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妃心计》 第1章 女人是非多(1) 小轩窗,正梳妆,心自喜,盼儿郎。 梦长兮身着凤冠霞帔,弯弯柳眉下一双杏眼秋波荡漾,鼻梁高挺,唇若含朱丹,白里透红的鹅蛋脸上满是羞赫之喜。 她静静地呆在布满喜字的房间内,紧张地等待着太子殿下的到来。今日是太子殿下的及冠礼,也是他们约好的“新婚之夜”。 从八岁和妹妹一起被卖入宫中,在尚宫局呆了五年,三年前幸得太子殿下抬爱,被调入东宫做了贴身宫女。 她是爱太子殿下的,所以放弃了可以成为尚宫的机会,心甘情愿地追随在他身边。 太子殿下也是爱她的,所以一直珍惜着她的身子,不曾有半分逾越。 今夜,他们将义无反顾、共赴爱河!想到这里,两朵霞云趁势爬上了那白皙的面颊,她羞涩地低下了头。 哐啷! 门被粗鲁地踹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沙沙作响的衣衫滑动声飘入梦长兮的耳朵内。 刚要开口,头顶上的盖头被无情地扯了下来,随意扔在地上,一只华贵的金凤步履踏在了上面。 梦长兮的视线缓缓上移,看见那张娇艳欲滴的玉面时,整个身子猛的一颤,急忙跪在床边,发簪上垂下的流苏轻轻敲打着滚烫的脸颊,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奴婢参见太子妃姐姐!” 拓拔欣一脚踢在梦长兮的肩上,她一个不稳侧翻在地,突然,一种被捉奸在床的羞愧感涌上心头,她的话顿时没了底气:“太子妃姐姐,奴婢……奴婢……” “哼!背着本宫勾搭本宫的男人,还有脸与本宫姐妹相称?若不是念在你救过本宫一命,本宫早就将你大卸八块了!” 原来,太子妃早知道了!她也不想的,可是她管得住自己的人,管不住自己的心! 拓拔欣广袖一扇,坐在了八仙桌旁的矮凳上,不屑嗤道:“这个婚房布置得真是精美啊,五年尚宫局的日子倒是造就了你一双巧手。” 梦长兮不知该如何应答,太子妃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太子向她保证过,今夜会送太子妃回娘家省亲的。 “你是在想本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在娘亲省亲,是么?”拓拔欣挑起她因为害怕而变得苍白的面庞,自问自答道:“因为,这一切都是太子的主意。” 一切?一切究竟包括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的……”她似乎已经猜到了,却极不愿意相信和承认。 “你以为太子殿下真的爱你,是么?你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宫女,还妄想爬上太子殿下的床!梦长兮,你好没自知之明!不仅如此,你还愚蠢至极!还是念在你曾经的救命之恩的份上,本宫就大发慈悲给你答疑解惑!” 拓拔欣双指捏起她的下巴,咬牙切齿道:“你只是一个替嫁的工具!太子殿下费尽心思教你琴棋书画,无非就是为了巩固他的地位!你竟然痴心妄想,在帝王家寻找爱情,下辈子吧!”她的话是警告也是发泄! “原本,太子殿下无意中听到你妹妹酒醉后的胡言,说你有什么异能,才将你放在身边那么久,可是无论殿下如何试探,你都只是普通人一个,那么留着你,又有何用?” 轰! 脑海中闪过震天惊雷!太子的情爱,是出于对她异能的贪心吗?她哪有什么异能?不过是些异于常人的天赋罢了! 不是真的,告诉她,这不是真的!太子殿下不会骗她的,他说过会守护她一生一世! 三年来的温馨相处如凄美的画卷在她眼前怅然铺开:红袖添香伴侧,泛舟星河高歌,夕下醉卧花林…… 热泪簌簌滑落,哭花那张殊颜上艳丽的新娘妆:“娘娘,奴婢想见太子殿下!”她知道是奢望,可破釜沉舟地就想博上一博。 叮! 清脆的发簪断裂声! 被拓拔欣随意扔到地上碎成两截的是她亲手制作的玉簪,上面的点翠工艺十分复杂,她花了整整十日才完工。太子曾说:“这是你的心,孤要一直带在身边。” 答案再明显不过了!太子的心,从来不是她的! 见她不再落泪,不再挣扎,犹如被抽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拓拔欣的眸中划过无数叠加而成的厌恶之色:“东宫宫女梦长兮死于祈春殿的大火!从明日起,你是风莱国的嫡长公主南宫霖!” 南宫霖,皇后的长女,太子的亲姊。 “嫁给水云国的旋王为妃!” 水云国的旋王爷,传闻他纨绔痴傻。竟是,嫁给他为妃!南宫夜,你好狠的心!只怕,这还不是最狠的…… “你若安心替太子办事,本宫可保你妹妹生活安乐,荣华无限!”拓拔欣言尽于此,就看梦长兮的选择了。她相信,梦长兮不是薄情寡性之人。 梦长兮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神采,鬓角的乱发被汗湿后紧紧贴在颧骨上,如两片漆黑的墨汁,正好象征着她人生的污点。 半响后,她跪伏在地,重重地磕了个头,语气迟钝道:“奴婢谢太子殿下恩典!” 正如她没有注意到拓拔欣鬓角的涔涔冷汗和飘忽不定的眸光,拓拔欣也不曾看见她布满血丝的双眸中一滑而过的狠厉幽光! 水云国,旋王府。 热闹的旋王府内,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座上之人无不红光满面。那丝竹管弦奏出的天籁之音,让所有举杯畅饮的人都为之赞叹。 而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的虞夫人则是面若芙蓉、身轻如燕、水袖飞舞似行云流水,气度超尘堪比嫦娥下凡。看得在座之人无不忘生陶醉,以为置身九霄仙宫。 随着她一个跨飞扬袖的动作,无数粉色花瓣被抛入高空,四周伴舞的艺女紧锣密鼓地跪地后仰,白色水袖盈盈攒动,端的是桃花渐欲迷人眼,千树万树梨花开! “好!”人群中有人带头叫好,将众人神游太虚的神时拉了回来。 俊美无比的旋王双眼迷离地看着几位弟兄的反应,除了襄王还保持着清醒,其他几位都已经忘乎所以了。 他朝后方打了个手势,立时就有一阵宛若天籁,不,比天籁更销魂的清丽歌声自殿外传来。 第2章 女人是非多(2) 宛侧妃挽着红绫从天而降,柔媚而高亢的歌声将所有人带入了一个连神仙都无法踏足的虚空之境。 只闻得莺声出啭,时而娇音萦萦,时而洋洋盈耳,带着一众人等沐浴晨曦,迎风而立,突遭骤雨来袭,淋得衣衫尽湿后,又被阳光爱抚,坐上那七彩而神秘的彩虹之桥。 一曲完毕,所有人包括襄王在内,皆是汗湿衣襟,珠落两鬓,久久沉浸在“风雨过后,彩虹满头”的喜悦当中,不能自拔。 虞夫人看向宛侧妃的目光不禁有些“炽热”,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而宛侧妃则是对着她恭敬一笑,而后翩然转身退出了大殿。 旋王显然已经偏生醉意了,十分慵懒的抬了抬手,随行太监急忙扶着他起身,他颤颤巍巍地走到旁侧的襄王身边,眯着眼看向仍未回过神的襄王。 “二哥……三弟我……呕——” 刚说出几个字,旋王一个没忍住,吐了襄王一身。 襄王被这突如其来的污秽之物弄得满身是脏,幸亏他反应灵敏,关键时刻用折扇挡了一挡,否则那鲜亮的头颅怕是也要遭遇“横祸”。 “三弟!你……你喝醉了!”襄王蹭地跳起来,紧蹙着剑眉,单手抓住那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罪魁祸首的衣襟,那恶心的异味呛得他腹中一阵翻腾。 哪知旋王阖着眸子,像坨扶不上墙的烂泥,一下子倒进了襄王的怀中,竟是弄得自己也满身脏。 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聚焦在了襄王和旋王的身上。 襄王嘴角一勾,从怀中掏出帕子给旋王缓缓擦拭起来,轻柔地说:“三弟啊,酒量不好就别喝嘛!你看,满脸是污秽!” 襄王的贤名再次远播,旋王的酗酒行径更加深入人心。 一场宴会于是以这样的结局尴尬散去,众位皇子和一些王公子弟似乎早习以为常,纷纷拍手优雅地离开了旋王府。 就在襄王被旋王府的管事太监带入迎宾阁的时候,一道俊秀的身影悄然潜入了府内的望龙阁。 坐在奢华的马车内,梦长兮第二次凝望这巍峨高大的皇宫,她挑起一簇秀发,用匕首狠狠地斩了下去。 削发如斩首!我梦长兮前生已死,今后谁也别想欺我、辱我、骗我! 风莱国除了她,还派来两位名门贵女,黄昏时分,在驿站遇上了雷国的一名公主和三名郡主。 一群莺莺燕燕的女人,燕瘦环肥各有千秋,端的是姿容艳丽、风华绝代。 但要说一眼看去,最让人惊艳的还是雷国的公主。她在众多淡雅的水仙中以玫瑰的妖娆之姿脱颖而出,全身上下每一处都似媚骨天成,尤其是那略带些碧色的眼眸,只一眼就让人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宫女挑开金光闪闪的锦花垂帘,梦长兮扶着小太监的手缓缓下了马车,因舟车劳顿的缘故,身子有些疲软。 看到梦长兮自马车上下来,立即有一身穿铠甲的人上前抱拳行礼:“启禀公主殿下,在下是旋王府的侍卫长陈奎,奉命在此迎接各位小主,天色已晚,城门已关,今夜委屈公主和各位小主在此留宿一晚。” “辛苦陈大人了。”梦长兮微微颔首,然后在众女或艳羡或不怀好意的目光中进入了驿站的内堂。 “哼!公主就了不起么?本宫也是公主!”雷国公主绞着丝帕,嗔骂道,“风莱国的嫡公主又怎样?嫁入王府受封之后才知谁的位份高,谁是脚下草,莫要招子蒙了猪油,巴结错了人!” 众女皆倒吸一口凉气,这个雷国公主,说话当真好不留面子。再看向陈奎,却是面不改色,一如平常,仿佛没有听到那些讽刺的话语。 “唉!嫡庶有别,一眼就能看出来,真真说的在理。”风莱国的一位名门贵女反驳道,暗讽雷国公主是个庶出的公主。 梦长兮并不理会身后因她而起的争执,提着罗裙拾阶而上。雷国公主说得没错,受封之后才知谁的位份高,现在就开始斤斤计较实在有些不划算。 她的房间在二楼,是整个驿站最好的房间,布置相当奢华。 桌椅皆用上乘檀木所制,且周身都刻有十分精美的水云图腾,摸上去光滑且颇有质感。 床垫、被褥全是上乘丝帛所缝制,内嵌顶级鸭绒,轻软而暖和,在这湿气极重的初秋,倒是不错的选择。 梦长兮推开轩窗,看了看驿站内的兵力部署情况,三步一人、十步一岗,每半个时辰就换班一次,以保证士兵有最充沛的体力。 士兵皆穿银色铠甲,在月光的倾洒下散发出清润的荧光,极易辨认。 健硕挺拔的身躯配上那高昂的头颅,威风凛凛的气势丝毫不弱于皇宫的禁卫军。 半夜时分,和衣而眠的梦长兮突然听到一阵喧闹的兵器碰撞声和抓刺客的呐喊声,紧接着,就是许多女子的惊叫声和争相奔走的动静。 她的感官向来敏锐,凝神聚气,使劲儿闻了闻,空气清新得很,然后咧嘴一笑。 “公主,奴婢护送您从窗子跳下去。”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宫女巧月有些急了,她不怕单打独斗,但万一在混乱中伤了公主就追悔莫及了。 梦长兮摆摆手,从容道:“不急。那么严密的防守怎么会有外人闯进来呢?八成是内斗。”陈奎既然有心向她示好,他还没来护驾,就证明情况乐观得很! 巧月眨巴着忽闪忽闪的眼睛:“公主,您是说……那些刺客都是旋王的人?” 何止刺客?就连那些在走廊上奔走呼喊的女子都内力浑厚、中气十足,根本是刻意为之。 梦长兮笑而不答,只默默地喝着巧月递过来的茶,这不是普通的茶,而是格外提神的雪山乌龙,难怪今夜所有人的睡眠都那么浅。若她猜得没错,陈奎此时正躲在暗中观察各房女子的动静。 突然,外面传来了雷国公主的厉喝声:“乱臣贼子,居然敢偷袭本宫!本宫让你死无全尸!” 她的话语刚落,空气中就传来了浓郁的血腥之气。看来,她是大开杀戒了!她若是知道自己杀的都是旋王的心腹,又该作何感想呢? 第3章 初见七皇子 梦长兮终于明白为何雷国派了一位公主,还派了三位郡主,大概早明白她不足以成大事,只是向旋王表示尊敬,所以送了位公主过来,至于她是做炮灰还是做后备,他们才懒得管。 次日,陈奎清点了遇袭之后的情况,死了一些宫女、太监,雷国的三位郡主安然无恙,雷国公主力退刺客,受了轻微的剑伤,另外还有一名受了轻伤的女子,是昨日帮梦长兮说了几句话的名门贵女,名唤如烟。 队伍整装待发之际,梦长兮当着众人的面叫来陈奎,指着如烟雪颈上的浅痕道:“陈大人,如烟伤在颈部,可算作容颜已损,恕本宫直言,此等不完美的身子实在不够资格服侍高高在上的旋王殿下。” 如烟如遭棒击,昨日她还帮着她说话,得罪雷国的公主,她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公主殿下,如烟只是脖子上受了点轻伤,过几日就会好的,求公主殿下不要赶如烟走啊!” 梦长兮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哀求,再次看向一脸犹豫的陈奎,加重了语气:“在未嫁入王府之前,本宫还是风莱国的公主,处置本国一个没有爵位的女子难道都不可以么?” 陈奎的剑眉微微蹙了蹙,探究的波光在眸中一闪而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神色,恭敬道:“属下这就派人护送如烟小姐回国。” 看着如烟被侍卫拖了下去,强行塞进马车,一直没有停止哭泣和哀求的声音,雷国公主捂着绑了厚厚纱布的左臂,厌恶地看向梦长兮:“对自己人,你也下得了手!还没进王府就除掉一个障碍!你真是本宫见过的最心肠歹毒之人!” 马车上摇摇晃晃,泛着金光的晨曦吹散薄雾,从被掀了纱帘的窗棂中照射进来。从光束中,梦长兮看到了粒粒飞舞的粉尘。这些粉尘无处不在,可若无光束的烘托,谁也看不见。 巧月安静地坐在一侧,不言不语,与平日里的活泼劲儿很是不同。 “你是不是也认为本宫是心肠歹毒之人?”梦长兮眼睑轻抬,微微侧目看向身旁的巧月。这个人日后还有大用,若让她对自己滋生了隔阂,终归不是好事。 “奴婢不敢。”巧月低头垂目小声道,双手绕着粉红宫装上垂下的流苏,那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已经出卖了她的心。 “巧月,你是习武之人,可看出如烟项上的伤痕是何利器所为?可是剑伤?” 被梦长兮这么一问,巧月怔了一下,神色微紧道:“伤口薄而不肿,不像是剑伤,倒像是极其锋利的匕首所为,而且下手极其讲究,顺着纹路割的,就算不擦药也不易留下疤痕。” 这么推理了一番,巧月顿时恍然大悟:“公主是说,那伤……”她四下看了看,放下纱帘,低声道:“如烟姑娘自己弄的?”她好像有些明白梦长兮的初衷了。 “雷国公主武艺超群,终归是个莽夫,旋王不会宠爱她也不至于要了她的命。但如烟爱玩弄玩心计,这样的女人,旋王是万万不会留在身边的!”而且,她那看似高深实则拙劣的心计,只会让男人觉得厌恶。 巧月如梦初醒,如烟竟然是想用伤病之身去争旋王的垂怜,公主送她走实际上是保全了她一条命。 巧月突然跪倒在地,万分自责道:“原来公主是那宅心仁厚之人,巧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请公主责罚!” 梦长兮双手扶起巧月,语重心长道:“世人皆道旋王痴傻,本宫一点也不这么认为,今后本宫还要与你一起度过许多难关和猜忌,即便生死也皆是一念之差。本宫的心,你可明白?” 巧月冒着大不敬之罪,抬起头对上梦长兮毫无掩饰的清澈眸光,这一刻,她的心有些颤抖,有些挣扎,哽咽道:“奴婢会全力辅佐公主殿下!” 梦长兮无悲无喜,浅浅一笑,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太容易收服的人,她还不敢用呢! 比起心思单纯的巧月,另一位就显得复杂许多。 梦长兮亲自倒了杯茶,让巧月从小窗口递给随行的小太监燕儿,并交代了几句话。 巧月掀开纱帘,将茶递了出去,秀眉微挑,略有些高姿态道:“公主殿下亲自斟的茶,说你昨夜当值辛苦了。” 燕儿平稳的脚步一滞,眼中划过一抹惊诧,讪笑两声,恭敬地接过巧月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举起茶杯递回给巧月。 巧月接过茶杯后随意放下了纱帘,将方才他手上轻微颤抖的情况如实告知了梦长兮。 “公主殿下,燕儿有问题么?”巧月小心地问。 梦长兮笑而不答,问题算不上,顶多有些城府。 旁晚时分,天降斜阳,橙、红相间的霞光在遥远的天边勾勒出一副火红妖娆的羽衣,看似宁静祥和的天象下面,却掩藏了无数的杀气。 京城内一处偏僻的巷子里,无数黑衣人正与陈奎及王府的侍卫进行着殊死搏斗。 雷国公主显然也加入了战斗的行列,不得不说,她除了脑子不好使,一身侠骨柔情还是颇让梦长兮认同的。 梦长兮和另外四名女子已经弃车聚集在了一起,被大批王府的侍卫保护在其中。 她紧紧按住巧月和燕儿的手,双眸片刻不曾离开与陈奎周旋的黑衣人的身上,他们的武功很奇特,招招狠厉却又不伤陈奎的性命。 而反观雷国公主那边的战况就要惨烈许多,她本就受了轻伤,左臂不宜活动,只能凭借灵活的身法进行防守,时不时出剑相袭,全身已经被刀剑割出了许多口子,鲜血汩汩直流。 就在梦长兮打算让巧月前去相助的时候,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突破重重封锁,直奔梦长兮而来。 巧月还没来得及出招,梦长兮就被那人强行掳走了,飞檐走壁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巧月欲腾空去追,被燕儿一把按住胳膊,沉声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去了也白去!” 巧月一个耳光子扇在燕儿的脸上,他没有闪躲,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握住她胳膊的手却越发大力了。 第4章 名利宠爱不可兼得(1) “我就说你有问题,公主偏不信!你就是见不得公主好,太子妃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枉顾公主的生死?”巧月低声厉喝道,力道控制得极好,不至于被旁人给听了去。 “你不也是太子妃的人么?第一,别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第二,不要以卵击石,自曝家底!”燕儿同样小声地回复着,那语气却容不得巧月有半分反驳的余地。 巧月被骂得语塞,腮帮子气得鼓鼓的,眼珠子在眸中打着转儿:“太子妃是主子,公主也是我的主子,她如果有事,我会杀了你给她陪葬!” 燕儿紧紧拽着她的胳膊,咬牙道:“随你!” 梦长兮被那人拥入怀中,想挣扎反抗,奈何她的力气跟那人相比就跟蚂蚁差不多。 飞到一座雅致的小别院时,那人将她放了下来。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救我?”梦长兮抚摸着被他抓得有些生疼的纤腰,质问道。 那人带着面具,看不清容貌,不仅如此,他的声音通过面具传出来时,也已不是原本之音:“你怎么知道我是要救你,不是杀你?”语气有些诙谐,看来心情不错。 梦长兮扬扬头,用手抹去鬓角的乱发,浅浅一笑:“你若想杀我,留我在那即可,那些人摆明了要杀我们这些进贡给旋王的女子。” “你倒是看得明白,不怕我抓你来这是打算卖了你?”他也跟着轻笑出了声。 “这座别院清雅别致,可见主人的心性并不复杂;周边的梨树上有刚刚修剪过的痕迹,地上却无一片乱叶,可见此处时刻有人打理;你我在此喧哗,并无人出来阻拦,可见大家正呆在内室,等待你这个主人的命令。”梦长兮眼观四方,耳听八面,细细分析道。 “好吧,受人之托而已,欢迎到我的别院做客。”他越来越觉得这个风莱国公主很有趣,于是摘下面具,露出那张略有些稚气未脱,但仍惊为天人的脸。 若是其他女子,定会被他那充满诱惑的绝色面庞所吸引,可惜,她自被南宫夜伤透心后,已经自封内心,哪会为一初次见面的男子所迷惑? 她淡淡的反应让云笙有些惊讶,他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信,就连二哥和三哥都自叹不如,这个风莱国公主居然都不拿正眼瞧他。 他有些气急败坏道:“喂,你想不想知道我是谁?” 梦长兮忍住内心的笑意,这个皇子当真有趣,她故作镇定道:“不想。” “为什么?我长得不好看么?你就对我一点都不好奇么?我从天而降在那么多女人里面,唯独救了你,你不问问为什么?”云笙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撂下一连串的问题,然后眨巴着晶莹的双眸凝视着一脸波澜不惊的梦长兮。 梦长兮顺水推舟,故作惊诧道:“哦,为什么?” 看到自己成功引起了对方的兴趣,云笙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我哪儿知道?皇兄给了我画像让我救人,我就救了呗!”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自己被算计了! 梦长兮银铃般的笑声在院落中响起,如夏日的清泉每一滴都流进了他的心里。再看她那比海棠更绚丽地笑容,云笙突然有了瞬间的恍惚。 “好了,七皇子,别闹了,我们赶紧回去救人吧!”梦长兮拍拍他的肩膀,唤回他的神智。 这个可爱的七皇子,让她想起了那同样单纯的妹妹,不知此时的她,是否真的如太子妃保证的那样,荣光无限?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一点都不好玩儿!”云笙双手插抱在胸前,冷哼着撇过脸去。 “七殿下,您的身上有特有的龙涎香,据我所知,在水云国能用这种香料的,只有皇上和您。”梦长兮微笑着道出原因。 “那是当然,父皇可是最疼爱我的!”云笙一扫眉宇间的阴霾,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特有的少年气息,此刻展露无疑。 梦长兮从他眼中看到了对父亲的敬爱,可他如果知道,皇上如此宠爱他,全因他那颗与世无争、不贪恋皇位的心,以及没有母亲和外戚的背景,他还会否笑得春光灿烂呢? “三哥又没有叫我救其他人,我才懒得去!”云笙甩手道。 梦长兮大概已经猜出那群黑衣人的幕后头头是谁了,他想借机杀死所有进贡的女子,挑拨水云国和风莱国、雷国的关系,而水云国皇上一怒之下唯有将责任都归到旋王的头上。 至于留下陈奎的性命,无非是想做个旋王府护卫故意失职的假象。 比起那陷害旋王的人,旋王的心肠更加歹毒:他早知道对方会派人来袭杀她们,却只救风莱国的公主!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整垮他的死对头,还能嫁祸给风莱国,让雷国将矛头指向风莱国。 “七皇子,算我求你了,回去救人吧,好么?”梦长兮拉住云笙的衣袖,放低姿态哀求道,她决不会让旋王的奸计得逞! “你要是不去救她们,我的处境会变得很危险的!她们会认为我跟那群黑衣人是一伙儿的,到时候皇上不会放过我,雷国的人也不会放过我!我的好皇子,你武功这么高强,赶紧去救人吧!” 最后云笙拗不过梦长兮,只得回去将那行人救了回来,不过仍然有一位雷国郡主因为伤势过重而不治身亡了。 抵达旋王府的时候,已经月上半空,夜降寒露。 大殿的地板被打磨得光滑至极,清晰地反射出众女的倒影。 旋王一身酒气地坐于主位上,身子微微有些晃动,那迷朦的双眼怎么也睁不开似的,就那么无力地耷拉着。 但这慵懒的酒醉之态并不影响他俊秀的容貌和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除了梦长兮以外,其余四女都不禁有些看痴了! 虞夫人和宛侧妃分别坐于旋王的两侧,不着痕迹地打量起眼前的四个女子:白衣清雅,绿衣灵动,蓝衣飘逸,黄衣婉媚,各有特色,相映生辉。 只是雷国公主身负伤势,显得倦态兮兮,给她妖媚的姿色凭空增添了一分柔弱之感,端的是我见犹怜。而梦长兮嫡长公主的身份也让虞夫人和宛侧妃稍稍有些侧目。 第5章 名利宠爱不可兼得(2) 虞夫人嗤笑了一声,娇声道:“王爷,她们已经站了半个时辰了,您倒是给个位份,让她们下去吧!” 旋王“嗯”了一声,使劲儿揉了揉迷离的双眼,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对着身后的太监勾了勾手,太监会意,递给他一只毛笔。 “你们一共有五个人,那么本王就设立一个侧妃,两名妾妃,两名王姬!你们谁先抢到这毛笔,谁就是侧妃!”话音刚落他就将毛笔抛向了高空,玩味地看向下方目光错愕的众女。 梦长兮明白,旋王心中对于她们的位份早有定夺,其实妾妃也好、王姬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侧妃的位份,他一定会给雷国公主。不然,如何平息雷国死了一名郡主的怒火? 就在梦长兮打算悄然靠边站的时候,一只无形的手掌将她推进了混乱的中心。 雷国公主冷哼一声,绣花她不会,打架可是一流,虽然负着伤,她的身手仍是快过其他三女太多。 只见她不顾身上的疼痛,脚尖轻踏,飞身接住那只镶着金色蟒纹图腾的毛笔,在众女的艳羡中华丽丽地落下了地面,却因脚下一个不稳,摔断了腿骨。 而跌入中间的梦长兮正好斜坐在她旁边,差一点就被当了坐垫。她的目光开始在众女身上搜索,究竟是谁“黑”了她一手? 旋王如遭雷劈,蹭地一下从座位上腾了起来,跑下台阶将痛苦不已的雷国公主搂入怀中,连正眼都不瞧一下同样受了伤的梦长兮,惶惶道:“爱妃,你没事吧?该死的奴才,居然把大殿弄得这么滑,害得本王的爱妃摔倒,来人,将今日负责清扫大殿的奴才全部处死!” 众女皆是一愣:好大一个下马威!逼得众人认清王府的生杀大权尽在他手,日后做事更是不能有丝毫差错。 看来这传闻他痴傻是假无疑了,可众人没有丝毫的欣喜,伴在虎狼身侧更是危险重重! 本来十分委屈的雷国公主一听旋王如此维护她的话,再看一旁备受冷落的梦长兮,脸上顿时堆满了妩媚的笑容:“王爷,妾身的伤不碍事,多谢王爷的关心。” “爱妃如此贤良淑德,本王就赐你封号‘惠’。来人,送惠侧妃回房休息,把府上的大夫全部叫过去伺候!一定要让惠侧妃尽早康复,也好早日侍寝,知道了么?” “是!” 惠侧妃被太监和宫女扶着回了惠安阁,临走时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梦长兮却止不住地暗叹,大夫一天不“说”她痊愈,她就一日不能侍寝,侧妃之位是她的了,旋王的恩宠也与她无缘了。 “王爷,还有妾妃和王姬的位份,众位妹妹都盼着呢!”雍容华贵的宛侧妃叫住刚刚想要离开大殿的旋王,语气极尽温柔而不造作,自成一派威仪,颇有主母的风范。 旋王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随意指了指:“那两个是妾妃,那两个是王姬,无封号!” “谢王爷!”众女行礼谢恩。 水云国的王府中可设立一正妃,一夫人,二侧妃,四妾妃和五王姬,至于侍妾和卑妾则是要多少有多少。 梦长兮的住所名唤暖心阁,是王府中离旋王的望龙阁最远的一处院子。地势极其偏僻,平日里走动的人也少,倒是符合梦长兮全然不想承宠的心态。 暖心阁的前院种满了枝叶茂盛的西府海棠,时下正值海棠果的收获季节,一颗颗晶莹的“小黄灯笼”垂吊在绿色的弯叶下,叫人垂涎欲滴。 秋风拂过,轻松吹掉两、三颗熟透的海棠果,落地有声,汁溅四方,芬芳的清甜之息扑鼻而来。 梦长兮舒心一笑,四下看了看,叫来旋王拨给她的小宫女:“这里如此偏僻,平日里都是何人在打扫?”地上除了方才掉下的几粒果实,其它处皆干净清爽。 小宫女上前行了一礼,低头恭敬道:“回南宫妾妃的话,这里除了王爷,没有人来过。” 那王爷亲自打扫的?梦长兮嘴角抽了抽,他到底玩什么把戏? 穿过前面的厅堂,进入后院,与前院的海棠不同,这里种植的全是清新怡人的花花草草,有蔷薇,有丁香,但更多的是茉莉和一种西域进贡过来的一品红。 梦长兮冷哼了一声,叫来方才那位小宫女,沉声道:“本妾妃再问你一遍,何人来此打扫过?” 小宫女吓得愣在了原地,头垂得老低,但还是一口咬定先前的说法:“南宫妾妃,奴婢不敢撒谎,这里真的没有其他人来过,平日里王爷都是独自前来的。” 梦长兮给巧月使了个颜色,巧月一脚踢上那小宫女的后膝,厉喝喝道:“大胆奴婢,我家主子问你话,你还敢撒谎敷衍!” 小宫女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 梦长兮指着茉莉花和一品红问道:“这些花也是王爷种的吗?如果是,那就劳烦你亲自给王爷送回望龙阁,并告诉他,本妾妃不喜茉莉,尤厌一品红!” 听她叫出了一品红的名字,小宫女知道掩饰不下去了,抹着泪花求饶道:“是虞夫人的宫女小沁将一品红种在此处的,说是给新来的主子增添喜庆之色,刚好它的花期临近,无需多久就能在皑皑白雪中观赏火红妖娆的西域名花,实乃……实乃大饱眼福。” “然后,她还威胁你不要将此事张扬,是么?”梦长兮冷问道,绝美的眸子射出凛冽的寒光,看得下方的小宫女直打哆嗦。 “是……是的……” “主子,这花有什么问题?”巧月伸手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一品红,放在鼻尖轻轻闻了闻,香气怡人。 “平常人闻了没事,但若是有孕之人夏秋吸茉莉之清香,冬春熏一品红之芬芳,便会胎儿不保!” 听完梦长兮毫无感情se彩的解释,巧月“哇”的一声,赶紧扔掉了手中的花骨朵。 “妾妃恕罪,奴婢不知道这些花会有如此毒副作用,奴婢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第一时间通报妾妃和王爷的!”小宫女磕头求饶,额头上渗出斑驳的血丝,看来用力不轻。 第6章 良禽择木而栖 “你的确不知它们的害处,但企图在本妾妃面前撒谎,罪无可恕!”梦长兮目光灼灼地看着下方削弱的身形,语气冰冷地问道。 “奴婢……奴婢……” “燕儿,给本妾妃拖下去重大二十大板!若是她能活命,就晋升为内院宫女!”她倒要看看这一番震慑能不能暂时唬住院子里的人。 “是!” 燕儿拖了那小宫女下去,唯恐她的嘶吼声引来不便,于是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口。 在房中细细品着茶的梦长兮,听着外面木板撞击人体的“啪啪”之响,嘴角一勾,喂了块芙蓉糕进嘴里。 “那小宫女不是被打死了吧?叫也不叫一下!”巧月边铺着床,边疑惑地问。 梦长兮浅笑,巧月跟惠侧妃一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听你的口气,好像很希望她不能活。” 说话间,燕儿已经弓着身子进来复命了:“回公主殿下,行刑完毕,尚有一口气在。” “还有气?你怎么不把她打死算了?我看你是徇私舞弊!”巧月没好气地冲燕儿吼道,她对燕儿的意见,还不是一般的大! 燕儿不语,他坚信自己没有会错梦长兮的意:她要的是活口! 梦长兮略有些诧异地看向福着身子的燕儿,那小宫女左不过才十三、四岁,照说经不起二十板子,定是燕儿用内力控制了木板,将力量反噬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果然会武功! 梦长兮从柜子里取了一瓶药丸递到燕儿的手术,淡淡道:“做得极好,赏你明、后两天你不用当值。这瓶子里是治疗内伤的药丸,你去给那小宫女服上一粒,不用再来禀报了,退下。” “是!奴才告退!”燕儿从梦长兮手中接过药丸,轻微一晃便知里面不只一粒药,略有些动容,却仍面不改色恭敬道:“谢公主殿下!” 刚刚用过晚膳,就陆陆续续有其他妃嫔差宫女送礼过来了。 其中虞夫人送的礼最为丰厚,是一支千年雪参,能大补元气、延年益寿。饶是她曾经跟随太子三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堪比贡品的雪参。 放在鼻尖嗅了嗅,有一股奇特的清新之气,闻着就令人心旷神怡,忍不住就想再多闻几下。忽而又觉不妥,便让巧月将它放入盒中包好收起来。 “公主,这雪参有问题吗?”巧月从梦长兮手中接过人参,看着她若有所思,于是疑惑地问。 “还不确定。”就是闻着太舒服才让她起疑,但她又没有见过第二支千年雪参,所以无法妄下定论。 她从随身携带的百宝箱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匣子,递给巧月,轻声吩咐道:“把这个盒子埋到一品红的下面,别让人发现。” 虞夫人,你若不藏祸心,大家皆相安无事,否则…… “公主,这是什么?”巧月接过盒子在手,翻来覆去看了看,想要打开,却被梦长兮给喝止了。 “别问那么多,赶紧去办!记住,不要留有蛛丝马迹。”梦长兮微蹙着眉,摆手示意巧月下去。这个丫头,好奇心太甚,终归不是好事。 巧月急忙行了个礼出去,寻了个摘海棠果的借口,将后院当值的太监、宫女支开了,然后将黑匣子埋在了开得最艳丽的一株一品红下面。 望龙阁。 旋王静坐在书房内,他的身上再无一丝酒气,深邃的翦瞳中再无半分醉意,那如鹰目般犀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台案上的一封密函,动也不动。 他已取下发冠,任墨发随意披散在脑后,如一汪瀑布倾泻在宏伟挺拔的峦峰上。 那如画的眉目间漾起淡淡的清愁,既而转忧为喜,莹润的薄唇勾起一抹浅笑。然而当他看到末尾的时候,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笑容顷刻间碎裂在唇角,如乍暖还寒,令人匪夷所思。 死了!她居然死了! 花了八年的时间,他差人寻遍各国,访遍万川,好不容易在风莱国的皇宫打探到她的消息,竟然是……一道死讯! 他满腔怒火无从发泄,握成拳头的手重重砸落在红木台案上,满屋子的粉末飞屑,仍不足以发泄他的怒火! 南宫夜,你居然敢害死她! 我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来人,宣南宫妾妃前来侍寝!” 暖心阁。 梦长兮没想到在王府位份尊贵的宛侧妃会亲自登门拜访,难免有些“受宠若惊”,急忙到门前相迎。 “嫔妾给宛侧妃请安。”梦长兮恭敬地行了一礼,面露喜色道。 “妹妹快快请起,妹妹在嫁入王府之前曾贵为嫡长公主,姐姐出身微寒,如何能受你的大礼?”宛侧妃自鹅黄色的广袖中探出纤手,将半跪着的梦长兮扶了起来,那声婉转如莺啼,优雅而不失威仪。 梦长兮顺着宛侧妃的手缓缓直起身子,嫣然一笑:“姐姐何须妄自菲薄?你我二人同为王爷的女人,自然以王府的位份为尊。姐姐如今贵为侧妃,深得王爷宠爱,日后若是妹妹有做事欠妥的地方,还望姐姐多多提醒。” 宛侧妃既然有心拉拢她,想必已经派人将风声走漏给了虞夫人,她唯今之计,只有暂时投靠宛侧妃。 宛侧妃微笑颔首,如水般的秋瞳中漾着淡淡的欣喜,携着梦长兮的手一道步入了暖心阁的大堂。 待宛侧妃在主位上华丽落座,梦长兮才在一侧的宾位上坐了下来。 巧月先是给二位妃子奉好茶,然后带着宫女、太监退下,出去后还不忘合上门。 “妹妹的脚伤可好些了?” “劳姐姐挂念,已无大碍。” “妹妹聪明得紧,这宫女也能干,泡得一手好茶,只是这茶具上的花……”宛侧妃看着杯盖上紫色的花束,顿了顿,故作忧虑道:“鸢尾花不太吉利,妹妹若是想喜获王宠,该换些好兆头的花色,比如百合、牡丹。” 说完,她端起茶轻抿了一口,余光留意着梦长兮的表情。 梦长兮十分诚恳地笑了笑,百合乃花中之王,她可没那么大的野心。 第7章 春凳之辱 “无过便是功,妹妹不求荣光无限,只求在姐姐的庇佑下觅得一处安身立命之所,不辱和亲的使命,还望姐姐成全!”说着,她复又起身对着宛侧妃行一大礼。 宛侧妃放下手中的茶杯,急忙走过去扶起梦长兮,这一次较方才在门口的动作,力气大了许多,显然是发自内心,叹道:“方才在殿上,妹妹故意摔跤不去争那侧妃之位,我就知妹妹是那心性高尚、淡泊名利之人,我自是愿意待你如亲妹。只是这偌大的王府,非姐姐一人独大……唉……也罢,姐姐尽力就是!” 宛侧妃的眸光深情而真挚,看不出一分一毫的虚假,旁人看来,她是真心想要不遗余力护得梦长兮周全。 梦长兮挤出一个同样真挚的笑容,宛侧妃一口咬定她是自己摔落的,是真没看见何人所为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妹妹虽不才,却也愿意以姐姐马首是瞻!”梦长兮收起疑惑,诚然道。 她还有得选吗?虞夫人防上了她,新进的妃嫔将黑手伸向了她,再不抱颗大树,这脑袋就真不知还能在身上稳呆几日? 二人相谈甚欢之时,外面传来了巧月的声音:“南宫妾妃,多公公求见。” 梦长兮心下一惊,多公公想必就是旋王的贴身太监多福海了,他来做什么? 宛侧妃握住茶杯的手微微一滞,浓密而卷翘的睫毛扇了两下,她自然是明白多福海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恭喜妹妹了,看来妹妹的福泽深厚,日后用不用得着姐姐还言之过早呢。” 她这么一说,梦长兮如何还不明白?给了她一个尴尬的笑容,宣了多福海进来。 多福海已经在外院见到了宛侧妃的宫女、太监,是以知晓她在此处,先是给她行了个礼,然后又给梦长兮行了个礼,扯着尖细的嗓音道:“南宫妾妃,王爷宣您前去侍寝,赶紧随咱家去吧!” “妹妹,既然是王爷召寝,姐姐就不多做耽搁了,明日再来看你。”宛侧妃和颜悦色地说完,握了握梦长兮的手,示意她别紧张。 “妹妹恭送姐姐!” 梦长兮行了一礼,目送宛侧妃离去,然后从袖中拿了片金叶子塞进多福海的手中。 多福海推脱不要,却听梦长兮诚恳道:“多公公,更深露重,您跑这一趟辛苦了,原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公公若是嫌弃我的手艺,那便赏给底下的小太监吧。” 多福海一听这金叶子是梦长兮亲手做的,那意义便不一样了,是“送”而不是“赏”。 他福着的身子不禁又往下压了压,和气道:“南宫妾妃的心意,奴才就却之不恭了,不知南宫妾妃还否需要其他的准备?” “敢问公公,七皇子今夜可回了皇宫?”见多福海面露惑色,梦长兮补了一句:“七皇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还没来得及道声谢呢。” “哦,原来如此。南宫妾妃无需着急,七皇子今夜就宿在府里的迎宾阁,明日可前去道谢。” “嗯。”梦长兮点点头,“明日我要去向各位姐姐请安,恐怕不能亲自去向七皇子道谢,容我留下谢礼,让太监送过去,公公请稍等。” 多福海退出房间后,梦长兮叫来巧月,指给她一些谢礼,无比郑重道:“你现在去找燕儿,将这些东西交给他,嘱咐他明日一到,火速给七皇子送过去。记住,明日一到就送去!” 夜色迷朦,月光如水银泄地,冰凉地覆盖在王府的每一处,从那雕着海棠花的窗棂子里透射进来,落于那侧卧在床榻上的人身上,给他渡上一层如梦如幻的银纱。 他像是刚从九霄下凡的谪仙,周身散发着与世俗格格不入的超凡之息。 原来这才是真实的旋王!梦长兮心中暗叹,缓步而入。因为脚伤的缘故,步伐有些蹒跚。 多福海识相地退下,却被旋王喝止。 “谁许你退下了?” 冰冷的声音在偌大的寝室中响起,给原本就凉意飕飕的秋夜徒增了几分森冷,梦长兮微微紧了紧肩上的披帛。 多福海尴尬地立在一旁,目光不敢放肆,只得盯着脚下的地板发呆。 “妾身见过王爷。”梦长兮屈膝行礼,小心翼翼地问安,这个表面顽劣,实则冷血的王爷,她除了厌恶,居然也有些惧意。 月光倾洒在她眉目如画的脸上,为她本就俏丽的姿容增添了一分冷艳之感,旋王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就是南宫夜的姐姐?”不过是明知故问而已。 梦长兮的心本能地抽了一下,提到这个名字,两人的心皆不好受:一个有着深仇大恨,一个还未忘那锥心之痛。 但她,还是忍住了内心的阴霾,刻意憋出一丝欣喜:“回王爷的话,妾身是南宫夜的亲姊。” “好!很好!很好!”他咬牙切齿地说完,她很为自己的身份骄傲啊,接下来的日子他会让她以这个身份为耻! “出嫁之前宫里的嬷嬷没教过你如何服侍男人么?”他刻薄的话语如针锭,字字戳入她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不是夫君,是男人! 梦长兮拽紧罗裙,迈着略有些蹒跚的步子走到床边,深吸一口气,尽管脸上涨得通红,还是探出手要去替他宽衣解带。 虽然没有烛火,但那皎洁的月光自数面轩窗照射入内,不难看出她的手在发抖。 突然她的小腹吃痛,整个人跌倒在地,怯生生地看着一脸铁青的旋王,“王爷,妾身做错了什么吗?” “谁许你爬上本王的床了?”他面目狰狞地问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恐惧疼痛的表情让他很是满意,“来人!搬进来!” 梦长兮的心咯噔一下,她哪里有爬上他的床?根本碰都还没碰到! 银色的月光照在旋王俊秀的面庞上,半是莹润半是阴影,一如梦长兮此时的心情,捉摸不透。 不多会儿,小太监就搬来一条半米高、半米宽的长凳。 梦长兮的精神几欲崩溃:春凳!居然是一条春凳! 史书记载前朝的王贵子弟享有特权,凡是看中哪家妇女,随时都可以享用。为了方便“行事”,每户人家的客堂里都必须备有长而宽的类似矮床的春凳,这就是春凳的由来。 第8章 兄弟生隙 他居然……要这么污辱她? 她惊诧而惶惶的表情告诉他,她知道这春凳所谓何物。 突然,他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这才刚刚开始呢,你可别晕了,享受不到后面的精彩! “怎么,风莱国的嫡长公主是个傻子么?看不出这所为何物?”旋王的语气颇为挑衅,如水的翦瞳中满是不屑的波光,“还是说,你不愿承本王的宠?” 梦长兮看了看墙上的沙漏,已经子时三刻。她半阖着眸子,再次深吸一口气,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如蝴蝶的羽翼在轻展,却遮不住那坚毅的华贵之光:“王爷执意要如此么?可否直言相告,妾身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是南宫夜的亲姊,这便是你的错!” 一字一顿地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邪魅一笑,走过去挑起她的下巴,“你若是不愿承本王的宠也没关系,本王军中倒是有不少勇士,你这模样比起虞夫人也不遑多让,若能替本王好好慰藉三军将士,倒也是大功一件,本王自会记得南宫太子的好处,风莱国公主……哈哈哈……” 望着他那邪恶、狰狞的笑容,她傻眼了! 南宫夜,知道你狠心,却没想你竟毒辣如斯!将我嫁给你的仇人!好好好!你们都很好! 我梦长兮对天起誓:此时此刻受的屈辱,终有一日,我要尽数讨回! 她的衣衫被无情撕碎,几尽光裸的身子打着冷颤。可男人却毫不怜惜,依然粗鲁的将她扔在春凳上,双手也被蛮横的束缚在头顶…… 饶是多福海看着旋王长大,也没见过他如此残暴的一面,杀人不过头点地,在春凳上当着一个太监的面儿凌辱一国公主,实乃……惨不忍睹!他不敢撇过脸,唯有闭上双目。 “三哥!三哥!你开开门!” 就在旋王即将彻底粉碎梦长兮身体的最后一道防线时,外面响起了洪亮的叩门声……和云笙的焦急的呼唤声。 泪眼婆娑的梦长兮在心里吁了一口气,天知道方才她有多惧怕、有多羞愤。身体被质地坚硬、表面粗糙的春凳磨得红肿出血,也不及内心万分之一的痛楚。 还好,燕儿没让她失望! 七皇子,更没让她失望! 聪明如他,又怎会察觉不到她的如释重负?他咬着她的耳朵道:“居然敢勾引本王的弟弟,罪加一等!逃得了今日,还有许多个明日,本王倒要看,你如何翻出本王的五指山?” 云笙虽然没有说,但旋王知道,他去救回那些女子定是听了她的谗言,这个恶毒的女人,居然俘获了云笙的好感! 她突然觉得,眼前之人简直是个魔鬼! 云笙敲了半天没有反应,不由地大呼:“三哥,我找你有急事,你快开开门啊!” 当燕儿看到梦长兮准备的谢礼是九份燕窝的时候,立即明白了她的求救意图,一过子时便前往了迎宾客。 “启禀七皇子,我家主子被王爷宣过去了,她嘱托奴才一过子时就将谢礼送来,皇子天资聪颖,应该明白我家主子并不受王爷待见,此番蒙召,不知是福是祸,七皇子是我家主子在水云国结交的第一位朋友,还请七皇子施以援手!” 云笙虽单纯,但并不痴傻,经燕儿一点拨,遂也明白了那九份燕窝的含义,于是火急火燎地赶来救人。 当多福海给云笙开门的时候,屋内的二人已经衣衫周整,坐于窗边的檀木圆桌旁下着围棋,而那该死的春凳已经被立在了衣柜边,正用一帘锦布挡着。 旋王单手举着棋子,另一手握着梦长兮的柔荑,眼中极尽宠溺,软语安慰道:“爱妃,输了一子而已,后面还有大半的棋局呢,何须难过得流泪?本王心疼!” 梦长兮浓密的睫毛时眨几下,想抽回手,却发现他的力道更大了,于是用另一手拿出丝帕抹去眼角的余泪,哽咽并苦涩笑道:“俗话说得好,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王爷棋艺超群,妾身萤烛之光,哪堪与日争辉?妾身甘拜下风,王爷饶了妾身吧!” 旋王心里划过一抹冷嘲热讽,饶了你?哪有这么简单? 他放下棋子,双手掬起她秀美的脸,不得不说,第一次用心看她,确实长得楚楚动人。 他挤出一个深情的笑容:“本王疼爱妃都来不及,爱妃为何告饶?本王志不在棋局,而是心系爱妃,爱妃不明白本王的心么?看来本王要夜夜与爱妃温存,才能让爱妃感受到本文的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含情脉脉,诉进衷肠,全然不理会一脸错愕的云笙。他挠挠头,难道他和燕儿都误会南宫妾妃的意思了? 那看似琴瑟和鸣的一幕落在云笙的眼中格外别扭,自从瑶姐姐失踪后,三哥已多年未待人如此温柔。 事出反常必有妖! 结果是,旋王和梦长兮下了整晚的棋,云笙起初坐在二人中间,渐渐有些困了,于是挪到床上。当东边泛起一小片鱼肚白的时候,他终是忍不住困意,呼呼睡了过去。 梦长兮揉了揉隐隐有些干涩的眼角,再抬眸,对面的“魔王”已消失不见,顺着细碎的脚步声望去,他正立在床边,拉过内侧的丝绒棉被给云笙盖上,还不忘给他掖好双肩的被角。 那动作甚是轻柔,与夜里几欲在春凳上强了她的“魔王”形成鲜明对比,若非她一刻也未曾离开这房间,定会以为有人冒了他的名。 趁着他的感情最是舒缓之刻,梦长兮急忙起身行了一礼,轻声道:“王爷,妾身还要去向各位姐姐请安,先行退下了。” 他不语,摆手示意她离开。 望着那消失在晨曦中的倩影,步履略有不稳,却一声不吭地走了下去。即便昨夜他那般粗鲁地对待她,也未闻得她半句呻吟或告饶。 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三哥。” 云笙的低唤将他的神时召回,这小子,居然是在装睡! “三哥,你不该那般对她的!我都看见了,她的手腕上满是淤青。”云笙的语气落寞而低沉,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不该有如此阴霾的一面。 第9章 宛侧妃遇袭(1) 旋王的心中一痛,他的行为让云笙伤心了么?“七弟,告诉三哥,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云笙突然直起了身子,略有些赌气地问:“是又怎样?三哥,你会把她让给我吗?” 旋王陷入沉默,他本是随意试探,谁料会得到这样的反问?那样坚强、那样隐忍、那样有心计的女子,不是云笙的良配。 “三哥,你不喜欢她,就把她让给我吧!你不曾看见她那比春阳更灿烂的欢颜,不曾听见她那比孩童更纯真的笑声,她,像极了我的瑶姐姐!” “不!”瑶儿已经死了,被南宫夜害死了,世界上再无第二个瑶儿!“不可能!她既已嫁我为妻,便终身是我云枫的人!” 旋王狭长的翦瞳中溢满森冷的寒光,瑶儿的死讯再一次折磨着他的心志。 云笙似乎没有看到旋王痛楚的表情,只淡淡地与他对视一眼,然后望向轩窗外渐欲明朗的天空,坚定道:“三哥若待她如妻,我自视她如嫂,否则……” 他撤回落在晨曦中的眸光,毫无畏惧地看向旋王满是惊愕和怒火的双眼:“就算背叛全天下,我也要带她远走高飞!三哥,你该明白,云笙有这能力。” 是啊,他怎么可以忘了,云笙的手中有着连父皇都无法撼动的王牌。 