到全部同母亲说出来之后,心里才好受了不少。 又听谷南伊说她会处理,非晚更加心安了。 她满怀期许地看着谷南伊:“娘,你会保证爹能好好的,是不是?爹一定可以平安回来,对吗?” 谷南伊摸了摸非晚的头,轻声道:“好,娘跟你保证。” 小姑娘接下来还要上课,谷南伊打发她走了之后,便立刻派人着手查了起来。 翟家想要除掉谢初尧,必然要等他领兵去打仗的时候才好下手。 以谢初尧的经验和能力,寻常的战役,他也必定不会失败。 那么,翟家是会通敌叛国? 还是会在谢初尧的队伍里安插自己的人? 饶是谷南伊对男人有不少信心,却也不由自已地开始为男人的安危暗暗担忧。 直到下属传来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消息,彻底让谷南伊一颗心都乱了。 她登时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确定?边关来报了紧急军情?封锁军营?” 第346章 骗皇帝 探听消息的下属道:“禀夫人,军营如今已经封锁,禀报军情之人仍在驿丞处确认身份,亟待入宫面圣。具体情况如何,属下还需继续打探。” 谷南伊坐立不安,心乱如麻地挥手让他走了。 封锁军营—— 原书中只有一次封锁军营,那便是爆发了瘟疫。 可是瘟疫分明是隆冬之际才会传开啊! 如今才不过秋末,便已经开始了么? 瘟疫在历史上爆发过多次,尤数欧洲的黑死病最为吓人,而在医疗、意识都不发达的古代,一场瘟疫,往往具备足以毁灭一座城的威力。 谷南伊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她分明不打算再和谢初尧有什么纠葛,可面对这样一场灾难,她下意识不愿让男人一个人去面对。 在书中,这场瘟疫足足闹了几个月,让北地统统变为死城…… 她必须要去边关! 便是那里已经沦陷,她也必须得去。 至少,至少可以帮一帮谢初尧。 也许是谢初尧在她遇难的危急关头几次挺身而出,也或许是不想让几个孩子失去“父亲”。 这个庇佑,谷南伊不愿探究自己的理由,既然决定了要去,她便要解决一切困难,立即动身。 只是……现下锦湖书院刚刚开起来,没有皇帝的旨意,她是不可能离京的。 这般想着,谷南伊当即站起身来,吩咐下人套车,马不停蹄地前往皇城求见皇帝。 她要赶在汇报军情的人之前,赶到皇宫! …… 及至坐上前往皇宫的马车,谷南伊仍在心里盘算着,面圣之时如何应对。 马车辘辘声不绝于耳,她也便想了一路。 直到跪在恢宏华丽的宫殿中时,谷南伊的心下一片平静。 老皇帝没有想到谷南伊会冷不丁地求见自己,对于这个冷美人,他的兴致一向都是最高的。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谷南伊的穿着,笑道:“堂堂三品威远将军夫人,你也是有诰命身份的人,怎么,今日就穿成这样来见朕?” 谷南伊这日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裙,罩着一件石青滚牙边小褂,打扮素雅有余、庄重不足,入宫来面圣,也确实是失礼了。 见皇帝这般发问,谷南伊不慌不忙道:“请陛下恕罪。实在是臣妇今日没有打算入宫面圣,可偏偏发生了一件急事,不得不第一时间来禀报陛下。” 她卖了一个关子,果然引起了皇帝的好奇,“哦?发生了何事?夫人一贯是爱躲着朕的,能让夫人匆忙跑来见朕的,一定是一件大事。” 谷南伊对皇帝的暧昧之言充耳不闻,只是循循善诱,打算把皇帝骗到她的把戏里去:“启禀陛下……臣妇先前从不笃信鬼神之说,而后来发生了一件诡异奇谲之事,让臣妇不得不信。” 皇帝年纪大了,也不似前朝皇帝那般排斥鬼神之说。 不过这样荒唐的话,贸贸然毫无铺垫地提,听来终究让人有些不满。 帝王当即哼了一声:“圣人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如今贸贸然跑到宫里来,就是要跟朕说这些荒唐之言?” 谷南伊不慌不忙,仿佛毫不害怕帝王会发怒一般,声音仍是曼妙悦耳的。 她嘴角微笑的弧度不变,道:“臣妇所学的圣人之言乃是神佛点化的,既如此,又怎会因为圣人一句话,而不信鬼神呢?” 听她这般说,皇帝顿时来了兴味,笑道:“倒有些意思,说来听听。” 谷南伊娓娓道来:“臣妇原本只是乡野一村妇,自小大字不识,家父家兄也从未教过臣妇读书识字。可就在十四岁那年,有神佛入梦,宛如佛家所云之醍醐灌顶——自此,臣妇便学会了认字。” 皇帝不发一言,仿佛在心里评价,此事的荒唐程度。 若是神佛能入梦,偏偏寻了一个村妇?想来也是不合逻辑。 可谷南伊仍不慌不忙,用那副和缓、平淡的口吻,接着道:“陛下若问臣妇如何习得识字,那日臣妇之梦境中有一精舍,婆娑绿树满园,神佛端坐上首用梵文讲经。而深入那园中,便见地上半为黄金,半为泥土,与神佛辉映,粲然不能直视。等臣妇梦醒之后,便突然会认字了。” 且不论谷南伊是如何学会的认字,单是她描绘的精舍模样,便已让人心驰神往。 老皇帝年纪大了,便是年轻时不信,随着自己身体的每况愈下,他也愈发开始迷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再者,神佛之事,大部分人都是有九分不信,可那一分信,也值得在心里挂记。 果然,皇帝沉吟了片刻,又问:“你昔日所做之梦,与今日入宫有何关系?” 第347章 全天下都是朕的 谷南伊蓦地抬起了头,用一双仿佛可以穿透人心的眸子,直直盯视着皇帝的双眼,朗声道:“因为臣妇发现了长生不老之法!”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真的仿佛梵音如梦,让人神魂猛地一震。 尤其是对于老皇帝来说,长生不老之法—— 单是听着,便足以让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直视天颜乃是大不敬之罪,更何况在殿内突然抬高声音说话。 皇帝身边的掌事太监当即皱眉,用尖利的嗓音训斥谷南伊:“大胆!谁准你抬头、大呼小叫?!” 不料这一句,却惹来了皇帝的不满和瞪视:“你给朕闭嘴!” 那太监当即垂了头,缩在一边不吭声了。 老皇帝用灼灼的目光紧紧盯住下首的谷南伊,竟也没有了往日的分毫色心,呼吸不稳地问她:“此言当真?那你方才初入殿中时,又为何说今日原不打算来见朕?!” 帝王心思深沉,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谷南伊想要将那长生不老术独吞。 一旦他陷入这样思维当中去,便也忽视了去探究那长生不老仙法的真实性,反而正中了谷南伊的下怀。 她不卑不亢,仍是直视着老皇帝浑浊的双目,曼声道:“臣妇一个月前又回到了那精舍,见到了神佛。神佛传授了长寿不老之法,又道,若臣妇不信,便看一个月后的太阳。此事过于荒谬,故而臣妇不敢入宫禀明陛下,犹豫间,却见方才出现了日晕,算算时日,正好一个月!” 皇帝的呼吸更加急促了几分,可是心中仍有些犹疑:“日晕乃是凶兆,怎会与神佛相关?” 谷南伊断然道:“臣妇也不敢信!奈何此事实在过于巧合,再加上幼时神佛点化,臣妇不得不前来禀告陛下。” 此时的皇帝已然不想考虑是真是假,只追问道:“那长生不老的仙法呢?究竟是何种仙术?” 直到此时,谷南伊脸上才露出了些许迟疑。 皇帝抬高了声音:“威远夫人!” 谷南伊咬咬牙,摇头道:“臣妇不知……” 皇帝顿时瞪圆了眼睛,差点把面前的御案给掀翻了:“你在这里说半天,难不成为的是戏耍朕一番?!” 谷南伊立刻跪下,语速迅疾:“臣妇本人不知仙术,但神佛已告知臣妇如何去寻!北地有一云游僧人,手持点化世人之术,化灾厄、解苦难,其中一术,便是长生不老之法!” 皇帝一双昏黄的眼睛顿时迸发出精光,他干枯的双手牢牢按住了桌案:“那僧人,去哪里寻?!” 谷南伊摇头:“臣妇不知。若陛下相信此梦,臣妇愿为陛下去寻。” 她深知老皇帝如今的身体每况愈下,撑都撑不了几年了,如此一个诱惑摆在他面前,绝对足以让人失去理智。 老皇帝“哈哈”大笑了起来,赞道:“威远将军为朕守卫疆土,其夫人更是忠心侍君!朕何其有幸,得此夫妇二人!” 谷南伊心知此事已经成了一半。 接下来,就是解决皇帝派人跟着的意图了。 若是真的有人盯着她找什么云游的和尚,时时刻刻汇报给皇帝,她还如何跑去边关办事? 谷南伊当即便道:“臣妇有一请求,不知陛下会否答允。” 皇帝眉头都没皱一下,大手一挥道:“钱帛、爵位,都是些俗世之物,若你当真能为朕求来仙药,这些应有尽有!” 谷南伊却是笑了笑,摇头道:“臣妇不要这些。” 老皇帝自信道:“哦?那你想要什么?全天下都是朕的,尽管提便是!” 谷南伊微笑道:“臣妇想求陛下赐臣妇几个护卫之人。” 皇帝怔了怔,有些看不明白谷南伊的意图了。 不过这正合他意,若是谷南伊真的寻到了仙药,必是要人盯着,才能防止她独吞。 老皇帝当即笑道:“这有何难?朕便赐你三名龙鳞卫,护你一路向北!” 谷南伊当即领旨谢恩。 她并非试图打消皇帝监视的意图,而是正大光明地,将监视之人过了明面,为她所用,如此便能将不利变成有利于她的。 届时怎么去寻僧人、去哪里寻,还不是她说了算? 便是皇帝,也会觉得她会在龙鳞卫的时刻监视之下,愈发尽心尽力。 两人就此愉快地达成了一致。 谷南伊辞别皇帝之时,故作犹豫了片刻,仍是开口提醒道:“陛下,神佛指出的日晕,确实是凶兆。如今圣僧入世,只怕也是为了度一切苦厄,解救苦难百姓于水火。若国土果有动荡,还望陛下仁心治国,以示神佛。如此才可获取圣僧之垂青,取到那长生不老的仙术。” 皇帝点了点头。 他原还没有将谷南伊临别前的这番话放在心上,可就在谷南伊离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有禀事太监慌慌张张来报。 “陛下!不好了!北地发生瘟疫了!” 第348章 回来了再同你说 但凡一个在位的君王,听说国中爆发瘟疫,无一不是心神欲裂。 老皇帝也不例外。 他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便是六神无主,恨不得抓住禀事之人的衣领,厉声问道:“是哪里爆发的?几日了?可曾有疫病传到京城来?!” 那人赶忙跪地回禀:“启禀陛下,是边关的快马前来报送消息,说不清时日,大约也有半月之余。因为疫病事关重大,那人已经被关在了驿站中,由小的来传递消息。” 说着,他取出一封信来,由太监呈给了皇帝。 老皇帝却唯恐沾染了疫病一般,不肯碰那书信,只吩咐那太监:“念!” 来信正是谢初尧以史正国的名义写的,简短汇报了边关疫病之外,便是请求朝廷拨粮、派人、送药过去了。 皇帝坐在龙椅上,一下一下平缓自己的呼吸,试图将理智唤回自己的大脑。 最后还是念书信的那个太监,突然脚下一个踉跄,朝北地跪了下来,一边对皇帝大声道:“陛下!这,这,北地这个疫病,莫不是正合了威远夫人解的那个梦……” 而在此时,老皇帝才想起来,谷南伊临走前说的那一番话。 “……若国土果有动荡,还望陛下仁心治国,以示神佛。如此才可获取圣僧之垂青,取到那长生不老的仙术。” 这些字眼宛若梵音,原本几乎已经被老皇帝从脑海中抹除出去,如今却字字珠玑,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心头。 他蓦地盯住倒地跪着的太监:“方才威远夫人所说入梦之事,便是发生在一个月前?” 那太监瞪圆了眼睛,又惊又喜:“陛下!正是!正是一个月前!” 果然!神佛如梦,便预示了北地的疫病! 那这么以来—— 长生不老之仙法,也是真的了?! 老皇帝几乎按捺不住心头的火热,恨不得自己亲自出马,跑去北地寻那云游的圣僧。 便是连那令人担心忧虑的疫病,顿时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若是从前,某地发生疫病,老皇帝只会让人封了城,任由那群生了病的、没生病的关在一处,死个干净。 等人死光了,疫病慢慢便也没了,而远在京城的他,自然也可高枕无忧。 可是如今有了谷南伊这个梦—— 他得做出些仁政!也好让神佛垂青! 老皇帝当即下令:“来人!奉朕的旨意,特敕封史正国为镇北伯,兼一品大将军;三品威远将军为二品镇远将军!另遣医者百人、药材无数,十万石粮食,即日运往边关,共抗瘟疫!” 等旨意送出去之后,老皇帝的心神慢慢安定,也从神佛仙法的激动之中平复了下来。 他只管救人……可那些染了疫病的人,若是随意行走,不是也会殃及其他城池? 老皇帝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担忧,便又下了一道暗旨: “已经染病之人,找个机会,放火烧了!让他们永远留在边关!” 皇宫中因为边关传来的消息,已经一片忙乱,朝中不停有大臣前来面圣,惹得皇帝不胜其烦。 另一边。 匆匆安顿好家中几个孩子,火速准备出城的谷南伊,却被金翡给拦了下来。 烟雨濛濛,给整个京城蒙了一层淡淡的寒意。 金翡笑嘻嘻地站在雨里,拦住马车,扬声道:“小南伊,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谷南伊如今也顾不上他那肉麻的称呼,只皱眉道:“我有急事,等回来了再同你说。” 金翡却不依不饶,拦在了她面前:“可别想绕开我!你急匆匆跑去宫里了一趟,转眼便要出城。说吧,这是要去哪里?” 谷南伊气得直想抽金翡鞭子:“你这人哪里都不错,唯独这一点,太过恼人!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偏你抓着别人不放,难道不知道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道理?人与人之间要保持距离!” 金小少爷哈哈大笑:“距离?什么距离,我们都是生死之交了,还能有什么距离?今日你不带上我,我便不让你走了!” 谷南伊被金翡这无赖的模样给闹得彻底败下了阵来。 她把小少爷拉到了一边,避开皇帝手下那三个龙鳞卫,低声道:“我是要去边关,那边闹了疫病。” 金翡的脸色瞬间严肃了下来,剑眉紧紧拧着:“疫病何其凶险?!旁人躲都躲不及,你怎么倒还跑去送死?!” 谷南伊没好气道:“知道危险就赶紧让开!我得出发了!” 金小少爷张了张嘴,似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牙:“我跟你一起去!” 谷南伊瞪圆了眼睛,恨不得敲开金翡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不是草:“你到底在想什么?都说了危险,危险!你还去凑什么热闹?” 金翡却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一双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细雨之中地谷南伊,执拗道:“我知道你去边关是为了谢初尧,而我这个时候跑过去,自然也是有我的道理。” 谷南伊被他如此直白地指出自己的心思,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 她暗暗腹诽,自己才不是为了那个狗男人! 若是她这遭不去一趟,只怕北地生灵涂炭,也让人心中难过,倒不如过去尽一番绵薄之力。 可是金翡的理由是什么? 她琢磨了半天想不明白,便以为对方是在敷衍自己,只气道:“你别在这里玩孩子的游戏了,我这番是有正事,顾不得你!赶紧回家去!” 金翡笑了,固执摇头:“才不是什么孩子的游戏,我说了,我去边关自有自己的道理。” 谷南伊急着要走,见他实在似个木头,说也说不清,只能虎着脸道:“随便你!” 她扭头回了马车上,金翡便急哄哄地跟了上来。 三名龙鳞卫皱眉看了一眼金小少爷。 谷南伊故意表露出不高兴,满是恼怒地解释了一句:“这是你们陛下的侄儿,国公府的公子,如今偏要去北地游山玩水,我们便捎上他一起!” 龙鳞卫不再多看,那马车便载着谷南伊和金翡,辘辘朝京城之外驶去。 与此同时,从宫中得到消息的任明敏,心中也是无限焦急。 北地爆发瘟疫,而谢初尧就在那里! 她再顾不上旁的,带上了荥,快马向边关而去。 至于在龙鳞卫眼皮子底下的谷南伊和金翡,则是在北地绕了一个圈,最后寻了一个神佛示意的缘由,才往边关而去。 是以,任明敏便比他们二人都快了一步抵达边关…… 第349章 萧条边境 驰援边关疫病的运粮队伍和医者,本该快马加鞭前往北地,奈何事情却并非那么简单。 首先便是医官之间的相互推诿—— 皇帝原本下旨是征召百人,可实际凑齐的人数,连一半都未达到。 至于运送至北地的十万石粮草,经了户部翟毋的一到手,又层层贪墨下来,便只剩下了可怜巴巴的三万石陈年旧粮,有些还馊了不可食用。 唯一可以起的上作用的,便是那三大车药材。 可到底杯水车薪,北地三座城池都染了瘟疫,哪里够用? 每日都有数不清的病患在亲人的怀抱中痛苦死去,而那一具具迅速溃烂、沾满血污的尸首,又成为将他们亲眷带往死地的罪魁祸首。 谷南伊和金翡到达边关时,看到的便是尸横遍野、满城悲号的凄惨景象。 马车驶入通向边关的第一座城池。 谷南伊脸上蒙着厚厚的布巾,看着面前的一切,有些难以置信:“怎么情况会这么严重……朝廷不是拨了粮食和人员过来?为何一点效果都没有!” 金翡也跳下车来,站在谷南伊的身边,低声道:“瘟疫便是如此。钱粮都没有用,有用的是医者和药材。” 谷南伊这次前往边关,并没有奢求一己之力就能扭转局面。 天灾面前,便是她有一些防疫知识、懂一些道理,又能救几个人? 是以,两人一路经过许多城池,便尽可能囤积了大量的药材,又有龙鳞卫押送,一路绿灯通行。 只是车马的行进速度太慢,谷南伊便让三个龙鳞卫在后慢慢走,她和金翡两个先抵达了瘟疫前线。 来到这里,才发现城池只许进不许出,大量倒塌的民房布满被火焚烧的痕迹,只剩焦黑色与褐黄色的土墙,连起一片片断壁残垣。 空气中到处是尸体燃烧后的恶臭,夹杂着远远传来的听不真切的哭嚎声,让人头皮发麻。 谷南伊叫住几个城中居民询问情况,得知疫病的蔓延比想象中严重,不由得深深皱起了眉头。 金翡出声劝她:“先上马车,外面实在不安全。” 谷南伊没有逞强,来到车上后,她和金翡两人都换下了脸上的布巾,又用烈酒清洗了手。 她眉头紧锁着:“看来我们得在城池里待一两天,等龙鳞卫过来汇合之后,才有出城的令牌。” 金翡也深深叹了一口气。 方才城中凄惨悲凉的景象,不仅深深震撼了谷南伊,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金小少爷,也忍不住悄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苦中作乐地想—— 连上之前被追杀的那一遭,他和谷南伊也算经历了两场凶险之境,若这次能活着回去,他一定要和她拜把子! 金翡在这里胡乱想着。 谷南伊却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疫病之上,开口道:“好在只是封了城,没有下旨屠戮百姓。只是如今城池中的管理实在散乱,若是这么下去,或迟或早,这里总会成为一座死城。” 金小少爷蹙眉,他也没有经验,只能凭本能道:“这就难办了。你是打算等龙鳞卫到了之后,将药材分发到各个城池中去?” 谷南伊断然摇头:“不行。” 金翡有些讶然:“我以为你一路囤了这么多药,又疾驰而来,是打算立刻救人。” 谷南伊秀美的脸上满是坚毅之色,用格外冷静的声调解释道:“单看城中的管理,便知太守府不能成事。我若将药材给了他们,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救命的东西?等我们把三座城池全部看完,再做决定。” 谷南伊没有告诉金翡,她其实是打算把药材全部运往军中—— 事到如今,她发现,自己能够信任的人也只有谢初尧。 她必须把救命的药物亲自送到男人手上,才有可能在这九死一生的局中救下更多的人、扩大那一线生机。 不管是乱世中,还是疫病的灾难下,只有谢初尧有这样的能力、可以承担这样的责任。 而这一信念,在她与金翡从城中一路看过来时,愈发强烈起来。 边关这座小城,是北地通往京城唯一的路径,城中大量流动的小贩商人被突如其来的疫病困在城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城中的消息众说纷纭,可最多的,便是在讨论朝廷新任的镇远将军: “听说镇北伯史将军也染了疫病,军中便是镇远将军谢初尧主事——不出几日,便会有人过来了!” “那谢将军当真会来?城已经封了好几日……” “自然会来!他不仅要来我们这里,北地三城都会去的!我在军中有熟识之人,只等谢将军处理完营中之事,便会带着官兵们来救我们!” 当即有人失声痛哭了起来:“这么一来,我们便不是孤立无援,苦苦守在这个地方等死……” 这样的消息,在原本已经死寂的城镇中,慢慢点燃了民众的最后一点希望。 谷南伊借着这一点希望的光火,开始在城中宣扬科学合理的防疫措施,甚至打上了谢初尧的名义。 “镇远将军说了!有病的人要和没病的人隔开!不管有没有染上疫病,都得戴上面巾!” “谁家有烈酒?烈酒能杀死手上的疫病!出门之后要时常用烈酒擦手——这是镇远将军说的!” 但凡“镇远将军说的”这六字一出,民众们便统统信服地严格去做,只是焚烧亲属尸体之事过于挑战古人的底线,暂时无法施行。 剩下的一些防疫措施,也都顺理成章地深入人心。 接下来几日,龙鳞卫赶来同二人汇合,谷南伊便带着金翡一道逛遍了三个城池,将科学有效的防疫措施全部贯彻了下去。 前往北地一遭,让谷南伊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若说从前,她在意的不过是把几个小反派给掰正了、从造反路上拉回来; 可是现在,谷南伊不由在心中想: 若是能让谢初尧也放弃无谓的造反呢? 若是男人肯为这个朝廷做事、愿意拯救更多涂炭的生灵呢? 这般想着,谷南伊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谢初尧。 因着不清楚翟家在军中的势力如何,他们便乔装打扮了一番,混入周遭城镇运送药物、粮食的队伍,一起进了军营…… 第350章 谢初尧误会谷南伊 谷南伊被困在北地三城的时候,任明敏早已经赶到了军营里。 谢初尧初时见了她,险些发了大脾气:“军中疫病横行,你来这里做什么?!简直胡闹!给我回去!” 任明敏带着手下一路疾驰而来,险些跑死身下的坐骑。 她穿着一身粗糙的布衣,作男子打扮,奔袭几日之后,已经是满脸尘土与倦意,可那一双眸子仍是亮的惊人,声音坚定而无畏:“兄长,我来帮你。” 帮什么帮?她拿什么帮?! 若是任明敏的人没了,他如何去面对泉下对这个义女喜爱有加的父亲母亲? 谢初尧铁青着脸,扭头训斥跪在地上的手下:“荥,我让你在京中看护小姐和夫人,你便是如此看护的?把人给我带到北地来?!怎么不连着夫人一起带来!” 来了一个任明敏便已经让他头痛不已。 谢初尧只能暗自庆幸,还好谷南伊不知道北地的疫病。 可男人不清楚的是,不单单任明敏到了北地,便是谷南伊,如今也身处疫病盛行的城池,与他近在咫尺! 若是当真知晓了,这个事实定能将他逼疯了去。 荥兀自低头跪在地上:“属下知错。” 如今木已成舟,北地已经在皇帝的旨意下封了起来,便是想让任明敏回去,也做不到了。 谢初尧额上的青筋蹦了蹦,吩咐任明敏道:“这几日你给我留在大帐里,哪都不许去!” 任明敏顿时笑了,与往日的沉稳温柔判若两人,只舒心又快活道:“好,兄长,我都听你的。兄长是明敏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只要兄长好端端活着,让明敏做什么,我都愿意。” 对上这样一双诚挚又真情流露的眸子,谢初尧心中却没有什么波澜,仍是训斥了一番胡闹,让她先去梳洗。 谢初尧又在军帐中忙了半日,无数的命令从帐内下达出去。 等到他终于处理完事情喘口气时,却见任明敏已经安安静静在一旁坐了许久。 她的一双美目始终放在他的身上,全神贯注。 男人皱了皱眉:“你什么时候来的?” 任明敏笑笑:“兄长在议事的时候,我趁你不注意,便悄悄溜了进来。” 见男人不满,任明敏忙道:“下次不会了。” 若是往日,谢初尧的军帐自是严防死守的机密之地,可任明敏的到来,几乎让整个营地知道了,仿佛一滴水珠溅到油锅里面去,让原本士气低迷的兵士们顿时兴奋了起来。 私下里,兵士们议论纷纷,猜测任明敏的身份。 这个时候从京城赶来的女子,想来也是对将军一往情深! 是以卫兵见她要进营帐,便也由着了。 谢初尧没有功夫理会任明敏的小心思,只交待道:“军中机密之地任何人不得乱闯,这些天你老实待着,不得瞎跑。” 任明敏连忙点头,有些欣喜于兄长的管教。 她甚至不由在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若是疫病能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 这样她就可以一直和兄长呆在一起。 趁着难得的独处机会,任明敏关心道:“北地疫病已经爆发了这么多天,兄长这些日子可还好?” 男人淡淡道:“尚可。” “营中这么多兵士,兄长一定累坏了吧?” 谢初尧仍是摇头:“不累。” 尽管谢初尧嘴上不说忙累,可他眉间散不开的褶皱、线条分明的下颌上冒出来的胡须,以及眼底的青黑,瞧着让任明敏心疼不已。 她知道兄长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只没话找话地问他:“适才看到营中所有兵士都蒙着黑色的布巾,亲卫告诉我,是为了隔绝疫病……此法甚妙,可是兄长的主意?” 谢初尧微微顿了顿,不由多说了一句:“布巾蒙面并非我的办法,是谷南伊的主意。” 就连男人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当提及谷南伊的时候,他的声调都与往日有些不同。 任明敏愣了一下。 她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只笑笑:“兄长在家信中告知了她北地疫病之事?虽说京中尚且安全,不过,怕是谷南伊在家中也会担心。” 谢初尧没有解释这个,只是问起了谷南伊:“她在京中可好?学堂中也有几方势力不好平衡,你和荥都来了北地,她可曾知晓?” 任明敏温声道:“兄长不必担忧,谷南伊身边还有金家的少爷,两人同进同出,不会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 谢初尧不由想到了荥在传书中提到的那句“形从甚密”,一双眉毛下意识拧紧了。 这些日子他身陷军营中,即便用上了谷南伊的法子,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疫病一点点蔓延开来。 而翟顾不顾军令擅自离营,带着部下另辟营区,甚至对谢初尧推广的布巾蒙面之法嗤之以鼻,很快整个营区都陷入疫病之中。 男人接连几日没有好好休息。 焦头烂额之际、身边的兵士也一个个接连死去,他也就只有心中想着谷南伊,才觉得自己的坚持尚有意义。 如今骤然听闻任明敏提及谷南伊与金翡同进同出,谢初尧感到恍如隔世,心间也有微微刺痛的麻痒之意。 他回过了身去,不想再看任明敏。 营中每日都在死人,边关百姓也一片接一片的倒下去—— 他明知不该去想儿女情长,可此时的心里,思念却仿佛疯狂蔓延的藤野,缠绕包裹住整个心脏,心神也被谷南伊的身影占据。 谢初尧不无悲观地想——若是他此番死在边关,只能怪命不好。 届时不管是谷家村那个旺财也好、现如今的金翡也罢,都随她去了,只要她愿意…… 可若他得以踩着尸骨回去,便是上天垂怜,连天都不让他放开谷南伊。 他一定要将她牢牢攥在手心!任何人不能染指! 第351章 错过 日子一天天捱过去,初时谢初尧还不放任明敏出门,可到后来,营中情况实在不好,他也顾不上这个义妹了。 任明敏没了限制,便整日穿梭在营区,隔着军帐鼓励生病之人、尽自己所能安抚尚且健康的兵士。 渐渐的,营中所有人口中的话题,便集中在了将军身边的这个“解语花”上。 她顾盼生辉,温柔可亲,很好地填补了众人心中的恐惧。 就连谢初尧身边的几个亲卫,最是冷面冷心的几人,也都纷纷被这个聪慧美好的女子折服。 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过,可偏偏他们心中一致认为—— 这才是将军夫人应该有的模样。 不过,谢初尧对此便一无所知了。 这一日,谢初尧照旧在营房中巡视,正巧看到从军医帐中走出来的任明敏,两人便碰到了一处去。 任明敏小跑两步,与谢初尧并肩。 她脸上蒙着黑色布巾,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将军,这些天陆续来了许多药材,军医们已经研制出了一种可以减缓病情的药物……史将军可能有救了!” 谢初尧不似她那般乐观:“且等药物出来,看看效果。” 任明敏难得撞见一次谢初尧,当即笑弯了一双眉眼,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一边道:“不管怎么样,咱们的药材是够用的!将军可是要去见见那些跟军营送药材来的商人?他们可都是心有大义之人。” 谢初尧的话不多,只淡声道:“知道了,你平日在营中行走,也要注意。” 任明敏顿时笑了起来。 而另一边,衣着朴素的一男一女站在几架装了药材的车前,远远看着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谁也没有开口。 男子面上的神情有些模糊不清,只低声去问身边之人:“好不容易见了,不上前去打声招呼?况且你的药材,不就是要送到他这里来的么?” 女子什么都没说。 这一男一女,便是跟随车队、乔装混进军营的金翡和谷南伊。 小少爷有些担心地看着谷南伊:“小南伊……” 金翡正说着话,隔着无数灰尘、喧嚣的另一头的谢初尧却突然顿下了脚步。 任明敏见他如此,不由疑惑道:“将军,怎么了?” 谢初尧怔神片刻后,便在心里自嘲了起来—— 许是忙得太久,都出现了幻觉。 他方才似是听到有人在叫谷南伊。 而远远的另一端,让他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的确已经来到了军营,却因为谢初尧身边站着的任明敏而迟疑了。 金翡将谷南伊脸上的神情看了个清清楚楚,不甘心道:“亏你还巴巴从京城赶过来,一路上又是赶路、又是高价购入药材。人家在军营里过的好好的!还有软玉香金在身边!” 谷南伊皱眉:“别乱说。我来是不忍生灵涂炭才来的北地,才不是单单为了哪一个谁。” 金翡明知她在嘴硬,忍不住气道:“谢初尧身边那个女人不是府上的妾么?她怎么也跑到了边关来?是不是谢初尧让她来的?他们两个如今倒是成了一对苦命的鸳鸯了,却不知你辛辛苦苦跑了多久才到这里!” 谷南伊沉默不语。 她也说不上自己看到这一幕,究竟是怎样一种感受。 焦急了这么些天、担忧了这么些个夜晚,她不止一次梦到谢初尧在边关出事的模样—— 如今看见他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为什么心里会产生一阵钻心的痛? 她分明对他无意,又何必这么在乎他的死活? 谷南伊心神混乱之际,谢初尧总觉得有一道特别的视线在看着他,一时间有些困惑于自己慢慢变快的心跳,不由开始默不作声地四处打量了起来。 此处聚集了许多附近商贩,谷南伊和金翡又站得太远,他实难从这些人当中看到想看的那一个。 正在此时,他的袖子突然被拉了一下—— “将军,小心!”任明敏拽住了谢初尧的衣袖,他才没有被地上的人绊到。 任明敏随即有些诧异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兵士,下意识伸手去扶对方:“你怎么了?可是身体感觉不舒服?” 而在下一秒,那人便剧烈咳嗽了起来。 咳着咳着,那兵士忍不住喉头一阵发甜,吐出一口血,直直朝任明敏面庞上喷来—— 谢初尧迅速伸手一拉,任明敏脚下不稳,跌进了男人的怀里。 两人的袖口都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不要靠近他!”男人沉声道,“此人染了疫病。” 任明敏面上有些惊慌:“那要赶快把他送到隔离军帐里去!” 这边小小的混乱,谷南伊全部看在眼里,只是隔得太远,她只知道先是任明敏拽了拽谢初尧的袖子,接着又被男人搂在了怀里。 在那一刻,她感觉到手脚冰凉,便是秋日里温暖的阳光,都带上了刺骨的寒意。 谷南伊忍不住扭头就走。 她的脚步匆忙,脑子里乱糟糟的,全然听不到金翡在后面叫她的声音:“小南伊!你走慢点——!” 原本几乎已经想不起来的记忆,此刻全都清晰可见了起来—— 她还记得当初的谢初尧是如何用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看着她,对她说心悦她; 那一刻,仿佛她便是男人的整个世界。 然后他将她揽在怀里时,低声说永远会护着她,让她信他…… 眼前的路渐渐变得有些模糊,谷南伊死死咬着嘴唇,将那股几近崩溃的情绪忍住。 最后,不知走了多久,她停了下来。 金翡默默跟了一路:“小南伊,别难受了。” 谷南伊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回头道:“我们走吧。” 金翡愣了一下:“什么?” 她抬头,面上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听说,翟家留下一批病患,我们过去。” 金翡有些哑然:“可是那里几乎都已经成了疫病最盛行之地……” 谷南伊飞快地打断了他:“他们也是可怜人,我们能救就救。不过,可能有危险,你还是不去的好。” 她孑然一身,无所畏惧,金翡不一样。 小少爷张合了两下嘴,到底没有再深究下去,他只是看了谷南伊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说好的陪你,我退什么?走吧。” 第352章 谷南伊所见之处,皆悲凉 此番瘟疫来势汹汹,北地军营的兵士们全都人心惶惶。 中军和左翼军尚有谢初尧坐镇,还算井然;可右翼军首领翟顾率几个部下外出,整个右翼军无人管事,陡然便乱了起来。 谷南伊和金翡要去的,便是那情况最糟的右翼军营房。 一路上,两人气氛有些低迷,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谷南伊心里想着方才亲眼见到的情形,谢初尧搂住任明敏的画面,仿佛刻在了脑子里,又一下下钝痛地割裂着她的心,让她有些难以呼吸。 金翡伸手拉了她一下:“小南伊!走路小心些。” 谷南伊回神,冲对方淡淡道了一声谢。 小少爷瞧着谷南伊失魂落魄的模样,无奈极了,却也不好说什么。 直到遇上路边倒地不起的兵士,谷南伊脸上的表情才变了。 那兵士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是个孩子,额上豆大的汗水布满了,脸上一片惨白,就连嘴唇都起皮了。 谷南伊秀眉蹙了一下又分开,当即吩咐身边的龙鳞卫:“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我看看。” 金翡上前一步:“不可!你这是做什么?这人瞧着,分明是已经染了病的……” 谷南伊打断了对方的话:“当务之急,自然是救人。” 小少爷脸上焦急之色没有掩饰,急急道:“咱们不是说好只是去送药?你怎么还救上了?” 谷南伊却不理会他,龙鳞卫已经将那少年模样的兵士扶坐了起来,许是经过挪动,那小将虚弱地睁开了眼。 面前之人都用巾帕掩面,瞧不清楚神色,可那模样,也并未带着恶念。 他直直看入谷南伊的双眼中,只觉那一双眸子平静细润,带着说不出的寂然之意,仿佛九天之上无悲无喜的神女,不含分毫情感。 他们是来将他带走的人么? 营中得了病的兵士没有人医治,不过是自生自灭罢了,而病重之人,更是等不及咽气便被活活埋了。 他正是因为病重,才偷偷跑了出来。 小将用手掩住嘴巴,用力咳嗽了两声,心下凄然:“咳,咳!你,你们是何人?是要把我带走,掩、掩埋吗?” 谷南伊摇头:“我们是来给你治病的。” 说罢,她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一瓶药丸,又拿了自己饮水的壶,递到了那少年手中。 她声音轻曼悦耳:“壶中尚有些水,你就着清水,将药服下去吧。” 兵士犹豫了片刻,可面前的女子双目清澈,让他不觉放下戒心,便接过谷南伊手中的药和水壶,依言服了下去。 谷南伊又叮嘱道:“这药还有七粒,你回去之后,每日早晚各用一颗。另外自己所住的营房要时时通风,使用过的餐具、穿过的衣裳,若是不能销毁,便都要用沸水煮过了才能再用。” 小将愣愣地问:“这是为何?” 谷南伊不欲多做解释,只道:“此乃镇远将军的吩咐,有防治疫病之效。” 那少年顿时睁大了眼睛:“您,您是镇远将军派来的么——?” 谷南伊不置可否,又叮嘱了对方几句,便让人走了。 等瞧不见少年的背影后,金翡才皱着眉毛,不满道:“那药丸是你一路上费了多少心血才找大夫做出来的,便这么大方地送了八粒出去?送便送了,怎得连水壶也给了旁人?” 这次前往北地,谷南伊仗着自己是原书作者的身份,知晓哪些药物可治瘟疫,便一路采买了许多药物,又置办成了些药丸随身带着。 只是药丸本就不多,况且功效尚未明了,她原想着拿给谢初尧让男人分发—— 不料却横生枝节,瞧见方才那亲密的一幕,这才没有交出去。 她见金翡发问,想到谢初尧的欺瞒,便赌气道:“做成药丸自然是为了救人,我不光要救路上这个,等到了前面营房,我还要把药丸统统发下去!给病重之人!” 金翡见谷南伊这般,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便不再说什么了。 两人一路进了右翼军的军营,只见来往的军士全都死气沉沉,不是脸色发青发白,便是脚步虚浮无力,更有咳嗽不已、几乎声嘶之人。 整个营房几乎陷入深沉的黑雾之中,到处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谷南伊的一颗心慢慢坠了下去。 她目睹几个兵士拖拽着一个还在呻吟的病人,正将他丢到不远处的深坑里,不由从头皮到胳膊起了一身细密的小疙瘩,寒意顿起。 她往前迈了一步,惊呼出声:“不可以!” 金翡拉住了谷南伊的袖子:“那人一看就活不过今晚,是救不回来了!” 谷南伊几乎没有办法看下去:“可是他还活着啊——” 纵是病重到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之人,在被活生生丢到死人堆里时,仍发出一阵绝望的哀鸣。 金翡见状,不由也垂下了眼了,摇头叹道:“便是活着,也不过是还有几个时辰苟延残喘的命罢了。” 众人一路看过来,北地的惨状早让他们的心麻木不已,如今面前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在一座由死人铸成的深灰高墙之上又培了一小捧土。 实在算不得什么。 谷南伊眼睁睁看着那垂危的病人跌入深坑,仿佛跌入死亡织就的深渊,再无生还的可能。 方才那些儿女情长,如今在活生生的姓名面前,仿佛也变的不那么重要了。 不过片刻时间,谷南伊便瞧出了问题,忍不住蹙眉发问:“为何右翼军的管理竟是这般松散?营中兵士都不戴面巾,岂不是增加了感染的可能?” 金翡嘲讽道:“右军主帅都跑了,哪里还有人管这些!” 谷南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翟顾临阵脱逃了?” 金翡轻蔑摇头:“那个孬种,早就带着人跑没影了,不然右翼军的情形也不会坏到这个地步。要我看,咱们索性回去,不要在此地久待了。都是翟家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不救也罢!” 谷南伊敛了神色,眉间染上肃穆。 抬起双眼,她对身边的金翡郑重道:“不管是翟家人,抑或是旁人,我们能救的都要救——” 金翡皱眉:“你忘了当初翟毋那老匹夫,是如何派人在林中追杀我们二人的?怎得还上赶着去救翟家之人!” 谷南伊却摇头:“一码归一码,今日在营房的兵士,都是镇守北地的英雄,与翟毋何干?再说了,难不成我们要眼睁睁看着情形愈来愈坏?” 与谷南伊相处久了,金翡也知道她是个说一不二的脾气,自己定下来的事情,旁人如何劝都是不行的。 他虽不愿,也只能叹了一口气:“罢了!随你便是!” 谷南伊见他应了,眉眼微弯,赞道:“金少爷大义。” 金翡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二人既已定下要救人,便打算倾力而为。可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这救人的好心,却硬生生被阻了又阻…… 第353章 谢初尧知道谷南伊来了 此番谷南伊和金翡隐瞒身份前来军营,原本是没有人知晓的。 可偏偏右军营房里,还有来自京城的人。 那人瞧见金翡,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 他的目光上下仔细打量着,从未在富丽堂皇的金少爷身上出现的寻常衣衫,嘲弄道:“哟,这不是国公府的金小少爷?这么一副打扮,小人险些认不出来。怎得少爷今日有这般闲情逸致,跑到北地这瘟疫盛行的军营来?” 金翡见自己的身份被叫破了,只用一贯嚣张的语气道:“多大的脸!本少爷去哪里,难不成还要向你报备不成?” 翟家和国公府向来不对付,更何况如今在北地,山高皇帝远的,说话便少了忌讳,更不必去维系那虚无缥缈的面子情谊。 翟家的下属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赶人:“金少爷好大的气焰。我们翟家的军营,不欢迎金少爷,您请吧。” 金翡挑眉:“我可是带着满满两大车的药,你确定要让我走?” 翟家下属见了鬼一般瞪着那两台用油毡布包着的大车,心里面疑窦丛生。 这些当真是药? 真真是怪了,眼高于顶的金家少爷,会好心跑到北地来,给死对头送药?打死他都不信有这等好事! 大约是金翡平日里纨绔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 这人当即摇头,高声起哄道:“不劳烦金少爷跑这一趟!我们翟家军营里,还不需要国公府施舍。” 金翡心里着恼,眼看就要发脾气,却被谷南伊打断了。 她原是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带着面巾,一双清润美丽的眼睛也掩在幕篱之下,让人瞧不出容貌,便也没有什么存在感。 瞧见两人僵持,周围也有人议论纷纷,谷南伊便冷声道:“我们此番送药并非为了翟家,而是为了这营房中无数忠君报国的将士。你要是不想收药,早些躲得远远的便是,在这里废什么话?” 那人一噎,恼道:“翟将军乃朝廷钦定的右军主帅,这右军之事,当然是将军做主!” 谷南伊冷嗤一声:“哦?我怎么听说,右军刚刚出现疫病之事,翟顾那个家伙便早早临阵脱逃,带着亲信躲得远远的了?还如何做得了右军的主?” 下属咬牙道:“将军并非临阵脱逃!而是,而是另有军务!将军一定会回来救我们的……” 谷南伊不耐烦地打断对方:“够了!我不管翟顾回不回来,如今右军无药无医,再这么下去就是等死!识相点就让开!” 翟顾临行前,下了死命令给下属,要他看守好军营。 如今过去大半个月,便是下属有心维持秩序,可眼看着疫病蔓延,若是继续这般,迟早要引起一场暴乱。 这么想着,下属在谷南伊面前便露出了几分迟疑的神色。 谷南伊直接掀开了幕篱,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扫过来,瞪视着对方:“还拦着做什么!今日是镇远将军派我前来送药,若再不让开,别说药我不会留下,回去定要治你一个不服军纪之罪!” 她俏脸带煞,威慑的目光带着三分谢初尧平日里的冷漠,还有七分说一不二的气势。 那属下不由自主便让开了一条路。 谷南伊和金翡带着车马驶入营房的大门,这便在右军留了下来。 于此同时。 中军大帐的谢初尧坐在上首,正在接待从各乡镇前来的药商。 其中领头的富商朗声称赞道:“镇远将军果真是我们北地的救命恩人!英雄一般的人物!若无将军派人在北地三城定下防疫的规矩,要求各家各户戴面巾,各街道洒生石灰、熏艾,只怕这几座城池早就沦为了死城!” 他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是啊!多亏了谢将军!” “将军心系百姓,是我们北地之福!” 听他们这么说,谢初尧自是心中疑惑不已——自 从军中爆发疫病,他每日忙都忙不过来,自然顾不上北地三城,更没有遣人前去宣贯防疫的规矩。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初尧面上不显,只不动声色地探问:“如今北地三城情况如何?百姓可还遵守规矩?宣贯之人可还尽心?” 富商笑道:“将军放心!北地三城已经有了好转的苗头,百姓也都感念将军的恩情,无一不严格遵守规定。至于那宣贯规矩的姑娘……咦?我记得那姑娘也在车队之中,怎得不见了人?” 听到后半句,谢初尧的心猛地收紧。 他再顾不上旁的,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她人在哪里?” 那是谷南伊! 若非是她,旁人万万不敢用他的名号做事,况那些定下的规矩,分明就是谷南伊当日讲给他听过的! 她怎么来了北城? 如今又跑去了哪里?!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原以为谢初尧是个心系百姓的冷面将军,却不曾想到,他的气势竟这般凛然威盛,让人不敢直视其颜。 富商忙道:“这,那姑娘方才还在啊!” 身边另一个富商插话:“我知道!那姑娘带着两车药材,往右军的方向而去了,许是要去送药?” 周遭还有人应声:“对对,是这样,我听见她和同行的公子探问营房的情况,也问了右军的事情。想来是去了那里。” 谢初尧当即攥紧了拳。 他方才在营帐外时,便觉心神不宁,恍惚间听到有人唤谷南伊的名字。 那时瞥见的背影是不是她? 当真是她来了么? 眼看主帅面上表情不对,亲兵赶忙上前,提醒道:“将军,如今药材运了二十余车,如何分门别类发到各兄弟们的手中,还要您操持。” 谢初尧也知道,这个关键的时候,少不了要他一一做出细致安排,心中的忙乱只能暂且放下。 谢初尧顾不上褒奖和安抚送药而来的富商,只让下属将人带下去,很快便一头扎入了繁忙的事务之中。 男人心里默默想着—— 不管来人是不是谷南伊,他必得去右军亲自看一眼,才能放心。 第354章 疫情无法控制了 瘟疫盛行了月余时间,营中防疫事务繁琐复杂,尤其是如今这批送来堪称救命的药物,更是不得掉以轻心。 谢初尧差人将几个前来送药的商人安置好,又亲自监督,把几车药物一一分发给各帐的军医,这才稍稍缓了一口气下来。 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他早已按捺不住心头的躁动,恨不得拔腿就去右军营地中亲眼瞧一瞧,那人究竟是不是谷南伊! 心间攀上的情绪火急火燎,边关形势危急,若当真是她来了…… 若当真是她,他定要将谷南伊好好罚上一通! 她胆子竟如此大! 可就在男人刚刚迈出大帐一步时,却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几乎是扑倒着跪在谢初尧脚下的,险些喜极而泣:“谢将军!将军快去主帅帐中瞧一瞧——!主帅醒了!军医研制出来的方子是有用的!” 谢初尧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史正国帐中的亲卫。 他不得已收回了脚步,在亲卫看不见的地方,眸光微动,用力攥紧了双拳。 史将军已经病了半个多月…… 他不能不去。 片刻后,男人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只大步流行朝中军帐中而去,沉声道:“走!” 而谢初尧一直挂心着的右军营帐,如今也出现了转机。 翟家之人原本死命拦着金翡和谷南伊不肯让进,即便是放他们入了营,也满是警惕地提防着,不料却发现二人此番果真是来送药的。 那一架架马车之上,全是满当当的药材。 翟家下属不认得,可营中的军医认得! 那军医瞧见了实打实的药,差点激动地落下泪来:“这可真是救命的东西啊!咱们右军的弟兄们有救了!有救了!” 说罢,他就要命兵士把药都带走。 谷南伊将人拦了下来:“慢着——” 军医对着送药之人,感激之余,也多了些恭敬:“这位姑娘,如今正是人命关天的时候,还望姑娘体谅!咱们救人要紧!旁的事情,缓缓再说可好?” 谷南伊淡淡道:“这位大人,我还有几句话要说,大人可否容我说完?” 军医迟疑了一下,示意兵士停下取药的动作。 “姑娘请将。” 谷南伊拉开了头上的幕篱,露出一张娟秀清丽的脸。 她面上沉静,言简意赅道:“此番送药,乃是谢将军之命,还请大人将药物如何使用、用量多少,一一告知于我。” 军医不知谷南伊是故意扯了谢初尧这面大旗,还当此事确由谢初尧下令吩咐过。 他当即点头道:“自然,自然,镇远将军那里,咱们交代清楚便是。” 谷南伊微微牵了一下嘴角,又很快收敛了笑意:“另外,军中还需进行严格的疫病防护措施,请问如今是哪位大人在负责?” 军医迟疑了一下,翟家之人听不下去了,当即上前道:“送药便也罢了,为何还要插手右军之事?” 谷南伊秀美的眉毛一拧,心中无比厌烦翟家这个搅屎棍一般添乱的人,当即冷声道:“我区区一个女子,又如何能插手你们军中之事?只是谢将军吩咐了,防疫举措,需得连同药物一起送到右军来。若是右军不肯遵循将军的命令严防疫病,这药,我便也带走了!” 军医听了,差点急出一头汗来:“不可,不可啊!姑娘,这药可万万不能带走!” 翟家将领闷出了一肚子气,可看谷南伊强硬的模样,况且她身边还跟着三个始终没有开口的高大青年,一看就是练家子—— 他只好闷声问道:“你意欲如何?” 谷南伊才懒得搭理对方的小心思,只简短而迅速道:“军中所有人从现在起,必须以布巾蒙住口鼻,营房中处处洒遍生石灰,角落也不能放过。另外,得了疫病的兵士,要即可隔离医治,其使用过的被褥、穿过的衣物,都要统统烧掉。” 翟家之人见谷南伊无心弄权,只强调疫病防护的举措,有很多她说的内容,就连军医听起来也连连点头,想来也都是有用的举措。 他无奈之下, 便点头道:“既如此,还请姑娘和军医大人一同前去营帐商议,翟某严命众将士听命便是。但是,我家将军即刻便能回来,姑娘也要掌握着些分寸!” 对于翟家下属的警告,谷南伊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淡淡道:“我只管遵从谢将军的命令救人,旁的一概不知。” 又将人硬生生噎了回去。 金翡在一旁把这一幕完完全全看在眼里,心道:谷南伊扯谢初尧这面大旗未免也太熟练了些。 如今瞧着,就连她脸上的模样,也学了谢初尧三分。 真真是招人烦,偏偏又有用得很! 打发完翟家军营中这个添乱的,谷南伊便带着金翡全力投入了营中的防疫之事上。 她将先前传授于谢初尧的举措一一强制施行下去,另有清理出几个隔离所用的营帐,派人前往周遭乡镇四处购置烈酒。 谷南伊将健康兵士、染病初期已有症状之人分离,命令所有行走在营区之人必须用布巾掩住口鼻,又给进出重病症患者营房的医护人员搭建起专门的通道,进出都要用烈酒清洗手部。 很快,原本一盘散沙乱糟糟的右军,便井井有条了起来。 而她带过来的那一批药物,也即刻便投入了使用。 不过这一切所作所为,都抵不上谷南伊同军医交流的药方。 那方子瞧着不显,可当军医按照她的要求煎药给病患服下之后,却见患者病情立刻转好了许多。 那军医不由瞪圆了双眼:“这……这方子,竟还有这般功效?此病最伤人之处便是病者咳嗽不止,脖间、腋下、股窝等处肿胀,疼痛难忍……如今只不过一剂药下去,便止住了咳嗽?瞧着也没有从前那么疼了。” 谷南伊认真观察着病患的样子,见果真缓解了症状,也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军医心中又是惊又是奇,不由扭头去问谷南伊:“姑娘可是祖上世代从医?果真医术高超!这样灵妙的方子,便是《伤寒论》都不曾收录过!” 谷南伊哪里懂什么医术? 她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原书的作者,知道一个治瘟疫的方子而已。 可因着自己不能确定此番马瘟是否还和原书一样,便谨慎了些,没有北地三城推广开来,只不过是制了一些丸药,试着救一救人罢了。 如今瞧着,若是真能缓解症状,岂不是找到了解决疫病的办法?! 饶是一贯平静沉稳的谷南伊,面上也不由露出一点喜意。 她叮嘱军医道:“药物不要吝惜!能救一个便是一个,若是方子还有需要完善之处,便勤加试验。” 军医笑着朗声应了:“这么下去,疫病迟早能好!” 右军将士们听闻这个好消息,也都振奋不已,仿佛积年结了冰的冻土之下,有朝一日终于见到了来自地面的一点点暖意。 只是众人仍是将疫病看得过于轻巧,很快,营房中病死之人的数量便难以遏制了。 营中顿时又笼上了一层阴云…… 第355章 谢初尧为谷南伊撑腰 右军营房中一夜出现死者二十余人,足以使所有人大惊失色,更是让原本已经看到希望的众将士重新被打入深沉的绝望之中。 军医束手无策,谷南伊带着金翡和三个龙鳞卫,每日疲于安排救治和防疫,忙的也是脚不沾地。 不过两日的时间,她已经累得眼下青黑,双腿打颤,便是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这日午后,女人好不容易逮着片刻休息的时间。 谷南伊刚躺下片刻,却又被营房之外的喧闹声给打断。 她认命地穿好衣裳,戴好幕篱,走了出去:“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了军帐之中,不得大声喧哗?” 一群人已经将谷南伊住着的营帐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吵闹着:“姑娘,如今我们营房没有药材,兄弟们都躺在病床上等死呐!为何旁的营帐有药,偏偏我们没有?!” “就是!莫不是镇远将军看不惯我们弟兄,便由着我们在此处自生自灭?” 谷南伊定睛一看,瞧出了为首那几人,正是那日挑事的士兵。 她低头同身边的兵士耳语了几句,打发他走了。 谷南伊目光清冷,直视那人的双眼:“各营房该如何分配药物,乃是军医在定,皆是病重者优先、轻症者推后的。你们营房里有重症几例、轻症多少?如今又收到了多少药物?” 闹事之人愣了愣,显然是答不上来。 谷南伊冷冷道:“若是有重症者,为何不报?我看诸位倒是康健的很。” 谈话间,金翡收到消息,带着龙鳞卫匆匆赶了过来。 他眉毛紧锁着,也顾不得国公府少爷的身份,当即破口大骂道:“什么人这个时候还胆敢闹事?!小爷一天到晚觉都不够睡,忙着给你们分发药物、救人抬人,如今竟还有在这闹事的!统统给我叉出去!丢到后山自生自灭!” 金翡第一时间把谷南伊护在了身后,眉毛气得倒竖起来,一双星目满是浓浓怒火,便是那寻衅的兵士,也被这气势汹汹的模样给震慑了一下。 而这一幕,正好被从另一边而来的谢初尧尽收眼底。 那人仍在叫嚣着:“这里是右军的军营,不是你这个京中少爷耀武扬威的地方!趁早滚回家去,也省得咱们弟兄刀剑无眼,伤了你们!” 金翡便是再不愿扯着谢初尧这面大旗,如今也不得不说,这面旗子要比自己的身份好用得多。 他气恼威胁道:“如今三军都在谢将军手上,你算个什么东西?就不怕被治个违抗军令之罪?!” 兵士冷哼,只拨开了面前的金小少爷,咄咄逼人地冲谷南伊道:“少来!若当真是镇远将军下的令,为何只有你们区区几人前来?要我看,镇远将军根本就没有下令!就连你这个将军夫人,也是假的!快拿药出来!” 众人都不知晓,他们话题中心的那个男人,如今已经到了营帐几步开外。 谢初尧原在第一眼看见帐前单薄纤瘦的身形时,心跳迅速变得乱糟糟起来,就连脚步也倏忽停了下来。 几乎不知如何相信谷南伊出现在这凶险之地的事实。 如今见她被人为难,男人想也不想便开口道:“如今我亲自来了,军令还能有假?” 话音一落,在场诸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那为首闹事的兵士瞧见谢初尧,一下子惨白了一张脸。 金小少爷原还打着谢初尧的旗号在吓唬人,如今却被正主瞧了个正着,更是尴尬得手脚不知如何放,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三个龙鳞卫已经拔出刀剑来护谷南伊,看到来人后,便默默收起了兵刃。 他们是皇帝派来的,本来是迎接祥瑞,可没想到跟着谷南伊来了边境,居然看到了那么多无所依的人。 他们也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人,看到谷南伊毫无保留的弄药等,对这个谢夫人是真的很佩服。 ……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动作,便是风吹猎猎而动的大帐,谢初尧都没有放在眼中—— 如今男人眼底的身影,便只有一个谷南伊。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扭过头来时,轻柔的幕篱掀起一个弧度,露出一小截莹白的下巴,透过那浅黄色的纱布,男人将谷南伊一双眸子中的惊讶尽收眼底。 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大步上前,穿过已然成为布景板的众人,直直来到了谷南伊的身边。 谢初尧忍住了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握住了谷南伊的手,皮肤相触间,手心一片温凉。 男人哑声道:“此处不安全,跟我回去。” 谷南伊却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面前,却不能将她紧紧抱住,谢初尧心中的渴望压倒了一切,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也不由得用上了力气。 男人微微侧过头去,对身边几名亲卫道:“将闹事诸人带走。如有违抗军令者,立斩!” 亲卫领了命。 谢初尧再顾不得旁人,只将谷南伊拉到了身后的营帐中。 重重布帘阻挡了所有人试图窥探的视线,男人不容抗拒地抱起了谷南伊,连走几步路的耐心也无,只倾身上前,将她压在了营帐厚厚的幕布之上。 他一把掀走了她戴着的幕篱,灼灼的目光对上她的双眼,哑声道:“听说镇远将军夫人在右军替我做事,想来北地三城的军令,也是夫人替我下的了——为何夫人来了边关,不知会于我?嗯?” 第356章 吃醋的大反派好可怕 谷南伊被谢初尧一手抵在大帐上,一手托着大腿根,俏脸早就红成了一片。 她身下是柔软不着力的布料,身前是男人坚硬滚烫的胸膛,饶是自认为见多识广的谷南伊,如今也不知如何施为了。 如今顾不得旁的,她只红着脸低吼:“你把我放下来!等会儿营帐塌了,你我还如何做人!” 说着,谷南伊便觉摇摇欲坠的营房,如今又被谢初尧的骤然发力给挤得颤了一颤。 男人低沉愉悦的声音响起:“不担心我如何找你算账,倒是担心起了营帐会不会塌。不如我们试试可好?” 谷南伊气得在谢初尧后背上狠狠捶了一下。 她浑身没有着力点,只能攀附着男人的上半身,就连双腿也不自觉地盘上了他的腰。 此刻回过神来,便觉这样的姿势羞耻到让人说不出话来。 更何况他还说要把营房搞塌?! 这人怎能如此不要脸! “试什么试!你快把我放下来!” 谢初尧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舒心的笑:“若是我不肯呢?” 谷南伊捶得手痛,如今被谢初尧气了个头昏脑胀,便恶狠狠地冲男人裸露的脖颈咬了下去。 这些天以来的恐惧、折磨,仿佛在这一刻统统涌上了齿间。 原本的七分气恼,如今也成了十二分的发泄,只将对方的脖子咬了个鲜血淋漓,她才罢休。 男人轻轻抽着气,见她终于收回了牙齿,这才哑声道:“夫人这般热情,是诱着为夫,向我索吻了?” 谷南伊瞪圆了眼,恨不得再张口咬他一记:“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谢初尧灼灼的目光片刻不停地盯着谷南伊的双眼,仿佛要通过眼神的交汇,将她的灵魂都吸取出来一般。 那样沉、那样黑的眸子掩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像是漆黑神秘的深渊,分明透露着危险的意味,偏偏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谷南伊早就知道,只要自己对上谢初尧,总会败下阵来的,不管他如何辜负她的期许和信任,男人总有办法吸引她。 谷南伊错开了视线,有些难堪地红了眼圈:“你放我下来——!” 谢初尧却不知怀中人的情绪,一腔思念的洪水早已将他所有神智掩埋,之恨不得将谷南伊抱在怀里,用力地、狠狠地亲吻她。 可是他不能—— 如今疫病肆虐,他又是身处瘟疫中月余…… 男人将唇齿相依的欲望化为双臂中的力气,把谷南伊紧紧地拥入了怀里:“你怎么来了?谁准许你来的?为何来了也不肯告诉我?你可知我在军中听闻似是而非的消息,是如何心焦难耐,恨不得插翅飞到右军来见你……” 他语无伦次的话疾风骤雨一般涌入谷南伊的脑海中,尚未留出反应的时间给她,外面的军帐便被拉开了。 金翡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急声道:“谢初尧,翟家有几个人逃了!” 可就在他下一秒看清两人暧昧难分的姿势时,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开玩笑! 他虽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爱出入烟花之地,可也没做过这般过分之事! 金翡抬起的手都有些颤巍巍的,指着两个人语无伦次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你们……就算是夫妻,也不能这般吧!” 谢初尧把谷南伊的下巴放在自己肩上,隔得金翡远远的,扭过头来冷声道:“你也知我们是夫妻,为何入帐来时不出声?” 金翡气得七窍生烟,又想起谢初尧左拥右抱的模样,不由刺道:“说的也是,谢将军早早把府上的人接到了军营中,便是不能红袖添香,也少不得美人在怀!当真不知讲究!” 他言语中提起任明敏,顿时让谷南伊浑身上下都僵了起来。 她不在的时候,谢初尧是不是就是这般抱着任明敏的? 那她算什么? 脸上的红云尽褪,谷南伊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很坚定:“你把我放下来。” 谢初尧愣了,下意识去看怀中之人的脸,却见她一双明媚的双眼中氤氲着水汽,仿佛云雾缭绕的翠山,带着男人从未体会过的愁和冷。 那愁态仿佛是一闪而过的错觉,接着便是全然的冰冷和抗拒。 他不知为何会在她眼中看到这样的不适之色,而那抗拒,也是金翡来了之后才添上的。 男人顿时醋意丛生—— 她就这般在意金翡?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谢初尧原本抱着谷南伊的手,慢慢松了力道,还是将她放了下来,一经逃离男人的怀抱,谷南伊便似兔子一般远远地逃开。 直把谢初尧给看的气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谷南伊不想当着金翡的面和对方吵架,就装傻:“什么什么意思?” 谢初尧铁青着一张脸不答。 谷南伊早瞧出了男人的占有欲,却懒得哄他—— 他别忘了,他军营里还有个任明敏!如今倒管上她了! 两人终于分开,也轮到金翡来说正事了:“谢初尧,你赶紧去看看,翟家那几个人已经逃走了……”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谢初尧冷冷的眼刀给飞了一下:“逃便逃了,我去做什么?难不成我还亲自去抓这几人回来?” 金翡一噎,竟不知该怎么回招。 谢初尧一想到这些天谷南伊都和金家小少爷呆在一起,他们还转遍了北地三城,只觉得心里气闷不已,恨不得将金翡这个碍眼的家伙丢到天边去。 男人百般看金翡不顺眼,说出口的话便是十二分的不客气:“谷南伊打着我的名义在北地活动,不过,她是我的夫人,我自是拿她无法的。可是金小少爷这是什么意思?在下竟不知,什么时候金少爷成了我谢府的代言人。” 男人这话,分明是在讽刺方才金翡用他名义怼人的一幕。 金翡气了个倒仰,心说:我为你照顾媳妇,怎么好人尽是你做了? 到底是个渣男,左拥右抱便也罢了,竟还欺负到他头上来了! 金翡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毫不客气地回怼:“原以为镇远将军的名头好用,这才借来使使,没想到也就这样,连几个翟家下人都镇不住。如今谢将军来了,竟还能把人给放跑!真真是让我国公府的人大开眼界!” 眼看两人碰面没一会儿就吵了起来,谷南伊顿觉头疼。 她制止了男人,蹙眉不满道:“疫病这般凶险,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别吵了,金少爷也是为了护着我。再者说,疫病这般蔓延下去,也不是个道理,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谢初尧注视着谷南伊,咽下了未竟之语。 男人原本一颗滚烫的心,在此刻也慢慢凉了下来。 谢初尧初见谷南伊时发烫的大脑逐渐冷静。 可谷南伊越是制止,他越是对金翡产生了愈发强烈的厌恶之意—— 男人腹中升起一股幽暗的嫉妒之火,迅速在心口蔓延开来,将他整个人吞噬。 好,好得很,偏生爱向着金翡,他倒不知那金家的小少爷有什么地方值得她这般护着的! 男人几乎听不出这冷漠的声音是自己发出的:“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正事要谈。” 第357章 翟顾要弄死谢初尧 谷南伊摒弃情绪,开始同谢初尧聊起了要紧的疫情:“三座城池已经有所好转,如今只许进不许出,好在我身边有龙鳞卫的令牌,也收集了不少药材,便混做药商跟着一起来了军营。防疫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只顾着军营,需得北地一片清明,才能算彻底好了。” “右军这里我来了两日,伤亡实在太多,我带来的方子只能治好轻症,重症者便实在没有办法……” 说着,她突然蹙眉:“谢初尧,你有没有在听?” 男人的视线始终放在她的脸上,一刻不停,瞧着却没有听进去的模样。 他只摇头道:“北地凶险,这些事情,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可谢初尧心里想的却是—— 他根本就不关心谷南伊这一路来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只想知道,她为什么和金翡厮混在一起。 他们究竟进展到了哪一步! 而超出这一切嫉妒情绪之外的,仍是她的安危。 他不能让她在北地出一点事情。 谢初尧见谷南伊面上露出不情愿之色,只沉声道:“如今你也瞧见了,北地疫病情势这般,万幸你一路走来没有染上。疫病之事有我,你便安心休息一段时间。” 谷南伊抗拒道:“我既来了军营,便是打算做事的,让我歇着是什么意思?” 谢初尧的话不由脱口而出:“你不是为了我才来的?” 谷南伊慢慢睁大了眼睛,又想起前两日看到男人同任明敏格外的亲密,不由心中刺痛。 便是为了他,如今也不能了! 她只蹙眉,冷冷地开口:“什么为了你?我前些日子神佛入梦,奉了帝命前来北地寻找仙人的踪迹。遇上疫病,不过是赶上了而已。” 谢初尧的一张俊脸也终于慢慢冷了下来。 什么神佛入梦!听起来就是些唬人的东西。 这些话哄哄做长生梦的老皇帝便罢了,还想用来骗他? 他压抑住心中的暴躁,知道谷南伊有时口是心非,便耐着心道:“便是奉旨,你也不必前来疫病所在之地——谷南伊,此番你就没有一点,是为了我?” 男人说话时刻意把声音放的很低,没有让站在另一边的金翡听见。 那样压低了的声线仿佛带着从未有过的服软之意,几乎让谷南伊有片刻的失神。 可很快她就收回了心神,断然摇头:“不,我带着药物前来,就是为了救人。” 男人恼道:“这就是为什么你宁愿跑到右军来,也不肯见我?打着我的名号逛遍了整个北地,我竟是最后一个知晓你来了的!” 谷南伊是在中军用了“镇远将军”夫人的名头,也有些理亏,便解释道:“翟家的人不好对付,我就只好出此下策……” 可男人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 他总算明白谷南伊为什么没有去找自己—— 她来北地,根本就不是为了他! 谢初尧粗鲁地打断了谷南伊的话,直指一旁默不作声看戏的金翡,质问谷南伊:“你说替皇帝找仙人,出京时为何要带上他?我在京城留给你的人手不够?为何偏偏要和金家这个文不能成、武不能就的废物一起?!” 金翡莫名其妙被骂,也恼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几时成了废物?搞搞清楚好不好,我在北地帮小南伊跑了多少药铺,花了多少银子!倒好意思说这个,也不看看你,营房里还收着一个女人,要点脸吧!” 几乎是金翡越多说几个字,谢初尧的脸色就越黑上几分。 “小南伊”? 金翡这个废物,凭什么这么称呼他的女人! 更加火上浇油的是,谷南伊竟也向着金翡说话:“我们在京城时不都说好了?你我之间,各有各的生活,互不侵扰。金翡助我良多,你不要贬低他。” 谢初尧怒极反笑,竟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听到自己这般说:“各个的不错,不过在北地,你得听我的。” 说罢,男人大步朝营帐外而去,手背青筋暴起,一把掀开了营房的帘幕。 “来人,把夫人请回军营!” 谷南伊愣了一下,捡起地上的幕篱,赶忙追了出去…… 还没瞧见谢初尧的身影,便被他身边的亲卫给拦住了。 两个兵士脸上都蒙着布巾,客客气气道:“夫人,请随小的们回去吧。” 谷南伊拧眉:“你们谢将军呢?怎么如今躲起来不肯见我!让他出来!” 谢初尧就是为了不同谷南伊动怒,才让手下的人将她带回去,此刻又怎会出现在她面前? 下属只为难道:“夫人,将军吩咐了带您回去,这……” 虽说金翡恼极了谢初尧的为人,可如今情势危急,他也不想让谷南伊在右军犯险,便顺势劝道:“右军这里的情势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不如去中军和左军,也好让更多军医瞧瞧你那个方子。” 谷南伊思索了片刻,又看几个亲卫苦着脸等她首肯,最后还是无奈地跟着走了。 罢了罢了,金翡说的也对,那方子总归还是要多些人瞧,才有办法改良。 谷南伊和金翡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来帐中寻他们,被谢初尧带来的人拦下。 问清那人是两日前谷南伊在路边救下的病患,如今吃了她给的药丸,疫病已经好了大半。 谢初尧的亲卫当即便道:“你若想感谢夫人的救命之恩,便随我在帐中安抚动乱的兵士罢!也省得你们右军四处都说,我们谢将军舍不得给你们运药来!” 如今翟家剩余之人和右军所有将士,全部收归了谢初尧麾下管制,管理起来颇为费力。 那伤患忙不迭点头,在右军各将士萎靡绝望的气氛中,也算带来了不少鲜活之力。 而另一边,翟家几个闹事的下属从营中逃脱,径直去寻翟顾的踪迹,好巧不巧正好让他们给找到了。 翟顾瞧见来人,一双眼睛瞪圆了:“你们怎么寻过来了?!我当日走时,不是说了封营,不许进出么!” 翟家下属赶忙跪下,将右军之事一五一十讲明了。 末了还抹眼泪道:“弟兄们都在营中等着将军办完事之后回去,还有好几个咱们翟家出来的下人,都盼着将军来救我们呐!” 翟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给手下亲卫使了个眼色,几个不明就里兵士立即被捂了嘴,拖了出去。 片刻后,亲卫来复命:“将军,人都处理了,埋在营外的树林里,保准干净。” 翟顾皱眉,厌烦道:“还不去后山好好清理一番?把身上洗干净了再来见我!” 亲卫赶忙退了出去。 翟顾这些天带着心腹远远躲了出去,正是两眼抹黑的时候,收到了陛下的的密旨,也不担心会被治一个临阵脱逃之罪! 他现在要想的,是怎么让谷南伊不要救军营里那些人!让他名正言顺的去施行那些个密旨! 第358章 谢初尧和谷南伊的误会渐深 另一边,中军大帐里的谷南伊这两日却憋闷不已。 谢初尧不许她出门便也罢了,偏偏非要让那任明敏日日来烦她,美其名曰——“解闷”! 这日傍晚,她好不容易逮住了男人,谷南伊冷着脸冲他发火:“你能不能不要关着我了?!金翡都能自由活动,偏生我不可以,这是什么道理?” 谢初尧忙了一整日,心里始终挂念着,只想进帐来看一看谷南伊,谁曾想她竟是这般不快活。 可若要她出去以身犯险,谢初尧自是万万不肯的。 谢初尧:“不是关你,可营中都是男人,你女儿家的身份终究不方便。” 谷南伊怒道:“你是把我当傻子来哄么?远的我们不说,只说眼前这个任明敏,她难道不是早在军中行走了许多时日?为何到了我这里,便有男女之别了?!” 谢初尧沉默了一下,只定定看着谷南伊,没有说话。 不管她如何发火,男人只觉见到她此刻安好,再多的烦闷与劳累,仿佛都不重要了。 见他不答,谷南伊越说越生气:“你要是想关着我,便让任明敏也不要来啊!说是每天过来请安,请什么安?妾室向主母请安么?!谢初尧,你不要脸,我还要!” 男人眉头微蹙,道:“胡说八道些什么。” 谷南伊以为谢初尧是护着任明敏,觉得她用“妾室”的字眼侮辱了她。 女人当即冷笑一声:“我胡说?我倒要听听看,这句话里哪个字不对了,让谢将军斥为胡言乱语?!” 谢初尧无奈,伸手想要碰她,却被用力地打掉了。 男人道:“我不过是想找个人同你说说话,你若不喜,便不许她再来了。” 谷南伊最是受不了他一口一个“任明敏”,如今虽没说出这三个字,却也提起了。 她不承认自己心中是嫉妒之情作祟,又痛恨男人的凉薄与欺骗,强忍着心中酸涩之意,面上愈发冷了下来:“我不需要旁人陪着说话,也不需要你来假惺惺关怀。瞧她今日咳嗽了两声,我还怕被她染病传上我!若你有多余的爱心无处施为,不如关心关心她,莫要再来烦我!” 谢初尧这两日被谷南伊单方面冷战了许久,头一次见她肯说这么多话,不由笑了。 男人的剑眉微挑,一双深邃的眸子也盛上了点点笑意:“你就这么生气?” 谷南伊扭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不料谢初尧却硬生生转到了她面前来,放下身段来哄:“我明日就不许她再过来,也不让旁人来烦你,可好?” 谷南伊拧眉:“你也不许来!”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谢初尧给帐中点上了灯,摇头道:“那可不行。” 烛火一明,他眼底的青黑便被映照得清清楚楚,就连下巴上青色的胡茬,都显得格外刺目。 谷南伊深知,北地凶险,他不肯让她出门,也不过是担心她的安全。 如今在家国大义面前,谢初尧日夜忧思难眠,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来用。 谷南伊闭了闭眼睛,不想再用这些儿女情长给他徒增烦扰。 只是此间事了之后,她是必定要离开的。 这般想着,谷南伊的心绪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开始和男人好好说话。 她问道:“我带来的药方,军医可曾看过了?” 谢初尧点头:“嗯,那方子很有用,如今按照药方煎药,许多轻症的病患立刻就见好了。再加上营中兵士大多体质强健,扛一扛,很快就会过去的。” 谷南伊对此并不能算满意:“那重症的呢?军医可曾改良了方子,对重症的也有效?” 男人看着谷南伊担忧的面庞,轻叹道:“哪里这么容易。改良方子需要大量的药物,军中如今匀不出药来。” 她追问道:“还剩多少药?” 谢初尧却不肯说了。 他只微微笑了笑,转移了话题:“晚上还吃羊肉泡馍可好?热热的喝下肚很舒服。入秋后,北地不比京城,夜里还是很凉的。” 谷南伊气结。 就算男人不说,她也知道! 一共运了多少车药来,营房中一日大约需要多少,她心里早就有数,这么算算,早该用的差不多了。 只是在翟顾的右军营中时,她曾听军医说后山也有药材—— 为何不去后山看看? 这般想着,谷南伊便问了出来。 谢初尧当即拧眉:“后山不行,太危险,你不许打这个主意。” 谷南伊并不将谢初尧的话放在心上,只当他在搪塞自己,想要打消她的念头。 只是,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只要谢初尧一有事出营,她便要带着军医上山寻药材去…… 第359章 谢初尧追来! 谷南伊原以为还要等几日的机会,她才有望偷溜出门,不曾想第二日一大早谢初尧便有事出去了。 她把看守的亲卫支开,自己偷偷溜到了金翡的营帐中去。 金小少爷正在用饭,手里捧着一个硬邦邦的饼子在啃,瞧见谷南伊,差点饼子都没拿住:“你怎么跑出来了?!” 谷南伊赶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快小点声!我偷跑出来的。” 金翡撇嘴:“得了吧你,我早看出来了,营中被谢初尧管得上下铁桶一般,能给你偷跑的机会?” 他算是看不透这一对夫妻了。 谷南伊嘴上说着自己并非来边关寻夫,可偏偏心神全部放在谢初尧这里; 而谢初尧呢?堂堂一个镇远将军,下了令要看住谷南伊,却偏偏留个口子舍不得把人关狠了。 金翡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饼子——他再不想同这两个口是心非的人一处说话! 这边关,伙食条件也忒差了些! 谷南伊见他专心啃饼,不由皱眉:“你这是做什么?吃不起肉了还是怎得,连一口粥都不喝,干啃什么饼子?” 金翡闻言,眉毛比她皱的还紧,突兀地发问:“你昨天都吃了些什么?” 谷南伊老老实实道:“军中养了不少鸡鸭羊,早上是两个鸡蛋、三个肉包,中午和晚上都是边关特有的羊肉泡馍。” 金小少爷瞪圆了眼,差点没把手里的干饼子给掼到地上去! 好啊,他就知道谢初尧这家伙不安好心,这些天送来的伙食没一点肉星,还说什么军中缺水,连水都不肯给他喝够! 凭什么谷南伊就能天天吃羊肉泡馍?! 谷南伊自是不知道金翡受的委屈,她急急忙忙来寻人,自是有事相求。 “你快点吃,吃完带我去见咱们一起来的军医。” 金翡拧眉:“那军医早就回了右军,你寻他做什么?” 谷南伊皱了皱脸:“我还打算让他带着我去后山采药呢,怎么人这么快就走了?” 金翡原想说不要让谷南伊去,可转念一想,谢初尧各种给他下绊子,那他为何不能拐了他的媳妇去? 金小少爷当即拍板:“军医走了不要紧,我带你去!” 谷南伊满脸不相信地看着他:“你?你认识路吗?” 小少爷受不了谷南伊这个眼神,睨了一眼她,哼道:“姓谢的那厮说小爷文不能成武不能就,你还不信我?当日是谁带着你在林子里逃命的?区区一个后山,能难倒我?” 谷南伊一想,似乎他说的也没错。 她当即催促道:“那你赶紧吃,吃完去偷两匹马过来。我去寻两个药篓,一炷香后,咱们营房门口汇合!” 说罢,谷南伊往帐外探了探头,见没人瞧见,便悄悄走了。 金翡手拿饼子却犯了难—— 她说的轻巧,可此番本就是马生了瘟才引发疫病,这营房里有的马都关了起来,让他去哪里再寻两匹出来? 一炷香后,谷南伊蹲在营房门前等人,果然见金翡缩着脖子牵了两匹矮脚马出来。 她笑着迎了上去:“不错,虽然是矮脚马,却也能骑了!” 金翡暗暗腹诽,这可是他押了一个价值连城的玉牌,才从药商那里买过来的! 两人担心被人发觉,当即翻身上马,迅速往后山溜去。 而负责远远看着谷南伊的亲卫,当即变了脸色,立刻跑去寻自家将军。 他还以为夫人拿两个箩筐蹲在营门口,是在等将军! 怎地一转眼就跟着人跑了?! 这若是让将军知晓了,不得扒了他的皮?! 好在谷南伊和金翡骑的是拉货用的矮脚马,脚程实在快不起来,加之两人并不熟悉去后山的路,才刚到山脚下,便被拦了下来。 谢初尧脸色铁青,身上、脸上的防护还未脱下,风尘仆仆的模样一看便知是从军营中被拉出来的。 谷南伊见了他,双腿迅速夹紧马腹催马,打算赶紧溜走,却被男人吼了一声:“站住!” 男人骑着高头大马,不过三两息便拦在了她的身前。 谢初尧粗鲁地抓下脸上蒙着的布巾,拽住了谷南伊的缰绳:“好,好,好得很!我才走一个时辰不到,你便和旁人一起跑了出来,是打算将我气死,另寻夫婿不成?!” 早知道他就不该心软,放她自由活动! 真该多派出几个人,水泄不通地牢牢围住谷南伊的营帐才是道理! 谷南伊没想到男人这么快就追了出来,又看谢初尧被她气得脸色都变了,一时间有些讪讪的:“我没跑啊,不是昨天说了,想来后山么。” 谢初尧也是在亲卫来报时,想起了她昨日的话,这才知道两人寻了马要去哪里。 可到底火气不是那么容易下去的,男人看着谷南伊服软的模样,不由咬牙:“再敢乱跑,把腿打断!我看你还跑到哪里去!” 金翡瞧热闹不嫌事大,还在一旁说风凉话:“我说谢将军,这就不对了呀,哪里有这样对自家夫人的?不过,就算你把小南伊的腿打断了,我也能找人给她接起来;再不济,她想去哪里,我背着去便是了。” 谢初尧眉目一凛,目光几乎要将金翡射出两个洞来。 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只怕金小少爷早就被男人的眼神凌迟了。 金翡被他盯得后脖颈一麻,顿时缩了缩脖子,也顾不得报那几顿饭的仇了,只想灰溜溜地逃走,再没一点和男人对视的气势。 谷南伊眼看他们两个又要吵起来,不过这次她和金翡都理亏,自然是没办法和人家争执的。 她服了个软,对谢初尧道:“来都来了,不如一起去后山采些药再走?” 男人气结,却拿谷南伊没辙,只能低斥一句:“采什么药!跟我回去!” 金小少爷如今也瞧明白了,不管谢初尧怎样大的火气,总能被谷南伊给轻易灭下去。 这么一来,他胆子又大了些,忍不住继续和男人呛声:“我说谢将军,你不去就不去,何必这么凶神恶煞的?你贵人事忙,干脆还是回去。采药又不是难事,更何况有我呢。” 这故意拱火的样子,便是连谷南伊都看不下去了,连忙给金翡使眼色示意他收敛些。 谢初尧冷笑一下,眼底浸着冰原荒漠一般的冷意,扫视过来,把金翡冻了个哆嗦。 他碍于面子,哼了一声,可到底还是住了嘴。 不过男人没有退让的打算,目光沉沉地扫过金翡,看向谷南伊道:“既如此,我与你们一同前去便是。” 谢初尧执意与二人同行,气得谷南伊忍不住瞪了金翡一眼。 都怪你在这找事! 这下好了吧?谢初尧也要一起去! 金翡满是无辜地看了过来—— 我也不想啊! 两人在这眉来眼去,又是看得谢初尧心头一阵火起。 当着他的面他们都敢打哑谜了,背地里更不知是如何的亲密! 谢初尧心头的火燎得可以,连杀心都起了。 好在谷南伊及时开口了:“要走的话,咱们就赶紧上山吧!再耽搁下去,我们得时间该不够用了。” 两个男人之间的战火稍息,三人这才别别扭扭地一路同行上了山。 却不知,他们的危险很快便逼近…… 第360章 翟家故意使诈 军营的后山一向罕有人至,就连上山唯一的小路,也因太久不曾被人踩踏过,模模糊糊几乎已经失去了踪影。 谢初尧一言不发地打头阵,金翡断后,二人不约而同地把谷南伊放在了中间最安全的地方。 这么一来,倒也断绝了他们争执的可能。 谷南伊早听烦了金翡和谢初尧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好容易耳朵清净了片刻,也松了一口气。 如今已是秋风瑟瑟,三人单是上山的时间便已用去了一个时辰。 一路行进艰难,谢初尧最先勒住了马:“前面没路了,只能下马。” 谷南伊从他身后探头向前看,果然一条小路断在了荆棘丛前,最后也认命地从坐骑上跳了下来。 她招呼两人道:“先休息一下?我去四周查探一番,哪里有药材可采。” 没等金翡开口,谢初尧便皱着眉道:“后山危险,我与你同去。” 谷南伊已经从他口中听到了两次“后山危险”的字眼,却始终没有当一回事,只以为不过是男人的借口。 可他若想跟着,她也不好阻拦, “既如此,金少爷便在此处看一下马吧。” 金翡见他二人已经做好了分工,可有可无地耸了耸肩,应了下来。 谷南伊背好背篓,由谢初尧打头阵,夫妻二人一前一后朝后山深处探去。 秋日的山中不比春夏,萧瑟之意尽显,就是连鸟兽的动静都很少听见。 两人踩在干枯的枝叶上,发出有规律的“沙沙”声音,倒颇有些静谧的意味。 在这一片宁静之中,谷南伊沉闷的心情也开阔了不少。 二人各走各的一路无话,男人认真查探前路,分明一眼都没有瞧谷南伊,却在她险些跌倒的时候扶了一把。 他皱眉训了一句:“平地都能绊倒,为何不专心走路?” 嘴上虽是嫌弃的话,双手却十分诚实,不容分说地把谷南伊身上的背篓套在了自己后背的背篓之上。 谷南伊方才一直在走神,奇道:“你背后长了眼睛?居然这都能拽住我?” 谢初尧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 又径直向前去了。 这么小小的一个插曲之后,谷南伊肉眼可见地心情变好了起来。 两人还是没有说话,谢初尧在前面领路,不知怎得七拐八拐,带着谷南伊走出了满是落叶枯草的荒凉之地。 眼前一片开阔,谷南伊惊讶道:“这里竟然有药材!好多!正是我们要的!” 她小跑几步上前,蹲下身来检查,见那药材品相不错,便径直上手采了起来。 “快过来,把背篓给我!” 等谷南伊采完了一处,男人接过背篓,又沉默地上路。 如此反复几次,谷南伊带来的两个背篓,渐渐就被装满了。 太阳已经到了正中,谷南伊“扫荡”完最后一处地方,脸上的笑意再也隐藏不住:“我们回去吧!这两筐药,也可解燃眉之急了。” 如今两个背篓都装满了药,谢初尧自然不能一口气背两个,谷南伊刚要自己背一个,却被男人制止。 他将一个药筐放在背上,另一个拿在手上,淡淡道:“走吧。” 秋日天高气爽,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直直照射在男人脸上,将那仿佛精心描画、镌刻出来的五官笼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就连他平日里看起来漆黑不见底的双眼,如今在阳光之下,都漾入了流转的暖意。 谷南伊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的脸,心里平静地在想—— 若他不曾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还几次三番骗她,或许这世上再没有比谢初尧更好的男儿了。 谷南伊这般胡乱想着,许是不想回到两人方才一路沉默的样子,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多亏有你,今天才这么顺利。你对后山很熟悉,可是来过很多次?” 谢初尧仍在前面领路,闻言抬头,淡淡道:“别忘了,我从前也是猎户出身。” 做猎户的,在山中辨明方向、寻找水源、躲避野兽,都是本能罢了。 可两人分明都知道,谢初尧哪里可能是什么“猎户”。 谷南伊的眼神飘远了,轻笑道:“也是,在谷家村的时候,冬日下了雪,你还能猎到熊呢。就连见宵和砚南瞧见都吓了一跳。” 说起往事,分明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却仿佛是上一辈子发生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他们生活在山里,每日不过操心暖饱三餐,远不如现在需面临各种复杂的人与事。 回想起从前,谷南伊不由眉眼都笑弯了起来,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谢初尧顺着谷南伊的话,道:“猎到熊不过是侥幸,让我在它冬眠时寻到了窝。那时山中一到了下大雪之际,向云就……” 说话间,却见男人放松的姿势陡然一凛,在谷南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她牢牢护在了身后。 谢初尧身边的刀出了鞘,沉沉的目光锁定了一旁的树林,冷声喝道:“什么人!” 风吹过枯黄的枝桠,树叶打着旋飘落在空气中,谷南伊紧张地攥紧了男人身后背篓的藤条,不由屏息凝神起来。 不过几息的功夫,从林子里钻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是我,是我!” 看清楚来人,谷南伊先松了一口气:“你怎么冒冒失失的!” 那人正是之前被他们留下看守马匹的金翡。 谢初尧手里的刀仍未放下,眉眼凛然间带着杀气,冷冷道:“你身上有血腥味。” 金翡额上、胳膊上带着伤痕,就连衣裳下摆都被荆棘丛划出了几个口子,形容狼狈,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国公府小少爷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他俊俏的脸蛋也沾了泥,没好气道:“胳膊上这么大的伤口,当然有血腥气!” 谷南伊正欲上前,却被谢初尧抬手挡住了。 男人冷声道:“哪里来的刀伤?” 金翡被他质问得目瞪口呆:“你要不要这么冷酷无情?我都受伤了,好不容易找到你们,不赶紧给我包扎,还在这唧唧歪歪?!” 谢初尧剑眉一拧,周身的气势凛然,仿佛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他的声线除了冷意,还带上了威胁:“少废话,赶紧说!” 金翡见谢初尧手上明晃晃的刀不像是在开玩笑,也顾不上吵架,赶忙道:“是北地的兵!衣裳服饰我都认得!不知道是何缘故,追到了山上来,一共十来个人,瞧见我二话不说就提刀来砍……” 谷南伊有些不能明白,看向谢初尧:“为什么北地的兵士会攻击金翡?按道理来说,他们应当都认得他呀!” 金翡没好气地抬高了声线:“谁知道为什么!没准儿便是你身边这位醋坛子的功劳!故意使诈把我支开,好让他的手下——” 没等他说完,便被谢初尧皱眉打断:“闭嘴!那群人留你一命,便是借着你来寻我和谷南伊。如今高声喧哗,是嫌自己的命不够长?” 金翡噎了噎,不由瞪圆了眼:“不,不能吧……” 他话音还未落,那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便逼近了,密密麻麻,让人周身发冷,便是谷南伊也听了个真切。 她紧张地抓住了谢初尧的袖子:“不好,真的有人追来了!” 第361章 有摆脱追兵的办法吗 敌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若是平时,谢初尧只要手中有兵刃,自然不会退却。 可今日,他身边还有一个谷南伊。 男人没有分毫犹豫,反手抓住她攥着自己衣袖的手,沉声道:“走!” 谷南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经被谢初尧牵着,向另一个方向而去了。 金翡见状,匆匆忙忙把衣摆往腰带上一别,也撒开双腿大步跟上了两人。 一路狂奔之际,谢初尧的声线仍是平稳的:“来者有二十人上下,都是兵士,金翡没有说谎。” 金翡之前就已经跑了许久,现下有些喘不过气来,可还是忍不住开口怼他:“我平白无故撒谎做什么?!你以为我是你啊,瞧着正经,内里不知比别人奸猾多少呢!” 谢初尧毫不示弱:“既你认定我是奸猾之人,如今倒也不必跟着。” “你以为我要跟着你么?!我是要保护小南伊!” 谷南伊有些崩溃:“两位大哥,我们可是在逃命!都这个时候了,还吵什么吵!有什么架不能留着回去干?!” 她真是欲哭无泪了,自从穿到书里来,就没有个安生的时候。 分明她只想好好做个生意,为什么总会被追杀! 归根到底,还是要怪谢初尧!有他在,她就别想安生! 谢初尧不知道谷南伊心里的想法—— 若是让他知道了,怕是也顾不上带着她逃,只会把她原地按倒! 若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金翡早想哭了,他喘着粗气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北地的士兵会追杀我们?” 男人没有再与金翡争执的意思,冷声道:“若我没有猜错,这群人是翟顾的手下。” 金翡气得牙根痒痒:“翟顾?!算上这次,翟家追杀我两次了,小爷再忍下去就不姓金!” 谢初尧冷笑:“若你有命逃出去,再说这些也不迟。” 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谷南伊急了,原本被男人握着的手挣动了一下,反过来紧紧抓住了他。 她故意大口喘气,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谢初尧果然再顾不上别的,把所有心思放在了她身上。 终于不吵了! 另一边,派出手下在山中追杀三人的始作俑者翟顾,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他一大早探听到谢初尧前往后山的消息,便兴奋地派了精锐前去围剿,一心要让男人丧命于后山。 随后又急忙集结了手下所有兵士,拿出皇帝的密令调遣了官府的兵,兵分三路,将中军、左、右军团团围了起来。 中军无人,只剩下一个史正国手下的副将,带着亲卫试图出营:“翟副将把中军围了起来,这是何意?难道是要以下犯上,造反不成?!” 翟顾对上山围剿谢初尧的精锐十分有信心,料想男人带着一个大少爷、一个弱女子,也不可能突破重重包围。 索性用了他的名义,又如何? 翟顾哈哈大笑道:“在下哪有胆子造反!李副将别来无恙否?我也是奉了谢将军之命,要把中军染病的兵士统统处理掉。得罪了!” 李副将目眦欲裂,断然摇头:“这不可能!谢将军怎会下这样的军令?!” 史将军病情已有好转,更何况谢初尧这一个多月来殚精竭虑,为的就是救众将士的命,又怎会这般? 翟顾冷笑:“那李副将之意,便是我假传军令了?来人,给我把所有兵刃都收缴了!” 中军正在僵持不下之际,翟顾派出去包围左军的人急匆匆来报: “将军不好了!左军打起来了!” 翟顾瞪眼:“什么?!怎么回事,赶紧说!” 来报信的人满头满脸都是血,显然是被狠狠收拾了一番的:“启禀将军,左军领头的两个千夫长,一个名为赵甫、一个名为李孟,根本不肯听军令!直接把咱们派过去的弟兄给反包围了!” 赵甫和李孟是谢初尧的心腹,自然对翟顾假传谢初尧的军令嗤之以鼻。 翟顾气得牙根痒痒:“那可是三百余人!三百余人统统折了?!” 中军的副将听闻了消息,心中愈发不相信翟顾的所说。 他当即下令:“封锁军营!谢将军未归,任何人不得入营!” 中军上下听令,很快就把军营守得铁桶一般。 翟顾如今失了先机,一时半会儿也攻不下营,只能气恼下令:“走!去处理右军!再分出各三百人,把左军和中军围住!” 右军尚有他翟家的人,先拿右军开刀便是! 中军和左军因着翟顾的无暇他顾,获得了少许喘息的时机,只要闭营不出,便没有问题。 右军留守的翟家诸人,深信是镇远将军抛弃了他们,只将整个右军搅得混乱不休。 一时间,北地诸营很快就陷入了困境。 而后山上疲于奔命的三人,除了谷南伊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之外,就连谢初尧身上都受了不少伤。 谷南伊深知男人这些伤口都是为了护着她才受的,有一道直直伤在胸前,血迹氤满衣衫。 她心中感动之余,却也多出了许多愧疚。 三人甩掉了追兵,躲藏起来喘息时,金翡不放心,悄悄潜身去看。 男人瞧出了谷南伊神情的不对:“怎么了?可是伤着了?” 谷南伊连忙摇头:“没有,我很好!只是……若不是我执意跑来后山采药,今日你也不会身陷险境。” 她白贝一般的牙齿轻轻咬住了下唇,双眼中也氤氲了不少雾气。 谢初尧习惯了身上时时有伤,早已不觉疼痛,偏生瞧见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突然了解了心悸的感觉。 他哑声道:“不过是些小伤罢了。” 她倾身下去,仔仔细细为他检查伤口。 男人暗沉的目光紧紧盯着谷南伊,忆及方才逃命时她对自己的依赖与信任,眼神慢慢也变了。 今后,若得她一直这般在意他…… 正在此时,金翡急匆匆跑到了近前,压低了嗓音道:“不好了,追兵又追来了!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发现我们!” 谢初尧闭了闭眼,驱散脑海中陡然升起来的、关于谷南伊的阴暗念头。 等男人再次睁开眼时,一双眸子里落满了冰雪和冷寂:“翟顾如此明目张胆派人追杀我们,想来山下的军营也出了事。” 谷南伊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瞧见他的伤口不停冒血,只咬着下唇摇头:“先别管旁的事情了,你的伤要紧!” 谢初尧轻笑一声:“着什么急?不过一点小伤。” 金翡眉头紧锁,踌躇道:“若是山下军营也翟顾控制,咱们就糟了。” 男人沉声道:“我们需得早些赶回去。” 金翡吐槽:“说的轻巧!大哥你别忘了,咱们可还在被追杀呢!就算你有本事,如今却受了伤,哪里还能带我们两个逃出去!” 谷南伊知道谢初尧不会无的放矢,她心中一动,看向男人:“你可是有了什么办法?能摆脱追兵吗?” 谢初尧勾了勾唇,脸上露出半是冷漠、半是狠厉的神色,直让不熟悉男人的金翡打了一个寒噤,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从脚底板一直蔓延到胸口。 只见谢初尧轻甩了一下刀面上的血迹,冷声道:“我说过,后山很危险。” 第362章 姓谢的必须死 最后三人还是逃出了追兵的包围圈。 只是过程实在是…… 金翡白了脸,不愿意再回想方才血腥、可怖的一幕。 下山的路上三人仍是谢初尧在前,顾及着男人身上的伤,谷南伊并未与他同乘。 金翡悄无声息地纵马挪到了谷南伊的身边。 他沉默了半天,才张口小声说了一句:“我说小南伊……你这夫君,也真算是个狠人,难道他就不怕没命?!” 谷南伊撇了他一眼,继而看向为首的男人,面露担忧之色。 方才的情形确实凶险,可谷南伊知道,谢初尧早就习惯了在血腥和危险的刀尖上生存。 而此番脱险…… 便是谢初尧命他们二人躲在安全的地方,用自己身上的血引来了棕熊,借此来消耗追兵。 她不清楚男人是如何与那两人高的野兽缠斗的,更不知道地上的一片尸体里,有多少是死于棕熊,又有多少死于他的刀下。 等她和金翡从藏身之地出来时,见到的便是满地鲜血、被撕裂的残骸、辨认不出模样的棕熊尸首。 还有血泊之中,男人向谷南伊伸过来的、平稳到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手。 他平静地问她:“可带了帕子?” 金翡已经跑到一边去干呕了,谷南伊却什么都没说。 她从怀中取出手帕,沾了林间的霜露,反复几次,仔仔细细为谢初尧擦干净了满是鲜血的脸和手。 她抬头,看向谢初尧冷漠、杀戮的双眼:“我们要回去么?” 男人笑了起来,黑沉沉的双眼中却照不进分毫亮色,只点头道:“你的药筐早就采满了,如今耽搁这么久,自然是要回去了。” 说罢,谢初尧带着那一身让金翡险些再次呕出来的血腥气,寻来了三匹马。 回去的路上,金翡一直脸色发青,恨不得屏息离谢初尧越远越好。 怎么办!从此对这个人有了阴影! 他远远坠在后面,还刻意把谷南伊的马速也降了下来,悄声对她道:“一头野兽、二十条人命!谢初尧到底是怎么把他们统统杀了的?!要我说,这都不能算是狠人了,简直要比阿鼻地狱中的恶鬼还要可怖!” 谷南伊不适地蹙了蹙没,摇头制止了金翡:“别说了,赶路要紧。” 接着她便纵马向前,追上了男人的马。 说起来,谢初尧还是她笔下的人物,她自然最了解他,自然也不希望旁人这般评价他。 什么恶鬼不恶鬼,他不过是将柔软心肠掩藏得比较深的人罢了。 三人没用多久便下了山,赶到最近的右军军营中时,果然见营中遍是喊杀声。 金翡变了脸色,赶忙阻拦谢初尧和谷南伊向前的马:“营中已经易主,我们去不得!还不如转去左军和中军瞧瞧……” 男人面上仍是那副比刀尖还冷的神色,只道:“依翟顾的本事,还拿不下中、左两军。” 说罢,他毫不在意地纵马向前。 金翡目瞪口呆,扭头去看谷南伊:“这是什么意思?要知道中、左两军安然无恙,咱们也该先去那里啊!” 谢初尧虽只字未提,可谷南伊却不知为何明白男人的心意。 她摇了摇头,对金翡解释道:“翟顾这明显是要屠营,若是我们过而不入,右军几千名无辜的将士便要丧命于此了。” 依谢初尧的性子,他便是表现得再如何冷漠,也不可能置这群边关军士的性命于不顾。 说罢,她双腿夹了一下马腹:“走吧!” 金翡见两人都去了,咬了咬牙,也只好跟了上去。 谢初尧纵马来到营前,冷漠威严的眸光往围营的众人身上一扫,当即所有人都噤了声。 他手中的刀分明没有出鞘,却带给所有人一种无法言说的威压:“这是什么意思?翟顾何在?” 翟家下属全然没有想到谢初尧会活着回来,再如何胆大,他如今也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北地军营的实际掌权者不敬。 那人当即跪下回道:“启禀镇远将军,翟将军,翟将军他……” 谢初尧冷漠的视线淡淡地落在那人身上,只把对方逼出了一身冷汗。 右军中的大清洗是从病患开始的,所有染病的兵士都被驱逐出营,此刻瞧见坐在马上的谢初尧,俱是高声嚷了起来:“谢将军来了!” “将军何故弃我等于不顾,下令让人屠营?!” “谢将军原来与那翟顾是一丘之貉,贪生怕死、罔顾人命!” 绝望的人群渐渐沸腾了起来,更有甚者想要扑上前来,却被身强力壮的兵士用力踹在膝盖上,倒地呻吟不起。 谷南伊看不下去了,心头的怒火上涌,恨不得给这群丧尽天良之人一鞭子:“翟顾假传军令!镇远将军从未弃任何人于不顾!” 说着,她指着两筐装满药的背篓,扬声道:“谢将军乃是与我一同去后山采药的,这便是证据!” 翟家之人的谎言从谢初尧现身的那一刻起便编不下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低声对谢初尧道:“镇远将军赎罪!实在是上头有令,要将营房清理干净……” 上头是下了密旨血洗北地不假,可翟顾不是傻子,北地若一兵一卒也无,还如何镇守边关? 他不过是要借着这个名头,将患病之人处理掉,顺带着把所有不听命于他的兵士处死罢了。 谢初尧早就猜出了事情的始末,杀机顿显,几乎下一秒就要将跪倒在地的人斩于马下。 谷南伊瞧见了他的神态,赶忙抓住了男人的手。 她用很低的声音制止:“别,这人不能杀!若是你杀了,便是抗旨不尊!我们要救人,可也不能惹恼了背后真正掌权人……” 谢初尧才欲皱眉,却见谷南伊上前一步,用营房外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对翟家下属道:“不论如何,你假传镇远将军之命便是死罪!如今还不赶快收手,将部下全部撤走?!” 翟家下属咬牙,不肯退让:“上头说了,染了瘟疫的人,一个不留!” 谷南伊冷下了脸来:“染上了瘟疫便要杀么?若我说,我能救呢?” 那人一愣:“瘟疫便是不治之症,如何能救?” 而在此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将军夫人确实能救!我便是例子!” 他用力拨开围在面前的兵士,跑到了众人面前,直直对翟家之人道:“五日前我已经重病不能行走,是夫人救下了我!如今我不过只是咳嗽两声,眼看就能好了!” 谷南伊这才瞧出来,这人正是当日她带着药材来右军时,在路边救下的那个少年。 此刻染病的众人也喧哗了起来:“正是!正是!将军夫人为我们带来了药方,那药服下便有效,定是能治好的!” “放我们离开!我们的病能好!” 翟家下属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谷南伊冷冷地注视着对方:“这位将军也是出身行伍之人,难道不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道理?难道将军在战场上,就没有被身边兄弟舍命救下的时候?连自己的袍泽兄弟都能下手斩杀,与畜生何异!” 翟家之人被她说的面上羞愧,而看到眼前病弱的诸人,全是右军的兄弟,有些还同他一起吃过肉、喝过酒,如何能不动容? 良久,他只能咬牙道:“夫人说能救,敢问可有个期限?” 谷南伊淡声道:“三日。若三日后还救不好,便任翟将军与将军处置。” 谢初尧冷着脸坐在马上,手里的刀也出了半鞘,摆明了若他不应,便要将他斩于马下。 翟家之人无奈,只好硬着头皮道:“既如此,属下便去向翟将军复命,告辞!” 说罢,他招呼众人,集结了手下两百余名兵士,灰溜溜地往翟顾的营房去了。 翟顾原本就在中、左两军吃了亏,瞧见前往右军的人也铩羽而归,还没听完属下的汇报,便气道:“来人!给我拖下去斩了!我右军军令不听,偏去听那谢初尧的令,简直不知所谓!” 如此杀鸡儆猴,便是连他用密令召集来的官兵,一时间也有些噤然。 只是此番一击不中,谢初尧便有了防备,翟顾已然不能放手做事了。 他面色铁青地回了军帐,招手唤来手下之人:“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去,想办法把疫病带到谢初尧面前,姓谢的必须死!” 第363章 谢初尧为救谷南伊染疫情 安抚完右军的当夜,谢初尧带着人回了营。 谷南伊接过两个药篓便进了军医的军帐,又是商议药方、又是分派药材,还打算安排人前往后山采药。 谁知,那军医听了,连连制止:“不行,后山可去不得!” 谷南伊愣了一下:“为何?” 军医忙道:“后山有野兽,寻常人如何能去?此番夫人采药回来,没有被猛兽袭击,便已是万幸。若必须要去采药,需得找熟悉后山之人同往。” 谷南伊听完他的话,不由沉默了半晌。 她没有再同军医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句告辞,便离开了军帐。 一路上谷南伊低着头,默默在想:难怪谢初尧不许她去后山。 可就算明知后山危险,男人仍是陪着她去了,便是遇到野兽,他也…… 野兽? 想到这里,谷南伊突然一个激灵。 谢初尧身上的伤,是不是还没有处理?! 谷南伊迎面正好碰到巡逻过来的李孟,连忙叫住了他:“李将军!请留步!” 李孟瞧见是将军夫人,停住脚步道:“夫人这么客气做什么!有什么吩咐?” 谷南伊提起裙摆,快步向前走了几步:“你们谢将军,可在帐中休息?” 李孟憨憨一笑:“将军还在外面巡营呢!不过将军吩咐了,若是夫人有事,可以直接去寻他的。” 谷南伊心里记挂着谢初尧的伤,只草草道了一声谢,便急匆匆走了。 李孟注视了一会儿,突然笑嘻嘻地戳了一下身边的赵甫,低声道:“瞧,我说的吧,将军和夫人感情好着呐!先头任小姐来营中,将军可没吩咐过要特殊关照。换到夫人身上,就全不一样啦!” 赵甫斜了他一眼:“行了,干你的活去,少在这废话了。” 谷南伊专门往人堆里扎,很快便寻到了谢初尧的踪影。 还没等她开口唤人,男人余光便扫到了谷南伊,正好事情也都交代完了,便挥了挥手让身边的人退下。 谢初尧大步走到她身边,低下头来问:“怎么了?可是军医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谷南伊摇摇头,眉心拧成一个小小的结:“从后山回来还未来得及问,你的伤现在如何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秋日的夜风有些凉,好在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那一层薄淡的金光愈发显得天空极高、极远。 而谷南伊,活生生、一颦一笑牵动着他心神的谷南伊,就在他近前。 谢初尧不知为何此刻心情变得极好。 不过他在外面向来都爱端着,便用力将控制不住上挑的嘴角压了压。 男人用再平淡不过的口吻道:“不过是些小伤,哪里值得这般担心?你把药材都安排下去了?” 谷南伊看不惯他这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便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你若现在不忙,就先随我去军帐,我现在就去把军医叫过来给你裹伤……” 说话间,迎面走过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兵士,口中唤着:“将军!” 谢初尧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谷南伊身上,不过分出些许心神,淡淡问他:“何事?” 不料那兵士并没有停住行礼的打算,而是直直朝男人身上撞了过来。 谢初尧虽注意力不在,可身体的条件反射却仍是灵敏的,几乎下一秒便躲开了。 那人见一击不中,咬了咬牙,干脆将手中之物,迎面朝谷南伊的脸上洒来! 谷南伊眼前一花,被吓了一跳:“啊——!” 谢初尧的反应却比她要快,来不及拉人,便把自己挡在了女人身前。 顿时鲜血飞溅! 来人将血包捏碎,兜头淋了谢初尧一脸,又取出匕首,迅速朝男人扎来—— 谷南伊失声道:“小心!” 只见谢初尧一个闪避,同时揉身向前,右手已经捏住了对方的手腕,一下子便把人按倒在了地上。 谷南伊急忙抬步就要小跑上前:“你怎么样?” 男人却猛地抬头,突然冲她喝道:“别过来!” 人在无意识下听到旁人的命令,总会有一个惯性,谷南伊下意识便收住了脚步,有些呆愣地看向了发号施令的谢初尧。 男人如今脸上洒满了鲜血,便是戴着布巾,也无济于事,干脆将浸满血的布料扔在了地上,重新从衣服的下摆取了干净布料,胡乱擦了擦脸。 谷南伊又想上前:“你没有擦干净……” 谢初尧的眸光又冷又凶,比她前两年冬日在谷家村后山见到的狼眸还要吓人:“说了不许过来!站在原地——不,往后退!退后!” 若是方才没有想明白,如今瞧见谢初尧如临大敌的模样,谷南伊也突然回过了神。 她一双明媚的眸子蓦地睁大了,惊惧之色顿时爬满了双眼,仿佛两汪温润湖水被用力击破平静的表面。 湖面破碎,漾起持续混乱的波纹。 “这血,这血有瘟疫,对不对?” 她的声音发着颤,仿佛笃定了,可又害怕得必须要让男人否定。 谢初尧已经解决了袭击之人,他迅速站起了身,向后退了几步,离谷南伊远远的。 男人哑声道:“什么瘟疫,没有的事,你不必多想。现在先回去,我明日再来找你。” 谷南伊用力盯着地上尚有温度的尸体,又猛地抬头,用一种她自己从未听过的尖利声音喊道:“你不要再骗我了!他嘴唇青黑,显然早已经得了许久疫病!那血,那血说不准就是他自己的血!” 女人说着,眼泪不知怎得便扑簌而下,止也止不住。 她瞧得很清楚,那人分明是近不了谢初尧的身的! 谢初尧是为了救她,才为她挡了那一头一脸的污血! 这个染了疫病的人,居然放血来还谢初,不对,她…… 是她连累了谢初尧! 男人见状,立刻便要抬脚去安慰,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不敢上前,一时间有些无奈。 他只能皱眉道:“哭什么,丑死了。就算有疫病,我身强体壮,自然也会无碍。” 谷南伊瞪着双眼,用力眨掉汹涌而来的眼泪。 她崩溃的情绪带着慌乱和愧疚,无法克制地冲男人嚷道:“消毒!现在就去!现在就去拿烈酒消毒!快去!” 第364章 翟顾带着人来了 尽管谢初尧严命谷南伊不许跟着,她还是寸步不离男人身边。 女人亲眼看着他把衣裳全部丢掉,又用清水洗干净头发和脸,再用烈酒反复擦拭沾过污血的皮肤。 谷南伊一颗心七上八下,一会儿担心男人真的染了病,一会儿又愧疚自己不够警惕、拖了谢初尧的后腿。 金翡听说了消息,赶忙跑了过来,被谷南伊三两句话骂了回去:“都这个时候了,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若让我听见半句风凉话,你就趁早给我滚回京城去!” 小少爷莫名其妙被兜头骂了一通,心说自己这次真没打算和谢初尧呛声,可见谷南伊一点就着,干脆避了她的怒气。 他前脚刚迈出大帐,却见另一边袅袅娉娉走过来一个女人。 金翡拧着眉毛,冲来人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任明敏眉眼间也有些焦急之色,低声道:“听闻将军遇到了危险,我来瞧瞧。” 金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算个什么东西?人家正经将军夫人在里面,谁顾得上搭理你!赶紧走!” 说罢,他扭头就向大帐外的亲兵吼道:“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放进去,听见没有!” 亲兵满脸无语,就只差说一句“您老人家也是闲杂人等”。 任明敏还未进帐便碰了壁,只能压下心中的焦急,暂且先回了自己的营帐。 谷南伊守在谢初尧身边,几乎不眨眼地看着他。 男人不让她靠近,想尽办法打发她回去:“你不是早就看腻味了我这张脸?如今巴巴守着,有什么意思?” 谷南伊咬了咬牙,愣是没跟谢初尧对着呛。 谢初尧头一次表露出对谷南伊的不耐:“赶紧回去!守在这里我还睡不睡了?” 女人冷笑:“我是你夫人,你睡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有什么不对么?” 等他好了,他要是赶她,她才不会缠着! 若是往日,谢初尧逼也逼不出谷南伊这么一句话出来,可如今她主动说了,男人只觉心里被撕裂成两半—— 一半叫嚣着用力抱住她、亲吻她,另一半撕扯着身体警告自己远离她。 谢初尧绷着脸冷了半日,终于还是败下了阵来:“行了,你先回去吧。我说过,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谷南伊摇头:“既然你也知道没事,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男人无奈极了:“你非要同我这般犟吗?” 他的眉眼仍是冷峻的,可那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里,分明盛着极温暖、极温柔的光。 谷南伊突然一下眼圈就红了。 她从前为什么就不觉得谢初尧温柔呢? 若说以前,几次被男人救下来,谷南伊只觉得自己欠了他,日后总要想办法还给他。 可是这次…… 这次他是在用自己的命来护着她啊! 原本倔强在眼眶中打圈的泪水,如今也终于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她不停擦着眼泪,嘴上仍是那样不饶人:“不走,我就不走!你又不是第一日认识我,才知道我的脾气犟吗?我说了多少次,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你偏偏要管!谢初尧,你这人为什么就如此闲呢!你有几条命,够这么救人的?” 男人定定看了谷南伊半晌,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声:“你非要守在这里,便守着吧。只一点,必须把面巾戴好,不然就给我出去。” 谷南伊用力点头。 这一夜她在外间的榻上对付了过去,可噩梦缠身,总也睡不安稳。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谷南伊被冻醒了,第一时间去查探谢初尧的情况。 可就在她微凉的手心触碰到男人的额头时,突然脸色大变:“糟糕,发烧了!” 熹微的晨光透过大帐后变得十分昏暗。 借着那光亮,谷南伊也能瞧见谢初尧雪白的脸色,还有他起皮发青的唇。 她迅速检查了男人的脖颈、腋窝,果然发现两处微微肿起,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窖。 是瘟疫! 发热、淋巴结肿大…… 谢初尧确是染了瘟疫。 她想哭,却又知道此刻万万不是哭的时候,只瞪圆了一双盈润的猫眼,用力把眼泪憋回去。 谷南伊克制着心头的慌乱,用力咬住下唇,对昏迷不醒的男人道:“大骗子!等你醒来那一日,我一定要同你好好算这一笔账!” 她快步跑出了大帐:“来人!去请军医!” 军医很快就赶了过来,检查完谢初尧的情况后,得出了和谷南伊一致的结论:“是瘟疫……谢将军也染上了。” 看着军医脸上悲哀的神色,谷南伊只冷了脸,斥道:“堂堂七尺男儿,做什么这般如丧考妣的模样?谢初尧是染上了疫病,可营中染病的多了,别人能好,他就好不了么?” 那军医闻言,连忙点头:“夫人说的是!将军一向身体强健,比寻常兵士体质好上许多。我们及时用药、悉心照顾,相信将军很快就能脱险!” 谷南伊眉目沉静,早瞧不出晨间那样六神无主的模样了。 她的声线很冷、很沉:“既如此,还请大人速速去配药!如今将军其他病症尚未显露,需得主治发热之症,兼顾驱除疫气之药。” 原本慌慌张张的军医,听了谷南伊的话,仿佛也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右拳用力击打左掌:“夫人说的是!在下这便去配药!” 谷南伊照顾病人的经验很足。 她点头让军医下去了,又命人取来烈酒,每隔一段时间便在男人的额头、胸口擦拭,用以降温。 等药煎好送上来,谷南伊也不肯假他人之手,只一勺又一勺慢慢给男人喂了进去。 只是谢初尧昏迷不醒,往往每喂一勺药,便倾倒出来半勺,只有少许顺着喉咙喝了下去。 谷南伊却格外耐心,反复几次,才把一碗药喂完了。 谢初尧的亲卫看不下去了,低声劝道:“夫人,瞧您的模样昨夜就没有休息好,不如先去睡上一觉。将军这里有下属在,定不会出岔子的。” 谷南伊摇头,淡声道:“不必。” 亲卫看了她一眼,只觉夫人与将军不愧是夫妻,便是脸上冷淡威严的神色、说一不二的口吻,都是如出一辙的。 无奈之下,亲卫只好默默退了出去。 谷南伊在谢初尧的帐中一待便是一整日,除了军医和两名轮流送药的亲卫之外,其余人一律不许进来,直把外面的金翡和任明敏给急坏了。 一个已经倒下了,另一个不能倒啊! 若是金翡能进帐,定会把谷南伊给拖出来! 谷南伊却两耳不闻窗外事,衣不解带地照顾了谢初尧一天一夜,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大圈。 最后还是亲卫来报:“夫人,不好了!翟顾带着人来了!” 第365章 愿追随将军夫人 谷南伊听闻“翟顾”二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莹白的脸上闪过阴霾:“翟顾那小人,竟还敢过来?!” 这两日衣不解带地照顾谢初尧,谷南伊早把所有的事情琢磨了透透的—— 那日来袭击他们二人的病患,绝对是翟顾手下之人! 报信的亲卫心里也恨极了始作俑者,可将军不醒,他们始终是被动的:“夫人!翟顾不知从哪里听闻将军染病,如今扬言要连将军一并处死!” 谷南伊怒火翻涌,恨不得当场掐死翟顾,“走!我倒要瞧瞧,他敢不敢动手!” 踏出军帐时,金翡和任明敏都守在外面,前者担忧地望着她,后者却满心满眼都是谷南伊身后的军帐。 谷南伊瞥了任明敏一眼,道:“谢初尧还在昏迷,你进去照顾他。” 任明敏双眼一亮:“当真?我可以去照顾将军?” 谷南伊没心思同她纠缠,不耐道:“废什么话,去便是了!” 任明敏脸上绽出一个笑来,提着裙摆小跑着进了帐。 金翡则是忧心忡忡地看着谷南伊:“你脸色差得很,不会这两天都没有休息吧?” 谷南伊不欲谈这个话题,神色凝重道:“你可知晓翟顾带人上门寻事了?” 小少爷点了点头。 他守在帐边,为的便是此事,只低声对谷南伊道:“别担心,那翟顾就是个银样蜡枪头,最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我们一起应付他便是。” 若非场合不对,金翡这话,定会让谷南伊笑出声来。 堂堂京城第一纨绔金小少爷,有朝一日竟开始吐槽别人不中用,他是有多瞧不上翟顾? 谷南伊抬步朝营外而去,一边道:“翟顾不中用,可到底他手里有兵,不能掉以轻心。” 两人很快来到营房大门处,便见翟顾穿了一身格外显眼的明光铠,正在营外叫嚣—— “让谢初尧出来!谁说他没染瘟疫的?若是当真没染上病,为何不敢来见本将军?” 尖锐的声音,让谷南伊一下子便皱起了眉。 认真算算,她曾被翟顾的父亲和妹妹先后追杀、为难,来到北地后又让翟顾暗算了两次—— 这翟家,当真欺负她谷南伊没有还手之力?! 谷南伊回身从亲卫腰间抽出一把刀来,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杀气腾腾地提着刀站在了营门前。 女人看准了翟顾的明光铠,直直朝他胯下的马头把刀甩了出去:“哪个嫌命长的在此处叫嚣?!” 营外众人见斜落落飞出一把明晃晃的钢刀,俱是吓了一跳,便是谷南伊力气不足、刀尖远远没有戳到翟顾便掉在了地上,仍将众人唬出了一身汗。 “保护翟将军!” “将军小心!” 一时间人仰马翻,便是翟顾那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都被惊得险些跳起来,长长嘶鸣了一声才被翟顾奋力稳住。 谷南伊嗤笑道:“我当是什么人,若只有这点胆子,便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吧?” 翟顾手忙脚乱地控住了马,定睛一看,对上了谷南伊的视线。 那双眸子冷光乍现,带着和谢初尧如出一辙的威严,简直与女子弱质纤纤、娇小可人的模样是两个极端。 翟顾心中恼恨,放肆之言张口就来:“你就是谢初尧的女人?倒比本将军在青楼见过的姿色更胜一筹。” 谢初尧营中将士听闻对方言语欺侮夫人,皆是怒火翻涌:“放肆!” 更有人直接抽出了刀来,指着翟顾的鼻子骂道:“小瘪三,有本事放马过来,跟爷爷过过招!” 谷南伊却是笑了一下,眉眼间也似春晓花开,饶是一朵雍容富贵的人间牡丹。 她淡声道:“急什么急?翟将军为了赞我貌美,竟不惜把自己摆在青楼客的身份上……只是我怎么听闻,翟将军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呢?” 在一旁的金翡登时“噗”了一声,差点没收住自己震惊的眼神。 他方才不留神,在谷南伊跟前用了听戏看曲时那些姑娘们常用的话来形容翟顾,还只当她没听出来…… 谷南伊可真是个人才! 营房大门前,两边对峙的众人全都陷入了一阵诡异的静默中。 翟顾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你,你,你胡言乱语!” “银样蜡枪头”的含义,军中大老爷们儿没有人不懂,营中兵士们已经哄笑成了一团。 翟顾的下属一个个面面相觑,竟也不知如何还嘴。 谁让自家将军非要把别人比作青楼女? 如今被这么直白地骂过来,总不能嚷嚷着“我行”,“我行”,以证清白吧? 不管怎样都丢人! 翟顾身处其中,进退两难,干脆咬牙抽出了腰间镶着三颗华丽丽宝石的剑:“好你个谷南伊,我看你是活腻了!本将军今日便来教训教训你!” 金翡当即抽出了一把比他更花里胡哨的宝剑,在阳光下晃了晃,硕大宝石反射的太阳光直把人刺得眼睛生疼:“来啊!小爷倒要瞧瞧,咱们翟将军究竟是行也不行!” 翟顾更恼了:“上!都给本将军上!把他们两个大逆不道之徒统统抓起来!” 翟家手下倒是有心听令,奈何谢初尧手下俱是精锐,尤其几名高高壮壮的兵士一字排开,早将谷南伊和金翡护在了身后。 为首的李孟沉声道:“李某在此,谁人敢造次?!” 翟顾阴恻恻开口:“一个区区千夫长,还妄想与本将军叫板?谢初尧如今已经病倒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老弱病残带着一个妇人,如何能同我精锐之师抗衡!” 谷南伊眸光冰冷,喝问道:“翟顾!你当真要弃所有将士的性命于不顾?!” 翟顾笑得十分猖狂:“你们的主心骨都染了瘟疫,倒不如束手就擒,本将军还可留下一些康健之人的小命!” 谷南伊冷笑道:“少在这里假惺惺!谢初尧病了不假,可还有我在!我手中有药,又有药到病除的良方,只要此营不倒,我便要把所有将士安安稳稳地带回家!” 营中诸人听到这样的话,便是再糙的大老爷们儿,心里都忍不住涌上一股酸涩之意。 将军夫人这些天是如何衣不解带照顾将军的,众人都看在眼中。 更何况,前些日子夫人不顾凶险上山采药、又同军医反复商议出堪称药到病除的药方…… 有这样的将军夫人,他们还怕什么区区疫病? 最先是一名兵士哑着嗓子嘶喊了一声:“我等愿追随将军夫人,誓死不渝!” 众人心头巨震,再也忍不住激荡的情绪,齐齐呐喊了起来:“我等愿追随将军夫人,誓死不渝!” 翟顾见局势有些控制不住,当即下令:“杀了谷南伊!弓箭手,速速给本将军射杀谷南伊——!” 第366章 兄长不必担忧 漫天箭雨从营房外铺面而来,好在李孟早有准备,率领兵士迅速架盾,挡住了一波波箭雨。 李孟朝身后的谷南伊嘶喊:“夫人快撤!此处有属下在,定能守住营门!” 右军布防严密,只要守住了大门,翟顾之人便无可奈何。 谷南伊也知道自己在战场上只能拖后腿,她咬了咬下唇,叮嘱道:“多谢李将军!请将军保重……” 说话间,一支利箭破空,直直朝谷南伊眉心射来! 金翡一直注意着对面的动静,瞧见翟顾身边的将士举起一把八石的重弓,便知情况不妙。 他赶忙出声提醒:“小心!” 奈何箭羽速度极快,再加上是重弓,几乎下一秒便到了近前。 金翡此时挥剑不及,又拉不住谷南伊,只能用自己的右肩膀挡在了她的身前。 登时利刃入肉,那“噗呲”一声,入耳极为可怖。 金翡一下子白了脸。 李孟也瞧出对方有个擅用弓箭之人,忙带人挡在了谷南伊身前,喊道:“夫人快撤!” 谷南伊瞧见金翡奋不顾身地扑在自己面前,差点傻了眼,还是李孟这一嗓子把她吼醒了,赶忙扶着受伤的小少爷,退回了营帐之中。 箭羽仍插在金翡右肩,谷南伊不知如何下手,立刻唤人去请军医。 又一叠声问他:“你怎么样?伤势要不要紧?” 金小少爷从小最不耐的便是疼痛,可当着谷南伊,又不肯泄出半点有违男子气概的呻吟。 他额头上冒了豆大的汗,只故作轻描淡写:“小伤,死不了。” 谷南伊急道:“你傻不傻!怎么能用身体去接箭!” 金翡没有半点虚弱的样子,只呛声道:“不用身体接,用什么接?小爷最是惜命不过,身上早就穿了皮护甲,你的脑门可有护甲没有?” 谷南伊气得七窍升天:“都这时候了,你的嘴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她检查完金翡的伤势,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金小少爷说的不错,他那层软皮护甲,已经将箭势去了十之七八。 若是真的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被八石重弓的箭射在身上,只怕要把他的肩膀射出来个对穿。 而在此时,军医也急匆匆背着药箱来了:“人在哪人在哪?是哪个中了箭?” 谷南伊赶忙让出位置:“大人,快来给他瞧瞧!” 军医匆忙取出剪刀,把金翡右肩上的衣裳剪了个口子,待到瞧见那伤口,随即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来。 他还有心情开了个玩笑:“公子这护甲不错,便是再来两箭,也无碍的。” 金翡“嘶”了一声,抬眼瞪着军医:“瞎咒小爷什么呢!” 军医笑了,趁着他这句话还没说完之际,便迅速手起,将那箭矢从金翡肩头拔了出来。 金翡疼得差点蹿起来:“嗷——!你拔箭怎得不说一声?!” 军医笑眯眯地收起了那沾血的箭:“伤口不深,再上点药,平时注意不要沾水,休息两日就好了。” 谷南伊这才算真的舒了一口气:“劳烦大人了。” 军医留下药瓶,便带着药箱匆匆走了。 正是疫病即将退却的时候,他可忙的很! 谷南伊手上拿着瓷瓶,瞧见金翡气鼓鼓的模样,不由笑了:“怎么,还气着呐?人家军医也是好心,拔箭的时候当然不能告诉你,若是肌肉过于紧张,会出血的。” 金小少爷疼得脸都白了,嘴上却不饶人:“就这点小事,小爷肚量大,才不会同他计较!” 谷南伊失笑,低头开始为他上起了药。 谷南伊边上药,边让人告诉李孟,“众将士为了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生命,都是无所顾忌的时刻,告诉李将军,人心所向,所向披靡。” 半个时辰后,在李孟的带领下,翟顾的大军被迫撤离。 与此同时,右军大帐中,原本正在昏迷的男人蓦然惊醒。 耳边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兄长!你昏睡了一天一夜,终于醒了!” 谢初尧躺在榻上,用力凝了凝神,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问:“谷南伊呢?她人在哪里?” 虽是一直在昏睡之中,男人也能感受到身边照顾他的人一直都是谷南伊。 不管是用烈酒擦拭身体、抑或是艰难喂药,她都不曾假他人之手。 为何现在换了人? 可是她也染上了疫病?! 任明敏脸上惊喜的表情还未退却,听到谢初尧的话,很明显愣了愣。 男人的目光看了过来,剑眉拧着,追问她:“为何不答?可是她出了什么事?” 见他立刻便要翻身下榻,任明敏的笑容差点都挂不住了:“兄长!谷南伊她没事……兄长你才刚醒,不能下床!” 谢初尧却是不信任明敏的话,只沉着脸,凝视着对方的双眼道:“告诉我,她染了病,是也不是?” 任明敏被那沉沉的眸子给震了一下。 她说不出心头陡然涌起的异样感从何而来,可即便是在兄长这般威严的逼视下,任明敏仍能明显地分辨出,男人的眼睛里,一瞬间涌现出的情绪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在担心谷南伊…… 不,除了担忧之外,分明还有万分的珍视在里面。 为何兄长会如此在意那个女人? 任明敏咬住了下唇,低声道:“兄长不必担忧,谷南伊她并未染病,正和金家的小少爷在一起。” 男人周身紧绷的肌肉明显一松,可仍未打消下榻的意思。 任明敏忍不住道:“谷南伊照顾了兄长许久,兄长如今无事了,也该让她松快松快,做点自己想做的事。还是不要去打搅她了……” 做她想做的事?她想做什么? 谢初尧眉心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只问道:“她如今在何处?” 任明敏原不想说,可她深知谢初尧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好道:“就在隔壁的大帐里。” 不等她有所反应,男人便已下了床,随意穿上靴子便朝军帐外大步走去。 任明敏跌坐在床榻之下,看着谢初尧远去的背影,一双美目中慢慢氤氲起浓浓的委屈和雾气…… 第367章 她不能质问 谢初尧也不知怎得,从昏迷中醒来后,便被火急火燎的情绪裹挟了。 他克制不住自己渴望见到谷南伊的心绪,也不想克制,甚至在口干舌燥之际连喝一口水的心思都没有。 满心满脑子念着的—— 都是谷南伊。 他想知道她在做什么,想知道她在想什么,想知道她是否见到他苏醒会十分惊喜。 只是男人抬手掀开大帐,阔步走了进来后,脸上的神情却倏地变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金翡赤裸着上身,露出白花花的肉来,盘腿坐在床榻上。 谷南伊则坐在了小少爷的身后。 听到谢初尧的声音,最先是她回过头,惊讶之色溢于言表:“谢初尧?你醒了?” 男人面色阴沉,不由分说地上前抓住了女人的手腕,用力将她从榻上拽了起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道:“我昏迷不醒之际,你就是在做这些?嗯?!” 谷南伊骤然起身,眼前突然一阵发黑,脚下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她知道男人恐怕是误会了,只无奈解释道:“你没看到我手上拿的药?金翡受了伤,正打算给他包扎呢。” 谢初尧的火气却没有分毫消散的迹象:“军中没有军医?!为何偏要你来包扎?我倒不知道你比军医的手法还要好。” 谷南伊连着两夜没有休息好,昨晚更是守着发热的谢初尧,一会儿睡觉的功夫都没有。 她如今见谢初尧醒了,心知男人已经没有大碍,烦躁的情绪便压不住了:“好端端的,你在这里发什么疯?我都说了金翡受了伤,军中军医有多忙你不清楚?若你手上技术好,便由你来包!” 说着,谷南伊把手里的纱布用力往男人手上一丢。 金翡瞧见了,怪叫着抗议:“不行不行!我这伤是为了你才受的,你可不能把我交给姓谢的这个心狠手辣之徒!” 谢初尧的牙根“咯”了一声,横扫过来的视线,一下子让金翡噤了声。 男人冷冷道:“什么伤是我碰不得的?” 谷南伊见他真的打算上前,也生怕金翡受不住他的手劲,便拉住了谢初尧的袖子,忍着头疼道:“你们两个消停一会儿吧!” 吵得她脑仁疼。 正在拉扯间,任明敏也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滚烫的药。 她脚步有些急,看清楚室内的情况后,不由愣了一下:“兄……呃,将军,你醒来还未喝药呢。” 谢初尧不耐地挥了挥手:“先放着。” 任明敏却道:“这药放凉了,效果便要差上许多。将军何不先去用药?夫人和金家公子相熟,公子身上的伤,夫人自然可以处理妥帖。” 分明是柔柔软软的声线,钻进谷南伊的耳朵里,却让她脑袋一阵嗡嗡的。 她说话的语气登时不好了,只对谢初尧冷声道:“没听见?喊你去吃药呢!有病就赶紧治,就连任姑娘都瞧出你在这是添乱呢!” 说着,谷南伊便要从谢初尧手里重新把纱布拿回来。 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心头火气直冲天灵盖,只冷笑道:“我倒要看看金少爷有多娇贵,是否当真受不住我来替他包。” 金翡眼看着谢初尧一步步走过来,脸上顿时变了色,一边往床榻里面缩,一边拽着谷南伊的袖子想让她挡住谢初尧:“别别别!你别!我不要你给我包!谷南伊,快拦着他——!” 开玩笑!就冲谢初尧这个脸色和手劲,他今天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金翡一个人就嚷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来,再加上任明敏在一旁轻声劝解:“将军,你才刚醒过来,该让军医来瞧一瞧才是……” 谷南伊只觉耳中充胀、头昏眼花。 被金翡猛地一拉,她顿时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慢慢软了下去。 意识消失前,谷南伊感觉到自己跌进了男人结实发硬的怀抱里。 膈得生疼! 脑子里闪过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晕了吧,晕过去也好,她是真再也受不了这吵闹。 谷南伊这一昏迷,顿时引起了一阵慌乱,金翡肩膀受着伤,只能指挥谢初尧:“哎哎哎!别搀着,直接抱起来啊,先放在榻上!让我看看这是怎么了?!” 男人拧着眉毛看了一眼金小少爷凌乱的床榻,说什么也不肯让谷南伊躺在那里。 纵使身上还没有多少力气,他仍将女人抱回了自己的营帐中。 任明敏赶忙捧着仍在冒热气的药碗追了上去。 金翡见状,胡乱用纱布在自己肩头缠了两圈,也跟着跑去了大帐。 谢初尧放下谷南伊后,即刻命人前去请军医,脸上带着罕见的慌神:“去把李大夫喊来!速去!” 下属迅速领了命。 一直跟着男人的亲卫上前瞧了一眼,低声道:“将军别慌,夫人这是累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谢初尧呼吸顿时一窒,很快想明白了,谷南伊因何如此劳累。 他守着昏睡过去的谷南伊,垂下了头,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亲卫忍不住出声道:“我说将军!您这是闹哪番?一醒来就去找人吵架!夫人守了您两天两夜,昨晚一会儿功夫都没阖眼……哪里受得了这个?” 谢初尧眉头紧锁着,瞧着谷南伊眼下的一片青黑,不由责怪下属道:“为何不将她替下去休息?” 亲卫无奈道:“属下们轮着来劝,夫人说将军染了病,连门都不肯让我们进!不过属下瞧那模样,分明是夫人不肯假他人之手,只想亲自照顾将军。” 谢初尧闻言,面上不由动容,沉沉的双眼中闪过懊恼之色。 亲卫仔细瞧了男人的脸色,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刚才翟顾带人来烧营,也是夫人坐诊。再者,夫人去给金家少爷包扎,还不是因为军医忙着救人没时间么?将军为何如此鲁莽,问也不问清楚,就去责怪人?” 翟顾居然带人闹事?! 谢初尧不由责问自己,方才为何那般沉不住气? 她分明一心都是向着他的,翟顾过来,她肯定很害怕…… 男人的全部心神都在谷南伊身上。 而在此时,任明敏捧着药碗追了进来,亲卫见状,冲谢初尧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她知道谢初尧此刻心情不好,将药碗轻轻放下了,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陪着男人。 谢初尧却谁都不想理,只挥手让任明敏出去:“这里用不着你。” 任明敏面上的受伤再也没法掩住,她多想大声质问,为何凡事只要一牵扯到谷南伊,兄长就仿佛不再是自己? 而他眼中一有了谷南伊,便再瞧不见她的影子? 可她不能质问…… 她有什么立场这般呢? 任明敏悄悄抬手抹了一下眼泪,却发现谢初尧连一分视线都没有分给自己,放下药碗便跑出了大帐,险些和气鼓鼓冲过来的金翡撞上。 金翡诧异地瞧了一眼对方的表情,很快同她擦肩而过。 第368章 谢初尧知道谷南伊来边关的原因 来到帐中,金小少爷便忍不住开始向谢初尧输出:“这时候知道拉着别人的手,在这假装温情脉脉了?!方才不是还一脸抓奸要杀人的模样吗!非要把人逼晕才罢休!如今你高兴了?满意了?” 不得不说,这话也着实太难听了些。 谢初尧拧眉:“不会说话便闭上你的嘴。” 金翡恼道:“别说的跟你多会说话似的!” 两人一见面,每每话说不超过两句就要呛声。 谢初尧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和他吵什么,此刻又没有心思同他争执,索性闭了嘴。 任由金翡在一旁哔哔说个不停:“我早就跟谷南伊说了,你这个男人不能行!虽说英雄不问出身,如今当了将军、立了战功,便要舍弃自己的糟糠之妻!单这一条我就不答应!凭什么你入了京便纳小妾?还有脸一天管东管西!” “方才你那小妾哭哭啼啼跑出去,怎么她倒像受了不少委屈?!” “我同你说话呢!谢初尧!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真是把小爷要气死了!谷南伊冒着多少危险,大老远的从京城跑过来,还不是为了你!竟要看你带着青楼女在这里卿卿我我、浓情蜜意!” 谢初尧终于抬了抬眼皮,呼吸顿时紧了一下。 心中原本的笃定,如今突然动摇了起来:“你说,她是为了我才来边关?” 可她分明不是这般说的! 金翡恨铁不成钢地瞪视着谢初尧:“她是不是跟你说,因为皇帝下了旨,让她在北地寻长生仙人?” 男人沉默了一下,继而点头。 金翡怒发冲冠:“狗屁!这样烂的借口你也信?!那是借口,统统是借口!” 谢初尧强迫自己,用格外沉静的声音道:“她若想来边关,大可直接过来,又何必寻那些借口?” 金翡看傻子一样看着谢初尧:“若非谷南伊用神佛入梦的招数唬住了皇帝,哄他施以仁政,又一路与几个龙鳞卫虚与委蛇,你以为那一车车药材是怎么来的?还给病患治愈的机会?”