可是,他对云笙的兄弟之情,是真的呀! “七弟,你竟是要为了一个女人不惜与三哥反目吗?”他难过地看着榻上之人,那疏离的表情让他的心莫名地抽痛。 究竟是哪一步错了?不该接受风莱国的和亲?不该派七弟去救她?不该将对南宫夜的仇恨发泄到她的身上? “三哥,你若见了她的笑容,便会明白如我!”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路为霜。 梦长兮回到暖心阁,洗洗装扮一番后已是东边大亮,金色的晨曦吹散白色的雾霭,吹不尽湿冷的空气。 旋王府的王妃之位空悬,虞夫人与宛侧妃暂时管理王府的琐事,因虞夫人的位份更高一些,是以每日众妃嫔都去向她请安。 听小宫女说,虞夫人初入王府时只是一名王姬,但一直颇受王爷的宠爱,当时已经怀有子嗣的芳妾妃不知何由打了虞王姬一耳光,便被王爷赐了二十大板,导致腹中胎儿滑落,芳妾妃也烙下了终身残疾,再无缘面见王爷,她居住的兰艺轩如今形同冷宫。 得罪了虞夫人,即便怀有子嗣也不能幸免刑罚,自那以后,府上的人对虞夫人更加忌惮了。 梦长兮内着一件浅绿色苏绣罗裙,外衬一件如意云纹衫,袖口处用丝线镶了几片翠绿的竹叶,颇为清新淡雅。 三千墨发被挽成一个简单的如意高髻,巧月取了彩凤步摇过来,却被梦长兮拒绝了,她自妆盒中挑了支简单的木兰玉簪。 “公主,您有脚伤,容奴婢去告个假吧!再说,您这装扮也太素了些。”巧月一边将木兰玉簪插入发髻中,一边凝视着铜镜中的人儿说到。 “本宫是新近的妃嫔中第一个‘承宠’的,成为众矢之的在所难免,如若本宫再不敛藏锋芒,连宛侧妃都要弃我而去,告假是万万不可的。” 经历了昨晚的遭遇,她已明白王府就如一龙潭虎穴,正如旋王所说的那样,过了今日,还有许多个明日。她总要学会,如何在这府中生存。 到了长乐轩的正殿,梦长兮发现除了宛侧妃,她是最后一个到的,就连腿上绑着固定板的惠侧妃都来了,正坐在虞夫人的右侧与她谈笑风生。 “嫔妾给虞夫人请安。”梦长兮屈膝给座上之人行礼问安,本负有脚伤又步行过多,疼痛感已相当明显。 虞夫人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似的,只与一旁的惠侧妃闲言碎语地聊着:“惠妹妹,王爷当真疼你,亲自给你住的院子更名,蕙心蕙心,蕙质兰心,这蕙心阁啊,原先也住着一位受宠的夫人,只可惜……”她说着,轻叹了一声。 惠侧妃本就讨厌梦长兮,见她吃瘪,心里直乐开了花,忙附和着虞夫人的话:“只可惜什么呀,姐姐?” “众位妹妹们想听么?”虞夫人美眸中的波光一转,意态闲闲地问向下方的一众人等。 旧人自然是知晓的,并不多言,新近的妃嫔看着梦长兮被冷落这一戏码,哪里还敢忤逆虞夫人的意思?皆连连点头称“是”。 虞夫人对众位妃嫔的表现颇为满意,嫣然一笑,娓娓道来:“当时本宫还只是一名侧妃,那丽夫人真真是有倾国倾城之姿,起初也颇受王爷的宠爱。”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梦长兮的身上扫了一圈,秀眉一挑:“后来,她与年仅十二岁的七皇子来往甚密,王爷唯恐她带坏七皇子,于是下令将她处死了!温妾妃,你与本宫是同时入的王府,本宫所言可有半句假话?” 惠侧妃下首处的温妾妃急忙起身回话,温婉恭敬地说:“虞夫人所言不虚,当日丽夫人曾经妄想通过接近七皇子而博得王爷的宠爱,结果适得其反丢了身家性命!” 梦长兮的心咯噔一下,若非她亲眼所见旋王对七皇子的疼爱,定会以为虞夫人是危言耸听。 天!那她不是在往火坑里跳么? 虞夫人注意到了梦长兮额头冒下的冷汗,方才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抬头故作惊诧道:“呀,南宫妾妃何时来了?众位妹妹们也不提醒一下本宫?” 惠侧妃剜了梦长兮一眼,然后挤出一个干瘪的笑容:“她什么时候来的,妹妹也不知道!” 雷国的一名郡主,如今的古妾妃急忙附和道:“虞夫人的故事当真精彩,嫔妾们一时听得出神,没有留意到有外人进来。”这一句“外人”一下子就将梦长兮与众女的界限划开了。 这名古妾妃天生眉间有粒朱砂,在雷国可是福星的象征。 虞夫人将茶杯放回桌上,嘴角一勾,悠然道:“那南宫妾妃快快平身吧!若是伤了你的千金之躯,王爷怪罪下来,本宫可担当不起!” 虞夫人和王爷果然是伉俪情深,这做戏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强! 第10章 宛侧妃遇袭(2) 梦长兮忍住右脚的剧痛谢过恩之后便在古妾妃下首处的空位上坐了下来,而她的右侧有着一个空位,想必应该是那位芳妾妃的。 在迎亲队伍遇袭的时候,她莫名其妙地被神秘人士第一个救走,本就惹来众女的非议,昨夜侍寝的第一个人,居然也是她!怎不叫人心生妒忌? 她暗暗观察着众女的表情、和她们手中的小动作,但实在很难猜出昨日在殿上“黑”了她一手的人是谁。 见她也不道个歉就坐了下来,古妾妃刻薄的话语又响起了:“虞姐姐,嫔妾在想,或许南宫妾妃晚到是因为脚伤的缘故,唉,昨日她可是同惠姐姐一同受的伤!”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大家就想起昨日惠侧妃与她同时受伤,一个得了旋王的疼惜,一个遭了旋王的冷眼,顿时噗嗤笑了出来。 惠侧妃记过话柄,言辞颇为愤慨:“本侧妃的脚伤比你的更加严重,本侧妃都没能误了向姐姐请安的时辰,你一个小小的妾妃居然不把姐姐放在眼里!还有,你究竟是使了什么狐媚子的手段,王爷昨日连看都没看你一眼,晚上就宣你侍寝?可笑!” 梦长兮不怒反喜,莽夫就是莽夫,本来当她讲到自己对虞夫人不敬的时候,大家还比较认同,可后面几句话显然是将王爷一并骂了进去,于是挑起一个灵动的笑容:“惠侧妃,你居然敢置喙王爷的决断?看来你对王爷的举措十分不满啊?下次见到王爷,嫔妾一定将惠侧妃的置疑如实相告,劝王爷给你一个解释,可好?” 惠侧妃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口大口喘着气:“你……你……你胡说……” 王爷的残暴她不是没有领略到,若是王爷真的知晓她在背后胡言乱语,她的下场又比那些打扫殿堂的太监宫女们好多少呢? 虞夫人的笑容僵在唇角,这个嫡长公主,话术玩弄得当真厉害,一句话就将烫手山芋丢到了王爷身上,不亏是宫里长大的人! 就在大家的气氛有些紧张的时候,宛侧妃阁里的宫女跑来告假了。 “启禀虞夫人,宛侧妃……宛侧妃……病倒了!”宫女的面色苍白,气息紊乱,眉宇间满是恐惧和伤痛。 虞夫人觉得有些不对劲,病了就病了,不来向她请安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从未在此问题上为难过任何人。 “你慌慌张张的所为何事呢?宛侧妃得的是什么病?”虞夫人柳眉微蹙道,嫣红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奴婢不知,自昨夜从南宫妾妃的暖心阁回来之后,宛侧妃就心绪不宁,夜不能寐,今早奴婢听到宛侧妃的一声尖叫,急忙推门而入,就看见……看见……”那宫女仿佛是回忆到了十分痛苦的事情,支支吾吾地半天续不上话。 虞夫人给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端起一杯凉茶泼到了跪地之人的脸上,她速从惊恐中清醒过来,惶惶道:“宛侧妃昏迷在了血泊中!” 全场一片哗然! 所有的目光再次集聚到了梦长兮的身上,又是她!什么事情,都跟这个女人有关! 梦长兮微微一愣,目光灼灼地盯着宛侧妃的贴身宫女,她为什么不搭边地扯上自己呢?宛侧妃是被害还是自害尚且不清楚,况且又不是在她的暖心阁遇的害,自己就莫名其妙地就被牵扯了进去。 “虞姐姐,这个女人还未嫁入王府,就将同行的姐妹遣送走了一个,真真是心肠歹毒,此次定是害了宛姐姐,想要去谋夺那侧妃之位!”惠侧妃指向梦长兮,将她在驿站的“恶行”道了出来。 虞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梦长兮:“众位妹妹们都散了吧,本宫要亲自去探望宛侧妃,然后向王爷禀明此事,南宫妾妃暂时禁足于暖心阁。” “嫔妾告退!”众女齐齐向虞夫人行了个礼,然后鱼贯而出退下了。 大家如今看梦长兮就像是看瘟神一样,仿佛她已经是残害宛侧妃的凶手,纷纷拂袖越过她,趋吉避凶。 倒是那位与虞夫人同时入府的温妾妃等所有人离去后,走近她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道:“南宫妾妃不必忧心,且好生在阁里养伤,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定不会冤枉了你去。” 锦上添花永远都比不上雪中送炭,她一来就得罪了所有人,这位府里的老人着实不必为了安慰她而惹祸上身,心中一暖:“多谢温姐姐的信任,姐姐的心意妹妹记住了,妹妹如今处在风口浪尖,姐姐与妹妹走得太近终不是什么好事,妹妹先行告退。” 望着那一瘸一拐消失在小路尽头的身影,温妾妃长叹一声,又要开始了么?那一年的血雨腥风她至今都历历在目,虞夫人和她是万幸的两位妃嫔,其它的,死的死,伤的伤,圈禁的圈禁……惨不忍睹! 刚回到暖心阁,燕儿就带着一则消息进了梦长兮的房间。 “没想到,芳妾妃是太子殿下的人!”梦长兮看着手中的信件,惊讶不已。 “太子殿下让您尽快俘获旋王的心,然后弄清楚他手下的兵力部署。”燕儿递过另一封信件道。 “太子为何要知道旋王的兵力部署?”梦长兮看着那熟悉的笔记,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奴才不知,不过,奴才觉得芳妾妃应该知道些什么,她是太子殿下手中最厉害的细作,至于因何而隐瞒了下来,奴才就不敢妄下定论了。”燕儿据实相告。 “知道了,你退下吧,本宫亲自去会会兰艺轩的那位。”梦长兮说完将信件放入炭盆中烧毁。 燕儿没有立即告退,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梦长兮的右脚上:“公主殿下,奴才曾经学过一些推拿接骨之术,公主若不嫌弃的话,可否……”讲到这里,燕儿突然有些局促不安了。 “嗯,劳烦你了。”梦长兮微笑着点点头,微微弯过身子拉起罗裙的一边,露出苏绣步履。他是阉人,算不得正常男人。况且,她还要摸着黑去见芳妾妃,这一瘸一拐的步子,着实有些欠妥。 因为发髻松动的缘故,那支木兰玉簪滑落了下来,接着,三千青丝如水银泻地那般倾洒而下,颇有一种“病如西子胜三分”的感觉。 第11章 做我的女人(1) 燕儿为她褪下步履和长袜,一手托起她的纤足,一手带动内力缓缓按压。很快,堵塞在脚踝的淤血就被驱散了。 梦长兮只觉得一股暖气流入足内,那疼痛肿胀的感觉慢慢减弱,感激道:“多谢你了,燕儿。” 一句感谢,一个笑容,就那么深深地、深深地刻入了燕儿的脑海。 虞夫人去探望了宛侧妃,她的腹部受利器所伤,失血过多导致昏迷不醒。 府里所有的大夫都在围在床头轮番诊治,最后大家结论一致:匕首所伤,伤口有毒,至于是何毒,还需细细研究。 “大夫们辛苦了,不过在宫里的御医到来之前,你们一定要设法稳住宛侧妃的伤势。” 旋王已经去了宫里请御医,相信夜间时分能够抵达王府,只要查出宛侧妃所中何毒,再根据毒源一一进行盘查,相信很快就能让凶手落网。 虞夫人对着阁里的太监宫女进行了初步的审问,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有宛侧妃的贴身宫女总是有意无意将话题扯到宛侧妃去过暖心阁之事上,着实令人起疑。 梦长兮不像是那么蠢的人!前脚被宛侧妃拉拢,后脚就一刀捅了人家! 看着床上面色苍白、颧骨凸起的奄奄一息的人儿,虞夫人笼着烟波的秀眉蹙成了一团:“佟玉,究竟是谁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害了你?本宫虽恨你入骨,却绝不容许你死于他人之手!本宫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将你从侧妃之位上拉下来!” 天色渐暗,月牙儿趁势爬上枝头,正值晚膳时间,膳房的宫女太监们忙个不停。没有人注意到一个普通宫装的女子正提着一个毫不起眼的食盒钻入了兰艺轩。 刚刚跨入内院,就闻得一阵清脆的碗碟碎裂声和声线不一的争吵声。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妾妃么?给你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家主子说话?你也不过是膳房的一个宫女……” 啪! 梦长兮进入兰艺轩内室的时候,正好看到那膳房的宫女扇了芳妾妃的小宫女一耳光,饶是她再沉着冷静,也被眼前的一幕给燃起了无穷尽的心火。 膳房的宫女扬起手准备再打过去,却被梦长兮抢先扇了一个耳刮子,听得对方怒喝道:“大胆奴婢,竟敢在妾妃面前撒泼,你究竟有几个脑袋?” 膳房宫女先是被她的气势给吓住了,捂住红肿发烫的脸颊不敢造次,但定睛一看,对方也是个宫女,而且看着面生,权当她是新入王府未弄清楚形势,恶狠狠地说:“我不过是教训个不听话的奴婢,你敢打我?我看你是新入府的吧,我好歹高你一个级别,你居然敢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的人是你!芳妾妃好歹是王府的主子,你一个宫女也敢越俎代庖教训起她的宫婢!再说了,虞夫人和宛侧妃都不在了么?劳烦你一个无名无份的伙夫来管制后堂?明日我就禀了虞夫人,看她如何处置你?” 梦长兮目光凛凛地说完,秀丽的面庞上看不出一丝慌乱,反而备显威仪和英气,看得对面的膳房宫女冷汗涔涔、双腿发软。 “你……你……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告诉你,你要是得罪了我身后的主子,你……你吃……吃不了兜着走!” 膳房宫女壮着胆子开始威胁,那支支吾吾的话语连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眉宇间除了惊慌还是惊慌,眼睑眨巴眨巴,就是掩盖不住那飘忽不定的眸光。 “哦?本皇子倒要看看,你身后的主子是谁?”云笙一袭蓝色锦服,双手负于身后,风姿卓越地跨入了内室之中。 因还未及笄,他没有束发髻带冠,只从耳旁挑了两指用发带固于脑后,看上去清爽而飘逸。 他的眉眼与旋王的有三分相似,但更加俊秀迷人,加之他那恬静温和的气质,让人看了一眼、两眼……反正就是抽离不开视线。 “参见七皇子!” 膳房宫女和小宫女同时对着云笙行礼问安,而一旁的梦长兮则是悄然转过身,背对着云笙,遭了遭了,他怎么来了? 膳房的宫女看着梦长兮的失仪,嘴角一勾,暗自偷笑。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七皇子没有责罚她,也没有责罚梦长兮,只吩咐闲杂人等退下。 纵然心中有着不甘,但一想到自己方才做的也着实过分,还是赶紧找到姑姑商量对策,别让那新进的宫女抢先在虞夫人面前告了状。 待所有人退下后,偌大的房间只剩梦长兮和云笙,还有屏风后面的芳妾妃。 因为隔着屏风,梦长兮无法看见芳妾妃的容颜和现状,却听得她柔弱的声音徐徐响起:“七皇子,我行动不便,仪容不堪,就不给七皇子见驾了。这位新进的宫女本是无心之失冒犯了温妾妃的远房表亲,他日若虞夫人追问起来,还望七皇子为她正言几句。” 那沙哑的声音布满沧桑,令梦长兮的心中一痛,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能将一个年芳二十的女子折磨成如斯模样? 岁月未曾催人老,红颜已是秋日蒿。 她的口中没有半句对自己的维护,反而是对梦长兮的关心,云笙的心中一暖,和气道:“芳妾妃放心,本皇子与这位女子是朋友,自然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她去!” 梦长兮单手抚上额头,满面黑线,鬓角的汗珠像雨点簌簌滑落,七皇子啊七皇子,与你称朋道友可是会要命的! 芳妾妃轻叹一声:“集宠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七皇子的友情也罢,爱怜也罢,若非情比金坚,还是莫要徒增伤悲的好。” 这一番意味深长而毫无遮掩的话,对梦长兮而言如醍醐灌顶,旋王、虞夫人和她,无一不在暗示自己要远离七皇子,他的援助对自己而言只能是饮鸩止渴,代价远非自己所能承受。 梦长兮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然后逃一般地离开了芳妾妃的兰艺轩。 出了兰艺轩,已是夜幕降临,繁星璀璨,冰凉的秋风挽起梦长兮耳旁的秀发,一丝独有的芬芳钻入身后之人轻巧的鼻尖,他拉住她的手腕:“你跑什么呀?不怕又伤到脚了么?” 第12章 避宠(1) 巧月给梦长兮的背部上完药,心疼得呜呜咽咽:“公主,王爷怎么如此狠心?您本是千金之躯,他怎么下得去手?” 梦长兮不语,它日若东窗事发,所得的刑罚只怕远不只此。 芳妾妃即将被行刑,而她口中的信息还没能被梦长兮获得,所以今夜无论冒多大的风险,哪怕是陷阱,梦长兮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跳。 夜间时分,梦长兮身穿镂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簪荧光碧玉钗,在月光的反射下极尽耀眼。待燕儿将所有的太监宫女叫到房中训话时,她套上一件素色织锦披风,与同样打扮的巧月一同出了暖心阁,然后在黑夜中分道扬镳。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梦长兮将披风解下拿于手中,耀眼夺目的姿态瞬间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梦长兮绕了一大圈,依次路过那几位妃嫔的院子,直到感觉身后有了脚步声,她才改道往暴室方向而去。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有害我之心! 梦长兮借着月光快速踱步到暴室附近时,燕儿恭候已久。他一身黑色夜行衣,似是融入了黑暗,若不是梦长兮身上璀璨光束的照耀,极难发现他的存在。 穿上披风、拔掉玉钗,燕儿揽着梦长兮的腰一起一落避开侍卫的巡逻进入了暴室的内院。还不等守夜的宫女呼救,燕儿就用利刃割了她的喉咙。 “后面应该有人跟过来了,你想办法将她弄进来。”梦长兮小声吩咐了之后进入内室,而燕儿也腾空而起悄然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这是一个阴冷潮湿的房间,满地的残羹冷炙,霉气熏天,在月光的照耀下依稀可见地上斑驳的血污,杂乱的稻草之上躺着一个纤弱的身影。 “芳晴!”梦长兮对着草垛上的人轻唤。 “谁?”芳晴如梦初醒般睁开惺忪的美眸,自从嫁入王府以来,再无人唤过她的闺名。 “是我,南宫霖!”梦长兮报出太子给她的身份,走近芳晴的身侧,急忙接下身上的披风盖住她单薄的身体。 芳晴一把掀开她的手,愠怒道:“公主殿下?你怎么来了?公主不明白这是个圈套么?奴婢知道昨日的‘宫女’是公主,之所以不跟公主相认,实乃情非得已。”她虽恨南宫夜,但没有因为他而迁怒所有风莱国的人。 梦长兮看着芳晴担心自己的生死,心中一暖,安慰道:“你放心,我自有对策,你只需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伤害宛侧妃?如果没有,我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如果梦长兮是来向芳晴打探旋王的兵力部署情况,或许芳晴会咬着这个秘密死去,她早已对南宫夜死了心,那般害了她之后还奢望她会为风莱国卖命?可是,眼前这个人却在临死之前给了她一丝做人的温暖,她的心颤抖了…… “公主殿下,奴婢是细作的身份,王爷早就知道了,他一直养着奴婢不死就是为了查出幕后的黑手,但奴婢……奴婢不恨他……”说到这里,芳晴咬着手指哭了起来,因为极力隐忍的缘故全身抖得厉害。 “芳晴,到底是怎么回事?”梦长兮蹙眉问道,拉开她咬住的手指,递过一方丝帕。 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芳晴的嘴角泛起一抹浅笑:“世人皆道我因得罪虞夫人而获刑,却无人知晓虞夫人因我而受宠。我故意当着王爷的面掌掴了虞王姬,然后自请杖责二十,行刑完毕后我顺利流产了,那时众人才知我是有孕之身。” 梦长兮心中大惊:“你知道自己怀孕了还那样……” “我若不那样,便不能活命!因为那孩子……不是王爷的!”芳晴双手掩面痛哭了起来,“所以你该明白,我为什么从此不替太子办事了……” 梦长兮如遭雷劈,颓废地瘫坐在了地上,她如何还不明白?南宫夜啊南宫夜,为了你的宏图大业你当真是禽兽不如! “公主殿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虽然你是南宫夜的亲姊,但奴婢还是要奉劝公主一句,太子非善类!” 梦长兮刚想出言安慰,外面传来了陈奎的呐喊:“封锁暴室!捉拿刺客!” 燕儿推门而入,将昏迷的古妾妃随意摔在了地上,恳求道:“芳妾妃,东窗事发,牺牲在所难免,您就再为风莱国做最后一件事吧!” “不行!我们一起走!”梦长兮出言喝止了燕儿。或许是芳晴的遭遇让她动了恻隐之心,又或许她认为此刻救了芳晴他日必有人能这般救自己,她不想……不想放弃芳晴! 芳晴看着地上姿容艳丽的女子,眉目间的天然朱砂像血泣般妖娆而狂野,召唤着她一颗已尘封多年的心。 她突然转过身,看向一脸担忧、目噙泪花的梦长兮,卑微的气质陡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尊贵之息,她正色道:“比起太子,我更愿意相信王爷!你若觉得欠了我的救命之恩,便还给王爷吧!” 说完她站起身,在梦长兮的鬓角耳语了几句,然后在她的惊讶中提起昏睡的古妾妃冲出了暴室…… 原来她没有残疾、原来她武艺高强、原来她还有那么多…… “弓箭手,准备——放箭!” 随着陈奎的一声令下,芳晴和手中的古妾妃成了众矢之的,瞬间淹没在了无数利箭的海洋…… 直到回了暖心阁,梦长兮的耳边还能听到箭矢撕开衣帛、刺入脾脏的声音……而脑海中不停回荡着的还有芳晴最后的话:“还有,我在兰艺轩的榕树下埋了个锦盒,它足够让你在任何地方立足!” 梦长兮惊魂不定地对着一品红的花骨朵发呆,粉粉艳艳分外惹眼,随手掐了一朵放在鼻尖细细品着那还未完全成熟的清韵。 “公主殿下,芳妾妃的话您无需放在心上,她不过是想挑拨您和太子殿下的关系,王爷怎么会比太子更加可信呢?太子是您的亲弟弟。”燕儿站在梦长兮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安慰道。 亲弟弟?南宫夜跟她有劳什子关系! “可,王爷是本宫的夫君呢!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你说本宫最亲的人究竟是谁呢?”梦长兮自顾自地喃喃道,想起芳妾妃最后的话,她不得不重新审视旋王,或许,他不如自己所见的那般“邪恶”。 第13章 避宠(2) 燕儿大惊,他万没想到芳晴的临终之言会对梦长兮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她到底说了什么? 他刚欲开口,梦长兮有些警告的声音响起:“燕儿,聪明不是你的错,但用来套本宫的话就罪无可恕!” “公主恕罪!”燕儿跪伏在地,恭敬地求饶:“奴才不敢!” 梦长兮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十分重大的决定,蹲下身与燕儿对视,“燕儿,本宫在王府的日子并不好过,你可怕被本宫连累?” 燕儿垂目,那呵气如兰的薄荷清香随着微风轻轻摇进他的鼻尖,让他有了瞬间的恍惚:“奴才跟了公主,就是公主的人!” 梦长兮直起身,语气冷淡道:“哦?是吗?真的……是本宫的人,不是太子……或太子妃的人?” 不等他回答,梦长兮转身进入了房间,这不是轻易就能下的决定,就像芳晴对她说的话,她信一半、疑一半,很多事都有待慢慢查证。 芳妾妃和古妾妃一同死于箭下的事情在王府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惠侧妃和萧王姬(另一名雷国郡主)都声称看到梦长兮往暴室的方向去了,认为她故意陷害古妾妃,她才是芳妾妃的同党。 而温妾妃则一口咬定梦长兮当夜与她下棋对弈到子时,不少其它的妃嫔也看到梦长兮进了温妾妃的院子,与暴室之乱的时辰刚好对上。 两边各执一词,此事终于在宛侧妃逐渐转好的风头下不了了之。 让梦长兮更为舒心的事情是旋王除了私下找她下盘棋,没再“为难”过她。 两日后便是皇贵妃的寿宴,普天同庆,皇宫也会举办一场家宴,大臣们可携带发妻参加,亲王们则能带两位妃子随行。旋王府的虞夫人自然是占了一个名额,但如今两位侧妃都有伤在身不宜入宫,只得从妾妃中挑选一位。 长乐轩,众女眷刚刚向王爷和虞夫人请安完毕,纷纷落座。 旋王斜靠在主位上,俊秀的脸上满是慵懒的神色,英气的剑眉只微微一挑,便拨动了殿内一众人等的芳心。 一袭玫瑰红宫装的虞夫人静静地窝在他的怀中,羞答答地问:“王爷,如今的妾妃只有两位,温妾妃和南宫妾妃,你看带哪一位入宫合适呢?” 这宠溺的样子看得下方一众人等羡慕不已,惠侧妃的一颗芳心更是早就挂在了脸上,那两团霞云比皇家的胭脂更加嫣红秀美。只是那媚眼如丝的波光中流转起几丝不易察觉的微怒,看来,进府一段时日,她的性子已经少了最初的嚣张跋扈,学会了收敛。 旋王看也不看下方的众女,骨节分明的两指捏起一片桂花糕送入虞夫人的芳唇中,宠溺地说:“那名字长的有意思些,就她吧!”富有磁性的嗓音声声入耳、跌落心间,又惹得一片春意盎然。 虞夫人口含桂花糕仍忍不住盈盈笑意,只得掩面为之,王爷居然都不愿叫起她的名字,可见她失宠是必然的了,只是心中对梦长兮承过一次宠仍有些芥蒂。 “启禀王爷,妾身近两日身体不适,怕冲撞了皇贵妃娘娘的凤架,况且,温姐姐入府时日较长,深谙水云国宫规,温姐姐实乃最佳人选。”梦长兮起身婉言拒绝,语气恭顺、态度谨好,让人挑不出一丝瑕疵。 虞夫人本不希望看到她在王爷身边打转,急忙接过话柄:“南宫妹妹的话不无道理,南宫妹妹虽是风莱国嫡长公主,可毕竟两国的宫规大相径庭,温妹妹是大臣之女,又多次入宫,相信定能将旋王府后妃的贤良淑德形象发挥到极致。” 旋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悠然道:“那茜云就好生准备吧!” 温茜云一听大喜,这是王爷第一次唤她的闺名,她原本以为王爷早忘了她的存在!当下喜极而泣,跪地谢恩:“谢王爷恩典。” 大家散了之后,温茜云自梦长兮的身后叫住她:“南宫妹妹,今日多谢了。” 梦长兮莞尔一笑:“比起姐姐的救命之恩,我所做的这些微不足道。” 温茜云沉思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上次冒犯妹妹的宫女,我即日就寻个理由送她出府。” 温茜云原本不争宠,是因她从未获过宠,如今有了这甜头,她如何还能云淡风轻?别人看不出王爷为何会选她,她却明白虞夫人的话全无一点作用,都是梦长兮的功劳。 梦长兮浅浅一笑:“姐姐若不嫌弃,多来暖心阁坐坐,说不定能有什么惊喜。” 这句话的点醒之意再明显不过了,她没想到王爷会出现在暖心阁!梦长兮更是舍得分她一分宠!今日的收获实在颇丰,她快有些承受不住了。 看着温茜云喜不自胜的神情,梦长兮心中泛起一抹酸楚:再高贵的妇人碰上心仪的男子也会变成俗不可耐的小女人,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再种情根! 两日后,穿着如意缎绣五彩祥云朝服的虞夫人和温妾妃跟随旋王一同入了宫。 水云国地势偏北,虽才深秋,夜间已是十分凉寒。 梦长兮手中端着汤婆子,耐着性子教巧月下棋,燕儿则是恭敬地守在门外。 “巧月,你又下错了,你看,如果你下这个地方就能起死回生。”梦长兮将巧月放入死局的棋子拿起,换了个地儿,有些“嗔怒”道。 “公主殿上,奴婢的棋艺哪敢跟王爷比?当然是几步就被您给封死了。真奇怪,以前也没见您这么爱下棋!”见梦长兮心情好,巧月吐着舌头顶了一句。 这段时间旋王每日入夜后都会潜入暖心阁的内院与她对弈一把,没有只言片语,只安静下完棋后又悄然离开。若不是巧月提起他,她还会以为这些天都是自己在做梦呢。 “公主,公主,公主!”巧月对着发愣的梦长兮轻轻叫了两声,见没反应,于是加重了语气。 “什……什么?”梦长兮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问道。 巧月掩嘴一笑,调皮地问:“公主是想王爷了吧?”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想他?”梦长兮塞了块芙蓉糕堵住巧月的嘴,“我是风莱国的公主,我知道自己的使命,与他是不可能有任何情感交集的。”这话,是说给巧月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第14章 误入冷宫 “这么说,你不会爱上三哥咯?” 某人潇洒地推门而入,带来一阵令人颤栗的冷风,巧月打了个哆嗦。 梦长兮嘴角抽了抽,一月不见,他的武功大有长进,眨眼就从大门口一跃而至。 而他的样貌也出落得越发俊秀,那眉似利剑,眼如银河,鼻若挺峰,唇莹润似朱丹的绮丽五官,明朗而完美地嵌入那张白皙胜雪的面庞。 “见过七皇子。” 梦长兮和巧月同时向云笙行礼问安。 她的疏离让云笙心中很不是滋味,在皇宫里呆了那么久,每天都思念着初见她时天真烂漫的笑容,今儿说什么也不由着她了。 “霖姐姐,我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云笙灿烂一笑,如春阳般温暖,不顾她的反对就牵起了她的手,走到门口还不忘对着巧月回眸一笑:“巧月姐姐,替我们保密哦!” 巧月本不聪明,但心花怒放的她智商忽然间就涨了不少,待二人飞身消失在夜幕中后,她跑到一脸铁青的燕儿面前没好气地说:“今儿的事情,你不许往外传,尤其不能告诉太子妃!” 燕儿冷哼一声:“你凭什么命令我?” 巧月瞥见燕儿怀中露出的一小方白色,对着天边嚷嚷:“公主,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燕儿急忙扭过头去,空无一人,发现被耍之时,怀中的丝帕已经被巧月拿到了手中:“你还给我!” 巧月侧身避过他的爪子,端详着丝帕上的绣工,瞠目结舌:“哦!你敢对公主殿下有非分之想!燕儿啊燕儿,你知不知道这是大不敬的死罪啊?会杀头的!” 燕儿果决地抢过丝帕放入怀中,不否认也不承认,冷冰冰地说:“你好像挺喜欢那个七皇子!巧月啊巧月,你知不知道这是通敌叛国的滔天大罪?会灭九族的!” “你?你——哼!” 巧月忿忿不平,气得跳脚!两弯柳叶眉蹙成一条线,为什么武功不如他,嘴皮子也不如他? 云笙带着梦长兮飞出王府后就上了一辆马车,然后递给她一套小太监的服饰:“霖姐姐,你长得太美了,即使三哥不发现你,别人也会看上你的,委屈你做个小太监跟在我身边吧,好么?” 梦长兮这才恍然大悟,抚着隐隐有些晕的头说道:“我偷跑出府已是于理不合,再潜入皇宫只怕罪加一等,王爷会要了我的命的!” 听梦长兮的话语中不再有疏离,云笙心情大好,笃定地说:“霖姐姐,你放心,有我呢!我会用生命守护你的!三哥也好,坏人也罢,我决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望着云笙诚挚的表情,听着那信誓旦旦的诺言,在异国他乡孤立无援的她说不感动是假的,于是挑起一抹安慰的笑容:“和七皇子做朋友,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想王爷日后会理解的。”虽然她接受他的友谊,但她必须提醒他,她是旋王的女人,他断不能作他想。 云笙像个孩子般高兴地手舞足蹈,一把掀开车厢的锦花布帘,哈哈大笑两声后出了车厢,喜滋滋地留下梦长兮一个人换衣。 可就是那爽朗的笑容划破夜空的喧嚣,引起了某客栈二楼一名翩翩公子的注意,他顺声看去,虽只一眼,却让他恍如隔世,那车内坐着的人,不正是他的……长兮! 他丢下一锭银子,翻身跃下楼台,落在了缓缓跑着的马车面前。 幸而云笙怕颠簸到了梦长兮嘱咐车夫慢行,才没被这突如其来的拦路之人弄得人仰马翻。 “阁下是谁?为什么要拦我的马车?”马车停稳后,有点微怒的云笙站在车架上问向下方的陌生男子。 此男人生得十分俊朗,身材挺拔如松,五官精致如画,只是眉宇间聚着淡淡的清愁,给人一种冷冷的气质。 梦长兮此时已经换好衣衫,闻得有人拦下马车,于是从旁侧的小窗轻轻挑起一角珠帘朝外看去。 啊—— 只一眼,也让她恍如隔世,那车外站着的人,不正是……他? 只是英姿飒爽的他满眼沧桑,让人倍觉寒凉。 “这位公子,恕我冒昧了,但里面坐的女子颇似我的妻子,能让我见见她么?”他诚恳地抱拳相问,眼神激动而忧郁,仿佛十分期待而又怕陷入绝望。 他的话如利刃割破了梦长兮封闭数月之久的心灵,呼吸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虽然恨他入骨,但此刻再听闻他的声音,这颗千疮百孔的心竟然弱弱地跳了一下。 大抵少女初春情怀,难忘如斯! “哼!车内是我三嫂,我怎么不记得你是我三哥?”云笙抱拳冷语拒绝。 云笙的话让梦长兮有些心猿意马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是啊,自己如今已嫁了旋王为妃,撇开他对自己做的事,如今也已没了转圜的余地。 “这位小兄,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有人从中作梗令家妻失踪已久,我寻了数月有余,心急如焚、相思成灾,我就看一眼,如果不是家妻,我立即让路。” 南宫夜深情款款地恳求,那沧桑的声线不似作假,全然没了一国太子的尊仪,有的只是一颗失去妻子的落寞的心。 梦长兮有些茫然了,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七弟,我不认识他,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夫君还等我一起用膳呢!”梦长兮唯恐云笙会答应他,更怕自己会一时忍不住冲下去问个究竟。 “长兮!长兮!是你,对不对?” 她虽然极力压低声线,但三年的相濡以沫是假的么?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挚爱之人的声音? 他的泪夺眶而出,飞身就要踏上车架,却被云笙一剑给挡了下去。 云笙气愤地看向这个想要冒犯梦长兮的英俊男子,心中厌恶至极:“你若再不退下,我就杀了你!” 随着云笙的一声厉喝,四周从天而降数十名高手,将南宫夜团团围住,不得已,南宫夜只能看着云笙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长兮,这次无论如何孤也不会失去你!” 南宫夜望着消失在街角的马车,嘴角泛起一抹浅笑,他既然来了,就绝不会空手而归。 第15章 执子之手(1) “霖姐姐,你哭了?”云笙掀帘而入,正好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自梦长兮的眸中落下,弄得他心中好生疼痛:“霖姐姐认得方才那男子?” 梦长兮摇摇头,她不能承认,好在情绪暂且压抑住了:“没有,我就是觉得那男子对他妻子的爱很感人,我没那个福分,今儿的事你可别告诉王爷,会惹他怒的。” 云笙也知道旋王对梦长兮很是不好,当下便信了她的言辞,但还是说了一句让梦长兮摸不着头脑的话:“霖姐姐,不管你是谁,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知道么?” 梦长兮笑而不答,吸了吸鼻子,又与云笙笑谈了几句。 从云笙口中得知襄王四处谣传旋王痴傻之名,但丝毫不影响旋王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但凡棘手、艰难之事,莫不是被他办得妥贴得当。 “你别看三哥总是烂醉如泥,那不过是故意露给二哥等人的把柄……”云笙又欢欢喜喜地讲了许多旋王的事迹,大抵都是好的。 皇贵妃是旋王的生母,中宫无主,她执掌凤印多年,深得帝心。 寿宴在长欢殿举办,皇上与一身红妆素裹的皇贵妃同坐于殿上,虽已步入中年,她依旧美貌如双十年华,浓眉大眼,肌若凝脂。 内殿的两侧坐着诸位皇子、大臣与受宠的妃嫔,外殿坐着尚宫局的高级宫女和宗室命妇,虞夫人和温妾妃就在此处。 梦长兮在殿外不经意地往里瞅了一眼,因歌舞莺莺挡住了视线,没能看到旋王的身影,但她猜测他的位置应该离皇上最是近吧。 刚与襄王举杯对饮过后,旋王觉着有一道清丽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但他四处扫视了一番,又不见其人。他不禁自嘲地哑笑,只怕那倔强的小女人已在暖心阁安寝,怎会跑到皇宫里来? 云笙给皇贵妃敬献完贺礼后,与几位皇兄寒暄了几句,唯恐梦长兮在殿外久等,寻了个内急的借口离开了长欢殿。 但当他走到殿外时,却早已经没了梦长兮的影子。 话说梦长兮在殿外附近的一颗大树后面躲着,来来往往的人有些多,加上殿内的丝竹管乐扰得她心烦意乱,于是在附近漫无目的地转了起来。 心里思付着南宫夜的事情,已经走到了后妃的宫殿附近也浑然不知。直到被人撞了一下,她才回过神:貌似走远了。 “还不快进去?娘娘要生产了!”那个撞了梦长兮的大宫女回过头,将地上的盆子扔进梦长兮的手中,见她不动,上前狠狠拧起她的耳朵,厉色道:“别以为新来的太监就可以偷懒,当心兰姑我将你送去浣衣局!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在浣衣局呆上几天怕就是小命都没了!” 梦长兮吃痛,刚欲推脱才想起自己眼下是太监打扮,只能硬着头皮跟过去,不然被发现后连累七皇子不说,这条命也保不得。 她急忙端好手中的木盆,讨好地说:“兰姑教训得是,请兰姑带路,奴才这就去打水。” 身材微胖的兰姑扭起肥臀,冷哼一声快步外宫殿内走去,嘴里还不时谩骂着:“哼,全都是些瞪拜高踩低的货色,娘娘受宠的时候百般巴结,娘娘被打入冷宫了,就连分到的新太监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干瘪货!” 兰姑骂骂咧咧之际,梦长兮已经随她来到冷宫的偏殿,荒凉的院落中临时架起了炊具,漆黑发亮的大锅里正烧着热水。 一个小宫女漫不经心地往里填着柴火,是以火烧得并不旺盛,这满满一锅子水要沸腾只怕还需不短的时辰。 兰姑气急败坏地一脚踢她在地:“再不好好做事,老娘就废了你!” 梦长兮从正殿的房舍里听到了痛苦的嚎叫,那待产的妃子只怕正在经历旁人所无法想象的阵痛。 “兰姑,敢问娘娘那儿是何人在接生?”若是她猜得不错,冷宫妃子生产碰上皇贵妃寿宴,怕是无人愿意来此。 蛮横的兰姑一听梦长兮的问题,眼圈儿就红了起来:“哪儿有人接生?整个冷宫就我一个宫女,这不中用的丫头还是临时去浣衣局借来的。”说完又往里添了一把柴火。 忽然,远处传来喜庆的炮响和欢呼,高空绚丽夺目的烟花五彩缤纷,煞是好看。想必这就是云笙带中好玩儿的东西。她看了,心中便也谢过了。 帝王家最是无情,同一片宫闱中,受宠的办个寿宴,莺歌燕舞、极尽奢靡,反观这凰权的落败者,生育产子连仰人鼻息的机会都没有,命悬一线、无人问津。 “兰姑,奴才在这烧水,您去娘娘跟前候着吧。” 梦长兮想支开兰姑然后伺机逃走,她没有仁慈的资本,不想卷入宫闱之争。更何况冷宫这位曾是皇贵妃的死敌…… 谁料兰姑刚走,那位小宫女也跟着开溜了。 这么一来,整个冷宫的外殿只剩她一人,她大可直接阔步离去。 “娘娘——娘娘您不能有事啊!娘娘——您一定要平安生下小皇子,娘娘——” 兰姑凄厉的哀嚎如一根钢针死死地钉住了梦长兮刚刚跨出外殿的脚步,她深吸一口气,罢了罢了,孩子是无辜的! 就在她恻隐之心泛滥的时候,殊不知某个人已经快要将皇宫掀了个底朝天。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月儿早已躲入一方云层中。 云笙在长欢殿外找了一圈苦寻无果,方知闯了祸,急忙将带梦长兮入宫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旋王。 旋王听后勃然大怒,不是因为云笙私自带她胡闹,而是因为那女人宁愿扮成小太监进宫也不愿光明正大地随他入宫,如何不让他气愤? 最重要的是她消失得太不是时候! 寻遍了大半个皇宫仍未见人影,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难道……会是在那里? 他打个响指,后山钻出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王爷!” “襄王准备何时动手?”旋王冷问道,深邃的翦瞳满是阴翳,叫人不敢直视。 “还差一刻钟。”黑衣人抱拳回答:“据属下得到的情报,襄王已经全面封锁了冷宫,现在只能进、不能出。” 第16章 执子之手(4) 他给暗卫打了个手势,大部分暗卫腾空而去消失在了夜幕中,可还是有大约十名暗卫被旋王拦了下来。 “二哥,你还不去救火?”旋王浓眉一挑,戏谑地问。 襄王双目如炬,呼吸极为沉重,嘴角抽动了数下终是下令让所有黑衣人扑入了火场。还好大部分人及时走了,不然可就损失惨重。 梦长兮不用想也知道,飞蛾扑火的下场是这么,这些人的命运就是什么。 皇上沉溺在小公主出生的喜悦中,对于葬身火海的李才人并未多做问津。 襄王一口咬定救驾来迟,导致亲生母妃遇难,在冷宫外痛不欲生,皇上对他的哭声充耳不闻,只留下他一人在那里忏悔。 皇帝不是昏君,他看了旋王只穿一件单薄的中衣却热汗涔涔、满头灰屑,他的外衣穿在脸色苍白的梦长兮身上,反观襄王则是衣冠楚楚、发髻鲜亮光滑,心中对于救人之说有了自己的判断。 天边已经破晓,金黄色的晨曦自那一片暗色的云层中透射下来,为大地渡上一层亮眼的色彩。 摇摇晃晃的马车内,梦长兮依偎在旋王的怀中,单手搂着他的腰,苍白的面上泛起两片霞云,而旁侧的云笙仍毫不避讳地盯着这张绝色天颜,片刻都不离开。 旋王轻咳了一声,浓眉微蹙道:“七弟,这次多谢你及时将父皇引过来,不然我也不会那么轻松地灭了他一百多名死士。”七弟的目光能不能别再看他的女人? “是三哥部署得好,那些逃走的人还未跑出几步就落入你设下的埋伏,二哥还以为只牺牲了冷宫的那几人,怕是还在暗自窃喜吧?”云笙扬眉笑道,眸光仍是暧昧地看着阖着眸子假寐的梦长兮。 “可惜没能将他逼入绝境,若是父皇亲眼目睹他带着暗卫在场,他为了表忠心保命,不仅会清除暗卫,更会交出藏宝图。棋差一招!”旋王握拳冷冷地说。 “是啊,三哥应该再想法子拖延些时间的。”云笙跟着赞同道。 一说到拖延时间,梦长兮的脸烫得越发厉害了,一直红到耳根。 而旋王的心中也不淡定,他满脑子都是梦长兮浅浅一笑泛着两个小梨涡的妩媚容颜,如一只小猫的利爪不停挠着他的胸襟,痒痒的酥酥的好不难受! 一回王府,旋王就抱着梦长兮回了望龙阁,谁也不见。连刚刚上门来请安的虞夫人和宛侧妃都吃了个闭门羹。 宛侧妃的伤已无大碍,只是不能做剧烈运动,比如奔跑、又比如……侍寝。 一身鹅黄色长裙的她对着一身宝蓝色华服的虞夫人恭敬行了一礼,嫣然一笑道:“姐姐起得好早,听闻昨儿夜里姐姐是自己回的王府,妹妹还以为王爷带着温妾妃走了。” 虞夫人剜了她一眼,单手摸上发髻上垂下的流苏,恣意道:“不过是一个会耍小手段的狐媚子罢了,本宫哪会将她放在眼里?” 宛侧妃脸上的笑意更甚:“姐姐说的极是,本来妹妹打算提醒姐姐这个南宫妾妃妹妹保定了,看来没必要,姐姐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她不仅深得王爷宠爱,也俘获了七皇子的好感,这样的人,怕是姐姐有皇贵妃这个姨母也是得罪不起的。” 这一番话句句维护梦长兮,字字戳中虞夫人的痛处,她冷哼一声:“本宫怎么不记得妹妹喜欢结交朋友?想借本宫的手除去她,你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 宛侧妃脸上的笑容一收,随即笑靥如花:“姐姐误会了,妹妹在王府立足靠的不是美貌,不是外戚,而是王爷对我家小姐的承诺,妹妹断不会如姐姐一般与其他妃嫔争风吃醋,我、不、需、要!” 自信地说完最后几个字,宛侧妃施以一礼然后翩然离开了虞夫人的视线。 虞夫人气得玉面通红,粉足轻跺,朝着宛侧妃的背影质问道:“你家小姐都失踪多久了?你还真以为她尚在人世?本宫告诉你,王爷之所以守着对若夕瑶的承诺,是因为心中有她!而一旦王爷爱上了别人,那所谓的山盟海誓瞬间便会石沉大海,而你将会和本宫一样,只能靠王爷的恩宠活着!” 看着宛侧妃似乎并未受到影响,依旧扬长而去,虞夫人的心中堆满了无穷尽的怒火,将所有企图与她分宠的妃嫔在心底燃烧了一遍:本宫允许有人侍奉王爷,但绝不允许有人分走王爷的宠爱! “来人!” “奴婢在。” “今早的问安取消,叫那些女人都滚回自己的阁里,留下温妾妃。” 望龙阁。 梦长兮静静地躺在旋王的床上,肩胛的箭头已经被拔出,床前是一盆接一盆的血水,宫女们前前后后忙个不停,云笙带着太医守在外间,随他一起为梦长兮调制药膏。 宫女们为梦长兮梳洗完毕后就退下了,一夜未眠的不只她一人,还有面前这个一直守着她的旋王。 若不是伤口传来的剧痛,她早已昏昏入睡,旋王的眉宇间也偏生倦意了,可仍不离去。 “王爷,您去歇会儿吧,忙了一宿,您该累了。”梦长兮侧目看向床边的旋王,轻笑着说。 “嗯。”旋王轻应了一声,然后在床边坐下开始宽衣解带,他深邃的眸子如五月天清凉的湖水,微风拂过掀起浅浅的涟漪。 他的动作让梦长兮小脸一红,他是打算在这里歇息么?与她……同床共枕? 旋王拉开梦长兮盖在头上的锦被,一滑而入,带着清晨的凉意,让梦长兮打了个哆嗦。 他急忙搂住她的腰,紧紧地贴住她的身子,仿佛这样她才不会冷。 “爱妃也会有害羞的时候?在冷宫那般大胆妩媚的姿态难道是装的?”旋王戏谑地问道,明知她是装的,还是想看看她会如何应答。 梦长兮的心颤了一下,知他是在刁难自己,不敢随意作答。若是承认自己是装的,那便是欺“君”之罪;若说自己是有感而发,又显得自己迫不及待想承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不言而喻了。 于是她选择了装睡。 第17章 宠而不娇 梦长兮的眼睑轻抬,燕儿已经打听清楚,惜华在府中并无十分亲近的人,入府三年有余仍是个最低级的宫女,所以当日虞夫人未必是拉拢了她,应是单纯的威胁。 “惜华,本宫身边不缺人,巧月忠心耿耿,燕儿机智过人,你倒是给本宫一个留你在身边的理由。” 惜华一听大喜,南宫妾妃这是决定不计前嫌将她收为己用,急忙磕了头,有些激动地答:“回妾妃的话,惜华感念妾妃恩德,日后定将竭尽全力为妾妃效命。实不相瞒,府中有一处禁地,除了王爷、七皇子和几名哑奴,其他人等皆不可入内,而奴婢的亲哥哥是正是其中一名哑奴。” 这是她入王府后第一次坦诚与哥哥的关系,因为哥哥身份特殊,并不受虞夫人管辖,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俩兄妹。 梦长兮心中了然,惜华所说的禁地应该就是上次云笙带她去过的种满素心腊梅的院子,她的话与七皇子的话如出一辙,想来不是谎言。 “行了,本妾妃知道了,你退下吧,即日起随巧月一起贴身服侍本妾妃。”她虽然对那院子有几分好奇,但断不可如此急切地追问,不然这小宫女会骄傲的。 惜华心中泛起一丝诧异和失落,她原以为与哥哥的关系是得到妾妃重视的王牌,谁想这妾妃如此云淡风轻,好生与众不同,难怪深得王爷欢心,当下对她的敬畏又多了一分。 惜华退下后,巧月就向她禀报了近段时间王府的动静。 