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又气恼道:“再说了,你们两个别扭闹得那么大,她都要离家出走同你决裂了,还怎么巴巴地跑来边关,说放心不下你?” 谢初尧年少时上战场,家中恐他杀戮太多,便强迫他入寺修行了半年。 那时他曾无数次在静谧的深山中听过晨钟暮鼓,可偏偏没有一回,像金翡这番话一般,令他振聋发聩。 仿佛在阴暗、昏沉、迷障不见天日的情绪中踽踽而行之人,猛地获得了灵台的一股清明,登时所有的事情都看清了。 他忍不住开口追问:“金翡,你方才说谷南伊来的时候,是先瞧见我和任明敏在一起?” 金翡冷笑:“怎么,还不承认?小爷也亲眼瞧见了!你们两个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军营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谢初尧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声音竟变得沙哑了许多,就连眼神里也闪动着从未有过的愧疚。 他也不知自己是在追问金翡,还是在责问自己:“谷南伊的别扭、冷淡,甚至执意要同我和离……是因为任明敏?全都是因为任明敏?” 金翡从未见过这般神态的谢初尧,只觉他一双往日里野兽一般凶狠淡漠的眸子中,仿佛突然写入了人类才有的复杂情绪。 偏偏那样子是不可置信里,又猛地带出了极度热烈的喜。 他下意识皱起了眉。 金翡不是傻子,这些天早看出了男人对谷南伊的在意,他替谷南伊抱不平的,不过是谢初尧的三心二意。 可如今瞧着谢初尧莫名其妙笑出来的样子,仿佛从来都不清楚谷南伊的心结一般…… 这个男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金翡骂人的话脱口而出:“你好歹动一动自己的脑子,难不成会打仗的人都是蠢的么?跟你闹别扭,不是因为任明敏还能因为什么?难不成是因为我?!” 谢初尧猛地抬头,看着金翡的眼睛,却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坦荡的愤怒。 他突然就笑了出来。 若金翡真的心悦谷南伊,便恨不得他们之间的误会不断加深,是断然不会同他说这些的…… 他从前怎么就没有看出来? 就在金翡被谢初尧盯得头皮发麻、差点控制不住双腿溜走的时候,军医才姗姗来迟。 诊断结果确如众人所说的那般:疲劳过度。 军医一天被来来回回折腾了两回,瞧见谢初尧,心累道:“夫人好好睡上一觉便无大碍,正好将军醒了,便让属下也一并看了吧。” 别再让他跑第三回了! 谢初尧此刻早就听不进去军医的话,对方让他好好休养、莫要操劳的这些叮嘱,也仿佛飘散在空气中的灰末,散落在浮动跳跃的阳光之下,不能引起他丁点的注意。 金翡肩伤疼得实在难忍,借机跟着军医溜了出去,帐中便只剩了他和谷南伊。 终于安静了下来。 男人看了她半晌,终于忍不住伸出手,一点一点摸索着、勾勒着谷南伊白嫩柔软的脸。 先是从眉心慢慢向下,划过眼窝、鼻梁、嘴唇,最后落在了她的脖颈最脆弱的地方。 他珍惜地蹭了蹭那一小块皮肤,蓦地回忆起—— 仿佛他曾爱极了她这里、片刻不忍离开这里,却是半点都舍不得撕咬,只肯一遍又一遍不停地舔舐。 而每当他的呼吸吹拂,谷南伊的声音便一阵高高低低,仿佛一池温热的春日湖水,让人听了几乎要溺死在她身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仿佛写在他的记忆里,又偏偏埋得那般深、那般沉? 谢初尧不由得蹙起了眉。 安静的军帐在只能听到谷南伊均匀悠长的呼吸声,男人第一次开始正视他与谷南伊之间从未说清楚的误会。 他们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没有说清的? 第369章 谷南伊醒来 谷南伊这一睡,直接从清晨睡到了午后。 谢初尧知道翟顾派人来着找事,先安排了加强军营门口的巡防,又安排了疫病痊愈的伤患继续投入到救人中。 男人虽没有刻意守着谷南伊,却也三不五时便来帐中坐一坐, 等她睡醒。 谷南伊连轴转了两日,此番酣睡过后,一时间脑子还有些不太清醒,分不清今夕何夕、身处现实还是梦里。 男人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醒了?可要用些吃食?” 谷南伊眨眨眼,看清了营帐中的情况。 傍晚的夕阳竭力散发着最后的热度,将橘红之色铺满整片营地,军帐的门帘大开着,阵阵清风从外面吹来,也让人将帐外的阳光一览无余。 谷南伊的嗓子有些不舒服,轻咳了一声,问:“我在你帐里?” 男人挑眉:“不然呢?” 他放下了手里的兵书,抬脚上前时,还不忘倒了一杯茶水,自然而然地递到了她的手边, “太久没温,茶水已经冷了,你先少喝些润润唇。” 谷南伊顺从地垂首,许是渴了,一仰脖便喝空了茶盏。 那茶水果如男人所说,已经冷透了,原本在滚烫时应当回甘的茶味,如今也变成了淡淡的苦。 可谷南伊现下却不觉得苦,只尝出了凉冰冰的香。 她喝完便将茶杯重新递给了男人,眼神里写着:还要。 谢初尧看着谷南伊的双眼,拒绝之言便再说不出口,只好认命地又倒了一杯过来。 低沉的声音带着些无奈和纵容:“喝慢点。” 谷南伊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却还是依言,开始一点点小口抿着喝,那冷茶特有的沁人心脾之甘,便慢慢从舌尖流转了回来。 营房中如今十分安静,只有秋日尚未十分凛冽的风,一阵阵掀起挂起来的门帘,将夕阳的余温送入静谧的帐中。 谢初尧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站着看谷南伊喝茶,直把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她只好没话找话地问:“我这是睡了一天?翟顾的人可又来寻麻烦了?” 男人摇头:“有我在,翟顾自然不敢放肆。早上之事我听说了……多亏你和金翡在。” 他没有明言,可谷南伊却福至心灵地听懂了—— 男人这是在道歉。 因为他误会了她为金翡上药的事情道歉。 谷南伊的嘴角不受控制扬了扬,决定大方地不与男人计较,因记挂着谢初尧的病,只问他:“我早晨出去的时候,你还昏睡着,如今体温正常了吗?药都按时吃过了没?” 谢初尧定定看着她,双眼中也慢慢染上了笑影。 男人却仍不肯放下包袱,脸上还端着一副与温柔眼神截然不同的冷淡神情:“我已无碍,不过是小病一场……”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谷南伊打断。 她原是坐靠在床头喝茶的,姿势未变,伸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腕,用了再轻不过的力道,男人却被拉到床边,顺势坐下了。 谷南伊嘴里咕哝着:“我不信,让我摸摸看。” 说着,她温热柔软的手心覆在了男人的额头,待了片刻,才收回手。 皮肤相触的温度转瞬即逝,谢初尧想要抓住那抹异样的感觉,却偏偏被谷南伊收了回去。 男人索性倾身上前,追逐着谷南伊,仿佛害了皮肤饥渴症一般,将额头抵在了女人的脸畔。 他哑声问道:“可还在发热?嗯?” 这下轮到谷南伊双脸发烫了。 她推了推男人,却仿佛在推一堵墙,纹丝不动。 谷南伊有些羞恼:“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回答她的,是谢初尧紧紧拥过来的双臂,将她牢牢抱在了怀里。 男人把脸埋在了谷南伊的脖颈间,嗅着她发丝淡淡的幽香,满足地喟叹:“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谷南伊僵在原处,感受着谢初尧不停嗅闻的动作,心里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谢初尧这是把她当作了猫来吸? 可她又没长一身又软又长的猫毛! 就在她忍无可忍的时候,却听男人闷闷的声音从她耳垂下方传来,让两人之间微薄的空气也细细密密震动了起来,震得谷南伊耳尖发颤。 “对不起,是我错了。” 谷南伊无语:“干嘛又道歉?” 她刚刚分明已经不打算计较今天早上的事了。 谁料男人仿佛放弃了形象一般,继续忏悔起来:“我不该一味嫉妒金翡……我只当你喜欢与他一路同行,却不知你此番来边关,心里其实是为了我。” 谷南伊原本想要隐藏的心思,被男人这般大咧咧掀开,早就羞愤难耐:“你少自作多情!我都说了,是因为皇帝下旨,才来北地找长生仙人……” 谢初尧知她嘴硬,便绕过了这个话题,只道:“带药来军营这件事太过凶险,此次便算了,日后万万不准再做。不管你是否真的出自关心我,可若你有危险,我只会更担心。” 谷南伊咬住下唇,咕哝着不肯承认:“我才不是关心你,我是为了天下苍生。”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声音低沉悦耳。 这一笑,仿佛顺着他胸腔里的震动,直直传导到谷南伊的左胸,勾着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鼓噪了起来,一时间血气倒涌,激荡着向脸部、耳朵、颈间蔓延。 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暧昧,谢初尧注意到,谷南伊的耳垂已经通红得仿佛能滴下血来。 他用了十二分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咬上去。 只是静静抱着她、用不轻不重的力道静静抱着她。 片刻后,谷南伊轻咳了一声,把手中已经攥得发热的茶杯塞到了谢初尧的怀中,掩饰一般道:“我渴了,还要喝水。” 男人摩挲了一下杯壁,轻笑一声,便起了身。 谷南伊趁他回身去倒水之际,赶忙把手背贴在滚烫的脸颊上,用力驱散那恼人的燥意。 第370章 非要单独说? 等谢初尧倒完水回来,谷南伊已经平静了下来。 她喝了两大杯茶其实已经不渴了,却也不好意思明着白使唤人家,便把茶杯捧在手心,道了一声谢。 两人漫无目的地瞎聊了一会儿,谷南伊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按照她在原书中写的,皇帝下了密令,要屠尽北地三城! 如今翟顾这般嚣张地寻衅滋事,是不是他已经收到了皇帝的密旨? 只是这话不能直接对谢初尧讲明,谷南伊握了握茶盏,试探着说起了这事:“你最近和京城可还有联系?知不知道皇帝的动向?” 谢初尧微微摇头:“安全起见,我已听从史将军之命,下令封了北地和京城的往来。” 男人知道谷南伊不会平白无故说起这个,便追问道:“发生了何事?” 谷南伊摇头道:“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她的担心,在谢初尧耳中,自然而然地成了老皇帝仍在觊觎谷南伊的证明。 一时间,男人心头的火苗幽幽地燃了起来。 若非顾及着推翻新朝的造反大业,他早就该手刃那个色胚! 谢初尧注视着谷南伊,片刻后,哑声道:“当今皇上求仙问道的心思不少,费尽力气延续自己的命,却从未在意过边关将士、百姓的性命。” 谷南伊并未听出谢初尧言语中的试探,只当他和自己想到了一处。 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不错。或许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需得尽快将军营和北地三城的疫病治好,恢复秩序,否则未免夜长梦多。” 说着,谷南伊再难掩饰对老皇帝的厌恶:“要不是我骗皇帝替他寻仙问道,还要他答应施以仁政,指不定那人早就恨不得屠了所有染疫病的百姓!” 男人眸光微沉,道:“今上不仁,不配为君,你觉得换一个如何?” 经几次和老皇帝见面,谷南伊也早瞧出了那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便是连她这个原书的作者,也实在寻不出昏聩的帝王半点可取之处。 除了换一个之外,怕是没有旁的办法了。 可谷南伊万万没有想到,谢初尧竟敢这么大咧咧地暴露出自己造反的野心。 她可不想同男人聊这个! 女人只一味装傻道:“你说的有道理。听说三皇子礼贤下士、有勇有谋,除了年纪小些,倒是比当今皇上要好的多。” 谢初尧眉头皱了起来:“你如何知晓宫中之事?” 谷南伊知道自己露了馅,不过她也不慌,自然而然地把锅甩了出去:“你忘了金翡也是皇亲国戚?自然是他同我说的。” 男人果然不再起疑,却又抛了一个大难题过来:“见宵自小文武双全,若说谋略,比那传闻中的三皇子强出了不知多少。你觉得他怎么样?” 谷南伊呼吸一窒,就差咬着牙根,才忍住不曾张口骂人。 听听!这是什么反派发言! 生怕她不知道他要造反?! 谷南伊暗中深吸一口气,继续使用装糊涂大法:“嗯?见宵么?他当然是极好的,砚南也不错,两个孩子再过几年,必能成为朝廷的肱骨之臣。” 说着,她露出一个盈盈笑容,声音轻快道:“你就放心吧,两个孩子一定可以光耀谢家门楣,给你脸上争光的!” 谢初尧顿时一阵无语。 什么谢家门楣—— 一个猎户的家族,能有什么可光耀的? 不过他倒也瞧出了谷南伊心思单纯,并不适合了解造反之事,若是给她知道了实情,只怕得把人给吓坏了。 至于那个昏庸好色的老皇帝…… 谷南伊提及他便是厌恶,既如此,便有望将她潜移默化拉入自己阵营了。 谢初尧想到这里,便道:“若此番回京,皇帝还想召你入宫,大可称病不出,不必再同他虚与委蛇。” 谷南伊点头。 她早就不想再见那个油腻恶心的老皇帝了! 不过谢初尧说这话的意思,是打算对皇帝动手了? 也好,她也想想看,怎么能让那个老皇帝病死,让她写的原书男主上线! 平心而论,不管谢初尧造反的想法有多么大逆不道。 他仍是心系百姓、体恤将士之人,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正直良善的将军,不像是她想的顽固不化。 若是能将他拉回正途,扶持原书男主墨储即位,日后好好带着几个成材的孩子一同辅佐新帝,不是皆大欢喜? 谷南伊畅想着未来,谢初尧也觉得自己有望将谷南伊同化。 两人虽是南辕北辙的想法,却是一致的开心畅快。 而在此时,帐外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和谐的宁静:“将军、夫人,打扰了。明敏可以进来吗?” …… 几乎是任明敏露面的一瞬间,谷南伊的心情就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谢初尧心中早有猜测,如今瞧见这一幕,哪里还能不明白? 不过他已经出声了:“你进来吧,有什么事?” 任明敏脚步轻快,脸上的笑容浅淡不扎眼,就连声音都是柔柔顺顺的。 她笑着道:“路过大帐,听见里面有声音,便知道夫人醒了。现在身体可好?需不需要再唤军医过来瞧瞧?” 谷南伊身上那股方才与谢初尧单独谈话时的放松,此刻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紧绷的冷淡。 她淡声道:“多谢你的关心,不过不必了。” 瞧见任明敏,谷南伊突然想起自己还在谢初尧的榻上,当即便要起身,却被男人按住。 他皱眉问:“你要做什么?” 谷南伊抬眼,浓密的睫毛下盈盈双目中露出不解之色:“我回我自己的军帐啊。” 谢初尧脸黑了。 他沉声道:“还挪什么?你本就头晕,等会儿再倒了,可没人接着。” 谷南伊被他噎了一下,正要反唇相讥,却见男人率先放软了神色。 他语气里有些懊恼:“行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在这里躺着,等我回来。” 说罢,男人不由分说地把谷南伊塞到被子里,接着把任明敏叫了出去。 谷南伊捶了一下床。 没等她第二次下手的时候,却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走了进来,接着便是谢初尧无奈的声音响起:“你这是做什么?手疼不疼?好端端的,拿它出气做什么。” 说着,男人已经抓起了谷南伊的右手,放在面前仔仔细细检查了起来。 谷南伊有些尴尬,白嫩的脸上“唰”地一下红了,变成白玉染红云,在男人眼中分外可口。 她抽了抽手,没有抽回来,索性放弃了挣扎:“谁出气了……我就是不小心,手碰到了。你不是跟任明敏一起出去了么?” 谢初尧如今也算是把谷南伊的口是心非瞧了个明白,若他真的跟人走了,她不得气得把军帐拆了? 男人淡淡道:“方才是想去给你取吃的来,正好任明敏在,便让她去了。” 谷南伊闷闷地“哦”了一声。 取饭而已,还非要把人叫出去,单独说一声么? 指不定背地里两个人还聊了什么,只不过是不告诉她罢了! 第371章 谢初尧做出的最大让步 不料谢初尧却仿佛读懂了谷南伊的心事一般,突然开口:“除了让她取吃食,还有一事,我原是打算同她说的,却突然想起要先问问你。” 谷南伊心中一动:“什么事?” 男人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的右手,仿佛在欣赏一件漂亮的玉石摆件,又似鉴定珠宝光泽一般轻轻摩挲。 他只不经意般,淡声道:“还不是要把她嫁出去的事?” 谷南伊倏地一下坐直了,却又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轻轻咳嗽掩饰尴尬,问:“什么意思?你要把任明敏嫁出去?” 开什么玩笑? 他们不是一对么?! 就在营中她还瞧见他们拉拉扯扯,更别说那日谢初尧说要出京,却出现在了任明敏的床上! 如今又要让任明敏嫁人,是唬谁呢?! 谷南伊的不信任没有影响到谢初尧,他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眼,缓缓道:“这件事,我以为我们入京的那几日就已经说好了。她是一个故人,阴差阳错下皇帝下旨指给了我,我却不打算委屈了她。” 谷南伊闻言,秀眉不受控制地拧了一下,当即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不想委屈了人家,等我们和离,把她抬正不就好了?这将军夫人的位子本就是她的,如今我也占得够久了。” 谢初尧收紧了手,不让谷南伊有分毫逃脱的机会,就连双眼也紧紧逼视着她,不想错过谷南伊的每一分表情变化。 男人哑声道:“将军夫人的位子从来都是你的,与旁人何干?” 谷南伊双眸微微睁大了些许,撞入谢初尧深邃不见底的黑眸之中,从中只读到了认真。 这样的他…… 她有点不相信他是在骗人。 可先前男人做的事情,实在让人没法全然信任。 谷南伊有些赌气:“什么将军夫人的位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后呢!我才不稀罕。” 谢初尧忍不住笑了一下,伸出左手在谷南伊下颌碰了碰,轻笑道:“皇后是不成了,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 但不做皇后,做太后也不错,希望她日后喜欢便是了。 谷南伊躲开了男人的手,只想把自己的脸埋在被子里,再也不看男人这张祸国殃民的脸! 她的脸红极了:“好端端的,说话就是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还笑!还冲她笑! 只是抛却羞恼之情,谷南伊心头的疑惑越来越浓—— 为何谢初尧提及任明敏,是这般坦荡荡的模样?可他们二人的暧昧、似有若无的纠缠,又是什么? 男人不知道谷南伊的纠结,而是顺着方才的话接着道:“我身边有一个下属,人品、家世都不错,最重要的是可靠,配明敏足够了。等你看过之后,我便向他们两个提。” 谷南伊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你身边的下属?是谁?” 男人倒也不卖关子:“赵甫。” 谷南伊回忆了一下赵甫,这才想起来,此人常常和五大三粗的李孟混在一起,白白净净、似是不爱说话,却比李孟要斯文的多。 再多的,谷南伊便想不到了。 不过问题不是赵甫,而是谢初尧的态度,她才不信男人对任明敏只有兄妹之情! 她仍是觉得男人脑子有病,心中的狐疑从未消散过,便道:“这事你不必问我。让任明敏做正室也好、将她嫁人也罢,这是你和旁人的事情,我不想掺和。” 话是这么说,可谷南伊的语气,分明比方才好了不少。 她并非故意如此,但一想到日后再也不需要跟任明敏你来我往地尬聊打太极,也不必瞧见恼人的她,谷南伊的心情一下子就松快了许多! 谢初尧又一次确定了,她一再同他闹别扭,竟真的是因为任明敏的缘故。 他轻笑着摇头。 可不等男人开口,帐外却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兄长,你,你要将我嫁人?” …… 任明敏心神巨震,早忘了在谷南伊面前应当唤谢初尧“将军”,她能牢牢端着食盒没有打翻,已是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自制力了。 谢初尧瞧见任明敏,便起了身。 他没有纠正错了的称呼,而是道:“正好你来了……” 谷南伊赶忙提醒了一句:“要说什么出去说,我要休息!” 美人梨花带雨的哭诉,她才不想听呢! 男人微微一顿,心道也好,便带着任明敏出了大帐。 谷南伊料想的没错,任明敏听了谢初尧的话,果真双目含泪,就差哭出声来了。 谢初尧的声音分明就在耳边,却仿佛渺远得格外不真实,一下下敲在任明敏心间,让她六神无主。 “赵甫你也见过了,他的身份你也知晓。在前朝时,赵家与我们家不分你我,不管是从家世上,抑或从远近亲疏上,都不算辱没你。” 没等他说完,任明敏的泪就已经扑簌而下:“兄长当真要让明敏嫁人?!” 谢初尧皱眉:“从你入谢府的第一日,我们便说过此事。” 任明敏不住地摇头:“是,兄长是提起过,可是明敏不愿……明敏不愿!” 男人的耐心也有些耗尽。 任明敏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不假,可两人到底没有血缘关系。 如今身边的人都以为他和任明敏有染,这让谷南伊如何去想? 谢初尧又问:“赵甫模样和文采都不差,你是嫌他身份低了?他如今虽是千夫长,却也是自己不肯出头的缘故,等日后……” 她呜咽着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谢初尧皱眉望着她:“不是因为身份,还能因为什么?” 任明敏的眼泪更凶了:“大嫂不容我,兄长也不肯再要我,我还何必活着?!” 说着,她从袖间取出一把匕首,用力往脖子上扎来! 谢初尧眉眼凛然,抓住了任明敏的手腕,低斥一声:“胡闹!” 而这寻死未成的一幕,恰好被前来大帐寻谷南伊的金翡瞧见。 金小少爷饶有兴趣地晃了晃手里的折扇,还想接着看戏,却被谢初尧冷冷的眼刀扫过来,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他耸了耸肩,“刺溜”一下钻到了谷南伊营帐中。 心里想着—— 好啊,可算让他看清这个任姑娘了! 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与世无争的纯净模样,手段却从没落下过!真不愧是青楼里出来的女子! 不行,他得好好跟小南伊唠唠! 任明敏的情绪被突然出现的金翡打断了一下,匕首也被谢初尧毫不留情地没收了,只能站在原地捂着脸“呜呜”地哭个不住。 谢初尧拽着任明敏回了她自己的营帐,铁青着脸训斥:“你这荒唐事,到底要做多少次?!在京中时就已经威胁过我一回,如今是自杀上了瘾?” 任明敏倔强道:“明敏并未威胁兄长……若兄长不愿看见明敏,我死了便是!” 谢初尧右手紧紧握着方才他夺下来的匕首,心头的怒火夹杂着失望,终于还是失望压过了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男人冷冷地看着任明敏:“这匕首是父亲当日送你的,为的是教给你,唐家人宁要站着死、毋要跪着亡!如今你几次三番拿它来自刎,是觉得我给你许的亲事,折辱了你?” 任明敏哭着不断摇头:“不是,不是!兄长,我只是想跟着你……我只有兄长一个亲人,不想嫁人!” 谢初尧冷声道:“是女子都要嫁人!” 任明敏绝望地看着男人,从心底蔓延出一阵无力和痛苦。 她仔仔细细辨别了谢初尧双眼中的神色,除了冷冰冰的怒意之外,对她竟无半点怜惜。 最后,任明敏只能哭着哀求:“兄长,等你大业完成,不再有危险的时候……再赶明敏走好么?” 谢初尧的眉眼仍是毫不动容的冷峻:“明敏,我对你纵容良多,不管是从前你私自入宫、还是此番跑来边关之事,我都不曾与你计较。” 任明敏绝望辩解:“我,我是为了兄长的安危!” 男人冷声道:“可错了就是错了!” 任明敏心知此番她过于着急,失了方寸,已经引起了兄长的不耐,只能咽下苦涩的眼泪和绝望。 她苦苦哀求:“至少,等大皇子登基可好?明敏日后再不会给兄长添麻烦了……” 谢初尧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退让了一步:“等复国后,赵甫的官位必然不会在我今日之下,我也会给你求一道旨意,准你以护国公主的身份出嫁。” 任明敏知道,这是谢初尧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她哭着点了头。 谢初尧拿走了任明敏的匕首。 任明敏终究是个养女,不能理解父亲的用心,唐家的东西,还是由唐家人保管才是。 只是任明敏的事,要如何和谷南伊解释…… 第372章 谷南伊得知谢初尧不和离真相 谢初尧重新回到帐中时,谷南伊正靠在床边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那书册男人很熟悉,应当是她随手从他案上拿的,上面还偶有他写下的注解。 谢初尧注视着谷南伊线条柔美的侧脸,半晌后才出声:“一本行军布阵的兵书,也看得这般津津有味?” 谷南伊吓了一跳:“你怎么走路都不出声的?” 书册差点从她手上滑落到地上,还好谷南伊及时抓住了。 谢初尧笑了一下,接过了那本兵书,挑眉道:“你是在看兵书的内容,还是在看我的注解?” 平心而论,男人的字写的不错,便是比指尖还小上一倍的小楷,都能被他写出磅礴的气势来。 谷南伊是绝不会承认自己看他写的字,看的入迷一事。 她略过了这个话题:“我才刚翻开,什么都没瞧见呢——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与任明敏谈好了?” 谢初尧难得沉默了一下。 他低声道:“她不愿此时出嫁,还要再等一等。” 什么叫不愿此时出嫁?怕是一辈子都不肯嫁吧? 任明敏不想嫁,那谢初尧呢?他是不是也舍不得送人家走? 谷南伊舒展的眉毛一下子拧了起来,原先轻松的氛围顿时消失不见。 她再不觉得手中的兵书有趣,懒洋洋地把书册丢到一边,重新捧起了茶杯,低头吹着茶水,一言不发。 谢初尧瞧出了谷南伊心中的不快,此刻也只能道:“且等一等,待二人培养些感情,再论嫁娶之事吧。” 他该如何说,是任明敏以死相逼? 如今夹在两人中间,谢初尧也实在无奈的很。 不料谷南伊并未有什么不满的表示,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立场:“此事与我无干。” 男人不由道:“你放心,我已经同她说好了……” 谷南伊打断了男人的话,声音很冷:“我说过了,不管任明敏是重新嫁人、抑或是从此留在你后院做个妾、再或是你把她扶了正做夫人,都和我没有关系!我还没有休息够,不想再说话了。” 谢初尧从床头拿起了谷南伊方才翻看的兵书,一言未发。 两人的气氛便这般沉寂了下来,再不复初时的轻松和自在。 谷南伊开口赶人了:“我想休息,你出去吧。” 等男人走后,谷南伊越想越气,根本没有一丁点睡意。 谢初尧凭什么这么耍她?! 若男人确实舍得把任明敏嫁出去,何必这么拖来拖去? 他分明从未真的动过将任明敏送走的念头! 脑子里念头乱糟糟的,谷南伊干脆起了身,穿好衣裳打算出去透透气。 才不过走了几步路的功夫,便听见营帐后面有女子呜呜的哭声。 不是任明敏是哪个? 谷南伊刚念了一句“晦气”,打算扭头就走,却听任明敏难过地同身边之人哭道:“荥,你待在兄长身边的时间最久,可知为何他会那般看重谷南伊么?如今为了她,兄长要将我嫁给旁人!” 荥沉默了片刻,声音干涩:“小姐,赵甫将军人品样貌俱是不俗。” 任明敏抗拒极了:“我不愿!我不愿!谷南伊不过一个村妇,身份地位都配不上兄长!可如今兄长娶了她不说,还对她言听计从,此事根本没有道理,我不信他爱上了谷南伊!” 侍卫跟随任明敏良久,从来都只见过她温柔如水的模样,如今看她这般伤心,自己的心里仿佛也被揪住了一般缓缓抽痛。 荥只能顺着任明敏的话,安抚她道:“将军心中向来只有大业,情爱之事自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任明敏泪眼朦胧:“那,那兄长他……” 荥思索了片刻:“许是瞧中了谷南伊经商的天分?” 谷南伊听到这里,眉心猛地一跳,而那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任明敏的哭声渐渐止住了,她似是带有希冀一般:“说来也是,我们要做的事情,少了银钱是万万不能够的。可若兄长需要用到钱,我也会想办法帮到他的啊!” 荥坚决道:“姑娘虽身处青楼,却也是无奈之举,将军如何舍得姑娘再在那腌脏之所?再者说,谷南伊的学堂也会是我们的一大助力。将军的大业,少不了她的帮忙。” 任明敏豁然开朗:“荥,你说的不错,正是如此!若有了谷南伊相助,兄长要做的事情,定会更加的便利。” 两人随后再说些什么,谷南伊全然听不到了。 她的脚步不自觉重新回了营帐中,坐在木椅上,盯着大帐外深秋的景色发愣。 这么说来,谢初尧确实同任明敏提了让她嫁人。 可她不愿……他就不催了,是吗? 北地的秋意已经很浓了,秋风很冷,直直吹入谷南伊的四肢五内,将她手心的温度一点点带走。 不得不说,任明敏后来的那番话很有道理。 谢初尧需要她的书铺、学堂控制舆论、培养势力,更需要她所有这些生意赚了的银子,来养活他造反的兵。 谷南伊颇为好笑地摇头。 面上分明没有什么,可泪珠说什么也止不住,悄无声息地伴着秋风一起滚落脸畔。 谷南伊暗暗骂着自己昏头:“你真是猪油蒙了心!自己笔下写出来的大反派,最是冷面冷心的人,怎么能指望他真心相待?如今让人家骗了个干净,还在期盼什么呢?真是一场笑话!平白犯蠢让人玩弄于股掌中的笑话!” 她的手心冰凉,不停擦着泪,终于在无声哭泣一场后,慢慢平静了下来。 谷南伊一言不发地研墨,安安静静写完了一张纸…… 第373章 谢初尧你疯了! 暮色渐渐染上西天,谢初尧回到军帐时,瞧见的便是这般失魂落魄的谷南伊。 她神情呆愣愣的,就连眼眶也微微发红。 他心神一紧,脚步便快了几步上前:“怎么了?可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谷南伊回了神,瞧见男人俊逸脸上毫不掩饰的关切之情,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她心里的声音尖锐而嘲讽—— 看啊,这就是你倾心的人。 他惯会用虚情假意编成一张密网,将身边可用之人视作猎物,被逮住了,便是万劫不复。 对上谷南伊空荡荡的双眼,谢初尧心中一紧,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男人平视着谷南伊,握上了她的手:“发生了何事?手怎么这般凉?冷了也不知道把军帐的帘子放下来么?” 谷南伊的痛苦、心寒,如今统统转变成对男人的愤怒。 凭什么他能这般欺骗于她?! 凭什么?! 她用力地抽回了被男人握住的手。 这样的虚情假意,她一刻都不想再看! 谷南伊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冷地说:“我给你写了东西,就在案上,想来墨迹也干了。” …… 听到谷南伊说给自己写了东西,谢初尧虽担心她,却仍皱着眉起身,走到了案前。 那墨迹确实已经干了,只是上面大大的“和离书”三字,硬生生扎入男人双眼中。 刺得他双目生疼。 男人牙关咬得很紧,将那薄薄的一页纸拿了过来,冷声质问谷南伊:“这是什么东西?!” 谷南伊掀起了眼皮:“你不识字么?上面写的是什么,便是什么了。” 谢初尧心中的怒仿佛一道幽然的火焰,并不热烈,却灼痛得让人发狂。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谷南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谷南伊嘲讽地笑了,她从男人手里拿过了那封方才写好的和离书,轻声道:“这封和离书,是我最新写好的。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你不肯放过我,不就是舍不得我手里的东西么?如今和离书上写明了,凡是我谷南伊现在有的,学堂、点心、成衣铺子、书铺,所有的铺面银钱都是你的。如此,可以放我离开了么?” 说着,她晃了晃手里的纸张。 她玉白的手指轻轻捏在淡黄的宣纸之上,让人恨不得将那工艺品一般精美的双手狠狠折断、指节一节节拧碎,再吞吃下腹。 谢初尧的眼神,早在谷南伊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变了。 他眼底带着凶狠和恼怒之意,直接夺过了谷南伊手中的和离书,将之撕成了碎片。 男人压低嘶吼的声音:“你在开什么玩笑?!谷南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同我和离?为什么?凭什么你想走便走、想留便留?” 明明这几日都好了,他们也回到了从前的默契和轻松…… 他做了一切能做的事情,只为哄她开颜! 可她却不动声色地将他的一颗心玩弄之后,又毫不在意地将之踩在脚下。 谷南伊把他当作什么?! 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谷南伊的脸很冷,仿佛戴着一副精美的面具,可偏偏这样的神情,为她往日的美中更添了几分凛然之意,让人无端想起冬雪飘飞中的洛神。 让人想要囚禁、想要欺辱、想要狠狠拉下神位的洛神。 她分明是坐着的,可眼神却睨向男人,不带一点柔软:“我凭什么想走就走?这问题真是好笑!那么你呢?谢初尧,你又凭什么不放我走?” 谢初尧的指尖已经将那和离书揉成了碎片,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与杀意,冷笑道:“凭什么?就凭你若敢踏出军营一步,我便先砍断金翡一双手!若他敢带着你跑,我便活活剐了他!” 谷南伊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谢初尧!你开什么玩笑——” 男人却残忍地笑了,继续着他的威胁:“开玩笑?你可以往后看看我是不是在开玩笑!我自然是要放你离开的,我凭什么不放你离开?你且慢慢回京,等我追上你之后,便屠了金家满门去陪那金小少爷。还有什么人是你在乎的?学堂?学堂里的学子、先生,我也统统杀掉,好不好?” 谷南伊气得双手发抖,指着谢初尧的鼻子骂道:“疯子!你就是个疯子!我宁可死了,也再不同你说一句话!” 谢初尧神情冷漠地握住了她的右手,不容分说地将之与他的左手十指紧扣。 一边漫不经心地、又满是戾气地接着道:“这就是疯子了?你说还想去寻死?别忘了还有谷家村的人,你的兄长、你的嫂嫂,你刚刚出世不久的小侄儿……当然还有你从前放在心上的老相好。等我杀完这些,随便你去寻死,如何?” 男人感受着手指间,谷南伊因为愤怒、恐惧而微微发抖的手,心中蓦地升腾起一种巨大的满足。 若是不能得她全心的爱,便让她这般因为害怕臣服在他的身边。 她从前虚情假意的真心让他欣喜快活,可如今这真实的恐惧,也同样让他畅快极了。 谷南伊用力抽手,却再不能抽出了。 她的眼眶慢慢开始发红:“谢初尧,你当真疯了不成!” 男人的双眼一刻不停地盯着谷南伊的表情,轻笑着道:“我疯不疯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乖乖待着,少有那和离也好、寻思也罢的荒唐念头,一切都好说。” 谷南伊咬着牙,将所有软弱憋在心里:“你留下我,就是要我做你手里的一把刀?谢初尧,你休想!我是不会成为刽子手的!不会与你合作,更不会同你一起造反!” 第374章 谷南伊再次被软禁 谢初尧神色一变:“谁说我让你留下,是为了要你同我一起造反的?” 谷南伊却再不肯听他的狡辩,只道:“谢初尧,随便你如何残忍无心,视人命为草芥,都与我无干。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你完完全全是两类人、两个世界的人!我只愿太平盛世,百姓安康!” 男人被她的话深深刺到,冷笑一声:“太平盛世,百姓安康?好一个太平盛世!好一个百姓安康!我告诉你谷南伊,若你敢跑一步,我翻遍整个天下也会把你揪出来!你大可仔细瞧着,少了你这个将军夫人,天下会如何‘太平’,又有多少人能够‘安康’!” 谷南伊感觉男人不可理喻极了,她简直没有办法同谢初尧正常说话。 他就是个疯子! 偏执狂!发疯的魔鬼! 她能看得出,谢初尧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他真的会把她身边的人屠个干净。 他也真的会搅弄得天下大乱。 谷南伊深深地绝望了。 谢初尧却不肯这么简单地放过她,男人左手仍紧紧扣着她,右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强硬地把她的头抬了起来。 像是审视一个物件一般,男人沉沉的双眼中掩盖了所有的情绪:“我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谷南伊周身发冷,沉默而失望地看着他。 心中分明已经确信了男人对她无情,可如今瞧见他这般狠心的模样,谷南伊仍是忍不住心中一痛。 “听明白了。”她终于还是声音沙哑地服软了。 男人冷笑了一下:“很好。” 他松开了辖制谷南伊的右手,女人如玉一般白皙的下巴上,顿时露出一个发红的指痕。 谢初尧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处伤,也不去想过几日那里是否会变成一块淤青。 他强迫自己冷了心,不对谷南伊抱一丝心软:“接下来几日,你便老实在营帐里待着,哪都不许去!” 说罢,男人大步起身走出营帐,再不肯看她一眼。 谷南伊便这样被软禁了起来。 …… 谷南伊被谢初尧强迫关在营帐里,三日间连门都不能踏出一步。 原本在她刚到左军时,也同样被关了几日,可今时不同往日,谷南伊无法说服自己这回和前一次还是一样的。 前一次,谢初尧是为了她的安危,才不肯让她在营地行走。 可这一次…… 分明男人冷漠、极度危险的一面在她面前暴露了个完全,谷南伊彻底冷了心。 唯有在真切感受到谢初尧的绝情时,谷南伊才发现,自己从前也是对他倾注了许多真心的。 她感觉自己仿佛失恋了一般,食不下咽,吃什么东西都没有味道,索性便不再强迫自己吃了。 亲兵见夫人一连两天水米不进,不由急道:“将军这几日不在,夫人这般不肯吃东西,等将军回来,让属下可怎么向将军交待!” 谷南伊没有把亲卫的话放在心上:“无碍。左右他也并不在意,你不必挂心。” 亲卫急得满头满脸都是汗:“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便是和将军如何吵架争执,也不能不吃饭啊!您这般,将军回来定会着急又心疼的!” 谷南伊冷冷地笑了。 若说从前,谢初尧瞧着她这副模样,确实会着急与心疼,可那都是装出来的。 如今他们已经撕破了脸皮,男人自然不必再假装深情。 谷南伊不欲让亲卫认为自己是在和谢初尧闹别扭,才赌气不吃饭,更不想为难旁人,便听亲卫的话,用了些饭菜。 那亲卫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另一边,强迫自己不去关注谷南伊的谢初尧,干脆回了中军大帐,守着尚未脱离险境的史正国。 便是对着史将军这张干树皮一般的老脸,也比受谷南伊的气强! 史正国用了军医几次配出来的特效药物之后,身上的疫病症状减轻了许多,奈何他年事已高,即便是能清醒过来,却也无力处理军中事务。 只能将三军之事全权交由谢初尧处理。 这日,趁着精神尚佳,史正国便仔细询问起了谢初尧军中事务:“中军现在疫病可曾控制住了?左军和右军如何?” 谢初尧一一回道:“中军与左军尚可,目前已经控制住了。只是右军患上疫病的兵士较多,至今已有一百二十余人死亡,尚有五百余人正在治疗中。” 史将军满脸忧虑:“翟顾可还在带人闹事?” 谢初尧冷冷道:“竖子尔敢。” 当日翟顾不过是使了奸计,故意害他染上疫病,借此由头想要掌控三军大权,不料被挡了回去。 如今谢初尧再次掌控了三军,自然没有翟顾什么插手的可能。 史将军听谢初尧这般说,便松了一口气。 他咳嗽了两声,脸上带上了些笑影,问起了旁的:“听说你夫人也来了军中,不光带来了药物不说,还挡住了翟顾的一番闹事?可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你小子也是个有福的。” 史正国这话,原本是打趣谢初尧的,不料男人听完,脸上原本柔和的神态竟全然不见,反而紧绷冷硬了起来。 谢初尧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也不知是我的福分,还是孽缘。” 史将军很是愣了一会儿,不明白他的话。 谢初尧简短说了几句闲话,结束了两人的话题,便借故离开了大帐。 史将军的亲卫走到了近前,低声对史正国说了一句:“将军今日的话,可算是踩到谢将军的痛脚上了。谁不知他正与夫人闹得沸沸扬扬呢!” 史正国忍不住咳嗽了一下,惊讶道:“闹起来了?” 亲卫给史将军递了一盏热茶,小声道:“可不是么!吵得极凶,便是大帐外,都听的真真的。谢将军动了大怒,把夫人关在了军帐里,不让出门呢。” 史正国这下是真的被说愣了。 “谢将军那性子,有谁敢同他置气?看来这谢夫人也不简单。” 亲卫不由偷笑了一下:“正是呢,三军如今都在等着瞧谢将军的笑话——倒也不是真敢笑话镇远将军,不过是觉得冷面阎王一般的谢将军,也终于有人能治住他,大家看看热闹罢了。” 史将军也笑了起来,摇着头道:“看来这一对鸳鸯脾气都硬,我也同你们一起,看看热闹吧!” 整个三军都知道镇远将军与将军夫人在闹别扭,与谷南伊一路同行至北地的金翡,自然也是知晓的。 他早瞧着谢初尧和谷南伊这一对误会丛生、矛盾不断,偏生两人不知道改改各自的硬脾气,谁也不肯先向谁服软。 是以矛盾便似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不过,坚定站在谷南伊这一边的金翡,如今也管不得谁是谁非了。 他站在谷南伊的帐前,就差叉着腰骂人了:“你们北地这军营到底有没有王法了?!凭什么把人关起来,不让人出来,也不让旁人进去?知道的那是你们将军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关了什么罪犯在里面!” 谢初尧身边的亲卫冷面冷心:“金少爷,将军夫人在帐中休息,还请金少爷不要打扰。” 金翡用力“呸”了一声,金光闪闪的宝剑指着亲卫的鼻尖:“休息个屁!人都被你们关了好几天了,连个信儿都没!小爷今日就要硬闯,你待怎得?!” 亲卫连眼神都未变过,迎着对方闪瞎眼的宝剑,仍是冷冷道:“那属下便只能请金少爷回去了。” 言罢,便有几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壮汉,慢慢逼近金翡身边。 金翡见状,生怕自己也被关了起来,只能脚底抹油先遛了,打算从长计议。 他着急见谷南伊也并非因为她和谢初尧两人的矛盾—— 如今北地疫病情况已经有所缓解,谷南伊身上可还顶着一个为皇帝寻长生之法的密旨呢! 她就这般消极怠工了,让三个跟过来的龙鳞卫如何向京城汇报?! 第375章 谷南伊私奔被谢初尧抓到 金翡暗骂了一句谢初尧多事。 要不是为了他,谷南伊也不至于揽下这么个破差事! 巴巴地从京城跑到北地来,谢初尧这个狗男人不说感激,竟还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拖后腿! 什么狗东西! 如今见不到谷南伊,便是毫无办法,金翡也只能骂骂咧咧地发泄几句,自己回去琢磨主意。 …… 两日后,左军营地中挖出祥瑞之事,传遍了整个大营。 原本人还在中军的谢初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祥瑞”给召回了左军。 而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祥瑞吸引之时,金翡悄无声息摸到了谷南伊的大帐中去。 “小南伊!小南伊!”人还未至,鬼鬼祟祟的声音先冒了出来。 谷南伊一听便知是谁,无奈出声道:“出来吧,帐中就我一个人。” 金翡松了一口气,从藏身的地方钻了出来,上来就抱怨道:“谢初尧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不高兴,就把你关了起来?旁人连走近你的大帐前,都会被严阵以待地盯视一番!” 他瞧见谷南伊的模样,不由得愣住了:“这才四五天没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面前的女子原本是标准的鹅蛋脸,下巴带着秀美的圆润,端的一副温润美人面。 可不过今日的功夫,谷南伊的小脸已经瘦了下来,只剩下一个尖尖,瞧着让人不由心疼。 谷南伊却不觉得什么,只淡淡道:“吃不习惯饭菜而已。” 她全然不提自己与谢初尧的一番激烈争执,是如何让人烦心。 话题很快被谷南伊拐了个弯:“你怎么寻到机会进来的?” 金翡“嘿嘿”一笑:“还不是这几天你躲懒,我实在没办法跟龙鳞卫大眼瞪小眼了,便整出了个‘祥瑞’!如今就只差你从前说的金丹炼制之术,咱们就能跟皇帝交差了。” 先前两人也探讨过,此番来到北地,要如何去寻那传授“长生不老之术”的仙人。 谷南伊最初的想法便是整一出祥瑞出来,再寻几枚“金丹”,把事情糊弄过去。 只是没想到,金翡靠自己一个人,竟把事情办成了一半。 她眉头微蹙:“你弄出了个什么祥瑞?可信否?” 金翡笑着点头:“当然可信!尤其是这疫病很快退却,便更可信了!白泽达知万物之精,能驱疫鬼,自然是此番登场的祥瑞。我命人在营房后面挖出来一尊和田玉白泽,玲珑精致、完美无瑕,任谁瞧见,都不能不称奇。” 谷南伊听他这般说,也算稍稍放下了心来。 语气也放松了不少:“你从哪里找来的神兽白泽?” 金翡又是一笑,摇头晃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什么事情是小爷我用银子解决不了的?” 谷南伊见他满脸得瑟的模样,不由“噗嗤”一声,露出了和谢初尧争吵这几日以来,第一个笑容。 金翡把祥瑞的事情办成了,心思也活跃了起来:“要我说,咱们还是跑吧!老是在这个谢初尧眼皮子底下,也不知哪一日能恢复自由,难道你就心甘情愿被他关着?” 谷南伊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瞧见了帐前高高大大的男人投下的阴影,不由变了脸色。 果然,谢初尧阴沉着脸踏入了帐中。 男人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我才走几日功夫,你们就打着私奔的算盘了?” 金翡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他也只敢私底下骂骂谢初尧过一过嘴瘾,当真对上男人的话,还是少惹这个煞星为妙! 谷南伊原本被男人关了这么些天,身上懒得动弹,脸色也颇为苍白。 如今听见谢初尧的话,不由气得面红耳赤:“你说什么胡话?也实在难听!” 谢初尧冷笑:“夫人若嫌污了耳朵,我这便令人将金小少爷带出去。” 话音才落,男人冷声唤了亲卫进帐。 原本守着谷南伊的一直都是两个人,一个有事不在,另一个便一定来替。 不过祥瑞之事实在发生的突然,又十分邪乎,两人轮班时这才出了些纰漏。 没想到就被金翡抓住机会溜了进来。 那亲卫瞧见夫人帐中冒出来了个金翡,头上顿时憋出了一片冷汗,当即跪在了地上:“将军恕罪!属下看顾不周,不留神间竟让夫人帐内进了歹人!” 谢初尧眉目带煞,冷声斥道:“既知是歹人,还不拖下去打?” 亲卫领命,二话不说上前拧了金翡的胳膊,没等在场所有人反应过来,便要将他带出大帐。 金翡疼得“嗷嗷”直叫唤:“歹人?谁是歹人了?!谢初尧!你竟敢污蔑于我,还敢让人打我?!我可是堂堂国公府嫡少爷,我娘身为当朝长公主,你不能动我!” 男人连一分眼神都欠奉,任由亲卫将金翡拖了下去。 金翡嗷嗷的叫声逐渐远去,谷南伊试图去拉,却连人的衣角都没拽住。 谷南伊“腾”地一下站起了身,满脸怒意未经遮掩,直直射向面前的男人:“谢初尧,你不要做的太过分!” 谢初尧冷笑:“你若不替他求情,不过是十个军棍小小惩戒;再多说一个字,多打一棍!” 谷南伊口中想说的话硬生生被憋了回去,气得她眼圈都红了。 谢初尧实在是欺人太甚! 若是面前有一根军棍,只怕谷南伊会忍不住朝这个狗男人身上狠狠敲过去! 他凭什么这么做?! 金翡怎么招惹了他,便要被打上一通? 暴君!流氓!没有心的混蛋! 谷南伊在心里变着花样骂谢初尧,嘴上却不敢漏出来一个字,唯恐男人借此由头把金翡打坏了。 看着她憋屈难受的模样,男人心里暗怒不已:“你就这般在意金翡那个不入流的东西?!” 谷南伊别过了头去,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转,不肯让男人瞧见她狼狈的模样。 谢初尧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憋了这么些天不来看她,谁曾想见到谷南伊的第一面,竟是她在同旁人商议该怎么逃出去?! 他身边,当真就似虎狼窝一般,让她如此待不下去? 男人心头又是冷、又是怒,一片冰火两重天,竟是一句话都不想再同谷南伊说,当即甩袖离去。 谷南伊气得“啪啪”掉眼泪,把床砸的震天响:“谢初尧,你这个混蛋!暴君!早知道就不该来这鬼地方救你!任你死在北地也活该!” 守在大帐外的亲卫满头是汗,听着里面谷南伊的动静,又瞧着自家将军冷冰冰的脸色,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进退。 恨不得把自己钻到地底下去。 神仙打架,他这小兵夹在中间,实在不好做人啊! 男人原本是大步朝外走的,可人到了帐前,突然停住了脚步。 背对着亲卫,男人开口问道:“夫人这几日一直都这么关着?” 方才瞧着她脸色不好,定是关狠了吧?他不许她出门,便真的那般听话? 左右他也不在军中,便是跑出去了,旁人又能拿她如何? 亲卫见这架势,心里不知怎么叫苦,只皱着一张脸辩解道:“还不是将军下了严命,不准夫人迈出大帐一步么?这,属下只能听将军的……” 谢初尧神色晦暗不明。 他又问了一句:“心情如何?” 心情如何? 谁心情如何? 总不能是问他一个小小亲兵心情如何吧? 那就是在问夫人了? 亲卫唯恐下一秒踩了将军的痛脚,只能小心翼翼道:“夫人饮食用的不多,想来……咳,想来心情不是特别好吧。不过,也确实如此,任谁被关在帐中不能行走,也会颇为郁郁的。” 谢初尧冷硬的心仿佛被轻轻拉扯了一下,分明力道不重,可到底让人难受了片刻。 男人的叹息声消散在风中,一点都没让亲卫听到。 只是那句不知喜怒的话传到了他耳中:“既如此,便不必拘着夫人了。只一点,不许她去看金翡。” 亲卫用力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扬声应下:“是,将军!” 看着将军一脸冷漠的样子,可分明还是心疼夫人的。 这一对,究竟什么时候能不再吵了啊! 亲卫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第376章 不可能任由着谢初尧利用自己 谢初尧走后,谷南伊一个人留在帐中,眼泪在眼圈打转。 她简直要被谢初尧气昏了头! 平白无故让金翡受了这一遭皮肉之苦,谷南伊深觉对不住他,转念一想,又对谢初尧的强硬冷漠无可奈何。 谁让这里是人家的军营?! 一想到谢初尧,她便忍不住骂人:“不知所谓、不讲道理、不可理喻!” 骂完之后,谷南伊冷静下来,便知自己绝不能在这个关头再惹恼谢初尧。 毕竟金翡的小命还在人家手里攥着呢! 她绝不是乖乖听话的类型,更不可能任由着谢初尧利用自己,帮男人完成“大业”! 正相反,她还要想办法破坏他们的造反!将自己那些想法,全都实现出来。 谷南伊想到这里,心中稍定,对未来的打算便也慢慢清晰了起来。 谢初尧并不知晓谷南伊已经虎视眈眈,准备从后院给他燃起一场大火。 男人同样心情很糟,却不得不处理军中琐事。 头一个,便是那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祥瑞”。 男人差人将挖出来的“祥瑞”送进了大帐,召来赵甫和李孟一同商议。 谢初尧眉头紧皱:“今日之事,你们二人可有耳闻?” 李孟率先道:“我的乖乖!咱们营帐后面挖出来的祥瑞,莫非当真是上天垂青?” 赵甫用手肘撞了一下身边这傻子,示意他住嘴。 他想都不用多想,便对谢初尧道:“此事必有蹊跷。怪就怪在,营帐周遭并非外人可以轻易接触到的地方,尤其是疫病蔓延之后,更是严防死守,但凡有陌生面孔出现,便会引起注意。可那所谓的‘祥瑞’,也不太可能是在疫病之前被埋在土下的……” 李孟瞪圆了眼:“老赵,话可不能瞎说,难不成这么大个一个玉麒麟,还是被人埋到土里去的?!” 赵甫满脸惨不忍睹:“那是神兽白泽。” 李孟可不管祥瑞是什么神兽麒麟还是神兽白泽的,他原就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书读的不多,自然分不清楚这个。 他随便摆了摆手,忍不住问:“到底是自然还是人为?!” 谢初尧神色冷冷的,薄唇微掀,给这场“神迹”定了性:“当然是人为。” 赵甫不再理会李孟的惊讶,只锁着剑眉,提出了自己的猜测:“莫非此事,是翟顾所为?” 李孟满头雾水:“等等,老赵,你这话绕的太远,怎么这事跟翟顾还能扯上关系?” 赵甫摇头:“我也不过是猜测。若当真是翟顾所为,想来也是他趁将军卧病在床时,派人偷偷埋下了白泽,只等着夺取三军大权之后,再安排人挖出来。这么一来,翟顾的行为便也称得上‘顺应天意’了。” 谢初尧未发一言。 赵甫又提出了几个可能,可每每说出口后,便又自己摇着头给否决了。 三人正在商议间,却听营帐外亲兵来报:“启禀将军!金翡求见。” 金小少爷刚刚被打了十大军棍,那滋味可不好受。 谢初尧眉间戾气一涨:“他来做什么?” 这纨绔小少爷,莫非是挨的打还不够?! 亲兵摇头:“属下不知。但金少爷说有要事求见将军。” 赵甫也知道谢初尧方才打了人,如今见他脸上余怒未消,摆明了不想见到金翡。 他冲谢初尧摆了摆手,出声安抚道:“将军稍安勿躁,且放他进来,听听金翡要说些什么吧。” 说完,又给亲兵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人带进来。 金小少爷走进帐中时,还是一瘸一拐的姿势,再没有往日风流倜傥的模样了。 不过那身衣裳倒是新换的。 他臭着一张脸,瞧见谢初尧案上的玉白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谢将军!还请你屏蔽左右,在下有要事与将军商谈。” 李孟和赵甫同金翡素来无冤无仇,也知道对方为此番治疗疫病做了不小贡献,闻言便借故离开了。 唯一担心的,便是没人在场盯着的话,金小少爷会不会再被将军收拾一番。 好在金翡并没有试图惹怒谢初尧,第一时间便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我是为了祥瑞而来!” 谢初尧剑眉一拧,冷声道:“难不成这乌七八糟的破事,是你整出来的?” 金翡不满道:“什么叫乌七八糟的破事?这明明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祥瑞!” 谢初尧拳头硬了。 金小少爷见男人脸色更臭了几分,连忙道:“我知道你不信!大部分人都不信!我也不信这个的!可你也知道,这次谷南伊从京城出来,可是扯了弥天大谎的!若不整出来些东西糊弄糊弄老皇帝,难不成等着到了京城被砍头么?” 他这一番话,终于说到了点子上,也成功安抚了男人的怒气。 谢初尧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要将这东西送到御前去?” 金翡忙道:“可不是么!您老人家这几天可发脾气发够了,把谷南伊关起来,不许人进出的!可苦了我想办法替她应付龙鳞卫!可别忘了,这营帐里还有皇上的人盯着呢!” 男人不说话了。 他确实忘了谷南伊身边还跟着三个皇宫的眼线。 金翡自觉理直气壮,便忍不住开口抱怨:“再说了,我也没打算破坏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啊!谁让你把人软禁起来的?我好不容易悄悄摸进去,还没把事情商量完,就被你给逮着了,还给打了一顿!小爷这辈子都没被这么打过……” 谢初尧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说还有事情未商议妥当。还有什么事?” 金翡嘟嘟囔囔道:“当然是长生不老的办法!祥瑞是最简单的,随随便便就能凑一个充数。可难不成你有办法让皇帝长生不老?我说你这人也真是,忙不给帮一点,还不停扯后腿……” 谢初尧不耐听他絮叨,只拧眉道:“世上根本不存在长生不老之法,不过是再寻一物糊弄过去罢了。谷南伊可已经有了法子?” 金翡一噎。 他心道,谷南伊和谢初尧真不愧是一对夫妻,连说的话都差不多。 金小少爷连忙点头道:“嗯,她说,可以寻个什么金丹,最好再找个装模作样的‘老神仙’糊弄一下,主要是龙鳞卫得瞧见。” 谢初尧淡淡地应了一声。 男人没等金翡开口,紧接着便是一句:“这事你不用管了,祥瑞我也会想更好的办法,呈到御前。这几日你老实呆着,休要再惹麻烦。” 金小少爷心里松快了一下,可紧接着又是生气。 究竟是谁在惹麻烦啊? 谢初尧这人,到底讲不讲理?! 不过若是说起来,谢初尧除了为人太过霸道不讲理,办事却也的确靠谱。 他打算用什么手段把长生术给糊弄过去? 第377章 送去金丹 若论吃喝玩乐,或许谢初尧不及金翡。 可若说真的办事,金翡便是拍马也赶不上谢初尧了。 此番北地军营的瘟疫得到缓解后,谢初尧便迅速带人在北地三城宣扬抗疫之法,又让军医广泛推广治疗疫病切实有效的方子,很快便将三城的病情也控制了下来。 紧接着,谢初尧的祥瑞折子就递到了皇帝案头。 老皇帝听闻北地疫病渐渐好转,又亲眼见了那晶莹剔透、浑身上下不见一丝下次的白玉神兽白泽,不由喜上眉梢。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这可是大大的祥瑞!北地的疫病得以缓解,定是因为神兽福泽、上天显灵!” 与此同时,三个龙鳞卫的消息也传到了宫里。 掌事太监更是将龙鳞卫从北地送回来的东西,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下老皇帝是彻底变了脸色。 他呼吸紧紧绷着,满脸压抑着的兴奋之色几乎要从老树皮一般的皱纹中溢出来,紧紧盯视着面前一个不大的盒子。 那盒子由金丝楠木制成,木盒四角妥帖仔细地镶着金片。 打开来看时,便见大红丝绸布上静悄悄躺着九颗金光灿灿的丹丸。 老皇帝呼吸有些急促,颤抖着手捏住了那小小一颗丸药,接着便是清淡的药香入鼻。 身边的管事太监瞧见老皇帝仿佛失了神一般要把药丸塞进嘴里,急急忙出声制止:“陛下!陛下缓神!这外来的丹药,轻易用不得啊!” 老皇帝突然顿住了。 他浑浊的双目中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光,逼视着掌事太监,眼神中带着怀疑和不满:“你的意思是,朕的龙鳞卫给朕寻来的长生药有假?” 长生药如何有假! 若非仙人下凡,北地疫情怎会如此安然度过?! 掌事太监知道自己犯了忌讳,可话都说到这里了,若不继续下去,只怕会被狠狠治上一罪。 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跪着进言:“陛下当然可以相信龙鳞卫大人的本事,不过这入口的东西,便是给太医验看验看,想来也不会得罪了神仙老爷吧?” 老皇帝这才收了手。 他盯着那一小盒金丹看了半晌,才哑声道:“唤太医过来,当着朕的面验看!” 掌事太监松了一口气,连忙领命走了。 谢初尧为老皇帝寻来的“仙丹”,自然未曾掺了什么吃不得的东西,不过是否真能“长生”,恐怕只有头昏脑热、一心延续性命的老皇帝会深信不疑。 便是太医,也只敢说那丹药未曾含有对身体有害之物,分毫不敢当着老皇帝的面质疑“仙丹”的功效。 那丹药要每隔三个月服用一次,总共服用九粒—— 依照谢初尧的脾气,只怕未等老皇帝“仙丹”服完,便是要找机会亲手杀了他的。 是以这弥天大谎,便也算不得什么真的谎言。 老皇帝服了丹,感觉一阵神清气爽,周身是十几年来少有的舒畅,当即大喜—— “既然镇远将军和将军夫人给朕寻来了这么一大宝物,又带回了北地的祥瑞,朕这便下旨,召他们二人即刻回京!” 掌事太监连忙呈上纸笔。 老皇帝又是一番大肆封赏,一时间恩宠备至。 而此刻,北地的谢初尧却是毫不在意皇帝的赏赐。 如今史将军虽已康复,仍十分信任地由谢初尧处理三军事务。 现下北地军权牢牢掌控在他的手里,便是北地三城的民心,也都只知镇远将军,不知朝廷。 谢初尧有什么好担心的? 唯独把翟顾气得不轻,却也只能蛰伏起来,等待下一次机会。 金翡挨了十军棍,好在执刑的兵士下手不重,再加上天气凉爽,他的伤势也很快好了。 谷南伊听说之后悄悄松了一口气。 为她传话的亲兵紧张兮兮地小声叮嘱道:“夫人,日后若是将军问起来,可莫要说是属下走漏了消息!” 谷南伊无奈道:“不过是问问金翡的伤,又不是什么军中机密!便是你不说,旁人也会告诉我。” 亲卫咂舌:“谁不知道将军这几日火气重得很?夫人大可去军中问问,只怕是问不到什么结果的。” 谷南伊满脸无语。 亲卫看了看天色,笑着道:“属下该走了,夫人用完饭之后,把食盒随意放在桌上便是,回头属下会来收拾的。” 他原就是来给谷南伊送饭的,若是待久了,恐怕将军会吃醋。 谷南伊却叫住了他:“你等等——” 说着,她转身去了书案边上,取出了一封书信。 “前些日子你不是说要给家里写信?喏,这就是了。没说什么旁的,只把你在军中平安无恙、思念家人的话写了些进去。” 亲卫一愣:“属下就是提了一嘴……” 谷南伊笑道:“你旁的字不太认得,家里人的名字总知道吧?瞧瞧,上面写错没有?还有地址,也仔细看看。” 亲卫识字不多,更是不知如何抬笔去写,如今有谷南伊帮忙,终于可以给家里寄一封家书了。 他双眼有些模糊,赶忙掩饰一般蹭了一下,笑着道谢:“夫人人美心善!多谢夫人!”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谢初尧从外面走进来了。 顿时帐内气氛僵了一下。 男人审视一般,看向亲卫手中的信,威严的眼神顿时将人吓出了一身的汗。 谷南伊皱了皱眉,道:“小陈,你先去忙吧。” 亲卫满脸感激地悄悄看了一眼谷南伊,低着头溜了。 谢初尧站在原地未发一言。 谷南伊先开口了:“怎么?那是你配给我的亲卫,自己人都信不过?” 谢初尧眼神冷冰冰的,似是毫不在意:“若他犯了军纪,自然有人会处置。” 谷南伊每每同男人说话不超过三句,定然会生气。 此番自然也不例外。 她恨不得给这个可恶的男人一巴掌,可又担心对方真的会因此发作年纪轻轻的亲卫兵,只能忍气吞声道:“小陈才十六岁,才娶了妻,偏生他不认得字,不能给家里写信。我帮他写了一封家书,就这么简单。” 谢初尧淡淡地“唔”了一声。 谷南伊恼道:“你不信?不至于连人家的家书都要拆开看吧?!” 谢初尧却突然逼近了一步,黑沉的双目注视着谷南伊,声音沉沉的:“我发现,但凡是个人,你都会对人家施以善意,可偏偏对我总是这般敌意满满。谷南伊,我究竟什么地方做的让你不满意?” 谷南伊咬着下唇,不说话了。 她知道男人掌控欲强,若那掌控欲是出自爱意,自然可以另说—— 但若是虚情假意,就让人恶心的不行了。 第378章 为什么这个女人就是不懂?! 谢初尧自是看出了谷南伊的抗拒,心中恼恨不已:“说不出话了?” 谷南伊偏偏不肯示弱,直视着男人,一双凤眸暗藏怒火:“今日是你来找我的麻烦!谢初尧,你若是闲的难受,便把自己一堆烂摊子好好收拾收拾!你那好妹妹还等着回京给你暖床呢!” 谢初尧咬牙,低吼了一声:“任明敏是配给赵甫的!你到底听没听懂?!” 谷南伊冷笑不止。 今日这么说,来日只怕瞧见美人落泪,便是另一回事了。 谢初尧来寻谷南伊原是要说旁的事情的,可奈何两人一见面就起争执,气得他险些忘了正事。 他压下火气,强迫自己用平静的口吻道:“京中来了圣旨,召你我回去。” 谷南伊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 又听男人道:“不管你怎么在私底下和我吵,明面上,我们只能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好夫妻,明白吗?” 谷南伊扭过了头去,不肯看他。 谢初尧深恨自己每每都要为了谷南伊心软,可偏偏他拿她又毫无办法。 男人也不知是气谷南伊,还是在恼恨自己。 脑海中不由升起一个黑暗的念头—— 想抓住她、撕咬她!浑身上下打下他的烙印!把她完完全全禁锢起来! 不仅仅是禁锢在自己的身边,还要她满心满眼全是他,只能全是他! 谢初尧满脑子翻滚着极其阴暗危险的念头,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反倒是瞧着谷南伊倔强的模样,再一次忍住了心中的可怕想法。 他硬邦邦地解释道:“你我夫妻感情好,翟家便不敢轻易动你,就连皇帝想对你有企图,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 这对她是实打实的好处,为什么这个女人就是不懂?! 谷南伊也不是傻子,总算给了男人一个好脸色,点头应下了。 三日后,一行人便收拾好一切,启程回京…… 皇帝派遣的龙鳞卫没有同谢初尧等人一道回京。 在寻到“长生药”后,他们便收到了皇帝的急召,快马加鞭回了皇宫。 老皇帝急急忙忙问道:“寻到仙人后,仙人可有嘱咐些什么?九颗仙丹当真够吃么?” 为首之人回禀道:“仙人之言已尽数写在了密信中,属下不敢有只言片语疏漏——仙人只说了仁政、仙丹,可佑陛下长生。” 老皇帝面色阴晴不定,时而欣慰,时而蹙眉,时而兴奋,又时而愤愤。 仙人究竟对他满意不满意? 仁政又是什么意思? 如今北地的疫病已经结束,倒不如多派些钱粮过去,这应当算是仁政了吧?! 但无论如何,心中总是不安。 这般想着,老皇帝又命人去唤三皇子:“来人!传墨储来见朕!” 此事过于重要,还是交给老三才放心些。 待老皇帝吩咐完墨储,瞧见龙鳞卫还未退下,这才想起了问旁的。 他年事已高,又生性多疑,只满脸怀疑地问龙鳞卫:“这些日子,镇远将军夫人可有全力而为,替朕寻找仙人踪迹?她言语间可曾有不满、举止可曾有不敬之处?” 三人异口同声道:“将军夫人为陛下尽心尽力,未曾有不满、不敬之处。” “谢初尧呢?他在北地如何?” 龙鳞卫照常答道:“史将军病重,谢将军主持三军事宜。” 老皇帝眯着眼:“他对朕可曾有不满之言语?” 三人齐齐摇头:“并未。” 老皇帝这才满意点头。 三人虽忠于皇帝,但这些日子以来,跟着谷南伊亲眼看过了北地疫病爆发后百姓的凄惨情况,又同样为了百姓苍生出了不少力,是以回京面圣时,言语间便不自觉偏向了谷南伊。 就连谢初尧的辛苦,也被龙鳞卫瞧在眼里。 至于那神迹和仙丹——他们都明白个中蹊跷,只是不说罢了。 老皇帝反反复复问了许多,最后才扬手道:“退下吧。记住,此番北地之行,一个字都不许泄露出去!” 龙鳞卫齐声道:“属下遵命!” 三人离开皇帝所在大殿后,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老皇帝身体每况日下,疑心也变得日渐深重了起来,他们这些堪称皇帝近侍、常常为他解决不见光之事的龙鳞卫,处境便越来越艰难了起来。 为首之人瞧着皇宫之上四四方方的天空,叹道:“过了两三个月松快日子,还是回来了。” 两个手下的眼神也都黯淡了下来。 北地自由自在,还能做更有意义的事,谁愿意回来过这见不得光的日子呢? 其中一个小声问:“头儿,方才陛下问起时,为何不替谢将军参翟顾一句?那姓翟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首领摇头,冷声道:“在宫里活了这么多年,还没瞧明白么?不该你说的话,一句也不许多嘴。” 那下属小声嘟囔了一句:“分明你还是向着谷姑娘和谢将军的……” 另一个下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行了,闭上嘴吧。心里知道就行,非要说出来做什么?” 三人对视,最后还是沉默地回到了住所。 龙鳞卫并不比谷南伊一行人早到京太长时间,不过三日的功夫,他们也回了京城。 还未及回家换一身衣裳,皇帝的口谕便在半路截下了他们来。 传旨的小太监笑眯眯地道:“镇远将军、夫人,陛下有旨,传二位功臣入宫呢。” 一行人只能半路分开,任明敏、金翡各自归家,谷南伊和谢初尧转了个弯,进了宫。 两人已经有几日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如今坐在同一驾马车上,又是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先开口。 最后还是谷南伊忍不住了:“老皇帝急着让我们入宫,你怎么看?” 谢初尧看了她一眼:“来者不善。” 谷南伊用眼神觑着他——能说你就多说一点! 男人只好接着道:“龙鳞卫先行,便是皇帝对你我不信任之表现。如今传唤,做不过是问长生不老术、祥瑞之事。” 谷南伊细弯的眉毛慢慢蹙了起来,摇头:“祥瑞的事还是做的粗糙了些,若是皇帝真心想要打听,只怕得露馅。” 谢初尧淡淡道:“你能指望金翡做成什么事?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而已。” 谷南伊被男人这随时随地都能踩金翡一脚的做法给气笑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说这个?” 瞧着她满脸焦躁不安,谢初尧忍了忍,还是开口安抚她道:“行了。我自有办法,定不让皇帝起疑便是。” 谷南伊嘟囔了一句:“说的跟自己有多大本事似的……” 她嘴上虽是不服,可心里却在不自觉间已经平静了下来,也不再言语。 对于谢初尧处理事情的能力,她还是信任的。 马车辘辘,很快便驶入了宫中。 如今京中已经快要入冬,皇宫空旷恢弘,便是建筑物修建得再富丽堂皇,也仍是挡不住的冷清。 几个月不见,老皇帝的神态愈发老迈。 可双眼中分明燃着一股诡异的兴奋与热情:“爱卿回来了!” 他口中同谢初尧说着话,视线却是在上下打量谷南伊,不掩贪婪之色。 谢初尧不动声色地将谷南伊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两人向上首的皇帝行礼道:“参见陛下。” 老皇帝很是亢奋:“快快平身!二位可是我朝的大功臣!先是北地祥瑞、又有仙人现身——如今连上天也在保佑我大好河山,实在是幸甚!幸甚!” 谷南伊眼底闪过厌恶。 只顾着一己私利,无视百姓的灾难、痛苦——这样的皇帝,怎么还不下台?! 她忍不住开口道:“陛下,虽有仙人保佑,北地百姓仍是经历了一场劫难……” 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仙人不是说了?只要朕施以仁政,便能与江山同寿!朕已经选了三皇子主事,派发钱粮,安抚北地受灾百姓。” 谢初尧抓住了谷南伊的手,暗中示意她不要开口。 男人只道:“三皇子正直聪颖,只是还未加冠,陛下不若将钱粮送至北地军营。既然祥瑞出自军营,此番派发钱粮之事,由史将军主导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陛下也可在仙人之前表现施仁政之心。” 皇帝一听这话,忙不迭点头:“爱卿说的有理!正是如此!祥瑞出自军营……是该由北地三军统领来发钱粮!” 谷南伊见谢初尧三言两语便将皇帝绕了进去,索性闭了嘴。 男人故意捡了皇帝关心的长生之事,同对方谈论了不短时间,老皇帝的注意力果然从谷南伊身上挪开了。 末了,老皇帝心情大好,看着谷南伊和谢初尧夫妻相和的样子,也没有那么不顺心了。 既然他已知晓长生之术,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 第379章 你不用来找我 老皇帝大大方方开口:“谢爱卿与夫人此番立功不小!赐黄金百两、东珠十盒。如今谢爱卿才升了镇远将军,不便再提,便给你夫人一个正三品的诰命夫人之位吧。” 两人面上恭敬地谢了恩。 只是心里,二人对老皇帝的昏聩糊涂都感到厌恶和不满。 谢初尧达成了目的,便不肯再与老皇帝虚与委蛇,找了个借口便带着谷南伊告了退。 两人并肩走出大殿时,男人的手还牵着谷南伊,等一路走出了皇宫,她才别别扭扭地挣脱开来。 仿佛极不适应一般,谷南伊躲得远远的:“好了!如今出了宫,已经没人瞧见咱们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谢初尧看了谷南伊一眼,见她故意别了头过去,也没有多说什么。 二人这便回了家。 …… 因为任明敏先行到家告知了父母即将回来的消息,孩子们都兴奋了起来。 尤其是非晚,拉着谷雨的手站在门前,就差翘首以盼了。 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小姑娘急道:“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在皇宫里遇到什么麻烦?” 谷雨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求救地看着谢见宵。 少年淡淡开口道:“非晚进来,外面冷。爹娘若是到了家,自会有马车声。” 谢见宵说话时有些心不在焉,并不能有效地安抚非晚紧张的情绪。 谢砚南奇怪地瞥了自家大哥一眼。 剩下几个小的都没有瞧出谢见宵的神态有不同之处,心神全部放在谢初尧他们什么时候回家,不由得也与非晚一样,暗暗紧张了起来。 非晚执意在门外守着,果然是最先听到马车声音的那个,才有一点动静,耳朵便像小兔子一样只差竖起来了:“是不是爹娘回来了?” 她急急忙忙拉着谷雨跑到街口去看,果然瞧见一辆马车向着谢府的方向而来。 马车在小姑娘面前停了下来。 谷南伊掀开了帘子:“非晚,谷雨?怎么在这里守着?天冷了,你们两个穿的这样少,也不怕冻着!” 非晚兴奋地喊道:“娘!你终于回来了!” 谷南伊干脆跳下了马车。 落地时有些站立不稳,好在谢初尧在一边拉住了她,顺势将谷南伊半揽在了自己怀里。 小姑娘朝父母扑了过来:“爹!娘!非晚想死你们了!” 他们一行两三个月,初时非晚有兄长和朋友们作伴,尚不觉得什么,后面却变成了一日三问“爹娘什么时候回家?”、“怎么还不回来?” 她是真的把谷南伊当作了自己的母亲来依恋。 就连谢初尧,也与理想中伟岸、沉稳、可靠的父亲形象慢慢重合。 小姑娘紧紧抱着谷南伊的腿,抱得她动弹不得,身后又是谢初尧坚硬的胸膛,让她一时间有些尴尬。 三个男孩从家里出来时,瞧见的便是谢初尧搂着谷南伊、谷南伊半抱着非晚的模样。 他们对视了一眼—— 嘿嘿,爹娘的感情不错嘛! 看来谷南伊的千里寻夫,还是有作用的。 一行人进了家,仿佛真正的一家人般,有说有笑。 只是在孩子们看不见的地方,谷南伊抗拒地挣开了谢初尧的手。 接下来几日,这样的情况接连发生,就连孩子们也察觉了奇怪之处—— 仿佛只有在旁人跟前,谷南伊和谢初尧的相处才像是夫妻,可私底下两人连话都不说一句。 非晚亲眼瞧见两人同处一室,却谁也不理谁的模样。 小姑娘暗中着急,这是怎么回事? 谢初尧这些天休沐待在家里,谷南伊便借机跑出去,这日一大早她便去了铺子里,家中只留男人和几个孩子面面相觑。 谢向云也忍不住了,悄悄去问:“爹,你和谷南伊是怎么回事?” 谢初尧淡淡瞥了他一眼。 男孩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咳,我是在替非晚问,这些天她都急坏了。” 谢初尧只道:“管这些做什么,你今日课业做完了?” 如今他不需要处理军中事务,便把精力重新放在了家中,每日带着谢见宵、谢砚南两兄弟练剑,指点谢向云功课,教桑榆练字,听非晚讲故事…… 可对于躲着他的谷南伊,男人明面上只能冷处理。 谢向云欲言又止:“爹,老这样也不行啊,要不我们帮帮你?” 谢初尧冷漠地甩了一本字帖给谢向云:“把这个帖练会,过十日我来查你。” 小胖子哀嚎一声:“不要啊!学堂里先生布置的临帖作业我还没做完!” 男人不管这些,给谢向云布置完功课,便打发他去做了,也省得小胖子在这里唧唧歪歪的烦人。 但其实,私底下谢初尧并不像明面上那般对谷南伊不闻不问,相反,他盯紧了金翡不许两人碰面,还派人去了谷家村。 左右也不过是这两日,便能把谷南风一家子接来。 届时她的兄嫂一家都攥在他手中,他倒要看看,谷南伊还有什么办法同他置气! 对于谢初尧的打算,谷南伊一无所知。 学堂如今已经步入正轨,不需要她每日盯着,反倒是京城里的铺子这些天出了些可大可小的琐事,正好给了她由头在外面待一整日,到了下午才回家。 到了家中,最先碰上的不是放学的孩子们,竟是时常不爱走动的任明敏。 任明敏瞧见谷南伊,冲她温温柔柔地笑笑,道:“夫人回来了?今日很忙么?” 谷南伊和她不熟,更不愿意多攀谈,只道:“是忙,有事?” 任明敏摇头:“不过是看夫人时常不在家中,在家里也是闷闷的。学堂里并非每日都有课,我闲着也是闲着,若是夫人实在忙的很,可以吩咐明敏帮忙的。” 谷南伊敷衍地皱眉:“你若闲着,不如去找谢初尧。” 这一对天天在她面前杵着,她能高兴就怪了! 不如索性凑在一起,也省的她瞧着心烦! 任明敏却仿佛听不出谷南伊话里的意思,反而替谢初尧说起了话:“将军心系夫人,若是明敏能为夫人分忧,想来将军也会十分开心。” 谷南伊心烦,还未踏入前厅,干脆扭头又出了门。 这谢府,她是待不下去了! 接下来几日的功夫,任明敏又晃到前院来几次,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替谢初尧说话,这让谷南伊更加觉得不爽。 谷南伊躲了几回,干脆对任明敏直言了:“你没事就在你的院子里待着便是,若是待烦了,出门也好、找朋友聊天喝茶也罢,别天天在我跟前晃悠行么?” 任明敏没想到她会这般说,心中有些受伤:“明敏没有旁的意思……如今人在谢府,也不过是想融入这个家里去。夫人可是嫌明敏的话不中听?” 谷南伊不耐烦道:“是!你想怎么融入都可以,只是一句——理我远一点!” 她算是受够了。 想来是谢初尧喊任明敏来做说客,可也不想想,她愿不愿意接受任明敏的“好言好语”。 谁要接受这样的“好意”?! 还不是为了拉她入伙? 谢初尧也真算得上无所不用其极,这虚情假意的一对,真该凑在一起! 谷南伊的话说的十足难听,任明敏也待不下去,只能败兴而归。 其实谷南伊这般去想,确实是冤枉了谢初尧——男人从未想过让任明敏来劝和她。 相反,谢初尧这次回京带上了赵甫,时不时便让他与任明敏见上一面,为的就是培养两人的感情。 毕竟他是要把义妹嫁出去的! 只是任明敏浑作不知,每每同赵甫说话,也是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客客气气; 加上经常躲着赵甫,这才有了先前几次三番来烦谷南伊那一出。 如今谷南伊直接说了不想让她来打扰,那她还能怎么办? 任明敏一时陷入了进退两难之中。 第380章 谷南伊顿时绿了脸 任明敏的示好,几次三番被谷南伊毫不留情地拒绝,她再不能保持内心的安稳。 前朝覆灭后,对朝廷死忠的唐家尽数被屠,唯独留下谢初尧一点血脉,也只能隐姓更名。 而被唐家收留的养女任明敏,又有何处可去? 即便是活了下来,她现下也只有谢初尧一个亲人,自然不愿离开。 更何况,任明敏对谢初尧一直存着旁的心思,便更不会轻易答允嫁出去。 眼看着兄长心神全部放在谷南伊身上,而后者又十分排斥自己的存在,任明敏不由心中愈发焦躁。 那样的情绪仿佛细细小小的蚂蚁在啃噬皮肤一般,让任明敏不得安宁—— 思来想去,她还是不能放弃对谷南伊的示好。 只要兄长还需要谷南伊一日,她便是稳稳当当的主母,任明敏只能做一个“合适”的第三人。 可这样的“合适”,真的好难…… 任明敏这边兀自焦躁不安,谷南伊是一点都不清楚的。 她如今只想着躲开谢初尧,把这些日子混过去,等男人重新回了军营便好了。 不料就是这样的一些安宁时光,男人都不肯给她。 这一日大清早,孩子们都去了学堂,谷南伊正打算像往常一样去铺子里待着,却被谢初尧拦下了。 谷南伊满脸戒备:“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 谢初尧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告知你一声——你兄嫂一家,今早便会抵达京城。” 谷南伊惊呆了:“什么?我大哥大嫂来京城做什么?孩子还小,这么一路颠簸过来,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男人淡淡地掀了一下眼皮,仿佛不关己事。 谷南伊却没打算轻易放过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大哥大嫂,是你叫来京城的?” 她可没忘记,当日在北地军营,谢初尧是如何用亲朋好友的性命来威胁她的。 谢初尧瞧着谷南伊又惊又怒的模样,不由笑了一下,说出来的话更是故意让她气急败坏:“是我写信叫了他们来。如今在京城,你没个知心的人说话怎么能行?让你大哥大嫂过来,就当好好陪陪你了。” 谷南伊果然更生气了:“谢初尧!你好无耻!” 男人受够了瞧谷南伊的冷脸,如今见她这般生气,反倒心情畅快了不少。 他剑眉一挑:“无耻又如何?我有办法把他们弄过来,就有办法让他们在京城过得舒舒服服——前提是,你给我安安稳稳待着。” 谷南伊两颊气得通红一片,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 两人正在争执间,却听下人来报:“将军,夫人!客人到府上了!” 那小厮才走到前厅,见了夫人面红耳赤的发怒模样,顿时有些进退两难。 竟不知自己该不该来通报了。 谢初尧似笑非笑地看着谷南伊:“怎么,不出府去迎接你兄嫂?” 谷南伊横眉冷目:“回头再跟你算账!” 说罢,她也不理会小厮和谢初尧,径自大步朝府外走去。 即将走出正门之际,谢初尧已经跟了上来,男人目视前方,只有话音飘到谷南伊耳畔:“大哥大嫂在京城过的舒坦不舒坦,可全在你身上了。” 威胁的意味十足。 谷南伊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她快走几步来到门前,便见谷南风带着妻儿,已经等在了谢府门口。 瞧见谷南伊安然无恙的模样,谷南风总算舒了一口气:“小妹!你身子可好了?真真是把我与你嫂子给吓了一跳!” 谷南伊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见谢初尧上前一步,道:“见过大哥。南伊已经没事了,此病来势汹汹,去的也快,竟劳烦大哥大嫂跑这一趟。” 男人进退有据,仿佛把谷南风和小霞当成了自己的正经哥哥嫂子一般,颇为恭敬。 便是谷南伊都瞧不出什么错处来。 谷南风更是受宠若惊:“谢……呃,妹夫不必多礼。” 他别别扭扭喊出了“妹夫”两字后,接下来的话就顺畅了许多:“如今你是朝廷的镇远将军,实在不必如此。” 谢初尧却摇了摇头:“我与南伊夫妻一体,她的兄嫂,自然也是我的长辈。礼不可废。” 这话说出来,谷南伊结结实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皮都被震得有些发麻。 谷南风和小霞却笑容满面,越看越觉得这个妹夫顺眼。 从前在谷家村,只觉得他一张脸冷得不像话,纯粹是个武夫,严肃又危险的模样怪吓人的。 如今这么看下来,妹夫不光骁勇善战,竟也十分知礼,说话还处处维护着小妹。 做哥哥嫂子的,还能如何不满? 小霞笑着夸道:“近一载未见,妹夫做事愈发妥帖了,和南伊站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绝配。” 这话里不知哪句搔到了谢初尧的痒处,他当即微微笑了起来,一张无可挑剔的俊朗面容更是顺眼了许多。 谷南伊受不了了,赶忙道:“大哥,大嫂快进来吧!在门口聊个什么劲?大嫂还抱着孩子呢,仔细吹了风。” 二人点点头,跟着谷南伊进了府。 谢府是御赐的宅邸,当日为了表彰谢初尧的战功,皇帝赐的府邸自然不会太差。 除了地段好、外面瞧着宽敞之外,进了宅院内,也别有一番精妙的设计,加之北方特有的大开大合,瞧着恢宏又精致。 一路走到前厅,竟是无一处不妥帖。 谷南风心中暗暗点头,这个妹夫,当真是个有本事的。 夫妻两个的行李已经被下人送到了客房,孩子还睡着。 小霞便抱着儿子,轻声同谷南伊说话:“小妹,前些天我们收到妹夫的家信,说你病的连床都下不了——可是把你哥哥急坏了,赶忙跑过来看你。好在如今你算是好了,现在身上可还有不适?” 谷南伊骑虎难下,又不想让兄嫂为难和担忧,只能顺着谢初尧扯得谎来说:“已经没事了,急症嘛,等药效到了,很快便好了。” 谷南风也是满脸关切,在一旁道:“南伊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多好,如今太瘦了些。正好到了秋日,也该贴秋膘了,可要好好补一补,不能再病了。” 谷南伊想到自己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肉的,水桶腰、大象腿、手指粗的都合不拢,不由满脸黑线:“大哥!我现在就挺好的,不能再胖了。” 谷南风不赞同地摇头:“你如今的模样,一阵风都能刮走!” 谷南伊还想再辩,不料谢初尧却贴了过来。 男人的手臂虚虚在她的腰上环了一圈,微笑着点头:“是有些太瘦了。” 谷南伊顿时绿了脸。 第381章 你因为旺财决意和我和离? 谢初尧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谷南伊感到一万分的不适。 若说从前,她对他朦朦胧胧抱有好感时,一些轻微的肢体接触往往会带来隐秘的、更亲近的渴望。 可如今他们已经撕破了脸,谢初尧再这般亲昵,只会让谷南伊浑身起鸡皮疙瘩,恶心的想要逃离。 她“腾”地一下差点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我……我突然想到,忘了吩咐下人去准备婴孩该用的日用品!” 谷南伊不动声色地拂去腰间男人贴过来的手,她觉得,自己终于能继续呼吸了。 谷南风满脸惊诧,继而咽了一下唾沫,似是被小妹的动作整的有些懵:“不,不用这么兴师动众——你嫂子已经带够了东西的。” 小霞连忙点头:“是呢,当时妹夫的信上也提醒了,让多带些东西,担心你的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们便不好回去的。” 谷南伊咬着牙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笑容,扭头冲谢初尧道:“原来是这样,你可真是‘贴心’啊!” 谢初尧挑眉,在外人瞧不见的地方,眼底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威胁,口中仍是毫无破绽的平静:“毕竟你兄嫂带着孩子,还是要万无一失才好。” 谷南伊不说话了。 谢初尧的胳膊又环了过来,这次便不再是虚虚的围在腰上,而是彻底落在了实处,手臂滚烫的热意传到她的腰间,让人浑身不适。 谷南伊忍下了这样难受的感觉。 她扭头冲兄嫂笑道:“一路舟车劳顿,今日便好好歇歇,若有什么东西少了,尽管吩咐府上的人去办。” 说完,她便把傅流一喊了进来,细细吩咐了一番,瞧着妥帖极了,半点不适都没有。 谢初尧不由心中自嘲—— 原来,只要他肯使些手段,她总会乖乖就范的。 可偏偏就是这“手段”,让他心有不甘。 谷南风许久没有瞧见小妹,话匣子一旦打开了,便很难有个合上的时候。 他先是把自己一年来用“兰生”这个笔名出过的话本从头到尾念叨了一遍,后又说起了小霞在谷家村处理绣坊的琐事,再又把儿子的趣事细细数了许多。 末了,谷南风笑着道:“要说侄儿像姑姑,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我记得南伊你小的时候,就是这么个模样,一天里有大半天是睡着的,不吵也不闹,好带极了。真是太乖了。” 谷南伊无语道:“小孩子都喜欢睡觉,这就跟我像了?” 即便是这样,也挡不住谷南风这做哥哥的谈性大发,当即说起了谷南伊小时候的事情。 从她刚出生、到会说第一句话,再到后来兄妹两个渐行渐远、复又和好。 末了,谷南风笑着道:“当日你在谷家村的时候,十里八乡的都对你赞不绝口;后来你到了京城,便是连学堂里的孩子都念着呢!更别说旺财,动不动就会跑到你常去的地方待着,见等不到你,才走。” 谷南伊忽的从原主的记忆深处,挖到了旺财是谁。 原主居然也养了一条狗!? 女人刚想说,旺财未必会想她,想的不过是她喂的大骨头罢了。 不料腰间男人的手骤然收紧,谷南伊轻呼出声,便忘了自己方才想说的话。 只见谢初尧脸色臭的很,他收回了手,站起身对几人道:“刚刚想起有件要紧事要处理,大哥大嫂,失陪了。” 谷南风和小霞连忙摆手,示意他自便。 谢初尧暗中瞪了谷南伊一眼,眼神里杀气腾腾,仿佛下一秒就要去把谁给宰了一般。 兄嫂都没有察觉异样,谷南伊便咽下了口中的疑问。 不过谢初尧走后,整个前厅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谷南伊脸上的笑容真心实意了起来,又接着方才谷南风的话道:“这么多年了,旺财年纪也不小了吧?下过几窝狗崽了?” 小霞出声提醒:“小妹,旺财是条公狗。” 谷南伊眉眼弯弯:“管他呢。” 不管是公狗还是母狗,能气走谢初尧的,就是好狗。 只是不知旺财究竟怎么惹了他,每每听见,男人好像都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她这边心情一下子明媚起来,提前离开的谢初尧却是满脸阴云。 早在谷家村的时候,他便听人说起这个旺财,醋意已经发了两年多,却始终不曾见过这位素未谋面的“情敌”。 如今瞧着谷南伊的模样,竟是还牵挂着! 他被气得骑马跑到京郊大营,狠狠操练了一整日营中的兵士,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回到府上。 谷南风夫妇被安置在条件最好的小院,因为带着孩子,早早便睡下了。 谢初尧唤来了傅流一,脸色阴沉地问他:“今日夫人都做什么了?” 傅流一恭敬道:“将军走后,夫人陪着两位客人说了会儿话,后来孩子便醒了。三人一道上了街,去买了些小孩用的东西,这一日便过去了。” 谢初尧接着问:“金翡呢?她趁机见了金翡吗?” 傅流一微微沉默了一下,摇头道:“将军不是已经想办法,让金家人把金小少爷给关起来了么?” 男人还想再问,突然却停住了。 他的脸色算得上铁青,最后挥了挥手,烦躁地让人退下了。 谢初尧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如今的他完全陷入了失控状态——恨不得把谷南伊所在自己身边,将她周遭所有可能将她带走的男人统统给杀光! 让她满心满眼,只能瞧见他! 可偏偏,谷南伊又是那样一个倔强的性子,两人的误会、争吵,从没有一日断绝过。 心头仿佛被一把火给燎着,便是发泄了一整日,又去冲了一个冷水澡,都无法驱散那股下不去的火。 男人猛地站起身,径直来到了谷南伊的院子里。 如今的谷南伊,已经不似从前在家里那般自在了,便是晚上睡觉,也会把卧房的门给插上。 谢初尧没有推开房门,只好在外面敲了几下门框。 谷南伊竖起了耳朵:“谁?” 男人沉声道:“我。” 夜已深了,谷南伊是不想给谢初尧开门的,可转念想到不远处住着的兄嫂,打扰到他们不好。 她只好多披了一件衣裳,把房门拉开了一小道缝,从门缝里打量着外面的谢初尧:“你怎么来了?可是今日走的急,有事情没嘱咐?” 这赤裸裸的不信任和防备,顿时让男人更加破了防。 他双眼中带着幽火一般极冰冷的怒意,沉声道:“开门,让我进去。” 谷南伊见他面色肃然,只当男人有什么正事,便把房门打开了。 谢初尧裹挟着冷冷的秋风,大步跨入了谷南伊的房间,粗粗扫视一番后,在灯下站定了。 她感觉有些冷,不由搓了搓手臂,轻声问他:“怎么了?” 男人的面色阴沉不定。 灯下的谷南伊,仍是那么纯粹、纯然、纯净的美,或许从前不觉得,可如今将她装在了心里,便是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在谢初尧看来都是最动人的。 可是一想到她数次提出的和离,男人心头便是恼怒和醋意并存。 他咬着牙,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决意同我和离,可是因为那个旺财?” 第382章 今晚我在你房里睡 谷南伊被他问的有点懵了:“你在说什么?” 他们之间的事情,和一条狗有什么关系? 谢初尧却不管那些,妒火将他烧了一整日,便是铁打的心,如今也千疮百孔了。 他逼近了女人,用极危险、低沉的声音,威胁一般道:“我警告过你,休想从我身边走开半步!若你执意要走,身边之人的性命,便一个都别想留!” 谷南伊被他这一番发狠弄得莫名其妙:“你今天是犯了什么病?大半夜的,跑到别人房里来,就是要唧唧歪歪说这些?!” 她当真是受够了男人的霸道和不讲理! 谢初尧盯视着谷南伊,不肯放松一点视线,仿佛醉了酒一般偏执而混乱:“那你答应我,不许走。” 谷南伊恼道:“等你什么时候学会讲道理了,我们再说吧!现在你出去,我要睡觉了。” 谢初尧冷笑着攥住了谷南伊的手腕:“若我说,今夜我不打算走呢?” 谷南伊蹙眉,男人的手劲太大,捏的她好痛。 她挣了挣,却没有挣脱。 谢初尧目中沉沉:“别忘了,你是我夫人,这里是谢府。不管是你也好、这个房间也罢,都是我谢初尧的——你想我到哪里去?” 谷南伊后知后觉地嗅到了危险的意味。 她懊恼于自己对谢初尧防备不够,让他进了屋,这不是放了一头狼进羊窝么? 谢初尧显然不想走了。 他径直把谷南伊拽到了榻前:“今晚我在你房里睡。” …… 谷南伊哭了一夜,嗓子都哑了。 这哭,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被谢初尧凶狠猛烈的动作给刺激的。 她最初是不愿的,可到了后来,便只会哭着求他停下,又是委屈又是凶狠地骂他:“你就知道欺负我!有本事去欺负别人啊!凭什么逮着我不放?上次还没折腾够么?谢初尧,我一定会杀了你!” 两人之间的事情意外的合拍,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顺利到不可思议。 谢初尧也察觉到谷南伊并非第一次,猛地想起那次她从宫里回来时,径直回了屋闷闷不乐的样子。 男人深眸紧了紧,不敢多想,前一夜他也是神志不清的,梦中的谷南伊也是这般骂了他,恨恨地威胁说要“杀了他”。 深秋时节已是天气渐凉,可谢初尧赤裸的胸膛上却挂满了汗珠。 男人突兀地出声:“上一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他只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更不想追问她在宫中发生了什么。 不敢发生了什么,她都是他的女人!心中唯一挚爱! 谷南伊心中生气,他居然还敢说上一次。 女人羞红了脸。 她口中的话有些颠三倒四:“我说杀了你,就是要现在!刀呢?拿刀来!” 谢初尧被谷南伊逞凶斗狠的模样给逗笑了。 男人胸口的郁气抒发了大半出去,剩下的火,便是她惹起来的了。 他哑着嗓子哄她:“放松些,别怕。” 天色熹微,谷南伊实在熬不住睡了过去,男人这才放过了她。 一室暖玉温香,谢初尧简单收拾了一下床榻,哄着谷南伊换了身干净清爽的中衣,这才踩着长靴去洗了澡。 谷南伊又是掐、又是咬,加上不停的踢踢打打,大多数时候是把她自己弄疼,可一夜过去,到底还是在男人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单是脖子上那个明晃晃的牙印,还有脸颊侧边三道平行的抓痕,便已经十分显眼了。 用早饭的时候,男人就是这副模样出现在饭桌上。 孩子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 刚来第二日的谷南风夫妇,也尴尬地假作不知,只管带着孩子小口小口地喂他喝牛乳。 非晚年纪虽小,可从小在宫里耳濡目染,早知道国父脸上抓痕的意思。 她故意拖长了声调,开口问:“爹,娘还不来吃饭吗?” 几个小的顿时竖起了耳朵。 便是谢见宵和谢砚南两个兄弟,也悄悄放缓了吃饭的动作。 谢初尧并不觉得尴尬,平静地开口,仿佛这是多么稀松平常之事:“你娘累了,今日你们用完早饭直接去学堂,不许打搅到她。” 非晚乖乖点头,私底下兴奋地拽了拽谷雨的袖子。 一大桌子上,恐怕就只有谷雨这个单纯、不通人事的女孩满脸懵懂了。 秉承着不懂就问的原则,饭后几个小的坐马车去学堂,谷雨便悄悄地问了非晚。 没想到非晚却摇头,一本正经道:“谷雨姐姐你在说什么?爹今天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我吃早饭的时候拽你的袖子,是因为感觉爹娘的感情变好了,所以开心呢。” 谷雨下意识觉得不对,可非晚却岔开了话题。 直到几个孩子晃晃悠悠到了学堂,上完了一上午的课,甚至午间用完了饭,谷雨满脑子里还是问号—— 不停在想今天早上饭桌上大家神神秘秘的表情,到底代表了什么而含义。 她坐在小院的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双目无神地盯着打着旋掉落的枯黄树叶发呆。 直到发间的树叶被少年的手捡起来。 谷雨愣了一下:“见宵哥哥。” 谢见宵神色淡淡的:“一上午见你心不在焉,先生留的作业都没听见,怎么还在这里发呆?” 谷雨有些羞赧。 她没有想到,自己开小差的时候正好被谢见宵抓包了。 小姑娘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有件事情没想明白,抓耳挠腮的不舒服。” 如今几个孩子相处久了,便是最最害羞的谷雨,在谢见宵面前也稍稍放开了些。 不过,只是仍不会像非晚那般冲自家大哥撒娇罢了。 谢见宵挑了挑眉:“什么没想通?最近先生讲到了《荀子》,里面确实有些内容比较复杂。” 谷雨“啊”了一声,道:“不是课业。” 她顿了顿,面露疑惑地看着谢见宵,开口问道:“今天用早饭的时候,大家都好奇怪……我问了非晚,她却不肯告诉我。” 谷雨坐在秋千上,原是自下而上看着谢见宵的,午后阳关明媚。 她眼睁睁地瞧见,少年玉白的脸上慢慢、慢慢地攀上了些许红,那红意一路蔓延,直到他的耳尖才停下。 少年脸上的平静之色被打破,仿佛静谧的幽池中,被谁丢入了一块石子,泛起不大不小的波纹。 他似是不想开口,只问:“你想了一个上午,就是在想这件事?” 谷雨苦恼道:“是啊!这种感觉太糟了……” 仿佛就是差那临门一脚,差那灵光一现,差那一点点,她就知道了。 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谢见宵无奈,看着谷雨懵懂纠结的样子,最后只好隐晦地提醒了一句:“其实,大家注意到的,是爹脸上和脖间的抓咬痕迹,还有就是谷南伊没来吃早饭。” 谷雨偏了偏脑袋—— 抓咬痕迹?怎么可能!怎会有人敢抓、敢咬凶巴巴的谢伯伯?! 还有,谷姨为什么没来吃早饭? 少年的提示便是那闪了一下的灵光,用不了多久,便被谷雨理解到了。 她顿时挺直了脊背,原本自然下垂的双腿,也拘谨地踩在了地上。 秋千一动不动,女孩脸颊通红。 见谷雨这般神态,谢见宵便知道,她这是想明白了。 谢见宵原以为自己说出答案为谷雨解惑,会让她不必再受困扰,谁曾想她脸上的神态更加拘谨纠结。 他只好道:“咳,这些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了。” “唔,当,当然。” 少年少女双颊是一样的红,一个坐着仰头,一个垂首俯视,画面仿佛静止一般美好。 直到被一个声音打破了宁静:“见宵兄,打扰了——敢问非晚妹妹今日没来上课吗?” 第383章 不管如何,老皇帝该走了! 墨储原本对谢见宵很有好感,也不想打断他与谷雨两人之间的对话,只是他时间不多,不得不出声了。 “方才没有寻到非晚妹妹,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 少年彬彬有礼,并不会让人生出恶感。 谢见宵回过神来,对墨储点点头:“林兄。非晚来上课了,不过想来这个时间,是在外面玩。” 谷雨也出声道:“是的,林储哥哥,非晚和谷大牛去学堂外面抓秋蚂蚱了。” 墨储冲两人礼貌地点了点头,径自出了学堂。 另一边,原本打算今日跑一趟学堂的谢初尧,却先唤来了傅流一。 不过一夜功夫,男人的状态便全然不同了。 谢初尧还未开口,傅流一先笑着道:“将军这是怎么了?昨晚回府时烦躁不已,过了短短一夜,竟像是吃了灵丹妙药一般,全好了。” 谢初尧转过了脸来,正对着傅流一,后者瞧见那痕迹,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聪明人脑子转的都快,傅流一几乎是刹那间就明白了,十分机智地转移了话题:“将军今日有什么吩咐?” 为了避免被迫想象将军和夫人之间的二三事,他还是问问正事要紧。 谢初尧剑眉挑了挑。 他今日心情很好不假,可不代表不会下该下的重手:“狗皇帝的药,如今到什么程度了?加倍。” 傅流一懵了一下:“照现在这样,估计半年是差不多能送走他的。将军为什么要加重药量?时间若是太紧,咱们能准备得及?” 说起老皇帝,谢初尧脸上的阴霾之色便再难掩饰。 谢初尧额上青筋跳了跳,冷声道:“不管如何,老皇帝该走了!便是届时准备不及,我们也有旁的办法,左不过是先扶持下一个,静待时机罢了。” 傅流一点点头。 本朝发展到如今这个时候,除了民间尚自安稳之外,朝堂上已经是千疮百孔,被各方势力牢牢盘踞。 再加上老皇帝本性越来越难掩饰,贪欢好色、贪生怕死,致使他一日昏聩过一日。 这样昏庸的皇帝,是世家手里最好的棋子,不会有人愿意让他死去。 谢初尧一日不除老皇帝,便一日不能将朝堂和军权掌控在手中,届时即便是造反,也会处处掣肘。 这也是为什么他提出要提前了结老皇帝的性命,傅流一并未反对的原因了。 男人交代完这件事,便起身去了学堂。 既然是造反,除了大皇子立得起来之外,还要看他是否结交了足够多的学子,可供驱使了。 心中构想着亟待解决之事,谢初尧很快便纵马来到了学堂外。 锦湖边上已是一片秋意盎然,比起从前开春和谷南伊一起漫步江边,更增添了不少寂寥之意。 午后行人不多,阳光洒在湖边,闪出细细的金光。 谢初尧还未下马,便听到小姑娘的尖叫声:“爹——!你怎么来学堂啦!” 非晚像是一颗圆滚滚的小团子,快步朝男人的方向跑了过来。 谢初尧站定了,随手把小姑娘一捞,便让她坐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一边问她:“怎么不见桑榆跟着你?” 桑榆和非晚这一对双生子向来形影不离。 小姑娘皱了皱鼻子:“哥哥长大了,不喜欢和我玩了,他总是跟着二哥看书、做功课。” 桑榆因为口吃的缘故,从小在宫里受了不少委屈,是以性子沉闷,和非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 好在如今他们已经不再是万众瞩目的身份,受到的无端攻击也少了许多。 谢初尧抱着女儿转过身来,问她:“你要不要牵着马?” 非晚大声应了。 而在此时,墨储也走到了谢初尧的面前。 少年笑了笑:“非晚跑的真快,我都追不上她。” 他向谢初尧行了一个晚辈礼。 自从上次在锦湖救下了非晚后,墨储在谢初尧心里便已经排上了号,再到后来,他因着金翡的关系进入学堂上课,虽并不是次次都来,可也算的上成绩斐然。 谢初尧有心为造反之事寻觅人才,便不会放过学堂中每一个有可能成为己方势力之人。 他冲墨储点点头,道:“前些日子我和夫人便已回京,几日并不曾见林小兄弟。可是家中有事,没能来学堂?” 墨储这些天忙着替皇帝发放北地慰问钱粮之事,也多亏了谢初尧当日对皇帝的一番话,将钱粮发放之权收归军营,这才省了他不少麻烦。 如今多事之秋,父皇昏聩,底下别说皇子们明争暗斗愈演愈烈,便是朝臣都人心浮动了。 还是少碰朝政为妙。 少年微笑着对谢初尧道:“家中父亲有事吩咐,这几日学生忙着尽孝,未能来上课。” 非晚在谢初尧怀里听他们两人说话,不由“咯咯”直笑:“爹和林储哥哥的对话真有意思!爹喊林储哥哥‘林小兄弟’,林储哥哥却自称‘学生’,把爹当作老师尊称。你们两个客气来、客气去,有意思么?” 男人和少年对视一下,都露出了颇为轻松的笑容来。 谢初尧是有心结交墨储,是以并不用冷面示人;而后者则是在时常浸润在勾心斗角的争斗之后,放下心防与天真烂漫的非晚、非晚的父亲相谈,总算得了片刻喘息。 若是谷南伊在此处,瞧见书中斗得你死我活的男主和反派如此和谐相处,只怕会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 谢初尧把女儿抱到了学堂的小院,便将她放了下来:“非晚去玩吧,爹还有些事情。” 小姑娘乖巧地点点头,去找旁的小伙伴了。 方才大牛哥气鼓鼓的跑了,她得去问问,他为什么生气。 墨储也颇为自觉地告辞:“谢将军,学子告退。” 谢初尧直到少年的身形瞧不见了,这才收回视线。 男人把谢见宵叫到了自己身边,开门见山地直接发问:“见宵,你觉得林储此人,如何?” 谢初尧的意思,谢见宵一下子便明白了。 附近无人,他也直言问道:“国父是想收服林储,为我们所用?” 谢初尧道:“此子心性上佳,又听王奇点评他才思敏捷、心胸和眼界是旁人的数倍,比之你也不差。若能归我们所用,定会是一大助力。” 谢见宵思索了片刻,道:“唯有一点,便是林储的身份问题,还需国父暗中查探一番。” 男人赞许地点头:“正是。他与金翡是亲戚,金翡的母亲又是当朝长公主。只要不是和狗皇帝相关之人,都可斟酌选用。” 谢初尧的想法十分可行,只是没能想到的是,化名“林储”的墨储,还真的跟皇家脱不开关系。 第384章 让墨储死在这里! 很快便到了秋猎时节。 这次的秋猎活动,因着皇上大肆鼓励,除了皇子们一个不落地跟着,朝中近半数有头脸的官员都随行了。 谢初尧作为新晋镇远将军、帝王身边的红人,自然是少不了的。 谷南伊带着孩子们,也赫然在列。 而出发前的当日,瞧着帝王坐辇旁的几位雄姿英发的皇子,谢初尧不由变了脸色。 那一字排开的第三个,不是林储是谁? 他竟是皇子?! 那自然也不姓林了! 更别说下一刻,皇帝便满脸笑容地喊了谢初尧到身边来。 老皇帝的脸上难掩自豪之色,指着长身玉立的第三个儿子,对谢初尧道:“谢爱卿,瞧瞧,朕的三皇子,是不是仪容不凡、可堪大用?” 这一句话说出来,旁边的几个皇子心里全都“咯噔”了一下。 与墨储年龄相仿的二皇子,更是在旁人瞧不到的地方,露出了怨毒之色。 老三可堪大用?难不成父皇有意传位给他?! 而谢初尧则是看了一眼墨储,淡淡地对皇帝道:“启禀陛下,三皇子确是人中龙凤,又曾救过小女一命,于臣有恩。” 原本皇帝的一句话,几乎是把墨储架在火上烤;而身为朝中重臣的谢初尧这么说,便是在这火里重重填了一把柴。 墨储还当谢初尧常年在外,并不知晓皇子们夺位之争已到白热化,所以才说了这样的一句无心之言。 他只拱了拱手,对皇帝道:“儿臣只是凑巧救下了落水的女孩,没曾想竟是谢将军之女。镇远将军为朝廷浴血边关,又在此次北地瘟疫盛行时挺身而出,功不可没。多亏了父皇恩泽,才不致让忠勇之臣惨遭丧女之痛。” 听完墨储的一番话,皇帝只觉周身舒畅,不由哈哈大笑几声。 随后又骂起了其他儿子:“你们几个榆木脑袋,也该睁开眼睛瞧瞧!用耳朵听听!老三做事沉稳,但凡经他手的事情,没有一件不是漂漂亮亮的!怎么就不知道学着些?!” 几个皇子中,唯唯诺诺的不少,面露不满的也有。 而低下头去的二皇子,更是恨不得亲手宰了自己这个格外亮眼的弟弟。 不行!他忍不了了! 难不成要等着老三年纪越来越大、做事越来越得父皇的圣心?! 此番秋猎,便让墨储死在这里! 帝王面前的一番刀光剑影过后,谢初尧回到了护卫皇帝的行列,一路沉默不语地随行到了秋猎之所,开始御驾安全的部署巡视。 此番秋猎选择的是京郊的一处山林,早在春末的季节,宫中便已经开始为秋日的猎场做准备,在京郊饲养了大量的野鸡、鹿等物。 小型动物投入山林,加之林间原有的动物,很快便热闹了起来。 扎下营房之后,仿佛靠山中和动物更近了些,一下子唤醒了孩子们住在谷家村后山上时的记忆。 非晚嚷嚷着想要出去玩,此番谷雨不曾跟着,谷南伊便让谢向云和桑榆陪着她,又叮嘱道:“看好妹妹!不许她瞎跑。” 两个男孩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任明敏在一旁道:“夫人若不放心,明敏跟着几个少爷小姐们,也是可以的。” 谷南伊没理她。 任明敏闹了个没脸,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在一旁也冷眼瞧着,前者没有作声,后者却开口嗤笑道:“你可得了吧。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出去走动,还不怕闹了笑话?” 他可不管这女人是不是国父的义妹。 打第一天任明敏进府,谢砚南就瞧不上她,当然更看不上的是她身边那个特别能找事的小玉。 如今小玉死了,任明敏怎么也不安分了起来? 接连两次的难堪,便是性子格外能忍的任明敏,也不由得委屈尴尬地红了眼圈。 她默默地走了。 等人影都瞧不见了,谢见宵才淡淡说了一句:“她是跟着赵甫将军来的,父亲为的是培养两个人的感情,日后要将她许给赵将军。你理会她做什么。” 这话面上是冲着谢砚南的,可实则,也是说给谷南伊听。 只不过谷南伊不信罢了。 在她看来,谢初尧那个狗男人,心眼就没一处是好的! 叫来任明敏,不是给她添堵,便是为着让他自己享受的! 什么赵甫将军,不是借口是什么? 见她不信,谢见宵索性再不说了,与谢砚南收拾好帐篷之后,兄弟两个便出去了。 片刻后,谢砚南怒气冲冲地走进了帐篷:“狗东西!什么玩意!骗人骗到小爷头上来了!” 谢见宵跟在弟弟身边进来后,也是沉默不语。 谷南伊从未见过谢砚南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他惯来只爱阴沉沉地盯着人瞧,把人看得头皮发麻。 瞧着这一对兄弟奇怪的模样,谷南伊很是纳罕:“怎么了这是?砚南,谁给了你气受不成?” 谢砚南神色阴沉,薄薄的嘴唇拉成一条直线,满脸戾气:“林储那家伙,竟然敢骗我们!” 谷南伊讶异,手里的动作不由得也停了下来,突然意识到—— 御驾出行,三皇子应当也在随行之人当中,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是碰上了? 果然,就在谢砚南控制不住脾气之际,外面传来了墨储温和有礼的声音。 “见宵兄、砚南兄,在下可以进来吗?事情实在事出有因,在下并非有意相瞒。” 谢砚南冷笑一声,掀起帐篷的门帘便是一顿输出:“这不是堂堂三皇子殿下吗?不在御驾旁边待着,出来瞎走什么?你营房的方向在东边,路走错了!心里有鬼之人可不能瞎走路,指不定哪条便是不归路!” 谷南伊瞧得一阵目瞪口呆:“这么大火气?” 不就是隐瞒了个身份么?谢砚南至于? 谢见宵脸色也不太好。 墨储聪明、知礼,说话从来都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这几个月来与墨储相处,两兄弟也确实将他当作了为数不多的可以对话之人。 更是存了把墨储拉到造反阵营当中的心思。 没曾想,人还没来得及挖到自己这边来,却发现墨储就是他们最大的对头?! 不能忍! 便是谢见宵这样惯来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也淡淡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帐中尚有女眷,三皇子殿下请回吧。” 闻言,墨储只好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走了:“在下等二位有空,再另行相聚。再者,明日秋猎便开始了,希望能与见宵兄和砚南兄同行。” 他还挺喜欢这两位同窗的…… 但愿有机会与谢家两兄弟解开矛盾吧。 只是墨储不清楚的是,很快他就等到了这个机会。 第385章 遇到前朝此刻 一年一度的秋猎算是大事,当今皇上身体不好,如今也是因为有了所谓的“长生药”,才肯兴师动众地大肆举办。 既然随行之人多了,鱼龙混杂,便掺进去了不少别有用心之人。 深夜,二皇子帐中传来低低的议事声。 “金玦,你到底能不能行?!如今你三弟都被关了起来,墨储身边没有人护着,怎么还让他继续在父皇面前出风头?出行前不是说好了的要拉他下马?!” 相府原本有三位公子,大公子已经亡故,只剩与大公子一母同胞的三公子金翡,还有侧室所出的二公子金玦。 与常常一身富丽堂皇、恨不得把连城宝物戴在身上的金翡不同,金玦的打扮,堪称朴素不起眼。 便是他的面容,也是普通长相,只是眉眼自称风流,普通人中也是十分显眼的。 听了二皇子的责骂,金玦只是低垂了头:“殿下稍安勿躁,我们的计划还没有到时候。” 二皇子脾气暴躁,比从前的金翡更甚,动不动便摔砚台砸碗。 简直比中了毒的人更像中毒。 只是现下夜已经深了,自己的大帐又离皇帐很近,二皇子只能气急败坏地骂人:“窝囊东西!难怪被你家那个纨绔老三压得抬不起头来!我不管!墨储这次秋猎,必须得死!明日就给我找机会弄死他!” 金玦眸光一暗,终于还是应了下来:“属下试一试,成与不成,便不能作准了。” 二皇子满脸凶狠之色:“必须成!” 金玦沉默地退了下去。 翌日,便是秋猎的第一天,因着皇帝格外重视此次秋猎,便让能年岁能上马拉弓的皇子都出去射猎。 大臣之中,有善骑射者也一并去山林中,与皇子们公平竞争。 一时间马声嘶鸣,不绝于耳。 谷南伊许久没有透过气了,而且谢初尧随行护卫在帝架边上,管不着她,便给了她罕见的自由空气。 若非马术不怎么好,更不会开弓射箭,只怕她也要像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一般去猎场了。 非晚还是由谢向云和桑榆两个哥哥看着,谷南伊一个人远远坠在后面,不知怎得便与任明敏走到了一处去。 不等她冷语相向,任明敏赶忙率先开口:“夫人莫要嫌弃明敏……如今赵将军不在,我实在不知同谁并行。明敏只跟在您身边,不说话罢了。” 谷南伊无语了片刻,还是由着任明敏跟了。 京郊的秋猎场相当之大,一行人很快便走散了,谷南伊关注着几个孩子们所在的区域,便信马由缰乱走起来。 一路时不时碰上旁的朝臣家眷,都纷纷与谷南伊打招呼,言语颇为恭敬,倒是少有理会任明敏的。 谷南伊琢磨了一下,便回过味儿来了—— 如今她可是正三品的诰命啊! 正经的有俸禄、有官阶的命妇了。 今时不同往日,谁还敢嘲讽她出身乡野,不屑与她交流呢? 谷南伊这般想着,却并不觉得如何扬眉吐气,只是淡淡的无奈和嘲讽。 至于身后跟着的任明敏神情如何黯淡、心里如何不痛快,便不是她该在意的事情了。 射猎活动持续了近乎一个上午,太阳逐渐走到中天,渐渐的,围猎场上开始人倦马困,直到一声疾呼传遍整个猎场外围:“陛下!启禀陛下!三皇子遇刺——!” 谷南伊离着御辇不远,正好听见了这一句。 原还没什么感觉,可传话侍卫的下一句话,让她的呼吸顿时紧了起来:“侍卫已收到消息前去营救,属下前来报信前,谢将军的两位公子也去了!” 谷南伊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谁去了?你说谁去了?!” 此时猎场外围一片混乱,倒也没人注意她的失礼了。 皇帝铁青着脸,怒极反笑:“好!好!真好得很!朕昨日才夸了老三,今日便有刺客来要我儿的命!来人啊!必须抓住这群胆大包天的恶徒!” 御前众人开始飞速行动,那传话的侍卫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道:“陛下……属下看到了那群刺客的模样,瞧着依稀是前朝余孽……” 老皇帝当即震怒,咆哮着问:“你可看清楚了?当真是前朝余孽?!” 那侍卫原本没有看清,也只能道:“朝中发生几次小规模造反行为,反贼都在右袖上束红带。属下看到刺客袖上便有红色。” 皇帝听闻这话,胸膛更是剧烈起伏了起来,喘气声大到几乎要把整个肺给喘坏。 谢初尧原本还不想理会,可“前朝余孽”这几个字眼深深刺激到了男人。 他当即上前请命,肃着一张脸:“臣愿为陛下肃清朝野!” 前去营救三皇子的众人中,便多了一个谢初尧。 男人很快策马离去了,留下一个心中焦急、满头大汗的谷南伊原地转圈圈。 谢见宵和谢砚南两个孩子毕竟还未成年,如何能敌得过训练有素的刺客?原书男主墨储经历了那么多次刺杀,都不会有事,可不代表谢见宵和谢砚南也有男主光环啊! 这两个孩子,头天不是才跟墨储闹掰吗? 怎么转天人家遇刺,自己便大咧咧跑上去救人了?! 谢初尧教他们的稳重、沉静,看来是统统教到了狗肚子离去! 最后谷南伊还是没忍住,策马扬鞭向同样的方向去了。 任明敏赶忙制止:“夫人!夫人不可!那里危险!” 谷南伊咬牙,顾不上两人之间的小矛盾,只勒马回头,对任明敏道:“你不必跟着,我只在外围瞧瞧就回来。” 说罢,她便纵马去了。 任明敏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选择追了上去。 第386章 他就觉得今日不该来救人! 谢初尧并不知谷南伊因为担心也跟了上来。 男人胸中燃烧着腾腾怒意,双目中翻涌着阴郁的冰冷—— 刺杀三皇子墨储的刺客故意做复国之人的打扮,却根本就不是他们前朝之人! 自从谢初尧来到京城以后,便把所有的造反势力牢牢拢在了自己手心,严格做好了部署,绝不会有一人私自行动,更不做出刺杀皇子这样的蠢事! 要是真要造反,杀的也定然是狗皇帝! 不知是哪些人狗胆包天,竟敢冒充他们?! 谢初尧绝不能忍! 而另一边,被刺客团团围住的墨储,正在苦苦挣扎中。 他显然也瞧出了这些人并非前朝余孽—— 哪里有前朝余孽会盯着他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皇子杀?还不达目的不罢休! “殿下小心!”侍卫飞身扑了过来,将墨储堪堪推离了飞射而来的羽箭。 墨储神色严肃,胯下的马儿已经身负重伤,眼看就跑不动了。 侍卫干脆道:“殿下!请换上属下的马!” 墨储见马儿力竭,干脆勒住缰绳,动作利落,“唰”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宝剑。 剑尖在层层叠叠的树木漏下的阳光中,闪烁出冷意和锋芒。 未及弱冠的少年全然不惧面前的凶险,沉声对身边的侍卫道:“诸位都是父皇身边的精锐,此番墨储有幸得尔等相护,又怎会独自临阵脱逃?不过是拼杀而已!” 侍卫们皆是面容一凛。 一行人终于还是停了下来,紧随其后的刺客很快将他们团团围住,似是没有明白目标为什么放弃了挣扎,双方无声地对峙着。 墨储手执利刃,一身骑装勾勒出精瘦的少年身躯,头发高高竖起,尽显英气。 他面容沉静,没有分毫惧意,而是朗声冲刺客道:“诸位既要刺杀,又为何停在了原地?若怕了我手中之剑,尽可退去!” 面露凶光的刺客受到言语刺激,恶狼一般朝侍卫与墨储冲了过来。 刀剑声顿时凌乱起来。 因着刺客的人数远远超过墨储与随行侍卫,便是众人再奋力拼杀,也渐渐落了下风。 又一名侍卫倒下后,墨储身边再无一人相互,只能拼尽全力挥舞手中之剑。 墨储被三人团团围住,缠斗数时,手里的剑还是不自觉慢了下来。 长刀入肩,顿时在墨储浅色骑装上氤出刺目的鲜红。 “殿下——!” 侍卫惊呼出声。 墨储躲开了致命一击,却躲不开随后而来的刀剑,被刺客用力贯穿肩膀,跌下马来。 凶狠的刺客并未有分毫犹豫,甚至不多言语,长刀直取墨储的性命! 就在此时,长箭破空之声突兀响起,顿时贯穿了拿刀刺客的眉心。 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之际,又是“嗖嗖嗖”连续三箭,分别射在了围住墨储的刺客身上,每一击都直中要害。 这三箭来势汹汹,可比箭势更快的,是奔袭而来的骏马。 来人径直纵马飞奔到墨储面前,喝道:“上来——!” 墨储下意识搭上了对方的手,只觉臂上一紧,便被拽上了马背。 马儿来势不减,又飞奔脱离了战圈。 苦苦鏖战的侍卫们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刺客们却疯了一般,不再同侍卫恋战,而是转身试图追上那飞奔的快马。 很快又是几支利箭,贯穿了打头几个刺客的心窝。 侍卫们反应了过来,急忙去拦,很快便与剩下的刺客缠斗起来,让他们一时不得脱身。 瞧见这一幕,射箭之人便收了弓,朝墨储他们追了过去。 京郊后山很大,有山有水,如今入了秋,遍地都是缓慢腐败的落叶,飞奔的马儿踩在其上,发出沉闷短促的声音。 一路疾驰,穿过几处山林,马儿才停了下来。 马上的少年冷声对身前之人道:“刺客追不上了,下来。” 墨储肩头被刺穿,鲜血顺着按住肩膀的手掌一路向下,染红了整个胳膊。 他依言下了马,只是紧紧蹙着的眉心和苍白无血色的脸,都昭示着此刻的他并不好受。 马上少年却仿佛视而不见,轻嗤一声:“不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么,竟也落得如此狼狈。” 墨储苦笑一声:“砚南兄,都到这个时候了,又何必挖苦在下。” 另一道沉闷的马蹄声渐渐近了,追着二人而来的谢见宵也勒马停了下来。 少年神色淡淡,问二人道:“停下做什么?” 谢砚南拧着眉毛,浑身难受一般道:“他的血都流到我身上了!” 墨储微微一怔,抬头去看,果然见谢砚南干干净净的骑装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沾了新鲜的血迹。 只是他穿了一身宝蓝色,鲜红印在其上,显得不那么明显罢了。 谢见宵最是知道谢砚南的毛病,受不了一点脏的——平日里便是吃饭的汤汁都不能溅到他身上一点,更别说旁人的血。 可如今形势凶险,又哪里顾得上这个? 他剑眉微凛,低斥道:“胡闹!你我都并未随身携带金疮药,现下需得尽快回去,才可算真的摆脱刺客。” 谢砚南一百个不愿意:“回去也行!这次换你载着他!” 谢见宵神色冷漠地拒绝了。 他从不与旁人共骑,更别说一个不相熟的墨储。 谢砚南气急败坏:“就知道说我的毛病,你不是一样的有毛病?!我不管,他的血不止住,我就不让他上马!” 原是惊心动魄的紧张逃命气氛,可眼睁睁瞧着这两兄弟因为这点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吵了起来,墨储还是不由得笑出了声。 谢砚南瞪眼:“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东西,真不该救你!浪费了我大哥几支精钢打造箭头的利箭不说,还白白毁了我一身衣裳!” 墨储浑身酸疼,肩上更是剧痛无比,可脸上的笑意却掩都掩不下去。 他温声道:“多谢二位相助,在下铭记于心。” 谢见宵淡淡点头,谢砚南则是嫌弃地撇了撇嘴。 最后因为两兄弟谁都不肯让墨储上马,三人便在此隐秘之处歇了下来。 墨储率先冲二人感激道:“今日若非见宵兄和砚南兄,在下定会命丧此处。同窗之谊、又有救命之恩,日后若二位有什么需要,在下愿为驱使。” 谢砚南斜了他一眼:“刚刚不是谢过了?偏偏还要再谢一遍,虚伪。” 墨储笑了笑。 方才兄弟两人的配合,还有谢见宵无虚发的箭术,都让墨储十分震撼。 他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常言说道,虎父无犬子,谢将军骁勇善战,二位的武艺、骑术,也让在下大开眼界,自愧不如。” 身为皇子,君子六艺是最基本的,除此之外还需知识通博古今、身体康健,在武艺上箭术和骑术尤为重要。 自小被当作储君养大的谢见宵对于这些自然不在话下,而试图与他象征的谢砚南,也从未有过分毫松懈。 在墨储看来,便深深觉得被同龄人比下去了。 谢见宵淡淡道:“不过是些皮毛功夫,并不是什么稀罕的。” 谢砚南也在一旁似笑非笑地开口:“可不是么。不过是逃命的本事。” 他话里的讽刺并没有被墨储理解到,而听出了隐喻的谢见宵,暗中警告了一下谢砚南不要太放肆。 后者闭上了嘴。 说起来,这一身“逃命的本事”,还不是被墨储的亲爹给逼出来的?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今日不该来救人! 搭救墨储,是谢见宵的主意,理由也很简单—— “若是三皇子死于‘叛军’之手,国父这两年来的努力,只怕就要白费了。” 两兄弟心里都憋着一股气,这才救下了墨储。 不料墨储随后的一番话,却是让他们对眼前之人不得不升起了改观之意。 第387章 夫人被刺客害死了 话题是先由谢见宵引出来的。 他眉眼淡淡,让人瞧不出情绪:“今日叛军作乱,意欲刺杀殿下,三皇子殿下怎么看?” 墨储却摇了摇头,道:“这些刺客不是前朝叛军。” 见他语气果决,谢砚南不由诧异地看了墨储一眼:“你为何会这般想?” 墨储认真分析道:“这两年已经很少见过前朝的叛军了,况且,大多数时候,他们的目标也是我父皇——刺杀我这样一个平平无奇、手无分毫权力的皇子,对他们有什么用?如此看来,这些刺客不过是做了叛军的打扮,意图掩盖真实身份。” 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暗中对视了一眼。 又听墨储道:“不管怎么说,作乱的叛军从未侵扰过百姓,可见他们并非穷凶极恶之徒——今日我回身反击,后来又被击落马下,这群刺客全然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只不过是想要我的命而已。此等行径,绝非叛军所为。” 谢砚南不由开口嘲讽:“听你这么说,仿佛对叛军还颇为欣赏了?” 原以为墨储会否认,却没想到少年干脆地点了点头。 他的语气十分稀松平常,仿佛在说一个自己敬佩的角色,而非叛军:“叛军首领是个有谋略、有底线之人。我也知道,他们袖上常常围着一圈红布,为的是纪念为国捐躯的唐将军。” 谢见宵和谢砚南不由怔住了,心中渐渐升起复杂的情绪。 最后还是谢砚南忍不住道:“是不是因为朝廷软弱无能,你才这般看待叛军?难道你心里还希望叛军能成事?” 这样的话问出来,算是大逆不道了。 便是墨储也不敢随意谈论这些。 不过四下无人,他又把两兄弟当作了患难知己,便只摇了摇头,认真道:“我自然不是希望前朝复辟。便是我朝存在再多毛病,也比前朝要好上许多——从前尸横遍野、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的场景,是被我父皇终结了的。他身上功大于过,我决计不能容忍叛军伤害父皇分毫。” 在墨储心中,一直是敬佩老皇帝的。 可也正是因为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敬仰,在如今瞧着父皇日渐荒唐之后,才愈发感到痛心和不解。 难道权力真的能够腐蚀人心? 五年前尚未夺位的父皇雄韬伟略、能征善战,与今日垂垂老矣的荒淫君王几乎判若两人。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也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气氛一时间便冷了下来。 墨储一直用手按着肩上的伤口,可因为伤势过重,又没有金疮药可以包扎,渐渐的因为失血过多身上越来越冷。 他不知不觉中抱住了自己的手臂,慢慢闭上了眼睛。 谢见宵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神情冷漠,并不在意墨储的生死。 而谢砚南兀自因为墨储方才的一番言论正在生着气。 老皇帝功大于过?! 放屁! 对于被老皇帝屠了的前朝皇室,还有那些忠于前朝的有功之臣,尤其是唐家—— 一句简简单单的“功大于过”便能盖棺定论?! 他们之间的仇隔着无数亲人的血肉性命,绝无和解之可能! 想到母妃香消玉损的模样,谢砚南心口一阵剧烈抽痛,脸色也白成一片,有些呼吸困难。 谢见宵皱眉:“二弟,静气凝神,莫要多思!” 过了半晌,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谢砚南才从那股无法控制的无力和心悸中缓了过来,发觉自己正倚靠在谢见宵的怀里。 少年别扭地赶紧推开了兄长。 谢见宵看他恢复了正常,也只是神色淡淡道:“日后你一人在外,还需注意,不可大动心神。” 谢砚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知道了!我的身体我还不了解?与其说这些没用的烦人话,不如想想这个人怎么处理!” 此时的墨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昏迷。 而另一边,无功而返的刺客阴沉着脸,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愤怒不已。 “都是那两个多事的家伙坏事!有谁认识骑马的那个小兔崽子?!” 其中一个刺客低声道:“属下认得!是镇远将军家的二公子。” 刺客首领满脸狰狞之色:“外人都道因着三少爷的缘故,三皇子与谢初尧走的很近,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了?” 这群人训练有素,既是金玦的幕僚,又是他手里的尖刀。 “头儿,如今镇远将军已经在大肆搜我们的踪迹了,为今之际,只有先脱了这身要命的衣裳,赶紧趁着夜色混进秋狩的队伍里去……” 刺客首领恼恨道:“刺杀不成,主子如何同二皇子交差?!” 一行人正气得恨不得拔剑砍树时,却依稀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密林的另一端传来。 “你别跟着我了,赶紧回去。” 另一道声音更为轻柔:“夫人,天色暗了,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两个少爷不会有事的,我们一起回去吧?” 谈话之人,正是寻出来的谷南伊还有任明敏。 谷南伊正被任明敏烦的不堪其扰,她满心因为谢见宵和谢砚南的安危担忧,却还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身边的任明敏,心情愈发烦躁起来。 两人的争执声愈发大了起来。 隐匿在此处的刺客看清了谷南伊的容貌,不由暗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谢家两个儿子犯了事,两个兔崽子的娘却落在了我们手里!” 几个刺客不再犹豫,立刻现了身,试图将谷南伊和任明敏团团围住。 突然之间蹦出来这么多黑衣人,两个女子都吓了一跳,倒是谷南伊最先反应过来:“你们是刺杀三皇子的叛军?!” 刺客二话不说,上来便要抓谷南伊。 危急关头,谷南伊也顾不上私人恩怨,拽了任明敏便往二人的坐骑处跑去。 刺客见她们敢跑,一时间凶相毕露,抽出了刀来:“不许动!再动爷爷的刀可不长眼睛!” 双方还差着不远的距离,谷南伊哪里会理他们?只管闷头逃跑。 刺客们登时大怒,飞身纵马而来,很快便将那距离缩减到几乎为零。 明晃晃的尖刀劈砍下来,任明敏尖叫一声,甩开了谷南伊的手。 好在谷南伊反应的快,她就地一滚,堪堪躲开斜劈下来的一刀—— 可就是这一滚,让她离坐骑又远了一大截。 此时的任明敏已经摸到了缰绳,而众刺客的心神全放在谷南伊身上,凶神恶煞的模样,仿佛下一秒便要提刀杀了地上的女人。 任明敏把心一横,干脆上了马,头也不回地纵马狂奔而去。 刺客要杀的人是谷南伊! 跟她没有关系! 便是她想救,也没有能力救谷南伊……! 这般想着,她眼中不由蓄起了泪,惊慌与愧疚蚕食着任明敏的心,却在所有恐慌的情绪之下,升起了隐秘而恶劣的欣喜。 若是,若是谷南伊真的死了…… 也不知奔袭了多久,任明敏终于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随着驱马近前,火光越来越亮,而那为首之人,正是天神下凡一般的谢初尧。 她惊慌失措,一张素脸惨白到没有一点血色,纤细的双手握着缰绳都在发抖,终于下马用力抱住了男人。 他的身体滚烫,把脸埋在男人的胸膛,安全感扑面而来,让人贪恋在这样巨大的欣喜和幸福之中。 任明敏哭着道:“夫人被刺客害死了!” 第388章 金翡,你在做什么? 任明敏一身狼狈,哭着倒在谢初尧身前。 男人下意识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的哭声分明是在身前,却仿佛从最遥远不过的深山传来,飘到谢初尧耳中,一时间男人心神巨震——“夫人被刺客害死了!” 谢初尧双目陡然凌厉了起来:“你说什么?!” 铁钳一般的手掌用力抓着她的手臂,几乎是要将骨头捏碎的力气,任明敏吃痛,轻呼出声。 谢初尧却顾不上旁的,他的心脏在一息间迅速而激烈地跳动着,如节奏密集的冲锋擂鼓,又似骤雨疾打在朱红门上,只将胸膛险些凿出一个洞来。 男人目光如鹰隼,厉声问道:“你方才说,夫人如何了?!” 任明敏顾不上手臂的疼痛,双眼闭起,两行清泪顿时挂在一张小脸上,显得脆弱而无助。 “那些穷凶极恶的刺客……把,把夫人带走了。” 原本被攥紧的心脏陡然一松,谢初尧的声音发紧,一双眼睛仿佛吃人一般死死盯着任明敏:“夫人只是被刺客带走了,并未遇害。是也不是?!” 任明敏从未见过这样失态的谢初尧,连忙点头:“是,是……我并未亲眼看见夫人遇害……” 说着,她忍不住低下了头去。 即便是没有亲眼瞧见,难道谷南伊这样一个弱女子,在被凶恶的刺客带走后,还有命能活? 这与死了有何异? 谢初尧不管这些,他没有分毫犹豫,当即松开了抓着任明敏的手,吩咐手下众人:“刺客抓走无辜女眷,三皇子定然已经无碍!分出一半的人马,随我去救人!” 男人转身欲走,却被人用力攥住了袖子。 任明敏已经顾不上擦拭脸上的泪,只惊慌失措道:“将军不可!若是陛下知晓你将前往寻找三皇子的人马调走……” 她的声音又快又急,只是犹带理智,压低了声音没有让旁人听见。 谢初尧的脸色却是任明敏始料未及的阴沉。 男人一根根地掰开对方的攥着他衣袖的手指,声音仿佛浸着冰:“你不是一直同谷南伊在一起么?为何你回来了,她却被刺客掳走?嗯?” 天知道他是用尽了浑身力气,才克制着没有掐死任明敏。 后者瞬间白了脸。 她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颤抖着唤他:“兄长……” 谢初尧却没有再理会哭泣着的任明敏,径直带着人一路顺着她逃命的踪迹寻了过去。 任明敏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谢初尧会这般不顾后果地去找谷南伊。 便是寻到了又能如何? 谷南伊一定早就没命了! 可回想起男人冰冷的眼神,任明敏慢慢升起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恐惧。 她再顾不上旁的,只克制着心头的害怕和委屈,重新上马追了上去。 而被刺客掳走的谷南伊,此刻却是超乎寻常的冷静。 她甚至有心思回忆,自从剧情开始之后,她经历了多少次莫名其妙的追杀,三番两次几乎丧命刀下,甚至还有一次跌落悬崖—— 一个普通人当真会经历这么多危险吗? 谷南伊不得不怀疑,自己是被书里的世界恶意针对了。 毕竟在这个时间段,她本是不该活着的。 四处逃窜的刺客显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一路上拖拽着谷南伊身下马儿的缰绳,毫不在意她是不是会跌下马去。 谷南伊实在颠得受不了了,便叫道:“停一停!别跑了!” 刺客们哪有心思理会她? 谷南伊双手被绑在缰绳上,马儿速度很快,她不敢乱动,只能继续叫道:“你们抓我,也是需得活的才有用处。这样跑下去我迟早得跌下来摔死,或是颠死!那还有什么用?” 刺客首领扬手便是一鞭抽在了谷南伊身上:“闭嘴!再敢吵闹,割了你的舌头!” 谷南伊痛的浑身一抖。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鞭子?只觉得仿佛皮开肉绽一般,身体被抽打撕裂,直直抽在了灵魂上,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马儿前行的速度并没有丝毫减缓,这让原本已经受伤的谷南伊苦不堪言。 方才在躲避刺客追杀时,她就已经不小心摔到了后脑;如今双手被紧紧绑在前面,谷南伊没有办法查探自己头上的伤势,只能感受到冰冷粘腻的血顺着脖子一点点流下来,钻到衣裳里,像是一条条没有温度的毒蛇肆意在人后背上攀爬。 伴随着失血过多,谷南伊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到最后也不知马儿奔走了多久,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等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看到的是微弱的火光。 熟悉的声音带着惊喜:“小南伊,你醒了?” 谷南伊用力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身处不知何地,认真看来,竟是个小小的山洞。 面前脏兮兮的金翡,正在拨弄着半死不活的火堆。 她不是在密林里吗?怎么会被带上山? 见谷南伊醒了,金翡赶忙扔下手里的木棍上前来,仔仔细细打量着她,一张俊脸几乎要贴在她脸上。 谷南伊不适应地偏过了头去:“你离我远点……” 那有气无力的模样,又让金翡的脸上平添几分忧虑。 金翡又是担忧又是无奈:“小南伊,为什么我每次碰上你,总是在生死关头啊?你这些年到底得罪了多少人?我看就没有不想杀你的……” 谷南伊难受地咳嗽了两声,脑子里嗡嗡的——好想让他闭嘴啊。 原本不想理会金翡,可谷南伊掀了掀眼皮,还是忍不住问他:“你不是被家里关起来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金翡叹气:“还不是偷偷跑出来的?原听说三皇子被刺客追杀,我急急忙忙钻到林子里帮忙,好容易找到了刺客的踪迹,没想到救下来的人竟然是你。” 谷南伊被他噎了一口气:“那我是让金小少爷失望了?” 