虞夫人与温妾妃走得颇近,惠侧妃和萧王姬一如既往支持虞夫人。 风莱国另一名名门贵女,如今的苏王姬与宛侧妃来往密切。 惠侧妃的伤势已经大好,但仍未拆下木板,为此她打伤了好几个大夫,说他们是庸医,还扬言要从雷国寻大夫前来诊治。 梦长兮笑了,先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大夫的诊治本没错,就论她误打王府大夫的恶行也足以让旋王冷落她好一阵子。 正与巧月和燕儿说话的功夫,惜华就进来通传了:“启禀妾妃,宛侧妃和苏王姬来了,正在外殿等候。” 梦长兮带着巧月和燕儿步入外殿,苏王姬连忙起身相迎,宛侧妃并未坐于主位上,而是挑了旁侧的宾位落座。 “嫔妾见过宛姐姐,宛姐姐可安好?”梦长兮浅笑着行礼问安。 宛侧妃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柔声说:“较之前好了许多,只是仍不宜侍寝,王爷那边有劳妹妹多费心思。” “多费心思”一语双关,梦长兮看了眼旁侧恭敬站立的苏王姬,然后将宛侧妃扶上主位:“姐姐请上座。” “苏筱见过南宫妾妃,妾妃金安。”苏王姬甜甜一笑,声如莺啼,但较之宛侧妃之音少了些许圆润。 她是那种典型的江南女子,弯弯柳叶眉,碧波丹凤眼、细鼻小唇,颇惹人怜爱。 “苏王姬平身吧,你我都来自风莱国,本该早走动的,听闻苏王姬擅长刺绣,我那儿倒是有几幅好图,赠与苏王姬做个见面礼,若王爷穿上苏王姬亲手缝制的亵衣,夜间自然会念得王姬的好。”梦长兮浅笑着说完,命巧月去房里取了图纸过来。 苏王姬忙又是一礼,感激地说:“谢妾妃成全。” “妹妹果真是个妙人,宠而不骄。”宛侧妃抿了一口茶,略有些赞扬地说。 “雨露均沾方是王府安宁祥和之气象。”梦长兮笑答。宛侧妃都将候补人选带上门来了,她岂能拂逆了她的意思?当然,她也不无私心,王爷那般炽热的欲望,她亦有些承受不起。 宛侧妃和苏王姬走后,虞夫人的赏赐也来了,是贴身宫女小沁送来的,虞夫人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南宫妾妃,我家主子本想亲自来坐坐,但一早便随王爷一起入了宫,听说今夜要随王爷一道留宿宫中,妾妃也不必等王爷,先独自安寝吧!”小沁眉开眼笑地说完,恭敬行了一礼然后退了下去。 这送礼是假,立威是真! 见她走远,巧月一把将她送来的送子观音图扔到一边,冷哼道:“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柳家一个侍妾生的女儿,还真以为皇贵妃当她是宝贝侄女儿!公主你别被她的话给气到了,王爷今儿保准会来!” 梦长兮心中苦笑一声,她有何资格生气?方才还打算将他往别的女人怀里塞,看来自己多虑了,他总能做到雨露均沾。 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些巴结示好的妃嫔,连雷公郡主—萧王姬也来了,可早些与她交好的温妾妃却没来。 “公主,您说温妾妃是不是真的投靠虞夫人了?她最近老往虞夫人那儿跑!上次您叫她多来暖心阁坐坐,也不见她来!”巧月杏眼圆瞪地问。 梦长兮笑而不答,温梦云应该是想通了吧! 夜深人静,明月当头,深秋的夜格外寒凉。 梦长兮盖着薄毯坐于贵妃榻上,翻阅着从望龙阁的书房拿来的医书,全是她知晓的东西,顿觉索然无味,便唤了巧月过来陪她下棋。 惜华在桌边布好棋盘,恭敬而讨好地说:“妾妃,今夜是奴婢当值,巧月姐姐歇下了,奴婢对棋艺略懂一二,妾妃若是不嫌弃,奴婢陪您下,可好?” 梦长兮放下医书,缓步行至桌边坐下,看了眼惜华,才发现她换了新的妆容,双螺髻上簪了朵明艳的秋菊,衬得整个人清新亮丽。 双手光洁如玉,散发着徐徐的幽香,指尖粉嫩发亮,应是用稀释过的豆蔻染了一层。 梦长兮颔首示意惜华坐下,两指捏起一颗黑子放入棋盘中央,状似无意地说:“惜华的姿色过人,连许多王府的主子都比不上,做个宫女倒是委屈你了。” 惜华面色一紧,心中有些忐忑,仍故作镇定地下了颗白子在旁边:“惜华与妾妃相比简直是萤火与日晖的天壤之别,侍奉妾妃是惜华的福分。” 梦长兮嘴角一勾,淡淡笑道:“你放心,本妾妃也不是那心胸狭窄之人,若王爷看上你,便是你的造化。” 这点醒之意再明显不过了,惜华急忙跪地磕头谢恩:“妾妃放心,奴婢会永远为妾妃效忠的!” 第18章 妖娆一品红 “夫人当真恨她!也对,府里的人都以为王爷同您一道宿在宫里了,谁知那么晚了还回府,原是被她给勾去了暖心阁。王爷的心里有她呢!”黑衣人有些奚落地说,完全不惧怕虞夫人的威仪。 虞夫人的怒火一触即发,一开始是丽夫人,后来是宛侧妃,如今又变成南宫霖,为什么他的心里总是装着别人?南宫霖,本宫能斗倒丽夫人,血洗王府的阁院,自然也能收拾你这个小国的公主!你等着,本宫这次一定会将你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梦长兮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眸子,昨夜又是她先睡了过去,下面却一片干爽,应该是他给自己清理了吧。 她浅笑,若不是开诚布公地谈了一番,她真会以为旋王对她动了情。长叹一口气,做戏的功夫,她怕是永远不如他。 “妾妃,您醒了?”惜华探出手将浅绿色帐幔徐徐挂起,并用身子挡住窗棂子透射而入的光线。 梦长兮美眸轻抬,瞧着惜华满面春风,眼含笑意,知她见过旋王了。 “怎的不早些唤醒我?”梦长兮站起身,淡然一问。 惜华为梦长兮系好中衣上的丝扣,恭敬道:“皇上召王爷去皇宫议事,王爷临走前嘱咐奴婢们别吵了妾妃的睡眠,并免了妾妃前去向虞夫人问安。” 梦长兮明白,他是让她做那人前的宠妃。只是一旦她踏出第一步,便永无退路。自此她不仅要学会明哲保身,更要处心积虑地算计他人。 她的视线落在院子里俏丽绽放的一品红上,火红的妖娆之色在阳光的沐浴下显得格外耀眼夺目,浓郁的花香随微风轻舞,飘然入鼻,她厌恶地用帕子掩住口鼻。 看来,得好好“清理清理”暖心阁了! “惜华,王爷刚赏赐了些上好的织锦布帛,你给苏王姬送去一匹,顺便问问她给王爷缝制的衣衫好了么?如果好了,你取回来便是。” 惜华离开暖心阁后,梦长兮唤来巧月和燕儿:“你们查清楚了没?这一品红提前开花是何人所为?” “回公主的话,是打扫内院的小太监何东。自公主吩咐后,奴才就每日躲在暗处观察,一过子时,他就会拿着一包粉剂倾洒在一品红的根部,公主,您看,就是这个。”燕儿据实相告,然后自怀中掏出一小盒白色的粉末递到梦长兮的面前。 巧月已经知道那一品红的“厉害之处”,气得咬牙切齿:“肯定是那虞夫人见不得公主怀上子嗣,表面送来观音送子图让王爷欢喜,暗地里却让一品红遍地开花,她的心肠怎么如此毒辣?公主,奴婢去把那一品红除了吧!” 梦长兮看了看盒子中的粉末,倾过身子用手扇着闻了闻,是给农作物催熟的养料,多用于培植祭司活动中不合时令的花卉,因制作工艺复杂,可谓价值不菲。以何东的身份,断然买不起这贵重之物。 不过花是虞夫人种的,粉剂却未必是她给的! “当真是瞧得起我南宫霖,呈她美意,本宫不怀上子嗣都有些对她不住了!巧月,你去弄些石灰粉洒在一品红的根部,要除去一品红也不能借本宫的名义,这个‘人情’自然是要还回去的!燕儿,你盯紧何东平时都与何人来往,本宫要将这祸害连根拔起!” 整整七日,旋王都留在宫中,传回的消息说皇上病倒了,他与众位皇子都在一侧侍疾。 但给梦长兮的赏赐仍是源源不断地送入了暖心阁,多福海每日必亲自前往暖心阁向梦长兮请安,并转达王爷的思念之情。 一时间,旋王府出了位独占王宠的妾妃,风声不胫而走,传入皇宫。 从暖心阁到长乐轩途经一片果园。几片树叶枯黄、数根枝头凋零。如今已是十二月,步入冬季,呼吸吐纳到空气中变成一道道白色水气,与路边枯草上的白霜互相辉映。 鸟儿南徙,虫儿冬眠,这天地间静谧无声,分外寂寥。 梦长兮带着巧月依例去给虞夫人请安,“不负众望”地,她又是最后一个。但今非昔比,在座妃嫔已鲜有人敢变相讥讽她。 “嫔妾给虞夫人请安。”梦长兮嘴角微扬,面色高傲,微微欠了欠身,行了个不大规矩的礼。 虞夫人面色铁青,秀丽的眉眼间皆是不忿之色,冷道:“王爷免了你的问安,你倒是好生勤快,快散场了还来!” 表面是夸赞,实则暗讽她请安姗姗来迟,故作骄纵。 宛侧妃对梦长兮的行径也颇有些费解,暗地里提醒过她,好在她对自己一如从前般尊重,遂也由着她了。 “虞夫人,南宫妾妃为了救小公主而负伤,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想必身体还未大好,来迟些也是人之常情。”宛侧妃出言便用救小公主的功劳压回了虞夫人的质疑,若是她还为此刁难梦长兮,便是与小公主作对了。 “本宫又没怪罪她!”虞夫人剜了宛侧妃一眼,看着梦长兮继续道:“南宫妾妃好福气,有七皇子这座靠山,难怪王爷会多看你两眼。”言下之意是王爷宠她,不过是因为有七皇子的帮衬罢了。 梦长兮掩面打了个哈欠,在温妾妃上首处寻了个位置坐下了,假意委屈道:“既然虞夫人忘了给嫔妾看座,嫔妾只有自个儿坐下了,虞夫人不会怪罪嫔妾吧?” 虞夫人的嘴角抽了抽,好一句“虞夫人忘了给嫔妾看座”,直直挑衅她的权威。可她如今荣宠正浓,一个小小的不敬之罪根本耐她不何,不过她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再让她嚣张几日也无不可! 思及此处,虞夫人话锋一转:“听闻南宫妾妃用的膏药是御医亲自调配的,完全不会留下疤痕,不知本宫说的对也不对?” 此话一出,众女都惊讶了,御医一般只负责看诊、开方,熬药、制药都是交由下面的人去做,没想到会亲自给她调配如此极致的药膏,心下都有些艳羡。 惠侧妃没好气地瞪了梦长兮一眼,真是差别待遇!她的脚伤到现在都未痊愈,不见半个御医前来,南宫妾妃倒好,只伤了点皮肉,便兴师动众劳御医为她亲自制药。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究竟是哪里迷人了? 第19章 惠侧妃 萧王姬接过虞夫人的话柄,状似惊讶地说:“呀!嫔妾想起来宛侧妃养伤一月有余了,不知恢复情况如何?有留下疤痕么?” 宛侧妃的脸色微窘,她一直不敢主动邀宠就是因为腹部的伤口实在难看至极,唯恐遭了旋王的厌恶,她尴尬一笑:“伤势大好,还有一点疤痕未褪去。” “姐姐怎不早日告诉妹妹?巧月,快回暖心阁将药膏取一瓶给宛侧妃送过去!”梦长兮当真惊讶,宛侧妃的伤势也是经御医诊治,她不知其间还有这一杠子差别,这……又是旋王的一出戏码? 请安散去时,晨曦已经吹散了薄雾,空气中有些干燥。 萧王姬陪着惠侧妃一道回了惠心阁,一入内院,惠侧妃就用拐杖砸了满地的盆栽花束,吓得所有宫女太监齐齐跪倒在地,不敢贸然出声。 “行了,你们都去外院守着,侧妃心情不好,别让人进来打扰。”萧王姬吩咐了句,所有人退下后,她扶着惠侧妃进入内室躺下。 “堂姐,生气有什么用?又不能扳倒她分得王爷的半分宠爱!”萧王姬亲自斟了碗茶,送到她唇边。 惠侧妃甩手打翻萧王姬递过的杯子,妖媚的碧色眼眸中满是愤恨之色:“本公主哪点输给那个南宫霖?你说,萧淑蓉,你说!” 萧王姬叹了口气,提起罗裙坐到惠侧妃的床边,忧虑道:“堂姐你的姿色宛若天人,哪是南宫霖能比的?只是,唉!有姿色又如何?王爷根本连看都不看你一眼,南宫霖一日获宠,王爷就一日不拿正眼瞧你,可怜秋姨,还指望你过上好日子呢!” 一提到母亲,惠侧妃的心就痛了起来,母亲在雷国皇宫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她若得旋王恩宠,便是母亲的荣耀…… “那我该怎么办?难不成你要我杀了她?说到底她没做十恶不赦之事……”惠侧妃纵然嫉妒成灾,但心肠不是黑的。 “瞧堂姐说的,我怎会劝你去做那危险之事?我对那南宫妾妃也无半分好感,但断不会伤害她,其实吧,只要她不怀上王爷的子嗣,少则三、五月,多则一、两年,王爷对她的新鲜劲儿过了,自然会将目光转向别处。”萧王姬语重心长地说完,然后在惠侧妃的鬓旁耳语了几句。 “你确定此举可行?不会伤人性命?”惠侧妃直起身子,一脸严肃地对上萧王姬噙含笑意的眼眸。 萧王姬见她已然动心,于是笑着补了一句:“咱们的靠山是虞夫人,她可是王爷的表姐,当今皇贵妃的亲侄女儿,你还怕什么?姐姐若是不敢,妹妹自己去做,只是这样一来,功劳全是我的了,姐姐确定要做那山涧闲人?” 惠侧妃犹豫了,得不到王爷的恩宠,起码要抱紧虞夫人这颗大树,这个浅显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你容我想想。” 次日,旋王回府,直接去了暖心阁。 向虞夫人请过安之后,梦长兮便以赏花为由将众妃嫔去了暖心阁。 众人赏花是假,见王爷是真,纷纷回阁里重新打扮了一番才随着梦长兮一道过去。 一品红是西域名花,普通人并不知道它有何毒副作用,梦长兮当真疑惑虞夫人是从何得知它的妙用的。 旋王站在外院的海棠树下,负手而立,静静观赏着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海棠果,嗅着淡雅清甜的果香,探出手摘了一颗。 众女一入内便是看到旋王侧立摘果子的一幕,一身月牙白常服被微风吹得衣袂翩飞,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华绝代。这样一个既俊秀又位高权重的男子,怎不叫世间女子贪痴? “妾身见过王爷!”众女齐声行礼。 旋王转过身,动容一笑,可这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几许冰冷:“平身。” “谢王爷。” 众女方才直起身,然后露出各种美轮美奂的笑颜。 旋王忽略了其他人向他投来的炽热目光,看着人群中的梦长兮,梦长兮也怔怔地看着他,颇有几分“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最后还是旋王败下阵来,微笑着走到梦长兮面前,将海棠果放入她有些冰凉的手中:“海棠果还未熟就摘了,是本王心急了。” 梦长兮握紧手中半黄半红的果子,莞尔一笑:“急的不只是王爷,还有妾身内院中的一品红呢!未到瑞雪纷飞时节已经俏丽绽放,王爷可愿陪妾身及众位姐妹一同赏花?” “好!” 众人一听旋王要随行一同赏花,心中的激动之情简直无以言表,但见他牵了梦长兮的手,看也不看众人,只甩了个缱绻情深的背影过来,众人忽如被泼了盆冷水,好生寒凉。 当众人陆陆续续跨越垂花门进入内院的时候,里头传来了梦长兮的惊呼:“呀!这些花怎么全都蔫了?妾身知道这昂贵的西域一品红是虞夫人派人种下的,所以一直精心呵护,不然它们也不会这么早就开出花朵来了!王爷……怎么会这样?王爷您要为妾身做主啊!呜呜……”说着,她靠在旋王的怀中伤心地哭了起来,端的是我见犹怜。 虞夫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不过看着众人除了惊诧,没有异常的神色,才稍稍放下心来。一品红是她送的,但她没有对这些花做任何的手脚! 众女从枯萎凋零的残花上依稀可见花朵的样子,确实开过花了,而此刻也尽数凋零了。 旋王给多福海使了个眼色,多福海扬着拂尘踱步到一品红的跟前,蹲下身子细细打量了一番,捻起几片花瓣放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拂尘的柄端扒开一品红的根部,眼睛一亮:“王爷,下边儿有东西。” 旋王和众女顺着多福海的拂尘看去,见到大量黑白相间的粉末,细闻之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暗香。 “将张大夫和李大夫叫过来!”旋王赏花的兴致全无,一声令下,然后带着众女入了殿堂。 旋王坐于主位上,梦长兮依偎在他怀中,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张大夫和李大夫仔细研究了一品红下面的粉末后,一致给出结论:石灰粉和毒药。 第20章 萧淑蓉的野心(1) “启禀王爷,这黑色粉末含剧毒,有浓香,但石灰粉遮去了部分香气,加上一品红本身也能散发出不俗的香味,所以才无人察觉出异样。奴才敢问南宫妾妃一句,今日可曾有何不适?”李大夫恭敬地问。 “不适倒是没有,只是有些乏,总觉得睡不够似的。”梦长兮杏眼圆瞪地回答,带有一丝惊诧:“莫非李大夫怀疑本妾妃中毒了?” 李大夫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此毒可通过鼻息入体,想必妾妃很是喜欢赏这一品红吧。” 不等梦长兮点头承认,宛侧妃就掩面呼道:“天啊!原来近几日南宫妹妹请安来迟是因为中毒导致身体不适,虞姐姐你看,你误会南宫妹妹了!” 众人皆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立即坐实了虞夫人曾经刁难过梦长兮的事情。 没想到宛侧妃会借机摆她一道,虞夫人身子一颤,端着茶杯的手握得紧紧的,咬牙笑道:“宛侧妃多虑了,本宫从未怪罪过南宫妾妃。” 旋王斜睥了一眼虞夫人,虽无半句责备,但那冷漠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爷,您要替妾身做主啊!妾身自幼在宫廷长大,见识了不少妃嫔间的勾心斗角,那下毒之人今日容不下妾身,将来定也容不下别人,是不是王爷日后宠爱谁,谁就要惨遭荼毒呢?” 梦长兮声情并茂的一席话让众女纷纷产生了共鸣,她的话中全然没有独霸旋王的意思,反而暗示众人都有机会喜获王宠,但也会因为获宠而遭人嫉妒、陷害。 “还请王爷彻查此事,为南宫姐姐清除身边的隐患!”苏王姬起身一福,恳求地说道。 “还请王爷彻查此事!” 众女齐齐行礼,纷纷诉出恳求。 梦长兮犀利的眸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庞,那人掩藏得极好,她并未发现谁有异样。 “嗯!平时这院子都是何人负责打扫?”旋王问向下方的燕儿,他已经被提拔为暖心阁的管事太监。 燕儿跪在地上,恭敬作答:“启禀王爷,是何东!” 旋王给多福海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指向燕儿和门外的几名侍卫:“你带他们进去搜!并将何东押上来!” “是!” 不一会儿,燕儿便带着侍卫来了,他的手中提着一个大袋子,两名侍卫则是押着何东跪在了地上。 何东显然从未见过这种架势,王府的主子全部齐聚在此,他吓得面色苍白、瑟缩不已。 “启禀王爷,这是奴才们在何东房里收到的毒粉。” 燕儿跪地将袋子高举过头顶,多福海走过去接过袋子递给旁侧的李大夫和张大夫:“二位大夫请过目,这里头是否就是那一品红下面的毒粉?” 李大夫和张大夫用勺子舀了些到碗中,仔细研究了片刻,皆是点头:“没错,正是石灰粉和剧毒粉。” 何东一下子傻了,那人给自己明明是催熟剂,没有毒的!这石灰粉和毒粉从何而来? “大胆何东!居然对主子投毒,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多福海一脚踢在何东的肩上,后者被踢翻在地,顾不得疼痛立即爬着跪了起来。 “冤枉啊,王爷,冤枉啊,妾妃,这些东西不是奴才的!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做毒害妾妃的事情。那人给奴才的不是这个……”何东边磕头边求饶道。 “这么说,是有人指使你了,只要你能交出幕后主使人,本王留你个全尸!”旋王看着下方的何东,正色说道。 “回王爷的话,是……是……是惠侧妃!” 河东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轰,惠侧妃一个不稳靠向了身后的椅背,手中端着的茶杯则是摔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提醒着众人,她有多惊讶! “你个狗奴才,居然敢冤枉本侧妃,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惠侧妃顾不得脚下未愈合的伤,快步过去一巴掌扇在了何东的脸上。 “放肆!”旋王拍桌厉喝,惠侧妃僵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旋王一触即发的怒火,旋王不理会她的惊愕,怒道:“多福海,你去搜搜惠侧妃的惠心阁!” “是!奴才领命!”多福海福着身子一礼,然后带着几名侍卫匆匆赶去了惠心阁。 惠侧妃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完了完了,她真的完了!她虽然没有指使何东作奸犯科,但惠心阁有着比毒粉更让人憎恶的东西。她将难以置信的眼神投向萧王姬,难道是她出卖了自己? 当多福海带着侍卫回到暖心阁的时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多福海端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托盘,走到旋王的面前,慢慢揭了那帕子。 旋王深邃的翦瞳中陡然迸射出凛冽的寒光,殿内的温度骤降,众女禁不住打了些个寒颤。 旋王拿起托盘上的木偶,重重摔在惠侧妃的头上,怒喝道:“萧兰心,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王府行那巫蛊之术!”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面貌酷似梦长兮的木偶腹部被扎满了长针,显然是希望她永远怀不上子嗣,简直是——罪无可恕! “王爷,妾身是被冤枉的,这个木偶上的针不是妾身扎上去的!你相信妾身啊,王爷!”惠侧妃跪在地上,一手拿着木偶,泪如泉涌地哀求。 “这么说,这木偶是你准备的了?”苏王姬指着惠侧妃手中的木偶,厌恶地问。 “是……不是……不是我准备的……是……”惠侧妃头涔涔泪潸潸,呜呜咽咽字不成句,将目光转向萧王姬。 梦长兮美眸一转,看向脸色大变的萧王姬,只见她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拿着帕子边擦边哭:“王爷,求您放过妾身的堂姐吧!妾身愿意为她承担罪责!堂姐自幼疼我如亲妹,她原本心地善良,想来只是一时糊涂才酿成大错,对于堂姐的呵护之恩,妾身无以回报,就让妾身代替堂姐受罚吧!”说完,对着座上之人重重磕了下去。 旋王指向惠侧妃的贴身宫女,厉声问:“你说,这木偶是怎么回事?” 名唤朵依的贴身宫女急忙伏地告饶:“王爷饶命啊!是惠侧妃嫉妒南宫妾妃,唯恐她怀上子嗣,所以才行了这巫蛊之术,并买通了暖心阁的太监下毒,那毒粉还是奴婢……奴婢给何东的!惠侧妃说,纵然南宫妾妃今日受宠又如何?只要不能怀上子嗣,少则三五月,多则一两年,王爷对南宫妾妃的新鲜劲儿过了,便会将目光投到她的身上!” 第21章 萧淑蓉的野心(2) “放肆!”旋王一声厉喝,吓得朵依连忙噤了声。 何东虽然未曾见过那夜的蒙面宫女,却是认得她的声音,激动地说:“就是你!是你将东西给我的!你快告诉王爷,你给我的是催熟剂,不是石灰和毒粉,我们是被冤枉的!” 他不知这一番话不仅没有为他博得一点信任,反而坐实了他毒害梦长兮的事实。 惠侧妃备受打击,她不明白为何连伺候了她多年的朵依也会背叛她,朵依的指控是最有力的证词,她说什么听在旋王的耳中都是诡辩:“你们全部都在撒谎!全部都是骗子!你是骗子!你也是骗子!你你你你……还有你,都是骗子!萧淑蓉,你不得好死!”惠侧妃六神无主地站起身,踉跄着步子,指向跪在地上的何东、朵依和萧王姬,又将手指向座上的梦长兮和下边的苏王姬…… “来人!惠侧妃疯了,别让她伤害到王爷和南宫妾妃!还不将她拖下去!”虞夫人起身对着门外的侍卫大喝,手上的青筋暴露,她断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局面,不过惠侧妃本来就没什么利用价值,失去了倒也不可惜!反观城府颇深的萧淑蓉,倒是可以与南宫妾妃拼上一拼。 旋王给了门口的侍卫一个同意的眼神,侍卫将破口大骂的惠侧妃押了下去。 何东不停磕头、求饶、辩解,但朵依一口咬定自己与他合伙谋害暖心阁的主子,还骂他贪生怕死、信口雌黄。 人证物证俱在,最后二人皆被仗毙了! 除了燕儿、巧月和惜华,暖心阁其他的太监、宫女全部被遣去了杂役房。梦长兮开口向旋王要了几个衷心的下人,其中包括曾经侍奉过芳妾妃的小宫女芬儿。 后院所有花束包括茉莉在内,被尽数拔除。 暖心阁这块地儿,暂时清净了! 惠心阁。 惠侧妃被侍卫押住双臂跪在地上,默默听着多福海的话。 “萧侍妾,王爷的意思奴才已经传达了,您随着奴才一块儿上船吧!” 多福海扯着尖细的嗓音说完,给了那些侍卫一个眼神,他们便押着萧侍妾往惠心阁外走去。 萧兰心已经声嘶力竭,何况还被强行灌了一碗安神汤,身子疲软得像坨烂泥。旋王降了她的位份,褫夺了她的封号,她萧兰心如今只是个卑微的侍妾。 就在她难忍困意要睡过去的时候,一道清丽的身影走入了她的视线。 萧淑蓉递给多福海一锭金子,和颜悦色地说:“多公公,本王姬只想送堂姐一程,可否让我俩单独说几句话?若是堂姐去了湖对岸的冷院,我们姐妹俩想见面就难了。” 多福海不动声色地将金子收入囊中,微微一笑,语气却是颇为平淡,听不出话外之音:“王姬真是善良,只怕有人祸心不改,王姬要小心。” 萧淑蓉楞了一下,眼睑轻抬,看着多福海的面色没有半分异常,遂轻轻一笑,“扶”着萧兰心入了偏间。 一入偏间,萧淑蓉就将萧兰心推倒在地,抽出帕子擦了擦手,而后厌恶地扔在地上。 “萧淑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的奸计不会得逞!即使侧妃之位空出来,坐上去的人也只会是南宫霖,而不是你!”萧兰心捂住因用力过猛而痛得彷如再次断裂的脚踝,凶狠地喝向面前的萧淑蓉。 萧淑蓉蹲下身,双指捏住她的下巴,邪魅一笑:“你当真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斗垮南宫霖,我只想斗垮你!你想知道为什么?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告诉你也无妨:因为我的父亲要做雷国的皇帝!所以雷国只有我能得到旋王的宠爱,获得他的支持,你们都不行!” 她的话如同箭矢驰入萧兰心的胸膛,剧痛来袭,让她无力招架:“你……你说什么?”睿亲王要造反?那个父皇最为器重的同胞弟弟要造反?萧淑蓉只觉得自己坠入无底深潭,一点一点地下沉…… “你以为萧芯郡主真的是被刺客杀死的?我告诉你,刺客捅了她一刀,而我在她伤口撒了毒!” “你是魔鬼……你是魔鬼……她是你的堂妹啊!你怎么下得了手?小时候她还救过你一命啊!萧淑蓉,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嘛?”萧兰心惶恐地看向面目狰狞地萧淑蓉,仿佛第一天才认识这张满肚子坏水的女人,然而她的哀嚎没有引起萧王姬半分怜悯。 “你也从中获益了,踏着她的尸体做了侧妃!哼!萧芯不死,你以为旋王会让你这个莽夫做侧妃?还有古妾妃,你以为她是怎么去的暴室?是我拉她去的,当黑衣人出来抓人的时候,我推了她一把,我走了!而她冤死了!哈哈哈!” 萧淑蓉带着笑意讲完她的恶毒史,一脸兴奋地盯着萧兰心惶惶不已的表情:“等杀了你的父皇和母妃,还有所有的皇子公主,我父亲登基为帝,我就能成为雷国的公主!而你,将孤独终老在旋王府的冷院!” 萧兰心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从小疼到大的堂妹,居然要置她于死地! 可是为什么现实如此残忍?她要对付的不仅是自己,还有父皇、母妃和其他兄弟姐妹! “堂姐你知道么?本来我还想让你多活几日,可谁让南宫霖那么早就识破了我的计谋?还将催熟粉换成石灰和毒粉来害我!所以,堂姐,要怪就怪南宫霖吧!” “果然是你——” 萧淑蓉冷眼看着萧兰心在她面前晕倒过去,没有半分怜悯,从腰间摸出一枚银针,对着她头顶的大穴刺了下去! “堂姐!堂姐!快来人啦!快来看看我堂姐怎么了?” 多福海闻声而至,看到萧淑蓉睡在地上,用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气儿,八成是安神汤起效果了。 “王姬别担心,奴才怕萧侍妾待会儿坐船不安分,所以提前喂她喝了安神汤,萧侍妾应该是睡过去了。王姬您请回吧,王爷那儿还等着奴才去复命呢!” 萧淑蓉的眸中划过一抹得意的幽光:连老天都帮我!萧兰心,你就等着下地狱吧! 第22章 又见南宫夜 暖心阁。 旋王窝在烟雾缭绕的浴桶内,意味深长地看着梦长兮锁骨以下的部位。 梦长兮瞪回他色迷迷的眼神,将身子再往手里缩了缩,只留一个头颅在外面。 水面上飘飘荡荡的白色花瓣将那一抹春光遮掩,旋王嘴角一勾,放在水下的手拉住梦长兮的藕臂,用力一拽便将美人拥入怀中。 “王爷。”梦长兮带着拒绝的声调轻唤,如此亲密无间的坦然相处并非头一次,但燃着烛火,什么都能一览无遗,她羞赫了。 “本王已经去过苏王姬那儿了,你还有何不满?”旋王咬着梦长兮的耳朵,悠然问道。 呵气如兰的薄荷清香钻入梦长兮轻巧地鼻尖,带来酥酥痒痒的感觉,她不敢乱动,由着身后之人抱紧她的娇躯,轻咳一声:“王爷为何不在苏王姬那儿留宿?” 这略带些疏离的话,让旋王心中不悦:“你就那么希望本王宠幸其他女人?那么本王也不强人所难,苏王姬的地儿太远了,本王懒得走动。今儿就宿在暖心阁的东厢,叫惜华侍寝吧!” 梦长兮只觉背后一凉,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再回首,旋王已经披上衣衫出了浴房。 他要去宠幸惜华了?惜华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自己应该高兴!最初不是自己默认了,惜华才敢明目张胆地在旋王身边打转的么? 可为什么,随着脚步声的远离,她的心亦有些孤寂了起来? 梦长兮轻叹一口气,他是王爷,宠幸谁都是应该的,她有什么资格干涉? 单手摸上肩胛上已经愈合得的浅痕,若不细看,定是发现不了。一如她此刻的心情,那淡淡的失望若不自视,大抵就被遗忘了吧! 擦过身、穿上亵衣后,由巧月扶着进了内室。 巧月见梦长兮冷得厉害,面色都有些苍白,急忙又添了两个炉子:“公主,您当真怕冷,奴婢都觉得好热呢!” 梦长兮斜靠在床头,巧月拉过被子给她盖上,梦长兮突然捉住了她的手,试探着问:“巧月,惜华呢?” 巧月薄唇一抿,有些气恼:“她被王爷叫去东厢了,奴婢就说呢,最近她怎么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原来是要勾引王爷。公主,您养虎为患了!” 梦长兮苦涩一笑,不只惜华、还有苏王姬、温妾妃,哪一个不是她为旋王准备的温柔乡?她作茧自缚罢了! “好了,这些话在本宫面前说说也就算了,过了今日惜华就再不是普通宫女,日后你待她也要客气些。”梦长兮微蹙着说完就要躺下。 巧月拿开梦长兮身后的靠枕,扶着她躺下,又为她掖好被角,有些委屈地说:“奴婢知道公主您喜欢王爷,王爷也喜欢您,可是您一次次地将王爷推向别的怀抱,如果换做奴婢,奴婢也会生气的。” 梦长兮一愣,她喜欢旋王?旋王喜欢她?不过是做戏罢了!又何来生气一说?他若不是风流之人,又怎会夜夜笙歌、醉卧花林? 掐指一算,自从皇贵妃寿宴以来,王府安静了许多。他在人前,似乎不如原先那般纨绔了。 熄灭了烛火,望着透着白光的窗棂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可无眠的何止她一个? 一大早,梦长兮听到东厢有开门之音,便兀自起了身。那熟悉的脚步声在她门前停住,她心中一喜,顾不上天寒地冻,掀开被子就下了床。可刚绕过屏风,就听得脚步声再次响起,然后渐渐远离——竟是离开暖心阁了。 她的一脸失落没能骗过巧月的眼睛,她听到了梦长兮下床的动静,急忙过来伺候,却见她赤脚单衣盯着门发呆,眸光有些暗淡。 “公主……”巧月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梦长兮冷漠地打断。 “你告诉惜华,她侍寝的事情暂不宜外传,先委屈她继续做个宫女,回头本宫自会给她讨个名分的。”平静地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这几日让她好生歇息,不用过来伺候。” 接下来的几日,旋王并未留宿暖心阁,而是留在望龙阁专心处理政务,皇上龙体欠安,夺嫡之事愈演愈烈,他和襄王都在各自谋划。其他的众位皇子要么身份低微、要么还未及笄,倒是不足为惧。 七皇子云笙是已故皇后的的嫡子,六岁时交由德妃(当今的皇贵妃)抚养。自古的储君都是立嫡立长不立贤,梦长兮猜想皇上一直未侧立新后应该就是为了保存云笙的唯一嫡子身份。 可惜的是,一则云笙全无夺嫡之心,不肯要那太子之位;二则是自皇后过世,皇后的母家便也中落了。 所以这一场仗,还是旋王和襄王的战场。 襄王自李才人死后,倒是格外谨慎,起初对他没能全力营救生母颇有微词的皇帝,也被他那以心头肉做药引的壮举给感动了。 让紧张的局势稍作缓和的是风莱国太子来访的消息。因为太子的亲姐姐嫁与旋王为妃,是以他便入住了旋王府。 一度沉寂的旋王府再次歌舞升平,虞夫人擅水袖之舞,宛侧妃有莺啼之声,纷纷竭力一搏王爷的喜爱。加上王府的歌姬舞姬本也众多,所出的曲目简直让人有些目不暇接了。 旋王坐于主位上,旁侧是颇受荣宠的梦长兮,南宫夜静静地坐于下首处,目光从未离开过梦长兮的身上。 时隔数月,她已是别人的妃子,他许诺给她的新婚之夜成了埋葬她的火场。若不是暗卫回报说太子妃秘密将人转移出了皇宫,他还真会以为她葬身火海了。 自上次匆匆一别,他四下打听她的消息,三嫂、七弟,却原来是旋王的妾妃和七皇子。 梦长兮自南宫夜踏入王府的第一步,心里就没有平静过,脑海中思绪万千,有质疑、有怨恨、有不甘,还夹杂着那么一丝为不可察的思念。 但她不可自乱阵脚,且不说她与南宫夜之间的牵扯会引来旋王的怒火,就单是这宴会上只怕已是“危机四伏”。 南宫夜“虎视眈眈”地盯着梦长兮的眼神让旋王心生不满,就算是亲弟,也不能这么看着她! 第23章 对付恶女人 旋王给多福海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走到梦长兮的身边垂首禀明了旋王的意思。梦长兮俏脸微红,浓密而卷翘的睫毛眨了数下,终是起身走到了旋王的身旁。 南宫夜看得心里一揪,不明白旋王是何意图,只见他的长兮被旋王一把拉入怀中。 那一刻,梦长兮的身子颤抖了,他的心也跟着碎了!埋在宽袖下的手掌青筋暴露,紧握成拳,眸中尽是复杂之色,旋王紧紧搂住梦长兮,用余光睥睨到了南宫夜的异状,心生疑惑,他的亲姐获宠他怎么一点喜悦之情都没有? 梦长兮不是没有注意到两人间的诡异气氛,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下方正在吟唱的宛侧妃一声惊呼摔倒在了地上。 身旁伴舞的女子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一方衣角,“咝啦”一声,宛侧妃的衣襟被撕扯出一条寸长的口子,腰间的伤痕正好映入了虞夫人和几个妃嫔的眸中。 当宫女扶着宛侧妃起身并用布帛遮住她腰身的同时,她对着旋王欠身一礼,窘迫地说:“王爷,妾身失仪了!”他国的太子在场,她此举无疑是扇了旋王一个耳刮子。 旋王冷眼看着宛侧妃,他对这个侧妃并不宠爱,只因她曾是瑶儿身边的侍女,瑶儿失踪后她伤心的程度不下于自己,他才将她留在了府里,三年前不顾皇贵妃的反对封她做了侧妃,这些年她倒也谨慎、待人谦和,像今日这种横扫王府颜面的事尚属首例。 梦长兮瞥见虞夫人眸中划过的一丝算计之色,本欲开口求情的话梗在喉间,直起的身子向着旋王轻轻靠了过去。 梦长兮靠在旋王的怀中,饶有兴趣地等着虞夫人向她发难。虞夫人善妒成性,若不是背后有更大的阴谋算计,以她那心眼比针尖大一点儿的性子能屡次容忍她的放肆? 南宫夜看着梦长兮依偎在旋王怀中小鸟依人的样子,心里的妒火就要灼伤自己的双眼了,但碍于她在王府的身份、她的安危,他不能贸然行动! 虞夫人不是傻子,告状这种事她可不会亲自出马,端起侧边的茶杯轻抿一口,眼神瞟向对面的萧王姬。 萧王姬会意,看着宛侧妃跪在地上,起身一福,故作忧虑道:“王爷,宛姐姐应该不是故意摔倒的,妾身方才看见宛姐姐腰间的伤口貌似还未痊愈,可是旧伤复发了?”顿了顿,又惊呼道:“莫不是那伤一直未见大好?” 梦长兮嘴角一勾,眼中竟是讽刺的意味,宛侧妃的伤口在左腰,又只出现了片刻,她在宛侧妃的右侧怎么会看得真切?定是早有预谋。 这个萧王姬,平日里对她还算尊敬,谁料早就投靠了虞夫人。梦长兮突然想起初入王府时,旋王以夺笔之举定侧妃,曾经有人暗中推了她一把,难道会是萧王姬? 虞夫人、萧王姬,我本来不想那么早动你们,但若是你们自掘坟墓,就怪不得我了! 崔侍妾接过萧王姬的话柄,起身一福,若有所思地说:“王爷,妾身记得当初南宫妾妃曾经赠了宛侧妃一瓶药膏,是那药膏无效,还是说……” 南宫夜的心一凛,这些人摆明是要算计他的长兮,当即气愤地要起身相驳,却被梦长兮及时抢了先。 她从王爷的怀中直起身,行了一礼,柔声地说:“确有此事,当时虞夫人也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说妾身的药是王爷命太医特质的,不会留下疤痕,妾身遂赠与了宛姐姐一瓶。” 虞夫人,想独善其身,我偏不给你这个机会! 旋王浓眉一挑,心中固然是赞赏的,但俊秀的面庞上还是显出几许冷意,他的小女人打的什么主意,他怎会不知道?于是顺着她的话,恣意道:“没想到虞夫人打听消息的本事倒是一流,望龙阁的事情都难逃你的法眼。”言下之意是她居然将眼线安插进了望龙阁,当真是犯了他的大忌。至于梦长兮赠药的事,他绝口不提。 虞夫人看着座上之人一唱一和,心中惊诧得不行,以她对旋王的了解,整个王府他最不爱的人是宛侧妃,可最怜惜的人也是宛侧妃,为何如今他不是先责问南宫妾妃投毒之事,反而怪罪她打探了望龙阁的消息? “王爷,您误会了,妾身哪敢打探望龙阁的消息呢?妾身虽不是王府的正妃,但做的是当家主母的活儿,这点忌讳还是晓得的,不过是上次入宫听姨母提了下而已。”虞夫人微笑着说完,摆出当家主母的底牌,给人感觉是若府里出了事,她难辞其咎,她又怎会蠢到给宛侧妃下毒呢? “而且王爷,南宫妾妃一向跟宛侧妃比跟其他姐妹亲近些,妾身相信她断不会做伤害宛侧妃的事情。”虞夫人明着给南宫妾妃求情的话听在众人耳朵里却是撇清了她与梦长兮之间的关系,所以她断无可能唆使梦长兮下毒。 南宫夜真是忍无可忍了,他的长兮嫁到水云国就是过着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么?他狭长的翦瞳中流转起孤傲寒冷的波光,不屑嗤道:“旋王府的家事孤管不了,不过南宫妾妃好歹是我风莱国的嫡长公主,哪会同一些市井小流般使那下三滥的手段?若是旋王府容不得本国公主,孤亲自带她回去!” 梦长兮心下一惊,南宫夜分明是话中有话,看了眼旋王嘴角扬起的弧度,分明在笑,可那笑意未达眼底,令人寒凉。 她对着南宫夜行了个福礼,浅笑道:“南宫太子护姐情深,本妾妃十分感激,不过正如太子所说,这是我旋王府的家事,相信王爷会处理好的。”说完,侧过身,深情款款地看着旋王:“王爷,您会还妾身、还宛姐姐一个公道,是么?” 别说她和旋王之间早有协议,单凭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挑衅他的权威,旋王就不会“坐以待毙”。 “爱妃说的极好。”他温柔一笑,将梦长兮拉入怀中,吩咐多福海:“去把宛侧妃的药膏取过来,再把张大夫和李大夫叫过来。” 两个男人为了同一个女人的明争暗斗,从此刻起拉开序幕。 一个是大国的亲王,拥有风华绝代之姿,予智予雄、行事果决;一个是小国的太子,貌比潘安,英勇睿智。 第24章 坏女人一个接一个 看得在座的女人皆是艳羡不已,两个人世间少有的美貌男子,竟是一个都不属于她们。 虞夫人垂着首,发髻上的流苏轻轻垂下,遮住眸中狡黠的波光。南宫妾妃,你的死期到了! 梦长兮冷眼看了看虞夫人,继而收敛寒光,对着跪在地上的宛侧妃报以安慰的笑容,示意她宽心。 宛侧妃微微颔首,目光坚定,这一次说什么也要让虞夫人脱层皮! 不多会儿,多福海就拿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过来了,外身用青色锦布套好,绣上五彩祥云图案,乍一看,还以为是女子惯用的妆盒。 此时,张大夫和李大夫也已到了大厅。 二人向旋王见礼后,先是到偏厅为宛侧妃检测了伤口,然后回到大厅,将巴掌大的小锦盒拿到一旁仔细检测,尤其是李大夫更是再三望、闻、触,甚至用指尖挑起一小片放入舌尖尝了尝,终是面露难色,漱过口后与张大夫一起来复命。 “回王爷,宛侧妃的伤口红肿,有中毒之兆。此盒药膏中含有腐化作用的芥毒。”张大夫据实相告。 全场一片哗然,纷纷将疑惑指责的眼神看向梦长兮,亏宛侧妃平日里处处维护她,她居然敢对宛侧妃下毒? 旋王意味深长地看向梦长兮,后者给了他一个问心无愧的眼神,然后说:“李大夫,本妾妃方才见你尝了一下,证明这芥毒的分量不重,难以察觉,是也不是?” 李大夫点点头,有些愧疚地说:“分量轻不易发现是其一,老夫医术浅陋是其二,若药王尚在人世,只看一眼便能洞察出端倪。”他曾受过药王指点一、二,对与药王自是有着难以言喻的感激之情。 梦长兮微笑着颔首,继续道:“李大夫无需妄自菲薄,药王虽已辞世,但张大夫亦有不遑多让的精湛医术,方才本妾妃见他只随意看了眼便察觉出了异样,真真是厉害。” 一句话说得张大夫有些不知如何自处,不等他作出反应,又听梦长兮继续道:“那依照李大夫看,如此轻的分量,擦了不到十日,会有作用吗?” 张大夫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虞夫人瞪了他一眼,这个老匹夫,敢跟她玩儿阴的? 张大夫暗自叫苦,怕是他的行径早被人发现,药膏已经被掉包。如今他是两头不讨好,此命,要休矣! 李大夫据实相告:“作用不大。”说到这里,仿若想到什么,又道:“若是从一开始就擦拭此药,便会导致伤口久不愈合,甚至红肿溃烂。” 苏王姬急忙接过话柄,杏眼圆瞪地说:“妾身记得南宫妾妃赠药之期距今日不过才八日,可见宛侧妃的伤势不是南宫妾妃造成的。” 虞夫人冷眼瞪向苏王姬,不屑嗤道:“哼!不是她难道是本宫不成?” 苏王姬被虞夫人盯得发麻之际,宛侧妃被宫女扶着从偏厅内出来,一见太医手中拿着的锦盒,状似惊诧道:“你们拿着虞夫人送给我的药做什么?不是要查南宫妾妃送的药吗?” 全场再次哗然!宛侧妃看似惊讶的一问,加上太医方才的一番话,简直是坐实了虞夫人迫害宛侧妃的罪名。 南宫夜看着虞夫人流出的委屈表情,嗤然一笑:“贼喊捉贼的戏码演得可真好!” 虞夫人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抢过锦盒,扯开外面的光鲜外衣,露出一个闪着华光的四角青瓷药瓶,那熟悉的图腾,冰凉的触感,微苦的清香——正是她从皇贵妃处讨要来的金疮药。 怎么会这样?她给的药膏是无毒的! 这段时日与梦长兮较为疏离的温妾妃适时地站了出来,温婉地说:“王爷,妾身记得当初宛姐姐受伤后,虞夫人彻夜未眠守在榻前,其心日月可鉴,她绝无迫害之心。” 落井下石啊,落井下石! 梦长兮与温妾妃对视一眼,眸中的笑意盎然。君子之交淡如水,她与她大抵如此! 苏王姬看向满脸忿色的虞夫人,单手抚上流云髻上的玉镂雕丹凤纹簪,那是旋王新赏赐的,讽刺道:“妾身就说虞夫人怎么那么热心呢?原来是伺机在太医的药膏中下毒。” 原先对着梦长兮发难的崔侍妾不说话了,她旁侧的周侍妾起身说:“南宫妾妃如今王宠正盛,用得着使这些手段对付他人么?反观虞夫人,平日里惯看南宫妾妃不顺眼,时不时在请安的时候刁难她,唉!妾身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自始至终,梦长兮未曾说半句怀疑虞夫人的话,她就如一方白色的水莲,在人潮攒动的暗涌中悄然绽放,静谧得美好。 七日前,梦长兮去宛侧妃的阁里聊天,自她身上闻道了一丝极淡的异味,于是检查了她的日用香粉和药膏,发现自己送给她的药膏中被人下了极重的芥毒。 于是梦长兮想了这么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在虞夫人送的药膏中稀释了少量的芥毒,宛侧妃对外宣称因为梦长兮送的药太珍贵,便用锦盒装好,并暗地里销毁了梦长兮送的药。 而为了能给虞夫人一个致命的打击,宛侧妃生生用芥毒涂抹了伤口数日,其蚀肤之痛难以言喻。 本来还想给虞夫人几天好日子过,谁料她慌不择时当着风莱国太子的面对宛侧妃下手,企图将毒害之罪推倒梦长兮的身上。 其实如果方才张大夫如李大夫这般仔细检验的话就会从毒的份量上发现端倪,可惜,他一来做贼心虚以为其中芥毒浓厚,二来他既然知道是芥毒,便不仔细查看了。 “不是的,王爷,妾身记得南宫妾妃赠药当日,宛侧妃亲口承认‘伤口已经大好,只是留有疤痕’。可见妾身是冤枉的,妾身给的药原本是没有毒的。她是自擦了南宫妾妃赠的药才旧伤复发。”虞夫人跪在地上,双眸含泪为自己辩驳。 宛侧妃也跟着跪在一边,凄楚可人地说:“没错,妾身是说过这样的话,可大好并非痊愈,况且妾身根本就没有擦南宫妾妃送过来的药!那药,还完好无损地躺在妾身的柜子里!虞夫人啊虞夫人,枉我尊你敬你如主母,你竟然包藏祸心来害我!” 第25章 太子成全奴婢吧 梦长兮终于说话了,她的眉宇间皆是惋惜之色,看了看下方面露凶光的虞夫人,叹道:“虞夫人何需为了斗倒我而去迫害宛姐姐呢?宛姐姐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你不知道么?你对我不满大可冲着我来,我都接着!你千不该、万不该伤害了宛姐姐。这次,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你说是不是,张大夫?” 宛侧妃仿若宛然大悟地说:“张大夫,南宫妾妃赠药之后,你曾看了那药膏,说恐药性太猛恐伤及我身,建议本侧妃继续用虞夫人的药膏,原来竟是存了这等心思,伙同虞夫人来害我!” 接着宛侧妃的贴身宫女又添油加醋地将张大夫那日鬼鬼祟祟的行为和游离不安地眼神描绘了一遍。 此时人赃俱获,张大夫百口莫辩,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说到底他不是十恶不赦之人,若不是家人被挟持,他哪里会害人反被人害呢? “奴才有罪,但请王爷设法救了奴才的家人吧!奴才也是逼不得已啊!虞夫人扣留了奴才的家人,奴才才会助纣为虐……”他伏地哀求,若早知这位南宫妾妃如此心思缜密,或许他第一时间就投靠了她,并设法让她救出家人。可世上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虞夫人埋在宽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插入掌心,今日之事证据确凿,她无力回天。错就错在她低估了梦长兮的精明,而又高估了张大夫的胆量!若是张大夫抵死不认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可恶的南宫霖,你和我之间的梁子,结大了! 梦长兮看着一脸阴霾却极力隐忍的虞夫人,被逼迫到这个份儿上她仍沉得住气,难怪能从王姬一路升为夫人。 不过,虞夫人,从你第一天对我下手开始,就踏错了步子! 旋王并未多言,但眸中熊熊燃起的火苗却是向在座之人彰显了他的一触即发的怒火,瑶儿失踪之后,她的家人已被皇贵妃屠戮殆尽,若不是他力保,只怕这个侍女也要被推下断魂崖。如今瑶儿也死了,她便成了世间唯一与瑶儿有关联的人。 梦长兮和宛侧妃的计策他不是没有看穿,只是他更看出了虞夫人为迫害梦长兮不惜对宛侧妃下手的事实,他如何还能容下她? “柳菡香心肠歹毒、买通大夫迫害宛侧妃和南宫妾妃,今日起褫夺封号、降为妾妃。张大夫谋害宛侧妃,罪无可恕,杖毙!” 旋王毫无情意的话如棒槌字字砸在柳菡香的心间,一颗鲜活跳动的被敲得支离破碎,那是她深深爱着的男人啊! “谢王爷不杀之恩!”