金翡连忙摆手:“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阿储没事当然是好事……额,也不对。唉,救下你也不错。” 琢磨半天想不清怎么说,他干脆不说了, 只道:“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你偷出来,回去怎么感谢小爷?” 谷南伊头痛欲裂,不想理他,只把头扭了过去。 这么一下,正好让金翡瞧见了她后背上的血。 “嚯!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你除了鞭伤,后背也受了伤不成?” 谷南伊闭上了眼睛,虚弱道:“后脑磕了一下。” 她的头发又长又浓密,一直盖在后背上,连同后脑的伤势都给藏了个严严实实,金翡没发现也在情理之中。 眼看着谷南伊难受的样子,金翡有些慌了,赶忙上前去,将她上半身抱了起来。 一边道:“你别瞎动弹啊,我给你看看伤……这要是碰在头上,指不定以后会有什么后遗症!不行不行,要是真的伤的重了,还是得赶紧想办法回去找大夫看看。” 谷南伊浑身无力地靠着金翡,几次都要滑倒,金小少爷扶不住她,又急又气:“说了别动,还动!靠在我怀里来!搂住了!我给你看看伤口!” 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合适的姿势,终于把没有一点力气的谷南伊控制住,金翡慢慢拂开了她浓密的长发,借着时明时暗的火光朝她后脑看去—— 不料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带着磅礴怒气响起:“金翡,你在做什么?!” 第389章 谢初尧慌了 金翡被突兀响起的声音吓得一抖,险些把怀里的谷南伊给扔了。 他见谷南伊被自己一推几乎要滑倒,又赶忙把人给搂了回来。 大步踏入山洞的谢初尧已经是满脸怒意,恨不得一剑捅了欲行不轨之事的金翡:“你在做什么?!” 紧接着谢初尧跟进来的,是踉踉跄跄的任明敏。 她看见金翡怀里抱着的谷南伊,不由得面色猛地发白——谷南伊被刺客掳走,居然没有事? 那她…… 谷南伊会不会说出来之前的事? 若是兄长知道她眼睁睁弃谷南伊于不顾,甚至借着她摔倒的机会自己逃跑,兄长一定会赶走她的! 任明敏心中慌乱,下意识地便开口:“荒唐!金公子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 金翡下意识琢磨了一下如今的场面,只觉得自己有几张嘴也说不清了。 他试图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抱着人家的夫人,赶忙道:“谷南伊被刺客带走,是我把她抢回来的。” 可这话在谢初尧耳中,却是另外一个刺耳的挑衅含义了。 男人面色铁青:“放开她。” 任明敏咬了咬下唇,轻声道:“金公子心系夫人,救下夫人之事,我们感激不尽。可如今将军来了,你还抱着夫人做什么?还不快放手?” 她又压低声音迅速对谢初尧道:“将军别动怒,金公子是为了夫人好。” 原本的平静被吵嚷声打破,尤其是任明敏与谢初尧格外亲近的话,让谷南伊心头一恼。 她仍是没有力气的,靠在金翡身上,冷眼瞧着站在男人身边的任明敏:“你还有脸出现在我跟前?急急忙忙跟过来,便是为了说这几句恶心人的话?” 任明敏哭了,委屈的什么似的,还牵住了谢初尧的衣角。 “我原也受了伤的,不放心夫人,这才跟着将军找了出来……没想到夫人早已安然无恙。” 谢初尧带着手下寻了半日,参与掳走谷南伊的几个刺客一个都没放走。 可抓住了歹人,却不见了谷南伊的踪影,男人急得差点把整个林子翻过来。 谁曾想到她竟在此处和金翡缠缠绵绵? 谢初尧二话不说,手里的剑直接抵在了金翡的额头,冷声道:“放开你的脏手!” 杀气凛然于剑尖,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额前的冷意究竟来自冰凉的金属,还是谢初尧眼底的杀意。 金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整蒙了,他没有想到,谢初尧是真的打算杀了自己。 谷南伊用力直起了身子,看着谢初尧的剑尖,双眼中的温度一点点冷了下来。 她伸出手,握住了锋利的剑,冷声道:“谢初尧,有本事你拿剑指着我,只管对着旁人算什么?” 鲜血顿时顺着剑刃沾满了谷南伊的手掌,山洞里光线昏暗,却足以让谢初尧看清那刺目的红。 他握剑的手从未像今天这一刻般,微微颤抖了起来:“谷南伊,放手!” 谷南伊却全然不惧,她的脸上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浑身上下最鲜亮的地方,便是掌心。 比起掌心被划破的刺痛,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后脑持续不断的割裂钝痛,还有太阳穴几欲炸裂的嘈杂。 她的声音很轻,看向男人的目光中不带一丝温度:“何不直接杀了我?你不肯放我离去,又偏偏拉着我置身这混乱无序之中,谢初尧,我累了,不想陪你玩这出游戏了。” 对上谷南伊仿佛已经丧失活着意趣的双眼,男人感觉到胸膛几乎要炸开。 他的声音不似往日平静,甚至带上了从未有过的退让:“你先放开……我不杀金翡,还不行么?” 谷南伊冷笑,抬高了声音:“谢初尧,凭什么你始终这般霸道?但凡你看上的,便要攥在手里;只要碍了你眼、破坏了你计划的,不管是谁便要统统杀掉。我今日便告诉你——谢初尧,你想要的,统统得不到!” 言罢,她决绝的目光放在了面前锋利的剑尖,毫不犹豫地用自己雪白的玉颈撞了上去。 离她最近的金翡用力拽住了她,将人牢牢禁锢在自己双臂之间:“你要做什么?!谷南伊——!” 而谢初尧的剑,也在第一时间用力抽回,直把她的掌心划出血肉模糊的痕迹。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谷南伊:“你宁可寻死,也要和金翡死在一起?” 谷南伊用力挣扎,试图挣脱金翡的怀抱:“放开我!金翡,你少在这里凑热闹!我真是受够了你们这些从不听人说话的神经病!道貌岸然的只管装白莲花,脑子有病的一天天就知道杀人杀人杀人!还有一出来就没有好事,只管拱火的傻缺!我不想干了!我要回家——!” 如今的谷南伊已经对这个世界抗拒到不能忍受,更是受不了谢初尧的霸道和蛮不讲理、任明敏的虚伪恶心。 连带着金翡,也被骂了进去。 穿越至今,她承受了多少次濒死的恐惧?每一次都在鬼门关苦苦挣扎,好不容易活下来,又要面对下一轮的误会、危机,倒不如现在死了干净! 这个破世界,她不想再掺和了! 任明敏的哭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夫人,你冷静一点……” 谷南伊原本对于这个世界的愤怒顿时有了发泄的方向,她用力盯住谢初尧,咬着牙道:“谢初尧,你不是想杀人吗?好啊,先从你身边的任明敏开始!若你今日不肯杀了她,我日后便亲手杀了你!” 她双眸中的愤怒、歇斯底里,任谁瞧了都不能无动于衷。 便是最初被嫉妒冲昏头脑的谢初尧,此时也察觉了谷南伊的不对劲。 他上前一大步,半跪在谷南伊面前,仔细检查她脖间,瞧见大动脉处白白净净、没有一丝伤痕,这才把揪起来的心放下了大半。 男人握住谷南伊鲜血淋漓的双手,克制不住地心疼:“我日后不拿剑指着人了,还不成么?你别这样……” 背后的冰冷粘腻越发让人难以忍受,更加让她气恼的,是谢初尧状若深情的表演。 谷南伊双眼的眼睑跳了跳,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把自己的手从男人双手中抽了出来。 “我不要你管!” 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顿时黑了下去。 “谷南伊——!” 第390章 指望他对自己有什么兄弟情谊? 天色已经漆黑如墨,谢初尧抱着怀里昏迷不醒的谷南伊,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止不住的发颤。 当年男人在边关浴血奋战几日,手里的刀刃都已经因为劈砍敌军血肉而外卷,他的手也不曾这样因为惶恐而发抖过。 如今这样的陌生情绪,全部来自怀中的谷南伊。 耳边金翡喋喋不休的声音比苍蝇还要烦人:“我真想不通你们夫妻两个是怎么一回事!每次看见你俩都在吵吵吵、闹闹闹!也难怪小南伊不想理你,谢初尧,我也觉得你怪有毛病的,动不动就拿剑指人这习惯,能不能改一改?” 谢初尧难得没有同他计较,而是问起了方才山洞中的事情:“你抱着她,是为了给她看伤?” 金翡没好气道:“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我和谷南伊清清白白,苍天为证!她说她头晕,而且后背上那么一大滩血,你看不见?” 男人的手掌按在谷南伊的后脑,直到那处干涸、伤口不再流出新鲜血液还不肯放开。 他用嘴唇轻轻贴了一下女人干燥的唇,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对不起”。 金翡瞧见这一幕,恶寒地搓了搓手臂。 他小声嘟囔:“早干什么去了,把人气晕了才知道温存,哪里有女人受得了你这样的臭脾气。” 耳朵比猛兽还要灵敏的谢初尧,自然是听见了这一句抱怨。 他面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双腿轻夹马腹,催促马儿快一些,而抱着谷南伊的动作更加轻柔了。 到了秋猎大部队的营帐,谢初尧顾不上旁的,马不停蹄将乔佳觅带回了帐中,又请人叫来了大夫。 另一边,险些因为失血过多而丧命的三皇子,也被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好心带了回来,正在被一群太医团团围住诊治。 帐中烛火昏暗,晃动间,老皇帝看着长身玉立的谢见宵兄弟,总觉得隐隐有些古怪的熟悉。 他开口称赞两人:“俗话说的好,虎父无犬子,谢卿有此二子,可算是后继有人!” 三年上千个日夜以来,谢见宵和谢砚南做梦都想手刃狗皇帝,为血亲报仇雪恨。 深深掩藏着的仇恨和愤怒之下,两兄弟今夜看上去比往日凶悍许多,就连气质也颇为冷凝,仿佛出鞘见血的利刃,锋芒直刺人心。 老皇帝只当是两个少年经过艰苦奋战、身上又带了血的缘故,夸奖完了之后便是赏赐:“你们二人保护皇子有功,朕便赐你们兄弟一人一顶玉冠、一柄宝剑。等日后学有所成,护我大好河山!” 谢见宵二人不知自己是如何谢恩、更不清楚是怎么离开皇帝身处的大帐的。 秋夜的黑暗是火把无法驱散的浓郁,两兄弟走到篝火无法照耀到的无人之处,谢砚南狠狠甩开了谢见宵的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拦着我!我要用那狗皇帝‘赏’的剑,一击刺穿他的喉咙!” 谢见宵的心比秋夜还要冷。 他声音平静,反问谢砚南道:“杀了他之后呢?国父和弟弟妹妹们都在,谷南伊也在。你我报得血海深仇之后,便让他们与狗贼一起陪葬么?” 谢砚南明知兄长说的对,可他胸膛里涌动着一股无法平复的火焰,烧的他呼吸急促,险些喘不上气来。 眼前一阵发黑,又是谢见宵扶住了他。 少年的手心冰冷,扶着他胳膊的手掌却格外坚定:“砚南,我同你一样,也想杀了他。但不是现在。” 谢砚南靠在谢见宵身上,大口大口用力呼吸,手心贴着仿佛无力负荷他满腔仇恨的心脏,在此刻,竟是痛恨自己的病弱之躯超过了痛恨老皇帝。 少年眼圈发红,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来:“我可以去暗杀他!悄悄摸到老皇帝帐外,一击毙命!” 谢见宵伸出右手,抹去了谢砚南额头上的冷汗,同时也不动声色地用袖口蹭掉了他眼角涌上的两点滚烫。 他的声音仍是平静而冷淡的,仿佛来自更深、更黑的夜:“砚南,父皇教过我们,成大事者需得忍耐常人不可忍。若你今晚杀了那狗贼,又置这天下于何地?” 不知不觉间,少年已经不再满心满眼想着复国——或许是学堂里先生们的言传身教,亦或许是今日与墨储的对话,让谢见宵心中增添了从前从未有过的责任感。 谢砚南不管不顾,满是戾气道:“天下大乱与我何干?我不管最后是谁坐上那皇位,更不在意这天下是姓墨还是姓李!只要老皇帝活着一日,便是我今日死在这里,也不能安眠……” 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喉咙间慢慢涌起些许腥甜。 原本任对方靠在自己身上的谢见宵,此时却将谢砚南推开,双手紧紧攥住对方的前领将他提起来,逼视着谢砚南的双眼。 谢见宵的眼底一片冰冷,却仿佛掩藏着最幽深的怒意,咬牙切齿道:“你这副破身子是我寻了无数良药养起来的,若是想死,且问我同不同意!” 少年一贯冷静自持,便是昔日从皇城流亡在外,面上也是一派平静漠然。 谢砚南从未见过谢见宵这样动怒的模样,仿佛是一头被彻底触碰到底线的野兽,终于剥下了文质彬彬的外皮,露出其中的危险和凶狠。 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唤道:“大哥……” 声音在秋风里很快支离破碎,立刻唤醒了面前之人的神智。 谢见宵闭了闭眼睛,等再次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少年松开了禁锢谢砚南的双手,沉默地将对方架在了自己的右肩上。 他冷冷道:“你该回去喝药了。” 说罢便不再多言,只是沉默地带着谢砚南往大帐地方向而去。 谢砚南突然产生一种荒唐的念头,他仿佛看到了幻觉一般瞧见了自家大哥最为真实的一面——即便是父皇,也未曾见过的一面。 或许在大哥心里…… 他这个从小与他相争到大、又随时随地可能死了的弟弟,他的性命、他的身体,比复国大业更为重要? 谢砚南这个荒诞的念头一经升起,又赶忙摇头将之驱散开来。 开什么玩笑!大哥从小就像一把兵器,冷冰冰的,只管完成该做的事情,怎么能指望他对自己有什么兄弟情谊? 不盼着他早死就是好的! 两兄弟默默回了军帐,一个扶着另一个,心思各异。 第391章 几个反派密谈! 谢见宵和谢砚南回到大帐中,刚好撞上随行大夫从军帐里出来。 经过一会儿缓神,谢砚南的心脏已经不再那般难受,少年恢复了往日的臭脾气和难相处,逮着面上似有无措之意的任明敏便问:“是谁要请大夫?谷南伊?” 任明敏点了点头,脸色仍是一片苍白,没有多说什么。 谢砚南瞧见了她的神色,不由扯起一个满是恶意的笑来:“谷南伊请大夫,你慌什么?是怕她活着受罪,还是怕她死不了?” 少年冷冰冰的目光仿佛一条从任明敏心头攀爬而过的毒蛇,敏锐地听到了她心底最为隐秘、最是不堪的低语。 她吓了一跳,很快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任明敏扯出一个与往日无二致的温柔笑容:“二少爷说笑了。夫人伤的中,明敏不过是担心罢了。” 谢见宵不想听他们两个在这里你来我往,只冷声问道:“谷南伊人在军营中,如何会受伤?” 对上冷漠不爱说话的大皇子,要比难缠的二皇子轻松的多。 任明敏低着头,迅速把谷南伊被刺客掳走、如何又让谢初尧救回来之事说了一遍。 只是隐瞒了关于谷南伊为何会遭遇刺客,和她抛下谷南伊而去的细节。 谢见宵无意从她口中得知事情所有的前因后果,只挥手让任明敏退下了。 谢砚南不由皱眉:“这个谷南伊,一个天到晚瞎操什么心!” 以两兄弟的聪颖敏锐,自然能知道,谷南伊此番离开安全的大部队,想来也是因为担心他们的安危。 谢见宵沉默,率先进了大帐。 此刻帐中只剩下谢初尧和昏迷不醒的谷南伊,男人正紧紧皱着眉头,对着那一碗颜色漆黑的药发愁。 瞧见两兄弟,他才回过神来,开口问道:“回来了?可有受伤?” 谢见宵摇头:“并未。不过三皇子受了不小的伤。” 谢砚南懒洋洋地补充道:“原是打算看着他流血死掉的,可转念一想,这些孬种刺客用的是咱们的名义。若是墨储死了,不是给咱们造反派记了一笔糊涂账?” 谢初尧轻嗤了一声:“便是墨储活着,也没什么用。狗皇帝早就想借机清剿前朝势力了。” 谢见宵冷静分析道:“我们与墨储本就有同窗情谊,正好借此机会,救他一命,日后想进入朝堂便容易得多。” 谢初尧赞赏地点头。 谢砚南却始终不满两人温吞的做法,拧着眉毛道:“还入什么朝堂?直接杀到老皇帝帐篷里,再把墨家那几个小崽子统统杀个干净!还有那些朝廷的走狗、贪官污吏,一并除掉,不是一了百了?!” 话音刚落,谢初尧突然感觉到,谷南伊的手指在他的掌心几不可察地弹了弹。 很快又止息了动作。 男人一眼瞧见谷南伊颤动的睫毛,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放开她的手,从床边走开了。 三人的对话仍在继续。 “国父!你和大哥到底在犹豫什么?现在难道不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错过这一次,便再没有这样可以一网打尽的时候了!” 谢初尧的声音低沉,把问题抛给了谢见宵:“见宵,你怎么看?” 少年神色平静,淡淡道:“狗皇帝体内的毒不出几个月便能要了他的性命,只要按部就班,依计划行事即可。” 谢砚南皱眉:“大哥,你什么时候这么优柔寡断了?” 谢见宵并未因为对方的质疑而动摇自己的决断,只是道:“百姓不关心王朝更迭,只想安居乐业。一个王朝若想一直昌盛下去,便不能只考虑权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便是这个道理。” 谢初尧不置可否,坏脾气的谢砚南早就听不下去,甩袖离开了。 等他气冲冲的脚步声完全远去后,谢初尧出声问道:“见宵,你当真是如此想的?” 男人原以为少年是最按捺不住想要复辟王朝的,今日听到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若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 只听谢见宵平静又认真地答道:“如今那狗贼手握权柄,却愈发荒唐,正是我们的好机会。杀了他反倒误事。” 少年并未直言,可谢初尧却明白他的意思。 男人点点头,声音沉稳如常,应道:“如殿下所愿。” 等送走了谢见宵,谢初尧重新回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药碗,感觉滚烫的热度已经退下去不少,这才出声唤谷南伊:“别躺着了,起来喝药。” 谷南伊浓密的睫毛又是微微一颤。 谢初尧伸出掌心触碰了一下她的睫毛,很快,床上装睡的人便睁开了眼睛。 谷南伊不肯承认自己是在装睡,只迷迷糊糊地问:“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在这里?” 谢初尧没有拆穿她,却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男人只是端过了药碗,命令她:“喝药。” 谷南伊方才听了要命的话,心里正在发虚,自然不肯在这关头惹恼了男人。 她听话地直起身子,才刚要坐起来,却觉得一阵头晕眼花,便又伏倒在床边,不受控制地干呕了起来。 谢初尧端药的手很稳,声音也听不出喜怒:“大夫说了,你后脑受伤,醒来前两日都会有头晕、恶心的症状。喝了安神药睡两日,便好了。” 谷南伊难受地呕了半天,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她用尽力气才遏制住那种心慌气短的感觉,可太阳穴还是持续嗡鸣不断,眼前也一阵阵色彩斑斓,心道自己恐怕是脑震荡了。 这个时代没什么好办法,不过是开安眠药让人睡觉,也聊胜于无。 这般想着,谷南伊便勉力直起身子,接过谢初尧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 舌尖炸开的浓郁中药味让人忍不住再次呕出来,谷南伊差点苦的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断了:“不是安神药么?怎么会这么苦?!” 男人的声音不辨喜怒,仿佛吝惜于自己说话的字数一般解释道:“补血。” 谷南伊重新躺了回去,满嘴让人怀疑人生的中药味一时间完全占据了她的心神,全然没有办法想起旁的事情了。 谢初尧也不多言,只是盯着谷南伊喝完了药,又把一壶茶水并一个茶杯放在她床边的小几上,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军帐。 谷南伊茫然睁开眼睛。 过了许久之后,她才来得及用钝痛的大脑思考—— 谢初尧到底知不知道,她听见了他和谢见宵、谢砚南方才掉脑袋的密谈?! 第392章 秋猎的第一日便发生了行刺三皇子的大事,皇帝震怒,此番秋狩便轰轰烈烈地开始、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谷南伊原就因为磕了后脑,又一路颠簸回到京城,只觉得头晕眼花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了,再加上呕吐不止,短短两日过去,整个人就已经瘦了一大圈。 好在身体不舒服的同时,也避免了面对谢初尧的目光。 谷南伊总觉得那天夜里在大帐中,自己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正好听见两兄弟和谢初尧密谋之事,被男人知道了。 偏偏这件事她还不能问—— 若是一开口,不就代表她心虚了么? 无论怎样,谷南伊都决定闭口不言,以免被男人怀疑。 就在谷南伊担惊受怕的时候,谢初尧却已经将所有的情况了然于胸。 他叫来了一直同他待在京城的赵甫,商议现下的情况。 赵甫闻言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将军的意思是……夫人早已经知晓我们的真实身份是叛军?!那诸位皇子公主呢?身份可曾暴露?” 谢初尧淡淡道:“她如今了解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清楚。至于什么时候知道的……恐怕很早之前就了解了。” 若是追溯到最早的时候…… 他想起之前还在谷家村后山生活的时候,谷南伊曾进过他的书房,不知是不是那时被她瞧见了传国玉玺,便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若真是如此,谷南伊也太能忍耐了吧? 男人这些天没有在谷南伊面前晃悠,也是因为不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她。 赵甫瞧出了谢初尧的犹豫,便开口道:“将军打算如何?封口么?” 谢初尧断然道:“不可能!” 若是从前在山上时,他对谷南伊没有感情,自然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人丢到冰湖里去。 可如今他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只恨不得以身受谷南伊之苦,又怎么舍得亲手杀了她? 赵甫苦笑:“将军已经想好了,还在犹豫什么?” 谢初尧俊美若斧凿的下颌线条微微颤了一下,幅度小到几乎无法看出。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我只是,不知如何把她纳入我们的阵营当中。” 赵甫顿时陷入了苦恼:“难道夫人不赞同我们的事业?!” 若说从前谢初尧不曾发觉,可一旦预设谷南伊早就知道他们在密谋造反的话,她的很多行为就有了解释。 比如学堂的先生在她的授意下,除却四书五经之外,更多向学子们灌输爱护百姓的思想; 再比如她暗中把他的人收入自己手中…… 若说谷南伊不在乎他、抗拒他,她几次入宫,完全可以找机会向皇帝揭发; 可若说女人在意他……偏偏她又不停在暗中同他作对。 谢初尧并不觉得造反之事被谷南伊发现会如何,真的让他感到棘手的,是无法看清她的态度。 从来不曾在下属面前袒露心事的谢初尧,终于也忍不住向赵甫发问:“你说,谷南伊到底想干什么?” 论谋略,赵甫轻易不会认输;可涉及到儿女情长,他就是两眼抓瞎了。 可看着自家将军更加苦恼的样子,赵甫只能试着为对方分忧:“将军不明白夫人的心迹,不如将自己放在夫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若将军身为女子,发现自己的夫君一直在密谋造反,还是前朝之人。将军该当如何?” 谢初尧眉毛一沉,脱口而出:“和离。” 是啊,谷南伊不是一直想要同他和离吗?! 赵甫有些纠结,显然也是知道将军和夫人之间的爱恨情仇:“那么,若夫人是因为知晓了将军密谋之事才执意和离,想来也是对将军有感情的。” 谢初尧凛然的双目顿时落在赵甫身上, 一眨也不眨,平白给他憋出了一头汗来。 “你觉得……她心悦我并非作假?” 赵甫心里大喊——我哪里知道这个! 可如今也只能忍耐着继续道:“将军如果实在担忧,不如试探着问问夫人的态度……” 谢初尧觉得,自己找赵甫过来说了这么多,结果跟没说一样! 还是得让他去和谷南伊谈这件要命的事! 男人挥了挥手,满脸烦躁地让赵甫退下了。 原本专心谈事的两人,都没有发现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迅速逃离了前厅。 任明敏心跳乱的不像话,一刻不敢停歇地跑到听竹苑之后,差点没有栽倒在地上。 好在身边之人及时扶住了她:“小姐,发生了何事?” 任明敏脸色惨白,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臂:“荥……荥!不好了,谷南伊她知道了!” 她尖利的指甲抓到男人的皮肉之中,荥脸上没有分毫痛色,只是轻声问道:“谷南伊知道了什么?” 任明敏的恐惧通过圆睁的双目倾泻了个淋漓尽致,她的喉咙干涩,道:“谷南伊已经知道了兄长的身份!可,可兄长却不打算杀了她!” 她说着说着,一股强烈的愤怒和绝望涌上心头。 “为什么?兄长为什么要这么做?!谷南伊不管做什么,兄长都纵着她!如今就连她知道了这样要命的秘密,还要留着她的命!这不可能,我不相信!” 眼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而下,歇斯底里:“为什么?凭什么?!谷南伊到底给兄长下了什么迷魂药,竟让他连我们的性命都不顾了?!我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若是谷南伊将我们的身份告诉了狗皇帝……全都完了!兄长、你、我、皇子公主们、前朝的所有人,统统会没命的!” 她的情绪几近崩溃,再不复往日夏日清荷一般的高雅美好,反而像是被急促春雨击打后的一树梨花,羸弱又脆弱的美丽。 “荥!我不相信——!” 男人的心里仿佛被蚂蚁一点点啃噬着,从前甚至连幻想的勇气都没有的场景,出现在现实当中。 小姐扑到了他的怀里。 她哭得浑身发颤,双手用力抱着他、那般强烈地需要着他。 荥深吸了一口气。 习惯了握匕首的双手有些发颤,轻轻、轻轻地,却又不容置疑地覆在了任明敏的发顶。 他听到自己这么说:“小姐若是害怕,便让属下来解决那令你恐惧之人。” 第393章 任明敏哭够了,理智也随着发泄而出的泪水一点点回归脑中。 荥说,帮她解决“令她恐惧之人”…… 任明敏下意识拒绝了:“不可以伤害谷南伊,她是兄长明媒正娶的夫人,也是兄长最在乎的人。” 说到这里,任明敏停住了。 听竹苑陷入一片静谧之中,她慢慢松开双臂,从荥的怀里退出来。 炽热的温度渐渐远离了她的指尖,秋风好冷啊,任明敏突然意识到——原来谷南伊是兄长所爱。 她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吗? 荥从任明敏的脸上读出了一种心碎的情绪。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仍是坚定又认真地重复着:“小姐,属下可以解决。” 任明敏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她又重新做回了那个平日里的自己,戴上温柔的笑容,轻轻地道:“荥,不需要,我不需要你解决这件事情。你不可以插手我们之间的事情。” 荥垂下了眼:“属下遵命。” 任明敏白嫩的手指慢慢收紧,指甲一点点掐住了手心。 谷南伊的脑震荡持续了五六日,症状一天好过一天,她也没办法装病躺在床上,只能硬着头皮起来了。 孩子们一个个担忧的心也都放回了肚子里,非晚张罗着谢府的厨娘做这做那: “娘是碰到了头,要补补脑子!听说猪脑也可以吃的,只是不能做的太腥。你们谁会做脑花?” 厨娘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猪脑花。 非晚气道:“真是太没用了!” 还是最后谷南伊知道了,赶忙把她从厨房里揪了出去:“胡闹什么?今日先生留的大字做完了?” 非晚哼哼着抗议:“娘就知道拿作业来吓唬我。都说吃什么补什么,大夫说娘伤到了脑子,可不是要吃猪脑补一补?” 谷南伊听了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骂我!若是吃什么补什么,也该把你这小丫头的脑子剖出来,吃什么猪脑?” 非晚有些傻眼了。 她想了一会儿,才反映了过来,顿时涨红了脸:“是三哥出的主意!三哥真坏!” 谷南伊想起现在谢向云已经开始抽条、不再胖成球的身材,又联想到他天天嚷着饿饿饿,不由道:“肯定是你三哥嘴馋了,才让你来做这个坏人。真是个傻丫头。” 非晚吵吵嚷嚷地不依,非要拉着谷南伊去找谢向云算账,才走到半路,便碰上了外出归来的谢初尧。 男人原是带着谢见宵两兄弟去外面跑了一圈马,父子三个都是一身尘土、满脸是汗。 非晚克制住了自己扑到父亲身上的步伐,嫌弃道:“爹,赶紧去洗澡!我们等一会儿要吃饭了。” 谢初尧下意识看了谷南伊一眼。 正好谷南伊也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了片刻,又不约而同地分开。 谢初尧冲非晚点了点头,便带着两兄弟走了。 小姑娘还在后面没心没肺地问谷南伊:“娘,你刚刚和爹用眼神说什么了?怎么好像互相看一眼,就说完话了呢?” 谷南伊觉得离谱:“胡说些什么?你能通过和人对视说话么?” 母女两个的声音渐渐远了,谢初尧步伐未乱,脸上却露出一个不自知的笑容。 如此平静过了几日,谷南伊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前些日子要一头撞死在谢初尧剑下的蠢事,也因为自己心虚的缘故,不曾因为男人那日发疯而找他的麻烦。 生活仿佛又重新进入了平凡的轨迹,谷南伊每日送几个孩子上学,无事便去几个铺子里逛一圈,偶尔碰上不知在忙什么的谢初尧,两人都没有同彼此深聊的想法。 谷南伊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不知道男人在想什么,可现在这样保持距离的模样,就是她最想要的了。 直到谷南伊在家门口看见了金翡,才意识到男人最近对她放宽了多少辖制。 谢初尧难道是转了性?怎么也不拘着她和金翡见面了? 金小少爷仍是打扮的格外珠光宝气的一天,摇着几乎已经丧失了功能的宝石折扇,懒洋洋地问:“小南伊,你莫不是后脑的伤还没好吧?怎么看上去呆愣愣的?” 谷南伊反唇相讥:“你才呆愣,都快入冬了,还拿一个扇子在这里装模作样。” 金翡不管这个,又扇了两下,硕大的红宝石在上面用力闪了闪。 他稀罕地摸了摸自己的扇子,笑道:“这可是波斯进贡的宝石!翻遍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颗来,被小爷镶在了扇子上。如何?能衬托出小爷的气质么?” 谷南伊不想说话,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被刺到了。 金翡见她转身就走,赶紧追上了人:“哎,别走呀,我今天是有正事来找你……” 谷南伊没有留多少视线给金翡,只是一边走路一边分出来些心神:“哦,你说吧,什么事?我还赶时间。” 金翡怏怏的,收起了手里的扇子,嘟囔道:“好歹小爷上次又救了你一回,怎么这个态度?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谷南伊如今也是被金翡救下的次数太多了,已经放弃了去数,只是敷衍一般道:“感谢你,感谢你,日后有机会我也救你,还不行么?” 金翡没在意她的态度,只是道:“你少惹几次麻烦就是了,我就没见过,这么容易招祸的体质。你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菩萨?或是请个护身符什么的?” 谷南伊揉了揉眉心,她也觉得自己最近倒霉的事情太多,有点扛不住了。 “行,听你的,去庙里拜拜。这附近有什么出名的寺庙吗?” 说起这个,金翡便来了力气:“这还不好说?京城往西五十里外,西山上的白马寺,香火最是又名,我娘也常常去那里祭拜佛祖。” 谷南伊不由好奇:“哦?你母亲也常常去?” 当朝长公主常往的寺庙,想来香火也不错,但是否只是空有名气,就不得而知了。 金翡点头道:“我母亲身体不好,也不知是白马寺的风水好,还是斋饭得了神佛庇佑,每每她很不舒服的时候,去寺里小住几日,精神便会好很多。” 其实在最初遇到金翡时,谷南伊就已经帮金翡解决了他身体里的毒物;而一直身体虚弱的长公主是否也是因为中毒,谷南伊只隐晦地提醒过他,却没有机会亲自查看。 若是长公主当真也身中奇毒…… 她也算偿还一次金翡的救命之恩吧。 谷南伊答允去一趟白马寺,名义上是去拜拜神佛以趋避灾祸,实际上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未碰上金翡缠绵病榻的母亲,却碰上了另一遭祸事。 第394章 谷南伊同孩子们说了自己要去白马寺拜佛的事,几个男孩不置可否,倒是非晚和谷雨,两个人都想跟着。 非晚眨着大眼睛央求:“娘,你也说了,来回不过五日时间,不会耽误我们上课的。那白马寺的菩萨真的管用吗?我也一起去看看可以吗?” 谷南伊失笑:“小丫头一个,我看你是想出去玩一趟。” 非晚拉着谷雨的手,认真道:“我和谷雨姐姐都要拜菩萨的。” 谷南伊一向拒绝不了小姑娘的这种要求,便点头应了。 谢见宵和谢砚南大了,懒得参与这样的事情,桑榆则是一直宁可坐着念书、也不愿出门的。 一贯最爱凑热闹的谢向云,这几日却是格外的沉寂。 谷南伊忍不住问他:“向云不一起去?” 男孩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非晚幸灾乐祸道:“三哥这些天吃多了甜食,好几颗牙都坏了呢!他疼的要命,哪里顾得上去拜菩萨?不如我提三哥在菩萨面前提一句,让菩萨免了你这罪受吧。” 谢向云有气无力地瞪了妹妹一眼,捂着牙根蔫蔫地靠在了一边。 谷南伊检查了一遍谢向云的牙,果然见最里面几颗还未脱落的乳牙已经变黑了。 她无奈道:“早就说了不让你多吃甜的,正是换牙的时候,生了龋齿多麻烦?这几天好好养着吧。” 又收拾了两日行囊,谷南伊安排好家里的事情之后,便带着两个女孩一路向西去了白马寺。 任明敏这两日一直张罗着家里的饭菜,也上了桌一同用饭,只是就连平日里最爱说话的谢向云都不怎么开口了,于是餐桌上的气氛多少有些低迷。 她神色如常,仿佛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偶尔问了一句谷南伊的归期,便也不再轻易开口。 比起家里死气沉沉的气氛,倒是学堂里要轻松舒适的多——可如果没有出现令人讨厌的身影,就更好了。 谢砚南蹙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满脸不高兴道:“三皇子怎么今日有功夫来学堂看看?” 原以为墨储的身份暴露之后,便不会来学堂了,没想到少年还是大大咧咧来了。 墨储仿佛对谢砚南的防备视而不见,温声道:“这些日子一直在养伤,耽搁了不少课程,砚南兄若是方便,不如给在下讲讲先生们都上了哪些课?” 谢砚南被眼前之人的厚脸皮给惊了一下。 难道他的不耐烦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谢砚南恨透了被对方用假名耍了的事情,若非碍于对方当朝三皇子的身份,谢砚南早就想掐死他了。 少年口吻恶劣:“你前些日子流血太多,再费脑子学功课,我怕你一口气提不起来猝死呢。” 墨储虽从未听过“猝死”这样的表达,却也毫不费力地猜出了谢砚南的意思。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真诚地道谢:“秋猎时多亏了砚南兄、见宵兄舍命相救,在下才捡回了一条性命。在下思来想去,仍是不舍这份同窗情谊,便请求了父皇准我继续在锦湖学堂读书。” 谢砚南被噎了一下,不想理会对方,没想到墨储的话还没说完。 “砚南兄不必担忧在下的身体,倒是入了秋,砚南兄需时时注意莫要再生病……” 他还记得谢砚南在受不住秋夜凉气时,差点把自己咳嗽背过气去。 身体这么差,到底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墨储被救回来时差点因为失血过多再也醒不过来,可他身体底子好,又被皇帝各种大补的汤药养了这么些天,早就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了。 同谢砚南站在一起时,墨储的气色,可比前者红润了不知多少。 这叮嘱原不过是出自墨储的一番好意,但却踩到了谢砚南的痛脚。 他怒气上涌,登时喉咙中生起一股痒意,偏偏强忍着不肯在对方面前咳出来,便把一张玉面涨红了,紧紧抿着唇,半晌才憋出一句:“不用你管!” 墨储不明所以,只眼睁睁看着谢砚南好端端说着话,突然满脸通红起来,也不知他是不是害羞了。 少年突然想起谢砚南比他还小上一岁有余,自觉代入了兄长的角色,听他嗓音有些不太对,便从谢砚南身旁拿出了他常用来喝水的小壶,打开盖子递给了他。 “砚南,喝点水再说话。” 谢砚南正忍咳嗽忍的辛苦,完全没有注意到墨储对自己的称呼已经换了一个。 等他喝完水,平复了嗓子里的折磨后,身边之人紧接着带给了他一个更大的折磨。 墨储温声问道:“我名为储,字清宁——砚南,你可有字?” 在这个时代,以表字相称,是关系亲密的表现。 谢砚南的脸上红意更甚,这次绝对是气得。 他咬着牙恼道:“我没有字!” 他的字其实就是“砚南”,也是父皇留给他唯一能用的东西。 若是真的坦白了前朝皇子的名讳,说出来不知会不会吓死墨储。 谢砚南一边厌恶对方的打蛇随棍上,一边如是恶意地想。 墨储仿佛对谢砚南心中的腹诽毫无所觉,点点头道:“既如此,我便还唤你砚南。” 少年登时起了一丝鸡皮疙瘩,就连头皮都有些炸起来了:“不准这么叫!” 墨储似是有些苦恼:“算算年纪,我和见宵兄相仿,那就只能称呼你砚南弟……” 再多说一句,谢砚南立刻就能把桌子掀到墨储脸上去,不巧的是此时先生也走了进来。 先生站上讲台,厅内登时安静了下来,谢砚南再多的怒气,现下也不方便发泄出。 他只用眼刀狠狠剜了墨储一眼,心头闪过七八个整治人的恶毒主意,继而满脸不爽地坐直了身子,打开了案上的书册。 却没注意到墨储双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味。 第395章 谢夫人不见了! 上完一天的课程,墨储回到了宫中自己的居所。 他年未满十六,是以仍居住在皇城里。 见三皇子脚步似乎十分轻快的样子,墨储身边的亲信笑着道:“今日殿下心情不错?可是在学堂碰上了非晚姑娘?” 每次殿下同非晚姑娘相处之后,情绪都会很放松。 墨储挑眉:“非晚妹妹?那倒不是,今日突然发觉,谢将军的二儿子十分有趣。” 内侍顿时像是生吞了苍蝇一般,眉毛夹的死紧:“谢家那两个儿子故意害殿下流了那么多血,分明是心存不忠!如今谢将军已经成了殿下的人,殿下又何必纡尊降贵跑去那又偏又小的学堂上课,还巴巴地同那两个乡野出身的东西做友人?” 墨储冷冽的目光扫了过来,内侍顿觉失言。 他懊恼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赔笑道:“殿下心里自有成算,是小人多言了。” 墨储懒得在这样的小事上耗费心神,只是冷声道:“自己下去领十个板子。” 心腹感恩戴德地退了下去。 若说猜测主子的心思,那内侍倒也没有猜的太错。墨储最开始同谢家两兄弟相交,看上的确实是谢初尧手里的权柄,还有父皇对他的信任。 只是如今,越来越让墨储感兴趣的,是谢见宵和谢砚南两人。 少年相识的交情,自然比旁的要靠得住的多——若是能得谢家两兄弟倾力相助,想来这皇位之争,他的胜算也能大些。 殿内很快又有刚刚从内务府调过来的小宫女送上茶来,脚步声渐近,墨储面上的冷漠顿消。 他恢复了在外人面前一贯温润的模样,甚至同那宫女说笑了两句,才让她出去。 谢见宵和谢砚南并不清楚,猎人和猎物的身份时时刻刻在对调,往往分不清楚谁究竟才是狩猎者。 世人都道当朝三皇子墨储温润如玉,不像生在皇家的皇子诡谲权谋了然于胸,反而浑身上下透露着君子书卷气。 唯一知道他真实模样的谷南伊现下不在京城,自然无从提醒谢家两兄弟需得小心。 入秋后,西山比京城更是冷上几分,谷南伊带着非晚、谷雨两个姑娘在白马寺安顿下来之后,便嘱咐她们穿上了厚实的冬衣。 非晚自从上了山就有些神情恹恹的,许是吹了山风,睡了一晚起来之后,便有些发热。 谷南伊去请了寺中懂医术的僧人来给非晚看病。 那僧人知晓此番前来上香的是镇远将军夫人,生病的自然是将军府的小姐了,他仔仔细细察看了一番,诚惶诚恐道:“谢小姐是受了凉,需得煎上一剂驱寒的良药,喝下去捂着被子发发汗,便能好了。” 谷南伊客客气气把人送走之后,便对谷雨道:“谷雨,你在这里照顾妹妹,我得下山去抓一些药来。” 谷雨忙道:“不如让我去抓药吧?下山的路不好走,谷姨在寺里守着非晚妹妹便是。” 谷南伊笑着摇头:“只道下山的路难走,怎么还能让你细胳膊细腿的跑去抓药?放心吧,我让寺里寻一辆马车,坐着车去便是。” 见谷南伊坚持要去,谷雨只好乖乖点头。 她严格按照僧人建议的那般,每隔一段时间便给非晚的额上换一块清凉的帕子,并用烈酒在妹妹的手心和脚掌擦拭,为她降温。 到了中午,谷雨轻声唤醒发烧的非晚,喂她吃了一碗清粥。 小姑娘她早就等的着急了,可又担心非晚没有人照顾,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只是谷雨从日挂中空,等到太阳快要落山,还没有等到谷南伊抓药来。 她越想心里越乱。 是马车在路上出了问题,这才耽搁了? 还是最近的城镇没有非晚妹妹需要的药,谷姨去了更远的地方? 可暮色四合,寺庙中升起炊烟,将孤冷深寂的深山衬托得愈发空旷。 谷雨下定决心,一路小跑到了住持所在的院子里。 小院中无人,她不敢进屋,只在外面喊道:“住持师傅!住持师傅!” 住持是个年逾六旬、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禅房中做晚课,听到小姑娘的声音,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命小沙弥将人请了进来,缓声问:“小姑娘,你是哪家的孩子?为何这个时候来寻老衲?” 谷雨有些着急,此时也顾不上失礼和面对陌生人的羞怯,忙道:“我是镇远将军府上的,昨日我们小姐受了风寒,夫人一早下山去抓药,可现在还没回来。” 住持听她这般说,便把谷雨当成了将军府上小姐身边的丫鬟。 他花白的眉毛皱起,低声向小沙弥说了几句话,那小沙弥便领命下去了。 住持温声对谷雨道:“小施主别急,老衲这就命人去探寻将军夫人的踪影。” 如此又耽搁了不短时间,等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寺中管车马之人也来回话了:“谢夫人是一大早出了门,悟战驾马车跟着的,只是到现在还没回来。” “上山下山的路悟战都走熟了的,两三个时辰一个来回准能跑完,只是不知道为何到这个时候了还未回来。” 谷雨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住持无法,只能又派人前去寻悟战,又对谷雨道:“小施主稍安勿躁,先回房等消息吧。” 谷雨记挂着生病的非晚,回去后仍一丝不苟地替她物理降温。 如此又度过了艰难的一整夜,天蒙蒙亮了,非晚的烧也慢慢退了下来。 她睁眼瞧见双眼通红的谷雨,不由出声问道:“谷雨姐姐,你怎么哭了?” 谷雨担惊受怕了一晚上,见非晚睡醒了,赶忙去摸她的额头,差点又掉下泪来:“谢天谢地,终于不烧了。非晚妹妹,你还难受吗?” 非晚知道自己生病的时候谷雨一直陪在她身边,只摇摇头,道:“我不难受了,谷雨姐姐你去睡一会儿吧。娘呢?她还没起吗?” 谷雨原不想说出来让妹妹担心,可她此时早已六神无主,只好一五一十道:“谷姨昨天一早下山去抓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住持师傅已经吩咐人去找了,还没有消息……” 非晚愣了愣,试图用混沌的头脑思考谷雨话里的含义。 还没等她完全想明白,外面便传来一个小沙弥的喊声:“不好了不好了,小施主,谢夫人不见了!” 第396章 不像是传染病 谷雨无法用语言来表述,自己经历的这一番兵荒马乱。 事情原本进展的顺顺利利,她们来了白马寺、给菩萨上了香,可不知怎么的非晚便吹风发起了热。 接下来便是谷南伊出门、一整日不见人…… 再后来,就传来了谷南伊失踪的消息。 谷雨第一时间要求白马寺派人将她和非晚送回去,一边又拜托寺重骑马快的师傅先去京城给家里送信。 两个小姑娘一路还未走到京城的西郊,便碰上了奔袭出城的谢初尧,身边还跟着谢见宵和谢砚南。 谢初尧吩咐两兄弟照顾好妹妹们,便马不停蹄地上了白马寺。 秋风凛冽,谢见宵叫停了马车,掀开车帘大步上了车厢,便见谷雨一双杏眼肿成了核桃,怀里的小姑娘安稳地睡着。 她瞧见谢见宵,眼圈又是一红,眼泪“吧嗒吧嗒”便掉了下来。 少年上前一步,半跪在了非晚和谷雨面前,轻声道:“你没事吧?” 谷雨的泪没有止歇的意思:“谷姨失踪一日多了,非晚妹妹的烧原本已经退了,中午的时候又开始反复,现在还睡不醒……” 谢见宵轻轻碰了一下非晚的额头,感觉妹妹额前的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 而对上谷雨微微发肿的双手,还有边上随时备着的湿帕子,少年便明白了一切。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只是道:“别哭,你将非晚照顾的很好。” 若非谷雨不停地用湿帕子为非晚降温,只怕小姑娘现在还退不了烧。 可谷雨却满心自责,摇头道:“是我不好,要是下山去抓药的人是我,谷姨就不会失踪……” 谢见宵下意识伸出手指去擦小姑娘珍珠一般滚落的泪,冰凉的手指在触碰到温软面颊时,怵然反应了过来。 少年并没有停住动作,而是继续一丝不苟地擦完了谷雨的眼泪。 小姑娘呆愣愣的,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一向冷漠的少年,竟会有一天替她擦眼泪。 她张口唤道:“见宵哥哥……” 谢见宵神色平静,双目注视着谷雨的眼睛,并没有泄露多少情绪。 他只是道:“此等祸事并非你之故,父亲会将谷南伊安全带回来的,不必哭了。回家去,好好睡一觉吧。” 谷雨仍是呆呆的,下意识听了谢见宵的话,不再流泪。 她原以为谢见宵进来会把非晚抱走,可少年只是检查了妹妹的情况,又对她说了几句话,便仍让她照顾非晚,自己从马车里出去了。 车厢中一时间陷入静谧,非晚的睡颜轻松无虞,就连原本焦躁不安的谷雨,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应当相信见宵哥哥,既然见宵哥哥说了不用担心,谷姨就绝不会有事。 两兄弟接上了谷雨和非晚便回了家,谢府上下又是一阵忙乱,先是请大夫看了非晚的情况,又命人去抓药、煎药。 等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谢见宵把谷雨叫到了身边。 少年淡淡地问:“说了让你去休息,怎么不听话?” 谷雨搓了搓衣角:“妹妹若是醒了……” 谢见宵打断了她的话,道:“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谷雨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谢见宵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口吻有些过于冷漠,眼看着小姑娘眼底又添了几分新增的焦虑,他便开口问:“你在信上说,谷南伊是和一个名叫悟战的僧人一同下山的?” 谷雨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连忙道:“是的!住持大师派人去山下找,最后只找到了受伤昏迷的悟战师傅,谷姨失踪了!” 在信上她已经说的清清楚楚,将每一个细节写了出来,可如今在焦躁的情绪驱使下,谷雨又事无巨细地同谢见宵说了一遍前因后果。 少年并无不耐,听完之后,对谷雨道:“此事蹊跷之处有很多,便是当日下山的人是你,谷南伊还是会出事。” 谷雨一愣,完全没有理解谢见宵这一番话的含义。 等她琢磨明白之后,便是后背一阵发凉:“见宵哥哥的意思是……” 谢见宵神色平静:“有人针对谷南伊。你与非晚无事,便已是万幸,所以不必内疚。” 他拐弯抹角了这么久,为的便是这么一句话,只是小姑娘并没有往这方面想。 谷雨应下之后,确实回去睡了,熬了一天一夜不曾安眠的她沾了枕头便进入了梦乡。 只是梦里仍不能安稳,心里想着谷南伊—— 看来这次拜菩萨没有用,谷姨人在寺庙里,都能碰上危险。 只盼她能逢凶化吉。 或许是小姑娘的祈祷有用,也或许是谷南伊注定要受些罪却不至于丢了性命,她被陌生人带走之后过去一天一夜,都未曾经历什么危险。 只是原本受伤的后脑如今又被敲了一下,难免让谷南伊条件反射地干呕不止。 同被关起来的女孩子满脸害怕,想要上前却又不敢。 如此纠结了许久之后,才有人怯生生地问:“这位姐姐,你是不是得了急症?可会传染?” 谷南伊忍着头疼:“这算什么急症?不过是被人敲在脑袋上,头晕呕吐罢了。”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这不像是传染病。” “喝点水会好些吗?” “哪里有水给她喝!快省省吧!” 谷南伊忍着脑震荡的后遗症,睁开眼睛环视了一圈。 她刚刚被带过来时还没注意到,身边被抓的竟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只是或许已经被关了不短的时间,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憔悴的神情,便是平时再注重打扮的姑娘,如今也满身狼狈,再顾不上自己的形象。 谷南伊问:“你们在这里多久了?为什么被抓过来?” 众人见她说话也不似之前有气无力,便放心了。 身材高挑的女子、也就是想给谷南伊端水喝的那人率先摇头:“我们也不清楚。大家都是被迷晕了或是打晕了带过来的,一直关了这么长时间,除了送饭,也没有人理我们。只是……” 她迟疑了一下,接着便有身边的人替她说了下面的话:“只是每天都会有一个姐妹被带走。” 提到这个,仿佛被未知的恐惧笼罩,空气都变得凝滞粘稠起来。 被带走的人经历了什么? 是被放回了家?还是发生了什么她们不清楚的? 没有人敢出声猜测。 谷南伊将女孩子们的表情收入眼中,她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众人被关的地方,只觉阴暗又潮湿,瞧着像是看管犯人的地牢,又似为了避难临时开辟出来的所在。 只是外墙被用铁棍牢牢封死,没有为众人留出一点逃跑的余地。 谷南伊悄悄呼出了一口气—— 她觉得,那些被带走的女孩子,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第397章 将军就会放弃寻找夫人了吧? 谷南伊的猜测很快得到了验证。 地牢中昏暗,白日里尚且有一些光从外面渗入,等入了夜,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再加上本就是深秋时节,到了晚上更是凉气瘆人,很多女孩冻得瑟瑟发抖,只能抱在一起依偎着取暖。 更有甚者,已经因为低温引发了失语症,连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 身边的人瞧见了,吓得直哭:“她会不会冻死?!怎么办,地牢里只有稻草……” 谷南伊赶忙制止了众人打算用稻草围住那女子的行为,出声道:“那稻草是湿的,非但不能保暖,反而会带走她身上更多的温度。”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冻死呀……” 胆小的姑娘已经吓得哭了起来。 谷南伊上前检查了昏迷女子的情况,拧眉道:“若是再这么下去,她是撑不过去的。” 地牢里引起一阵骚乱。 长时间的黑暗封闭、未知的恐惧、面前即将发生的死亡,都令这些可怜的女子害怕绝望极了,有人忍不住哭叫起来:“来人啊!带我走吧!我不要再被关在地牢里了……” 恐惧的情绪很快传染,不知第二个哭起来的是谁,越来越多的女孩子陷入了情绪的崩溃。 谷南伊徒劳地用双手在那昏迷的女子身上摩擦,试图给她带来些许热量,却仿佛泥牛入海,起不了一点作用。 最后还是哭声惊动了看守地牢之人。 火把带来的光亮一点点靠近了,被关着的女孩子们因为长期未能接触到光,眼睛看向火把时感到生疼,却不舍得从那光亮中挪开视线。 “哭什么哭?!再哭下去,把你们统统拉走!” 绝望的女孩子们再顾不上旁的,双手抓住了冷冰冰的金属,用力哀求:“大哥,有人要冻死了……求你放我们出去吧!真的有人要死了……” 看守之人满脸冷漠,看向牢中的女子,鄙夷道:“死一两个,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这时候你哭求着要出来,只怕等真的出来的时候,又会哭着求我把你重新关进去!” 男人的话虽未明说,可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被带走的人……会怎样? 有人颤抖着声音问了出来。 看守之人不耐地挥了一下手:“老实呆着吧!还能多活几日。” 说完,他头也不回离开了。 伴随着火光的逐渐远去,牢中众人的心,也一点点彻底沉入了冰湖之中。 地牢里到处弥漫着恐惧和绝望的情绪,唯独只有谷南伊,心里并没有多少起伏和波动。 比起身旁人心心念念的“活下去”,她只觉得可笑。 从上一次莫名被卷入刺杀三皇子的祸事当中,谷南伊就发觉了,仿佛这个世界的意志并不希望她活下去。 不管是最初存在于剧情之中的狼袭,还是后面接二连三冒出来的凶险,谷南伊已经数不清她经历了多少次这些莫名其妙的灾祸。 她不存希望地拜了拜神佛,事实证明毫无用处。 若说绝对的安全……或许只有待在谢初尧身边的时候,是安全的。 想到这里,谷南伊又觉得可笑——若是书中的世界当真容不下她这个外来者,又怎会因为一个书里的反派而改变? 谷南伊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只把身边已经陷入昏迷的女子搂在怀里,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她很快迷迷糊糊睡着了,依稀察觉到,更晚的时候又有一个女孩子被带走,永远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谷南伊在地牢中难以感受到时间的流逝,而地牢之外的谢初尧,已经快要满世界找谷南伊找疯了。 男人几乎动用了所有在京城的势力,又反复查探了谷南伊出事的地方,抓着悟战从头到尾不知问了多少次,直到对方再吐不出一点细节。 赵甫眼看着将军发红的双眼,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推断:“或许,夫人只是想要离开,才做出了这样的假象?” 毕竟,按照悟战所说,能够在马车行驶过程中在那个角度将他击昏的,只有身后车里的谷南伊。 突然提出要到白马寺小住、收拾了两天东西、又把非晚和谷雨留在寺中…… 怎么看,都像是谷南伊自己要逃。 可谢初尧却头也没抬,只道:“她是被人带走的。” 赵甫不知该怎么回,只能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不同意。 谢初尧扔掉手里已经看完的信件,看向赵甫,冷声重复了一遍:“谷南伊是被人带走的。” 他的声音坚决,不容质疑。 谢初尧知道,谷南伊或许存了强烈的离开之心,但她绝不会放任非晚在山上病着,也要不管不顾地走。 赵甫不清楚这些,他的眉毛已经拧成了一团:“将军……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就这么没了的。更何况西山这边本来就是我们的势力,已经掘地三尺了,都找不到夫人的踪影。” 是啊,一个大活人,怎会轻易失去了踪影? 男人想到了一种可能,沉寂的双目中卷起更深、更沉的情绪:“既然掘地三尺找不到,就挖开五尺!十尺!查不到别人,就查自己人!西山是谁在负责?让他带手底下人来见我!” 赵甫领命退下了。 不管他心中怎样怀疑,将军的命令便是铁律,他必然会一丝不苟地执行。 想来再把自己人筛一遍,将军就会放弃寻找夫人了吧?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么一来,竟真的让他们找对了方向。 第398章 人都死了!装什么?! 谢初尧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就从傅流一口中得知了谷南伊的线索。 面对男人冰冷阴沉的脸色,傅流一实在不知该如何平息他的怒火。 谁能料到千防万防,竟是家贼难防呢? 既然敢在将军眼皮子底下动夫人,便要承担将军的怒火。 傅流一硬着头皮劝道:“将军息怒,荥一向忠心耿耿,绝无背叛将军的可能!此事想来还有内情——” 谢初尧眸光冷到了极致,不想听傅流一的解释,只冷声问道:“人呢?” 傅流一忙道:“夫人暂无大碍,不过是被关了两日……” 男人线条冷硬的下颌动了动,心中对谷南伊的担忧到底战胜了属下背叛的怒意,吩咐傅流一去处理叛徒,自己径直奔向了谷南伊的所在。 而傅流一则是无奈地带上人,去寻始作俑者的麻烦。 荥习惯了独来独往,便是住处,也极为僻静,甚至简陋到连几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 傅流一带着人将此处团团围住时,荥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之色,“流一,你这是——” 到底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傅流一痛心质问:“荥,你我都是从将军手里出来的人,受了将军和老将军多少恩情?你今日所为,竟是连老将军也不顾了么?! 不料,荥却皱眉道:“你这是何意?” 傅流一咬牙,恨声道:“在我面前还装傻?!劫持夫人一事,将军已经查出来了!若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便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在将军眼里子底下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怎么就如此糊涂!” 便是在这种时候,傅流一也不会怀疑荥的忠心—— 他不可能投靠了翟家。 最初谷南伊失踪时,谢初尧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翟家,却没想到寻了一圈,竟在自家地盘上寻到了谷南伊的踪影。 而能够在谢初尧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做成这件事情的,只有权力在握的荥。 可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傅流一气愤不已,便忽视了荥脸上一闪而过的迟疑。 他很快镇定了下来,毫无迟疑地承认道:“是我劫持了夫人。” 傅流一气愤道:“我当然知道是你!可是为何?!” 荥的话和他面上神情一样,仿佛筑起高高厚厚的城墙,让人无从下手,他只重复道:“是我劫持了夫人。” 除此之外,便一句多余的话也无了。 傅流一无奈,只能将人带走,暂时关押了起来。 他只能企盼谷南伊无事,这样的话,或许荥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而另一边,心神不宁的谢初尧一路寻到了隐秘的地牢。 地牢由一道铁做的大门将两个空间隔开,其上挂着一个瞧着格外结实的锁,外面还有一人看守。 那人醉气醺醺,就连脚步都是趔趄的,歪歪扭扭来到谢初尧近前,指着他不客气道:“哎哎哎,干什么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一边去!” 谢初尧一路奔袭而来,心中本就憋着火,又被这个邋遢醉汉指着,手里的鞭子登时便破空挥了下来。 “啊——!” 醉汉惨叫一声。 谢初尧厌恶地盯着面前之人,面露杀意:“地牢的钥匙,拿来!” 醉汉的酒一下子被吓醒了。 他当即跪倒在地上,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就是个看门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谢初尧不给他多说一句话的机会,又是一道鞭子破空而来,那力道直接将对方抽了个皮开肉绽。 他冷冰冰的声音仿佛是从地底爬上来的:“我再说一次,钥匙!” 醉汉终于反应了过来,忙不迭把手里的钥匙递了上去。 就在此时,谢初尧带着的手下也终于赶来。 男人径自用钥匙打开地牢的大门,冷冰冰地吩咐了一声:“这样的货色,并非我朝之人。把他带下去好好审!嘴里不管有什么,都给我吐干净了!” 赵甫忙应了一声,擦擦额上因为纵马疾驰冒出来的汗,将那醉汉带走了。 谢初尧一头扎到地牢中,手持一个将灭不灭的火把,也顾不上光线的昏暗,步履匆匆地向地牢深处而去。 他的脚步声有些凌乱,可偏偏一点动静,在黢静的地牢中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而地牢深处关着的女孩子们,已经恐惧到杯弓蛇影,听到动静顿时慌乱起来,一阵阵高低起伏地哭了起来。 谢初尧寻着哭声找到了地方。 火光黯淡,他却在人群中一眼便认出了谷南伊。 地牢中关着二十几个女子,还未靠近便是一股恶臭袭来,在破破烂烂的草席和稻草之上。 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怀里抱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 谢初尧的视线没办法从谷南伊身上离开,见她的状态明显不对劲,男人心中少有地焦灼恐慌起来。 没有分毫犹豫,谢初尧寻到钥匙便上前去开锁,可那一贯沉稳的双手,几次都险些连钥匙都拿不住。 等到门终于打开了,谢初尧还未靠近,便有女子的尖叫声响起:“不要!不要带我走!我长得不好,真的!呜呜,不要割我的脸……” 这一声尖叫仿佛唤醒了所有人的恐惧,地牢中的哭喊声顿时杂了起来。 “离我远一点!不要过来!” 谢初尧并没有理会那些,只是径直来到谷南伊的面前。 男人单膝跪在地上,伸出右手覆在了谷南伊的脸上,触手一片冰凉。 她因为他的触碰,微微瑟缩了一下。 男人低沉的声音有些哑:“别怕,是我,谢初尧。别怕,我找来了。” 谷南伊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下意识要躲开男人的手。 谢初尧一时之间心如刀割。 男人隐忍的剑眉此刻已然不再带着愤怒的弧度,一双深邃的眸子里也写满了沉沉的愧疚—— 他曾在她被刺客伤到时向她认真承诺,今后不再让她受伤。 可距离上次她遇险,不过几日的功夫! 她却在他眼皮子底下、原以为最安全的地方被人带走了! 谢初尧克制地碰了碰谷南伊,哑声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此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走吧,我们先出去。” 他轻拉了一下她的手臂,却没有拉动。 她仍抱着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瘦小女孩子。 谢初尧不明白谷南伊的想法,只见她抱着那人不肯松手,便轻声问道:“你可是要带上她?” 不料身边的人却替谷南伊回答了—— 那声音又尖又利,带着满满的讽刺之意:“带着谁?一个死人?已经死了一整天了,还抱着做什么?!” 第399章 谷南伊可能永远说不了话了 谢初尧面色微变。 他伸手去摸谷南伊怀里之人,果然像是摸到了一坨冰,就连皮肤都已经变硬了。 那女人笑了起来,声音仿佛最漆黑的夜里不详的鸦。 “疯了,疯了!我们这些人都疯了!便是没有被剥下脸皮、抛在这黑黢黢的地方腐烂生臭,也统统变成了疯子!” 她的哭叫声尖锐而绝望,歇斯底里。 谷南伊被谢初尧强行带回去之后,大病了一场,整整三日高烧不退,险些把男人急坏了。 好在连着灌了几日到药,再加上男人不眠不休地守着,谷南伊高烧总算退了下来。 只是她惊梦不断、冷汗涟涟的情形,仍没有分毫好转。 谢初尧眼看着谷南伊高烧退了却仍没有转醒,恨不得吃了一院子的大夫:“不是说烧退了就熬过去了吗?为何还没有醒来?!” 院子里跟着谢初尧一起守了三天的大夫们擦擦冷汗,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那个,上前一步,硬着头皮道:“是,退烧之后是过了最凶险的时候……可夫人这症状,除了受寒引起的高热之外,还有惊惧之症!再加上将军之前说的,寻到夫人的时候,夫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日后,日后——” 说到这里,大夫迟疑地沉默了下来,仿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不该说的,一下子闭了嘴。 谢初尧眉间戾气翻涌:“说!” 那大夫猛地被吓了一跳,原本打算委婉说出口的话,不由得也变得直白了起来。 “日后夫人,日后夫人恐有失语之症!” 眼看着谢初尧脸上的神情阴沉下来,仿佛下一秒变要将这一整院子都人统统处理掉一般,几个大夫额上的冷汗同时往下流了起来。 方才还不敢开口的众人连忙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也不一定的!这事情总是说不准,夫人心性坚韧,定不会有碍!” “是的是的,李兄所极是!” “失语之症罕见,哪里那么容易就得了?便是真说不出话开,也是可以治好的!” 几个大夫疯狂找补,却无济于事,男人脸上的神情仍是吓人的阴沉。 小院里一时间陷入了寂静,几个大夫再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面面相觑,不无绝望地等着下一刻的审判。 半晌后,却听男人哑声道:“她这几日惊梦不休,却从未呓语过。分明有许多话像是要说,可独见她张口,未曾听她说过一个字。这么说来,她的确不能发声了么?” 大夫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在心里骂了无数遍提起这话头的人。 谢将军只是想问夫人什么时候能醒,好端端的,非要提这个做什么? 而大夫们万分惧怕的谢初尧,面上的阴沉凶狠早就被另外一种情绪冲刷了个干净—— 若是她醒来后发现自己不能发声,会不会更加害怕恐惧? 此番灾祸,皆因他约束手下不力引起,她会不会怪他?痛恨他? 想到这里,男人感到胸膛中又是一阵仿佛让人窒息的尖锐痛意,那感觉陌生二强烈,裹挟着他,几乎要用愧疚将他永远不曾弯下来的脊梁击垮。 他向大夫们留下一句“尽力治好她”,言罢,便脚步匆匆、又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谷南伊的院子。 在谷南伊院子外贸守着的傅流一,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将军,人审过了,赵甫将军那边似乎问出了些蹊跷……” 谢初尧心绪混乱,此刻继续旁的事情转移注意,便跟着傅流一走了。 赵甫从前在北地之时,便是军中数一数二聪明的智囊团,如今也不负众望,很快便看出了这件事情当中的蹊跷。 他一五一十地向谢初尧汇报:“此番劫持夫人的,虽发生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却并非咱们的人干的,而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剥皮客——听说那人生来钟爱美人,已经抓了不知多少良家女子藏在地牢里,每日剥一张女子的脸皮……” 谢初尧听到这里,连眉峰都不曾动一下。 是了,他不该感到惊讶的——当日在地牢中,亲眼看到谷南伊抱着的那个失去了脸的女子,他就已经震惊过了。 那人不是他手下之人,谢初尧对此很清楚。 “剥皮客可找出来了?”男人的声音又冷又哑。 看他这样子,分明是这几夜都未曾合眼,赵甫心中暗叹将军对夫人的情谊,一边道:“那人狡猾,早就逃了,不过也不会逃出我们的手心。想来就是这一两日,便一定会落网。” 谢初尧神色淡淡地,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倒是傅流一忍不住了:“将军,从头到尾都没有咱们的人出手参与绑架夫人的行动,这么看来,此事并不是荥出手的……” 他仍惦念着多年的兄弟,想要捞他一捞。 只是谢初尧的脸上冷漠依旧,并没有打算放过荥:“并非他做的,他为何辩解都不肯辩解,一口咬死承认?难不成还是替那以剥女子脸皮为乐的变态之徒顶罪?” 傅流一苦笑,说不出话了。 这几天软硬都上了,不过荥是经过了特殊训练的,寻常的刑罚在他面前,还不足以让他吐出实话来。 可若再下手狠些,只怕荥也别想拣回这条命,傅流一不忍。 倒是赵甫想到了一种可能,看了一眼谢初尧,欲言又止。 若不是替那素未谋面的剥皮客顶罪,会不会是——? 而赵甫的猜测,很显然谢初尧下一秒也想到了。 男人的身上渐渐积起了一股磅礴的阴云,其中暗藏着电闪雷鸣,以及一场即将席卷而来的狂风骤雨。 他面色沉到吓人,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话: “去!把任明敏带来!” 第400章 不要唤我兄长 自从荥被傅流一带走之后,任明敏这几日以来一直惴惴不安。 她没有想到谢初尧这么快就找到了谷南伊,更没有料想到的是,一直以来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任何心绪的荥,竟会一言不发地替她扛下了所有罪责—— 他为何要这般? 任明敏几乎已经猜到了荥对她的心思,可她如今自顾不暇,哪里有旁的时间去想这些? 若是兄长,若是兄长查出来了是她做的…… 任明敏心神不宁,还未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便见几个神情严肃的下人鱼贯进了听竹苑,一言不发地站好了。 为首之人,正是傅流一。 他的神情没有泄露分毫情绪,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小姐,请随属下走一遭吧。” 身边都是心腹之人,傅流一便用上了往日的称呼,偏偏那一声“小姐”,将任明敏叫出了一身冷汗。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又死死维持住了脸上的微笑。 任明敏的声音仍然镇定,只柔声细语问道:“流一,发生了何事?” 傅流一抬眼,撞入任明敏尚未掩饰完全的情绪之中,仿佛没有发现她眼底的惊慌一般,道:“将军有请。” 短短四字,将任明敏彻底打入了冰窖之中。 她带着绝望的一分希冀,随着傅流一去了前院,而那分微弱浅薄的希望,也在瞧见地上跪着的人时,彻底被无情地粉碎。 任明敏有些气息不稳:“荥……你为何会在此处?” 他不是应该在地牢里面吗? 为什么会被放出来? 为什么会被带到兄长面前?! 跪着的人脊梁仍是笔挺着的,他虽没有抬头,可浑身上下迷蒙不散的血气、裸露在衣裳外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无一不昭示着男人经受了怎样严酷的刑罚。 谢初尧冰冷、沉怒的声音响起:“他为何会在这里,你不是最清楚的那个吗?” 任明敏一下子慌了神,再抬起头时,便已是泪盈于睫。 眼泪将落未落,任谁看了都会升起几分不忍:“兄长……你在说什么?明敏不明白。” 偏偏谢初尧没有半分心软。 男人下颌的线条冷硬,一双眸子里翻涌着浓郁深色,俨然已是怒极。 念着对方的身份,谢初尧没有立即发作,而是冷声道:“任明敏,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你做的事情统统说出来!” 对上男人沉沉的视线,任明敏控制不住地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可她仍不肯承认,而是惊慌道:“兄长,明敏实在不知发生了何事。荥是我身边的人,可是他犯了什么错?还望兄长念在往日的情分……” 话还未说完,鞭子的破空之声便在耳边响起,几乎是同时,身上传来一阵几欲将她撕裂的剧痛。 “兄长——!” 任明敏被这一鞭直接抽得趴倒在地上。 谢初尧神情冷漠,方才的震怒,已然化成了更为深沉、冰冷的寒意。 他的声音仿佛从地底渗出来的冰:“说不说实话?” 任明敏终于哭了,身上的鞭刑再疼,也比不过被谢初尧当众责打的羞恼。 她的眼泪像是止不住的水阀,顺着洁白无瑕的脸畔滚滚而下,哽咽道:“兄长!明敏不知犯了什么错……” 没等话说完,迎接她的便是更加猛烈的鞭子。 任明敏打小锦衣玉食,便是后来蒙难,也很快便寻到了安身之所,哪里受过鞭子? 更别提谢初尧毫不留情的鞭刑—— 不过是短短三下,她便已经皮开肉绽,痛得几欲昏迷。 又是一道破空而来的声音,任明敏又疼又怕,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皮鞭入肉的声音响起,可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谢初尧冰冷的声音响起:“荥,你这是何意?” 任明敏睁开被泪水浸泡着的双眼,便见伤痕累累的荥挡在了她的面前,替她受了这一鞭。 他显然已经没有了力气,连跪都跪不住了,脊背却仍是挺直的:“将军,属下甘愿替小姐受罚。” 早在他和任明敏都被带到前院时,荥心里就已然明白—— 他替任明敏顶罪之事,已经瞒不住了。 谢初尧握着鞭子的手没有分毫触动,他眉眼冷清:“把他按住。” 傅流一赶忙上前去。 荥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好肉,傅流一抓也不是、按也不是,最后无奈之下,只能半跪在地上,不容分说地搂住了荥精瘦的腰,限制住了他的行动。 下一秒,谢初尧的鞭子便又抽到了任明敏的身上。 狠狠的!毫不留情地一下又一下! 仿佛没有尽头! 她从未受过这样的刑罚,感觉脊背都要被谢初尧打烂了,不由哭叫道:“兄长!明敏好痛——兄长饶了我吧!” 谢初尧不为所动,下手却越来越狠。 男人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谁让你动她的,嗯?” 任明敏的哭声已由原来的细软娇柔,便成了真正的痛苦哀求,就连脸上的泪也不再是梨花带雨的清新美丽,而是实打实的痛。 她想否认,想将一切事情推给旁人,可谢初尧的眼神死死将她钉在原地。 在此刻,任明敏终于意识到—— 若她不肯松口,谢初尧真的会将她活活打死在这里。 “明敏知错,求兄长宽恕!” 谢初尧的鞭子终于停了下来。 他的声音很冷,不带一丝感情:“为什么?” 任明敏不敢抬头看他,心中空荡荡的冷和身上火辣辣的痛,仿佛已经将她整个人撕裂开来,再不能拼成完整的一个人。 她忍不住辩解道:“兄长,我不是有意要害谷南伊的,而且我只是想吓吓她!她也没有出什么事,不是吗?我是为了兄长,为了我们的大业……” 可那痛苦绝望又暗含期冀的眼神,分明透露出爱而不得,饶是谢初尧再怎么迟钝,也想明白了。 他登时面上神情更不好了。 胸中怒火猎猎,恨不得当场将任明敏打死在这里—— 她竟是为了这兄妹背德的荒唐念头,才让人掳走的谷南伊?! 让任明敏更加绝望痛苦的,是谢初尧接下来的话,“任明敏,我不取你性命。但要记住一点,你活着一日,便要知道谁是不能碰的——若再敢动她,便是父亲母亲的在天之灵看着,我也要生生将你挫骨扬灰!” 任明敏被他的话吓到,打了个冷战,哭着应了。 谢初尧不为所动,只冷声道:“日后莫要再唤我兄长。” 他已瞧明白了任明敏的心思,那称呼在如今听来,不过是纵着她为非作歹的庇佑。 若不是答应了爹娘要护任明敏一世周全,他又怎会留她的性命? 任明敏不可置信地抬头,牵动了背上大片伤口,很快又落下泪来:“兄长是不打算认明敏了吗?” 回答她的,是谢初尧宛如大理石一般冰冷漠然的脸庞。 男人手里黑色的鞭子已经沾满了血,就连他脸畔,也不知何时溅上了几点鲜红。 他松开五指,随手扔掉了脏污的鞭子。 漆黑的鞭子沾了土,顿时被其上粘腻的鲜血吸附,结成一块块暗红,脏污又令人嫌恶。 一如谢初尧看向任明敏的眼神。 男人不在乎任明敏对他的扭曲感情,他在意的,不过是她敢把手伸到谷南伊身上来。 她只听到男人的声音不带一分怜惜,声音冰冷:“流一,把她带回听竹苑,任何人不得出入。” 任明敏无力地摔倒在地。 便是连眼泪,也忘记流了。 第401章 谷南伊真的说不出话了 谢初尧没有取任明敏的性命。 男人身上背负了很多东西,不论是唐家对任明敏的照顾和承诺,还是国破家亡的血海深仇,抑或是手中沉甸甸的传国玉玺,都不是他能说放就放的。 从前他心中只有报仇、复国,也习惯了在血气和白骨铺就的泥潭中独行,偏偏如今遇上了一个谷南伊…… 谢初尧的心彻底乱了。 他明知情情爱爱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偏偏理智被情感击败到溃不成军,心中无论如何放不下谷南伊。 谢初尧惩治完任明敏之后,便去沐浴了一番,洗掉了一身血气,才回到了谷南伊的房间。 瞧着谷南伊安安静静的睡颜,他心头翻涌着的怒火、杀意、阴暗、冷漠…… 那些无数个日日夜夜缠绕着他的负面情绪,仿佛轻而易举地就被她脸上的柔和化解。 他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恍惚间,谢初尧仿佛瞧见谷南伊睁开眼睛,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他笑。 他闭了闭眼,在她身边坐下了,哑声道:“烧退了,怎么还不肯醒过来?” 男人的头发仍带着潮湿,低头为她梳理额前头发时,沾湿的黑发在静谧中悄无声息地与她柔软的秀发交织片刻,又默不作声地分开。 等为她梳理完秀发,谢初尧便取来一本古籍,静静地靠在谷南伊的床头看了起来。 直到傅流一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默默将已经昏暗下来的室内添了两盏蜡烛:“将军,到了掌灯时分,夫人该吃药了。” 谢初尧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起了身,随着傅流一去外间取药,又听后者小心翼翼道:“公子小姐们这几日不见将军,都有些着急了,也等着问夫人的情况。” 男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端了药碗,淡淡道:“告诉他们谷南伊无碍。” 傅流一欲言又止:“可是非晚小姐闹得厉害……” 毕竟是公主殿下,千金之躯,若是非要闯进来,他要拦也拦不住啊! 谢初尧心思不在这里,便也不肯再听了,只丢下一句:“自己看着办。” 他端着药碗进了内室,眉头紧锁,为的不是几个孩子的闹腾,而是手里滚烫的药—— 谷南伊还不醒来,只怕这药,又是得放凉了倒掉。 可就在下一刻,男人的脚步倏地停住了。 他端药碗的手不由收紧了,感受不到掌心滚烫的温度一般,看向榻上之人:“你醒了?” 谷南伊正不错眼地看着他,安安静静地没有出声。 男人大步上前,将药碗搁在一边,伸手去摸谷南伊的额头,却见她小幅度后缩了一下。 谢初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掌心已经被药碗烫的滚烫。 他不由懊恼地将手缩了回来。 谢初尧的声音很低,有些哑:“别动,我不碰你了。” 说着,他收回了手,继而用自己的额头贴了一下谷南伊的,不过一瞬,便又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谢初尧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言语有多么温柔,像是哄孩子一般轻声道:“烧退了。” 谷南伊却并不领情。 她用力皱了皱眉,眼神里露出几分抗拒和疏离。 谢初尧早就料到了她醒来后定不会给自己好脸色,只伸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背,低声道:“你睡了四天,孩子们都很担心——不过我嫌他们吵,没让他们进来。” 说到孩子们,谷南伊脸上的抗拒之色减了许多,只是秀眉仍皱着,而且紧闭着嘴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谢初尧碰了碰药碗,低声道:“药还有些烫,吹着喝?” 谷南伊摇头,抿紧了唇。 他定定地看着她,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方才我去拿药的时候,你醒来有没有……” 有没有试着说话? 他的话没有问出来,双目中闪过一丝懊恼,扭头去端药碗来掩饰内心的不平静。 她到现在不肯开口…… 想来大夫说的,是真的。 谢初尧的眉眼用力向下压了压,才将那股由心底涌上来的戾气压下去,他借着瓷勺上下翻动的动作,来调整自己的情绪。 再次转过来时,男人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喝药吧,已经不烫了。” 莹白的瓷勺盛满了深色药液,微微有些颤动,递到了谷南伊的嘴边。 她偏头躲了过去。 谢初尧也不恼,只平静道:“地牢里一共二十二名女子,都救了出来,一一送回了家中。大部分不过是受到了惊吓,大夫看过了,好好将养着,总会好的。” 男人停顿了一下,轻声道:“你也会好的。” 原本疏离抗拒的谷南伊,不知被他言语中的哪一句话触动了,一双莹润的眸子里蓄起了大片大片的水汽,泪悄无声息地滴落在药碗中,让那苦汁子愈发添入几分恼人的涩。 谢初尧感受到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毫无阻碍地伸入左胸,将他跳动的心脏用力捏住,一时间连呼吸都乱了。 她说不出话来了……定是如此。 而且,她显然也知晓了自己的失声。 谢初尧用力攥着药碗,差点也说不出话来。 男人的声音低哑,带着罕见的无措,以及深深的心痛与自责:“别哭,谷南伊……听话,喝了药就会好起来的。等好起来以后,你想做什么事情我都依你,可好?” 谷南伊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只能无声地落泪。 她在心中用力喊着—— 放我离开,我要离开。 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第402章 你休想! 这些日子,镇远将军向皇帝告了假,朝野上下都知道他是在家照顾夫人。 一时间,夫妻两个伉俪情深的美名传遍了京城。 谢初尧没有心思关注这个,只费尽心力为谷南伊寻来了很多大夫,却没有一人能治好她的嗓子。 男人日渐焦躁,却又无可奈何。 最后一个老大夫看不下去了,宽慰他道:“谢将军,老朽行医多年,失声这类症状也见过不下五次,都是经受过巨大的惊吓之后产生的短暂反应——好好将养着、让病人顺心,就能好的。” 谢初尧凝眉:“那何时能好?” 大夫摇头:“这不好说。短则三五个月,长则几年,又或者是更长……咳,只能听天由命了。” 再往下说就不吉利了,大夫赶忙收住了口。 寻来这么多大夫,说法都差不多…… 谢初尧眉头锁着,让人把大夫送出了谢府。 或许是冬日已至,北风呼啸着草木凋零的谢府,一时间也如这瑟瑟冬日,没有半点欢笑的模样。 孩子们每日定点去给谷南伊请安,而她始终怏怏不乐,每每用不了多久便将几个小的赶回去温书、做功课了。 谷南伊如今身体已经好全,可以出门了。 只是她不愿走动,正好谷南风和小霞带着孩子也在京城,便时常前来宽慰,却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眼看着她随着冷风一日日瘦下去,谢初尧终于坐不住了。 冬日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男人在将军府后院的亭子里寻到了谷南伊。 他站在外面,同她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些天你不怎么出门,连铺子和学堂也不去了……可是心情不顺?” 谷南伊脸上没有多少血色,透露出和雪一样的苍白。 她琉璃一般透亮的眸子扫过来,又很快飘走,仿佛冬日里一只飞不动的蝶,扑扇着翅膀落到枯树叶堆里去。 谢初尧瞧她这幅模样,脚步不受控制地走近了,伸出手来握住了谷南伊的,继而皱眉:“天这样冷,怎么不带个手炉?” 谷南伊身边的侍女连忙谢罪:“将军恕罪!夫人出来的急,穿得又少,奴婢赶着给夫人送披风,这才忘了手炉……” 自从谷南伊说不出话来以后,谢初尧便给她配了一个侍女,贴身伺候着。 只是谷南伊觉得男人是在借机监视自己,便从来没给过那侍女好脸色,平日里出房门,也从不听下人的劝。 可偏偏若是冷着了,受罚的还是伺候她的人。 果然,谢初尧听了侍女的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皱眉训斥:“既知道忘了,怎还不去拿?莫不是要让人请你?” 侍女眼圈一红,没敢辩解,连忙小跑着退下了。 谷南伊心中不由冷笑—— 谢将军好生威武。 侍女不敢离开,还不是谢初尧吩咐的让人寸步不离守在她的身边? 这时候在她跟前装什么良善? 双手仍被男人牢牢攥着的谷南伊,不知道自己误会了谢初尧的一腔好意,从男人手里将自己的手抽出,眉眼疏离。 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谢初尧也不勉强,只是不动声色地站在了风口,替她挡住了风。 他又问了一遍:“心里不舒坦?要不要出去走走?京城才是刚刚落雪的时候,西山已经银装素裹了。我记得昔日在谷家村后山的时候,你很喜欢看雪,西山的也很不错。” 谷南伊摇头,视线又一次从谢初尧身上挪开了,仿佛对西山的雪毫无兴趣。 两人冷战了这么些天,谢初尧实在不知如何哄她了,又实在担心她闷闷不乐的心情,只好在谷南伊面前坐了下来,默不作声地陪着她。 谷南伊看雪,谢初尧看她,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很长时间。 侍女气喘吁吁地跑来送手炉,才将两人从各自的思绪中惊醒。 许是担忧再被冷面威严的将军责骂,侍女赶忙道:“夫人,这手炉里的炭是新添的,布兜也是用三层棉布做成的棉兜,拿着暖和不烫手,您快捂着吧。” 看着对方因一路小跑过来额上布满的汗,谷南伊便是不愿,也还是接过了侍女手上的手炉。 冷风依旧,却也因着这小小的手炉,添了些许温暖。 谢初尧再次挥退了侍女。 男人受不了两人无限的沉默,只好率先开口:“若不想去西山看雪,便去学堂走走?锦湖结了冰,在阳光下也甚是好看。” 谷南伊照例摇头。 若是往日,两人说不了几句话总会吵起来,可如今谷南伊不能出声,连带着谢初尧的脾气也好了不知多少。 他从未有过如此的耐心,仍好脾气地问她:“锦湖不去的话……那你想去哪里?在京城看看么?” 就连大夫也说了该让她多出去走走,总在家里待着,并不利于病情的好转。 谷南伊皱眉,似是有些不耐烦了,又像是压着心头的火,一张秀美的芙蓉面冷若冰霜。 谢初尧仍道:“不拘去哪里,抑或是做什么,只要你想,我便尽力为你实现。” 谷南伊冷笑一下,用力地别过了头去,咬着牙生气—— 这人简直没有道理! 说一句两句装装“夫妻情深”的样子,不就成了?偏要喋喋不休什么? 今日她会变成这幅模样,还不是被谢初尧害的么? 这时候知道在这里假惺惺了! 这般想着,谷南伊脸上的神情更冷了。 谢初尧一心想哄谷南伊开心,却不停地碰软钉子,不得章法便也罢了,偏偏不能对一个病人强硬,简直被她吃得死死的,束手无策。 他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来,逼近了谷南伊:“你到底在想什么?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同我说;有什么想要的,我也会满足你。别这样了,行么?” 蓦地被男人靠近,谷南伊愈发恼火,用力推他,男人纹丝不动。 她张了张口想要骂人,却说不出话来,一时间憋得脸红,甚至连泪花都快带出来了。 谢初尧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伸手把她揽在了怀里,轻声哄她:“都怪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别气了,嗯?那些欺负过你的人,我统统替你欺负回来了。你现在嗓子不好,没有关系,咱们慢慢治,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听到这里,谷南伊终于慢慢红了眼眶。 她用力挣了挣,没有挣脱男人双臂的桎梏,便使劲在谢初尧背上锤了几记,又抬腿踢了他一下。 男人哑声道:“嗯……生气就打我,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谷南伊恨不得破口大骂—— 伪君子!假惺惺!世上最虚伪无情的臭渣男! 男人越是沉默地承受,谷南伊越是气恼,拳打脚踢的动作也愈发激烈起来。 她恨死了他,张口想要叫喊、骂出声,却连一点点微弱的气音都难以实现,不由又气又急,滚落两串泪珠,直直砸在了男人脖颈处。 将他心里烫的生疼。 谢初尧哑声道:“你别哭……” 谷南伊发泄了一通,除了把自己弄的手脚生疼之外,踢打在谢初尧身上就像是给他挠痒痒一般,她的眼泪掉的越发猛烈汹涌。 谢初尧感受到谷南伊又凶又急的泪意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不由也有些慌了手脚,松开了手臂让她脱离了自己的怀抱,继而替谷南伊擦起了泪来。 他的声线又低又缓,仿佛上好的乐器在耳边轻轻响起:“别哭了……你若还恼,便接着打我。冬日流泪太久会被风迷了眼睛的。” 这样的低语,让谷南伊听出了温柔的意味,几乎诱人沉迷,让人相信这个男人口中说出的所有言语。 在下一刻,她猛地一把推开了谢初尧,警惕而戒备地后退了一步。 那双比暖阳映雪还要纯粹透亮的眸子定定看着男人,含着怒,仿佛在问—— “你到底还要玩什么把戏?” 第403章 不可能放你! 谢初尧做梦都想把掉眼泪的谷南伊搂到怀里去。 她此番受了大罪,还害了失语之症,合该依靠他、信赖他,在他怀里哭泣、发泄委屈与害怕的。 可偏偏她脾气倔得很,便是心里再怎么脆弱,也要竖起尖尖的甲,拒绝他的靠近。 谢初尧从未遇到过这样棘手的时候,想要靠近,又被拒绝,偏偏不能强迫—— 男人收在袖间的手微微攥住了,克制住心中绵密的刺痛,迎上她愤怒抗拒的双眼,他哑声问:“我并无他意……不过是想让你高兴罢了。谷南伊,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或者写下来。” 谷南伊别无他法,只好伸出指尖,在石桌上大大地胡乱画了几个字:“我要走!” 谢初尧看明白了,却沉默了下来。 谷南伊拧眉,继续在石桌上写道:“你说了想让我高兴,离开谢府、离开京城,我就会开心!如今我变成了这幅模样,为什么还不肯放我离开?” 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 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女人,既不能为他们的造反事业赚够钱粮,又不可能继续经营锦湖书院、拉拢人才。 他还留她做什么?! 她越写越快,最后那几个字几乎要飞起来,带着愤怒和未成型的眼泪,写的手指尖都发烫了。 男人沉默地看完,摇头道:“我不会这个时候放你离开——便是要走,也要等你身体彻底好了,病好全之后再走。” 谷南伊摇头,半点都不信男人说的。 她咬了咬下唇,试图同谢初尧做交换:“京城的铺子、书院的经营都归你,我也可以帮你做事,能不能放我走?” 如今这谢府,她是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谢初尧仍是摇头:“不行。” 谷南伊顿时感到一阵深深的挫败。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是这样! 谢初尧永远都是这般霸道! 他从不将她放在心上,偏要哄着她、骗她!原来说好的和离,最后也变成了男人用她亲朋好友的性命威胁,将她拴在他身边。 为什么? 凭什么?! 她不想看他整日与那任明敏脉脉含情,还不行么?! 如今她都被害成了哑巴,为什么还不能放过她? 谷南伊强迫自己不能哭出来,可眼泪就像亭子外面的雪,触碰到滚烫的眼眶,很快融成两汪晃动的湖水,要用尽力气憋着才能不流下泪来。 她好恨谢初尧啊……也恨自己,恨她偏偏心里有他,不能放开了肆意伤害他。 谢初尧看不得谷南伊这幅样子,沉沉的双目中闪动着挣扎——想要用力拥住她、亲吻她,让他在自己怀里欢愉和哭泣。 男人用力按住虎口,想到她这一年在京城受过的罪,最后败下阵来,哑声道:“你是想要去寻金翡么?” 谷南伊没有想到谢初尧突然会有这样近乎松口的态度。 她赶忙摇头,一笔一笔写道:“不去找金翡,我想回谷家村。” 与谢初尧相处这么久了,就是瞎子都能看出他不喜金翡。 万一谢初尧反悔不肯让她走了呢? 可谷家村这个答案,并没有让谢初尧脸上的神色好转多少。 男人脸上阴晴不定了许久,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忍不住冷笑着刺道:“你可真是死了都忘不了青梅竹马!” 谷南伊茫然。 她想要问“什么青梅竹马”,可男人的视线却已经不在石桌上了。 谢初尧胸膛中仿佛烧着一把火焰,从头到脚将他裹挟,几乎烧的他理智也无。 这些天他为谷南伊遍寻大夫想要治好她的病,他的担忧、他的夜不能寐,统统是个笑话! 谷南伊心里装着旁人…… 若她当真忘不了那人,又为什么跟着他入京,让他误以为她心悦的人是他? 她将他的自尊、恋慕、真心,统统放在脚底下,漫不经心地踩过去,又回过头来怪他不可理喻!怪他不肯放她离开! 谢初尧手都气抖了,偏偏不肯在谷南伊面前表露分毫,脑子里只装了一件事—— 他现在就要杀回谷家村,亲眼看看让谷南伊牵肠挂肚又时时要提起的那个旺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然后杀了他! 谷南伊眼睁睁看着谢初尧杀气腾腾地拂袖而去,气的柳眉也慢慢倒竖了起来。 神经病!王八蛋!什么玩意儿! 好端端说着话就要发疯,谢初尧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稻草吗?? 她回个谷家村,就是要看青梅竹马?! 谷南伊一边生气,一个奇怪的念头慢慢在脑子里成型—— 谢初尧不肯放她离开,是不是怕被戴绿帽子? 这么说来,许他有个亲亲热热的好“妹妹”,却不能提她那莫须有的青梅竹马? 这个人也太双标了吧?! 谷南伊怒火上头,偏谢初尧又走了,嘴里骂不出来声,只好将手边的东西统统朝男人离开的方向用力丢了过去,什么手炉、茶盏、披风,有什么扔什么。 心里骂一句,手里便丢一样。 就差把她自己也一起给丢出去。 直到惊呼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哎哟!哎哟!这,这是在干什么?闹的哪一出啊?” 第404章 任明敏被送走了 谷南伊听见来人的惊呼,才停住了手。 一路过来险些被手炉、茶杯砸了个正着的谷南风心有余悸:“这是做什么呢?发这么大脾气?” 谷南伊一双眸子犹自带着怒意,脸上的红云未褪,却又说不出话来,差点憋红了眼。 谷南风瞧见妹妹这个模样,又想起她往日一贯的骄傲,赶忙上前去安慰:“哎呀,好端端的,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哪里值当呢?方才是妹夫过去了?” 谷南伊点了点头。 一阵冷风吹过来,她没了披风和手炉,不由打了个冷颤。 谷南风见了,心疼道:“快回去吧,在这四面透风的亭子里吹冷风,是嫌自己的病好的太快怎的?” 谷南伊脑子里还是方才谢初尧强硬霸道的模样,只顾着生气,哪里还顾得上冷不冷的? 更何况心里的火,正好被风吹吹,也下去的快些。 谷南风见小妹不为所动,不由劝道:“前些日子你高热昏迷,妹夫一直守着,就没从你房里出来过……有什么矛盾,念着这份心意,也合该好好说话的。都是夫妻,有什么事情不能坦诚相待、开诚布公地说开?” 不得不说,谢初尧尽心尽力照顾谷南伊的模样被谷南风和小霞看在眼里,心中对这个妹夫都有了不小的改观—— 虽瞧着冷,却是个外冷内热,知道疼人的。 见谷南风向着谢初尧说话,谷南伊更生气了,她摇了摇头,赌气坐在桌前动也不动。 谢初尧对她的心意?不过是惺惺作态,骗骗旁人便也罢了,算什么心意? 谷南风是写话本的好手,“兰生”这个笔名几乎成了众闺阁小姐最常提起的男子,原因就在他可以用最细腻的笔触描绘画本里的痴男怨女。 瞧着小妹和妹夫的模样,谷南风便知两人心中是有彼此的,只是谁都看不清对方的心意。 这才误会丛生。 只是如今谷南伊尚未痊愈,谷南风也不想强迫妹妹。 他摸了摸小妹的发顶,轻声道:“旁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小妹,若是你不快活,咱们便不在京城待了。谷家村学堂里的那些孩子们,可都念着你呢。” 还是小霞提起了,说小妹或许和妹夫分开一段时间会比较好。 不料谷南伊听了兄长的话,却摇了摇头,表示了拒绝。 谷南风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想回家里休息一段时间。” 其实对于谷南风的建议,谷南伊是心动的——可 偏偏想起谢初尧将夫妻两个接过来的真正原因,她只能摇头。 谷南伊伸手在石桌上写道:“不必。我在京城很好。大哥放心就是。” 她不想因为自己,害大哥大嫂和她刚刚出生不久的小侄子丢了性命。 又是一阵凉风吹过来,谷南伊仿佛不知道冷一般,将自己坐成了一具冰雕。 谷南风陪妹妹坐着,想了一会儿,觉得事情还是得从妹妹妹夫他们两个身上下手。 思索了片刻,谷南风试探着问:“小妹,这次你被掳走的事情,你可想知道后续?” 谷南伊只知道此事由任明敏而起,谢初尧向她提了两句,她便没有耐心,不想再听了。 总归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男人怎么可能会真的去责罚任明敏? 谷南风看她的模样,便知两人没有说清楚。 他无奈笑道:“作恶之人已经被投入了大牢,听说进去前,浑身上下被苦主家收拾的没有一处好肉,没几日便要判处凌迟之刑。” 谷南伊不为所动。 在原书里确实有这么一个“剥皮客”的角色,不过却是谢初尧的手下,为男人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 那人心狠手辣、作恶多端,可谢初尧却不在意对方手里沾了多少血,反而十分重视他。 听谷南风说起剥皮客的下场,谷南伊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知信了没信。 谷南风又接着道:“除此之外……此事因任明敏而起,不过碍于她是圣上御赐的贵妾,不好打杀,妹夫便把她赶出了将军府,送到外面的庄子上去。” 谷南伊眉头微拧,写道:“什么时候的事?” 她怎么没听说? 谷南风笑道:“昨日说的,今日便走。” 他不清楚任明敏的真实身份,可谢府这个明晃晃的贵妾天天在谷南伊面前晃悠,想想也糟心。 如今被送走,小妹应该会高兴起来吧? 可偷眼去看谷南伊的表情,却一点欢喜的模样都没有。 谷南风不由发愁:这可怎么哄? 风一阵凉过一阵,谷南风劝了两句,见小妹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无奈地陪着她。 兄妹两个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各自想着彼此的心事。 亭子周围还散落着谷南伊因为生气丢出去的东西,原本热腾腾的手炉不见了盖子,里面的炭火也洒落一地,很快被雪洇湿,渐渐熄了。 上好的狐裘披风也沾了雪,纤细柔软的绒毛蔫头耷脑地结成几缕,被人遗忘在雪地里。 谷南伊自虐一般被冷风吹了个透心凉,却倔犟地坐在原地,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孩子们听说爹娘吵架,谷南伊发了大火,匆忙赶来了凉亭,瞧见的便是这样混乱又安静的一幕。 不由得面面相觑了起来。 第405章 任明敏临走来挑衅 凉亭外的雪地上散乱着许多东西,一看就是被人丢出来的,而谷南伊正坐在亭子里生闷气。 几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视线汇集在了谢砚南身上。 少年坏脾气地拧眉:“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说要来的。” 非晚拽着对方的衣角小声道:“二哥……” 谢见宵不在,弟弟妹妹们的目光便全都放在了自己身上,谢砚南别扭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高兴地率先走进了亭子里。 谷南风第一时间瞧见了他,赶忙站起来道:“这不是砚南么,哎呀你们都来了——今日怎么没去学堂?” 几个小的也跟了进来。 谢砚南最不耐应付这样的场景,面色怪冷的:“今日学堂放假。” 看出了孩子们担忧的目光,谷南风心道,小妹到底没白疼他们几个。 谷南伊的视线看过来,少年别别扭扭地走到了她的面前,拧眉:“这大冷的天,你在亭子里修仙?冷死了!” 谷南伊就是有再多的气,如今也被旁的更重要的事情给盖住了。 她摇了摇头,示意谢砚南带着弟弟妹妹们先回去。 少年不为所动。 谢砚南这破身体,一年到头动不动就生病,往往一次发热便要持续好几日,冬日里受了凉更是了不得。 谷南伊有些着急,伸手在石桌上写道:“你穿得太少了。” 细嫩的指尖划过粗糙的石面,因着有些着急和太过用力,很快便把指尖蹭红了。 非晚瞧见这一幕,突然红了眼圈,不由分说地扑到了谷南伊的怀里。 不等谷南伊僵住身子,小姑娘的泪就掉了下来:“呜呜,娘,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这些天,谷南伊的冷淡显而易见,孩子们担忧的不仅是她的身体,更有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一句离开。 谢见宵对此毫无波动,谢砚南愤愤,剩下的三个小的都是心有戚戚然。 想要靠近却不敢。 小姑娘在自己怀里哇哇大哭,谷南伊便控制不住地心软。 她伸出手来摸了摸非晚的发顶,原是打算安慰她,却被小姑娘反手抓住了,“娘!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非晚的声音不可置信又委屈,仿佛替她受了天大的委屈抱不公。 谷南伊不由露出一个笑来,摇了摇头——她不觉得冷。 非晚的哭意更强了,眼泪吧嗒吧嗒掉个不住。 瞧见这一幕,谢砚南夹着眉毛不耐烦,桑榆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劝,最后还是谢向云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道:“娘,这亭子里这么冷,非晚穿的也不多,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谷南伊没有再拒绝,拉着非晚的手起了身。 小姑娘还委屈得哭个不停:“娘,我给你暖手!” 桑榆则是摘下了自己身上小小的披风,踮脚给谷南伊裹在了身上。 一阵暖意包裹住她的身体,谷南伊原想说不用,可话到了嘴边却发不出声,只好掩饰地微笑了一下。 看着孩子们的模样,谷南伊恍惚了一下,心里想到,桑榆是几个孩子里最听话的那个,只有他,每次出门都乖乖地系上披风,从不让她担心。 又见谢向云大大咧咧地笑道:“去年下雪的时候咱们还围坐在院子里吃过一次火锅,今年天气冷,又下了雪,要不要再做一次?” 孩子们见谷南伊兴趣缺缺,非晚便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谷南伊,道:“娘,我想吃……正好舅舅和舅母也在。咱们人多热闹,好不好?” 就连最讨厌热闹的谢砚南,也不过是皱了皱眉,没有提出反对。 谷南伊心中一暖,拒绝的话便说不出了,只点了点头,任由孩子们将她拉到了房间里去,又是拿手炉、又是递热茶,差点把她供起来伺候。 谷南伊心里裂开的缝隙不停灌入冷冰冰的北风,如今却也仿佛被几个孩子笨拙的动作填补了起来,冰冷的心慢慢重新温暖、安宁了起来。 只不过偏偏有人不肯让她真的安宁。 几个孩子缠着谷南伊说了一上午的话,到了午间,谢向云张罗着做吃的,带着弟弟妹妹跑去了厨房。 谢砚南不想和谷南伊待在一处,只觉得浑身别扭,寻了个理由便要离开。 临走前还被拽住了袖子,强行披了一件谷南伊的深色披风。 谷南伊看少年炸毛离开的模样觉得好笑,连侍女进来的动静都没听见。 “夫人……” 侍女面上似是有些犹豫,仿佛不知该不该此时打扰夫人的好心情。 谷南伊的笑容慢慢散去,脸上又显露出往日的平静漠然,静静看着对方,似是等她回话。 侍女见状,硬着头皮道:“听竹苑的任姑娘来了,想见见夫人。” 谷南伊的目光很冷。 任明敏来找她做什么? 侍女生怕被责备,急忙道:“不是奴婢自作主张放她进来的!任姑娘说有重要的事情同夫人说,将军又不在府上,这才直接找来了。” 谷南伊摇头,摆明了不想见。 侍女只好退下去回话。 室内的宁静不过持续了片刻,很快便听到侍女着急的声音:“任姑娘!你不能进去!将军吩咐了的,不准旁人打扰夫人……” 争执声很快结束,任明敏推开了谷南伊的房门。 许是走的急了,任明敏的气息有些不稳,脸色却苍白的像是门外的雪,不带半点血色。 谷南伊不想看到她,厌恶之情毫不掩饰。 任明敏对上了谷南伊的双目,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她露出一个与往日别无二致的柔和笑容,轻声道:“夫人的身子可还好?” 谷南伊不想在任明敏面前表露分毫脆弱之意,只端坐在原地冷冷地看她,一言不发。 可任明敏却知道她不张口的原因,嘴角的笑意微深,先是挥退了侍女,接着对她道:“事已至此,再遮遮掩掩也没有什么必要。兄长知晓了是我派人将你带走的,有些恼了,便要我去庄子上住上几日。” 说话间,任明敏仔细观察着谷南伊脸上最微小的表情,想要从中瞧出恼怒。 她知道,以谢初尧的骄傲,不会主动向谷南伊提及对她的惩处,便刻意遮掩了谢初尧的震怒和绝情,想借此试探谷南伊的态度。 可偏偏对方满脸事不关己的冷漠,让人瞧不出分毫情绪。 任明敏加大了力度,暗示几乎成了明示:“我与兄长自小一处长大,虽无血缘关系,却有兄妹情分。这次的事的确是我太过分,害你连话都说不出来,兄长生气也是应该的。” 她的脚步慢慢逼近了,柔美的脸上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轻声道:“等我到了庄子上,也会日夜为你祈福,愿你早日好起来。” 谷南伊推开了对方,脸上神色冷凝到宛若瞧不出情绪的冰雕。 她的眼神很冷,看向任明敏的目光,仿佛在看不相干的路人—— 任明敏心中的恼怒顿时将她面上所有的伪装统统击碎,就连笑容也几乎要绷不住了。 兄长就是为了谷南伊这个女人,责怪她不说,还要将她扫地出门! 她究竟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招数,将兄长迷惑至此?! 分明对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可任明敏却觉得,在谷南伊面前,她仍是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她再不知该说些什么,深深看了谷南伊一眼,咬牙出了门…… 谷南伊狠狠拧眉…… 第406章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任明敏无功而返,满是挫败地走了。 而原本面无表情的谷南伊,对任明敏的话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般毫不在意。 与她冷若冰霜的面容截然相反的,是一颗仿佛浸泡在滚烫热水里、备受煎熬的心—— “我与兄长自小一处长大”、“兄长生气也是应该的”…… 任明敏的话不停在耳边回荡,谷南伊不由苦笑。 在谢初尧看来,她被那残忍变态的剥皮客掳走,在黑暗中关了那么多天,甚至最后失声,也就只值得将始作俑者送走几日么? 是不是过段日子他气消了,便又会将任明敏接回来? 那她算什么? 男人这些天的惺惺作态,不断许诺的要护着她、替她出气,又算什么?在哄傻子么? 谷南伊并不在意任明敏会受到怎样的惩治,她真正在意的,不过是谢初尧的态度。 她心灰意冷之余,不得不猜测是不是自己没有读懂男人的真正用意—— 谢初尧到底要什么?要钱吗?她的所有东西都给他了,地位她给不了,至于几个孩子,都很懂事,都不是什么必须留下的理由。 说感情,他喜欢的是任明敏,和她没什么关系的! 谷南伊感觉脑子发胀,思绪慢慢变得停滞,仿佛陷入沉沉粘腻的浆糊里,千丝万缕的念头与谢初尧相处的种种片段、男人面上每一个神情、他深沉认真的声音说出的每一句话…… 渐渐变成了旧画片、旧电影一样褪色的画面,仿佛远离了现实,成为一片虚无。 她伏在桌上,觉得疲惫极了,闭上了眼睛。 身上很冷,手脚很冷,心里也冷。 昏睡之中她仿佛被人轻轻地抱了起来,滚烫的火炉贴在她冷冰冰的皮肤上,让她不由得满足地喟叹出声,继而搂紧了那温暖。 好舒服,好暖和…… …… 谷南伊是在一个滚烫的怀抱里醒来的。 她睁开眼睛时,脑子还有些不太清楚—— 只觉得浑身上下被暖炉熏得热烘烘的,仿佛冰天雪地里抱着一个热炉子,身上微微冒了细汗的热意,让人感觉舒服极了。 好暖和。 她不自觉地蹭了蹭热源,脸颊触碰到柔软的布料时,慢慢清醒过来。 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醒了?睡得可还好么?” 谷南伊扭头看清了男人的样子,无声地张了张嘴—— ‘你怎么在这里?’ 一室的静谧里,谢初尧的眸光很深,里面盛着令人难以辨认的情绪。 她半躺半靠在谢初尧怀里,男人双臂搂着她的上身,宽大的右手将她的一双小手完全覆盖,热烘烘、暖洋洋,不留一丝缝隙。 睡梦中令人无比安心的暖意,便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谷南伊突然有些不想醒过来了,自欺欺人一般又闭上了眼睛。 谢初尧见她这个反应,轻笑了一下,原本心中的阴霾散了个干干净净。 他喜欢她这样纯然依赖他的模样。 室内仍是一片静谧,只有墙角的火盆里燃烧着的木炭偶尔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在这冬日的午后给房间里平添几分安宁。 谢初尧静静抱着谷南伊待了一会儿,低声道:“饿了没?你错过了午饭,还不想起来?” 谷南伊固执地闭着眼睛,像是听不见男人的话。 谢初尧没有勉强她,他也享受两人之间这难得的信任和安宁。 男人的右手仍松松地笼着谷南伊的双手,感受着手心细腻的触感,克制住想要细细把玩的冲动,对她道:“你身边的侍女我已经打发走了。” 谷南伊有些不解地睁开眼睛。 那人不是他挑的么?怎么又送走了? 像是看出了谷南伊的疑惑,谢初尧道:“那个不好。” 她仍直勾勾地看着他,男人只好接着解释道:“照看不好你的身体便也罢了,随随便便放旁人进来打扰,是个没眼色的。可要再找一个新的?” 他说的是放任明敏进来的事? 谷南伊摇头。 又听男人淡淡道:“若你不想让旁人近身,便罢了。” 谷南伊有些看不懂谢初尧的行为,不过她也没打算读懂他,挣开了男人的右手后,从他怀里起了身。 室内虽生着火炉,可离开暖烘烘的热源后,谷南伊仍感觉到皮肤被微凉刺激了一下。 她下了床,去柜子里寻了个带毛毛边的披风,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后,这才暖和了起来。 女人心想:有厚实衣裳在,还需要什么男人! 谢初尧对这无声的拒绝没有什么反应—— 若是他每次都因为谷南伊的态度生气,只怕每日不用做旁的事情了。 男人见她穿戴好了,便出声道:“走吧,去吃午饭。” 谷南伊没有理会,径直出了房门。 初雪降下后,不知不觉冷了许多,好在谷南伊穿的厚实,去前厅的路上倒也没吹什么风。 下人瞧见夫人的房门开了,有眼色地一路小跑到厨房,赶忙吩咐人把将军和夫人的午饭摆上—— 是以二人才到了饭厅,便有热气腾腾的五菜一汤摆在了桌上。 谷南伊抬眼看了一下谢初尧。 男人落了座,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一般,开口道:“方才你睡着,见宵他们已经用过饭了。这是新做的一份,尝尝?” 谷南伊此时也饿了,上午吹了半日的风,身体里早就缺了热量,她没有矫情,在谢初尧的对面坐了下来。 饭厅里窗子闭得紧紧的,也生了几个火盆,倒不觉得冷。 谷南伊脱了外面的厚实衣裳,净完手,便安安静静吃了起来。 桌上的菜都是她爱吃的,许是碍于她不能出声的缘故,谢初尧虽没看过来,可注意力却时时放在她身上—— 她才刚停顿一下,男人便已经开口吩咐下人盛满了汤,递到她的手边; 小瓷碗中米饭见了底,又很快有新的送了上来。 谷南伊刚开始时有些不自在,奈何男人将她心中的需求揣摩的十分到位,在这样的照顾下,她心里很难升起什么反感的情绪。 一顿饭吃完,谷南伊反而产生了一种认命的念头—— 不如就这样吧。 暂且不管谢初尧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甚至因为不能说话,反而愈发被当成了易碎的瓷人一般呵护了起来。 从谢初尧本人,再到谢府的下人,对待她的态度都格外小心翼翼。 谷南伊心里有点荒唐,可半晌后又觉得好笑。 只要谢初尧安安生生不惹她,也不假模假样谈什么感情,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第407章 我什么时候又惹了你 谷南伊的失语症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分明自己已经从可怕地牢带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却还是不能发声。 不过,不能开口这件事情并没有给她的生活带来多少影响—— 谢府变得安安静静,连雪花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下人们只要见了谷南伊,便闭紧了嘴巴,如临大敌一般揣摩她的心思,猜测她是渴了、饿了、冷了、闷了,然后不动声色地殷勤备至,生怕让夫人有一点点不满意。 孩子们除了每日去学堂上课,回到家中也常常陪在谷南伊身边,让她不至于待着无聊。 至于谢初尧—— 男人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每日回了家天都暗了,哪有时间总是烦她? 糟心的任明敏走了,又有谷南风常常带着小儿子来寻她逗闷,谷南伊竟觉得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有些惬意了。 窝冬窝去了一半的时间,很快年关将至,学堂里的几个先生差人来问,夫人的身体如何了。 谷南伊便借此机会去了一趟学堂。 她到的时候已是午时,学堂里的学子用完午饭,在冬日的阳光里昏昏沉沉。 沈珂眼尖瞧见了谷南伊,笑着招呼她:“谷姑娘!” 他还用的在谷家村时的称呼。 王奇远远地看了一眼,忍不住撇嘴。 只见沈珂迎了上去,不知和谷南伊寒暄了什么,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王奇有些不爽,两句话打发了来问问题的学子,抬脚走到了两人身边,道:“夫人今天怎么想着出来走走?” 谷南伊自然是没办法回答他的。 沈珂便代为答道:“年关将至,学堂里大事小情还是得谷姑娘一同来商议一下。元台兄要不要一起?” 王奇惯来不爱参与这些,摇了摇头,目送两人进了书房,可心里却有些怪别扭的。 书房内,学堂里的几个先生将谷南伊围了起来,光是寒暄就用了不短的功夫。 “谢夫人近来可好?” “学堂一切安稳如初,夫人不必担忧,养好身体为要。” “快过年了,府上可还顺利?” 谷南伊拿了笔,言简意赅地同众人交流,一时间倒也显得热闹。 寒暄完了后,很快进入了正题。 沈珂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先是问了任明敏:“任姑娘没有个预兆就走了,如今学堂里还缺个教书画礼仪的先生,任姑娘可还会回来?” 谷南伊在纸上写道:“归期未定。琴棋书画可以由诸位先生分开来教,其他的等她回来再说。” 她从不认为任明敏会离开很久。 没准儿用不了几天,谢初尧气消了,还会把人接回来过年。 想到这里,谷南伊心里有些不爽。 沈珂的模样却像是松了一口气,对此一无所觉,还笑着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任姑娘不回来了——她的书画,在学堂里可是让我们自愧不如的。” 旁边有个先生暗中用手肘戳了一下沈珂的后背,示意他闭嘴。 沈珂不解其意,却还是闭了嘴。 众人又商量了一会儿过年该如何安排,学子们放假休息哪些天、学堂先生们哪位留下哪位离京,等到午休时间差不多结束了,该商量的事情也商议完了。 谷南伊提出的轮值办法,用课表的方式把哪位先生需要负责哪一时段清清楚楚标注了出来,又建议让家住京城的学生协助,高效又清晰地解决了众人这些天头疼了许久的难题。 便有先生长舒了一口气,叹道:“好在有谢夫人在,若是让咱们几个安排,只怕要手忙脚乱不短时间,还未必能做好!” 沈珂也笑着赞道:“谷姑娘的办法好极了,便是有十个在下,也想不出来。” 谷南伊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她用的不过是现代最简单的表格,放在古人身上,却能如此高效地解决问题。 谷南伊不由得发散思维联想了起来—— 是不是谢初尧执意留下她,为的也是她脑子里这些与众不同的办法? 谷南伊一时间思绪万千,径自去院子里透气,沈珂则被拉到了一边。 他满脸疑惑:“李兄,我还未来得及问你——方才说起任姑娘,你为何制止了我?” 李先生恨铁不成钢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沈珂茫然。 旁边有先生看不下去了,解释道:“任姑娘出自将军府,却未必和谢夫人一条心,毕竟是正室与偏房的关系。” “谢夫人肯让任明敏来学堂教课,便已是天大的仁善了,此番任明敏被送走,听说是犯了错的。沈兄想想,她可是御赐的贵妾,若非犯了大错,怎么可能离开谢府?也就你心大,还在谢夫人面前提任明敏。” 沈珂心思简单,不由道:“谷姑娘没有这个意思吧?” 几人定定看了一会儿沈珂,摇头叹息。 没等众人辩出个一二,学堂负责洒扫的小厮急急忙忙冲进了书房:“沈先生!诸位先生!谢,谢将军来了!” 谢初尧极少在锦湖书院露面,书房里众人又都是谷南伊招进来的,未曾与谢初尧有什么交集。 听说镇远将军是个凶神恶煞的武夫,曾在北地一战伏诛赵国兵士七千余人…… 这冷不丁来他们书院,是有什么事情么? 他们应该没犯什么事吧?! 几个先生想到这里,顿时紧张了起来,齐齐看向沈珂,仿佛要他来拿主意。 沈珂微微一笑,道:“谢将军许是关心夫人才来的学堂,我们出去迎一下便是,不必放在心上。” 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学堂的诸位先生才觉得沈珂心大些是件好事,一个个跟在书生身后,走出了书房。 …… 谢初尧来锦湖书院,为的确实是谷南伊。 这些天她一直足不出门,这冷不丁跑去书院,男人实在放心不下,便寻了个由头跟了过来。 不料才刚走进书院的大门,便瞧见了坐在院子里发呆的谷南伊。 男人走近了,问:“天这么冷,为何不在屋里?” 谷南伊摇头。 见她秀气的眉毛微蹙着,谢初尧便忍不住想要为她分忧:“可是碰上了什么棘手的事?不如同我说说。” 谷南伊从秋千上站起了身,眉毛拧得更深了—— 从前的谢初尧是个冰山,也不知是端着还是什么,惯来不爱说话,每每一天能听他多说几个字都是奢侈。 如今怎么话这么多? 眼看谷南伊扭头就要走,谢初尧抓住了她的胳膊,“好端端的怎么见我了就要走,莫不是我什么时候又惹了你?”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颤动的空气吹拂在谷南伊后颈上,让她忍不住有些后腰发软。 她猛地回头,瞪了男人一眼。 谢初尧静静回望,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目里,竟像是染了些无辜,让谷南伊迁怒的情绪愈发浓烈。 她不能出声,只张了张口。 男人重复:“我什么时候让任明敏回来?” 第408章 我们可要接着讨论? 谷南伊点头。 被她一双莹润的眸子盯住,谢初尧下意识放轻了声音:“我为什么要让任明敏回来?” 谷南伊找了纸笔:“快过年了。” 男人摇了摇头,用肯定的语气道:“她不会回来。” 如今他也想明白了,放一个任明敏在家中,到底是生事的麻烦,还不如直接送走,两人眼前都清净。 谷南伊没有想到他竟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任明敏不会回来?怎会? 她不是…… 还没等谷南伊开口问出来,少年熟悉的声音响起:“父亲?” 出声的正是谢见宵,他走到了院子里,身边跟着谢砚南,还有一个墨褚。 他们知道谷南伊来了,却不知谢初尧也跟了过来。 墨褚向夫妻二人客客气气打了声招呼,彼此见了礼。 谢砚南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谷南伊,又将目光投向了谢初尧,明知故问:“爹,你从来没在学堂露过面,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男人淡淡道:“寻三皇子有事要谈。” 谷南伊以为他们要说什么要事,默默抬脚打算离开,却被男人拉了一下手臂。 她看了过来,双眼中盛满了疑问。 对上谷南伊比初雪后的天空还要透亮的眸子,谢初尧才似乎反应了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男人心中有些懊恼方才无意识的举动,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 他只道:“你若无事,便在学堂等我片刻。” 谷南伊站在原地还等着他的后文,男人却不说了—— 让她等他做什么呢?! 简直莫名其妙! 谷南伊扭头走了。 墨褚不清楚镇远将军与夫人之间的暗中较劲,还以为谢初尧是真的来寻他。 四下无人,少年率先道谢:“谢将军可是为了北地诸位将士封赏一事而来?实不相瞒,父皇派我同兵部、礼部商议,奈何北地的情况我并不了解,若有将军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他分明是当朝最受宠的三皇子,却执意在谢初尧面前自称“在下”,恭敬意味可见一斑。 谢初尧只道:“君臣有别,臣当不得三殿下的谢。” 再说了,他这次过来,也并非为了封赏一事。 墨褚笑笑,尽显光风霁月之色:“方才与王先生探讨了片刻,让我感触良深。史将军劳苦功高,如今坐镇北地,凡事自然越不过他去。只是前些日子翟大人在早朝上也提到了此事,碍于翟家……” 他还未说完,便见学堂外走进来一个身量不高、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 赫然正是方才提到的翟家之人,翟顾。 只是翟顾神色郁郁,额角还绑着半边绷带,与他这一身华丽分毫不搭。 他大大咧咧地抬脚走了进来,瞧见谢初尧后,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眼神更加阴郁。 只是面上,不得不客客气气:“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谢将军——怎么,陛下吩咐镇远将军在京郊大营训兵,如今已经训完了?” 同是从北地回来,偏偏谢初尧接连升官,得了那么多封赏不说,便是在京城还得到了重用! 而他,若不是父亲保着,只怕会被陛下给骂死! 想到这里,翟顾看向谢初尧的眼神愈发嫉恨,恨不得谢初尧死在这里。 偏偏不能表露出来! 男人淡淡地瞥过来:“翟副将,此乃私人学堂,若是无事,还是不要擅闯的好。” 翟顾气恼不已,心中暗骂谢初尧无耻——准你来寻三皇子,便不许我来么?!谁不知道陛下给三皇子的差事,你在这装什么装? 他按下心中的不爽,道:“还不是为了北地的封赏,不得已上门。我们翟家子弟自然是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只是手下的将士实在不容易……三皇子与谢将军商议了这么些时候,心中可有了章程?打算如何回复陛下?” 翟家在朝堂上一手遮天,便是诸位皇子都不得不避其锋芒、唯恐与之交恶。 墨褚原就是出了名的性格平和,仿佛并不介意对方的失礼,只对翟顾微微笑道:“翟将军误会了。我与谢将军的两位公子有同窗之谊,今日不过是同长辈说说闲话——至于父皇的差事,还需兵部和礼部商议后决定。” 翟顾的脸有些扭曲,险些绷不住表情。 这话是拿他当傻子哄吗?! 如今三皇子在陛下面前得脸,如今得了这样一个差事,兵部和礼部谁不是听三皇子的示意做事? 他听说谢初尧今日来了锦湖书院,急哄哄追了过来,却被这两人联手戏弄! 简直欺人太甚! 翟顾不敢冲三皇子发火,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对谢初尧道:“谢将军当真是个好父亲,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了。” 谢初尧也不客气,只淡淡道:“翟副将在京城不比北地,身边跟着的人少了,上街也要小心。” 他这话,说的是翟顾当街调戏民女,被路过之人打破头的事情。 翟顾当即气的嘴都歪了,阴沉着脸拂袖而去。 他们之间的恩怨不是一日两日了,结下的仇也都是不死不休。 只不过碍于在天子脚下,彼此都不得不收敛着些。 等人走了之后,墨褚松了一口气,道:“总算哄走了翟副将——谢将军难得特意寻到了书院来,我们可要接着讨论?” 谢初尧默然。 他真的不是来找三皇子的啊! 第409章 在想墨储吗? 墨褚不像平庸的二皇子,也不似跋扈的四皇子,身上没有那些皇室子孙乱七八糟的毛病,反而像是一个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君子。 温润、客气,与人为善,是以连飞扬跋扈的翟顾都给他几分面子。 在谢初尧面前,墨褚更是言语中带着敬意,凡事都是商量的语气。 只是男人此行目的并不在此,也不在意北地封赏之事如何,听完墨褚的看法之后,便敷衍地提意见道:“史将军年事已高,得了一场疫病后,体力渐渐不支。若是直接封赏、加重将军的负担,反而不美,倒不如提一提史将军之子。” 墨褚的双眼亮了起来。 他只思索了片刻,便笑着道:“若是封赏少将军,想来翟副将也不能有什么意见。” 翟家担心的,不过是史正国权力过大,若是他将北地三军牢牢把握在手里,便没有翟家什么事情了。 可若是封赏史正国的儿子…… 朝廷中也常常出现赏赐有功劳的将士子孙的情况,如此一来,既能平衡各方势力,又不会让老臣寒了心。 墨褚不了解北地的情况,这封赏的事情,更是半点都错不得,只能虚心向谢初尧请教:“敢问谢将军,史少将军在军中表现如何?” 他这样一问,其实是隐晦地在问谢初尧,该如何赏赐。 男人不偏不倚道:“史少将军生而神力,骁勇善战,军功亦是不逊于旁人。” 墨褚微微一笑:“多谢将军解惑,在下明白了。” 生而神力、骁勇善战,这样的评价,那位少将军便顶多是个将才,不可堪为帅。 不过想来也是,若是史少将军有大才,身为史正国的儿子,定不会这般籍籍无名。 墨褚心里大致有了封赏的方向——多些金银和虚的荣誉,少些实权,才是正理。 对于北地之事,墨褚还有很多想问的,刚打算张口,便见竖着花苞头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大大的笑容:“爹!你怎么来啦?” 她径直跑到了谢初尧身边,让男人抱起了自己,才笑着向哥哥们打招呼:“大哥、二哥,墨褚哥哥。” 墨褚被非晚的笑脸一晃,脸上的微笑不由加深了几分,连打算问谢初尧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轻声细语询问非晚的功课,比谢见宵和谢砚南这两个亲生哥哥还像哥哥。 “今日是沈先生上课么?非晚可有没听懂的内容?” 小姑娘摇头:“沈先生讲的很清楚,没有什么听不懂的地方。” 谢初尧抱了抱小女儿,便把她放了下来,让她自己玩。 非晚自然而然走到了墨褚身边,同他说话:“墨褚哥哥呢?课业都听得懂么?” 谢砚南听不下去了,敲了一下小妹的脑门,似笑非笑道:“一天天的墨褚哥哥、墨褚哥哥,三皇子不说你,便没有一点规矩么。” 他这一句话,瞬间拉开了非晚心里对墨褚的亲近感。 是啊! 他已经不是林褚哥哥了…… 而是当朝三皇子,是他们的仇人。 非晚脸上天真的笑容收了收,乖乖唤了一声“三皇子”,便牵住了谢见宵的手,软软地撒娇:“大哥,二哥敲我的头。” 少年回握住妹妹,微凉的指尖碰了一下她的额头:“好了。” 非晚重新快活地“咯咯”地笑了起来。 只是墨褚瞧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喜欢看非晚脸上天真烂漫的笑容,也并不在意她对自己的亲近,甚至鼓励这种亲近。 少年神色温和,出声道:“砚南,你我亲如兄弟,非晚妹妹便也是我的妹妹,倒不比那般生分。” 谢砚南勾了勾唇角,似是而非地应了,眼底闪过嘲讽之色。 亲如兄弟?去你的亲如兄弟! 若不是碍于大业,他分分钟亲手杀了墨褚这个仇人之子! 而另一边,始终注视着他们的谷南伊在看到非晚出现时,便不由皱起了眉—— 非晚怎么又和墨褚撞到了一起去? 不过说来也是…… 两人都在学堂读书,又怎会完全不见面? 这一认知让谷南伊心中慢慢升起了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 自从她在京城屡屡遭遇危险,谷南伊就在猜测,书中剧情的力量在排斥她的存在。 同理,剧情也会不断推进非晚和墨褚的关系,尽可能修正二人的轨迹,让他们走上原本剧情中的那条道路…… 想到这里,谷南伊神色一凛——不行! 绝对不行! 非晚脸上天真烂漫的笑容,不能被墨褚毁掉! 可是书中的大走向不肯改变,她又能如何去做? 谷南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剧情的力量排斥她的存在,便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危险事故发生,偏偏每一次,她都被谢初尧救了下来。 而且这些日子在谢府,有谢初尧守在身边,她便一直安安稳稳。 这是不是能够说明,与原书男主墨褚相抗衡了几乎一整本书的反派谢初尧,身上有左右剧情的能力? 她能否借用这样的能力? 谷南伊大脑不停思考着这种可能,推演如何证实自己的想法、日后如何行动…… 她想的入神,便没有发觉谢初尧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却不那么愉悦:“在想什么?你一眨不眨在看的人,是墨褚么?” 第410章 我们来合作吧 谢初尧突然在谷南伊身后出声,把她吓了一跳。 她责备的目光看过来,带着些惊魂未定,让男人一下子笑出声。 谢初尧方才应付翟顾的坏心情顿时消失殆尽,他凑近了谷南伊,轻轻将她散下来的头发别在了脑后。 “胆子怎么这么小?嗯?非晚养的小兔子都比你胆大。” 男人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谷南伊浑身不习惯,在他看来完全是情不自禁,甚至没有任何意义的一些小动作,谷南伊却受不了。 她抗拒地往后退了退,别过头去不想理谢初尧。 谢初尧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仍低声追问:“你一直在看墨褚,为什么看他?” 好在孩子们离得很远,都在院子另一头说话,他们两个则在游廊的拐角处,若非刻意去寻,是发现不了两人此刻过于亲密的身影的。 谷南伊忍无可忍,只能瞪着男人,用力推了对方一把,作口型道—— 我看了,又能怎么样?! 男人沉声命令:“不准看。” 前两日两人的争吵在谷南伊看来莫名其妙,而谢初尧则是认定了她想要离开,为的是回谷家村找自己的青梅竹马,是以男人的早就飞醋泼了半边天。 若不是谷家村离京城远得很,他恨不得杀回去找到那个旺财,好好把人收拾一通。 如今他瞧谁都像自己的潜在情敌,自然不乐意。 谢初尧半是强硬、半是开玩笑地把谷南伊转了一个方向,让她面对着自己,声音低沉:“别看了,墨褚和见宵一般大的年纪,你再欣赏也没用。” 若是不听内容,男人的声线是一种极悦耳的低沉,像是上好的乐器在耳边演奏,让人如痴如醉。 可若仔细听明白他说了些什么,乔佳觅便瞬间下头了。 她满脸无语,也顾不上自己出不了声,愤怒地说个不住:“你每天满脑子都在想什么?!谢初尧,你是不是恋爱脑?你的目标不是造反和皇位吗?整天盯着我干什么?把我和墨褚凑在一起?也亏得你想得出!他是你女儿未来的孽缘!” 谢初尧看着她嘴巴快速张合、却没有声音的恼怒样子,一时间仿佛自己面前站的是一只攻击欲望极强,却没有什么力气的动物幼崽。 凶是凶了些,可软软的,看起来就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他当即无声地弯了弯眉眼,就连声音都不自觉柔和了下来:“你慢点说——太快了我看不清。” 谷南伊在心里吐槽,就是因为男人看不清,她才什么都敢说。 不过这么一来,她也发现了一个颇为高效的沟通方式。 谷南伊尝试着降低语速,慢慢开口:“你能看清楚我在说什么吗?” 谢初尧略一思索,便能同她对话了:“可以。日后你慢慢说,我都可以看明白。” 谷南伊莫名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 这段日子她发不了声,便极少同人交流,也不愿意让旁人在自己身边,便是几个孩子们都疏远了许多。 可一旦身边安静的时候太长,她也觉得有时候太空落落的,让人难以适应。 看到谢初尧能理解自己的唇语,谷南伊下意识地同他多说了几句:“别乱琢磨,我问你,你觉得墨褚怎么样?” 谢初尧立即拧眉,警惕道:“都说了他才和见宵一般大,你别想了!” 谷南伊气得伸手拧了男人胳膊一下:“都说了不要乱琢磨!我不是在说这个!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男人赶忙抬手,倒不是因为谷南伊把自己拧疼了,而是她说的太快:“你慢点,我看不清了。” 谷南伊只能耐着性子慢慢道:“我是说,墨褚作为皇子,他的资质如何,能不能扶起来。” 谢初尧这下看明白了。 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给谷南伊反馈。 男人有些琢磨不明白—— 扶持墨褚?她怎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谷南伊一直以来从不会过问朝堂之时,虽然她可能比他想象中知道的更多,可女人在他面前从未表露过分毫。 怎么今日突然就说起了这个? 谢初尧对发生在谷南伊身上的任何一点变化都格外关注,只试探着回答道:“墨褚有仁心,又是个有能力、可以办实事的皇子,差事到了他手中,比到其他人那里要好得多。” 谷南伊对墨褚的能力并无异议,毕竟那是原书中汇集天下气运的男主,哪里能差得了? 她不过是想看一看谢初尧的态度罢了。 见谢初尧对墨褚虽称不上友善,两人却也算不得交恶,谷南伊便点头道:“我知道了。” 见她接下来不说了,谢初尧不肯罢休,单刀直入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谷南伊迟疑了一下。 看出了她的犹豫,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神望过来,沉声道:“谷南伊,无论何时你都可以信任我,也不管你对我说什么,我都可以替你保密。现在,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谷南伊心底对男人的承诺嗤之以鼻。 信任? 她若是信任谢初尧,只怕会被啃的渣都不剩下。 思索了片刻,她很快便做出了决定:“谢初尧,不如我们来合作吧。” 第411章 谷南伊的砝码 谷南伊口中的“合作”,让谢初尧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想怎么合作?” 谷南伊慢慢道:“我想要扶持墨褚上位,把老皇帝拉下来。” 一想到老皇帝看向她那种毫不掩饰、赤裸裸的贪婪目光,谷南伊就觉得浑身恶心,像是被某种黏腻的爬行动物湿漉漉的舌头舔过一般,几乎要难受的头皮炸开。 她恨不得立刻把老皇帝拉下马! 而这件事情,应该也是谢初尧的目标。 男人听谷南伊这么说,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只是轻笑了一声:“你既然说要合作,那么,你有什么能拿出来的?” 谷南伊就知道对方在这等着她。 谢初尧是她笔下的大反派,作为作者,谷南伊其实相当能够摸清男人的心思。 他内在里是个极其冷漠、极其功利的男人,只要能达到目的,再多的东西都不过是他心中天平上最轻的一端。 不过合作也好、做交易也罢,大家把砝码摆到台面上来,都可以安心。 谷南伊也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当即便道:“如今朝廷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百姓安居乐业,没有人想要看到江山支离破碎、异族大举进犯的场景。我知道你想要造反,不过当务之急,是要用一种相对和平的手段拉老皇帝下来,让墨褚安安稳稳上位。” 她隐瞒了一些内容,只把自己想说的暴露给了男人,甚至故意模糊了几个反派打算复辟王朝的最终目的。 谢初尧不置可否,面上瞧不出喜怒。 谷南伊继续慢慢道:“你手里应该也有不少钱吧?是不是不知道如何合理地拿出来用?我在京城的生意,包括在谷家村、镇上的成衣铺子、糕点铺子、书铺,甚至学堂,都可以成为你大大方方滚动灰色收入的场所。银子过一道明面,便是正经银两,可以用了。” 谢初尧微微眯起眼睛,他方才答应了谷南伊让她尽情去说,便没有打断女人。 谷南伊又接着道:“我不清楚你培养见宵和砚南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们既然在学堂读了这么久的书,便与这一书院的学子有同窗之谊。我们的书院会越办越好,人才自然也越来越多,这些人,日后都是他们几兄弟在朝堂上的助力。我不信你不心动。” 谷南伊每个字眼都放得很慢,是以谢初尧瞧得清清楚楚。 除了她甜美红润的嘴唇张张合合之外,就连女人眼底的聪明狡黠也一同尽入眼底。 等谷南伊全说完了,谢初尧才打量着她,慢慢道:“你到底还有什么地方隐瞒了不叫我知道?” 如今的他仿佛一头守着宝藏的猛兽,虽知道怀中的至宝价值千金,却一日比一日意识到它的珍贵。 偏偏这宝贝有自己的主意,轮不着旁人来抢,它自个儿都想从他怀里溜走。 谷南伊不清楚谢初尧乱七八糟想了些什么,只是催他:“我提的条件够不够?” 做生意嘛,肯定不能把最后的砝码都拿出来,谷南伊也只是试探地给出了几个条件,以表诚意。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谢初尧居然没有什么异议。 男人点了点头:“你给出的东西足够多,我答应了。” 他这般轻易答允下来,也不过是想牢牢霸占那宝物再多些时候—— 迟早有一天让宝贝彻底成为他的。 谷南伊神情严肃:“我同你说认真的,你不要开玩笑。” 谢初尧耐下了性子同她周旋,决心一点点征服这座宝贝高山,只道:“我没有同你开玩笑。你提出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 谷南伊拧眉:“我提的不仅仅是换个皇帝那么简单!” 谢初尧轻笑一声:“你真当我听不懂么?换个皇帝,同时保证朝堂安然、局势稳定,这并没有什么难的。” 谷南伊心道,难就难在若你们想要在此时造反,让谢见宵或是谢砚南任何一个登基,这个朝廷就稳不下来。 再加上墨褚并非吃素的,如今剧情发生的时间虽还早着,可他已经在朝廷里有了不少自己的势力。 届时双方拉扯起来,便不仅仅是权力的争夺,只怕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她是绝不会看着这个场景发生的。 谷南伊只肃着脸,强调道:“我喜欢如今的生活,你绝不能毁掉现下的安稳,这就是我的条件。” 不管怎样,她都要拖上一拖,没准儿拖到后面孩子们就被她说服,以天下苍生为重不造反了呢? 谢初尧也知晓此刻并非夺位的好时机,谢见宵和谢砚南年纪太小,根本坐不稳这江山。 倒不如此刻答应了谷南伊,换取他想要的东西,将她牢牢绑在自己身边。 谢初尧当即给出了承诺:“答应你的,便必然会做到,你放心就是。不过你答允我的事情,从何时开始准备?” 谷南伊心里暗骂男人比自己更像个商人。 她便道:“随时都可以。” 谢初尧对这个答案满意极了。 他微微颔首,随口道:“既如此,明日便带着我看一遍你在京城的铺子——说来也是,那些掌柜们还从来不知道谁是他们东家的夫君。” 谷南伊答应了,却有些郁闷:“你能不能不要用这样命令的语气跟我说话?” 谢初尧淡淡地掀了掀眼皮,道:“不能。” “我又不是你的下属!” 男人这时候装看不懂了,不理会谷南伊的抗议。 谷南伊生气地瞪了对方一眼,在心里骂了一句“狗男人”,很快便气鼓鼓地跑开了。 年关将至,她还有得忙,才没有功夫在这里和谢初尧瞎耗! 男人目送谷南伊离开,嘴角上扬,脸上故作严肃的神情被心中一种莫名的激荡情绪冲散,很快便柔和了下来。 那种柔软情绪,很快便演化为了势在必得的念头。 既然谷南伊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那他便多花些心思。 小动物戒备心到底还是欠缺了些,多给些出去,总能慢慢把对方圈到手心里来。 第412章 谢初尧什么时候还见了墨褚? 谷南伊带着谢初尧从成衣铺子里出来,瞧着外面暖烘烘的热烈阳光,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她扭头过去问男人:“这些天也带你逛遍了我手里的铺子,你觉得如何?” 两人相处了几日的功夫,谢初尧已经熟悉了读谷南伊的唇语,有时候便是她说话说的快了。 男人也能从她的神态和动作中,琢磨出来她的意思。 现下她秀气的眉毛拧着,红润的嘴唇微微下压,明显是不耐烦了。 男人只道:“尚可。” 她的眉毛拧得更紧了:“尚可是什么意思?可以结束了吗?” 冬日里若是无风,其实算不得冷,尤其是阳光很好的日子里,更是被晒得整个人都懒洋洋了起来。 谢初尧看着谷南伊用手遮住太阳,宽大的袖子中露出一节玉色皓腕,只觉这些天跟她待的时间还不够长。 男人便淡淡道:“才刚看了一遍,急什么?” 谷南伊不满:“看一遍还不够?你打算看多少遍?” 谢初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再去学堂看看。” 谷南伊不肯走了:“都看了这么多天了,你倒是给个准信儿!能不能成?” 想来谢初尧也不至于还这么多时间精力,只为了耍她吧? 谢初尧知道她的意思。 可他好不容易逮着能和谷南伊一直相处的机会,轻易不肯放开。 男人随便寻了一个理由:“学堂里那些先生都是从哪里寻来的?是些什么底细?这可比认识认识各间铺子掌柜、瞧瞧账目要紧的多。今日天好,顺道一起去了吧。” 谷南伊狐疑地看了谢初尧一眼,到底还是接受了他的这个说法。 书院离两人所在之处不远,谷南伊便抬脚在前引路,又往锦湖书院而去了。 临近年关,京城里许多商铺都开始处理年货,百姓们脸上也都洋溢起比往日更加快活的笑容,大街上还有从京外专程跑来来购置年货的外地人,热闹非凡。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过了摩肩接踵的繁闹之处,行至锦湖边上,人烟便慢慢少了起来。 快到午时,太阳挂在日中,在已经结冰的湖面上映出点点碎金,比之湖水流动时更添了几分静谧。 谷南伊不出声,谢初尧也没有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宁静,两人就这般走在湖边,几乎让人产生岁月静好的错觉。 下一秒便有人打破了这份宁静的假象。 “小南伊!你怎么在这里——!” 远远的是打扮得珠光宝气的金翡,瞧见谷南伊和谢初尧,二话不说便跑了过来。 他把谢初尧忽视了个彻底:“我刚从锦湖书院出来,你是打算去书院么?” 谷南伊不能发声,只无奈地看着对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好在金翡是个话多的,就算一个人也能讲出四五个人的热闹来,“到午时了,我方才还打算邀阿褚去京城一家新开的酒楼吃午饭,结果他拒绝了——小南伊,我们一起去吧?” 谷南伊指了指谢初尧,意思是她还有事。 金翡却把她的意思曲解了。 他终于看了一眼谢初尧,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我们去用饭干嘛带上他?” 谷南伊张了张口:“我没说要跟你一起去!” 可金翡不像谢初尧,他可读不懂谷南伊的唇语。 “你问要吃什么吗?那可多了!你还记得当日我们是怎么结识的么?如今有一个酒楼能做出比你做的糕点更好吃的东西了!我可真想把厨子给拐到家里去……” 金翡喋喋不休,凑上来与两人并肩。 他走到阳光下时,周身绫罗上绣的暗纹便在阳光里熠熠生辉,闪得谷南伊眼睛难受。 谢初尧是最看不上金翡这样的纨绔的,他抬手一挡,便把想要继续凑过来的金翡给隔开了。 男人沉声道:“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 金翡如今有了新靠山,也知道了谢初尧已经属于三皇子一系,便再不怕男人的冷脸。 他吊儿郎当地笑嘻嘻道:“镇远将军这几日可真清闲,也不知三殿下给您安排的活儿,什么时候去做?要是办不好可就丢人啦!” 男人眉眼沉静,没有理他。 谷南伊听见之后露出狐疑的神色—— 谢初尧这些天一直跟她待在一处,什么时候还见了墨褚? 再者说,谢初尧怎么可能答允替墨褚做事! 他们俩在原书中王不见王,几乎把彼此当成了最大的敌人! 瞧出了谷南伊脸上的疑惑之色,金翡便解释道:“前几日陛下将年节京城的傩礼交给了阿褚去办,正好谢将军在京城,阿褚便请示了陛下,让他负责行傩前后和过程中京城的安防。” 说着,他拉长了声音:“小南伊你不知道?谢将军如今和三殿下好,可忙着呢!” 谷南伊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心里那股气慢慢堵了上来。 原来早在她提出和男人合作之前,谢初尧就已经和墨褚勾搭上了! 这一世怎么有这么大的变化?难道谢初尧一早就打算好了,扶持墨褚上位?! 那她还巴巴上去做什么! 平白倒贴一堆家当给别人!! 谷南伊咬牙瞪着谢初尧:“你可真会空手套白狼哄人!” 谢初尧没有否认,看着谷南伊脸上灵动的神情,不由翘了翘嘴角。 他面上连半点羞愧之色都没有,反而理所当然道:“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的,这不就行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谷南伊觉得自己和谢初尧比起来,道行差的实在太远,自己迟早有一点会被男人坑死。 她赌气道:“不去书院了。” 还去什么书院?谢初尧分明是耍着她玩呢! 说罢,谷南伊扭头看向金翡,用极慢的语速张口问:“那酒楼,在什么地方?” 奈何金翡吭哧吭哧用力看了半天,竟是半个字都没看出来。 他着急地挠脑壳:“你说什么?我看不懂啊!谢初尧,她说了什么?” 男人挑眉,很事不关己地道:“我为什么要替你们两个传话?” 金翡只能瞎猜:“是不是在问行傩的事?傩礼要在正月初一呢,还早着。” 谷南伊疯狂摇头。 “啊!那是不是要问过年学堂的安排?方才我也见了几个先生,他们说,轮班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我觉得很不错!” 谷南伊有点绝望了。 她简直不想再和金翡交流,只无力地摇了摇头。 此时的金翡才突然福至心灵,问:“难不成,是问那酒楼?” 谷南伊连忙点头:“走,去吃饭!” 这下金翡终于看明白了,笑道:“早说啊!今天小爷请了,想吃什么就点!” 第413章 做美食的小姑娘 原本是金翡邀谷南伊去酒楼,却没想到身后跟了个谢初尧。 男人就像个甩不掉的影子一般,不管金翡使出什么手段、找出什么理由,都八风不动,执意要跟在谷南伊身边,赶都赶不走。 金翡无奈,好端端的一次邀约,不得已变成了三人行。 一脚踏入酒楼,在最人声鼎沸之处,金翡悄悄对谷南伊嘟囔:“谢初尧真像一条狗,你就是那带肉味的骨头。” 谷南伊恶心得搓了搓胳膊,无声吐槽:“这是什么烂比喻?” 谢初尧抬脚踢了一下金翡的脚跟,声线平淡:“我可听见了。” 金翡踉跄着赶紧站稳了,也闭上了嘴。 三人到了楼上的雅间,金翡熟门熟路地点了不少菜,末了,还对酒楼里跑堂的伙计道:“去把你们的大厨请过来!今日我可是把你们最拿手的招牌菜都点了,大厨若再不肯出来说两句,可太折小爷的面子了。” 那跑堂的伙计显然已经认识了金翡,熟络地笑道:“好嘞!我给您去问,一定把大厨请来!” 说罢,他便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谷南伊有些好奇:“什么大厨?” 如今她慢慢的说,金翡连蒙带猜也多少知道了谷南伊的意思。 不过就算谷南伊不问,他也一定会滔滔不绝说个不住的。 “小南伊,我现在发现,这真的懂人间美味的,还是得漂亮姑娘才行!你可知这里的大厨才几岁?她才十六!十六啊!” 谷南伊满脸纠结—— 这都什么跟什么? 金翡不需要任何人的回应,自然而然地接着道:“十六岁的小姑娘,听说家里世世代代都做美食,祖上还当过御厨!不过我觉着,那姑娘的厨艺可比宫里的御膳水平要高得多。” 金小少爷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吃喝玩乐是最基本的,再加上他身为国公府的小少爷,打小就吃遍了宫里的席面。 如今见金翡对那厨子的评价这般高,就连谷南伊也不由生出了几分好奇。 不料没多久,那跑堂的伙计便满脸歉然地上来了:“哟,这可不是不巧么,金少爷,我们孙姑娘忙着给您这做菜呢,一大桌子,实在是忙不过来。只能下次再来跟您聚了。” 谷南伊这才知道,那姑娘姓孙。 金翡不高兴了:“又是这出啊?上次小爷过来,你们说菜点少了,孙姑娘不肯过来。偏偏又说后厨备的食材不多不让我点——今日我点了这一屋子的菜,怎么还是见不到她?” 谷南伊拍了一下金翡的胳膊,示意他收敛一点。 可金翡并不是懂收敛的脾气。 他大咧咧地拍了一下桌子:“不成!今日小爷就得见着你们孙姑娘!你这是赶上好时候了,若是两年前,小爷脾气暴的时候,早就给你们把酒楼房顶都拆了!还在这唧唧歪歪什么?” 京城里谁不知道国公府的小少爷脾气暴躁、爱摔东西揍人? 只不过这一两年仿佛听到的消息少了。 跑堂的伙计见他这般,登时也不敢开玩笑了,只苦笑着道:“那,那我再去试试……” 金翡嚷道:“不来不行!我这还有镇远将军在,信不信不用小爷动手,就能把你这酒楼全拆了?!” 伙计一边往外跑,一边连声道:“信,信,信!您稍安勿躁,我这就去请!” 室内终于恢复了平静。 谷南伊一脸不满地看向金翡,用手指沾了温茶,在桌上写字:“你怎么这般霸道?人家大厨不想露面便算了,怎么还用拆酒楼这样荒唐的话来威胁人?” 金翡不以为意。 “你以为小爷这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声怎么来的?从小到大不知拆了多少家酒楼、砸了几家乐坊——这么一点小事,大惊小怪什么。” 谷南伊想起金翡从小身上的毒,不由问道:“你中的毒还没有解完?” 金翡微微一愣:“解了啊。脾气已经不那么躁了,你看看,我都没生气的。” 谷南伊已经无语地不想说话了。 谢初尧在一旁冷冷地补刀:“毒虽解了,本性还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金翡恼了:“谢初尧!我都没有惹你,偏你在这里挑事!是不是想打一架了?!” 男人轻嗤了一下,移走了视线,完全没打算理会对方。 金翡不满对方的态度,正单方面挑衅间,却听走廊里传来一阵凌乱快速的脚步声。 脚步声到了门前戛然而止,接着便是一道娇小的身影出现。 金翡放松的四肢一下子紧绷,“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肉眼可见地有些手足无措:“你,你来啦!” 第414章 孙姑娘总是爱看我! 金翡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来人身上,就差把“殷勤”二字写在连上了,可对方显然没有回以同样的关注。 那是一个体态娇小玲珑、容貌精致可爱的女孩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就连声音都活泼清朗。 她冲三人落落大方道:“小女子姓孙,单名一个婉字。诸位来者是客,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提。” 金翡抢着出声:“孙姑娘,我都来了好几次,也没听你说过来者是客这样的话。怎么今日如此大方,连姓名都告知了?” 孙婉看向金翡笑了笑,顿时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多谢金少爷常常光顾小店。” 可她不过说了这一句话,目光便又转走了。 而那眼神,分明是看向了谢初尧的方向。 “诸位想吃些什么?” 谷南伊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有些好奇—— 莫非这孙姑娘,和谢初尧认识? 谢初尧也被孙婉的视线看得莫名,见她灼灼的目光冲自己而来,只淡淡道:“已经点完了菜,照着上便是。” 孙婉当即笑了,笑容比面对金翡时更真挚了几分:“好!我这就去准备!” 说完她风风火火出了雅间,一路上“蹬蹬蹬”小跑着下了楼。 金翡心里的醋劲儿说什么都压不住了,看什么都不顺眼,当即冲谢初尧发脾气:“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男人莫名其妙:“我又怎么招了你不成?” 金翡不好意思直说自己的猜测,只气哼哼地别过了身去,心里深恨今日不该带谢初尧来。 谷南伊瞧出了金翡恼怒的缘由,便用口型问谢初尧:“你和那孙姑娘认识?” 男人摇头:“我与她从未见过,怎么了?” 金翡虽没有表现出来,可一直关注着谢初尧的回答。 听到这里便忍不住呛声:“若是真的从未见过,怎么人家一听说镇远将军几个字,巴巴地赶过来说话?也不知是谢将军的名声太大,还是另有什么我们都不知晓的故事呢!” 金小少爷越说越气愤,只差叉腰走到男人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谢初尧拧起了眉毛,像是赶苍蝇一般把金翡挥到一边去:“满嘴胡言乱语!你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谷南伊看他们两个又要吵起来,心里已经麻木了—— 真是无时无地不互相厌恶的两个人,可为什么又要聚在一起?! 三人磕磕巴巴好不容易吃完了一桌子菜,又见掌勺大厨孙婉找了上来,殷勤地问:“诸位尝着饭菜口味如何?可还能入口么?” 金翡一阵猛夸,可孙婉的注意力却不在他的身上,只目光灼灼地等着谷南伊和谢初尧说话。 平心而论,对方这一桌子菜做的水平确实不错,而且能极短时间里做出这么一大桌子的饭菜来,也是个不小的本事。 谷南伊拽了拽谢初尧的袖子:“告诉孙姑娘,她的手艺很好。” 男人便张口对对方道:“孙姑娘做的菜我夫人说很喜欢。” 孙婉高兴了一瞬,可看谷南伊仿佛一直没有出声的模样,不由得有些迟疑。 镇远将军夫人,难道是个哑巴?! 仿佛看出了对方心中所想,谢初尧有些不高兴:“夫人嗓子不好,便要少说话。姑娘还想问什么?尽快问完吧。” 他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奈何孙婉没有听懂。 她还好奇地凑上前来同谷南伊说话——大多数时间是孙婉在说,可偶尔谷南伊开口说上些简短的句子,孙婉竟也能听懂。 谷南伊难得有了些谈兴,便将自己平日里所做、对酒楼菜品的看法,想到什么说什么地同孙婉沟通了一番。 末了,孙姑娘叹道:“谷姐姐好厉害啊!竟能做成这么多的事。” 谷南伊眉眼微弯:“你也很厉害,这么年轻,就撑起了一家酒楼。” 两人算得上一见如故,难得双方都还算欣赏对方。 金翡不甘沦为背景板,总忍不住插话,一来二去的,孙婉觉得他有些烦人。 不过到底是客人,孙婉也不好把人得罪了,便只能频频看向金翡,强行咽下口中的嫌弃。 反倒是到了金翡这里,心中升起隐秘的快乐—— 等孙婉告退了之后,金翡还在兴冲冲地问谷南伊:“小南伊,你发现了吗?孙姑娘总是爱看我!是不是我今日这一身打扮特别吸引人?” 此刻的他,早已忘了孙婉最初是为了谢初尧而来的。 谷南伊不忍心戳破金翡的美好想法,敷衍地点头:“是,你说的是。” 金翡一时间更飘飘然了…… 第415章 宫宴中的秘密 临近年关,上至朝堂官员,下至平民百姓,都渐渐减少了一年当中的忙碌,开始为迎接新年作准备。 学堂放了假,谷南伊更是不再往铺子里去了,而是抽出时间来和孩子们一起购置年货。 就连谢初尧都休沐在家教几个小的功课。 所有人都各行其是,偏偏出了金翡这么一个闲人,整日里不肯着家。 这一日谷南伊正要带着孩子们出门,迎面便碰上了金翡,被他拦下了。 “中午去不去孙氏酒楼吃饭?他们家新出了一道名为五福迎春的菜,想来味道应该不会差!” 谢向云听了撇嘴:“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越是名字好听,菜越难吃!” 金翡听了不依,报菜名一般娓娓道来:“那五福迎春里面有冬豆、香菇、银耳、鹌鹑蛋、里脊肉,取三荤二素炖成一道汤品,不过是腊月里讨个巧叫了五福迎春的名字,怎么就花里胡哨了?” 谢向云一直看金翡不顺眼,不过是为了跟他抬个杠,见对方急了,他便高兴了。 小胖子把脸扭到了一边不去看他,也不开口,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的样子。 金小少爷气得跳脚:“真是什么样的爹生什么样的崽,你和你爹讨人厌的本事一模一样!” 谢向云乐了:“是吗?我和我爹挺像的?” 他一直羡慕国父高大的身材,还有格外摄人的气质,便把金翡这话当作了夸奖。 “好赖话都听不出来,笨劲儿也一样!” 谷南伊边上还带着桑榆和非晚,当即听不下去了,皱眉摇头:“别废话了。” 金翡又问了一遍:“还没说呢,中午去不去酒楼?” 谷南伊无语:“你是不是太闲了?” 金翡“嘿嘿”一笑,他明明是冲着孙婉姑娘去的。 这些日子酒楼生意太好了,孙姑娘一直忙不过来,便没有再见过他。 不过金翡觉得,他三天两头去酒楼里打卡,孙婉姑娘必然也是放在心上的。 这不,一有了新菜就着人特意告诉了他? 金翡不愿意拂了孙姑娘的面子,便巴巴跑来准备带着谷南伊也一起去酒楼,不料她却摇头拒绝了。 “我们不去。上午还要买许多年货,没有时间。” 金翡急了:“买年货是买年货,吃中饭是吃中饭,怎么能混为一谈?根本就是相互不影响的两件事!” 谷南伊还是摇头。 桑榆和非晚也兴趣缺缺的样子——谁做的饭都不如娘做的好吃,他们干嘛要出门去? 金翡眼看这次又没戏了,终于使出了杀手锏:“谷南伊,你带着孩子们一起去酒楼捧场的话,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谷南伊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张家小姐比李家小姐重了八两这样的秘密,我不想知道。” 金翡习惯了不着调,偶尔要认真一次,旁人便都不信。 他只能接着为自己增加信服力:“这次的秘密绝对不是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和谢初尧年前要入宫参加宫宴吧?那秘密,跟宴席有关!” 谷南伊只道:“若是重要的事情,就算我不说你也会告诉我;可若那秘密无足轻重,我也没必要知道。” 金翡被她的逻辑绕了一下,明白过来以后,仍信誓旦旦地道:“相信我,这秘密一定值得你陪我跑一趟酒楼的。” 其实早在金翡提及宫宴的时候,几个孩子就已经竖起了耳朵,想探听是怎么一回事。 眼看谷南伊又要摇头,谢向云忙打断了她。 “娘!要不咱们去酒楼尝尝那道汤吧?我竟不知道猪里脊肉还能做汤。” 桑榆和非晚也看了过来,一副很是赞同的模样。 谷南伊哪里不知道孩子们的小心思? 她纵容地笑笑,终于还是答应了金翡的邀约。 等到了酒楼,便见人声鼎沸,虽不是正经饭点,却已经有许多人坐到前厅里了。 谷南伊有些诧异:“酒楼生意这么好么?” 金翡读懂了她的唇语,与有荣焉地摇头晃脑:“可不是么,还是孙姑娘手艺好,把酒楼的招牌打了出去,这才越来越多回头客。” 店小二瞧见了金翡,脸上笑容顿时明亮了许多:“哟,金少爷,两日没来我们酒楼了,咱们大家都想您想得很呢!” 金翡笑骂了一声。 店小二引着众人上楼:“今日您这是带了朋友一起过来尝新菜吧?” 金翡故作矜持地点了点头:“对。顺便去后厨告诉孙姑娘一声,我来给她捧捧场。” 店小二笑容满面地答应了,将众人送到楼上,又记下了他们点的菜之后,才动作利索地下了楼。 等雅间里安静了下来之后,谷南伊用筷子蘸了茶水,在桌上写道:“不是说要告诉我宫宴中的秘密?说吧。” 第416章 以后不能在外面乱说了 见谷南伊主动询问起那“秘密”,金翡反而有些神神秘秘、遮遮掩掩了起来。 他摇头晃脑道:“这件事其实是不可说的,要是真的想知道……” 谷南伊听见他说这话,立刻站起身来,拉着孩子们作势要走。 金翡赶忙拦住:“别别,怎么二话不说就走了呢?我说,我说还不成么!” 谷南伊停住了脚,眉毛仍是拧着的,仿佛不相信从金翡的口中能吐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不料金小少爷张口的第一句话,便把她吓了一跳—— “你可知陛下的身体快不行了?” 他的声音压得足够低,虽说旁人不可能听见,可谷南伊仍是忍不住找东西去糊金翡的嘴:“在外面的,瞎说些什么!” 桑榆和非晚年纪太小,对此并不怎么上心,而坐在旁边看似无所事事的谢向云却竖起了耳朵,一个字不肯落地听着两人的话。 金翡没有理会谷南伊的担忧,而是接着道:“这事在后宫里已经不算秘密了,后宫嫔妃一清二楚,前朝便也闻风而动,不出正月这消息就会传遍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谷南伊秀眉锁着,没有说话。 她是盼着老皇帝早点死,可若是去的太早了,会不会打乱谢初尧的计划? 若在此时王朝更迭,受罪的便是忍受乱世的百姓…… 好在金翡很快打消了她的忧虑,摇头晃脑地补充道:“虽说后宫都觉得陛下不行了,可我娘找的太医悄悄递了消息出来,说是至少熬过这一年是没问题的。” 谷南伊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有点怀疑,金翡的母亲是故意把他养成这般纨绔的性子,一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的傻子,也不会碍了谁的眼。 不过还是需要提醒一下金翡,她便在桌上写道:“事关朝堂,以后不能在外面乱说了。” 金小少爷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注意力又转移到了酒楼新出的菜品之上,开始夸夸其谈,让人一时琢磨不透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谷南伊很快便把老皇帝的身体状况置之脑后,桑榆非晚又太小,雅间里竟只剩了谢向云一个在那皱着眉忧心忡忡。 若是狗贼早早死了,国父的计划岂不是不能顺利进行了? 那可如何是好…… 不过好在年关已至,谢初尧作为朝堂里的新宠,又掌握着北地大营的实权,自然是皇宫里宴席邀请名单上的一员,可以亲眼瞧瞧老皇帝如今的身体状况。 谢初尧考虑再三,还是没有让孩子们跟着,只带了谷南伊一个入宫参加宫宴。 天色尚早之时,诸位大臣便已经严格按照坐席排位,带着家眷鱼贯进入朝露殿。 礼乐大盛,等了两个时辰之久,才到了宴席正式开始的时辰,只是上首之人始终没有露面,众人便也不能动筷。 谷南伊已经等的有点犯困了,加上皇帝还没出现,她便把半边脸藏在谢初尧身后,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盹。 迷迷糊糊间,还听到交头接耳的声音。 “今年这是怎么了?都过了时辰,陛下还没现身。” “若不是在哪位后妃身边耽搁了,便是起不来床了呗。” “嘘——噤声!说不得!赵兄如今怎么这么胆大,什么都敢往外说。” “李大人太谨慎了些,现在消息传的漫天飞,便是我不说,难道李大人就不知道了么?” 谷南伊闭目养神正听得入神,一个不友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不是谢将军和谢夫人么?怎么,史将军不在,谢将军便坐了这武将之首的位子?” 谷南伊睁眼一看,便见翟顾满脸不善地从远处瞪着他们,尤其盯着谢初尧的位置,恨不得吃了他们的椅子…… 第417章 谷南伊被骗 谷南伊看清楚出声挑衅之人是翟顾,不由坐直了身子,警惕了起来。 以翟顾的身份,他原没有资格参见今日的宫宴,不过是跟着身为六部尚书的父亲翟毋一起,却还这般趾高气扬。 谢初尧便道:“北地忧患未除,史将军自然不会轻易回京——今日我代史将军坐在这北地兵士们的位置上,名正言顺,却不知翟副将因何而来?” 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谢初尧虽面上神情淡淡,可说出来的话却比刀子扎人心还难受。 翟顾顿时气红了脸:“你——!” 他正要站起身来,却吃了翟毋狠狠的一眼警告,正在此时,大殿里鱼贯进入两排衣着华丽的宫女,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翟毋低声喝道:“陛下来了,还不快坐好?!” 没等他话音落下,老皇帝便从后殿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一个年轻貌美、光彩夺目的宫妃。 两人说笑着慢慢走到上首的位置。 众人连忙叩拜,余光却暗暗打量着老皇帝的神色。 他今日虽穿着格外华美、厚重的袍服,却在那金红色的夺目颜色中流露出一种行将就木的腐朽之色,尤其是下眼睑的青黑,时刻透露着不详。 腊月里罢朝已有几日,众朝臣也是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看见皇帝,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一种担忧—— 陛下的身体,真的没有问题吗? “众爱卿怎么都愣在那里?快快平身!吉时已到,礼乐呢?” 空荡荡的殿中回荡着老皇帝明显沙哑的声音,奏乐之人顾不上旁的,连忙奏起了丝竹,殿内原本诡异的气氛顿时被喜庆欢腾的声音所覆盖。 翟毋率先出列,带领百官上前敬酒:“值此除夕良宵,臣等恭祝陛下福寿安康、千秋如这大好江山一般万代绵延!” 百官齐声高呼:“恭祝陛下福寿安康,千秋万代!” 皇帝大喜,从龙袍宽大的袖中伸出一截干枯如树枝一般的手腕,举起金杯大笑:“有诸位爱卿助朕护着这大好江山,怎能不万代相传!” 一时间庆贺声、奉承语此起彼伏,谷南伊却注意到谢初尧一言不发,只是攥紧了长袖中的双拳,将自己眸中的阴冷和杀意掩藏在了偏头举杯的动作之下。 第一杯酒喝完之后,便是群臣分别向皇帝敬酒,众臣抢着上前,唯有谢初尧不动,一时间倒是有些显眼。 皇帝喝完一轮,正是酒气上头之际注意到了下首沉默的谢初尧,心神却被他身边的谷南伊所吸引,一眼看过去后,便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谢爱卿今日怎么看着兴致不高?可是和夫人吵了架?” 虽是同谢初尧说话,老皇帝看的却是谷南伊。 男人察觉到了这一点,心中杀意更盛。 “臣想到北地苦寒,有些牵挂边关将士,故而并未说笑。” 皇帝根本没关心谢初尧在说什么,酒气之下,又有殿中明亮耀眼的灯光、欢庆颓靡的乐声,在一片喧闹里安安静静端坐的谷南伊显露出一种勾人心神的美。 老皇帝不由道:“谢爱卿既然想边关了,便早些回去——” 他说完自觉食言,赶忙住了嘴。 谢初尧听懂了皇帝的未竟之言,顿时黑了脸,连话都不接了。 让他早些回边关,好堂而皇之霸占他的妻? 许是谢初尧的不满表现的过于明显,皇帝收敛了许多,不再时时盯着谷南伊,可朝中大臣哪个不是人精?瞧见老皇帝看向谷南伊的视线,不用琢磨便都明白了。 皇亲国戚坐在殿中另一个方向,金翡看见这一幕气的七窍生烟,金家老二却隐晦地同上首的二皇子对视了一眼—— 后者借着拿酒杯的动作,轻轻点了点头。 宴席过半,金家老二悄悄离席,谢初尧没过多久也被宫中侍卫叫走,最后一次巡查宫宴期间宫中的安全情况。 殿中觥筹交错,谷南伊坐在原处,渐渐觉出了不自在。 老皇帝看她的视线越来越露骨了。 她借故离席,去殿外台阶下透了透气。 没过多久,便有宫女来寻,笑着问她:“谢夫人怎么在这里?奴婢是长公主身边的,我们小少爷正寻您呢。” 谷南伊确实在金家入宫的众人当中看见过她,便也没有起疑。 她放慢速度用口型问:“金翡有事么?” 宫女摇头:“这就不清楚了。不过长公主看得紧,不让小少爷瞎跑,他便让奴婢来寻夫人,请夫人在承露殿等一等,小少爷有要紧的话同夫人交代。” 谷南伊心中不由吐槽金翡的冒失—— 哪有说悄悄话跑到皇家偏殿里说的? 似是看出了谷南伊的迟疑,宫女解释道:“承露殿是长公主更衣的地方,轻易不会有人进去,小少爷才让夫人前去一叙。” 谷南伊点头应了,示意对方带路。 两人穿过不算长的游廊,一座金碧辉煌的偏殿便出现在眼前,里面确实挂着长公主繁复华丽的衣裙,物件摆放也符合一国公主的规制,只是角落里的熏香有些呛人。 自从上次被皇帝用熏香坑过一次之后,谷南伊心里留下了些阴影,便示意宫女能否把香灭掉。 宫女笑着道:“这香许是哪个宫人点上的,夫人可是不习惯?” 说着她上前灭掉了熏香。 谷南伊放下心来,宫女又同她交代了几句后,便告辞离开了。 深夜的皇宫在无数灯火之下一片通明,大殿里的丝竹声、喧闹声从窗外传来,隔了一道冬日里极寒的冷风之后,便像是蒙上一层纱一般朦朦胧胧。 偏殿里暖盆烧的热热的,谷南伊坐在柔软的座椅之上等金翡,不一会儿便有些打瞌睡。 直到偏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谷南伊下意识起身去迎,却突然察觉到对方的脚步声过于沉重,与金翡一贯轻盈的脚步声迥然不同。 若来人不是金翡,那会是谁?! 第418章 朕倒要看看你今日还能逃去哪里 脚步声逐渐逼近,谷南伊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用烛台挡住了自己的身形。 还没等她站稳,一个老迈肥胖的身躯便转了过来,看清来人之后谷南伊心里一沉。 老皇帝不知喝了多少酒,树皮一样的脸庞里仿佛充血一般锁着赤红,脚步也踉踉跄跄。 谷南伊暗骂了一句倒霉,悄悄将锐利的银簪攥在了手里。 老皇帝眯瞪着眼睛看了许久,仿佛把谷南伊认作了旁人,笑着上前来:“爱妃,你怎么藏在这里?” 酒气从他口中喷洒而出,让人难以忍受。 随着老皇帝的脚步一点点逼近,谷南伊这才觉得烛台后面并不是一个好地方,便一个闪身,躲到了更方便逃跑的前厅。 她如今口不能言,只能用手抓起烛台,以此表示自己的拒绝。 老皇帝一下扑了个空,一时间尴尬又恼怒:“你这是何意?见了朕不行礼也便罢了,躲什么躲?” 谷南伊再也掩饰不住厌恶。 可与她神情相反的,是老皇帝不加遮掩的欲念,沙哑苍老的声音在殿内沉闷寂静中显得尤为清晰:“你几次三番拒绝朕,可是嫌朕老了?” 谷南伊烛台不离手,既没有摇头又没有点头,只是一副致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看着面前的帝王,似乎在说“陛下自重”。 烛影幢幢,美人肤如凝脂,蛾眉蹙起的样子恨不得让人把天下珍宝尽数捧到她面前来,只为换得一笑。 偏偏这美人性子又烈得很。 老皇帝非但没有退却,反而更加沉醉:“昔日曹子建梦中遇甄妃洛神,恐怕不比今日朕看见你更动心几分。只要你愿意,别说荣华富贵这样的身外之物,便是封妃,也不在话下——朕就许你甄妃之位,如何?” 谷南伊气得脸都红了。 谁要做他的妃子! 也不看看自己都快死了,还想着宠幸女人! 老皇帝陷入谵妄:“今日朕已经服了仙丹,不出月余,便是真的长生之日!那仙丹可是你亲自寻来的,还不知朕乃真龙天子?” 谷南伊攥紧烛台,恨不得用它敲开老皇帝的脑袋—— 什么破仙丹,不过是一丸又一丸毒药罢了,也亏对方视若至宝! 老皇帝脸上挂了淫邪的笑:“你这是同意了?怎么还瞪着朕?” 谷南伊握住烛台的手腕一番,尖锐的一端便冲准了她雪白的玉颈。 老皇帝沉下脸来:“又是这一招以死相逼,你当真以为朕会在意你的死活?” 两人争执间,烛台掉在地上,蜡烛的火焰很快蔓延开来。 老皇帝看着行将就木,可毕竟是个成年男子,也曾上马征战南北,不知比谷南伊的力气大了多少,很快就将她按在了木案上。 阴冷老迈的声音在谷南伊耳边响起:“今日宫宴,朕从未离开过大殿,邀你前来此处的也是金翡——便是你死在这火海里,也不会同朕有半分牵连。你还不明白?” 谷南伊奋力挣扎,奈何双手被反剪在后,半点力都使不出。 老皇帝另一只手伸向谷南伊的喉咙,在其上摸了一把,触手腻滑,让人心悸。 他可惜道:“早听说你不能出声了,当真暴殄天物。若是朕在这火海中宠幸于你,你却不能欢叫出声,兴味便少了一半。” 谷南伊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君臣,抬起脚来就是狠狠一踢。 这狗皇帝当真禽兽不如,别说谢初尧,连她都想亲手杀了他! 对方完全没有想到谷南伊敢动手,吃痛间一个晃神,谷南伊便挣脱了出去。 殿门紧闭,老皇帝堵在门前,仿佛一头发怒的兽,嘶吼出声:“上次在宫里被你逃了出去,谷南伊,朕倒要看看你今日还能逃去哪里!” 遍寻谷南伊不见的谢初尧循着若隐若现的火光而来,刚好听见了这一句。 谷南伊在里面?! 他来不及细想,当即推踹开大门冲入了殿中。 大殿中的火焰原本不高,如今被夜风一吹,瞬间烧到了易燃的锦帛、丝绸,殿中装饰顿时被熊熊火焰席卷,火势一下子大了起来。 谢初尧的脸在明明暗暗的火焰照映中,显得格外凶煞。 “陛下这是要对内子做什么?” 皇帝猛地扭头,看着原本已经被支走的谢初尧出现在此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可到底君臣有别,先前已经被谷南伊伤过,老皇帝再听到谢初尧这般大不敬的话,立即沉下了脸:“大胆!” 谢初尧锐利的双眼微微眯起,耐心地压下了心头杀意。 男人的声音很沉:“陛下有力气责骂臣不敬,倒不如赶快离开此处——禁卫军已出,正在阖宫搜寻刺客的下落。” 老皇帝心头猛地一突。 第419章 各有所图 果然不出几息,火光外便冒出了几个黑衣劲装的蒙面人,看见身穿龙袍的老皇帝,二话不说便向殿内扑了进来。 老皇帝此刻也顾不上旁的,急声道:“救驾!谢卿,快挡住他们!” 谢初尧在老皇帝看不见的地方冷笑了一下,匕首出鞘,倾身而上与刺客缠斗在了一处。 老皇帝心惊胆战,倒是谷南伊镇定了下来—— 这些人是谢初尧一早便安排好的。 原打算在除夕宫宴结束、侍卫防守最松懈时佯装刺杀皇帝,至少让他病的下不来床,才好慢慢将权力过渡给墨褚; 却不曾想宫宴还没完,老皇帝便给了谢初尧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 男人以一敌三,并不见落下风,偏偏老皇帝不知从哪里寻出一把利刃,朝缠斗的四人用力甩了过去。 匕首闪动着幽光,夺命毒蛇一样逼近战场。 而正在与黑衣人过招的谢初尧,并不知匕首已经飞至身后! 谷南伊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焦急的情绪难以克制,竟一时间被刺激得出了声: “小心背后!” …… 大殿中火焰已熊熊燃起,哔啵声掩盖了匕首破空而来的声音。 即便谷南伊在紧要关头出声提醒了,谢初尧仍是一个闪躲不及,被利刃贯穿了右臂。 他手里的兵刃“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谢初尧——!”谷南伊顾不上旁的,跑到了他的身边。 男人失了兵刃,刺客便直接朝此次的目标而来,老皇帝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扔出去的那一匕首竟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当即吓得魂不附体。 眼看明晃晃的钢刀朝自己脸上挥了过来,老皇帝直接两只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蒙面人停下了动作。 三个人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个拽下了脸上的黑布,问谢初尧:“将军,狗贼吓晕过去了,怎么办?” 谷南伊这才认出来,那人正是一直跟在谢初尧身边的李孟。 男人神情冷漠:“割几刀得了,留着他的命还有用。” 殿中的火越烧越烈,很快就烧到了足以引起注意的程度,若非提前有人打了招呼,想必禁卫军早就寻了过来。 蒙面“刺客”完成任务之后便隐匿而去,一时间殿内只剩下受伤的谢初尧、谷南伊,还有昏迷不醒的老皇帝。 谢初尧率先开口,声音竟称得上温柔:“嗓子好了?” 谷南伊下意识摸了一下脖子,点点头道:“不知怎的,突然就能出声了……” 她的视线又放到了男人肩膀上:“这时候还说什么嗓子,该在意的应该是你身上的伤吧?!” 帝王随身携带的匕首,必定不是凡物,不过是借了些力道,便把谢初尧的手臂扎了个对穿。 刺目的鲜红血液流个不停,看得谷南伊触目惊心。 “有金疮药吗?须得快些止血!” 谢初尧摇头:“不必。你可还好?” 谷南伊听出了男人话里的关心,知道他说的是老皇帝一事,只摇头道:“我没有什么大碍,狗皇帝并没有得逞。” 听到谷南伊这么说,谢初尧忽地想起方才在殿外听到老皇帝胁迫谷南伊时说的话—— “上一次在宫中被你逃了出去”…… 这么说来,先前那一次,谷南伊其实没有被狗皇帝强占了身子? 那晚他被任明敏下了迷药,不能前往宫中去寻谷南伊,却做了一个支离破碎而又颓靡美艳的绮梦,占有心爱女人的满足感让他几乎沦陷在梦里。 而也正是那夜后,谷南伊便对他不假辞色,若非是因为被皇帝欺负了,难道是因为他? 那个梦究竟是不是真的?! 就在谢初尧心神大震,几乎忍不住要脱口问出声来时,却听殿外传来争执喧闹之声。 “我从不曾让点翠来寻谷南伊!她人呢?你把她弄到了哪里去?!” “三弟,你冷静些。” “冷静?!开玩笑!若谷南伊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便是天王老子在,我也一定亲手杀了你——!” 谷南伊蹙眉:“是金翡,他来做什么?” 殿外的呼声很快高了起来:“不好,承露殿走水了!谷南伊在里面?!” 原本打算拖住金翡的金家老二也看见了偏殿燃起的熊熊火焰,顿时白了一张脸。 陛下还在里面! 此刻他也顾不上如何同二皇子交代,跟着脚步匆匆的金翡一起冲入了大殿。 瞧见的却是让他肝胆欲裂的一幕—— 陛下受伤了! 金翡也看见了昏迷在地上的老皇帝,不过他先跑向的却是谷南伊:“小南伊——!你没事吧?” 谷南伊摇头:“有事的是他。” 她指了指谢初尧流血不止的手臂,就只差伸出手来按住男人的伤口了。 金翡看了一眼那伤,又见谷南伊毫发未损,松了一口气:“这都是皮外伤。” 接着压低了声音:“陛下这是……?” 谢初尧抬头,淡淡道:“陛下遇刺,是我和夫人竭力击退刺客,这才受了伤。” 随着金家两位少爷的到来,承露殿很快热闹了起来,不光闻讯而来的文武百官到了,皇帝的各色嫔妃、皇子也统统赶了过来,宫中禁卫军把大殿团团围住,徒劳无功地搜寻刺客的踪影。 因着是除夕,宫里的太医也都散了职,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寻到了一个给皇帝看诊。 那太医年纪也不小了,在宫中这么多年,早就琢磨出了自己的一套生存之道。 他见皇帝体内生机已尽,断然不敢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只扯了旁的病由来凑数: “陛下此番受了惊吓,身上还有外伤,已是大伤元气,昏迷是正常现象。等用完药之后,还需静养几个月,才能完全恢复过来。” 众妃嫔同说还能缓过来,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而引起此番事端的二皇子心里却在打鼓。 若是父皇死了还好,可一旦醒过来,找他问罪该如何是好? 谷南伊和皇帝出现在承露殿,全是他让金家老二安排的,此事不难查出来。 二皇子惊出了一身冷汗,暗中握拳——须得在父皇醒来之前处理好这件事情的尾巴! 一时间殿内众人神情各异,就连平日里最为纯良、孝顺的三皇子,低垂下的双眸里也闪过复杂的算计。 这次父皇遇刺是机会,他若是把握不住,便不可能服众,也不可能获得谢初尧的鼎力相助。 他看上了北地兵权,一定要借此机会拿到手! 第420章 谢初尧怎么变了? 除夕宫宴在皇帝的遇刺下草草落幕。 宫里一片混乱,二皇子和三皇子明里暗里争着安排御医、彻查刺客,眼看着皇帝还没醒,两个儿子便要内斗起来。 尤其是二皇子,握在手里的东西,是决计不肯放松一点的。 让事情更加糟糕混乱的是,朝中众臣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原本并不急着做出决定的心情仿佛被看不见的大手突然用力推了一下,一个个心里暗暗攀比着、冷眼观察两位皇子的暗中较劲。 最后还是三皇子笑笑,退让了一步:“皇兄年长我几岁,自然是更有经验的。” 二皇子见状,以为三弟不敢与自己争锋,整个人顿时昂扬了起来,大刀阔斧地开始整治殿中混乱的现状,一道道命令发出的同时不忘表现自己的纯孝,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皇帝身边。 反观墨褚,只是静静地听着皇兄发号施令,等对方离开之后,才转向已经等了两个时辰的大臣及家眷们。 少年站姿如松,一张玉面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疲累而折损分毫气质,依旧是往日那般温和有礼:“原本除夕应是欢腾之时,不想发生这等事情……诸位大人、夫人在宫中久等至此,想来也累了,不如再坐下用些膳食。” 朝臣们有些上了年纪的,腿脚都要在除夕的冷风里冻掉半截,奈何陛下遇刺,谁也不敢有分毫抱怨。 二皇子这一通雷厉风行,在朝臣看来还比不上三皇子的一碗热汤。 墨褚显然也不止这些能耐,吩咐宫人细细准备饮食的同时,几乎问候了在场的每一个大臣——甚至连对方的夫人都得到了一句真切关怀。 等到天色渐明,二皇子眼下青黑一片、脚步虚晃着走出皇帝的寝殿,这才想起彻夜在前殿守夜的朝中重臣。 他脸色一变,赶忙匆匆整理衣着赶到前殿,却发现大殿已经空了。 二皇子面色阴沉:“诸位大人的人呢?!” 洒扫前殿的宫人跪了一地:“天亮以后便守完了岁,三皇子已经将诸位大人安置走了……” 听了这话,二皇子几乎咬碎后槽牙。 接下来几日依旧如此,墨褚表面上从不与二皇子争权,可偏偏朝中诸事众臣都偏向于去寻三皇子拿主意,一来二去,二皇子便只有守在老皇帝身边等他醒。 此番老皇帝受了惊吓,加之体内一直有药物控制,自然是谢初尧想让他几时醒、便让他睡到什么时候。 便是让他长睡不醒都有可能! 更别提除夕夜谢初尧带着谷南伊回府之后心中的懊恼。 一路上男人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问起。 最后只能试探着道:“狗皇帝此番将我支开,就是为了找你的麻烦?” 谷南伊并不知其中还有二皇子的算计,只点头道:“色令智昏,如今皇帝已经失了心智。不过这次当着文武百官,没有敢直接下药。” 谢初尧忍了又忍:“那上次呢?上次又是怎么回事?” 谷南伊皱眉,以为他在装傻:“还能怎么回事?” 看着谢初尧剑眉拧成一团、仿佛无辜不解的样子,谷南伊没好气把手一摔:“你这人脸皮也是真的厚!如今任明敏走了,死无对证是不是?!” 毕竟那晚,他们是在听竹苑的榻上滚在了一处。 若谢初尧敢说他和任明敏没有关系,打死谷南伊都不会信! 男人罕见地听明白了谷南伊的言下之意。 他眉心猛地一颤—— 那晚果然不是梦! 他触碰到的、亲吻到的,是活生生的谷南伊…… 脑海中一片混乱,依稀可以记起谷南伊呼痛的声音,还有她在他脖间落泪的模样。 听她的意思,那晚是中了药? 可他呢?他只不过是被任明敏的迷药迷晕了,又怎么会记不得发生了何事? 男人打定主意回去细查此事,便不再开口。 谷南伊赌气地把头扭到一边,百无聊赖地观察起了黎明时分的街头。 正值大年初一,早在天不亮的时候,守了一夜岁的百姓便开始比赛着燃起爆竹;沿街的家家户户都贴了红彤彤的对联,就连商铺也不例外。 马车行走在冬日的晨间,仿佛冰冷的青石板路也被马蹄下铺就的厚厚红纸给染上了温度,加上爆竹带来的硝烟味,更能让人真切地体会到过年的气氛。 谷南伊突然不想用乱七八糟的事情折磨自己了,只微笑道:“过了年,我小侄子又大一岁。今年也该给他准备红包了——还有孩子们的红包,若不是入宫耽搁了,早该发到他们手里去。” 谢初尧脸上也难得地染上了烟火气,一双黑沉的眼睛,唯一透了光的地方装着谷南伊。 他轻声问:“孩子们都有压岁钱、新衣,那我呢?” 谷南伊冷酷眯眼:“你?想什么呢?品行不端的人什么都没有!” 谢初尧眼底的光更亮了些,他非但不恼,反而凑近了谷南伊,压低声音道:“那可不成。如今我们说好了,学堂是我的、商铺所有股份是我的,你人也是我的。我有了一切,又怎能说什么都没有?” 谷南伊被他的厚脸皮震惊到了:“你到底是不是谢初尧?就你这样子,还能带兵打仗?” 还敢带头造反? 还能——把书里的天命之子墨褚逼得亲自率军讨伐造反派? 不管谷南伊如何不相信,面前这个谢初尧身上也是没有一点点气势所在的。 她推开了男人试图凑近的脸,认真地在晃晃悠悠前进的马车上思考—— 谢初尧到底是不是又渣又傻的恋爱脑? 第421章 也全了我这好奇之心 因着皇帝遇刺,整个正月里朝臣都过不好年。 唯独过的清闲的还是始作俑者谢初尧,这些天借着护驾时手臂上受的伤,结结实实在家里休息了好几日。 直到墨褚受不了了,找上门来,被管家引到了一个四面透风的凉亭。 那凉亭简简单单,并不想寻常勋贵家中冬日里还会给亭子四面蒙上挡风的布帘,谢初尧一个人坐在凉亭里看书。 少年脸上带着颇为熟稔的笑意:“谢将军好清闲!朝堂里都快闹翻了天,你还有空在这里钻研兵法?” 谢初尧随手甩了甩手上的书册,墨褚瞧见那分明是一个话本,连兵法书都不是,不由失笑。 “谢将军还会看这些?” 石桌上温着烫烫的黄酒,酒香从细长的壶嘴中四下蔓延开来,将这冬日也添了几分温暖惬意。此时的谢初尧与往日有很大不同,仿佛凶悍威严的野兽收起利爪和尖牙,在家门口的干草堆上晒太阳打盹—— 一副惬意舒服的模样,让墨褚羡慕不已。 男人淡淡解释道:“家里妻舅以此为生,写了不少话本,我便买来支持一下。” 绝口不提自己是如何认真、细致钻研里面提及的“追妻之道”的。 墨褚眼尖,看清了封面上小小的几个字,赞道:“竟是兰生的话本!此人文采斐然、思维敏捷,笔触细腻却不拘泥于男女情爱,甚至有家国大义和教化之意在其中。谢将军从未提过,自家妻舅便是这几年风靡京城的兰生?” 谢初尧挑眉:“哦?三皇子日理万机,也有空读兰生的话本?” 墨褚最厉害的便在这一点。 他内在里从不是一个温和而无攻击性的人,可表现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温润君子的模样,更能接上一切话题。 一个身处深宫的皇子,怎会去看民间流行的低俗话本? 偏偏三皇子不仅看了,有话可聊。 谢初尧佩服墨褚小小年纪练出来的本事,左右两人还在合作,他便也不兜圈子浪费时间,直接问道:“三皇子今日过来,可是为了陛下昏迷一事?” 墨褚点头:“正是。此次父皇并未受多少皮外伤,想来也不该一直昏迷不醒,再者说,这些刺客也实在奇怪的很。若谢将军知晓些什么,烦请为在下解惑。” 他依稀觉得此事和谢初尧脱不开干系,只能前来一问。 不料谢初尧却一点口风都没透出来,只摇头:“三殿下的路子走偏了。此时谁还关心刺客?圣上什么时候醒,也不是最要紧的。” 墨褚放在石桌上的右手微微收紧了,水墨画一般的眸子看着谢初尧:“将军的意思是……” 男人把话本随手扔到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温热的黄酒,一饮而尽。 酒香飘散,他的声音不轻不重:“说到底不过是收权,可朝堂上再多党派纷争,只要手里有兵权,其他权力便是水到渠成。” 墨褚知道谢初尧的意思。 看着面前正值壮年、甚至可以用年轻来形容的将军,墨褚心中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不过到了眼下这关头,不是他犹豫的时候。 少年当即便应道:“北地史将军年纪大了,想来熬过今冬,也该召回朝中颐养天年了。” 这意思,便是把北地的兵权拱手让给谢初尧。 作为交换,谢初尧干脆道:“翟家看似把控朝堂,实则不足为虑。殿下只需要看好二皇子,和他手里金家的狗。” 墨褚长眉微凝,很快不动声色地把心头的惊讶压了下去。 除夕夜谷南伊险些出事,便是二皇子和金家老二的杰作——可这前因后果便是身处深宫的他,也用了好几日才查出了些眉目,谢初尧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墨褚心中对谢初尧的警惕愈加添了三分。 两人轻描淡写聊完了最重要的事情,墨褚便将话题从朝堂上拉了回来。 少年笑着道:“谢将军身边藏龙卧虎,竟还有兰生这般人才。若是方便,能否为我引见一二?也全了我这好奇之心。” 谢初尧似笑非笑瞥了一眼桌上的话本。 他正愁没能把谷南伊在自己船上绑得更紧呢,如今见三皇子有意,自然不可能推拒。 男人当即唤来傅流一:“去,把大舅爷请到府上来,就说家里有贵客上门,请他一起招待。” 傅流一领命下去了,很快便将人带回了谢府。 等谷南伊回家后,却见自家大哥和她最最想要远离的两个人在一处相谈甚欢,一时间天昏地暗,只觉生无可恋。 第422章 你大哥自由判断! 谷南伊忍了很久,才忍到三皇子告辞离去。 因着小侄儿这些天生病的缘故,她便也没多留谷南风在府上。 等家里客人都走光了之后,谷南伊才开始找谢初尧算账。 她有些恼怒男人把谷南风牵连进来:“今日这一出算是什么?单我一个人为你卖命还不够,偏要再搭上一个我大哥?” 谢初尧自是不肯承认的,只道:“不过是三皇子听说了兰生其人,想要见一面罢了。” 谷南伊:“别把我当傻子耍!” 见她真的恼了,香腮染上点点晕红,谢初尧轻笑出声。 “着什么急?我又不会害他。” 谷南伊可没忘当初男人毫不犹豫用大哥全家的性命来威胁她时的狠辣绝情,她根本就没希冀从谢初尧那里得到什么温情。 “我要你放过我大哥。”她冷冷道。 谢初尧挑眉:“我如何不肯放过他了?不过你也该想想,你大哥始终不肯入仕,究竟是因为什么。” 谷南伊警惕地看着他:“不管因为什么,都与你无关。” 两人的关系如今不冷不热,可以称得上时好时坏,只是唯独在涉及到家人时,谷南伊尤为立场坚定,寸步不移。 谢初尧吃味:“与你大哥不过说了几句话,在你这里,竟像是我要吃了他一般!” 两人谁也不肯让谁,眼看着要争执起来,便见非晚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小姑娘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爹!娘!墨褚哥哥还在吗?” 谷南伊眉头微皱,还未开口纠正她的称呼,便听谢初尧不满道:“他算你哪门子哥哥——日后不许这么叫了。” 非晚吐了吐小舌头,不说话了。 谷南伊难得一次与谢初尧立场一致,也对非晚道:“身份有别,非晚便是与三皇子相熟,也不该这般口无遮拦。还是称呼他‘三殿下’,记住了吗?” 看着小姑娘点头之后,谢初尧才道:“人已经走了,你寻他有事?” 非晚老老实实道:“是大牛哥,他的字一直不见长进,很是被同窗耻笑。上次墨褚哥哥——啊不,三殿下答应,要寻一幅更简单易学的字帖给他。” 谢初尧被墨褚这无孔不入收买人心的手段给烦到了,谷南伊则是觉得对方是在讨小姑娘的欢心。 不论如何,两人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画面发生。 非晚对此一无所觉,仍心心念念这那幅字帖:“爹!下次碰到三殿下,能不能帮我问问他?最近他都不来学堂了。” 谢初尧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朝中事忙,他自然无心在学堂厮混,字帖的事就此作罢。” 小姑娘失望地“啊”了一声。 谷南伊看不惯谢初尧不近人情的样子,便倾身去哄非晚:“好啦,非晚想要什么样子的字帖,娘可以给你寻来啊。再不济,让舅舅给你写一幅可好?” 非晚顿时双眼一亮:“那是最好的!舅舅的墨宝,在京城可受追捧啦!” 小姑娘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一脸心满意足,瞧得谷南伊也不由得露出笑容。 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此和缓了下来。 谢初尧主动向谷南伊解释道:“你大哥学富五车,不该就此埋没,写一辈子话本。若他喜欢,可以去管理学堂,也算是个正经事情,日后即便不参加科举,入仕也有门路。” 谷南伊讶然:“你是这么打算的?” 谢初尧用深色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她,仿佛在问“不然呢”。 如今两人把许多矛盾摊开来说,虽争吵变多了,可许多事情也不需要再藏着掖着。 谷南伊大咧咧表现出了自己对男人的不信任:“原还以为你要拉我大哥上船——不过先说好,学堂的事可以让我大哥插手,可涉及到夺嫡也好、日后再多的斗争也罢,都不许让他碰!” 谢初尧笑了一下。 他确实是打算把谷南风拉到自己阵营里的。 男人不动声色道:“你大哥有自己的判断,何必你来操心?比起那事,倒不如想想,正月过完老皇帝醒了该怎么办吧。” 谷南伊知道谢初尧的鬼主意没有停,心中暗骂了一声狗男人。 不过他提起的话题,也是她没办法绕过去的,只好拧眉,语气不善道:“平日里嚷嚷着要我做将军夫人如何如何,怎么到了事上,瞧不见你这个大将军的踪影?若是皇帝真的下旨,让我做什么狗屁‘甄妃’,我自然会想办法跑的,不用你操心。” 谢初尧脸色一黑:“他还说了这话?!” 想起老皇帝色眯眯的样子谷南伊就觉得恶心。 显然谢初尧也被恶心到了,甚至出离愤怒——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若不是这皇位暂时还不能易主,他早一刀结果了那狗贼! 从前的账还没算干净,不如再让狗皇帝多躺一个月,也省得对方整日在他眼前晃悠,让人控制不住杀心。 第423章 任明敏,你来这里做什么? 出了正月,皇帝还未醒过来,身体也日渐消瘦、衰败下去。 御医束手无策,后宫一片恐慌,朝中已经有乱起来的趋势。 两位成年皇子明争暗斗的厉害,明面上瞧着仿佛二皇子手里差事更多,可偏偏文武百官隐隐以三皇子为首,大部分事情都来向墨褚汇报。 二皇子一党不肯罢休,小动作连连。 有心焦坐不住的,甚至起了谋反的念头。 不过这些都与谷南伊无关,自从她把学堂交到谢初尧手上之后,便专心在自己的生意上。 及至有一日墨褚来寻她,客客气气地说明来意:“谢夫人的兄长学富五车,如今又有谢将军的全力支持,想来接管学堂一事,旁人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他很是体贴地说明了这是谢初尧的意思,又解释了金翡并不会在意。 谷南伊这次倒是没有多想,既然已经和大反派合作,被拿捏也很正常,只不过是时常警惕、不要掉入对方陷阱当中便是。 她打发走了墨褚之后,正好碰上迎面而来的金翡。 “金小少爷贵人事忙,怎么整个正月里都见不到你一次?” 金翡听见谷南伊叫他才回神,脸上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你嗓子都好全了?说话还难受不?我这个月被母亲拘在家里不让出门,好不容易得了空,这不是要赶去酒楼吃饭么!要不要一起去?” 谷南伊心里笑得打跌,觉得金翡这次是栽到了那酒楼老板手里了。 她忍俊不禁:“我都替你打听清楚了,孙姑娘家的酒楼整个正月里生意好的不得了,一时半会儿垮不了,不用这么着急!” 金翡听她打趣,也觉得自己脚步匆匆的样子有点犯傻,只停下来挠了挠头。 谷南伊扬了一下下巴:“怎么不走了?快去吧,不都中午了么!” 金翡:“你不与我同去?” 谷南伊摇头:“我就算了,才看完账册腰酸背痛,等酒楼上菜肚子都要饿扁了。你自己去便是。” 金小少爷总觉得自己撇下朋友的行为不太道义,可若要让他扭头离开,心里总放不下记挂了一整个月的孙姑娘。 他只得撂下了一句:“我去孙姑娘的酒楼多考察考察,回头咱也合办一个,让孙姑娘参股!” 谷南伊“噗嗤”笑了,摇着头赶走了金翡,自己回了家。 过完正月之后,谷南伊忙着给几个铺子核算账务,平日里虽忙了些,但比之从前乱七八糟但事情一大堆的时候要清净许多。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清净很快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 这一日她正和成衣铺子的掌柜把今春新出的衣裳做销量对比,听说外间有友人来寻,只好匆匆放下样衣赶来前厅。 却不知来的竟是任明敏。 她消瘦了许多,春衫穿在身上显得有些过早,将整个人衬托得愈发单薄。 只是声音仍是一贯的温驯柔和:“有些日子不见,夫人可安好?听说夫人嗓子痊愈,明敏特来看望。” 谷南伊可没忘了自己的嗓子是怎么坏了的。 她看见任明敏,就忍不住回忆起地牢里那几日漫长而冰冷的折磨,身体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仿佛鼻尖又闻到了冰冷潮湿的苔藓,混合人死后慢慢溢散出的腐朽味道。 始作俑者剥皮客的下场很惨,这谷南伊清楚得很,可偏偏事情的另一个参与者任明敏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凭什么? 就凭她和谢初尧的青梅竹马? 还是凭她和男人之间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 谷南伊的眼神很冷,毫不客气地问:“客套话就不必了——说实话吧,任明敏,你来这里做什么?” 第424章 谢初尧知道任明敏心意 任明敏来寻谷南伊,完全是瞒着庄子上的看守之人偷偷跑出来的。 自从上次男人发了怒,将她扔到庄子上以来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便是除夕夜也是任明敏孤零零一个人度过的,没有任何关心,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 面对谷南伊的反感和毫不掩饰的不喜,任明敏只能忍着。 她开口道:“今日明敏前来,是想和夫人合作,一起做生意的。” 谷南伊听了自然不信,轻嗤一声:“不必。我自己生意做的很好,不需要人合作。” 任明敏早就料到了谷南伊会如此说,刚要抛出自己的筹码,却被谷南伊打断。 她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若没有旁的事情,我这里还忙着——送客!” 掌柜的带着笑脸走过来请任明敏出去:“姑娘,我们东家确实还有要事,不如您先请吧?” 便是再好的脾气,经这三催四赶,任明敏也有些不快了。 更何况她与谷南伊立场本就是天然的对立,又害得对方险些丢了性命。 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撕开脸皮。 她没有理会掌柜的,轻声对谷南伊道:“我知道夫人不喜欢我,不过是因为我在府上碍了夫人的眼。可你要知道,我是皇上赐给将军的人,将军便是再不喜,总有一日也还是会把我接回府上的。” 听到这劲爆的后宅秘事,掌柜的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谷南伊冷脸:“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们都清楚你是个什么身份,何必拿这些事情做挡箭牌?” 她干脆挥退了掌柜,以免对方听到不该听的内容。 室内只剩下了谷南伊和任明敏两个。 谷南伊:“你若是想回将军府,我也不拦着——不过说到底你是府上的妾,如今在外面还能逍遥自在,至于回去之后的日子好不好过,便要看我这个做主母的心情了。” 她只管往任明敏心口上扎刀,果然,见对方差点绷不住温柔和善的神情,“若非世事无常,我又怎么会以那种身份待在兄长身边!如今我被赶出来,也都是你的杰作——谷南伊,这就是你的目的所在么?” 谷南伊拧眉:“你们的情情爱爱我不懂,少掺和在我身上。” 任明敏深恨谷南伊这幅不关己事的模样,明明背地里不知用了多少手段把兄长勾住,偏生还要假意拒绝! “若非是你,兄长绝不会如此对我!” 谷南伊听够了任明敏的胡搅蛮缠,语气冰冷:“行,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喜欢谢初尧就去追,全跟我没关系——只一点,最好不要撞到我的手心里。” 她不是圣母,如果不是谢初尧已经处置了任明敏,谷南伊早就想办法报复回去了。 任明敏的声音抬高了:“当日你在宫里被下药,兄长并未前去救你——” 谷南伊冷冷道:“我自然知道。那晚我和他都睡在你的听竹苑,如何不知?” 当日任明敏为了阻挠谢初尧进宫,便给男人下了迷药,不曾想丫鬟小玉在中间横插一脚。 原想让将军和自家姑娘成事,却阴差阳错把谢初尧和谷南伊凑在了一起。 任明敏归来之后得知此事,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你恬不知耻!” 谷南伊笑了:“我怎么恬不知耻了?我们是夫妻,做那档子事很正常,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倒是你和谢初尧——” 她用了一种堪称恶意的语气:“你口口声声称他为‘兄长’,偏又抱着说不得的心思,这才算得上恶心不知耻吧?” 这一番话彻底让任明敏白了脸。 她的心思全部暴露在谷南伊眼里,甚至不知被暗中嘲笑、鄙夷了多少次! 兄长呢?兄长也是这么看待她的吗? 任明敏喃喃出声:“你——兄长他不喜欢你。” 谷南伊觉得没意思极了,甩下一句话:“既如此,你劝劝他放我离开啊。” 她一分钟也不想浪费在任明敏身上,拉开门就走,结果却正正碰上了神色不明的谢初尧。 男人不知在外面听了多久。 谷南伊现在不想看到谢初尧,推开他便往外走。 开玩笑! 她好不容易从任明敏和谢初尧两个人的糟心关系里抽出来自己,再也不想掺和进去! 赶紧跑才是正理! 男人不过一个犹豫,谷南伊的衣角便从他手里溜了过去。 他扭头看向室内已经泪流满面的任明敏,仿佛终于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一般,用另外一种陌生、冷淡的目光对上了她绝望的视线,“我不管你在想什么,只要安生待在庄子上,自然一辈子衣食无忧。只一点,日后不许再出现在谷南伊面前。” 他威胁的语气带了浓重的警告,任明敏知道,今日过后,他们的缘也尽于此了! 谢初尧没有理会任明敏的反应,转身去寻谷南伊。 掌柜的听了大半个内宅故事,如今瞧见两女争一男中的那一男出现,脸上尴尬的神情怎么掩也掩盖不住。 他只能率先开口:“谢将军是找我们东家吧?可不巧,东家方才被金小公子叫走了。” 菩萨保佑,让这尊煞神赶紧走吧! 如今东家不在,他可没胆子惹镇远将军发怒! 谢初尧倒是没有为难掌柜的,只淡淡问:“可知去了哪里?” 掌柜的硬着头皮道:“约莫,约莫是去了什么酒楼……” 谢初尧点了点头,径自去寻谷南伊。 第425章 偏生不能给他一个好脸色? 谷南伊并不知道谢初尧摆脱了任明敏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寻她。 她被金翡缠住,耳朵饱受折磨。 “孙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只可惜她拒绝了和我合作……小南伊,你说她为什么总躲着我?要么是后厨事忙避而不见,要么是人不在酒楼。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了孙姑娘?” 金翡说到兴起时眉飞色舞,仿佛一只昂首阔步、正待开屏的公孔雀;可说起孙姑娘的冷淡,他又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蔫了下来。 谷南伊还想着方才任明敏的事情,一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金翡敲了敲桌子:“回神啦!” 谷南伊喝了一口水来掩饰尴尬。 金小少爷满脸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从一进门就神游天外——出了什么事情?” 谷南伊并不想多聊,便把话题往对方身上引。 “你这么在意孙姑娘对你的看法,难不成是看上了人家?” 金翡听了这话,顿时下了一大跳:“怎么可能!我就是单纯欣赏会做美食的人。当初,当初我们不也是因为糕点才结识?我可没看上你的意思!” 谷南伊见他如此紧张,便十拿九稳了。 她笑笑:“你当初可是派了两批下人过去,巧取豪夺不成,各种阴谋诡计都使出来了。这怎么能一样。” 金翡恼羞成怒:“谷南伊!你怎么还翻旧帐?再说了,之前的主意又不是我出的!还不是交代给下面的人去办,结果他们办砸了事么!” 谷南伊才发现,金翡特别不禁逗,平时看上去挺机灵的,偏偏这个时候仿佛一只炸了毛的狸花猫,傻气十足。 她玩心大起,又煞有介事地分析:“便是不翻旧账,咱们也可以算算新的。你平日里出门确实爱堆金砌银,绫罗绸缎、宝石古玩不离身——不过要说打扮得花孔雀一样,摆脱了那一身金银俗气,还真的只有来孙姑娘酒楼的时候才会这么干。” 金翡被说得目瞪口呆。 “堆金砌银?像花孔雀一样?还俗气?谷南伊,你不要太过分——!” 谷南伊这边笑得前仰后合,便见传菜的店小二满脸歉意地走了上来,对二人道:“可不巧了,我们东家前后脚才出门,今日在酒楼里的是另一位大厨。二位的菜是原样,还是?” 金翡失望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就照着我平日里喜欢的上两人份便是。” 店小二又是弯腰又是作揖,毕恭毕敬地走了。 金翡顾不上谷南伊方才的取笑,失落道:“已经第五回了!出了正月我就见过孙姑娘一回,还是在酒楼大堂里碰上的!然后便是次次来、次次不在。” 谷南伊见好友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实在看不下去:“追女孩子不是这么追的,你须得发挥自己的优势。总是来人家酒楼里吃饭、堵人,是我我也跑。” 金翡恼羞成怒:“我说了!我就是看上了孙姑娘的手艺!最开始也不过是想让她去我家里做厨娘!哪里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不管家里怎么逼迫,他都打定主意不成婚,便是烦透了被家里拴住的感觉,又怎会因为一个厨娘破例?! 谷南伊一边无语,一边笑话金翡:“你怎么都不开窍……” 两人正说笑,雅间的大门忽地被打开了。 金翡还以为是孙姑娘来了,挺直身子猛地回头,笑容才挂到嘴边咧开了一半,立马又缩了回去。 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没好气地怼道:“门关上的时候就是给人敲的!随随便便推门进来打扰别人,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男人却没有理会金翡的不满,毫不客气地朝两人走过来:“和我夫人共处一室,还敢关着门?” 金翡被谢初尧噎得说不出话,原就满脸不高兴,如今又被男人高大的身型一对比,更加低落了起来。 谷南伊早就发现他们两个气场不合,生怕又吵起来,赶忙出声:“好好出来吃顿饭,就不要互相找茬了!” 谢初尧有些冷冷地应了。 他可都听见了! 方才两个人在雅间里笑得格外开心! 她和金翡有什么好说的、好笑的,偏生不能给他一个好脸色? 谷南伊看着谢初尧阴沉的脸色,一时间头痛不已。 第426章 哈,相信你的真心? 谷南伊觉得,这是她吃过最没滋没味的一顿饭。 金翡心心念念着的孙姑娘不曾露面,他只一副蔫头搭脑的样子,连和谢初尧拌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男人则是一副让人瞧不出喜怒的样子,偏偏谷南伊就是知道,他在不高兴。 饭吃得差不多,谷南伊干脆撂了筷子:“行了行了,别哭丧着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吃丧宴!” 金翡神色怏怏的,抬了一下眼皮,没有说话。 她恨铁不成钢:“我说金翡,你至于么?一副失恋的样子给我看也没用啊。” 金翡忍不住反驳:“谁失恋了,我没有……” 谷南伊不想理他了,便把视线放在谢初尧身上,用眼神表示询问。 男人放下筷子,又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冲谷南伊道:“走吧,回去还有事同你商量。” 比起在酒楼坐着听金翡唉声叹气,她宁可回家! 她当即站起身,毫不犹豫地跟着谢初尧离开了酒楼。 把金翡的魔音贯耳丢到脑后,谷南伊终于觉得自己的世界清静了不少,连带着看谢初尧也顺眼了许多,“你还没说,今日是什么要紧事来寻我?” 冬日的午后日光浓烈,加上酒足饭饱,两人的神情都格外放松。 谢初尧一贯紧绷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慵懒之意,淡淡道:“没有要紧事,就不能找你了?” 谷南伊噎了一下:“你又来!装模作样第一名。” 她后半句说得声音极小,不过男人耳力很好,听了个真真的。 谢初尧不在意这个,只对她道:“任明敏不是我放出来的。” 谷南伊闻言一愣:“我几时说是你了?” 任明敏去铺子里找她的麻烦,谷南伊确实很生气,却也知道与谢初尧无关。 至少现在她和谢初尧还处于友好合作的阶段,想来男人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惹怒她。 谢初尧摇了摇头,认真道:“每每事情牵扯到任明敏,你总会变了对我的态度——这件事情必须说清楚。”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谷南伊把头扭了过去,没有吭声。 低沉悦耳的声音便在她耳畔缓缓响起:“任明敏确实曾是我的义妹,可她到我家时年纪就不小了,我自然不会同她有什么交集……后来家中变故,她沦落在外,我也是到了京城时才知道任明敏身处青楼。当时那种情形,我不会坐视不管。” 两人已行至阒静小巷,高大的梧桐树已被北风摧残至枝桠横叉,光秃秃的一片叶子都没有。 谷南伊看着那仿佛枯死了的老树,神情漠然。 她站住了,反问:“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吗?你与任明敏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日后还会怎样,与我何干?” 若说穿胸箭,还是情人才能刺得深,谢初尧几乎觉得自己铁打的身躯要被谷南伊用冷冰冰的箭捅穿了。 呼吸间空气冰冷,也比不上谷南伊一次次在他心上挖出来的洞凉。 男人脚步停滞,伸出手来抓住了谷南伊的:“夫妻一体,你是我的枕边人,非要分个你我吗?” 谷南伊的右手被谢初尧滚烫的掌心攥住,眉眼间染上了些许恼怒:“分房睡了这么久,我是不是你的枕边人你还不清楚?!” 谢初尧牢牢控制着掌心试图翻腾的小手,笑了一下:“你是我夫人,便是我的枕边人。” 谷南伊到底力气不如人,只能逞口舌之快,骂道:“好歹要点脸面吧!我们说好合作的,你如果再这样粘粘乎乎纠缠不休,看我会不会坏你的大事!” 谢初尧自觉所有事情尽在掌握之中,便是真的要起兵造反,他也有至少五成的胜算。 朝堂的尔虞我诈也好、边关的刀光剑影也罢,男人全都游刃有余,偏偏落在谷南伊手里,变成了十成十的束手无策。 又想到那几乎让他以为是梦境的荒唐一夜,多少旖旎与沉迷的剪影,让谢初尧不得不承认他坚不可摧的心如今终于有了一块凹陷,而那柔软所在,正是谷南伊。 他声音低沉而认真:“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相信我的真心?” 谷南伊蓦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初尧,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哈,相信你的真心?!” 第427章 给我吧!我给你拿着 谢初尧终于发现,如今的谷南伊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持怀疑态度。 男人不由得反思自己——难不成他什么时候骗过她?不然为什么她会这般明晃晃地怀疑他的真心? 他不知如何去做,只能把她重新拉到了游人如织的大街上。 谷南伊不解:“我们不是要回家么?” 谢初尧淡淡道:“正月十五赏灯那夜我失了约,今日补上,陪你逛街。” 男人的掌心很烫,认真专注的眼神在日光下映出带有同样温度的光,让谷南伊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任由他将自己带到了小贩林立的集市上,亲眼看着他不甚熟练地同商贩交谈,“我想给夫人买一盒胭脂,该如何去挑?” 男人说话的语气腔调全然不似在街上买东西,倒像是冷冷地向下属下达军令——“今日要退敌军三十里,排兵布阵交由你去做。” 谷南伊有一种想要蒙住脸的冲动。 商贩抬眼,便瞧见了手牵手的一对璧人,善意地笑道:“郎君既然带着夫人出门,自然是要问尊夫人的意思,何必舍近求远?” 谢初尧冷酷道:“我夫人不爱说话。” 商贩惊讶地看了一眼谷南伊,后者已经尴尬到脸上飘起了红云。 “家里有胭脂!不用买了……”她反抓住谢初尧的手,对上商贩古怪的打量,已经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不料谢初尧仍认真地在摊前仔仔细细比对了几种颜色、气味不一的胭脂,最后选了一样,买了下来。 相似的画面重复若干次,男人先后买了胭脂水粉、银簪手帕、铜镜花钿,每每同商贩说话时都用那如出一辙的冷酷语气,还要强调是“给夫人买的”,听到最后谷南伊都麻木了。 她反复对自己说“没关系街上没有人认识自己”,才终于摆脱了那种尴尬古怪的情绪。 不料才一转弯,便瞧见沈珂和王奇不知从哪里拐了出来。 谷南伊暗自祈祷他们不会碰到一起,不料沈珂却生了一双敏锐的眼睛,“谷姑娘!谢将军!” 谷南伊万分痛苦地扭过头去,眼睁睁看着一身书生长袍、打扮朴素的沈珂怀里抱着厚厚的书朝她走了过来。 书生冲两人礼貌笑笑:“今日阳光甚好,可巧在此处碰到。二位可是路过?” 谷南伊牵起一个僵硬的笑容,心道来了,谢初尧又要来了。 果然听男人认真道:“陪夫人逛街。” 沈珂诧异地看了谢初尧一眼—— 谢将军性格冷淡威严,竟还会陪夫人逛街?那关于他们夫妻不合的传闻…… 一边的王奇懒洋洋地出声了:“哦,正好不顺路。我们要回学堂了。” 谷南伊巴不得他们赶紧走,不料谢初尧却仿佛突然生出了谈兴,认真向二人请教:“今日为夫人买了胭脂水粉等物,不知还能再买些什么,两位先生可有什么建议么?” 沈珂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却碍于礼貌强行忍住了。 王奇则是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谢初尧,最后又把目光放到了谷南伊身上。 他忽地勾唇笑了:“谢将军,我和子直兄都还未成婚,又怎么明白你们的闺阁之乐?不如去问问旁人。我们就先走了。” 王奇二话不说拉着沈珂就走,后者只能草草向夫妻二人道了别,一路被拽着往学堂去了。 半路上他手里的书册都快拿不住了,便出声道:“元台兄,慢些走……” 王奇眼睁睁看着沈珂满手的书将掉未掉,却连帮他拿一本的意思都没有,两手空空地揣手站在一边,冷笑道:“慢些走,让你在那插在人家夫妻两个中间么?” 沈珂满脸不解:“这,这……在下并未打扰到谷姑娘和谢将军,元台兄此言何意?” 王奇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 他可还记得当初在谷家村的时候,沈珂和谷南伊是怎么一见如故、两人恨不得天天待在学堂商议事情的。 当时不过是替将军盯着谷南伊这个女人,连带着看沈珂不顺眼——如今却仿佛颠倒了过来,他总看不服谷南伊明明身为人妇,却和沈珂亲密交谈的样子。 不过王奇惯爱隐藏心事,面上是半分都没有露出来的,只转移话题道:“没有什么,不过是想起了学堂还有一件要紧事,须得赶紧回去。” 沈珂果然不疑其他,艰难地把怀里的书抱稳了,主动道:“那快些走吧!元台兄陪在下出来买书,离学堂着实有段距离,若是误了事,该如何是好!” 说完他便一马当先快步走到了前面去,两只细瘦的胳膊还牢牢抱着书。 王奇三步并两步赶上他,不容分说地从书生手里取过大部分书册,嫌弃道:“脑袋不好使便罢了,身上也没二两肉。给我吧!我给你拿着!” 两人并肩而行,王奇心里还在想,沈珂这么傻,若是他日将军真的起事,也不知会不会把这个傻子给卷进去…… 第428章 谁?谁要来? 正月很快过完,皇帝还是昏迷不醒,朝堂之中渐渐出现了求立新君的声音。 只因朝中储位不明,朝中局势出现前所未有的混乱,就连北地赵国也伺机骚扰了几次边境,朝中争论的声音便更加激烈了—— “陛下一日不醒,内忧外患便一日不除!国不能一日无君,岂可再这样耽误下去!” “大胆——!陛下不过是受伤昏迷,你如此出言,莫非是巴不得陛下有个三长两短?!” “赵大人慎言!” “为今之计,还是请六部及丞相大人出面,及早确立太子监国……” 二皇子被这一片吵闹搅得心神涌动,几次恨不得直接夺权,可碍于父皇余威,更有几个弟弟一言不发的虎视眈眈,最终还是按下了夺位的心。 不过言行之中颇有发号施令的意味,野心昭然若揭! 成年皇子中还剩一个墨褚,他并不比二皇子对权力的渴望少,只是更善于忍耐,是以在与二皇子的博弈过程中,往往得到更多看不见的收获。 这些动荡与谷南伊并无多少关系,她收到的消息,不过是明兰的父亲调任回京了。 非晚最先听说这事,拉着谷雨的手跑来找谷南伊:“娘!明兰姐姐是不是也要回京城?是不是?是不是?” 小姑娘过年以后又大了一岁,面容也长开了不少,依稀能看出将来的清丽绝伦模样。 被她这般缠磨,谷南伊心里非但没有不耐,反而喜欢极了:“半年未见,非晚不如回家准备准备,等你明兰姐姐入京,便可请她在家里小住。” 非晚欢呼出声:“太好了!!” 谷雨也温柔地笑了,轻声和非晚商量:“明小姐入京,咱们要送些什么?” 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聊了半天,也不知该送什么合适。 谷南伊闻言,笑着道:“年前买到的东珠正好六粒,不如做了耳环,你们三个小姑娘一人一副怎么样?” 非晚双眼顿时亮晶晶的。 谷雨也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谷南伊弯了弯眉眼,抚上了谷雨的耳垂:“谷雨还没有耳洞,回头等天气晴朗的时候,给你打一对。怕不怕疼?” 正说话间,谢见宵带着几个男孩进来了。 谢向云最先好奇出声问:“打什么?什么疼不疼?要打猎么?对了,学堂的春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弓都快锈住了!” 如今小胖子到了抽条的时候,每天精力格外旺盛,就差上房揭瓦了,谷南伊烦他烦得不行。 她揉了揉太阳穴,已经觉得脑仁疼了:“春猎要到下个月……我们在说给谷雨打耳洞的事情。” 谢向云失望地“哦”了一声,毫不感兴趣地挪开了视线。 倒是一直仿佛游离在对话之外的谢见宵,淡淡的眼神落在谷雨的耳垂上,定定看了一会儿。 瞧着倒是娇小玲珑,模样有些可爱。 非晚出声道:“我想让大哥给我打耳洞,可惜已经有了……” 谢砚南见小妹这般依赖大哥,有些吃味地捏住了非晚的脸蛋:“只喜欢大哥么?二哥再给你打一对好不?我看看啊,扎在哪里比较好,其实也不一定要扎在耳朵上的。” 非晚尖叫一声扑到了谢砚南的怀里:“我不要了不要了!二哥去给四哥扎耳洞吧!” 桑榆警惕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朝谢见宵身后躲了躲。 “我,我不要扎!我不是女孩子!” 如今摆脱了天潢贵胄的身份,几个孩子反倒有了前所未有的亲密,就连最为冷漠的谢见宵,也有了真真正正大哥的模样。 谷南伊看了,心里一阵安慰。 她想到自己还不会用银针,担心给谷雨扎坏了,便开口问:“见宵会扎耳洞吧?谷雨交给你,怎么样?” 少年还没开口,谢向云便替他应了下来:“没问题!想当年大哥射死野猪的时候,手可是一抖都不曾抖过!这样的小事,大哥随手一扎就成了!” 原本高高站在神坛上的谢见宵,用手里的书在三弟胳膊上干脆利落地一抽,谢向云“嗷”地叫出声,同时也将少年从神坛上拉了下来。 谢见宵眼底染上了无奈的情绪:“过年又大了一岁,却不见长进。” 若是母后还在,看见这样活泼开朗的向云,是会欣慰还是头痛? 谢砚南敏锐地察觉到了大哥情绪的变化,不动声色地在一旁出声损道:“指望他长进,倒不如指望大哥赶紧成亲。” 非晚脑子转不过来,懵懵懂懂地问:“为什么?” 谢砚南摊手:“大哥完了还有我,接下来才轮得到他啊。” 非晚琢磨半天没明白,谷雨却已经想起了,当初谢家和明家是有意结亲的。 谷南伊倒是格外赞同地点了点头:“难得砚南说话中肯一次。向云,你这两天好好收拾一下,别这么吊儿郎当的猴子模样,回头明兰过来,看见了笑话!” 谢向云突然有些傻了眼:“谁?谁要来?!” 第429章 先别得意!回家收拾你! 明兰一事并没有让谢向云等太久,还没等到开春的时候,明大人就带着明兰进京了。 第二日明庭忙着应付各种前来家中庆贺的同僚,便打发女儿来谢府给长辈请安。 小姑娘过完年又长大了一岁,说话做事也都有了大人的模样。 她先是给谢初尧和谷南伊见了礼,笑着道:“谢伯夫、谢伯母过年好!今年家父任上太忙,过年准备的节礼不够丰厚,特意让我今日补上一份节礼带过来。” 谷南伊赶忙让傅流一收了礼单,半真半假地埋怨道:“什么丰厚不丰厚的,咱们两家什么关系,还说这个么?” 明兰笑笑,没有说话。 她到底是个姑娘家,面皮薄,即便早就知道父亲打算将她许给谢向云,此刻也不会表现出来。 明兰只管问旁的:“非晚今日不在家么?” 谷南伊笑着道:“一早便去了学堂——若早知道你要来,她今日定会在家里守着的。非晚和谷雨念叨了好久,连给你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呢。” 明兰双眼一亮。 谢初尧不善应对小姑娘上门的情况,又不想留谷南伊一个人在家,便道:“正好明兰也在,不如带她去学堂看看。你不是开春还打算招一批女学生么?” 最后一句,是对着谷南伊说的。 谷南伊也想到了这一层,便去询问明兰的意见:“如今锦湖书院越办越好,不光寒门子弟可以进去读书,就连许多勋贵之家也把有前途的学子送进去呢。明兰要不要去看看?若是感兴趣,便可以和非晚她们一起上学。” 明兰自是十二分的愿意。 她随着父亲一起离京外任几年,又从小失了母亲,正巴不得整日能与非晚、谷雨待在一处呢。 谢初尧、谷南伊带着明兰去了锦湖书院,小姑娘到了新环境也不胆怯,径直去找小伙伴了。 谷南伊打算去和先生们商量些事情,便斜着眼睛睨向谢初尧:“你还在这做什么?” 男人道:“今日无事,陪陪你。” 谷南伊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嫌弃道:“不用你陪!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谢初尧却仿佛对她的拒绝充耳不闻。 谷南伊赶了几次,男人都不曾动摇,她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她今日到书院来是真的有事,便召集了并未在上课的几个先生一起,商量春猎的事情。 “春日打猎原就是给学子们一个锻炼身体的机会,并不拘能猎到多少东西——只是一点,咱们书院里的学子,君子六艺都不能落下。” 先生们也都点头应是。 若说大大小小的活动,谷南伊也操办了不少,只是这打猎一事,需得格外操心安全的问题。 她第一个提出的便是这方面的担忧。 一直负责学堂学子们骑射课的赵先生开口道:“若说围猎,哪里能比得上每年秋狩的排场?夫人可别忘了,咱们谢将军经验足着呢。” 谷南伊下意识瞄了一眼远远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谢初尧,卡了一下壳,摇头道:“咱们书院的春猎,就是一个内部学子们放松心情、兼顾培养骑射兴趣的小活动,不用那么兴师动众的。” 又有一个先生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堂堂镇远将军,用到咱们学堂的一个春猎上,确实是大材小用了。” 谷南伊想说她并非这个意思,却被男人的话打断了。 谢初尧淡淡道:“书院不大,便是锦湖周围也没有合适的地方。若是当真要办春猎,我倒是可以提供场地、猎物、人手。” 几个先生的眼睛都亮了。 谷南伊还在试图拒绝:“不用了,我们真的不需要……” 不料原本一直对她言听计从的几个先生齐齐倒戈,那武先生更是直白道:“谢将军肯帮忙,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便是我都格外崇拜威风凛凛、朝廷亲封的镇远将军,更遑论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学生呢!谢将军届时定要出面,好好激励一番学子们的雄心壮志!” 谷南伊见他一副被谢初尧折服、成为迷弟的样子,内心简直无语。 她突然觉得,今日自己带谢初尧来书院议事,并非一个好决定。 男人很快掌握了话题的节奏,进行到了细节部分:“春日西山不错,可供学子前去狩猎。只是需要确定时间,我便可以让人提前检查场地、驱赶猎物。” 赵先生左手成拳,右手为掌,双手用力合击了一下,兴奋道:“自然自然!至于春猎的时间——” 他看向了谷南伊,双眼灼灼,众人的目光也都看了过来。 谷南伊感觉仿佛被架到了炉子上,只能硬着头皮道:“咱们的课业排出来,是下个月有空余时间去春猎。” “那便这么定了!” “对!有谢将军在,此番春猎必能圆满!” 谷南伊眼睁睁看着这些她亲手招过来的先生们倒戈向了谢初尧,三言两语便敲定了春猎之事,气得暗中瞪了男人一眼。 她心中暗想:先别得意!回家收拾你! 第430章 不知殿下是如何打算? 即便谷南伊万分不满意谢初尧的加入,春猎的准备活动还是继续进行着。 如今朝堂上纷争不断,谷南伊原以为男人会将大部分经历放在权力争夺上,没曾想他却一点沾身的意思都没有。 每日不过去宫中禁卫军处点个卯、默不作声地参加朝会,剩下的时间便全部耗在了家里。 就连几个孩子都比他忙! 谷南伊不知道男人是如何打算的,可照目前这架势看来,谢初尧接手锦湖书院的春猎准备活动,也不过是想要为自己找个事情做罢了。 可他若是影响到她,就让人格外不爽了。 谷南伊实在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别老跟着我?已经三天了,每日一大早就在这守着,难不成我是要出去偷人?需要这么盯着?” 孩子们瞧见谷南伊发难,为了避免知道太多折损了国父的面子,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家里一时间就剩下了谢初尧和谷南伊两个。 男人最近不知是不是因为修身养性的缘故,脾气好了不少。 便是听到谷南伊故意气人的话,他也没有多少负面情绪波动,只是道:“若你不是去偷人,我便不能跟着了?” 谷南伊满脸无语:“堂堂镇远将军,每日闲着去夫人铺子里点卯,也不怕被人看见笑话!” 这句话里“夫人”二字取悦了谢初尧,男人笑了笑。 “连自己的妻子都照顾不好,还算什么大丈夫?” 谢初尧生得容貌不俗,只是他平日里眉眼冷肃,惯来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忽略了他五官的突出。 偏偏今日难得的这么一笑,顿显冰雪消融。 就连锋利若刀剑的眼角眉梢,都不经意间化开了一般,给人一种百炼钢成绕指柔的反差感。 谷南伊当即愣了一下,继而用力别过了头去。 她秀气的眉毛拧得死紧:“谁需要你照顾了?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人之间的误会太多,缠绕纠结早就难以找不到头绪,不过是不解、辜负和不信任的情绪始终蔓延在他们之间。 谷南伊被这股情绪的力量推着越走越远,并没有发现,男人其实始终没有放弃向她靠近的脚步。 谢初尧眉眼冷静,道:“我知道没有旁人的照顾你也可以过的很好,并非你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待在你身边。如是而已。” 谷南伊诧异地回头,很难想象谢初尧会用如此冷静平淡的表情,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的心里被触动了一瞬,很快想到什么又冷了下来,双眼中闪过嘲讽。 “是是是,既然你想跟着,就跟着吧!” 左右他们两个的缘分也不会维持太久了,等老皇帝真的被拉下马来,新皇即位之时,恐怕就是谢初尧要动手的时候。 他处心积虑想要复国,谋划至今,还未曾让墨褚洞察到分毫,便是谷南伊也不得不佩服男人的耐心。 就是不知道届时男人发现他复国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竟然是她,脸上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谷南伊想到这里,内心平衡了不少。 她平复了情绪,对谢初尧道:“不想跟你吵。可问题是,你跟着我去铺子有什么用?若你今日闲着,不如去学堂和赵先生把春猎的学生名单确认一下,还有安防措施也要提前考虑。” 谢初尧见她说到正事,略想了想,便应下了。 等谢初尧走后,谷南伊按照她说的那般去铺子上待了不短时间,接着便到了平日里金翡常去的酒楼。 推开雅间的大门,里面赫然是等了许久的墨褚。 三皇子修养极佳,便是谷南伊迟了一个时辰,仍是那副脾气很好的样子冲她微笑:“谢夫人让金翡约晚辈前来此处,是为了何事?” 谷南伊笑笑,先致歉道:“这几日一直不好脱身,今日出门前又费了不小劲打发我夫君去学堂办事,耽搁了不短时间,倒是让殿下久等了。” 她这话说出来,墨褚便知道,今日谷南伊约他见面,是背着谢初尧的。 他心中有些疑惑,却不动声色。 “不碍事,算不得久等,左右晚辈也是闲着。” 谷南伊客气地笑笑:“三殿下一口一个晚辈,我哪里当得殿下的长辈?” 三皇子摇头:“我与见宵、砚南兄以兄弟相称,夫人便是我的长辈。” 谷南伊没有把对方的客气太当回事。 她好不容易从谢初尧的眼皮子底下溜出来,当然不是要和墨褚闲聊的。 “时间有限,我就不跟殿下太多寒暄了。今日约殿下过来,其实是为了一件事——” 她是想和墨褚合作,可不管是书里心狠手辣的反派谢初尧,还是这个隐藏极好、城府极深的原书男主,都不是好相与的。 与虎谋皮不外乎如此。 不过想要从谢初尧手心里安然无恙走出来,她必须得找到另一个足以与男人抗衡的力量。 这一步必须得走。 谷南伊已经打定了主意,便不再犹豫,徐徐抛出自己的筹码。 “北地兵权并没有完全掌握在殿下手里,不知殿下是如何打算的?” 第431章 和墨褚好好较量一番 锦湖畔,柳树将绿未绿,吐出一点点娇嫩的黄绿色嫩芽,仿佛生来的使命便是要人轻柔呵护对待。 谢初尧的目光放在柔嫩的柳条上,神色不辨喜怒。 而面向男人正一字一句汇报的傅流一,额上冷汗都快掉下来了。 提及谷南伊和墨褚会面时,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继续。 “……夫人从酒楼出来以后,心情似是不错,还去了城北几家首饰铺子,添了不少新首饰。” 说到这里,谢初尧才轻轻笑了一声。 傅流一仿佛得到了鼓励一般,接着道:“随后夫人就回家了,还打发了几个丫头去河边买些新鲜的鱼,说是晚上要炖汤。” 春风拂面,温柔中犹自带着些冷冽。 谢初尧淡淡道:“她和墨褚只说了这些?没说怎么从我手里把兵权夺走么?” 傅流一话语艰难道:“夫人,夫人还没有说这些……” 男人并不打算为难自己的下属,他料到谷南伊有旁的心思,却没想到她胆子竟这般大,直接去找了墨褚—— 她岂知墨褚不过是看着温润,实则内里不知黑成什么样子? 好在谷南伊也没有傻到把自己所有的底牌都交出去。 若是她真的和墨褚联手将他拉下去,作为他的枕边人,谷南伊能指望有什么好下场不成? 傅流一看自家将军脸上神色不辨地长久沉默,心里有些打鼓。 猛地又听男人问了一句:“流一,是我待她还不够好么?” 若说行兵打仗、侦查伪装,傅流一或许能成为个中翘楚,可至于和自家将军谈心—— 他实在没有经验啊! 眼看着整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傅流一才憋出了一句:“将军待夫人,自然是极好的。” 唯恐对方不信自己一般,他接着道:“将军可以问问营中的兄弟们,哪个瞧不出将军对夫人的真心?在外行军时常常记挂着家里不说,好不容易回了京,不也是总守在夫人身边?再说了,现在的男人哪里有像将军这般一心一意,不拈花惹草的……” 傅流一说着说着,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好在谢初尧并没有期待从傅流一那里寻求什么安慰,抑或是有用的建议。 男人自言自语一般道:“若是我当真待她足够好,她又为什么总想从我身边逃开,甚至不惜与虎谋皮?” 虽说女人的心思难以揣摩,可若是全新贯注去猜测一个人的心意,耗费足够多的时间和精力,便是傻子也能琢磨出来一二。 更何况谢初尧。 他知道他和谷南伊一个追,一个拼命在逃—— 从前或许谢初尧还会将谷南伊视作自己掌心的猎物,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猎人终于有所顾忌、担心掌中的小兽受伤时,猎人和猎物的角色就已经对调,他再无主动和掌控的权力。 相反,是谷南伊的一言一行,决定着二人的未来。 傅流一将谢初尧的困境看在眼里,思索了半晌,终于说了一句不算废话的中肯之言:“将军和夫人之间有诸多误会,要慢慢解开,还是得对症下药才行。” 日光洒在锦湖的水面上,细柳微扬,片刻后,谢初尧才道:“你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必让她知道我问了。” 傅流一如蒙大赦般退了下去。 及至回程的路上,傅流一还一路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揽下这个差事!探听夫人的行踪,能落得什么好?要么是夫人知道了生气,要么是将军听说了夫人的言行生气……唉,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等傅流一离开后,谢初尧又在湖边待了不短时间。 男人并非垂头丧气的性格,想通事情的关窍之后,很快就要付诸行动。 他和谷南伊之间的误会可以慢慢找头绪,为今之重,还是先得给她捅的篓子兜好底—— 是时候和墨褚好好较量一番了。 第432章 一定不会扎疼你 谷南伊并不知道自己和墨褚谈话的事情已经被谢初尧查了个底掉,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乎,甚至巴不得自己的不安分给谢初尧带来困扰—— 如今两个人之间的博弈,她隐隐感觉得到,是她占了上风。 可是为什么呢? 按理来说,谢初尧可能确实需要她铺子赚的银子起兵造反,但男人本身在北地大营的这一两年,也积累了不少银两器械; 若说他看中的是锦湖书院的学子、人才,那也得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所以谢初尧究竟在忌惮什么? 谷南伊在心中想过无数种可能,唯一正确的理由“他爱上了她”,也被她毫不犹豫地排除在外了。 开玩笑! 她上了一次当,绝不会再对那个狗男人动心第二次! 不管怎么说,在和墨褚友好沟通之后,谷南伊的心情都明朗开阔了许多。 正逢学堂休沐日,孩子们只有半天都课,过午没多久就回到了家。 非晚、谷雨两个小姑娘还带回了明兰。 谷南伊笑着招呼她们:“可赶得巧,咱们晚上炖鱼吃,我还打算让人去叫明兰呢!” 明兰大了一岁之后,明显沉稳许多,但在谷南伊面前还是格外亲近的。 她明眸善睐,打发自己的侍女回家向父亲汇报行踪,对谷南伊笑嘻嘻道:“我是不请自来了!” 非晚古灵精怪地眨眼:“我倒觉得,娘是因为想请明兰姐姐吃好的,今晚才会准备大餐!” 谷雨在一旁弯着眉眼笑而不语。 谷南伊是打心眼里喜欢热热闹闹的气氛。 尤其是三个女孩站在一处,娇花一样各有各的美好—— 非晚精致可爱,谷雨温柔细腻,明兰美艳大气,让人目不暇接,看都看不过来。 谷南伊感慨道:“如果天天没有那么多烦心事,每日只和你们在一处,就能让人年轻十岁。” 她突然理解了贾母为什么那么喜欢女孩儿围绕在自己身边。 是真的很快乐啊! 明兰想到了什么突然不说话了,非晚冲她挤了挤眼睛。 小姑娘开口却不是打趣明兰和自家三哥的婚事,而是说起了谷雨:“娘,明兰姐姐是肯定会到咱家里守着你的,那谷雨姐姐呢?” 谷南伊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好笑:“你谷雨姐姐爹娘都在这里,哪里轮得着咱们说话?不过小丫头也太贪心,比我还会打算!” 非晚咕哝了一句:“我又不是只有三哥一个哥哥……” 谷南伊失笑。 小丫头是有四个哥哥,可谢见宵和谢砚南一个冷漠一个傲娇,桑榆又还小,能顶什么事? 谷雨面皮薄,没等谷南伊开口,便赶忙岔开了话题:“不是说晚上要做好吃的?我可以帮忙。” 说话间,谢向云冲了进来,一下子抓住了关键词:“做什么吃的?今晚有特别的安排么?” 他话音才落,余光瞥见了站在一旁笑容晏晏的明兰,突然顿住了脚步。 不好!又在明兰面前丢了脸…… 谷南伊却是已经习惯了谢向云的跳脱和贪嘴,打小就是嘴馋的小胖子,如今大了也没变多少。 她笑着报菜名:“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 眼看谢向云双眸越来越亮,便是明兰在身边,也难掩兴奋的神色。 谷南伊话音一转:“这些都没有。” 谢向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众人都笑出了声,非晚更是公鸡打鸣一般咯咯咯笑得打跌,只有明兰强忍着不断上扬的嘴角,试图给自己未来的夫婿挽回点面子。 可她瞧了谢向云失望又控诉的眼神,实在有些忍不住,便只能转移话题:“离晚上还早呢!下午天气好,咱们不是说好给谷雨扎耳洞么?我见过人家扎,交给我,准能行!” 谷雨有些怕疼,可不忍心让小姐妹失望,便点头了。 谢向云这一页算是翻了过去,他似乎也理解了明兰的贴心,自告奋勇去取扎耳洞要用的东西。 明兰交待道:“要取细细尖尖的银针,干净细长的茶叶梗,别忘了,还要一小碟烈酒!” 谢向云离开后,谷南伊带着三个小姑娘坐在了院子里。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驱散了残冬的寒意,谷雨却有些紧张,一会儿摸一下耳朵,一会儿理一理袖子。 非晚瞧出了谷雨的不自在,小声安慰她:“谷雨姐姐,别怕!我觉得明兰姐姐的技术一定比我娘要好!你想啊,明兰姐姐练字的时候,手腕多有劲儿!银针只要扎过去就好了,一定不会扎疼你的。” 她们聊着这个话题,却都默契地忽略了,当初谷南伊是说了让谢见宵来给谷雨扎耳洞的。 别说谢见宵当时没有答允,便是他真的应下,只要想到一脸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会给一个女孩子扎耳洞,画面也会格外怪异到让人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就连谷南伊都没有想到,谢向云去取银针的同时,竟然真的带来了一个人。 第433章 两边耳垂的异物 就在明兰摩拳擦掌、仔仔细细思考了该从谷雨耳垂的哪个位置扎过去、准备大显身手时,谢向云带来的人打破了她的所有想象。 谢向云非但没有设想到明兰可能产生的失落,反而兴冲冲道:“我把我大哥带来了,给谷雨扎耳洞!这下你们可都放心吧!大哥的手拉弓射熊都不成问题!稳得很!” 一时间众人都傻了眼。 谷雨更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秀气的脸蛋上露出些许迷茫。 见宵哥哥给她扎耳洞……? 这种事情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奇怪极了! 非晚更是见了鬼一样:“三哥,你在开什么玩笑?” 可活生生的谢见宵就杵在跟前,既没有皱起冷淡的眉毛,也没有训斥谢向云胡闹。 少年的神情淡淡的,仿佛在讨论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我已问过耳饰店的老师傅,只要银针够尖利、下手够稳健,扎耳洞并不算难。” 在众人都还愣神的时候,谢向云已经狗腿地收拾好了一切,有模有样地倒上烈酒、取出银针、摆好剪刀,笑嘻嘻地揣手站住了。 他看热闹一般兴冲冲地问:“大哥,你看看还缺什么吗?” 谷南伊忍不住开口:“你们两兄弟在做什么妖……” 谢向云无辜地瞪圆了眼睛:“娘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什么叫作妖,我这些东西,还都是大哥前两天吩咐流一备下的呢!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准备齐全。” 明兰满脸纠结地看着桌上确实挑不出毛病的东西,一时间有些无话可说。 谢见宵惯来极少在意旁人,少年走到桌案前,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拿起细细的银针,右手执剪,干脆利落地给银针剪出了一个锐利的针尖。 他一手将银针的尖端放入烈酒中浸泡,脸上神情淡淡的,看向了谷雨:“过来。” 对上少年不容置喙的眼神,谷雨不由自主抬脚走到了他的身边。 不过还没开始,小姑娘的耳垂已经忽地红透了。 她意识到谢见宵是真的打算亲手为她扎耳洞,脸上的热意便仿佛汹涌澎湃烧起来的热潮,根本无法退去,更别说鲜红欲滴的耳朵,赤裸裸地暴露出她的意外和不自在。 “见,见宵哥哥,我其实不是,嗯,今天要不先……” 谷雨磕磕绊绊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银针浸泡的时间够久,谢见宵慢条斯理地单手卷了卷袖子,另外一只手拿针,眉目带着高山之巅永远不曾融化的冰雪。 便是看着谷雨红玉一般莹润悦目的耳垂时,少年的眼神都不曾有分毫柔软。 他声音沉静,对面前比他矮了一头的谷雨道:“不过眨眼工夫,你若害怕,便闭上眼。” 谷雨原本是惊慌羞涩的,可偏偏谢见宵一副冷静又平常的样子,她慢慢地也不再那么手足无措了。 春日的小院里偶尔扬起温凉的风,吹在脸上、身上是格外舒服的温度。 谷雨回头看了一眼小姐妹们,便见非晚和明兰全是一脸凝重,比她还要如临大敌。 少年见谷雨不敢过来,只问:“怕疼?” 小姑娘摇了摇头:“不怕的。” 她耳朵上的热意逐渐退了下去,上前两步,在谢见宵跟前站定了。 既然见宵哥哥愿意帮忙,那她也不该害怕的! 少年侧了侧身,手执银针,看向了谷雨。 “闭上眼睛。”他声音沉静。 谷雨乖乖地闭上了双眼,许是因为紧张,浓黑纤长的睫毛微微有些发颤,给人一种细水长流的温柔和无辜的脆弱感。 谢见宵微微恍惚了一瞬,时间短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及至他的手指碰上了谷雨的耳朵,才发觉,他的指尖有些凉,也不知会不会冰着面前这个比他自己亲妹妹看上去还需要呵护的小姑娘。 脑海中的念头很快闪了过去,谢见宵没有犹豫,动作迅速地在谷雨右耳耳垂上扎了过去,甚至没等血珠渗出来,一支清洗过的茶叶梗便取代银针待在了方才的耳洞里。 而闭上眼睛的谷雨失去了视觉,其他感官被放大无数倍。 她只觉得少年靠近了,还没分辨出来他袖间的味道,就感觉右耳传来两声极轻、极微弱的“啵”声,刺痛感可以忽略到不计。 很快少年便来到她的另一边,如法炮制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动作。 谢见宵冷淡的声音响起:“好了。” 谷雨睁开眼睛时,他已经背过身去,开始用烈酒清洗自己的手指。 她下意识想要去触碰两边耳垂的异物,却被制止。 “刚扎好的,不要碰,茶叶梗也不要取下来。”分明没看着她,却仿佛知道她的动作一般,谷雨悄悄吐了吐舌头,听话地放下了手。 少年冷淡的声音未停:“接下来几日忌辛辣,沐浴时不要让耳朵上的伤口沾到水。” 谷雨点头,意识到对方看不到之后,赶忙小声道:“知道了,谢谢见宵哥哥。” 一旁提着心脏的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非晚早就迷失在谢见宵方才干净漂亮的动作当中了,满脸崇拜地道:“大哥好厉害!不愧是大哥!早知道我的耳洞也要大哥来扎了……” 明兰也客观地评价道:“是不错,我可做不了这么好。” 谷南伊看着面前这一幕欲言又止—— 只有她一个人觉得怪怪的吗? 为什么谢见宵会这么懂扎耳洞?! 第434章 窈窕纤细的背影 谢见宵给谷雨扎耳洞的事情深深震撼到了谷南伊。 及至晚间,谢初尧回家的时候,她还沉浸在不可置信的情绪里。 思来想去谢见宵都不是会亲手给女孩扎耳洞的人,他不会是看上谷雨了吧? 算算年岁,谷雨是和谢见宵差不多大,可是,可是—— “在想什么?”男人低沉的声线在耳边响起,不知何时谢初尧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谷南伊终于回了神,脸上露出了个纠结的表情。 她拐弯抹角地问:“如今见宵和砚南都大了,今日我还碰上了李侍郎的夫人,朝我打听两个孩子呢。日后你有什么打算?” 京城里的夫人问起哪家儿郎,就是隐晦地想要探听婚事的意思了。 谢初尧淡淡道:“不急。” 谷南伊也知道单凭两个孩子敏感的身份,日后成婚也一定会谨慎选择,更别说他们所图甚大,婚事不过是如何去选有实力的岳家罢了。 更何况,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天潢贵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看上一个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的小丫头? 谷南伊用力晃了晃脑袋,把荒唐的念头从自己脑海中甩了出去。 谢初尧早就看出了谷南伊的异样,不过他并未想到她是为了少年的婚事发愁,只当谷南伊今日同墨褚会面之后心有成算。 他定定看着谷南伊,道:“你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么?” 谷南伊却在想着谢见宵和谷雨的事情,敷衍地摇头:“没什么说的,学堂的事情你安排就是。” 说罢,她还嫌男人妨碍了她思考,扭头出了前厅,径直去厨房看饭菜做的如何。 谢初尧望着谷南伊窈窕纤细的背影,内心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和挫败感。 早知今日两人会到这步田地,他当初说什么也不该让任明敏入府。 又过了几日,田边河畔到处是新发的嫩柳随风舞动,就连春风也彻底温和了下来。 只是皇帝仍昏迷不醒,生死不知。 这一日大朝会,群臣又开始激烈争执了起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陛下遇刺病重,实在应该请太子监国,奈何我朝尚未设立太子,刻不容缓的时候,不如一切从简?” 礼部尚书当即怒斥对方:“历朝历代都不可能绕过陛下由群臣指一个主子,这算哪门子从简?!这可是涉及到储位的问题,你我谁能做主?!快快休要再提。” 朝堂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翟毋是个十成十的老狐狸,只管老神在在揣着双手坐山观虎斗,只有在需要他出面的时候,才会从暗处中走出来。 金翡的父亲,辅国公金兆,因为娶了皇帝的庶出妹妹,也算半个皇亲国戚。 朝臣吵不出结果,有人便把目光投向了他。 “涉及到皇室血脉,不知辅国公有何高见?” 金兆向来是行事最为谨慎的那个,从来深受皇帝的信赖——不然也不会在尚了公主之后,身上还有差事和爵位。 他只淡淡推脱:“储位之事,并非你我为人臣可以置喙的,一切等陛下醒来再议。” 翟毋在一旁听了冷笑。 若说有本事,还是金兆懂得钻营,自己的二儿子和当朝二皇子交好,小儿子又天天和三皇子混在一处。 不管日后是哪位皇子登上尊位,都少不了他们金家的好! 相反他们翟家,在北地失了争夺兵权的机会,如今在朝堂上也不似往常一呼百应。现下朝中新提拔上来一些人才,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些是三皇子的人。 二皇子不甘示弱,牢牢把控着户部的钱袋子。 他们翟家是不是该站一站队了? 若是从前全盛时期,兵权在握、朝中半数以上大臣都是翟家的人,他何需为依附于哪位皇子而担忧?! 皇子来讨好他还差不多! 翟毋越想越闹心,只觉一切的起源都在于谢初尧此人。 遇到姓谢的准没好事,定要想办法在夺嫡发生前除掉他才是! 第435章 展不开的眉 天气一日日转暖,眼看着皇帝还没有清醒过来,夺嫡态势一触即发。 三皇子和谷南伊接触了几次,明面上相谈甚欢,可实际上都暗中防备着彼此,并没有将底牌露出来。 尤其是谷南伊仍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关于谢初尧和孩子们的身份。 若非万不得已,她是绝不会向外说半个字的。 只是眼看着三皇子的野心逐渐暴露,对朝堂的把控一日强过一日,谷南伊又频繁和墨褚接触,傅流一心中的担忧日渐成型。 已是春色满园的时候,只是谢初尧和傅流一都无心欣赏争奇斗艳的花花草草。 前者一身劲装,将红缨枪舞得虎虎生风;后者刚从外面回来,心情复杂地向谢初尧汇报: “将军,今日午时夫人又去了孙家的酒楼,同金翡用完午饭后,悄悄见了墨褚。两人密谈有一刻钟的功夫,随后分开,墨褚回了宫中,夫人去了学堂。” 男人手中动作不停,及至练完了一套枪法,才将长枪插在兵器架上。 枪尖的红色缨络兀自颤动不已,谢初尧面上却平静如水。 他随手取下了双腕间的黑色护腕:“我不是说过,日后这样的事情不必特意汇报吗?” 傅流一欲言又止,低声道:“可夫人毕竟知道太多……” 他脸上闪过几分阴霾之色。 谢初尧眉眼冷了下来,朝演武场外走去:“她知道分寸。” 傅流一追上去,忍不住道:“可若是将军的身份暴露,或是皇子公主们的行踪被墨家的狗贼知道了——” 他越说越急,双目中的杀意渐起:“若当真如此,别说将军这几年来的部署功亏一篑,便是连性命都会交代出去!又何谈复国?” 谢初尧猛地停住了脚步,仿佛被入侵了领地的野兽,看向傅流一的眼神里带上了威胁:“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流一,你知道动她会有什么下场。” 傅流一悄悄打了个冷颤。 他当然知道将军对夫人的看中,对上谢初尧的双目,傅流一虽心中害怕,可仍不甘道:“属下绝不会做伤害夫人之事。可是——” 谢初尧冷冷道:“没有什么可是!日后你不必盯着她了。” 他信谷南伊,自然也会为她做的事情兜底。 傅流一深深垂下了头,低声应道:“属下遵命。” 与此同时,谷南伊也在为几个孩子的身份头痛。 老皇帝不知哪一天就会被谢初尧弄死,到时候男人真的会放任墨褚安安稳稳登基? 在她看来,谢见宵和谢砚南头一个不会答应! 毕竟皇权的诱惑之下,不会有谁愿意轻易割舍。 书中这两兄弟明争暗斗了一世,如今虽看着关系融洽了不少,谁知道他们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是怎么想的? 不管是造反也好、窝里斗也罢,都不是她想看到的,这可如何是好? 一想到这个,谷南伊的眉眼间就爬满了愁绪,几乎是展不开的眉。 非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娘,娘!” 谷南伊回神:“嗯?” 小姑娘跑到了她身边,仰起头来问:“娘在想什么?我喊了你好几声,你都不答应,脸上表情也很凝重的样子。” 谷南伊摇了摇头,道:“不过是生意上的烦心事罢了,没什么。怎么了非晚?” 小姑娘笑嘻嘻地拽着谷南伊的手,把她往外拉:“今天我们要上马术课!我给娘看看我新得的小红马!” 非晚早就嚷嚷了好久想要一匹自己的马,还是谢初尧前几日出了一次京,顺便给她带回了一匹才能跑的小马。 谷南伊见非晚兴冲冲的样子,不由失笑,任由她把自己拽到了马场上。 马场建在临湖最开阔之处,在温暖的春风下,场地里已是绿草茵茵,再加上如今还未到春日风大的时候,正到了最适合跑马的时间。 谷南伊看着场地上神采飞扬、骑着骏马肆意欢笑、奔腾的年轻学子们,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守护的情绪。 不管日后时局怎样动荡,她一定会想办法守住这份和平。 第436章 看谁能斗得过谁 马场上诸位学子都是神采奕奕,可若说最夺目显眼的,还是谢家两兄弟。 谢见宵的模样自然不必说,少年一身劲瘦骑装坐在马背上,挺拔如松、眉目如画,已是足够赏心悦目;再加上一个容貌毫不逊色于自家大哥的谢砚南,更是让人目不暇接。 只恨生来唯有一双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向哪个了。 如今天气已经转暖,谢砚南不必像冬日时那样受寒疾所累,早早换上了轻便的衣裳,给惯来阴郁的少年添上了几分神采飞扬—— “大哥,今日我们赛一赛马,如何?” 谢见宵拉住了缰绳:“二弟想要怎么赛?” 谢砚南薄薄的嘴唇微勾,马鞭向东一挥,道:“就比谁先跑到马场的东边,折下一支柳条回来!” 谢见宵没有拒绝,控马来到了少年身旁,神色自若,似是等他先喊开始。 在锦湖书院,谢家两兄弟算得上万众瞩目的,如今他们二人要赛马,身边很快便聚集了一群凑热闹的学子。 谢向云和桑榆也在一边起哄:“大哥二哥比赛,谁若是输了,今晚便走路回家!” 其余学子也笑嘻嘻地你一句、我一句,为即将开始比赛的两人加油。 气氛一时间热闹不已。 谷南伊瞧见这一幕,不由对非晚感慨:“你大哥和二哥在学堂的人缘不错。” 有如此同窗之谊,只要这些未长成的学子中日后有出入朝堂的,谢见宵和谢砚南接下来的动作都会方便许多。 小姑娘没听出谷南伊的意思,只懵懵懂懂地点头:“是,大家都很佩服大哥,平日里也愿意听大哥的话。二哥就有点不太爱理人了……” 学堂中便是一个小世界,谢见宵如今不光顶着镇远将军长子的身份,他本身的学识、人品俱是不俗,自然有人甘心追随。 谷南伊遥遥看着笑得满脸邪气的谢砚南,心道老二还是差了些。 两兄弟在一声令下后,齐齐纵马向东而去,高高束起的头发虽尚未到加冠的时候,却已初显少年英气—— 二人在马上的动作流畅潇洒,纵马之术亦是无比娴熟,寻常学子瞧了不由心生艳羡。 正在比赛进行到一半,谷南伊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自从上次谷南风被墨褚看中,极力要求他到书院任职,已有两个月。 他本是不想多事的,奈何三皇子的面子不能不给,再加上谢初尧也几次催促,谷南风只能来了。 书生无奈地冲谷南伊笑笑:“正月过完了,左右在家中无事,我便来学堂帮忙了。” 谷南伊知道兄长不愿出仕,整日闷在家里写话本,终究不是男儿能建功立业的正经途径。 她当即笑道:“大哥的才华何必埋没了?开春我们招了不少寒门学子,如今书院里正缺先生呢!大哥肯来帮忙,是再好不过的。” 既然谷南风寻到了马场来,谷南伊便也不再耽搁,带着他走出了马场。 她边走便问道:“大哥可见过了沈先生和王先生?” 谷南风点头:“沈兄和王兄已经给我介绍了一遍书院,只是其他先生还未见过。” 谷南伊道:“不用急,过两日人就认全了。咱们先去找沈珂,把课排一排。大哥你来了之后,定能减轻学堂先生们许多压力呢!” 谷南伊心里清楚,谢初尧把谷南风拽到学堂里来,不过是多了一个牵制她、不让她再次溜走的人。 可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既然自家亲大哥来了,当然是要帮她的忙的! 如今她手里有沈珂,几个新聘任的先生也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再加上一个谷南风,比之谢初尧在学堂里布置的人手也不差。 就看谁能斗得过谁了! 第437章 措手不及的意外 谷南伊已经做好了和谢初尧对抗的准备,只等着两人哪天吵起来,好好和他摊牌。 却没想到男人这些日子以来完全贯彻了他先前的承诺,从不干涉谷南伊的行动,做个什么事情也是有商有量,几乎让人寻不出错处。 所有的决定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谷南伊几次想跟谢初尧闹掰,都没能成功,不由得慢慢也泄了气。 日子过的安生,她何必挑起事端? 可是偏偏有那么些不顺心在中间梗着,便是连谷南伊自己也弄不明白这些不顺意来自何处。 没等她想太久,就到了锦湖书院学子们集体的春猎时候,她便也顾不上和谢初尧的别扭了,把全部心神放在了春猎的事宜上。 锦湖书院现如今正副两个掌院分别由沈珂、王奇担任,只是沈珂并不擅长管理,便全权交给了王奇负责。 临行前一日,谷南伊便来寻王奇:“加上来回路上的时间,咱们是要去一天的,不光吃食、饮水不能出差错,休息的区域也得提前布置好。如今都安排的如何了?” 王奇一贯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仿佛事不关己道:“都安排好了。” 谷南伊忍了忍。 原书里沈珂和王奇可是王不见王的死对头,如今就连这对冤家都能和平共处,她就不信她搞不定这个阴阳怪气的王奇。 谷南伊干脆扯出了谢初尧这面大旗:“还有营地的安全,谢初尧明日一大早会带人去做最后的检查,以确保春日西山的大型野兽不会出现在我们围猎之处。王先生也要做好这部分人员的后勤准备。” 王奇的神色果然褪去了几分漫不经心,应了下来。 谷南伊和王奇一一确认好细节,又亲自走了一遍他安排的流程,这才从书院里出来。 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她走出书院大门,便瞧见湖畔柳树边上站着的男人。 谢初尧迎面朝她走了过来:“谈完了?” 金色的阳光洒在微风吹拂的湖面上,又从粼粼波光里反射出更为璀璨的晃动金色,给谢初尧周身染上了几分柔和之色。 谷南伊不知不觉中,面容也轻松了下来。 “刚刚确认好春猎的细节,但愿明天顺利。” 谢初尧来到了她的身边,声音低沉悦耳:“既然需要如此费心,倒不如下次不要再办这样的活动。” 谷南伊连忙道:“那不行!别说几个孩子,就连学堂里那些平日里瞧着小大人一样的学子们,都对春猎十分期待呢!怎么能因为辛苦麻烦就不办了?” 男人深邃的双目看着谷南伊,仿佛漆黑的夜空中偶尔闪动点点星光,转瞬即逝难以捕捉,稍有疏忽便被人忽略了过去。 谷南伊被这样认真的眼神看着,话语中忍不住添了几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亲昵和抱怨:“不过下次真该换个负责人,王奇太难沟通了!还得让我一条一条仔细问过去,问完我也不能轻松,生怕他没有放在心上……” 谢初尧轻轻笑了一下。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沉稳可靠:“明日一早我还会替你检查一遍,放心便是。” 两人已是并肩前行,谷南伊忽然意识到,自己和谢初尧不知不觉中已经靠得那么近,几乎肩膀擦着肩膀在走路了。 她悄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心里不由在想—— 当初决定举办春猎时,还是谢初尧厚着脸皮非要参加进来,她心里一万个不乐意; 如今却发现他的确挺可靠的…… 简直让人纠结摇摆。 不过她说什么也不能给他得寸进尺、借此登堂入室的念头! 谷南伊花了极短的时间想通了,将自己化身一个毫不留情的资本家,冷漠地压榨谢初尧的剩余价值:“既然你要去检查,不如把王奇也带上,让他仔仔细细把他的安排也都落实到位。有你看着,他总会做事更细心些的。” 如今她也不再遮遮掩掩—— 王奇是谢初尧的人,这一点傻子才看不出来。 谢初尧仿佛探明了她的小心思,却并不因此恼怒,只是承诺道:“他会安排好的。” 不过一个小小春猎,围场也才十分有限的区域,谢初尧自信不会出什么问题。 却没想到还是发生了一个让众人措手不及的意外,差点毁了一切。 第438章 打算办婚事 锦湖书院的学生大多是寒门子弟,虽说学堂免去了所有学费,却也是不会管太多学子们的吃住的。 学生们有的是买不起冬衣的穷苦人家出身,便只能一连几个月窝在学堂暖和的房间里。 在经历了一整个严寒的冬日后,好不容易开了春,这一次的春猎活动便显得尤为重要和热闹,大部分学生都参与了。 非晚到了爱凑热闹的年纪,头一个兴致勃勃地一早准备春猎需要的东西,只数着日子了。 春猎那一日,天还没亮,她便换好骑装等在了院子里。 边上站着的桑榆睡眼朦胧打着哈欠。 非晚等了一会儿,便不耐烦地开始喊人:“大哥!二哥!还有三哥,你们好慢!快点呀,等会儿晚了就选不到好位置了!” 小姑娘这一年运动量很大,身量拔高了不少,竟比双生子的桑榆还要高出两指。 她四肢舒展匀称,一身红色骑装很好地收紧了手腕和脚腕,显露出几分飒爽英姿。 谷南伊被她喊了出来,瞧见非晚精精神神的样子,头一个笑着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将军?今日打算猎多少只猎物?” 非晚笑弯了眉眼:“娘!我去打几只兔子,回来我们做香辣兔头吃!” 几个男孩前前后后也走了出来,谢向云打趣道:“小妹如今也变成了一个吃货!从前在谷家村的时候,是谁抱着兔子眼泪汪汪地不许我们吃的?现在说起兔头,啧啧,冒的不是眼泪而是口水了。” 非晚跺了跺脚:“三哥就知道欺负我!大哥,你管管他——” 被点到名的谢见宵眼皮微掀,正打算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了从另一边走出来的谷雨,穿着一身和非晚的红衣样式相同的骑装,只是颜色换成了碧空如洗的蓝。 谷雨生来便是十分温柔的长相,偏爽利的骑装非但没有让她多些棱角,反倒愈发衬得她眉目沉静、秀美温娴。 她的脚步也是稳稳的,耳边两只不大不小的玉珠坠子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显得那对耳垂愈发玉雪可爱。 目光落到了这里停留了不知多久,谢见宵猛然回神,收回了视线。 非晚早就忘了方才和谢向云拌嘴的事情,跑到谷雨身边挽住了她的胳膊:“谷雨姐姐今天真漂亮!” 谷南伊也被惊艳了一下:“是有些大姑娘的模样了——我发现谷雨还是适合穿靛、青之类的颜色。正好开春了,给你和非晚一人做几条新裙子。” 这些话题从来不是谢家兄弟们会参与的,谢向云早就跑到桑榆身边跟他说话去了,谢砚南也是绷着一脸臭臭的表情站在一边。 唯独谢见宵,不知怎的想到了从前在宫中时,他的母后也十分喜欢靛蓝这样温柔沉静的颜色。 只不过作为中宫之主,母后从未有机会真的穿上自己喜爱的衣裙罢了。 已故皇后温柔的脸庞在谢见宵脑海中闪现而过,少年低垂了眼睛,神色更加让人分辨不明他的情绪。 最后还是谷雨轻柔的声音唤回了他已然飘远的心神:“见宵哥哥,还不走么?” 众人已经朝小院外而去了,唯独谢见宵没有动作,一身靛蓝的谷雨便有些疑惑地回头看着他。 那一刻,谷雨的双眼和母亲的笑容重合,谢见宵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两步。 “谷雨。”他出声唤道。 身量纤细的少女重新扭头看向他,耳边的小玉珠轻晃了一下。 谢见宵突然不知道自己方才是要说些什么。 这罕见的失神并没有在少年面容上表露分毫,他只声线清冷地问:“耳朵已经好了?” 谷雨连忙点头,仿佛在回答夫子突如其来的提问一般,紧张道:“嗯,好的差,差不多了!我娘说现在天气凉,便不用一直插着茶叶梗,反倒是银针更容易让伤口长好。” 谢见宵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 谷雨又十分紧张地偷偷瞥了少年一眼,然后迅速滑开了视线—— 见宵哥哥看上去不像高兴,却也不像不高兴,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每次他的心思都特别难猜! 不过见宵哥哥过完年是不是又长高了?好像比她那只知道闷头读书的哥哥要高出一头了! 少年少女并肩走在最后,三不五时闲聊两句,画面和谐而美好。 谷南伊不经意间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心里的惊讶再也绷不住了。 这两个人怎么能走到一处的? 这……谢见宵难不成对自己的婚事有了什么打算?! 第439章 想要逃离 春日的清晨,西山一片欢声笑语。 与其说此番是书院举行的围猎活动,倒不如说是天寒地冻了几个月之后学生们的回暖狂欢。 如今书院里只不过非晚、谷雨两个女学生,再加上一个明兰,虽说年纪不大,可个个都明丽动人,引得围猎场上少年们不遗余力地展示自己的骑射本领—— 只不过他们年纪都不大,很多连弓都是头几次拿,准头实在堪忧。 谢初尧看了索然无味,干脆掉转马头带着谷南伊往人少的方向而去。 谷南伊抗议道:“不是说跑马么?又要到哪里去?!” 男人不答,只是双臂重新环上了她的纤腰,胯下的马儿速度更快了。 好在春日里到处都是风景,出了林子之后便是一片开阔的草地,茵茵绿草在阳光下闪动金光,明亮却不灼目。 两人纵马的速度很快,便时时有风不断拂过脸颊,不多时他们便已经远离了吵闹的围猎场。 谷南伊最开始的不满、抗拒心情,渐渐在这安然静谧的环境下消退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初尧勒住缰绳,率先翻身下了马。 他朝谷南伊伸出一只手:“下来。” 谷南伊故意不去理会那只手掌,把头一扭,便从马上跳了下来,却在落地时一个没站稳,跌倒在了男人怀里。 谢初尧轻笑出声:“不让我拉你,便是打了这样的主意?” 说着他自然而然地搂住了怀里的女子,微微低首,在她发间轻嗅了一下。 也不知是自己突如其来的狼狈,抑或是男人暧昧亲昵的动作,让谷南伊一下子脸红了:“我只是没站稳!没站稳!” 她挣扎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却始终没有逃脱男人的臂弯。 阳光毫无阻拦地倾泻而下,跳跃在谷南伊线条柔和的侧脸,偶尔调皮地掠过她浓密的睫毛,直直映入她明媚的双眼。 谢初尧双目注视着她,过了许久都没有把视线挪开。 他突然出声唤她:“谷南伊。” 谷南伊抬头:“嗯?” 阳光无差别地映在一切不曾被阴影笼罩之处,而沐浴其中的两人,此刻谢初尧如何为谷南伊的模样感到心动,她便也同样被那一瞬的温暖明亮而触动。 男人深邃的双眼赤裸裸暴露在所有阳光之下,几乎每一丝、每一缕情绪都随之溢出,没有任何隐瞒。 谷南伊看到,谢初尧用认真而庄重的表情,慢慢吐出了四个字: “我心悦你。” 而他说完,便一眨不眨地盯着谷南伊的表情,似乎在等待她的审判。 谷南伊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她咬着下唇:“我才不信你!” 男人摇了摇头,道:“我们之间有太多误会,可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掺过分毫虚假。我为何要拿这件事情作假?心悦便是心悦,若是它不曾因你的抗拒而焦虑、躁动,因你的靠近而欢欣、雀跃,你现在又如何能感受到它?” 说着,他把谷南伊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左胸之上,轻轻按住心房所在。 许是周围太过安静,她明显察觉到掌心一下、一下、又一下的跳跃,逐渐加快,逐渐加重。 “你感受到了吗?” 谷南伊不答。 “说话。”男人轻声催促。 谷南伊垂下了眼帘,很快又抬起目光,冲谢初尧摇头:“或许你的心悦不假,可是……你我都知道,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是没办法消除的难题。” 谢初尧追问:“什么难题不能解决?你若是担忧任明敏……” 谷南伊打断了他:“不,不是任明敏。谢初尧,我们的追求不一样,你有你的使命,你的秘密,而我对此不感兴趣,甚至想要逃离。” 她从未主动同他说过这些—— 因为一旦开诚布公,那意味着,她必须向男人坦诚自己已经知道他的秘密。 不过话到了嘴边,说出来的那一刻,谷南伊才发现其实说实话也没有那么难。 谢初尧的目光没有离开谷南伊的双眼,带着笃定,对她道:“若你当真不喜欢这样的我,可未必不会为之后的我而动心。” 谷南伊苦笑摇头:“问题不是现在或者未来!问题是你要做的事情——你非做不可!而且不可能停止!” 她不想掺和造反的事情,不仅仅是不忍生灵涂炭,更多的是因为人一旦沾染了权力,只会永无止境地汲汲营营索取更多,永远不可能停下来。 她对那样一个谢初尧没有信心。 虽然没有用言语分毫不差地表达出来,可谢初尧已经从她的目光里读出了她所有的想法和情绪。 谷南伊平复了一下心情,摇头道:“我只想过一种平静安稳的生活,和你在一起,注定没有办法安宁。” 谢初尧露出了一个苦笑。 他沉默了下来,眼神中流露出挣扎之色:“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 男人的话还未说完,便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谢向云尖厉到几乎失去本来音色的嘶喊声:“爹!娘!不好了!大哥受伤了!” 第440章 给我找难题 谷南伊和谢初尧赶到出事现场时,场面已经由最初的混乱平静了下来。 惊慌失措的众学子早已被带下去休整,在场的只剩谢家的孩子们,还有一个王奇。 谢初尧看到谢见宵浑身是血、满脸煞白的模样,顿时变了脸色,冷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他原是向王奇发问的—— 身为贴身保护皇子之人,这是他严重的失职。 可抢着答话的却是带着哭腔的谷雨:“谢、谢伯伯,见宵哥哥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原本失血过多的谢见宵强撑着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谷雨,继而对谢初尧道:“父亲,我并没有大碍。” 谢初尧铁青着脸没有开口。 谷南伊站在一旁,眼看少年肩膀上大片尚未干涸的血迹,心疼得直抽抽。 到底是她用心照顾了这么久的崽子,她实在做不到站在一边干看着。 谷南伊上前来,蹲到了谢见宵的面前:“可疼得厉害么?” 说着她取出帕子,给少年擦去额上的冷汗。 谷雨在一旁抽抽嗒嗒眼泪掉个不停,却不敢哭得大声,非晚拉着她的手不住安慰。 最后还是满脸阴郁的谢砚南说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我和大哥今日骑马走得远了,正好撞上几个鬼鬼祟祟之人,我们联手擒住一个,问了才知他们今日往猎场引了一头熊来。 “如今开春时间不久,正是冬眠后的野兽腹内饥饿的时候,因着担心学院里众人,我和大哥便急急往回赶,后来还是发现来迟了。” 谷雨把话接了下去,只是忍不住哽咽道:“我,我和明兰姐姐本来是在草坪上的,不知怎得大家都乱了起来……我们只能跟着大家一起跑,还是撞上了那头黑熊……我和明兰姐姐实在不善骑马,后来见宵哥哥赶来,救了我们,这才受了伤。” 她哭也是因为觉得自己拖了后腿,害得谢见宵涉险,心里实在愧疚。 又亲眼目睹少年的肩膀险些被黑熊的利爪撕裂,谷雨的一颗心都要碎了,一想到这个眼泪便止不住得往下掉。 谢见宵忽地皱了皱眉。 谷南伊还以为少年是疼的,忙放轻了为他擦汗的动作。 只有一旁仍在为他治伤的王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少年脸上的神情,没有说什么。 春猎因为这场意外提早结束,谢初尧雷厉风行地查清楚了幕后主使之人,二话不说在朝堂上掀起了一场和翟家的激烈对抗。 这些日子,他便是忙着处理后续、弹劾翟家罔顾无辜之人性命、使出此种毒辣计策谋害锦湖书院的学子。 因着皇帝尚未清醒,朝堂上吵得沸沸扬扬,翟家被谢初尧发疯一般的不依不饶逼得实在没有办法,无奈站队二皇子一系,以求庇护。 事情很快便过去了十日,谢初尧休沐在家,一大早谢见宵便找了来。 “父亲。” 少年的脸色仍是失血过多的苍白,右边肩膀整个被牢牢包裹,虽无血迹渗出,却也明显看出其中的凶险。 谢初尧眉头一皱,这些天脸上的阴霾没有分毫减退,反而不知为何增添了几分。 可到底看着谢见宵病怏怏的样子,男人有些心软了。 他只硬邦邦地问:“伤势可好些了?” 谢见宵点头道:“已经结痂了。”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书房里一时间便沉寂了下来。 最后还是谢初尧率先开口了,带着明显的情绪问:“你今日过来,可是要给我一个理由?” 以谢见宵的聪明,再加上两兄弟的本事,即便形势万分险峻,也不可能出现此番少年受重伤的场面。 除非少年是故意的,或是因为什么事情方寸大乱、失了理智。 而他,便是在等谢见宵的这个理由。 …… 面对谢初尧几乎称得上质问的一句话,少年脸上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影:“什么都瞒不过父亲。” 谢初尧的面色却是截然相反的凝重。 他已经从少年的回答里,明白了他做出的选择。 男人剑眉蹙起,不满摇头:“不知从哪日起你便已经不再唤我‘国父’——见宵,你的打算,可曾与砚南他们说过了?” 谢见宵的声音很轻,却格外坚定:“砚南身体不好,向云不是玩弄权谋的性子,桑榆又太小。这件事情,若是我决意不做,他们也不可能有谁能做的了。” 