咬牙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的鬓角已是冷汗涔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南宫霖,贤良淑德,善待众人,封为……瑶侧妃!还有,今后府里的事情全部交由宛侧妃打理。” 虞夫人原本失落的心突然抖了一下,两行清泪滑下唇瓣,却惹来她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瑶侧妃,瑶侧妃,哈哈,南宫霖、佟玉,我看你们能够嚣张到几时? 以虞夫人的恶行只降了两级位份、褫夺封号,着实处罚得轻了些。众人只当旋王是僧面看佛面,给了皇贵妃面子罢了。 只有梦长兮知道,不立即废掉刘菡香,只是在拖延柳蓉蓉入府的时间罢了。说到底,皇贵妃还是希望,旋王府的主母是出自柳家。 斜眼睥睨了一下暗自吁气的萧王姬,梦长兮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瞧不出悲喜,对着旋王盈盈拜倒:“王爷,妾身入府时日尚浅,断不敢高居侧妃之位,还请王爷以温姐姐为重,王爷赐妾身一个封号,已是荣宠至极。” 南宫夜目不转睛地看向上方跪倒在地的梦长兮,那份隐忍让他陌生,那份退让让他心疼,那份……已不属于他的深情让他怅然若失。 长兮,是我将你弄丢了…… “好!温妾妃即日起封为贤侧妃,其实霖儿最想要什么,本王心里清楚。”含情脉脉地说完最后一句,旋王起身将梦长兮扶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挑起她的下巴吻了过去。 直到贤侧妃跪地谢恩,他才松开已被吻得莹润鲜亮的唇瓣。 这一温情大胆的举动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艳羡和极力压制的不满,尤其是南宫夜,他的心像被数排针尖碾过,密密麻麻全是痛楚。 梦长兮只一抬眸,便瞥见了他那凄楚悲悯的神采,她没有感同身受,因为她如今的一切都是他间接造成的!哪怕害她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太子妃一人,可她绝望无助的时候,他去了哪里? 她不由地想起在冷宫生死一线的时候,旋王踏火而来的情景,心中一头柔然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忽而感受道几道不怀好意的眸光,顺着看去,萧王姬早已意态闲闲地品起了茶,前一秒还帮着柳菡香挤兑梦长兮,看情形不妙便立即收声。 梦长兮的凤眸微微眯了两下,萧兰心之事破绽百出,她还没去查个究竟呢! 听多福海说,萧兰心离开惠心阁之前,萧王姬曾去探望了一次,还单独与她呆了片刻。 想到这里,梦长兮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今夜,一定要去趟冷院! 这一出闹剧弄得众人兴致全无,宴会就此作罢。旋王邀请南宫夜一起去望龙阁用过晚膳,便要与梦长兮一道去暖心阁,却被南宫夜给叫住了。 “皇姐,自你嫁入水云国,母后思念成疾,此番知晓我前来,嘱咐我将她的相思之苦转述于你。”南宫夜极力挤出一副忧目思姐的表情,惆怅地说道。 旋王脚步微滞,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转念一想,他们毕竟是姐弟,便也没说什么,径直去了书房,留他二人在西厢叙话。 确定旋王已经走远,而周围也没有人在监视,梦长兮稍放下心来。 因冬季的缘故,夜幕降临得早。窗外已是寒风乍起,冷月当头,从轩窗灌入的冷风吹得一排烛火翩飞起舞,梦长兮紧了紧手中的汤婆子,面色一如平常,清丽得让人动容。 南宫夜快步走到窗前,关上轩窗,神色复杂地看向对他格外疏离的梦长兮,薄唇张合数下,满腹千言万语、情深似海,此刻竟然半分都吐露不出,只因这双已容不下他的眸子。 第26章 王爷让妾身依靠一下吧(1) 终是梦长兮打破了这诡异的沉寂,她单手抚了抚鬓角的秀发,语气淡淡道:“太子殿下,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为你办事了。”语毕,她的目光投向那一方烛火,静静等待他的回复。 南宫夜惊诧:“替我办事?什么意思?”他一步迈至她跟前,距离进得可以清晰看到她眸中反射的烛火,闻到那已不属于他的迤逦幽香。 梦长兮心下了然,果然,燕儿和巧月都是太子妃的人,不是他的!可怜的芳晴,你恨错了人,那辱你清白的罪魁祸首不会是太子…… 收敛起内心无边无际的苦涩,她挤出一个温婉的浅笑,仿佛诉说着一件与她不太相关的事:“太子何需做戏呢?当初费劲心思送芳晴入府、让我替嫁和亲,不就是为了得到旋王的兵力部署图吗?可惜,我力不从心是其一,不想背叛旋王是其二。” 那云淡风轻的笑容配上那闻所未闻的言辞,让南宫夜的心中陡然一凛,忽若回忆起了什么,抓住梦长兮端着汤婆子的手,眉宇间尽是疑惑和不忿之色:“芳晴又是谁?你信我,替嫁之事不是孤的主意!孤怎么会让你去冒这个险?我们‘新婚’那日,孤被父皇叫去书房议事,等孤回到东宫的时候,祈春殿的大火已经熄灭,孤发现了一具焦尸,手中紧拽着你亲手做的玉簪,虽已断成两截,但孤认得,那就是你做的!于是误认为那人就是你……”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满是悔恨之色,如同一阵冷风刮过,在眸底掀起一层水雾。 梦长兮慢慢抽回手,其实自上次在街上听他一席话后,她细细将与太子妃的最后一番谈话回忆、推敲了数遍,其间破绽百出。 可有些事、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南宫夜满以为她会追问自己为何不能推掉与父皇议事,如果那样便不会让太子妃有机可乘,但她没有,平静得像听着别人的故事,他心酸道:“后来,便传来了皇姐去水云国和亲的消息,我那皇姐自幼长在道观,为何突然去和亲?一心沉寂在你的死讯中,我悲恸得没有去证实这个疑惑,如果……如果我早点去证实,便也能早点知道那是替嫁和亲,而和亲之人居然是——你!” 不知不觉,言辞中的称谓已然变成第一人称,可见南宫夜的姿态已是放得极低,或许此刻的他,更愿意自己是个普通的男子,为了爱人能把万里山河抛。 梦长兮心中苦叹一声,造化弄人,错就错在自己曾经太过自卑,认为博得太子爱怜或多或少有些攀龙附凤,是以对太子妃的挑拨之词深信不疑。 “太子殿下,错付的情请尽快收回吧。实不相瞒,我如今身心皆是旋王殿下的人,他待我极好!爱一个人是成全不是占有,你若不爱我了,请放我一条生路,让我以南宫霖的身份好好活下去;你若爱我,请成全我,让我安心与旋王殿下白头偕老、共享此生。” 淡然说完,梦长兮对着南宫夜重重地跪了下去,她再不能与南宫夜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于他于她于妹妹都不是好事! 她磕了个头:“这是奴婢最后一次以梦长兮的身份给您见礼,谢太子殿下的错爱。” 又磕一头:“谢太子殿下三年照拂!” 再磕一头:“谢太子殿下赐奴婢良缘!” 两行清泪自南宫夜的眼角落下,梦长兮的每一叩首都如同天雷劈在他的身上,他身形不稳倒退了几步,刚好抵上正中间的八仙桌,剧烈的晃动摇得茶盏乒乓响。 那薄情的话语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入他的心脏,他仿佛可以听到皮肉撕裂的声响、闻到血液汩汩的腥咸……背部传来的钝痛不及内心的万分之一。 站在门廊下守卫的燕儿如临大敌夺门而入,却看到梦长兮跪在地上,而太子一脸错愕惊惶,还有不难察觉的痛楚。 这姐弟俩唱的是哪一出? 太子仿若无人,直勾勾地盯着梦长兮微垂的睫毛:“你当真爱他?” 梦长兮撰紧袖中的手,暗吸一口气,深知成败在此一举,缓缓抬眸,那流光溢彩的眼神真挚而坦荡,唇角勾起一抹甜美的笑容:“是!”不得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旋王周旋久了,连撒个谎都那么理直气壮。 “好!我成全你!”一诺千金是什么意思,他今日才晓得!这比大山更沉重的话出自他的口,感觉就要压碎他的精神意志。 梦长兮吁了一口气,太子果然还是没有变,心地善良,总为他人考虑。难怪朝中的权利被宁王分去了不少,也难怪皇后为了他的前程不惜与太子妃合计想了一出替嫁的法子。 只是这样的男人,风雨满楼的时候,还会否有力气站在至高点俯瞰天下? “燕儿,我已经知道你和巧月都是太子妃的人,现在你们若是想回太子妃的身边,便随着太子去吧。” 南宫夜冷眼看着燕儿,太子妃好生歹毒,居然还妄想通过他的长兮获得旋王的情报,她们的野心何其之大? 燕儿最后还是选择了追随梦长兮,巧月也如是。 不是衷心,而是为了世间最难解的“情”字。他们的身份卑微,心中所想之人却尊贵无比,既然不能爱,那便守护吧! 梦长兮将南宫夜送到迎宾阁的门口,然后带着巧月和燕儿回了暖心阁。 望着消失在森冷夜幕中的倩影,如踏月而去的仙子,南宫夜的眼眸划过一抹凝重的色彩:长兮,你如是爱着他,可知他心底未必爱的是你! “小六子。” “太子殿下,奴才在。” “带她入府!” 梦长兮回到暖心阁时,旋王也在,他穿着蓝色常服,腰系一条深蓝色蟒纹玉带,白色的领口用金线绣了几片瑞雪祥云,看上去俊秀飘逸、超尘脱俗。 他正坐在正厅细细翻看着梦长兮收集的医术,刚看到针灸之术,脑海中涌出鲜活的记忆:十二岁的他从昏迷中醒来,一个扎着双螺髻、明眸皓齿的小丫头将三寸长的银针扎入他腿腹的穴道,十分郑重地说:“想活命就别动!你被毒蛇咬了,我刚给你去了毒,现在要用针灸之法为你活血散瘀,使筋脉流畅,如若不然,这条腿就废了!你想做个瘸子?” 第27章 王爷让妾身依靠一下吧(2) 他用手缓缓撑坐起来,突然发现,身上居然未着寸缕——那丫头扒了他的衣服! 可恶!一种从未有过的羞涩感和愤怒之情像小火苗自心底窜了出来,越烧越旺。 他一脚将她踢在地上,拔掉腿上的银针,鼻子哼哼道:“本皇子就算瘸了也不要你救!你个不要脸的臭丫头,竟敢……竟敢……哼!你以后一定会嫁不出去的!” “你是要命还是要衣服?那上面都是毒,不然你怎么会晕倒了被蛇咬?”她嘟起粉嫩的小唇,气呼呼地说道,小小的身躯竟是暗含了无穷的力量,让他的认知重新洗牌。 他才明白金碧辉煌的皇宫不过是杀机四伏的鬼门关,稍有不慎便命丧黄泉。 他起身欲要离去,却被小女孩拿着棍子拦腰一打,脉力虚浮、余毒未清的他复又跌坐在了地上。 她扔掉棍子,双手叉着腰,俏皮的鹅蛋脸气得腮帮子鼓鼓的:“你不想活命,我还想要这神医的名头呢!不许你让我给我爹爹抹黑!” 他当真气极了,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粗暴、蛮不讲理的女孩子?偏又……生得那么漂亮! “你就不怕我好了之后也扒了你的衣服?”他故作挑衅地问。 她剜了他一眼,不再与他斗嘴,按住他的腿开始重新施针。 他撇过脸不看她的手法,却又像着了迷似的忍不住偷偷打量她。 终于大功告成之后,她畅快一笑,银铃般的笑声如泉水叮咚响,滋润着他那干涸的心田,那浅浅的梨涡,像慑人心魂的罂粟,只一眼,便让人忘了世间繁华…… “王爷。” 旋王应声抬眸,映入眼帘的绝色天颜与记忆中的俏丽模样宛若重合,尤其是那浅浅的梨涡,说不出的醉人。 “瑶儿。”旋王轻唤,流光溢彩的翦瞳中满是宠溺,看得梦长兮一时失神,一阵冷风灌入,如霜降枝头,冰冷得让她回过神来,轻声道:“王爷可是在唤妾身?” 若她记得没错,她如今已不是南宫妾妃,而是瑶妾妃。 旋王“嗯”了一声,俊秀的脸上仍是挂着浅浅的笑容,却已失了方才那股子温暖。 “王爷,妾身想去一趟冷院。” 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因为已步入冬季,湖面森冷无比,没有谁愿意划船去冷院?更何况,她是要去见萧兰心。 旋王挑起一抹明媚的笑容,本就不暗的房间因他而又骤然亮了几分:“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省得今夜这个小女人再推他去其他女人的怀抱。 梦长兮微微一愣,好像有些明白他的意图,却不敢相信,只挑眉一笑,两个浅浅的梨涡浮现在脸颊,煞是迷人。 一旁的巧月看得欣喜,公主真是越来越喜欢笑了! 旋王亲自为梦长兮披上银色狐毛妆锻大氅,用并不娴熟的技艺打了个怪异的蝴蝶结在胸前,越看越不喜,略有些自嘲:“你全身上下就属此处最煞风景。”说着就要将它解开。 梦长兮的纤指迅速覆上那还有着余温的蝴蝶结,笑得令人动容,温婉如三月春风拂柳:“妾身觉得极好。” 旋王牵着梦长兮的手往门外走去,刚跨出垂花门,便见惜华迎面而来。 她穿着宫锻素雪娟裙,身披五彩祥云氅衣,在月光的倾洒下颇有几分夺目的感觉,尤其是那自发髻上的荧光石榴镶金钗,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再配上莹亮的珍珠耳坠,端的是姿容艳丽。 “奴婢见过王爷,见过瑶妾妃。”她屈膝行礼问安,语气恭敬而欣喜。 梦长兮不语,只淡淡地看着惜华,她倒是会挑时间,之前说了不让她来跟前伺候,她便制造个巧遇让旋王惊艳一下。只是她这伎俩,未必奏效。 “平身。”旋王淡淡回应了一下,拉着梦长兮直往前走去。 “王爷,妾妃,这么晚了,您们是要去哪儿?天黑路滑,奴婢跟您们打个灯笼把!”惜华一计失败,另生一计,巧言说着就要从去取灯笼。 “大胆奴婢!本王和妾妃的行踪需要向你汇报吗?不知死活的东西,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旋王狭长的翦瞳中迸射出幽冥的寒光,让本就寒冷的冬夜雪上加霜。 梦长兮只觉得从脚趾到头顶皆是寒凉,他本就是这杀伐果决之人。她也不欲为惜华求情,今夜的事,她太莽撞了。 “奴婢知错了,王爷,王爷饶命啊!王爷——” 惜华被燕儿无情地拖了下去,一如第一次她受罚的情景,燕儿用帕子堵住她的嘴。但此次,他没有手下留情,每一板子都夹杂着内劲,并将内力通过臀部传送到另一个位置。 跟公主殿下争宠的人,他亦容不下! 夜幕低垂,星子陆续闪现,微风吹皱的湖面,折射着莹润亮眼的星光,像撒下一湖的珍珠,熠熠生辉。 旋王安静地阖着眸子窝在软榻上,美轮美奂的五官,眉长入鬓、鼻梁高挺,那淡雅的唇不薄不厚,正是女子心目中美男子的形象。 太监们划桨激起的哗哗水声像一首催眠曲,于是他就着这天然的曲子“睡”了过去。 梦长兮从不喜过于奢华的衣着配饰,她只挽了个简单的垂云髻,簪上一根碧绿海棠金钗,衬得她俏丽的面庞如斯美好、秀美绝伦。 然而她肤若凝脂的脸上显出无尽的苍白,双手紧紧拽着腰带,呼吸粗重而紊乱。周围汩汩的水声令她心慌,船舶随波而起伏的晃动令她惧怕。 从记事开始她就格外怕水,凡是湖泊、深潭之地她向来敬而远之。妹妹说那是因为她之前曾跌落湖底,险些丧命。也正是因为那次劫难,她才失去记忆,流离失所,与妹妹被卖入了风莱国的皇宫。 那年,她八岁! 妹妹,也是八岁! 脑海中闪过一道又一道闪电,耳边响起一声又一声惊雷,漆黑入墨的夜,不着边际的水,她如一粒跌入大海的浮萍,在惊涛骇浪中被无数次掩埋…… “姐姐,姐姐,姐姐……”不知是谁的声音,呼唤得声嘶力竭。 第28章 第一美人的挑衅 旋王邪肆一笑,不错。他的探子回报,襄王打算在他府上杀了南宫夜,然后嫁祸给他,而他,权当还个人情。 见旋王不语,梦长兮知道自己猜对了,一阵冷风灌入船舱,她仿佛跌入了万米寒潭。如果南宫夜死在了旋王府,太子妃盛怒之下定会杀了妹妹泄愤! 思及此处,她的眸中流转起猛兽般凶狠的眼神,但很快,便被窜起的水雾给掩了下去,她吸了吸鼻子,在摇摇晃晃的船舱内直起身,坚定道:“王爷,您不是一直都想要藏宝图吗?南宫夜的手中就有一份,若是襄王抢先一步杀人夺图,对您又有什么好处?”若是能用手中的藏宝图换回南宫夜和妹妹的性命,梦长兮会觉得十分划算! 旋王冷笑:“先放在襄王手中也无不可,省得本王到处找!” 他竟是恨南宫夜到了如斯地步吗?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梦长兮想不明白,唯今之计,只有赌上一把! 她忍住头晕目眩的感觉,拖着虚浮的步子走到甲板上,望着脚下汩汩流淌的湖水,那偶尔鼓起的小泡像是一个摄魂的催命符,每爆破一下都能带走她的一个魂魄。 旋王三、两步冲出船舱将梦长兮扯入怀中,俊秀的脸上怒气盎然,咬牙道:“你是要以死相逼?” 梦长兮泪眼对上旋王愠怒的眸光,怅然道:“妾身只是万分为难,王爷是妾身的夫君、妾身的天,妾身的身家性命都是您的,可妾身出自风莱国,又怎能看着亲弟枉死?不过是一死求个心安了!” 这个女人,真是要多狡猾有多狡猾!她那么小心翼翼地活着,会轻而易举地送了自己的命?可偏偏,她捏住了他的软肋——他、不、想、她、受、伤! 因旋王及时掉头去了迎宾阁,南宫夜只受了较轻的剑伤,刺客都是死士,见情况不妙纷纷咬碎了舌下的毒囊,竟是无一活口。 当夜,旋王让多福海送梦长兮回了暖心阁,而留了南宫夜在望龙阁单独叙话。 “说吧,你找本王何事?”旋王坐在檀木扶手椅上,冷然问向坐于对面的南宫夜。 “要人!”一袭白衣的南宫夜干脆作答,眉宇间自称一派英气。 “南宫霖?不准!”旋王果断回绝,狭长的翦瞳中满是阴翳,“你是为什么一定要破坏本王和风莱国的和亲?是说你已经另择高明了,还是对你的姐姐存有不伦之念?” 南宫夜宽袖下的手紧握成拳,脸上却极力挤出一副平和的表情。他就是爱梦长兮怎么了? “你派人在风莱国的皇宫四处探查一个宫女的消息,你以为孤不知道?” 南宫夜不提瑶儿还好,一提旋王就火冒三丈,拔出腰间的佩剑跃然至南宫夜的身前,死死地抵住他的脖子:“你杀了她,就必须付出代价!” “你想得到她,也必须付出代价!”南宫夜两指推开旋王的剑身,冷冷地说道。 旋王一惊:“瑶儿还活着?她没死?” “原来她真名叫瑶儿,你赐南宫霖的封号为‘瑶’,竟然只是将她看成一个替身!这就是你对我皇姐的爱?”南宫夜嘲讽一问。 旋王并不直接作答,将宝剑回鞘,眸中难掩激动的波光,语气却仍淡淡的:“除了南宫霖,本王什么都给你!” “我皇姐和她,你只能选一个!”南宫夜执着不已。 旋王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听闻风莱国的宁王智勇双全,深得你父皇的心,本王可替你除去这个祸患!” 南宫夜不为所动,低沉道:“你究竟选谁?” 旋王的笑意更深了,但眸中的冷意越发明显了:“雷国!本王送你一个江山!” 南宫夜突然哈哈大笑两声,笑声停止,他变得郑重无比:“别说什么太子之位、万里河山,就是这条命,为了她我也在所不惜!你只有三日时间考虑!” 旋王一把抓住南宫夜的衣领,俊秀的脸上不再有一丝笑容,冷道:“她当真是你的姐姐?”他虽爱护云笙,可还没到为了他前程性命尽可抛的地步!南宫夜和南宫霖,真的只是姐弟关系? 南宫夜挣开旋王的大掌,目光如炬道:“如今她已是你的妻!” 说完甩袖离开了旋王的视线,只留他一人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 “清风!” “属下在!” “本王要南宫霖的信息,越详细越好!包括她是否溺过水、在何处溺水?还有……与南宫夜有过关系的女人统统给本王列出明细!” “遵命!” 三日后,睿亲王抵达水云国皇宫,皇上在长欢殿设宴款待雷国的睿亲王和风莱国的太子。 后宫妃嫔、文武百官、宗亲及其命妇无一缺席,盛况空前,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小公主今日满月。 云问天端作于主位上,他的身侧分别是雍容华贵的皇贵妃和清雅淡丽的德妃。 宾位左侧是南宫夜、睿亲王、旋王、襄王和一众皇子。 宾位右侧是淑妃、贤妃、瑜安公主、襄王妃、宛侧妃、梦长兮和其他宗室命妇。 一番敬酒之后,皇贵妃双手轻拍两下。只见一道蓝色倩影从殿外跃然而入。 柳蓉蓉穿着如意曳地长裙,袖口和裙摆用深蓝色的丝线绣成汪洋,再用优质金线秀出一条条璀璨发亮的鱼儿。 与柳菡香的容貌妩媚不同,柳蓉蓉的五官生得十分大气端丽,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芳唇虽不小巧但红润而美艳。 她踏着乐章翩然起舞,每一次甩袖转身都散发出盈盈媚态。她像是深海孕育而出的精灵,并不属于这喧嚣的凡尘,却又勾着每一个人的视线,叫人实乃撤不开眸子。 梦长兮端起茶轻抿一口,杯子遮住了她微微翘起的唇角。 一舞作毕,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睿亲王的呼声最是热烈:“想必这就是水云国第一美人柳小姐吧,果然是倾国倾城,舞姿曼妙,那鱼儿仿佛活过来似的,就围着柳小姐打转。” 旋王轻笑一声,看了看不动声色却不甚在乎的梦长兮,启声道:“霖儿方才在底下独自叹气,不知是否叹柳小姐的舞姿不够美呢?” 第29章 拿不下来你就输(1) 柳蓉蓉一听这话,笑容立时僵在唇角,侧目望着神色淡然的梦长兮,笑道:“如果真是这样,还请瑶妾妃指点一、二。”语毕想起瑶妾妃就是将她的庶姐从夫人之位拉下来的罪魁祸首,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一份警惕。 梦长兮起身对着座上之人行了一礼,然后看了眼柳蓉蓉的裙摆微笑着说:“柳小姐的舞姿便是放眼天下也无人能及,实有天外飞仙之姿。” 柳蓉蓉听得得意,梦长兮眸光一转,带着惋惜的声音说道:“不过,这金鱼戏水的裙子却是有些瑕疵。鱼身采用金线绣制,本是耀眼夺目,可那鱼目却用银线点缀,不免失了少许神采。”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仔细看去,果然觉得那些原本活灵活现的鱼儿都有着死鱼般的眼睛,顿时觉得美感大大缺失。 柳蓉蓉脸上仿佛被人打了一耳光,但多年的严苛训练还是让她挤出一丝笑容:“那劳烦瑶妾妃为我改一下这条裙子吧。” 如果梦长兮拒绝,柳蓉蓉会借此讽刺她故意找茬,如果梦长兮接受,那么就是给一个官家女子做了绣娘,到时她的脸又往哪儿搁? 谁料梦长兮不惊不恼,只淡淡一笑:“柳小姐是我夫君的表妹,就凭这层关系,我也不能只随意改改。我定为柳小姐缝制一件全新的金鱼戏水曳地裙,作为柳小姐出阁的嫁妆之一。” 此话回得天衣无缝,为表妹制作嫁妆,便是皇贵妃也挑不出错来。柳蓉蓉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女人非池中物,不由自主地抚了抚左手食指上的玛瑙戒指。 云柔自梦长兮那里接过了话柄,笑着说道:“柳小姐的父亲是定国大将军,姨母是皇贵妃,又是嫡出,这身份之尊贵都能抵上半个公主了。寻常官家子弟你是万万看不上的,委屈你做个侧妃你也是断然不愿意的。如今及笄的皇子中尚未立正妃的除了大哥,就只剩我三哥了,你想做大王妃呢还是旋王妃呢?” 柳蓉蓉面色微窘,她断然没想到瑜安公主会问得这么直白,看皇上的脸色,半分责备之意都没有,似乎还带着些赞赏。 这个问题比方才她抛给梦长兮的可狡猾太多,她又不是公主,还真能把皇子当驸马来选? 云柔知她答不上来,于是继续说:“其实我们都知道,皇贵妃有意将你许给三哥做正妃,不过依我看你未必是正妃最合适的人选。” 旋王微眯着眼,不懂云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向来与襄王亲近,今日怎么对他府里的事如此上心? 梦长兮抬眸望向云柔,恰逢后者对她投来善睐一瞥,绕她再冰雪聪明,也想不出云柔对她的好感来从何而来。 “不知柔儿认为谁才是旋王妃的不二人选呢?”皇贵妃缓缓开口,慈爱地问。 云柔淡然睥睨了皇贵妃一眼,扬声道:“旋王府的瑶妾妃!” “儿臣与姐姐的想法是一样的!儿臣也希望她能做儿臣的三嫂!” 众人顺声望去,那附和之人竟然是七皇子云笙! 全场陷入一片沉寂! 谁不知云柔和云笙虽是一母所出,但性格爱好南辕北辙,关系更是如同水火,今日居然齐齐扶持旋王府的瑶妾妃,难得!难得! 梦长兮朝着云笙温和一笑,多日不见,他越发俊朗了。只是她虽力阻柳蓉蓉嫁入旋王府,却从未觊觎这正妃之位。 云问天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内心颇有些激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最疼爱的两个孩子终于意见一致了一回,那个瑶妾妃应该就是同云枫一起救了小公主的人,如此说来,她倒是个福星了。 “柔儿,这可如何是好?柳蓉蓉和瑶妾妃都是极为优秀的女子……”云问天若有所思地问。 云柔提起罗裙拾阶而上来到云问天的身侧,俯身揽住他的左臂,娇声说:“父皇,那就让她俩比试比试!” 皇贵妃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这些年柳家完全是把柳蓉蓉当成公主般训练的,那些教导瑜安公主的老师也被她暗地里请去教导了柳蓉蓉,她就不信天资聪颖的侄女儿比不上一个小国的公主。 “好!”云问天应了云柔的请求。 柳蓉蓉挑衅地看了梦长兮一眼,梦长兮浅笑,绝美的眸子黑亮似一弘湖水,流光若隐若现,让人移不开视线。 襄王邪肆一笑,双指捏上弧度优美的下巴,真是出好戏:赢了柳蓉蓉,她便得罪了皇贵妃。不赢柳蓉蓉,她又扫了云柔的面子。赢或输,她都没有好下场! 梦长兮自言不擅舞蹈,于是第一局落败。 南宫夜惊讶万分,亦有些窃喜,她曾说过:“太子殿下,长兮只为你一人而舞。”如此看来,她的心中还有自己……他看向旋王,心中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第二局云柔要求比试画画,正殿依旧欢歌热舞,柳蓉蓉和梦长兮各择一偏殿去作画。 大约半柱香后,柳蓉蓉已换了一身绯色宫装优雅地从偏殿出来,发现梦长兮早已候在正殿了。 她身穿一件流彩暗花云锦宫装,飞仙髻上簪着时下最矜贵的赤金紫宝石华盛,目空繁华的尊贵、淡漠一切的笑容,娴静优雅、秀美绝伦。 一瞬间,就连襄王都有了片刻的恍惚,眼前的女子并不真实,仿若随时会乘风而去的仙子。 柳蓉蓉画的是一朵红色的牡丹傲立群芳的春景图,那牡丹栩栩如生、光艳璀璨,迎着骄阳绽放,而周围的月季、茉莉、水仙、迎春……皆成膜拜之姿。 不用说众人也知她以牡丹暗喻皇贵妃乃后宫之主,着实讨了番皇贵妃的欢心。皇贵妃看着柳蓉蓉的画,眼里堆满了赞赏的神采。 “皇上,满园春色、朝气蓬勃,此画所传达的是一副宁静祥和之态,寓意我水云国的江山稳定、百姓安居乐业。”贤妃指着柳蓉蓉的画,满心欢喜地评价。 云问天“嗯”了一声,美即美矣,欠缺新意。他将目光投向梦长兮的画,启声道:“为何用一帘白布挡着?” 柳蓉蓉心里嗤了许多遍,想必是画得太丑,不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第30章 拿不下来你就输(2) 梦长兮白皙的脸上始终挂着符合礼仪的微笑,她微微欠身,恭敬道:“我希望能够由柳小姐帮忙揭开白布,还请皇上成全。” “准!” 柳蓉蓉眸光一转,笑得花枝乱颤,迈着标准的宫步缓缓而至,似天边的霞云飘过众人的眼球:“却之不恭了!” 她探出手,却被人握住了手腕,梦长兮温柔道:“柳小姐,这白布可是我花了许多心思才弄上去的,给你三次机会,若是拿不下来,便算作输了,如何?” 柳蓉蓉冷哼一声,就算缝上去的又如何,她照样能够扯下来,于是仍笑得灿烂:“一次就够了!” 话起手落,指间空无一物! 柳蓉蓉的笑容僵在唇边,众人皆是面露惑色。 旋王嘴角一勾,这个小女人,当真是“狡猾”。 “一次。”梦长兮轻声道。 柳蓉蓉手起手落,指间仍空无一物! “两次!”云柔与梦长兮异口同声,二者相视而笑,再看柳蓉蓉近乎魔障的表情和动作,“三次!” 柳蓉蓉愣住了,她仔细摸了摸那副图,冰凉而微微有些磨砂的触感,是宣纸没错,她又惊又气地说:“你耍诈!这里根本没有布!我没输,你算计我,哪里有布?这分明是宣纸!宣……” 她不说话了,因为皇上的贴身太监张千已经从巧月的手中接过画,呈给了皇上。 她岂止是输?简直输得一败涂地! 云问天仔细端详着张千托在手中的画,太真实了!太精确了!就连被风掀起的褶皱都那么栩栩如生!他禁不住在上面摸了一遍又一遍,确信是宣纸,没错。 旋王神色复杂地看向梦长兮,眉宇间流连着犹豫之色,仿佛又透出几许坚定,今日是最后的期限…… “皇上,可否请您将水泼到画上?”梦长兮恭敬问道。 云问天点点头,张千给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端着一杯凉水细细泼在了画上。 为了这副遇水才凸显的隐墨,梦长兮可是费了不少功夫,从选材到制作事必躬亲,加上近日身子略有些不爽,常常疲倦得趴在书桌上便睡了过去。 云问天原本惊讶而带着喜悦的神情逐渐收拢,渐渐变得凝重。 他身侧的云柔探首一看,樱桃小嘴顿时合不拢了:原来画中有画!可这分明就是一副“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败兴之作。 云问天眨了眨眼睑,似有所悟,但仍问了一句:“何意?” 梦长兮并未因云问天低沉森冷的语气而滋生半分恐惧,在她心中,云问天是明君,纵然是个昏君,她也有法子解围,只是麻烦些罢了。 “居安思危。” 简简单单四个字,平平淡淡一副画,伴随着云问天走过了人生最后一段岁月,每当他以为天下太平、百姓安康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就会往这“白布”上泼上一杯水,警醒自己平静的面纱下永远藏着不为人知的险恶。当然,这是后话了。 其他人等还想看个究竟,奈何云问天做了个“收好”的手势,只得按捺住如猫爪挠心般的好奇之感。 云柔见着云问天并未真正发怒,当即指着梦长兮俏皮一笑:“父皇,她赢了!” 皇贵妃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睫毛长时眨了眨,温和一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本宫的枫儿好福气。”说到底,云枫的妃子也是她的儿媳,面子上仍是她沾了光。 柳蓉蓉摸了摸食指上的戒指,整理好混乱的思绪,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我输得心服口服。”然后从旁侧的宫女手中端过一杯酒递到梦长兮的面前,放低姿态道:“方才我出言冲撞了瑶妾妃,还望瑶妾妃心宽如海,不与我这未出阁的小丫头一般见识了。” 梦长兮不经意间用帕子掩了掩鼻子,和颜悦色道:“这杯酒我是万万喝不得的,柳小姐与我各赢一局,并未分出胜负,至于你所说的出言不逊,我浑然不觉。心直口快而已,何需放在心上?” “这……”柳蓉蓉露出尴尬之态。 云柔提着罗裙走到二人身边,接过柳蓉蓉僵在半空的酒杯一饮而尽:“本公主替三嫂喝了!” 其动作之快,令人唏嘘不已。 云笙趁热打铁,起身抱拳一礼:“父皇,儿臣觉得完全没有比下去的必要了,三哥同瑶妾妃缱绻情深是众所周知的事,在瑶妾妃入府之前,三哥夜夜笙歌,自从有了瑶妾妃,府里仅举办过一次宴会,那还是在欢迎南宫太子。父皇,身在皇家身不由己,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但正妻之位难道不应该留给真心爱着的人吗?” 云问天抬眸看了看神情激动的云笙,他长得真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啊!连性情都一模一样…… “父皇,儿臣——” “啊——” 旋王刚刚起身开口,就听见有宫女尖叫了一声,然后云柔倒在了地上。 “柔儿!太医——” 水云国最尊贵的公主中毒昏迷,谁也没了继续玩乐的兴致,处死那个失仪的宫女后,宴会便散了。 凡是接触过那杯酒的人都被关押了起来,包括柳蓉蓉,而梦长兮因为离云柔比较近,也被怀疑有投毒的可能性,一并被关入了大牢。 柔仪宫内灯火通明,云问天一脸阴沉地守在云柔的床前,看着一个又一个太医把脉、摇头,皆束手无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皇贵妃站在旁侧,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不论柳蓉蓉有没有对云柔投毒,她今天的表现都让人失望透顶。 “你杵在这儿干嘛?还不快点下去!都是你侄女儿干的好事!要是柔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定将她沉尸江底!” 云问天冷如寒潭之水的话骤然泼在皇贵妃的身上,令她从头到脚冰冷无比,在皇上的心中,柳蓉蓉未必是下毒之人,但云柔中毒确实因她敬酒而起。 “父皇,您何必迁怒于皇母妃?不论柳蓉蓉做与没做,都跟皇母妃扯不上一星半点的关系。自母后离开笙儿,皇母妃待笙儿视如己出,您都看不见吗?您再气恼皇母妃,笙儿可要伤心了。”云笙委屈地看着云问天,有些不满地说道。 第31章 狱中惊魂 看到云笙红了的眼眶,云问天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叹道:“扶你皇母妃回宫歇息。” “臣妾告退。”皇贵妃给云问天端庄行了一礼,搀着云笙的手出去了。这些年,自己做得最对的事情,就是没让云笙与自己产生隔阂。 刚到门口,就听见张千禀报:“皇上,南宫太子求见,他说他的朋友可以解公主殿下的毒。” “快宣!” 皇贵妃与云笙于是就在偏殿坐着,并未立刻离去。 张千领着南宫夜二人一路进了内殿,南宫夜被留在外间,而那名白衣女子穿过锦帘,绕过屏风来到了云柔的床前。 “民女若夕瑶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狭小的窗户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忽聚忽散,飘飘悠悠,轻轻盈盈,天地间立刻银装素裹。 这是梦长兮来水云国后的第一场雪,可惜她却独自在牢狱之中渡过,突然她忆起什么,嘴角微扬,也不算太孤单!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在梦长兮的牢房门口停住,和衣而眠的她缓缓睁开双眸坐了起来,看到一名戴着斗笠的宽袍黑衣人立在光影中,斗笠的边缘和肩上残留着厚重的雪花,在烛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看来她走了不少的路。 “你是谁?”梦长兮看着她脚下的步履,冷冷地问。 “你那么聪明怎么还会问如此愚蠢的问题?你该料到我不会回答。”黑衣人轻笑着说。 “你很了解我。”梦长兮将落在她鞋面上的视线缓缓上移,看向斗笠中若隐若现的两点荧光,继续道:“说吧,让我做什么?”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不用绕那么多弯子。我呢也没别的目的,不过是给你指条明路,你只要一口咬定下毒之人是柳蓉蓉,便能无罪释放。”黑衣人单手抚了抚头上的斗笠,泰然自若地说。 “我本就无罪,何须多此一举?就算你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也不可能是那东风!若我猜得没错,我指认与否,‘凶手’都会是柳蓉蓉,你们的目的不过是想挑起皇贵妃和我之间的矛盾罢了。”梦长兮突然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无比巨大的圈套里面,这个圈套涉及的利害关系已经超出了她所能掌控的范围。 “皇上固然会明察秋毫,可你未必有那个功夫去等了。”她朝身侧招了招手,立时有一名王府侍卫装扮的男子被两名蒙面男子押了上来。 梦长兮定睛一看:居然是陈奎!他面色潮红、眼神涣散、胸口高低起伏不平,显然是被人下药了!这个神秘女人究竟是谁?为何能抓到旋王府的侍卫长?脑海中飘过几缕思绪,还未抓住便被眼前之人给打断了。 “唉!你说,待会儿狱卒前来巡逻,看到瑶妾妃和一名陌生男子在狱中偷情,他会怎么办呢?”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方才不过是拖延时间,等待他身上的药效发挥。你也是王府的人,怎么舍得使这般阴毒的手段败坏王爷的名声?” 梦长兮咬牙切齿地问向对面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若是找别的男人,或许自己还要迷惑好一阵子。可她偏偏找了陈奎——一个在驿站与自己有过一点渊源的人:他讨好自己在先,纵容自己放走如烟在后,除了当日在驿站的人,谁会知晓其中的细节? “就是因为你太聪明了,所以活不久,王府中想置你于死地的人何止我一个?后悔也来不及了,瑶妾妃!”黑衣人上前一步握住牢门的木板,十分得意地说。 “你就不怕事后我告诉王爷,将你揪出来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南宫霖抓住她握在木板上的手,力道之大,让对方眉头紧蹙。 她抽回被抓得有些生疼的手,不屑嗤道:“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活命?一旦他的媚毒进入你的身体,便是药王在世也救不活你!反正是你们偷情在先,殉情在后,谁也怀疑不到其他人身上!再说了,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她用药物暂时改变了声线,早已不是原先的嗓音。 梦长兮浑身冷汗直冒,向后猛退一步,单手抚上有些微痛的小腹,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之人,似乎要将她的斗笠盯出一个洞来。 黑衣人浅浅一笑:“你是不是奢望王爷会来救你?嚯,你被关入大牢了可能不知道吧,王爷已经带着他青梅竹马的恋人回王府了,她是药王的女儿,名字叫——若、夕、瑶!” 梦长兮的脑海中电闪雷鸣、风起云涌。若夕瑶,瑶妾妃,瑶儿……那声“瑶儿”不是在唤她,而是“若夕瑶”。 声响至,不知何物碎;疼痛生,不明何处挫。 黑衣人看着梦长兮震惊木讷的表情,嘴角一勾,这个时候最是脆弱无助,一心求死,瑶妾妃,你也有今天! 梦长兮回过神来之际,陈奎已经踹开牢门,像猛兽般朝她扑了过来。 她拔下发髻上的金钗插入陈奎的胸膛,剧痛让他有了极其短暂的恍惚神智,听得梦长兮正色道:“陈奎,你清醒一点!赶紧离开这里!我是瑶妾妃,是王爷的妃子,你不能这样!” 短暂的神智只持续了一瞬间,便迅速被猛烈的药性所取代,现在的他只是一头有了强烈需求的猛兽。 硕大的黑影再次笼罩了梦长兮娇小而颤抖的身躯,只听叮铃一声,镂金镶玉腰带被陈奎扯了下来。 梦长兮顿时坠入了万米深渊,恐惧像不断递增的水压压得她快要喘不过起来。 “陈奎,你不能这样……”泪珠像新开的泉眼汩汩冒个不停,“陈奎,你醒醒,你不能这样……” 有谁能救我? “王爷——”什么时候开始,危难中她只记得喊他的名字?她将舌尖轻轻滑入两排皓齿中间……与其受辱,宁求一死! 黑衣人离开大牢之后,并未直接回王府,而是带着那两名暗卫去了城郊的一处小茅屋。 她关好大门,看向身后的二人,摘掉斗笠,露出一个明媚如春的笑容:“今夜真是辛苦你们了,你们确定会为我守口如瓶?主子是要我想法子探口风的,可不是让我去毁她名节的,这罪……可不轻!我该怎么报答你们呢?”娇声说着,就解开了外袍上的盘扣,立时一个玲珑别致的俏佳人跃入二人的视线。 第32章 我不是公主(1) “这个玩笑不好笑,太子!”梦长兮望着多福海前去通报的背影,对上南宫夜冷如寒冰的眸光,忍不住地颤抖。 南宫夜低头看着她,无比郑重地说:“记住,你若要走,我便带你走;你若执意留下来,我助你登上正妃之位!” 多福海扬着拂尘一路小跑到门口,脸上堆满笑容:“南宫太子,王爷有请,您随奴才进来吧。”语毕看了看南宫夜身后的红衣女子,笑容更深了。 梦长兮甩开南宫夜的手,心中泛起浓浓的不安,刚刚跨过垂花门,便听到女子银铃般的笑声,那笑声……如此熟悉! 她的脚步一滞,心中划过一抹锐痛。南宫夜再次拉过她的手:“进去吗?” 她咽下口水,干涩的喉咙有涩疼之感,一字一顿道:“进、去!” 望龙阁的正殿,暖炉一字排开,熏炉中腾升着令人舒畅的白色轻烟。 若夕瑶立在旋王的身侧,将皓腕上的镶金流纹镯指给他看。白皙的肌肤,如水般的秋瞳,嫣红的薄唇,一笑就得见两个可爱的梨涡,这容貌,与梦长兮的倒是有三分相似。 “枫哥哥,你看,这是你以前送给我的镯子,可惜逃亡的时候磕了一下。” 旋王拉过她卷起的袖口,盖住那一方皓腕,温和道:“下次我再找人给你做个更好的。” 若夕瑶娇柔地摇摇头,嗔道:“不要!这是枫哥哥亲手做的,瑶儿就要它!别人做得再好,瑶儿也不喜欢!” 梦长兮随着南宫夜步入正殿,看到的就是这郎情妾意、温馨甜美的一幕,那立在旋王身侧的人不是梦婉倾,是谁? 她……听到了心脏裂开的声响……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她用生命守护着的妹妹就是若夕瑶? 是她抢了若夕瑶的恋人,还是若夕瑶夺了她的丈夫?谁又说得清? 南宫夜并不客气,携着怔怔发愣的梦长兮在宾位上落座。 若夕瑶见到来者是南宫夜,急忙上前行了一礼,甜美一笑:“奴婢见过太子殿下。”打量的目光自梦长兮身上流转了一圈,友好地向她微笑颔首。 “梦婉倾,你已经不是风莱国的宫女,无需多礼。”南宫夜抬手示意若夕瑶平身,又道:“你姐姐在天之灵若是看到你找到了幸福,定会无比欣慰。” 若夕瑶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眼泪簌簌滑落,抽泣道:“多亏了太子殿下让瑶儿假死离宫,还让瑶儿见到了王爷,太子的恩情,瑶儿一辈子都会记得的。是长兮姐姐福薄,没能与太子殿下相守一生,太子对姐姐用情之深,瑶儿都明白。”说着看了一眼南宫夜身侧的梦长兮,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抱歉一笑:“太子殿下,奴婢多言了。姑娘别误会。” 梦长兮不言不语不喜不悲的神情让若夕瑶怔了一下,毕竟是太子的人,她也不好说什么。 旋王起身走到若夕瑶的身侧,将她拥入怀中,软语安慰道:“别哭了,你姐姐想要看到的一定是你幸福的样子,不要带着遗憾和伤痛活着,她泉下有知,定不会心安。” 梦长兮的心沉入谷底,旋王说得没错,她终其一生只为婉倾得到幸福,如今婉倾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王爷,你准备怎么处理孤的皇姐呢?你要是有了婉倾就亏待了孤的皇姐,孤不会原谅你的!”南宫夜握着梦长兮的手,冷冷地问向旋王。 口中虽然不提,但旋王心中一直思付着梦长兮的事,原本要去一趟大牢,可瑶儿身体不适,于是先送她回了王府。 “不劳南宫太子费心,她是本王的妃子,本王自会救她出来,待她……”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一如从前!” 好个“一如从前”!从前种种你我皆是做戏! 梦长兮的心中笑得“畅快”,若是早知道正妃之位是为婉倾留着的,她会毫不犹豫地接受黑衣人的建议,置柳蓉蓉于死地!可惜了,她留了个祸患给婉倾…… 梦长兮用指尖在南宫夜的手中写了几个字,南宫夜一惊,没想到狱中之事另有隐情,而幕后黑手就藏在王府。 “王爷,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别让对手将爪子伸到了枕边!”说完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可不等若夕瑶看清楚,他便用手掌拂去了。 梦长兮的体力渐渐不支,腹痛愈加明显。 王爷,一日夫妻百日恩,给你提个醒,不枉我与你夫妻一场! 但就此,恩断义绝!两不相欠! “你怎么了?”南宫夜忽然感觉梦长兮的身子晃了晃,手心凉到了极点,眸中的波光迅速黯淡了下去。 若夕瑶三、两步迈到梦长兮的身侧,不顾她的反对捏住了她的手腕。 原本蹙着的柳眉渐欲舒展,笑道:“恭喜太子殿下,是喜脉!看她的样子,好像受过什么惊吓,所以动了些胎气。好在她身子硬朗,细心调理一段时日可保无虞。” 旋王看着那披着红色氅衣的女子,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那清冷的气质,略有些深棕的发色,倒是有点像他的小女人! 南宫夜的耳边响起一声炸雷! 他的长兮……居然……怀了旋王的孩子! 他极力挤出一个欣喜的笑容:“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回国,将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父皇,他可是孤的长子!” 梦长兮虚弱地点点头,带我走吧!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南宫夜横抱着梦长兮离开了望龙阁,即刻准备一辆豪华舒适的马车,踏上了远去的征途。 看着那红衣女子消失的身影,不知为何,旋王的心……痛了一下。 “多福海,带瑶儿回倚梅园休息,本王出去一趟!” “枫哥哥,瑶儿就在这里等你。”若夕瑶揽住旋王的臂膀,亮着晶莹的眸子望着他恳求道。 旋王轻拍着她的手,宠溺一笑:“乖,去倚梅园歇息,今夜我未必回得来。” “可是枫哥哥,这个地方好陌生,瑶儿怕!要不,你去哪儿也带上瑶儿吧!我保证不添乱。”若夕瑶拽住旋王的胳膊,委屈地恳求。 第33章 我不是公主(2) 旋王轻轻拿开她的手,柔声道:“你放心,多福海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有他跟着你,没人敢对你怎么样。你要还觉得孤单,可以去找宛侧妃,我想整个王府,除了我就属她见到你最开心了。”说完,再不多做停留,快步离开了王府。 “那若小姐,您是回倚梅园还是去见宛侧妃?”多福海笑着问。 若夕瑶轻跺小脚,柳眉微蹙道:“倚梅园。” 一路上,若夕瑶问了许多王府的事情,多福海都耐心地一一解答。 “对了,多公公,瑶妾妃住哪个院子?” “回若小姐的话,瑶妾妃住在东面的暖心阁。” “王爷当真很宠爱她吗?”若夕瑶看着多福海手指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问。 多福海讪讪一笑:“这个……奴才不敢妄自揣测主子的心思,王爷常常留宿她的阁院倒是真的。” 这辆马车的确豪华,中间有固定的暖炉,里面的银炭徐徐供着温暖。内侧有个铺了顶级丝绒褥子的软榻,刚好能容一人安寝,左、右侧是放着垫子的宽凳,边缘垂下珠光宝气的流苏,随着马车的颠簸而相互敲打。 “太子殿下,你似乎在防着婉倾。”梦长兮和衣而躺,轻声问。 “没有,你想多了,我只是不希望她卷入后妃之争,那么单纯的一个女孩子,旋王会不遗余力地保护她,你别操心。”南宫夜软语安慰道,眼中却闪过飘忽不定的幽光。 若夕瑶的话响在耳边:“太子,您让王爷选,王爷是不会选的,不论他心中有没有瑶妾妃,名义上她都是他的妃子,所以他不会放手。如果太子殿下真的想带着瑶妾妃离开,就必须先下手为强!” 南宫夜给她掖好被角,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秀发,满足一笑:“长兮,你歇会儿,我让马车走慢点,不会太颠簸的。” “不!太子殿下,要快!不用顾忌我的身子,我受得住。”梦长兮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此番离开水云国,没那么容易。 “……” “太子殿下,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我出去看看。” 南宫夜拉开梭门,策马奔腾的声音自后方传来,飘飘忽忽的大雪挡住了来者的身形。 南宫夜给小六子打了个手势,小六子骑着马朝着声源奔了过去。 不一会儿,小六子回来了,他的眉毛上堆满了雪花,神色不太自然地说:“殿下,是燕儿和巧月,还有水云国的七皇子。” 