谢初尧双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你知道我在问你什么!那位子,不管最后是谁去坐,总归不能由姓墨的狗贼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躺在我们的家国血仇之上!” 男人经历了这么些年的东征西战,发起怒来的模样,便是最熟悉他的亲卫都要下意识颤一颤。 谢见宵却没有退缩,目光平静地与谢初尧对视着。 他不慌不忙地开口道:“父亲,我们有了新的生活。你难道真的舍得毁了这一切吗?” 谢初尧的呼吸猛地急促了一瞬,他感到胸中突然升起一股难以控制的火焰—— 有失去至亲的痛苦,有刻入骨髓的仇恨,还有这上千个日日夜夜来不停抽打着他的脊背、从未有一刻停歇的责任感。 这一切,在谢见宵轻飘飘的一句话里,仿佛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我自然不愿毁了这一切!可死去的人呢?过去的灾难呢?还有我们身边所有未亡人,他们心里的怨恨、愤怒、希冀,又该往何处安置?!” 谢见宵没有把目光挪开,而是平静地直面谢初尧的怒火和不甘。 他几乎是冷漠地开口:“过去死去之人的血仇、如今活着的人的愤怒,与我又有何干?” 谢初尧万万没有料想到少年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谢见宵眉目冷清,即便是说着最柔软的话,也仿佛不带一点温度:“父亲,我唤你一声父亲,是因为你真的比生养我的男人更适合这个角色。甚至谷南伊,也比我血缘上的母亲更像一个真正的母亲。我从未从他们二人身上体会过分毫温情,又为什么要替他们复仇、搭上我的一生?” 谢初尧皱了皱眉。 少年接着道:“这三年来,砚南变得快乐了许多,向云有了自己心悦的人,桑榆和非晚也无忧无虑地在长大。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或许从前吸引过我——可若要为了它,牺牲掉兄弟情义、父母温情,我又何必去要它。” 谢初尧摇头:“这个理由不足以让我们停下来。” 谢见宵同样坚定地摇了摇头:“足够。我做一件事情的理由,永远都是我想要去做。若并非我所愿,再多冠冕堂皇的责任、家国,都与我无关。” 谢初尧沉默了许久。 最后,男人只仿佛是叹息一般说了一句:“你这冷冰冰的性子,倒契合极了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子。” 谢见宵轻轻地笑了一下,看似冰雪消融,可眼底最深的冷漠仍没有分毫触动:“父亲表面看上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可实则心太软,又牵挂太多。不及我的心冷,也不及砚南狠毒,实在不适合做这件事情。就连我——我这样冷漠的人,都不喜欢高不胜寒的孤独,父亲又何苦逼自己?” 谢初尧硬邦邦道:“我逼自己又如何?” 少年的声音理智而冷漠:“不过是失去自己仅能握住的一点温暖,继续回到从前的暗无天日当中罢了。” 谢初尧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谷南伊。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确实很少想起过压在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也仿佛能在家国大义的重压之下稍稍喘息。 他当真要为了复国这样一个悬在空中、虚无缥缈的东西,亲手把她从自己身边推离? 谢初尧很快就在心里得出了结论。 他不愿,也不舍—— 可内心深处的想法就这样被少年赤裸裸点了出来,男人多少有些面子上挂不住。 他臭着一张俊脸,硬邦邦道:“为了逃开属于自己的命运,你倒是舍得下血本——这右半边的肩膀差一点废了吧?还是原本就打算搭上一条右臂?” 少年摇了摇头。 他不是为了躲避责任才故意伤了自己。 男人的剑眉又深深皱了起来,仿佛有些不能理解:“那又是因为什么?” 而这次,谢见宵脸上没有露出笑容,双眼却小弧度弯了一下。 他轻声道:“不过是和父亲一样的愚蠢念头罢了。” 谢初尧可以为了谷南伊方寸大乱、失去理智,他自然也可能会为了某个人做出蠢事。 “当时那黑熊离谷雨太近了,近到我无法忍受,只好提剑冲了上去。” 听了少年的解释,男人面上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最后颇为烦躁地说了一句:“你倒是真会给我找难题!” 小崽子这意思,明显是看上了谷雨! 可他也不问问谷南伊答不答应?谷雨的家人同不同意? 谢见宵施施然向谢初尧行了一礼,因为右边肩膀不能活动,那揖也作得不伦不类:“劳烦父亲费心成全,儿子感激不尽。” 谢初尧咬牙冷哼:“难怪今天一上来就这么嘴甜,一口一个父亲,竟是在这等着。我可生不出你这样七窍玲珑心的儿子来!滚吧!” 谢见宵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只剩谢初尧一个站在书房里,心中突然轻松下来的同时,又无奈地发现—— 这便宜父亲实在不好当,光是谢见宵留下的这两个烂摊子,都要收拾不知多久! 他还有自己追妻事业没完成呢! 第441章 大结局 和谢见宵谈话之后,谢初尧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日。 在谷南伊忍不住开始担心起来之前,男人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怎么站在这里?有事?” 谷南伊这才发现,她已经在男人书房前无所事事徘徊了许久。 她脸上猛地泛起了微红的窘意。 在男人的注视下,谷南伊不知怎得乱说一气:“咳,没事啊,我就是,嗯……问一下你晚上想要吃什么!” 谢初尧一言不发地看着谷南伊脸上生动的神情,突然笑了一下。 谷南伊懊恼极了—— 她这是找的什么破理由! “你笑什么?!”她的声音里添了些恼羞成怒。 谢初尧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不自在一般,又仿佛认真地想了想后,道:“不如做水煮鱼?想吃了。” 谷南伊满脸古怪地瞥了男人一眼。 她轻微地蹙了一下眉毛,嘟囔道:“平日里问你,你不是该满脸冷酷地说‘随便’么?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还有你点菜的时候?” 谢初尧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可见你这一问,并非真心。” 谷南伊噎了一下,立刻反唇相讥:“那你到底是想吃还是不想吃?” 谢初尧笑了笑,率先宣告败阵:“吃。” 谷南伊脸上立刻扬起了胜利的笑意:“那不就得了嘛!” 日光已染红了西边的天,仿佛泼洒了一地的胭脂,颜色匀称又肆意;金色和红色相混杂后显露出一种温暖的光,尽数映在了谷南伊的脸上。 她的笑容灵动鲜活,一下子令这明媚的春光都黯然失色。 男人心中突然涌上一种久违的冲动—— 他想立刻告诉她今日他做出了怎样的决定,从此他不再属于那个虚无缥缈的“责任”; 他也想毫无拘束地对她说,他已然是个自由的人。 那么,现在的他,可否有了重新将她拥在怀里的可能? 话到嘴边,谢初尧又咽了下去,他平复着躁动的心脏,一边劝说自己,他已经不是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了。 男人开口道:“用完晚饭后,我们出门走走?我有重要的话想对你说。” 对上谢初尧认真的目光,谷南伊不知怎得心跳慢了一拍。 她胡乱点点头,也不知寻了个什么理由落荒而逃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谷南伊满脑子都在想谢初尧未竟的话——他到底想说什么? 什么话不能当下说,还非要等吃完了晚饭,和她单独出门的时候说…… 谷南伊隐约猜到了男人的用意,她在心里果断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可当真与谢初尧面对面站在锦湖边上时,事情的发展一下子超出了她的预期。 湖畔青石板小路上两排微黄的烛火勾勒出笔直的小径,谢初尧的双眼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两人一直走了许久,谢初尧才停了下来。 他低声问她:“先前我们说过的话,可还作数?” 谷南伊谨慎地问:“我们之前说过的什么话?” 男人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你曾说你希望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而我如今做的事情却总会带来麻烦。若是,日后,我也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谷南伊越听越不对劲,她打断了男人的话:“等等,你在说什么?” 谢初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道:“我说,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问题全都解决了,你可愿同我一试?” 谷南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彻底愣在了原地。 “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 她下意识地不信,甚至开始嗤笑:“你说你为了我放弃自己要做的事情?这也太假了,谢初尧。” 就算他愿意,几个小崽子也不可能松口。 更何况谢初尧可是书里的大反派! 若是他那么容易放弃造反,又怎么可能成为墨褚几乎无法战胜的劲敌? 男人不给谷南伊思考的时间,紧接着道:“并非仅仅因为你,但如今,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爱自己在乎的人。” 谷南伊受不了了,用力摇头:“少来这一套!我根本不信!为什么你要用这样的事情来撒谎?如果你今天只是为了试探我对你们的事情所知多少,那么我实话告诉你!我全都知道!” 她越说情绪越激动:“我知道你要造反,我也知道见宵他们的身份!就冲这一点,你也不可能真的如你所说,抛下一切去过另一种生活!” 谢初尧开口:“便是如此……” 谷南伊打断了他,气得两颊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怎么可以轻飘飘地说一句‘一切都结束了’,用这样轻飘飘的谎言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谢初尧沉声道:“我没有骗你。” 谷南伊摇头:“这不可能!” 从谷南伊过于激动的反应里,男人猛地读出了她心底隐藏着的情绪。 若她当真对他毫无感觉,若她从未将他放在心上,今日她又为何如此气恼不安? 她分明心里一直有他! 谢初尧上前一步抓住了谷南伊的手,仿佛急切辩白一般,道:“造反确有其事,可今日见宵主动来找我,说不想继续了!连最名正言顺的人都要放弃,我又何必被所谓的‘责任’困住,活在过去的记忆里?” 谷南伊愣住了,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 男人将她揽在了怀里,不由分说地让谷南伊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道:“我从不曾对你说过一句假话,我们之间发生过太多误会,不是吗?谷南伊,你且听这颗心的声音,它不会作假——我对你的承诺,也全都是真的。” 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湖边静谧的风声全然被耳边鼓噪着的心跳声覆盖,一下,又一下,鲜活而有力地表达着男人此刻无法自抑的激动情绪。 谷南伊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他的胸前,默默地溢出了眼泪。 她感到自己原本已经竖起高墙的心,不知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那原本厚实的墙壁开始从某一点坍塌。 石块连同泥瓦接连坠落,扬起一片灰尘。 原本安安静静沉寂着的心,也随着男人的心跳声穿过高墙残留的废墟,一点、一点地鲜活了起来。 谷南伊的双手环住了谢初尧的腰,强迫自己不要的声音里不要带上哭腔:“你少来骗我!我才不信,这不可能……” 当她搂住他的那一刻,谢初尧就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男人的双手同样环住了她,声音低沉而坚定:“若我今日所言有一句作假,你大可将这颗心剜去。” 谷南伊一下子从情绪里被拉扯出来,忍不住吐槽:“我剜你的心干什么?我又不是恶心的变态!如果,如果你骗了我,我就立刻把你做的事情全抖出来!抖到墨褚面前去!” 谢初尧轻笑:“好。” 谷南伊把脸埋在他胸前,继续威胁道:“已经说好的事情也不能再变了!要是你过两个月改主意,又要造反……” 不等她说完,谢初尧便截过了话头:“不可能。若你不放心,我便把当着你的面把一切后路通通封死,只剩一条,与你相携的路。” 谷南伊不说话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用传国玉玺做聘,重新娶你一次,可好?” 心跳声如擂,盖过了鼓噪的夜风,盖过了喧嚣的湖水声。 谷南伊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地道:“好。” 第442章 身子不舒服 “你这个霸占老娘科研成果的混蛋!非要掐死你不可!” 躺在床上的少女睁开了眼睛,眸中闪烁着一股浓烈的恨意,听着身边传来的呼吸声,她径直从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地向着男子的喉咙伸出了双手。 同一瞬间,躺在一旁的男子,猛地醒了过来,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立刻张嘴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深夜……娘子……咳咳,不休息,这是在做什么?” 伸出的双手微微一顿,少女看了男子一眼,猛然诧异,她……认错人了。 当她抬头的瞬间,偶然看到了镜中的自己,面黄肌瘦,身板瘦小,一副没长开的小孩儿模样。 看来她真的是穿越了,在这个孩子的身子里醒来。 她本是现代的时空研究员苏欣,在取得一项重要成果时,被男朋友一脚踢进了时空机,肉身生生被混乱的时空程序搅碎了,这身子的原身是一个渔民的女儿,名唤苏欣儿,因为在庄子里调养身子的少爷夜里急症突发,苏欣儿被家里人卖给这位少爷冲喜。 苏欣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惊喜的发现,自己手上那只玉镯子居然没有碎,而且一起穿了过来! 躺在床上的秦以凛,盯着背对着他站了许久的苏欣儿,忍不住出声。 “娘子……咳咳……为夫身子不舒服,今夜这房……怕是圆不成了。” 不等苏欣儿有所反应,秦以凛挣扎着半残的身子向门外喊:“奶娘!咳咳,咳。” 房门被打开,走进来一名衣衫干净的青衫中年妇人,来到秦以凛面前:“少爷,您有何吩咐?” “奶娘,去给夫人准备一间房,让她休息。” 张奶娘带着苏欣直接向着一侧的厢房走去。 张奶娘很快离开了。 一直到四周重新恢复了安静的时候,苏欣儿这才跑进房间,插上房门点亮蜡烛。 她伸出了右手腕,看着手腕上的玉镯,忍痛咬破了食指,挤出来食指上的一滴血珠,对着镯子的方向滴了下去。 眼前慢慢的有了一点青色的光亮,青色的光晕渐渐的扩大,形成一个青色的小漩涡,直接将苏欣给吸了进去。 苏欣儿收起情绪,走到了空间机器面前,仔细检查整个空间机器的运行状况。 “勉强能维持,但是代码不完善,死马当活马医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当苏欣终于编程完毕的时候,机器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当她把目光重新放在机器上的时候,她才确定空间确实已经被改造了,机器旁边有功能使用说明书。 空间里面的菜地可以随时升级,变成适合播种植物的土壤,灵泉水可以催熟植物生长。 而空间里的科研机器,除了可以随时编辑新的代码,还可以设定自动播种和收割时间。 一直到此时,苏欣心中才越发有了在古代生存下来的底气。 出了空间,望着熟悉的房间,她确定,自己已经再次回到了这个古代的空间。 苏欣的脑海中想到了死去的原身,那个可怜的小丫头,于情于理,这个丫头总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总是要回报这个丫头的恩情的。 她想要报恩,改善这个小丫头的亲生母亲和弟弟的生存现状,那就需要更多的钱! 而她唯一依靠的赚钱工具也只有她的空间,现在空间内有水,有土地,有收割和播种的机器,万事俱备,只缺少最关键的一样,植物的种子。 就在苏欣准备去休息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道黑影从窗边一闪而过。 苏欣一个激灵,她双拳紧握,额头上冷汗涔涔,空间的事情,不会是被人偷偷瞧去了吧? 一想到这里,苏欣的危机感更重,抿紧嘴唇,躲在门后,就这样等了一段时间,但是,除了窗子外面呼呼的风声,什么都没有。 苏欣不由得慢慢呼出一口气,但是她还是感到紧张害怕,桌上的蜡烛一直亮着,没有被吹灭。 天空,刚刚出现鱼肚白,苏欣儿就醒了,她整好衣装,推开房门 突然,院子外面传来了一阵吵闹声,苏欣儿寻声望去。 几名妇人拉拉扯扯的走到了门口,苏欣一眼认出了其中有昨晚带她进房的张奶娘。 此时的张奶娘被两名妇人推推搡搡,进不了门,其中的老妇人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目露凶光,还有个腰圆膀肥的妇人嗓音尖锐,不停的挥舞着手臂,冲着张奶娘大声喊叫着。 不远处,还站着一名长得白净些的清瘦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小萝卜头男孩子,站在一边焦急的劝着,一脸的诚惶诚恐。 苏欣认出了那老的妇人就是原身苏欣的祖母刘氏,身为苏家的实际掌权人,她一辈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读书,二儿子卖鱼,而她身旁的两个妇人,粗壮的那个是她的大儿媳赵氏,白净的那个是二媳妇燕氏,也是原身苏欣的母亲燕三娘。 苏欣的爹是苏家老二,在出摊卖鱼的路上被地痞流氓砸了摊子,打成重伤,年纪轻轻就去了,失去父亲依靠的苏欣和母亲弟弟相依为命,备受祖母和大伯一家的欺凌。 苏欣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原身的母亲燕三娘,跟她怀里抱的那个小男孩,记忆里他已经九岁了,却瘦小得像六岁一样。 “你们两人放开我!” 张奶娘使劲拽着自己的手臂,奈何身边两个妇人力气太大。 “放开你?让你们少爷把我孙女冲喜的银子给交出来再放!” 刘氏拉扯着张奶娘的衣服,跳着脚冲着小院里大声喊叫。 燕三娘小声说:“大嫂,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说吧,在这里堵着,被人指指点点,总是不太好。” 赵氏一听燕三娘的话心中就冒火,一挥手,挥倒了燕三娘。 燕三娘直直的向着后方倒去,摔在了后方的门槛上。 眼前的一幕,让苏欣儿的火气蹭蹭的往脑门儿上窜。 第443章 刺耳的尖叫 她忍不住转身走进了房间,推开房门,端起来水盆走到了门口,对着喊叫的赵氏狠狠的泼了出去。 冷水“哗啦”一声浇在了赵氏的身上,刘氏眼尖的一把松开了张奶娘,向着一边躲去。 赵氏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她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冷水,向着苏欣的方向扑了过去。 苏欣儿眼瞅着怒气滔天的赵氏就要扑过来,顺手将手里的木盆直接向着她的方向扔了出去,木盆不偏不倚的砸到了对方的脚上。 “哎呦喂!我的脚好疼啊!这个臭丫头,下手真狠!” 赵氏揉着自己的脚,凶巴巴的看向四周的人。 此时的苏欣早就暗中走到了燕三娘的旁边,轻轻扶起了她。小萝卜头苏小小眼泪汪汪的扑向苏欣,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哭出了声音。 咳嗽的声音从院子的方向传了过来,苏欣回头一看,秦以凛不停的咳嗽,被一位长相俊俏的丫头搀扶着。 丫头给他轻轻拍打着后背,随后怒怼众人。 “吵什么吵!一大早上的,打扰少爷休息!” “秦大少爷,你现在能下床走动,看样子恢复的不错,我们苏欣儿看来的确是冲喜成功了,你什么时候能把冲喜的银子给我们?” 赵氏白了一眼宝怜,看向秦以凛的方向。 宝怜正要开口,却有另外一道蛮横的男人声音响起。 “放肆,你什么身份,也敢在少爷面前指手画脚!退到一边去!” 苏欣寻声望去,一个身材魁梧,却穿着青锦长衫的大汉从人群外走了进来。 “秦大少爷,昨晚就是他带走的苏欣,亲口和我们做的承诺,只要苏欣冲喜成功,后头就把银子给我们补上,你们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赵氏也顾不上刚才被砸疼的脚,伸手指着明大,大声喊道。 “咳咳……明管事,是这样吗?” 秦以凛抬眸望了一眼苏欣及她身边的家人,最后,目光落在了明大身上。 明大眉头微微一皱,躬身上前。 “少爷,您有所不知,当日您病情加重,属下去周边村子里找可以给您冲喜的丫头,这苏家人趁火打劫,当初属下答应的一切条件,都只是客套罢了,是他们一厢情愿当真了,怨不得旁人!” 赵氏眼珠子咕噜一转,大声喊道:“好啊,你们既然赖定了,不给我们苏欣冲喜的银子,那我们就把苏欣带走!” 赵氏刚刚喊完,一边的刘氏立刻慌了,拉着赵氏的手臂冲着她不断的摇头。 苏欣微微皱眉,望着赵氏将嘴贴到了刘氏的耳边。 苏欣心中越来越不安,她才不甘心被人随意摆布,下意识的看向了秦以凛所在的方向。 她突然见秦以凛身边的明大跟宝怜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的聚焦,又很快的错开。 苏欣还没搞明白这两个人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只见宝怜冲着刘氏大声喊道。 “老太婆,你听好了!我们一点也不稀罕你们家的冲喜丫头,长相难看,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看着都碍眼,走走走!赶快把这个赔钱货带走!” 明大挥舞着一只手臂,赶起人来:“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都少在我家少爷面前闹腾!烦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秦以凛开口了。 “咳咳,我还没死呢……” 明大没想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秦大少爷会主动站出来说话,躬身上前,走到了秦以凛面前。 “少爷,处理这点儿小事儿,明大一个人来就可以,您身子刚刚稳定,目前还是专心修养比较稳妥。” 秦以凛看向明大,温言反问道,“本少爷难道……咳咳……就没资格管?” “小的不是这意思!” 明大立刻弯腰行礼。 “那就去拿一百两银子,咳咳……给苏家人。” 站在一边的宝怜也靠近秦以凛,“少爷,奴婢觉得这个丫头真的不值这样的价钱,您还是慎重考虑一下比较好。” 秦以凛扫了一眼急的团团转的随从明大,有些着急上火的丫头宝怜,温和的面容微微一沉,眸子闪过一丝冷意。 “明大,以本少爷的身份,难道……难道拿出区区一百两还要考虑?” 苏欣儿没想到这位秦大少爷会主动站出来,她不自觉的望向不远处的秦以凛,不期然的和他目光相撞,男子眸底深邃黑暗,让她看的出神。 秦以凛平静的错开眼神,看向身边的人,“明管事,庚帖换了吗?” 明大一听主子的话,脸色微微一变,“回禀少爷,昨天婚礼准备得有些仓促,这庚帖还没来得及换。” “那就,赶快去把庚帖换了吧。” 秦以凛刚刚说完,身边的丫头宝怜脸色剧变。 苏欣儿想到原主那奇葩的奶奶跟大伯娘,咬了咬牙,主动走到了秦以凛面前,躬身行礼,“多谢秦少爷肯收留苏欣儿。” “起来吧,既然你我已经成亲……咳咳……你就是本少爷的娘子,岂有随意赶你走的道理?” 秦以凛淡淡的笑着,伸手扶起了苏欣儿。 “秦少爷,冒昧的问一下,您身边的宝怜姑娘,是您的妾室吗?” 苏欣儿早就看那宝怜跟明大烦心的慌,抬眼瞧着秦以凛,问得一脸懵懂好奇的模样。 秦以凛眉眼微抬,眼神清亮:“娘子误会了,宝怜不是为夫的妾室,她不过是为夫的贴身丫头罢了。” 宝怜气得在一旁死扯着帕子,目光要吃人一样瞪着苏欣儿,一扭头,转身就跑了。 苏欣儿看了一眼靠着墙角休息的燕三娘,走到了秦以凛面前。 “秦少爷,我的娘亲刚刚扭伤了脚,可不可以在您这儿住上几天养养伤,还有我这弟弟,他从小就跟着娘亲不曾分开过,能不能一起留下?” 燕三娘一听女儿如此说,正要摆手拒绝,却被着急回去的赵氏给压下了。 “我跟婆婆先回去了,你就先在这里呆几天吧!” 第444章 受到惊吓的样子 赵氏眼里心里都沉浸在一百两银子的喜悦里,哪里还管的了其他,拉着一边的婆婆刘氏,两人欢欢喜喜的往回走了。 燕三娘有些为难,秦以凛依然开口:“岳母大人尽管在府中养伤……咳咳。” 苏欣、苏小小,燕三娘三人跟在秦以凛的身后,缓步进入了饭厅。 张奶娘带着两个二等丫头将饭菜一一端上了桌。 苏欣主动拿筷子夹了一些距离自己近的饭菜,送到弟弟面前的小碗里,“吃吧,小小。” 苏小小望着自己的脏手,迟迟不敢拿筷子,他低头难受的扭着身子,仍然可怜巴巴的看着苏欣。 苏欣再次体会到了穷人与富人的落差。 苏欣紧绷着小脸的模样,全部落在了秦以凛的眼里。 旁边的小丫头盛好了热汤送到秦以凛手上的时候,秦以凛突然咳了一声。 丫头一愣神,手微微一抖,汤汁溅在了秦以凛的手上,她手里拿着的汤碗也直接落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这一举动惊得小丫头“啊”的一声尖叫。 “啪”的一声,秦以凛将筷子声音略重地放在了桌上,他面色不怒而威。 “张奶娘,咳,打发了吧。” “少爷……”小丫头慌忙抬头。 秦以凛低头咳了咳,并未说话。 苏欣望着跪了一地的下人受到惊吓的样子,再瞧了一眼秦以凛严肃的面容,这秦少爷莫不是帮着她在立威呢? 苏欣儿看着不断往她怀里扎的弟弟,忍不住出声提醒秦以凛,“相公,能不能就这样先算了,小小还是个孩子,被吓得都不敢吃饭了。” “那就听娘子的。” 秦以凛微微收了厉色,薄唇微勾。 先前端水盆的丫头重新端起了水盆,张奶娘立刻接过,快步送到了苏欣身边。 “夫人,让老奴给孩子洗洗手吧。” “张奶娘,您客气了,我自己来就可以。” 苏欣帮着弟弟洗完手,带着他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小小,来,你再尝尝这个饭菜。” 苏欣又夹了一些菜,放到了小小的碗里。 “我,不吃。” 苏小小躲到了苏欣的身边,怯生生的低着脑袋不说话,这让苏欣心中十分着急,思虑再三,不能饿着弟弟。 她看向秦以凛,“相公,小小可能认生,一直吃下去饭,我想借厨房给他做点其他东西吃。”正巧,也找找种子。 秦以凛看了一眼浑身不自在的孩子,微微一笑,“去吧。” 此时的燕三娘一听女儿的话,立刻站了起来,冲着秦以凛怯怯的一笑,快步跟着苏欣走了出去。 厨房。 三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正好出锅。 苏欣把面递给燕三娘和小小后,转身围绕着厨房灶台做起了小动作。 她一边收拾,一边用镯子碰着一切可以当种子的东西,葱根、白菜根、香菜根、韭菜、芹菜等,只要是镯子擦过的,空间里的智能机器就自动将那些识别,并收了进去。 她最好一会就找个时间进空间一次。 苏欣儿心中正在想着,张奶娘便走进了厨房。 “夫人,老奴已经为太太和小公子安排好了客房,还有,少爷还命老奴请来了郎中。” “娘,”苏欣正愁怎么抽时间进空间,这下真是瞌睡了送枕头,“既然张奶娘请来了大夫,娘,您就让郎中看看吧,脚会恢复的更快。” “可是……”燕三娘仍在犹豫,却见苏欣已经主动扶住她,她又好气又好笑,“娘哪里有那么金贵?你快别扶我了,娘自己能走。” 苏欣笑应了一声,随后放开燕三娘,当把他们送到客房门口时,她佯装忘了什么的样子,“哎呀,娘,你看我还穿着昨夜的喜服呢,我得回房一次。” 看着四周无人,苏欣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后头的插销插上,防止有人突然将房门推开,打扰到她。 她伸出手腕,看着镯子,低声念道。 “进入空间。” 苏欣儿重新睁开眼睛,她收集的“种子”,此时安静的躺在机器旁边的盒子里面。 苏欣走到机器旁边,调试机器编码,启动了自动播种程序。 可现在的空间可以自动播种,却不能自动浇水。 她提着水壶,走到了溪边,弯腰灌满一水壶的水。 等待了一刻钟,苏欣发现她的一身疲累洗掉了不少。 “看来人喝了灵泉水,可以强身健体,驱除疲劳,那位秦少爷没有赶我走,也算救了我一次,给他带一点灵泉水尝尝吧。” 苏欣灌满了一水壶的灵泉水,出了空间。 苏欣一心想着送灵泉水给秦以凛,来到秦以凛的房门前,她直接推开了秦以凛的房门,一眼就看到秦以凛和宝怜两个人站在一起…… “呀,我忘了敲门!对不起!” 苏欣狼狈退出了房间。 好半晌,宝怜这才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苏欣,她气呼呼的跑了出去。 “相公,您喝水。” 苏欣端着茶杯递到了秦以凛的面前,一脸诚恳。 秦以凛双手接过茶杯,茶杯内的水微微晃动,搅碎了点点波光,他猛地失笑,忍不住调侃。 “这一杯水,可值一百两银子呢!” 苏欣一听男子的话语,面皮微微发红,略感羞窘。 秦以凛却一脸淡笑,在苏欣期待又害怕的眼神中,一仰头,喝尽了清水。 “感觉,怎么样?” “娘子,这是从哪里打的水?喝起来,味道比平日里的水感觉还要甘冽清甜。” 秦以凛望着苏欣期待的小眼神,反问道。 “什么哪里啊,这就是从房里取出来的水啊,有什么奇怪的吗?” 苏欣眸光闪烁着,打着哈哈说道。 秦以凛此时感觉自己的身子轻松了不少,力气也大了不少,那种长期压在在身子里面的沉闷感和疲惫感一扫而空,他整个人都感觉爽利了些,望着苏欣忙碌倒茶的背影,他的眉心微微一拧,眸底多了一丝沉思。 “娘子,晚些,我们一起去巡视庄子吧。” 秦以凛将茶杯拿在手心里,淡淡的说着。 第445章 就是个病鬼 “相公,你不是在说笑吧?你仔仔细细的看看我。” 苏欣伸展双臂,她向他展示的,自然是她身上的喜服。 秦以凛咳嗽了一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那我们下午再去,为夫一会让人给你准备几套换洗的衣服。” “多谢相公。” 苏欣立刻微笑着向着秦以凛表示感谢,心中疑问却越来越大。 “相公,我只是被家里卖给您的一个小小的冲喜丫头,你我刚刚认识,可却对我那么好,这让苏欣心中十分不安,您可以告诉我吗,你想让苏欣,为你做什么? 秦以凛明显的笑容微微一顿,掩去了眸子中一闪而逝的一丝复杂,转而弯着腰,捂着唇,大声咳嗽起来,整个身子都在跟着震动,表情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相公,怎么咳嗽这么厉害?” “我,就是一个病鬼,没有人愿意嫁给我的,不管娶到谁,对我来说,都是我的福分,心里自然是要对人家千倍百倍的好。” 苏欣儿被秦以凛的一席话说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不断的在心里问着自己,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 正在此时,房门被人敲响,张奶娘从门口走了进来。 “奶娘,去给少夫人准备几套换洗的衣服。” “是,少爷。” 此时的苏欣儿望着浑身不自在的秦以凛,眼看着张奶娘又要离开去,她忙道。 “少爷,我想和张奶娘一起去挑选衣服。” “好。” 秦以凛又是咳了下,却未再看向苏欣,声音较先前,少了丝从容。 苏欣儿一路跟随着张奶娘走出了房门。 换好衣服,用过饭,苏欣就被张奶娘催促着从房间走了出来,她这才想起来,下午秦以凛要带着她去庄子里看看。 此时,明大已经赶着马车在门口等待了,宝怜扶着秦以凛,燕三娘、苏小小也在院子里。 “娘,你腿脚不利索,早点回屋躺着休息吧。” 苏欣叮嘱完母亲,正准备扶秦以凛上马车,却不经意之间,看到了苏小小眼眸当中透露出来的羡慕,她顺着弟弟的目光看去,他正怯怯的偷看停在门口的那一辆青布马车。 “相公,可不可以让小小随我们一起去庄子看看?” “咳,自然是可以。” 秦以凛面容挂着浅笑,声音嘶哑的回道。 一行人上了车,马车缓缓驰行。 宝怜同明大一起坐在车棚外面,明大在赶车,一想到苏欣可以堂而皇之的坐在里面,宝怜心中嫉妒的火焰瞬间燃烧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明大手中的鞭子,突然气的一把夺了过来,狠狠的向着马背抽了过去。 马匹失控,马车巨烈的颠簸起来。 “小心!” 苏欣只来得及喊出两个字,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她已经和弟弟一起倒在了秦以凛的怀里。 咚的一声,一声闷哼从头顶传了过来,苏欣抬头看去,秦以凛瘦弱的身子直直的撞在了身后的车内壁上。 “相公,你感觉怎么样?” 苏欣挣扎着抱着弟弟脱离了秦以凛的怀抱。 “咳咳咳,我……” 秦以凛靠着马车内壁,剧烈的咳嗽着,无力的摆手,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欣担忧的给他顺气,而后一脸怒气,掀开了马车帘子。 马车外,宝怜被吓得一脸菜色。 明大劈手夺过了宝怜手里的鞭子,手快的抓住了马背上的绳子,眸中一抹狠色闪过,刚要对着马臀再抽一记,却突然见苏欣钻了出来。 “吁!” 明大使劲儿往后拽马绳,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苏欣本是气怒的小脸突地一收,因为她刚刚无意间瞥到了明大脸上一闪而逝的阴狠。 她心中莫名感觉一丝不安,难道这明大和宝怜要害死秦以凛吗?一想到这里,苏欣准备要骂宝怜的话,也堵在了嘴边。 “宝怜,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要不要进马车内休息一下?” 苏欣轻轻拍了一下宝怜的后背,笑着说道。 宝怜本是紧张的心慢慢地放了下来,冷哼了一声,没有搭理苏欣。 “明管事,这是怎么回事啊,马车怎么突然剧烈颠簸起来?相公正剧烈的咳嗽呢!” 苏欣同样一脸微笑的问着明大。 “马儿受惊了。” 明大头也不回的说道。 “奥,原来是这样。” 苏欣干笑了一下,后背却慢慢的升腾起来一丝丝的寒意。 苏欣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重新回到了马车内。 这次,马车内非常安静,车速平稳。 过了没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少爷,庄子到了!” “相公,我扶你先下车。” 苏欣靠近秦以凛,微笑着说道。 “好……咳咳。” 下了车,主动走到了秦以凛前面带路。 “属下为少爷带路。” 苏欣扶着秦以凛走近了,才发现,有的老人需要靠着旁边的人扶着才能站稳,脸色枯槁,喘个不停,看的出来是有病在身。 “少爷,这个地方,还有这里的人脏死了,咱们赶快走吧。” 宝怜甩着帕子,一脸厌恶。 秦以凛没有理会宝怜的抱怨,现场有些尴尬。 苏欣看着于心不忍,拉了拉秦以凛的袖子,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相公,你还是要小心明大,我看他,不像什么好人。” 秦以凛眸光微敛,同样低声回她:“没事,不过就是一个奴才,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嗯。” 苏欣看着秦以凛气定神闲的样子,看来他心中对于明大,心里还是有所计较的,也就把自己的心放回了肚子,不再为秦以凛担心。 “明管事,咳……来庄子这一路颠簸,今天真是辛苦你了,今日本少爷来的太匆忙,没有给大家带什么礼物,辛苦你下午去给大家采购些生活补吧。” 秦以凛淡淡的笑着,对于是否离开庄子,何时离开,只字未提。 “是,少爷。” 明大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答,心下隐隐不快,暗自瞥了一眼秦以凛,略微迟疑的走开了,走之前和宝怜对了一眼。 第446章 因何而死? 宝怜微微颔首,紧接着一双眸子牢牢的盯着秦以凛。 “在……在你们这群人里,管事的是谁?” 秦以凛看着众人,问道。 宝怜一听秦以凛在打听佃农的管事,立刻竖着耳朵听着。 场面一时有些静止,秦以凛眸子闪过一丝疑问,微微皱眉,正要开口追问的时候,人群中一个中年的黑瘦汉子走了出来,站在了秦以凛面前。 “回少爷的话,我们的管事佃长,前些天…死了,有什么事,您不如问小的。小的名唤王玉,是庄子里新来不久的佃农。” “风大,本少爷有事问王玉,其他人都散了吧!” 秦以凛一说完,挤在一起的佃农们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很快作鸟兽散。 “少爷,既然您有事问小的,不如随小的到家里去坐坐?” 王玉低着头,偷偷瞧了一眼秦以凛,谨慎的说道。 “好啊,那就去坐坐。” “那请少爷随小的来。” 王玉在前方带路,苏欣一路扶着秦以凛,弟弟苏小小在后面跟着,宝怜勉为其难的走在后面。 “少爷,请进。” 王玉打开了残破的木门,招呼着秦以凛几人。 “好……咳咳,” 苏欣抬头问着王玉。 “王大哥,你这里有没有盛水的碗具,少爷走了一路,我想弄点水给少爷喝。” “夫人,小的只有灶台上的几只碗可以盛水,水缸里有今天刚打的清水。” 王玉指了指灶台的方向,苏欣觉得这汉子不像是个粗农,虽然装着憨厚模样,可却好似骨子里透着一股书卷气息。 苏欣走到了灶台边,碗虽然是破的,但是洗的还是挺干净的,她抓起来两只,舀了满满的两碗水,小心地端着往回走。 “哎呀!” 路过宝怜时,苏欣突然惊叫一声,右脚“不小心”一歪,身子失去了平衡,她手里握着的两碗水,也“不小心”撒了出去。 宝怜一声尖叫,立刻双手紧紧环抱住前襟,往旁边一跳,气的对着苏欣破口大骂。 “臭丫头!你怎么回事啊!不长眼睛吗?水都撒到我身上了!!” “宝怜,住嘴!……咳,还懂不懂规矩?你一个丫头,咒骂主子,成何体统!” 秦以凛突然一声怒喝,打断了宝怜接下来要出口的脏话。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 宝怜睁着一双溢着眼泪的眼睛,哀怨的望着接二连三教训她的秦以凛,哭着冲出了房门,很快,不见了踪影。 真好!这个碍眼的家伙被气走了,苏欣心里想着。 她抬头的瞬间,正看到秦以凛也向她看了过来,两个人目光不禁撞到一起,唇角微牵,竟一起无声地笑了出来。 王玉仔细打量了一番苏欣,见她态度和善,有耐心,先前待人接物也极有分寸,没有丝毫的怠慢之处。 至于这庄子的主人秦以凛,也表现得谦和有礼,看来他们二人和明大、宝怜不是同一类人。 王玉想到这里,心中也慢慢有了计较,躬身给秦以凛行礼。 “少爷,您想问王玉什么事情?不妨直言。” “王玉………咳,佃长是因何而死?这件事,你可清楚?” 王玉面上闪过一丝意外,但当他听清楚秦以凛问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黑瘦的脸上当场闪过一抹怒意。 “大少爷,你若监管有力,何以至恶奴行凶?害得林佃长被他活生生地打死!” 苏欣照顾弟弟苏小小的同时,侧耳认真听着秦以凛和王玉的谈话。 秦以凛神色如常,并未受王玉发怒的影响,低声咳嗽了一下,淡淡说道。 “果然如此……咳,敢问王先生,来庄子里多久了?” 王玉缓了口气,听秦以凛直接叫他“先生”,便知再装模作样,也没什么意思了,他拱手对秦以凛赔礼道歉。 “王某一时激动,出言恶言,还请秦少爷见谅。如今,已经是王某在这个庄子的第三个年头了。” “这三年……咳,咱们这个地方一直闹旱灾,明大曾经跟本少爷请示,要减免庄子里佃农们的租子。” “减租子?您这是从哪里听来的笑话?这几年,为了交租子,大伙儿已经被明大逼的砸锅卖铁、卖儿卖女,人都被活活地逼死了!” 秦以凛眸底闪过一丝凉意,脸上多了几分少见的认真,开诚布公的对王玉说道。 “也不怕王先生笑话,我也是最近才慢慢的醒悟过来,终于知道过去的自己有多糊涂,但恶贼难除,还望王先生帮我,重新收回庄子。” 苏欣疑惑的抬头向秦以凛望去。 这秦以凛好歹也算是将军的儿子,身份也算尊贵,怎么处理个下人,还多番顾及? 王玉同样目露疑惑,随即,他黝黑的脸上,划过了一抹了然的神情。 “秦少爷,王某可以帮您,但事后,还请少爷多帮衬一下庄子里的佃民。” ……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秦以凛一行人离开了庄子。 车外,宝怜委屈的向明大告状,尽量压低了音量。 “都是那个臭丫头搞的鬼,故意往我身上洒水,我就说了她两句,没想到少爷就冲我大发脾气!我气不过,这才跑了出来!” 宝怜哭哭啼啼的模样,让明大心底暗骂宝怜这个蠢货,连人都看不住。 明大瞟了一眼宝怜鼓鼓的前襟,见那衣物还未干透,心想,这丫头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马车内。 苏欣四处的望着,目光无意不经意地看向了秦以凛的前襟,那里微鼓,她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 秦以凛看到了苏欣的小动作,唇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浅笑,低头从衣襟里处抽出了一本薄薄的账本,递给了苏欣。 “娘子,你若想看,可直接跟为夫开口。” 苏欣看清楚秦以凛手里拿的是一本账册,立刻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娘子,不如今晚,你搬回房里同为夫一起住吧……” 不等秦以凛说完,苏欣又开始摇头了。 回到秦以凛的房间里,她以后还怎么进空间啊? 第447章 强烈的渴望 秦以凛瞧着苏欣一脸不情愿的样子,那双带着局促尴尬的眸子略微暗淡了几分。 苏欣注意到了秦以凛好似失落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只好退了一步。 “要不这样,以后我在你房里呆到三更天,然后……然后我再回我自己的房间里……” 话音刚落,马车便在秦府的小院前停了下来。 秦府小院外站了奴仆,迎着秦以凛进入院内,众人一通忙活,晚饭过后,终于散了。 四下无人,苏欣趁机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再次进入空间,苏欣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刚刚埋入土地里面没多久的种子已经破土而出,伸展出了碧绿粗壮的枝叶,迎着怡人的微风轻轻摇摆,远远看去,一片植物的海洋,空间里种下去的这些农作物居然快熟了。 她心情甚好的将水壶灌满,出了空间,却正好记起来今天秦以凛问过灵泉水来源的事情。 苏欣立刻抱着水壶赶去了厨房,一会儿的功夫,就做出了一小锅的姜汤。 苏欣从厨房端了一碗姜汤来到了秦以凛的房门口,伸手咚咚的敲了几下房门。 得到应允后,她推开房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将手中的姜汤送到了秦以凛的面前。 “相公,这是今晚我做的姜汤,你赶快趁热喝。” “有劳娘子了。” 秦以凛双手接过,喝了几口姜汤。 “娘子,你做的姜汤味道甜甜的,这是为夫喝过的最好喝的姜汤,以后娘子就经常煮给为夫喝吧。” “好啊……” 苏欣被秦以凛夸的整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想到天色不早了,她又开始催促着秦以凛。 “相公,时间也不早了,你还是去看账本吧。” 秦以凛并没有再说什么,主动牵起了苏欣的手,拉着她往床的方向走去。 苏欣吓了一跳,站住了脚,拉住了秦以凛,小声问着。 “相公,你这是要做什么?” “睡觉啊……这样很安全,你说呢,娘子?” 秦以凛冲着苏欣笑笑。 苏欣总算反应过来了,快步跑过去,看着秦以凛也脱了鞋上床,爬到了床里侧。 苏欣自己躺在外侧,缩成一团,背对着秦以凛,尽量让自己的身子更低一些,不挡着秦以凛。 烛火摇曳,秦以凛从枕头下抽出了账本。 苏欣没有多长时间,渐渐进入了梦乡。 听着身边传来的均匀呼吸声,秦以凛放下了手中的账册,将苏欣露在外面的手放在了被子里面,帮她掖好被角,唇角露出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容。 他轻手轻脚的越过苏欣下了床,来到桌边,一眼扫到了之前盛着姜汤的碗。 他今日较往常比起来,不止感觉通身舒爽不少,而且今日咳嗽的次数也减少了。 秦以凛忍不住再次朝着苏欣的方向看了过去,眸子里面多了更多的探索和深思。 苏欣醒来的时候,蹑手蹑脚抱着水壶离开了秦以凛的房间。 她回到自己房间,入空间的时候,发现作物都已经成熟。 苏欣按下了自动收割的按钮,没一会的功夫,各种农作物都被整齐有序的收割完毕,摆放在一边。 随着成熟农作物被收割走,苏欣惊奇的发现,土地面积比原来扩大了一倍不止,此时她不得不感叹这个空间的真的挺神奇,还有许多未知的地方等着她一点点去探索。 苏欣又按下了空间机器的播种按钮,将机器盒子里剩余的种子都种了下去,再用水壶灌满水将新种下去的种子浇灌了一遍。 一切忙活完毕,她离开空间。 收拾完毕后,苏欣出了房门,大步来到了母亲和弟弟居住的房间。 苏小小一看是姐姐,拉开房门大步扑到了苏欣的怀里, “小小,这次我们去饭厅和你姐夫一起吃饭,你愿意吗?” 苏欣抱着弟弟,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和……姐夫吗?” 苏小小摸了摸脑袋,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对着姐姐期待的眼神点点头。 苏欣带着弟弟和母亲一起往饭厅走去。 饭厅内。 “夫人,老夫人、小少爷,都坐,菜马上就上齐了。” 张奶娘带着两个丫头往桌上添菜,招呼着苏欣、苏小小、燕三娘入座。 苏欣带着弟弟和母亲在秦以凛身边依次落座,扫了一眼依然勤快给秦以凛布菜的宝怜,苏欣轻轻拉了一下秦以凛的衣袖,闲话一样的说道。 “相公,刚刚进门偶遇了明管事,看他匆匆离开的样子,可是去办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秦以凛咳嗽了一下。 “娘子,是这样,正好母亲派人寄来了这个月的份例银子,明管事带着这些银子,去集市上帮咱们采购回门的礼品去了。” 苏欣一听集市两个字,她心都快跳出来了,她正想着将空间中成熟收割好的农作物给销售出去呢!这不是大好的机会吗! 苏欣想到这里,脸上难掩兴奋之色,立刻对着秦以凛摆摆手。 “相公,真的不需要这么破费,苏欣只是乡下出身的丫头,直接送些活物和粮食就好了。” 秦以凛干咳了一声,开始摇头。 苏欣即刻站起了身子,拉了拉身边的母亲。 “相公,挑活物可是母亲的拿手绝活呢,还有我这个弟弟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去过集市,我想满足他这个小小的愿望,再说了,我也想去看看啊。” 苏欣边说,边轻轻的拉着秦以凛的衣袖,眸子透着一股强烈的渴望。 秦以凛低头扫了一眼几乎没怎么动的餐桌,站起了身子,笑着应道。 “好,那为夫也陪娘子一起去。” “那我们现在就赶快过去吧,不要让明管事等急了。” 苏欣说完,扶着秦以凛,带着母亲、弟弟一起向着饭厅门口走去。 宝怜都来不及出口阻止,望着离开的苏欣一行人,她狠狠地捏了捏手里的帕子,赶快跟了上去。 第448章 捂着肚子 明大正在门口套马准备离开,忽然看见朝着门口走来的一行人,他拧了拧眉头,装作没有看到,掉头就要拉着马车往外走。 “明管事,咳咳,你暂且停一下马车,这次出去给夫人采购回门的礼品,本少爷准备同娘子一起过去亲自采购,就辛苦你带着我们一起去集市吧。” 明大一听秦以凛的命令,停下了往外走的步子,心里暗骂,这次暗中藏私怕是不能了,他只能忍住心里的不痛快,转身对着秦以凛垂头回道。 “回少爷的话,这马车不大,真的容不下五六人,再说这马也拉不动啊。” “明管事,这个简单啊,这次就委屈宝怜姑娘暂时留下好了。” 苏欣眸子闪过一丝锐利,笑着说道。 “好,那就这么办吧。” 秦以凛爽快的定了下来,只留下宝怜一人留在原地干跺脚。 众人上了马车,马车一路向着镇子上走去。 到了集市,下车后秦以凛说道:“明管事,母亲派人送来的银子可是都在你这里?” 明大一听秦以凛的话,肉疼的从怀里摸出来一个荷包,送到了秦以凛的手上。 秦以凛带着苏欣等人离开。 苏欣想起来古代的货币兑换比例,大约一两黄金相当于十两白银和十吊铜钱以及一万文铜钱。 突然,苏小小看着前方的包子铺不动了,苏欣还没反应过来,秦以凛已经带着她们去了包子铺。 趁着包子还没上来的空隙,苏欣立刻站了起来,捂着肚子凑近秦以凛。 “相公,我肚子不舒服,先离开一会儿,麻烦你暂时照应下我的母亲和弟弟,我马上回来。” 秦以凛轻轻点头。 苏欣一眼看到了正在铺子来回照应的老板娘,立刻弯腰捂着肚子走了上去,拉着老板娘询问茅厕的位置。 老板娘忙的焦头烂额,向着巷子外面拐角的方向指了指,苏欣道谢后,转身走出了铺子。 庆幸的是,此时茅厕周围没什么人,苏欣不敢有所耽搁,进了茅厕,趁着没人的功夫,亮出手腕上的镯子,低声说道。 “进入空间。” 一道青色幽光过后,苏欣进到了空间。 很快,苏欣抱着蔬菜走出茅厕,向着对面的一家酒楼走了进去。 出了酒楼,苏欣捏着手里的一百文钱,脸色有些不好,心中暗暗地骂着这个胖子老板黑心。 苏欣把顺势从集市上采买的菜籽匆匆放进空间盒子内,抱着剩下的一捆韭菜,出了空间。 苏欣回到铺子的时候,看了一眼秦以凛,立刻心虚的道歉。 “相公,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了这韭菜长得不错,就买了一捆,耽误了一些时间,真的抱歉,让你等这么久。” “嗯,无妨,你快坐下,包子都要凉了。” 秦以凛看了一眼放在燕三娘手边的韭菜,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这丫头哪里来的钱去买韭菜? 秦以凛付过老板娘饭钱以后,一行人提着在集市上采买的东西往回走,却远远地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叫骂声。 苏欣向着前方望了过去,只见一群人追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向着他们的方向一路跑了过来。 秦以凛咳嗽了一下,垂着眸子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少年,几个商贩打扮的男子拿着木棒已经围了过来,口中不断地叫骂着。 “咳……慢着,这位大哥,敢问这个少年偷了你们什么东西,我……陪给你们。” 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正打算将倒在地上的受伤少年拖走,一听秦以凛的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向着秦以凛的方向看了过去。 为首的黑脸汉子早就按捺不住,冲着秦以凛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在秦以凛面前晃动着。 “拿一百两银子出来,老子立刻放了这个小畜生!” “你们太过分了,狮子大开口,我只偷了一个馒头而已!” 躺在地上被人押着的少年不服气的喊出了声,却立刻被人打了一嘴巴子。 “快拿银子,少罗嗦!” 黑脸汉子也随声附和道。 “几位大哥……咳,我出门在外,还真没有一百两银子放在身上,不过这十两八两的碎银子还是有的,你们如果能接受,我就用这些银子换这个孩子的自由,如果你们执意不接受的话,那在下也只能报官了。” 秦以凛虽然脸上挂着笑容,神情却是一脸的认真,不卑不亢。 为首的黑脸汉子瞧着秦以凛,气质和风度明显不同于一般人,一时之间倒是有所顾忌。 “那你身上现在有多少银子,赶快交出来!” “好。” 秦以凛低头将手伸进袖子里,里面刚好有从包子铺兑出的碎银子,他摸着差不多十两的样子,冲着黑脸汉子展开了掌心。 “算你们这些人识相,今天就饶了这个小畜生,兄弟们,我们走!” 随着黑脸汉子一把抓过银子,一吆喝,一群人松开了了少年,很快作鸟兽散。 “多谢哥哥姐姐的救命大恩!小的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救命恩人!” 少年见抓他的人走远,立刻跪到了秦以凛和苏欣的面前叩头谢恩,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此行目的完成,秦以凛带着一行人先后上了马车,明大驾着马车一路向着苏欣的娘家走去。 当苏欣扶着秦以凛,与母亲和弟弟先后下了马车,她立刻被眼前的阵仗给惊着了,苏家门口老老少少站了一堆人,笑着在门口等待着,这着实让她有些不适应。 可当明大将在集市上采买的活物等东西拿下马车,放在众人面前后,很明显,众人的笑脸立刻拉了下来,那速度堪比翻书一样快。 站在角落的苏鹏程走到马车身边,开始搬苏欣买来的回门礼,等到他看清楚地上的一堆东西除了活物鸡鸭外,就是一堆不值钱的蔬菜的时候,他的眸子隐隐闪过一丝厌恶。 第449章 不会随意放人 没有人注意到站在一边的苏凤仙,此时正痴痴的望着秦以凛的俊脸发呆,她整个人处于一种神思昏乱的状态,似是不敢相信苏欣那个死丫头冲喜给的男人竟如此俊美。 一顿饭“热热闹闹”的吃完,已经到了夕阳西斜的时候,秦以凛一行人到了离开的时候。 苏欣缓步走到了母亲身边,低声说话。 “娘,你和弟弟跟我一起走吧。” “苏欣,你放心,我们也会好好对待你母亲的,都是一家人,你还有啥放心不下的?” 刘氏仿佛看出了苏欣的心思,走到燕三娘和苏欣母女身边,摆出一副好婆婆的样子。 她还要留着燕三娘拿捏苏欣这个死丫头呢,怎么可能会随意放人。 苏欣见状,只得放弃了带母亲和弟弟走的打算。 “少爷,马车已经备好,您上车吧。” 明大在门口已经开始喊了起来。 “咳,好。” 秦以凛应了下来。 几个人一路回到了秦家小院,趁着四周的人各自忙碌,苏欣照常进了自己的房间,关好门窗,亮出手腕上的镯子。 进了空间后,她拿出空间水,去了厨房 当她将一锅汤做好正准备推开厨房门出去的时候,却听到厨房门外隐隐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你要抓紧机会,早作打算,眼看着少爷这身子骨一天天的好起来,错过这大好的机会就可惜了。” “讨厌,你就这么想让少爷近了我的身?你到底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把我当做你敛钱的工具?” 宝怜嗔怒的看了一眼明大,佯装生气的锤打明大的胸膛。 明大一把捉住了宝怜的手腕。 “我的宝贝儿,我这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的将来打算啊,你当真愿意当一辈子奴婢吗?你自己好好想想。” 这下,宝怜敛眉想了一会,半晌才回。 “好,我看看再找找时机。” 明大和宝怜已经离开后,苏欣暗自思忖,联想着明大与宝怜二人的谈话,猛然记起了他们二人提到了秦以凛,难道是…… 苏欣心头一紧,快步来到了秦以凛的房门口,当她推门而入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宝怜站在秦以凛的房间里,面上挂着一丝羞涩,身子往秦以凛的身边靠去,伸手就想要脱秦以凛的衣服。 秦以凛面上挂着厌恶和不耐,却在房门被推开时一闪而逝,手伸了出去,也没有立刻推开宝怜,反倒是掩唇咳了咳。 “看什么看,没有一点眼色吗?” 宝怜生气的瞪着苏欣。 苏欣的目光在秦以凛和宝怜二人之间游移,看来这二人的关系也许真的是通房丫头?或者内定的通房? 苏欣心中想当矛盾,她不知道要不要把明大和宝怜的事情告诉秦以凛,加上被宝怜这一喊,她现下心情也不好,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尤其是宝怜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扎眼了! “真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苏欣说完,匆匆忙忙退了出去。 “少爷……” 宝怜看着碍事的人终于走了,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咳咳,滚。” 秦以凛低声冷斥,面上渐渐阴沉起来,俊脸上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 宝怜身子颤抖了一下,她还从来没见过秦以凛脸色如此骇人,她被吓得捡起衣服,慌乱的穿上,夺门而去。 室内很快恢复了安静,秦以凛望着半开半掩着的房门,眸色冷峻。 苏欣的步子莫名的有点沉,但由于连日来的劳累,她还是刚沾枕头就睡着了,只是梦里不知道怎么的总是闪过秦以凛的影子,甩都甩不掉。 天不亮,苏欣就进了空间,收割了成熟的蔬菜,又种下了空间盒子内存放的种子。 苏欣忙活完,也到了用早膳的时间。 膳厅里,秦以凛早已经在了。 也许是由于昨日发生的尴尬一幕,今早的饭桌上,秦以凛和苏欣之间诡异的安静,一时只可以听到碗筷碰撞的声音。 感觉到苏欣的别扭,秦以凛莫名的心情微愉的样子,他唇角略绽,自然地拿着喝粥的勺子掩住了。 苏欣莫名的觉得又道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她刚抬头,门外的张奶娘便进来了。 “少爷,门外来了一个衣衫破旧的小子,自称全景,说是您救过他,他投奔您来了。” “咳,全景吗?让他进来吧。” 秦以凛说道。 “是,少爷。” 随着全景进入膳厅,明大后脚也紧紧跟了进去。 “全景拜见少爷!今日小的过来,就是投奔您来了。” 全景跪在地上,给秦以凛磕头。 “起来把,既然你来了,日后就跟随在本少爷的身边吧。” 秦以凛看着跪在地上的全景,吩咐着。 “多谢少爷!” “少爷,您身子贵重,这一个毛小子怎么能照顾好您呢?” 明大一脸不满的说着。 秦以凛接过一旁的丫头递的热茶,慢悠悠的喝着,吹着茶碗里的茶叶,他用眼角的余光,暗自瞧了一下坐在身边的苏欣,此时的她正有些无聊的打量全景,好似没有听到他和明大的对话一样。 “明大,你好歹是咱们秦家院里的管事,院里大小事务,需要你操心的地方太多了,像类似于为本少爷赶马车、跑腿这类的小事,实在不适合让你去做了,以后就让全景来吧,他不会的,你可以教教他。” “是,少爷。” 明大就算不满,也只能窝着心里的火气应下这件事。 “全景,你随我过来,去熟悉下院里的事物。” 明大走到全景面前,盛气凌人的说着。 “是,明管事。” 全景站了起来,就要随着明大往外走,不想没走两步,就被苏欣给叫住了。 “全景,你等等!” “相公,我……我也想和明管事学习一下府内的事物,你看,可以吗?” 第450章 充满了鄙视 苏欣一想到古代的影视剧里面,嫁给大户人家做主母的女子,主要的职责就是打理家里的内务、账目、人事等,那她身为秦家的少夫人,自然也是有持家的职责的,最主要的,接触的多了,她也能看看如何找条路子“发家致富”啊,咳,最主要的还是致自己的富。 明大的额角隐隐跳跃,强忍着心头的愤怒,低声请示秦以凛。 “少爷,少夫人刚刚嫁过来,属下认为夫人目前最大的职责还是多陪陪您,帮着把您的身子调理好,其他的,可以押后再说。” 秦以凛放下茶盏,眉目之间好似沉吟了一阵,“咳,就劳烦明管事一起带着娘子学习下吧,她既已是本少爷的夫人,持家理事,也是她的本分。” 明大气的肺都要爆炸了,却不得不咬着牙佯装恭敬的应了一声。 “是。” 明大说着,带着苏欣和全景一起向着院子的方向走去。 “夫人,咱们院子里的人员安排,比如这灶间,主要由粗使婆子李大娘负责,庭院的扫撒则主要由粗使丫头小翠负责,库房及院子内的几个丫头的调配安排则由张奶娘统一安排,而属下呢,则主要负责庄子上的一应事务和府里采买活计。” 苏欣仔细的听着明大介绍,当她听到明大说自己主要负责的工作的时候,眼睛不由得一亮,心里不得不叹这明大掌控着秦府内外的银钱支出,这可真是一个肥差啊! 此时,管灶间的粗使婆子李婆子和管理院子的粗使丫头小翠,以及张奶娘等人都被明大招呼到了院子中间,相当于是跟新夫人混个脸熟。 张奶娘对苏欣来说已经很熟悉了,这会,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李婆子,一身粗布衣衫倒是干净,头发也梳理得很俐落,只是垂头间,那眼神时不时的偷偷瞄上她几眼,让人感觉她不像是个太安分的的主儿。 至于那粗使丫头小翠,虽也低着头看着地面,但那绞手指的小动作,让人直觉她心里正思量着什么。 应苏欣的要求,明大把账本递给了她。 苏欣谨慎的接过了账本,状似认真的翻开了几页看着。 “明管事,这掌管内院的事情,真的不需要过问一下少爷吗?” 苏欣还是感觉事情来得太轻易,心中有些不放心。 “少夫人,既然您和少爷已经成亲,您就是秦家内院的主母,您掌管内院的事务名正言顺,谁敢乱说话,明大肯定拔了他的舌头,您有不明白的,尽管问属下就可以。” 明大装着一脸忠心的样子,信誓旦旦的作保证。 苏欣点点头。 趁着苏欣翻看账本,明大不动声色的给站在院里的李婆子、小翠以及张奶娘使了一记眼色。 李婆子和小翠暗暗对了一眼,两人恭敬的低头,彼此心照不宣。 张奶娘偷偷看了一眼正翻动账册的苏欣,有些不忍心,她面色微微有些犹豫,立刻垂下了视线,不敢迎视明大的目光。 全景虽然年纪小,却是一个机灵鬼,刚刚明大和几个人的小动作,可是全部都落在了他的眼里,他不傻,虽然猜不出这几人在暗中搞什么鬼,但是心里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全景立刻走到了明大面前,给明大躬身行礼。 “明管事,小的刚来,什么都不懂,人也笨拙,活儿也不会做,不如小的就从最基本的打杂做起吧!” 明大瞧着全景谨小慎微的样子,唇角挂着一抹嘲讽。 “少爷收你来,先前也说了只是让你打杂,不过你这小子,怕也就只有这点出息了吧。” 全景垂着头,笑嘻嘻摸了自己的头顶一下,装傻。 苏欣的听着明大对全景的冷嘲热讽,心中对这个男人充满了鄙视,他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 安静的夜晚。 秦以凛躺在床的内侧,翻着账本,苏欣躺在床的外侧,就着烛火,睁大眼睛努力的看着手里的账本,古代的繁体字相当难认,苏欣看的异常吃力。 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的走神了,苏欣不自觉的想起天快黑的时候,她本来都打算不理会秦以凛了,可是一想到这个男人病弱的身子,她一时又狠不下这个心来,还是忍不住给秦以凛用灵泉水做了一碗汤水。 等到苏欣回过神的时候,她正一只手拿着书本啪啪的拍打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背。 秦以凛分神向她看去,瞧着她一脸懊恼的样子,还拿书拍自己的手,不由得感觉有些好笑,出口问道。 “娘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啊……在拍蚊子,哈哈。” 苏欣干笑着,随口应着。 秦以凛也随着笑了笑,盯着苏欣此时憨憨的样子,还真的在她的脖子上发现了一只蚊子,忍不住将手伸向了苏欣的脖子。 苏欣一怔,猛然看到秦以凛向自己领口伸过来一只手,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捂住了前襟,惊慌的喊了出来。 “你想干嘛!” 苏欣身子一动,趴在她脖子上的蚊子也受到了惊吓,震动着翅膀,嗡嗡叫了一声,飞走了。 秦以凛见蚊子已经飞走了,又注意到了苏欣脸上的防备,自然明白了这个丫头在害怕什么,不由得,他苦笑了起来。 “娘子,就我这样一个破败的身子,就算真的想对你做什么,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苏欣暗暗远离了一些秦以凛,听着秦以凛说的话,理智回归了一些,可是又有些不相信,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宝怜呢?你也没碰过?” 秦以凛的心,不由得微微一动,瞧着苏欣有些吃醋的模样,他唇角微勾,竟打趣道。 “娘子,你莫不是在吃宝怜的醋?” “你在……你在想什么呢?我……我就是随口问问,再胡说,我可要回房间了。” 苏欣感觉到脸上一片火热,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好,娘子,我不乱说话了,你莫要离开。” 第451章 去隔壁的杏花村 秦以凛伸手拉住了苏欣,好言哄着。 苏欣这才重新躺了下来。 她佯装生气的说道:“累了,不理你了。” 苏欣说完,翻身躲了过去。不知不觉,她竟然再一次,在秦以凛的房里睡了过去。 秦以凛将手里的账册放在了枕头底下,望着苏欣的背影,他忍不住伸手去替她掖被角,却无意中扫到了窗外一闪而逝的身影。 秦以凛的唇角绽起一丝冷笑,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镇定自若的帮着苏欣掖好了被角。 半夜,宝怜正在熟睡,忽然,一道黑影蹑手蹑脚的爬上了宝怜的床,掀开被子爬了进去,一下子抱住了宝怜。 宝怜在黑暗当中被人猛地一抱,吓了一跳,正要呼救,却一听来人的声音,立刻安静了下来。 “宝贝,是我!” 明大刻意压低了沙哑的声音,在宝怜耳畔吹起了热气。 “你……你吓死我了……” 宝怜来不及说完话,唇就被明大堵的堵住了…… 当两人完事以后,明大在宝怜耳边说:“宝贝儿,你愿意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好啊。” 宝怜双眸闪烁,面上应着。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仓库的钥匙还在张奶娘那个婆子手里,你想办法把仓库的钥匙从那个婆子手里哄过来,到时候,库里的东西,我们能带走的就都带走。” …… 接下来的几天里,苏欣都在“熟悉”小院子里的事务,除了账本,明大后来又给了她一些银子,她总觉得明大在憋着什么坏,却一时也看不出来,银子大概有十多两的样子,可账本上记着秦家一个月的来往支出可有上百两左右。 苏欣十分忙碌,一刻也没有闲着的时候,实际上,她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厨房里,与晚上涨着脑袋研究明大给她的账本。 由于苏欣被明大特意“关照过”,她的日子过的也挺热闹的。 洒扫庭院的丫头小翠一直想趁机找苏欣的麻烦,让苏欣难受一下,奈何苏欣和她接触的机会实在太少了,一直都没有给小翠合适的机会让她凑上前来。 倒是负责管理厨房的李婆子和苏欣接触挺多,她以为苏欣就是一个乡下丫头片子,随便做点手脚,就可以将这个黄毛丫头气的撂挑子,不再插手内院事务,但是结果却不如她所料想的那样。 由于明大将内宅的掌管权利交接给了苏欣,她“象征性”的让李婆子负责了厨房用度的采买,李婆子逮住了机会,就开始“关照”这位少夫人。 苏欣正在厨房忙碌,采买回来的李婆子慢慢悠悠的走到了她的面前,躬身将采买的一堆东西放在了苏欣面前。 苏欣一一检查,发现少买了几样东西,还多买了一大包白糖,数量品类都不对劲,这位李婆子是真的年老眼花记忆不好,还是故意买错东西? “李大娘,你这次是不是把白糖当成盐买了?我当时是让你买盐,不是白糖。” 苏欣拿着一包白糖,看向李婆子,问道。 李婆子眼珠转了转,一脸无辜的辩解起来。 “夫人,老奴可是记的很清楚,您当时让老奴采买的就是白糖,这个绝对是没有错的。” 苏欣上上下下的打量李婆子,将她的小动作全都看在了眼里,却并没有生气,。 “李大娘,既然你买错了,那就再买一趟就是了,还有,这次我亲自跟着你去,这次,你应该不会再买错了吧?” 李婆子一听,还想推脱,奈何苏欣却已经动身离开了厨房,去找全景帮忙赶车,完全没有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全景机灵的跑去请示秦以凛,没一会的功夫,得到秦以凛同意的全景已经欢欢喜喜的跑去准备马车了。 随后,苏欣带着李婆子坐上了马车,全景驾着马车向着镇上的集市赶去。 李婆子坐在马车外面,心神不定。 就在李婆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马车内苏欣在唤她。 “李大娘,你进来一下,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李婆子立刻应了一声,掀开帘子,进入了马车,规矩的坐在苏欣旁边。 “夫人,您想问什么?老奴知道的,一定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您。” 李婆子讨好的说着。 “李大娘,您真是太客气了,我就是想问下,咱家院里有没有固定的供菜人?” 苏欣笑着问道。 “回夫人的话,据老奴所知,以前一直都是明管事负责这些,老奴也不是太清楚,应该是没有的。” 苏欣听到这里,心思一动,她想到了原身的舅舅家里也是种菜的,但是舅舅是个瞎子,舅母也是一个老实木讷的妇人,两口子一直都没有孩子,家里很穷,有一点菜都拿到集市上去卖,两口子都舍不得吃一点。 两口子靠着卖菜换来的一点钱勉强维持生活,甚至有时候,还背着苏家的刘氏和赵氏,偷偷接济苏欣一家四口。 这两口子,本质上也是善良勤劳的人,不如以后就让舅舅做小院里固定的供菜人?而且她中间顺带搭点东西进去? 这样,不止帮助他们这一家子,她的菜也不至于在空间里全屯着。 苏欣想到这里,弯腰走到了车门前,掀开了车布帘子,吩咐全景。 “全景,调转马车,去隔壁的杏花村。” “好嘞,夫人。” 全景利落的应着,等苏欣回去坐好后,他很快调转了马车,向着杏花村的方向走去。 苏欣刚刚回到马车,李婆子就凑了过来,一脸吃惊的追问苏欣。 “少夫人,我们不是去集市上吗?现在去杏花村做什么?” 苏欣没回答她,满脸的高深莫测。 “李大娘,我身为秦家的少夫人,以后必定是全权掌管内府事宜的,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主子,你要清楚,为了明大这样粗俗自私的管事,得罪了我,到底值不值!” 苏欣说的义正辞严,成功动摇了李婆子摇摆不定的心。 第452章 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婆子直到此时才开始正视苏欣,看她的目光带了几分刮目的味道,这位少夫人言语犀利,一针见血,气场强大,一点都不像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啊。 面前的这位少夫人,李婆子是真的不敢招惹了,她也没打算立刻和明大闹翻,着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道:“夫人教训的是,都是老奴一时起了贪心,才在厨房的采购上做了手脚,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大娘,谁还没有一时的贪念呢,你能改正就好。再说了,我好歹也是相公的夫人,不好多抛头露面,像厨房采买这类的事情,自然是不能事事亲为的,以后如果院里的人越来越多,厨房里应该还是需要找一个管事的来统一打理厨房的。” 李婆子的脸上就闪过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眸子一亮,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肥缺啊! 李婆子反应过来,扑通一声,立刻跪在了苏欣面前表忠心。 “夫人,只要您能肯给老奴一个谋生的差事,老奴以后生死都是您的人,为了您,老奴什么都愿意做。” 李婆子这次是真的豁出去了,只要有赚钱的机会,她是一定要抓住的。 苏欣被李婆子这一跪,给吓了一跳,她还真没有让人给她下跪的习惯,她立刻拉着李婆子,让她起来,李婆子却一点也不敢动。 “李大娘,你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 “少夫人,我只是害怕明大啊!明大为了方便拿捏我,早就在我来秦家当差的时候,就逼我签下了卖身契。” 苏欣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她真的是对古代的这些东西不太了解,但是据她看的一些影视剧,府内下人的卖身契一般都保管在掌家的主母手里。 至于府上一些临时找来的短工,根本不用签什么卖身契,工期到了,直接给了银钱打发走人,更不用说像厨娘这类半路招来的人,一般没有什么签死契的必要。 苏欣心中暗暗考虑了很多,李婆子主要的心结就在卖身契上,没想到卖身契对古人的震慑力那么大,既然同样是掌控,为何不把李婆子的卖身契握在自己的手里呢? 这样以后,李婆子也不敢造次,管束起来岂不轻松许多? 至于明大这个障碍,怕她那便宜相公肯定是要除掉的,想到这里,苏欣准备给李婆子吃一颗定心丸。 “李大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从明大那里把你的卖身契弄回来的,这样以后,你也不必再怕他了。” “真的吗?太感谢夫人了!” 李婆子感激涕零又跪了跪,苏欣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拉起来。 “对了,还有明大,他的卖身契肯定也在老夫人的手里。” 李婆子忽然说道。 苏欣点点头,眸子里却闪过一丝淡淡的了然,怪不得她这个相公,对身边的下人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啊! “少夫人,杏花村到了。” 全景停了马车,对着马车内的苏欣说道。 “好。” 苏欣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告诉了全景去舅舅家的路线。 几人走到了农舍门前,由全景叩响了房门。 没过多久,一位身形消瘦,身穿灰色麻衣,双眼无神的燕云帆,摸索着双手,打开了房门。 “是谁在敲门啊?” 苏欣迟疑了一下,才回道。 “舅舅,是我。” “是苏欣吗?” 燕云帆一听声音,立刻认出了是自己的外甥女苏欣,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苏欣一行人进了屋内,她对李婆子两人说道:“李大娘,我忽然想起来,娘她之前给了我一些东西,要让我亲自交给舅舅,不如你和全景先去院子里转转,我和舅舅两人单独说会儿家常话。” “好的,少夫人,你们先聊着,老奴和全景先退下了。” 李婆子说完,与全景一起退了出去。 燕云帆听着旁边的婆子称呼苏欣一口一个少夫人,他心中充满疑问,不待他开口,苏欣已思捡简单的说一遍她现下的处境——她被重利的奶奶卖给了青山村与镇边上的秦家院里,而且冲喜成功,成了秦家的少夫人。 燕云帆又喜又怒,一时恨燕三娘无用,一时又厌自己帮衬不了妹妹,但当他听说苏欣竟成了秦家的少夫人,心忍不住为外甥女长长地松了口气。 苏欣突然认真道:“舅舅,不瞒你说,我这次来,主要是打算找舅舅您做秦家的供菜人,秦家上下有十几口子人,每天需要的蔬菜数量,最少也要有十几斤的菜量。” “可……可咱家里哪有这么大的供菜量?” 燕云帆当下就有些犯怵。 苏欣停顿了一下,这才脸不红,心脏却极速跳动的把想了一路的话给说了。 “舅舅,我还认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黑小子,他就住在青山村以北三五里的村子,不仅菜种的好,数量和品类也很多。” “可就是这个人有点不正常,他不怎么愿意和别人打交道,舅舅不妨考虑下跟他合作,我再碰到黑小子的时候,就介绍给你们两个人认识,让他定期提供给您缺少的蔬菜。” “这……若是能寻个稳定的补充菜类的,应该是比去村里到处收购更好一些。” 苏欣一喜,“那我看看安排你们在青山村的村头定期碰面,到时候,你们也不需多聊,甚至于可以先让他给你们菜,回头你们再给他钱,然后,你们再将收购的蔬菜送到秦家的院里。” “好,那便试试。” 燕云帆下定了决心,也就不再啰嗦,一口答应了。 商谈好了这事儿,别了燕云帆,全景驾着马车向集市行去。 苏欣坐在马车里,一路上都在不停的思考着,对于如何和舅舅对接,她的心里,已经慢慢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夫人,集市到了。” 全景将马车停了下来,请示苏欣。 第453章 跪在地上给她认错 “快到晌午了,我们还要早点回去,这样吧,咱们三人兵分三路,李大娘,你去盐铺买盐,全景,你照看好马车,我去逛逛胭脂铺子,买些水粉,忙完了,我们三个人还在这里汇合。” 苏欣吩咐着李婆子和全景。 “是,夫人,。” 全景说完,牵着马车离开。 “李大娘,这是买盐的钱,你拿好。” 苏欣从怀里摸出了钱,递给了李婆子。 “好嘞,夫人。” 李婆子和全景都被苏欣打发走了,循着记忆,苏欣快速地买了粗布衫子和最便宜的胭脂、口脂、黛笔等,之后又火速赶回了茅房。 再次出来,她已经是一副黑小子的模样,且还扛着不少的蔬菜。 虽然不想贱卖蔬菜,但是为了节省时间,她还是去了上次卖菜的酒楼。 苏欣走的时候,老板不忘对苏欣再次发出邀请,苏欣这次不想再打脸了,对着老板点点头,匆忙离开了。 苏欣顺手买了一包枇杷,又走了两步后,猛地,心里一动。 不知道空间里种枇杷的话,多久可以成熟?是不是还可以种些其他的水果? 苏欣一下子又来了精神,心情也好了几分,在回到汇合地的路上,她又多买了几种果子,李子、大杏还有夏未最后一批桃子。 回到院子门口,李婆子扶着苏欣下了马车,两人刚刚踏进院里,一盆冷水直接朝着苏欣的脚底泼了过来。 苏欣快速反应过来,跳开,抬头向着罪魁祸首望了过去。 小翠心虚的低下了头,跪在地上给她认错儿。 “夫人,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想清洗下院子里的青石地面,没注意到少夫人您正好回来,还请少夫人饶了奴婢!” 苏欣正打算开口,秦以凛的声音前方传了过来。 “既然你那么喜欢擦地,那就每天擦洗五遍好了,擦的不干净,不许吃饭。” 小翠一听少爷要罚她每天擦洗五遍地面,吓得她立刻跪着回身,朝着秦以凛磕头,刚着急地想要为自己开脱,没想到苏欣却也说了话。 “算了,小翠,你起来吧,每日只擦洗一遍地面,一会儿干完活,就去帮李大娘做饭吧,今日的午膳怕是要晚了。” 小翠怔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忙弯腰站起来,对着苏行了一个礼,这才快速的擦洗起地面,她人不聪明,但手脚却很俐落,没多久,地面就被她清理个差不多,此时人正在角落里忙活。 “娘子,为夫累了,不如回我的房间议事,如何?” 苏欣一听要去秦以凛的房间,立刻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相公,咱们还是去膳厅吧,正好一会儿就要用膳了。” 秦以凛之前还有些不确定,现在终于肯定了,这个丫头就是在故意躲着他,他难道会吃了她不成?一想到这里,秦以凛心中那股不悦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搅的他浑身不舒服。 尽管心中生着闷气,秦以凛面上却依然云淡风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着应着苏欣。 “好,娘子,请。” 苏欣脚步匆匆的前面走着,秦以凛紧随其后,两人一起进了膳厅。 走到厅内,苏欣说道:“相公,今日我在集市上碰到了一位仙风道骨的道人,道人说,若我每日早早出门,日行一善,相公您的身子就会好起来。” 秦以凛却依然面上不动声色,淡然自若的端了一杯茶,慢慢品茗,心里的不舒服,却越发扩大了! 什么日行一善,这个鬼丫头就是想借着这个理由溜出宅子吧,那以后是不是为了早起做善事,晚上也要早点休息,再也不去他的房间了?她想的可真美! 苏欣偷偷观察着秦以凛的一举一动,只见他面无表情,没有任何表示,她的心,不由得往下沉了几分,却见秦以凛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将目光定定地转向了她。 “娘子,你若是当真忧心为夫的身子,那还是早点搬回新房和为夫一起住吧,最近,这天气是越来越凉了,为夫晚上受不得风!当然,为夫也赞成你向善的心,毕竟,行善也是好事。” “噗!” 苏欣刚端起茶杯,入口的一口温茶水,就这样全部都喷了出去。 “相公,真对不住,一时情绪没控制好,你……你拿着帕子,先自己擦擦吧。” 秦以凛望了苏欣一眼,淡淡的接了帕子,当他拿着帕子擦脸的时候,帕子上散发出来了一股清冽之气,竟让他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等秦以凛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将苏欣的帕子收在了自己的胸前的衣襟里。 “……”苏欣。 “……”秦以凛。 场面顿时有些…… 秦以凛故意咳嗽了一声,没有说话,低头端起了茶杯,苏欣也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帕子被秦以凛放怀里了,她就觉得心里怪怪的。 苏欣望着秦以凛一脸认真的神情,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着他。 “相公,你刚才的意思是……” 秦以凛盯着苏欣,一字一字的回道。 “娘子,你只要搬回房里,与为夫一起居住,便可以天天去行善。” 苏欣愣住了,恰在此时,坐在旁边的秦以凛忽然站了起来,一弯身,扣住了苏欣的肩膀,低头吻了下去。 苏欣微微睁大双眼,狠狠地将秦以凛推了出去。 秦以凛一时不防,加上身子也虚弱,被苏欣一推,身子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摔倒前,他的后背正好磕在了凳子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相公……” 苏欣瞧着秦以凛的样子,忽然有些后怕,立刻弯腰去扶秦以凛。 “娘子……咳,恐怕你现在不搬回来都不行了,除非,你想让整个院里的人都知道,是你将为夫推在了地上,伤了为夫。” “明明是你……” 苏欣顿时感觉脸上滚烫一片,一时之间,也不好意思将刚才的事情说出来,气的她狠狠地瞪着秦以凛。 第454章 一口浊气 秦以凛瞧着苏欣气鼓鼓的表情,他就偏偏不想如她的意,想看看这个小姑娘如何扑腾。 苏欣虽然很不满秦以凛的威胁,但是想到了他的后背,又不死心的问道。 “相公,真的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吗?” 秦以凛摇了摇头。 “没有。” “好,我答应你,可以搬回新房里,但是我现在住的那间屋子,可不可给我留着?咱们以前毕竟不太熟,我……我想咱们还是不要每天腻歪在一起。” “咳……好。” 秦以凛显然后背真的很疼,但却也终于感觉那憋在心中许久的一口浊气,被吐了出来。 “相公,那我现在扶你起来吧。” “嗯。” 这次,秦以凛并没有反对,被苏欣扶着站了起来,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苏欣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达成共识的两人,并不知道此刻的宝怜,正偷偷地跟一个丫头碰了头,正在暗暗算计他们。 秦家院里总共有四个粗使丫头,除了小翠负责打扫院子,其余三个,都是从将军府跟来的,有两个负责打扫里屋,一个负责浆洗衣服等。 跟宝怜偷偷见面的,正是负责屋内打扫的一个丫头,名唤青衣。 正在院里擦地的小翠,早就注意到了青衣和宝怜两人的背影,她暗暗皱了眉头,一看这两个人偷偷摸摸的举动,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房间里,青衣走后,宝怜将不同颜色的两包药粉小心的藏入怀里,一包红色的,一包黄色的。 黄色的药可以催情,红色的药管生子。 有了这两包药,宝怜心里乐滋滋的做着美梦,红唇微微一撇,苏欣那个死丫头,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午饭后,苏欣回到房间,进了空间里,开始着手完善空间里的程序。 她首先取消了进入空间时发出的青幽光芒,以及离开时空间里刮出的大风,连空间的出入口都被她更改成了一道圆形的透明屏障。 此时,站在空间里,屏障内外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苏欣在屏障内可以看到屏障外面的情景,屏障外的人,却丝毫窥探不到屏障内的半点模样。 苏欣对于这个功能相当满意,然后,继续努力的开发调试语音功能。 许久之后,苏欣终于能通过话语命令,在空间里随意的支配机器的收割与播种。 但是,一旦出了空间,手镯就只能听得懂苏欣发出的进入空间指令和流出灵泉水的指令。 手镯接到流水的语音指令后,空间里的灵泉水会顺着手镯流出来,可是在空间内,苏欣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调动灵泉水。 等干完活,苏欣抱着水壶正打算喝几口解乏的时候,偶然向进出口的屏障扫了一眼,她立刻放弃了喝水的打算。 此时,空间的透明屏障正对着苏欣的房间门口,门外的夕阳逐渐西垂,夕阳的余晖映照着她的房门,在她的房门上拉出一道女人的身影。 苏欣赶忙出了空间,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 张奶娘打算敲门的手,停了下来,见苏欣出来了,恭敬地说道。 “禀夫人,您的奶奶、大伯娘、小姑子前来找您,她们已经被请到厅里了。” 苏欣应了张奶娘一声,转身后了房门,向客厅里走去。 客厅里,刘氏和赵氏正目光四处打着转,不时摸摸客厅内的桌椅板凳,以及桌上的花瓶摆件,又对着墙上挂的山水字画指指点点,不时发出交头接耳声。 至于苏凤仙,从一进门,就被坐在客厅主位上,面容俊美的秦以凛给勾走了魂儿,她此刻正痴痴的盯着秦以凛发花痴,一张小脸含羞带怯。 苏欣一进客厅,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不由得在她那便宜相公秦以凛的脑门上,盖下了“祸水”两字。 赵氏看到苏欣,和刘氏对视了一眼,凑近了苏欣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那个明管事,到底什么时候才把银子送来啊?好侄女,你帮着问问。” 苏欣心里微微一怔,她没想到明大竟然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到现在还没有把银子给苏家送过去。 明大如此阳奉阴违的违抗秦以凛的命令,是当真一点也不将秦以凛放在眼里? 刘氏见苏欣迟迟没有回应,以为她不肯答应,立刻低声威胁苏欣。 “你个死丫头,快点派人把银子拿给我们,否则,我随时都可以把你带走,按照你大伯娘之前的意思,把你卖进花楼里!你要是不想放弃现在的好日子,就赶快把这件事给家里人办了!” 苏欣望着面前突然变了脸的刘氏,心里却在冷笑,她和秦以凛连庚帖都换了,早已是合法的夫妻,秦以凛不发话,哪里是她们说把她带走就带走的?这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 但是,一想到那个不靠谱的明大,苏欣一时心里也有些不确定,明大都没有给苏家送银子,也不知道她和秦以凛的庚帖被换过了没有。 秦以凛安静的坐在主位上,望着客厅内被刘氏与赵氏围着的苏欣,刘氏脸色有点难看,似乎在警告着什么。 秦以凛不由得皱了皱眉,再加上不远处又有一个时刻盯着他发花痴的苏凤仙,让他心中更加厌烦。 秦以凛故意咳嗽了一声,出声帮苏欣解围。。 “娘子,你还不赶快请奶奶和大伯娘坐下?” “奶奶,大伯娘,你们快请坐。” 苏欣随意招呼了一句,抬脚走到了秦以凛身旁的椅子坐下。 可刚坐下,苏凤仙的眼神就又杀了过来。 苏欣本就厌烦赵氏,再一瞅这苏凤仙,心中烦闷又添了一层,想到这人是她身边的便宜相公招惹来的,心中顿时有些不爽,她状似无意的,狠狠地踩了一脚秦以凛的脚,看也没看他一眼。 第455章 黄花大闺女 秦以凛被苏欣这一踩,微微有些愣住,脚虽然有些疼,但心里却感觉十分好笑,看来,这苏家人是真的把他的娘子给气着了,他的小娘子这是在发脾气呢,而且这表情,真是前所未有的生动。 刘氏与赵氏又是对看了一眼。 刘氏这壮着胆子上前,陪着笑脸对秦以凛诉苦。 “姑爷,我们苏欣嫁给你这么长的时间了,但是你们应承的冲喜银子,明管事可是一直都没有给我们送来呢,这不是日子难过吗,我们老苏家那么多张嘴都等着,这才厚着脸皮,上门和您来要银子啊。” “张奶娘,明大呢,去哪了?” 过了没一会,秦以凛唤了张奶娘进来,追问明大的行踪。 “回禀少爷,这明管事已经有几天的时间没有回院子了,许是去了庄子。” “好,我知道了,张奶娘,你先退下吧。” 秦以凛眸子闪过一丝凌厉,冷声说道。 “是,少爷。” 张奶娘刚准备要退下,没想到秦以凛又叫住了她。 “慢着,张奶娘,我和少夫人的庚帖换了吗?” 张奶娘感觉有些诧异,这少爷和少夫人的庚帖早就在两人新婚那几天就换了啊,这事儿少爷自己早就知道了,而且他还亲自给老夫人写了一封信禀报此事,还被老夫人在回信上责骂了一顿呢! 为何少爷现在又问起了这件事呢? 张奶娘虽然心中存有疑惑,但还是恭敬的把庚帖的事情又给秦以凛说了一遍。 “少爷,您和夫人的庚帖已经更换过了,老夫人也知道这件事。” 苏欣还在心中暗自庆幸,不成想,她那便宜相公却好似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口气。 “咦,换过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人怕是不好退回去了……” 苏凤仙听着秦以凛说的话,心里先是一喜,这秦少爷看来并不是太满意苏欣那死丫头,但是当她想到秦以凛和苏欣两个人的庚帖已经交换完毕的时候,气的差点当场就站起来。 刘氏一听这秦以凛有“退货”的想法,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秦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先不说你们二人已经交换过庚帖了,就算没有庚帖那回事,这人怎么能说退就退呢,难道您还想白白的占了我们苏欣的身子不成?” 刘氏可不傻,这苏欣已经成了亲,嫁了人,就不再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了,就算把这个丫头给领回去了,卖给花楼也赚不了几个银子,用脚趾头想,也都是一笔赔本的买卖,她才不干。 苏欣才刚感觉松快了一会,端起了茶盏,正打算喝上一口,一听刘氏说的话,那口刚入口的热茶,险些被她给喷出来。 苏欣这次总算是体会到了她这位相公有多腹黑,刚刚他说的那句话,分明就是故意说给刘氏和赵氏听的,看看这两个人对此到底作何反应,让她们处于被动才是他的目的吧? 苏欣瞳眸微闪,当着众人的面,眼圈微微一红,拿着帕子擦了一下眼角。 “也不怕你们笑话,相公他……身子不好,我们其实到现在……也没有圆房。” 三人瞬间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秦以凛,同情的,吃惊的,惋惜的,什么样的都有,每个人皆不相同。 “咳……” 秦以凛忍不住再度故意咳嗽了一声,深深看了一眼苏欣,眸子渐渐渲染了一层浓墨,深不可测。 苏欣被秦以凛盯得浑身不自在,忙心虚的低头转移视线,故意不去看他,这心思就和做贼了被当场抓包一个样。 无论苏欣如何想,但是秦以凛的目光放在刘氏与赵氏的眼里,那就像是男人在警告自己的女人一样,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别人说自己不行,更何况是自己的枕边人! 就在这个时候,客厅的房门被人敲响,宝怜端着一碗参汤,脸上堆着笑容,扭着腰肢走了进来。 “少爷,这是张奶娘亲自命奴婢给您熬的一碗参汤,说是对您的身子恢复有好处,让奴婢盯着您,一定要喝下去。” 宝怜此时端着参汤的手都有些兴奋的发抖。 秦以凛不动声色的将一切收在眼底,唇边绽开一抹冷笑,却眨眼的功夫快速隐去,在宝怜期待的眼神中接过了汤碗。 秦以凛端着汤碗放在了唇边,看上去就像马上要喝的样子,当他将汤碗暗暗往鼻尖凑的时候,仔细的闻了闻,却没有闻到半星其他的味道。 宝怜的心噗噗的跳个不停,手心里捏的都是汗,眼珠子都快落到秦以凛手中的汤碗里去了。 她此时表现的越期待,秦以凛看上去就更加淡定,他唇边挂着一抹淡笑,慢悠悠的拿着瓷勺在汤碗里搅着。 “少爷,这汤趁热喝才有效果,如果再晾一会,估计药效就没了。” 宝怜见秦以凛迟迟不肯喝汤,小心的催促着。 “奶奶,这参汤还是热的,要不你拿去喝吧。” 秦以凛瞧着这几个人的神色,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端着汤碗就要往刘氏身边送。 “万万不可,少爷!”宝怜拼命的思索,“这参汤里放了少爷平时补身子的名贵药材,少爷您喝了,才会更加发挥药的价值,这老太太年纪大了,喝了可能对身子有影响,还请少爷谅解。” 刘氏一听,一脸的失望,也就打消了喝汤的心思。 苏欣瞧着宝怜慌慌张张的样子,直觉告诉她,这汤肯定有什么猫腻。 秦以凛看着宝怜,面上的笑容一点点凝结,转而变得冷厉,就连空气中的温度好似都渐渐变了。 宝怜心虚的手都在发抖,她有些害怕秦以凛此刻的表情,就在她猜测秦以凛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的时候,却见秦以凛一仰头,将碗里的参汤一口气喝干净了,末了,将汤碗放在了桌上。 “喂……你!” 苏欣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看着秦以凛,眸子里隐隐带了一丝担忧。 第456章 为夫不会乱来 只见秦以凛突然走向她身旁,凑近她的耳边低声叮嘱。 “娘子,可别忘了咱们之前约好的,今晚记得搬回新房来。” 宝怜此时整个人感觉通体舒畅,她端着空碗准备退下,想要好好的梳洗打扮一番,为晚上能和少爷成就一番美事,做好充足的准备。 还有那死丫头,哼!她也给她准备了一个糙汉子,也让她好好的“享受”一下。 “启禀少爷,明管事应该今天晚上就能回来,忽奴婢觉得,让老夫人与亲家伯母不妨回去等,应是明天天亮银子就送去了。” 宝怜边说,边在心中暗暗想着,少爷虽然因为在外人面前没有拒绝她送参汤的“好意”,但是这些人真的十分的烦人,还都是苏家人,老的不害臊,小的还妄想攀高枝,最好将他们都赶走才好。 不过这次,他们怕是一辈子也等不到银子了,因为明大正…… “如此正好,奶奶,大伯娘,两位不如多等一会儿,明大说不定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听到秦以凛如此说,宝怜顿时浑身僵硬。 “宝怜,你去给几位长辈准备一些水果茶点,茶与点心要上好的,水果也挑些新鲜的。” 秦以凛就驴下坡的留住了苏家人,说完就转向苏欣。 “娘子,这天越发凉了,你陪为夫回房换件衣服吧。” 秦以凛随后带着苏欣往房间走去,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以后,苏欣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着。 “夫君,刚刚你喝掉的那碗汤……” “无妨,应该还是那样东西。” 秦以凛没有等苏欣把话说完,直接开口回道,眼神当中没有一丝慌乱,似乎已经提前知道了汤有问题一样。 苏欣一路跟着秦以凛走着,心中却充满了疑问,难道这宝怜……以前就干过类似的事情吗? 她分神想着这件事,却没发现已经随着秦以凛走回了房间,天旋地转之间,她被秦以凛直接按在了门板上,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秦以凛的呼息,已近在咫尺。 苏欣用力推着秦以凛,小脸爆红。 她现在也察觉到宝怜给秦以寒下了什么药了……真是,下流! “娘子,莫怕,为夫不会乱来。” 秦以凛打眼瞧着苏欣一脸惊恐的样子,轻声安抚着,说着,就松开了苏欣。 苏欣一得到自由,立刻脱离了秦以凛的怀抱,防备的盯着他,和他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秦以凛看着苏欣的样子,唇角挂起一抹无奈的苦笑,他即使现在放开了苏欣,怕一会也…… 从未有像此刻,秦以凛觉得自己做事如此的有先见之明,若没有让苏欣先前搬回新娘,他还真不敢喝那碗汤。 一时,两人再次陷入了静默,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紧接着宝怜就神色慌张地推开了房门。 “少爷,不好了!苏家姑小姐忽然肚子疼得厉害,现在正在客厅闹着呢,您看,这可怎么办?” 秦以凛闻言,冷冷的笑了笑。 “既然苏家小姐腹痛,那你为何不去找大夫给她瞧瞧,跑这里来做什么?身为院里的大丫头,你连处理这点小事的能力都没有吗?” 秦以凛说完,就感觉全身渐渐地燥热起来。 宝怜虽然被秦以凛吼的心肝都在发颤,但是她很快就发现了秦以凛的异样,俊秀的面颊微微泛红,她知道自己下的药已经开始起效,心中也越发的紧张兴奋起来,面上闪过一丝窃喜。 “少夫人,亲家奶奶和大伯娘正在到处找您,许是姑小姐疼得紧了,您还是赶快过去看看吧!” 宝怜装作焦急的样子,向着房内大声喊道。 苏欣当然知道此时宝怜的话不可信,更清楚宝怜来这里闹腾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只是苏欣却一时难以抉择。 “少爷?” 宝怜又催了一次秦以凛,却突然被暴怒的秦以凛一把甩开。 “滚开!” 秦以凛气息不稳的叫了全景。 “少爷,小的在。” 全景从暗处走了出来,“宝怜姑娘,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和丫头青衣私相授受,还暗中欺瞒设计少爷!” “你胡说,我没有!” 宝怜闻言,如遭雷击,心虚的立刻反驳,她眸子内快速地闪过一丝慌乱,但即刻便掩饰了过去。 “你还敢抵赖!今日,青衣去你房间的时候,你们二人形迹可疑,鬼鬼祟祟,这些可都被院里擦地的小翠看的清清楚楚,她就是最好的人证!还物证,不就在你的袖子里吗?!” 宝怜听完全景的话,整个人立刻就蔫了。 半晌没有做声的秦以凛,强忍着不适,走近宝怜,一字一字的说道:“在本朝,刁奴欺主是重罪,这次人证物证俱在,纵使你是母亲赐给本少爷的大丫头,我以秦家的身份处理不了你,但是依然可以将你送到衙门里!” 宝怜一听秦以凛要将她送到衙门,颜色尽失,一直到了此时此刻,她才真的确定,少爷真的和过去不一样了,他的脾气秉性,已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少爷,宝怜都是一时糊涂,这才做了错事,求您,求您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秦以凛给全景使了一个眼色,全景上前,单手捂住了宝怜的嘴,立刻连拖带拽的将宝怜带了出去。 苏欣看着宝怜被全景带走,猛地反应过来秦以凛此时的情况,她心口一阵猛跳,拔腿就要往外跑。 却在此时,秦以凛及时的堵住了门口。 苏欣步步后退,捂着衣襟,看着满脸痛苦的,却还在努力试图对她微笑的秦以凛。 “娘子,帮帮为夫……” 客厅里,苏凤仙有些坐不住了,刚刚宝怜可是在她耳边悄声说好的,让她帮着演一场戏,她就能得到秦以凛,但是,她左等右等,不但没有见到心上人的影子。 苏凤仙干脆出了客厅,向着院子里走去。 可她刚走没多久,她身侧的一间房门,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将苏凤仙拉入了房中…… 第457章 意外之喜 天空刚刚露出一点鱼肚白,躺在床上的苏欣就睁开了眼睛。 虽然没有休息好,但苏欣还是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双手发麻,她盯着床上的秦以凛看了好一会,一双眸子又怨又气,真的很想一脚把他给踢下来! 苏欣一拉开房门,就看到了已经起床的小翠,正在战战兢兢地打扫院子,就像受惊了的兔子一样,不时地四处观望着。 当苏欣走出房门的时候,小翠明显受到了惊吓,看也不看苏欣一眼,立刻拿着扫帚挡住了自己的脸。 小翠记得昨日自己“不小心”拿水盆泼了少夫人,被少爷处罚的时候,少夫人还帮她在少爷面前免了责的,这样看来,少夫人的心地还是不错的。 一想到这里,小翠便凑到了苏欣面前,低低说道。 “对了,少夫人,奴婢昨夜夜起的时候,偶然看到了亲家奶奶还有大伯娘,她们带着苏家姑小姐匆匆忙忙的离开了,亲家奶奶边走还边不停的骂着什么,脸色极其的不好看呢,加上姑小姐一路哭哭啼啼的,似乎有什么事惹她们不开心了。 小翠说完,立刻低头拿着扫帚,装作认真扫地的样子,也不敢再多说话。 苏欣也懒得再在这些事上费心思了,怕误了与燕云帆交接蔬菜的事,见小翠低头扫着地,她忙说了句感谢的话,然后,就匆忙出门了。 小翠瞬间愣住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主子道谢呢。 门外,苏欣离开了秦家,直接奔着村头的方向走去,村头那里有一片小树林。 苏欣和燕云帆约定在那地方见面,一是这里离两个村子都近,二是这里略微隐蔽些。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苏欣钻进了小树林后,四处巡查一番,找了一个安全隐蔽的低洼处,左右看看没有人,这才闪身进入了空间。 苏欣先把要给燕云帆的各类蔬菜清点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将之前在集市买的男装换上,很快,苏欣就把自己画成了一个其貌不扬的黑小子,尤其是那一张黑脸,化得万分真实。 没一会的功夫,小道上缓缓走来一男一女。 苏欣瞧着舅舅和舅母两人,担心被他们看出来自己是假扮的,她只能端着脸,提着菜,装得沉默是金的模样。 戴氏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苏欣,确定眼前的小子跟相公形容的黑小子应是模样八九不离十,便谨慎的开口问道。 “小哥,你认得苏欣吗?” 苏欣点点头。 送菜的过程十分顺利,苏欣还在神游状态里,只听燕云帆在唤她。 “李小哥,既然你家的菜地挺多,可不可以后每日多提供一些菜品菜量给我们,我们帮你把这些菜送到镇上卖掉,你只需给我们一些抽成就可以这也是我家娘子想出来的办法,你意下如何?” 燕云帆说完,旁边的戴氏眸子里立刻闪过了一丝期待。 “好!” 苏欣爽快的压低声应了,她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个意外之喜。 “小哥,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燕云帆一锤定音,三个人就这样达成了共识。 为了不引起燕云帆夫妻二人的怀疑,苏欣没有顺着小道回去,而是闪身进了林子里,躲了起来。 苏欣从大树一直目送他们二人走远,她这才重新钻进了空间里。 她捡到的梳洗,便又变回了那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苏欣带着愉悦的心情,刚刚回到秦府,便迎上了张奶娘。 “少夫人,洗漱的水,老奴已经打好放在您和少爷的房里了,少爷已经在房里等您回来等了好一会。” “嗯,辛苦张奶娘了。” 苏欣微微笑着,望着明显较平时更加拘谨的张奶娘,只见她的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显然昨夜没有休息好,这不得不让苏欣想起了宝怜在汤里下药的事情,怕是这张奶娘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可,又有些说不通,这张奶娘明显是对秦以凛好的,若知道宝怜要给秦以凛下药,她又如何坐得住呢?有些想不通的问题,苏欣索性也就不想了。 苏欣伸手推开了新房的门,秦以凛此时已经收拾完毕,正坐在房内翻着账册,一听见门声,径自望了过来,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同时尴尬的各自默契的躲开。 苏欣瞪了一眼,秦以凛低头,再次佯装咳嗽了一声,随后,抬起脸来,一本正经的问着苏欣。 “娘子,你的手还好吗?” 苏欣一听秦以凛又提这话题,顿时,羞恼再度浮上来,尤其是昨晚上那刻意封存在脑海中的一些不想回忆的画面,又生生的跑出来作乱。 苏欣积压在心中的火气,顿时就冒了上来,突然拿起了面盆架上的棉巾,狠狠地朝着秦以凛的面颊扔了过去。 “不许提了!” “娘子,你放心,为夫会一辈子对你好,绝不辜负你。” 正在两人望着对方眼睛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失神的两人拉回了现实当中。 只见张奶娘拉着苏小小站在门口,许是跑了很多路,苏小小微微喘着气,看到苏欣的刹那,眼泪就落了下来,一下子扑到了苏欣的怀里,哭喊起来。 “姐姐!” “少夫人,小公子来的匆忙,说是有急事找您,老奴只好没先通报,擅自将他带来找您了。” 苏欣望着怀里哭泣的弟弟,蹲下身子,拿了怀里的帕子擦干了他脸上的泪珠,出声问着。 “小小,告诉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突然自己跑来了,娘呢,她怎么样了?” 苏小小一听姐姐的话,立刻止了哭泣,颤声说道。 “是……是奶奶让我来和姐姐说,娘病了,让你赶快回去看看。” “什么!娘病了?” 苏欣一听弟弟的话,立刻就急了,站了起来,马上就要带着苏小小往苏家赶。 秦以凛听了,却淡淡的一笑,只见他弯下身,扶着苏小小的肩膀,对上了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认真问着。 第458章 不许我们吃饭 “小小,刚才你对姐姐说的那句话,都是奶奶的原话吗?奶奶她有没有说过其他的?” “奶奶只是让我喊姐姐回去,刚才那些话,也是奶奶教我说的,不过,她早上打了娘一巴掌。” 苏欣气得捏紧拳头,但细细一思量苏小小和秦以凛两人的对话,联想着早上小翠对她说的有关刘氏三个人离开秦家的情况,她心中渐渐明白,这大概是刘氏的作幺开始了。 苏欣尽管一点也不想回苏家,但她还是必须要去。 回去的路上,苏欣牵着弟弟的手,暗暗皱眉。 “娘,除了被打了一巴掌,她还怎么样了?” “娘……她总是喊眼睛疼,已经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觉了。” 苏小小越说,声音越大,小小的年纪,面上却透着一股怒气。 “是奶奶和大伯娘又逼着娘每晚都熬夜做绣活吗?” 苏欣问着弟弟。 “是,娘做不完活,奶奶就不许我们吃饭。” 苏小小愤怒的说着,小拳头紧紧的攥着。 苏欣心底的怒气蹭蹭的上涨,她握紧了弟弟的手,加快了步伐,两人很快就到了苏家门口。 “你娘也在凤仙的房里,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赵氏看到她,说完,也不搭理苏欣了,转身就先走进了苏凤仙的房间里,苏欣无奈,只能跟在赵氏的身后走着,两人很快就要进入苏凤仙的屋子。 房间内,坐在角落里的燕三娘,脸上还有未消退干净的巴掌印,苏欣自然的走到了燕三娘的面前,望着燕三娘微微肿起来的面颊,积压的怒火顷刻爆发。 “奶奶,敢问我娘的脸是怎么了!她是犯了什么错儿吗?这样对待她!” “呵!怎么了,我这二媳妇可真是够厉害的,教出了一个好闺女,联合外人,暗算自己的姑姑,我可怜的闺女,她……她被秦以凛霸占了身子,失去了清白!” 苏欣先是一愣,后是脑海里只有一个一个巨大的问号! 刘氏刚刚说什么? 苏凤仙在秦家失身了,还是她联合秦以凛一起干的? 苏欣压下心底可笑的感觉,淡定回道。 “昨晚,我和夫君一直都在一起,没离开过新房,他哪里能和小姑姑扯上什么关系?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秦以凛霸占了我的身子,我……我要他给我一个说法,呜呜!否则,以后我还怎么有脸见人!” 苏凤仙坐在炕尾,又委屈的哭了起来。 “你们都听好了,昨晚相公更衣后,我与他便没再出过门,这件事,全景和张奶娘都可以作证,倒是你们,谁能证明你们说的是真的呢?” 苏凤仙一听苏欣的话,眸子闪过一丝慌乱,立刻恼羞成怒的反驳苏欣。 “你胡说!你说的全景与张奶娘都是秦家的下人,自然会向着你们当主子的!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苏凤仙的慌乱,被苏欣瞧得一清二楚,她翻翻白眼,唇角微微翘着,趁热打铁的说道。 “小姑姑,如果你真的失身了,那么,便劳烦你跟相公对质……” 苏欣还没说完,就被苏凤仙的哭闹声打断。 “娘!她欺负我,呜呜……” “臭丫头!你给我听着,如果你不让位,那我这个老太婆,也就顾不上什么脸面了,我今天就去你们秦府的门口闹,让乡邻乡亲都去看看,那秦以凛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要让你们整个秦家颜面扫地!” 刘氏豁出脸皮不要,想通过耍赖撒泼来逼苏欣屈服,但是苏欣怎么可能会如她所愿? 她认真思索了一下,冷笑着问苏凤仙。 “小姑姑,你既然认定了是我相公害你失身,那不如你来说一下,他身上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例如胎记之类?说实话,若不是怕两家难看,我现在就想拉相公来与你对质一番。” 苏凤仙没想到苏欣突然问起这个,顿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无措的绞着手指,咬着嘴唇,面色越发的难看。 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现在想起来,她都还在浑身发抖! 昨晚,她正在到处去寻秦以凛的住所,结果,一间房里突然伸出来一只大手,将她拉到了一间漆黑的房间里,直到对方要了她,她才吃惊的发现,黑暗中那男人好似身形健硕,还口出脏话,那哪里是病弱斯文的秦以凛,分明是一个她不认识的粗鲁男人。 就在她奋起反抗的时候,那男人突然掐住了她的脖子,吓得她一动不敢动,一直等到男人低吼一声,这才放开了她的脖子…… 男人走掉后,她才敢哭出来。 一想到自己在秦家院里突然遭遇的祸事,苏凤仙羞的差点一头撞死! 但是,她很快意识到,或许,这事能成为她通往秦以凛的阶梯! 当刘氏和赵氏找到她的时候,苏凤仙哭的稀里哗啦,将自己的遭遇一股脑的都赖在了秦以凛的头上,一口咬定是秦以凛毁了她的清白,刘氏跟赵氏也一时没了主意,谁都没想到只是上门催个债,便将苏凤仙的身子丢了。 她们连夜狼狈的赶回家,商量了一整夜,这才想出了逼迫苏欣退位,再由苏家帮她上秦家提亲的主意。 刘氏立刻跳了出来,对着苏欣就是一通教训。 “臭丫头,你羞不羞!竟然让一个女儿家去说男人身上的标记,你的脸皮,都被你娘塞回肚子里了吗!” “小姑,不如你就说出来一处,让这个臭丫头无法反驳。” 赵氏立刻帮腔。 苏凤仙暗暗恨了一番赵氏,心头发急,有些结巴的说道。 “天太黑了……谁会……谁会瞧的这么仔细!” “噗,那天黑,小姑姑又如何认出是我的相公呢?” “你……我……” 许是看够了热闹,苏欣又开口说道。 第459章 想毁了我的闺女 “奶奶,小姑,大伯娘,你们也不必在我面前再撒泼胡闹了,如果你们实在感觉小姑姑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如我们报官好了,把害了小姑姑的人抓起来,还给小姑姑一个公道。” 苏凤仙立刻惊得跳了出来。 “不准报官!” “臭丫头,你报官,是想毁了我的闺女吗!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刘氏气的跳脚。 苏凤仙呼吸急促,身子抖个不停,面色惨白,明显被吓到了,神色有些恍惚,精神状态更不好了。 “苏欣,你想好了没有,到底打算怎么做?” 赵氏焦急的催着苏欣。 “我想好了。”苏欣咬咬牙,刚要吐出个“五十两银子”,不知道怎么的,就鬼使神差的说了个五百两。 刘氏本来还挣扎着,甚至想铁了心,闹得名声不要了,也要让女儿嫁给秦以凛,可此时,一听这个数,她心里的天秤,立刻就偏向了补钱那一边。 “奶奶,我还有一个条件,我要带走我娘和弟弟,想让他们从家里分出去。” 苏欣又说道。 “想要带走你娘和你弟弟?行啊,那就再加二百两银子!什么时候凑够了银子,什么时候再说分家的事!” 刘氏没有好气的回道,可她没想到,眼前的苏欣竟真的又咬了咬牙,来了两个字。 “我给。” 赵氏越想越兴奋,拉着身边的刘氏说道。 “婆婆,苏欣这个丫头只是口头承诺给我们银钱,万一将来她赖账怎么办?不如我们让她立一个字据做凭证,字据由我那口子来写,再让苏欣摁上手印,这样一来,便是以后闹起来,她也没办法赖账了!” “嗯,大儿媳,你说的对,必须要有字据,你去把你爹叫来,我和他说一下。” 刘氏立刻催着赵氏。 赵氏乐呵呵的出了门,找苏大强去了。 许久后,苏大强带来了身形高高瘦瘦的大房长子苏鸿远。 “娘。” 苏鸿远闷闷的喊了一声。 “哼!真是个锯嘴的葫芦,去,桌上的笔墨纸砚早就准备好了,一会我念,你跟着写。” 赵氏嚷道。 苏鸿远默默地坐到炕上的矮桌前,提起了笔,试着将自己的感受全放空。 赵氏清了清喉咙,高声说道。 “写,苏欣今日欠下苏家老宅七百两银子……” 苏欣一听,赵氏只提了自己欠下苏家多少银子,却不提里面具体的银钱用处,便直接打断了赵氏。 “大伯娘,你还需要在里面补充上这七百两银子的具体用途吧?这些银子,有五百两银子是作为小姑姑的抚恤银,剩下的二百两银子,可是我娘和弟弟从苏家分家以后,留给爷爷和奶奶二老的养老银子。” “这样的话,字据上都写清楚了,以后我们两家的银钱关系也就两清了,我们两家人各自单独生活,自负盈亏,省的没写清楚,那我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苏鸿远刷刷几笔下去,将苏欣刚才说的,需要补充的字据内容都给直接加上了,并细心的补充了一句,如果苏家反悔,将要赔偿给苏欣双倍的银钱。 苏欣的目光,一刻不离苏鸿远手下的纸张,忍不住地,苏欣在心里对苏鸿远这个便宜大堂哥充满了感激和善意。 “堂哥,你再写一份字据吧,我正好带走。” 苏欣瞧着苏鸿远写完了一份,似乎要准备放下毛笔,立刻出声叮嘱着。 “好。” 苏鸿远欣然同意,很快执笔又写完了另外一份。 赵氏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快速的拿起了一份字据,吹干了纸上的墨迹,交给了刘氏。 苏欣抓着赵氏和苏水仙按了手印。 苏欣收好了字据,正准备离开,但还是担心地拉着燕三娘出了房间。 “娘,你和弟弟用不了多久就能和奶奶分家,银子的事,你不用忧心……” 燕三娘认真的保证。 苏欣听了燕三娘的话,这才放心的离开了苏家。 苏欣回到秦家的时候,感觉身心俱疲,脑袋发胀,回了房,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秦以凛早就听说苏欣回来了,可在新房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苏欣,略一想,便直接去了她先前住的房间。 当秦以凛悄声打开苏欣房门的时候,苏欣已经睡得不能再死了,小嘴微微翘着,发出均匀的呼吸,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 突然想到了什么,秦以凛的眉头略略的收紧,他的小娘子越长水灵,而他…… 秦以凛打算参加明年开春的春闱! 他出了房间后,全景说道:“少爷,现在还是没有明大的消息,属下这几天去镇上的钱庄问过了,钱庄的伙计说,好一阵子都没有见过明大,由于银钱之事,一直都是他管的,所以除了明大本人以外,钱庄的伙计不肯向属下透露存银还有多少。” 秦以凛面容平静,目光隐隐闪过一丝冷色,他沉吟回道。 “全景,在我的书房内,你取书的地方细细找一下,里面夹着两本账本,一本是庄子上的明目,一本是府里存银收支,你带着账本去衙门报官,就说家奴卷私潜逃,让他们去钱庄过问下银子之事。” “还有,宝怜那里你也盯紧一下,看看能不能问出明大的下落,让她配合官府追捕逃奴。” …… 天亮,苏欣睁开了眼睛,就在她想翻身的时候,感觉到腰上有一条手臂,没想到秦以凛又搂着她睡着了。 这个男人搂着她,睡得倒是挺香!苏欣脸蛋火辣辣的烫着,深呼吸了几口气,悄悄地把秦以凛放在她腰间的手放了回去。 想到今日还要“日行一善”,苏欣换了衣服,洗漱完毕后,匆忙出了门。 许是下雨路滑的关系,燕云帆和戴氏两人来得稍晚了一些。 戴氏一看到苏欣,忙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缝制的小钱袋,递给了苏欣。 “小哥,这是上次卖菜的钱,你拿好。” 第460章 碰触玉镯 苏欣伸手接过了钱袋,点也未点,便收了起来,她的嘴角悄悄划过一丝笑意,指了指地上的菜,没有说话。 戴氏将地上的菜分开绑成了两大捆,一捆用麻绳绑在了燕云帆的背上,剩下的一大捆菜,自己抱在了怀里。 “我走了。” 说完,苏欣不再逗留,钻进了林子里,梳洗干净后,苏欣出了空间,往秦家走。 就在苏欣往前走的时候,耳边隐隐有水声传来,苏欣仔细寻去,前边不远处有一条小河。 河水清澈见底,一条条鱼自由自在的在水底嬉戏,到处游走,好不热闹。 苏欣不由得眼前一亮,可不可以在空间的灵泉水里养些鱼呢?这样一来,以后不就又多了一条生财的路子? 苏欣保持着下手抓鱼的动作,指尖触碰着水面,下达了流水的指令。 周围的鱼儿腾地一跳,顿时都围了过来,当它们争先恐后的碰触玉镯时,竟不见了,她惊得嘴巴微张,眨眼间,十几条鱼,就那样进了空间里。 苏欣陆续又往空间放了几次鱼儿,及时住了手,她可不能太贪心,把整条河水里的鱼都带走,那可不地道。 回去的路上,苏欣还用草绳绑了两条鱼,准备晚上做汤给秦以凛补身子。 苏欣去了厨房,把鱼交给了李婆子。 等苏欣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秦以凛正在房中读书,苏欣心里微微泛着嘀咕,他怎么还没走? 苏欣将沾满泥点子的鞋子换掉,又换了一件干净的外袍,整理了一下发髻,拿着棉巾,洗了脸,简单的梳洗了一番。 等她收拾完毕,想回头和秦以凛说话的时候,忽然发现,她的夫君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正望着她的背影凝目而笑。 苏欣莫名的就想到了早晨相拥而眠那一幕,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又来了,她佯装恼怒的瞪了秦以凛一眼。 “笑什么?大清早,像个傻子一样!” 没想到,她的夫君竟笑得越发张扬了,“我只是瞧着娘子背影窈窕,心里欢喜罢了。” 对面男人的目光实在是太过于热情,苏欣被看的略微有些不自在,立刻转移话题。 “相公,我们现在要不要去膳厅用早膳?” 秦以凛瞧着苏欣有丝羞恼的样子,唇角的笑意不减,眸底闪过一丝未卜先知的了然。 “娘子,你为了为夫的身子能早日康复,每日早起‘日行一善’,实在是辛苦,就不用来回奔波了,为夫已经吩咐张奶娘,让她一会将饭菜送到房里来。” “……” 苏欣没应声,算是默认了。 好似他被宝怜下药那夜,他望她的目光就越来越不纯粹了,搞错没啊,她这年纪,在现代还是棵幼苗好不好? “少夫人,老奴来送饭菜了。” 张奶娘端着一个托盘,恭敬的说着。 “进来吧。” 苏欣侧身,让张奶娘端着托盘进了屋子。 两人一前一后的坐在了饭桌前,结果还没动筷子,房门又被敲响了。 “少爷,不好了,宝怜姐姐她……” 一个小丫头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颤抖着声音,跪在了秦以凛面前。 “少爷……” “有什么话,慢慢说。” 秦以凛眸底闪过一丝微冷,面容镇定的说道。 小丫头点点头,缓了一口气,略显紧张地说道。 “全小哥走的时候,让奴婢帮忙照看着被关在房中的宝怜姐姐与青衣妹妹,哪里想到,宝怜姐姐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不知怎的,她竟闹了起来,哭着喊着要撞墙寻死。” “奴婢……实在是拦不住,又怕宝怜姐出什么意外,只能立刻赶来禀告给少爷您。” “那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带路?” 秦以凛直接站了起来,抬脚往外走去,苏欣紧随其后。 “是,少爷!” 跪在地上的小丫头愣了一下,立刻追了出去,脚步却不知不觉地偷偷慢了下来,眼神游移,似乎在偷偷计较着什么,双手紧张的绞着衣裙,随后,立刻低下了头。 众人赶到的时候,宝怜的房间房门大开,地上散落着几件衣服,凳子东倒西歪,一地狼藉,哪里还有宝怜和青衣的影子? 秦以凛眸子闪过一丝冰冷,缓慢转身,看向藏在众人身后的小丫头。 “你可真是宝怜教出来的好丫头!” 此时还抱有一丝侥幸的丫头,听了秦以凛的话,彻底瘫在了地上。 就在秦以凛考虑如何处置面前的丫头的时候,门外,全景带着手拿佩刀,身穿府衙差服的官差来到了他的面前。 “启禀少爷,这位官爷,是小的在半路遇到的,说小的昨日报官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特地赶来和少爷您细说一下。” 官差对着秦以凛微微躬身行礼。 “差爷辛苦了,请问现在案件进展到什么情况了。” 秦以凛没再理会跪在地上的丫头,转而有礼地询问官差。 “回秦少爷的话,根据小的的调查,秦家存在钱庄的银两确实都没有了,应该是被您的家奴明大偷偷取走了,而且他还在钱庄留了二百两银子的借据。” 秦以凛面上不见一丝慌乱,沉静的对官差道了谢。 “官爷,有劳了,还是多烦请您为在下的事奔波操劳了。” “秦少爷,您客气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官差眯着一双小眼睛,凑近秦以凛身边,小声说道。 秦以凛微微点头,带着官差微微侧身。 “差爷,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官差左右看了看众人,压低声音回道。 “秦少爷,咱们县令是您父亲的旧部,曾跟随将军戎马半生,虽然因腿疾退伍离开了将军,但您一差人报官,他便忍不住对您这事留意了几分。。” “那明大……他的户帖好似是您母亲的远房亲戚,关系虽说七表八表远了些,可如果以逃奴罪追捕他的话,恐怕他的下场不会太好,即使不被发配,怕是也没了什么活路,这样一来,您母亲那里……” 第461章 收下了银子 秦以凛掩饰了眸底的厌恶,将银子送到了官差的手里。 “差爷,银子你先收下,明大这点小事,我自己处理就可以了,就不必惊动母亲,让她费心伤神了。” 官差见秦以凛一脸的诚恳,也就不再推辞,收下了银子。 全景引领着官差走了出去。 顿时,整个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脸上,心里,无不感到一阵恐慌。 苏欣望着眼前的一幕,还算是冷静,可她心里也没底。 好像是做梦一样,顷刻之间,秦家存在钱庄的钱一分没有了,秦以凛也破产了,但是苏家还攥着她欠下的七百两银子的借据,若是现在跑来要,那到时候要怎么办?秦以凛要如何应对? 这不是雪上加霜吗?秦以凛是肯定拿不出来的,如果实在不行,就去空间里想想办法,反正枇杷再过不久就快熟了,还有一些品类不错的蔬菜也马上熟了。 此时的苏欣做梦也想不到,眼前的一切,都是她家那便宜相公喜闻乐观,甚至于自己暗中一手推布的。 苏欣还在盘算如何凑银子,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秦以凛已走到了她身边。 只见秦以凛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叮嘱着。 “娘子,你什么都不用想,只管按照为夫说的话去做,想办法把我们现在没钱的消息,告诉你奶奶一家人。” 中午,苏欣亲自去了一趟苏家,在苏家人催着苏欣还钱的时候,“不小心”把秦家破产的消息说了出来,并在被刘氏与赵氏口水淹死前,赶紧从苏家溜了回去。 下午,苏家人除了苏凤仙之外,全部都杀了过来,包括一直未露过面的苏家老大苏德福,撵了根棍子的大房次子苏鹏程,还有皱眉不奈的大房长子苏鸿远与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苏大强,就连燕三娘母子,也跟在了一群人身后。 刘氏和赵氏两人一屁股坐在了秦府的门口,撒泼大闹。 “乡亲们!你们快过来看看啊,这秦家人买了我们苏家的闺女不给银子不说,如今又欠了我们苏家人七百两银子,只留了一张借据,钱却耍赖不给了!” 秦府的门口,经过刘氏和赵氏这两人的一搭一唱,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看热闹,不少人对着刘氏和赵氏指指点点,看笑话的,好奇的,什么样的都有。 苏家的人堵在了秦家门口,撒泼打滚的闹着,秦家的院子里包括丫头小翠,李婆子在内的众下人,更是人心慌慌,既不敢跑到门口为主家出头,又怕主家真的没钱开工钱了,只能远远的观望着事情的进展。 “奶奶,大伯娘,你们放心,我们欠你的银子肯定会还给你们的,你们这样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没办法,总不能任由苏家人再这样闹下去,苏欣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了门口,应付着苏家人。 “死丫头,你少哄骗我们了,见不到银子,我们今儿哪也不去了,就赖在这里了,看你们能拿我们怎么样!” 刘氏耍横的往地上一躺,尖声嚷道。 苏欣只感觉耳边一阵聒噪,皱着眉头,心知苏家人是豁出脸皮了,而她对秦以凛的用意,更加好奇了。 一旁的燕三娘心疼的看着苏欣,脸上是满满的担忧,苏小小躲在燕三娘的身后,从未见过这阵仗的他,眼神当中充满了恐惧,怯怯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苏欣不想让燕三娘担心,拉起了弟弟的手,顶着刘氏与赵氏的叫骂,带着燕三娘进了院子,将燕三娘和苏小小安排在了自己的房间。 苏家人闹得正欢,却忽然看到了全景走到了众人面前,所有人愣了一下,立刻围了上来。 “苏老夫人,我们少爷请诸位到客厅。” 全景客气的说着。 “看来,你们的少爷是怕了吧!” 尖嘴猴腮的苏鹏程走到了全景面前,一脸的奸笑,说完,扶起了坐在地上的刘氏和赵氏。 苏家人先后进入秦家客厅的时候,秦以凛已经坐在了主位上等待,苏欣也闻声坐在了旁边。 “今日,把大家请到这里,想是大家也知道缘由的,正如娘子之前和大家说的一样,秦府现在……确实没什么银子了。” 客厅里一时极其安静。 只听秦以凛又淡淡地说:“之前存在钱庄的银子都被家奴明大卷走了,所以娘子之前承诺给岳家的七百两银子,也暂时没有办法立刻兑现了。” 苏鹏程首先站了出来,指着秦以凛,理直气壮的说道。 “没银子就算完了吗?你们可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就算没银子了,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随便拿出来一个物件,也足够普通人家好吃好穿,生活大半年的了,什么都别说了,没钱,那就拿东西来抵!” 客厅内,瞬间又安静了下来,秦以凛面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扩大,端起来茶杯,浅浅的抿了一口。 苏欣将客厅内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收在了眼里,她忽然感觉,她的这位相公,可能就在等着苏鹏程说出这句话吧?果然,没多久,便见秦以凛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上,环视一圈众人,笑了笑。 “其实,我也正有此意,拿东西抵,未尝不可。你们也都看到了,我手上最值钱的,也就是目前住的这个宅子,其次,就是宅内的一些摆件、字画,这些都是尚可的东西,另外,库里也还有一些东西……” 秦以凛还没说完,大厅的房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 张奶娘一脸慌恐的闯了进来,冲到了秦以凛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苦苦的劝道。 “少爷,万万不可啊!库房内的东西都是夫人赏赐的,尤其是药材,这可都是少爷您的救命药啊,都给了他们,少爷您的身子怎么办?您可要想清楚啊!” “奶娘,出去!” 秦以凛面容少见的严肃,冷冷的盯着张奶娘,口气不容拒绝,丝毫不留情面的赶着张奶娘。 第462章 交地契 张奶娘身子一缩,惊诧的望了一眼秦以凛,眸子里是满满的痛心,不甘的再次退了出去。 苏欣望着眼前的一幕,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什么,就在她想要抓住的时候,却再也想不起来,她懊恼的拍了一下脑袋。 总感觉,在这个院里,虽然张奶娘看上去十分低调,没有成心刁难过她,但是她却是在她面前活动最频繁的人,这不得不让苏欣开始对张奶娘重新审视起来,还有,为何一提及秦以凛的母亲,他就变脸呢? “咳,既然姑爷你也说了,要把这大宅子抵给我们苏家,那就请姑爷亲自立一个房屋转让契书,再把这个宅子的地契拿出来。我们请来里正、官衙内的大人都做一个见证,将这宅子转给我苏家。” 苏德福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催着秦以凛立契书,交地契。 秦以凛又笑了起来,唇角的弧度加深,微微垂下了眸子,掩盖了眸内一闪而过的嘲讽。 苏欣下意识的握住了秦以凛的手,冲着苏德福吼道。 “现在房子还不是你们的,都闭嘴!不要太过分,小心现在,我就把你们都赶出去!” 苏德福没想到苏欣会突然杀出来,望着她凶巴巴的模样,冷哼了一声,骂了一声“没教养”后,坐了回去。 望着为自己出头的小娘子,秦以凛的唇角,闪过一丝真诚的笑意,他有力的回握住了她的手,眼底闪过一抹柔情,薄唇凑近她的耳边,低声打趣。 “娘子,可能过不了多久,为夫就会沦落为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不知你以后会不会嫌弃为夫,还会和为夫在一起吗?” 苏欣没想到秦以凛会突然这么问,一时之间,哭笑不得,她心里微微泛着一股酸楚的味道,秦以凛落到如今的地步,都是她害的,她现在心虚的很,哪里还敢嫌弃人家? “相公,你喜欢读书,便只管专心读书,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操心,我有办法养活你。” 苏欣眸子里闪过一抹坚定,认真的做着保证。 “可是为夫身子弱,又有病,什么都做不了,可能会拖累娘子一辈子,娘子,你当真愿意?” “小妹夫啊,我们可不能在众人面前白白收下你的宅子,否则,日后村里的人会如何看待我们全家?我们还不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秦以凛看着苏鹏程无赖的样子,眸子快速闪过一丝鄙夷,温声说道。 “这好办啊,本来我们秦府存在钱庄的银子就都被家奴明大卷走了,他为人擅赌,如今还欠下了钱庄二百两银子,不如借着家奴嗜赌的由头,对外宣称,他输给了苏二哥不少银子。” “明大逃走了,我秦以凛深感愧对娘子的家人,只能将家中的宅子等物转让出来,补偿岳家。” “姑爷的主意可真好,这样一来,外人也就不好多嘴说什么了!” 赵氏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同意。 “好,那就这么对外说吧。” 刘氏拍板定了下来,其他的苏家人也纷纷点头同意,除了沉默的苏鸿远。 与苏家人开开心心的样子不同,苏欣的心中,却在低低的感叹着,她的相公……腹黑的可以啊! 记得宝怜被抓的那晚,秦以凛说过,在这个朝代里,家奴以下犯上的,官府定然严加惩治,绝不姑息,如今明大又被她的好相公扣上了嗜赌的帽子,再加上他之前卷款跑路的逃奴罪名,这个明大,怕是死都无法翻身了。 而这个苏鹏程,平时油嘴滑舌,偷鸡遛狗,不学无术,虽然也读了一点书,却并不怎么把学业放在心上,如今又一心往钱眼里钻,以后名声上沾染了赌博的污点,怕是也再也无缘仕途了。 随着一声假咳,苏德福清了清嗓子,直接站了起来,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以长辈的口吻,对着秦以凛说道。 “姑爷,既然咱们都说好了,这宅子和宅子内的所有东西抵给苏家,那么,现在我们就开始清点宅子内的所有东西,也请你一会把地契交出来,咱们今天把里长请来做个见证,也请官牙过来,对宅子和宅子内的所有物件估一下物价,让这个宅子名正言顺的姓苏,你没意见吧?” “好。” 秦以凛平静的应着,面色如常,他的小娘子此时紧紧的反握住了他的手,这让他心里十分温暖。 苏家的人进进出出,还请了里长和管牙,忙的不亦乐乎。 张奶娘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又将身上的库房钥匙交了出去。 “既然这账目也经过了两位的多次计算,没有什么问题,那么,你们双方就在房屋转让契约上签名字罢,再按个手印,我也签上作为见证人的名字,最后再劳烦官牙小兄弟盖上官府的红章,这件事就算圆满完成了,如何?” 里长适时地站了出来,提醒着众人。 “我没意见。” 秦以凛温言说道。 “我这个老太婆也没意见。” 刘氏随后说道。 “那就请你们双方在这里签上你们的名字。” 里长将契书拿了出来,分递给两位。 秦以凛走到了桌案面前,提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苏德福代替刘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双方各按了手印,官牙拿出了红章,直接盖在了房屋转让契约上,算是官府认证了这一笔交易。 “那你们那借据也销毁了吧,宅子的地契和宅子内的摆件正式归属苏家所有。” 里长接着说道。 刘氏从身上摸索出了当初苏欣立下的借据,亲自给里长和官牙等诸人一一看过,当着众人的面撕的粉碎,里长也象征性的将地契交到了刘氏的手里,双方完成了这次交易。 就在苏家人欢欢喜喜准备入住新宅子的时候,苏欣突然站了出来,打断了他们的好事。 “里长,既然您今日过来了,就帮忙主持一下我娘和苏家分家的事情吧!刚刚的字据里可写清楚的。” 第463章 尽早搬走 “这是自然。”里长应道,苏家人却被苏欣泼了一盆冷水,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向燕三娘,他们想到刚刚到手的房子。 苏欣微微一笑,淡定的拿出自己的那份借据,“里长,我这里还有一份奶奶按了手印的,这上面可是写的明明白白,借据里面有二百两银子是给爷爷奶奶养老的,可折合银子给苏家的时候,我娘和苏家还没有分家,所以分家后,这些东西里面,理应有我娘一份吧!” 里长伸手捋了捋胡子,点头表示赞同,“少夫人说的有理,苏家确实应该分给你娘一份儿。” 刘氏一听里长的话,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最后,刘氏站了出来,扫了一眼燕三娘,指了指身边苏鹏程,只见他怀里抱起了几匹料质虽好,却样式老旧的布匹,拉长脸说道。 “鹏程怀里的这些布料,还有你在苏家使的那些东西都给你,算是苏家分你的一份家产。” 苏鹏程直接将布料扔在了燕三娘的脚旁,掉头就走到了苏家人中间。 “里长,这是我们分给燕三娘的东西,请您过目。” 苏德福拿着一张刚写的单子,递给了里长。 里长将家产清单送到了燕三娘的手里。 “三娘,你看看苏家分你的这些东西,你可愿意?” 燕三娘虽然心底还是不甘,但还是点了点头,走到了里长面前,回道。 “里长,就这样罢。” “那好,那从此以后,燕三娘和苏小小就从苏家分出来过,两家以后各自担负生活盈亏,互不干涉。” 里长宣布,并拟了一份分家的文书。 刘氏再不满,也明白这次分家,她占了天大的便宜,也就不再闹了。 苏鹏程却已经等不急了,恨不得现在就让秦以凛这群人搬出去,直接走到秦以凛面前问道。 “我跟奶奶商量好了,既然宅子已经归属我们苏家了,那我们现在就要住进来,所以,妹夫,你们还是尽早搬走,给我们腾出住的地方吧!” 苏鹏程板着脸,催着秦以凛。 里长气的胡子都歪了,指着刘氏与赵氏怒道。 “你们真是太过分了,这才收了宅子,就要赶人出去吗?” “这宅子现在是我们苏家的,我们想什么时候住进来,就什么时候,谁也管不着!” 赵氏得意洋洋的大声嚷道。 “你……” 里长被堵的哑口无言,却也快被苏家人给气疯了,愤怒的一甩衣袖,干脆不管,离开了。 “秦少爷,要不,我帮你们寻一处新的住所?” 官牙上前,好心的建议道。 “多谢官牙,我们自行安排便可。” 秦以凛婉拒了官牙的好意。 “那,秦少爷,小的就先行回衙门了,日后如果有需要小的的地方,您随时招呼。” “好,请官牙代以凛向县老爷问好。” “小的谨记,秦少爷请留步。”官牙说完,不等秦以凛相送,快速地离开了院子。 秦以凛吩咐道:“张奶娘,全景,你们几个人赶快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搬家。” “是,少爷。” 几个人立刻散开,忙着收拾去了。 一行人一离开,苏家的人,立刻就将大门给关上了,唯恐苏欣他们再回来。 与此同时,镇子上的一家青楼里,多日不见的明大,此刻正坐在二楼的一间包厢里,明大不时偷偷地关注着周围的动静,一方面像等什么人,一方面,又躲避着官差的追捕。 当他扫到几日不见的宝怜时,明大眸中精光闪烁,立刻来了精神,一把推开了怀里的美人儿。 只见明大端起来酒桌上的酒壶,仰头猛灌了一大口酒水,他冷笑一声,大步踏下了楼。 “这个美人儿是打哪里来的?长得这么俊俏,爷喜欢!” 明大赶走了其余人,房门刚刚关上,宝怜就被明大抵在了门上,她的双肩被明大压得痛极,急的宝怜大声嚷道。 “你弄痛我了,放开我!” “少啰嗦,快说,仓库的钥匙你带来了没有?” 明大不耐的问着。 “明大……那个我肚子好痛,我现在想去茅房方便一下。” 宝怜宝怜目光闪躲,推着明大的身。 “别,宝贝,你知不知道,我都要想死你了,哪儿也不许去,我们先好好亲近亲近!” 说着,他直接将宝怜一把抱了起来,放在了圆桌上,桌上的茶杯茶碗都被宝怜的身子挤到了地上,发出一阵哗啦的碎裂声,吓得宝怜心肝惊颤。 “明大……呜……” 宝怜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被明大堵上了嘴唇。 就在这时,房间的大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瞬间涌入五六名手握圆刀的官差,一人直接就将想要脚底抹油溜走的明大反手摁在了桌上。 “兄弟们辛苦些,快去看看其他房间有没有犯人的同伙儿!” 之前曾去过秦以凛府上的差爷,名唤顾叶,对着其他的官差吩咐着。 “好。” 其余几名官差立刻去了相邻的几间房,搜查去了。 一听同伙儿这个词,吓得宝怜抖成了筛糠,她立刻掀开桌布,准备往桌子底下躲藏,哪里想到,外面的老鸨突然冲了进来。 “差爷,真对不住,我真的没想到这楼里竟然还藏了犯人,这点银子您拿去喝酒,我立刻就把我的人拉走,不耽误您办差!” “赶紧!” “是,是!” 老鸨虽然也害怕,却还是改不了贪财的本性,硬着头皮将一锭银子塞到了顾叶的手里,然后拉着宝怜快步走了出去,毕竟宝怜刚刚收下了她的买身银子,她可不能做赔本的买卖。 屋子里头,此时只剩下明大同顾叶,明大的脑子不断的转着,他此时狼狈的趴在桌上,努力扭头,想同顾叶讲条件。 “差爷,求求您,就让我……噗——” 明大一句话未讲完,就见一只长剑刺入了自己的腹部,瞳孔瞬间散去,就那样倒在了桌子下。 当其余的官差回来的时候,望着死去的明大,俱是满脸的吃惊。 第464章 家人都死绝了 “这明大突然发疯,为了逃走,想要拔刀袭击我,无奈之下,我只好自卫,将他就地处置了,反正也是要严惩的逃奴,死了就死了,兄弟们都辛苦了,来来来,咱合伙把他的尸体抬走!” 顾叶将佩刀装回了腰侧的刀鞘,慢悠悠的说着。 “是,叶大哥。” 其余几个官差一拥而上,直接将明大的尸体抬了起来。 顾叶走在前方,脑中回想起的,却是昨日之事,昨日,秦以凛指示的——青楼或赌场,死…… 暮落时分,苏欣一行人终于到达山庄。 安静的庄子里,突然呼啦啦的来了一群人,很快,便惊动了佃农们前来围观。 众人一看,来的马车份外熟悉,众人虽然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问询,最后,还是上次“接待”过秦以凛的王玉主动走了过来,向秦以凛了解情况。 “秦少爷,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秦以凛面色如常,缓声说道。 “家里出了一些变故,可能以后要打扰大家了,我们一行人,以后应该都会住在庄子里了。” 四周围观的佃农们一听,俱是变了脸色,有的惊恐,有的好奇,皆是不知是祸还是福,毕竟,过去被明大欺压的事情还像乌云一样,笼罩在他们的头顶上,在众人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可这位秦少爷,上次还给他们送了不少的吃食,让他们过上了一段温饱的日子…… 王玉看着秦以凛身边的几个人,俱是一脸疲惫模样,见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他于心不忍,主动上前问道。 “秦少爷,如果不嫌弃,那还请你们稍等一下,我去找几个老乡,帮你们找找,看看还有没有空下来的房屋。” 王玉建议着,毕竟灾年不丰,已经有很多家人都死绝了。 “那就多谢了。” 秦以凛微微拱手。 王玉不再啰嗦,直接找了几个佃农,为秦以凛等人找了几处没人居住的破屋子,屋子总共三处,离得很近,倒也装得下他们这群人。 王玉将秦以凛一行人带到几处房屋前,交待好,就离开了,也让佃民们少围观,尽皆散去。 苏欣虽然之前见过农庄的房子,但是面前的这几间屋子,感觉比她见到的还要破旧,已经超出了她能想象的空间。 尽管如此,苏欣还是强打起了精神,安慰着众人。 “虽然目前这房子看起来破旧简陋了一些,但是只要我们好好打扫,修缮一下,应该还是能够住人的,大家莫要灰心。” 苏欣说着,演示性的推了一把房门,只听哐当一声,门板直接砸到了地上,扬起一地的灰尘。 秦以凛就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直接吩咐起了全景。 “全景,先将这几处屋子简单安排一下,我与娘子便住在这里,岳母同小小住在里屋,其余的,你们自行安排,明日,我再把身上剩下的三十多两银子交给你,去请一些木匠、瓦匠过来修缮一下这几处房子,再去采买些木材器具之类的。” “是,少爷!” 全景快速答道。 其余人都打扫卫生去了,秦以凛双手揽着苏欣纤细的腰肢,将下巴微微地靠在她的耳边。 “真好啊,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宅子,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自在了许多,娘子,你觉得呢?” 苏欣望望外面黑透的夜空,想着大家忙碌了一天,还没能吃上一口热腾腾的饭菜,她忙从自家相公的怀里挣脱出来,转身,将手里的抹布丢给了他。 “相公,你去收拾一下灶台,我去准备一下要做的食物,今晚,我们两个给大家准备一桌好吃的吧,犒劳一下大家。” 苏欣眨眨眼睛,建议着。 “没问题,为夫一切都依娘子。” 秦以凛接过了抹布,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宠溺的刮了刮苏欣的小鼻子,也不啰嗦,立刻前去收拾灶台。 苏欣摸了摸鼻尖,忍不住,嘴角划过一丝笑意。 虽然很累,但她还是打起精神,走到一旁去捣鼓刚从马车上卸下来的米面菜等东西,发现李婆子连她之前从河里抓来的两条鱼,也用草绳拴了带了过来,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不如,今晚就做鱼好了。 …… 等全景等人赶了过来,吃着鲜香的鱼肉,赞不绝口时,苏欣有些脸红地看向了秦以凛。 谁能知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竟然会做鱼。 感觉窗外有一道视线,苏欣不自然的看了过去,发现是一个衣衫破烂的小男童。 秦以凛紧靠着苏欣站着,寻着她的目光望去,将她担忧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收回视线,见全景吃得最快,便唤着全景。 “全景,你去看看我们现在还剩多少米面和蔬菜,你先将这些都一一分发给各家佃农们,明天,再去镇上采买一些粮食,除了咱们自己余下些,便给佃农们送去,争取每一户都能分到一些,保证他们能吃上两天饱饭。” 全景应了一声“好咧”,正要动作,没想到却被苏欣叫住了。 “对了,全景,舅舅还不知道我们今天搬家的事情,明天,你去原来住的小院门口接应一下他,顺带告诉他我们现在的情况,至于菜,还是要的。” “好,全景都记下了。少爷,你们先吃,全景这就去办事。” 过了不久,院子里传来动静,全景很快便进了屋子。 “少爷,少夫人,你们吩咐的事情,小的都办妥了。” “全景,你辛苦了,赶快过来吃饭,我们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苏欣笑意满满,对着全景招手。 全景说着,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一直等到众人吃完,收拾好离开后,苏欣与秦以凛准备休息的时候,苏欣才开始为后面怎么与舅舅交接的事情发愁。 还有她从秦以凛手里要回来的灵芝人参等珍贵的药材,现在还在包裹里放着呢! 第465章 找机会进空间 还有早上她放进空间里的鱼,也不知如何了,苏欣心痒难耐,想进入空间看看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苏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起身对秦以凛说道。 “相公,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可能需要出去方便一下,你先休息吧。” 苏欣从屋子里找了一截蜡烛,出去后,找机会进了空间。 苏欣一进入空间,就迫不及待的来到了由灵泉水汇聚成的溪流面前,之前收入空间的鱼儿如今在溪水里面生活的还算不错,活蹦乱跳的,个头也比原来大了不少,有的鱼还产下了鱼籽,正在孕育新的小鱼,看的苏欣一阵心花怒放,这些小鱼,就是她的另一条财路啊! 还有枇杷树,它也迎来了花期,花苞成团成簇的挂满了枝头,有的已经开出了白色的花朵,空中飘着一股浓郁的花香味。 苏欣走到了种菜的土地旁边,将怀里的包袱放在地上,拔掉了几颗已经成熟的蔬菜,放在一边,又用手挖了一些泥土,这才将这几颗小灵芝和小人参小心翼翼的种了进去。 苏欣又给小药材浇了一些灵泉水。 忙了挺长一会儿,苏欣顿时感觉有些累,她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拿着浇菜的水壶灌了几口灵泉水,最后,她蹲在灵泉溪边洗手的时候,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跳进了她的大脑。 这里佃农们生活艰难,一个个长得面黄肌瘦,不如,也让他们喝一些灵泉水,改善一下体质? 出了空间,苏欣小心地寻到了水井旁边,发现四周无人,便一手举着蜡烛,一手伸进了井缘内侧,下达了流水的指令。 汩汩清泉,很快,便与井里的冷水混在一起。 苏欣给水井加完灵泉水以后,才松了口气,开始往回走。 夜半时分,苏欣仿佛做了一场噩梦,突然睁开了双眼,习惯性的看了眼窗外,天,还是漆黑一片。 她此时忽然想起来,天亮以后,她就要给舅舅送菜了。 可他们现在搬了家,显然明天送菜略有点麻烦,苏欣心事有事。 就在苏欣犯愁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明日全景要驾着马车去镇上办事,不如,就让他捎她一段? 而且,他明日去秦府门外等舅舅,应该也会告诉他搬家的事。 天,还未全亮,苏欣就打着哈欠早早起了床,简单洗漱以后,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 对门的破院里,全景正在套着马车,显然已经准备去镇上了。 苏欣庆幸自己起的早,没有错过全景的马车,大步走了过去,直接和全景打招呼。 “全景,你现在是不是马上就要去镇上?” “是,少夫人。” 全景精神饱满的说着,年轻的脸上,透着一股子干劲儿。 “小的得早些去,要不然,那些好点的木匠与瓦匠,怕是早已出门做别的活计了。” “那正好,你捎我一程吧,我的‘日行一善’还没有做,本来今天答应了青山村的一位婆婆,帮她做早饭,不想,我们这么快就搬家了,既然答应了老人家,我就不能食言,所以,还是需要麻烦你一次。” “少夫人,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能帮您,是小的荣幸。” 全景开心的说着。 “嗯,辛苦你了,对了,我记得你还要去接应舅舅,记得告诉他我们搬家的事情,还有,我们现在的银子不怎么充裕,但是菜,还是要的。” “少夫人,小的都记下了,您先上车,咱们这就起程!” “好,走吧。” “得嘞!” 待苏欣上了马车,全景轻轻地一甩马鞭子,马车便向庄子门口走去。 “对了,”苏欣趁着马车还在颠簸,掀开一角车帘子,对全景又说到,“全景,你今日若还是有空,便把你的妹妹给接过来吧。” “多谢夫人。” 一瞬间,全景的干劲更足了。 去往镇上的路上,苏欣一路都在观察着道路两边的地形,经过燕云帆居住的杏花村的时候,她发现与杏花村相连的中间,也有一片林子,林子旁边还有一座简陋的小破庙立在那里,看上去,好像不怎么有人。 苏欣大喜,这里很适合与舅舅交接啊! 全景将苏欣放到了青山村的村口的时候,天刚刚擦亮,打个了个招呼,全景就驾着马车离开了。 苏欣急忙向着之前交接的林子里走去。 苏欣装扮完毕后,又变成了黑小子的模样。 燕云帆夫妇到的时候,相比前两日晚了许多。 燕云帆立刻走到了苏欣面前,从怀里摸出一个鼓鼓的粗布钱袋子,递给了她。 “小哥,这是上次卖菜的钱,你拿好,对了,刚才听我家娘子说,你手里还提了几条肥鱼,是不是也打算交给我们去卖呢?” “嗯。” 苏欣粗声粗气的应了一声,接过了钱袋子,掂了掂,比过去沉了很多,她开心的差点跳起来,但还得强忍着想笑的冲动,继续装着沉默是金的样子。 戴氏见苏欣手中的鱼儿个头又大又肥,眼中闪过一抹艳羡,甚是好奇,于是问道。 “小哥,请问你这手里提的鱼,看着个头挺大的,是你自己家的鱼塘养的吗?” 苏欣对着戴氏指了指身后,没再说话。 戴氏一时有些不明白,愣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林子的后面不是有一条小溪吗,原来这小哥是从溪水里抓的啊。 两方交接完毕以后,燕云帆夫妇又合力背着菜提着鱼离开了。 苏欣一直等着他们夫妇二人走远,这才快速的回到了林子深处,进了空间,开始数钱袋子里的钱,一番数下来,足足有二百多文钱,加上之前攒的三百文,她的存款有五百文钱了。 可当她收拾妥当,出了空间,准备回去的时候,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全景去镇上还有事要办,那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没有办法,苏欣只能徒步回庄子。 她咽了咽口水,不去想路有多远,好不好走,只下定了决心,就开始往回走。 第466章 变脸的速度 可,虽然她不至于迷路,也做好了长途跋涉的思想准备,可一路走下来,她还是走了将近两个小时。 苏欣早就疲累到了极点,双腿酸麻,仿佛身上灌了铅一样,她感觉下一刻,自己就会直直的栽倒在地上,甚至于连鞋底都快走穿了。 庄子外面,苏欣远远的就看到了秦以凛跟苏小小,苏小小蹲在地上,秦以凛坐在旁边的石块上,他一边教苏小小认字,一边不住的抬头往庄子外的小路上张望着。 苏欣猜到秦以凛又在等她,心里顿时感觉暖暖的,她的嘴角不自觉的浮现了一丝微笑,抬着衣袖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傻傻的望着他发呆。 苏欣只感觉心脏突突的跳着,越来越快,瞧着秦以凛的眸子,也越发的痴迷起来。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秦以凛再次抬起了头,眸子看向苏欣的方向。 苏欣的小脸瞬间扬起笑容,唇角微微翘起,快步走向了秦以凛,正打算跟他打招呼,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声音越来越大,在距离她和秦以凛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苏凤仙拿着帕子驱赶着空中的灰尘,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忍不住的抱怨了一声。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又脏又臭,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苏鹏程更是努力的驱赶四周的佃农,大声叫骂着。 “一群乡下人,看什么看,本少爷是你们随便能看的吗?赶快走,弄脏了我们的衣服,你们赔得起吗?” 闻言,佃民们气不打一处来,秦少爷对待他们还不错,他们接纳了,这几个人,算什么东西? 苏凤仙拿着帕子遮了一下面颊,不时地偷看秦以凛一眼,这变脸的速度,直接让苏欣瞠目结舌。 只见苏凤仙出声劝道。 “秦少爷,你看,这庄子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这房子看起来也是破破烂烂的,四面透风不说,许还漏雨的。你住在这里,对你的身子也很不好,今日我特意过来,是想接你跟我回苏家,一起过好日子呢!” 只见秦以凛淡淡的别了一眼苏凤仙,眸底闪过一丝轻蔑,口气严厉的说道。 “我秦以凛这辈子,最厌恶两样东西,一种是贱人,一种是狗。苏小姐,你觉得,自己属于哪一种?” 苏凤仙被气得哭了出来,眼泪如豆子一样,哗啦啦的落了出来,走到了苏鹏程的身边告状。 “呜呜……鹏程……他们欺负我,你可要为小姑姑出头,好好地教训苏欣那个臭丫头!” “小姑姑,你等着,看侄子的!” 苏鹏程说着,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卷起了袖子,拉着身边的小厮,便气势汹汹的走向了苏欣三人,他直接堵在了苏欣等人的面前。 “怎么?我的小姑姑好心邀你秦以凛去享福,你竟然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成心侮辱小姑姑!” “今日,你必须从我这胯下爬过去,否则,这件事没完!” 苏鹏程才说完,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喊打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只见原来站在边上围观的佃农们,不知什么时候,纷纷扛起了锄头棍棒,将他摁在了地上,上来就是一顿狠揍,揍得他哭爹喊娘。 苏鹏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挣扎着爬到了马车上,指着身边的小厮就是一顿骂。 “你这个弃主逃命的混账,还不赶紧赶车走人!” 小厮心虚的别过脸,一鞭子甩到了马背上,拼命的赶着马车。 身后的佃农们追了一会,一个两个的慢慢停了下来,纷纷凑到了苏欣和秦以凛的面前,表示关心。 “少爷,少夫人,你们没事吧!” “多谢乡亲们帮我们夫妻解围。” 秦以凛对着众人拱了拱手。 “秦少爷,你客气了,你派人给我们送吃的,你们对我们这些人,才是真的有大恩大德,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这点小事,是我们应该做的!” “对,是我们应该做的!” 庄子里,刚用过了早膳,燕三娘闲来无事,正带着李婆子,张奶娘等人坐在院子里,用昨日分到的布料教她们几个绣荷包。 “张奶娘、李大娘,还有小翠,你们先看看我怎么绣的,你们再拿着上手试试,不会的,我可以多教你们几遍。” 燕三娘说着,熟练的穿针引线。 李婆子是粗妇出身,张奶娘虽是奶娘,却显少接触绣活,小翠就更不必说了,在家时,便只是个烧火挑水做饭的。 三个人团团围着燕三娘,盯着她手上的飞针走线,看了半晌,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皆是看的头昏眼花,脑子蒙圈,只感觉刺绣这件事,真的是相当高深难懂。 “张奶娘,小心你手里的针!” 燕三娘一一辅导过了,看向张奶娘的时候,见她此时还在望向别处,却丝毫没有察觉,她右手握着的绣花针,已经向着她的左手食指上刺了进去。 “张奶娘,你且忍着! 燕三娘握住了绣花针,直接拔了出来,用井水将张奶娘手指上的血液给冲洗干净了,这才找了根布条给张奶娘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院外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全景正驾着马车从镇上回来,身边还坐着一个脆生生的小丫头。 全景将小姑娘从车头上抱了下来,这个孩子见到了众人倒是一点也不怕生,小脸上挂着一抹甜甜的笑容,好奇的望着李婆子等人。 木匠和瓦匠也先后下了马车,规矩的跟在全景后面,任张奶娘等人上下打量着。 秦以凛和苏欣带着苏小小一起从屋里走了出来,全景忙带着妹妹迎了上去。 “少夫人,这是小的的妹妹,全佳佳。” “多谢少夫人收留奴婢,让奴婢以后可以和哥哥生活在一起。” 全佳佳也不含糊,跪在了地上,咚咚咚就给苏欣磕头。 苏欣急忙将小丫头给扶了起来。 第467章 写满了自嘲 “乖孩子,以后你就和我们一起生活吧,来,这是我弟弟,你们年纪相仿,你们……” 苏欣说着,便将苏小小拉了出来,她目测全佳佳也就八九岁的样子,可苏小小与她站在一起,尽生生矮了她一个头。 “……”苏欣不说话了,心想着,还是要赶紧把弟弟的身体本钱抓起来,性格……也得抓。 “张奶娘,你带两个孩子再去吃一些东西,晚点让全景再去找大夫过来,给佳佳看看身子,抓一些药,赶紧调养好身子才是正事。” “是,少夫人。”张奶娘忙应道。 “多谢少夫人,等奴婢身子好了,要帮您做好多好多事。” 全佳佳嘴巴甜,十分讨苏欣欢心,有点不舍地将她交给了张奶娘,一路看着两大一小进了屋子,苏欣才收回了视线。 秦以凛默默地记了,苏欣喜欢孩子,他一直安静的听着苏欣的所有安排,眸子里闪过一抹赞许。 很快,瓦匠行动起来,庄子里的佃农都来帮忙。 院里人多热闹,免不得喧哗了些,苏欣拉着秦以凛直接走出了院落,同他站在院落外商量着。 “相公,以后可不可以让李大娘同我舅舅多订一些菜?多出来的一部分,拿去送给庄子里的佃农们?” “嗯,为夫也正有此意。”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感觉空气都静止了,就在秦以凛靠近苏欣,想要偷偷吻一下自己心爱的小娘子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在下方拉了拉苏欣的袖子,吓得两人立刻分开了一段距离。 苏欣低头一看,扯自己袖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全佳佳。 “佳佳,你拽我衣服做什么?” “还有你,小小,你怎么也跟着跑出来了?” 苏欣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弯下身问道。 “少夫人,奴婢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特地带着小小少爷过来告诉您。” 全佳佳立刻松开了苏欣的衣服。 “哦?你发现了什么秘密?” 苏欣被眼前的孩子逗乐了。 “少夫人,您能弯下腰来吗?” “嗯?” 苏欣虽然有些不解,感觉这个孩子还真是人小鬼大,便笑着弯腰蹲在了全佳佳面前。 “现在,可以说了吗?” 只见小姑娘又四处望了望,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小心地,靠近了苏欣的耳边,压低声说道。 “少夫人,是这样的,刚刚张奶娘趁着厨房没人的时候……她往少爷的饭碗里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奴婢当时正在跟小小少爷在厨房门口学认字,不小心看到了,感觉这件事很奇怪,所以赶快跑过来,告诉您和少爷。” 苏欣一听全佳佳的话,忽然感觉后背发冷,被震惊的手脚发凉。 苏欣怎么也想不到,一向看着外表老实善良的张奶娘,竟然会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她防备着宝怜和明大,却从来没把张奶娘当做坏人看待。 苏欣将站在全佳佳身后的苏小小招呼了过来。 “小小,你过来,姐姐有话问你。” “好,姐姐。” 苏小小愣了下,走了两步,来到了苏欣的面前。 “小小乖,你告诉姐姐,刚刚和佳佳在厨房,看到什么了呢?” “我……我……我看到了张奶娘偷偷往姐夫的饭碗里撒了白色的粉末……” 苏小小吞吞吐吐的重述了一遍刚才全佳佳说的情景。。 苏欣一听苏小小的话,越发的心惊,只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慢了下来,她猛地抬头向着身旁的秦以凛看了过去,眸中闪烁着满满的的担忧与惊惧。 察觉道苏欣的情绪,秦以凛淡淡地说道:“娘子,无妨,吃不死人,只是这药吃多了,身子总会感觉有些冷罢了。” 苏欣只感觉秦以凛的话语里,似乎透着一股苍凉与无奈,眼底的眸子更是写满了自嘲。 苏欣转身轻拍着全佳佳的肩膀,拉着苏小小的手,认真叮嘱道。 “佳佳,小小,这件事,除了我们几个人以外,你们谁都不许说,如果再发现张奶娘偷偷放东西,就赶快来告诉我,明白吗?” “是,少夫人!” 全佳佳快速应着。 “好的,姐姐。” 苏小小也乖乖的点头。 “那你们赶快回到张奶娘身边吧,不要惊动了她。” 全佳佳说着,拉着明显慢半拍的苏小小一路小跑回去了。 “娘子,我们也回去吧,出来太久,将大家晾在院里总是不好的。” 秦以凛见苏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温声劝着。 “你还有闲情顾忌别人,一想到张奶娘这件事,我一点都不想回去。” “乖,有你陪在为夫的身边,谁还敢造次?你这么在意我,我自然要活到长命百岁。” 秦以凛只感觉心情一阵愉悦,拉着苏欣的小手,便往院子里走回走。 饭间,苏欣自从坐在了饭桌前,就一直在偷偷地观察着张奶娘,很快就留意到,张奶娘的一根手指包了的深蓝色的布条,而布条的边缘上,还残留着白色的粉末。 直到吃完饭,全景又带着瓦匠、木匠及众佃农们一起开工。张奶娘正准备带着全佳佳和苏小小出院子,苏欣便唤住了她。 “张奶娘,等一下,我见你手指上缠绕的布条沾水了,是不是你的手指受伤了,怎么伤的?” 不等张奶娘回答,苏欣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抬起她那只手掌看着。 “你手指受伤了,可不能再用沾了水的东西,会让你的伤口发炎,恢复的很慢,你等一下,我先帮你换上新的东西。” 苏欣说着,将帕子拿了出来,换了了张奶娘手指上的布条,细心地帮她包扎上。 张奶娘低头一看,一直走神,竟忘了指头上的这点小伤,她歉意一笑。 “少夫人,真是有劳你了,只是被针扎了一下,算不得伤。” 张奶娘不疑有他,忙对苏欣道谢。 “以后千万注意,好好照顾自己。” 苏欣不着痕迹的将换下的布条握在了手心里,轻声叮嘱着。 “是,少夫人,那老奴先退下了。” 第468章 按月结算 张奶娘说着,对着苏欣躬身行了一礼,随后,便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 苏欣不动声色的,将布条收入了袖子里。 秦以凛出来,苏欣回头看他。 “相公,我想去舅舅家一趟,和他商量一下,以后咱家订的菜,按月结算。” 魏清回过神,淡淡一笑, “好,娘子路上小心,不如,就让全景驾着马车带你过去吧。” “相公,这次我自己驾着马车去就可以,你先让全景忙着吧!” “娘子,你……确定?” 秦以凛瞧着苏欣兴奋的样子,心底却是保持怀疑态度,可见他的小娘子一脸跃跃欲试,他不忍心太过打击。 “相公,你放心,我虽然之前驾马车的经验比较少,但是脑子好啊,我学东西很快的,只要让我上手驾着马车走一遍,我应该就能学会了。” “那娘子,你随为夫一起来吧!” 秦以凛忍不住宠溺的勾勾微唇,牵着她的手,向放马车的地方走去,只见马儿正低头吃着草料,悠闲地甩着尾巴。 苏欣正喂马吃着草,就见王玉直直的向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王大哥,你怎么过来了,是也要出门吗?” 苏欣顺口问道。 “是,少夫人,王某的住处还收藏了一些孤本子,本一直舍不得拿出来,今天想把它们拿去镇上换点银子,所以,看少夫人在围着马跟马车转,便猜着你们似乎要出门,少夫人,能不能捎王某一段?” “王兄,这孤本一向是读书人争相收藏的宝贝,你好不容易有了这些,为何还要拿去换银子,如果你手头急着用钱,不如先从我这里拿一点,虽然我们也不多。” 秦以凛一听孤本这两个字,就试图劝着王玉留下,毕竟,只有读书人才知孤本珍贵。 “不,少爷,你误会了!” 王玉立刻解释道。 “王某之所以愿意做这件事,还是受及少爷您的影响,您和少夫人生活也不容易,却依然顶着压力,把手边的银子拿去买粮食送给佃农们,而王某,这个被佃农们一直称赞的好人,却一直没有贡献自己的力量。” 秦以凛再次对着王玉拱手,赞道。 “王兄,你真的算是有心了,那便随我们一起去吧。” “多谢少爷和少夫人了,你们稍等,我这就回去拿孤本。” 王玉说完,便脚步匆匆地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又很快背了一个小包裹,赶了过来。 在秦以凛的帮助下,苏欣顺利地套上了马车,秦以凛见自己的小娘子兴奋之情已难以自抑,忙坐进了车厢,却是将车帘子卷了起来,想看看苏欣如何驾车,有担心,也有着期待感。王玉袖子本就挽着,想拉缰绳,却见苏欣已经坐在马车前头,拉着缰绳摆好了姿势。 苏欣不服输的劲头儿上来了,可这马车就像跟她做对一样,右晃右转,就是不走中间的大门,头一回,苏欣心中浮起了无力感,明明是现代老司机的她,欲哭无泪。 王玉最终还是没忍住,感觉再被这小两口玩下去,天都黑了,他从苏欣手中接过缰绳,向旁一拽又一抻,前方的黑马就找对了方向。 “驾!”王玉大喊一声,缰绳一个用力,马车就快速向前冲了过去。 路上,王玉突然自说自话,“好像真的是那个味……”鼻子又闻了闻,却是偏向了苏欣那边一点。 秦以凛俊脸微沉,眸子渐渐不善地投向了王玉。 王玉继续嘟哝,“虽然很细微,但确实有清苦味,那样东西……少夫人怎么会有?” 苏欣将手伸进袖子里,犹豫了一番,还是将布条拿了出来,“王大哥,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布条上的味道?” “好,少夫人且先拉着缰绳。”王玉将已经行稳的马车交到苏欣手中,又接过了她手里的布条,他黝黑的面上,难得的正经。 低头闻了闻,叹道:“没错,是那样东西。” “不知先生,如何知晓此物?”秦以凛看着苏欣,话却是问的王玉。 王玉心底微微叹息,这药又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他本有大好的前程,却执着科举,一再失利后,便去一家大户谋了差,不想乌七八槽的事见了不少,他还被一个美妾给惦记了,年轻人总血气盛了些,他一时没禁住诱惑,就…… 若不是他跑得快,怕是就要被主家打死了,奄奄一息之时,还是庄子里的佃民救了他…… “王大哥,这药的具体药效,倒底是什么?”苏欣打断了王玉绵延不绝的思绪。 “此药……唉,少夫人,这么说吧,若是吃上一日两日,是无妨的,可若是吃多了,便一直让人病气缠身,久了,身子骨就也空了,活不久了。” 临放下马车帘子时,秦以凛对王玉交待了一句,“王兄,稍后麻烦在杏花村停一下。” 王玉应了一声好,秦以凛这才将马车帘子放严实,一回身,便将苏欣狠狠地拥进了怀里。 “你这个傻子,你傻吗?那东西能吃死人啊,你今天中午明知道有问题,你还吃……你……” 秦以凛闭了下眼,突然将苏欣拥得更紧,猛地握着她的肩膀,推开她几分,却是下一刻,俯身,用他向来偏凉又带着清苦药味的唇,狠狠地吻上她的。 许久许久。 苏欣才被又险些失控的秦以凛放开,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找了个她现在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相公,你心底倒底如何打算的?” 秦以凛见她小脸红扑扑的,忍不住笑道:“什么打算啊,为夫现在最想做的,便是考科举,抱娘子。” “你……”苏欣的火气又上来了,这家伙也太过份了,满肚子黑货不说,还越来越爱逗弄她了。她气得想打他,却被他抓住了一双小拳头。 秦以凛笑容微敛,眸底染了几分认真,“娘子,有些事情不去计较,只是为夫觉得还不是时候。” 第469章 两辆马车打起来了 “唉。”苏欣终于是忍不住叹了口长气,伸出手,想将秦以凛不经意间促起的褶皱抚平,“后面的事,后面再说吧,只是那药,你还是尽量不要再吃了。我想办法多赚钱,一定多赚钱,把你的身子骨,彻底调理好。” “嗯,那就多靠娘子了。” 马车再停下时,已经是未时左右,约摸下午两三点的样子。 苏欣先行跳下了马车,随后,扶了秦以凛一把,待秦以凛也下了马车后,王玉向二人询问。 “少爷、少夫人,王某是稍等你们片刻,还是先行去镇上,回来再捎上你们?” 苏欣想起此行要去镇上的目的,既然王玉已经详细地告诉了她那药粉的作用,她便也没那么心急了,只拜托王玉道,“王大哥,全景的妹妹佳佳,还有相公的身子骨,都不大好,麻烦您回来时帮我们请个大夫,若是用到银钱,你回来跟我说就行。” 王玉忙应了,告了辞,然后,重新拉起了马缰,马车便又哒哒哒地又向前行去。 可刚出了村门,王玉的马车便与一辆眼熟的马车走了个碰头,王玉着急赶路,对方的眼熟的小厮也不肯让路,王玉正想说点什么,对方的马车帘子就被一把拉开了。 …… 而另一边,见王玉驾着马车稍远了些,秦以凛才悄悄地拉住了苏欣的小手。 苏欣的脸仍然红着,挣了下,没挣开,便索性让他牵着了。 两人牵着手,一起向燕云帆家走去,却在门口,与提着肉菜米盐的燕云帆夫妇不期而遇。 苏欣当下踱了两步,先是跟戴氏友好的又打了声招呼,这才略略侧身,对燕云帆低声道:“舅舅,去我家庄子的路上有个破庙,你与舅妈多年没有孩子,不如没事的时候,去拜一拜试试。” 燕云帆倒不信这些鬼神之事,他心里,为苏欣的细心而万分感动。 “好,便听苏欣的。” 几个人正要再寒暄几句,却突然听到前方有人喊——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门口的两辆马车打起来了。” 苏欣心里一惊,秦以凛拉回了视线,也是面色不太好的样子。 苏欣与秦以凛忙跟舅舅辞行,说要去看看,燕云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也忍不住将心吊了起来,和戴氏向村口赶去。 杏花村村口,此时已经围满了一堆人。 王玉不曾想,自己为何竟这般倒霉,过了十多年隐姓埋名的日子,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赵氏不等他开口,蹿下马车,找了根棍子,对着他就连抽带打,嘴里骂他是混人,专干一些祖坟上冒绿烟的缺德事。 王玉就不明白了,他根本就不认识眼前这个长相粗鄙,说话极其难听的华服妇人!反倒是她身旁那个干巴瘦的灰衣农妇,让他看着越发眼熟起来。 刚刚也是她,直呼了他的本名。 王玉一面躲着赵氏的棍子,一面仔细回忆起来,随后,便想到了他这辈子唯一一件做得最后悔的事,那便是…… “是你?”王玉抓住了赵氏的棍子,对着正满面激动地看着他,似也想上来揍他一顿的妇人开口。 “呵呵,正是我,王栩玉,当年你睡了我,却不管我的死活,你怎么就还没死!” 赵氏气急了,怒道:“你这个老龟王八蛋,若不是你欺负人家小姑娘,我哥哥能买回来一个破瓜的媳妇吗?” 灰衣妇人听到这里,心里突然又惊又怕,忙低下头,暗暗地看了赵氏一眼。 当年,身为侍妾的她不甘日子寂寞,对府里的教书先生下了许多心思…… 不想好事当天,便被王府的另一名侍妾带人撞破了,她被关了,那教书先生却跑了。 田氏此时,心头已经万分后悔,她为何见着王栩玉便惊呼起来? 她因为那事儿被发卖出去后,虽然成功的被王家老大买了回去,可杀猪为生的王家,全家上下脾气没一个好的,那王家老大的第一任妻子,更是活生生的被他打死的! 王玉此刻,也是心头发悔,却忍不住为田氏开脱了声,“你莫骂她,说到底,也是我错的多。” 赵氏冷笑,小眼睛嘲讽地往上挑了几分,她正想又骂什么,却眼角瞥到人群外有两道熟悉的身影。 那两人扒拉开众人,赵氏一看,竟是苏欣与秦以凛,那股子刚刚见小的火气,“噌”的一声,便又上来了。 赵氏一想到满脸青肿,还流着鼻血的苏鹏程。 赵氏顿时怒火烧满了心头,几步窜到了苏欣小两口的跟前,不由分说,上去就要抽苏欣的嘴巴子。 苏欣躲过,赵氏的巴掌打到了秦以凛的衣袖。 苏欣顺势借题发挥,“我说大伯娘,你是不知我相公体弱呢,还是真的觉得我们苏家二房好欺负?我相公若是被你打出个好歹,你要怎么赔!” 秦以凛立刻配合地以手握拳,放在唇边重咳了几口,那弱不禁风的病书生模样,让围观的众人,默默地将他与那满脸横肉的赵氏做了鲜明的对比。 赵氏气极了,“哼!你个死丫头,我打的就是你,将我的宝贝儿子打成那番模样,你还有理了你!” 秦以凛一个闪身,挡在苏欣跟前,又是重咳几声,白净英俊的脸上,咳得连血色都少了几分似的,“咳咳,大伯娘尽管动手罢,此事是我们理亏,虽然苏二哥多番挑衅侮辱我夫妻二人,又叫嚣着让我从他胯下爬过去,甚至于先行动手打了我,我们也不该打他、碰他一下,伤了我们两家的情份。” 苏欣忙帮挡在她身前的秦以凛,拍了拍后背,顺着气,语气难勉紧张了些,“相公,你不要着急,早上便被二堂哥气得吐血了,现在,你可要好好地保重着,你若去了,我……” 苏欣眼底隐隐有泪光闪动,夫妻两个,短短两句话,便让周围的村民知道了什么意思。 第470章 杏花村的村农 大抵是那苏鹏程去寻事,做事相当过份,还先打了人家娇贵的秦少爷,又侮辱人家读书人在他那混裆下爬过去,后来,又被反打了两下,现在,却反咬人家一口! 围观的村民,顿时便对赵氏指指点点,口诛讨伐的声音,不绝于耳。 “真过份啊,昨天就听说了苏家占了秦家的房子,那秦家两口子都被赶村外头去了……” “咦?这泼妇就是那个苏家的人?” “可不是嘛,青山村就那一家姓苏的,听说那老苏家,只有苏家二房人品不错,其余的……啧啧,看看眼前这泼货就知道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嘴,嬉笑怒骂声不断响起,赵氏只觉得耳朵周围,全是那种声音。 赵氏举着石头的双臂开始颤抖,唇也开始哆哆嗦嗦,对着苏欣跟秦以凛低喝道:“你们……你们胡说!早上的事,根本就不是那样的,我儿子现在还躺床上不能动,你……你们……” “大伯娘,我真的身无分文了。”苏欣脸上挂满了苦涩,长叹一口气,又轻柔地拍了拍秦以凛的后背,这才接着说道:“就连相公买药的银子,也都给你们了……” “啊,原来是想要银子!” “哈哈,想想也是,你们是不知道,昨天听说他们分家时,还想连人家秦家几口的口粮都占下呢!”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 王玉有点惊呆,这事件的发展节奏,他有点跟不上,怕呆会给少爷跟少夫人惹麻烦,他只能无声地对着马车前的村民们拱了拱手。 众村民主动为王玉的马车让了一条路,赵氏那辆马车上驾车的小厮刚想叫,却被一个健壮的男村民捂住了嘴,另一个村民牵了赵氏的马车,朝旁边一让,让出了一条路。 王玉道了一声谢谢,快速一挥马缰—— 跑了。 赵氏听到身后的马蹄咆哮声,再回身时,哪里还有王玉的影子?待看到自己的小厮,嘴被一个村民捂着,她气的一伸手,想去指责面前的村民,却不想忘了手中的石头,石头落地,狠狠地砸向了她的脚背。 随着“哎呦”一声惨叫,赵氏右脚的脚面,瞬间开了花,鲜血染红了石头。 可周围,没有一个人同情她。 赵氏疼得嗷嗷直哭,“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啊,我们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被大家伙这么编排呢……” 燕云帆对着众人拱拱手。 “乡亲们,我外甥女虽然没对我说太多,但我知道他们夫妻必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本是大宅软座、仆奴成群,现在……却落迫的与一干食不果腹的佃农们住在一起。我燕云帆有件不情之请,想请乡亲们答应我一件事……” “燕大哥,您这话的,就算您不开口,我们也不愿这种泼货进咱们村子。更何况,那苏家本来就是外姓人,外姓人还敢这么嚣张,简直就是自己作死!”一个汉子说。 “是啊是啊,燕大哥,你常为我家代写家书,你妹妹的人品,我们也是有目共睹的,这些年,他们苏家如此磋磨我们杏花村的人,简直当我们是死的!”一个妇人说。 赵氏的脸色,越发白了,她险些忘记了,这杏花村的村农,一脉相承,皆姓燕。 她忙忍了痛,一瘸一拐的就要回马车,那田氏显然也知道此处呆不下去了,忙折回身来,扶着赵氏。 两人快速回了马车,如同早上一般,惊慌离开。 赵氏没讨到好,秦以凛与苏欣相视而笑,望着小娘子难忍笑意的脸,秦以凛忍不住用指弯刮了刮她的小鼻头。 众人之前,如此亲昵,苏欣忍不住暗暗地白了他一眼。 秦以凛心情大好的拉住了苏欣的小手,低低道:“这下,总算是能清静几日了。” 次日,苏欣差点就没有“醒过来”。 她只觉得浑身都是软的,连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扭头朝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还没有大亮。 苏欣睁着眼睛懒懒地看了会房顶,这才一点点将昨日后来发生的事情,在大脑中又回忆了一遍。 赵氏走后,她跟秦以凛被舅舅邀入了家中坐了一会儿。 王玉去得久了些,他们也不好长久的叨扰舅舅,便想着不如边往回走,边等着王玉回来,好在半路上接上他们。 秦以凛拉着她的手,走了有一段路程,苏欣的脚上本就走出了泡,这下,更是疼极了。 之后,两个人就坐在那片林子的入口处,边聊,边等着王玉,聊着聊着,她便靠着秦以凛的肩膀睡着了…… 苏欣又往窗外看了一眼,见天色亮了几分,这才不得不坐了起来。 即使再累,钱还是要赚的。 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后,她脚步略快的向门口走去,然后,随着一声开门关门声,她便消失在了房间里。 望着略显几分空荡的屋子,秦以凛本想叹口气。可随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望向了相邻的里屋的灰布帘子,之前没上心,现在才想起来,燕三娘跟苏小小住在那里。 看来,他有必要多留瓦匠一阵子,好在这院里再盖两间厢房,那样…… 咳,应该就更自在些了。 里屋,燕三娘跟苏小小正睡在炕头上,她睡觉本就轻,听着外间传来的窸窸窣窣声,与小两口低低的晨语,她只能死死地闭着眼睛,告诉自己莫要乱听。 此时的苏欣,正脚步轻快的出了庄子,她哪里知道,自己的男人和自己的母亲都有了新的打算。 没多久,苏欣便看到了林中那处破庙,走进破庙后,她被眼前这幕惊了一下。 破庙没人,苏欣快速进了空间,她走到了空间机器前,按下了自动播种的按扭,随着种子被翻种进去,空间竟然轰隆一声,又升级了。 这次升级,空间比原来大出了二分之一的样子,枇杷树后黑黝黝的全是田,空间里的小溪也变长变宽了,鱼儿欢快的在水面跳跃起来。 第471章 僵硬着身体 苏欣望了眼空间里的透明屏障,见小庙外还是安静的,她忙换上男装与男鞋,化好黑脸后,又赶紧拿着草绳去捞了几条鱼,至于浇菜,怕是要晚些再说了。 苏欣又往空间外运送了百十来斤的菜,正在她最后一次出空间时,燕云帆夫妇来了。 待交易完成,那两人走远了,苏欣这才重新进了空间,将新收的钱,与旧的放在一起,然后捞起地头的陶壶,赶紧给新种的菜浇了一遍水。 她若不能直接调动灵泉水,是不是可以写一道程序,将空间内的水元素,用空间里的模拟太阳蒸发,再变成云,隔三差五的便下回雨水? 想到这里,苏欣兴奋极了,急忙跑回到空间机器前,撸了袖子就开干,由于空间特性,目前没有白天黑色之分,但苏欣觉得,既然风雨都有了,不若将黑夜这个元素也加进来。 这样的话,也许植物白天积蓄能量,晚上会长得更快,以后她再养些小动物,人家也能休息一下不是? 苏欣这次修改调式的相当成功,仅一次,空间里便刮起了大风,随后,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下。 苏欣喜滋滋地张着双臂,闭着眼迎接雨水,可随着雨水越来越大,她忍不住暴了句粗口。 “该死,还是不够细心啊,肯定是又露了些细节。” 苏欣重新站到了空间机器前,见它也被淋得透湿了,但显然防水性能相当好,该亮的该黑的,半点问题也没出。 苏欣又忙活了一通,雨势变小,缓缓收了,太阳重新露了出来。 这次,她将降雨精确到多久一次,一次将水量为多少,又调式了一下白天与黑夜的功能,她这才满意的伸了伸懒腰。 换衣服的时候,苏欣发现身上的衣服,与地上的女装,竟全湿透了。 最终,苏欣还是那样湿漉漉地走回庄子的。 路过的佃农们跟她打招呼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小风吹来,苏欣有些冷得发抖,脸上回应的笑容,亦是僵硬的。 待她走到自家院子门口,见秦以凛背对着她的方向,指着院子的一侧,对着瓦匠师傅说着什么,她正想趁众人忙碌,偷偷溜回房间,不想小翠那大嗓门,竟直接惊呼了一声。 “呀!少夫人,你身上怎么都湿啦?”小翠正帮着几个妇人收拾燕云帆新送来的蔬菜,一抬眼,便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影,忙放了菜,惊呼着奔了过来。 苏欣想揍小翠一顿的心都有了,暗暗又向秦以凛那边看去,果真见他转了身,目光像两道小刀子似的杀了过来。 苏欣理都没理小翠,忙脚下生风,快走了几步,刚要钻进屋子,她家相公向来温和的声音,便低低地传了过来。 “娘子,给为夫站住。” 苏欣刚刚要迈进门槛的脚,缩了回来,僵硬着身体,乖乖地站在门口。 秦以凛对瓦匠说了一声,边走边解了外袍,走到门口时,便将外袍罩在了苏欣的身上。 “呀,不行,太冷……” 苏欣话还没说完,秦以凛便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他眉心略紧,倒不是因为苏欣太重,而是他这小娘子的身体,都在轻轻地发着抖。 “娘子,既然知道冷,你为何还要下水?” “……”苏欣默了默,两个人仅一步就进了屋子,等她被他放下地,她才站在屋子里小声的对他反驳,“我这不是都快回房了吗?你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秦以凛也不理她,从木匠新打好的箱笼里,为苏欣翻出了新的衣裙,又找了双干净的绣鞋,拿着,折身走了回来。 “相公,倒底为何啊?” 秦以凛的目光,移向了苏欣的眼睛,将她身上的男性袍子扯开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为夫怕忍不住揍你一顿。” “……” “娘子,今日行得什么善?”秦以凛仍坐在桌前,随意翻了一页书纸,只是那书明显是倒的,书本抖动着,仿佛在暗暗生着闷气。 苏欣垂下了头,抿了抿唇,再抬起来头的时候,她才将右手比在了耳后,做了一个发誓的姿势,“相公,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把自己弄湿了。” “还有下次?”秦以凛终是将书本按在了桌上,回头望向屋子中间那个越发娇俏的小身影。 苏欣哑然。 秦以凛已经走了过来,猛地略微压低了头,将她用双臂环在怀中。 两方贴得紧紧的,他用自己的额角,碰了碰她的,低低威胁道:“那为夫便信你一次,若下次你还不守信,为夫便也做个失信的小人。” 明白了秦以凛暗指何事,苏欣的小脸红扑扑的,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少夫人!”背后有人叫她,听声音像是全景。 苏欣闷闷地,声音略显不善,“赶紧的,说。” “禀少夫人,门口来了辆牛车,拉了许多棉花跟青布,说是送给庄子的。” 苏欣顿时一愣,秦以凛还买青布跟棉花了? 她站起身来,转过身,不解的望向全景,待看他满脸懵逼的模样,她心想,这事应该不是秦以凛吩咐做的。 随后,苏欣想到了一个人,目光在院中搜寻了一圈,便见到了那装成糙汉子的中年书生王某人,正跟大家伙合力抬着一根巨大的木材,好像要运去给木匠打成家具。 似乎感觉有人在望着他,王玉回头,黝黑的脸上,浮起一抹神秘的笑。 苏欣了然,看来,定了布料与棉花的人,定是他了。 至此,苏欣笑道:“诸位姐姐婶婶们,东西应该是王大哥买的,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不如,你们随我去看一看,然后咱们仔细合计一下,每人家里能分多少。但我希望,不管大家是分得多了一分,或者是少了一寸,都不要计较才好。” 第472章 一群娘子军 妇人们陆续站了起来,哭了的,破涕为笑,没哭的,感动的热泪盈眶,众人对着不远处刚放下木材的王玉遥声道谢,倒整得王玉黝黑的脸上,除了笑容,更多了些后悔。 那些孤本毕竟是死的,他若是早些将东西拿出来,许是佃农们也能早日好过一些。 王玉在心底叹了口气。 另一方,苏欣已经领了一群娘子军,浩浩荡荡地,直奔庄子门口去了。 李婆子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建议道:“少夫人,您同全景的院子里都有东西,人也多,不如去我们那处院子吧,小翠打扫得也挺干净。” “嗯嗯,是的,少夫人,我闲着没事,便每天都扫扫的。”小翠忙应口。 苏欣手上也拿了些东西,闻言,忍不住打趣般的望了小翠一眼,这小丫头一直做的是洒扫工作,许是练出来了“职业病”。 “那便去李大娘家吧。” 众人欢快的应了,见分得差不多了,燕三娘腾了手,走到一旁像是正在发呆的女儿身边。 苏欣此时,的确正在神游太虚,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枇杷枇杷,银子银子,这两样东西,她倒底如何拿出来啊! “苏欣,娘见着大家都很高兴,想同你商量一件事情。” “嗯?”苏欣慌忙回神,见燕三娘模样似有犹豫,又带了些正经,她也不敢马虎,只能洗耳恭听。 只见燕三娘又望了众人一眼,便低声道:“娘想着……要不,咱们把分家得的那些布匹也分了罢。” 凡事过犹不及,行善,也是一样的。若是让佃农们形成了习惯,以后觉得她们有东西皆要分一分,那她们现下对佃农们的一番好意,怕是真的要付诸流水了。 但拒绝自己的娘亲,苏欣又有点不忍心,只得握住了她的手,同样低声回道:“这样吧。娘,我们且分分看,若后面不够了,我们再补一些。” 燕三娘刚要点头,正在此时,院子的栅栏门,又被推开了。 张奶娘低声对苏欣说:“少夫人,你看,咱们少爷的身子骨一直不大好,身上的钱财,现在也不丰盈,对佃农们是不是可以……” 苏欣明白了张奶娘的意思,无非就是以为院里的布匹等,又是她与相公出的银子。她倒没有不高兴,反倒是觉得张奶娘只要真心待着秦以凛,那也许,便还“有救”。 苏欣笑道:“嗯,我也这么觉得,王大哥已经帮佃农们准备了过冬的物品,咱们也不必再多为佃农们费心了。” “……”张奶娘没话说了。 苏欣笑容又大了一分,心里,却悄然叹了口气,现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全都怪她。 夜里,苏欣两口子都有点失眠。 新打出来的床不小,没上漆,便直接被用上了。 略显漆黑的屋里,秦以凛躺在里侧,苏欣躺在外侧,两人都看着房顶,身上各自盖了一条锦被。 半晌,他不甚开心的问。 “娘子,一定要这样吗?” 苏欣认真地回答,“嗯,一定要这样。娘在里屋,咱俩少出声。” “……” 又过了半晌,秦以凛侧过了身子,黑漆漆中,他明明看不到小娘子的表情,却还是忍不住打趣道:“原来,娘子最怕的是这个。” “别闹,睡觉。”苏欣将脸翻向外侧,黑暗中,小脸又不争气的红了,她若是在男女方面放得开,兴许也就不会,在惨死之前还是个“女孩”了。 今日,她是真的被那些妇人的眼光看怕了,好不容易躲开了张奶娘,却没有躲开自己的亲娘。 秦以凛想笑,却忍了,见自家小娘子实在不愿意跟自己讨论这个话题,便选了另外一个,反正睡不着,不如聊聊生活上的琐碎事。 “我打算为咱娘,重起两间厢房,到时候小小大了,也能有自己的房间。咱们等娘搬出去,就搬进里间,毕竟这外间虽然大了些,可倒底连着厨房,适合当个小厅来使。” “嗯。”苏欣应道。 “庄子上的庄稼,我见过两天就得准备收了,瓦匠与木匠,怕是都要留得久些。还有,为夫打算回头去趟县里。” “嗯?”苏欣忍不住吊了尾音,翻过身去,却不想秦以凛竟离她极近,她的脸颊上,立刻迎到了一股温热的气息。 感觉到苏欣翻身过来,秦以凛的薄唇往前凑了一下,黑暗中,吻到了她的小鼻尖。 苏欣耳根子又滚烫起来,抬起小脚,出了棉被,就要踢向秦以凛,谁知,却踢了个空,他好像裹着棉被躲了。 “娘子,别闹,娘在里屋呢。” “……”苏欣气得吭哧了两声,随后,便听到了黑暗中,传来了他压抑的笑声。 苏欣咬了咬下唇,又正了正神色,最后,低声问道:“相公,你去县里做什么?能否带着我一起?” 秦以凛沉默了一下,毕竟,他去县里的打算可不怎么“光彩”,遂又怕小娘子不开心,便忙回应道:“当然可以带你一起,不过为夫去的地方,怕你不能跟着去。” “那相公是打算去哪里?” “……” “算了,不问了。”苏欣拥住棉被,许是天气真的凉了,从秦家带来的锦被好似不够厚,她竟感觉有点冷。 心想着,秦以凛不带自己跟着他正好,那瓦匠跟木匠的工资挺高的,她正好趁去县里,看看再卖点什么,小赚一笔。 至于钱是怎么来的?便说是捡的罢。 苏欣渐渐有点发困,小脑袋在棉被里又缩了缩,人,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感觉到对方的呼息已经平稳了,秦以凛这才从自己的棉被中伸出了一条胳膊,略略一勾,他的小娘子,便被他勾进自己的被窝里了。 次日,苏欣照例是在秦以凛的怀里醒来的。 她紧张的先看了一眼里屋的门帘,这才看了一眼蒙蒙亮的窗外。 然后,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搂着自己的男人,做贼一样的穿戴整齐,洗漱完毕。 第473章 我不想带着他 待出了房门,她见庄子里冷冷清清的,便又走到了水井旁,通过手镯,往水井里兑了许多灵泉水。 做完这些后,她又去了破庙里,放下了菜跟鱼,两样东西,皆比昨日放的又多了些,其中蔬菜里,白菜萝卜占了一半还多。 苏欣回到庄子时,太阳才刚刚升起。 今天秦以凛要娶县里,一行人早早出发。 临近晌午的时候,全景才将马车驾到了县里,问清了秦以凛要去的地方,全景驾马车的手,有点抖。 他家少爷说的,可是县老爷的府衙? 苏欣不解地看了一眼秦以凛。 见状,秦以凛便对她讲了部分的原委,“这里的县太爷,是我父亲的旧部下,前阵子,帮了咱们的忙,为夫需要亲自登门道谢。” 苏欣好似了然的点了点头,想起昨夜,秦以凛说的不方便带她去的地方,她很识相的主动开口,“相公,我很久都没有逛过街了,可不可以……” “娘子想去,为夫自然没有拦着的道理。不过,你得带着全景。县里人多,不比镇上民风纯朴。” 苏欣的小嘴,微微抿了抿,好似有点不乐意,“相公,那小子一路看我不顺眼,我不想带着他。” “娘子,此事没商量,撒娇也是没用的。” “少爷,到了。”前头赶车的全景吆喝道,他将马车停在了离府衙几十米远的位置,实在是那守门的衙差,看上去,太不好说话,即使上次他报官,也是斗着胆子敲得鼓。 秦以凛被苏欣主动亲了一下,心头像被小猫轻轻地挠着,即使再不舍,他也知正事要紧,刚要转身钻出马车,却突然又折了回来,弯着腰,双手捧住苏欣的小脸,就是一个吻。 苏欣瞪大眼。 “娘子,等我,咱们很快就会有银子的。” “……”苏欣无语,哪只鬼,说的谈钱真俗? 随后,她也笑了,手指无意识的抚过右手的粗玉镯子,淡淡点头,“嗯,相公快去吧,咱们很快……就会有银子的。” 秦以凛温润如玉的俊脸上,挑起一抹笑容,一转身,钻出了马车。 苏欣拍拍自己滚烫的小脸,呼出口热气。 坐在前方的全景,直到见着自家少爷进了府衙的大门,这才松了口气,问向车厢里的苏欣,“少夫人,我们接下来要去哪?还是在这里等少爷?或者,小的带你买点吃食?” 苏欣眼睛微微一转,立刻笑道:“成啊,那咱们去买点东西吃吧。还真的饿了。” 全景忙应了一声“好嘞”,马车便又重新踏踏踏地走了起来。 苏欣管理了一下面部表情,然后拧着眉,装着不太舒服的样子,拉开了马车帘子。 全景刚交完钱,一回身,便被自家少夫人扭曲的表情吓了一跳,他慌忙奔了过去,急忙问道:“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苏欣顿时觉得,自己的良心受到了谴责,可想想去“蹭饭”的秦以凛,她便也不顾及了,微弯了身,又捂了捂腹部,对全景说道:“我又晕又饿,要不,你去帮我买些吃食吧,我在这里等你。” “可是,少爷说……” “全景,本夫人是真的走不动了。” 全景只得抿了嘴,再三犹豫地看了苏欣,这才快速地跑向长街之中。 苏欣见全景的背影略远了一些,这才直起了身体,连脸上扭曲的表情也收了。 旁边看马车的老人摇摇头,然后转回头去,专心地看起了马车。 苏欣走到他身边,低声嘱咐道:“老先生,若那位小哥回来,你便跟他说,我觉得实在无聊,转转就归。等我回来时,再多给您一倍的车钱。” 见老人点头应了,苏欣这才快速转身,往全景去的相反的方向走去。 苏欣钻进一条寂静无人的小巷子,见四处无人,进了空间。 换好装备,确定性的看了眼空间的透明屏障,见外面依然没人后,她这才出了空间。 苏欣心底松了口气,然后,按着脑海里的清单,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的,有目的性的走了过去。 苏欣先是买了一辆小型的木推车,又买了两个大竹筐子和一些黄麻纸,最后,补了些麻绳,遇到卖小鸡小鸭的,她忍不住手痒,也买了十多只放进筐里。 这些都买齐之后,苏欣又重新找了个僻静无人之地,带着新买的东西,喜滋滋地进了空间。 苏欣先将枇杷全收了,后是将小鸡小鸭直接放进了地里,随后,又用新买的黄麻纸,垫在两只大筐的四周,最后,她开始往大筐里装枇杷,装满了两筐,还余下许多,又在筐上的枇杷上,包紧了两层黄麻纸。 半个时辰后,苏欣推着推车,看到一家门面颇大的酒楼时,走了进去。 待出来时,她已经是怀揣十八两银子的人了。 未过多久,不远处的一条小巷里,走出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只见她满脸喜气,左手拿了绑成一串的几个黄纸包,右手拿着几块碎银子,掂了掂,笑道。 “相公,咱有钱啦!” 而此刻的秦以凛,正坐在永宁县的县衙后厅内。 质朴的斗室,萦绕着一缕茶香,在秦以凛放下手中茶盏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人也放下了手中的几张纸,每张纸上,皆写满了字。 “贤侄,你这‘押题’有几分把握?本官记得,你不曾参加过科考。”中年男人姓舒名铭,一身寻常官服,蓄着一缕山羊胡。 他曾是跟着辅国将军秦修瑾上过战场的人,一腔爱国热血,却苦于本事不济,若不是得了秦将军的恩惠,怕早已身死战场,后因伤退伍,回到永宁县后,弃戎从文,也是耗了颇有些年头,才爬到了这知县的位置。 面对长辈,秦以凛虽然眸色依然浅淡,但眉宇间,忍不住带了丝恭敬,颔首答道:“这些年,略略多读了些书,也对往年的试题多费了些心思。” 舒铭略一沉吟,又问道:“这事……你母亲可知道?” 第474章 酒楼还没拍卖 “还不曾知。”秦以凛敛了一下眉,唇边绽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见舒铭又要开口,便先他一步说道。 “父亲病逝后,将军府外强中干,我不想母亲再多费心。而且立嫡立长,哥哥尚有侯位可袭,小侄便只能凭自己挣个前程了。” 舒铭长叹了一口气,似又想到了什么,便又关心了一句,“这么说,你是也打算参加明年的科考了?” “正是。” “唉,你让本官说你什么好!”舒铭连连摇头,随后,换了一副正色面对秦以凛,“你即不想事事经过你的母亲,我便先帮你瞒着。反正,从本官查到的来看,感觉她待你,也不算太好。” “多谢叔父。”秦以凛站起来。 回程的路上,苏欣的心情很好。 秦以凛点点头,望着小娘子亮晶晶的眼睛,笑了笑。 突地,马车一停,两个人惯性的往前微略顿了一下。 秦以凛扶稳苏欣的时候,前方的全景也撩开了帘子,“少爷,前面有一家酒楼,说是正在拍卖海外来的上品枇杷,已经炒到一两银子一斤了,小的记得您说少夫人爱、爱吃……” 全景的目光,先是看到了状似搂在一起的少爷与少夫人,后是看到了他们身旁打开的黄纸包,那其中,露出了黄澄澄的东西,不是他刚刚说的枇杷果子,又是什么? 全景拍了拍自己的嘴,又回了马车外,马车,也重新动了起来。 “一两银子?”秦以凛垂眸,问着旁边的小娘子。 “嗯,一、一两……不不不,不是,我买的时候便宜,那酒楼还没拍卖呢!”苏欣伸出一指,“一百文一斤,我买了十斤,本来也不舍得,但钱是捡的,不花白不花,我就……” “娘子?” “嗯?” “你这小金手,以后是不是还会拾银子?”秦以凛低头,又咬了口枇杷,眸底闪过一丝不明之色。 苏欣心里打鼓,觉得自己捡钱这借口,果然太蹩脚了些,又看不到眼前秦以凛的神色。 只能硬着头发,干干地笑了笑,“也……也许吧。” 苏欣看秦以凛吃得挺香,自己也觉得饿了,可她拿出空间的枇杷,并没敢拿太多。便捏了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 可吃多了糕点,人便渴了。 正想问问全景,马车里有没有备了些水,却见秦以凛将一只最胖的枇杷,连皮都细细地剥了,然后喂进了她的嘴里。 苏欣心里甜滋滋的,空间里的枇杷本就清甜,这下去了皮,只有果肉跟汁水,竟好吃得让她舍不得咽下去。 …… 这夜,秦以凛到底是没给他的小娘子“洗成脚”。 因为一下了马车,苏欣便揉着小眼睛醒了。 那些苏欣“买”的东西,与她“捡”的银子,相当于充了公库。 东西,大家伙愉快的分食了,银子,苏欣直接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他,让他看着用,一份给了李婆子,让她隔三差五去趟镇上,买些厨房的补给调料,肉蛋之类。 做完这些,小两口就一起用一只木盆泡了泡脚,然后,苏欣给他烧了碗汤,洗漱完毕,像平常一样睡了。 自打穿越到古代后,苏欣从来没有像这几日似的,如此轻松惬意,顺心顺遂。 早上,只需要早起,给舅舅放点菜与鱼,给井里兑点水; 中午,只要搭搭手,帮忙教教两个孩子,或者帮佃农们收拾一下谷穗; 至于晚上,待秦以凛睡熟后,她便走出门外,悄悄进入空间。 在她不断的努力下,此时的空间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这日,她跟全景学完了马车,然后一堆人围坐在一起,吃早膳的时候。 她脸不红、气不喘的便问了:“李大娘,我给你的银两,还有剩下的么?” 李婆子忙放下了碗筷,恭敬地答了,“少夫人,还多着呢!哪能一下子就用完?” 秦以凛正在给苏欣夹了个小笼包,闻言,微微摇了摇头,笑了。 满桌子皆停下来,看着苏欣。 苏欣清了清喉咙,觉得秦以凛一再给她夹东西,却也不配合一下,忙在桌子下踢了踢他的腿。 秦以凛只得放下筷子,低声问道:“娘子可是有什么想法了?” “嗯。”苏欣正了正神色,故意停顿了下,才又说:“我觉得咱们的院子都空着,也挺可惜的,不如养些鸡鸭鹅之类的,你们觉得呢?” “我觉得主意还不错,只是现在养些家禽,等入了冬,养不大便死了。” 李婆子与小翠忙点头,张奶娘又要开口,全景却也说话了。 “少夫人,小的觉得,要不,还是开春再说吧。现在……咱手头不方便啊。” “娘子若喜欢,便买上几只,总共也浪费不了几个铜板。” 张奶娘终于逮了空,忙退后几步,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少爷,使不得啊。您如玉一般的人,哪能做些下等人的活计!” 秦以凛脸上的笑,缓缓收了,薄唇间挤出了三个不重,却很有诚意的字,“都坐好。” 小翠与李婆子抖了一下身子,忙坐了回去,全佳佳与全景刚抬起的屁股,吓得也赶紧放下了。 张奶娘却仍然跪着,站着不是,跪着,也觉得不合适。 苏欣虽然心头不快,但也得让张奶娘下了坡,便腾出一只手伸到桌下,将自己腿上的手掌捡开,然后,站起来,亲自去掺扶张奶娘。 她边掺边说:“张奶娘,我虽然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但也明白一个道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相公既然已经成了家,便不会再指着将军府过日子了。” “可……”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鸡鸭买了,我绝不让相公碰,要不,只放养在你们的院子里?” “……”张奶娘虽然站了起来,但心底,到底还是有些不得劲儿。 苏欣推着张奶娘,将她引到桌子边上,这才又安了她的心,“张奶娘,最近相公一直在认真读书,我合计着给他补补身体,这才想买些活的鸡鸭。” 第475章 好养活的家禽 “少夫人,您……”张奶娘有些吃惊,似是没想到这一层。 苏欣心里无奈,嘴上不显,继续笑道:“大家可能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觉得的小鸡小鸭固然省了些钱,可养起来,实在费些功夫。” “反正咱们日常也要买一些的,而且,养些活的,也许还能下蛋呢。” 李婆子略一沉吟,第一个应了,“老奴觉得少夫人说得对,养一些,也费不了几个银子,若真下了蛋,许是还能省一些。” 小翠也忙说道:“奴婢平日里也没什么活计,少夫人若要养这些,便都交给我来喂吧。” 全景小心的看了眼自家少爷,见他又重新拿起了筷子,又往少夫人的碗里夹东西,他便明白主子的意思了。 “好,这事交给小的来办!一会儿我就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好养活的家禽。” “全景。”秦以凛淡淡的插了话。 全景忙快乐地应了一声,“哎,少爷,您吩咐。” “我会与娘子跟你一同去,还有,再乱打量我与娘子,便不再让你上桌吃饭。” “嘿嘿,好的,小……”全景正要看完少爷,再去看苏欣,忙正色,正经道:“是,少爷,我知道了。” 张奶娘的脸上,像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少爷一锤定音,再明显不过了,今日这事,是她逾越了,而他家少爷,也是铁了心,事事顺着少夫人了。 最后,苏欣做了总结:“行了,这事,咱就先这样愉快的定了。其实我若不与你们商量,偷偷地买了,你们也只能养着。还有全景,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 全景笑应了,李婆子与小翠心中,则是热意满满,为自己得到了重视而高兴。 全佳佳见苏小小眸子有点黯然,忙跟着起哄,“少夫人姐姐,那我跟小小少爷,可不可以跟去玩啊?” 苏欣刚想拒绝,笑话,她是要把空间里的鸡鸭桃代李僵,那鸭子个大健壮,那鸡一看就是爱下蛋的,去两个小的跟着闹,她还怎么搞小动作? 可没想,她拒绝的话还未出口,秦以凛便打趣了一句,“行啊,那你叫我哥哥。” “……”苏欣与全景。 全佳佳忙甜甜地来了一句,“少爷哥哥。” 全景却突然手心发抖,心头紧张地直跳着,少爷让他妹妹叫哥哥,这便是天大的抬举,若少爷哪天真的高中,他妹妹这声“哥哥”,许是不白叫的。 想罢,全景忙退开几步,咚的一声,也学张奶娘先前那样,跪下了,几个感激的头磕下后,却没想到他家少爷直接来了三个字。 “别吃了,站着罢。” 全景喜极,眼眶含了热泪,李婆子与小翠即使再迟顿,也明白了全景得了什么恩准。 两人心中,越发坚定了心思,不管前程如何,今后定不做那背主卖荣之事。 而张奶娘,此刻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早膳完毕,全景正在院子里套车,苏欣与秦以凛,还有两个小的,皆站在旁边等着,就在众人要上马车的时候,燕三娘却拿着一个篮子,上面用一块蓝布盖着,走了过来。 “娘呆会儿带着两个小的,你与姑爷多转一转,镇子集市的西头,鸡鸭都是好的。” 苏欣瞬间感激的看了燕三娘一眼。 所以未多久,便只剩下秦以凛同苏欣在一处了。 “娘子,那边那个卖鸡鸭的不远处,有间书坊,为夫在书坊里看会书,你买好叫我。” 苏欣被秦以凛拉着手,心头突然有点怪怪的,便停下了脚步,打量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发现什么了吗? 秦以凛也停了脚步,扬眉向苏欣看去,打趣地问道:“怎么?娘子不懂得怎么挑?” 苏欣双手合拢,捏了下拳头,又松了开,可她倒底还是没胆子问,而且看秦以凛的模样,真的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苏欣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番,便勾起笑容,拉着她家相公的胳膊,一起向着书坊附近走去。 苏欣顺利地到达了集市西头,却只买了几只空笼子,与一笼子新的小鸡小鸭,待到找到个没人的地方时,她便将空间的鸡鸭装进了笼子里,新的小鸡小鸭放进空间里。 可随后,她发现自己又悲催了。 笼子总共买了六个,每个最多能装上三只鸡,或两只鸭,她鸡鸭各用了一半的笼子,可也许是空间水喝多了,这些小东西们太沉了,她望着一地的六只笼子开始上愁。 最后,只能先提两只走一段,放下之后,再折回身去,分批运送另外四只笼子。 来来回回,苏欣不知道多走了多少路。 许久之后,当她终于大汗淋漓地将六子笼子移到了书坊附近,他家相公,已经等到了书坊门口。 秦以凛望着苏欣,有些哭笑不得,他身旁还陪着书坊的老板,是个一眼看上去就精明的老者。 “这位就是您提的夫人吗?果真是……咳,与众不同。” 从袖子里掏出了几两散碎银子,秦以凛低低嘱咐,“除了先前托付你盯着的那个人,还有一件事,也要麻烦你。” 书坊老板将银子暗中收了,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点点头,“好说好说。” 秦以凛略微附耳,对着老者耳语了几句。之后,两人互相作揖道别。 苏欣喘着大气,她家相公已经走了过来,略一弯身,提起了四只笼舍。 “……”体会到男女差别的苏欣,看看秦以凛清隽瘦长的身型,又低头扫扫自己的小胳膊小短腿。 最后一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相公,你等着,我去叫帮手!” 一棵大树后,苏凤仙正愤恨地望着这一幕,感觉秦以凛的目光,似有意无意地扫了过来,她慌忙躲得更严实了。 苏凤仙一下一下地用手挠着树皮,脑海里,想起前天她在路上见到的一个人,瞬间,她好像有了点主意。 来时阳光明媚,准备回去时,却起了细风。 第476章 温柔的神情 全景望着满地的笼舍犯愁,放下了鸡鸭,便放不下这么多的人了。 苏欣瞅瞅天上天空,见灰蒙蒙的,怕是要下雨。 便忙说:“全景,我与相公再看看有没有能租的马车或牛车,你先带着娘与弟弟他们回家。” 秦以凛自然不会让自家娘子失望,而且这天气,怎么看,也是对他“有利”的。 当下,他配合道:“娘与两个小的,还是赶紧回吧。再耽搁下去,怕是真要下雨了。全景,若真下了雨,你就暂时不要来了。” 苏欣也忙配合的摆手,“对对,下雨路不好走,真下雨,你便暂时不要来了。” 秦以凛忍不住睨了她一眼,薄唇略微勾了下。 全景赶了马车,送燕三娘她们回去。 秦以凛忙牵起苏欣的一只小手,快速的,轻车熟路地向着镇子上唯一的一家客栈走着。 好似怕去晚了,地儿就没了。 苏欣酸酸地看着他拖着自己,小嘴突然就嘟了起来,“常来啊?” 秦以凛的步子僵了一瞬,随后,好心情的解释了一番,“你去买鸡鸭时,我便过来踩了下点。” “……”苏欣无语至极,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的跃跃欲试,又特么的怎么来的? 两个人才刚迈进客栈的大门,外面的雨,便哗啦一声,下来了。 秦以凛掸了下身上测到的雨点子,见已经有人淋着雨往客栈跑,他忙点了一壶热茶,要了一间上房。 苏欣迎上他的视线,只觉得他的眸底,映着自己的影子,而自己的眼睛里,却是他好看的脸,温柔的神情。 她脚步一抬,进了房间。 随着轻微的合门声,秦以凛从后面抱住了她。 突然,客房里又传来了敲门声。 苏欣吓了一跳,以为是店里的伙计,瞪了秦以凛一眼,起身去开门。 可门开的这一刻,她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门口,那瘦了许多的,正穿着蓑衣的,不是宝怜么? 还未进屋,宝怜便扑通一声跪下了…… 与此同时,原来的秦宅,现在的苏家。 苏凤仙脸上的笑容,兴奋而阴冷。 客栈里,苏欣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一只手,用两根手指轻扣着桌面,认真思考的小模样,看的秦以凛直想发笑。 宝怜却心头一直打鼓,这少夫人多日不见,好像越发深不可测了? 宝怜暗暗抬眼,却正见秦以凛的眸光淡淡扫来。 “不磕了?” “……”宝怜忙重新拿额头抵着地面,忽地,下定心思。 “奴婢被那明大哄骗出来,怕被官差以逃奴罪抓走,便东躲西藏,前两日看到了苏家的姑奶奶,她今日又来找奴婢,让奴婢给她作伪证。” 苏欣想不到,自己今天又见着宝怜,居然有苏凤仙的功劳! “她找你,作什么伪证?”苏欣问了一句。 宝怜想起自己的惨况,那明大死后,他血淋淋的尸体从青楼里被官差抬了出去,她只是被老鸨拉着看了一眼,便夜夜噩梦不断。 宝怜心里苦,但也心知,眼前便是她“戴罪立功”的唯一机会了。 “她让奴婢传……传您给她下了腌臜药,让少爷睡了她……因为少爷垂涎她已久,您便用这事哄了少爷的欢心!” 苏欣忍不住,“砰”的一声,啪桌而起。 宝怜想起自己生不如死的日子,身子又伏低了些,开始抽泣起来,且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已然变成了低低的哭号。 “少爷、少夫人……呜呜,求你们好心,救救奴婢……” 苏欣感觉她变了许多,听着她止不住的声声哭求,她下意识的便问了,“救你什么?” “少夫人,奴婢……”宝怜咬着牙,一时不知该怎么启齿,她刚要开口求苏欣将她带回身边,却不想秦以凛已然站了起来。 秦以凛走近苏欣,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她身前,令苏欣不得不抬起视线,迎视他。 “娘子,为夫也饿了,你先行下楼,点上两样小菜,为夫稍后便去,如何?” 苏欣一听,就知道秦以凛是有意将自己支开,她又想去看那伏在地上的宝怜,撇着小嘴,低低地警告了一句,“她若真有难处,你想帮便帮了,但是,不能将人再给领回去。” 秦以凛扬唇一笑,低低保证,“娘子放心,为夫垫得出斤两。” 苏欣在门外站了许久,也听不到屋内说了什么,她回头瞪了房门一眼,转身下楼,正下楼时,她身旁跑过了一道盛着凉气的身影。 苏欣寻着那推开自己的身影望去,好像正是那穿着蓑衣的宝怜,她所过之处,好似还伴着嘤嘤哭声。 又发生了什么? 苏欣不得而知,突然感觉自己的腰间,多了一只修长的手臂,苏欣寻着手臂望去,秦以凛正站在她身侧,拿手臂环着她的腰肢。 “娘子,吃醋了?” 苏欣白他一眼,低低的回:“喝酱油了。” “娘子,以后她轻易地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她怎么会那么乖?” “许是吃了些苦头罢。”秦以凛眉眼微敛,俯身,突然吻住了她…… …… 另一方,宝怜不管不顾地冲到了秋雨里。 正哭得伤心时,感觉有人拍了她肩头一下。 她恍然回头,见眼前是同样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书坊老先生。 她忙站起来,眼里迸射出希望的火焰,“姑娘,是有信了,不过算不得好消息,老夫派去送信的子侄,这两次,皆被将军府的门差打了出来……” 宝怜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只听眼前的老者叹口气,又补充道:“姑娘,您这银两,老夫怕是不好赚了,这是您这两次给的几十文钱……” 宝怜怔然地接过了散铜钱,她的表情,想笑又想哭,突地,喃喃自语。 “夫人,难道……您之前对宝怜许过的诺,全是假的么……” 老者暗暗转了一下眼眶,状似不经意的问:“姑娘,什么诺?你、你还可好?” 第477章 脸颊像火烧 宝怜心如死灰一般,又似破釜沉舟一样,冷笑着,“我好!我为何不好!我眼下这一切,皆是那老妖妇害的!若不是她暗许我接近少爷,诱引少爷,若不是她给我画了一张少夫人宝座的大饼,我何苦变成这样!” 宝怜怔然喃喃道:“我定是上辈子负了我家少爷,今日才糟了此番报应。也罢,是报应我受了,是债,我便还。” 天亮,鸡啼之时。 躺在陌生床榻上的苏欣,突然像触电一般睁开了眼睛。 她想坐起来,但感觉自己身上软软的。 “娘子,再睡一会。”秦以凛没睁眼,但唇角微扬,证明他此刻的心情,真的——好极了! 想起自己昨夜的状态,苏欣又气,脸颊又像火烧一样。 两人各自穿了衣服,在苏欣的催促下,连早膳都没用,就租了辆马车。 待马车驶进树林中时,苏欣借口要去方便,下了车。 未过多久,苏欣匆匆而归。 望着林间小路上停放的马车,还有从车窗探出头来的秦以凛,她佯装蹲下捡树技。 “娘子,你又在做什么?”秦以凛略微扬高了声音问。 苏欣继续捡着树枝,边捡,边高声回:“今日善事没做,我总感觉怪怪的,我捡点树技回去送给佃农们,让他们当柴火。” 秦以凛扬眉,“娘子,那树枝还湿着,你就莫捡了,怕是要弄脏了人家的马车。” 苏欣这才站起身,将身上的树技全扔了,待重新上了马车,苏欣这才神秘兮兮地凑到了秦以凛耳边。 “相公,刚才我在地上捡树枝,在地上发现了一样宝贝,你看看。” 说完,苏欣将一只手,小心地伸进了自己沾了湿泥的袖子里,紧接着,掏出一根体形不算太大,但相当胖胖的……人参来。 人参的根须上,还带着黑泥,被挖得相当完整,好像没有丝毫损坏。 秦以凛忍不住扬了下唇,随后,薄唇亦是凑到了苏欣的耳边,低低道:“娘子果真金手,这还真是样宝贝。” 苏欣有些心虚,好在很快到了庄子。 苏欣跟秦以凛一齐进了屋子,只见桌上已经摆了热饭,燕三娘带着两个小的,已经等在了桌前。 可此时的全佳佳与苏小小,脸色却都不太好看,看了看苏欣,又看了看秦以凛,最后,目光一起落在了秦以凛的那碗粥上。 张奶娘正低着头,所以并未发现异样。 苏欣心里“咯噔”一跳,猜出张奶娘怕是又给她家相公下了东西。 苏欣咬了一下下唇,突然站起了身,一伸手,便将秦以凛面前的粥碗端了过来,仰头便喝。 那粥本就不浓稠,粥碗也不大,咕咚咕咚几口,便被苏欣给喝干净了。 秦以凛想抢,可已经来不及了,他俊脸倏沉,眉目冷凝地盯着苏欣,只见她喝完了,还掏出手帕擦了擦唇角,含笑望着一脸呆滞的张奶娘。 “感觉奶娘盛的粥特别好喝,能麻烦你再帮我盛一碗吗?” 张奶娘不疑有他,只当是苏欣到底是昨日恼了自己,现下,正在借机使唤自己。只是,她站起身来,去接粥碗的手有些发抖,毕竟,少夫人不同于少爷,她若是万一已然怀了孩子…… 一顿早膳吃完,秦以凛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期间,苏欣还成心咳了咳,说够不着一碟子小菜,在脚下踢了下那男人,可她的相公不理她。 直到众人将东西都收拾完,尽皆散了,秦以凛这才满脸沉凝地向她望了过来。 秦以凛的薄唇使劲地抿了抿,只要一想到他的小娘子将粥喝了,他便浑身发寒,遍体生凉。 他将她耳边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后,突然将她用力一扯,拉进怀里。 “娘子,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为夫吃了许多年,骨血里,已经对那药性能抵抗几分,而且你做的汤,为夫每次喝后,身体都暖洋洋的。” 苏欣的脸,先是狠狠一红,后是狠狠一白,随后,后背上,浸出了冷汗,小嘴唇哆哆嗦嗦的。 “怎么了?”秦以凛急忙推开她几分,感觉她身体似乎都冷得发抖,他眉间全是急切,与隐藏的对张奶娘的冷意。 苏欣正要摇头,突然感觉腹部痛极,一抽一抽地,似要痛入骨髓,她感觉腹下一阵热涌,可怜巴巴的要求道:“相公,你……赶紧帮我去叫娘。” 秦以凛慌忙回神,赶忙走了出去。 燕三娘帮女儿处理了好了后续之事,看着苏欣小脸疼得惨白,她心疼得为她煮了生姜水。 直盯着苏欣连喝了两碗,她这才为女儿掖好了被角,走了出去。 之后,苏欣便疼得卷在床上,开始卷尸。 可没多久,院子传来骂声与哭声。 苏欣捂着肚子站起来,走到窗口打开条缝隙,只见她家的小院子里,此时围满了人,院子中间的位置,刘氏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着。 苏凤仙也哭着,哭着哭着,竟然还对着秦以凛同燕三娘跪下了。 苏大强难得地有了丰富一些的表情,抽了口旱烟,道了一句:“孙姑爷,您看这事怎么办吧。” 苏欣白着脸从屋里找了根鸡毛掸子,拎着就走了出去。 “哎呦——还有没有天理了啊!我捧在心尖尖上疼得闺女啊,就被这一家子人这么给祸害了啊……”刘氏也不傻,见全景李婆子他们都在,知道逞凶得不了好,就又一拍大腿,坐下了。 周边围观的佃农们云里雾里,有那听得明白些的,知道来的这苏家三口子,好像往他们菩萨一般的少爷跟少夫人头上泼了脏水。 说什么少夫人为了讨好少爷,给那跪着的姑娘下了药,害得她被少爷破了身,如今…… 许是还有了身孕? 众人的眼光,忍不住绕了一圈苏凤仙的肚子,随后又觉得好笑,他们少夫人多俏娇一个人,他们少爷眼瞎吗?才看上那跪着的姑娘?厚厚的粉,都盖不住她脸黑,又长了点了麻斑的事实。 第478章 心虚地躲开 苏凤仙恨恨地望向苏欣,将掂量了许久的说辞,一个字一个字地咬了出来,“什么叫遮羞布?你害我在先,秦少爷辱我在后,我这两天食口不济,许是有了孩子……” 众人的眼光,又围着苏凤仙的肚子走了一圈,秦以凛英俊的脸上,浮起冷寒的笑意,“苏家姑姑,我竟不知,自己还让你怀了身孕,何时、何地、又是何种环境?” 苏凤仙本来就哭花的脸,这下,又流了眼泪,也不再看苏欣,只看着秦以凛,口中的语气,似是伤心至极,“你……你竟真的这么薄情吗?那夜你明明搂着我,说着只爱我一人……” “你说……我说爱你?”秦以凛的目光迎上了苏凤仙的,直看得对方害怕,心虚地躲开,他才又笑起来,“我问你的问题,你皆不答,只似是而非的说我与你有过一夜之欢,那你便再道道,我用的何种姿势、又用的何种表情欺辱过你?” 周围人皆未想到秦以凛如此直接,但往往直接,才显得更坦荡,汉子们直接对苏凤仙轻视了几分,众妇人是见过苏欣脸红的模样的,此时均捂着嘴,低低的窃聊着。 苏凤仙的脸,又红又白。 刘氏心头发了狠,嘴上也不管不顾,直叫嚷着,“你们别以为老天没眼,我刘淑梅今天拼着这条老命不要,我也要给我闺女讨个公道。” 说罢,就狠狠地往一旁的苏欣撞了过去。 秦以凛急忙护住苏欣,全景眼尖地往前一冲,那刘氏的脑袋就撞在了他的肚子上,直疼得他眼睛翻白。 王玉忙领了一个汉子将刘氏拉开,这才发现全景的肚子上,插着几根寒光闪闪地绣花针,看着插得不深,可却触目惊心。 王玉气急的一把拨开刘氏的头发,只见她头发中绑了块小木板,木板上,还有着其它的针。 “槽了,怕是有毒!”王玉急忙拿出根针闻了闻,随后,眉头松了松,又拧得死紧。 “腌臜婆子!”他气得骂了一句,一脚就踢开了刘氏。 全景将针从肚皮上拔下来,示意地望向苏欣两口子,只见两口子对望了一眼,最后,由苏欣下了决定。 “闹成这样,那便报官吧。” 苏大强张了张唇,辩解道:“不……不过就是几根针,而且……你这不是也没事吗?” 王玉却在此时插话,“好个不过几根针而已,您这针,许是得在麝香跟红花里煨了一宿吧?而且捞出来后,又涂了至寒的冷毒。” 周围的人一听,顿时浑身抖了一下,他们先想到的是,为何刘氏要去撞他家少夫人的肚子,那至寒的东西扎进孕育孩子的地方……众人再一联想苏凤仙自称自己可能怀了身孕,当下,哪里还有不懂的? 苏欣暗自捏了下拳,只咬死了两个字,“报官。” 苏大强见说不动苏欣,正想从秦以凛下手,谁知话还没说出来,便听到秦以凛催促全景赶紧去报官。 懒得再理会苏家几口子,苏欣见全景没事后,便让小翠跟李婆子将苏家三口子赶出去。 待院里只剩下苏欣,她腹痛难忍地捂住了腹部,秦以凛急忙扶稳她,心疼地望着她的脸色。 第一次,秦以凛对张奶娘起了杀意,嘴里,亦是轻声低语,“我不日……便杀了她。” 苏欣靠进秦以凛的怀里,苍白着小脸,轻轻说了一句,“相公,抱我进去吧,还有张奶娘……后面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庄子外。 刘氏对着庄子的方向啐了一口,又去问苏凤仙,“闺女,你说的那人到底靠谱不靠谱?要是不靠谱,娘可就要吃罪了。” 苏凤仙脑海中又想起了宝怜。 苏凤仙料定了自己吃定了宝怜的心思,当下,便又对刘氏保证了一番。 “娘,您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下午,全景带着两名官差回来,直接就将刘氏等人带回了县里的衙门。 屋内,秦以凛见苏欣睡熟了,这才掀开布帘子,只见张奶娘正跪在外间,一旁是一地的碎壶瓷片。 秦以凛的声音如常,听不出喜怒,“奶娘,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药量比以前少了不少。” 张奶娘的声音似是颤抖,又掩藏不住的震惊,“少……少爷,您竟然知道。” 薄唇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我自幼便知她不喜欢我,却没想到她一直想要我的命,奶娘你可知,她到底是什么心思呢?” 张奶娘的身子伏得更低,已经泣不成声,“夫人……夫人她许是有苦衷的。” 秦以凛幽幽接口,反问了一句,“东哥可好?” 想起自己苦命的儿子,张奶娘心头发苦,忙又伏低了身子,没回答,却让人明白了其中意思。 秦以凛叹了口气,又说道:“其实,我一直知道这件事,却还配合着,奶娘你知道为何?” 张奶娘愣愣的低语,“是啊,为何呢……” “因为我怕身子骨好太快,被母亲知道,待你的东哥不好。”秦以凛说完,冷嘲一声,转身离开。 “轰”的一声,张奶娘脑袋里好像劈进了一道闷雷,她脸色发白,身躯亦是更抖了,只哭得头脑晕花的重新抬头,愣愣地望着秦以凛的背影…… 屋内,苏欣醒后,两人出了房门,恰巧碰到全景。 一见面,全景就行礼汇报起来,言语间,满满的痛快语调,“哈哈哈,少爷、少夫人,你们猜县老爷怎么判的?” 苏欣忍不住,“怎么判的?” “那县老爷先是升了堂,听了刘氏动了手段,不问是非地先把刘氏打了十板子,险些就去了她半条命。” “后来苏凤仙又传了证人,就是宝怜,那宝怜也逗,上来不说为苏凤仙做证,还反咬了苏凤仙一口,说她痴迷少爷,用尽了各种不入流的手段。” 苏欣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秦以凛,惹来他宠溺一笑,揉了揉她头顶。 第479章 苏凤仙怀了孩子 “那苏凤仙不止也被打了,还被县老爷赏了个‘淫’字,她那脸色……哈哈哈哈,简直别提多好看了。” “还有,”见全景滔滔不绝,王玉忍不住嘴痒,也补起话来,“我们回来的时候,见苏家门口坐着一个赖汉子,眼睛还瞎了一只,得有四五十岁的样子,说他与那苏凤仙情投意合,暗许了终身。” 苏欣听得新奇,秦以凛却不动声色的眯了眼睛,全景见他面容不好,忙假装咳了咳。 其实全景也不明白,昨日回庄子前,少爷为何暗暗地交待他,让他去查一件事,就是不久之前能随意进出秦家宅子的人,他这一查,除了一干的婆子丫鬟,还真查出来了一个人。 是那每个月来秦府四次的掏粪人…… 只听那不怕死的王玉还笑道:“满村子都传那苏凤仙怀了孩子,那赖汉子对了时间与地点,就死活要娶苏凤仙……不过奇怪,为何是在秦府失的身?” 秦以凛敛了面容,眸底聚起了狂风暴雨,心想,若不是宝怜还呆在青楼里,他怕是要找她的麻烦了。 过了许久,众人才三三两两的散了去,苏凤仙那事,估计已经彻底地成了一场笑话。 第二天,苏欣地肚子好了不少。 破庙里,她仍旧化妆成了黑小子,由于怕哪天与燕云帆夫妻撞上,所以,即使再麻烦,她也是会乔装一番的。 她正将大堆的蔬菜往外搬着,又拿了十多条鱼出来。 随后,她的手像往常一样,试探性地去神像下面摸了摸,没想到,今天却摸到了一包沉甸甸的银子。 “嘿嘿,舅舅舅妈还真是地道,这还没几日呢!” 苏欣将银子揣进空间里,收进窝棚中。 再钻出来后,她满意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院子”里的小鸡小鸭长大了许多,菜地里的蔬菜生机勃勃,枇杷树也比之前更大棵了,新的树苗也钻了出来,还有那条小溪,在模拟太阳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好看极了。 可心里再喜欢,苏欣也不敢多做耽搁,她可记得舅舅一会就要来了,而家里,还有一床的脏被褥等着她收拾呢。 苏欣忙卸了妆,换了衣衫,却没想到回家之后,她家那“贤惠”的相公,正蹲在盆前,手里提着她那条月事带,不解的研究着呢! 若问此时苏欣的感受,那么,就只有四个字—— 羞愤欲死! 为什么?就算是在现代,男朋友拿着你的姨妈巾,一本正经的拧眉盯着,而且还是一条用过的姨妈巾…… 想想都觉得那画面诡异,更别说,眼下这画面,正真实地发生着。 苏欣的脸又红又沉,快步进了里屋,放下布帘子后,就开始轰赶蹲在盆子旁边的男人。 “相公,去读你的书,放下我的东西。” 秦以凛默默放了手里的神奇白布带,当真乖乖地捧了本书卷坐到椅子上去读。 外间,燕三娘等人摆好了碗筷,却迟迟不见苏欣二人出来,她便迎着众人鼓励的目光,去里屋瞧一瞧苏欣跟秦以凛。 一见门,她先是差点踢到屋子中间的盆子,后是看到苏欣正跪坐在床上,将满床的被褥拆得不忍直视,到底同是女人,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苏欣,我来吧。”说完,燕三娘对秦以凛告歉地颔了下首,这才也跪爬到床上,接过苏欣手里的剪刀,只几下,便将被子跟褥子全拆好了。 苏欣忙道:“娘,还是我来吧,里面还有……还有……”她想起那条神奇的月事带,怎么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 燕三娘哪里不明白? 当下,便笑道:“娘给当闺女的洗什么,都是天经地义,你这两日,还是别碰凉水了。” 苏欣尴尬极了,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这古代的被子褥子极难拆洗,为何不将现代可拆卸的被罩原理运用上来呢? 苏欣眼光先是一亮,后是大亮,最后,极亮。 苏欣急忙让秦以凛找了纸跟笔,下了床,趴在凳子上勾勾画画,又拿着被子跟褥子里的棉花比划画着。 她画的图,是现代的四件套床品,两个枕套加一个被罩与床单。 燕三娘先是迷惘,后来,忍不住的放下了盆子,拿着那张图纸细细的揣摩着,最后,她眼前一亮。 “苏欣这主意甚好,如此一来,被褥便不用一脏就全部拆洗了,还有那枕头,有了枕芯,就只换枕套就可以了。” 苏欣微笑,举一反三,又想到了卫生巾的理念。 苏欣承认自己手笨,可她脑瓜还是转得挺快,当下,连四件套上要绣的品牌名字都想好了。 燕三娘在一侧听着,也觉得此事颇为可行,立刻便说,“那我稍后就先自己试试,若可行,我再招呼针线上俐落的妇人。” 苏欣连忙点头。 用过饭后,燕三娘着手实施四件套的事,苏欣闷闷的低头搓衣服,许是这盆里放的都是空间水,倒不觉得凉,反而指间温温的,衣服甚至于感觉不用再冲洗,都能直接晾起来。 “娘子。”秦以凛见苏欣发闷的表情,好笑的同时,笑容也缓缓地收了起来。 “嗯?”苏欣懒懒地应着。 “为夫有没有说过……” “什么?” “我喜欢你。” “轰”的一声,苏欣的脸颊立刻烧了起来,连抬头都不敢,她心里那股蜜意又升了上来,心跳也急了几分,可随后,又有点小不满,为何是“喜欢”,而不是那个字? 小两口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燕三娘却觉得心头有点窘迫,她闺女跟女婿,是不是忘了屋子里,还有她这个大活人了? 燕三娘拿着东西,白净的脸皮有点尴尬,“那个……我去小翠他们院里,正好也让他们帮我参谋一下。” 苏欣还未开口,燕三娘便逃似的走掉了。 燕三娘走了,秦以凛忍不住挪了下脚步,挨得苏欣靠近了几分,俊脸微压,就要去亲亲小娘子的唇瓣,却突然一声推门声传了过来。 第480章 始终是别扭的 小翠手里拿着两只蛋,兴奋的大喊道:“少夫人,下了下了。” 秦以凛俊脸微沉,苏欣忙尴尬地向旁挪了一步。 “什么下了?”苏欣问。 小翠献宝似的将两只手掌伸了出来,只见她掌心,左手一只白皮大蛋,右手一只红皮大蛋。 苏欣望着一怔,随后,笑着拿起红皮那只,举了举,看了下,“新买的鸡鸭下蛋了?” “嗯嗯。”小翠忙点头,“奴婢刚才去喂它们,就发现新起的鸡棚跟鸭棚里都有不少的蛋,差不多每只都下了,下的蛋都有这么大。” 苏欣满意的点下头,就知道空间里的鸡鸭定然不会让她失望的,她转身去找了个碗,对着碗缘磕了鸡蛋,只见蛋清清亮,蛋黄澄红,而且,还是双蛋黄。 小翠的眼神顿时更亮了。 苏欣又去拿小翠手里的白皮鸭蛋,也是对着碗缘一磕,同样是双蛋黄,品质相当高。 “不错不错,中午可以加餐了。” 小翠听苏欣这么说,欣喜的福了福身子,然后,便小跑了出去。 接下来,苏欣将衣服拧净,连同月事带一同晾晒起来。 一想到这月事带,她就头疼。 让她一直用这月事带,她始终是别扭的,而且古代的女人好似都不太长命,谁知,跟这方面有没有关系? 然后,苏欣又找了秦以凛的笔墨纸砚,坐在桌前,一本正经的勾画起来。 她先是勾了个卫生巾的形状,考虑着用料问题,现在手头上能用的,只有棉花跟布匹,可前者还好,后者在古代,当真不是个便宜的东西。 骨子里那股小倔强劲儿一上来,她就跟眼前的图纸拗上了。 像卫生巾下的粘胶区,可以用布带子解决,卫生巾的里子,暂时只能用干净的棉花,面儿啥的,想不到其它的,也就先用布代替着,底儿的话,就用黄油纸? 黄油纸到底比用全布便宜了不少,或许可行? 一层不结实,就缝上去两层。 至少,她这几天,是不用再用月事带了。 有了卫生巾的大概思路,苏欣就又画了它的必配搭档——小裤裤。 当画完这一切后,她满意地吹了吹手中的两张图纸。 见秦以凛进来,她笑着说:“相公,你来为我们的品牌画一个图标吧。” 说完,苏欣没等他说话,便揣着卫生巾跟小裤裤的图纸去找燕三娘 秦以凛笑笑,重新捡了张白纸,先是画了两只小脚丫,一大一小相碰的样子,后是缓缓在旁边落款了“同心”二字。 这厢,苏欣进了小翠跟李婆子的院子,问了一句,“娘在屋子吗?” “回少夫人,在的。”小翠回道。 苏欣“嗯”了一声,脚下生风一样,忙进了屋里。 屋里,直到燕三娘将床单做好,叠整齐,苏欣才拿着手中的图纸走了过去。 “娘,可不可以抽空让你帮我做两样东西?” 燕三娘眼一亮,忙将苏欣手中的图纸接了过来,可里面的东西到底太过于新奇,她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苏欣,这是……” 苏欣左右看了下,确定不会有人进来,这才小声地附耳到了燕三娘的耳边,将卫生巾跟小裤的用途与用法,还有做法说了一遍。 只说得燕三娘面红耳赤,那什么巾,她倒还理解,可那样三角的东西,着实…… 可随后,对针线的热情便又点燃了她,燕三娘手脚也快,不一会儿,就缝了两条小裤跟苏欣望眼欲穿的三四片卫生巾。 由于没有松紧带,小裤的边缘便做了两根绑带。 直到燕三娘最后扯断了针线,苏欣忙宝贝似的用小裤卷了布制的卫生巾。 燕三娘笑笑,忍不住说道:“这东西应该不错,而且脏了也好洗。” 她欣喜的长叹一口,苏欣忙将手中的东西又卷进了小裤里,这才走过去,一起欣赏燕三娘奋斗了一上午的成果。 只见青布制的四件套,整整齐齐地叠在床头。 “若是再有些绣花,或者换些漂亮的布匹,许是更好看。”燕三娘欣喜地摸着床上的被罩与床单。 此时,苏欣心里,满满都是银子。 这四件套不比空间的产物,只要庄上的妇人学会了,那多少是个进项,而且银子的收入,还是明面上的。 “娘,回头将你那些压箱底的布全拿出来,再问问庄里的佃农们何时打谷子,若是最近不打,你就先教一教大家伙吧。” “嗯,成,娘下午便问问。”燕三娘忙欢喜的应了。 下午,燕三娘亲自聊了四五个妇人,随后,六个人就在全景的院子里搞起了四件套的事业。 燕三娘开始对他们讲了讲四件套的做法,并将成品拿了出来,众人下手后,渐渐就摸出了门道。 所以苏欣到时,她们手头已经都有了半成品。 “呀,少夫人来了。”一个妇人发现苏欣,忙打了声招呼。 其余妇人也相皆问了好,之后,便又自各忙了。 燕三娘看着自家闺女,发现了她手中的黄油纸,立刻就了然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捡了一些用不上的长条布,拿着剪刀麻利的剪裁起来。 “三娘,你这又是做什么?”一个妇人问。 苏欣尴尬地咳了咳,小步凑到了燕三娘跟前,暗搓搓地递给了她黄油纸,悄声说:“娘,还是去屋里做吧。” 燕三娘这才感觉不合适,只得收了剪刀跟剪好的布头,笑着回了那问话的妇人。 “没做啥,就是给我闺女做些小玩意儿。”说完,就跟苏欣心照不宣地进了屋内。 燕三娘将东西放在桌上,驾轻就熟地就缝制起了卫生巾,可准备要缝上黄油纸时,她犯了难。 “苏欣,缝上这个,怕没法洗了吧?” “……”苏欣沉默一下,只能回,“没事,娘,先缝几个试试。” 燕三娘这才将黄油纸缝了上去,待做好一个后,苏欣拿着细细地翻看,这底部用黄油纸做的卫生巾,明显比全用布料做的更平整些。 第481章 闹着分家 她眸光四移,发现桌头有碗清水,端起来,直接就往卫生巾的正面倒了上去。 抖了抖,倒是没漏,只是容量有限,毕竟棉花就那么多。 苏欣在心里计算着一片卫生巾的成本,可她对账上的东西实在算不透,便直接了当的问起燕三娘,“娘,你说若是一个妇人一天用上几片这个,用完就扔,她们会不会买?” 燕三娘几乎想也没想,立刻就摇头,随后,又犹犹豫豫地说:“大户人家的夫人,也许会买一些。” 虽然早知这结果,但苏欣还是郁闷了。 “娘,麻烦你一会再帮我多做几个,这件事,你先别跟别的妇人说。” 燕三娘连忙点了头,这才又手脚麻利的地做了起来。 苏欣一直等到自己的娘亲做完了,这才将新做的用布裹了。 别了燕三娘,苏欣又快速拿着个小包裹回到了自家的院子,直奔里屋。 换了月事带,苏欣出来又说。 “相公,我稍迟再来陪你,我想起来上次买鸡鸭时,还买了许多菜种,我先去给佃农们送过去,我……” 秦以凛眉宇又拧了起来,突然厌极了,为何他家院子里会有那么多人,摆摆手,不情不愿的让苏欣走了。 苏欣出了屋,唤了全景,将分发种子的活计安排了下去。 院子里,佃农们依然忙碌,有汉子,将苏家的后续当笑话一样讲着。 “哈哈,你们可不知道,那苏家大房正在闹着分家,听说刘氏将赵氏的头都打破了,还有那苏凤仙,被赖汉子堵在家门口一天一宿,活灵活现地跟周围人讲着他怎么跟她春风一宿,只臊的她连门都不敢出……” 又过了几日,庄子里的汉子们合伙将谷子都打了,可产出的那些粮食,还不够支付秦家的租子。 秦以凛便让全景免了各家各户的租子,佃农们感恩,便将这些谷粮尽皆运送给了小翠,好让她在鸡鸭上省些吃食。 至于那被燕三娘挑走的几名妇人,这几日做活做得上了瘾,再加上家里汉子全力支持他们帮苏欣两口子做活,便产出与时间成了正比,短短几日,就将燕三娘手上除了两匹扣下的布料,全做成了四件套。 这批四件套,大多颜色较深,料子按好次分了三批,共三十五套,全都如数叠放整齐,摆放在全景院子里的桌子上。 苏欣走过去,认真的检查了一遍,几名妇人心跳如擂鼓,直到苏欣笑着点点头,她们才放了心。 “真是辛苦大家了,我马上就回家同相公商量,看看哪日去将这些成品销了,待卖了银钱,先给大家支付些工钱。” 一名妇人闻言,当下便缓缓收了笑脸,薄怒道:“少夫人,你这样说就见外了,农妇们没什么本事,就这针线活计还能看,包括这里的绣花成品,也都是三娘当的师傅。我们哪还能再要您的工钱?” “对对,就是,少夫人,你们一来,又送粮食又送菜,我们做这点事是应该的。” “是,我也不会要工钱。” 众人七嘴八舌,直闹得苏欣也不知如何接口,最后,到底是燕三娘跟众人更熟悉了一些,忙出来打圆场。 “那咱们就先不提工钱的事,众家媳妇,也先别恼,我闺女也是希望大家的日子过好一些。” 苏欣这才叹口气,随后小脸上重新扬起笑容,补充一句,“可不是?我跟相公虽然送了米菜,但可没把自己送出去。大家放心吧,我若给大家开工钱,必是赚到了钱才开。” 几位妇人仍有犹豫,最后细想了苏欣的话,这才略略宽心。 苏欣望着大家高兴,自然也是更欣喜了几分,可紧接着,她心底犯了愁,这东西都快上市了,她的商标跟品牌还没有定。 正思索间,燕三娘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走到苏欣身边,展开纸张,低低地问着,“闺女,你看看这图案如何。” 苏欣顺眼望去,两只小脚丫她看得真真切切,两个龙飞凤舞的字,她蒙了。 燕三娘到底是读书家的闺女,见自家女儿有点懵懵的表情,她指着上面的字,缓缓地读着,“同心。” 苏欣猜着眼前这字跟图标,怕也是出自于自家相公的手笔。 不过,确实比她的“清风”强了许多。 苏欣当天便找秦以凛好好地商量了一番,想起小娘子给的人参与“押题”之事,秦以凛将卖东西的日子定在了两日后。 次日,苏欣起得有点晚,众目睽睽下,苏欣今日没有往井里兑空间水,只是加快了脚步,向树林走去。 苏欣快速扮成了黑小子的样子,好不容易推着一车满满当当的东西进了破庙,两方一见面,她就瞅见了舅舅同舅母脸上的苦色。 戴氏然后轻车熟路地去将苏欣小推车上的菜跟蛋之类,搬到了自家的平板车上。 听到戴氏搬东西的声音,燕云帆知是“黑小子”来了,忙寻着脚步声,弯身施了一礼。 言语温文道:“小哥,以后怕是咱们的交接时辰,要提早些了。” 听“黑小子”没说话,燕云帆怕对方多想,忙解释了一番,“小哥,实在是我夫妇遇到了难题,当初苏欣介绍这营生时,虽然想带着同村人一起致富,可您的供菜量毕竟有限,便一直小心翼翼地瞒着众人,可如今……” 望着舅舅同舅母脸上,除了愁苦,还有一丝无奈,好像不能带着村人致富,在他们心里也颇为烦恼。 苏欣突然就想到了一件事,那些有心人之所以关注舅舅同舅母,怕也是日子不好过,整日也没什么事,不如……给他们找些事做? 苏欣顿时眼睛一亮,却面上仍然装着深沉,对着燕云帆夫妇低沉地吐出两个字,“等着。” 说罢,苏欣就装得沉稳的样子,走向了破庙外。 苏欣回去的时候,手里拿着两小包种子。 苏欣将两包种子递给戴氏,说了一句,“我家的菜种,村民种,好使。” 第482章 两条小尾巴 苏欣心底已经有了新的计划,若倒菜卖菜目标太大,她不行就在空间里优化菜种,以后改成卖菜种子算了。 燕云帆接过种子,顿时觉得手上有千斤重,这黑小哥种的菜一直比别人家强,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将菜种子交给他,而且数量还不少的样子。 戴氏心下也是惊喜,不过同燕云帆一样的不解,若将种子给了他们,交给其它的村民种,那几个月后,这小哥蔬菜的销路岂不是受影响了? 见夫妇两个都不解,苏欣装得皱了皱眉,粗着嗓子解释道:“送菜,烦。好种,给钱。再买,还给钱。” 苏欣说完,快速地推着小推车离开了破庙。 今天这事儿也给了苏欣灵感。 她把韭菜跟菠菜的种子就被提取了出来,用麻纸包了,小手垫了垫,眉眼一扬,决定了,今日便回家试试屋内种菜。 苏回到了庄子里时,细细问了全佳佳,这才知道,秦以凛竟然背着她,带着全景去了县上。 她也没在意,捏了捏全佳佳嫩嫩的小脸蛋,“来,姐姐教你们种菜。” 两个小的,本来是跟着张奶娘来苏欣的院子玩的,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帮苏欣找来了几个破陶盆。 将最后一盆菜也浇了,苏欣这才将几个陶盆往屋中搬,两个小的像两条小尾巴,龇牙咧嘴得也每人搬了一只陶盆,跟着苏欣。 晌午,近午饭的时候,木匠走过来跟苏欣辞行,说是木活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而且长久不归家,怕家中有事。 苏欣暗暗合计了下,这木匠差不多来了近半个多月,活计做得相当不错,柜子、床榻、桌椅等,尽皆打得不错。 想到要付给对方的工资,苏欣有点苦逼了,因为她手上没有现银,之前明面上“捡”的钱,她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了秦以凛,一份给了李婆子。 空间里倒是有钱,可她拿出来要怎么跟自家相公说? 正上愁时,一旁正在摆午膳的张奶娘出了门,没过多久,她回来后,拿出了个荷包,递给苏欣,“少夫人,老奴……老奴以后再也不做那没脸子的事了,这银子,您先拿着吧。外面的木匠还等着,许是家中真的着急。” 苏欣只得道了谢,接过不算太沉的荷包。 “那张奶娘,我先拿走应应急,相公临时去了县上,我也不知道他将之前的银两怎么分配的,待他回来,我便将钱还给你。” 苏欣同木匠结算了工资,将木匠送到了庄子门口,正想转身回院子时,却眼尖地看到全景驾着马车,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 苏欣扬眉,转身回了院子。 “全景,停车。” “吁--”全景慌忙拉住了马缰,马儿一声嘶喝,正停在了木匠跟前。 秦以凛下了马车,对着木匠略一抱拳。 “全景,送这位大叔回去,午饭,你自己在外面吃吧。” 说罢,秦以凛从袖子里拿出几两碎银子,递给全景时,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 全景接了银子,请木匠上了马车。 秦以凛望着两人远去后,这才转身向庄子里走去,他满脑袋都是小娘子气嘟嘟的模样,手却摸在袖子里,仿佛在磨搓什么东西。 一路走向自家院里,秦以凛他眉心舒展,心情愉悦。 院子里飘着饭菜香,他家小娘子正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下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美眸……咳,瞪着他! “娘子……”秦以凛扬笑,刚一开口。 “拿来!”苏欣拿出一只细白的小手,小声音冰冰的,早就看到眼前这货一直在摸袖子里,里面肯定放着什么东西。 秦以凛的笑容扬得越发大,突然走近苏欣,一把抓住她伸出来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苏欣险些站不稳,却被秦以凛钩住了腰肢。 苏欣又羞又臊,正想挣开之时,她感觉自己头上的发髻一紧,伸手摸了摸,好像头上多了一根簪子。 “娘子,进屋,为夫有好事情要跟你分享。” 苏欣心里明明很开心,可小脸还成心虎着,却任由秦以凛拉进了屋门,穿过外屋,直奔了小两口的里屋。 秦以凛忍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叹了一句,“娘子,别闹,咱们说正事。” 苏欣看他良久,这才将自己浑身的小气焰给收了,伸出一只手,往自己头上一摸,再拿下来时,手中多了一根碧玉镂空的簪子,簪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却没有什么人戴过的痕迹。 尤其簪子的头部,还镶嵌了几朵银制的梅花,虽不见得多么华贵,却很漂亮。 秦以凛见她喜欢,便心想自己赌对了,小娘子之前画的四件套花样图,画梅花时,她明显更上了几分心思。 秦以凛又将手伸进了袖子,再出来时,是一个沉甸甸的大荷包。 苏欣听到细微的银两碰撞声,忍不住重新向他望去,并张大了小嘴,“这是……” “娘子,这是你卖人参的银两。”秦以凛将荷包塞进了苏欣的手里,含笑道:“你那根人参,虽然不见得多大,但是根须完好,有头有身,具根身发紫,一看就是上等的野山参。” 苏欣心底突然就后悔极了,尼玛一根小人参都卖这么多,她若再忍一忍,是不是能卖到更多?苏欣含着热泪,上牙咬了咬其中一个大元宝。 秦以凛见她财迷的样子,忍不住好笑。 他的“押题”,叔父总共帮他卖了四份,五十两一份,总共两百两银子,他将人参送与了叔父,叔父送了他这根簪子,据说是他曾经要送给心上人的定情信物,可惜他因伤退伍后,心上人已嫁他人。 秦以凛坐在苏欣旁边,将银子尽皆装好,然后重新递给苏欣。 “以后为夫,就只管读书了。” “……”苏欣看看秦以凛,又低头看看他手中的荷包。 “我想起来还欠大家的月例银子。” 苏欣拿着散碎银子,快速地出了里屋。 第483章 我家的少夫人 上桌前,苏欣将十多两的碎银子,按着秦府之前的月例份额,每个人分了一下,张奶娘的直接给了二十两,除了还她的,又加上要发给她的月例银子。 至于全景的,则交给了全佳佳,全佳佳亮着小眼睛接过,像宝贝一样搂进怀里。 众人开开心心地就座,愉快地吃了一顿午膳。 可午膳后,苏欣又上了愁。 她之前在秦家的旧宅院里,接触过古代的账本,要是光写给她一个人看的出入账目,她还有信心,可万一以后秦以凛想过目,她那些现代的出纳表格,怕…… 苏欣脑海里又闪过了一个人,王玉那张黝黑的实诚脸一冒入她脑海,她就又摇了摇头。 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就先拿现代的记账方法计着,反正她家相公也让她学识字了,待学会了,再将账本换一套就行了。 门外,全景正引领着两个短衫的汉子进院子。 见着苏欣出门,全景忙见了礼,对着两位汉子介绍道:“夏大哥、何大哥,这位是我家的少夫人。” 两个汉子忙说了句,“少夫人好。” 见苏欣不解,全景解释道:“少爷觉得一个瓦匠做活太慢了,上午回庄时,便让小的再去请了两位来。” 苏欣心里忍不住吐槽,那货是多想让她娘跟弟弟搬出去啊。 却也只得道了一句,“那就多辛苦两位了。” “不辛苦不辛苦,少夫人客气了。”那位夏大哥应道。 苏欣别了两人,向着对门的院子走去。 全景的院里,仍是支着几张桌子,几个妇人已经将四件套尽皆绣了商标与品牌名字,正在用苏欣之前给燕三娘的黄油纸做着包装。 几人将四件套完全包装好,燕三娘找了毛笔,分别给三批质量不一样的四件套做了标记。 忙完这些后,太阳已经日渐西垂。 “大家伙今日就早些散了吧,明日苏欣卖完……” “娘,”苏欣突然打断了燕三娘,她越看着桌子上整整齐齐的货物,越觉得明日定能大卖,眼眸看向四周,突然笑道:“不如,明日让全景多租辆马车,我们一起去县上,然后兵分几路,娘带一位婶婶或者姐姐去挑绣线,我带人卖货,最后一路,让全景驾了马车,去挑些好的布料。” 几位妇人对视一眼,当下,便有个妇人领头道:“那我们都听少夫人的,若是真的做起来,全景这小院子怕是也不够用了。” 余下几位妇人都笑了。 苏欣也笑了,她又环视了一眼周围的几间农舍,她们搬进来后,已经没有什么空房子了。 她将目光投向庄外,突然指着一片刚出了嫩芽的菜田,扬声道。 “那接下来,就要靠大家一起努力了,如果明日的成效不错,咱们就把我院里子的几个瓦匠征用了,那里——以后就是咱们的绣坊。” 几位妇人被苏欣说得心血澎湃。 次日,与苏欣约好的几家妇人早早起来,屋顶早早的升了炊烟。 苏欣伴着未亮的天色,打着小哈欠从床上爬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众人便在全景的院子里集合了。 五个妇人,都比平常穿得干净体面了些,就连燕三娘,也着重了一下外在形象,临集合前,还摸了摸发髻。 苏欣数了数院子里的人头,加上秦以凛同全景,总共是九个人。 当下便笑道:“正好,咱们到了县上就分成三人一组。” 几个妇人深吸一口气,这才觉得紧张的心情,略略放松了些。 可马车路经青山村时,那车外巨大的拍门声与叫骂声,让苏欣忍不住侧身掀开了车窗的布帘子。 秦以凛与燕三娘也向窗外望了过去。 只见马车正要路过的是原来的秦宅,现在的苏家门口,那紧闭的朱门,已经被一个烂衫汉子砸得满目疮痍,甚至于泼了许多的腥臭之物。 苏欣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待马车快速从那汉子身边驶离时,她看清了那汉子的长相。 不是说那汉子长得多丑,而是他满脸的麻子,看上去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尤其他口里叫骂的,简直不堪入耳。 待走得远了点,前面驾车的全景幸灾乐祸的声音传了过来。 “嘿嘿,少夫人,你们刚才看到没?就是那个汉子,天天往苏家闹上几回,非要娶苏凤仙不可,只整得苏家人都不敢出门了,就连闹着分家的苏家大房,也轻易不敢出来。” 又颠簸了一会,便到了县上。 众人先后从两辆马车上下来,只见县上最热闹的长街,此时行人已经三三两两。 苏欣扫了众人一眼,这才开始安排,“娘,这是银子,你带两个婶子去采买绣线,先不要管价钱,重点是掉不掉色,与结不结实。” 苏欣又看向全景,“全景,这些银子给你,你带这位婶子与嫂子去采买些布料,布料选些中等与普通货,要求同我娘那边一样,但还要考虑舒适性。” “好嘞。”全景也急忙接了银子,领着被苏欣点名的两名妇人离去。 最后,站在原地的只剩下三个人,苏欣同她的相公,与几名妇人里最年轻的那位,同样是这两日苏欣感觉嘴皮子最俐落的一位。 “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少夫人,我姓周,夫家姓王,男人叫王生。” 苏欣连连点头,又道:“那周姐姐,今日,便要多辛苦你了。” 接下来,三个人在街上边走,边四下寻望。 周氏不解,不知道苏欣在寻找什么。 秦以凛只是单纯的小娘子的目光到哪,他便也望向哪。 直到最后,看到一间卖棉花与老布的布庄子时,苏欣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老板,有单大生意,你要做吗?”一进门,苏欣便笑道。 布庄老板本是要对苏欣发火,但见秦以凛虽然身形瘦弱,却长得龙凤之姿,当下,便忍着不耐烦,拉长着脸问道:“什么生意?小姑娘没看到吗?在下的店,马上就要关门大吉了!” 第484章 换了一副嘴脸 苏欣并不生气,笑容越发灿烂了:“怎么会关门大吉呢?我这不是给老板送生意来了?” 布庄老板极没有耐心的拿着鸡毛掸子往虚空中挥了一下,“走!赶紧走!” “老板,反正也没生意,就算是开玩笑,也不妨听一听。” 明明,秦以凛的言语低沉悦耳,面上也是斯文俊美,可不知为何,布庄老板竟觉得他身上很有气势。 当下,只得收回了鸡毛掸子,薄怒道,“快说,说完赶紧给我滚。” 这话听得周氏有点不乐意了,她们少夫人如菩萨一般的人,哪能接二连三的被人呵斥呢?她正想上前一步,却被苏欣给拦住了。 为啥?因为苏欣心里有底气,怕现在布庄老板对她冷言冷语,一会儿,就要换一副嘴脸了。 “老板,你这里可有现成的棉被?” 布庄老板掀掀眼皮,“有又如何?” “借一套呗!” “……”布庄老板脸色不好,“借就免了,虽说我这里没什么生意,可你们毕竟挡了我的门口,这棉被,就卖给你们了。” “成,多少银钱?”苏欣痛快的放下手中展开的四件套,去掏袖子。 布庄老板一愣,倒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随后,便按着棉被的叫价直接要了,“三百文铜钱。” 苏欣掏出了半角碎银子,笑道:“我这点应该值五百文了,老板,除了这棉被,我再跟你租套床榻行不行?只使用两个时辰。” 布庄老板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了,像看傻子一样地上下扫视了眼前的三人,便不客气的将银子接了。 “成,我后面的屋子里就有张床。” “来,搭把手,把被罩套上。” 三人合伙将四件套的被罩给套上了,床抬到了门口。 只瞬间,就吸引了门口行人的注意。 很快,四件套全卖完了,剩下最后一套的时候,秦以凛也从榻上起了身。 苏欣揉揉酸胀的鼻尖,正想打折将展示品出售时,一位小姐含羞带怯的声音,低低地响在了她耳边。 “这位姑娘,床上那套,卖我吧,我比你刚才的售价多加一百文。” 苏欣忍着心底的不愉,面上却笑道,低回了两个字,“不卖。” 娇小姐身边的小丫头就要发火,却被自家姑娘给阻止了,只听她又低低建议。 “那……一两银子?” 苏欣心里在卖与不卖之间挣扎,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位富小姐,怕是要买回四件套自己睡,她相公躺过,这小姐又躺…… “喂!我家小姐看中了你家的东西,那是抬举你,你别不识好歹,你可知我家小姐是……” “红袖,住嘴!”娇小姐低喝了一声,小丫头立刻讪讪的敛了气焰。 苏欣重新打量了眼前的两个人,本来她对银子是心动的,可那小丫头一吵,她瞬间就不想卖给他们了,只扬着嗓子道:“最后一套高档四件套,四百文钱不还价。” 立刻就有一个书生应了,“这位小姐,在下买了。” 娇小姐的面容有些难看,那叫红袖的小丫头气呼呼地指着苏欣。 “你你你……你大胆!” 苏欣边将床榻上的四件套收了,与那书生换了银子,低冷的回了红袖一句,“我就大胆,怎么了?东西是我的,我想卖给谁,我说了算。” “你……” “算了,红袖。”娇小姐脸上的面容又变了几变,悄悄看了眼秦以凛,只见他一双深潭般的眸子,只看着那卖货物的小姑娘,她暗暗地抿了下唇,转身便走了。 红袖只得收了怒焰,边叫着“小姐等等我”,边跟了上去。 苏欣心里也不爽,将目光投向那无意中招了桃花的男人,只见她家相公正含笑望着她,对她扬了扬手中合紧的书册。 一直守在一旁的布庄老板,终于逮着了时机,忙凑到苏欣跟前,拱了一下双手。 “小夫人。”这次,布庄老板没用“小姑娘”,是因刚刚听那年纪稍大些的妇人叫眼前的小姑娘为“少夫人”。 和布庄老板谈好了合作,苏欣揣着卖了的银子与到手的契约出了布庄,三人向约定与全景等人约好的地方走,秦以凛却突然拉住了苏欣的袖子。 苏欣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然后,果真她家那腹黑相公对着周氏开口道。 “王家嫂子,我与娘子还有些其它的事。,你稍后跟大家集合,让全景将采买的东西安排好,然后再让他租辆牛板车,将布庄那些定好的布匹与棉花送回庄子里。” “嗯,妇人都记下了。”周氏应完,便跟苏欣与秦以凛告了辞。 被秦以凛拉到客栈后,苏欣有些无语。 两人跟着店小二进了房间,店小二离开后,秦以凛忍不住走了过去,从身后环住了苏欣的腰,正当秦以凛要吻她的时候,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秦以凛黑了连,苏欣红了脸。 房门外,店小三端着几样小菜跟两碗米饭,托盘里还放了一壶热酒。 “小哥,是不是送错了?我们没要酒水。” 店小二的下巴朝旁边的屋子努了努,笑道:“是隔壁的客人送的。” 苏欣与秦以凛对视了一眼,苏欣忙问:“小二哥,隔壁房间的,是男是女?” 店小二狐疑的瞅着面前的苏欣,他还以为两方是认识的。但对方也没嘱咐自己不能说她的信息,便答道:“回客官,是位小姐。” 苏欣先是不解,看向秦以凛时,猛然想到那要高价买她四件套的姑娘,小脸缓缓地沉了下来。 店小二告退出了门。 秦以凛许是也联想到了什么,回望着好似吃了干醋的小娘子,他心底愉悦,面上却染了几分笑意。 “要不,咱们换处客栈?” 苏欣狠狠地瞪了一眼秦以凛,气呼呼的挟了口菜塞到他嘴里,薄怒道:“都怪你,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秦以凛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再次抱住了苏欣。 这时候,突冗地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第485章 你竟成亲了 秦以凛眉心不悦地拧紧,苏欣惊得睁开双眼。 苏欣瞬间就郁闷了,想起店小二说的隔壁的女子。 这还真是……会挑时候。 秦以凛眉宇越发拧紧了,虽俊脸依旧温文尔雅的模样,可薄唇已然冷冷的勾了起来。 “娘子等我,我去将她们打发走。” 苏欣点点头。 房门一拉开,门外果然是先前在街上见到的那位小姐跟丫头,只是两人身上换了身男装,唇红齿白的模样,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两个小姑娘。 “这位小姐……” “这位公子,求求你,借我们躲一会。”那位小姐低声请求,眉宇间似真的有些难言又紧迫之事。 秦以凛薄唇一勾,冷笑道:“怕是不便,我娘子不喜生人。” “你……娘子?”那小姐眉眼一缩,却随后又求道:“公子,你竟成亲了,你……” 砰地一声,秦以凛拍死了房门。 房门外,又传来急促的拍门声,这次开口的,却是那小姐身旁的小丫头,“里面那位公子,真的求求你了,外面有人要抓我们小姐,我……” 苏欣忍了许久,可额间的青筋还是一直跳,她气呼呼地也走到了门口,白了一眼自家相公,一拉房门,就低吼道:“两位姑娘,我们、现在、不方便。” 秦以凛本来冷凝的俊脸,突然忍不住想笑,握着拳掩着唇,唇角却是勾着的。 苏欣又送了个白眼给他,只见门口那富小姐有些羞赧黯然的低下了头,倒是她旁边那个叫红袖的小丫头,气呼呼地反驳道。 “这清天白日的,能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家小姐是真有难,你们难道忍心见死不救吗?” 她话还没说完,苏欣已经关了门。 那小姐的脸皮一片惨白,良久,却是一声自嘲,眼里莫名就掉下了滚滚热泪。 “或许,是我唐突了……” 苏欣气怒的站在门边,就听到外面传来恭敬的声音。 “大人说三日之期已过,现在要请小姐回去了。” 苏欣下意识地向自家相公望去,只见他对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宽慰道:“那两个姑娘应该不是本地人,官差也是外地来的,许是将她们带走,我们以后就不再有交集。” 苏欣轻轻地回应了几个字,“嗯,但愿吧。” 随后,秦以凛吻住了苏欣…… 到了日落西山,夜幕垂下,苏欣想了想,低声建议,“相公,我们回去吧。” “嗯。”秦以凛应道,猜着小娘子是怕那官家小姐去而复返,只得叹了口气,揉了下她的脑袋,“那我们现在去租辆马车,趁着天未黑透,早些回去。” 苏欣点点头,随后又犹豫道:“可……天色已经晚了,会不会不安全?” “那我们换家客栈。” “嗯嗯,好。”苏欣急忙点头。 未多久,两人下了楼,退了房,可才刚出了客栈的大门,两名有些眼熟的官差就围了上来。 秦以凛直接将苏欣往身后一推,护在身后。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秦以凛抿了一下薄唇,随后笑道:“我并不认识你家小姐,两位,天都黑了,若还不赶路,怕是路上不太平。” “……”官差被堵得不知如何接口了。 另一名官差急道:“公子不妨去见我家小姐一面,她与你应该是旧识。” 秦以凛又道:“秦某记性不大好,而且也已成亲,你家小姐是清白的官家小姐,还是与秦某保持些距离为好。” 两名官差对看一眼,最后,同时无奈地双双抱拳,转身走了。 苏欣心绪不平,她家相公却用一只手,将她的一只小手包裹起来,低低笑道,“娘子,为夫现在混得再落魄,父亲以前也是一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所以,莫怕。” “咱们也是有靠山的,对于不知将军府底细的人,还是很好使的。” “……”苏欣忍了忍,又咬了一下嘴唇,终是没忍住,“相公,那位小姐,你真的不认识?” 秦以凛眼皮轻抬,明明已经快入冬,他却笑得如沐春风,“娘子,从咱们成亲那夜起,我便只认识你与银子。” 苏欣白他一眼,低骂:“俗。” 后又补充一句,“不过,我喜欢。” 秦以凛再难克制地笑出了声,两人的影子,被月光与灯火拉得很长。 不远处,一辆精致的马车上,已经换上女装的官家小姐正撩着马车帘子,看着那两道越走越远的身影,她身侧的红袖心疼道。 “小姐,他许是真的将你忘了,我们连你们小时候玩的游戏都还原了,他却……” 官家小姐又是自嘲一笑,随后,好似心疼难忍一般,捂住了前襟。 “是啊,我还送了他一壶酒,那是一瓶上等的‘荷花蕊’。” “小姐……”红袖直接就擦起了泪水。 官家小姐望着无功而返的两名官差,随后,放下了马车的窗帘子,对着前方赶车的官差扬声道:“回吧,爹爹应该等急了。” “是。”前方的官差应道,马车在宁静的夜道上,急行而去。 苏欣与秦以凛,最终还是决定连夜赶回庄子。 回去已经极晚了,小两口这一觉,直睡到了第二天暮色西沉。 苏欣伸着懒腰从床上爬起来,秦以凛也懒懒地开始起身穿衣裳。 院里,仍旧忙碌,妇人们却都不在,苏欣抻头望去,只见全景的院里分外热闹。 苏欣掩着心虚走进了对门的院子里,一堆妇人正在认真的做活,针线好的那几名,正在做着新的四件套,针线不好的,帮忙裁布打样。 张奶娘比小翠针线上好一些,苏欣进院子时,她正同小翠扯着同一块布,“刺啦”一声,剪裁着。 小翠最先见到苏欣,忙道了句:“少夫人好。” 苏欣颔首。 踩着夕阳的余晖,她简单地看了下燕三娘他们昨日新采购的绣线与布匹。 待看到两匹大红的料子时,苏欣脑海中瞬间闪出了现代结婚时用的床品样子。 第486章 还缺一个人 而燕三娘,缓步走到自家闺女身侧,说道:“娘想将这些做成成亲时用的床品,绣些鸳鸯吉图之类。” 苏欣点点头,朗声对着满院子的妇人道:“我与相公已经商量好,明日起,便在庄外征用一块菜地,建一个绣坊。” 众妇人脸上均是浮现喜气,彼此对望了一眼。 苏欣拍了拍双手,又道:“现下,绣坊应该是咱们的第一个产业,也打算加大投入,所以,现在很需要人。大家若家中有事的,便可紧着自家的事,若是没事的,不如每日固定的时辰赶过来,然后我会每月给大家支付固定的工钱加活计奖励。” 众妇人脸上的喜意又上了一分,立刻就有能上手的上了手,不能上手的在一旁继续学习请教。 全景的小院里,立刻又恢复了忙碌。 苏欣心下大喜,只觉得金山银山离她又近了一步,可眼下的活计已经分配好,她还缺一个人——一个可以理清账目的人。 苏欣的眸光向着对门自家的院子里望去,径直走向王玉。 王玉感觉旁边的夕阳里有一道纤细的影子,这便抬头向苏欣的方向望去。 “咦?少夫人,何事?” 苏欣笑兮兮的也蹲了下来,脆生生道,“王大哥,帮个忙呗。” 王玉打个冷颤,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少夫人,您有要求不妨直说……” “是这样的。”苏欣用着商量的口吻,“你看咱们庄子里的田地一直产出不丰,对不对?” 王玉点点头。 “那我现在想了一个新的营生,诺,就是全景院子里的四件套。”苏欣伸出一只手,往全景的院子里指了指,“可没有记账人,账目一团乱,咱庄子上的第一件产业,便要黄了。” “……”王玉无语,随后想起秦以凛,推卸道:“不是还有少爷?” “相公要读书,春天里要考试的。” “那全景……” “唉,那小子不识字啊。” “你母亲……” “咦?王大哥居然知道我娘亲识字?”苏欣惊奇道,随后,发现王玉黝黑的脸皮子有点发红。 “这这这,这件事绝对不成。”王玉又想开溜,可苏欣却抓他的袖子抓得极紧,三十多岁的男人,在苏欣审视一样的目光下,渐渐软了下来。 “这样,”他打着商量,“我只呆在庄子里,若庄外需要记账,你先带上你娘,回头……回头再让她往我这里报一下。” “可我娘挺忙呀,后面我可能就不会让她跟着我往外跑了,我想让她专心打理要建的绣坊。” 王玉郁闷地闭了下眼,随后睁开,苦苦道:“我的少夫人啊,王某可真的求你了,这王某若被仇家看了去,许就真的没命了……” 苏欣见他面色不像做假,便点头先应了,“那好,我们就先这样说定了。不过,我娘亲可只有一个,你可不能欺负她。” “……”王玉的黑脸更红了。 “少夫人放心,王某自有分寸,燕夫人她……咳咳,很好。” 苏欣不确定地看了一眼王玉,去了没说什么,左右她会看着。 青山村的苏家。 苏凤仙悄悄收拾了包袱,趁夜色渐深,将大门拉开了一条门缝。 待外面没有看到那个日日堵在她家门口的赖汉子,她明显瘦了许多的苍白脸上,这才闪过一丝松懈与恨意。 这几日,她的日子过得极其难熬,刘氏连连逼问她是不是那赖汉子破了她的身子;苏大强每日每日地望着她叹气,更过份的,却是大房那一家子! 想到这里,苏凤仙气得捏紧了怀里的包袱,再三确定门外没人后,她这才跨步走了出来。 她包袱里除了装了常穿的两件衣物,还卷了些苏家值钱的物品,已打定主意离开青山村,再打掉腹中的孩子。 苏凤仙愤恨地扫了一眼自己的腹部,她之前只是猜着自己怀孕了,没想到那赖汉子一出现,她怒急一晕,刘氏找了大夫来,她竟然真的被诊出了有孕了! 现在四邻八家都知道了她的事,她若再不逃,怕是家里人为了名声,就真的将她嫁给那个赖汉子了! 那臭男人跟秦以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死都不甘心! 苏凤仙脚下越发地小心翼翼,不敢停顿的往村口走去,可她才刚走了几步,就被人粗野地扯住了胳膊,拉扯着按在一面墙壁上。 “嘿,老子当你这辈子不敢出来了!”赖汉子满脸麻子,嘴里还咬着根牙签,显然刚刚觅完食回来,他刚一开口,满嘴的腐烂味道旧喷向了苏凤仙的面颊。 苏凤仙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她使劲挣扎,却没有挣开,只低声喊道:“你放开我!我说过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赖汉子却看出她想趁夜逃跑的目的,当下就把她往地上一推,狠狠地压了上去。 那男人嘴里还骂着,“贱货,你越不承认,老子越让别人都看看,你是怎么被老子……” 两个人的动静到底是引起了周围农舍里的注意。 众目睽睽之下,苏凤仙万分狼狈,已经有人回家去了火把,对着她指指点点。 赖汉子嘿嘿一笑,仿佛看到苏家的大宅院已经有了自己一份,在她耳边低声的叫嚣,“你还跑呀,你若再跑,怕要被人抓了浸猪笼了。” 苏凤仙怕得浑身发抖,可见着村里人望她的目光皆是不善,她一时也不敢再闹了,被破身的消息是她自已放出来的,这才是真的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正在苏凤仙满心愁苦无措时,人群外,从镇子的方向,一辆挂着灯笼气派马车驶了过来。 只见马车驶到人群中,连那赶车的小厮都谈吐不凡的模样。 “诸位乡亲,请问不远处是不是我家小少爷的住所?”小厮双手抱拳。 众村民面面相觑,听对方提“小少爷”,便直觉得想起了一个人。 当下,便有村民要开口,可苏凤仙却更快的扬声道。 第487章 像豺狼虎豹将近 “你说的是不是秦以凛?他搬走了,我知道他在哪里。” “臭婆娘!”赖汉子就要动手,却见苏凤仙边动手边害怕的加大了声音,“我是你家少爷的人,我肚子里有你家少爷的骨肉!” 只见赶车的小厮回了头,仿佛恭敬地对车厢内说了什么,随后,他又向得到了什么指示。 小厮重新望向苏凤仙,又是一抱拳,高声道:“那便请这位姑娘带路吧,我家嬷嬷着急着小少爷的消息。” 苏凤仙心下一喜,忙又挣了挣赖汉子的钳制,对方许是看出马车的主人不好惹,便让苏凤仙挣了开。 苏凤仙想去折身去捡包袱,却见人群外,自己的大嫂赵氏正拿着她的包袱冷冷的笑,一干子苏家人站在赵氏身后,皆对她满目的厌恶。 苏凤仙咬了牙,为了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便舍了自己的包袱,脚步快速走到马车旁,刚想上车,却被那小厮拿着马鞭的手制止住了。 “这位姑娘,马车偏小,还劳烦你走着带路。” 苏凤仙脸上青白交错,耳里听到周围有人嗤笑,但她还是咬了咬,低了眉,当真在马车上带着路。 马车停了下来,老嬷嬷高声吩咐,“昊子,前面带路,就说我老婆子代表夫人来看望小少爷了。” 此时正是戌时,约摸现代七八点左右的样子。 听到外面有隐隐约约的马蹄子声,还有一个小伙子朗声叫着,“小少爷,慈嬷嬷代夫人来看望你了。” 张奶娘本就未睡,正在自己屋里挑灯研究绣花样子,听到外面的动静,她脸上突然浮起了骇怕的神色。 张奶娘快速的走向不远处苏欣的院子,只见屋内灯火还亮着,她忙拍响了院落的大门,“少爷,将军府来人了,是……是慈嬷嬷。” “奶娘,我们的行踪早晚是瞒不住的,母亲派了慈嬷嬷来,怕也是要对你‘提点’一番的。” 听秦以凛说得直接,张奶娘心底挣扎一番,也算豁出去了,忙上前一步,主动扶起了秦以凛的一条胳膊,然后,向苏欣使了一个眼色。 苏欣立刻悟了出来,搀扶住了秦以凛的又一条胳膊。 “不过是在她面前走个过场……”秦以凛握住了苏欣的双手,眼皮微沉,眸光微敛,“只是苦了你,一会怕要同我做上一场戏,也要受几句‘指点’了。” 她怎么感觉,明明好好的日子,她“婆家”一来人,就像豺狼虎豹将近似的? 秦以凛本来挺直的身板,顿时萎了几分,那面上的俊脸,也染了几分虚弱之气。 “……”苏欣望着自家相公戏精上身的模样,没觉好笑,反倒觉得更加如临大敌。 苏欣与张奶娘,两人一左一右地搀扶着秦以凛,出了里屋后,燕三娘先是怔了下,随后忙问。 “姑爷可是不舒服?” “咳咳,无妨,只是犯了旧疾。娘子,扶我出去看看吧。” 苏欣应了一声,随后,与张奶娘一起扶着秦以凛出了门。 燕三娘不放心,叮嘱了苏小小两句,就也跟着出了门。 几人刚走到大门口,就见那长相精神的小厮已经牵着马车到了门口。 对门,全景与几个瓦匠也醒了,全景精明,感觉来者不善,忙叮嘱几个瓦匠照顾自家妹妹,便准备绕过马车,去自家少爷的院子。 “大胆!冒冒失失的,成什么样子!”那叫昊子的见全景要越过慈嬷嬷身前,忙喝道。 全景心尖一抖,更深信了来者不是什么好茬子,却也多留个心眼的告罪了一声,随后,还是走到了对门。 “昊子,将车赶开。”慈嬷嬷命令。 昊子应了一声,将马车驱赶到前面一个路口。 马车一走,慈嬷嬷与秦以凛就打了照面,只见那许久不见的男子仿佛越加的弱不禁风了,需要两人扶着才能站稳。 全景刚到了秦以凛跟前,要行礼,却见自家少爷摆了下手,然后,他推开一旁的张奶娘,用手掩唇咳了咳。 “嬷嬷,以凛身子不爽,起迟了。” 周围一堆围观的佃农,虽然奇怪为何秦少爷突然病了,可待那张扬地来了庄子的小厮向他们打听时,他们皆识相地不开口。 最后,还是那名跟苏欣卖四件套的周氏长了个心眼,状似无意的应道:“是啊,秦少爷这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可苦了少夫人……” 这话,飘入了慈嬷嬷耳里,她腰身略微一弯,再抬起头来时,真真是让苏欣见识到了老戏骨般的演技。 只见慈嬷嬷的眼睛,在月色与隐约的灯火下,好像带着闪闪湿意,忙抹了一把,上前搀扶住了秦以凛。 “唉呀,我的心肝小少爷啊,您这来乡下静养的,怎身子骨还是这番模样?若让你母亲瞧了,怕要心疼死的。” 秦以凛淡淡而笑,身子越加往下沉了几分。 慈嬷嬷顿时觉得,这小少爷,怕已然病到膏肓,她暗自就着月色打量了旁边的小姑娘,又视线若有似无的飘向了张奶娘。 “嬷嬷,咳咳……进屋罢,这里……咳咳,咳咳……” 苏欣忙去轻拍秦以凛的后背,全景有眼力见地侧开身子,让出了身后的路,苏欣同慈嬷嬷扶着秦以凛往屋内走。 见苏凤仙也要跟上,全景想也不想的,横出一条胳膊,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苏凤仙怒目而视,小翠与李婆子终于逮住了空,上前就要将苏凤仙拉走。 李婆子说:“全景,你赶紧进屋候着,这里有我跟小翠照看。绝对不让这等子下贱玩意儿,再近少爷跟少夫人的跟前。” “就是,大晚上的,衣衫撕成这样,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幺蛾子。”小翠插话。 全景点点头,正要折身往屋内走,那跟佃农们打听完的昊子走了过来,一把按住了全景的肩膀。 无奈,全景只能被扣了下来。 秦以凛几人进了屋,慈嬷嬷的目光便暗中将屋内一番打量,只见室内简陋,与那些乡下的屋子没什么区别。 第488章 重金买下丸药 “嬷嬷,坐。”秦以凛招呼。 慈嬷嬷再次打量了他,只觉得比记忆中的气息又弱了几分,不过,身形倒似高大了些,与已逝的将军大人,越发的神似。 慈嬷嬷落座后,又是对苏欣一番明里的打量,悠悠开口。 “劳烦少夫人跪下。” 纳尼?苏欣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眼前的老太太也不是正经的婆母,凭什么一见面就让她下跪? 苏欣心里不平,眼光暗暗看了眼自家相公,见他眉稍微拧,似有不愉,却是两根手指在敲面上轻扣了扣。 苏欣只得忍了反感,慢悠悠地跪了下去,认真来讲,这还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下跪,只觉得膝盖上好似扎了许多针,对眼前将府的来客越加反感了。 慈嬷嬷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伸出一只手,往自己的袖子里掏了掏,然后,拿出了一只锦盒。 “少夫人,这是夫人命老奴给你的,虽然她不认可你这个儿媳,但木已成舟,还望你好好照顾小少爷。” 苏欣喊了句“谢婆母”,怕秦以凛露馅,她只能装得欢喜的样子,将锦盒打了开,只见小小的锦盒里,是一枚如玉似珠的姆指大小的药丸。 秦以凛险些就站了起来,张奶娘也脚心如带了针,差一点就冲上去抢下那枚药丸。 慈嬷嬷不动声色的先是看了秦以凛,后是看了张奶娘,最后,含笑望着苏欣,言语诚诚,“这可是宫里娘娘都用的好东西,叫‘暖宫丸’,夫人听说你是农家出来的,怕你身子骨寒凉,这才托了人,重金买下了这味丸药,你这就吃下吧。” 苏欣没动作。 慈嬷嬷面上有点不愉,“张奶娘你是怎么伺候小少爷的?” 张奶娘闻言,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头压得低低的,嘴中嗫嚅道:“老奴……老奴有错。” “哼!