听到了燕儿和巧月的名字,梦长兮在车内启声道:“殿下,请让他们过来吧。” 南宫夜做了个深呼吸,平心而论,燕儿和巧月过来倒没什么,关键是那七皇子,万一被他发现蹊跷可就功亏一篑了。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梦长兮的话音又响起:“殿下,容我跟七皇子道个别。” 南宫夜剑眉紧蹙,思付了片刻,仍是让队伍停止了前进。 云笙、燕儿和巧月进入马车车厢的时候,梦长兮已经在简榻上坐了起来,只是怕冷的缘故,腿脚仍用棉被盖着。 “霖姐姐。”云笙坐在梦长兮的身侧,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心疼地唤道。 “见过公主殿下!”燕儿和巧月跪地行礼,皆是面露哀伤,巧月哽咽道:“公主,您不要奴婢和燕儿了吗?” 梦长兮微微一笑,如墨的秀发垂顺而下,她轻声道:“你们两个平身吧,坐。”待二人在她的另一侧坐好,她开诚布公道:“其实我不是什么公主,我原先只是风莱国东宫的一名宫女,叫梦长兮。我以后也再不是王府的妾妃……” 讲到此处,她的眼眶有泪花在打转,却极力忍住不让它流下来,“王爷一直挂在心上的瑶儿,是我相处了八年的妹妹。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我也终能得到解脱。只是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如今我与你们一样,都是普通人。所以……你们跟着我只会被连累。” 燕儿复又跪了下来,坚定地说:“小姐去哪儿,燕儿就去哪儿。当日小姐曾问奴才:‘你确定你是本宫的人,不是太子或太子妃的人’?奴才的回答是:我确定!求小姐不要赶奴才走!奴才虽是个阉人,但做做粗活、当个护卫还是行的!小姐!”说完,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巧月看了眼七皇子,明白他对梦长兮的心意,当即也跪了下来:“小姐不能偏心!奴婢也要跟着小姐!小姐身边总得要个服侍的人,就让奴婢跟着吧!” 云笙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梦长兮的脸,她的美眸已经溢满泪水,“还有我。” 梦长兮拿出帕子拭去眼泪,吸了吸鼻子,说:“燕儿,巧月,你们这是何苦?昨日我是妾妃,今日尚能自称小姐,将来指不定就沦为阶下囚了。”她看着二人坚定不移的眼神,撇过脸点点头,“也罢,做好跟我过苦日子的准备。” 燕儿与巧月欣喜一笑,起身坐了下来。 梦长兮又转向云笙:“但七皇子,你不能跟我一起走。王府少了个妾妃,不会掀起什么风浪,但你是皇上最疼爱的嫡皇子、王爷最珍惜的弟弟,你失踪了,定会惹得龙颜大怒、朝廷动荡,甚至民心不安,你是在拿江山开玩笑吗?” 云笙摇摇头,眉宇间流露出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坚毅:“你错了,三哥没了你,才是真的会拿江山来祭奠。他总一天会查明你所在的位置,到时他势必会率着水云铁骑挥师南下,风莱国面对他的铁骑,请问胜算几何?” 南宫夜忽然推门而入,正色道:“这就不劳七皇子费心了!长兮本来就是孤的妻子,为了她哪怕战至最后一人,孤也在所不惜!” 云笙想起第一次见到南宫夜时他说的寻妻之词、梦长兮的眼泪,好像明白了什么。 事已至此,梦长兮也不欲隐瞒,她垂着眼睑,低沉道:“我曾经是喜欢过太子殿下,不过那是曾经了。七皇子,王爷爱的是婉倾,不是我。他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名义上的妾妃而与心爱之人产生间隙。”婉倾的性子那么烈、那么倔,“就算他真的找上门来,我也有办法劝退他。”何况,她也没有打算回风莱国皇宫。 第34章 杀了我我就放你走 “就算你说得有道理,三哥不会明目张胆地寻你,我皇母妃难道会放你走吗?昨夜她已经请父皇下旨册封你为旋王妃,试问,你真的有能力离开水云国吗?” 梦长兮的面容一僵,她断然没想到一夜之间自己已从妾妃一跃而成正妃,如此一来,利害关系又不一样了。 “可是,皇贵妃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柳蓉蓉不能嫁入王府,柳家还有其他的嫡女,柳馨年方十四,年龄也还算合适。” 南宫夜面露寒光,但意志无比坚定,为了长兮,就算不做太子又如何? 云笙叹了口气,若有所思道:“皇母妃与药王早有过节,当年更是杀了药王全家,瑶姐姐因为失踪逃过一劫,她们之间的恩怨怕是不能因为三哥而抵消。所以,皇母妃说,宁愿扶你坐上正妃之位与风莱国永世交好,也不要让瑶姐姐成为三哥的女人。” “那婉倾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梦长兮低呼道。 南宫夜气急了,抓住她的手:“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担心别人!梦婉倾没你想的那么笨!倒是你的身体……”他看了看云笙,欲言又止。 云笙从南宫夜处抢过梦长兮的手,拉过被子遮住,瞪了他一眼然后关心地问梦长兮:“长兮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 梦长兮摸上此时仍然平坦的小腹,微微一笑:“没什么,牢中发生了些小意外,受了些惊吓而已。”若是让云笙知道她怀了旋王的孩子,便是说什么也不会让她离开水云国了。 燕儿的目光扫过梦长兮的脸,注意到了她放在腹部的手,心下了然,却并不多言。 “没有我你们根本连城都出不去!”云笙嘟起嘴哼道:“要是不带我一起走,我就报官!” “你就不怕孤杀了你?”南宫夜厉声问。 “就凭你?”云笙与他怒目而视,战事一触即发。 “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那就有劳七皇子送我出水云国。”梦长兮明白云笙所言不虚,快则明日、慢则后日,追寻她的消息就会被散播到水云国每个角落,有他相随,离去的路途会坦荡许多。 五人再没说什么,气氛有些紧张,越是静谧的雪夜,越是容易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险。 柔仪宫。 “说,你把瑶妾妃藏哪儿了?”旋王一脸阴霾地问向床榻上的云柔。他刚刚去过大牢,狱卒说瑶妾妃被瑜安公主的人带走了,而牢房中居然是陈奎尸首异处的惨象,一想到梦长兮可能遭遇不测,他的半条命都快没了。 他才发现,那个小女人在他心中竟然如此重要! 云柔冷哼了一声,撇过脸不看他:“哦,她睡下了,我已经请示了父皇,让她照顾我直到痊愈再回王府。”说完,对着旋王嫣然一笑,“恭喜你,父皇已经下旨让她做你的正妃,你放心,等我好了自然会把三嫂还给你的。” 旋王一步跨过去,掐住云柔的雪颈,咬牙道:“云柔,从小到大,你只要一撒谎就笑。笑得越灿烂,就越是弥天大谎!她到底在哪?” 看着旋王近乎魔障的神情,云柔有些慌了,他手上的力度还在加大,云柔的呼吸艰难了起来,她抓住他的手:“你……你为了她居然要杀自己的亲妹妹,你是个禽兽!你跟你那伪善的娘亲一样,都是六亲不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你,母后在天之灵不会放过那个贱女人!绝对不会!至于你,你也将永远失去你的王妃,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永远失去她? 旋王的脑海中闪过一道暗光,云柔中毒、柳蓉蓉和梦长兮被打入大牢、若夕瑶的出现、南宫夜的提醒…… 南宫夜! “你居然跟南宫夜狼狈为奸,陷害大臣之女、拐走我的王妃!云柔,你真是枉为一国公主!你最好祈祷我能将她顺利寻回,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尝尽人间离别之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旋王回到望龙阁的时候,负责调查南宫霖和南宫夜的暗卫回来了。 看完手中的资料,旋王的双目闪透着嗜血的凶光,心底的怒火直冲云霄:“梦——长——兮!一个宫婢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本王!难怪对本王的宠爱熟视无睹,原来心里另藏了他人!本王会让你、让南宫夜、让整个风莱国为你的欺骗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个令他觉得眼熟的红衣女子,定是那“恶”女人无疑了!惑乱了他的心,怀了他的孩子,就想一走了之、与南宫夜再续情缘? 不允许!他绝对不允许! 在云笙的帮助下,一行人顺利出了帝都。 大雪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路面已经积雪成冰,燕儿和小六子在车辕上小心翼翼地驱着车,速度不知不觉中便慢了下来。 途径一个峡谷和一段山路便能到达通州,峡谷两边是拔地而起的高山,山路两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峡谷的时候,无数的山石自高山上滚落而下,惊天巨响在峡谷中激起层层回音。 听到巨响的南宫夜和云笙同一时间从车厢内走出,飞身到车顶用剑气斩落那漫天的飞石。 燕儿抓紧缰绳,狂策马而驰,两边的侍卫将其牢牢护在中间。 惊魂不定地出了乱石嶙峋的峡谷,人数锐减了一半。 看着前方的路,众人不约而同地勒紧了缰绳,倒吸一口凉气:那只有两米宽的山路平滑无比,稍有不慎便会连车带人摔下悬崖。 旋王刚出城门就听到南面有异响,心下大惊,挥动皮鞭狠狠地抽在了汗血宝马的身上。 当他赶到峡谷的时候,发现满地的山石残垣和惨不忍睹的护卫尸体,不难推测出方才是怎样一副险境。 “梦长兮,这就是你要的逃亡之路?即便是死也不愿做本王的妃子?” 旋王的汗血宝马脚蹄上装了特殊的护具,在雪夜冰地里前行丝毫不受影响,而梦长兮一行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燕儿,你慢点!马车有些打滑了!”南宫夜启声道。 第35章 生同寝死同裘 自方才一事后,云笙和南宫夜都各骑一马护在两侧,他们明白,那些山石不会无缘无故地成批滑落,离开了治安最好的帝都,便是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 踏雪无声、震地有感,南宫夜和云笙同时警惕了起来,骑马绕到队伍的后方,目光凛凛地盯着来者的身影。 然而雪实在是太大了,只能听出来者独身一人,却无从判断他是何人。 “孤去看看,你在这里保护长兮继续前行,一会儿我会追上你们。”说完,南宫夜策马冲了过去。 云笙会意,带着队伍继续前行。 “是你?”南宫夜看清来人之后,着实惊了一下,难道云柔的拖延计策失败了? 旋王没有心思同南宫夜废话,一句都不想,拔出腰间的宝剑斩向了他身下的马匹。 只听得一声马嘶,它已朝前栽了过去。南宫夜腾空而起,也拔出了佩剑刺向旋王,然而晚了一步,汗血宝马已经扬长而去。 南宫夜气得双目发红,施展轻功跟了过去。 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云笙已经拔剑挡在了队伍的后方。 “梦长兮!你给本王出来!” 云笙一听这声音,先是一惊,尔后大喜,扬声道:“三哥,三哥是你吗?” 问话之际,旋王已经策马奔到了云笙的跟前,见到云笙拔剑在手,显然是已经与那南宫夜为伍要护送梦长兮离开,怒得一拳将他轰飞在雪地里:“七弟,你居然是南宫夜的帮凶!我就说他们半夜了怎么还能出城,原来是有你这个皇嫡子在一旁周旋!给我滚一边去!” 云笙捂着发痛的胸口,喘气道:“谁让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瑶姐姐再好,也不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身陷牢狱之灾,你不去看她也就罢了,居然还带着别的女人回府,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样子!” “我懒得跟你废话!”旋王不欲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结,云笙说得没错,他做的事确实很讨厌。 在峡谷的另一端,旋王绕过队伍挡在了马车的前面。一身深蓝色锦服的他披着白色氅衣立在风雪中,犹如一个跌落凡尘的谪仙,俊美无双。只是那翦瞳中透射出的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王爷?”燕儿惊呼,故意将声音放得极大。 “梦长兮,拐着本王的孩子跟别的男人私奔,你可知下场是什么?”旋王双目如炬,问向车内之人。 梦长兮披上银狐大氅,在巧月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她的墨发披散而下,没有任何发髻、不簪一点饰物,可越发衬得她清丽动人。 她在离旋王两米的地方缓缓跪了下来,温婉一笑,如寒风中俏丽绽放的花束:“王爷都知道了,王爷是打算放奴婢走,还是杀了奴婢?” 奴婢?梦长兮的称谓让旋王愤怒:“这么急着跟本王划清界限,你该是有多爱南宫夜?日日与不爱之人承欢,还要装出一副浓情蜜意的样子,真是委屈你了!” “王爷认为奴婢的情意都是假的?”梦长兮心中一痛,她无数次告诫自己是假的,可真正剖开心去承认的时候,发现不知何时情爱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了。 旋王丢给她一把匕首,一跃而至她身前,半蹲下来,盯着她垂下的卷翘睫毛,平静道:“证明你的心,本王就放你走!” 梦长兮不可思议地对上旋王深邃如潭的眸子,睫毛眨了眨:“奴婢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旋王拔出匕首放入梦长兮的手中:“你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你不是要离开本王吗?那就斩断不该有的羁绊。” 梦长兮握住匕首的手颤颤发抖,眼珠子吧嗒吧嗒掉落在雪地里,灼出一个个微小的洞,呜咽道:“王爷,孩子是无辜的!奴婢生下他后,可以将他送回王府。” 旋王一把撕开胸前的衣襟:“谁让你杀孩子了?这里!是这里!”他咆哮着指向心脏的位置,“这里会痛会悲会思会念,只要你给它一刀,我便信你是真心要离开!你若下不了手,就乖乖地跟我回去做那万人敬仰的旋王妃!” 旋王擢住梦长兮的手,将匕首抵上自己的胸膛:“动手啊!动手!以前我总是害得你遍体鳞伤,现在你也给我一刀、两刀、三刀!把我给你的伤害全部讨回来!从此互不相欠!你也好走得心安理得!” 心安理得?我伤了你便能心安理得? 梦长兮死死地反抗着旋王的力度,眼角的泪珠簌簌滑落:“王爷从未欠过奴婢什么!如果一定要还,也该是奴婢把这条命还给王爷!”说完,挣扎着要将匕首调转方向,可她哪里比得过旋王的手劲? 这心酸的一幕看在众人眼中,即使是个汉子也红了眼眶。 二人沉浸在凄楚的爱恨痴缠中,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早已成了别人眼底的猎物。 黑衣人迎风而立,望向下方相互折磨的身影,丹凤眼中满是狠厉的波光。南宫霖,你的命也太硬了!不过逃得过一次,逃不了一世!跟着你的好王爷一起下地狱吧! 她单手高举,深吸一口气:“放箭!” 百名杀手拉弓搭箭,随着她的一声令下,百支箭矢划破长空! “杀无赦!” 再一令下,百道黑影如鬼魅般顺绳而下! 旋王抬眸,正好看到两支箭矢迎面而来,他拽住梦长兮的手臂,猛然转了个方向,无情的箭矢驰入他的脊背,巨大的冲力让毫无防备的他朝前方扑了过去,正好迎上那匕首的尖端。 “护驾——”燕儿惊呼,拔剑腾入高空,同巧月一起将梦长兮和旋王周身的箭矢尽数斩落。 当旋王撞在匕首上的那一刻,梦长兮的心碎成了漫天的星子…… 她一直认为旋王和她之间只有做戏和相互利用,从未想过他会为了留下自己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即使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依然奋不顾身地舍命相救…… 她将旋王紧紧、紧紧地搂入怀中,摸着他冷汗涔涔的面颊,泪如雨下:“王爷!王爷!你怎么这么傻?妾身死不足惜,你为何要替妾身挡下那夺魂的箭矢?”背后两箭不足以伤他性命,而胸前这一刀才是致命的打击,“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才知道,他受伤,她的心,那么痛,那么痛…… 第36章 荀家有女(1) 旋王忍住前后夹击的剧痛,折断箭身、拔掉匕首,鲜血像被踩破的水球迸射而出,染红了梦长兮的衣襟、在雪地里开出绚丽的红梅。 “梦长兮……你可以走了!跟着……跟着你真的……好倒霉!你……赶紧离本王……远一点!”咬牙说完,旋王的嘴唇已经煞白,他用颤抖的手推开梦长兮,奋力对着燕儿呼道:“快带你主子滚!滚得越远越好!本王不要这个不忠不贞的女人!” 他浓眉紧蹙,用宝剑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挥剑斩杀了一名又一名靠近梦长兮的杀手,剧烈的动作让鲜血喷得更猛了,直到燕儿赶过来,他才无力地倒了下去。 燕儿抓住梦长兮,却被她决绝地挣开了。 她俯身将旋王搂在怀中,像搂着世间最宝贵的财富,撕心裂肺地痛哭道:“妾身不走!妾身不走了!妾身要做你的王妃,做你的妻子!你不要抛下妾身……” 温热的血液流在她冰冷的手上,刺痛着她的每一处穴位,她能感觉到旋王的生命正在急速流逝,她该怎么办?“王爷,你不要睡过去!你要敢睡过去,妾身就带着腹中的孩子嫁给南宫夜!” 旋王苦涩一笑:“好啊,他是真的爱你,登基……后,估计会把……咱们的儿子……扶成太子,咳咳咳……那样……也算圆了本王未了的……帝王梦。” 听着旋王毫无求生念头的话语,梦长兮慌了,史无前例的恐惧强势轰袭着她的大脑:“可是妾身离开水云国之前,一定会先杀了若夕瑶!不!她抢了妾身的丈夫,妾身要将她卖入青楼,让她沦落风尘,再嫁入凶户为妾!” 旋王的手紧紧抓住了梦长兮的手臂,原来症结在这里,他的小女人是吃醋了!可是吃醋了就能离家出走吗?“你敢?” “王爷若是不信,大可一试!妾身以性命起誓:你要是死了,妾身就将若夕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看着她严肃而惶恐的表情,旋王笑了,他和她之间从未有过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有的只是相对无言、眼波如流的默契。 这一刻,他们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彼此,只有彼此。 然而旋王的面色越来越苍白,视线越来越模糊,呼吸越来越微弱…… 燕儿没有听从旋王的吩咐带梦长兮离开,她的心,他懂! 南宫夜和云笙被数十名杀手包围,越来越多的杀手涌向燕儿和巧月。随行的侍卫除了小六子全部殉难! 两名杀手从梦长兮的手中抢过旋王,一脚将他踢下了悬崖…… “不要——” 南宫夜凄厉的怒吼震破云霄,他分明看到旋王倒身悬崖的一刹那,梦长兮抓住他的手一并跳了下去……十指相扣,她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不知道战了多久,梦长兮的死如同一道符印演变成了南宫夜的心魔,他机械地挥剑、挑剑、刺剑……云笙亦如是! 襄王府。 一袭紫衣的襄王翘首而立,满园的雪舞飞扬,落在他冰冷的发髻上、眉毛上,他浑然不觉。 襄王妃撑着伞缓缓走近他,为他遮住一小方风雪,关切道:“王爷许久没有这样赏雪景了,有烦心事?” 对于这个结发妻子,襄王是发自内心深爱着的,侧身握住她的手,敛起眉宇间的清愁:“我总觉得皇母妃与药王之间的恩怨没那么简单。她如果真的讨厌若夕瑶,大可直接杀了她,可她没有,只是尽力阻止若夕瑶成为三弟的女人,这不像是皇母妃的性子。” “是啊,皇母妃是个杀伐决断的女人,当年她能……”襄王妃顿了顿,跳过这句话,欣慰一笑:“父亲已经查到程嬷嬷的下落了,她在风莱国,妾身的哥哥明日就启程。王爷,皇母妃很快就能明白您的苦心了。” 襄王接过她手中的伞,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棠儿,这次本王要亲自去风莱国将程嬷嬷接回来。日日瞻仰她的容颜,看着她宠爱别人厌恶自己,多等一天都是折磨!棠儿你可明白本王心中的痛?” “妾身明白。” 忽然一道黑影在廊下给襄王打了个手势,襄王轻拍着李棠儿的粉肩:“时候不早了,你先去歇息,本王去书房处理些公务。” “是,妾身告退。”李棠儿温婉一笑,翩然离开了前院。不该她过问的,她从不逾越! 确定李棠儿走远,莫德从廊下走出来,对着襄王抱拳一礼:“启禀王爷,属下打听到药王的下落了!” “他果然没死!有了他就不怕控制不了若夕瑶!”襄王嘴角邪肆一笑,狭长的翦瞳中溢出狡黠的波光。 “属下这就去将他抓来!” “暂时不要动他,你先查一下他同皇贵妃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本王再决定怎么做。”襄王双指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吩咐道。 翌日,一道石破天惊的消息轰动了水云国:旋王和新册封的旋王妃同入海青观感悟天道,为皇上和所有子民祈福。 未央宫。 皇贵妃六神无主地坐在榻上,眼角的泪滴已经干涸,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那苍白的面色让平日不太显的细纹尽数蹦了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本宫不信你三哥是那福薄之人!笙儿,旋王府定是出了内奸,才会让人跟踪了你三哥的行迹。你暗中盯着王府,替皇母妃和你三哥将那害虫揪出来!”皇贵妃拽着指间的丝帕,狠厉地说道。 “是!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毒,要置三哥和三嫂于死地?”云笙将头埋在皇贵妃的肩窝,伤心地问。 “哼!除了襄王府的那位,还能有谁?表面上对本宫孝顺备至,暗地里却买通杀手谋害你三哥!”皇贵妃揽着云笙的肩,轻抚着他的面颊,“这一次,本宫不会再心慈手软了!” “嗯。”云笙点头,伤害旋王和梦长兮的人,他亦容不下,“可是,皇母妃,这个谎言不会持续太久,我们还是要尽快找到三哥和三嫂,以免引起朝堂上不必要的倒戈。” “小姐,你看他长得真俊啦!”林香端着托盘走到床边,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惊讶地叹了一句。 第37章 荀家有女(2) “是极俊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比哥哥更好看的男子。”荀岚微笑着说,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她接过林香手中的药膏给他前后三处伤口上了药,指尖碰到他细腻的肌肤,带来燥热的触感,“还没退烧么?” “是啊,都七天了,一点退烧的迹象都没有。再这么下去,就算哪天康复了,只怕也成了傻子。”林香将托盘放在八仙桌上,拧起一方帕子走到床边,“小姐,让我来吧,若是大人知道你进入男子的房间,会生气的。” 荀岚看着他通红的面颊,手不经意地滑过他的额头,秀眉一蹙,黑亮如葡萄的眼珠子左右顾盼着,咬咬唇:“林香,你在外面守着,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不许让人进来!” 林香一怔:“小……小姐,你要做什么?不……不可以啊!” 荀岚甩手给了林香一巴掌,怒道:“主子有吩咐你就照做!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置喙我的决断?你要是不想呆在状元府,就滚回幽州去!” 林香一想到老爷的古怪脾气,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颤颤巍巍道:“林香错了!林香这就去给小姐守门,小姐千万别赶林香回幽州!”说完,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还不忘合上门。 荀岚鼓起粉嫩的腮帮子做了几个深呼吸,起身吹灭了桌上的蜡烛。 她纤手覆上云裳小袄上的盘扣,一颗一颗地解开……衣衫褪尽后,她的脸滚烫到了极点,身子却冷得瑟瑟发抖。 她用冰凉的帕子擦遍全身,冻得牙齿打颤,然后钻入被窝贴上那具滚烫炽热的身躯…… 瑞雪纷飞,天寒地冻,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早、格外持久。 “不……要……妾身……” “你说什么?”荀清睿看着床上呓语的绝色女子,轻声问。 旋王扑向匕首的那一幕再次在梦长兮的脑海中上演,她看着他在自己怀中缓缓阖上眼,再也无法睁开…… “不要——”梦长兮痛呼着睁开眸,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只一瞬间,荀清睿便从那微微张开的凤眸中瞧见了一世风华,那一滴清泪跌入了他从未开启的心房,召唤着他浓浓的保护欲望。 “你醒了?”荀清睿微笑着问向双眼迷朦的梦长兮,那恬静的气质犹如一汪缠绵悱恻的温泉,让人在严冬时节止不住地想要去依赖。 “我的夫君呢?”梦长兮对上他温和的笑容,喉中传来火辣的痛感,提醒她这不是做梦,她活着了,可旋王呢? “果然是夫妻!我就说呢,发现你们的时候,十指相扣,分也分不开。”荀清睿浅笑着说,“你放心,他很好,就在另一个厢房。” 梦长兮长吁一口气,这才意识到床边坐着的是她和旋王的救命恩人,想要起身行个谢礼,奈何全身酸软无力、动弹不得,只能唇角微扬:“谢谢你救了我们,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她笑得真好看,那浅浅的梨涡自成一派妩媚风情,偏又让人生不出半分迤逦之想。 “我叫荀清睿,是这一届的状元,此番来翰林院上任,恰好在山脚的湖边碰到了你们。”荀清睿耐心解答,看着她唇瓣上的细小裂纹,去桌边取来一杯水,舀起一勺子递到她的唇边,“喝点水吧。” 梦长兮露出拒绝的眼神,荀清睿友好一笑:“你不渴,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喝水。” 她的表情一滞,荀清睿趁她薄唇微启之际将水送入其中,又说:“你放心,我没有惊动官府,跟着家父学了点医术,正好拿你们练练手。” 梦长兮倒不是怕惊动官府,只是觉得上天待她实在不薄:一家三口仍然安好!眼眶又窜起一层稀薄的雾气:“荀大人的救命之恩,梦长兮没齿难忘!大人乃朝廷命官、身份尊贵,这些琐事交由下人去做就好。” “是我失礼了,长兮姑娘别见怪。”荀清睿抱歉一笑,并不追问她和旋王的身份,只唤来门口的侍女,“林芬,好生照顾长兮姑娘,别忘了喂姑娘喝药。”再看向梦长兮,“我明日再来看你。” “叨扰荀大人了。大人公务繁忙,无需为他事烦心。” 拒绝之话虽已说出,第二天一大早,荀清睿还是来了。 一袭白衣的他带着一抹春天的暖意推门而入,眉长入鬓、鼻挺如峰、唇角微扬,最吸引人的是那双聚集了漫天星光的眸子,让人移不开视线。 昨夜服了参汤后,梦长兮好了许多,今日已能勉强下床。 “恢复得不错。”荀清睿闲庭信步走过去,微笑着说。 “若还不见大好,如何对得起那一支千年雪参?”梦长兮轻笑道。 “哦?你认得千年雪参?”荀清睿挑眉一问,千年雪参弥足珍贵、万斤难求。莫说是寻常人家,就连王公贵族也未必见过此物。他手中仅此一支,还是父亲赠与的。心下开始了对她身份的猜想。 梦长兮初入王府时,柳菡香赠了她一支,上面奇香幽幽似乎不妥,是以她一直珍藏从未服用。 “嗯,见过。上面有股子奇香,说不出的醉人。”梦长兮若有所思道。 荀清睿面色一怔:“可是闻了还想闻?” 梦长兮点点头,疑惑道:“莫不是那雪参有问题?” “不敢确定,五石散你可有听过?” 梦长兮神色一凛,缓缓开口:“石钟乳,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五石聚之,能治伤寒,亦能令人神明开朗,不足之处是此药极易令人依赖,若非救治垂死之人,寻常大夫万不会以此物入药。”难道,柳菡香是想通过此药物来控制她? “你对医术颇有见地。”荀清睿的眸子又亮了几分,像发现了一块稀世珍宝。 “偶尔翻翻医术罢了。”梦长兮敛起眸中的愠怒,扬起一抹灵动的笑容,将鬓角的发丝拢到耳后,“可否劳烦荀大人带我去见一下夫君?” 荀清睿的眼睑垂下又抬起,笑道:“好!” 林香靠在门边打着盹儿,守了一夜,着实困得厉害。 第38章 你可以滚了 “林香,林香!大人来了,还不快行礼?”林芬看着睡眼惺忪的林香,走过去掐了她一把,恨铁不成钢地怒道:“白天当值居然偷睡?府里的规矩全忘光了?仔细大人遣你回幽州!” “哎哟!小姐,我没有偷懒!我真的守了一夜,我发誓昨晚没有人发现,我实在是太困了,才靠着门眯了一会会儿,就一会会儿……”林香吃痛,以为来者是荀岚,闭着眼就开始辩解,可当她睁开眼看清对面一行三人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大……大人?” 梦长兮一听林香的话,如遭当头一棒,踩空了步子向前载去,幸而林芬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姑娘,当心!” 荀清睿气得胸口发堵,只觉得这个妹妹将他所有的颜面一扫而光!做什么不好?偏与一有家室的男子共处一室、彻夜不离! 荀岚听到了外面的声响,慌乱穿衣之际,荀清睿已经破门而入。看到她衣衫凌乱的样子,他气得脸色煞白,甩下一句“来书房见我!”,而后拂袖而去。 梦长兮忍住虚弱之感走到床边,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还是那般俊秀,那般清冷!浓眉微微蹙着,想必是伤口作痛令他睡得不甚安眠。 探出手轻抚上他菱角分明的眉眼、鼻梁、唇瓣……他的气息微弱却平缓,乃昏迷之兆。替他掖好被角后,梦长兮冷道:“荀小姐,念在你们兄妹两个救命之恩的份上,昨晚的事我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以后,还请你自重!” 荀岚又羞又恼,系好最后一颗盘扣,指着梦长兮喝道:“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我是他的妻子!”梦长兮秋水般清澈的眸光对上她挑衅的眼神,一字一顿道。 荀岚被看得发怵,眨巴着睫毛说:“咳咳!他可没这么说!你一面之词岂可作数?再说了,你知道我哥哥是谁?他是今朝状元,他一定会为我做主的!谁是妻谁是妾,还言之过早!” 梦长兮将手伸入被中,缓缓抚摸过他的每一寸肌肤,停留在那绑着纱布的胸膛之上,每摸一次,心就被针扎一次,但还是忍住喉中的哽咽,平和道:“荀小姐,你想多了!我可没说许你进门为妾,即便是我夫君醒了,我还是这句话。”荀公子那样的正人君子怎么会有个如此不堪的妹妹? 荀岚做惯了父亲和哥哥的掌上明珠,何时被人轻视拒绝过?她绞着手中的丝帕,嘴角抽搐:“就算是他的妻子也不能替他做这样的决断,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我?真是个妒妇!” 看着梦长兮光明正大地将手探入被中缓缓游离,她心里所有的醋坛子顷刻间被打翻,脑海中翻转了千百种思绪,终于嘴角一勾:走着瞧!凡我荀岚看上的人或物,还没有得不到的! 书房中没有炭炉,室温与外面一般无二。荀清睿喜欢冰冷的天气,这样容易让人的思绪保持清醒。 荀岚跪在地上哭得潸然,口口声声说要嫁那昏睡的男子为妻。 “岚儿,你好生糊涂!这里是京都,不是幽州。一个尚未封官的状元有什么了不起?京都最不缺的就是官!你觉得我为何救下那落难的夫妻?真的是善心大发?别看当时他们衣衫破败不堪,但布料质地精良,绝非寻常富户穿得起的。若我猜的没错,他们的靠山至少是朝中二品以上的官员。这样的身家背景,别说人家早有原配,就算尚未娶妻,你也做不了正室!哥哥心疼你,不愿你屈居妾室看他人脸色过日子。”荀清睿语重心长地说着,将地上的荀岚扶了起来,“等我在朝中站稳脚跟,定为你寻得一门好亲事!二妹已经不在了,你便是家中的独女,我不惜与父亲反目成仇也要入朝为官,不也有几分为你将来做打算的因素吗?” 荀岚知荀清睿说得在理,并未立即反驳,但心中对于那昏睡的男子就是放不下。尤其是昨夜那般“坦诚相见”后,满脑子都是他健硕的身躯和俊秀的脸庞,她还……偷偷地……偷偷地亲了他一下。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做那伤风败俗之事,我保证以后不会了!哥哥,你别生我的气!”荀岚扯着荀清睿的衣角,信誓旦旦地说。 荀清睿摇摇头,捏了捏她的小脸:“真是宠坏你了!” 荀岚知哥哥原谅她了,破涕为笑:“哥哥,我想去一趟库房,取些人参和雪莲给长兮姑娘送过去,向她赔罪。”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钥匙在林芬那里,你去取吧。” “谢谢哥哥!我先走了。”欣喜说完,对着荀清睿行了个标准的福礼才退出了房间。 梦长兮向林芬要来一副银针,为旋王针灸顺了经脉中的郁结之气,又为他擦洗、换药,收拾妥当后,再给他细细按摩四肢。 林芬在一旁看得惊诧,这姑娘的医术好生高明。连最难掌控的针灸到了她那儿就像写个大字般顺畅。 “姑娘,你还未完全康复,又有着身子,让我来吧!推拿按摩我也学过一点。”林芬说着,便走到床边,直到梦长兮微笑颔首,方才给旋王按了起来。 荀岚端着药碗跨门而入之际正好听到林芬说梦长兮怀了孩子的话,惊得差点脚底打滑。勉强稳住身形后,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的妒忌,挤出一副天真的笑容步入了梦长兮的视线。 “长兮姐姐。”荀岚甜腻腻地唤着,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讨好一笑:“哥哥已经教训过我了,我知道错了。今早我说的话太过分,请你原谅。但昨夜之事,我是有苦衷的。”讲到这里,她顿了顿,看了林芬一眼,“长兮姐姐或许不知,公子接连七日高热不退,我实在担心他的安危才褪尽衣衫,以凉水洗身……为他退热。” 梦长兮看向林芬,林芬点点头:“公子确实高热了多天。” “当然,我是仰慕公子才会这么做。可是长兮姐姐,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公子那么俊朗,对他芳心暗许的应该不只我一人吧。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为了爱情,名节不保却得不到好下场的可怜人罢了!”说着,荀岚的眼中溢满了泪花,梨花带雨、令人动容。 第39章 放心本王会很小心的 她所言固然不假,但梦长兮并不是个恻隐之心泛滥成灾的人,尤其对方已经引起了她的警惕,于是淡然一笑:“奉劝荀小姐一句,我夫君不是个随便的人,你对他所做之事并不光彩。退热的法子何其之多,别告诉我荀小姐你只知这一种!所以,你费劲心思为他退热之事,还是烂在肚子里好。否则,届时丢了身家性命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荀岚只觉得被人扇了个耳光,脸上火辣辣地烫得厉害,却仍极力忍住火气,挤出一副受教的表情,唯唯诺诺道:“长兮姐姐说的是!我记住了。”将手中的碗递给梦长兮,“这是公子的药,凉得差不多了。” 梦长兮接过药丸,舀起一勺送至嘴边,却被林芬给拦了下来:“姑娘,让我来试试这药的温度。” 梦长兮如何不知孕妇不能随意尝药?只是荀岚一天之内前后反差太大,她不得不防。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芬一眼,她一连喝了三口,并未有何异样,才又递了回来:“温度正好。” 梦长兮将一整晚汤药给旋王喂完,荀岚嘴角一勾,眸中滑过算计的波光。汤药无毒,只是加了几根失魂草而已,一整碗的剂量足够让他忘了许多事情! 旋王从昏迷中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梦长兮坐在床头,握住他温暖的大掌,轻轻摩挲着掌心因习武而生的厚茧,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回忆着雪地惊魂的场景。旋王那般奋不顾身的守护,说不感动是假的。 离开你本就不易,为何还要做出那样让我动心的事情?我的王爷…… 突然感觉手指被反握住了,心中一惊,俯身凑近他的脸,看着那缓缓睁大的眸,激动得呼吸急促了起来:“王……夫君,你醒了?” 一旁的荀岚跟着起身,也跃入了旋王的视线。“啊!”她低呼一声,世间怎么会有那么迷人的眉眼?深邃的眸如看不见底的潭,又闪耀着璀璨的波光,只一眼,一眼便亮煞了整个世界! 旋王呆愣地看着两个美貌女子,绝色的那个脸上挂满欣慰和疼惜,俏丽的那个脸上带着欢喜和不安。 “你……是谁?”感受到梦长兮温润的鼻息吹在他的脸上,他疑惑地问,胸口因呼吸间的起伏而传来阵阵剧痛,他蹙起了眉。稍微一动,背部的锐痛袭来,又倒吸一口凉气。 只一句,便让梦长兮和荀岚交换了脸上的神采。 “公子,我是荀岚啊,你不记得我了?是我和哥哥救了你。”荀岚状似无意地将梦长兮挤到一边,拉过旋王的手亲热软语。 旋王并不抽回手,轻轻“嗯”了一声,既而看向一旁悄然落泪的梦长兮,虚弱地问:“你呢?你又是谁?” 我是谁? 好不容易因为他的清醒一颗心飞入了云端,又因他的遗忘而跌落在地,碎得七七八八…… 梦长兮的笑容僵在唇边,一双腿不知该迈往何处。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认为他的遗忘或许不是坏事,起码他不会痛、而婉倾亦能独自享有他的爱。所有的苦让她独自承担,算作惩罚、算作报答! “公子,你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荀岚将旋王的手贴在脸上,甜甜地问。 “我……我好像叫……”想了半天,似乎无法说出个所以然,可这并不影响荀岚的心情,身世背景可以慢慢查,眼下得赶紧解决终身大事,“想不起来没关系,不急的!公子,那你记得我们俩的事吗?” “我们?”旋王清隽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梦长兮鄙夷地看了荀岚一眼,总觉得她的表情太过自然,仿佛早知旋王会变成如斯模样,而话语又太过刻意,甚至对于之前的警告她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哪里来的自信?莫不是…… 如果真是你做的手脚,即便你哥哥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也饶你不得! “公子,我们已经……岚儿已经是公子的人了,公子是要不认账、抛弃岚儿?”恬不知耻地说完,荀岚抽出帕子抹起了并不存在的泪。 旋王不语了,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就是这副表情让梦长兮最后的梦想幻灭了:他真的失忆了!如果他还有半分原先的记忆和性情,哪会为这样的事左右为难? “公子——你一定要娶我——”荀岚娇柔地唤道。 “放开你的手!” “我说放开你的手,你没听见吗?把你的脏手,从我夫君的身上移开!” 梦长兮像刚从冰窖中走出,凤眸中迸射出凛冽的寒光,那张绝色天颜比广寒宫的仙子更冷、更摄魂:“荀岚,妻子过门称为‘娶’,妾室入门称为‘纳’,你对一个有家室之人说‘娶’,真是不知廉耻!”她在床边缓缓坐下,正色道:“云枫,你听着,我不同意你纳妾!” 荀岚一怔,梦长兮仿佛变了个人,陡然间耀出了刺目的色彩,令她无法对其直视,手心后背全是冷汗,“哭”得更凄楚动人了:“云公子,你看……她好凶!岚儿怕!云公子你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突然她感觉手中一空,抬眸望去,云枫已经将手臂枕在了脑后。 他戏谑地说:“没办法,家有彪妻,她不让我纳妾。所以,你可以滚了。” 荀岚哭着跑出了房间,林芬也退了出去,将这静谧的天地留给梦长兮和云枫。 再一对眸,仿若隔世。 “妾身见过王爷。”梦长兮对着床上之人行礼问安,语气恭敬而疏离,与方才捍卫婚姻的强势女子判若两人。 她的疏离给云枫的欣喜蒙上了一成灰暗的色彩,他幽幽发冷的目光自她垂下的睫毛一路扫视而下,落在那并不见凸显的小腹上时,轻叹了一声:“平身。” “谢王爷。王爷若没什么吩咐,妾身先行退下了。”她对于他的捉弄有些愠怒,对于自己的“大放厥词”有些羞赫,但她只能咽进腹中。 梦长兮起身欲要离开,却被云枫抓住了皓腕。清丽的容颜上泛起复杂的神色,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掌,却惹来他一阵痛苦的低吟。 梦长兮的五脏六腑尽数揪了起来,不走也不回头,就那么怔怔地望着桌上的烛火。 第40章 云枫的柔情(2) “哥哥!”荀岚抱住荀清睿的腿哭得越发厉害了,“我喜欢云公子,哪怕是给他做妾我也愿意!哥哥,你帮帮妹妹吧!呜呜……” “你再说一遍!”荀清睿双手扣住她的臂膀,目光凛凛道。 “我喜欢他,给他做妾也愿意。”荀岚勇敢地对上荀清睿犀利的眼神,可那一池冷如寒潭之水的波光却让她打了个哆嗦,话语顿时少了些许底气。 “不是这个,你说他姓什么?” “云公子,云枫,啊——哥哥,你捏疼我了!”荀岚没想到荀清睿会对云枫的姓名如此敏感,那纤细的胳膊险些就要被折断。 世人皆道旋王和王妃去了海青观感悟天道,为皇上和百姓祈福,真相原来是他们被人追杀跌入湖中,而阴差阳错之下居然被他所救。 荀清睿的双手紧握成拳,清冷的眸中流转起意味深长的波光,那般深邃,那般悠远。 “岚儿,你死了这条心!他不是你的良配!”他配不上你! 一道光影射入荀清睿的双眸,刺目得让他眯了眯眼。 荀岚手握匕首抵上自己的雪颈,俏丽的面庞上满是坚毅的神采:“哥哥,你喜欢什么都藏在心底,绝不含半分贪妄,就像你对长兮姑娘一样,你明明可以打掉她的孩子、毁了她的记忆,留她在身边,可你却选择成全她和云公子!可我跟你不一样!从小到大,但凡我看上的东西,一定会得到!求也好、抢也罢!我绝不放手!哥哥,今日若是不成全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荀清睿的指甲已经插入掌心,肉体被刺破的痛不过如此,然而荀岚的话像一把利刃缓缓地在他的心脏来回撕扯割拉。如果可以,他真想冲上去将她打晕。可她醒了之后呢? “即便你嫁过去之后只是众多妾室中的一名,你也不后悔?”荀清睿冰冷地问道,只是从那隐忍的语气中不难听出一丝咬牙切齿的问道。 荀岚一怔,众多妾室?妾室多也不全是坏处,起码不会让那个女人独占荣宠。这么一想,她释然了,不怕花心男,只怕专情汉! “不后悔!岚儿绝对不后悔!谢哥哥成全!”荀岚说着将匕首扔到一边,伏地对着荀清睿磕了个重重的响头。 寒风凛冽,连降了半月之久的大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温暖的房间内,雪光夹杂着月光从轩窗的白纸中透射而入,照在怀中之人柔美淡雅的面容上,生生渡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云枫总觉得有些不真实,她仿佛是那广寒宫的仙子,翩然一舞后便又会乘风而去。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感受到那甜蜜的芬芳和温软的触感,方才觉得自己不是在做梦。 云枫不只一次地问自己,这个小女人究竟是什么时候闯入了他闭塞多年的心?还闯得那么漫不经心,那么不着痕迹。 仿佛只一眼,他便放不开、忘不掉! 这种感觉,他只对瑶儿有过…… 想起瑶儿,他的心中一痛。他亏欠瑶儿的,怕是用一辈子也偿还不了,而原先为她留着的正妃之位也给了梦长兮,尽管,他心中也乐见如此。可越是这样,越是觉得亏欠瑶儿太多…… 清晨,明媚的冬阳唤醒梦长兮十分安好的睡眠。孕妇本就嗜睡,昨夜云枫又那么索求,当然,可能还有一个她并未察觉的因素,云枫的怀抱让她莫名地安心和温暖。 “公子,姑娘,林芬可以进来伺候你们洗漱了吗?”在门外恭候多时的林芬听到房内的脚步声,恭敬地问了起来。 云枫的眉头一簇,他不过是起身给梦长兮倒了杯水,还不想真的离开这阮玉香怀。 梦长兮猜透了他的心思,俏脸一红,如三月的桃花粉嫩而妖娆,不知欢愉过后的女子是否都如此清韵流长。 “王爷,唤林芬进来吧。” 云枫贪婪的目光停留在那被他吻得有些红肿却仍迷人魅惑的唇瓣上,呼吸滞了一下,沙哑的嗓音自喉间滑出:“叫夫君。” 还是不罢休? “是王令还是请求?”梦长兮思绪良久,温婉的声音徐徐响起。 “有何区别?”云枫将她扶起来拥入怀中,享受着指尖触碰到肌肤带来的销魂触感,声线不留痕迹地抖了一下。 “您若是以王爷的身份命令妾身,妾身自当遵从;您若是像个寻常夫家期望得到妻子的一声呼唤,妾身……” 不待梦长兮的话说完,云枫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柔声道:“夫人。” 简简单单两个字,稀疏平常的语气,有着一股生涩,可更觉得像喊了千百遍般天经地义,一股莫名的情绪在梦长兮心底滋生,惊喜中夹杂着一丝无所适从。 纤长卷翘的睫毛眨了眨,她举眸对上云枫期待而宠溺的眼神,薄唇微启:“夫君。” 一江春水,满室旖旎,晨起的欲望总是让人欲罢不能…… 垂首立在门外的林芬明明是听到了轻柔的对话声,遂打个手势让侍女们将热水和新衣备好。谁料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新衣拿去暖了一遍又一遍…… 饶她是个未经人事的丫头,也从那并未多做遮掩的喘息和低喃声中听出了故事。 一个有伤一个有孕,还这么生猛! 林芬只觉得天空放晴,连带着温度都燥热了起来,她轻咳一声:“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一直到晌午,云枫才牵着梦长兮的手出了房门。 一个是俊美无双的翩翩公子,一个是天姿国色的窈窕淑女,十指相扣步入众人的视线,严冬的阴霾被一扫而光,缱绻情深的影子像春日的花朵悄然绽放。 荀清睿请他们一同去用午膳,出于对救命恩人的礼貌,二人还是携手出现了。 “云公子,长兮姐姐!”一进入餐厅荀岚便莲步轻移至二人身前,屈膝行了个标准的福礼,甜美地唤道。 感受到梦长兮身上的冷意,云枫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不作理会,绕过荀岚来到桌边,被荀清睿迎上了主位。 荀清睿见云枫并不想暴露身份,于是只恭敬地打了个招呼:“云公子,云夫人,请慢用。这些是幽州的特产,也不知合不合二位的口味。” 第41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1) 荀岚收起一脸的尴尬来到荀清睿的身侧,眼光却时不时地在云枫英俊的眉宇间来回游离。 雕花白橡木圆桌上摆放了琳琅满目的各式精致菜肴:酒酿丸子、松花鳕鱼、烧汁驴肉、雪豆西兰、水晶饺、桂花香芋糕……色香味俱全,难能可贵的是菜式一点都不油腻,倒是颇合孕妇的口味。 “有劳了。谢荀公子的救命之恩。”云枫嘴角微扬地说完,扶着梦长兮优雅落座。那声云夫人,他爱听。 