小少爷自小就是你伺候的,可这身子骨竟总是这般瘦弱,夫人特命你给小少爷准备的‘补药’,可还吃着?” “吃……吃着,一直都吃着。” 苏欣趁慈嬷嬷没注意,忙将锦盒里的药丸捏在手心里,低下头,状似吃去,实则将药勺暗暗地推进了袖子里。 随后,装得被噎着一般,连忙站了起来,从桌上拿起水壶倒了一碗水,边喝水,边拍前襟,佯装好不容易才给吞了下去。 秦以凛暗中松了口气,慈嬷嬷却因苏欣粗野的动作暗生不满,她细细地审视了苏欣,见她不太像作假的样子,便轻训道:“少夫人这性子,以后还是敛一些的好,毛毛躁躁成什么样子?” “是,嬷嬷说的是。”苏欣垂下头,低眉顺眼一样,心里却觉得听两句训斥,比跪地上舒坦多了。 慈嬷嬷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如此听训,顿时也觉得心里有些无趣,只又训话向了张奶娘,“但小少爷的身体情况,你还是要隔段日子给将军府报个信的好。” 张奶娘身子抖了抖,暗暗抬目看向秦以凛,见他神色如常,她这才道了一个“好”字。 慈嬷嬷见今日所来的目的,已然办得差不多,便站了起来。 秦以凛也忙在苏欣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小少爷,今日老奴就先前告辞了。” “嬷嬷,天色已晚,不如住下吧。” 慈嬷嬷状似叹气,口气里挂了心疼的模样,“还是算了吧,只是小少爷你这陋居……唉,也只能委屈你了。” “不委屈。”秦以凛眉眼微敛。 他只是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厌他? 曾怀疑,自己是不是她的亲生孩子,可他对那人的眷恋仿佛天生一般,绝不掺假,他上辈子…… “唉,小少爷,珍重啊。”慈嬷嬷打断了秦以凛的游思,刚要离开,却仿佛又想起一事。 “对了,老奴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人。” 秦以凛与苏欣,包括张奶娘都想到了苏凤仙,谁知,慈嬷嬷却说:“是郑家的马车,说起来,你与那郑家的大小姐,也有儿时的缘份。” “那郑家小姐,在你九岁时,举家搬离了京都,直至最近才回来。” “嬷嬷,以凛已然不记得了。” “唉,可那郑家小姐却是个有心思的,听说她与她父亲做了三日的赌约,若是你能认出她,便嫁与你做平妻,若是你不能认出她,这次……她便要进宫了。” 秦以凛淡淡道:“皇上乃真龙天子,何小姐也算是福气。” 慈嬷嬷叹道:“可你若真娶了郑家小姐,于你哥哥,也是大有益处。” “嬷嬷,天晚了,以凛送你。”秦以凛好似急喘了两口,又是一阵重重的咳嗽。 慈嬷嬷急忙说了句,“小少爷赶紧休息吧,外面有昊子在,轻易出不得事。” 秦以凛这才点了头,直到张奶娘站起身,走过去帮慈嬷嬷拉开了门,慈嬷嬷这才走了出去。 秦以凛的眸光渐渐转冷,随后,不确定地问低声问了苏欣一句,“娘子,刚才那药,你真没吃?” 苏欣摇摇头,脑海中却想到另外一件事,“那苏凤仙……” 秦以凛将苏欣轻轻拥住怀里,眼皮微微下垂,言语淡淡,“她若跟那老婆子说怀了我的孩子,怕是活不成了。” 苏欣忍不住打了一个抖。 这一夜,庄子上的人睡得都不是太安稳。 苏欣在秦以凛的怀里渐渐睡去。 他这才俯身亲吻了她的额头,找出了那枚晶莹剔透的药丸子。 秦以凛捏着药丸的手指都在收紧,直到将药丸捏碎了,他才又披了件厚衣服,走出了里屋。 秦以凛的脚步刻意放轻了,并没有吵醒外间的燕三娘跟苏小小。 待拉开房门,院子里,早已等了一会的全景正哈着双手,往手心里吹着热气。 “少爷。” 秦以凛点了头,确定四下无人后,便低声嘱咐,“你晚点替我跑趟县上,给县太爷递个口信儿,就说明年开春的试题许是不难,应能出来许多秀才。” 第489章 在此地敛了小姑姑 原本想,乡试时成功中了秀才,然后一步步如以前那样爬上去,可现在看来,他还是不能风头太盛,那人远比他想象中的盯他盯得更紧,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蛰伏与隐忍。 “还有……”秦以凛深吸一口气,想起恩爱时,他掌心再三抚过小娘子平坦的腹部,明明不忍心,但还是下了决定,“找完县太爷,你再去寻下名医……” 次日,天亮。 苏家,苏凤仙一夜未归。 饭厅里,刘氏心急如焚,苏大强也坐立不安,只有大房一家子,正仿佛没事人一样吃着早饭。 刘氏气得前襟上下起伏,正想指着苏德福的鼻尖开骂时,外头的大门,传来如雷一般的啪打声。 一桌子人,俱是面色一震,猜着又是守在家门口的赖汉子,可随着一声男人的尖叫,苏家人惊得陆续站了起来。 可大门才一拉开,苏家人就傻了眼,紧接着,刘氏嘴里暴出一声震天的哭喊。 “凤仙啊,我的闺女——” 听到苏凤仙死迅的时候,苏欣正吃完早饭。 苏欣当场怔住,虽早听了秦以凛说过的话,可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燕三娘跟张奶娘,还有李婆子,也闻迅从全景的院子里赶了过来。 “少夫人,这事……你去了怕是讨不了好。”张奶娘犹豫了一番,这才开口道。 “苏欣,这事……”燕三娘面色有些挣扎。 苏欣心底叹口气“不管讨不讨得了好,咱们也得去,之前我同相公讨论过,他说小小做以后想走读书仕途这路子,身后,便不能无根无萍。” 意思就是说,无论苏家人的是非好歹,为了弟弟,这门关系也是断不了的。 秦以凛望着苏欣,眉宇间攒上一股心疼。 秦以凛刚想开口要求一同去,却见苏欣对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相公,你还是在家呆着吧,昨夜慈嬷嬷肯定路过了青山村,你若再完好地去了青山村,怕要被有心人传了出去。” 望着小娘子皱眉的样子,秦以凛即使再不愿,也只得点点头。 燕三娘父兄皆是读书的,不用苏欣再深说,其中的那点道理自然也懂,之后,燕三娘咬着牙,拿出了自己积攒的一点散碎银子,并且扯了珍藏的一匹青布,用做灵前挂的帐子。 苏欣摇嘱咐自家娘亲,“娘,银子就不要给了,她们苏家现在不缺,咱们也得藏着点。” 燕三娘深觉还是苏欣想得周到,便将银子放了起来。 母女三个人到了苏家后。 只见苏家门前,那赖汉子被人绑着,正萎靡惊怕地缩在一角,苏鹏程与苏鸿远负责看着他,赵氏与苏德福站在一侧,一直不敢看向横在地上的苏凤仙。 刘氏半搂着苏凤仙的尸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苏大强蹲在一旁,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再细看那苏凤仙,浑身上下无一完好…… 刘氏气得放下苏凤仙,跑到赖汉子跟前,一阵拳打脚踢,“你个畜生,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怎么就对我闺女下得去手啊?” 赖汉子更往角落里缩去,整个人被打得缩成一团,捂住了头脸。他即使胆大妄为,但却不是真傻,若他此时敢还手,怕周围围观的人,就要活生生的将他打死了。 他现在心里越发后悔,当初为何要应了秦家那个叫宝怜的大丫头,接了几十文钱,去睡秦家的少夫人?结果睡错了人,他也不敢声张,直到许久的平静无波后,才闹出了苏凤仙这事。 苏欣有点厌了吃瓜群众的目光,见那赖汉子又要开口,她先一步,“奶奶,这人应该是最后一个见到小姑姑的,怕他就是杀了小姑姑的人。我们将他送官吧。” 想到报官,刘氏脸色白发。 苏欣见苏家众人,此时还是没有反映,便忍不住道:“爷爷、奶奶,总不能让我们在此地敛了小姑姑吧?” 苏欣不好央求村民,便将目光投向了苏大强跟苏德福,甚至于连那赖汉子也没放过,“爷爷、大伯,小姑姑身体已经僵了,怕是有些沉,劳烦你们搭把手。还有你这个混蛋,既然原来口口声声要娶我姑姑,今日,便圆了你的意。” 赖汉子脸色极其难看,可见官摊上杀人的大事,跟娶一个死人相比,明显后面更让他舒服点,更何况,只要这苏凤仙成了他名义上的婆娘,即使事后苏家人再报官,他打死自家婆娘,便也不再是个事。 收势苏凤仙的尸首时,苏欣瞳孔微缩,不动痕迹的取下了插入她头部的银针,和众人准备她的后事。 最后,赖汉子抱着匆匆赶制的牌位,在那名懂冥婚的妇人主持下,与苏凤仙拜了堂,成了冥婚。 而先前哭的眼都肿了的燕三娘,此时却是呆怔的,她满脑子都是无意中看到那赖汉子打着赤膊换衣服,对方的后背上,刺着一物…… 办好了苏凤仙的丧礼,日头已经完全偏西了,苏欣挨个谢过青山村的村民,这才领了自家的弟弟带着娘亲踏上了归途。 一路上,燕三娘神情若有所思,三人脸上都有倦色。 回到庄子,苏欣累的,简单用过晚膳,便洗漱睡了过去。 几日后,庄子上的事务渐渐上了正轨,几个瓦匠带着一干佃农忙得热水朝天,妇人们的四件套,也又成形了一批。 这时,秦以凛拉着苏欣的手,一起往院中走去。 “今日全景又去往布庄送货,带了点消息回来,还有一样东西。” 才刚进了院子,苏欣就震惊地捂住了小嘴,只见院落中,摆了一驾新的马车,跟一匹枣红的骏马。 秦以凛上前揉了下小娘子的头顶,牵着她,钻进了新的马车里。 这马车明显用了些心思,里面的凳子包面,都是用的女子喜爱的颜色,还有那窗帘子门帘子,无一不彰显,此物是苏欣专用。 苏欣小脸略略一红,现代男人送跑车,她这古代老公送马车,效果却是异曲同工。 第490章 一套账本 “娘子,试试?”秦以凛望出小娘子的纠结犹豫,明明喜欢的要死,却又心疼银子的小模样,让他觉得可爱极了,这马车用的,并不是苏欣给的那些银子,那些银子…… 咳,早就被他花光了。 苏欣的小手爱惜的抚过做工精良的马车,忍不住心里的跃跃欲试,便横了秦以凛一眼,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可现在的苏欣哪里知道,她家相公向来就不是个吃软饭的,身上的私房银子,从来都未断过。 毕竟是经过全景多日教导过的,苏欣再次驾车时,已经有模有样,秦以凛见小娘子高兴,便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本书,坐回了马车里,倚在马车里看书。 “娘子,不若以后赚了银钱,将庄子附近的道路打通罢。” 苏欣想起现代一句话:要致富,先修路。而且她满脑子里有许多规划,而每一个规划,交通便利,便能如鱼得水。 也罢,钱花就花吧,总有能再赚回来的时候。 想罢,苏欣“驾”了一声,脑海中,已经细细地去琢磨下一步了。 又过了几日,庄子上的绣坊终于建成了,到底是人多力量大,众人合伙收拾修整了一番,房子已然像模像样。 这天,天空飘了细碎的雪花子,因为天冷,苏欣不得不强行命令全景院里的农妇们停下做工,回家休息。 苏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飘着的细碎雪花,感觉有点冷的互相搓了搓手,她旁边的桌上,放着的是自己做的一套账本,现代的阿拉伯数字,单价、数量,总价等。 这两天,全景又将做成的棉被送去了布庄,想是今日过后,那布庄老板应该大卖一笔。 庄子上难得的平和,日子也简单,小娘子风风火火的搞赚钱大计,他静静地等待开春的春闱。 见苏欣又搓了搓手,秦以凛放下书本,正想走过去捉住她的小手哈一口热气,却见她眸光亮亮的回过头。 她家相公唇间,现在总是闻到似有若无的药香,那药香,尤其在夜间浓上几分。 苏欣悄悄问过张奶娘,她说秦以凛现在身子骨已经好了不少,她还问过全佳佳,已经不再见张奶娘给她家相公下药了。 那药香,来自何处? 苏欣还没想明白,张奶娘已经敲响了房门。 苏欣出声示意,就见张奶娘拿着信件进来:“少爷,将军府差人给老奴送了封家书,以前都是明大帮忙看的,现在……” 秦以凛抬手接过了信件。 信里的内容,几乎是老生常谈,无非是让张奶娘多多顾及自已孩子的前程,与“好好照顾”秦以凛,随同信纸一起放在信封里的,还有一张百两的银票。 张奶娘见状,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唇角嗫嚅道:“少爷……这,这银票老奴……老奴以前绝对没有收过。” 秦以凛只是将银票及信件给了张奶娘,说了一句,“收好,不必回了。” 张奶娘与苏欣皆是不解,秦以凛望着窗外细细碎雪,眸光轻敛,低低地解释道:“明大不在,这庄子上即使有识字的人,也跟你不熟,你若回了信,她才更加容易起疑。” 张奶娘心里咯噔一声,这才后觉,许是将军府的夫人已然将她也猜疑上了。 张奶娘离开后,苏欣默默陪着秦以凛。 只是夜晚,秦以凛比平常里…… 翌日,趁着庄上的佃农们都还没起,苏欣像平常一样走到庄子中间的水井旁,手掌伸进井口,边让手镯往井里流着空间水,边掩着小嘴打哈欠。 做完这件事后,她溜达一样地在庄子里转了转,回去时正好碰到出来的秦以凛。 秦以凛的目光望向庄子旁边的田地里新起的绣坊,低声建议,“娘子,不若带为夫去看下绣坊?绣坊建成了,为夫还没去过。” 苏欣点点头,两人走向新盖成的绣坊。 秦以凛跟上苏欣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的逛了绣坊,苏欣却突然叹了一口长气。 这绣坊虽说粗糙了些,但也算是建成了,可里面潮气重,再加上现在天凉了,怕是不能立刻用。 秦以凛拧眉深思,却见自家小娘子猛地一拍脑门。 “瞧我这傻劲儿,不能点火,但能废物利用啊。相公,现在我们家家生火,日日做饭,那烧过的底灰与炭渣子,不是最能吸附潮气?” 秦以凛眉头渐展几分,心想若是可以,他真想敲开自家小娘子的脑袋看看,她是如何想出了这古灵精怪的主意? 秦以凛道了一句,“娘子,为夫觉得可行。” 苏欣兴匆匆的小脸,突然收了起来,不轻不重地白了自家相公一眼,“我也没征询你的同意。” “你这是……还在生气?”秦以凛摸摸鼻尖,越发觉得小女人难哄至极。 苏欣哼哼一声,一转身,又往庄子里走去,嘴上不示弱,可心里却轻了几分。 “我没气啊,相公,你可记好了我们的约定。以后每日,只能行房一次,你若反悔,我便……” “你便如何?”秦以凛人高腿长,只走了几步,便追上了自家的小娘子。 苏欣顿住脚步,小脑袋瓜子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严惩以后可能“犯规“的秦以凛,便咬了咬唇角,抬起大腿,对着秦以凛的一条长腿狠狠踢去。 “总之,不许犯规。” 秦以凛捂着痛腿,又摸了摸鼻尖,人却笑了,那笑容迷得苏欣脸红心跳,直在心里叫着妖孽。 以前他瘦弱不显,现在脸颊上有了几分肉,竟俊得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随后,苏欣好笑,这男人再俊,也已盖了她的标签,怕是这辈子也逃不掉了。 可此时的苏欣并未想到,不久后的将来,她就被打脸了,秦以凛是她相公的这个标签,不止险些被人撕掉,她与秦以凛,还差点阴阳两隔。 第491章 想没想过要孩子 早饭完毕,苏欣就组织了大规模的“收灰”运动,先是各家各户将自家锅底的灰全用土簸箕收了,然后又将烧完的余炭也收了起来,最后,再将这些东西均匀地洒在绣坊进门的第一间主屋里。 仅一日,屋内的潮气就明显见少,苏欣欣喜极了 可用膳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皱眉,忍不住问。 “今日的菜,没放盐吗?” 李婆子低低的“啊“了一声,随后,与燕三娘交换了一个神色,忙应道:“放了放了,只是夜晚不适合太浓重的口味,我便做得养生了些。” “……”除了燕三娘在外的众人望着满桌子轻补的食物,都有点无语。 李婆子面色微赧,张奶娘似是想到什么,竟眼神越过桌子,望着苏欣的肚子一眼。 随着张奶娘的目光,众人也望了过去。 苏欣低头去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小脸蛋突然暴红,放下筷子,双手掩在肚子上,环目一圈,低斥道:“都看哪呢?” 苏小小跟全佳佳率先移开目光,小翠抓了抓头发,好奇道:“难道有了,少夫人没有感觉的么?” 苏欣心里窘迫极了,她与秦以凛才同房没多久。 话说,她上次喝了秦以凛的寒凉之药,在会对她要孩子方面有影响吧? 苏欣越想越后怕,见秦以凛没吃几口东西,她此时也是没了胃口,只得放下筷饭,道了一句“大家伙慢慢吃”,便赶忙折身走进了里屋。 秦以凛望着小娘子的背影,便也起了身,跟了进去。 里屋。 看到秦以凛后,苏欣下意识地问:“相公啊,你想没想过要孩子?” 秦以凛眸光暗了暗,伸手握住了苏欣的双手,“有的。” 他说:“只是暂时不是时候。” 苏欣身子轻轻一顿,说不出心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多些,只扬着小脑回应道:“嗯,我觉得也不是时候,最少要等我过了十七……哦不,十八的时候。” 秦以凛将苏欣按进自己怀里,抚着她柔顺的发丝,在她发间轻嗅了一口,在心里默默许诺,若他能活过二十五岁,便许小娘子儿女成双。 这夜,难得的,小两口之间“风平浪静”。 翌日,苏欣早早出去了。 也就在她走后不久,全景站在外间请示道,“少爷,燕夫人带小小少爷已然出门了,那药……只有一天的量了。” “暂时不取了,本少爷能忍。” …… 用了早饭,全景出了庄子,去挨家挨户的收底灰,苏欣领着佃农家的妇人,将绣坊里旧灰清理了一遍,又换上了新的碳渣。 待苏欣摸了摸正屋中的桌椅,又摸了摸屋中的墙壁,感觉不是那么潮湿了,就在屋内点了小盆的炭火,叫着周家的赵氏与燕三娘讨论了下后面的发展。 当然,屋中自然也少不了王玉。 商讨完后,苏欣就脚步轻快地向自家院落走去。 她正见着秦以凛,燕三娘就来了。 燕三娘本想在门口说的,但见自家姑爷衣衫整齐,便走了进来,轻声道:“苏家……又有了些事。” “是你大伯,请了村里的里正,非要跟你奶奶他们分家。想让我们二房去评个理,做个见证。” “……”苏欣无语极了,想不去,可又想,她们当初跟苏家分家时,那里正确实帮了她们不忙。 “娘子,这次我陪你去。” “你若去也成,但记得装病,镇上是不能去的。” 三人出了门,去张奶娘的院子里领了苏小小。 苏欣驾着新马车到了苏家,将马车停在苏家大门口,苏欣率先下了马车,之后,车厢里的秦以凛及燕三娘母子便也走了下来。 院里,刘氏正坐在青石地面上,赵氏弯着腰,好言劝着她同意分家。 “婆婆,您看,我跟德福也不是说不管您跟公公了,只是两个孩子都大了,要议亲,他们姑姑那事……” “哼!赵翠花,你少拿我闺女做文章,你别当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告诉你——少做梦!” 刘氏不傻,赵氏早不分家晚不分家,偏偏等家里没了银钱再分家。且不说这宅子不好分,就算真分了,谁还伺候她跟苏大强? 赵氏心里骂了一句老虔婆,正要再尽劝,刚进门的苏欣跟燕三娘等人,就已经走近了。 秦以凛扬唇,含笑问道:“大伯娘,我岳母当初分家时,是给了苏家两百两的养老银子,不知大伯娘打算给多少?” 赵氏一愣,却没想到这一层,她想的是如何与刘氏老两口均分家产。她这句话还没想好怎么答,却听秦以凛又缓缓而道。 “自古以来,皆以长子为重,我岳母当初分家分得了几批青布,身为长房,你们理应多分一些家产,可同理,尽孝道的话,也应以长为先。” 赵氏虽然没读过书,但秦以凛也说得浅白,意思就是他们是老大,可以分得多,但同样,也要拿得多。 苏鹏程脖子一梗,又要耍横的,苏德福瞪他一眼,让他按耐不动。 苏德福勾起抹自认镇定的笑容,对着秦以凛叹息道:“姑爷这话说得也在理,可二房分家时,苏家的日子正是难过,所以没分给二房什么东西。现下苏家的家底也不厚,但宅子是是摆着的,哪能让我们大房只分比青布多一些?” 秦以凛笑笑不答,这时候,便用到了他的小娘子。 苏欣只问刘氏,“奶奶,我怎么听着大伯这话有点过份呢?合着我们二房分家时,苏家穷,我娘与弟弟便只分到几匹破布,到大房分家时,他们运气好,便要分走这座大宅子?” 刘氏看了眼角落里不中心的苏大强,哼声道:“什么分大宅子,我这老婆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把老大跟老二带大了,难不成,老了还让我们去住破房?” 赵氏眼珠转转,立刻道:“婆婆,瞧您说的,咱们不是能将这宅子一分为二吗?” “呸!赵氏,你这个丧门星,是想起做墙,让我这太婆日日堵心死?” 第492章 为时已晚 甭管刘氏心里怎么样,苏欣一家子已经铁了心的要做一场“大戏”。 燕三娘忙应道:“还有婆婆,您若要与大房分家,我与小小之前孝敬您的养老银子,应是分不得的吧?” 刘氏张了张嘴,正要插话,却见燕三娘身旁的苏小小懵懂道:“娘,我们已经欠了姐姐跟姐夫好多银钱了,若是大伯娘不给奶奶家一样的养老银子,是不是……我们之前给的,也可以拿回来啊?” 赵氏先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二房同苏欣两口子的做派,后在心里道了一声“不好”,她急忙笑道:“瞅我这弟妹跟小小都说得什么话?你们即使分出去了,可咱们毕竟都是老苏家人不是?计较这么清楚,那就太见外了。” 里正这时候抚了抚胡须,笑道:“德福家的,你这句说得就不对了,分家分家,就是另起炉灶单过的意思,上到房产,下到碗筷,一砖一瓦都要入账分仔细的。” 赵氏被里正不软不硬地堵了一句,正想再分辨两句,却被苏德福暗自横了一眼,便只得将话头给咽回了肚子里。 苏德福又要开口说话,里正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行了,你想分家的用意,老朽心里明白的狠。只是你娘那边……” “娘啊……”苏德福突然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刘氏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连磕几个头,再抬起来时,他脸上已经涕泪纵横,“娘啊,儿子知道身为长房,照顾您与爹的责任重大,可……可眼看着春闱在即,儿子的未来前途,便全看这一朝了。” 秦以凛只略略扫了刘氏一眼,清冽的嗓音低低敲入了在场人的耳里,“大伯父此时担心此事怕是为时已晚。” 苏德福猛地抬头看向秦以凛,其它人也都看向了秦以凛。 秦以凛继续道:“从小姑姑那事一出,上次闹到县上之时,怕你科举的名额,已被除了名。” 苏德福不敢置信地看着秦以凛,“我……我……这根本不可能,上次之事,我根本就没参与。” 秦以凛见苏德福脸上青白交错,故作叹了口长气,“可一笔写不出来两个苏字,小姑姑当初那般闹,你身为兄长,不但没制止,却连劝慰也不曾有过一句,别说是你,便是我,也被连累了几分。” “咳咳,”苏欣感觉话题越扯越远,而且火候也差不多了,只得佯装咳了一两声,然后顶着一堆人的视线,声音略扬了一分,“总之,我们二房就是这个意思,若大伯父与大伯母要坚持与奶奶分家,我们二房也不反对。只是家产上、养老银子一事,必须要扯扯清楚。” 赵氏咬牙,脖子一梗,“要钱没有,但是分家文书里,可以写我们大房为婆婆与公公养老送终。” 刘氏“蹭”地一声站了起来,指着赵氏的鼻子就冲了上去,“好你个赵氏,什么胡话都敢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还养老送终?这赵氏是多巴不得她死?! 苏欣忙往旁侧了一步,让刘氏顺利的冲了过去,刘氏抓着赵氏的头发就给了她两个嘴巴子。 里正厌恶地大喝一声,“住手,给我住手!” 苏德福将目光投向一直蹲在角落,正眼巴巴看着一切的苏大强。 “爹,您老也发句话吧。”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苏大强。 可被众多双目光看着,苏大强也只得站起来,拿着烟袋锅子走向众人。 “三娘啊,”他没提刘氏,也不回苏德福,反倒对着燕三娘唉声叹气道:“眼下这家里,没你们想的那么好过,你们走时,除了留了些抵银钱的物件,也没留什么现银,你看……那钱……是不是就算了?” 苏大强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让苏欣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叫算了? 苏欣回握了下燕三娘的手,随后对着苏大强笑道:“爷爷,您这心,也不能偏得太没边吧?” 里长眼里闪过厌恶,发话道:“我看,此事就这样吧。若大房实在想分家,当老人的,也没有再局着他们的道理。就先将你们手头的家产归拢下,然后折给二房两百两的东西,再将余下的家产分成三份,最小的那份补给二房罢。” 赵氏忍不住地就窜了出来,“里正大人,这么分,不公平啊。” 里正横她一眼,反问道:“哦,那你觉得怎么分公平?” 苏德福一咬牙,叹道:“算了,这家不分了。” 赵氏愣愣向他望去。 苏德福上前一步,对着里正施了礼,又回头望向苏大强跟刘氏,“唉,爹娘,苏欣他们计较得这么清楚,儿子想了下,还是自己做出让步,省得大家伤了和气。” 苏欣心底冷笑,面上却不显,看来她与娘亲上来就抓住养老银子一事,果真是打蛇打了七寸,正中了大房的痛点。 赵氏又想开口,苏德福却料想她的心理,对着她低斥一句,“老实待着,闭嘴。” 赵氏气得咬牙站在原处,忙往自家小儿子苏鹏程望去。 苏鹏程也想说话,同样接受到了苏德福一记暗暗警告的眼神。 里正见了大房一家的态度与反映,便知今日这家是分不成了,便起了身,打算离开。 待众人散去,苏欣这才回头望向赵氏,见她面色实在难看,苏欣便笑了,并走了过去。 “大伯娘?” 赵氏口气不善,“说!” “大伯娘,以后再提分家,记得一定要通知我们呦。” 赵氏抿紧了唇,没有回应,只一双眸子气呼呼地直视苏欣。 苏欣对赵氏不善的目光也不介意,直起了身子,又走向了一旁的刘氏。 “奶奶,刚才孙女说的是真心的,您不妨考虑一下退了我们养老银子,我来贴身照顾你,毕竟小小也大了,若是能为他多攒些钱……” 第493章 轻快的马蹄 “滚!你给我滚!”刘氏指着大门口,对着苏欣怒言相向,甚至于不等燕三娘反应过来,已经推搡着将她与苏小小轰出了苏家大门。 苏欣半扶着秦以凛也出了门,待苏家的大门重重合上,几个人面面相觑,皆是脸上染了几分笑意。 几个人回到了栓马车的地方,片刻后,马儿扬起了轻快的马蹄子。 这两日,全景又往县上送了第三批货物,也从附近的村落里收来了不少的底灰跟煤炭灰,绣坊中间那间屋子,已经干得能进人了,屋里烧了炭盆,燕三娘便领着几个妇人率先在里面开了工。 接下来,众志成城地开始搞起了另外几间屋子,庄子里的佃农们感觉此时最宝贵的就是灶里的灰,一个个的,家里做饭时,都恨不得多填两把柴。 第三日,全景又从周围的村落里收了一波底灰之类,可还未等他回来,苏家人却闻风而至。 苏鹏程扛着硕大的麻袋子落了地。 苏欣不解的目光看着地上的东西,又移到了赵氏的脸上,忍不住开口道:“大伯娘,您这是……” “嘿嘿,苏欣啊,你不是要收灶底灰吗,我把青山村跟我娘家村里的全收了,你看看,给开个价,也不用多给,就给大伯娘个辛苦费就成。” “唉,我这老胳膊老腿啊,为了给大侄女你收这些东西,都要断啦。你看看,这几大袋子,随便给个一二两银子就差不多了。” 苏欣险些被气笑了,全景几个铜板收一麻袋的玩意儿,赵氏要一二两银子?她先前没让全景往青山村那边走,就是怕沾上苏家,却不想,真是怕啥来啥 苏欣扬起个笑容,声音却是淡淡,“真是辛苦大伯娘了,不过真是可惜,这东西,我们已经不需要了。” 苏鹏程直接就冲到苏欣跟前,倒是顾及人多不敢动手,可那话,就一句比一句难听了。 “你个养不熟的死丫头,要不是我爹娘照顾你们二房一家子,你早不知道跑哪个楼子里去卖了。怎么着呀死丫头,你还想白要我们的东西是吗?几个铜板,你打发叫花子呢?” 苏欣淡淡地扫了一眼苏鹏程,再开口,听着像自嘲,实则句句见血,毫不留情,“怎么会呢,二堂哥,您跟大伯娘带来的东西可金贵着呢,所以我还是不买了吧,毕竟家里只剩下这几个铜板了。” “不……买了?”赵氏的声音忍不住拔高,更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自己跟儿子带来的东西,那玩意儿扔了都嫌占地,若不是听闻秦家的全景当真收购这些,打死她,她也不白费这个力气。 苏鹏程指着苏欣的鼻子,气得颤着唇,“好好好,死丫头!你能,你真能啊!有本事你就一直窝在这庄子里,哪天落了单,我让你好瞧!” 赵氏刚腾起的气焰又矮了下去,眼尖地瞧着众人身后又有人来,她忙扯着苏鹏程的袖子,往自家马车走去。 “娘……”苏鹏程不满至极,低低地问道:“就这样算了?” 赵氏心思猛转,咬着牙,也低声回,“算什么算?那死丫头敢不买咱们的账,早晚有一天,我要让她跪着求咱们,还得哭爹喊娘。” 最后,赵氏忍着火,脸皮子抽动了半天,才扯出了一个牵扯的笑,“那个苏欣啊,这次就当大伯娘卖你个人情,你看着随便给几个子吧。” 苏欣是真佩服赵氏,面部表情不止收放自如,还永远知道怎么样最有利。 又望了眼几麻袋的灶底灰,苏欣到底是看着可惜,就将手伸到了袖子里,摸了许久,才摸出了七八文钱。 苏鹏程没想到自家亲娘,竟连打发叫花子一样的铜板都接了,他心里憋着的气焰越发强胜,坐上马车前头时,他狠狠地瞪了苏欣一眼。 掉转马头,苏鹏程满脑子都是觉得自己被折辱了,猛地想起自己平日里几个相交甚欢的狐朋狗友,他脸上露出了一丝阴测测的笑容。 这两天,天气又明显地变冷了些,但苏欣还是要去县上。 秦以凛将她用力地摁进怀中。 “睡觉罢,明日还要早起。” 苏欣的身子被秦以凛搂住的那一刹那,本来是僵住的。 许久之后,身旁的男人呼吸渐渐沉稳。 苏欣这才轻手轻脚的拿开了腰上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滑过床榻,穿了鞋子。 苏欣捡了一件厚衣服披在肩上,做贼一样走到了里屋的门口处,正想撩开布帘子,却猛地想到外间的苏小小跟燕三娘。 她不会把娘亲或者弟弟吵醒了吧? 苏欣的身形猛地一顿,然后又回头望向床榻,黑漆漆的屋里,男人的呼吸仍是沉稳的。 苏欣咽了咽口水,最后壮着胆子举起手腕,对着腕间的镯子几近无声地念了句,“进入空间。” 片刻后,苏欣就出现在了熟悉的环境里。 苏欣从秦以凛的那堆钱里捡了五十两出来,以备明日的不时之需。 想了想,又从自己的那份银两里拿了二十来两的散碎银子。 处理好了一切,苏欣才揣揣不安地将目光投向了空间的透明出口处。 她也吃不准走出空间后,会不会被秦以凛给抓包。 可,已经壮着胆子进来了,苏欣只能再壮着胆子走出去。 苏欣又咽了咽口水,然后轻着脚步走出了空间。 几乎在出了空间这一刻,苏欣眼前就迎来了一片黑暗,床榻处,男人的呼吸好似突地一轻。 苏欣的心猛地一紧,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直到感觉床榻上的男人呼吸又稳了起来,苏欣才轻轻地呼出口气,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前襟。 苏欣轻缓地躺回了原处,紧接着,她的小腰上又横上了一条胳膊。 苏欣吓得绷紧了神经,感觉身边的男人好似确实睡着,她才困倦地打了个小呵欠,然后无声地靠进了他的怀里。 几乎是在苏欣呼吸沉下来的同时,黑暗中,秦以凛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494章 带着人去挑布料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小娘子似乎之前不在屋里。 曾怀疑过自己的小娘子是山里的妖精,更怀疑过她是天上的仙女,再或者,跟他是同一类人。 可此时,秦以凛却有点害怕苏欣好像能消失的能力。 次日。 秦以凛轻轻地吻醒了怀中的小娘子。 苏欣揉着眼睛坐起来,之后,便半眯着眼睛开始穿衣服。 然后,如上次一般,吃了燕三娘早早煮的粥,与全景等人在全景的院子里汇合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出了全景的小院子,然后向庄子门口走去。 这次去县上,众人明显比上次沉着了许多,马儿的速度也慢了些。 到了县上,众人熟门熟路的兵分了三路,燕三娘带着人去挑布料,全景带着人去挑丝线棉花等,听闻苏欣要去合作的那家布坊看看,周家的赵氏觉得自己横在苏欣同秦以凛之间有点碍眼,便主动追上了全景的队伍。 一瞬间,两辆马车处,只余下苏欣同秦以凛了。 小两口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默契地勾住了彼此的小手。 解决了布庄的事,小两口没什么别的任务,倒是目光一致地看向了离布庄不远的一家药房。 两个人各怀着心事,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路过药房门口时,两人默契地停了下来,然后,默默对视着。 “咳,为夫想着不如备副伤寒的药,这天气越发凉了,有备无患。” 苏欣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对,我不是上次痛经么,我看也去抓副方子,省得下次再疼得死去活来。” “那……进去瞧瞧?” “成,瞧瞧。” 药房里,除了一个药童,还有一个掌柜的,药童正在厅里的桌子前捣药,掌柜的好像在给什么人配着药方子。 苏欣跟秦以凛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了掌柜的,苏欣见秦以凛的目光似乎比她的炙热,便推了推他。 “相公,你先去,我瞧那药童捣药新鲜,我去瞅瞅。” 秦以凛暗中松了口气,笑着松开了苏欣的小手,见小娘子果真走向了不远处的药童,他这才敛了神色,走近了柜台里的掌柜。 掌柜的抬头看了一眼秦以凛,“这位公子,要抓些什么药?需要帮忙诊脉吗?” 秦以凛从袖子里掏出了药方子,又回头瞅了一眼苏欣,这才谨慎地递给了店铺里的掌柜。 掌柜的接过药方子展开,只看了一眼,老脸便忍不住受惊地看向秦以凛,“公子,这是……” “嘘。”秦以凛横出一根手指,掩在唇间,“掌柜只管抓药就好,我需要一个月的剂量,该你的银子,只多不少。” “公子这药太伤身,还是少服为好。” 掌柜的很快就给秦以凛配完了药,秦以凛给了对方一锭十两的银子,两个人不见光的交易,就如此在苏欣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 “若她问起,只说是伤寒药即可。”秦以凛又低低地交待了一句,见掌柜的点了头,他这才笑着扬声叫了苏欣,“娘子,我好了,你来抓药吧,可以掌柜的帮你诊下脉。” 苏欣回身向柜台走去,见秦以凛抓了不少药,她有点乍舌,却也没多想,只当秦以凛连一个庄子上的伤寒药都预备了。 走到柜台前,苏欣推了推秦以凛,“相公,这里药味太重,你去门口等着我。” 秦以凛略微一顿,随后道了一个“好”字。 等秦以凛的背是消失在药铺里,苏欣这才迎上了已经撸了袖子拿了腕枕的掌柜。 “这位小夫人,您……”掌柜见苏欣迟迟不伸胳膊,忍不住疑惑地开口。 苏欣回身,掂着脚又往门口望了一眼,确定秦以凛不会进来,她这才凑近了掌柜的,压低了声音说:“你好,我想问下,咱这店里,有什么药能当种子。” 掌柜的一愣,心想这对男女,怎么都这么怪呢? 见掌柜的久久不答,苏欣着急道:“也不必非得种子,您看看有什么没磨成粉的根块类,都卖我一些,我……我多给您些银子。” 掌柜的觉得自己今天财运颇佳,当下也不再废话,忙从身后的抽屉里,取了不少种根块跟子实类的药材。 苏欣望着掌柜的摆满柜台的药材,只觉自己双眼都是满满的金子,忙亲自上手,挑捡了一些饱满顺眼的,然后让掌柜的帮她包裹好,最后结账时,掌柜要八两,苏欣直接给了对方十两银子。 “……”掌柜的,忙收了银子,并主动保证,“小夫人放心,老朽绝不说您买的是这些东西。” 苏欣张唇,本来要说的也是这句话,没想到对方这么上道,她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转身离开之时,只听掌柜的在她身后喊,“客官,下次再来啊。” 苏欣对着身后摆了摆手,然后拎着两三包药,也出了药铺的大门。 可,她却没有看到秦以凛。 苏欣心下一急,忙左右看去,街上行人依然三三两两,却哪里有她家相公的身影? 苏欣急忙要去寻找,却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那人手中有一块烂布,布上,带着刺鼻的味道。 苏欣只觉得身子发软,然后双目一闭,便人事不知了。 不远处,一处暗巷中,一名身穿府衙官服的男子正将一封信件交给了秦以凛。 秦以凛将信件放入了衣袖之中,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心慌,忙辞别了衙差,转身出了暗巷。 药店门口依然没有什么行人,更不见他家的小娘子,秦以凛心想着,小娘子许是还没有抓完药,毕竟,他前后走开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秦以凛快步向药店走去,可进了药店的门,根本就没有看到苏欣的身影。 当下,秦以凛心底的不安就越加的浓了,忙走向柜台,问了掌柜的,掌柜的却说苏欣刚刚已经出了药店的大门。 秦以凛捏紧了拳,随后边在长街中寻找,边散了银子,让周围的人一起寻找…… 县上的一处破庙中。 第495章 左右打脸 三个男人围着苏欣上下打量,苏鹏程坐在不远处的破供桌上,手里抛着同伴刚才给他的半钱碎银子。 “我跟你们说,我这小堂妹,自打跟了那姓秦的,肉皮子都嫩了,肯定是没少被滋润。活儿也差不了,可惜人还是晕的,要不,保管你们哥几个弄得带劲儿。” 其中一个男人撸了撸袖子蹲下身,掐起苏欣的小脸左右打脸,“这小脸不错啊,鹏程兄。” “那是。”闻言,苏鹏程更得意了,抓住了又抛下来的银子,滑下了破供桌,眼瞅着哥几个已经急不可耐,他嘿嘿一笑,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一会好好玩,玩美了,再给兄弟几两银子。这小蹄子才嫁了人不久,应该不敢到处声张。” “鹏程兄,你不……”又一个男人开口,已经急得去解腰间的裤带。 苏鹏程厌恶地对着地上的苏欣呸了一声,“这死丫头我从小看到大的,可没什么兴趣,我去外面给你们把门。快着点啊,好不容易抓着她落了干,万一姓秦的找过来,那可就晦气了。” 三个男人忙摩拳擦掌,见苏鹏程果真走出了破庙之后,几个人顿时围着苏欣更紧了。 苏欣的眼皮子跳了跳。 “吆喝,快醒了,兄弟们,把她眼蒙上。”一道陌生的男音。 苏欣心底一骇,眼睛完全睁开时,入目已经是一片黑暗,她身上被五花大绑着,不知道被绑在了何处。 而且她身上除了软绵绵的,竟还感觉几分燥气。 不知道是不是眼睛被蒙上了,她的耳朵异常的灵敏,她呆得这地方,好似有三个人,三双脚步齐齐向她迈进。 “你们……你们别过来啊,我告诉你们,我相公……我相公是将军府的二公子,他跟这里的县太爷也有交情……” 三个男人听到这里,忍不住又暗暗交流了下眼色,苏鹏程一早找他们时,只说来县上让他们偿个“野味”,可没说这“野味”是有后台子的。 有怕事的,咽了下口水,还一个犹豫不决,最后那个,是胆子大的,不怕死的动手就扯她的衣服。 苏欣吓得尖叫,身子乱扭,双脚乱踢。 破庙里声音继续着,就在苏鹏程信心满满能好好教训了苏欣,并且白得了点银子时,他突然眼尖地听到了快速奔来的脚步声。 “就、就在前面,我看到几个男子扶着一个姑娘往了这里来。” 苏鹏程心道一声不好,忙吹了声口哨。 破庙中,三个男子正跟苏欣斗得激烈,看不出她身材娇小,可力气却不小,她先是抬脚误打误撞地踢了一个男人下方,后是用脑袋使劲地碰了另外一个人的头,最后一个男人听她尖叫,本来想捂她的嘴,却被她咬得手掌鲜血直流。 突然听到了门外的口哨声,几个人忙跑出了破庙。 苏欣半坐在地上,感觉体内热浪腾腾,自己的力气也几乎用尽,已经到了强弓弩末,她又往后挪动几寸,耳朵听着远方似是声音嘈杂,周围,却已然没了动静。 越是这样,苏欣越是心慌,有那么一刻,想进入空间算了,却又怕自己进了空间无法自己解绑,最后饿死在里面,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秦以凛。 嘈杂声越近,秦以凛已经疾步走到了破庙门口,从未有一刻,他像此时这般害怕,又痛恨自己为何独自留下了苏欣。 破庙外空无一人,秦以凛率先踏进破庙,待看见他心心念念的小娘子正衣衫不整地被绑坐在地上,他对着破外庙大叫一声,“都不要进来。” 破庙外,收了秦以凛银钱的民众们面面相觑,一瞬间,大家伙的脑海里,闪过诸多猜测,莫不是这位相公的夫人被…… 可紧接着,众人就打翻了推测,因为破庙里,那女子的声音传来,哪里像被人糟蹋了,反倒是气焰很足。 “相公,是你吗?赶紧给我追,那几个混蛋还没跑远!我要把他们送官,我……唔——秦以凛你别抱我,我被你勒得喘不过气来了。” 苏欣此时仍然被绑着,试着挣开秦以凛的怀抱,却感觉自己体内的火气越发的壮了。 许是感觉到苏欣的异常,秦以凛忙推开苏欣几分,解开她眼睛上的破布,又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这才发现她的小脸蛋燥红异常,连吐出的气息都是热的。 秦以凛的薄唇又抿紧了些,黑色的眸底蕴育着无形的杀气。 “相公……”苏欣热得去扯自己的衣领。 秦以凛却想到了破庙外还有一干群众,忙压紧了苏欣的手,低声道:“娘子暂且忍耐下,等为夫一会。” 说完,秦以凛站了起来,浑身挟着庞大的怒意走向破庙门口。 众民众本想抻脖子往里看,却见先前散财找人的男子又走了出来,只见他又去掏袖子,很快,就从身上掏出了一只钱袋,在众人面前抖了抖。 “大家,我这里还有一百多两银子,谁能帮我报官并抓到刚刚那几个人,在下除了这袋银子,必然还有重谢。” 秦以凛话一落,众民众就立刻散了开,有人去报官,有人去抓人。 秦以凛折身回了破庙…… 分不清谁更主动…… 苏欣的大脑已然完全无法思考,两人搂在一起时,苏欣突然喊了一句“进入空间”。 周围环境倏变,秦以凛心底巨震,来不及细细看的时候,苏欣已经…… 空间外,县上府衙。 苏鹏程一行人,最终被一干民众五花大绑,送至府衙。 县太爷舒铭听完下方民众的叙述,拿起惊堂木,狠狠地拍了桌案。 “来人,给我打!” 堂下跪着的几个,一见县老爷一言不合就开打,皆是慌了神色,正想挣扎,几个五大三粗的府衙官差已经拿了宽板,将他们摁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就下来了几大板子。 第496章 科举名额 堂上几个人被打得哭爹喊娘,立刻有两个吃不住疼的,喊着叫着,把自己的身份给招了,皆是青山村附近的那个小镇上的读书人,舒铭却听得心中一愣。 青山村,莫不是秦以凛之前呆得那个村子? 苏鹏程听那两个吃不住疼的男子不止自报了家门,还将他如何找他们之事,也断断续续,疼喊着招了出来。 舒铭只听得心头一阵火起,略一抬手,众衙差已经停了板子。 在场下跪的四人之中,还有一个一只没开口的,就是之前捡了石头想砸晕苏欣的人,见同伴才挨了几板子就将事情全招了,他梗着脖子,明明心底怕得要死,却还是嘴硬,“大老爷,您这事可不能乱叛啊。在下与友人并未行那狗且之事,是那苏鹏程,收了在下的银子,让我们同那小娘子玩一场游戏。我们只是花了钱,想着嫖一次……” “大胆!”舒铭摸清了苏鹏程的真实身份,心头的火气,像燎原一般扩大,他好好的世侄,就险些被这几个混人戴了绿帽子! 苏鹏程本来听着友人反咬一口,正想开口辩解之事,却见那堂上的老爷好像又发了脾气,又是一根令牌扔了下来,道了一句,“掌嘴!” “师爷,查清他们的户籍,然后往史大人处递了名帖,除了他们以后的科举名额。” 府衙外响起一阵阵叫好声。 苏鹏程也不知哪来的胆子,竟恶从胆力生,猛地撑着被打得极疼的脸,口齿不清地大喊道:“大人,连个像样的原告都没有,你凭什么定罪呢?” 一瞬间,堂上堂下皆是寂静。 苏鹏程见县老爷久久不再说话,就知道自己心中赌对了,他呲牙咧嘴着捂着痛嘴,青口白牙,乱邹一气,“我那堂妹……她向来是个不安份的,今日拖我给她搭了线,却不想她觉得太过无趣,便叫了我友人同她玩一出绑架的游戏……” 舒铭越听,面上越是冷凝,这群读书人的心思没用上正道,却是编故事的能力一套一套的,这是要把秦家的小娘子往绝路上逼!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偏颇太过,但怒极反笑。 “好好好,你们四人竟出了三套口供,莫是吃准了当事人不在便随意的反咬一口,本想对你们小惩大诫,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 “威武——”两排站的衙差将廷杖敲得巨响,只响得跪在堂上的四个人缩首埋肩,满心的恐惧。 “将此四人暂时收押大牢,照例的审问一项不能少。另外派人去寻那当事人,本官要彻查此事。” “是,大人。”堂下有衙差应了,当下就有人将堂下跪着的四人拖了下去,另外有人去寻找秦以凛跟苏欣。 而此时,苏欣的空间里仍然热气翻滚,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苏欣才渐渐恢复了神智。 她敲着自己的脑袋,却怎么也想不起咬伤踢伤那三人之后,后面又发生了何事。 苏欣从地上站了起来,却浑身酸得“嘶”了一声,发现自己的衣衫是湿的,她又是一阵拧眉不解。 苏欣赶忙走向了一旁的窝棚,从里面找出了一套备用的衣衫,虽然薄了些,但至少料子是干的。 苏欣壮着胆子走出了空间,见周围果真是一处破庙。 她小心谨慎地走出了破庙,见门口,秦以凛正一脸疲累地靠着破庙的廊柱,她心口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想不起秦以凛来后的其余事情。 苏欣抓着头发,蹲在秦以凛身边,随后,便见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四目双接,两人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最终,还是苏欣没忍住,“那个……相公,你……我……” “娘子,为夫赶来时,你中了毒,虽然你一直拉着为夫……但这里毕竟不安全,为夫只能出了门,守住门口。” 见苏欣一脸的懊恼不解样,秦以凛便猜出了她现在的状态,毕竟两个时辰前,她已然神智不清了。 苏欣脸皮子先是一怔,后是爆红,她家相公的意思是……他留她一个人在破庙中自行…… 而她却进了空间,不止跳进了溪水之内,还把自己搞得快散了架?期间,秦以凛根本没进破庙,更不可能发现了她的秘密? 想到这里,苏欣有些不确定,便直截了当地问了一句,“那相公……我在破庙中,并没什么不妥吧?” 秦以凛敛了神色,眸底又滑过不久之前窥探到她的秘密之时,那抹无法掩饰的惊涛骇浪,再抬起头来时,他温文而笑,“除了……并没什么不妥。” 她的秘密,他不敢提,更不敢表漏半分,若小娘子真是仙子,他窥视了她的秘密,她会不会有一天离自己而去? 秦以凛不敢赌,也觉得自己赌不起。 此时,日头已经隐隐有些偏西了。 苏欣忍着酸疼让秦以凛牵着离开破庙前。 两人也才刚走人流越发少的长街,全景与燕三娘就领着几名官府的官差寻了过来。 “秦少爷,知县大人有请。”为首的官差抱了抱拳,话说得挺客气。 秦以凛回眸环视一眼众人,低声道:“大家不若先回去吧,我带娘子去拜访一下舒叔父。” 全景与燕三娘都感知这两人发生了什么事,可到底身旁还跟着几名妇人,不便再过多追问下去,最终,燕三娘支使了全景,自己硬留了下来。 待全景领着几名妇人离开,秦以凛与苏欣母女,这才跟着寻来的官差往府衙走去。 只是途经成衣铺时,秦以凛领着苏欣进去了一瞬,再出来时,他换回了之前披在小娘子身上的长衫,苏欣也换了一套素净花样的厚衣。 又走几步,秦以凛在路边摊上给小娘子买了几样爱吃的糕饼。 三人一迈进衙门大堂,燕三娘就被眼前威严地阵仗吓了一跳,苏欣也迟疑地瞅了眼秦以凛,他这是…… 燕三娘骇得正要下跪,却见堂上的县老爷对她摆摆手,示意她站着即可。 第497章 打得何种交道 秦以凛对着上方拱了拱手,道了一句,“大人。” 舒铭点点头,向旁边的衙差命令,“带疑犯。” 很快,疑犯被人带了上来,总共四名,两名疑犯身上的衣衫还算完好,但神色苍白,另外两名,衣衫血淋淋的,好似还被泼湿了。 堂上坐的舒铭见几个人渣都被用了刑,也不管他们心底惊怕如何,他倒是满意了些,只温声问着苏欣,“堂下小妇人,可认得地上那几个人?” 苏欣忙摆正态度,低着头,恭敬回道:“民妇苏欣,只认识堂下一人,是民妇的堂兄,之前与民妇结了梁子。另外三人,民妇虽然不认识,但不久前,应该也打过交道。” “既然认识,那本官就直问了。”舒铭再度开口。 苏欣点点头,便听舒铭又问:“你与你堂兄结得何种梁子,又与地上几人打得何种交道?” 苏欣当下,条理分明地讲了,“我堂兄自小便看我们二房一家不顺眼,这点,邻里街坊都可做证。前几日,他与他的母亲赵氏又拉了一车锅底灰来,想高价卖与我,可我哪里有银子去白送给他们?我便拒了他们,临走时,我这堂兄便已经怀恨在心了。” “还有地上那三人,我今日好端端地与相公去买药,出了药店,便被人捂住了口鼻。醒来之时,这三人欲对我不轨,不过我隐约记得好像伤了三人,一个人被我咬伤了手,一个人被我撞了额头,最后一个……” 苏欣卖力的想了一番,实在想不起自己伤了另外一个人的何处。 那地上跪的四个人中,有一名伤势轻的,闻言,忙下意识地双手捂紧了自己的裆处。 看热闹的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了一声声地嗤笑声。 苏鹏程还想狡辩,却见已经有衙差走去验另外三人的伤了。 “回大人,三人身上,的确都有伤。” 舒铭忍不住赞赏地看了苏欣一眼,先前只当她是个小妇人,没想到,她却是个有勇有谋的,若是换作寻常妇人,怕早就哭哭啼啼不知所言了,她只是几句捡重避轻的话,越是镇定的模样,反倒显得她并没有被几个人渣讨了便宜。 燕三娘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前,就对着苏鹏程狠狠打了一个嘴巴子。 苏鹏程的两颊本就红肿不堪,牙齿也松了,被燕三娘这么一抽,当下就掉了几颗牙齿,他吃力地捂住一边脸,视线再恶毒,浑身却是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等待苏鹏程等人的,除了被革了科考的名额,还有十日的牢禁与一日的游街示众。 这刑罚,当真是不轻了。 从府衙的大堂里出来,苏欣看着一群民众围上了秦以凛。 紧接着,他家夫君便将手伸进了袖子里。 直到秦以凛将钱散完,民众们这才散了,他走向自家小娘子,见她一脸纠结的小模样,便用手指刮了下她的小鼻头。 苏欣顺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叹了口气,然后与母亲跟相公向之前栓马车的地点走去。 一路走着,苏欣突然想到了一些事。 苏鹏程闹成这样,那苏家……不会又找她麻烦吧? 秦以凛见小娘子的眉越锁越紧,好似猜透了她的几分心思,他掩住眸底地阴鸷,大手拉过苏欣的小手,轻轻地拍了拍。 “娘子,莫怕。”只简单的几个字,就安了苏欣的心。 中途,秦以凛给苏欣抓了副‘压惊’的药。 直到日头完全偏西时,苏欣等三人才回到了庄子上。 用完晚饭后,秦以凛有事去找了全景,燕三娘将秦以凛给苏欣买的药熬了。 苏欣坐在外屋的桌前,皱着眉头,捏着鼻子将药给喝了,只感觉这药的味道极苦,苦得她喝完就想吐出来。 燕三娘忙拿了几枚干枣给她吃,嘴里嘱咐道:“到底是姑爷的一番心意,你可别真的吐了。” 苏欣忙接过干枣咬了起来,可几枚枣还没吃完,她就感觉自己下腹一阵坠涨,紧接着,便是一股热流。 燕三娘有些担忧地望着苏欣的背影,再回神时,发现苏欣坐过的地方,有一丝血迹。 “怎的……又来了?” 燕三娘担忧更上了一层,还有丝失望,自家的闺女,竟真的没怀上呢。 燕三娘将苏欣留在凳子上的血迹擦了,刚收拾完,王玉就扣了扣门板,推门走了进来。 屋里残留的药味,让王玉皱了皱鼻子,他今日过来,本是想找燕三娘商议正事,再借机拉近距离。 谁知,这满屋子的药味一时让他分了神。 王玉也没跟燕三娘多打招呼,便走到了她身边,站在了桌前,将苏欣放在桌上的空碗捞起来,放在鼻端闻了闻。 燕三娘本要开口的话,便吞回了肚子里。 王玉又走到灶前,看着燕三娘熬药的小陶罐,从里面倒了药渣出来,撵着看了看。 “这药……谁买的?”王玉下意识的问。 燕三娘心里有点打鼓,回道:“是姑爷,怎么?王先生,可是有些不妥?” 王玉一愣,是秦以凛买的?那他可知这药是避子的? 想到之前来过的慈嬷嬷等人,王玉心里有了猜测,但却没有道,只佯装无事,笑了笑,“无事,只是觉得这药的药方应是不错,便随口问问。” 燕三娘这才放下了心。 苏欣在床上又歇息了一日,临时来的大姨妈,让她心里的许多规划,又往后排了排,例如挖鱼塘的事情,例如去跑下固定的原料供货商…… 挑开里屋的布帘子,苏欣一眼就看到了母亲手中的“爱心成品”,小脸上扬起笑容的同时,拍了拍身侧的床榻。 燕三娘将东西放下,坐了过去,见自家闺女的头发乱乱的,就找了梳子帮她梳理起来,边梳边道:“姑爷一早又派了全景出去,而且又带着一群佃农去了地里,选了块地皮,说要帮你挖个鱼塘,你倒是清闲了,可累着了他,不过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挖鱼塘了呢?” 第498章 趁夜色已浓 苏欣一愣,她想挖鱼塘的心思,好像还没有往外透露过,秦以凛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如此上道了? 此时,夕阳已尽,天色眼见着要暗下来。 “苏欣,你不好好躺着,去哪呀?” 苏欣下床穿了鞋子,又套了件薄棉袍,伸了伸懒腰,回道:“躺了一天,太累了,我去田地里看看。” 燕三娘想劝,可苏欣已经出了里屋。 天色已经擦了黑,苏欣还没走到大门口,就见一天没怎么见的秦以凛已然回来了。 “娘子,怎么起来了?” “相公,怎么想起来养鱼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开口问,随后,苏欣皱起小眉头,心底越发怀疑自己可能有说梦话的毛病,或者…… 秦以凛知道了她的底细?可他的表情又分明不像。 苏欣见秦以凛半晌不答,心里的猜疑更浓了,正想再度开口,秦以凛却趁夜色已浓,周围没人,俯身,给了苏欣一记吻。 苏欣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忙推开秦以凛,探头探脑地向他身后望去,又小心的回身,见自己身后也没人,这才松了口气。 “别以为这样,我就……” “娘子,那田地不适产出,挖鱼塘,兴许是条出路。只是现在天凉了,若挖不出地下水,就只能等开春降了雨水,或者再想别的办法了。” 苏欣没想到秦以凛竟与她英雄所见略同,也才第一次发现,她家相公除了人长得好看,满腹的心计,脑子也挺适合经商的。 确定不是自己身上出了“问题”后,苏欣小脸瞬间转笑,主动勾起了秦以凛的臂弯,与他一同向屋内走去。 秦以凛暗暗松了一口气。 次日天亮,苏欣揉着眼睛醒来,秦以凛又不见了人影。 苏欣心里突然有点着急起来,那货说要参加科考,可经常地这样荒废着功课,他考得上么他? 苏欣出院子,就见佃农都在热火朝天的干活,佃农虽然干劲儿十足,但也不是傻干活,边笑边聊,甚至于,聊到了苏欣身上。 “对了,少夫人,你可曾听说了苏家的事?” 苏欣一听“苏家”,心里就是一跳,苏鹏程那事已经过了两日,苏家竟诡异地没来人,“苏家……他们又怎么了?” “哈哈哈,”那人听完却是一阵大笑,回道:“那苏家这两天可热闹了,听说苏鹏程在县上犯了事,可犯的什么事,却没人知道。赵氏……您大伯娘跟您奶奶据说闹了一上午,吵得左邻右舍都知道她们要来咱家庄子上闹事。” 听到这,苏欣心里反倒松了一口长气,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只要苏家当时想闹,就证明他们没想出什么针对她的“鬼办法”。 那跟苏欣唠嗑的佃农旁边,另一名推车的佃农插嘴道:“那苏家本来车都准备好了,您大伯娘还将娘家人都叫到了苏家,可一群人还没出村门口,就有一个俏媳妇背着包袱跟上了他们。” “……”苏欣,“俏媳妇?” “是了是了。”又一个佃农补充道:“听说是原来苏家买来的小丫头,后来被苏鹏程给糟蹋了,再然后被赵氏连恐带哄的赶走了,可不知道怎么的。那丫头没走远,反倒辗转进了镇上的青楼,那苏德福成了她的恩客。” 苏欣先是张大了嘴,后是咽了咽口水,她在心里模拟了一番赵氏的反应,又想到当时全是赵氏的娘家人,想必场面…… 必定精彩! 而且苏德福睡了苏鹏程睡过的姑娘,这闲话传出来,也太难听了点。 然而,苏欣认为她的心理素质已经够强了,却不想,更劲爆的还在后面。 最先开口那个佃农,又再度开口了,“苏家那个场面啊……啧啧,简直太让人震惊了,赵氏闹死闹活,那姑娘被打得呦……不过,也不知道她咋想的,死活要跟着苏德福。并且说苏德福已经为她赎身了,她生是苏德福的人,死是苏德福的鬼……” “苏德福当下就触动得不了,他儿子还在县上关着呢,就一门心思地想要纳了那姑娘。” 苏欣心底简直无语透了,没想到短短两日,苏家竟又发生了这么件脸上抹黑的奇葩事。 苏欣缓缓地皱起了两道柳眉,摊上这么一家子的本姓亲戚,她也是莫可奈何。 总不能,真的让苏小小脱离了祖籍,无根无萍的,未来也同样难走。 …… 苏欣的大姨妈结束之时,也是第一批卫生巾成型之时,第一批卫生巾的成品做得并不多,妇人们做时,也按了苏欣的要求,尽量高温将布料、棉花与薄手套消了毒,做成之后,给每家妇人分了些。 除了卫生巾的事,苏欣心里始终记挂着去外地看一下原料的事情,可她家相公,却说路途遥远,还是再合计几日。 又过了两日,苏欣又零零碎碎地听到了一些苏家的事,然后通过好打听的小翠整理了一遍,她才听了个完整版的。 苏鹏程终于结束了十日的牢狱生活,游过街后,被县上的差爷送回了苏家,在他回家之前,之前他经常流连的赌坊找上了门,不止对着苏家一通哄抢打杂,还强行绑了苏德福要娶的妾室,强逼着苏家将从秦家得来的宅子给抵了赌债。 听说苏家本想来庄子上找秦以凛帮忙,却不想那赌坊的人,将他家前后围了个水泄不通,直到最后苏家交了房契,要搬回老宅时,苏鹏程被送了回来。 苏鹏程归家之后,双腿都被打断了,苏家连夜找了板车,拉着苏鹏程跟几样破旧的东西,搬家之时,比她跟秦以凛当时狼狈多了。 就在她为苏家感觉一阵唏嘘之时,小翠又说了另外一件事。 听完,苏欣一起身,猛地站了起来,震惊地看着坐在身前的小翠,“什么?你说大堂兄自杀了?” 第499章 苏德福便休了你 “是啊。”小翠又细说了一番,“您那大堂兄……听说他是服毒自杀的,好不容易被大夫救了回来,大家伙才隐约探知了他的事,好像是跟镇上的一家富小姐有了感情,那小姐的父亲本就不同意,谁知苏家又闹成这样,那小姐的爹怕夜长梦多,就给那小姐定了婚事,连婚期都定下了,日期就在的七日后。” 听说苏鸿远被救了回来,苏欣狂跳的心脏,这才稳了稳,她拍了拍前襟,仍是有些惊魂未定,想起原来的小苏欣还没有被冲喜前,苏鸿远待她是始终不错的。 还有娘亲跟弟弟,也受过大堂兄暗中帮衬不少。 苏欣抿了抿唇,觉得这次,她必需要主动去苏家了。 正巧这时,燕三娘也在绣坊里听了许多,满面苍白焦慌的赶了回来。 母女俩对望一眼,燕三娘立刻就说:“苏欣,你先看看能带点什么,娘去王先生那边接小小,我们……去看看罢。” 苏欣忙点点头。 一行人又走到了院子门口,上了马车,全景便驾着马车快速向苏家老院子的方向行去。 马车里,燕三娘与苏小小坐在一块,苏欣同秦以凛坐在一处,两厢对望,苏小小忍不住开口问:“姐姐,你说大堂兄不会有事吧?” 苏欣连忙摇头,笑应着,“不是说救回来了吗,不会有事的。” 可她心里却没有底。 一行人下了马车,正要走进院子里,却听到赵氏震天的哭声,与各种指骂声。 “我的老天啊!你怎么就不长眼啊!我赵氏命苦,两个儿子都出了事,躺在一个被窝的男人还非要娶一个儿子睡过的小妖精啊……” 闻言,本是倚在苏德福成旁的俏姑娘略微垂下了眸子,随后,她下意识地与全景暗中对视了一眼,再然后,轻轻地倚进了苏德福的怀中,轻声道:“夫君,我已然有了咱们的骨肉,若他是个男儿,他是不是不能读书了?若是女儿,会……会有人娶她吗?” 苏德福猛地浑身狠狠一震,又惊又喜。 喜的是,他老来得子。 惊的是,他自己跟大儿子的婚途与仕途,就毁在了苏家的名声下。 见刘氏也要帮腔,苏德福急忙喝道:“赵氏,你若再敢闹,我苏德福便休了你。” 赵氏一脸不敢置信,“你你你……你敢!” “我敢不敢,你大可以试试。”苏德福的袖子正被旁边的小娇娘拉着,仿佛浑身涌入了不少的气力,他看了一眼苏大强,见他眸底有着隐隐的赞同,心里便明白了下一步要如何做,眼下,正是极需要秦家之事。 不止需要对方出钱,还需要对方出力。 若不然,先不说他小儿子一双腿能不能治好,怕是他小妾肚子里的孩子,都要跟着喝风了。 刘氏满面的怨毒,恨恨地扫了一眼苏德福,又扫了一眼他旁边的俏丽姑娘,突然冷笑着扬声道:“这个家,这是当我死了吗?” 刘氏像老了十岁一般的模样,在微冷的寒风中摇摆。 秦以凛对着全景使了一个眼色,对方立刻像狗腿子似的奔了上去。 “哎呀,老太太,你可消消气,你看看你这腿都站不稳了。”全景一把扶住要跌倒的刘氏,初进院子时,见她生龙活虎地骂着苏德福要娶的那小妾,他还惊了惊。眼下见她要倒了,他才松了口气。 这苏家,最容易挑事的除了赵氏就是刘氏,赵氏已经自顾不暇,刘氏却是个更不怕事的,她打心底里自私,苏家人全死绝了,估计她最先想到的,也只是她自己。 所以,全景暗中花重金搞到了一剂药方子,托那小妾下给了刘氏,那药不会要人命,只是让人看似中风,口不能言而已。 果然,刘氏嘴角发僵,抽搐起来。 苏德福跟赵氏,抱括苏大强都认为她在做戏,并未理会。 直到刘氏无力的栽进全景的怀里,众人才惊醒起来。 苏欣下意识的顺了把头发,嘴上也有几分不确定,“相公,她这是……” “好似病了,让全景扶进屋子,再请个大夫吧,只是现在咱们银钱也不多……唉,只能尽力而为了。” 苏大强跟苏德福本想跟秦以凛要钱,但现在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他们也不好再多口。总算是反映了过来,帮着全景将刘氏扶住了她位于院子中央的主房里,那苏德福要娶的小妾也跟了上去。 赵氏心里恨毒了苏欣,但见她好像是为了自己的大儿子来的,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抹了把眼泪,低声道:“鸿远安置在你们原来的房子里。” “你——”苏欣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那破瓦烂屋的,此时天气又寒凉了,赵氏竟将大堂兄一个人扔在那里! 赵氏知道自己偏心,可也忍不得为自己辩驳两句,“鸿远本就心烦,鹏程每日骂着你,他怎么清静?还有鹏程身上的伤,一个照顾不好,他……他就真的废了!” 说着,赵氏又呜呜哭起来。 苏欣懒得再同她多说,与秦以凛对视了一眼,便领着自己的娘亲跟弟弟向着那处破厢房走去。 “大堂哥,小小来了,你……你快看看我啊,大堂哥……” 可,无论苏小小怎么哭嚎,床上的苏鸿远都没有半点反应。 接触到小娘子湿漉漉的目光,秦以凛忍不住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随后,开口道:“娘子,不如你带娘跟小小先出去,为夫……试试?” 片刻之后,秦以凛喊几人进门。 只见屋内的苏鸿远,已然坐了起来,正半靠着炕头,虚弱地望着他们母女三人。 三人又惊又喜,苏欣喜悦过后,就是将崇拜地目光投向了秦以凛。 接收到了小娘子崇拜的眼神,秦以凛笑着摸了下鼻尖,却听苏鸿远干哑至极的声音低声道:“婶子,我想喝粥。” “哎。”燕三娘忙欢喜的应了一声,随后重新走了出去。 母女两个简单煮了粥,然后将粥给苏鸿远端了过去。 第500章 去去就回 苏鸿远连喝了两碗的稀粥,这才缓过劲儿来。 半个时辰后,苏欣等人跟他道别,临行前,苏欣偷偷地塞给了他二十两银子,那是她来苏家前,从空间里拿出来的。 苏鸿远感动之余,低声保证了一句,“放心吧,苏欣,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直到苏欣等人离开,苏鸿远才展开了双手的手心,里面放着苏欣给的银子,他腾出一只手,伸进衣襟里,半晌后,摸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串地址…… 苏鸿远想起先前秦以凛对自己说的话,眼前的苏家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没有一个可以拿得起来的男人。 苏鸿远双手紧握,一手捏紧了银子,一手握紧了地址。 他心中的那位小姐,只希望,在他回来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回到家后,就见小翠匆匆跑来,苏欣担心是出了什么事,忙问:“怎么了,小翠?” 小翠对着苏欣跟秦以凛福了福身子,“少爷,少夫人,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绣坊的几位姐姐找您……” 小翠说着,脸皮子有点发红。 苏欣看她的模样,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怕小翠找过来,是与卫生巾的事情有关,苏欣看了眼秦以凛,见他眸光移开,便知道他也猜到了几分。 苏欣抓住小翠的手,说了一个“走”字。 到了绣坊。 只见原本空荡荡的屋子,烧了炭盆,摆了操作台,一干妇人有条有理地分工合作,棉被、四件套、小物件等,分了区域,制作井然有序,成品也码得整整齐齐。 只见赵氏清了清嗓子,到底是个俐落人,几句话,就表达了众人的心声,“少夫人,这卫生巾当真是个好东西,只是造价还是贵了些。这样,我们用时,也掏些成本钱。” 苏欣先是一愣,后是抓住了重点,急忙追问道:“你们用过之后,觉得愿意掏钱买?” 赵氏急忙点头,“这东西干爽舒适,虽说费了些银子,但真的是好东西。” 苏欣听得一笑,瞬间心花怒放,眼神环视了众人一圈,随后,笑道:“我这么大的绣坊开起来,若一直需要大家帮我省着钱,那就趁早不要做了。大家该用就用,若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咱们就出个章程,每月固定几日领几包卫生巾,不止卫生巾,四件套与棉被等产出,也可一年领上一两次。” 众妇人没想到苏欣这么大手笔,她们本心里是想帮苏欣省钱,却不想苏欣却下了这番决定。众人又望向赵氏,想让她再劝服着苏欣。 赵氏正想开口,苏欣却朗声道:“多省不如多挣,大家若真有心思,不妨多做一些,用不完的,我们还能卖。” 说完,苏欣也不等众人再开口,忙转身出了绣坊,喜滋滋地继续去改良卫生巾了。 只是当天夜里,她彻底地体验了一把秦以凛的“丧心病狂”。 次日,天空又下了雪。 一大早,燕三娘就带着燕云帆夫妻推门进来了。 “舅舅,舅母?”苏欣略略吃惊,急忙招呼两人坐到桌前。 苏欣感觉两人可能顾及屋里有燕三娘跟秦以凛,正要想法子再支开自家相公,却见他识趣地主动站了起来。 “娘子,为夫想到还有一些事情没交待全景,你先陪舅舅同舅母聊会儿,为夫去去就回。” 苏欣急忙点头应了,直到秦以凛的身影消息在屋内后,苏欣这才低低开口,“舅舅,你特意过来一趟,可是为了黑小子的事?” 燕云帆低声应着,“正是,昨夜里下了雪,村里种的菜又受了冻,我想问问黑小哥可还有更抗冻的菜种子,可之前去过两次破庙,一直没有等到他的人。” 一旁的戴氏也急忙补充道:“我们在屋里也种了些菜,倒是不曾受冻,不过种子也快没了。” 苏欣故作沉吟了一会,这才回道:“舅舅舅母别着急,我想法子通知下那黑小子,这次让‘他’多放些种子给你们,至于能不能抗过冬,我也吃不准。” 戴氏这才又笑起来,苏欣忍不住暗暗打量了一番舅母,只见她先前瘦弱蜡黄的脸色,已然好看不少,许是跟舅舅感情也好,眉宇间隐隐含着风情。 苏欣忍不住低喃了一句,“舅母变漂亮了许多啊。” 闻言,戴氏的整张脸都生了烫意,忙低下头,佯装嗔道:“皮丫头,哪里的事?” 燕云帆已经忍不住摸索着握住了戴氏的手,欣慰的长叹一声,“苏欣啊,你终于要做表姐了。” 苏欣被这句话惊得有点微微张开了嘴,虽说戴氏才三十多岁,并不算老,可突然间说有了孩子,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要知道,戴氏跟李云般成亲多年,两人之间差的就是一个孩子。 “舅舅,舅母,真是恭喜了。” 燕云帆与戴氏又跟苏欣聊了一会,快到午饭时,苏欣劝他们留下用饭,两口子却非要回去。 送走了燕云帆夫妇,午饭时,苏欣将戴氏怀孕的事跟燕三娘说了。 燕三娘喜得连呼菩萨佛祖,心头一直放心不下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饭毕,收拾筷子的时候,张奶娘叹了口气,低声道:“这少夫人……咋也没个动静?” 燕三娘望了眼李婆子,又瞅了眼张奶娘,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嘱咐了一句,“他们小两口还年轻,此事不急,但莫要再提了。” 一直帮忙收拾东西的小翠忙捂住了嘴,这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了张奶娘他们所说的是孩子的事,不过她心里也奇怪,少爷跟少夫人感情极好,怎么成亲也好几个月了,少夫人却…… 小翠只能心里祈祷少夫人快快怀孕,想起全景也是个蠢的,她便决定去支会全景一声。 可谁知,当小翠一脸郑重地告诉全景不能在少爷跟少夫人之间提孩子这个话题时,全景的表情却僵了一瞬,随后,又黑又白,相当精彩。 第501章 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翠不知有异,只当全景没有想到这点,还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以着一副大姐姐的口吻,“这夫妻俩,若时日长了没孩子,最忌讳的就是提起孩子的话题。少夫人跟少爷虽说成亲的时间还不长,但也不短了,你啊,可得警醒着些。” 全景想起自己每夜替秦以凛偷熬的药汁,然后,后怕地吞了吞口水,直到小翠的身影走远了,他才苦着脸蹲在了原地。 “少爷啊,你害死我了,若被少夫人知道,我……我……” 几日后,雪化了,庄子里的佃农们也陆陆续续与外界恢复了一些消息,苏欣又听到了一些苏家的事。 那苏德福,到底是娶了那个曾经被苏鹏程糟蹋过,又沦落过青楼的丫头,成亲之时,为了扯几尺红布,跟赵氏又是一番打闹,闹得人尽皆知。 后来,听说刘氏彻底病倒了,苏鹏程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一天就哑了。 至于苏鸿远…… 几日前,不知所踪。 苏欣心里默默地合计着,离传说中苏鸿远喜欢的那个姑娘成亲,日子已然很近了,就在明日罢。 “但愿大堂兄不要做傻事才好。” 苏欣嘴里喃喃着,去了鱼塘。 正在苏欣上愁如何引些水源之时,鱼塘的边上,突然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苏欣打眼望去,那身影竟是几日前消失的苏鸿远。 “大堂哥。”苏欣又是细细地打量了一翻苏鸿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感觉大堂兄眉宇间沉稳又成熟了许多。 苏鸿远身旁跟着小翠,显然刚刚是她带着苏鸿远找来鱼塘周围的。 苏鸿远回了苏欣一笑,然后将视线转向了秦以凛。 苏鸿远拱了拱手,“妹婿,幸不辱命。” 苏欣丈二的和尚一般,不解的视线来回在秦以凛跟苏鸿远之间打转。 秦以凛却成心卖了个关子,狭长的眸子淡淡睨了苏欣一眼。 “娘子,回去吧,大堂哥应是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几个人向庄子门口走去,可还未到了门口,苏欣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远远的,便看见两辆马车停在庄子门口,那马车一看就是拉货的,后面的板车上放着满满的东西,东西上盖着防风遮雨的粗油布。 苏欣惊震极了,随着越走越近,她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那马车里,不会是…… 终于,苏欣跟秦以凛,身后跟着苏鸿远跟小翠,待四人走到马车前时,那赶马车的小厮便伸手揭开了马车上的粗油布。 满满当当的原料,一车棉花、一车布匹,布匹那辆车的角上还放着一摞颜色靓丽的丝线。 苏欣突然感动的看向了苏鸿远,随后又看向了秦以凛。 “仔细瞧瞧?”因为人多,秦以凛便忍了想揉揉小娘子头顶的冲动。 “嗯嗯。”苏欣急忙应道,然后又上前了一步,先是看了棉花那辆车,只见里面的棉花用麻袋装着,口子处露出的棉花碎软绵白净。 苏欣心喜至极,然后惊喜的发现车上竟有原色未染过的布料,她也忍不住摸了上去,叹了一句,“真好。” 她正想着弄些纯色的布料生产卫生巾,没想到,眼下就有了。 听到这里,苏鸿远忍不住插了句话,“本没想着进这些未染过的,但想着做被芯的话,这布料便宜,而且并不影响美观。” 苏欣收了心喜,但唇角仍是止不住地扬着,她一双眼睛在秦以凛跟苏鸿远间又是转了一转,忍不住问了句,“这差事,怎么就交给大堂哥了?” 秦以凛见苏鸿远久久未语,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才道:“此事说来话长,眼下,大堂哥要去办一件更重要的事了。” 苏欣更是不解,随后,她想到了苏鸿远为之寻死的姑娘。 可那姑娘,应该是快嫁人了吧? 苏鸿远感激地望着秦以凛。 秦以凛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封不知何时写的信件,递给了苏鸿远,“以后庄子里的进货之事,便全权交给大堂哥了,我听说那姑娘的父亲急着让她嫁人,为她所寻的是一个纨绔子弟,并非良人。眼下,你有了正经的营生,又有我帮你写的保举信,虽说不能立刻娶了那姑娘,但也许还有转机。” 苏鸿远忙接了信件,对着秦以凛又是一个拱手,道了一声“感谢”之后,正想急忙离开,却被苏欣唤了住。 苏鸿远不解,却心急如焚。 苏欣如何不是他的心情,她快速走到了赶车的一名小厮前,“小哥,可会骑马?” “小夫人,会的。”那小厮忙答。 苏欣从袖子里掏出几十文钱,如数交给了那小厮,“那劳烦你带我这堂哥去一趟镇子里,尽快。” 片刻后,小厮骑着马,带着苏鸿远离开了。 苏欣在心里祈祷着苏鸿远此行顺利,随后就让小翠招呼了庄子里的佃农们,让他们将两辆马车上的货物卸进绣坊的仓库里。 搬好货物,苏欣回去时,却见燕三娘正坐在桌前,手上对着一件男性衣衫飞针走线,似听到脚步声,她这才回头。 苏欣仔细望了望那男人的衣衫,瞧着眼熟,便直觉的开口问:“王大哥的?” 谁知,燕三娘竟老脸一红,嘴中支吾地解释道:“今天……今天不是多了许多货物吗?大家伙清点入账时,我瞧着有匹红布没放好,正想着掂脚理好它,却不想上面的布匹全塌了……” “哦,然后呢?”苏欣坐到桌前,将蜡烛滴了蜡油粘在桌上,然后一只手支着下巴瞧着灯火中的燕三娘,随口就问着,“王大哥英雄救美了?” “咳……咳咳。”燕三娘一口口水险些噎着。 “没人时,他跟你表白了?” 第502章 脸皮上实在挂不住 “咳咳。”燕三娘又是一口口水,想起今日的情景,她心中莫名一种滚烫的感觉,王玉帮她挨砸之后,她道了谢,然后发现他的衣衫是破的,便说着帮他补一补,谁知,他竟在他人不注意时,对她说,他缺个知冷知热的人,问她可愿帮他补衣衫补上一辈子。 说者是否有心,她不敢乱猜,但不知为何,她这个听者意介了意,带着他的衣衫回了家,却左右不得劲儿。 燕三娘望了苏欣一眼,见她双目仍是亮晶晶地在等着她回答,她觉得脸皮上实在挂不住,但起身收拾了针线,倾身吹熄了一盏烛火。 苏欣心道,这是心虚呢! 只见燕三娘捂唇状似打了个哈欠,低声道:“苏欣,太晚了,还是赶紧睡吧。” 苏欣目送着燕三娘重新回了床榻,自己心底的猜疑,已然自己信了九分。 那个王玉,本事倒是不小,竟真的让她的娘亲长了几分心思了? 有种自家好白菜被人拱了的感觉,苏欣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 虽说王玉早就跟她打好了招呼,要追求她的娘亲,可现在,她竟越发觉得那个身份有待详细调查的男子配不上自家的亲娘。 见燕三娘早真躺下睡了,苏欣也上好在外间多呆着,便又重新取了蜡烛,想着回头怎么仔细盘问盘问王玉的底细。 外间,燕三娘仍是了无睡意,又滑下了床榻,这次,她未敢点灯了,只就着窗外的月色,重新拿起了针线。 王玉的衣衫,还差最后几针。 燕三娘低低叹了口气,暗暗背了一遍父亲教的女戒,正想将王玉的衣衫收拢起来,却见从他的衣衫里掉出什么东西。 那东西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伴着月色,燕三娘低头寻找。 终于从桌角摸到了一物,举起来看时,她的瞳孔猛地紧缩。 那物件似乎是什么动物的皮毛,样式模样份外熟悉,竟与她先前在糟蹋了苏凤仙的赖汉子身上看到的如出一辙。 也是她身为少女时看到父亲惨死的唯一证据。 乡亲们皆知她燕家是糟了横祸,却不知父亲被人用刀抹了脖子之时,她正趴在床底下。 还有长兄的死,虽是被马车撞到不治身亡,她却觉得那也不是意外。 燕三娘突然握紧了手里的皮毛,本想着拒绝王玉的她,突然就换了心思。 …… 第二日,苏鸿远终于带来了好消息。 那镇上的员外答应了将自家千金嫁与他,但是,不是此时。 来时,苏鸿远的脸是伤的,腿也有些坡,听跟回来的小厮说是被那员外命人打的,原来,本该今日出嫁的富家千金昨日寻死不成,竟被诊出了一月左右的身孕。 这下,就算苏鸿远不上门,那千金要嫁的人家也是要毁婚的。 正巧,苏鸿远上了门,本想将自家亲闺女打死的富员外看了苏鸿远递上的拜帖,又问了他后面的打算,虽说有怒,但到底拉回来了几分理智。 最后,那富家千金被亲娘安置回房养胎,苏鸿远却生生挨了一顿胖揍。 并允诺,两个月内必须将苏家整顿干净。 苏鸿远对苏欣说时,脸颊疼得一抽一抽的,人却是笑的。 苏鸿远还有很多事要忙,和苏欣说了会儿话就告辞了。 苏欣没打扰秦以凛,独自向庄子外的绣坊走去。 秦以凛的薄唇无声地张了张,但最终还是化成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全景不知何时像道阴魂似的立在秦以凛身旁,低低道:“少爷,您这样,早晚会将自己作死的。” 秦以凛俊美的面色微沉,风华无双的眼角淡淡扫了眼全景,“本少爷作不作死,轮不到你置喙,倒是那苏德福的小妾,可稳妥了?” 全景嘿嘿笑,随后正色道:“回少爷,那小妾最恨的就是苏鹏程,眼下她好不容易被赎了身,虽说那苏德福不是良人,但她好歹也算有了正经日子。您放心,她会好好帮着苏家大少爷整顿好苏家的。” 秦以凛点点头。 而已经走出了庄子的苏欣,望着正站在绣坊门口的两道背影,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我没看错吧?那是娘……还在王大哥?” 苏欣喃喃道,这不是进出货的日子,自家娘亲怎么就跟王玉出现在绣坊门口了? 苏欣紧走了两步,才走近,便见燕三娘将一件叠得整齐的衣服交给了王玉。 只听燕三娘说:“王先生,为您补衣服,是我逾越了,只是孩子们还小,您且让我多思索些时日。在这之前,咱们的见面,还是只定在绣坊附近吧。” 闻言,王玉反倒松了一口气,至少,燕三娘并没有拒绝他,而她后面的话,反倒让他更喜欢了她,她将与他的见面定在绣坊附近,应该怕人言可畏,真是个知轻重懂事理的女人。 苏欣见王玉的眼珠子都要粘在了自家娘亲身上,便掩着嘴唇咳了咳,站在绣坊门口的两人,这才发现了她的存在。 燕三娘转头望向苏欣时,不知为何,她眸底竟快速地闪过了一抹心虚。 燕三娘的那抹心虚,被苏欣无意中捕捉到,她眉间蹙起一抺疑惑,来不及深思,便被王玉打断了。 “少夫人,你来的正好,绣坊里正在讨论如何使用新进的布料。” 苏欣点点头,对着燕三娘笑笑后,这才率先走进了绣坊中。 和众人商讨完,出了绣坊的大门,竟见王玉还傻呼呼地站在原地,手里摩挲着燕三娘补过的衣服。 苏欣心思一活,眸光一闪,笑着邀请,“王大哥,跟我去一趟镇子上吧。” 王玉仿佛思春被苏欣抓了个正着,黝黑的脸皮子略略一红,低叹道,“少夫人,说了许多次了,上次去镇子上卖孤本,我已然怕极了,绝对不能再出庄子,绝对不能了。” 苏欣故意叹了口长气,“唉……难道你要在这庄子上躲一辈子么?即使你乐意,我娘跟我弟弟也是不愿的。” “……”王玉。 “王大哥,你来这庄子上多久了?” 第503章 沿街叫卖 “十多年了吧。”王玉面上有些恍惚。 “是啊,那么久了,你怎么知道你的仇人还在找你?”说完,苏欣觉得有点打脸,这世上的仇人也许不会一直找你,可会“偶遇”啊,例如上次在杏花村碰到的那个与王玉撕起来的妇人,也就是赵氏的嫂子。 可,摸不透王玉的底细,苏欣心底总是不放心的,尤其现在燕三娘跟他走得越发近了。 王玉显然也是想起了上次在杏花村的遭遇,他面色发苦,心里更苦,可的确又像苏欣说的,谁愿意跟他在这个穷庄子躲藏一辈子? 现在苏小小还小,若他真的长大了,要娶亲,要科考,身为苏小小的后爹,他总是得见人的。 不得不说王玉想得多,想得长远,但他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王玉心底纠结挣扎了许久,这才一咬牙,“成,我跟你去,但我得回家去伪装一下。” 苏欣面上不显,淡笑道:“正好,我也要回去添件衣服。” 最重要的是,苏欣打算回去跟秦以凛报备一声,可没想到,拗不过秦以凛,她最后还把他带出了门。 再见到王玉时,他脸上戴了黑色的帷帽,身上的长衫也换成了一套黑色的男装,不像个书生,更不像个佃农,反倒像个跑江湖的。 苏欣看着王玉身上让她感觉熟悉的装束,瞬间想到,她上次卖枇杷时,是不是也是类似的伪装? 苏欣本想着跟王玉单独去镇子上,好借机盘问他的出身问题,可眼下秦以凛正站在她旁边,她就只能让先前的想法做罢了。 三人上了马车,王玉坐在前方赶车,小两口钻进了车厢里。 马车摇晃颠簸不久,便到了镇子上。 苏欣下马车时,秦以凛特意扶了她。 冬天穿得厚,也有点多,苏欣下马车时,险险就跌进了秦以凛的怀中。 王玉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跟着苏欣出门是错误的,那秦少爷能写会画,哪里用得上他王玉?若是缺个驾车的,来时他见到庄子上的那全景还闲着呢。 “少夫人,您叫王某还来这镇上是?”王玉见苏欣已经站稳了,便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 苏欣身上背了个小包袱,里面放着燕三娘又做出来的几片卫生巾,以及之前消毒之后的成品卫生巾。 她的目光在两个男人中间游了一圈,见秦以凛也是不解,便用一只小手掩着唇低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卖卫生巾。” 王玉本来还想走,可一想苏欣的娘亲,就也咬牙顿住了脚步,他望了秦以凛一眼,却见那宠妻狂魔已经牵起了自家小娘子的小手,驾轻就熟地向着镇子上的各家店铺走去。 王玉的双腿像带着铅,但还是跟上了小两口,三人并排走着,他虽然戴着帷帽,但一双眼睛却在到处地小心瞄着,生怕再像上次一样遇上“熟人”。 苏欣一直有留意着王玉的动静,她小脑袋瓜飞速的运转,想着如何打探王玉的底细。 “王大哥,瞧你对这镇子完全不太熟的样子,你以前住哪呀?” “京……”王玉突然收了口,转移了话题,“少夫人,你那……那什么巾,打算怎么卖啊?” 苏欣在心里骂了王玉一句老狐狸,但还是答了,“本想找一找店铺,像上次一样代卖,但想着应该是没合适的。” 这古代,女性的……大多都是自己做,即使像是月事带,也是自己扯了白布做的。 苏欣又问:“那王大哥,你家除了你,还有没有别人?” 王玉的面上有点感伤,但仍是答非所问:“既然找不到铺子,那少夫人不会真的沿街叫卖吧?” 苏欣心里堵极了,是她太笨,竟连套话也套不好,若不然,一会买几个壮汗,将这王玉绑了连打带削的逼问算了。 秦以凛听到此处,已经明白了小娘子的用意,这王玉的背景,他曾让全景打听过,只听庄子上的佃农说此人是他们在庄子附近救的,他自称家里闹了灾,只剩下一个人,可能读得起书的,又珍藏了孤本的人,即使真闹了灾,怕也落迫不到如厮地步。 秦以凛实在不想听小娘子跟一个男人继续讨论“卫生巾”的问题,便插言道:“王兄,前方不远不家书坊,在下曾在那里发现过一些好书。” “书坊啊……”王玉顺着长街往前望了一眼,叹口气道:“我那孤本子,便是卖给了那书坊的老板。” “此话当真?在下倒是看过其中几本孤本,封皮都保存得相当好,莫不是就是你的那几本?” 苏欣有点蛋疼,她家相公这是想干啥? 只听王玉又是忧伤地叹了口气,“当年我为了寻那孤本,可是下足了功夫,父亲气我年轻不肯继承家业,险些打残了我。” 苏欣猛地屏住了呼吸,随后目光崇拜地看向秦以凛,这货将人往沟里拐的本事,可是比她强多了。 秦以凛对着小娘子略略勾唇,随后也叹了口长气,“想我将军府未曾没落前,父亲在世时,虽也因为没人能继承他的武将之风叹息过,但对我跟大哥重文轻武却是支持的。” “唉,秦将军是个好父亲,可惜过世得早。” “王兄也莫要怨怪自己的父亲,这世间,有哪个长辈是不关心自己的孩儿的?”讲到这里,秦以凛的心间又像扎了一根针,想起了那个苦苦支撑着将军府门面的女人,她……何曾关心过自己? 王玉跟秦以凛聊了几句,猛然被勾起了过往的记忆,心间泛酸,嘴上也露了点底子,“说来,我父亲与你父亲也算有些交情,许多年不见他,也不知他现下如何了。” 苏欣的心头砰砰跳,暗想着,能与大将军相识的人,少说也是个官阶不低的人吧?他们都得罪不起的,除了皇帝就是皇亲国戚了,这王玉惹了那种大人物,她娘若真的嫁了他,以后还不得担惊受怕一辈子? 第504章 你不吃醋? 王玉从回忆里拉回神思,这才发现面前的秦以凛跟苏欣神色各异,他猛然后觉自己说什么,心头懊悔,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秦以凛说道:“关于卖卫……的事,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从长计议。” 秦以凛嘴里安全的地方,竟又是一间客栈。 要了两间客房,王玉一间,秦以凛与苏欣一间。 苏欣心里有事,一件是关于王玉的出身,一件是卫生巾这东西因其特殊性而不好打开销路。 秦以凛坐在桌前,为同样坐在桌前的小娘子斟了一杯茶水,低声道:“我刚刚已经差了王大哥去请一个人,青楼那种地方,你不必要亲自去的。” 苏欣微怔,随后脑海中想到了一个人,小嘴儿咬了咬,“宝怜?” 秦以凛敛了眸子,淡淡的嗯了一声,他原本只想着让那女人在烟花巷呆一辈子的,但没想到这两次,她都主动帮了他们。 苏欣心底有点不愿,但嘴上还是说:“若是有法子,还是将她赎出来吧。” 秦以凛好笑,认真的打量着苏欣,“你不吃醋?” 苏欣郁闷的抿紧了小嘴,伸出手指去戳弄桌子上的杯子,闷闷道:“自然是吃的,你……显然是有过经验的。宝怜是你的贴身丫头,谁知道你们有没有……” 苏欣的前半句,听得秦以凛心里熨帖极了,可后面半句,却让他敛了眸子,眸间一闪而过的恨意,待又听到小娘子的闷闷声,他眸中的恨意才减了不少。 上辈子,他的确要了那宝怜,还份外喜欢,可惜她与那明大款曲暗通,在他临死前给了他致命一击。 苏欣仍旧戳弄着杯子,闷声叹道:“可吃醋又如何?那毕竟是过去的事了,人若总揪着过去不放,那得多累啊!更何况她现在过得不好,再有错,也算是惩罚过了。” 秦以凛心底的恨意虽然淡了几分,但听到此,还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苏欣听他笑得不对劲,忙往他望去,却见他眼皮极快地垂下了,握起桌上一只茶杯,轻轻地吹拂着。 苏欣心中的怀疑更甚了,她家相公的秘密始终不曾对她道出,难不成,那秘密中与宝怜有关? 可不待苏欣深思,秦以凛就拿着他喝过的水杯递到她唇边,“一上午未曾沾过几口水,娘子喝一点。” 苏欣顺着水杯喝了点温茶,秦以凛忍不住去揉苏欣的头顶之时,房门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苏欣走过去开了门,门外,王玉仍旧是那幅江湖装扮,他身后跟着一名女子——宝怜。 苏欣说了卫生巾的原理。 宝怜听得双眼直泛光,她现在一直在男人堆里打滚,更是不介意苏欣再跟她说卫生巾时,屋里有着男人,她将苏欣放在桌上的东西捡起一片,细细看着,“若这东西当真好用,怕楼里的姑娘是舍得花大价钱的。” “嗯,那样最好,如果是原价卖的话,我给你抽两成;如果卖得上价的话,咱就五五分账了。” 闻言,宝怜连忙放下了东西,急急道:“少夫人,这可使不得,我只是顺手而为。” 苏欣摇头,这次,是她反握住了宝怜的双手,“虽然你现在还不想离开,但多些银子傍身也是好的,而且,我也不亏不是?咱们相交一场,不管过往是好是坏,能不计前嫌,已属天大的缘份,人间难得。” 宝怜的泪珠猛然像珠子一般滚落,又笑又哭,只慌忙擦了擦,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后,苏欣又嘱咐了宝怜,带色的卫生巾可以先用,白布的,暂时只做推销时使用,因为没有消毒。 宝怜认真的听了,然后便收了东西告了辞,离开了。 回到了庄子上,苏欣特意又去了一趟绣坊。 宝怜若真的将那卫生巾推广开来,那么卫生巾是绝对热销的。 出绣坊时,苏欣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苏欣心想,那鱼塘已经挖成了,但水源这个不好弄,她空间里的泉水用之不竭,可怎么取出来是个大问题。 还有那鱼…… 想起空间里泛滥成灾的鱼群,苏欣的脸都快变成苦瓜了,以至于她连晚饭都没有吃上几口。 夜里,苏欣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黑暗中,他秦以凛低声在她耳边吹气道:“娘子,为夫听说临水城的龙王庙很灵,咱们庄子一直没什么产出,不如明日,为夫带你去求一求,但求明年风调雨顺,庄子上多些收成……” 苏欣双眸发亮,这古代人都迷信啊,若是求过神再往鱼塘里放空间水…… 次日,天清气朗。 苏欣打着小呵欠早早地起了床,随后推了推身旁还未睡醒的秦以凛。 小两口起床洗漱后,早餐也未吃,便叫了全景来了自家院子。 今日要去临水城,苏欣带上了小翠。 全景驾着马车,速度不算快,直到太阳往西面偏时,几人才到了临水城。 四个人跟着人流进了城,全景将马车寄放在了城门附近。 进了成衣铺子,苏欣要了三顶帷帽,灰色的给了秦以凛,两只粉白的分给了自己跟小翠。 全景有点小郁闷道:“少夫人,我的呢?” 苏欣横他一眼,刺了刺他,“你就算了,你一长得不招摇,二还得赶车,戴着帷帽实在太不方便了。” 全景心道:少夫人啊,你骂我丑,能再委婉些么? 三人各自戴好了帷帽,这才出了成衣铺子。 全景边走边打听,来时的路上,秦以凛已经对他说了此行的目的。 他们是要去拜龙王庙的,可秦以凛也只知道这临水城有个龙王庙挺灵,具体怎么走,他却是不知的。 全景打听了几个人,便摸清楚了龙王庙的位置,原来龙王庙并不在城里,而是在城外东郊的十几里外。 “找间客栈,住上一宿吧。”秦以凛发了话。 第505章 怒意与无奈 全景领命而去,然后三个戴了帷帽的人就在街上闲逛,小翠一会拉着苏欣向东,一会扯着苏欣向西,秦以凛手指发痒,几次想将那小翠打发到跟全景一处。 苏欣买了不少小玩意儿,有给小翠的,也有带给庄子上其它人的,她见有个摊子的木雕做得精致,价格也不贵,刚要掏钱也买上几个,一只大手却按住了她的手掌。 她顺着熟悉的手臂向上看去,只见她家相公正隔了帷帽的面纱看着对面的摊主,“老板,可否卖我几块原木?” 所谓原木,就是打磨好的没有雕刻的木胚子,男老板连连称道:“有有有。” 说罢,就低头从旁边的筐子里取了几块放在摊子上。 秦以凛放开苏欣,长指在摊上子的几块原木中捡捡挑挑,最后选了两块,“老板,再卖我一支刻刀罢。” 帷帽下,苏欣跟小翠都有点不敢置信,她家相公或者她家少爷,竟还会雕刻呢? 顶着两人的崇拜,秦以凛笑笑不语,可惜了,苏欣看他时,只能通过面纱的边缘看到他几近完美的笑弧跟下巴。 秦以凛面上装得不过尔尔,可他心中的舒爽出卖了他自己,小娘子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他,不枉他准备卖弄一番。 可就在他打算问小娘子喜欢什么时,却发现苏欣又被小翠拉走了,两人走到了一个套圈的摊子前,交了几文钱,玩得不亦乐乎。 秦以凛心底叹了口气,终是认命了,找卖木雕的老板要了麻纸,将原木与刻刀给包了,也就在他低头将东西收进袖子的功夫,再一抬头,苏欣跟小翠都没了。 秦以凛瞬间心慌了,上次苏欣失踪的阴影爬上心头,他急忙四处寻看,最后发现苏欣跟小翠正站在自己身后的位置,两人手里各自举了一串糖葫芦,因为戴了帷帽,小翠的面纱沾在了糖葫芦上。 见苏欣笑得没心没肺,秦以凛的心脏一上一下间,心头也腾起了略微的怒意与无奈,正想上前好好教育一番自家小娘子,却未想到她先行跑了过来。 苏欣仰高了小脸,揭开了秦以凛的一点面纱,俏生生道:“相公,很甜呢,你吃一口。” 秦以凛无奈地叹了口长气,也不顾自己的俊脸前是不是竖着一根糖葫芦,将自家小娘子一把捞进了怀里,他的薄唇移上了她的小脖子,略重地咬了她一口。 苏欣吃痛,啊了一声,又觉得街上人多,众目睽睽,她家相公竟然这么放荡。 正想着推开他,就听他威胁道:“你若不想我带你们回庄子,就给我乖乖一些,嗯?” 苏欣是真不知道秦以凛怎么了,她只当自己是跟小翠乱跑,这家伙不高兴了,可小姑娘难得出来一回,她也难得见回世面,玩一圈,也算不得过份吧? 由于刚刚两个人离得近,此时小风一吹,秦以凛头上的帷帽就掉了下去,苏欣此时才看到了秦以凛眼底深埋的担忧,那担忧,望得她一阵心虚加心疼。 几人在街上又吃了些小吃,等到回到客栈时,天已经擦了黑。 简单的吃了晚饭,待听到全景说客栈只余下两间房时,秦以凛略略皱了眉头。 “这样,我跟小翠一间,你跟相公一间。”苏欣自然而然地就做了安排。 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了吱呀的开门声。 秦以凛猛地睁开了双眼,走到门口,弯着身顺着门缝往外望。 不甚明亮的客栈走廊中,他家小娘子正捂着肚子,一脸的菜色。 秦以凛忙直起身子,拉开了房门。 “娘子,怎么了?” 苏欣腹痛的脸色发白,顺着秦以凛拉开的房门往他的房间里望了一眼,见他屋内烛火明亮,便忍不住问他:“相公,你怎么还没睡呢?” 秦以凛抿唇未回答,见苏欣一直捂着腹部,他隐约猜出了些什么。 “肚子不舒服?” 苏欣苦着小脸点了点头。 秦以凛陪苏欣去厕所。 出了茅厕,秦以凛已经将身上的外衫罩在了她的肩上,苏欣心间暖暖的,可也不满这个男人不爱惜他自己,但像他说的,赶紧回客栈才是正事。 这么想着,苏欣却觉得颈间一凉。 秦以凛也有同样的感觉,他往脚下瞅了一眼,他跟苏欣脚下总共有四道影子,也就是说,他跟苏欣身后各站了一个人。 “娘子,别动。”秦以凛忙低声道,又问:“两位好汉是想要刧财,还是想图个方便?” 只听她身后的男人说道:“我们……我们主子受了伤,只求个方便。” …… 屋内烛火昏暗,一名锦服老者前襟缠了纱布,人已经躺在了床上。 两个黑衣大汉仍旧拿着寒刀,身上的伤口也稍稍包扎了,各自将一只刀架在全景的脖子上,一只架在秦以凛的脖子上。 苏欣也看出来了,对方并不打算多为难他们。 两个黑衣大汉轮流看着苏欣三人,床上的老者直至睡到天色微亮才醒了过来。 苏欣揉着眼睛清醒了些,却见屋里的一名黑衣大汉已经扶着床上的老者下了床。 “叨扰诸位了。”老者拱了拱手道,“在下这就带着两位家仆告辞。” 言罢,三人就走到了窗口位置,推了窗,一眨人,人便不见了。 全景这才大喘了口粗气,苏欣也连连拍着前襟,只有秦以凛望着仍旧开着的窗户,眸中若有所思。 那老者的穿者与言行,绝非一般江湖草莽,而在他过往的记忆中,宫廷与官场中,并未见过此人。 “相公?”苏欣在秦以凛眼前招了招手,这才招回了他的神思。 秦以凛对着苏欣淡淡一笑。 一个时辰后,秦以凛一行人带着东西出了客栈。 小翠奇怪地问着苏欣,“少夫人,不是说一天可能办不完事么?” 苏欣看着小翠无知是福的模样,忍不住对她笑了下,轻声道:“就算一天办不完,晚上也不要再挤在一间客栈了。” 第506章 锦服的老者 同时忍不住心想,若全景跟小翠是小两口的关系,昨夜里四人换个房间,也许有些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四人沿街向城东的郊外走去,约摸走了为个多时辰,就到了城门口。 几人顺利地出了城,在城门口租了辆马车,等到了龙王庙时,那里已经人声鼎沸了。 苏欣向来不信鬼神这些,但进了庙里,难勉心里还是多了丝敬畏之意。 点了香,待那当官的离开后,便顺着人流一起去祭拜龙王。 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感觉与自己错身而过的人流里,似乎看到了昨夜那个锦服的老者。 上完香后,苏欣正要上马车的动作一顿,忍不住回眸望了一眼,若是先前她出现了错觉,那么现在,她确定了。 出现在这儿的,的确是昨夜的那名老者…… 秦以凛附耳在苏欣的耳边低声道:“许是要逃离此地,又没有车马,便来龙王庙打了一些远道而来的商贾的主意。” 苏欣点头。 小翠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枚铁牌。 “对了,少夫人,刚才上车时,奴婢捡到了这个,也不知道是谁丢的,着急着上车,便揣在怀里了。” 苏欣狐疑地从小翠的手里接过了铁牌,只见上面刻着些古怪的纹饰,便递给了秦以凛。 秦以凛垂眸略看,眸底闪过一抹暗芒,却淡淡一笑,“这样东西应该不值什么钱,扔了罢。” 说完,秦以凛就揭开了马车的窗帘子,将东西好似扔了出去,却没人看见,他将东西暗暗地握进了手心里。 苏欣他们去了一趟龙王庙,可谓舟车劳顿。 回到庄子后,苏欣觉得自己的老腰都要断了。 休息了一个下午,晚上吃了饭,天早早的就黑了。 苏欣一直等到屋里众人睡了,才穿了衣衫,踏着夜色出了庄子的大门,然后往田地里鱼塘的方向走去。 她心底雀跃又紧张,四下张望着,确定没人后,才快速跑到了鱼塘的边上。 “流水。”苏欣蹲下身,将镯子放在鱼塘的边缘,下达了流水的指令后,就见手镯里的空间水汩汩地流向了鱼塘中。 可鱼塘太大,要流满一塘的水,怕要浪费不少的时间。 苏欣揉了揉酸重的眼皮,瞅了一眼鱼塘。 若大的鱼塘,放进去的水,才堪堪地没了底部。 苏欣心塞极了,眼看着天都快亮了,她这工作却做了百分之一。 也顾不得许多,苏欣将空间里的鱼用竹篮子搬出来许多。 也不管鱼会不会渴死,她直接就将鱼倒进了鱼塘里。 …… 天亮,有早起的佃农去鱼塘边转悠,发现了那满塘底的鱼。 小翠去给苏欣禀告时,苏欣才刚刚睡醒。 秦以凛低咳了两声,人还是睡着的。 苏欣忍不住伸手试他额头,掌心下的滚烫吓了她一跳。 “少夫人!”小翠撩开了布帘子,然而“天降大鱼”的奇事还来不及禀告,就见苏欣慌忙穿了衣衫下床。 “小翠,全景可起了?” “起了起了。” “让他备马车,相公发高热了。” 这时候,秦以凛睁开了眼睛,“只是感了些风寒,咱们庄子上有备了些风寒药,我吃两贴便好。” “可是……”苏欣又去探他额头。 秦以凛抓着她的小手。 见秦以凛一再坚持先吃药看看,苏欣也只得压下带他去看病的心思。见屋里一群人,她也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小题大作了。 照顾好秦以凛后,苏欣这里出了里间,带着小翠去了鱼塘附近。 只见偌大的鱼塘处人满为患,大人、老人、孩子,除了绣坊里的农妇外,几乎全来了。 见苏欣来了,众人让开一条道路。 有那欣喜的人忍不住连连道:“少夫人啊,您跟少爷真跟咱们庄子上的福星,只是去拜了趟龙王庙,这鱼塘里就有了水跟鱼。” 苏欣被对方夸得不好意思,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感动,忙大声道:“大家别愣着啊,该找网找网,该下塘下塘,留些鲜活的养着,其余的,大家都分了罢,咱们今天一天就吃炖鱼了。” 随着苏欣的话落,众人一哄而散,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脸上的欣喜溢于言表。 中午,庄子里各家各户飘出了鱼香味,这“天降”的鱼儿不止个大肉肥,而且柔嫩爽滑。 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唇齿留香。 可惜秦以凛却没有这口福,中午,他又发了高热,也仅是用了些米粥了事。 见他热度反复,苏欣这次就不打算再顺着他了,命令全景赶紧去镇上请大夫。 不久后,全景猛地在外面喊道。 “少爷、少夫人,大夫来了。” 同一时间,外间传来匆促的脚步声。 里屋子的布帘子被人撩开,全景带着一名年迈的老大夫走了进来,他坐在床榻边上,细细地为秦以凛诊了脉,又看了他的舌苔,确定秦以凛只是染了风寒,这才开了药方子。 大夫留了药,全景付了诊金,就在苏欣打算去灶前煎煮时,全景又折了回来。 只见全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满脸的窘困之色,“那个……少夫人,小的在镇子上遇见了宝怜姑娘,她说……她说您给她的东西很好用,想让小的下次多给她送一些。” “卫生巾?”苏欣确定性的问了一句。 “嗯……” 苏欣眼睛顿亮,本来因为秦以凛生病不太好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她忙交待全景,“那你去镇上送那大夫时,想办法去见下宝怜,跟她说,需要多少尽管找你定货就成,咱庄子上有存货的。” “……”全景恨不得自己变成聋子,他苦着脸转身走了。 苏欣轻笑,继续给秦以凛煎药。 …… 鱼塘里有了鱼,有了水,相当于去了苏欣一块心病。 她便连着几日,趁着月黑风高,往那鱼塘里不断的放水,偶尔再倒进去两篮子鱼。 这日早上,苏欣暗中去了林中的破庙。 给舅舅燕云帆留了些菜种子,然后就钻进了自己的空间中。 第507章 感觉怪怪的 尤于最近一直忙碌,她已经很久没有仔细地打量自己的空间了。 想到这里,苏欣双眸泛光,许久没有再做过空间改造了,她还真有点手痒痒的。 苏欣忙走到空间机器前,撸了袖子开始重新编制程序。 半晌之后,空间里的小溪突然荡起层层波纹,然后水面上浮现出一层乳白色的液体。 那液体没有味道,但却闪着流光似的晶莹光泽,小溪里的鱼儿全部冒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吞食着那些液体。 苏欣忙又敲了几行代码后,她紧紧地屏住了呼吸,然后目光眨也不眨地看着空间里的那条小溪。 只见小溪周围的土地先是震动,然后在小溪的源头处裂出一个十坪米左右的深坑,溪水上方的乳白色液色渐渐减少,而那个裂出的深坑底部却开始溢出了乳白色的液体。 苏欣认真的研究着那些乳白色的液体,捧了一捧水,小小地喝了一口。 苏欣忙走到小溪前,看着水里的自己,她只是喝了一口乳白色的液体,她的皮肤就白色一个色号,而且头发也变得浓黑了些。 效果太好,苏欣不敢再喝。 …… 苏欣给自己新得的“神水”取了名字,原本想叫它“晶液”,但感觉怪怪的。 最后,她打算以后叫它“晶露”。 在离开空间前,她将晶露调到了“降雨”的程序里,每下多少水,就稀释多少滴晶露,这样,不止空间里的植物跟鸡鸭仍可以享受原来的待遇,河流里的鱼儿,也不会再生长过快了。 做完这些后,苏欣才用水壶装了一点晶露,离开了空间。 踩着树林里的枯枝落叶,苏欣离开了树林。 里屋,秦以凛正斜靠在床头看书。 这几日,他身上的风寒已然好了很多,可众人许是对他病弱的样子记忆犹新,他只要一出屋,便被大家催回床上躺着。 听得多了,他便懒得出屋了,索性在床上养得完全病好了再说。 见苏欣进来,秦以凛放下了书本,想到她最近忙里忙外,他心底颇为心疼。 搂着苏欣温存了一番,秦以凛又觉得十分满足。 整整一个下午,苏欣似有用不完的精力。 她在空间里就喝了一口高浓度的晶露。 可喝完后,只觉得浑身清爽,没有半丝饥饿的感觉。 午饭时,苏欣没吃,秦以凛也吃的也不多。 午饭后,苏欣就渐渐觉得自己坐不住了,先是将里屋收拾了一圈,后是盯着秦以凛咽了咽口水。 “相公,我出去走走。”苏欣说完了,逃也似的出了里屋。 “少夫人,您今日……很闲?”王玉忍不住开口问,一般到月底才对账,没想到苏欣今日就来了。 苏欣想了想,她今日是有点闲。 开始,她忙着建绣坊建鱼塘,后来又忙着跑卫生巾的销售问题,然后又去了趟龙王庙,好不容易这些告了一个段落,她家相公却病了。 她连着照顾了秦以凛几天,今日突然闲了下来,发现自己精力充沛的紧,实在…… 无事可做。 “王大哥,你这里有什么忙要帮不?” 王玉干咳了一声,便道:“少夫人实在闲得慌,可以陪陪少爷,他最近正病着,一个人也是无聊……” 苏欣忙摇头,突然又快速地看向了王玉,她的眸光有些微怔,感觉王玉的眉眼有些神似某人。 王玉见苏欣奇怪地望自己,有些怀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少夫人,王某脸上有脏东西吗?” 苏欣心头略微紧张了些,刚刚跟王玉对账时不觉得,可站起来时,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竟觉得他的眉眼与那日在客栈外遇见的老者极其神似…… 苏欣别了王玉后,直接找了燕三娘。 无人的拐角,苏欣边走边开口,“娘,你是否真喜欢了那王大哥?” 燕三娘见苏欣如此直白,白净的脸皮住微微一红,忍不住也回头望了一眼,低喝道:“你这丫头,胡乱说什么?给别人听到,娘这张老脸也就不要了。” 苏欣抿了抿唇,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又低声道:“我看得出来,娘待王大哥是尽了几分心思的。” “你……” “娘,我思来想去,总觉得那王大哥不太适合你。虽说你们年纪相仿,可他到底没有成过婚,而且他那不知根底的人,我怕……” 燕三娘忍不住问道:“苏欣,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对王先生的来处有些眉目了?” 不然,不可能如此直接地上来劝她。 苏欣感觉自己不该跟燕三娘说那晚遇袭的事,便扯了个慌,“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你跟王大哥不适合。” “唉,苏欣,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燕三娘叹气,想起生父在眼前惨死的模样,她垂下了眸光,到底是反驳了苏欣,“娘亲照顾你与弟弟许多年,理应还为你们再多考虑一些的。可……见他对我好,我便忍不住对他好了些。” 燕三娘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可却吓了苏欣一大跳,自家娘亲向来是个懂礼守礼的人,她现在的话,是承认了她心里也有了那王玉? 这可怎么办?苏欣着急,唇瓣一张,就险些将她的猜疑说出来一些,谁知,燕三娘却在此时转移了话题。 “对了,苏欣,你堂哥刚刚陪着送货的人来了趟绣坊,给咱家报了喜。” “何喜啊?”苏欣只能顺着问。 燕三娘见苏欣顺着自己的话题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脸上也扬起了欣慰的笑容。 “他说现在苏家已经不像之前那么闹腾了,绣坊里需要的货多,他又帮着咱们去进货,也算是有了稳定的营生。在这次进货前,那员外已经松口同意了他跟那名千金的婚事。若无意外,婚事就定在这个月底。” 苏欣闻言大喜。 燕三娘又想开口,苏欣连忙将话题拉回了苏鸿远身上,“对了,娘,大堂哥要成亲了,他手上的银子够不够使啊?” 第508章 少爷病重 燕三娘回道,“银子的事,我特意问了他,他说他手上还有一些,翻修下房子是够用的,但若筹备婚礼,怕是还要找你跟姑爷借一点。” 苏欣心里合计着,苏鸿远手里的银子,顶多就是中间帮他们跑了两回货物拿的那些“工资”,再有的,便是她上次在苏家偷偷塞给他的那些。可这么久了,他每回去外地进货,苏家又有那么多口子人,他手上怕也没有多少剩余了。 “娘,大堂哥有没有说要借多少?”苏欣问着燕三娘。 燕三娘摇了下头,叹声道:“你大堂哥始终是个实诚孩子,说可能找咱家借钱,我还没有回他,他自己就先不好意思了,哪里等我问他借多少,他就先行回家去了。” 苏欣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些数。 二堂哥是必定要帮的! 让燕三娘回去后,苏欣也困倦的回了屋里。 将苏鸿远要成亲,和想要借钱之事给秦以凛说了一遍。 秦以凛望着苏欣笑叹,“娘子,还是将卖人参的那笔钱借与大堂兄吧,你已经操持了这么多的产业,年前,还是多陪一陪为夫吧。” 望着秦以凛的笑脸,最终,苏欣还是同意了他的建议。 下午的时候,苏欣让全景叫来了苏鸿远,借给了他五十两银子。 苏鸿远红了眼眶,突然后退了一步,对着苏欣弯身拱手,行了一个大礼。 “离下月初只有半个多月了,堂哥今日就不多打扰了,苏欣,帮我谢过婶子。你们待我的好,我全记住了。” 苏欣知道苏鸿远性格偏内敛,能将这些话说出来,已经是不容易极了,见他要离开,她忙嘱咐道:“对了,大堂哥,若你家里人问起,你就说这银子是你未来的岳丈借给你的。” 苏鸿远不必多问,就知道苏欣嘱咐这句话的用意,他忙应了是,这才抬步离开。 苏鸿远一走,苏欣就进了绣坊,找到了正坐在操作台前绣活的燕三娘,两个人商量合下了下,决定将苏鸿远与待嫁娘的喜服尽快落实。 苏欣的脑海里还有不少的花样子,在现代时,她有一个做中式婚礼的闺蜜,有时候去帮她一些小忙。 想到在现代时看到的那些中式婚礼的喜服样式,苏欣当即就找了纸笔描描画画,可她画工有限,最后还得靠燕三娘意会,将才花样重新临摹了出来。 苏欣又问了库里的四件套以及喜被,亲自跟燕三娘挑了两套最好的,提前留了下来。 燕三娘选了苏欣“设计”的两个最好的花样子,又选了绣坊里最好的布料,几个绣娘日夜赶了赶工,终于在月底前将喜服绣了出来。 苏欣很满意,当天下午就让全景叫了苏鸿远过来,待看到这样两件喜服之时,他脸上的笑容掩也掩不住,却极其的不好意思,“这……这太好了,可也……太贵重了。” 见苏鸿远喜欢,苏欣也高兴。 夜里,苏欣睡下后,秦以凛走到窗边, 全景四下看了一眼,挨得与秦以凛近了一步,“少爷,京都里来信了,说是宫里的德妃娘娘复宠了。宴会上,她见到您的长兄,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孩子,当下便求着皇上认了他做义子。将军府……现在门庭若市。” “嗯。”秦以凛低应,随后,眸光晦涩,吩咐道:“你暗中帮我找下张奶娘。” “少爷?”全景不明所以。 秦以凛叹道:“找她再要些寒药,剂量要多一些,然后让她找个借口给将军府去信,说本少爷病重。” …… 如此平静地过了几日,月初的时候,苏欣的月事来了。 这次,她不觉得腹痛,只觉得身上的压力又大了些。 又过了没两日,秦以凛突然病倒了,整个人像霜打得茄子似的,俊脸苍白地躺在床上。 苏欣让全景连夜去请大夫,心焦之下,又将王玉唤了过来。 王玉只是看了秦以凛一眼,便心中有了猜疑,但他看破不说破,反倒是趁着苏欣暂时出了里屋之时,忍不住对秦以凛拱手作了个揖。 王玉说:“少爷,王某也不知做错了何事,竟让少夫人不满意了,总是趁机破坏我与三娘的独处。” 秦以凛望了眼王玉,没开口,用拳掩唇,低声地咳了咳。 王玉不信秦以凛不知情,便悄然向门口望了望,确定苏欣没进来后,他压低了声音道:“少爷,您是否又用了那寒药?” 秦以凛闻言,低咳的动作一顿,眼光缓缓地投向了王玉,眸底带着一丝警告。 王玉又笑,想起自己的追妻之路实在艰难,便也顾不得许多了,“少爷不止用了那寒药,之前还一直喝避子汤。你说我若告诉少夫人,少夫人是不是就没空插手我跟三娘了?不过认真说来,少夫人也太不地道了,当初明明说好的,她准许我追求三娘的……” 秦以凛同样瞅了一眼门口处,薄唇轻勾之时,声音也冷了许多,“你若将此事告诉娘子,本少爷便将你轰出庄子。” 王玉一晒,“你敢!” 秦以凛淡道:“试试?” 最后,王玉萎了,只能低声求道:“好少爷,是王某错了,王某的医术只是个半调子,我并不知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你就告诉我,少夫人为何如此针对王某人行不行?” 秦以凛见他诚恳,又想到自己多少有把柄在对方手上,便对他透露了两个字,“身世。” 瞬间,好似一道闷雷劈进了脑海,王玉脸色猛地白了两分。可他活了三十多岁,第一次对女子动了真心,让他放弃,心里是极不舍的。 可他的身世…… 只怕提了,更加麻烦。 王玉又对秦以凛施了一礼,这才退出了里屋。 …… 秦以凛这一病,就没有下过床,请了大夫来,也只开了些温补的药,并没有看出所以然。 苏欣面上不显,心里却很焦急。 苏鸿远的婚期快到了,本该大好的事情,苏欣此时心头却沉沉的。 第509章 新认的义母 “娘子……大堂兄的婚期是不是快到了?” “嗯,我已经让娘亲去帮忙了。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我……” “还是去吧。张奶娘他们都在,为夫不会有事的。” 苏欣再度看着秦以凛,见他眸光坚定,又笑着赶她,她也只能应了。 只是提到了张奶娘,苏欣就想起了这两日对方同自己说的,她说:小夫人,少爷打小身子就不好,老奴怕……少夫人,老奴斗胆求你费费心思,同少爷要一个孩子吧。 苏欣也想,可是她现在身上来着大姨妈,而且秦以凛身子实在虚弱的紧。 苏欣心底叹口气,然后端了木盆子走出了里屋。 这一天,就这样又过去了。 次日,庄子外来了两辆装饰气派的马车,马车后跟着几个侍卫。 马车还没有进到庄子内,苏欣就已经收到了全景递过来的消息。 “少夫人,应该是将军府的人,我见到了上次为慈嬷嬷赶车的昊子。”全景道,心想少爷猜测的,果然来了。 苏欣点点头,找了帕子将手擦了。本想出门去迎对方,却突然像想起什么,一弯身,从灶前弄了两把灰,抹在了脸上。 两人出了屋子,小翠与李婆子等人也闻声赶了过来。 慈嬷嬷从前面的马车上下来,那辆马车上,又下来一位带着医药箱的老者。 慈嬷嬷走到了后面的马车前,恭敬地低声说了什么。 随后,那辆马车上下来了一位锦服男子,男子星目生晖,眉眼间,与秦以凛颇有些相似,只是那似有若无上勾的唇角,让人感觉到了几分轻挑之色。 男子环目了一圈落迫的庄子,然后阔步走到了苏欣跟前,见她脸上有几道黑灰印子,他眸底滑过一抹嫌弃,可随后,他的目光就似有若无地落在了苏欣白皙的脖子上。 “对面的可是弟妹?本候秦明轩,是秦以凛的长兄。” 面对着秦明轩,苏欣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似的,垂下了头,唯唯诺诺地应了一个“是”字。 站在秦明轩一侧的慈嬷嬷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不屑,一双眸子,不经意地将苏欣身侧与身后的人都打量了一遍,只见小翠等人都低着头。 秦明轩又道:“听说以凛病了,本候向母妃求了太医,过来给他瞧瞧。”他口中的母妃,是他新认的义母德妃。 苏欣并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还奇怪秦明轩为何说“母妃”,她忙侧身让开了一条路让几个人陆续进了院子。 见院子空间甚是逼仄,又栓了马车,秦明轩忍不住垂了下眸,忍过一丝得意,再抬起脸时,那丝得意已经不见了。 里屋的空间更显狭小,慈嬷嬷等人进去时,秦以凛正闭目躺在床榻上,他俊脸苍白,带了分死气。 几人略微一怔,倒没有想到秦以凛已然这般了。 太医忙踱了两步走到床榻前,先是翻了翻秦以凛的眼皮,后又诊了诊他的脉象。 “已经这般多久了?”太医回眸问着苏欣,眼底闪着丝精芒。 苏欣不敢说谎,却又不敢如实全交待了,只能说:“已经好多天了,近日又咳了血,找了大夫,不见好转。” “可怜的二少爷……”慈嬷嬷闻言,已经用帕子拭起了老泪,“夫人听闻你病重,也是一病不起。大少爷才刚被宫里的德妃娘娘认下了,你怎么就……” “嬷嬷,别太悲伤,弟弟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所以母亲才送了他到乡下静养,只是委屈了弟妹,着实辛苦了。”说着,秦明轩就又望向了苏欣,见对面的小姑娘长得身量娇小,生得唇红齿白,偏倒是他喜欢的类型。 知道自己此行的正事,秦明轩忙道:“吴太医,那弟弟的病,可有缓解的法子?” 太医摇摇头,“二少爷的病,已经许多年了,在京都时,太医们就束手无策,眼下,也只能……唉,拖一日是一日了。” 苏欣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虽知对方的人不可信,可她看着床上的秦以凛,已经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要如何做了。 等他们走了,若她家相公还是没有好转,她就死马当活马医,给他喂上几碗晶露喝。 打定了主意,苏欣渐渐地哭了出来,许是近日里压抑得久了,她越哭越厉害, 那吴太医终于忙活完了,慈嬷嬷又真真假假地对着苏欣嘱咐,“刚刚吴太医也说了,二少爷的病不宜挪动,就只能继续养在床子上了,还劳少夫人费心了。” 苏欣将几人送到门口,谁知秦明轩也走了过来,眸底,全是苏欣娇小的影子,“弟妹,如果弟弟的病情有什么异样,还望你托人来信。” 终于将几人送到了庄子大门口,苏欣还来不及松一口气,慈嬷嬷便看到了竖在田地里的绣坊。 只是绣坊建得并不特殊,与庄子里的房舍没什么差别,她便随口问了一句,“那处新房子,是为何人所建?” 苏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回道:“庄子里的庄稼卖了些银子,我与相公便用租子建了一处新房子。” 慈嬷嬷这才点了头,三个人分别上了两辆马上。 目送着马车先后离开,苏欣突然间脚步一转,快速地向自己家跑去。 待她跑到了家门口时,将军府来的两辆马车也走到了树林中。 “侯爷,”马车上,慈嬷嬷这才压低了声音说:“老奴刚刚仔细的问了吴太医,二少爷……怕是活不过这个年了。” 秦明轩故意长叹,“也算是难为他了,拖着这样的身子过了许多年。母亲厌他,父亲却疼极了他,可惜啊,父亲已经过世了。” “那我们还用不用……” “算了,不必了,谅他呆在这乡下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母妃也说了,我现下需要多些好名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可惜了那小娘子……” 第510章 二房家的丫头 “咳。”慈嬷嬷忍不住提醒,“候爷,那乡下丫头没什么好。她是伺候过二少爷的,待二少爷去了,自然所有人都是要陪着去的。” 秦明轩闻言,暗中烦燥地皱了下眉,回道:“好了,嬷嬷,我知道了。” 慈嬷嬷这才重新回了自己的马车。 庄子上,苏欣的院里。 苏欣急急进了里屋,见秦以凛仍然闭着眼睛,脸色青白。 她心头一跳,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现,急忙找了一只空碗,用手镯对着碗口,放满了整整一碗的晶露。 也就在苏欣刚刚放满了晶露,苏欣身后,小翠等人也急急地奔了过来。 “怎么突然这么严重了?”李婆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众人的目光都投在了苏欣身上,见她端着一碗白如牛汁的东西要喂秦以凛,全景慌忙去帮她。 好在,晶露的效用还是非常神奇的。 次日,苏鸿远成亲的日子。 燕三娘听说了昨日的情形,直到天色放亮时,人还处于后怕之中。 她先是为苏小小穿上新衫,然后走到苏欣与秦以凛的主屋,见房门像昨日一样紧闭着,她轻轻扣了扣。 苏欣此时实在累极了,听到敲门声,低低叹道:“相公,我得起床了,今日大堂兄成亲。” 望着苏欣洗漱离开,秦以凛摇头失笑,心想着,小娘子给他喝的东西是什么,怕要他帮她亲自圆上了。 …… 全景跟小翠得了秦以凛的吩咐:一定要照顾好苏欣。 全景在前面驾着马车,小翠陪着燕三娘母女三人坐在马车里。 很快,马车就到了青山村的苏家门口。 苏欣等人下了马车。 只见原本破落的苏家老宅,此时房舍已经翻新了,门口挂了些红绸与鞭炮,只是周围冷冷清清的,没什么宾客,更别说观礼的人了。 燕三娘又是叹了一口气,“苏家本来就名声不好,你大伯娶了那小妾后,更是没人愿意登门了,毕竟那小妾被你二堂兄给……大家都觉得你大伯枉为读书人。” “可是这样的话,大堂哥的婚礼岂不是太冷清了?”苏欣虽然是是现代人,但也晓得一个道理,若是办婚礼的,无非都是图一个热闹,人多氛围才好。 小翠跟全景对望了一眼,虽然没敢说,但也觉得这婚礼着实清冷了。两人心里无不庆幸,还好少夫人一家早早的跟苏家分了家,要不,怕也被他们连累得狠了。 燕三娘回给苏欣的,还是一声叹息。 苏欣忍不住也想叹气,可想起到底是苏鸿远大喜的日子,就强打走了精神,小脸上扬起笑意。 不知为何,几人没有在门前看见迎宾的人,苏欣就吩咐全景站在门口。 正想着带着母亲、弟弟与小翠进苏家时,旁边的有户邻居拉开了大门。 一名妇人左右张望一番,这才犹豫地走到了苏欣跟前,好心地劝道:“二房家的丫头 ,我知道你们一家是个心善的。可是昨天你娘走后,苏家来了一波人。你相公还在读书,我劝你今日还是别帮忙了罢。” 苏欣一怔,最先想到的是之前要娶新嫂子的人家,没想到对方却说:“你不知道,那伙子人凶神恶煞,虽然没有打砸伤人,却将苏鹏程给弄走了,说他教自家孩子去奸淫妇人,自家孩子被官家重罚了,前些天,还被人给偷偷废了。” 苏欣忍不住微惊。 听到这,全景有点心虚,他家少爷躺在床榻上运筹帷幄,是早就知道今日不能陪着少夫人参加婚礼的。 便提前将那苏鹏程处置了,省得少夫人看到心里堵得慌,毕竟人多眼乱,保不准就得进苏鹏程那屋子帮忙。 可他家少爷还是漏算了一件事,那与苏鹏程有苟且的人家是将苏鹏程带走了,可…… 婚礼上,并没有想象中的人多场面。 …… 下午,苏鸿远骑着高头大马,身后一顶花轿摇摇晃晃,喇叭声、唢呐声,鞭炮齐鸣,队伍中还跟着抬嫁妆的壮汉,个个精神抖擞,抬了整整十台箱笼,细看那壮汉,分明是苏欣庄子上的佃农们。 花轿里的新娘子忍不住悄悄掀开了盖头,心里甜蜜,笑意浓浓。 前方骑马的苏鸿远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心里有对苏欣一家的感激,更有对新生活的憧憬之色。 队伍径直从镇子走到青山村,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渐渐的,围观的人们越来越多。 新娘的娘家人坐在另外的软轿里,往外瞧了一眼,颇为满意。 尤其是苏鸿远的准岳丈,姓季,单名一个现字,忍不住对身旁的贵妇人道:“也难为那孩子了,那番家境,做到如此,也实属不易了。” 妇人搭言道:“可不是?也足以见他对慧慧的一番真心了。对了,你先前说看中慧慧的喜服,可有什么缘由?” 季员外抚了抚青胡须,正色道:“咱们的药店最近经营得不善,我想着不如再扩大点营生,去县里时,见一家布坊卖的四件套甚是不错。可与那老板相谈时,他不肯供货给我。” “那这与慧慧身上的喜服有何关系?” 季员外又回道:“慧慧身上的喜服做工与我见到的那四件套可以比肩,为夫想着,趁着这次女儿大婚,见一见那做喜服的人。鸿远那孩子不是说这喜服是他二婶做的吗?” 季夫人这才明白了,老两口又一路说了些其它事。 少倾后,迎亲的队伍到了苏家的大门口。 苏家周围的邻居本是家家闭户,听闻外面有各种吵闹动静,纷纷忍不住了,好奇地拉开了大门。 只见门庭冷落的苏家,此时人声鼎沸,就连那开着大门的院子中,也不知何时站了许多眼生的妇人。 那些妇人们自然也是庄子上的,临近中午时见全景快速地跑到了绣坊,让她们换了压箱底的衣裳赶来苏家。 也就是说,此时秦以凛的庄子上,除了他跟张奶娘,还有王玉,余下的人,全部来了苏鸿远的婚礼。 第511章 晕倒在了床榻上 苏鸿远见周围有看热闹的人了,顿时心头更加松了一口气,他下了大马,走到轿前背了新娘子。 一系列繁琐的礼节后,新娘被送入洞房。 可在洞房内,赵氏和那小妾却闹了起来。 苏欣与燕三娘对望了一眼,今日这婚礼好不容易成了,赵氏要闹起来,怕会横生技节。 尤其床榻上端坐着的新娘到底才刚嫁过来,成亲当夜耳根子就不得清静,怕要怨怪一辈子的。 可,没人劝得了赵氏。 苏欣没有办法,只能悄悄找了苏德福,然后又回了屋,在赵氏耳边传了他的口信,赵氏这才消停了。 但,也就过了片刻,床榻上的新嫁娘突然倒在了床榻上,这可吓傻了屋子里的人。 苏欣突然就向着赵氏跟那小妾望了过去,赵氏连连摇手,“这可跟我没关系,你出门后,我也就骂了骂这狐媚子。” 小妾仿佛脸上全是凄苦,也忙摇着头,“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燕三娘张嘴要去叫人,却被苏欣给劝停了,她快速走到了床榻边上。 现在不是思考是新娘为何会这样的时候,现在是需要想想怎么救救新娘。 苏欣想到救了秦以凛的晶露,可屋里人多,她不好将晶露弄出来。 苏欣快速地走到了桌子前,找了一只空杯子,对着燕三娘低声道:“娘,我去去就来,你看好新嫂子,千万别喊,许是我们小题大作了。” 燕三娘点点头。 苏欣急忙出了新房,看准了四周无人,匆忙将镯子对准了水杯,放了一些晶露出来。 再回来时,那新娘已经细微的抽搐了,赵氏这时才害了怕,整个人已经计划着如何推卸责任了。 苏欣也不知道晶露管不管用,毕竟只是药效神奇的晶体,它也不是万能神药。可眼下,就算去找了大夫,也只会耽误得更久。 燕三娘是见过这神奇“白液”的作用的,中午时,听全景说那药是秦以凛年少时遇到的一位神医送给他的保命药,他怕自己随时病发,便将这药交给了苏欣保管。 眼下见苏欣要将姑爷的保命药喂给别人,燕三娘心底是不愿意的,可一想对方是两条人命,她也只能帮着苏欣将新娘扶了起来。 苏欣给新娘喂了两口晶露,她的情况稍稍好转了一些,嘴唇虽然哆嗦着,但已经能说话了。 “我……我腿疼。” 苏欣神色一紧,忙去检查新娘子的腿。 却在接进臀部的位置,苏欣猛地发现了一支银光闪闪的银针。 她将银针从新娘的腿部拔了下来,打眼望向屋内其它人,赵氏咽着口水,“这是谁将针放在锦被上了?” 苏欣突然感觉手上的银针有些眼熟,眯眼望时,无意中看到了对面小妾的神色有异。 苏欣心里有了猜疑,这银针她是见过的,而且在她空间里就有一根。 苏凤仙死的时候,在她的头发里发现了一根类似的银针。 这小妾有害新嫁娘的嫌疑,毕竟,她本就是对苏家带着恨意的。 可苏欣不明白,那小妾是何时搭上了慈嬷嬷等人? “谢谢你。”新嫁娘的气息缓和了许多,脸上虽有薄汗,却面色不再继续苍白了。 苏欣忙又喂了她两口晶露,然后看着她面色渐渐红润。一旁的燕三娘望着那已经见了底的杯子,心里心疼死了。 怕着屋子里的人多想,苏欣便说:“我听说过一种土法子,喝些米汤之类的,可以缓和中毒……” 苏欣及时收了口,新嫁娘对她又是感激地看了过去,她好不容易跟苏鸿远才成了亲,即使眼下吃了云,她也是不想横起枝节的。 可这根针,到底是扎进了苏欣的心里。 接下来的时间,她不敢离开半步,直到苏鸿远进了新房后,她才与燕三娘等人出了屋子。 赵氏匆匆离开,去找苏德福找“话题”了,打算将这件事添油加醋地诉说一遍,最好再将责编推给那小妾。 燕三娘心有余悸,正想着叫着苏欣去吃点东西时,苏欣却说:“娘,你先去看看小小,我与小伯娘想说些话。” 小妾心里一激灵,燕三娘不疑有它,率先离开。 “对了,还不知小伯娘如何称呼?”苏欣成心找了个人少的暗处。 小妾低头抚着肚子,低婉回答:“苏欣折煞我了,我哪里当得起你一声小伯娘?我姓安,单名一个梅字。” 苏欣望着夜色下的安梅,声音低冷,如夜里的寒风一般,“安伯娘是个通透之人,知道大伯娘此去定是为了咬你一口,故意慢了步子,是想着一会大伯父对大伯娘发脾气时,既能让大伯娘吃了亏,你也能捡个好人当吧?” 被人说中心事,安梅也不恼,更是没有回应。可谁知,苏欣下一句话,让她倏地抬起了头。 苏欣说:“安伯娘,你为何要害我的新嫂子?” 安梅与苏欣的目光对上了一瞬间,随后,慌忙移开,“你说我害了鸿远家的,你有何证据?” 苏欣神色寡淡地将手里一直捏的那枚银针举了起来,“我曾见过这东西。” “不可能,我是第一次……” 安梅说完,暗恼地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她是第一次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也是心底实在太虚了,才会露了马脚。 苏欣盯着安梅,见对方又一次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她好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有嘲弄,有叹息:“你也是当娘的,你爱自己的孩子。你恨苏家,可我的新嫂子却与你没有仇怨,你为何……” “不!”安梅声音低沉,再次望向苏欣时,她的眸底都因仇恨烧红了,“我不爱这个孩子,我恨不得它去死。当初全……” “咦?少夫人,您在这里啊?”不知何时,全景走了过来,对着苏欣笑笑,抓了把头发,“那个……刚才庄子上的几个汉子喂小小少爷吃了几口酒,现在他……” 第512章 万死不辞 “他怎么了?”事关自己的弟弟,苏欣一下子就急了,“他才多大啊,你们就让他喝酒?” 全景垂下头,好似后悔极了。 苏欣本想着警告一番安梅的,可全景在跟前,她也不好多说,便冷冷的给了安梅一个警告的眼神,说了一句,“我去看看小小,稍后再有些事情请教安伯娘。” 全景一直等苏欣走远了,这才缓缓地抬起了头,见着对面的安梅举足无措的模样,他向来憨厚的脸上闪过一抹沉冷。 “安姑娘,我们当初说好的,你找了你的仇家算账,切不可对无辜之人下手。说吧,那银针哪里来的,还有,你在新房里做了什么?” 安梅整个身子越发颤抖起来,若非周围人多,她就已经给全景跪下了。忙道:“我说,我全说……” 半个时辰后,苏欣又去找了安梅,再回来后,她面色沉凝,心事重重。 对方说,苏德福每次与她亲近之时,她就会想起苏鹏程糟蹋自己的模样,以及,她在青楼中生不如死的日子。所以,她恨所有苏家人。 苏欣又追问她银针的来历,她只说是一个叫昊子的人给的,除了三根银针,还给了她一袋银子,让她帮忙盯紧了苏家人,尤其是二房。至于银针,以备她的不时之需。 夜风袭来,苏欣觉得脖颈发冷,见大家伙已经将院子里的残局收拾干净了,便去栓马车的地方去娘亲跟弟弟汇合。 “对了,苏欣,”马车里,燕三娘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苏欣游走的思绪,“你那新嫂子的母亲与我聊了两句,说明天想拜访一下咱家。我见她脾气随和,便应下了。” 苏欣应了一声“好的”。 马车缓缓而行,直到月梢偏中时,众人才回到了庄子上。 全景将苏小小抱回了燕三娘所住的厢房,有汉子帮苏欣去栓马车,众家领了自己的孩子,各自回了家。 苏欣见众人散了,这才提着裙摆,快速地跑回了自己家。 外屋,张奶娘怕秦以凛病情反复,所以一直坐在桌前守着。 苏欣跟她道了一句“辛苦了”,便提步走进了里屋。 里屋烛火明亮,秦以凛正靠在床头翻阅书本,听到脚步声,他唇角含笑,望向门口的苏欣,“娘子,你终于回来了。忙碌了一天,可吃饱了?” 苏欣神色正经起来,端坐在床头,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团起来的绣帕,打开帕子,里面躺着一支泛着白光的银针。 “这是……”秦以凛神色迟疑,眸光却闪过一抹幽幽寒光,他曾见过这样的针,是那将军府的昊子曾使用的武器。 苏欣将今夜喜房的事情说了一遍,随着她每说一句,秦以凛的笑意便增加一分,而同样的,他周身的冷气也渐渐上涨一层。 “你说将军府这是何意?”苏欣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对待秦以凛。 “相公!”她低叫一声,却被秦以凛紧紧搂入怀中,秦以凛拔下她头上的簪子,看着她一头青丝垂顺而下。 他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她的秀发中。 他不想让小娘子看到他阴沉的一面,将军府的那群妖魔鬼怪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对付。他们现在不用自己的人了,他们直接从小娘子的娘家人下了手。 苏欣被秦以凛搂得很紧,她感觉到自己的男人身体有些僵硬,便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相公,你不会是抱养的吧?” 秦以凛抬起一只手,手指轻轻地顺着苏欣的发丝,低低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为夫自己还没弄明白。娘子,有些事情,不是你这颗小脑瓜能想通的。陪为夫睡觉吧,夜太深了。” 苏欣郁闷地点点头,简单的梳洗过后,便吹了烛火,躺在了秦以凛的身侧。 半夜之时,秦以凛睁开了眼睛,听着窗外猫头鹰的叫声,便披了衣衫,走到了窗前。 推开一条细缝,低声道:“小声些,娘子在睡。” “是,小的知道。”全景的声音细如蚊呐,顺着那条细细的窗缝传来,“少爷,那个安梅今日险些害死了鸿远少爷的妻子,若非少奶奶……” 秦以凛细细地听着,顺带留意着床榻上的动静,小娘子自打与他成了真正的夫妻后,睡相不好,夜里也睡得越发沉了。 “少爷,安梅自己说,对方让她通过二房留意你的动静。可她心里全是恨,而且又算咱们救下的人,所以从未出卖过少爷。她今日本想在婚礼上弄掉自己的孩子,可看着满堂喜庆,她觉得若鸿远少爷的妻子没了,对苏家才是致命的打击。少爷,你看……” “她若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便让她下了,但之前说好的,她只能动苏鹏程。再有下次,就不必留了。” “是。那将军府……” “怕是听闻苏家变数太大,他们已经怀疑这背后有推手了。不过无妨,他们的手是在权贵之间,一时伸不到乡下来。” 全景这才放了心,他虽然不知道他家少爷要做什么,但少爷待他极好,又认下了他妹妹当义妹,不管少爷做什么,他都是要万死不辞的。 两人不宜多聊,全景悄然退下,秦以凛合上了窗户。 次日,才用过了早饭,苏鸿远就带着他的岳父岳母来到了庄子上。 几个人径直走向苏欣的院子中,听闻对方还想拜访燕三娘,全景忙将他们引进屋子,就去绣坊找燕三娘去了。 几人进屋时,苏欣正坐在桌前构思花样子,秦以凛正坐在她旁边看着书,见苏鸿远领着季员外与季夫人进来,两人忙放下了东西,起身相迎。 季员外与季夫人也不是矫情之人,两人端着茶杯饮了些茶,默默地打量了苏欣与秦以凛,并打量了他们的居住环境。 第513章 明面上的主事人 季员外对着秦以凛笑着开口,“之前鸿远拿了秦少爷的拜帖给我看时,我就夸过你写的字,现下见着,秦少爷人如其字,潇洒俊逸之极。且你居住这屋舍看似简陋,却也颇有情调。” 秦以凛笑笑,对方不过是说得场面话而已,他也并不走心,“季员外谬赞,不过是苦中作乐,图个清静而已。” 这时候,燕三娘来了。 寒暄了一会儿,季员外直入主题,“我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还请几位信我。我愿出资与包销,只要苏二夫人帮我带一批绣娘出来,若是可以,也能帮我打理绣坊。” 苏欣心想,这就太尴尬了。对方只是冲着她娘亲来的,还是当着她这个“老板”的面,挖角她的得力“骨干”。 苏欣举起茶杯喝了口茶水压惊,这才将一系列的信息消化完毕,见燕三娘不知如何接口,便轻道:“其实伯父,那同心的四件套就是我家做的。” “可我们还能谈别的合作,比如入股……” 带领季现他们参观了秀坊和仓库后,苏欣这才将心里斟酌的比例说了,“伯父,我见您应该也是个爽快人,我心里的最高限度,是给您四成。” 季员外略有讶异,“四成?我认为最多只有两成了。” 苏欣又说:“可我与相公,因为某些原因不能露面,伯父如果能当我们明面上的主事人,四成,我是能让出的。” “你是说,你负责生产货物与打理绣坊,我负责销路和以绣坊老板的身份出面?”季员外又确定性地问了一句。 苏欣点点头,见对方陷入沉思,她也不着急着催促,只是在侧眸之时,与自家相公对上了视线。 秦以凛唇角扬起了一道浅浅的弧度,将小娘子一只手握进了掌心里。她如此大费周折,不过是为了他遮掩锋芒,让他心里感动至极。 季员外看到了小两口握在一起的手掌,想起苏鸿远帮他们隐瞒的很深,怕他们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内心仍在天人交战之时,他对面的苏欣又向他望了过来。 “伯父,你不必觉得为难。此事我们并不着急,不如您先回去思量几天。” 季员外心里叹了口气,嘴上笑着打趣道:“苏欣侄女好一招以退为进,你这般,反倒让我下定了决定。无论你们夫妻有什么难处,我那姑爷已经与你们绑在了一处。也罢,也不差我一把老骨头。入股的事,我应了。” “那伯父,我们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谈谈细节?” “甚好,我也正有此意。” 接下来,两人再谈之时,就顺利了很多。 秦以凛亲自帮两人拟了合约,上面约定了两方在合作中的占股比例与合作细节等。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了许多。 绣坊因为有了季员外的注资,又扩大了许多规模。苏鸿远成亲才几日,就又跑了两趟外地引进原料,全景夜里给季员外送货,马不停蹄。 而季员外也果真如他所说,商业人脉颇广,不过一个来月,就已经将绣坊里的存货销售干净,订单如雪花般飞来。 苏欣又喜又忧,喜的是四件套真正的打开了市场,忧的是人手不够。 最后,苏欣做了一项决定:除了老人与孩童外,所有佃农们都参与到四件套制作之中。 手糙的汉子们拿不了绣花针,就让他们打板剪裁包装等,多练几回,总是能行的。 苏欣本以为那些汉子们会不乐意,谁知她将想法说了之后,大家摩拳擦掌,兴奋异常。 毕竟之前都是妇人们往家里赚银子,汉子们早就觉得脸红心虚了,苏欣这个决定,让他们感觉自己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 人手问题解决了,苏欣松了一口气,而绣坊里也进入了飞速发展的时期。 庄子上交通不方便,全景每次夜里送货,苏欣都怕惹来有心人的猜疑。 修路迫在眉睫,最后,她拿了几张白纸跟一张自己画的“地图”,找了正在读书的秦以凛商议。 当天下午,秦以凛在苏欣不知道的情况下,让全景驾着马车带着他出了庄子。 当天晚上,秦以凛带给了苏欣一个好消息,关于修路的事,他已经帮她处理好了,但具体何时修,如何修,他却不肯透露。 次日,庄子上闹得沸沸扬扬,原来是外界传来了消息。 镇子上的首富季员外打算在沥水县与唐宁城修一条直通的道路,而这条道路,正好路过苏欣的庄子门口。 苏欣听到时,连忙将自己画的“地图”拿了出来,细细的研究了,然后,她还是没有弄明白,便不耻下问地去问秦以凛。 秦以凛自然不肯白白让她问,好生的收了一番利息,这才跟她细细地讲了。 “这条路看似是条直线,其实有些易走的小路已经打通了,季伯父所居的镇上能够直通沥水县,我们门前的路若通了,就也能直通沥水县。沥水县再建一处销售四件套的据点,那样不止全景送货省力,于我们来说,也保密安全。至于咱家的绣坊,你可以考虑围起来,若实在有人起疑,再说是被季员外征了土地不迟。” 苏欣听得一愣一愣的,按着秦以凛所说的,小手下意识地在桌上的“地图”上连起了几处位置,发现如果他们家门前的道路若真修起来,道路的一端,是庄子、镇子与沥水县能形成的一个三角点,至于另一端,直通另一座城池。那样,做什么都方便了。 苏欣第一次觉得,她家相公在家关门读书实在暴殄天物了,这样的脑子,更适合排兵布阵,或者跟她在商场上大杀四方啊。 日子又平静地过了几日。 眼看着年关将近,苏欣开始忙碌了起来,佃农们喜气洋洋之时,苏鸿远传来了苏家的消息。 “我爹那小妾……胎儿好像保不住了。” 第514章 正怀有身孕 苏欣问苏鸿远怎么回事,苏鸿远脸上愁雾越来越重,半晌才叹了口长气,低声道:“我娘苛待那小妾,同样是怀孕,慧慧每餐吃得极好,我娘却在趁我爹不在,只给那小妾喝半碗稀粥。再加上两个人之间不对付,我娘无意中推了那小妾一把……” 苏欣与苏鸿远又说了一会话,苏鸿远临走时,她将燕三娘亲手做的小孩衣物跟鞋子递给了他。 苏鸿远又是一片感动,告别之时,对着苏欣打趣道:“那我们就先收了你跟二婶的心意,待你有孕时,我让慧慧也给你做。她的绣活虽不如二婶,但也是不错的。” 苏欣听完,面上高兴,内心却阴雨霏霏,送走了苏鸿远,她才猛然像想起了什么。 “奇怪,”她抓抓头,“怎么不提苏鹏程呢?” 苏鸿远之所以不提苏鹏程,一是因为秦以凛特意嘱咐过,二是因为对方过得惨烈至极。 他先是被一群人抓走,割了根,又扔进了茅厕中。 当他被人发现,又通知苏家人带走时,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一个哑巴,又成了太监,双腿被废,此时的苏鹏程感觉自己生不如死。 可他每每想寻死之时,便有人将他从阎王爷那里救了回来。 苏鸿远不想让他死,毕竟是自己的弟弟,而且自己媳妇正怀有身孕; 赵氏也不想让他死,因为即使这个儿子养残了,可她心情不好时,还能找他“聊聊”天; 那叫安梅的小妾,她更加不想让苏鹏程死,她本就跟苏鹏程有仇,又得罪了全景,让苏鹏程生不如死,是她在全景眼里唯一存在的价值了。 所以,苏鹏程死不了,每回寻死之时,他都悔不当初。 寒夜凄凄,苏欣与秦以凛的房间里。 秦以凛细心地为苏欣拉好了棉被,见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他心中泛起怜惜。 几个时辰前,她兴冲冲地将他拉进了房中,说今日是她的危险期,与他行了夫妻之礼。 他第一次看到如此主动的小娘子,哪有推拒的道理? …… 过了腊八后,苏欣彻底地忙碌了起来。 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么浓重的年味。 全景带着大家去镇子上采购年货时,苏欣和秦以凛去了一趟书坊。 她环目瞅着书坊,听着耳旁那书坊老板对自家相公建议道:“秦公子,这本书是京都里的才子新编的,听说写得很不错,您瞅瞅。” “谢过老板。”秦以凛的声音淡然无比,又给了对方银子,见小娘子正无聊地翻看两本菜谱,他便也展开了书本。 书册里,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京都最新的消息。 秦以凛看着,俊脸有了阴沉。 半晌后,小两口出了书坊。临近中午的长街上,行人不减反多。 秦以凛一手拿着书,一手将苏欣的手掌握得紧紧的。 秦以凛对苏欣笑笑,他不是怕她走丢,他是怕其它的。 早上全景告诉了他一个消息,京都里的秦明轩不见了,而在这之前,全景说过,他那位好兄长对他的小娘子有了觊觎之心。 刚刚他看到的那字条上,上面说秦明轩应该是往东来了。 东,越过几座城池跟村落,便是他与小娘子的庄子了。 秦以凛太了解秦明轩,了解到,知道他对女人有一种诡异的执着,曾经弄死过无数的女人,他曾经将一名农女关在一处,与自己带的几个亲卫同共享用,最后还将那名农女沉江了。 那事,曾经闹得京都里沸沸扬扬。 “相公?”苏欣感觉自己的小手又被握紧了些,轻轻皱了下眉头。 秦以凛轻声道:“人多,为夫怕又有什么匪徒。走吧,咱们赶紧回吧。” 苏欣点点头。 众人在镇子上采购了不少的年货,以至于最后一辆马车装着人,一辆马车塞满了东西。 顺利地回到了庄子后,苏欣将全景派出去送礼了。 买年货的时候吃太杂,很不幸,苏欣的脸肿了,还起了不少的红疹子。 她用晶露水洗了洗,可小脸上的红肿没有消退半分,反倒因为她的用力洗脸又肿了几分。 进了屋,苏欣正坐在桌前,盯着铜镜里的自己。 听到脚步声,她快速地将手帕往脸上遮回脸上。 站起身,回身望向秦以凛,烛火熄灭…… 与此同时,屋内的纸窗上好像被捅进了什么东西,小小的斗室中迷漫起一股烟气。 那烟气味道不重,但秦以凛还是轻易的就闻了出来,他伸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在她耳畔低语,“娘子,别出声。” 苏欣莫名其妙就变得紧张兮兮了,还以为她家相公又有什么新花样,可她等了许久,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了,他还是捂着她的口鼻,静静的没有动。 苏欣要拉下秦以凛的手,那屋里的烟气越来越重,秦以凛低头要渡气给她,可就是一撒手的功夫,苏欣就昏了过去。 苏欣再醒来时,是被人绑在了一棵大树上,周围亮着几支火把,站着几个黑衣人,都蒙着面。 为首的黑衣人衣服料子都显得好一些,他的腰间还挂了一枚看上去价值连成的玉佩。 苏欣见过这枚玉佩,当日秦以凛的兄长来庄子时,她低着头跟他讲话,正好看清了他腰间的玉佩。 苏欣后背发冷,见那为首的黑衣人向自己走来,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对方望着她红肿的小脸,明明身上都快燥热得爆炸了,却觉得胃口尽失。 “小娘子,你相公没病?”那人声音刻意压低了,面巾下的唇角抿了抿,觉得口干舌燥。 苏欣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听他问得直接,她像个无知妇人似的又缩了缩脖子,“你你你……你是谁,你为何要打听我的相公?” 她暗下看了一眼周围,是一处林子,却并不是庄子前的那一处,这里让她觉得很陌生。 第515章 银子都给你 秦明轩一摆手,他身后的几个黑衣人手里举着火把,背过了身子,警醒地看着四周,他忍着心头的恶心感,将手移到了苏欣的领口位置。 “啊,你别碰我……”苏欣喊叫。 秦明轩心中冷笑,他若早知道他手下折损了一半,掳回来的却是这么个“东西”,他何必大老远的赶了来? “想让我不碰你可以,告诉我秦以凛到底怎么回事?他是真病还是假病,还有庄子外围为何会有暗沟,他早知本……本爷今晚上会来劫抢你们?” 秦明轩一把掐住了她的下巴,想干脆弄死她算了,药性一起,又开始巨烈地挣扎着。 “说!不说的话,除了我,我的手下也在排队。” 苏欣咽了咽口水,忙配合的点头,“我说,我全说,我相公是真病了,那暗沟是为了防野猪用的。你也知道,我们那庄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前些日子,有野猪伤了庄子上的佃农。这才挖了那些暗沟。” 秦明轩又看她那张肿涨不堪的小脸,只见上面还有不少的红点子,看着……像有病一样! 他恶狠狠地扳起她的下巴,感觉下巴也很恶心,忙缩回了手,在自己身上擦拭了干净,“哼!你说他病了,我这手下却说他如龙似虎,还亲手杀了我另一名手下。” 苏欣并不知道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她下意识地看了一圈背对自己的黑衣人,柔软的小声音里夹杂了哭音,甚至还啪啪啪地掉了眼泪下来,“我相公……他只是太担心我了。” 苏欣哭得秦明轩越加烦闷,怒道:“别哭了。” 苏欣立马抿紧唇,眼泪还是不停地掉,她虽然有些做戏的成份,但她也是真的担心。她家相公阴过许多人,可这次,他明显地提前做了准备,却还是让她被抓了。 他心里,得多着急啊! “好人,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把我所有的银子都给你,我头上……我头上还戴着我家相公送我的簪子……” 秦明轩往苏欣的头上望去,只见她披头散发的像个女鬼,哪里有什么鬼簪子?他心里呕得要死,恨不能将秦以凛立刻杀了,才能打消心底的怀疑。 “别哭了,爷的兴致都被你哭没了。”他的目光最后停在她白嫩的手上,“给她解开,让她伺候爷。” 立刻有一名黑衣人转过了身,给苏欣松了绑。 苏欣蹲身之时,眼角的余光向四周围望着,突然捂紧了肚子,为了活命,将演技提到了最高,“大爷,大爷我突然腹痛不止,我想上茅厕,我……” 秦明轩面巾下的脸孔青白变换,猛地一脚踢开苏欣,“滚!来个人赶紧带她去,然后找水洗干净她的双手,一会爷用完了,再送给你们。” 众手下哪里敢不从?立刻齐声应是。 先前给苏欣松绑的黑衣人扯着苏欣走远了些,她看准时机,拔腿就跑。 夜里天黑,黑衣人大叫一声“来人”,提步就追向苏欣。 苏欣用上了她这辈子所有的力气,跑到快脱力的时候,她看到了前方星星亮亮的火把。 “少夫人!”全景带着一群人跑了过来,苏欣脚底一软,狼狈地趴在地上。 追着苏欣的几个黑衣人忙飞身撤离,回到秦明轩的面前时,一个人单膝跪地,“候爷,对方人多,为了防止暴露,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废物!”秦明轩踢倒了面前的人,随后恶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本候今日不痛快,你们知道怎么做。” “是。” 随后,林子里枯叶乱飞,秦明轩等人已经没了身影。 全景望了眼几个黑衣人消失的方向,随后赶忙上前扶起苏欣。 苏欣劫后重生,望着全景身后熟悉的脸庞,她才觉得自己真的逃脱危险了。 “相公呢,他怎么样?”苏欣急急的问。 全景不敢隐瞒,“小的出来时,少爷的情况不太好。您已经被掳走两个时辰了,再不回去,小的怕少爷做出什么事来。” 想到秦以凛交给自己的任务,全景想引咎自杀的心情都有了,少爷让他安排了人,每个人手里分配了铜锣,只待发现那群贼人便将铜锣敲响,对方顾及着暴露身份,绝对会下意识的逃离的。 待到第二日,他们再去报官,等官府入了档,对方就不敢轻易再胡来了。 可差就差在,庄子上的佃农们没经过事,夜里巡逻时,几个人在中途遇上了,闲聊了……许久! 苏欣心里记挂着秦以凛,忙道:“那我们赶紧回去。” 回去的路上,苏欣问全景如何寻到的她,全景沉默了一下,说捡到了她掉的东西。 随后,就有一个佃农手里捧着苏欣碎掉的梅花碧玉簪子,那簪子尸体看得苏欣心疼极了。 她今夜想着跟秦以凛要孩子,所以临睡前忘了将它收起来,没相到它救了自己一命,却也碎成了一块块。 苏欣回庄子时,天色已经微亮。 庄子附近的暗沟已经被人连夜填上了,庄子上的黑衣尸体也被人处理了,秦以凛屋里的血迹,同样被冲涮了个干净。 庄子上的妇人们不敢再睡,带着老人孩子,陪着秦以凛一直等在庄子门口。那男子迎着寒气,衣衫单薄地站在前方一直等着。 待看到庄子前的树林里走出了一队熟悉的人马,秦以凛身后的人都松了一口长气。 秦以凛本就身上有着暗疾,昨夜又受了伤,苏欣生不见人,他连回房穿件衣衫也不肯。 再次见到熟悉的家人,苏欣心里极有感触,她眼里盈了泪花,笑着趴在全景的后背上对着众人招手,“我没事,让大家担心了。” 苏欣正想揉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却感觉肩上一暖,抬头一看,她家相公黑潭一般眸子对视上了她的双眸。 她又想笑笑,却发现眼前男人的脸色苍白至极,薄唇紧抿,周身裹着寒气,他身上的衣衫还是昨夜里睡觉穿的那一套。 第516章 又累又疲 苏欣鼻头猛地就酸了,再也不能装得心大,没心没肺的样子了。她拍了拍全景的肩头,轻声道:“全景,放我下来。” “回来了?”秦以凛的声音问得很轻很轻,眼神已经从小娘子的脸上向下移去,待看到她单薄的衣裙上,膝盖上血迹斑斑时,他觉得自己呼吸发紧,那种想毁灭一切的想法又冲了上来。 “嗯,回来了。”苏欣见秦以凛一直盯着自己的双腿看,便跛着脚向他走近了一步,小手按在他的胳膊上,轻轻道:“相公,好饿呢。让大家赶快回家做饭休息罢。” 秦以凛心头的冲动,在苏欣一句软软的要求下分崩瓦解,大手按住了她放在自己手臂上的小手,只感觉她的小手比自己的还凉了几分。 回了家,李婆子立刻烧水做饭,秦以凛将苏欣放在里屋的床上,接过了小翠递给他的一盆热水。 他蹲在苏欣身侧,撩开她的裙摆,见她一双小脚冰凉,上面无数的细小的血口子。 …… 苏欣与秦以凛在屋里清理干净了身子,又换衣衫,感觉又累又疲,她拉着秦以凛在床榻上小睡了一个时辰。 这一醒来,天色就已经大亮了。 苏欣心头的担忧重了,轻手轻脚地滑下了床榻,穿好外衫,走出了里屋。 苏欣扫了一眼屋里的人,奇怪道:“全景呢?” 全景忙伏低了身子,道了一句,“少夫人,你打小的吧。” 苏欣轻叹口气,低声回他,“打你做什么?我手还疼的。” “相公的身体好像又不太好,你赶紧去请大夫吧。” “是是,小的立马就去。” “等等,”苏欣叫住他,见全景顿了身形,她才又走到了他身边,声音略冷,小脸不怒而威,“我也不细问你昨天发生了什么,请回大夫后,我想要一个解释。” 秦明轩昨夜来了庄子,而她家相公又早有准备,苏欣不相信巧合,不喜欢事事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全景心下更苦了,就算打死了他,他也不敢出卖少爷。当下,敷衍地应了一个“是”,然后,赶紧的转身出了院子。 苏欣正想折身进屋,却见有人走了进来,那名汉子身后,还跟着几名汉子。 几人学习全景的做法,扑通扑通地就全跪下了。 苏欣这才知道,秦以凛昨夜不止让人在庄子外围挖了坑,还在院子中做了其它的防范措施。 她心头有点发苦,气秦以凛瞒着自己,更心疼他心里有事,却自己扛着。 听着汉子们道歉,她也没说原谅他们,只劝着众人先回家,说一切等她相公醒了再说。 在全景请来大夫之前,官府的官差先行来了。 来得人不少,十多名官差簇拥着一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停在了庄子的门口。 县老爷舒铭一下马车,就直奔苏欣,问了她秦以凛如何了。 …… 田地某处,厚厚的稻草已经被除开,稻草下,是几具血淋淋的黑衣人尸体。 衙差们见惯了死人跟犯人还好,旁边几个佃农们忍着心底的不适感,将昨夜这几个人是如何死的说了一遍。 午膳后,全景找来了大夫,还是老话,秦以凛身体弱,需要好好静养,给他开了些补药,又开了些去血化瘀的中药。 送走了大夫,全景与一群昨夜里犯了错的佃农们跪在院子里。 跪得双腿发麻,也不见秦以凛发话。 苏欣有心为众人求情,可见秦以凛神色寡淡,她也就闭口不言了。只悄悄让李婆子准备了些吃食,给院子里的众人分了。 众人又感动又忧心,感动于他们少夫人的善良,忧心于秦以凛不肯原谅他们。他们中,有的人脸上还有巴掌印子,是被自家媳妇打的,在听说他们犯下的大错之后。 众人一直从午后跪到了黄昏。 苏欣见家里大门口外常有孩子驻足,又有妇人在门口连连叹气,她终于是忍不住了,跟秦以凛开口求情道:“相公,算了吧,我也没出什么大事。” 秦以凛正静坐在床头,刚喝了药,闻言,掩着嘴一阵低咳。 苏欣忙帮他拍着后背,只听他清清冷冷道:“为夫并没有让他们跪着。” …… 良久,苏欣出了屋子。 “大家伙散了吧。”她说,“相公已经原谅你们了,只是下一次,一定要警醒些。” 众汉子欢呼了一声,站起身来走路时,膝盖跟苏欣一样是疼痛不堪的,甚至于走起路来都需要用手扶着大腿。 当天深夜,被秦以凛留在庄子里的顾叶敲响了铜锣。 巨大的响动,将各家各户的人们惊得坐了起来,小孩儿们啼哭,妇人们轻颤,汉子们面如土色,却还是打起勇气穿好了衣服。 众人拿着棍棒出门,只见顾叶手里举着铜锣冷笑道:“我奉秦少爷之命,从今日起,将在夜里操练你们。现在快到年关了,衙里的人手紧张,大家伙若想夜里睡得安稳,就必需得先做出牺牲。” 庄子上风风火火地搞起了“特训”运动,一群汉子总是在半夜不时的被铜锣声吵醒,起晚了的,要绕着庄子外围跑上十圈。 开始,佃农们叫苦不迭,过了几天后,便渐渐适应了铜锣声。 后来,顾叶找苏欣商议了让汉子们提前下工,每天又抽出了两个时辰,教他们使刀用枪等。 随着众人的身体素质越来越好,执行力度越来越高,庄子上的老弱妇孺等,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除夕夜,各家门口挂了两盏小灯笼,大家伙不顾寒冬,将各家的桌子抬到了以苏欣家为中心的附近。 苏欣见大家各处热闹,她满腹的无力无处排解,只能低低说给了自家相公,“相公,你觉不觉得奇怪?” “嗯?”秦以凛不解。 苏欣吃了口小菜,抿了口温酒,闷闷道:“我总觉得王大哥像突然开了窍,好像受过高人指点一样,知道有我横在他与娘之间,他便去讨好小小。” 第517章 登对的衣服 “……”秦以凛低头喝了口热汤,借以掩饰眸底的异色。 热闹之下,苏欣又喝多了,这个夜晚,旖色无边。 天亮后,桌上的蜡烛已经燃尽,屋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苏欣身上酸痛异常,却也得起床穿了衣衫,用着最快的速度洗漱干净。 半个时辰后。 苏欣一身粉白衣衫,秦以凛一身白色长袍。 两个人身上的衣衫颜色都浅淡,飘飘欲仙的感觉。 从自家院子走出去的时候,小两口出色的外表让佃农们闪了眼睛。 王玉本想用对账的借口去找燕三娘,谁知,才刚出了家门,眼前就闪过了一对碧人。 青天白日,大过年的,那对碧人堂而皇之地穿着登对的衣服,还手拉着手虐狗。 王玉忍了许久,这才忍了追上前去教育秦以凛与苏欣的冲动。 苏欣被秦以凛拉着手往前走着,望着佃农们一个个吃惊的目光,她有些不自在。 可难得看见自家相公穿得这么仙,她一时有些舍不得撒手。 “相公,我们去干嘛?”苏欣低声问道。 秦以凛薄唇含笑,站在庄子门口,向着鱼塘的方向望了望,“本想带你去镇子上逛逛的,可大年初一,应该也没有什么热闹可瞧。” 苏欣长长的“哦”了一声,见秦以凛望向自家那片鱼塘,她的小肚子配合性地响了响。 折腾了几乎一个早上,好不容易以为要吃饭了,结果她被秦以凛拉进了屋里。 再出来,她被风华霁月的相公晃迷了眼,外面的小翠等人已经不见了。眼下见她相公看那鱼塘,是要准备做鱼吗? 鱼塘里的鱼很受佃农们喜欢的,苏欣也是爱吃极了,此时,各种红烧清蒸的方法已经在她脑海里过了一个遍。 只觉得,肚子更饿了。忙回牵住秦以凛的手,快步往鱼塘的方向走去,“快点吧,相公,我等不及了。这新年头一天饿肚子,不吉利的。” 秦以凛眸光暗了暗,他刚刚看的……并不是鱼塘,而是鱼塘旁里的…… 见苏欣兴冲冲的拉着他往鱼塘的方向走,秦以凛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待两人走近了,苏欣这才发现鱼塘里有一条小船,小船带着棚子,棚子里有张桌子,桌子里摆放着茶水糕点。 临时被充当船夫的全景吆喝了一声,将船划到了岸边。 苏欣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略有呆怔,此时却听秦以凛在自己身旁道:“庄子里呆久了,难免有些枯燥,为夫见这处池塘也算处风景,打算开春在这里种些垂柳,再起做凉亭。” 苏欣幻想了那画面,觉得意境挺不错。 秦以凛本以为小娘子会反驳,谁知,她竟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秦以凛意外的扬了扬眉,他以为占用庄子里的土地,以着娘子财迷的小性子,应该不会同意的。 若他没记错,小娘子在瓦匠们离开前,其实是准备在鱼塘前起一排房子的。而其本意是为了方面捞鱼而设。 秦以凛又说道:“庄子里的粮食一直种不好,为夫想着不若种片竹林,再种片桃林,坐在岸边垂钓时,能听到竹叶沙沙声,亦能看到桃花灼灼的美景。” 全景忍不住看了眼自家少爷,心想他家少爷为了讨好少夫人,也算是费尽心思了。京都里的那波人虎视眈眈,少爷轻易离不了庄子,将庄子里的田地规划的有景有致,那样,便能跟少夫人在庄子里谈情说爱了吧? 苏欣听着,先是皱了下眉,后是眼前一亮。 她环目扫了眼若大的田地,忍不住连连点头,“嗯嗯,这田地太大,无论种菜还是种庄稼,都很耗费人力。眼下绣坊里的人手紧缺,最好的方法就是减少在土地上的劳作时间。” “……正是。”秦以凛本意是劳逸结合,这片田地太大,种了菜米实在可惜。 苏欣一脸崇拜地望向自家相公,笑兮兮地夸奖他,“我之前一直忙绣坊,险些忘了又要春种了。相公,你的提议实在太好了,有个凉亭能让以后捕鱼的人在里面休息,种片竹林以后能挖笋。还有桃子……成熟了不止能自己吃,也可以卖银子。” 秦以凛心底苦笑,面上叹气,捉着一脸兴冲冲的小娘子上了小船,谁知,她的小嘴还是不肯停歇。 秦以凛拉着小娘子坐在船里,看了全景一眼,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地背过了身去。 苏欣讲个不停,越讲越兴奋,已经从卖桃讲到了在鱼塘里散养些鸡鸭,水里再种一些莲藕。 秦以凛心底无奈极了,他不止弄了船,还安排了别的东西,本想让小娘子感动一番,却不想,她不懂风情。 有了“夜里招贼”的前车之鉴,苏欣在修路工程启动前,认真地与秦以凛讨论了将庄子围起来的计划。 小两口并不打算只把庄子的房舍跟绣坊围起来,要围,就要将整个田庄都围起来,包括庄子外的偌大田地。 说干就干,商量好,秦以凛便吩咐全景出去找砖窑跟铁铺了。 这一出去,就是一天一夜。 苏欣有点担心,轻锁着眉峰向绣坊走去,又有一批布料要入库了,她去帮忙了。 到了绣坊门口,苏欣见到了大堂兄苏鸿远,他正帮着王玉入库的账目。 “大堂哥,”苏欣在苏鸿远身后唤了一句,见对方转过身来,她脸上扬起暖暖的笑意,“这次出门采购原料,可还顺利?” 见着苏欣,苏鸿远先是被她脸上的笑容温暖了下,“倒是顺利,而且又与另外两名布匹的供应商建立了合作关系。” 苏欣立刻就道,“对了,大堂哥,你下次采购是什么时候?” “应该在七日后。”苏鸿远见苏欣又问起了正事,将自己目前的工作安排跟进度说了一番,“我现在每七日去外地一次,再加上一来一回,平均十日一次。” 一瞬间,苏欣脑海里有了些思绪,想着苏家虽然经历的风波不小,但到底还没有走到绝路。 第518章 满院子杂乱 若她再添一把柴,不知道结如何。 苏欣想到这,就已经开口了,“大堂哥,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 又过了两日,全景定购的那些青砖便送了过来。 由于修路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所以青砖送到时,路过的村民只当是修路所用。 全景又暗搓搓地请了一批工匠,与相隔几里地正在修着路的工人一同施工。 那日下午,苏欣估摸着时机成熟了,便驾着马车,带着小翠去了苏家。 此时的苏家,早没了年前被收拾干净的样子,满院子杂乱,东厢房那边传来了赵氏的大骂声。 “你个不要脸的小妖精,就你金贵了?不就是掉了块肉吗,你还想躺一辈子不成?” 紧接着,是苏德福压抑的声音,“赵氏,你若再不依不饶,我定休弃了你。” 赵氏安静了一瞬,随后从屋里传来她的哭声,“呜呜,你没个心肝的,我跟你苦了半辈子,你却天天为了这小妖精喊着休了我。你休啊,你休啊,我父兄不打断你的腿,我儿鸿远也不会再养着你们了……” 苏欣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南边的厢房,那是原来他们二房居住的屋子,后来被苏鸿远翻修了,改成了他与大堂嫂的新房。 “大堂哥,你在家吗?”苏欣扬高了声音,刻意喊了一声。 季明慧的肚子已经显了怀,右手扶着后腰,佯装不解地看着苏欣,“相公他帮一家商行去跑货物了,暂时还未回来。苏欣妹妹可是有什么事?” 苏欣暗中给小翠使了一个眼色,对方立刻暗中离得季明慧靠近了几分。 赵氏面色不好,讪讪道:“说起来,鸿远这次出门的时间长了些,肯定是他家老板器重他,又多给他派了活计。苏欣,你不会是来找我家鸿远借钱的吧?” 苏欣来之前,借口早就编好了,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才说:“我只是听全景说,最近官道跟小路上都不太平,有人遭了劫匪,人财两空。我心中记挂大堂哥……” “呸呸呸!死丫头,你给我说什么呢?我家鸿远才不会……” “婆婆,”季明慧的脸色突地一白,嗫嚅道:“相公他……他已经十多天未回来了。” 小翠在一旁扶住了季明慧,心想,这鸿远夫人表情很真实啊。 苏欣看看赵氏与苏德福,最后,目光停在了季明慧身上,“大堂嫂,你确定大堂哥十多日未回来了?我……我还听说了点事。” 季明慧好似有了不好的预感,面上急道:“他说三日便回的,往常也是三日。” “……”苏欣。 “苏欣妹妹,你有事便说。我……我能承受的住的。” 赵氏等人再傻,也嗅出了异样的味道,赵氏的脸瞬间就失了颜色,苏德福急急道:“苏欣丫头,你有话不妨直说,藏藏掖掖的耽误许多事。” 见苏大强也望着自己,苏欣状似挣扎了一番,这才又说:“全景前几日去为我相公办些事,说路上遇到几个行人,那几个行人议论再两日前,有一名跑商的男子遭了刧,不止财务没了,人也被砍成几段,官府现在还没有找全了尸体。” “相公……”季明慧突然脚下一软,还好小翠扶紧了她,她双眸含了热泪,追问道:“那……你怎么怀疑是我相公?” 赵氏心里没了底,苏鸿远久未回家,这事本就异样,再加上儿媳妇一哭,她心里就也怕了,但还是嘴硬道:“死丫头别胡说,死个人就说是我儿,你可有什么证据?” 苏欣又像挣扎了一番,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手帕,打了开,里面有一块沾了血的焦皮饼子,还有一个绣了“鸿”字的荷包,“全景本来也没有多想,可是他正巧走了那条听说死了人的路,当里周围寂静,他惊怕之余被树枝绊倒,发现了这个……” “相公——”季明慧突然失声痛哭,哭喊道:“那是我亲手绣的荷包,那饼子……饼子是我亲手做的啊。” 赵氏脸上彻底没了血色,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苏德福本来扶着安梅,猛地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扯着安梅一起摔倒。 安梅脸上浮起一丝快意,随后,却很快掩盖了,急急地反扶着苏德福,“相公,相公您没事吧?” 苏大强愣了一下,随后,拿起烟袋锅子,啪嗒啪嗒狠狠地抽着。 “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赵氏已经拍着大腿哭嚎了起来。 小翠想笑,拼命地忍了住,季明慧暗中看了她一眼,也差点破功而笑。 只能掏出帕子掩住脸,也传来一阵阵呜咽声。她也是平日里在苏家憋屈坏了,眼下见赵氏跟苏德福脸色都不好,心里觉得有点痛快。 苏大强难得发回话,“老大家的,哭什么。就凭两样东西就说死的是鸿远,太牵强了。再说了,就算鸿远真没了,我们还有小小。我们老苏家的香火啊,断不了。” “呜呜,苏老头,你说的是什么话!鹏程现在这副模样,鸿远若真去了,你们老苏家谁都别好过!呜呜,你们是祖上缺了多大的德,才让家境败落成这样啊……” 苏欣在听苏大强说苏小小时,心里就不太高兴,眼下见赵氏把苏大强给怼了,她心里痛快极了。 苏欣走到赵氏跟前,正想扶起她时,苏德福却突然上前一步,狠狠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苏欣丫头,你说!你说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苏鸿远若死了,他大儿媳肚子里怀的若不是个男娃,那他苏德福的根儿就断了啊! 苏欣还从未见过这样失态的苏德福,心里挣扎了一瞬,还是决定将戏份做足。 “大伯父,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苏德福脸色苍白,下意识地呆呆地望了一眼赵氏。 赵氏本来在嚎哭,突然迎上了苏德福的目光,泪水变成了无声。 这一刻,夫妻两人之间竟没有争吵。 第519章 死是他的鬼 赵氏唇动了动,泪水汹涌至极,“我……我想起来他长这么大,我都没有给他亲手做过一件衣裳……” “赵氏,你先起来,地上凉。”苏德福眼眶也红了,之前苏鹏程出了事,他跟赵氏或许心疼难过,但到底没有走到绝路。 赵氏突然啊的一声,又哭了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直击人心。若真死的是苏鹏程,或许她不会这样。可这次她失去的是苏鸿远,那个她不曾过多关注,从未给过一个好眼色的第一个孩子啊! 赵氏拼命的去想,可她的回忆里,自己除了对长子的打骂,却没有半刻的温馨时刻。 许是赵氏哭得太伤,苏德福忍不住蹲下了身,将她搂进怀里,这才发现,曾经很壮硕的赵氏,现在已经瘦到只剩一把骨头了。 苏大强叹了口气,悲恸的赵氏,让他想到了死去的苏凤仙以及二儿子,可他与苏鸿远到底是不亲香,眼睛酸了,却哭不出来。 苏欣对着赵氏两口子劝道,“大伯,大伯娘,你们两个还请保重身体啊。大堂嫂才嫁过来不久,肚子里还怀着大堂哥的骨肉,你们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未出世的孩子想想啊。” “是啊,爹,娘,我既然嫁给了鸿远哥,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这腹里的孩子……”季明慧神色悲伤地轻抚着自己的腹部,“无论他是男是女,都将是咱们大房的根儿。” 赵氏充满绝望的眼神向着季明慧的肚子望了过去,突然站了起来,抹了把眼泪,“哎,你说的对。我家鸿远还有孩子,他还有孩子呢……” 赵氏走了过去,扶住了季明慧的胳膊,明明哭得声音都哑了,却还是笑着问:“慧慧啊,你想吃什么?娘给你做。娘记得啊,娘怀鸿远时,就喜欢吃甜番薯,所以他生出来才那么大的个子……” 可正是因为个子大,身体好,再加上是长子,却在小猫儿一样的苏鹏程出生后,彻底地不再受苏家人的关注。 想到这,赵氏边笑边掉泪。 季明慧从前很讨厌赵氏,眼下见她真心悔悟,她也心酸难当,笑回着她,“娘做什么,我都喜欢。” 这样的场面,比刚刚赵氏失声痛哭时,更来得打动人心。 苏德福发间好像突然多了几根华发,看了一眼旁边的安梅,忍着心痛低声道:“我儿子之前对不起你,我也知道你不是真心的恋慕我。那孩子……你说是赵氏推的,我却亲眼见你之前喝了一碗药。我不拆穿你,除了色迷心窍,更多的也是心疼你。心疼你小小年纪被我儿糟蹋,心疼你在青楼尝尽了辛酸……” “相公——”安梅倏然抬眸,没想到苏德福会说出这番话来。 苏欣扬扬眉,也没想到苏德福竟给了自己惊喜,她还以为,经过这场戏,最多的,也就是将赵氏试探出来。没想到…… 苏德福叹口气,转过脸不再看安梅,但话,还是对着她说的,“我苏家光景不好,我也是养不住你了。你……你自行谋个出路吧。” 苏大强干咳了声,插嘴道:“德福啊,这件事,我觉得你得好好想一想,眼下家里这么乱,你娘跟鹏程那里也总需要人照顾……” “爹,我心意已决。”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苏大强也只能闭嘴了。 安梅要去拉苏德福的袍子,苏欣走过去扶起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苏家现在已经是这副光景,我若是你,不如早早的离去了。” 安梅心头一震,想起自己在新房里的所作所为,到底是说不出来话了。 苏欣在苏家并没有多留,当看到大堂嫂对她示意的目光后,她带着小翠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小翠坐在驾着马车的苏欣旁边,捧着一张小脸,忍不住惊奇道:“没想到,鸿远少爷诈死一回,苏家人的反应竟是这样的。” 苏欣也是没想到的,只低声提醒了小翠,“大堂兄没事的消息,还得过两日才能让苏家知道,你这张小嘴捂严了,与庄子上的佃农们啥也别说。” 小翠认真的点了点头。 …… 接下来两天,日子过得风平浪静,苏欣特意让全景往苏家送了两回燕三娘做的吃食,打着慰问季明慧的借口,实则与她暗通了消息。 这两日,那叫安梅的小妾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样,苏德福也从小妾的房里搬回了赵氏的房中。 赵氏好像变了一个人,不止对季明慧尽了许多心思,说话也不再粗声粗语。 苏德福上进了许多,虽说跟季明慧借了两回银子,却也从别处接了代写文书的工作。 整个苏家,现在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苏大强,每日拿着烟袋锅子蹲在墙角,一副苦大仇恨的模样。 第三日,全景又照例给季明慧送了吃食,只是回来的时候,他面色有异,道了一句,“苏鹏程死了。” 是的,苏鹏程死了,安梅亲手了结了他,然后她也失踪了。 “少夫人,”全景犹豫地问道:“是否通知鸿远少爷回来?” 苏欣心里一时没了主意,按理说,该让大堂兄回来,可此时若让他回来,也显得太过于巧合了。 全景建议苏欣去问问秦以凛的建议。 苏欣心底叹口气,心想着,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她做事或许有些小聪明,可这次玩了“手段”,感觉自己并不是运筹帷幄的那块料。 当天下午,苏欣将苏家的事细细地跟秦以凛说了。 秦以凛低声道:“此事并不难办,你怕大伯他们经不了打击,便一会让娘带着小小过去张罗下。先将他们夫妻的情绪稳住了,再帮着料理苏鹏程的后事,娘子放心吧,堂嫂还在,他们夫妻再难过,也不至于寻死。” 苏欣想了想,觉得也对,便找了全景,让他去告诉燕三娘一声。 苏鹏程的丧礼办得寥寥草草,苏欣一直没有出席。 第520章 自杀次数颇多 这两日,她被秦以凛挶在家中,他给她的理由是:要让苏家记得疼,苏鹏程毕竟欺负了她,二房帮忙是情分,不帮忙是本分。 到了苏鹏程下葬这日,苏鸿远一身破衣烂衫地“赶”了回来。 本来愁云惨雾的赵氏与苏德福,忍不住与苏鸿远相拥而泣,苏鸿远还是第一次被父母搂住,心里酸涩的同时,望向父母身后的季明慧,两人对望着,已经半月未见,目光里溢满了相思之情。 赵氏一口一个儿子,问苏鸿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鸿远将与苏欣提前编好的“故事”讲了一遍,“那日我路过一片林子,在路上遭了劫匪,与我一同行商的一人被劫匪砍死了。我慌不择路,逃跑之时掉了娘子给我的荷包。身无分文之下,一路走了回来。” 赵氏见苏鸿远的确狼狈不堪,也不敢猜他路上吃了多少苦,只连哭带笑,一直喊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德福也没想到小儿子死了,大儿子却又回来了,几日不见,苏德福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许多,他心里默念了几声“祖宗保佑”,这才将苏鹏程死了的事说了。 苏鸿远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但还是面色沉痛的叹了口气,低低安慰自己的父母,“鹏程的身子骨已经那般了,就算活着,也未必就是舒服的。” 这一点,整个苏家人都知道的,苏鹏程自杀次数颇多,后面身子骨越发的不好,已然出气多进气少了。 众人将苏鹏程草草地葬了,整个过程,除了燕三娘母子,没有一户外来的人。 燕三娘带着苏小小忙到了黄昏之时,临走前,苏德福竟忍不住拍了拍苏小小的肩头,夸了一句,“好孩子。” 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满苏欣没有出现,但苏欣跟自己小儿子的关系向来不好,他也强求不得。 …… 三月,草长莺飞。 历时两个月左右,庄子外的围墙已经大致修建完毕。 当最后一块青砖搭上之时,秦以凛找人定做的大铁门也被运了过来,铁门装上,整个庄子连带庄子外的田地,都被高墙围上,看似与世隔绝。 王玉为了讨好秦以凛,以创造他与燕三娘“独处”的机会,主动为汉子们安排了值勤表。 晚饭,是由李婆子带着几个手艺好的妇人做的,因为开春了,菜品也丰富了起来。 有些是从杏花村采购来的小青菜,有些是从城里采购的山野菌类。 全景自作主张,见城里的街上有卖野兔子的,便也买了几只回来。 兔子被炖得软烂,让人闻着就口齿生津。 小孩子们已经拿着筷子等不及了。 像新年那夜一样,大家举杯畅饮,苏欣举着酒杯去挨桌感谢大家伙,正喝得微醺之时,听到张奶娘在她耳边低低道:“少夫人,今日是少爷的生辰。” 苏欣一愣,因为最近绣坊里加了新的业务,她把这事给忘了。 怎么办,她没准备礼物呢? 苏欣心底有点发虚,紧接着,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开春了,她家相公也要考试了…… 张奶娘见苏欣的小脸在灯笼的映照下,透着薄红的颜色。从袖子里掏出了件东西递给她,“少夫人,这是少爷自小喜欢吃的,每年生辰都要吃上两块,老奴帮您做好了。待会,便由您交给少爷吧。” 苏欣顺着望了一眼,见是一个小纸包,接过来的同时,向张奶娘道了谢。 两人走回了自己所坐的位置,苏欣坐在秦以凛旁边时,将手中的小纸包递给了他,并说了一句,“相公,生辰快乐。” 秦以凛接过了她手上的纸包,打了开,纸包里是一对青瓷小娃娃。 苏欣脸色略略一僵,说好的吃的呢? 张奶娘福身道:“祝少爷生辰快乐,与少夫人早添贵子。”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其它桌的注意,庄子上的佃农们纷纷起身,祝福苏欣与秦以凛幸福和美。 苏欣的脸色越发难看,没有孩子,一直是她心头最郁闷的事。 眼见着有庄子上的妇人抱了刚出生的小孩过来,想让苏欣摸一摸,沾点喜气。 苏欣心头发苦,秦以凛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了。 秦以凛本想告诫张奶娘两句,可见她垂着头,一副忧心的模样,他实在发不出来火,便道:“孩子的事,全凭缘份,娘子还小,本少爷暂时不想让她体会生育之苦。” “嘿嘿,少爷,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十五就生了孩子,你看看我这身子骨……”李婆子插言。 秦以凛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扫了过去,李婆子立刻禁声不语。 挺好一个庆贺的日子,最后却因为孩子的问题,让苏欣与秦以凛感觉有点扫兴。 时样的夜,京都,将军府。 歌舞升平,酒香四溢。 虽然夜已深,但宾客仍然满坐。 一名华服的中年美妇端坐在首位,凤眸微微眯着,面色微有清冷,下颌微微绷紧,给人感觉不易靠近。 她的左侧下方,坐着她的长子秦明轩跟他的姬妾,右侧空着,是给她的次子留的位置。 每年这个时候,她都要被迫想起那个孩子,举杯做开场词时,也要念到那孩子的名字。 即使她恨不得那孩子早早死了,却不得不为自己与长子的名声考虑…… “夫人,”慈嬷嬷见中年美妇的神色添了几分疲惫,在她耳旁低声问道:“可是回房歇息了?” “走吧,回去歇了。”柴舒青站起身来,到底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熬不得夜,而且她头上的珠钗实在太沉。 柴舒青望了一眼头顶的圆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宫里那位,跟乡下那个,都还好吗?” 慈嬷嬷立刻恭敬道:“德妃娘娘前日召见了老奴,话里言间,对大公子已经视如已出,似是没有察觉什么异样。至于乡下的……张奶娘传了信来,还是老样子,吊着一口气罢了。” “唉,也是难为他了。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竟能拖到现在。” 第521章 我等你回来 柴舒青不置可否,若非她对次子始终有种莫名的不忍存在,怕那孩子早就去陪了她家的夫君。 回卧房的路上,本是大好的夜色,天空突然飘来了一片乌云,将天上的圆月,缓缓地遮了…… 又过了几日,苏欣亲手为自家相公准备了包袱。 由于秦以凛早早地就成了秀才,这次,他需要去参加乡试,一来一去,需要不少时日。 直到将他送到庄子门口时,苏欣才觉得心里不舍,将包袱递给随行的全景时,她又是满口的嘱咐。 全景不断地应着是,暗暗看向自家少爷时,发现他眸底也全是对少夫人的不舍。 嘱咐完全景,苏欣就去嘱咐站在全景旁边的苏小小,揉了揉他的头,宽慰道:“小小,你还小,而且也没读几天书,这次去参加童试,见个世面,找找感觉就好。” 苏小小点点头。 苏欣终于将目光迎上了秦以凛的,两人对望,她粉唇动了动,最后只化成了几个字,“我等你回来。” “嗯,等为夫回来。” 秦以凛这一走,就是许多天。 苏欣思念他的时候,也前所未有的自在。 因为夜里只有她一个人睡,所以,她有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了空间里。 短短几天,空间已经在她的手下大变了样,不止新种了几排果树,还在原来窝棚的附近种了几丛花木。 次日天亮,考院的考场正式放入考生,乡试虽不如会试与殿试那般严厉,但也轻易让人作弊不得。 而且今年的考题颇难,中途已有数名学子因作弊被请了出去,更有数名学子放弃此次科举,直接交了白卷离场。 待交卷后,从学子出了考场,秦以凛刚出来,就见全景带着苏小小等在一侧。 “回少爷,备好了,可是……”全景想问:您骑得了吗? 秦以凛并不回应全景,只让他带着自己去牵马,去的路上,他嘱咐全景照顾好苏小小,回庄子的路上,尽量挑着人多的官道走。 全景见秦以凛如此不放心,忍不住道:“少爷,左右也差不了一两天的功夫,你就再略忍一忍……” 接触到秦以凛淡淡的一瞥,全景将后面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只得挥手告别了骑上快马的秦以凛,心里默念着祝主子一路顺风。 秦以凛头上戴了全景为他准备的帷帽,一夹马肚子,快速地向着返回的方向行去。 …… 绣坊里,苏欣刚刚跟燕三娘与周家的赵氏定了新的情侣装花样子,又去检视了几批新出的货品。 做完这一切之后,苏欣若有所思地顺着绣坊的大门往外望去。 外面,夕阳渐沉。 苏鸿远找来邀苏欣和燕三娘会苏家用膳时,她们对视了一眼,没拒绝,等晚膳用好,已经很晚了。 苏鸿远驾着马车,送她们回家。 未过多久,马车到了庄子外的大铁门处,苏鸿远望了一眼若大的铁门,道了一句,“到了。” 苏欣下了马车,走过去砸门,铁门与里面正真的庄子门口还有些距离,她以为要用力地砸上一会,才会有人来开口,没想到,刚拍两下,大铁门便颤颤巍巍地从里面被人拉了开。 “少夫人,您回来啦,少……”那人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苏欣不疑有他,与苏鸿远告了别,重新上了马车,载着娘亲进了铁门里。 回到了家,栓马车时,她意外地又看到了一匹黑色的骏马,骏马模样倦怠,好似跑了不少的路程。 苏欣心头一喜,暗暗猜想着是不是秦以凛他们回来了。 可她望了一眼自己居住的屋子,里面漆黑一片,不像有人的样子。 苏欣同燕三娘道了别,一个回了主屋,一个回了厢房。 吱呀一声,苏欣推开了门,她身后的月光从脚下投进了屋里,她再次失望地扫了一眼冷清的屋子,刚想着去点燃桌上的蜡烛,却感觉身后的门又吱呀一声,被人关上了。 苏欣心头一跳,以为进了贼,刚想喊,她的腰就被人拦腰抱住,一把扛在了肩上。 “啊……” “别叫,是我。”黑暗中,扛着她的男人低哑的开口。 苏欣一怔,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他扛到了里屋。 …… 秦以凛已然归家,但苏小小没有。 燕三娘有点隐隐的失落。 但有全景陪着,她倒也不是太担心。 上午将绣坊里的活计忙完,临下工时,王玉找了过来,说要与她合计一下上一批货的入库问题。 “三娘,近日天气回暖,你夜里睡得可还好?” 无人时,王玉是直称燕三娘的名字的。 燕三娘故意抬眸看了王玉一眼,随后才回,“睡的还好,你呢?” 他心里叹口气,面上也试着妥协,“我知道你们忌惮我的身份,可……除了这事,其它的,我都能告知你们。” 见王玉说得坦诚,燕三娘犹豫了番,便问道:“我有次在给你补衣裳时,见到样东西长得很新奇,你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吗?” 王玉愣了愣,随后,从内襟处取出了那样东西,低声问:“三娘,你说的可是此物?” 再次见到这样东西,燕三娘眸光有些发紧,回道:“是。” 王玉叹了口气,将东西又收了回去,“这东西的来历……与我的身世有关,三娘,你……你不会是因为它才与我走得亲近些吧?” 燕三娘刚想回答“不是”,可不知为何,她编不出骗他的谎话。 王玉心里有点失望,终是忍不住,双手去握燕三娘的手,想对她表明一下心迹。 燕三娘慌忙躲开,心里莫名地跳了一下。 “王大哥,你在做什么呀?”绣坊外,苏欣见燕三娘久不归家,估摸着又是王玉在搞事情,便忙找了过来,果然见王玉想对她娘动手动脚,她心里窝了火,面上却尽量表现得自然。 第522章 燕三娘发了重誓 王玉忙退开了一步,脸上有被抓到的无措,可随后想着,他对燕三娘行得正,做得端,便挺直了腰板,对着苏欣有礼地回道:“我对三娘,发乎情止乎礼,便是少夫人看到的这般。” “……”苏欣差点就骂了王玉“流氓”,可男女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她心里再怕王玉“祸害”了自己的娘亲,却也不能越俎代庖,帮燕三娘教训王玉的。 苏欣淡淡地扫视了一眼王玉,眸底带了丝警告,随后,走上前去拉住了燕三娘的手,“娘,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你,若跟王大哥没什么大事,还是暂且跟我回家吧。” “苏欣,娘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娘很快就会回去的。”燕三娘挣出自己的手,反手握住了苏欣的,并拍了拍她的手背。 苏欣嘴动了动,也只能选择无奈地离开了。 这厢,苏欣刚走,王玉便举手对燕三娘发了重誓,“三娘,求你信我,我身份虽然不能对你如实道出,但我对你的心是真的,若掺了一丝假,天打雷劈。” 燕三娘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那厢,苏欣边走边踢着地面上的小石子,感觉眼前一片黑影遮了阳光,抬头望去,是秦以凛寻了过来。 她心里生闷,又想到燕三娘与秦以凛两人心里都有事瞒着自己,便淡淡道:“相公,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以凛有心哄小娘子高兴,也没告诉她要做什么,只是将她径直领到了鱼塘边上。 水面上波光粼粼,随着天气渐暖,池塘里的肥鱼偶尔往上跳一跳。 秦以凛放开苏欣的手,弯身钻进了一旁停滞的小船,从里面找出了一根鱼竿跟一只小木桶。 待秦以凛将东西放在塘边,又用木棍挖了几条蚯蚓,她便知道,她家男人是要带她钓鱼玩了。 苏欣找了两块平坦的地方,配合着秦以凛将鱼竿钩上蚯蚓。 秦以凛向她望去。 “为夫来吧。”见苏欣要给木桶打水,秦以凛伸手接了过来,他撩起袖子,弯身打水之时,发现鱼塘水面下低乎有些动静。 秦以凛眼眸微眯,再往塘底望时,感觉水面平静,哪里还有刚刚好似看到的一抹人影? 他不动声色地打了水,回身之时,见苏欣已经坐正在鱼塘边上。 秦以凛突然建议道:“娘子,不若一会儿为夫给你烤鱼吃?” 苏欣连忙点头,一双小手捧着下巴,坐等美味的吃货样子。 秦以凛好笑,坐到苏欣身边,将鱼竿抛进水里,轻声支开她,“娘子,既然要烤鱼,总要有点佐料才行,你回家拿些盐巴辣椒粉之类的罢。哦对,还有火折子。” 秦以凛转眸看她,薄唇做了一个“跑”的口型。 苏欣心头一紧,但她信得过秦以凛,又心知他让她跑,怕除了让她逃命,还有就是叫人来。 好在,现在是青天白日,更好在,自上次经历过“夜匪”一事,庄子上的人们警戒性已然很高。 苏欣快速转身,向庄子门口的方向跑去。 几乎在苏欣刚走,秦以凛便自说自话,“王兄,刚刚追求在下岳母,可还顺利?” “呵,你不说话,许是闷极了吧?咦,顾叶竟提了酒来。” 秦以凛此时又发现,那水里竟有几根半截的芦苇,他眼角瞄到苏欣已经叫了顾叶跟一帮的汉子轻声走了过来,众人拿着兵器,怕不是水里人的对手。 秦以凛掌心生汗,不敢此时起身,怕水里的几人突然冒了出来。 顾叶一脸沉色,走到秦以凛身后几步的距离,正想摆手让汉子们拿着武器动手,秦以凛却无声地对他摇了摇头。 “娘子,盐巴可拿来了?” 苏欣忙道:“拿来了,我还拿了几头蒜,一会包了塞进鱼腹中,可提香去腥味。” 秦以凛轻道:“嗯,应该再拿一只网子,若鱼太大,这鱼竿怕是禁不住的。” 顾叶与苏欣对视一眼,鱼网在附近的草棚子里就有,顾叶立刻低声道,“我去,你站到大家伙身后。” 苏欣不想添乱,便点了点头。 顾叶去得快,回来的也快,他将一只大网分给了众名汉子。 大家伙心照不宣,彼此点头,连月来的集训,让他们之间拥有了相当不错的默契。 秦以凛缓缓放下了鱼竿,感觉水下似乎又有人影闪动,他忙转身,快步向着苏欣的方向跑去。 哗啦一声,水面突然有大浪冲天而起,紧随而来的,是数支冷刀子。 秦以凛丝毫不管身后,将苏欣重重一护,压在地上,整个人护在她的上方。 汉子们拿着巨大的渔网,兜天罩了过去。 秦以凛与顾叶等人配合得极好,大网扔过去的同时,水面下那几人正好发起了攻击。 “秦少爷,服毒了。”顾叶说。 秦以凛眸子一沉,拉着小娘子站起了身,怕她看到那些人死状,他建议她先行回家。 谁知,苏欣竟摇摇头,抿紧了小嘴,反手抓住秦以凛的大手,向着池塘边缘走去。 顾叶将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只有他与秦以凛两个人能听到,“应该不是将军府的人。” 说罢,他将黑衣人的脑袋往旁拨弄了一下,露出了对方已经没了半点生机的脖子。 秦以凛看到了黑衣人脖子上的图纹,猛地就想到他收起的那只铁牌,铁牌上的图纹与这黑衣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几乎是立刻的,苏欣联想到了那夜用刀劫持了她与秦以凛的人。 “相公,这是……”苏欣正想发问,却不远处王玉跟燕三娘走了过来。 燕三娘心里虽然害怕,但还是望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她看到了黑衣人脖子上的图纹,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下意识地看向王玉。 王玉自然也望到了黑衣人的脖子,见燕三娘吃惊地望着他,大家伙的目光就都望了过来。 第523章 真正的王玉 他心里焦急,也已猜到了黑衣人的身份,忙道:“燕夫人,这里有些晦气,在下想起刚刚与你的对账有些不对,不如,你再与在下回趟绣坊?” 燕三娘面色发冷,急于想知道真相,但又怕苏欣担心,便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对着王玉点了点头,“好,我再跟你走一趟。” 两人的异样并没有瞒过苏欣跟秦以凛的眼睛,甚至于连顾叶都察觉了一丝不对劲。 “秦少爷,您看这事……” “先把尸体处理了罢。别再惊扰了庄子上的其它人,然后派人仔细地搜搜周围,找找这些匪人之前的藏身之处。” “你的意思是?”顾叶不解,但有了丝怀疑。 秦以凛牵牵唇角,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围得像铁桶似的外墙,冰冷地道了一句,“这些匪人恐怕是砌墙之时混进来的匠人。” 留下顾也彻查,苏欣担心秦以凛的身体,扶他回房后,请来了王玉。 秦以凛瞧了一眼里屋的布帘子,确定苏欣不会立刻进来后,才淡声道:“我与娘子曾在临水城遇到一位老者,那老者眉眼间与你有些神似。而你刚刚在鱼塘边的反应,已经出卖了你自己。” “这庄子,你怕待不下去了。” 王玉内心天人交战,他在庄子上生活多年,早就将自己当成了真正的王玉。而且,他舍不得燕三娘。 王玉心头发恼,见里屋的布帘子微微一动,燕三娘挑着门帘走了进来。 两人默默无语,对视了一眼。 燕三娘虽然极力控制了,但还是掩饰不了脸上的冷漠,当确信了自己父亲的死,或许真的与王玉的来历有关,她恨不能狠狠地逼问王玉。 可又想起他待自己的好,心里诡异的矛盾。 王玉慌忙离开里屋,甚至于忘了跟秦以凛与苏欣说一句。 当天下午,王玉的“失踪”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为引起佃农们的猜疑,苏欣慌称王玉要出门帮些私事。 佃农们未做深想,便去忙了,只是参与了中午捕捉匪人的那些汉子们,越发的谨慎了。 夜里,燕三娘用了晚饭,在苏欣那屋里与众人道了别。 她虽然面上有笑,心里却有点发空。 儿子苏小小还没回来,她独自走回了自己的厢房里,感觉一片寂寥。 正想着点了烛火再做会绣活,却见月色映进的窗户前,逆着光站着一道人影。 燕三娘心头一紧,强自镇定,“王先生?” 那人影缓缓走来,可不是王玉又是谁? 他身上穿着燕三娘为他缝补过的衣衫,脚上穿着燕三娘亲手为他做的鞋子。 “三娘,我……” 王玉突然一把将燕三娘搂进了怀里,言语激动着,“三娘,我、我真的有难言之隐,我在祖宗牌位前起了誓,今生绝不能背弃他们。我……你可不可以就当我是一个普通人?” 燕三娘闭了闭眼,随后,下定决心一般睁了开,“我要知道你的来历,我要知道那个古怪的纹饰代表什么。” “抱歉,三娘,我不确定他们的目的,我……我回去看一看。” 燕三娘怔了怔,她隐约记得苏欣说过,王玉年轻时得罪了来头不小的人,这才躲进了庄子里。 “那你……”她犹豫了许久,才说完,“那你小心些。” “那……那我走了。你、你等我,我王玉发誓,虽不能将某些实情告诉你,但、但我此生绝不负你。” 王玉离开的第三日中午,全景带着苏小小回来了。 与此同时,快马加鞭赶来报喜的差爷也来了。 当铜锣在庄子的大铁门前敲响时,围在庄子门口的一众佃农们沸腾了。 “中了,少爷中了。” 每个人脸上喜气洋洋,因为秦以凛不但中举了,而且高中榜首头名。 …… 用过早膳后,秦以凛坐在外间,将全景刚给他的报账记上了账本。 “让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听着秦以凛如此问,全景下意识的往窗外望一眼,这才回道:“回少爷,我暗中走访了少爷所说的人。对方只说,的确曾与燕夫人的父亲共事过,但自从燕夫人的父亲逝世后,便没再与燕家来往了。” “少爷,”全景不解,“为何让王先生离开了,他若不走,你直接问他便是。” 秦以凛唇角绽起抹无奈,“他的嘴若能撬开,本少爷早就撬了。” 全景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忽然像想到什么,再次低声禀告道:“对了,少爷,我在与那人闲聊时,知道燕家并没有什么仇人。不过燕夫人的父亲极善书法,尤其是临摹。听说能将他人的笔迹仿成十分相似。” 秦以凛握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喃喃道:“这便对了,若王玉背后真的是那些人,他定是与他们做了某些交易,最后被灭了口。” 全景不知道秦以凛说的背后是哪些人,但“灭口”二字,他听清楚了。那些人之前杀了燕夫人的父亲,现在又跑来刺害他家少爷,这两者之间…… 有何关系? 全景深呼吸,很快想到了什么,壮着胆子,“少爷,我想求娶小翠。” 苏欣刚掀开帘子,听到这句话,脸整个都沉了。 …… 半晌后。 “少夫人,全景说您找奴婢。”小翠福了福身子,主动问,“可是有什么活要指派了?” 苏欣将全景向秦以凛求娶小翠的事说了。 小翠闻言,先是皱眉,后是撇嘴,也不见脸红,就是嘟哝了一句,“谁要嫁他?奴婢要一直跟着少夫人。” 苏欣欣慰极了,可是—— “小翠,你要想好,你若不愿意,我可就真的拒绝了。至于你说的一直跟着我,那是不可能的,最迟再留你几年,早晚要给你找个婆家的。” 小翠一怔,愣愣反问:“必须要找?” 苏欣本想摇头,在现代,选择单身的人太多了。可想着这毕竟不是现代,身为女子,若没个夫家子女,老了也太可怜了。 想到这,苏欣重重地点了点头,“必须要找。” 第524章 抛尸在湖中 小翠只能无奈道:“那便嫁了全景吧,他跟着少爷办差,奴婢嫁给他,便不用离开少夫人了。” “……”苏欣,嫁人是这么随意的吗? 可,不待苏欣再开口,外间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全景一脸兴奋激动,也不知道在门外贴着耳朵偷听了多久。 “太好了,小翠,太好了,小翠。” 苏欣见不了全景这傻样,便叹道:“小翠即使同意了,我也想再留她一年。” 苏欣担心两个人过不好日子,毕竟一个未满十五,一个不到十六。她嫁给秦以凛时,虽说年纪也不大,但她的芯子是个成熟女人啊。且,她就小翠这么一个大丫头,草草让她嫁了,良心不安。 全景有点失望,但紧随着又打起了精神,因为少夫人又说,可以先为他们定亲。 这定亲的事,仓促不得,苏欣想将这件事交给自己的娘亲去做,也好分一分她的心神。 入夏前,燕三娘主持着给小翠跟全景订了亲,全庄子的人做了见证。 而这段时间,京都的将军府中,却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传说,德妃新认的义子,将一家农户的女人生生玩弄至死,还抛尸在湖中。 为此,将军夫人发了很大一通脾气,动了手段,才将满京都的流言蜚语压了下去。 慈嬷嬷算了算时间,那农女被害死之时,正是秦明轩上次带护卫去了乡下之时。 她将猜疑对着将军夫人说了,柴舒青揉着发疼的眉心,重重地叹了口气,“轩儿哪里都好,就是分不清轻重。他前途大好,若哪日真的进了宫,怕外界的这些流言对他不利。” 慈嬷嬷叹口气,没应声。 柴舒青又问:“那孩子呢?最近有何新消息?” 慈嬷嬷忙回:“张奶娘托人送了口信,说是身子好了些,但还是病歪歪的,不过他住的那片庄子外通了路。有户富人家征了他们的田地,将田地连他们的庄子一起围了起来,也不知是何用意。” 柴舒青生疑,“竟还有这样的事?”不过随后又想,秦以凛常年缠绵病榻,应该做不了什么夭。 眼下秦明轩的事件刚平了,她也不想再横生枝节。 宫里那位如今还在沾沾自喜,待她与自己的长子更加亲近起来,怕也就是她哭泣之时。 想到这,柴舒青心里总算爽快了些,摆摆手,示意慈嬷嬷离开。 农历四月初,苏鸿远来传信,说刘氏身子骨不好了,许是由春入夏糟了暑气。 刘氏最后落得如此田地,苏欣与燕三娘心里难勉唏嘘,匆匆简单收拾了下,带着苏小小到了苏家老宅。 三人到时,赵氏给刘氏新请的大夫刚从正房里出来。 赵氏夫妇与苏大强做陪,堂嫂刘氏挺着一个挺大的肚皮站在正房门口,因为刚刚赵氏说怕过了病气,不许她进正房。 几人见到苏欣母子三人,赵氏让苏德福送送大夫,自己则对苏欣母子三人说道:“进去别呆太久,大夫说娘身上病气挺重,怕是会传染的。” 正房里被围得密不透风,刘氏被安置在炕头的位置,炕尾摆着苏大强的被褥,中间隔了挺远的距离。 苏欣三人在屋里小看了片刻,也没有站太久,刘氏已经糊涂了,燕三娘叫了她两句,没反映。 再加上,苏欣跟苏小小与她的感情并不深厚,燕三娘也被刘氏磋磨的孝心都用尽了。 三人出了正房,苏大强正与赵氏夫妇对峙着。 “我不管,你娘生养了你们,你们就得给她厚葬。”苏大强板着脸,难得地又硬气了一回。 赵氏无语了。 苏德福说:“爹,家里的条件你也看见了,你要上好的棺木,戏台班子等,这一里一外,家里的存银就得倒腾干净了。而且,鸿远家的,再过两个月就生了,钱都花了,您曾孙子用什么?” 苏大强拿着烟袋锅子嘬了一口,“你们说这话,昧不昧良心?鸿远一个月赚多少,你们心里没数?还有孙媳妇,她家是没钱吗?再有,我听说二房庄子上的土地被鸿远的岳父征用了,门口不止修了路,还围着好高的墙哩,怎么,给我们两口准备点身后事,都觉得委屈了?” 苏欣这才听出来,苏大强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他这是以为刘氏为噱头,想着提前为自己的身后事盘算呢。 苏大强与苏德福又扯皮了几句,最后,不管不顾道:“总之,你们若薄待了你们娘,我便到衙门里去告你们不孝。” 赵氏不乐意,“公公,您要告就告吧,咱们都是泥腿子出身,中等的棺木与寿衣,在左邻右舍面前不丢人。” 苏德福听赵氏这么说,便一咬牙,“是,爹,您愿意告就告吧。” 燕三娘同样叹口气,“唉,公公,咱们比不了富人家。” 最后,苏大强咬了下牙,“成,那就按着中等的规格操持,只是我自己的棺木跟寿衣,我要自己选。” 正巧此时苏鸿远外出办事回来,听完大家的决定后,赶了马车带着苏大强与苏德福,再加上赵氏与燕三娘离开了。 很快,苏鸿远等人就回来了,从马车里抱下了两套寿服,说定的棺木、白布等,稍晚就会送到。 苏大强跟着苏德福等人在外面跑了好几个时辰,若非他挑剔,几人应该早就回了家中,此时,他气息不太稳,老脸不知是晒的还是急的,红得异常。 赵氏跟燕三娘又进屋看了眼刘氏,又过了一会,燕三娘出来通知,说刘氏断气了。 早在意料之中的事,苏欣倒不觉得讶异,苏德福高哭了几声“娘呀——”,那声音响亮,算是正式给左邻右舍发出了信号。 苏家大门外有人过来瞧,苏德福等人之前定的棺木等也已送到。 第525章 寒气甚重 有邻居劝着苏德福别太悲伤,也有妇人进屋去帮燕三娘等人收敛刘氏,还有一名跟苏大强年纪差不多的老头儿围着院子里的两口棺木,赞了一声,“苏老头,你这是老来得福啊。这木料不错,你家孩子是个有心的。” 苏大强的脸还是红的,正想叫着对方再去看一下苏德福为自己备好的寿衣,却心脏处,猛地一阵紧窒发疼。 紧接着,苏大强一头栽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场面一度混乱,苏鸿远匆匆地要去请大夫,有人探了探苏大强的鼻息,叹了口气道,“别去了,人没气了。” 院里的人议论纷纷,最后一致认为,苏大强这是喜丧,跟刘氏一起把丧事办了就行了。 很快,院子里支起了灵堂,两口中等木料的棺木立刻就用上了。 丧事方一结束,秦以凛走到全景的院子里。 “收拾一下,随本少爷去趟城里。” “可、可是少爷,我们去干嘛啊?”全景不敢再说废话,只捡了一句重点问,忙去准备套马车。紧接着,他听到一句让他心惊又害怕的话。 “求医,问诊。” 一个多时辰后,济世堂。 秦以凛头上戴着帷帽,坐在老大夫面前,全景也在脸颊上沾了两撇小胡子,紧张地望着老大夫。 老大夫先是蹙眉,后是摇摇头,最后才说:“这位相公身子骨寒气甚重,可是打幼时身体便不好?后来又为避子,吃过一些药?” 秦以凛虽说心里有了些猜测,但现在猜测被证实了,他心底还是有点发凉,“那敢问……能否调好?” “这样罢,老夫先给您开几帖补药,待回去吃上两个月,许是能见些效果。切忌,两月之内,不可与您家夫行房事。” …… 秦以凛回去的时候,手里提着许多包药走了下来。 “相公,你病了?”苏欣一惊,忙迎了上去。 秦以凛侧眸看了眼全景,对方立刻很有眼力见的牵着马车回了自己家。 “娘子,为夫无碍。”秦以凛看着苏欣关心的小脸,朝她笑笑,也压低了声音,“只是去瞧了瞧,你我之间为何没有孩子。” 苏欣一怔,“相公,你……” 随后,她又看了看他手上提得药包。 …… 夜里,待苏欣睡熟后,秦以凛才起身坐到了桌前,将全景这几日从书坊拿来的信件一一展开,细细的看了。 近不久,皇帝带德妃娘娘出宫游玩,几位皇子与王孙公子伴驾,说是糟了刺客,他的哥哥秦明轩为皇帝以身挡刀。 皇帝受惊,秦明轩受伤,虽说不重,但将军府还是得了好些赏赐。 一时间,将军府的门庭前更热闹了,不,现在来说,应该是侯爵府…… 因为将军府已经正式摘了牌额,更名为平南侯府。 秦以凛将信件看完,对着烛火烧了,火光映着他绝世容颜,冷峻俊美,眉目带寒…… 已经被封了侯,那件事,怕也不远了。 …… 苏欣知道孩子的事不是自己的原因,心里也释怀了,干起活来,就越发的有劲儿。 新起的香水大业,被她做得风声水起。 下至平民百姓,上至官宦家的小姐,人人都以能买得上一瓶“同心”香水而自豪不已。而香水也成了许多人家的送礼佳品。 季员外又送来了好消息,说是香水也有希望被选为御供之物。 次日,季员外亲自来了庄子上。 说香水选成御供之品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让苏欣拟了香水的品类与固定能供应的数量单子。 单子,是秦以凛拟的。 不过,这次秦以凛写字用的左手,虽然字不难看,却到底是不如右手写得出挑。 苏欣不解,季员外更不解,但两人都没有问。 秦以凛将单子写好了,吹干了,递给了季员外。 季员外忙喜气洋洋的告辞。 见季员外走了,秦以凛才主动为苏欣解惑,“为夫迟早要登上金科的,若咱们有私产一事泄露出去,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苏欣这才明白,自家相公这是未雨绸缪。她笑笑,也没在这话题上多计较,只是想起空间里快堆成山的药材,小眼珠动了动。 秦以凛看她的小动作,就知道她心里又有了不安份的想法。 想着小姑娘已经被他拘在家中许久,自己心里也有了些不忍心,便叹了口气,主动道:“过两日唐宁城有花灯会,为夫带你去看罢。” 苏欣双眸放亮,忙掂起小脚,吧唧一声,在秦以凛英俊的面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去灯会的事,只许你我知道,到时乔装了,你只能乖乖守在我身边。” 苏欣举起手来,刚想保证一定会乖,可想起她的药材,她的心就乱了。 不保证,那她一定会作夭的。 可保证了,药材怎么办? 秦以凛见她犹豫挣扎,便知小娘子又要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心中暗气,可又无可奈何,只想着,大不了再帮她放几次水。 小女人应该是不知道,他已经对她“助纣为虐”了多少次。 “娘子先去忙罢,为夫看会书。” 苏欣如临大赦,忙点头应好,然后踱着小步子出了家门。 自从庄子上修了一条马路,马路的一侧便直通唐宁城。 唐宁城偏为繁华,庄子上采购或者出货,都去那里。 如上次一般,苏欣跟秦以凛出门前留了书信,小两口早早地起了床,乔装一番后,便驾着马车出了庄子。 苏欣一身青衣小仆装扮,秦以凛一身黑衣管事模样,甚至于在自己白净的脸上贴了两撇小胡子。 马车的速度并不快,到达唐宁城的城门口时,日头已经高升。 也不是第一次进城,而且晚上还要看花灯,苏欣留意着沿途的客栈酒楼,挑了个看上去中等规模的,跳下马车,将缰绳递给了迎上来的店小二。 秦以凛掀开马车帘子,立刻又有店小二迎上来叫“大爷”,苏欣听着这称呼,怎么听,怎么想笑。 第526章 塞足了银两 待店小二引领着两人进了客栈大门,柜台里的掌柜的听说两人只要一间上房时,忍不住将两人上下好一番打量。 苏欣迎着对方异样的眼光,立刻猜到对方想到了什么,对方怕是…… 可更让人尴尬的还在后面,进了房,秦以凛跟店小二要洗澡水。 店小二望着两人的目光,越发的异样了。 小两口在客栈用了午膳,之后便带足了银子上了街。 怕小娘子“跑丢”了,秦以凛始终牵着她的手,当看到苏欣有意有意地直瞄着一些药铺的牌匾时,他心口暗叹,嘴上便道:“娘子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为夫见前面有间书坊,想去买两本书。” 苏欣正好瞧见一家药铺与书坊离得极近,忙道:“娘最近睡得不好,我看看去药铺给娘抓些药调理一下。” 秦以凛说了一句“如此正好”,便指了指药铺与书坊的位置,两处位置是斜对门,“为夫看的书略有枯燥,娘子买完药再过来找我就行。切不可走远了,是药铺,便只能去药铺。” 苏欣急忙点头,两人分别走到了药铺与书坊门口。 秦以凛一直暗中留意着药店附近,见小娘子进去了约摸两刻钟,再出来后,她前襟鼓鼓的,显然塞足了银两。 然后,她状似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他忙低下头,装做看书的模样。 苏欣抚了抚前襟,没想到一切进展如此顺利,她空间里的药材卖了天价,若是能拿出来翻修庄子,怕是翻修十个庄子也绰绰有余了。 钱不露白,她不敢在街上多做耽误,把银子放进了空间,去书坊里找秦以凛。 秦以凛见小娘子的小脸忙活得红扑扑的,鼻尖还挂着薄汗,便拿书本帮她扇了扇。 两人亲昵的动作,难勉又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苏欣忙扯着秦以凛离开。 秦以凛坐在二楼的靠窗处,他为坐在对面的苏欣斟了一杯茶水,即使脸上粘了两撇胡子,但清俊的眉眼,修长的五指,还是吸引了茶楼里一些小姐们的注意。 “相公,这唐宁城很好玩,以后你要多多带我出来转一转。”苏欣边喝茶水边说,话才落,便见自家将公将她的手给捉了起来。 小两口的互动,在茶楼里其它人的眼里,俨然是一双男子在亲密着。 苏欣被别人的目光烧得浑身不自在,她抽回手掌,捏了桌上的糕饼吃,鼻端却突然窜过熟悉的香水味。 苏欣顺着香味的来源看去,只见茶楼的另一处,坐着刚刚上楼的两个年轻“男子”。 两名“男子”皆是白色衣裳,其中一名腰间系了银白的缎带,手中拿着一只白玉骨扇,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只是两人皆是唇红齿白,一看就跟她一样,是女扮男装的。 苏欣顿时也不好吃了,只低低催促秦以凛,“相公,休息好了么,若好了,我们去街上逛逛吧。” 待两人下楼了,不远处坐着的两名白衫“公子”纷纷支着下颌,腰间系着缎带的“公子”问着另一个,“海棠,你说他们谁是上面的那一个呀?” “……” 海棠没说话,只想着唐宁城今夜的花灯会,千万不要出乱子才好。 …… 华灯初上,街上行人渐渐多了。 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花灯被挂了起来。 瞧见有卖面具的,苏欣新奇不已。 在摊主的大力推销下,她亲手挑了一对面具,秦以凛戴了一只,她戴了一只。 卖面具的摊主对着二人的背影摇摇头,叹了一句“世风日下”之后,便又开始吆喝了。 两人将能玩的玩了一个遍,将能吃的也都尝了尝。 苏欣正想跟秦以凛说话,却见街上突然放起了长明花灯。 满街的花灯对着夜空徐徐而起,苏欣抬头望时,灯火映着她璀璨的明眸。 苏欣望着美景,秦以凛望着苏欣,在他的眼里,苏欣就是美景。 突然人流拥挤,将他与苏欣生生地挤了开。 秦以凛浓眉发紧,忙伸手去抓苏欣的腕子,可才扯到了她的衣袖,一名白衫的“公子”就撞进了他怀里,下一秒,秦以凛已经条件反射的推开了这‘公子’。 那白衣“公子”,不是茶楼见到的那位贵公子又是谁? 苏欣心里不满,却被迫被人流挤了过去,等她再回头望秦以凛时,哪里还有对方的影子? 苏欣心塞到处找着自家相公,可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秦以凛,干脆坐在一个人少的角落,撑着下巴,等着她家相公来主动认领她。 最后,她在长街一角看到了秦以凛。 …… 灯会结束,第二天小两口便回了庄子。 他们才一回来,就有守在门口的汉子匆匆过来,说门外有苏鸿远派来的人报喜。 “报喜?”苏欣闻言,双眸一亮,直觉便问:“可是堂嫂生了?” 那汉子连连点头,“是生了,约摸一个多时辰以前,听说生了一个大胖小子,鸿远少爷特意差人来送信,让您跟少爷,还有燕夫人母子过去看看呢。” 全景驾着马车,车厢里坐着苏欣小两口与燕三娘母子。 到了苏家,看见苏家人喜气洋洋的模样时,苏欣从心里觉得高兴。 …… 转眼月半有余。 苏鸿远的儿子筹备过满月的时候,苏欣小舅舅燕云帆的孩子也落了地,同样是儿子,同样长得白胖,讨喜得紧。 这次,秦以凛没有去燕家自虐,推说要静心读书,让全景多给燕云帆的孩子准备了一份见面礼。 苏欣去燕云帆家看孩子的时候,秦以凛乔了装,与顾叶去了一趟县上,见了县太爷舒铭。 舒铭一身官服,显然刚刚下了堂,望着在自己面前行礼的秦以凛,忙道了一声,“贤侄快快请起。” 秦以凛抬起茶盏,品了一口温茶,淡声道:“叔父传了顾捕头给我递消息,可是京里又有动静了?” 第527章 一枚弃子 舒铭叹道:“你心思玲珑,想是这件事情也瞒不住你。你的兄长不是被德妃认了义子么,听说前几天德妃病了,你兄长入宫探望之时,被德妃拉着唤了‘皇儿’。” 秦以凛神色淡淡,并不意外。 舒铭惊道:“古往今来,天家认义子之事,并非没有,可能担得上一声‘皇’字的,却没有一个。而且这件事过后,宫里就传出一段辛秘,说是德妃当年被打入冷宫之时,她肚子里的孩子,并没有死。” 秦以凛轻叹,“那又如何?” 舒铭谨慎地向门外望了一眼,见屋门紧闭,这才言道:“若那孩子没死,宫内的皇子怕是要多上一位的。你的兄长得了德妃娘娘的宠爱,若真正的皇子归来,怕……秦家的地位就要尴尬了。” 秦以凛敛眸喝茶,状似无意的轻声问了一句,“德妃娘娘既然唤我哥哥为‘皇儿’,有没有可能他就是那位皇子?” 舒铭一怔,还没等他将秦以凛的话消化时,却听对方说一句,“随便想想罢了。” 舒铭眉峰皱紧,忍不住低声提醒秦以凛,“贤侄,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你兄长若不是将军府的孩子,如何得到将军夫人的万千宠爱?反倒是你……” 舒铭摇摇头,一脸叹息模样,“并不像将军府亲生的孩子。” 秦以凛的眸底闪过一丝淡嘲,随后想起过往的种种,感觉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宫里那位,与将军府的那位,都在下着很大的一盘棋。 秦明轩是她们的筹码,而他秦以凛却是一枚弃子。 秦以凛与舒铭又闲话家常了一会,才起身告别。 又过了几日,季员外亲自送来了好消息。 说香水与同心绣品皆成了御供之物,两样货品的出产,以后可以分为专供与民供,只要是印了“御”字的,就要将东西送进宫里。 苏欣站在庄子的小门口,心情激动的接过季员外递的明黄诏书,又仔细地询问了一遍,“就是上中下三等,上级的,都送往宫里吧?” 季员外点点头,后面又补了一句,“就算是送往宫里的,也可以再分几个品级,像特等的,便是皇上皇子使的,其余的,可以供给各宫的娘娘小主子等。” 苏欣连忙记下,心想着,这事并不难办,像绣品那些,送往宫里的,以后就不必考虑面料的性价比了,哪样华贵用哪些。 还有香水,这东西本来香味就多样化,加上放得晶露浓度不同,别说几个等级,就是几十个等级,她也能做得出来。 难得的大喜事,苏欣劝季员外留下来用饭。 季员外虽然同样欣喜,但人忙事多,便推辞了。 送走了季员外,整个庄子都沸腾了。 人人笑容满面,如沐春风。 苏欣正在屋里和秦一凛分享这个好消息。 突然,大门外传来脚步声。 门外的小翠急急忙忙地奔进院里,“少夫人,不好了。大铁门外来了一辆马车,后面跟着几个大汉,说是来请少爷的。” 苏欣脸色蓦然发白,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秦以凛。 秦以凛见小娘子担忧地望着自己,心里有些心疼她,冷声问着小翠:“对方可有自报家门?” 小翠摇摇头,“回少爷,不曾。” “那就回了他们,如果要硬闯,就让顾捕头领了大家伙,将来人轰出去。” 小翠先是瞪大眼,随后,眸子一亮,急急地应了一声“是”。 “咳,”苏欣清清嗓子,“我想去门口看看。” 秦以凛对她淡淡扬眉,叹了口气,拉住她的小手道:“走罢,一起去。好物成双,为夫跟你一起当摆设,远远地站着。” 庄子门口,站了一群老弱妇孺,众人都望着大铁门的方向,眸底全是担忧神色。 苏欣他们才到,却听大铁门处传来巍颤颤的声响,她寻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汉子们拿着武器回来了。 个个精神抖擞,又兴奋异常。 有汉子说:“哼,那来的一群人就是怂包,见我们刀尖矛长,腿都吓软了。” 又有汉子说:“他们也是傻,哪有大白天过来找茬子的?又不是武夫来踢馆。” 一群人七嘴八舌,场面还颇算热闹。 顾叶望着一群汉子摇摇头,叹口气,随后,走到秦以凛跟苏欣跟前,凑到了秦以凛的耳边。 他说:“那些人应该是一等一的好手,过来探虚实的。” 顾叶跟秦以凛说话的声音很低,苏欣听不清楚。 她下意识地往两人靠近了一些,却见顾叶已经离开秦以凛的耳侧,站立了身子。 苏欣狐疑地望向秦以凛,后者对她笑笑,面色不变,神情未改。 顿时,她心里的狐疑更盛了。 可男人不想跟她讲,她也懒得逼问,只拍了拍手,扬声道:“好了,大家都辛苦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赶紧准备午膳,今天下午就不做工了,集体休息半天。” 佃农们顿时发出一声欢呼,倒不是因为放假,而是因为高兴。 正热闹着,被秦以凛派去守门的全景走了过来,说苏家来了人,是赵氏。 苏欣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周围的桌子。 燕三娘咽了咽口水,招呼着众人赶紧将东西撤了。 苏小小也抹了抹自己的小嘴,又帮全佳佳擦了嘴唇,生怕上面有油的模样。 虽然,现在赵氏改了性子,可谁能保证她看见一院子的好吃好喝,不会再闹腾呢? 他们二房,除了真的怕了大房,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很快,桌子上的好酒好菜被全撤了,换上了妇人们之前熬得热汤跟烙的饼子,又每桌放了几碟子的咸菜。 苏欣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让全景去请赵氏。 赵氏在铁门外站了有一会了,被眼前的高墙大门晃花了眼,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产生了狐疑。 听到铁门发出声响,她向铁门望去,全景对着赵氏客气道:“夫人,少夫人请您进去。” 第528章 赵氏毒解了 赵氏进了院子,苏欣先是客套了一番,问赵氏吃饭没有,后来问她,“大伯娘突然来,可是有事吗?” 赵氏这才道:“是有点事,刚才我门口路过一个行人,那人说对你们庄子的主人好奇,想拜访下。” 苏欣心想,今天中午还真是不太平,先是有人在她家门外闹事,后是有人打主意,打到了大房那里。 他还没说话,就见赵氏突然蹙了蹙眉,紧接着,捂着前襟,一副喘不上来气的模样。 院里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众目睽睽之下,苏欣也不好把晶露弄出来,正想着想个借口回房搞小动作时,秦以凛却突然走近了赵氏。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倒了一粒药丸给赵氏,边递给她边问:“大伯娘可是收了那行人的东西?” 赵氏急忙将药给吃了,好半晌,脸上才恢复了血色。 这瓶药,是王玉临行前送给秦以凛的,眼见着 赵氏毒解了,他心里已然确定,赵氏见的那人,与湖底刺杀他的是同一类人。 赵氏支支吾吾,但想着家里不差钱,便郁闷道:“就是收了他两角银子,怎么了?难不成我收了东西帮人跑腿,就该遭罪……” 话没说完,赵氏捂住了自己的嘴,眸子越瞠越大,最后,赶忙从怀里掏出了荷包,将里面的银子全倒了出来。 只见几块银子里,有两块颜色稍微异样,赵氏白了脸色,喃喃道:“这这这……我刚才就觉得这银子颜色有点不对,可……可他折腾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什么?” “大伯娘多想了,估计是天热,你又一路走过来,所以生了些暑气。”秦以凛淡然开口,环目了一圈,笑道:“大家都坐下罢,不是什么大事。” 众人这才若有所思的坐回原位。 赵氏心里后怕,银子也不敢要了,忙跟众人告辞,苏欣怕她回去的路上不安全,便让全景跟顾叶送她。 …… 次日,秦以凛突然对苏欣说:“娘子,为夫……怕要离开几日。” 秋闱前,他本想一直呆在庄子上,可早上全景传来一些消息,张奶娘的儿子东哥有了下落,此事全权交给全景,他不放心。 苏欣本想追问,却又想到什么,便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小两口匆匆地将午饭给吃完,随后,全景就拿着包袱来找秦以凛。 苏欣将两人送上马车。 苏欣此时才觉得双眸有点酸涨,对他摆手之际,扬声问他:“到底几日回来?” 秦以凛心里吃不准,这次出门,相比往日,多了几分危险。他淡声道:“少则三日,多则十日。” “好,我等你,你一定……一定不能骗我。” 她再度对着他摆摆手,秦以凛略有难舍地放下了布帘子。 马车徐徐向庄子门口的方向走去。 苏欣最近有些蔫蔫的。 十日一过,她早早地站在庄子的大铁门外等着。 长长的道路,偶尔有路过的马车,可始终不是她要等的那一辆。 “真是的,不是说十来日就回么,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人影?” 苏欣秀眉微微蹙起,心里的不安越发的浓了。 …… 夜,沉而寂静。 位于京都西方的一处林子里,突然响起了匆促的脚步声。 一群黑衣蒙面人挟着一名衣衫偻烂的男子,向着林子外仓促地逃离。 男子满身是血,奄奄一息,一群人身后,有火把亮了起来。 “快,往那边跑了。”有人大喊,火把将林子照得亮堂了些。 一名黑衣人问着另一名,“少爷,我们怎么办?” 林子前方突然出现一条深沟,后方,有人在追。 秦以凛一张俊脸都掩在黑巾之下,闻言,看了一眼那名浑身是血的瘦高男子。 “战!”他冷冷地撂下了一个字。 周围的黑衣人,是他花光了银子请来的。 个个出身草莽,一身匪气。 若今夜与身后那群人交了手,怕明日出城便成了难事。 可他已经顾不上许多,与小娘的十日之约,已然到了。 …… 苏欣这一等,又是几日,直到燕云帆家的孩子也过了满月,她便一刻也坐不住了,不顾众人的劝阻,安排好庄子里的事,马不停蹄的赶往京都。 另一方。 秦以凛与黑衣人已经分道扬镳。 他跟全景都是一身贫民装扮,盘旋在京都的城门门口。 来往行人被一一盘问,查的很严,说是将军府里丢了重要的东西,乃是秦侯爷要送给德妃的寿礼。 全景望着卫兵又将一辆马车拦了下来,压低声道:“少爷,我们怕今日也出不了城。” 更何况,他们还带着张奶娘的儿子于东,对方虚弱至极,正被暂时安放在一处客栈里。 秦以凛身上有伤,喉咙也有些发痒,他咳了咳,“联系季伯父吧,此事,怕要拖累他了。” 同时,他也不明白了,只是一个东哥,将军府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 可惜,东哥被人割了舌头,就算他身体康健,也……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秦以凛那方,联系上了季员外,住进了他安排的小宅院里,刚时,他知道了苏欣即将抵京的消息。 他心里骂了苏欣一声“胡闹”,却也心知木已成舟,只能等她来了再做打算。 而苏欣这方,终于在第四日的早晨,抵达了京都。 苏欣的马车进了城,她撩开布帘子,就见等待出城的人群里,有人正踮脚张望着。 那人是季员外的心腹管事,也曾跟着季员外到过庄子上几次,待看见苏欣那辆马车前头坐着顾叶时,他急忙走了过来。 “顾捕头。”张管事对着顾叶低声开口。 顾叶抬手制止了他的话,马车后方,苏欣也放下了布帘子,淡声道:“劳烦管事带路了,详细的,我们到了地方再说。” 张管事急忙上了马车,马车徐徐而行,半晌后,停在了一座小宅院的门口。 苏欣望着眼前的宅子,心里有些不解,回眸望向张管事时,只听他说:“少夫人想见的人,就在宅子里。” 第529章 不敢认眼前的男子 苏欣的身形猛地一怔,随后,快速地向着宅子的大门走去,推开了半掩的门扉。 院子里,一树白色海棠花开得正旺,一些花瓣簌簌落下。 那男人一身长衫,正背对着大门的方向,长身玉立。 …… 另一厢。 张奶娘跟顾叶被全景领进了一间房间。 全景先是担忧地看了张奶娘一眼,后是对她说:“奶娘,您自己进去看看吧。只是……莫太伤心了。” 张奶娘突然将心提了起来,莫名地,便看到屋子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 张奶娘虽然没有了哭声,可眼泪却止不住,开始时,她也不敢认眼前的男子,可看到他虚弱地坐起来,耳垂上的一颗红痣后,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这是她的孩子。 张奶娘泣道:“东哥儿,你怎么不说话啊,是娘啊,你的亲娘啊。” 男子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啊啊声。 张奶娘惊骇至极,忙动手将东哥的嘴掰开,待看到他的口腔内部时,她再度痛哭起来。 几人暂时在小院里安顿了下来,因为季员外说城门处依然查得严,几日后,是他派往庄子取货的日子,城门处的守城官都清楚,容易被放行。 又过了两日,季员外派人来通知苏欣等人。 众人扮成小厮的模样,至于东哥儿,秦以凛命人特意在一辆马车底部打造了夹层,出城前,就只能委屈他藏在夹层里了。 众人于次日天明早早地准备好了,苏欣与秦以凛的“伪装术”已经炉火纯青,顾叶与全景用不着伪装太过。 唯一让人上愁的是张奶娘,即使身上穿着粗布的男衫,却仍旧看上去浑身的柔弱女气。 苏欣无法,为了以防万一,只能让她跟东哥儿在出城时,一起躲在马车夹层里。 天刚放亮,守城的官兵打着哈欠开了城门。 季员外准备了四辆马车,又派了四名行事稳妥的小厮,苏欣等人分开坐在四辆马车的前头。 顾叶的马车排在最前面,跟对方亮明了身份,又给了打点银子,检查完毕后,顺利地出了城。 接下来的,是秦以凛的马车,张奶娘与东哥儿,也是藏在了他的那辆马车底部的夹层里。 守城的官兵详细地看了车厢里,又拿着东哥儿的画像比对了秦以凛跟他旁边的小厮,刚喊了“放行”,却发现秦以凛的马车轱辘偏沉,不像是空车厢的样子。 “等一下。”一名官兵沉了脸,正想再盘问几句,却听到有马蹄声,离城门处越来越近。 众人顺着马蹄传来的声音向后望去,城门口排起的出城队伍后,两名白衫“公子”,正骑着两匹白马翩翩而来。 苏欣心头一惊,是她们? 是那夜,她家相公带她去逛花灯会,遇到的两名女扮男装的姑娘。 两名骑白马的“公子”径直从苏欣身侧路过,直接将马勒止在李差爷的面前。 “喂,我们要出城。”其中一名白衣公子说,手中直接掏出了一块金色令牌。 另一名,衣衫明显更华贵些,她显然不耐烦这样的等待,眸光轻转间,视线就自然落在了秦以凛的身上。 秦以凛身上的装扮,与上次花灯会时颇有相似,除了衣衫显得粗制了些。 华衫的白衣“公子”微微一怔,觉得秦以凛的眉眼让她感觉很熟悉。 “是你?”她突兀地说了两个字。 秦以凛忙敛了眉眼,不动如松。 苏欣的心却越提越高,眼见着天色越发亮了,他们若再不出城,怕会凶多吉少。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苏欣猛地从后面的马车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两名白衫“公子”跟前。 “两位贵人,”她粗着嗓子,拱手作揖,“闻您两位身上的香,定是贵人无疑。” 华服“公子”旁边的那位白衫“公子”闻言,脸上一冷,拿着马鞭的手指向苏欣,“哪里来的小厮,竟敢妄论我们的身份?” 苏欣忙低头,回了一句不敢,不待她再开口,那名华服“公子”又看了一眼秦以凛,然后问起了苏欣,“你们是何人,竟懂香水?” 苏欣立刻回道:“我们是同心店铺的伙计,小的刚才斗胆,闻到了您身上的‘清韵’味道,那款香水,是我们的限量款。” “两位贵人,最近我们香坊又研出了一款新型香味,叫‘雅韵’,香味比‘清韵’更加清幽绵长。只是时间紧迫,守城的差爷还盘查的太紧,能否请贵人们帮小的们行个方便?也好让小的们早日将香水拉回来,不耽误贵人们用香的时间。” 华服‘公子’也就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华月,她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秦以凛。 “公……”侍女刚开口。 华月便打断了,“罢了,你跟他们说一声。本公子要用的东西,向来懒得久等。” 侍女忙应了一声,然后重新举起了金色的令牌。 一众守城,哪里还敢多加阻拦? 两名白衣“公子”跟三辆马车先后出了城门,华月却有意将白马的速度将了下来,与秦以凛那辆马车,并驾齐驱。 她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秦以凛,越看,越觉得不像那夜的人。 那夜,那男子虽然戴了面具,可在她的想象中,他一定是一名风华霁月般的男子,可眼前这个,不止胡子拉碴,还缩着肩膀,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驾——”华月气得夹了一下马腹,临行前,撂下一句,“你们最好祈求‘雅韵’能入我的青眼,否则,本公子定然要问你们‘同心’的罪。” 直到两道白影消失了,苏欣等人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一堆上秦以凛的视线,她……怂了。 秦以凛强势的抱住她,显然忍着怒气,“胡闹!” 苏欣嗫喏着,“可……之前我不出面,真的被查到怎么办?” 秦以凛缓了缓,才低声开口,“那时,我们马车后已经排了许多人,我们打着皇商的身份,守门的那些官差,不敢多做为难。” 第530章 残花断枝 尤其是,如今朝堂上下,腐败成气,那李差爷虽然拦住了他们的马车,但看在皇商与银子的份上,迟早也会给他们放行。 苏欣听秦以凛如此回答,撇撇嘴,嘟哝一句,“我是问查到……” 秦以凛笑笑,没有开口。 他自然是做好了准备。 …… 众人顺利地回到了庄子上。 东哥儿被安排在了全景的院子里。 今日,还在下雨,她必须要将香坊里的事情再做一番安排。 虽说香水还有些存货,但花木再受损下去,怕皇宫里的供应也要断了。 想起出城那日,那华服“公子”的警告,苏欣下意识地锁紧了秀眉。 也不知她新做的“雅韵”,那位“公子”满不满意,但若让用惯了香水的贵人们断了货,怕“同心”,依然勉不了被殃及鱼池的命运。 庄子上的花木,果然又有了不同程度的受损。 就连鱼塘边栽种的那片翠竹,也被殃及。 苏欣走到田地里时,已经有庄子上的汉子们自动组织了起来,想趁着雨小,给花木搭些棚架。 苏欣望着满泥地的残花,心疼得有些抽搐。 恰在这时,全景来了,他身后跟着穿着蓑衣的于东,对方自打来了庄子上,就一直不愿与人交流,将自己给封闭了。 全景推了推于东,对着苏欣解释道:“东哥儿之前应该懂花木,昨夜雨大,小的担心田里的花,就跑来看了一眼,正巧见他穿着蓑衣,将一株断了枝的玉兰接了回去。” 闻言,苏欣面色大喜,于东却缩了缩肩膀,不愿与众人直视。 想到他的舌头被人割了,苏欣脸上的笑容也有些牵强,便对于东道:“眼下还在下着雨,应该也用不上你帮什么忙,只是雨停了,怕这些花木就要辛苦你了。” 说到花木,于东的眸光变了变,他望向满田地的残花断枝,模样有些心疼,老实忠厚的模样,颇有几分张奶娘的影子。 苏欣望着他谨小慎微的模样,又想着他跟秦以凛年纪相差无几,顿时,心间有些酸涨。 便对着于东笑笑,率先向家中走去。 一路上,三人无话。 到了苏欣的院子门口时,天上的大雨突然倾盆。 于东竟比全景反应还快了一步,将自己身上的蓑衣脱了下来,撑在了苏欣的头顶上空。 头顶雨势一下子减少,苏欣侧眸望去,正见于东惶恐不安地低下了头。 她笑了笑,刚要道谢,手腕上猛地一重,被一道熟悉的人影拉入了他的怀中。 秦以凛一手撑着纸伞,一手将苏欣牢牢地扣在怀里,雨势过大,打湿了他的后背。 他淡淡道:“前一刻,奶娘煮了些姜汤,你们那边也有一份,赶紧回去喝吧。” 全景一看秦以凛的脸色,就知道他家主子是吃醋了,赶紧扯了扯于东的袖子,示意他跟自己回去。 于东试着对苏欣笑笑,可他心底的创伤实在太大,笑不出来,只能一转身,跑回了全景的院子里。 苏欣从秦以凛怀里抬起头,刚想转头望去,却被他大手一按,将她的脑袋再度扣回他的胸前。 苏欣闷闷道:“东哥儿的醋都吃,你认真的么?” 秦以凛反唇一句,“大堂兄的醋,我都吃得,东哥儿的醋,我为何吃不得?” 半晌,她没说话,他也没有。 她抬步进了里屋,他坐回桌前,看书。 京都,将军府。 柴舒青一身素衣常服,刚刚午憩完毕。 侍候在旁的慈嬷嬷走上前,将宫里赏赐的香水递给了她。 她打开闻了闻,问出口的话,漫不经心一般,却带着威仪,“还是不知何人刧走了东哥儿吗?” 慈嬷嬷答道:“那人找的是一群亡命之徒,老奴实在无从下手。且城门那边,始终没有发现举止有异之人。倒是……” “倒是如何?” “倒是平升小公主出城之时,与‘同心’的伙计打了个照面,对方的小厮口齿伶俐,让守城的差爷留意了几分。” “又是‘同心’?”柴舒青微微一怔,随后,举起手中的香水细看。 最近一段日子,京都里流行“同心”出产的东西,大到床上四件套,小到香囊香水等,但凡印着“同心”二字的,都让人们趋之若鹜。 慈嬷嬷道:“是。” 柴舒青心思略一沉吟,向慈嬷嬷打听“同心”的来历。 慈嬷嬷回道:“听说之前是一界药材商人,后来生意做不下去了,见有个绣娘绣工了的,便起了一间作坊。利用药材生意的人脉,将绣坊的产业迅速地扩展开来。对了,此人姓季,单名一个现字。” 慈嬷嬷犹豫了一番,还是补充道,“而且老奴听说,那季现,是苏鸿远的岳丈,那乡下丫头的母亲,曾经绣得一手好活。” 听到苏鸿远三个字,柴舒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可听到乡下丫头四个字,她倒是想到了秦以凛之前娶的那个冲喜丫头。 柴舒青淡淡道:“这件事,你看着办吧。‘同心’既然是皇商,就暂时动不得,但乡下那边,你还是要多走动走动。还有,宫里那位的寿辰快到了,你派人叮嘱好轩儿,莫再出什么岔子。” 慈嬷嬷立刻垂头应“好”,眸底一丝异样的神情划过。 …… 大雨接连下了几日,偶尔停歇一会,却是很快又电闪雷鸣。 果不其然,因为没有鲜花,庄子上的香水,已经没有丁点存货。 又过了几日,京都里传来消息,说宫里的香水也需要供货,若耽搁了,怕整个“同心”都要吃罪不起。 一直以来,庄子上的产业都顺风顺水,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难题。 可天上的大雨不停,田地里的花木就会受损,偶尔有那迎着风雨开花的,却是花苞都被打掉了。 最后,苏欣只能假借去外面收花的理由,把空间中的画拿了出来。 有了原料,全庄子的人都参与到了香水制作中。 第531章 采购花木 几日后,新赶制的香水出了炉,比之前多增加了几种香型,只等再放几日,京都里的人就会派人来取。 苏欣揉着酸疼的肩膀,欣喜地看着天空终于放了晴。 之后,全庄子的人,都投入到了花木的重建之中。 死了的,拔掉。 残了的,想办法救活。 直至此刻,众人才发现庄子上的新成员于东,照料花木的手法竟是相当熟稔。苏欣欣喜异常。 秦以凛向着小娘子的方向走去,正巧听见她在吩咐一旁的佃农们。 “这几天,我总抓不到全景的人,你们迟些时候,按着我的需求,再去附近的城镇采购一些花木,我们需要将损失的这些,尽快补种起来。另外,你们再去采购一些防雨耐涝的油布,我们看看,也搭一些棚房……” 几个佃农面面相觑,最后,有人说:“可是少夫人,全景说最近外头不安全,让我们少出门……” 苏欣将剩下的安排,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心间正郁闷时,于东在她旁边啊啊啊的比划着,先是指了指地上连根都露出来的花木,然后比了个砍断花枝的姿势,再然后,他拿了一截断木插进了土里。 苏欣看懂了他的意思,对方是想对她表达,扦插也可以繁殖,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扦插的苗,今年怕是开不了花了。 而让她高兴的是,于东似乎愿意跟她交流。 恰在此时,全景回来了,苏欣这才知道,全景不止将她所需的花木采购齐了,而且,还带来了另一则消息。 “少爷,少夫人,小的遵循少爷的安排,一路向京都雨少的方向去采购花木,路上听说,德妃娘娘寿辰,有仙鹤齐鸣,皇帝陛下一高兴,决定放了恩科,不待入秋,就要加考了。” 她即使再迟钝,也感觉到了秦以凛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他好似对科考之事胸有成竹,他好像准备要做什么大事了。 果不其然,秦以凛抱着她,低低地说:“两日后,为夫会上京,庄子上,多靠你了。” 将军府。 柴舒青将所有的东西都扫在了地上。 慈嬷嬷跪在一旁,身躯有点发抖,她是将军夫人的奶嬷嬷,这还是第二次,她见柴舒青发这么大的脾气。 “嬷嬷,这么多年,我只信你,可这次,你为何办事不力?”柴舒青心绪难平。 就在半个时辰前,她获知秦以凛竟报名参加了科举,而此刻,他已经是举人的身份了,还是主管科考的官员想讨好她,才差人捎来口信,说大公子福厚,二公子运强,定能高中。 慈嬷嬷连忙伏低了身子,瑟瑟道:“夫人,老奴一心看顾大少爷,二少爷那边,的确放松了警惕,还请夫人责罚。” “你……你何止放松了警惕这么简单!”柴舒青指着慈嬷嬷,气得难以说出话来。 慈嬷嬷自知办事不力,只能越加伏低了身子。 柴舒青心头怒火难消,从未敢想,一个被她弃在乡下的病秧子,竟也能翻出浪花来。 柴舒青忽尔冷笑道:“京都离乡下有几天路程,道上劫匪看中路过的举子。” 慈嬷嬷轻声应了一句“是”,又听柴舒青吩咐。 “乡下本就是一块是非之地,高墙大户,更是匪人眼中的肥肉。” 慈嬷嬷的眸光闪了闪,又道了一声“是”。 另一方。 在京都里派人来取货这日,秦以凛也踏上了去往京都的路途。 苏欣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故作笑颜的送他。 上一次,他被困京都,身负重伤。 这一次,他连全景都没有带,竟打算只身上路。 秦以凛望着小娘子强忍泪意的模样,心疼得心都快碎了。 他一身小厮装扮,淡淡笑道:“无妨的,不过两三日的路程。” 苏欣看了眼正在装货的马车,低声问他:“你要跟店铺的货车一起走么?” 秦以凛摇摇头,不舍地搂紧了她,道了一句,“等我。” 苏欣瞬间哭成了泪人,下一瞬,她被男人推开,看着他跟着几辆马车一起出了庄子。 她想追到庄子大门口,她想跟他说一句“再见”的,可她知道,秦以凛扮作小厮,就是想着瞒过庄子外的眼线。 而他也深知,一旦几辆马车出了庄子,那便第一时间引起了他人的怀疑,怕走不了多久,他便要脱离队伍,独自上路了。 想到秦以凛可能吃得苦,苏欣哭得不能自已。 站在一旁的全景没敢说,他家少爷,早在上次去京都救东哥儿时,便已经将沿途都打点好了。 或许此行会危险点,但…… 吃不着苦头。 夜里,有黑衣人围拢向一片静谧的庄子。 有人说:“上次有人在这里吃过亏,兄弟们小心。” 众人打起精神,将提前准备的铁屐套在了脚上,听到一声命令,集体抓着绳索,爬上高墙。 高墙里,顾叶领着一众汉子埋伏在铁门附近,这里,离庄子内门最近,对方若是爬墙,必会经过这里。 顾叶不懂兵法,只是低声问着全景,“你确信今晚会有人夜袭?” 全景笃定,“少爷算中的事,无一不准。”紧接着,他双眸一寒,“顾捕头,来了,小心。” …… 次日天亮,匪人们的尸体已经被处理了干净。 苏欣领着众人去补种花木时,挖出来的土,都带猩红的颜色。 她看破不说破,只是种花的手,有点发抖。这次,那些人针对不止是秦以凛,还有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 她重新研究了围墙跟地上的深坑,突然说道,“虽然没有留下活口,但他们应该也能猜到我们里面是什么布局了,全景,今夜若再有人来,你们别动刀。” 全景不解。 苏欣缓缓道:“把庄子上的面粉跟辣椒面都找出来,今晚,看看能不能抓到活口。” 全景惊出一身冷汗,“少夫人,这太冒险了。” 苏欣摇摇头,沉冷回道:“光是杀人,治标不治本,而且有损阴德。” “少夫人……” 第532章 面露死色 “我们先抓着试试,大不了,趁他们眼睛受伤,你们再动手杀人。” 全景还能说什么?他也只能说“是”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最后,他们竟会有意外的收获。 第二日夜里,比昨夜人数还多的黑衣人,再次脚步无声地接近了庄子。 庄子上的汉子们,按着苏欣的吩咐,准备了面粉跟辣椒面,眼看着黑衣人跳下高墙,他们将两样东西不要钱一样洒进了沉坑里。 顿时,黑衣人的眼睛被迷了,他们身上裹着厚厚的皮甲,没有第一时间被脚下的铁刺穿死,反倒被提出深坑,一顿棒棍夹击。 汉子们举着刀枪守在一侧,妇人们亲自上手,手中的扫帚、擀面杖等,将一群黑衣人打得抱头鼠窜。 “打死你们这群丧了良心的东西……” 妇人们之前都是种庄稼的,手上也颇有力气,边骂边打,直到众人打累了,才主动分开一条道路,让苏欣走到黑衣人跟前。 汉子们见妇人们停了手,立刻拿着绳索将一群人绑了,苏欣站定在黑衣人面前时,他们已经满头满脸的红的跟白的,鲜血粘住了辣椒粉跟面粉,模样好不狼狈。 汉子们扯了黑衣人的面巾。 见有人要咬舌,苏欣忙喊道:“拦住他们。” 全景跟顾叶领着一群汉子,又将每个人的嘴掰开,塞了破布。 一群黑衣人在火把的映照下,面露死色,自知逃跑无门。 苏欣从左到右的走了一圈,点了一遍人头,除了深坑里死的七八个,眼前站的,还有二十多个黑衣人。 这人数,已经赶上了庄子上的汉子们了,她的后背浸起一身冷汗,还好今晚做了应对策略,若真的让这些人逃出坑外,怕全景等人应付起来,也是相当困难的。 “少夫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全景请示道:“要不要……”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苏欣缓缓地摇了摇头,她对着一群黑衣人挑起一抹笑容,直笑得黑衣人们心底发毛。 …… 次日,苏欣找苏小小拟了“劳改手册”。 劳改最重的,是沤肥浇花,需要将各家各户茅厕里的粪便收集起来,沤成化肥后,再施给庄子上的果木。 这主意,还是庄子上的老佃农们出的,庄子里的井水浇花虽好,但他们认为施些“天然”肥料,花木能更加健壮。 其次,就是给庄子上修葺房屋,搭建瓦舍,庄子上正值非常时期,又迎来多日大雨,有些房舍漏了雨,有两户人家,少年少女初长成,也该准备新房子了。 再然后,是庄子上的一些重体力活,像扛扛东西,平整土地等。 若黑衣人们表现好,就可以做些轻省活,再表现好的,可以享受庄子上的长工待遇,不止一个月能休息四天,还给发工资…… 二十多个黑衣人被五花大绑在苏欣的院子里,听着苏小小一条一条的念,他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黑。 苏欣又看向顾叶,“顾捕头,您是在江湖上呆过的,能否寻来一些毒药啊什么的,需要那种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服一粒解药的。” 这话,是苏欣成心说给黑衣人们听的。 顾叶立刻道:“这是小事,容易办。顾某曾经认识一位江湖毒医,他所赠在下几瓶断肠烂肺丸,至今,还有不少。” 此时,黑衣人心中,已经有人叫苦不迭,他们的雇主给了他们不少钱,让他们血洗一间庄子,只说这农庄里为了防止匪人,布置了不少旁门左道,却没说,这庄子上,还有一个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的少夫人。 不止要让他们做工,还要喂毒药,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他们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顾叶插嘴道:“既然是让他们干活,那就没必要多养着几日,少夫人,不如这样,我跟全小弟先回趟衙门,衙门里多的是闲置的脚镣手铐等,我先借来一些。还有,咱庄子上要不要刑具?” 苏欣扫视了一眼,突然笑道:“那就劳烦顾捕头了,还有,我看毒药暂时就不必了,既然咱们庄子上种了大片的花木果树,那就需要不少的肥料,我看不如买些巴豆,给他们吃了,不止能做活,还能产肥。” 黑衣人们瞪大眼,全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全景怒道:“瞪什么瞪,你们杀人放火时,可曾想过这样的报应吗?” 折腾了一宿加一个上午,苏欣也是累了。 最后,让庄子上的汉子们将黑衣人找间空屋子关好,暂时不管饭后,她才开口让大家伙散了。 汉子们押着黑衣人们退了下去,妇人们领着孩子搀着老人们回了家。 …… 慈嬷嬷派去庄子上的人,一波一波,皆不见了踪影。 将军夫人柴舒青气得接连砸了好几只茶盏。 不止庄子上的袭击毫无进展,就连赶往京都的秦以凛,也顺利抵了京。 说是住进了离考院最近的客栈,天子脚下,她不敢再派人动手。 “夫人,”慈嬷嬷欲言又止道:“眼下这个节骨眼,已经不适合动手了。” 柴舒青似想到了什么,只能压了怒火,沉声问道:“轩儿呢?可是又去宫里了?” 慈嬷嬷忙应道:“去了,与宫里那位,关系甚密,怕不日就要宣旨了。” 柴舒青回了两个字,“很好。” 庄子里。 随着科考的日子将近,庄子上再也没有匪人来袭了。 科考这日,苏欣听到了京都里传来的消息。 那消息过于巨大,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将军府的大公子,现在的平南侯秦明轩——竟是皇帝与德妃的孩子。 全景在跟苏欣描述时,惊得苏欣连手中的香水配料都放错了。 “这么说,消息是真的?”苏欣愣愣地反问道。 全景点点头,“听说皇上都下了明旨,这消息怎么做得了假?” 眼下,不止秦明轩成了皇子,就连曾经的将军夫人,都被封了一品忠义夫人。 “怎么就成了皇子了……”苏欣越想,越觉得其中透露着诡异。 第533章 少爷才高八斗 全景又说:“听说是二十多年前,德妃被人诬陷在宫里使用巫蛊之术,皇上一怒之下,将德妃打入了冷宫,那时候的德妃已经身怀六甲,后来生产之后,将小皇子托付给身边的老嬷嬷带出皇宫……” 苏欣的眉峰越皱越紧,下意识地接口道:“再然后,便遇上了进宫的秦将军,老嬷嬷将皇子偷偷交给了他?” 全景点头又摇头,“结果差不多,但过程曲折了些,说是老嬷嬷出宫后,被宫中的黑手追杀,迫不得已,临死之际,将孩子偷偷放在了将军府的石狮子之后。” 全佳佳一直坐在旁边,跟着苏欣在学着调配香水,闻言,歪着小脑袋反问了一句,“是皇子又怎么了?哥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全景张口欲言,心想怎么就没关系呢?联想他家少爷在将军府的地位,他都怀疑是不是秦明轩李代桃僵,真正的皇子,其实是他家少爷。 苏欣淡淡道:“若真是皇子,那将军府便算鸡犬升天了。” 她望了全景一眼,见他欲言又止,猜中他的心思。 可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苏欣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 只是想到上京赶考的秦以凛,苏欣心里担心,也不知道他的情况如何了…… 全景见苏欣面上似有担忧,忙开解道:“少夫人,少爷才高八斗,定能高中。” 苏欣说了一句,“但愿吧。” 苏欣放下香料,站起身来。 全佳佳不解地望着她,“少夫人姐姐,今日不配香了么?” 苏欣揉了揉她的脑袋,“最近不知道怎么的,我一直想让茅厕,你若没过瘾,就自己玩一玩香料。” 全佳佳忙点头。 苏欣去了趟厕所。 趁没人,又进了一趟空间。 最近,她很爱吃空间里种的桃子,个大汁肥,光是想想,便口齿生津。 想到这,苏欣又摘了空间里几个枣子吃,这才抬步离开空间。 可她刚出了茅厕,院里就迎来了一群人。 有张奶娘、李婆子、燕三娘,全景跟小翠,甚至于,连顾叶都来了。 苏欣吓了一大跳,“大家伙,你们这是……” “少夫人,”小翠的神色全是焦灼,“大门外来了一队人,说是宣读圣旨的。” 苏欣脸色大变,问了一句,“迎进来了吗?” 众人摇了头。 苏欣忙整了整衣服,低声道:“大家别慌,随我去看一看,顾捕头,你派几个人看好那伙子匪人,给他们换上常民的衣服,张奶娘,你守着东哥儿,也不必出来。其它人,都跟我去大门口接旨。” 众人忙道了一声好,这才各自分头去安排了。 很快,浩浩荡荡的几十口子人便一起向大铁门的方向走去。 门外,宣旨的太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若非秦明轩深得圣上宠爱,他早就发了火气。 正在此时,大铁门颤颤巍巍地向两旁被拉开,一身素净整洁的苏欣,领着一群精神面貌极好的大人小孩们。 老太监忍不住心里舒适了一点,初闻秦以凛在乡下养病,他还以为跑来一趟,会看到一群衣衫不雅的泥腿子。 却没想到,眼前众人虽然穿的不算华丽,但个个衣衫合身,颇有精气神儿。 老太监清了清嗓子,打开手中的明黄圣旨,道了一句,“奉天承运,秦苏氏接旨。” 尖细的嗓音,刺得苏欣下意识的一个激灵。 忙应了一声“民妇接旨”,随后,赶紧跪了下去。 当老太监念道,“秦以凛品行高洁,乃秦将军嫡出大公子,即日起,接替原平南候之位,知其正在考场,特命秦苏氏携其亲眷,进京谢恩。” 苏欣心绪难明,说了一句,“谢主隆恩。” 随后,她站了起来,笑望着眼前的老大监跟一队侍卫,“这位公公,不知如何称呼?” 她心想,再大的危险或者困难来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咱家姓吴。” 苏欣将袖里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递给了他,“吴公公一路舟车辛苦,不若进庄子上坐坐?” 小翠跟全景也忙将刚刚苏欣给他们的银子,打点了一队的侍卫。 吴公公收了银子,满意地笑道,“不辛苦不辛苦,候爷夫人,皇上还等着咱家回宫禀告,这就不做叨扰了。” 说完,就领着一队人离开了。 吴公公走后,庄子上的人跪倒了一片,全是恭贺苏欣新晋了侯爷夫人的声音。 可苏欣却心思沉重,叫了母亲、全景、小翠等人,关起门来讨论了要上京的事。 圣旨上说得明白,要苏欣带着她的亲眷上京,关于这一点,她心里颇有点忐忑。 若真的带着母亲与幼弟上京了,遇上了危险,他们就是自己的软肋。 “可是圣意不可违啊。”燕三娘见苏欣面色挣扎,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而其余人,像李婆子与小翠等,也是发誓要一路跟随。 张奶娘刚想开口,苏欣就阻止了她,“奶娘,东哥儿的身份敏感,你还是留在庄子上守着他吧。” 张奶娘心里一暖,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最后,除了张奶娘跟东哥儿外,其它跟苏欣与秦以凛亲近的人,约定了次日上京。 两日后,苏欣等人顺利抵达京都。 来接他们的,竟是将军府的人。 情理之内,意料之中。 几人进了侯府,去到正堂,一袭锦衣的柴舒青正闭目坐在贵妃榻上,身后有小丫头为她捏肩捶背。 苏欣没多看,弯腰行礼,“儿媳苏氏,见过母亲。” 一则的苏小小与燕三娘,也各自低下了头,见了礼。 柴舒青这才懒懒地睁开了眼睛,视线从母子三人身上划过,见他们衣着洁净,虽不见得华贵,但颇为得体。 尤其是…… 这做工,明显比“同心绣坊”的成衣更精致几分。 柴舒青的目光在燕三娘脸上多停留了片刻,没有回应了苏欣,反倒是对燕三娘开口,“我听闻你绣工了的,不知你与季现合作的绣坊,接不接订制的成衣。” 第534章 买她冲喜 她言语淡淡,苏欣却听得心头一跳,这将军夫人,之前未与自己蒙面时,自己就厌恶透了她,如今刚见面,她这轻飘飘一句话,不仅饱含了下马威,更有示警的示味在。 一, 她知道季员外与她娘的关系; 二, 她想用燕三娘拿捏自己; 三, 比起自己这个儿媳的行礼,这柴舒青更关注的是她娘的绣工。 苏欣抿了抿唇,暗自提警自己,莫要气短。 她抬起头来,笑颜如花,“婆母您谬赞了,我娘的绣工不过尔尔,绣坊里多的是绣工精致的绣娘,我娘现在已经许久不动针线了。” 柴舒淡启唇,“长辈说话,岂有你多嘴的份儿?” 苏欣立刻装做乖巧,“是,婆母与娘虽是亲家,但初次见面,自是有许多事情要聊,是儿媳逾越了。” 柴舒青轻讽了一句,“牙尖嘴利,倒不知明大如何办事的,竟为我儿挑了一个你这样的丫头冲喜。” 苏欣见炮火终于从她娘身上转移了,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垂头做恭敬状,轻应了几个字,“儿媳命好。” 柴舒青被堵得没话说,挥退了身后捏肩的小丫头,安排人给母子三人赐了座。 苏欣虽然对她的行为颇为不满,更觉得她用“赐”字颇为刺耳,可到底是第一次见面,也是在柴舒青的地盘上,她不敢锋芒太强。 只是当慈嬷嬷带人将茶盏端上来时,她的眉峰轻拧了一下。 最近,她的嗅觉异常敏感,那微微冒着热气的茶里,似乎有什么轻微的异味。 燕三娘跟苏小小见苏欣不动手接茶,他们自然也没有动。 慈嬷嬷亲自端着茶站在苏欣跟前,低低地提醒了一句,“少夫人,老夫人可还没有真正的承认你呢。” 苏欣抬眸瞅了她一眼,心头又是一阵警醒。 她微微张嘴,刚要回话,却觉得那茶盏里的异味刺得她胸头一闷,一阵作呕的感觉袭上喉间。 “呕……”她没忍住,捂住嘴,险些吐了出来。 慈嬷嬷脸色青白变换,骂道:“你,大胆……” 苏欣捂着嘴,生生忍住了喉咙里的异样。 听着慈嬷嬷骂她,她抬眸又瞧了她一眼。 那眼光望得慈嬷嬷心头发虚,竟感觉这乡下小妮子的眼神有些犀利。 柴舒青却眸光沉沉地望着苏欣,心头若有所思。 燕三娘没有多想,只当连日来赶路,苏欣受了舟车劳顿之苦,她正想扶自己的闺女一把,却听柴舒青淡淡道,“我儿以凛饱读诗书,贴身伺候的人,竟如此不懂礼数。” 她没说媳妇或者妻子,只用“贴身伺候”代替了苏欣的身份。 燕三娘是古人,不会多想,但苏欣联想刚才慈嬷嬷的警告提醒,便立刻听出了柴舒青的弦外之音,这是用身份之说,逼她乖乖就范呢。 可在场的人莫不是忘了,她可是与秦以凛换过庚帖的,而且托了明大的福,他当初认定了秦以凛不会活,买她冲喜时,就谎做了媒妁之言。 至于父母之命…… 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柴舒青想翻旧账,怕是有些难。 苏欣接了温茶,却装做又是想吐,手一抖,茶盏应声落地。 柴舒青猛地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扬声道:“来人,苏氏长途跋涉,体力不支,再取一盏参茶,帮她喂进嘴里。” 几个小丫头正要动手,燕三娘跟苏小小吓了一跳,苏欣刚要应对,却见之前送他们进屋的张总管匆匆而来。 “夫人,”他一进屋,就匆忙瞥了苏欣几人一眼,禀告道:“少爷他从考院回来了。” 苏欣听到张管事的话,她快速回眸望向门口,眸底隐含期翼。 燕三娘与苏小小也望了过去。 柴舒青挥手让张管事退下,她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随后,恢复成了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当秦以凛踏进门槛那一刻,小两口小别重逢的目光便对在了一起。 “孩儿拜见母亲。”秦以凛率先开口,躬身行礼。 柴舒青半晌才应道:“起来说话吧。” 只是声音淡漠,听不出情绪。 秦以凛直起身来。 只听他又道:“母亲,孩儿多年未回家中,想携妻子娘舅他们回旧居看一看。” 柴舒青像是松了一口气,“去吧。” 直到秦以凛带着苏欣他们离开厅堂,她才回神,吩咐了慈嬷嬷盯着些,便回了内室休息了。 另一方,秦以凛几次隐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一出了柴舒青的院落,他就牵住了苏欣的一只小手。 直到她的手被他握在手中,他才感觉自己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几人去了秦以凛从前的小院,不顾众人的视线,秦以凛把她带进了屋子,利落的关门。 他才靠近苏欣,却见苏欣,捂着嘴,蹲在地上一阵干呕。 秦以凛本就白净的俊脸,猛地更苍白了几分,急切问道:“可是在她那屋,吃了喝了什么东西?” 苏欣摇了摇头,忍不住再度作呕,这次,她终于吐了出来,却是一些酸水。 她刚感觉好了些,就被秦以凛打横抱到床上。 “。娘子,你等一会,我立刻就差人去找大夫。” 苏欣立刻拉住他的手,“不碍事,许是累着了。” 秦以凛目光深深地望着她。 苏欣举起一只手发誓,“真的不碍事,吐出来之后好多了。” “为夫去请大夫。”秦以凛的面色异常的冷静。 苏欣忙再度拉住了他的手,“相公,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你母亲知道,会不会横生枝节?” “那稍后我们出门一趟,去外头问诊。” 饭毕,秦以凛亲自去了一趟柴舒青的住处。 苏欣心里有了猜测,等秦以凛回来时,她发现他额上的头发有点湿。 她掂了脚,撩起他额角的碎发,这才发现他额角有一道细细的口子,似是被碎片划伤。 秦以凛怕她担心,便避重就轻道:“我去跟她说,想在院里搭一个小厨房。她若不同意,便带着你们搬出去。” 第535章 老朽不伤人 苏欣又是心疼又是薄怒,“所以,她就拿茶杯砸了你?” “是为夫提起了小时候的吃食,她一时没控制住羞恼之意。” 正巧这时,全景也在门外催道:“少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秦以凛捉着苏欣的小手,将她牵到了院子里。 毕竟人太多,不方便一起出府,秦以凛便将全景留下来照看燕三娘母子,然后,夫妻俩带着小翠走到侯府大门口,由她赶着马车,带着他跟苏欣离开侯府。 半晌后,马车在秦以凛的指点之下,停了下来。 苏欣跟秦以凛下了马车。 见周围喧哗,正是闹市,她疑问的眸子投向了秦以凛,随后,便听他低声轻语,“身后有人。” 苏欣了然。 小翠兴冲冲便问,“少爷,我们去哪家医……” “咳,”秦以凛捂着嘴咳了咳,“便去街西那家吧,科考之前,本少爷身体有些不适,那家的大夫,看得颇为对症。”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身后的人听着清楚。 苏欣顺势扶住了他,做出了一副要陪秦以凛去看病的样子。 三人身后跟踪的灰衣小厮,渐渐地大意了些。 正巧这时,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他再抬眸时,已经看不到之前慢吞吞走路的三人了。 这一边。 三人七拐八绕,穿过了三五条小巷,这才在一间再平常不过的民宅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秦以凛抬手扣了扣门环,故意卖弄关子,逗弄着小娘子,“说起来,娘子与他也是旧识。” 片刻后,只见眼前的大门吱呀一声,被门里的人,谨慎地拉开了。 三人在老翁的引领下进了院子。 待看清屋里坐在床榻上看书的人是谁时,苏欣的瞳孔微微一缩,对方竟是…… 苏欣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拉着秦以凛转身就想跑。 那屋子里坐着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那次在临水城遇到的匪人,苏欣犹然记得,对方的手下用刀架住了她跟她家相公的脖子,逼他们帮他们掩藏身份。。 “莫怕。”秦以凛按住了苏欣的手。 床榻上的老者细心地打量了秦以凛的脸色,沉缓地开口,“秦家夫人莫怕,老朽不伤人了。” 苏欣这才缓缓地镇定了下来。 屋里,几个人的反应,让小翠不明所以。 “小翠,你先在外面守着。”秦以凛命令了一声。 小翠忙应了一声“是”,然后规矩的退出屋子,并将房门合上了。 “秦家夫人,你过来,老朽帮你诊脉。”见苏欣脸上有着戒备的神色,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老者尴尬地干咳一声。 苏欣再度望向身边的秦以凛,得到他肯定的点头示意后,她才缓缓地坐到了床榻旁的矮凳上,将手腕腾空伸到了老者的面前。 老者探指按上了苏欣皓白的腕子,未多久,便收回了手。 “恭喜二位,夫人的确是有喜了,一月有余。” 苏欣欣喜的回头,与同样欣喜的秦以凛撞上了视线。 “咳,还是双胎。” 小夫妻面孔同时一僵,秦以凛急忙问道:“那需要注意些什么?吃的喝的用的,有没有什么忌讳的?” 老者淡声道:“夫人身体底子不错,只注意前几个月莫太劳累,吃食上,不要贪多,双胎本就难产,孩子太大,容易出事。” “景老一个人呆在此处未免无趣,不如去我侯府做客品茗如何?” 被唤“景老”的老者在心里骂了一声,他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被这个名善心黑的货救了。 “这事,你容老朽想一想。” “这是自然,想必景老归京这么久,应该是想先拜访一些‘友人’的。” 景老叹口气,心里对秦以凛是真的服气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蛇打七寸,捏紧了他的死穴。 对方怕还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但这并不妨碍他猜出自己正怕着官府的人。 “我这长相,怕是要拾掇一番。” 秦以凛点点头,不置可否。 半晌后,三人出了屋子。 再出来时,景老已经换了装束,狠心剃了自己蓄了多年的胡子,并在脸上涂了显脸色发黑的药粉。 院里的小翠跟老翁忙迎了上去,前者用眼神询问苏欣诊脉的结果,后者急道:“老爷,您……您……” 景老抬手制止他后面的话,叹道:“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还留着骄傲做什么,老朽眼下只盼还能活着再见盛儿一面。” 苏欣听他这么说,莫名地就想到了王玉。 秦以凛安抚性地拍了拍苏欣的手背,低声道:“娘子且宽心,先不说我救过景老一命,他的医行品德,皆是好的,定会护你到平安生产。” 苏欣一怔,这才知道,秦以凛要把对方弄到侯府,是为了自己与腹中的孩子,她刚要摇头,那边与老翁话别完的景老已经催促离开了。 苏欣只得作罢,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跟着秦以凛,带着景老与小翠离开了。 秦以凛顺利地将景老带进了侯府之中。 才刚进了院子,抱着苏欣的秦以凛就被众人围住了。 燕三娘等人目光殷勤,又发现了秦以凛身后跟着一名背着药箱的老者。 她张了张唇,刚要问,却见秦以凛已经抱着苏欣向屋里走去。 “相公,放我下来罢。”苏欣被一路抱着,小脸发烫,可她的抗议根本无效。 直到众人都进了屋子,秦以凛将苏欣放坐在椅子上,这才环目了一圈屋里的人,低声道:“娘子是有了,莫声张。” 他看上去表情淡然,可天知道他说这话时,心脏跳得急,用了十二分压制,才没让自己的嘴角上扬起来。 燕三娘立刻双手合计,感谢菩萨神明保佑。 全景等人,也是喜不自禁。 秦以凛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景老,只说是为苏欣请来安胎的大夫。 在场众人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纷纷跟景老道好。 景老内心顿时凌乱了,他唐唐一个杏林高手,被人用看稳婆的目光打量是怎么回事? 第536章 看中那个绣娘 好在秦以凛立刻做了安派,让那个叫全景的小厮将他带下去安顿了。 燕三娘见着苏欣眉眼间有些疲乏,忙叫着众人散了出去。 用膳时,膳厅里的众人都在,包括刚来的景老。 可除了景老外,众人见着苏欣虽高兴,但却笑得牵强。 苏欣开始不懂,等她看了一眼膳桌后,便悟了,只见菜色不丰,两样炒青菜跟白米饭,再加一海碗的稀汤。 秦以凛为小娘子盛了一碗汤,“大家先略吃一些,全景一会连夜去找建小厨房的工匠,工钱三倍,先将做饭的灶台搭好。” 苏欣坚信,很多时候,没有银子办不了的事,如果一两银子不行,那就一百两。 傍晚全景匆匆出门,当天夜里,便有工匠在“秋云居”里忙碌开来。 因此,苏欣更坚信了这个理念,连夜里准备了许多个荷包,一一分发给了众人,就连苏小小跟全佳佳都有份。 全景等人在侯府大肆使银子的事,做得并不低调,那连夜有匠人开工动土的声音更是惊动了柴舒青,让她脸上的颜色青白交错,几经变换。 更可怕的是,据宫里可靠太监的透露,那个她曾经又曾又厌的孩子写的试卷,惊艳了皇帝,秦以凛能进前十名参加殿试,定是无疑。 因着这层关系,柴舒青轻易动不得秦以凛,只得夜不能寐,又将东西摔碎了一些。 临近中午,小厨房终于竣工,柴舒青派丫头将秦以凛与苏欣叫了过去。 等了许久,日头正中之时,柴舒青才慢悠悠从内室走了出来。 与以往的雍容华贵不同,她穿了一套浅色衣衫,面上有点轻微的病容。 目光淡淡扫过秦以凛与苏欣相握的手,坐在主位上,低声道:“看你们的模样,应该是一切安排妥当了?” 苏欣与秦以凛对视一眼,秦以凛应道:“是,小厨房已经竣工了。” 柴舒青说不清此时心底是何滋味,曾经被她拿捏在手心里的孩子,眼下已经能违背她的意思做很多事了。 同时,她也算彻底知晓了他的底细,他旁边那丫头…… 柴舒青的目光看向苏欣,她的母亲,就是那个季姓的皇商,“同心”的老板最看中的那个绣娘吧? 怪不得,他们能在她府中大肆的使银子打点。 柴舒青的目光深灼,苏欣只得错开与她无意中对视上的视线。 只听对方道:“欣儿初进府中,可还习惯?” 这一声“欣儿”,叫得苏欣险些起了鸡皮疙瘩,但还是尽量声音如常,“多谢婆母关怀,还算习惯。” 柴舒青轻“嗯”了一声,这才说了目的,“你们哥哥……不,六皇子与德妃娘娘,听说你们已经举家入京,特邀请为母带你们入宫赴宴。可为母这身体……” 说完,柴舒青掩唇轻咳了几声。 秦以凛微微低了头,看似对柴舒青相当恭敬,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不想让柴舒青看到他眸底深埋的冰冷阴寒,低声道:“母亲放心,儿子一定会好好地恭贺六皇子与德妃娘娘团聚的。” 片刻后,秦以凛与苏欣并肩出了柴舒青的住处。 入宫赴宴之事,被安排在两日后。 小两口坐着侯府的马车,带着全景跟小翠来到了皇宫的侧门门口。 德妃的派了贴身小太监亲自来迎接,几人下了马车,全景跟小翠将苏欣准备的“礼品”拎了下来。 看得小太监眼角直抽抽,他只听说原将军府的大少爷在乡下长大,娶了一个乡下丫头,却不想真见到人时,小夫妻竟这般模样。 “侯爷,夫人,东西交给咱家就行,娘娘与六皇子已久等,请随咱家来。” 皇宫很大,宫路四通八达,若非有小太监领路,苏欣相信,自己绝对会迷路的,尤其那些宫殿,除去大小,长得几乎一个样。 几人将近两刻钟后,才抵达了德妃的居所,宫门的正中央挂着“雍容宫”的字样。 小太监领着几人进了正殿,正殿里,一身华装的德妃正在与旁边坐着的秦明轩笑谈着。 “小侯携内人拜见德妃娘娘,六皇子殿下。” 秦以凛率先行礼,苏欣跟小翠连忙也跪了下去。 随着德妃免礼的声音,秦以凛与苏欣小翠相接起身。 秦明轩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投在苏欣身上,见她脸上白白净净,早已没了那日绑她时出现的红疹子,她身上穿了一套墨绿的衣裙,虽然艳俗,却越发趁得她肌若凝脂。 一时间,他那独特的审美又冒了上来,只觉得这乡下丫头望得他……更别说她此刻乖巧地站在他那“好弟弟”旁边,让他看着就想抢过来。 秦明轩笑道:“许久不见弟弟,刚才为兄吩咐常在,多给弟弟准备些‘好食好酒'。” 对于秦明轩眼底不掩饰的冷芒,秦以凛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当真要感谢殿下盛情了。不过如今殿下已今非昔比,还是莫要再与小候称兄道弟了。” 两人之间的冷枪暗芒,瞒不住德妃的眼睛。她心底怨怪秦明轩沉不住气,脸上忙笑道:“侯夫人到本宫身边来,你身上这套衣裙,本宫瞧着倒是绣工不凡,可是同心出品?” 苏欣忙道:“是小妇的母亲亲手绣的。” “哦?‘同心’身为眼下宫中最炙手可热的皇商,本宫倒是对它了解一二,没想到,你母亲竟是他家的绣娘?” 苏欣深吸一口气,“实不敢瞒娘娘,季员外看中我娘绣工,便与我娘搭伙开了‘同心’绣坊,我娘负责带绣娘,季员外出钱使力,所以同心,我娘占了一成。” 德妃与秦明轩皆没想到,眼前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丫头,竟有这番背景,她的娘亲竟占了“同心”一成的股份。 “同心”是什么?它的老板,是皇帝眼下最大的功臣,且不说它成功地带起了碧兰王朝的钱币流动,就说它的货品在他国也很受欢迎,就连皇帝要西征南夏,“同心”也带着一干的商人,捐了不少钱力。 第537章 一尸两命 德妃暗中咬了咬牙,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继续打听,“本宫听说‘同心’不止经营绣坊,还有香坊,就连食肆也开了几家。” 苏欣故作腼腆地笑笑,“许是还要准备些别的生意,季伯父人好,想着既然之前是靠绣坊发家的,便将所有产业都让我母亲占了一成。” 至到此刻,德妃不得不重新估量苏欣跟秦以凛的身份了,她长久陪在皇帝身边,如何不知皇帝看上秦以凛的文采与治国理论,怕是这两日殿试他便能金榜提名。至于苏欣…… 德妃幽幽地看了一眼秦明轩,眼底藏着警告。 秦明轩摸摸鼻尖,只觉得自己现在对苏欣更加势在必得。 母子俩各怀心思,德妃又随便与苏欣聊了一会子。 转眼,秦明轩命人备的酒菜就一一端了上来。 “虽你不让我唤你弟弟,但你我多年的情份不能做假,来,本殿下敬你。”秦明轩一仰头,先干为敬。 秦以凛也只得举了酒杯,将杯中的酒,一点点品了。 酒是好酒,味也甘醇,可惜里面加了些东西。见秦明轩又要敬苏欣,秦以凛放下空酒杯,长指一移,便将苏欣眼前的酒杯端了起来。 秦以凛在苏欣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又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缓声道:“娘子不善饮酒,而且最近身子骨也不爽快。” 秦明轩见事已成一半,自然也不介意苏欣入不入套,心里头嘲弄秦以凛蠢笨而不自知,却不知秦以凛小设谋算,在今日入宫前,便已经找景老要了妙药提前服下,无论何种阴损毒物,入体便减六分毒性。 两人再度推杯换盏,苏欣却不敢动筷子。 笑话,她现在可是怀着孩子呢,要是不小心吃了什么,岂不一尸两命? 德妃亲自举了筷子,要为苏欣挟菜。 正在苏欣上愁吃与不吃之时,有小太监入内禀报,说皇帝新收的郑贵人来了。 德妃眉目不喜,这郑贵人才入宫不久,正是圣眷正浓之时。不过听说…… “本宫听说郑贵人年幼时暂住过将军府,与侯爷有过一段儿时邂逅。不若侯爷与夫人一起去瞧瞧吧。” 几人鱼贯走出膳厅。 听到膳厅方向有脚步声传来,郑蓉蓉带着小宫女转身下拜,“臣妾参见德妃娘娘,六皇子殿下。” 她福身福得极其周正,越是心下紧张,越是不敢抬头看那人半分。 但她依稀瞧见了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绣钱币的衫子,虽然俗气了些,颜色却衬得他越发俊美。 还有他身旁的夫人,也是一身墨绿衣衫,两人穿的,是时下宫外最流行的情侣装罢? “免礼罢,郑贵人倒是稀客,不知今日为何要来本宫宫中。”德妃不动声色的打量秦以凛与郑蓉蓉。 郑蓉蓉忙对身旁的红袖使了个眼色,红袖将一只锦盒递上,郑蓉蓉说道:“娘娘,昨日娘家从‘同心’香坊抢购了两瓶上好的香水,臣妾见其中有一瓶是兰花香味的,想着娘娘爱兰,便特意送来孝敬您。” 说着,郑蓉蓉又似刚看到苏欣与秦以凛一般,先是略惊,随后笑道:“之前听说娘娘这里来了客人,想来这位便是侯爷与夫人吧,我小时候承蒙将军府照顾,今日遇见了,也该表示一番心意。” 郑蓉蓉从头上拔下一支朱钗,递向苏欣,“这个,便送与夫人吧。” 苏欣说不清心里是何感受,先前的情敌已经身为皇帝的女人,眼下,她正赏赐自己东西呢。 苏欣只能福了福身子,喊了句“谢贵人”,却不想接过朱钗之时,她感觉除了冰凉的金属玉石外,还似有一样别的东西。 郑蓉蓉深深地看了苏欣一眼,随后,便告了退。 郑蓉蓉离开后,苏欣借口去了一趟恭房,随后,她将手心展开。 她的手心里,除了一支金玉珠钗外,还有一张揉成团的纸条。 苏欣眉心一凌,将纸条打开,只见面上用毛笔写了四个简洁的字——有诈,速离。 苏欣顾不得其他,匆忙回了膳厅。 可她离开膳厅不过一刻钟,再回去时,德妃已经不知所踪,秦明轩趴在桌子上,有些醉眼朦胧了。 苏欣一时没有看懂这变故。 只见她家相公对她温和一笑,轻声道:“娘子还饿吗,若不饿了,咱们就先行出宫吧。” 苏欣急忙点头,心里有一百个疑问,可膳厅内站着几名小宫女,她也不方便问出口。 小两口带着小翠旁若无人的走出膳厅,又出了大殿,待走出德妃的地盘后,苏欣才悄声问道:“相公,怎么回事?” 她明明收到纸条,说是“有诈”来的。 秦以凛神色淡然地伸手牵住小娘子一只手,见一队宫女从他们身旁鱼贯而过后,他才低声道:“许是酒好劲头足,皇子殿下没喝两杯就醉了。德妃娘娘被皇上请去处理内务了,我便跟皇子请示归家,他答‘好’”。 然而事实的正相是,他看出秦明轩准备的是鸳鸯酒壶,一半放了烈药,一半放了清酒。他先是让自己看上去像“药发”了,正巧此时,屋内进来一名上汤的小太监,那太监是他来京后想办法搭上的“眼线”,对方见他眼神示意,便准备制造了一场小混乱。 本意支走德妃,谁知,皇帝却先行一步叫走德妃。 德妃离席之后,小太监撤下的盘子不小心洒了几滴汤汁,正落在了秦明轩的衣服上,趁众人目光都集落在秦明轩身上,秦以凛眼疾手快地换了两人的酒杯。 再之后,小太监被秦明轩大骂“滚出去”,秦以凛对秦明轩劝酒。 是以,秦明轩连小太监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就直接端杯喝了下去。 然后,就发生了苏欣进膳厅看到的那一幕,但秦以凛向秦明轩请示归家是真的,当时对方已经起了药效,神智颇有迷糊,秦以凛附在他耳边低声问他:“殿下,我们杀了秦以凛好不好?” 对方自然地就答了一声“好”。 第538章 金榜提名 秦以凛站起身笑道:“如此,小侯就不多打扰殿下了,待内人回来,我们便先行离宫了。” 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秦以凛心底颇觉好笑,秦明轩入宫不久便树敌太多,德妃惯会两面三刀,他要打入他们的内部做些小动作,简直太过容易。 见苏欣还是拧着小眉头一幅懵懵的模样,秦以凛忍不住掐了一下她的小鼻头。 苏欣便撇撇嘴,随后,脚步不停地向宫门口走去,嘟哝了一句,“不等我唤你,便有人帮你脱身了罢。” 秦以凛心道一声“不好”,小娘子怕是吃味了。 他脚步沉稳地跟在小娘子身后。 而与此同时,皇宫中,正如秦以凛所预料,正在上演着令皇帝惊心动怒的一幕。 秦明轩喝了酒后神智不清,正在拉扯自己的衣服时,有小太监见事不好,准备将他扶回皇子的寝宫。 可,两人还没走几步,秦明轩浑身的药劲便爆发了。 秦明轩口干舌燥,正欲出了膳厅,却瞥见旁边的小宫女生得如花似玉,一身碧烟似的宫装,趁得她们如同九天仙子下凡,当即,他一把拂开了正扶着自己手臂的小太监,直直地朝着几名小宫女扑了过去。 “殿下,殿下不可啊。”太监忙去劝,却被秦明轩一脚踢开。 四名小宫女,一下被秦明轩扑倒了两个,另外两个慌忙逃出膳厅。 小太监见事不好,忙要躲出去,却在转身之时,看见了脸色铁青的皇帝与德妃。后宫内的小事解决,皇帝便随德妃回了“雍容宫”,不巧听说秦家小侯爷也在,但起了见上一面的心思,可谁知,进门就撞见了这样一幕。 皇帝大怒,喝道:“都给我滚出去!” 德妃小心的瞥了皇帝一眼,对着旁边的小太监道:“泼醒他,许是酒大了,又有小蹄子上赶着。” 皇帝拂袖而去,随着“起驾”的高叫声,他撂下一句,“半个时辰后,你们母子来乾清宫见朕。” 德妃忙道一声“好”。 …… 宫外。 马车停下,侯府到了。 因为苏欣还要去看看京都内的‘同心’店铺,所以,下车的只是秦以凛一人。 秦以凛转身正要进府,身后却传来骏马急驰的声音,他眉心微拧,转身看时,有太监骑着高头大马,送榜来了…… 苏欣巡视过分铺,上了马车,却听到前方人声鼎沸,有百姓讨论得热闹。 小翠一把掀开车帘子,喜气洋洋道:“少夫人,中了,听说少爷中了头等,被皇上钦点了状元。” 苏欣有点意料之中,又情理之外的感觉,她掀开马车窗帘,瞧着外面的百姓围拢在告示处讨论,因为人多,阻了马车的前行。 有人讨论秦以凛的出身,有人追问秦以凛的年纪,更有人神奇地扒出了他曾住在乡下,身旁似乎带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 那姑娘,莫不是自己? 苏欣心头有点高兴,可来不及暗美,就听有人说:“我侄子在秦侯府当差,那姑娘确实是秦侯爷的人,而且是正妻,就是可惜,出身啊……” “出身怎么了?”有人忙问。 “啧啧,出身啊,只是一个乡下的泥腿子。” “这群人!”小翠急极了,就要出车厢叫上全景去找人理论。 苏欣忙开口,“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苏欣放下马车窗帘,待外面人流散了一些,马车继续向“同心”的“产业区”而去。 天空冒了星斗时,苏欣才启程回去。 全景跟小翠都在前方赶车,两个人对望一眼,没敢说:少爷正是金榜提名时,怕早就等着少夫人了。 可今日一路所见所闻,他们也替少夫人叫屈。 半晌后,小翠拉开了马车帘子,就着马车内暗淡的油灯,苏欣见她小脸兴奋异常,红扑扑的。 苏欣叹道:“回个府而已,你高兴什么?” 小翠喜难自禁地双手捂着自己的脸蛋,开心道:“少夫人,您快下马车看看罢,少爷他……少爷他……” 苏欣狐疑地拧起眉,一撩马车帘子,看见了平南侯府外的盛况。 满侯府的人,除了柴舒青,怕是都到了。 就连象征着柴舒青老夫人身份的慈嬷嬷也在。 侯府上下着装齐整,琉璃灯火装点两排的碧树繁花,在她下车的地方铺了毯子,一直往门里延申而去,她家相公正系着状元郎的大绸红花站在众人身前。 苏欣略微一怔,又见周围有不少围观的百姓,稍稍一想,便明白了秦以凛的意思,他这是故意给她做风头,省得她被别人背后评议? 正想着,那男人已阔步而来,俊脸在夜色、在灯光下,份外丰神俊郎。 近了,他微一弯身,将身上的红绸花解下,挂在了她脖子上。 “……”苏欣。 只听他朗声道:“我秦以凛能有今天,多亏娘子真仙拂照,才能让我身子骨一天天好转。更因为你福气加身,才能佑我金榜提名。” 言罢,他伸申手拉着有点懵的苏欣出了马车,双臂一个动力,打横抱起了她。 苏欣周围传来百姓们的惊呼音,身后,更传来小翠惊赞的声音,“少爷真是高大威猛……” …… 朝堂上。 皇帝的目光一一扫过本次科举的前三甲,最后,视线定在秦以凛身上。 眼前的男子一副清隽之姿,浓眉炯目,挺鼻薄唇,眉目微垂的模样,让他感觉似是故人。 皇帝心中叹口气,笑道:“你们皆是我朝大好儿郎,未来江山社稷,还需你们出力才行。” 前三甲跪下应是,皇帝给身旁的太监使了眼色,对方立刻举着圣旨宣读起来。 秦以凛任大理寺卿,正三品,本朝历代科考,从未被封过的高官之位,最主要的,是个实缺。 秦以凛跪恩领旨,眸色晦暗。 无声的战争蔓延开来,这碧兰王朝的天,该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