梦长兮嘴角一勾,他也是会说谢谢的么? 昨夜梦长兮已经将被救的过程告诉了云枫,这个荀清睿,他也是略有耳闻,虽说是李丞相的人,但救命之恩他还是找法子报答的。 “云公子,衣衫和鞋子还合身吗?”吃饭间,荀岚突然蹦了句十分不合适宜的话。 云枫举箸夹了块鳕鱼,并不看她,淡然应了声:“还好。” 荀岚掩面一笑,两片霞云趁势爬上她的脸颊,她低头窃喜地说:“公子喜欢就好,岚儿还怕做得不合身呢。” 梦长兮自问不是心胸狭窄的女子,可不知为何,听到荀岚的话,呼吸突然一滞,将夹到的菜胡乱放入唇中一咬,那甜腻的感觉让她胃中一阵翻腾。 这是什么?失神之下她居然夹了块桂花香芋糕,她可是从不喜甜食。 吃,吃不进去! 扔,不甚礼貌! 正在踌躇间,云枫举箸将挑完刺的鱼肉放入她的碗中,并将那块被她咬了一口的甜点放入自己唇中,慢条斯理地吃下了。 荀清睿含水的秋瞳中漾起层层涟漪,他真的是那个薄情寡性之人的儿子?看他认真的神色不似作假。那么荀岚嫁过去真的能分得他一分怜惜? 梦长兮抿唇一笑,这看似平淡的举动像朵春桃开在了她心里,晃晃悠悠都是芬芳。 荀兰的眼珠子都要喷出火来了,抓着身侧林香的手一阵猛掐,林香委屈得眼珠子在眸中打转,却硬是不敢掉出来。 一月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云枫的伤势已痊愈,只是不知为何,他并不急着回府。就每日与梦长兮过着普通夫妻的甜蜜生活,同宿一屋,相濡以沫。 出于意料的是,荀岚自那日后便再未出现过,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过这也正合二人的意,他们甜蜜的夫妻生活还真不希望被旁人打扰。 又是数日不停的大雪,在天地间飘飘忽忽,令得每一砖每一瓦每寸土地都银装素裹。 梦长兮害喜的征兆越来越严重,进食也大不如前,云枫最终决定回府。 偌大的书房,云枫端坐于桌前,一一看着荀清睿呈上的折子,俊秀的脸上挂着令人不明所以的浅笑:“为何要投奔本王?你这状元郎的位置可是李丞相的功劳!本王有什么理由留用一个背叛旧主的人?你的救命之恩本王自会用别的法子报答。” 荀清睿坦然一笑,微微福了副身子道:“王爷为君,清睿是臣,清睿只有效力,没有相救。臣之所以愿意为王爷效命,自然是有比恩情更让我在意的东西。若非小妹倾心于王爷,不惜以命相护,臣绝不会背叛丞相。”话中有些酸涩之音,令人寻不出半分假意。 “你凭什么断定本王会收了你的妹妹?”云枫慵懒地靠上背后的雕花椅背,如墨的长发被束成高髻,镶着玉石的紫金冠甚是耀眼刺目。 当荀清睿听到“收”这一字的时候,心中被针扎狠狠地扎了一下。若不是当年那场变故,他的妹妹就算给皇子做正妃又有何不可? 但他的脸上仍是挤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笑容:“这是王爷的决定,臣只是向王爷表忠心。王爷……‘收’了荀岚,府中不过是多了个闲人而已,以王爷对王妃的深情,府中的后妃佳丽只怕皆是摆设。但放眼朝中,您却是将匕首插入了李丞相的胸腔,其中的利害关系,王爷聪颖,比臣更清楚。” 不得不说,荀清睿不卑不亢的话还是颇得他心的。这么多年,他想了许多法子都无法将人安插进李丞相的阵营,这就意味着,他无法从根本上左右襄王。 只是,长兮已经表态不让他纳荀岚,为了政治目的而让他与长兮之间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产生间隙,是他不乐见的。 煞白的阳光同寒风一起从窗棂子灌入房中,虽清明却无半分暖意,一如云枫此时的心情。 “枫哥哥!” 就在他思付之际,一道熟悉的清丽嗓音从远处传来。 “若小姐,你慢点儿!”多福海焦急的声音。 荀清睿面色一凛,转身看向门外,一个身穿红色云裳罗裙、外披五彩祥云氅衣的美貌女子翩然跃入他的视线。 她容颜清丽,不施粉黛却依然如雪地里傲然绽放的红梅,浅浅一笑的嘴角挂着若隐若现的梨涡,煞是迷人。 “枫哥哥!”她喜悦的声线中带着哭腔,无视荀清睿的存在,直接绕过书桌扑进了云枫的怀抱,“枫哥哥!瑶儿可找到你了!瑶儿就知道枫哥哥不会同别的女人去什么观里祈福,定是路上被什么事耽搁了。枫哥哥以后再不许离开瑶儿!” 姓若,名瑶儿? 荀清睿的脑海中闪过一声闷雷,接着风起云涌,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云枫轻拍着若夕瑶的粉肩,满含宠溺地说:“瑶儿乖,我不过是在荀大人府中小住一段时日,别担心。”对于遇险受伤一事则是绝口不提。 瑶儿睁着烟雨迷蒙的清水眸子,眨巴着问:“枫哥哥,你今日会回王府吗?” 他既然通知了多福海,自然是打算回府的,只是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事,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办,尽管这件事,对瑶儿……有些不公平。可那种失去的感觉,就像是掏空了他的灵魂一样,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永远无法相信和理解。他再也承受不起,哪怕是一次也不行! “瑶儿乖,我办完最后一件事就回去看你。” “那瑶儿也去!”若夕瑶将头埋进他温暖的肩窝,不依不饶地说。 云枫轻轻柔抚着她鬓角的秀发,宠溺的波光中带着一丝内疚,柔声道:“真的是最后一件事了!”在她和梦长兮见面之前的最后一件事。 第42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2) 若夕瑶有些忐忑地抬眸,又溢出两行清泪:“跟王妃有关吗?” 显然,她到现在仍然认为王妃是南宫夜的姐姐南宫霖。 见云枫不语,她知道自己猜对了。突然直起身,离开了他的怀抱,受伤地圈着胳膊:“枫哥哥,你不爱瑶儿了!在你心中,有了比瑶儿更重要的人!” 荀清睿的心中一痛,上天为何如此捉弄人? 看着若夕瑶委屈得夺门而出的单薄背影,他心如刀割:“王爷,若小姐与臣的妹妹年龄相仿,臣试着让妹妹去劝劝。”他有太多太多的疑惑要解决! 云枫拧了拧紧锁的眉头,挥手示意他退下。 见了若夕瑶之后,荀清睿压抑住万分万分激动的心情求见了梦长兮。 他将一本略有些发黄的手札呈到梦长兮的手中,恭敬地行了一礼,开门见山道:“王妃,听林芬说您的医术了得,微臣这里有一本无意中得来的手札,虽说只是一些关于孕妇的饮食禁忌,但它出自药王之手,可谓万金难求,就不知是否对您有用。” 梦长兮只随意翻了翻,便发现这真真是她此时最欠缺的东西。 一旦回府,她腹中的胎儿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以她如今的位分如果诞下的是儿子便是世子,那对于王府那些本就不安分妃嫔来说将是多么大的威胁。 “荀大人认识药王?”药王已辞世多年,他流传下来的东西自然是万金难求。 荀清睿毫不避讳地点点头,坦然道:“实不相瞒,药王与家父有过几面之缘。” “荀大人有何条件?”她淡然一笑,再不是那个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小妇人,而是高高在上的旋王妃。 荀清睿温润如玉的气质不变,真诚道:“没有条件。”出于对她的爱慕,他真的没有条件!当然,他也知道,她不是那知恩不图报之人。 “你很聪明,懂得以退为进。好,本王妃就给荀岚三条命!”她深知,收了荀岚便是等于收了荀清睿,纵然她百般不愿,为了云枫的前途,她也要忍耐。更何况,荀家于云枫和她还有救命之恩。当时的气话,不过是气话而已…… “不过,”梦长兮清冷的话音再次响起,“她对王爷下药已经用了一条命!你让她好自为之!本王妃允许有人侍奉王爷,但不允许有人伤害王爷,以及,王爷的骨肉!否则,本王妃自有无数的法子抵掉她剩余的几条命!” 荀清睿自问年少时经历众多坎坷,阅人无数,此时也看不透梦长兮了。温婉的她,娇美的她,羞涩的她,深沉的她,凌厉的她……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多福海带着闷闷不乐的若夕瑶离开王府后,云枫带着梦长兮坐上了马车。 “王爷,七皇子他们可好?”那日的血腥场面仍历历在目,若不是跌入湖中获救,还不知是怎样一番光景。 “你放心,七弟很好,燕儿和巧月也很好。”话虽如此,那日的凶险真不是可以用语言来形容,他踌躇半响,淡然吐出一句:“南宫夜也很好。” 梦长兮悄然舒了一口气,云枫深邃的眼底泛起点点寒光:“夫人,以后不能为别的男子操心,我不喜欢!” 她羞涩一笑:“好!” 万山丛中的一个别院中,布满喜字的房间内,清灵和清幽为梦长兮换上红色嫁衣,颈套项圈天官锁,肩披霞帔,手缠“定手银”,千娇百媚,喜气洋洋。 又一次身着嫁衣,心情是那么的不同,那么的忐忑! 安嬷嬷一手托着梦长兮的黝黑柔顺的墨发,一手拿着金梳轻轻梳下,口中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一袭红色喜袍的云枫骑着汗血宝马伫立在校场门口,他肩系红锻、胸扎红花,那样的丰神俊朗、英气逼人。眉宇间的清冷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喜悦和憧憬。 擂鼓震天,号角连连,再没比这更雄伟壮观的迎亲队伍。 十万雄兵,金戈铁马,在冬阳的清辉下散发出磅礴的勇者之威。传说中的旋王铁骑,踏遍万川、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汗血宝马驮着云枫和梦长兮从队伍中从容走过,抵达阵前的高台上时,整个校场只剩下十万军士整齐划一的呼吸声。 云枫自封王之日便开始了铁骑的培养,算算已有五年之久。这是他第一次带女人到密地。 “天地为媒,将士为证,长兮,从今以后,你是我云枫的妻子,旋王铁骑的女主人!”声音不大,却带着浑厚的内力传遍众耳,真诚而坦荡! “效忠王爷!效忠王妃!”清风举剑高呼。 接着,十万雄兵剑指苍穹,嘹亮宣誓:“效忠王爷!效忠王妃!效忠王爷!效忠王妃……” 一遍又一遍……声击石落,鸟兽飞奔! 这一刻,梦长兮心底最后一丝悄然逃离的念头被打消了…… 她对婉倾有姐妹之情,对他亦有夫妻之情,她不愿伤了婉倾,难道就能辜负他? 王爷,长兮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回到王府时,已经月上高空,干燥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梅香。 不过两月之久,梦长兮的心底竟然滋生了一股陌生的感觉。她望着倚梅园的方向,心中感慨万千,究竟要如何面对婉倾? 云枫知晓她的顾虑,不过男人是比较简单的生物,一旦明白了自己的心,便也没了那么多的优柔寡断。 “烦心的事交给我,你只要做我的妻子就好。”他指的不仅仅是瑶儿,也包括了当初陷害梦长兮和他的人。 梦长兮摇摇头,有些事她必须亲自面对:“王爷,婉倾那边,我去跟她说。”至于那幕后黑手,她自然不会让她好过! 倚梅园。 若夕瑶端坐在主位上,宛侧妃和苏王姬坐在两侧,神态不悦地听着宫女的禀报。 “奴婢亲眼所见,王爷带着王妃回了望龙阁,并且吩咐下去,不让外人打扰。” 若夕瑶气得从主位上跳了下来,一把将桌上的茶水扫到地上,嚷道:“枫哥哥果然是心里有了别人!这倚梅园再奢华有什么用?皇贵妃不待见我,枫哥哥也不喜欢我了,我不要呆在王府!我要离开!走得远远的!” 第43章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宛侧妃急忙拉过她的手,叹道:“小姐,王爷对你的深情众所周知,我们都明白南宫霖这正妃之位是怎么来的。皇贵妃就算了,咱不跟她硬碰硬,但是王爷那边,你千万不能放手!否则就便宜了王妃啊!” 苏王姬也起身附和道:“是啊!若小姐,王爷此番礼遇王妃不过是给皇贵妃面子罢了,就跟从前的虞夫人一样,所以,若小姐,你非但不能走,还要将王爷牢牢地抓在手中。她能废了虞夫人的位分,小姐你也能夺了她的正妃之位。王爷时时刻刻挂念着的人,是小姐你啊!不然,当初为何会给南宫霖一个‘瑶’字为封号?” 若夕瑶的眸中闪过狠戾的波光:“我又怎么会夺她的正妃之位?它本来就是枫哥哥留给我的!”那么多年的隐忍,那么多年的艰辛,换来的不该是如今这种惨淡的人生! 苏王姬勾唇一笑,深知煽风点火的目的已经达到,又听得若夕瑶继续道:“苏王姬曾经与王妃走得颇近,她曾经不只一次向王爷举荐过你,你就真的忍心恩将仇报?”难保她不是王妃的眼线。 “若小姐误会了,我能在王府安然度过半年光阴,全靠宛姐姐的庇佑,与王妃可没有半点关系!再说了,良禽择木而栖,在我心中,唯一人能将旋王妃的位置坐稳的人,是小姐你!” 宛侧妃满意地点点头,温和道:“说的没错,我只是小姐的一个贴身侍女,便能让王爷将我扶上侧妃之位,可见王爷心中最爱的人就是小姐。只是我也要奉劝小姐一句,王爷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小少年,他如今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万人敬仰的爵位,想要牢牢抓住他的心,你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让若夕瑶茅塞顿开,她一直以为仗着云枫对她的留恋便能肆无忌惮地耍性子,可时间会流逝、感情会变质。她要做的,除了守护那种初恋的悸动,还要种下一棵新的情爱种子。 而一切妨碍它生根发芽的杂草,她都要毫不留情地拔除! “苏王姬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热气氤氲的浴桶中,云枫轻轻柔抚着梦长兮的秀发,虽然她还是跟着自己回了王府,但心中对于她曾经的出逃仍有着一丝后怕,他掬起她秀美的鹅蛋脸,半是祈求半是命令道:“以后你就住望龙阁!” 梦长兮莞尔一笑,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了多福海略有些急切的声音。 “启禀王爷,若小姐方才落水了!”方才落水,就是如今已被救起。 二人微微有些情动的身子一僵,云枫迅速起身穿衣服,顾不得梳理披散在腰间的墨发,对着梦长兮道:“你先歇息,我去看看就回。” “好。”梦长兮忍住落寞答应了。今夜,他怕是不会回来了。 云枫走后没多久,又听到清灵过来禀报:“启禀王妃,彩蝶说苏王姬被柳妾妃打了,哭着求王爷去给她主持公道。您看,是奴婢去倚梅园通知王爷,还是……” “去通知王爷吧!”梦长兮轻轻打断清灵的话。 “是!” 不多会儿,清灵又在屏风外禀报:“王妃,彩蝶说苏王姬又不想惊动王爷了,想请您过去。” “你跟她说本王妃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这些不安分的人,消息可真是灵通,刚回府就迫不及待地闹事了! 又过一会儿,清灵再来禀报:“王妃,苏王姬说一定请您过去一趟。” 一定要请她过去一趟?王爷不在的时候? 也罢,反正她心中正要有个疑惑要向苏筱证实。“你进来伺候本王妃更衣。” 梦长兮带着清灵的阁院时,就听得苏王姬凄厉的哭声从内室传来。她闻声踏入内室,发现苏王姬发髻蓬松,双面红肿,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见着梦长兮过来,苏王姬急忙扑到她脚边,如泣如诉道:“妹妹参见王妃姐姐!王妃姐姐要为妹妹做主啊!” 眼看她的手就要伸上来握住梦长兮的手,梦长兮给清灵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上前一步将苏王姬强行扶了起来。 苏王姬一愣,难道她已经识破自己了? 梦长兮将她的疑惑尽收眼底,优雅地在一旁的软席上坐下,笑道:“苏王姬别介意,王爷只是不喜欢本王妃身上多出什么其它的味道,所以你还是不要碰本王妃了,免得那一沾就掉不了的香气惹得王爷不高兴,本王妃也保不了你!” “王妃姐姐,可是妹妹做错了什么事惹怒你了?离开王府之前,你与妹妹不是这般生疏啊!”苏王姬不死心,厚着脸皮跪走到梦长兮的身边,抬起一双泪眸望着她。 若不是知道她做的恶心事,梦长兮可真就被她凄楚动人的模样给骗了! “苏筱,你做过什么,自己会不知道?还要本王妃提醒你不成?”梦长兮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拨着里面的茶叶,冷问道。 苏筱愣了愣,面色微微有些发白:“王妃,你说什么?嫔妾听不懂。” 梦长兮轻轻吹了吹手中的茶,突然对着她的手泼了过去,虽说不是很烫,她还是被吓得连连甩手,从怀中掏出帕子擦拭,动作小心得有些过头,好似生怕碰掉指甲上新染的豆蔻甲油。 “那日在狱中企图谋害我的黑衣人就是你!” “王妃,你……你越说越离谱了。我连王府都没有出去过,怎么会去狱中陷害你?”苏筱一口否定,语气生冷而僵硬。 “本王妃曾让惜华送给你一匹上好的丝绸布帛,极适合做里衣,不仅因为它柔软舒适,更因为它有着一股天然琉香,只要沾上一点,便是几日都无法褪去。你换了外衣又如何,还不是遮掩不住里衣上的琉香。”冷哼着说到此处,梦长兮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你故意露出步履上的雷国皇室专用图腾,就是想让本王妃怀疑到萧王姬的头上,可惜了,本王妃的感官较常人灵敏许多,那日我抓住你的手就是想闻得更加真切。你,就是凶手!” 苏筱如遭雷击,千算万算,居然算漏了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但她的嘴上依然逞能:“王妃无凭无据就别在这儿血口喷人!” 第44章 坏女人就该被凌迟(1) 梦长兮的视线落在她指尖闪着荧光的指甲上,不屑嗤道:“你今日又想故计重施?除了媚药,你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清灵一听,大惊失色:“媚药?哪里来的媚药?” 苏筱深知事情已经败露,只能速战速决,给一旁的彩蝶使了个眼色,彩蝶会意,拿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朝着清灵刺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惨叫,清灵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苏筱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座位上的梦长兮,那秀美绝伦的脸让她反感至极,冷冷说道:“我真是搞不懂,你的命为何这么大?就连跳下山崖了仍然可以活着回来。” 她居然知道云枫和自己掉下山崖的事! “苏、筱!那夜的追杀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对不对?你真是卑鄙无耻!连自己的夫君都陷害,真想不出世上还有什么事你做不出来的?”梦长兮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响起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不仅如此,当初给如烟献计自伤的人是我,选侧妃时推了你一把的人也是我!不过你不要企图拖延时间!今日没有人能救你!”苏筱嘲笑着说完,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两道黑影破窗而入,“你们把她伺候好了!等下自然会有人来看好戏!” “苏筱啊苏筱,这样拙劣的心计亏你还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拿出手,脑子当真不好使,本王妃都替你汗颜!” 梦长兮话音刚落,两道黑影便朝她扑了过去,可还未近她的身,就被一道凛冽的剑气洞穿心脏、气绝身亡! 她若无十分把握,又怎会赴苏筱的“鸿门宴”?她在出门之前就已经吩咐了清幽去暖心阁叫燕儿和巧月过来,以摔杯作为现身的信号。 “参见王妃!” 燕儿、巧月和清幽跪地行礼。 “平身。燕儿,将苏筱拿下!巧月,你同清幽扶清灵回望龙阁。” 虽然二人再见梦长兮,心中都有许许多多的思念要倾诉,但办正事要紧,于是燕儿一个转身点了苏筱和彩蝶的穴道,巧月则是同清幽一起将欲将清零扶回望龙阁。 “王妃,如何处置苏王姬?”燕儿问道。 刚刚走到门口的巧月突然回过头,毫不客气地说:“奴婢方才听到她想对王妃你用媚药,干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 梦长兮果断回绝:“不行!她与别的男子交欢只会让王爷颜面扫地,没听她说今晚会来看客吗?本王妃就坐着等那看客上门!” “皇贵妃驾到——” 梦长兮淡淡扫视了苏筱一眼,燕儿会意,三、两步上前解了她和彩蝶的穴道。 原来苏筱说的看客就是皇贵妃,她真是厉害,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请”到皇贵妃。 随皇贵妃一同到来的还有云枫、若夕瑶和宛侧妃。 当皇贵妃驾临倚梅苑的时候,若夕瑶真是捏了把冷汗,原定计划中可没有这号大人物。当即扫视了一眼面色恭敬却眼含算计的苏筱,心中明白了七八分:贱人!想借皇贵妃的手除去她和王妃,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臣媳参见皇母妃!皇母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奴婢(才)参见皇贵妃!皇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贵妃被云枫扶上厅堂的主位,盯着下方一干跪地行礼的人,启声道:“平身。” “谢皇母(贵)妃!” 梦长兮在燕儿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不得不说,有了身孕之后,行礼颇有些费劲了。 当梦长兮起身抬眸望向若夕瑶的一霎那,时间定格在了那一刻。 “……”姐姐?若夕瑶杏眼圆瞪,只觉得一道震天闷雷在脑海中爆响,又痛又惊又喜! 梦长兮单手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脑后,朝她淡然一笑。 就是这个熟悉的动作,就是这个熟悉的笑容,还有脸颊上两个醉人的梨涡,长兮姐姐,是长兮姐姐! 若夕瑶就欲冲过去问个究竟:你不是死在了风莱国的皇宫吗?怎么变成了枫哥哥的王妃? 脑中的闷雷一个接一个地爆炸,连带着无数绚烂的烟花,她分不清哪一种感觉是真,哪一种感觉是假! 皇贵妃看着若夕瑶的失态,只以为她是太爱云枫,所以看到他的王妃才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霖儿,你过来,到本宫身边坐。”皇贵妃和蔼地朝梦长兮招招手。 “是!不过皇母妃可否让臣媳先为王爷束发?王爷方才沐浴后走得急,臣媳还没来得及为王爷束发。”梦长兮温柔地看了一眼墨发齐腰,如瀑布般顺滑而下的云枫,羞涩地询问道。 “那是自然。”皇贵妃眸中难掩欣慰之色。当她冲到倚梅苑时看到云枫披着湿润的头发守在若夕瑶的床前,还以为他们已经发生了那种关系,气得差点杀人!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云枫原先是与王妃一起沐浴的。 梦长兮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云枫的身后,探出纤纤玉手用发带将顺滑的墨发轻轻束在了颈后,蓬松的发丝透着几分慵懒的飘逸之姿,更是为他增添了一分俊秀。 对不起,瑶儿,姐姐伤你心了。可若不这么做,皇贵妃如何能够放过你? 看着云枫仰头与梦长兮相视而笑,皇贵妃心中对若夕瑶的“芥蒂”淡了许多,这才将目光放在受着重伤的清幽身上,凤眸中寒光毕现:“这是怎么回事?” 梦长兮在皇贵妃的身边坐下,温柔一笑:“臣媳也想听听苏王姬的解释呢!为何王爷的贴身宫女会在她的房里受伤?” 经过南宫夜的提醒,云枫已经知道此人留不得,看着她的眼神中除了厌恶还是厌恶。他若是知道她对梦长兮做的恶事,只怕会当场将她凌迟处死,当然,梦长兮不介意提醒他一下。 “启禀皇贵妃,奴婢受若小姐指使,将王妃骗来此处,对她下媚药让她与侍卫交欢,然后若小姐再带着王爷前来捉奸,从而离间王爷与王妃的关系!为了逼王妃就范,奴婢命彩蝶刺伤了清灵!”苏筱将若夕瑶的计策和盘托出,既然陷害已成事实,那么她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第45章 坏女人就该被凌迟(2)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向若夕瑶投去了审视的目光。 云枫深邃如潭的眸子泛起点点寒光,也不知是争对苏筱还是若夕瑶。 若夕瑶急忙上前在苏筱的身侧跪下,小鼻子顿时红了起来,清脆的丽音响起:“皇贵妃,苏王姬撒谎!民女在府中无名无份,如何使唤得动她?”说着,两滴清泪自美丽的凤眸中滑落而下,看向身侧的苏筱,“苏王姬,你动不了王妃便要杀我吗?王爷喜欢的人,你都要一个一个赶尽杀绝?” 这话说得极其讨巧,既承认了云枫对她的宠爱不同于常人,又提醒云枫至今仍不给她名分。至于栽赃陷害什么的,她正好可以赌一把,她在云枫心中还剩几斤几两。 果然,云枫的面色不变,嘴角仍挂着那副若有若无的浅笑,似极了迷人的罂粟,但那眸中的波光却微微颤了颤。 梦长兮的手不自觉地摸上了小腹,她不仅捕捉到了云枫的挣扎,也看到了瑶儿撒谎时的小动作。一阵凉意袭来,她打了个哆嗦。 “你会使唤不动我?王府谁人不知,王爷临走前曾经吩咐所有人敬你如主母?”苏筱一计失败再用一计,反正她就是要旋王府不得安宁。 皇贵妃的面色难看了起来,低沉地问向云枫:“枫儿,可有此事?” 云枫挑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可仍是让人觉得寒凉:“是。儿臣怕儿臣和王妃都不在的时候,会有人欺负瑶儿。要知道,某人能够扇苏王姬的耳刮子,难保她不会对瑶儿意图不轨。” 他指的是柳涵香了。梦长兮美如蝶翼的睫毛眨了眨,微笑着说:“说到底都是臣媳的错,苏王姬此前与臣媳走得颇近,当日臣媳误入狱中,她冒着被责罚的危险偷偷出府探望。后来王爷和臣媳去往海青观为父皇和百姓祈福之时,苏王姬还特意去送行了。想来她也是怕若小姐对臣媳造成威胁,所以才出此下策。” 这么一说,众人一头雾水。 唯有皇贵妃和云枫听懂了话外之音:暗中捣鬼、勾结襄王、屡次陷害旋王府的人是苏筱! 云枫对自己深信不疑,但皇贵妃未必,万一她反过来认为自己对婉倾存有迫害之心就不好了。思及此处,梦长兮又道:“虽然苏王姬制造事端,罪大恶极,但请皇母妃看在臣媳腹中胎儿的份上,从轻发落。臣媳不希望给尚未出世的孩儿沾上血腥。” 这一句话像一座巨大的山峰掉进微波粼粼的湖面,在众人心中激起了千层浪、万米涛。王爷自经历人事到如今已三年有余,除了那芳魂早逝的芳妾妃,其他妃嫔的肚子迟迟不见动静。 刚刚王妃说什么?她腹中的胎儿? “腹中胎儿?霖儿,你怀孕了?”皇贵妃犀利如刀的眼神落在梦长兮捂住小腹的手上,似要洞穿那里探个究竟,眸中的喜色却是已经不言而喻了,“瑶儿,你是药王的女儿,你过来给本宫的霖儿把把脉,看她有几个月的身孕了?” 这个时候,什么陷害什么奸计,通通没有梦长兮怀孕的事情重要。倒是梦长兮为清灵求了个恩典,让巧月和清幽扶她先下去看大夫。 若夕瑶怀着无比震惊和受创的心情来到梦长兮身侧,将冰凉的纤指覆在她光洁细腻的皓腕之上,当探到那股强劲的喜脉时,她的心……滴血了!苦涩一笑:“恭喜皇贵妃!恭喜王妃!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上次南宫夜带来的红衣女子,那应该就是长兮姐姐!算算时间,不正好过去了两个月? 梦长兮注意到了她眉宇间的落寞、酸楚、揪心……以及一丝不难察觉的嫉妒。既然决定跟云枫回府,她自然是料到了可能会面对瑶儿怎样的怒火和伤感。但,想归想,真正见她受伤,心里还是无比难过。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诉说着皇贵妃无与伦比的绝佳心情,笑逐颜开道:“好了!王府的事情本宫就不过问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皇母妃是站在你这边的!”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有些喜欢梦长兮了。但是看着苏筱的眸光也越发寒凉,按照日子算算,儿子和儿媳妇遇袭之日就已经有了身孕,死个媳妇儿没什么,可差点误伤了儿子和孙子的命才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直到确定云枫将她的眼神读懂,她才又笑着看向梦长兮,和颜悦色道:“你可知本宫盼这一天盼了多久?看着贤妃、德妃和淑妃都有孙子孙女承欢膝下,本宫真是羡慕极了。这下好了,再过几月,本宫就能像她们炫耀枫儿的长子了!” 梦长兮听她说的是长子,而非嫡长子,心中突然暗沉了一下,又听她继续道:“你既然怀了身孕就不宜操劳过度,王府里的琐事不需要亲力亲为。从前涵香主事的时候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哪里出过今日这种岔子?依我看,她受罚也受够了,就恢复她的封号和位分,替你管理王府,你也好安心养胎。” 果然,皇贵妃时刻不忘让柳家人把持王府大权。 听了这话的宛侧妃急忙跪在了地上,惶惶道:“是臣媳的错,没有打理好王府,与王妃无关。”暂时,她还不能得罪王妃。况且,这段时间确实是她在暂代主母之权。 皇贵妃冷哼一声:“你有何资格自称‘臣媳’?本宫只有霖儿一个媳妇儿!” 云枫看也没看尴尬无比的宛侧妃,只挑眉一笑,俊秀的脸上泛起令人动容的笑靥:“不劳皇母妃挂心了,王妃肯定能将府里的事情处理好,皇母妃若是觉得柳涵香好,可以将她带回去替你打理凤仪宫,反正她在王府闲着也是闲着。” 皇贵妃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她的儿子当真是处处要与她作对?“若是这样,就辛苦霖儿了!依本宫看涵香还是留在王府伺候你比较好,毕竟王妃有了身孕不方便侍寝。话又说回来,凤仪宫也确实冷清了些,那么本宫就带瑶儿过去住几天。”说完,温柔地看了若夕瑶一眼,霖儿有了身子不方便,就更不能将瑶儿留在王府,万一枫儿把持不住……可就糟了! 第46章 这世上没有如果 “你的意思是……我还有希望?王爷并非对王妃一见倾心?”若夕瑶激动得拽住多福海的手臂,将礼仪规矩尽数抛之脑后。 多福海哑然一笑:“王爷对王妃是日久生情。” 日久生情?若夕瑶笑了,她自问才学、医术、容貌没有一样比得过梦长兮,那般天姿国色的女子都不能让枫哥哥一见倾心,可见他不是一个贪图外表的男子。那么,只要她够努力,一定能让枫哥哥再次爱上她! “多公公!麻烦你进去通传吧!我要见王妃!” 若夕瑶突然扬着嗓子喊了一句,把多福海吓得赶紧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他焉能不知?上次一个不要命的奴才误闯打扰了王爷的兴致,直接被杖毙了,他虽不怕死,可也更想活。 暖意如春的房间内,梦长兮看着身旁熟睡的云枫,完美的五官如刀刻般精致,长而密的睫毛在鼻翼两侧投下两方阴影,她忍不住用指尖轻抚了一下,他眼睑一颤,她又迅速收回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起来……仿佛在哄一个新生的婴孩入眠。 听到若夕瑶的叫唤,她缓缓起身,动作极其细微,生怕吵了他的睡眠。 什么时候,这颗心已经装不下别人?为了他不惜要与相处的八年的妹妹去争夺! “夫君,为何我觉得……我们好像认识了许久许久呢?”她披上氅衣,在他耳边低喃,轻吻了一下他的唇瓣,转身离开了房间。 在她踏出房间后,床上的人儿悠悠睁开双眼,长兮,原来有这种感觉的不只我一个! 云枫打了个响指,清风跃窗而入。 “你去将苏筱的事情透露给南宫夜!” “王爷,属下已查明苏筱是宁王的人,您确定要提醒南宫夜?”作为王爷手下的第一暗卫,旋王铁骑的副统领,他对王爷和南宫夜之间的纠葛一清二楚。 “本王只是想看他会如何处置冒犯了长兮的人?如果他动不了苏家,本王不介意替他扫了这个障碍!”他其实是想以此番提醒报答南宫夜在狱中对梦长兮的救命之恩。况且,风莱国的宁王与他的二哥襄王早勾结到了一起,打击苏家便是打击了宁王,而打击了宁王自然就削了襄王的一根手指头。 见清风仍不走,似乎还有话说,遂问:“还有何事?” 清风犹豫了半响,这则消息可大可小,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出口:“南宫夜休了太子妃。”语毕,等待着雷霆般的怒火,以他对王爷的了解,应该能看出南宫夜此举是为了谁。然而他没有等到想象中的怒火,却听得一声意味深长的低笑。 “正合我意,你顺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云柔。”转念一想,那丫头对南宫夜的心思,只怕比他还早知这则消息,“算了,本王亲自去奏请父皇下旨和亲!”想跟他抢长兮,门儿都没有! “你有什么事能不能一次性说完?”见清风还是没有要走的迹象,他怒了!这个下属,武艺精良、有勇有谋,难能可贵的是绝对忠心,唯一的死穴——有点优柔寡断。 “您与王妃遇袭的第二天,襄王秘密前往了风莱国,属下一路派人跟踪,发现他接了个老嬷嬷回来。” 老嬷嬷?什么样的老嬷嬷值得他这个眼高于顶,心狠手辣到连亲生母妃都能杀害的二哥去接?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给本王去查那嬷嬷的底细!” 宽敞明亮的厢房内烛火轻摇,偶尔发出扑哧扑哧的灯芯爆破音。梦长兮抬起因昏黄的烛光照射而仍显白皙的手,握住那一支短笛,细看会发现,它是断笛。 “真的是太子妃策划的?”听完梦长兮替嫁的前因后果,若夕瑶湿了眼眶。 “还有皇后。”太子妃胆子再大,没有皇后也不能瞒天过海。 若夕瑶自嘲一笑,两眼空洞无神,木讷道:“早知道太子对你的情爱会惹来太子妃如此的嫉恨,我当初就不该劝你去接近太子,是我,是我将你推上了替嫁和亲之路!为什么当初迷惑太子的人不是我?那样,替嫁的人也会是我!” 是啊,那是一场大雪纷飞的夜晚,若夕瑶被罚跪在湖边,梦长兮立在一旁陪着。路过的南宫夜看到这一幕,解下身上的氅衣披在了梦长兮的身上。 待他走后,若夕瑶抓住梦长兮的手:“姐姐,太子好像看上你了。你说,要是有了太子的庇佑,我们的日子会不会好点?” 梦长兮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微微一笑:“姐姐……也喜欢太子呢!” 尽管那笑意未达眼底,更是透着严冬的寒凉,她还是迈开步子追上了并未走远的南宫夜。 又是一声灯芯的爆裂声,梦长兮收回纷飞的思绪,看着脸色苍白的若夕瑶,苦涩一笑:“造化弄人,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如果她不曾为了保护瑶儿而去接近南宫夜并爱上他…… 如果她不曾因为南宫夜的万般宠爱而成为太子妃的眼中钉…… 如果她不曾为了保护瑶儿而成为替嫁的妃子…… 但世上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若夕瑶放下手中温暖的茶盏,冷意袭来,她紧了紧身上的锦缎小袄,蹙眉问道:“姐姐当日能为了我去讨太子的欢心,现在能不能为了我放弃枫哥哥呢?” 梦长兮把玩着手中的断笛,目不斜视,薄唇轻启道:“不能。”想到他拿着匕首对上自己的胸膛,说“这里会痛会悲会思会念”,她便明白了这个男人舍不得她离开。 “为什么?姐姐不是最爱妹妹,说要一生一世护着妹妹吗?但凡妹妹喜欢的东西,姐姐不曾有半分不舍!”若夕瑶带着哭腔痛诉,像极了一个受着天大委屈的孩子。 “王爷不是可以让来让去的物件,我没有权利替他做选择。”他已经选择了她,不是吗? “你当初不也是爱上太子后离开他了?你能离开太子,为什么不能离开枫哥哥?”若夕瑶渐渐有些激动了,双眼发红,泪如泉涌。 “我对太子是少女情怀的爱慕,与王爷之间是夫妻之情,两者是不同的。”她若有所思地说,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若夕瑶。 第47章 男人斗嘴 若夕瑶接过帕子,却并不去擦拭脸颊上的泪花,单手抚弄着皓腕上的镯子,喃喃道:“天意,真的是天意吗?”你们注定了要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梦长兮只以为她感慨世事无常,并未将那“天意”二字放在心上,嘴角微扬:“婉倾,我到底是谁呢?”八岁前的记忆,她至今都想不起来。 “是我的好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若夕瑶吸了吸鼻子,苦涩地说。 “应该跟佟玉一样,都是你的侍女吧。”连逃亡都在一起,除了主仆关系,她想不出八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友谊。 若夕瑶不可置否地点点头,自嘲一笑:“姐姐果然冰雪聪明,难怪能俘获一个又一个尊贵男子的心。就连笙儿如今见了我,也跟陌路人一般,小时候,他可是粘我粘得紧。” 梦长兮沉默了,七皇子的爱慕,她要不得。 若夕瑶继续开口:“从小到大一直是姐姐在保护我,现在也让我为姐姐做一件事,好不好?” 梦长兮将断笛放在桌上,莞尔一笑:“你放心,追求王爷是你的权利,我不会干涉,更加不会赶你走。因为,我对他,有信心!”他曾说过,溺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所以他再不会碰其他的女人了。就连惜华,他也未动她的身子。 若夕瑶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状似欢畅,实则凄凉:“姐姐,你对男人的盲目自信究竟是从何而来?就因为太子为了你一直没有碰过其他女子,你便认为枫哥哥也能这般?” “他是王爷,我有他的心已知足。”就算他宠幸其他人……又能怎么样?心是她的,便够了,不是吗?只是说这话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苦涩。 “那好!”若夕瑶站起身,抹掉脸颊上的泪花,眼神坚定无比:“我曾给过姐姐机会,既然你不赶我走,那么就做好失去枫哥哥的准备吧!”说着,她朝着梦长兮行了个礼,刚走到门口,复又回头,叹道:“今日之事,我并不知道你是王妃,这才设计陷害你,以后不会了。毕竟,我要的是枫哥哥的心,不是你的命!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亲人!” “是姐姐错了!”梦长兮对着几欲迈出门的若夕瑶喊了一声,若夕瑶身子一顿,以为她要反悔,却听到,“姐姐没有把你保护好,才导致你心机深重,失了纯真。” 若夕瑶冷笑一声,盯着天上的弯月:“从皇宫里出来的人断没有几个单纯快乐的!更何况,你我还经历了那般的生死逃亡!” “你真的可以放下家仇?”皇贵妃杀了她们一家的事实,她不会不知道。 若夕瑶的云淡风轻倒是令梦长兮侧目,她说:“枫哥哥没必要为皇贵妃的错承担后果。不过,姐姐,我很好奇,如果换做是你,你当如何?还能心无旁骛地与枫哥哥在一起么?” 梦长兮深吸一口气,眼中瞧不见悲喜:“我不知道。” 若夕瑶刚出望龙阁,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云笙,她扬起一抹灵动的笑容,甜唤道:“笙儿。” 云笙一袭白色锦锻棉服,白皙若雪的面庞上镶嵌着精美的五官,清亮的眸中有着琉璃般的珠子,看上去尊贵而富有灵气。已经十五岁的他多了一分沉稳,少了一分青涩。 他清亮的视线落在若夕瑶脖子上挂着的吊坠上,平淡道:“你还是叫我七皇子吧!” 若夕瑶一怔,凤眸中漾起忽明忽暗的波光,屈膝行了一礼,恭敬道:“民女见过七皇子。” 云笙并不叫她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道:“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别没事去瞎凑热闹,要知道,我三哥已经娶了王妃,为她连命都可以不要,本皇子劝你还是将那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收起来。有些人,不是你可以肖想的!” 若夕瑶觉得委屈极了,从前那个跟在屁股后面跑着追着的云笙怎么突然变脸成这样?“谢七皇子的教诲。民女喜欢的是枫哥哥,不是七皇子,只要枫哥哥对民女好,就足够了。”所以,云笙你对我怎么样,无所谓! 云笙的身上陡然迸射出凛冽的杀气,若夕瑶脊背冷汗涔出,“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本皇子让你生不如死!” 语毕,再不理她,收起肃杀之气,甩了甩飘逸的宽袖,缓步踏入望龙阁,口中还温柔地唤着:“三嫂——七弟来看你了!” 前后判若两人的样子让若夕瑶恨得咬牙切齿,起身的时候,掌心已经被指甲扎出了不少的血水。身旁的宫女迎上来,瞧见她的伤势,小声低呼道:“呀!若小姐,你没事吧?要不是请大夫?” 若夕瑶瞪了她一眼,吓得她赶紧闭上了嘴巴子,“今日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仔细你的皮!”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七皇子不待见她,她在府里的地位一定会受影响。 听到云笙的叫唤,梦长兮已从偏厢去了正堂。 见到那张熟悉的清丽容颜,在紫色云裳的衬托下散发出无穷的妩媚,像一朵开在天山雪峰的蔷薇,圣洁中透着妖娆。云笙只觉得心跳漏掉了半拍,思念如潮水般涌来,推动他的脚顺移至她面前。 梦长兮欲行礼,却被云笙一把抱入怀中,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萦绕在他鼻尖,他恍惚得只剩下语无伦次的呢喃:“回来就好,长兮姐姐,回来了,我好想你……” “七皇子……”她想要睁开他的怀抱,一动,他抱得更紧了,湿湿热热的液体滴入她的衣襟,灼着她的雪颈,“我好怕,怕再一次失去你!哪怕只能远远看着,我已经觉得十分满足,答应我,再不要从我身边消失,好不好?” 再一次?梦长兮懵了,思索了半天,抓住一个头绪:第一次消失莫不是误入冷宫为李才人顺产那一晚?想到李才人,便想到了那可怜的小公主和弑母的襄王,真是人间百态! “七皇子,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她的呼吸有些滞了,又很怕他碰到自己的腹部,这样弓着身子好不难受。 一道凌厉的劲风打上云笙的右臂,云枫蛮以为他会松开手,谁料他抱着长兮一转,避过一击。然而脚尖还未落地就被一道更猛的掌风击中了肩胛,手臂一麻,怀中的人儿已经被云枫抱入了怀中。 第48章 柳涵香 “七弟,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我若待她如妻,你自视她如嫂! 云笙愣了愣,所有悲伤的情绪在此刻化为乌有,他扬起一个暖如春阳的笑容:“我是在抱我的小侄子。”方才在门口碰见皇母妃,从她口中已得知长兮怀孕一事。 梦长兮“噗”地笑出了声,这样的借口也能被云笙找到。感受到云枫寒凉到极点的眼神,梦长兮敛起有些失态的笑容,将头埋进他的肩窝蹭了蹭:“放我下来。”还将她打横抱在怀中,让人瞧着多难为情。 可他就是不放! 云笙的脸皮倒也厚得可以,他自顾自地在一旁的红木雕花椅上坐了下来,悠然开口:“三哥,听说你从海青观回来,我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看你,你不请我喝杯茶?” 是看长兮的吧?云枫冷哼一声,从前怎么没觉得这小子这么讨厌?他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将梦长兮抱在腿上,双手紧紧箍住她的粉肩。 “王府最近闹茶荒,你还是回皇宫去喝吧!”断然下了逐客令。七弟的眼光还在长兮的身上乱扫! “没事,反正我也不渴。那陪我下盘棋!”爱情会将人变成傻子吗?这样可笑的借口三哥都找得出来。 “没心情!”云枫冷冷回绝,语气更加生硬了。听得梦长兮脊背发凉。 “就知道你会没心情,我说的是三嫂。三嫂,你陪笙儿下,好不好?”那语气竟是有些撒娇的成分在里面。又恐三哥拿出孕妇要早点歇息的理由,云笙摊开手道:“听说怀孕的人做什么,腹中的胎儿便学什么。天色不算很晚,三嫂你就给我个教导小侄子的机会吧!” 梦长兮只觉得身下之人全是都散发着浓郁的寒气,她从未想过两个大男人斗起嘴来会是这样一番光景,她什么也没做,为何就被牵扯了进去? “本王和王妃很忙!”饶是他再疼爱这个弟弟,此时也动了肝火。 “那你们忙完了,三嫂再陪我下!”云笙继续厚着脸皮,忽然,他觉得这样逗逗三哥也挺好玩儿。 云枫起初真以为云笙是要寻机会接近梦长兮,可现在他听出戏谑的意味了,遂挑眉一笑,邪肆道:“本王要与王妃奋战一整夜,七弟要是觉得有这个耐心等的话,便等下去吧!” 如此露骨的话让梦长兮的心肌一阵梗塞,差点呼不过气来,白皙的鹅蛋脸瞬间变得嫣红无比。 倏地,云笙的笑容僵在唇边,那日无意中瞧见他们欢好的情景浮现在脑海,身体里的空气陡然被抽空,麻木得不知道疼痛。他像是一具丢了魂儿的尸体,双眼空洞无神,就那么怔在了那里。 云枫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了,轻咳一声,语气软了下来:“七弟,七弟!今夜你就宿在望龙阁,我让多福海去准备。明日我陪你下棋,好不好?” 云笙“嗯”了一声,恢复了意识,抬眸一笑:“三哥,我同你开玩笑的!三嫂有孕在身,你陪着三嫂早点歇息。我今夜……就宿在暖心阁吧!” 云枫的眉头皱了皱,暖心阁是长兮以前住过的院子…… 梦长兮微微侧过身,笑着看向云枫说:“夫君,妾身已经搬来了望龙阁,暖心阁就让七弟住吧。燕儿和巧月都在那里,想必能够将七皇子服侍好。”一定要断了七皇子的念想! “三嫂……同三哥住在一起吗?这于理不合吧……”别说是王府,就连官宦、商贾之家也断没有夫妻同住一个院子的先例,除非是寒门。 看到二人坚毅的眼神,紧紧相拥的暧昧,云笙真的觉得自己受伤了! 目送云笙落寞地离去,云枫暗自叹了口气。他将梦长兮抱入房中,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她的话。 “你方才是故意气七弟的?” “拖泥带水、藕断丝连对谁都不好,妾身虽是个弱女子,也明白长痛不如短痛这个道理。”梦长兮勾着他的脖子,微笑着说,那般温婉、静若水莲。 云枫不语,只回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长兮,你是要我对瑶儿也狠绝一点吗?你要是知道我逼死了她全家,会不会痛恨我的冷血无情?无论从前对她是什么感觉,现在都只剩下愧疚了……我的心,已经给了你,长兮! 云枫回府让一度沉闷的旋王府再次热闹了起来,所有妃嫔侍妾纷纷打扮得花枝招展前去望龙阁请安,却被多福海拦在了门外。 “王爷有旨,王妃有孕在身,不宜被打扰,你们回去吧!” “什么?王妃怀孕了?” “天啊!三年了,王府终于有人怀孕了!” 人群里炸开了锅,浑然不觉这是在望龙阁的门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着无比惊讶的心情,其间不乏艳羡和嫉妒。 柳涵香的一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露,他居然让她怀孕了?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的!她绝对不可能会怀孕的!他不是爱若夕瑶吗?怎么会让别的女人怀上孩子? 她迈开步子往大门口走去,她不信,她要去找姨母问个明白。意识混乱的她听不见小沁的叫唤,跌跌撞撞跑错了路也浑然不觉。直到凄厉的哀嚎声传入耳中,她打了个哆嗦,才停下脚步细细打量起所处的位置——暴室! 门口的侍卫向柳涵香抱拳躬身行了一礼:“参见柳妾妃!” “里面叫唤的人是谁?”那哀嚎搅得她毛骨悚然,心绪不宁。 “回柳妾妃的话,是苏王姬,她设计陷害王妃并企图栽赃给若小姐,王爷已经下令让她凌迟,现在正在行刑。”其中一名侍卫回话。 凌迟?他究竟是为了王妃还是为了若夕瑶,竟然动用如此残酷的刑罚对待一个女人? 柳涵香一个不稳向后退了几步,小沁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忧心道:“妾妃,这里晦气重,奴婢扶你回去歇息。” 柳涵香稳住身形,挣开了小沁的手,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恐惧和恶心之感,对门口的侍卫说:“本妾妃进去跟苏王姬道个别。”然后用眼神瞪了侍卫一眼,我的靠山是皇贵妃,你要是敢瞎告状,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第49章 狩猎开始(1) 侍卫会意,王爷的表姐,他们得罪不起。不过是跟个临死之人道别,想必也没什么。于是立即让开路:“柳妾妃,请!” 昏暗的牢房,几缕刺目的光线从高高窄窄的窗户透射而入,从光束中可以看到浮动跳跃的粉尘,而地上满是污水和鲜血。顺着鲜血望去,正是一丝不挂被束在木柱上的苏筱。 昔日里,她虽算不上绝色,却也是俏丽可人的江南美女,五官玲珑、身材娇美。如今披头散发、赤身裸体,双臂布满鲜血的样子,当真是惊悚无比。 侩子手见到柳涵香,急忙放下手中的小刀,跪地行了一礼:“参见柳妾妃。” 柳涵香拿出帕子捂住鼻子,蹙眉道:“你先下去,本妾妃就问苏王姬几句话。小沁,你去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 “是!” 众人退下后,阴森血腥的牢房只剩柳涵香和苏筱。 苏筱紧咬着薄唇,双目发红,看来被凌迟的痛苦已经将她折磨得忘记了羞耻。她喘着气问向秀眉紧蹙的柳涵香:“我就知道你会来!” 柳涵香瞪了她一眼,不屑嗤道:“本妾妃曾经劝过你不要为他办事,你若安安心心做本妾妃的人,哪里会遭这样的罪?好歹,本妾妃的身后还有皇贵妃做靠山。” 苏筱耸肩冷笑了起来,一抽一抽的动作拉扯着双臂的伤口,痛得令人窒息,然而她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我只问你一句话,家族荣耀和旋王遥不可及的爱恋,你选择哪一样?” “什么意思?”柳涵香疑惑地问。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只是好意提醒你:真正能护住柳家的人是襄王,不是旋王!上次柳蓉蓉毒害瑜安公主的事,你知道是谁出面解决的?” “蓉蓉是遭人陷害的,她没有对公主下毒!”柳涵香避而不答,一力为柳蓉蓉澄清罪责,但她也同样好奇究竟是谁救了柳蓉蓉,“不是皇贵妃帮的柳家?” “皇贵妃避嫌都来不及,还敢出言求情?”苏筱冷哼一声,“是襄王交出了手中唯一的一份藏宝图,才换来柳蓉蓉一条命!” “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瑜安公主与皇贵妃不合、痛恨柳家是人尽皆知的事!为了保全柳家,襄王刻意讨好瑜安公主那么多年,明里暗里不知为柳家扫除了多少冷箭!”苏筱说得有些激动,双臂上的血液流得越发厉害了。 “襄王与旋王是死对头,他没有理由这样做。你在撒谎!你一定在撒谎!你想调拨我和王爷的关系!”柳涵香绞着帕子,恶狠狠地说道。 “是不是撒谎你派人一查便知,柳家的暗卫比起王府的也不遑多让吧!”苏筱咬牙喘气道,她感觉大脑有种闷闷的感觉,似乎快要失去意识了,又道:“如果你选择柳家的百年兴盛,就接替我的任务成为襄王的人!如果你非要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爱情,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说!” 柳涵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暴室的,那双腿不听使唤地朝着王府大门走去,她有好多好多问题要向姨母弄个明白。刚到门口,就被一双手绊住了脚,她吓得花容失色,向后直直倒去。 “柳妾妃!”小沁急忙将摔在地上的柳涵香扶起来,为她拍净身上的尘土,又抹了抹裙摆的褶皱,对着侍卫厉声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瞎子?居然让身份不明的人在王府门口出现,还惊扰了柳妾妃,你们不怕王爷怪罪下来将你们全部砍了?”言语间还不忘扫视了一眼蹲在地上的脏兮兮的女子,真是恶心极了! 那衣衫褴褛的女子见着来人是原先的虞夫人,她什么时候被贬为妾妃了?惊诧之余不忘退缩到一侧的角落。 侍卫急忙给柳妾妃行了一礼,为难地说:“这名女子声称是贤侧妃的远房亲戚,属下不敢怠慢,已经着人进去通报了。”谁人不知贤侧妃这封号和位份是王妃亲口求来的?当然是不敢得罪她了! 或许是方才见到了苏筱被凌迟的惨样,还心有余悸,柳涵香不欲再见血腥,忍住怒火就要离开,却见所有侍卫齐齐跪下行礼:“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柳涵香急忙转身跟着行了一礼。 云枫身着蓝色锦服,宛若空中的一朵幽兰,五官俊朗、气质飘逸。 梦长兮穿着白色撒花长裙,蓝色的爪叶菊开遍袖口和裙摆,举手投足间就像个跌落凡间的仙子。 云枫一手揽着梦长兮的肩,一手握住她的柔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无论是装束、样貌、气质还是身份,迎面而来的两人都是众人眼中最完美般配的一对璧人! “平身吧。”云枫心情极好,却并不搭理柳涵香。 路过柳涵香身边的时候,梦长兮脚底一滑靠在了云枫的怀中,然后捂着肚子,秀眉紧蹙:“夫君,我的肚子……好痛……” 那声“夫君”刺耳到了极点,柳涵香只觉得如芒刺在背,痛得直不起身子,而梦长兮真假难辨的一摔更是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云枫一脸肃杀之气地看着面色难看到极点的柳涵香,甩出一句冰冷的话:“柳妾妃冲撞王妃,从即日起贬为王姬!” “王爷,这好像不太好吧!”梦长兮美眸轻抬,忍住腹痛,状若忧虑道。 云枫如何不明白她心里的小九九?不过是一个柳家的女儿,他哪里会放在眼里?“那就贬为侍妾吧!” “可王爷,柳妾妃又不是故意的……”梦长兮依旧捂着肚子,一脸无辜地看向云枫,那娇羞率真的样子令人动容。 云枫斜眼睨了一下柳涵香,云淡风轻道:“如果是故意的,她早就被五马分尸了。” 柳涵香如遭雷击,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鬓角和脊背不停地淌着冷汗。她明明没有做,王妃的栽赃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明白!为何王爷那般纵容她、宠她、亦或是……爱她? 望着呆若木鸡的柳涵香,梦长兮将头埋进云枫的怀中,嘴角一勾。哼!居然敢对我用五石散!这就是下场! 而瑟缩在角落的女子拼命捂住嘴不让自己的惊呼声被听到,她……她……不是宫女吗?怎么……变成了王妃? 第50章 狩猎开始(2) 一直到云枫带着梦长兮上了马车,那乞丐般的女子才从角落里跑出来,望着马车驶离的方向,喃喃自语:“王府里是翻了天吗?宫女成了王妃?” 一脸忿色的柳涵香经过她身旁,将她的嘀咕尽数听入耳中,顾不得她那身脏兮兮的装束,直接揪住她的衣领,杏眼圆瞪道:“你说什么?什么宫女?” 当贤侧妃前来门口寻人的时候,她的远方表亲温娇已经没了踪影。本来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更何况曾经得罪过王妃,算了算了,走了便走了吧!摇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过了不多会儿,一辆从皇宫来的马车将若夕瑶接了过去。 皇家涉猎场在京都十里以东的地方,三面环山,人迹罕至。初春是万物复苏、百兽出洞的季节。每年这个时候水云国都会举行一次大型的皇家狩猎活动。 在入口处有一个宽敞的高台,云问天携着皇贵妃端坐于正中央的软榻上。初春的风吹起二人明黄色的衣摆,空气中隐约能够闻到清幽的龙涎香。 皇贵妃的穿着令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她头戴龙凤珠翠冠、穿黄色大袖衣,衣上加霞帔,黄罗长裙,首服特髻上加龙凤饰,衣绣有织金龙凤纹。这……这分明是皇后的装束!难道…… 一个大胆的猜测开始在众人心中滋生,有人惊,有人喜,有人妒嫉,有人欣慰…… 不论如何,反正旋王和襄王的心中是喜悦的。 淑妃、德妃和贤妃分坐旁侧。下首处左边是宗室命妇和大臣家眷,右侧是宗亲和大臣。 在这里,云枫和梦长兮见到了荀清睿和荀岚,二人纷纷对荀清睿报以有好的微笑。 再见那个谪仙般的人儿,荀岚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剧烈地跳个不停,像是奔进去一只小鹿,折磨得她大力地呼吸了起来。 若夕瑶知道荀岚的心思,瞥了她一眼,瞧那副活要把枫哥哥吞入腹中的德行,真是恶心!想进王府?想得美! 李丞相远远地对襄王使了个颜色,荀清睿怎么好像认识旋王? 一袭紫衣的襄王端起酒杯,不着痕迹地抿了一口,放下酒杯时用另一手给李丞相打了个“安心”的手势。 大约是与云枫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缘故,他们二人的容貌是几个兄弟中最相似的。只是他的五官过于瑰丽,那如水般的眸子总是透露出一股摄人心魂的邪魅波光。 皇贵妃当众宣布了旋王妃有孕的喜讯,博得云问天一声爽朗的笑意,立时赏了不少珍惜物件和补品过去。 趁着云问天在兴头上,云枫站起身行了一礼,恭敬道:“父皇,霖儿有孕是开春的一件大喜事,不知父皇愿不愿意喜上加喜呢?” “哦?枫儿还有一喜?”云问天来了兴趣,刚毅的脸颊上泛起红润的色泽。 “父皇,风莱国已经与我国结为秦晋之好,儿臣斗胆提议亲上加亲!从我水云国挑选一名尊贵的女子嫁给南宫太子为妻。” 风莱国太子休妻之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虽说是个小国,但是嫁过去之后就是太子妃,将来可是要当皇后的。即便是嫁个公主过去,也不辱没身份。 梦长兮一惊,太子妃被休了?不过一想她做的恶事,突然心中畅快了起来。但是这个和亲之事从云枫的口中说出,难免有些居心叵测!举眸望向云枫,恰好对上他投过来的暧昧波光,羞涩地低下了头。 云柔一听云枫的话,脸颊就红成了天边的霞云,她抬眸望向云枫,第一次觉得这个三哥其实是蛮英俊的,尔后看着不动声色的父皇,脸上无悲无喜让人瞧不出内心真正的想法。 “父皇,儿臣也赞同三哥的提议!”一袭白色劲装的云笙起身附和道。南宫夜,我叫你打长兮姐姐的主意! 好弟弟,姐姐会感激你的恩德的!云柔急忙走到云笙的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做亲昵状,甜甜地说:“父皇,儿臣和弟弟都赞同三哥的提议!”她和云笙多年的冷战一直是父皇的心病,只要二人和好如初,父皇龙颜大喜之下,什么都好商量。 襄王本欲反对,因为他的合作伙伴是宁王南宫锦,不是南宫夜。但看到云笙和云柔达成一致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没有反驳的余地了。 云问天看着云柔甜蜜而羞涩的表情,顿时明白了她心中的想法,可嘴上仍是故作疑惑地问:“可是这和亲的人选很难定夺啊!尊贵的女子……朕膝下就只有两位公主,其中一个才不过几个月大。要不从各位皇兄皇弟的女儿中挑一位德才兼备、容貌端丽的郡主如何?” 听完父皇的话,云柔的眼眶顿时就红了。看到她的异样,云笙暗自叹了口气,姐姐啊姐姐,幸好你爱上的是南宫夜,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云笙将云柔推到台子中间:“儿臣看着姐姐就挺适合!只是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群尊降贵嫁给一个小国太子为妻?” 云柔跺脚回了他一句:“小国怎么了?他登基了我就是皇后!难道一国皇后比不得你们这些肥头猪耳的纨绔子弟?”说着,她纤指一一滑过右侧的官员,吓得一众人等纷纷后仰以示回避。 “咳咳!”云枫重重地咳了两声,这个妹妹,胆子太大,脸皮太厚。 云柔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看着父皇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又跺了跺脚,嗔怒道:“不是来狩猎的吗?再不开始猎物都跑回去睡觉了,我看你们猎西北风!哼!”然后转身走下高台,骑上早就准备好的骏马。 皇上还没宣布开始,她就自顾自地去了,放眼全天下,还没第二个公主敢如此放肆。可云问天不怒反喜,染着岁月风霜的眸中满是宠溺的辉光。对着云柔,他更乐意做个父亲,而非皇上。 “现在,朕宣布,狩猎开始!” 在场只要会骑射的人,无论男女皆换上了狩猎的行头,在宫人的带领下走下高台。 狩猎的马是专人统一提供的,云枫骑的不是他的汗血宝马,而是一匹强壮的红棕烈马。 梦长兮送他到马前,依依惜别:“王爷,猎物的多少不重要。”只要平安无伤就好。 第51章 天煞孤星 直到荀岚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若夕瑶才带着极度厌恶的心情换了身衣服,随着院子门后的安公公去了皇贵妃暂住的寝殿。 里面,梦长兮和她正在叙话。 “霖儿,原来是荀大人救了你们。这个恩情本宫记住了。对了,荀大人是不是有个妹妹?”皇贵妃和颜悦色地问向身旁的梦长兮。 梦长兮点点头,方才荀清睿与荀岚并肩而立、谈笑风生,皇贵妃怕是早注意到了,她果然时时刻刻不忘往自己儿子府里塞女人。 “那依你之见,那荀家小妹品性如何?”是否合适做枫儿的妃嫔? 虽然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真正被征求意见的时候,心中竟然生出些许抵触的情绪,但也就那么一瞬便被理智掩盖了下去,温婉道:“率真!聪颖!”率真?脸皮厚吧!聪颖?一肚子坏水! “那就接入王府,你看着给个位份吧!”皇贵妃轻拍着梦长兮的手,慈母般地说着,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是,皇母妃。”梦长兮忍痛应下。 “启禀娘娘,若小姐来了,在门外候着。”安公公哈着腰恭敬地说道。 梦长兮看着皇贵妃眸中闪过忽明忽暗的幽光,转瞬即逝,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其间的惊、喜、疑、虑。心知她必有话要单独对瑶儿说,于是起身行了一礼:“那臣媳先行告退,明日再来向您请安。” 皇贵妃温和地笑了笑,示意她离去。 梦长兮与门口的若夕瑶打了照面,二人显然都有些惊讶,可碍于场合并未表露得十分明显。 “参见王妃。” “嗯,进去吧,别让皇贵妃久等。”梦长兮淡然一笑,在外人面前不好与她太过亲近熟络。 离开皇贵妃的寝殿之后,梦长兮带着巧月往别院走去。 “巧月,燕儿呢?怎不见他?”明明是一起来的,送完云枫后便不见了他的踪影。 “谁知道呢?那臭小子最近总是神秘兮兮的,还老是发呆。可能你怀孕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吧?”刚一说完,巧月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燕儿喜欢小姐的事怎么能让小姐知道呢? 梦长兮停住脚步,目光凛凛地看着巧月:“巧月,你跟了我这么久,还是没学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有些话即使是面对最亲信的人也只能烂在肚子里!要是因为你的一句无心之言而给王府带来灭顶之灾,你可担当得起?” 巧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架势吓得愣了愣,吐了吐小舌,正欲辩解两句,又听得梦长兮道:“那不是钦天监的季大人吗?他神色匆匆所为何事?”而且还左顾右盼,颇有惧于被发现的神色。 水莲悄然绽放在湖中,只叹风雨飘摇。季大人的每一步都仿若踏进了她的心里,震得她心惶惶头涔涔。玉手不由自主地摸上小腹,倏地,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梦长兮在房内细细看着医书,突然一道闪电划破了阴暗的天空。“轰隆!”雷声紧跟着闪电,把轩窗震得直发抖。 明明是午后的天空,此时却暗黑如墨,那一阵一阵的电闪雷鸣,像是一个手执利剑的巨人在咆哮,似乎要毁灭整个世界。 巧月急忙过去关上窗子,又点燃了房中的银炭和烛火,虽是初春时节,气温还是相当严寒的。 梦长兮望着那隐隐有些飘摇的烛火,心中的不祥之感越来越明显,明显到她开始头痛,甚至心悸,鬓角不由自主地落下几滴冷汗。 巧月甚少见到梦长兮如今惊惶的模样,尽管她也觉得今儿的天气太过诡异,仍挤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小姐,没事的,这雷雨啊来得快去得快,王爷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七皇子不也同王爷一起吗?两个武艺那么高强的人在一起,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一次她不再像以往那样笑而不答,只沉默静谧得如一方暴露在风雨中的水莲,眸中隐隐透着不安。 麒麟殿。 云问天端坐于主位上,张千给他细细捶着背,只是那一声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搅得他心烦意乱。 季维跪在下方,目光坚定地看着主位上的真龙天子,言辞灼灼道:“启禀皇上,微臣夜观星象,南方的天煞孤星已于三月前降临我朝。” “天煞孤星?”云问天半阖着的眸子陡然睁大,凛冽的寒光迸射而出。 “是!天煞孤星乃灾星之首,克父、克母、克兄弟姐妹,若是身在皇家则会将皇家气运消耗殆尽!” “有那么严重?”云问天自问英明神武,若是换成别的他便也不会信了,可偏偏是天煞孤星,他无论如何不会忘记传闻中的前朝帝后。又道:“可算出这天煞孤星所处何处?” 季维深吸一口气,似乎颇有些为难。 “让你说你就说!”云问天怒喝道。 “是!臣按照星象推算那天煞孤星应该是降临到了皇家,有着皇家龙气的压制,倒也没立即惹出飞天横祸……” “说重点!”云问天拍桌又是一喝。 “敢问皇上或者各位皇子的妻妾中可有怀孕三月的女子?如果有的话,那腹中所怀的便是天煞孤星!”季维大着胆子相问,那浑浊的老眼中半是清明半是幽暗。 怀孕三月的女子,那不就是……枫儿的王妃南宫霖吗?脑海中转过万千种思绪:两个月前,云柔因为替她挡下一杯酒而中毒,而事后不久,笙儿带着满身的伤痕回来,说是护送三哥、三嫂去海青观的途中遭遇了贼人…… 不,不可能!云问天摇摇头,那腹中怀的是他云家的骨肉,那些事都是巧合罢了。 “皇……”季维刚欲开口,却被门口的安公公打断了。 安公公几乎是跌跌撞撞扑进来的,他磕头惊慌地说:“启禀皇上,大事不好了!皇贵妃晕过去了!” 云问天急忙站起身朝门外走去,经过季维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问向安公公:“朕问你,皇贵妃今日可单独见过何人?” “回皇上的话,娘娘见过旋王妃和若小姐。”安公公据实相告。 第52章 一场算计 云问天只觉得头一阵眩晕,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几步,幸而张千机警赶紧扶住了他。 “朕没事,去青鸾殿看皇贵妃。” “小姐,那个皇贵妃也太奇怪了吧,怎么会派崔姑姑过来给你送里衣,还非要亲自伺候你穿上再走。”巧月拾掇着换下的衣衫,疑惑地问道。 梦长兮单手摸了摸凸起的小腹,轻叹道:“说是有福的衣服,但其实是她穿过的,可能是怕我放在一旁不肯穿,这才亲自给我换上。民间是有这么个习俗,穿上已生育之人的里衣,能够顺利诞下麟儿。” “小姐,你真信?”巧月将衣服收拾好,又净了手,端上一杯热茶递了过来。 梦长兮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若有所思道:“不信又能怎么样呢?”她还能抗旨不成? “依奴婢看,皇贵妃是想看你是不是真的怀孕了,所以想出这么个法子试探一番,她呀怕你是假孕争宠霸着王爷不放。”巧月撇着嘴说,“可是,崔姑姑好像对你的胎记一点都不惊讶。奴婢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惊讶了好半天呢。” 梦长兮笑而不答,何止是巧月,就连王爷第一次见到她背后的小梅花都赞叹了良久,直直摸了一夜,说要摸出一颗果子来。想到此处,她的俏丽红了起来,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但是伴随幸福感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担忧之情。这么恶劣的天气,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淋得很凄惨? 青鸾殿。 皇贵妃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鬓角凭空多出了几缕白发。云问天接过崔姑姑递过来的帕子,细细为她拭去额头的汗珠。这个妻子,向来极重外表,所以年近四十了,仍如双十年华般娇美。可如今,但看那鬓角的银丝,就显出了无穷的老态……太医偏偏又诊不出病根。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皇贵妃悠然转醒,一睁眸便对上皇上关切的眼光:“皇上……”她起身要给皇上行礼。 云问天将她轻轻按回舒适的软床,轻声道:“华音,都那么多年夫妻了,这些虚礼就免了吧。”那语气有着怜爱,有着沧桑,有着苦叹,还有着一丝极难察觉的酸涩。 “谢皇上。”话虽如此,在她的心中,这个人只能是皇上,是她侍奉的君主,却永不可能是她心仪的丈夫。 “皇上一直守在臣妾跟前,是不是事话要对臣妾说?” 云问天看着皇贵妃已略显苍老的容颜,着实不忍再给她任何打击,但这件事迟早会被公布于众,早知道晚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华音,南宫霖腹中的胎儿留不得……”云问天将季维的话和自己的猜测一字不漏地述与了皇贵妃,然后又说:“朕猜,枫儿和南宫霖上次也不是去了海青观吧!” 皇贵妃一双眸子早溢出了幽怨的泪水,即使她明白这是有人蓄谋加害枫儿夫妇的又如何?她从不信鬼神之说!更何况,钦天监的季维本就是襄王的谋臣。 但……她比谁都明白,这个孩子,留不得! 云问天看她无声的抽泣,只以为她是受不了这个打击,于是拍着她的肩膀软语安慰:“华音,枫儿的孩子也是朕的皇孙,朕同你一样难受!但先是柔儿中毒、再是笙儿负伤,后来枫儿和南宫霖莫名其妙失踪那么久……而你,好好地突然病倒了……朕是在是不得不信钦天监的说辞。” 皇贵妃只觉得五脏六腑被千刀万剐般疼痛,还有人不停地拿着杵子往里面捣腾,令她腹腔内一片血肉模糊。她不是病了,而是…… 云枫本无心打猎,不过是带着云笙在林子里瞎转悠了一圈。那两个不要脸的女人像苍蝇一般在后面尾随着,时不时喊声头痛、脚麻来吸引他的注意。 “哎哟,表哥,我头好晕,我们歇会儿,好不好?”又是柳馨的娇唤。 “柳馨,这已经是你第十一次头晕了,别说是三哥,就连我都听烦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那么不要脸,净往三哥身上凑!你不知道男人都不喜欢过于主动和放荡的女子吗?”云笙冷冷说道。 突然,轰隆一声惊雷,马匹被吓得乱跳了起来。 云枫不语,用内力稳住身下的马,拉住缰绳掉了个头,策马离去。他的长兮怕水,那会不会也怕雷雨呢? 云笙朝着柳馨和柳蓉蓉做了个鬼脸,遂也挥鞭追了上去。 “喂!你们两个等等我们啊!你们不要把我们丢下啊!”气死她了,明明就差一小段便能到达襄王所说的地点,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还怕表哥不要她吗? 远处的山岗上,一袭紫衣的襄王负手而立,深邃的秋瞳眯成一线,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气。三弟,你的运气可真是好啊!不过,就算你逃了又如何?你的王妃一样逃不了! 云枫顶着雷雨将云笙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白昼突然变成黑夜,驰骋在电闪雷鸣的险境中,他只觉得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紧绷了起来。此刻,他无比思念长兮,思念得心中一抽一抽地痛。 梦长兮端坐于房间内,端起一杯茶,可还没送入口中手就一抖将那茶盏摔落在地。 “小姐!”巧月惊呼着走了过来,确定她没有受伤,才将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 安公公端着一盘糕点和一壶茗茶缓步而入:“奴才参见王妃!” “平身。” “谢王妃。”安公公微微直起身子,将手中的托盘递到梦长兮的面前,扯着尖细的嗓音道:“王妃,这是皇贵妃赏赐的糕点和茗茶,请您享用。” 梦长兮一闻到那甜腻的味道便胃中翻滚,捂着嘴干呕了好一阵:“公公,你先放着,本王妃待会儿再服用。” 巧月倒是疑惑了,先是衣服,后是糕点和茗茶,小姐当真是母凭子贵呀! 开玩笑!我的任务就是确定你将糕点吃完、茗茶喝完,哪里能放下就走?“启禀王妃,这可是皇贵妃的一片心意,您一定要用完,奴才才能回去复命。” 雷声已经停止,乌云被轰散,倾盆大雨像泄了闸的洪水,重重的打击着地上的一草一木一人一卒! 第53章 死也不休 忽然,林子两边窜出无数的黑影,挥着剑朝云枫聚拢而来。 “找死!” 云枫拔剑对上敌人的攻击。他找找狠厉,剑剑致命。可那些黑衣人却像是知道他剑术的厉害,并不与他硬拼,个个都像滑腻的泥鳅一样,在身侧打个照面便退下。生生阻挡了他的步伐,却不伤及他的性命。 梦长兮愣了愣,忍住胃部的不适,双指夹起一块糕点放到唇边,一股浓郁的幽香钻入她轻巧地鼻尖。这是……夹竹桃的香气! 难道皇贵妃要害她腹中的孩儿? 她作势一呕,手中的糕点滑落在地上,她抱歉一笑:“安公公,本王妃向来不喜甜食,现在有孕,一闻到甜味儿就忍不住。” 安公公垂眸,掩盖眸中闪过的一丝狠厉,抬眸时已然笑意盎然:“皇贵妃就怕您不喜甜食,所以另一块糕点是咸味的,您尝尝?这次可要当心了,别辜负了皇贵妃的美意。” 他将“美意”二字拖得极长,梦长兮明白了,皇贵妃是真的要除去她腹中的胎儿。可是,为什么?难道她不允许有人在柳家女儿之前诞下王爷的孩子? 她深吸一口气,面含微笑,双指夹上另一块白里透红的糕点,缓缓放到唇边。 “王妃!奴才最爱吃这个了,赏给奴才,好不好?”失踪了半天的燕儿突然夺门而入,也不管梦长兮愿不愿意,抢过糕点吞入腹中,“好渴啊!”又拿起托盘中的瓶茗茶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大胆奴才!居然跟王妃抢食!你知不知道这是皇贵妃赏赐下来的东西?”安公公直起身对着燕儿厉喝,还不忘对着他踹了几脚。 燕儿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状若惶恐和委屈道:“王妃饶命啊!王妃饶命啊!” 安公公还想大骂,梦长兮拍桌一喝:“够了!你这奴才,好不长眼睛!若是平日里便依了你了,不过是一份吃食,可这偏偏是皇贵妃赏赐下来的东西,弄不好你我都要背个抗旨的罪名,那可是要杀头的!” 皇贵妃只吩咐打掉她的孩子,可没要她的命,还千叮咛万嘱咐,不得伤她一根毛发。安公公急忙收起脸上的怒容,挤出一个讨好的微笑:“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奴才吩咐厨子再做一份便是。皇贵妃的心意,可再不能随意糟蹋了!” 总算是争取了一点时间,现在她只盼望云枫能早点回来。 燕儿将在麒麟殿偷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了梦长兮:“所以,小姐,皇贵妃应该是信了季维的言论,认为你腹中怀的是天煞孤星,会给皇族带来灭顶之灾,所以才大义灭亲要除去这个孩子。” 梦长兮冷笑一声,骨子里散发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森冷,幽幽淡淡,似极了雪域高原的冰晶。 “什么天煞孤星,纯属诬陷!他若真能推算天象,为何非等到三月之后才算出?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皇贵妃宣布了我有孕之事才跑去向皇上禀报。”说到这里,梦长兮顿了顿,绝美清亮的眸子已然冰得慑人,“你说,要是王爷回来发现我们的孩子没了,会怎么办?” 燕儿一怔:“轻则与皇贵妃反目,重则……与皇上反目!因为,王爷不是那听信谗言之人。” “那,便宜了谁呢?”梦长兮嘲讽一笑。 “襄王。”燕儿直言不讳,“可皇上为何会信呢?” 梦长兮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大雨,若有所思道:“传说前朝的覆灭就是因为皇后腹中怀了一个天煞孤星,克死太子和多名皇子,导致民心惶惶、怨声载道。群臣纷纷启奏要处死皇后,当时的咸安帝与皇后伉俪情深,不忍下此毒手,最终……与皇后一同跳下城楼而亡。而正是这一跳,越发坐实了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手足的罪责。” “那件事奴才也有耳闻,但事实远非如此,当时太祖皇帝带着三十万雄兵兵临城下,将京都围了整整六十天,太子与众位皇子皆在突围中丧生,与那无辜被扣了顶灾星帽子的皇后半点关系都没有。胜负已分,作为亡国的皇帝,他能与心爱的女子共赴黄泉已是极好。”燕儿将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完全忘了这不是一个普通奴才能够打听得到的消息。 好在梦长兮一心想着云枫怎么还不回来,并未将他的话和身份联系在一起。 云枫马不停蹄地赶回行宫的时候,外面的雨势小了些,可仍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他的墨发、衣衫无一丝干燥的地方,寒凉的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眉眼趟过,呼吸吐纳间隐隐可见白色的雾气。 可他的心是暖的,因为马上就要见到长兮了。 安公公披着蓑衣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了云枫,立即上前打了个千儿:“奴才参见王爷!皇贵妃要奴才带个话,王爷若是回了行宫,即刻前往青鸾殿。” 云枫翻身下马,抹了把面上的水滴,可未得片刻干燥,又被大雨浇了个透。他焦急道:“等本王去看过王妃,再去觐见皇母妃。” 说着迈步就要绕过安公公,却被安公公突如其来的一跪挡住了去路:“王爷,皇贵妃的命令,奴才不得不从!还请您随奴才去一趟吧!奴才方才去看过王妃,她很好,看着医书呢!皇贵妃找您是有要事相商,此事与王妃有关。” 听他说长兮在翻看医书,心中对于他的说辞信了几分,因为那个小女人,不做刺绣女红,专爱研究医术,每次去见她手里都捧了本医书。既然与她有关,那便先去问个明白吧。 步入青鸾殿的内室,崔姑姑识相地带着所有人退下并合上门。 看到那鬓角的几缕若隐若现的银丝,云枫怔了一下,早上还是满头秀云墨发,此时却凭空染了几抹白霜,心中隐隐泛起不安。 他跪下行了个礼:“儿臣参见皇母妃!” 枫儿那湿漉漉的跪在地上的样子,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她没有心情让他去换身衣衫,她怕枫儿一转身,自己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云枫见她眉宇间流转着异常痛苦的神色,嘴角抽动却并不开口,忍不住问:“皇母妃,您唤儿臣所为何事?” 第54章 君已陌路 “休了王妃!”皇贵妃咬牙吐出一句决绝之言,如一块薄薄的刀片,缓缓地割着她的心。 云枫愣住了,翦瞳中深邃的幽光顷刻被打散,良久,又光彩重聚,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别说她腹中还怀着儿臣的骨肉,就是没有,儿臣也绝不休妻!” 不问为什么,因为世上没有任何理由能将他们分开! 怀胎十月诞下麟儿,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看着他从一个嗷嗷待哺的粉嫩婴孩出脱成风华绝代、智勇双全的好儿郎,她对他的爱早已刻入骨髓,哪里不明白他与王妃的缱绻情深,哪里舍得伤他半分?只是……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根本不是什么公主,只是一个低贱的宫女,名唤梦长兮!这么一个卑微的身份,企图混淆皇族血脉,这可是欺君大罪啊,你知不知道?”字字如针、声声泣血,诋毁梦长兮的时候,她的心万般难受。 “那又如何?儿臣就是爱她!一辈子就爱她一个!公主也好,宫女也罢,她就是儿臣的妻!”云枫毫不闪躲地对上皇贵妃审视的眸光,这个女人,他绝不放手! 皇贵妃听到这话,差点又气急攻心,赶紧端起案桌上的清心茶喝了几口,压住火气道:“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休了便休了。本宫很快就能封后,你也会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子,莫让这一事被有心人揭穿,给你的帝王路抹上一笔除不掉的污点。” “儿臣会将那些有心人杀光屠尽!” 皇贵妃的手一偏,茶水泼了出来:“天下人都知道,你便要杀光天下百姓?” “她是公主还是宫女百姓才不管!” “你……你……为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国事为重,切不可为了一己之私置皇家声誉于水火!你有个替嫁的宫女王妃,说出去还不让万民耻笑?好,风莱国是小国,你就是一怒之下打下它作为附属国也无不可,但这样就能止住流言蜚语?别忘了,这天下不是水云国的天下,东面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傲天国!”这一番语重心长的教导,看似循循善诱,实际上没有一句是她的肺腑之言。 她原本还想说那孩子是天煞孤星,可话到唇边又落下,连她都不信,这个儿子又怎会信呢? 云枫忽然举眸对上皇贵妃有些飘忽的眸光,俊秀的面庞因雨水的浸泡而有些透明,却越发冷艳了,一字一顿道:“儿臣对长兮的爱,比你对若苍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儿臣,绝不休妻!” 在遇到长兮之前,人生最大的目标是称帝,然而当他在悬崖边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悔决的不是没有没有坐上金銮殿的那把龙椅,而是不能看着守着她和孩子幸福一生。 皇贵妃的伤疤被揭开,痛得她几欲昏倒在座椅上。她气得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戒尺,一跃至他身边,柳家人,没有一个不会武功。 “你休不休?” 一戒尺下去,内劲十足,云枫湿漉漉的衣衫被震出一道狭长的口子,长到一直蔓延至皇贵妃的心里,像一个荆棘碾过。 “不休!”云枫咬紧牙关,不用内力抵挡,唯恐反噬到皇贵妃的身上。 “休不休?” 又一戒尺下去,皮开肉绽,鲜血混着衣衫上的雨水流了下来。皇贵妃的内力像无数根绣花针在他筋脉中奔走,痛得他握紧拳头,瑟瑟发抖,却仍拼命咽下喉中的腥咸:“绝对不休!” 又是一戒尺,听得骨头咧开的咔嚓之响,皇贵妃退而求其次,道:“打了那个孩子!”她的心好像被两块巨石在碾压揉搓,就要碎成漫天的星子。 “孩子是长兮的命,长兮便是儿臣的命!”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光洁的地板,再也无法倒映出他俊秀的脸庞,他的五脏六腑已经被内力尽数震伤。疼痛像妖娆的曼陀罗在身体的每个部位绚丽开花,一朵接一朵,一阵又一阵…… “你……你……死也不休?”皇贵妃的声音已然颤抖得失去了声线,宛若从地狱里侥幸爬出的厉鬼,只剩下惊悚的哀嚎! 再连着三戒尺下去,饶他身子再硬朗,也承受不住满含内力的鞭打,直直向一旁歪了过去。此刻的他背上已无一处完好的肌肤,血肉模糊这四个字远不足以形容他的伤势,反而是那肩胛处隐隐透出的白骨,无声地说明着皇贵妃的决心有多大…… 皮外伤而已,只要不和长兮分开,再被打一百戒尺他也愿意。他用手臂撑起那快要散架的身子重新跪好,嘴角的血液顺着晶莹的液体勾芡出一条长长的丝线,面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死也不休!” “啊——”皇贵妃扔掉戒尺,掩面痛呼了起来。 发髻被内力冲散,玉钗、华盛尽数跌落在地,发出铿铿之响。三千青丝垂顺而下,遮住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狰狞的面容。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将她逼上绝境?为什么不能让她带着秘密死去? 她在云枫的面前跪了下来,双手死死地揪住两鬓的青丝,双目血红如失去幼崽的母兽,泫然道:“枫儿……我的枫儿……长兮……是你的亲妹妹呀!” “娘,你胡说什么?”第一次唤她娘,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 “她才是真正的若夕瑶!为娘和若苍瀚的孩子……你们……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妹……”短短两句话,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元气,身子一软朝着云枫扑了过去。 “皇母妃真是为了离间我们夫妻二人煞费苦心,什么话都说得出!”云枫一把掀开皇贵妃,冷冷地说道。 “是若夕瑶亲口告诉我的,是她与长兮呼唤了身份,拿走了她身上的玉佩和手镯。长兮的身上有一块特殊的胎记对不对?” 皇贵妃停止抽泣,转过身解开上衣,露出那光洁细腻的玉背,左下角有一朵俏丽绽放的梅花,寒梅立在白雪中,如此美丽。可正是这美丽的寒梅,瞬间刺瞎了云枫的双目! “为娘已经与若夕瑶滴血认亲,她不是,不是我的女儿。长兮才是!你若不信,娘去找她……” 第55章 犯错的孩子(1) 云枫愤然起身,全身的骨骼在此时发出无数清脆的咔嚓之响:“她怎么会是瑶儿?瑶儿在行宫里好好的!她是梦长兮,是风莱国东宫的宫女,是南宫夜曾经心仪的女子,也是儿臣心仪的女子……儿臣第一次见她时可讨厌她了,还将她绑在了春凳上,儿臣就是要羞辱她……但是她不喊也不叫,儿臣当时就在想,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再后来,在冷宫里,她救了李才人和小公主,儿臣发现,她的医术好高明,跟那个看光了儿臣、救了儿臣的小姑娘一样……她笑起来很好看,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儿臣,从未见过如此美丽迷人的女子……你知道吗?我多想告诉她,那不只是她的第一次,也是我的第一次,我这一生,就只有她一个女人……你说……你说她不是我的妻子,是谁?” 说着说着,眼睛里蒙了一层水雾,然后脸颊一热,眸中又清明了起来。再蒙水雾……如此反复,他的视线变得时而模糊、时而清明。身子摇摇欲坠,就像是晚秋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枯叶,经不起寒风的萧瑟,就要那么去了。 “别说了,别说了……枫儿……都是为娘的错……枫儿,枫儿!枫儿!枫儿!来人!宣太医!” 安公公再次将准备好的糕点和茗茶端到了梦长兮的面前,托盘中还有另一样东西:云枫束发的玉冠。 这是变相地告诉她,云枫回来了,什么都知道了,而且还默许了! 燕儿原本清明的眸中陡然射出暗沉的寒光,今夜就算是杀出去,他也要带着梦长兮离开。他单手摸上腰间的软剑,就要出手,却听得梦长兮悠然开口:“没用的,这烛火里放了克制内力的软骨散,你和巧月都退下吧。” 这个行宫处处都是皇贵妃的人,她想要做一件事,便是皇上也阻拦不了。 巧月听完这话,赶紧将意念沉入丹田,却发现果然是一丝内力都提不上来,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狗奴才!居然敢耍阴招!你要是敢对王妃不利,我不会放过你的!” 安公公听了只是一笑,混浊的老眼中徐徐散发出几点精明的波光:“王妃,请慢用。” 梦长兮此刻却是无比的镇定,大大的美眸中有着千年古井一般的寂静,缓缓道:“本王妃要见王爷。” “娘娘早知道您会提这个要求。奴才这就带您去。”安公公说着就开始在前方带路,手中仍然端着那个托盘。 这倒是大大出乎梦长兮的意料了,她缓缓起身:“你们两个不必跟来,就在这里等我。” 她莲步轻移,像是收拢了整个春天的色彩,耀着夺目的光辉消失在了燕儿和巧月的视线中。燕儿心神一动,迈着步子朝相反的方向而去了。 安公公带着梦长兮进入青鸾殿的偏殿,走到一个雅致的房间门口驻足不前:“王妃,王爷就在里面,您自个儿进去吧,奴才就在外面候着。” 梦长兮深吸一口气,白日里那种忐忑得有些头痛的感觉欲渐明显。 素手推开并未锁住的门,一股异常浓郁的熏香扑鼻而来,是极其昂贵的碧落香,能舒心安眠,却有着同麝香一般的副作用,对孕妇是极其不宜的。 梦长兮下意识地拿出帕子掩在鼻尖。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其典雅的山水屏风,她的视线落在了屏风下方露出的衣角上,那是……苏筱曾经亲手为云枫缝制的里衣。 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概,他只是宽衣歇下了。 她艰难地拖动步伐,可还未摸到那扇屏风,就听到了男女交合的声响,在屏风的另一侧,有着散落一地的女子衣衫…… 她的步子……迈不动了……就那么怔怔地定在了那里,听着迷情的煎熬,有什么东西在啃噬她的心。 王爷?不!绝对不是王爷! “枫哥哥!”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去瞧个究竟,就听到瑶儿一声缠绵的呼唤,这步子便是无论如何也迈不动了…… 他和瑶儿……终于在一起了! 在他知晓自己怀了天煞孤星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跟她在一起了! 那束发的墨冠,原来真是他默认除去孩子的证据,他,信了天煞孤星的谗言!又或者,他从来,都不想要这个孩子! 一阵腹痛袭来,带动身子打了个冷颤。她如同掉入了寒冬腊月的冰窟窿,吸的每一口气都那么森冷,从头顶到每一根脚趾。 还好,她的腿是温热的,还有点湿湿的,黏黏的…… 她优雅转身。 孩子,父亲不要你,娘亲要你。 娘亲带你远走高飞,隐姓埋名。 摘那夜空的星子,追那飘渺的皓月。 娘亲再不看医书,拿起女红,为你缝制春衫秋帽。 你只要吸着娘亲的**,酣眠入睡……就很好……很好…… 听着那沉重的脚步声远离,若夕瑶的眼角滑落滚烫的泪珠。 对不起,早知道你和王爷是兄妹,我当初就不该偷了你的身份……可是我也付出代价了!好沉重,好沉重的代价! 兴许是碧落香的缘故,无论床上的人做出多么剧烈的动作,都无法摇醒他安好的睡眠。 可他真的,睡得安好? 如果安好,那微微蹙起的眉是为何? 如果安好,那一抖一抖的双手是为何? 如果安好,那眼角无声滑落的泪珠是为何? 长兮,如有来生,你可别再做我的妹妹…… 皇贵妃守在云枫的床前,已彻夜未眠。将亲生儿子打成了这般惨样的母亲,天底下只怕仅她一个。 太医为云枫诊完脉后,摇头叹气:“回禀娘娘,伤势过重,加之王爷没有求生的意志,恕臣无力回天,只能先用天山雪莲吊着他的命,至于能不能转醒,臣没有把握。” “真的……谁都救不了?” “如果药王在世,或许有一线生机。” 皇贵妃摆摆手,示意太医退下。又叫来暗处的影卫,将贴身的一块玉佩递给他,沉声道:“你去幽州,将他接入宫,越快越好。现在,只有他能救枫儿了。” 第56章 犯错的孩子(2) 她不是没有想到梦长兮,只是他们之间断不能再有任何的牵扯。一个看似坚强的男人都经受不住如此巨大的打击,何况是一个弱女子?女儿啊,娘终究是负了你太多…… “启禀娘娘,襄王求见。”安公公在门口禀报。 那个贱人!居然还敢来见她?从今往后,水云国上上下下都会知道天煞孤星降临旋王府的事情,即使那孩子没了,这个话柄也会一直在民间流传。 皇贵妃执起宝剑,怒气滔天地冲到了正殿。见着一袭紫衣的襄王,与他的枫儿长得那般相似,也正是这相似的眉眼屡次蛊惑她的心,给了她一种无比亲切的感觉。而今看来,那竟是害人的罂粟! “儿臣参见……” 襄王提起下摆就要给皇贵妃行跪礼,却见她二话不说拔剑刺了过来,那张曾经秀美绝伦的脸此刻狰狞到了极点:“你个逆子!枉我三番四次对你忍让,即使上次你派人截杀了枫儿和他的王妃,本宫也没对你采取什么行动!你倒是变本加厉,将主意打到旋王妃的身上了!说她怀的是天煞孤星?” 襄王侧身避过一剑,满脸疑惑:“皇母妃,你在说什么?儿臣什么时候派人截杀过三弟和三弟妹了?” 这事不怪他,全是苏筱一人的主意,事发当晚,他已经早一步踏上了去风莱国的征程。可惜了,在皇贵妃眼中,苏筱是他的人,所作所为必定是他在暗中操控。 “以前本宫以为你虽然心眼坏,却也是个敢作敢当的人,如今看来,你不仅禽兽不如,还是个懦夫!本宫警告你,枫儿和旋王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宫会杀了你和李棠儿给他们陪葬!”皇贵妃的一双凤眸迸发出嗜血的凶光,鬓角的太阳穴一鼓一鼓地跳着,胸口起伏得格外厉害,像极了一头失去幼崽的猛兽。 “皇母妃,儿臣也是您的儿子!你为何这么偏心?”襄王看到皇贵妃为了云枫气急败坏成如斯模样,心如刀割。 “滚!你是李才人的贱种!你不配做本宫的儿子!以后要是再敢出现在本宫面前,本宫见一次杀一次!滚——” 襄王原本是想挑起云枫和皇贵妃之间的矛盾,没想到适得其反,她对云枫越发在意了!罢了罢了,那么多年都熬过去了,也不在乎这一时。 “儿臣告退!”襄王行了个常礼,退出了青鸾殿。 “来人!叫哥哥上书弹劾季维!”暂时杀不了襄王,那么就将他的羽翼一个一个剪除! 襄王颓然走出青鸾殿的时候,发现候在门口的程嬷嬷不见了踪影。该死的!真是祸不单行!没了程嬷嬷,他要如何让皇贵妃相信? 襄王离去后不久,柳菡香带着温娇求见了皇贵妃。 三个月后。 华美的绫罗帐幔下,有一张美如璞玉的面庞正在悠然转醒。长如两团蒲扇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吃力地掀起卷翘的珠帘,可那刺目的光线逼得她再次阖上眸子。 即便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仍是没能逃过守在一旁的男子如鹰般的眼神。 他抑制住心头的狂喜,柔声中带着颤抖:“你醒了?” 你醒了? 这三个字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思绪一个接一个飘过来:冷宫遇袭,火场被救,以身相许…… “溺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 “梦长兮,拐着本王的孩子跟别的男人私奔,你可知下场是什么?” “这里会痛会悲会思会念,只要你给它一刀,我便信你是真心要离开……” “别再有逃走的念头,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本王也要将你找回来!谁敢藏你,本王就灭了他的族!” “夫人,以后不能为别的男子操心,我不喜欢!” “天地为媒,将士为证,长兮,从今以后,你是我云枫的妻子,旋王铁骑的女主人!” 假的!爱是假的!誓言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她的眼睑闭合数下,心中一痛,再次昏了过去。 “长兮,别再睡了,好吗?”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男子用帕子细细擦去她额头上的冷汗,“没了他,你还有我。我一直守护在你身边,你从来都不知道的吗?” 旋王府。 落花有情,流水有意,只叹花为夏日荷,水为冬日雪。你我注定不能长相厮守。 云枫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但他的心闭塞得像一条塌方后的隧道。 原本俊秀的面庞生出少许短胡,在清明的光辉下肆意彰显着沧桑的唯美。 这个俊美无双的男子坐在暖心阁的软榻上,捧起案桌上的医书,上面隐隐残留着她指尖的余香。 他将脸紧贴在书页上,仿佛是她柔软的指腹在轻抚着他的面颊,忧郁的眸光逐渐变得柔和。 “长兮,本王要召你侍寝,还不快回来?” 举眸望去,她就立在光影中,嘴角微扬,带着两个浅浅的梨涡,柔声唤道:“王爷。” 他起身相迎,迫不及待地要将那朝思暮想的人儿搂在怀中:“长兮,已经第九十三天了,你终于回来了。” 当他的双臂穿透那玲珑别致的身影时,手掌握住的……仅是那一米阳光。 他落寞地回过头,长兮已经端坐在了主位上,无比严肃地说:“王爷,你是我的哥哥呀!我们能相爱吗?” “长兮,你已经问了我八十七遍了,现在我郑重地告诉你,就算你是我妹妹,我也爱你,只爱你一个!长兮!” 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哪怕是世间所不能容忍的不伦之恋,他只爱长兮! 可当他奔到主位上时,长兮又像往常一样飘走了。他握住的又只剩一方冰冷的檀木。 他开始歇斯底里地哀嚎:“长兮,你再叫我一声夫君!我是你的夫君啊!不是你的哥哥!我不做你的哥哥!我只做你的夫君!只做你一个人的夫君!” 拼命地旋转、奔走,企图在这并不宽敞的房间探寻她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累坏了,不折腾了。 目光落在被他不知何时碰落在地的医书上,颤抖着捧起那本深蓝色的医书,仿若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用洁白的袖口仔细擦去上面的每一粒灰尘,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长兮,我弄脏了你的书,所以你生气不见我了,是吗?你看,我擦干净了,很干净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第57章 拓拔家的千金(1) 云笙和巧月站在门外看着一个冷酷残暴的王爷变成如斯模样,心痛得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三哥,我带你去找三嫂!”或许离开,对他是种解脱。 傲天国,皇宫。 春去秋来,凉风习习。 轩辕景天同往常一样,下朝后就去太和宫看望太皇太后。 郑氏年过六旬,中年丧夫,晚年丧子,经历了两次至亲的离世,饶是心性再坚定,也伤痛成疾了。 她穿着淡紫色的宫装,头发被盘成一个简单的参鸾髻,插入一根纯银制造的簪子,坠有寸长的珍珠流苏,淡雅而朴素。 “太皇太后,您的咳症又犯了吧?”梦长兮为郑氏把完脉,轻声问道。 郑氏舒心一笑,摆摆手:“昨儿食了些油腻的肘子,夜里又惊了风。终究是年事已高,不比年轻人的身子喽。” 梦长兮将诊断的用具一一收进医药箱,打趣地说:“寻常人哪里有太皇太后福泽深厚?一点咳症而已,喝点药茶就好,我这就去烹茶。午膳尽量清淡些吧!” 对于这个像祖母一样的人,梦长兮心中是有着一分感激的。虽然轩辕景天救了她的命,但真正让她从昏睡中苏醒,并有勇气继续活下去的是太皇太后日复一日的劝导。 除了婉倾,太皇太后是第二个让她感受到了亲情的人。 她将药箱递给身旁的素灵,郑氏慈祥的声音响起:“丫头,别整日窝在太和宫,你也花些心思在景天的身上。虽说做不了中宫,但有哀家给你撑腰,景天又对你格外看重,这荣宠是少不了的。” 在郑氏的眼中,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弱女子能跻身后宫,蒙她和皇上的庇佑已攀上妃位,是万千女子想求也求不来的福分。 可对梦长兮而言,蚀骨帝王爱,她宁可不要! 从前,她忍受自己成为众多妻妾中的一名,可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是血淋淋的背叛! 是与未出世的胎儿阴阳两隔! 这种恨,在每一个雨天,像万蚁噬心般折磨着她濒临崩溃的神智,令她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那个刚刚成形的胎儿,哭着喊他好孤单!他好冷! 将指甲深深地插入掌心,才勉强压住心头的悲愤。她挤出一副灵动的笑容,带着微微的娇柔:“太皇太后,莫不是您嫌弃长兮了?那长兮这就搬去原先的昭纯宫。” 郑氏探出手扶了扶梦长兮发髻上的步摇,将她隐在眼底的戾气拂去,和颜悦色道:“是景天没这个福分呢!哀家的长兮,究竟爱上的是怎样的男子?比景天还优秀吗?” 一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梦长兮的脑海,心中又是一痛。即便是爱,也是曾经了!现在对他,只剩下恨!绵延不绝的恨! “太皇太后惯会取笑长兮,长兮退下了。”再不退下,她怕是要当着太皇太后的面爆炸了!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梦长兮见到了一个她终身无法忘怀的人! 如果不是她,自己不会踏上替嫁和亲之路,便也不会爱上云枫,更不会遭到他血淋淋的背叛! 如果不是她,芳晴不会被陌生男子毁去清白,为了活命而除去腹中的胎儿! 自己的孩子,芳晴的孩子…… 压抑了那么久的火气,今日总算找到了宣泄的突破口。 拓拔欣穿着一条粉色牡丹花百褶长裙,腰束一条白色镶金玉带,显得婀娜多姿。 她肤色白皙,五官小巧,笑起来唇红齿白,倒也颇具姿色。 在拓拔欣身侧,赫然立着一位紫衣华服女子,容貌比之她的多了一份柔媚,碧波丹凤眼上有着纤细卷翘的睫毛,眨巴眨巴格外好看。 她们正低着头,用手中的小剪刀细细剪下一朵又一朵明艳的牡丹,时不时还笑谈几句。 “那两位摘花的小姐是谁?”梦长兮冷声问道。 素灵其实早注意到了拓拔玉和拓拔欣的身影,想到她们和皇上的关系……顿了顿,道:“穿紫色衣服的是大小姐拓拔玉,未来的皇后。穿粉红色衣服的是二小姐拓拔欣。她们的父亲是皇上的功臣,前不久做了喀什族的族长。” 皇上的功臣?喀什族族长的千金?你们拓拔家的地位是踩着我替嫁的血泪爬上去的!老天有眼,居然让我活着见到拓拔欣! 梦长兮骨子里的血液急速沸腾,然而清亮如一汪湖水的眸子却泛起点点寒光,嘴角微扬道:“我要给太皇太后烹茶,你去摘几朵牡丹过来。”离午膳时间还有一个时辰!这么想着,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素灵行至拓拔玉和拓拔欣的身侧,简单行了个礼:“奴婢见过玉小姐和欣小姐。” 因为素灵曾经是轩辕景天的贴身宫女,二人对她向来客气,拓拔玉微笑道:“素灵啊,皇上近日可好?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皇上了。” 素灵心想着,皇上一下朝就去太和宫守着太皇太后和长兮小姐,你当然见不着了。可脸上仍是挤出一副恭顺讨好的笑容:“皇上初登基,公务繁忙,但饮食起居都安好。” 拓拔玉“嗯”了一声,美眸间露出失望的神采,她原本是想探探口风,今日能否见到皇上,看来又要败兴而归了。 拓拔欣将剪刀放到小宫女的托盘上,挽起拓拔玉的胳膊安慰道:“姐姐,你是快要做皇后的人了,怎么还闷闷不乐?你和皇上大婚之后,天天都能见着皇上,到时只怕你还不想看了呢。” 拓拔玉俏脸一红,薄怒嗔道:“欣儿,这样大不敬的话怎能从你口中说出?你现在的身份今非昔比,要时刻谨言慎行。” 拓拔欣委屈地点点头,拓拔玉也不过分苛责了。发现素灵也在摘牡丹,顺口问了句:“皇上也喜爱牡丹?” 素灵已经摘了几多颇为艳丽的牡丹,束成一小捧,答道:“长兮小姐要给太皇太后烹茶,让奴婢摘几朵牡丹。奴婢摘够了,先行告退。” 长兮?拓拔欣自嘲一笑,她已经替嫁到了水云国,又怎么会在傲天国的皇宫里出现?应该只是同名之人吧。 第58章 拓拔家的千金(2) 拓拔玉顺着素灵离开的方向望去,隐约还能见到那抹白色的倩影,出于女人的直觉,她并不喜欢这个尚未受封,就已经获得太皇太后和皇上青睐的女人。 或许是瞧见了姐姐不悦的神色,拓拔欣在她耳旁悄声说了几句。 冬梅扶着郑氏去偏殿用膳。 不一会儿就听得太监通传:“启禀太皇太后,拓拔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求见。” 郑氏苍老的面色露出些许喜色:“快宣。” 拓拔玉和拓拔欣迈着标准的宫步娉婷而来,拓拔玉的手中还端着一碗新煮好的粥。 “玉儿(欣儿)见过太皇太后。” “平身。既然来了,就一起用膳吧!” “谢太皇太后。” 拓拔玉和拓拔欣分别在郑氏的左右两侧优雅落座。 “你若早一步来,兴许能碰到皇上呢。”郑氏面色温和地说。心里却想着,长兮不在,景天便也不留此处用膳,那小子! 拓拔玉垂眸掩住眼底的失落,将手中的青花瓷碗放到郑氏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揭开碗盖,再抬眸时,眼中已经堆满笑意:“太皇太后,这是玉儿给您亲手熬的牡丹粥。” “哦?牡丹可以用来熬粥的吗?”郑氏口中质疑着,眼神却已经瞟向了桌上的碗筷。 冬梅会意,舀了一勺放入空碗中。 “嗯,姐姐特意看了医书,说牡丹入粥对身体好呢。”拓拔欣偏着头笑着说。 梦长兮心里冷笑一声,特意看了医书?原来整个拓拔家的人都那么不要脸! 她领着素灵缓步而入,脸上挂着暖如春阳的微笑:“是啊!牡丹的药性是载入了医典的,能舒经活血,专治葵水期间的腹痛。”她故意把“缓解”变成了“专治”。今天早上郑氏还在感慨年事已高,可见她有某方面的忌讳的。 果然,此话一出,全场哑然,郑氏一张老脸霎时间绷了起来。她已年过六旬,早没了葵水,居然拿这些年轻女子用的药粥来伺候她,不是给她添堵吗? 说得恶俗一点,有人拿着壮阳的虎鞭去孝敬太监,他能高兴吗? 拓拔欣闻声望去,惊诧得差点从座椅上摔了下来。 怎么会是她?梦长兮!她不是做了水云国的旋王妃吗?怎么到傲天国来了? 她哪儿知道,旋王妃失踪的消息早被皇贵妃压了下来,说是小产后去海青观静养了。 火气上涌,郑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声粗重而带有罗音,明显是肺部淤积了痰液。 拓拔玉狠狠地瞪了拓拔欣一眼,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要赶在梦长兮的前面抢什么风头!还说粥比茶更好! “太皇太后!” 梦长兮起身,一手按上郑氏右臂的尺泽穴,一手按上前腿的丰隆穴:“冬梅姑姑,请你从下往上按摩太皇太后的脊背。” “好!” 这个时候,拓拔欣开始细细打量起梦长兮的面容,她的五官精致自不用说,肤质白里透红得像能掐出水的蜜桃。 最吸引人的是她出尘脱俗的气质,一阵秋风吹入偏殿,衣袂翩飞间,她就像是从九霄天宫下凡的仙女,随时都要乘风而去了。而她的眸中,也确实透着幽幽冉冉的清冷。 过了一会儿,郑氏终于咳出一口浓痰,这才顺过气来。 冬梅着人收拾一番后,郑氏早已没了用膳的心情。 梦长兮给素灵使了个眼色,素灵将托盘中的茶蛊呈了上来。 “太皇太后,这是清眩茶,取泽泻、白术各一两,荷叶蒂五枚,菊花半两,佩兰叶半两,慢火熬上半个时辰。有祛痰除湿的作用,您尝尝。”梦长兮亲自舀了一勺茶,吹散了热气送到郑氏唇边,服侍她喝下了。 若说方才拓拔欣还有着一分怀疑,那么现在完全确定眼前之人就是她送去替嫁的梦长兮了。可她能说什么?她是被皇上带回来的女子,皇上知道她的身份呀! 梦长兮微笑着看向拓拔欣,眼底全是嘲讽,知道你会上钩,却不曾想竟是这么快!你太让我失望了! 拓拔欣心里堵了口气,跪在地上,抽出帕子准备哭泣:“太皇太后,其实我们……” 梦长兮打断她的话:“素灵,你去把摘来的牡丹都送到我房间去吧,晚上放在浴汤里沐浴,能够宁神,我近日的睡眠不甚安好呢。” 这话的意思是:你想说你们是被我误导的?我说了会去给太皇太后烹茶,也说了要摘牡丹,可这分明是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是你们自己蠢,将两件事混为一谈! 拓拔欣愣住了,这还是那个软软弱弱、任她揉捏的梦长兮吗?一年多不见,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尤其是那静起来像万年古井,却又散发着森冷寒意的眸子,看得她直冒冷汗。 喝完清眩茶,郑氏觉得里里外外都是舒畅,微笑了拍了拍梦长兮的手:“丫头,你辛苦了,这茶是你亲手烹的吧。要知道,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东西都能入哀家的眼的。” 拓拔玉和拓拔欣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尤其是拓拔玉,她可是未来的皇后啊,还没进宫就给太皇太后留了个不好的印象! 梦长兮搀扶着郑氏回了寝殿,拓拔玉和拓拔欣一脸不悦地退出了太和宫。 在经过勤政殿的时候,轩辕景天迎面而来,二女急忙靠在旁侧行礼:“玉儿(欣儿)参见皇上。” 出乎意料的是,轩辕景天非但没有叫她们起来,甚至旁若无人地从二女面前一晃而过,而他所去的方向,正是太和宫。 拓拔玉再也压不住心头的委屈,起身就朝着宫门的方向跑去,拓拔欣伸手将她拉住,秀眉微蹙道:“姐姐,你现在非但不能走,反而应该想办法留在皇宫!” 拓拔玉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串儿,一颗一颗往下掉:“皇上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拓拔欣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禁唏嘘,恨铁不成钢地说:“姐姐!我十四岁嫁给南宫夜,机关算尽,通过风莱国的关系向水云国输送细作,得到了那么多有利的情报才换来父亲这个族长的位子。现在我被休了,外人明着不敢说,背地里却早已将我骂作‘弃妇’!我牺牲了一个女人最宝贵的名节,若还是换不来拓拔家母仪天下的机会,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第59章 拓拔家的千金(3) 拓拔欣的一番话犹如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号角,豪情中带着悲怆,令打着退堂鼓的拓拔玉心头一热,哽咽道:“这些年,真是委屈妹妹你了。” “姐姐,拓拔家的委屈让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你,拓拔玉,一定要做傲天国最尊贵的女人,光耀拓拔家的门楣!” “那我该怎么办呢?你也看到了,皇上和太皇太后都很喜欢那个身份不明的女子。”拓拔欣的性子过于柔软,城府又浅,或许这才是为什么当初不是年长一岁的她嫁给南宫夜,而是拓拔玉了。 拓拔欣微微一笑,却看不见任何笑意,仿佛只是唇瓣咧开了一道口子:“我自有办法让你留在皇宫。” 梦长兮,跟我斗?我当初能将你从南宫夜的身边赶走,现在也能让你从皇上的身边消失! “不好啦,不好啦!玉小姐落水啦!快来人啦!” 未来的皇后落水,顿时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素灵将消息带给梦长兮的时候,她正在房中练舞。自从醒来之后,每每心里郁结之时,便会通过舞蹈来发泄。 她停下旋转的脚步,浑身香汗淋淋,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微笑。拓拔欣是向她宣战了! “皇上怎么说?” “皇上只吩咐宫人安排玉小姐今夜留宿在清荷斋歇息,欣小姐留下来照顾。但皇上并未亲自去探望。”素灵据实相告,生怕梦长兮误会皇上对拓拔玉有好感。在她心中,早已把梦长兮看作是皇上的女人,自然以为她会争风吃醋。 “清荷斋?”梦长兮笑意更甚了,“那可是离皇上寝宫最远的一座宫殿。”轩辕景天倒是做得出来,让未来的皇后住那种地方。 素灵跟着笑道:“那是当然。哪比得长兮小姐从前住的昭纯宫?那可是挨着龙翔宫的!” 梦长兮摇摇头,这个素灵,“病”得不轻! “好了,我要歇息了,你去准备浴汤,记住,要将牡丹花瓣尽数放进去。”说着,便朝着浴房走去。 素灵眨巴着看了看窗外尚且十分明朗的天空,离天黑还早着呢!小姐这唱的是哪一出? 沐浴完,穿上亵衣,夜幕方才徐徐降临。素灵刚伺候梦长兮躺下,门口就传来了纳兰的通报声:“长兮小姐,玉小姐请你过去一趟。说是身子不爽,想请你给把把脉。” 离落水到现在过去一个时辰,拓拔欣,你确定自己准备好了么? “小姐都歇下了,你让她们去请太医吧!”素灵拉开门,对纳兰吩咐道。 纳兰看了看天色,觉得今儿小姐歇息得真早,但嘴上仍是极快地答应了:“知道了,素灵姐。” “不用了!既然是专程请我过去的,我去便是。拓拔家的小姐可是要做皇后的,我有几条命跟她们过不去呢?再说了,消息竟然传到了太和宫,太皇太后没有佯装不知的道理。她老人家凤体违和,我将她的问候带过去是再好不过了。”想博得太皇太后的同情?门儿都没有! 梦长兮去找了郑氏,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郑氏看着她有些湿润的秀发,闻着那浓郁的牡丹花香,知她准备就寝的,却仍忍住不适去跑这一趟,直夸她聪慧贴心,赏了些人参、雪莲,让她一并带过去。 当梦长兮到达清荷斋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 拓拔玉的容貌似乎精心修饰过,眉如远山黛,肤若羊凝脂,秀云墨发被梳理得一丝不乱,有几缕顺着床沿垂顺而下。看上去楚楚动人,柔弱兮兮。 拓拔玉看见梦长兮只身前来,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梦长兮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放心,你真正想见的人随后就到! 拓拔欣狠狠地瞪了梦长兮一眼,从这个女人一进来她就感到了一股子邪气,森森冷冷的,像从阴间刮过来的风。她冷冷道:“既然来了,就给我姐姐诊断一下吧。” 拓拔玉伸出一方皓腕,对着梦长兮微微一笑,这笑容中有着与生俱来对同类的醋意,也有着些许作弊的心虚。 但不论是何种情绪,梦长兮权当没有看见,三指搭上她的脉搏,凝神片刻,缓缓开口:“玉小姐除了有些心绪不宁,无其它病症,去太医院取些宁神的药丸就好。” 拓拔欣一急,起身抓住她的手:“既然是你诊的脉,自然由你开方子,由你亲自熬药。” “凭什么?”梦长兮挣开她的手,轻笑着问。 “我姐姐可是未来的皇后!”曾经这个被她随意揉捏欺负的女子摇身一变,就要骑到她的头上,叫她焉能忍受? 梦长兮嘲讽一笑,拿出帕子缓缓擦拭方才被拓拔欣握过的手腕,眼中尽是嫌弃之色,抬眸时却已经堆满了笑意:“且不说玉小姐尚未受封,就算她如今已是皇后,我也没有义务为她开方、熬药。此番过来并非应了你们的请求,而是将太皇太后的心意和问候送达。太子妃姐姐,你别自以为是,将所有人都唆使成你这般模样!” 一句“太子妃姐姐”,将拓拔欣羞辱的伤疤赫然间揭开,她踉跄着倒退一步,脸上血色全无。 “你们之前就认识吗?”拓拔玉用手臂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宫女在她身后及时垫了个锦绣靠枕。 梦长兮对着拓拔玉欣然一笑,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给拓拔欣添堵的机会,道:“是啊!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就是欣小姐安排我和皇上见面的。说到底,没有她,就没有我如今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我该感激欣小姐才是。” 拓拔玉脸上厚厚的妆粉已经掩饰不住因气愤而酡红的面颊:“欣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拓拔欣语塞,纠结着要不要把梦长兮的身份说出来。 “素灵,上次有个商贩,将我认成了他的故人,皇上是怎么处理他的?”梦长兮轻声问道。 那是梦长兮刚刚苏醒后,皇上带她去城外散心发生的事,素灵深吸一口,平静道:“皇上割了他的舌头,剜了他的双眼,斩断双腿让他流放街头做乞丐了。” 第60章 拓拔家的千金(4)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63章 箫声 “不是的,太皇太后……”拓拔欣这才明白梦长兮在郑氏心中的地位,绝不是普通官家小姐、或者天子妃嫔可以与之相比的。她自负过了头,总是以为梦长兮一日为婢,终身为婢,何曾想过她早已蜕变成天上尊贵无比的天鹅? 刘氏又给太皇太后磕了一个响头,泫然道:“太皇太后,欣儿终究是年轻气盛,经不起别人的几句挑衅,适才动了手!请太皇太后看在她为傲天国做了那么多贡献的份上饶恕她吧!她当初嫁给风莱国太子,不都是为了皇上的宏图伟业吗?如今东窗事发,她被休了,成了万民耻笑的弃妇,活着一天都是痛苦!所以才性情大变!太皇太后,您要罚,就罚我吧!是我没打开她的心结,才让她从一个活泼善良的少女变成郁郁寡欢、心思阴沉的女人啊!” 拓拔欣的行为可以直接被定义成杀人未遂,这在傲天国是要处以极刑的!所以刘氏一口气将责任推到她被休导致性情大变这个问题上。一是,旁敲侧击地告诉郑氏和轩辕景天不要卸磨杀驴;二来,也希望博得郑氏的一份怜悯。毕竟,她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轩辕景天回过头,他终于明白了长兮的话“你以为我不主动招惹拓拔欣,她就会放过我吗?”他早该明白,那样心肠歹毒的女人,如何会放过长兮?暗卫看得一清二楚,长兮始终笑着与她谈话,她却趁其不备将长兮推入湖中。当时附近一个侍卫都没有,要不是他早安排了暗卫跟着长兮……现在只怕长兮与他,已经阴阳两隔了。 “锦华夫人说的好,拓拔欣活着一天都是痛苦,那么朕就赏她一死!死后以公主的待遇风光大葬!” “啊?”拓拔欣和刘氏同时掩面惊呼,显然没有料到方才那番话不仅没能打动帝王心,反而触了龙须。 郑氏没有发话,只怒不可遏地看着下方哭成泪人的母女。 忽然,梦长兮缓缓睁开双眸,吃力地抬起酸软的手臂抚上昏昏沉沉的额头,眼中有着惊魂未定的余怕:“燕儿!” 轩辕景天确信梦长兮是被吓坏了!自从她醒来知晓了他真实身份后,再没这般亲切地唤他“燕儿”。他擢住她冰冷的手,放在脸庞轻轻摩挲,宠溺地安慰道:“长兮,是我,燕儿。”对着长兮,他从不自称“朕”。 除了拓拔欣,没人知道轩辕景天在水云国就叫做燕儿。所以郑氏和刘氏都特别惊诧,梦长兮为何会如此唤一国之君,而被唤之人不怒反喜? 梦长兮真是觉得恶心极了,为何她的手一日之内被那么多人触碰?她闭上眸掩盖住心底的厌恶,再抬眸时已是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饶了欣小姐吧!是我说错话激怒她了!我提起了南宫太子,惹她不高兴,她才……” 这话与刘氏的说辞倒是刚好对上,可拓拔欣没有一丝欢喜,反而忧虑更甚:梦长兮明明恨她入骨,何以现在会帮她求情? “生气了就可以杀人吗?那我傲天国的律法何在?若人人都像她那样,与毒蛇魔兽何异?她明明知道你不识水性还将你推入太液池,分明就是想借机杀了你!”轩辕景天是无论如何不想给拓拔欣活命的机会了! “皇上!皇上!我真的知道错了!”拓拔欣苦苦哀求,然后又转向郑氏,“太皇太后,求您饶恕我吧!我保证再不会做傻事了!” 郑氏绷着一张脸,声色俱厉道:“你得罪的人是长兮,又不是哀家!”这便是有些松口了。 其实梦长兮压根儿就没有昏迷,一直听着她们的谈话。 她低估了郑氏的心慈手软,轩辕景天是真的对拓拔欣动了杀心,但郑氏没有。所以,与其引起她们祖孙的间隙,不如让她抢来树立个善良的好形象。反正,经此一事,拓拔欣在郑氏心中的形象算是全毁了! 拓拔欣心有不甘地望向梦长兮,曾经跪在她面前向她乞怜的人如今变成了皇上眼中的至宝,角色大逆转,她也有向梦长兮下跪的一天? 她不甘心!绝不甘心!就算是死,她也不要对她下跪! 刘氏可没她那么多骨气,她只知道,如果拓拔欣真的死了,便坐实了迫害梦长兮的罪责,那么长女的婚事就会受到影响。 思及此处,她押着拓拔欣的后颈跪在了梦长兮的床前,低声道:“还不快向长兮小姐赔罪!” “万万使不得啊!我没有怪过你,欣小姐。”梦长兮一边蹙眉拒绝着,眸中尽是不忍;一边企图用空手撑起身子坐起来,却不想身子一软,重重地躺了下去。 “长兮!”轩辕景天的半条命都快没了。 郑氏站了起来,冬梅将她扶到床边,她心疼地叹道:“丫头,你的心呀,就是太软!你好生歇着,万事有哀家和景天给你做主。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哀家定不轻饶了!” 梦长兮感动得热泪盈眶,哽咽道:“谢太皇太后!” 她用哀怜的眼光扫视了一下拓拔欣,在那氤氲的眼底,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 拓拔欣,这才刚刚开始!你送我一段替嫁姻缘,我回赠给你的当然会更多! “太皇太后,欣小姐对于南宫太子一事有些放不开,导致心情郁结。现在玉小姐大婚在即,嫁的又是真龙天子……我若是她,也会触景伤情。” 拓拔欣愣住了,她原先是不明白的,现在被梦长兮这么一说,好像心里对于姐姐和皇上的大婚,是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 刘氏懵了,她说女儿因被休之事而郁郁寡欢只是个借口,怎么成了那丫头推卸责任的垫脚石?照她的说法,不是她说错话激怒了欣儿,而是欣儿对玉儿的婚事有意见并将怒火错发泄在了她的身上。 如此一来,她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受害者!而拓拔家家宅不宁,牵扯无辜人的安危,简直是有辱门庭! 梦长兮仿若没有注意到她们母女的表情,继续说:“其实我落水倒没什么。” 拓拔玉也落水了……先是拓拔玉,再是梦长兮,她们落水的时候,身旁都有个拓拔欣! 第64章 半个盟友 所有人,包括郑氏在内,心中都荡开了一层淡淡的怀疑。 “皇上待未来的皇后是极尊重的,长兮来此将近十个月,莫说是妃嫔,就连个侍妾皇上也是没有的!”所以,我与皇上相处了十月,皇上并未将我纳入后宫,你们真以为我是拓拔玉最大的威胁? 郑氏和刘氏听懂了梦长兮的话外音。尤其是刘氏,知女莫若母!她焉能不知在宫里接二连三触霉头的事儿都是拓拔欣的主意?难道,她是真的对自己的姐姐存在嫉妒之心? 刘氏冷冷的眸光落在拓拔欣的身上,看得她打了个哆嗦:“母亲,不是这样的!我与姐姐的感情那么好……” “哼!你们家里的事情,自己回去处理就好!别将我好好地孙媳妇儿带坏了就成!”郑氏甩袖厉喝道。 刘氏焉能不明太皇太后的意思?再三向太皇太后求饶和保证后,带着拓拔欣退下了。 梦长兮猜测,拓拔欣轻则被禁足,重则被家法伺候。就是不知道,她憋屈一个月后,还有没有胆量接受自己送给她的大礼呢? 太皇太后又安慰了几句,然后在冬梅的搀扶下回了寝殿歇息。 轩辕景天坚决不走,却被她强行轰走了。现在,男人在她心中,都是毒蛇猛兽般的存在! 她再次让素灵和纳兰放好浴汤,被那么多人碰了手,她真的觉得好脏……好脏!或许她是真的变了,性格变了、习惯变了、身份变了……什么都变了! 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披上简单的衣衫像往常那般去院子里翩翩起舞。 她的舞姿很美、很轻盈,每一并手、每一托掌、每一甩袖、每一踮足……都极尽柔媚。 但她的舞蹈并不欢畅,相反,有着一种淡淡的哀伤。她像广寒宫的仙子,那么清冷、那么拒人千里之外。 倏地,一阵悠扬的箫声从远处传来。带着破开尘俗的乐感,让静谧的夜空陡然亮了几分。 很快,那悠扬的乐曲便跟上了梦长兮的舞步。亦或是,梦长兮跟上了那箫声的节奏。 这一晚,梦长兮竟然睡得格外安好。或许,是真的累了…… 翌日,梦长兮终于知道了那箫声出自何处。 是二公主轩辕慧外出游历请回来的乐师,单名“尘”。据说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大户的私生子,也不知是不会说话还是惜字如金,轩辕慧与他相识近两月了,他未曾讲过一句话。 轩辕慧甚是喜欢他,除了来向太皇太后请安时离开他一会儿,其余的时间与他形影不离。 一连多日,因脸上的痕迹未消退,梦长兮都呆在太和宫,除了给郑氏看诊和烹茶,谁也不见。 可每晚同样的时辰,那悠扬的箫声都会响起,而她会踩着它的节奏翩然起舞。 她倒是不会因此而产生任何的奇思妙想,不过是一个爱舞、一个爱音律,彼此间没有交集,巧合而已。 自上次在湖边泄露了她手中握有藏宝图的秘密,她便是将自己的头悬在了拓拔欣的刀下。三年的相处,她对拓拔欣太了解了!这个女人聪颖、狠辣、倔强、要强!做什么都讲究速战速决! 离轩辕景天的大婚只剩下三日了,院子里空无一人,梦长兮像往常那般随风而舞跳舞,只是,今夜,没有听到熟悉的箫声。 秋风萧瑟,万籁寂静,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和衣袖摩挲发出的沙沙之响。 梦长兮没有束发,只任那三千青丝随风而扬,远远望去,就像一个游离于仙界和冥界的半仙,有些诡异、有些妖娆、有些纤尘不染。明明那么多矛盾的特质,此刻却通通自她的舞姿中展现出来。 于是,静谧的天地间,只剩她孤芳自赏。 忽然,十数道身影从天而降,明晃晃的刀光瞬间亮煞了一小片天空。 潜伏在附近的暗卫第一时间冲上去,挡住了黑衣人的暗杀。 听到异响的素灵和纳兰急忙奔进院子,可还没站住脚,就被一股剑气震晕了过去。 当轩辕景天闻声而动,带着御林军到达太和宫的华安殿时,长兮早已不见了踪影。 “长兮!长兮!长兮——”轩辕景天慌了,他真的慌了!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当长兮牵着云枫的手纵身悬崖的时候,那种锥心的痛,像上千条虫子不停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可现在,又一次……又一次让她从自己的身边消失了! “给朕留一条活口!” 可是令他失望了,来的人全部是死士,任务失败后立时咬破了舌尖下的毒囊。 御林军仔细搜查了黑衣人的尸体,在其中一人的身下搜到了一块女子的丝帕,上面绣着一个“玉”字,另一端还有着拓拔家专用的图腾。 拓拔玉? 不,不可能!以他对拓拔玉的观察来看,她没有这样深沉狠厉的心思。 那就有另外两种可能,一种是有人嫁祸给拓拔玉,那么这人只可能是拓拔欣;另一种就是有人嫁祸给拓拔家。但这种可能性不大,懂得利用长兮和拓拔欣的关系来做文章的人,在傲天国实在找不出。 “启禀皇上,刚才跑掉了一名杀手。” “追!看他到底逃亡何处?” “是!” “吩咐下去,出动禁卫军封锁帝都,寻找长兮小姐的下落!” “是!” 皇上大婚在即,却满城风雨地寻找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这样动摇民心的事情,自然是遭到了郑氏的反对。 她将轩辕景天叫到寝殿,担忧道:“景天,长兮失踪了,哀家的心里也难受。你暗地里派人找就好了,不要在大街小巷张贴告示,弄得人心惶惶,将国婚的喜庆全给冲淡了。” 梦长兮被人掳着跃出了皇宫,一路向西,似乎在往出城的官道上走。 然而天公不作美,一声平地惊雷划破了呼啸的风声,暴雨像瀑布一样泄了下来。那人只能改道躲进了一座荒凉的破面。 外面,暴雨仍哗啦啦地下着,像有千针万线,把天地密密实实地缝合起来。 第65章 属狗的 可转念一想,拓拔欣已经是个被休之人,将来也不能有什么出息,与其寂寞地了此残生,不如为喀什族做点贡献吧…… 拓拔厉细长的眼中窜起一层水雾,压住心底的疼痛,道:“能入宫伴驾……是珍儿的福分。”这便是要放弃拓拔欣了。 轩辕景天嘴角一勾,单手伸到拓拔厉的面前,拓拔厉就势站起身,轩辕景天笑道:“朕会同时迎娶皇后和贵妃。”言下之意是:你只有三天时间解决掉拓拔欣! 拓拔厉宽袍下的手紧撰成拳,复又跪下,沉重地说:“臣,谢主隆恩。” 拓拔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皇宫的,他的每一脚都仿佛踩在棉花上,深浅难以琢磨。 谁说新任皇帝年少无知?谁说他宽厚仁慈?皇上分明是个比他还要狡猾的人,让他手刃骨肉,还不得不磕头谢恩! 拓拔厉带着伤痛而忐忑的心情回到家后,不知该如何面对妻儿。五个女儿两个儿子中,最疼爱的是大女儿,最器重的是二女儿。可这个家里的智囊自从被南宫太子休了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变得性格古怪,沉不住气,患得患失…… 利益当前,他唯有忍痛割爱。为了拓拔家的荣耀,为了喀什族的崛起,他必须处死拓拔欣。而且,这件事,不能让夫人刘氏知晓。 但他或许忘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梦长兮经过一夜好眠,高热已经退去。她双指轻轻抚了抚还有些晕的头,却发现四肢酸软无力。 一股幽幽冉冉的清香钻入鼻尖,她缓缓睁开双眸,大吃一惊! 她……她居然……居然趴在尘的身上? “你……你不是说不会趁人之危的吗?”梦长兮盛怒之下扇了身下之人一耳光,然后强忍住四肢的酸软站了起来,一个不稳又倒退了几步,墨发在身侧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看着她又羞又恼的俏丽模样,尘无奈地摇摇头,幸好半夜给她把衣服穿上了,不然只怕她会拿剑捅了他。 “是你抱着我不放的。”尘坐起身,言语间有些委屈,眸光暗淡了几许:昨夜不知是谁紧紧地抱着他,在他身上随意啃咬,还抓他的…… 一边想着,一边用内力慢慢疏通堵塞的经脉,让麻木的双腿恢复知觉。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昨夜我就当是被狗咬了!哼!”梦长兮冷冷说完,愤然转身。显然,她以为他们已经发生了鱼水之欢。所以,她要洗澡! 银质面具遮住了他有些铁青的面色,昨夜好像被咬到出血的人……是他吧! 不过一想到他后面情不自已的举动……反驳的话刚到嘴边又落下,他也……有些过分了。 “你去哪儿?”尘起身在庙宇门口拦住她。她的脸因为气愤而变得酡红,但那双大而闪亮的眸子却徐徐散发着森冷的寒意。秀发如墨垂顺至腰间,却越发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质空灵。 梦长兮剜了他一眼,这个人简直是可恶透顶!她所有的涵养顷刻间化为乌有,她微眯着眼,鼻子哼哼道:“好狗不挡道,让开!” 尘真想扯开自己的领口让她瞧瞧谁才是属狗的! “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现在应该回去找你的二公主吧?我敢断定,她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寻你,过不了几个时辰,搜寻的禁卫军就会找到这里。你想害我成为她的眼中钉吗?” “……”尘无言以对。 “还是说……你故意要利用我挑起二公主和轩辕景天的矛盾?” “……”越说越离谱。 梦长兮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忽然有了一种无力感。话多也是枉然,她便偃旗息鼓,从他旁侧绕开,顺着羊肠小道走去。 她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那让她避雨的寺庙是什么庙。 尘举目望向屋檐下爬满蜘蛛网和尘垢的牌匾,脏兮兮的三个字像一只绝美的蝴蝶飞入他的心间,令他嘴角一勾,迈步跟上了娉婷离去的梦长兮。 梦长兮知道,仅凭一张拓拔玉的手帕,让他相信这是拓拔欣的嫁祸,确实有些牵强了。所以,她必须如尘所言,要利用轩辕景天对她的挂念,让他不顾太皇太后的反对而将拓拔欣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说到底,她得感谢拓拔欣利用拓拔玉落水演了出好戏,她才能趁机从拓拔玉的身上扯下一方丝帕。 壬戌年,十月二十五,黄道吉日,宜大婚。皇宫里邸张灯结彩,八角玲珑灯整齐划一地坠在廊下,朦胧的烛火照耀着大红木柱上的盘龙雕纹,增了一分别样的幻彩。 拓拔玉身穿宝蓝色袆翟,袖口和裙摆采用红底云龙镶边,贵气而端丽。 她的妆容自是十分精致的,面若春桃胜三分,眸似星河亮几许。 凤冠上隐隐垂下的流苏和樱珞轻轻随着轿舆的每一晃动而发出悦耳的声响。 若说在三天前,她能嫁给皇上为后,心中自然是欢喜的。可现在,妹妹横死家中,碍于皇上和她的婚事,硬是压着没有发丧。可怜那妹妹尸骨未寒直接被秘密送去安葬了,对外只宣称是害病需静养……叫她如何不心寒? 拓拔玉的轿舆从午门而入,直往合鸾殿而去,那是她和皇上洞房的地方。而拓拔珍的轿舆从南侧门进入,她被送入了延庆宫。 同一日,从南侧门被迎娶进宫的还有淑妃郑海澜。 不过不管轩辕景天娶谁,都跟梦长兮没多大关系了,她回宫只想知道知道拓拔欣究竟死了没有,如果她死了,那么自己就跟太皇太后辞行。轩辕景天对她的爱无疑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她可不愿意为了个不爱的男人去冒险! 若是…… 一张熟悉的脸庞跃入脑海,她摇了摇头,那人伤得她体无完肤,怎么可以还想起他? 梦长兮回到太和宫的时候,并未刻意惊动任何人,只小心翼翼地去探望了太皇太后,简单解释了被掳的过程,说是那人在举刀要杀她时正好被雷劈了,于是她才逃过一劫。虽然很牵强,但总好过供出耶律尘,再让轩辕慧恨上自己好些吧。 第66章 真真假假 郑氏惊叹之余,又听到梦长兮向她辞行。 本是个喜庆的日子,郑氏看着孙媳妇儿一个一个入宫,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可乍一听梦长兮离去的话,眸光黯淡了几许,叹道:“丫头,实话告诉哀家,你的心里是不是早有喜欢的人了?” 梦长兮微微愣神,莞尔一笑:“没有的事。” 郑氏拉过她的手,轻抚着她鬓角的秀发,双目灼灼地盯着她的俏脸,仿佛看不够似的。良久,叹道:“虽说哀家想留住你是为了景天不假,可哀家对你的疼爱也是真心的。别说是个郡主,就算是傲天国的公主,哀家也能封给你做。留下来有什么不好?” 梦长兮心里想着,好福气也得有命来享,拓拔家一下子送进来两个女儿,要说拓拔欣还活着,她绝不相信!为了个不爱的男人去与妃嫔勾心斗角、虚与委蛇,她真觉得没必要。 想归想,脸上却是挤出一副灵动的笑容,柔声说:“要不是舍不得太皇太后,长兮或许就那么走掉了。您的寒症虽然好了,但还需要细心调理,我走之前会将方子留给冬梅姑姑。” 本来要与拓拔行玉洞房之礼的轩辕景天听闻梦长兮回宫了,当场将拓拔玉撂在一旁,急冲冲地赶来太和宫。走得匆忙,以至于他的身上还穿着合鸾礼服,耀眼的黄色像白日的阳光,刺目得令梦长兮眯了眯眼。 他顾不上对郑氏行礼,直勾勾地盯着长兮,小麦色的肤色上凌驾着泉水般清澈的眸,那眸子里跳动着失而复得的惊喜,和微不可察的伤感。他咽下苦水,走到梦长兮的身边:“因为我娶了别人,所以你要走了,是吗?” 听他这么一说,郑氏的眉心跳了一下,难道长兮是因为吃醋才要离开的?可看她不像是个善妒的人啊!可若非如此,为何那般凑巧,在景天大婚之时提出辞行呢? 梦长兮暗叹一口气,垂眸片刻,这事……好像是凑巧了些。再抬眸,难掩那一方绝世风华,平静道:“你误会了。我只是……” 还未说完,轩辕景天俯身抓住她的手,身上透着被冰雪覆盖着的火焰,对郑氏道:“皇祖母,孙儿有话对长兮说,先行告退。” 说完,也不管郑氏究竟有无意见,拽着梦长兮朝着昭阳宫奔去。 “轩辕景天,你要干什么?”梦长兮试图睁开他的手,却发现徒劳无功,而他身上那又冷决又炽热的气质,让她滋生了一种不悦的感觉。 轩辕景天将她带回内殿后,嘱咐苏公公关上大门,谁也不见。 他像是从铩羽而归的将军,还带着凛冽的霸气,直勾勾地盯着梦长兮的俏丽,蹙眉道:“你是不是见到他了?” “啊?”梦长兮一怔,“见到他?谁?” “难道不是吗?你说实话,那夜将你带走的人,是他,对不对?”轩辕景天边问边将她逼上后方的墙壁,直到无路可退,他用双臂撑着墙将她禁锢其中,“长兮,你还是忘不了他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你告诉我,这几天你都跟谁在一起?”轩辕景天双目如炬地盯着梦长兮,温润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带着清香,也带着愠怒。 “我……”难道要说是跟耶律尘在一起?保不准他会一剑了结了那个色狼,这倒不是坏事,只是万一因此而得罪轩辕慧,她虽不怕,却也觉得不值,于是改口说:“我怎么知道他是谁?他蒙着面,我根本没有看清他的样貌。”耶律尘带着面具,她也不算撒谎。 轩辕景天试图从她的眼中找到惊慌失措的神色,但除了看到那比万年古井还要幽深的沉静,再无其它。 梦长兮知道他心里有许多的疑问,她也深知撒了一个谎,必然就需要更多的谎去圆这最初的谎,于是她话锋一转,眸中窜起一层水雾,哽咽道:“你也别问发生了什么,反正我平安回来了,不是吗?” 她的凤眸霎时变得烟波浩渺,如五月的江南湖景,令轩辕景天心中一动:“你放心,不论你遭遇了什么,我都不会嫌弃你的!你在我心里,比任何人都宝贵。”此时,他又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长兮之所以要离开是因为她已经被……所以她觉得无颜面对自己,毅然选择独自承受那一份屈辱。 如果梦长兮知道轩辕景天的臆测,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供出耶律尘,然后愤然离开。 梦长兮犹豫良久,终是吐出一句肺腑之言:“可是,轩辕景天,我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要强留我在身边?” 如果她面对的是南宫夜,肯定遂了她的愿了,可惜她面对的是冷清帝王轩辕景天。 为了得到藏宝图和旋王的兵力部署图,他情愿放下高贵的身份做个整日哈腰低头的太监;为了掩藏替嫁的前因后果,情愿做出卸磨杀驴之事,还是借着拓拔厉的手;为了留住长兮,他将水云国派来寻找长兮的探子尽数斩杀…… 试问,这样的人,会容许别人替他做决断吗? “长兮,以前我以为云枫是能给你幸福的,所以我努力地帮着你俘获他的心,可是最后你得到的是什么?他听信天煞孤星的传言,任由柳华音除去你腹中的胎儿,他不是你的良人!以他的兵力和情报网,真要寻你回去,又怎会寻不到?从你失踪已过去将近一年,荀岚做上了旋王府的侧妃,萧淑蓉做了妾妃!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你看看,他可曾有半点寻回你的意思?” 梦长兮莞尔一笑,笑意下面却是无尽的苦涩:“都说了,别再提他。” “既然他不能给你幸福,那么从此以后,让我来守护你,好不好?我不求你有多爱我,只要你不将我推开,让我能看着你、爱着你,就够了!” 换成其他任何女子,只怕都难抵一个年轻帝王如此深情的告白,尤其是他还生得一副性感的好模样。可梦长兮明白,眼前这个帝王,爱的只有他自己。用他自以为是的方式,去争取能够取悦他的东西。 “我不喜欢你跟云枫没有关系。只是……单纯的没有要与你相守一生的想法。”梦长兮低下头,真的跟他没有关系吗?如果没有关系,多少次午夜梦回,恨得让她噩梦连连的人,是谁? 第67章 又要纳妃 此时梦长兮早将与他的瓜葛抛到九霄云外了,她甚至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假设:即便是从了耶律尘,也不要让轩辕景天得逞! 不,她不能这样! 耶律尘将手覆在她大汗淋漓的额头上,没有发热啊! 梦长兮几乎是拼劲了全力才让体内仅存的理智占了上风,她隐忍着问:“你是习武之人,能找准身体的穴位吗?” 耶律尘先是一愣,看着她似要吃人的眼神,道:“大穴倒是都能找到。”不过,**位就不一定了。 梦长兮咬咬唇,她顾不得那么多了,与被辱比起来,被看光……就显得没那么严重了。她迷离着双眼微喘道:“我中毒了……你要是敢意图不轨,我一定会杀了你!” 耶律尘双目如炬,满腔怒火无从发泄,也不知是对她还是对那下毒之人,但从口里说出来的话却是暖心的:“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梦长兮微微松了口气,都是禽兽,她却必须选择相信其中一个,任谁都不会选择轩辕景天吧。 “在桌上有一个医药箱,你去把我的银针取出来,我说哪个穴位……你就将银针刺入两寸。” 为了不引起素灵和暗卫的怀疑,房间内不能点灯。所以…… 耶律尘在梦长兮的“授意”下,将她全身每个地方都摸了个遍,终于是通过针灸之法暂时压制住了她体内的毒性。 待耶律尘将银针收好放到桌上时,梦长兮已经将穿戴整齐,静靠在床头。 “谁给你下的毒?”耶律尘坐在床边的圆凳上,借着月光打量着他苍白的面色,冷冷问道。 “你怎么会闯过来?”梦长兮避而不答,反提一问,凉薄的月光照在她清冷的脸上,恰如其分地掩藏了双颊的酡红。直到此刻,她方才确定耶律尘没有动邪念。 “想你了,于是便来了。”耶律尘平静作答。他背对着轩窗的月光,只有那双如鹰般犀利的眸子熠熠散发着光辉。 梦长兮不以为然地说:“功过相抵,寺庙里发生的事我便不跟你计较了。”联想到他与轩辕景天的家仇,又道:“你该不是知道轩辕景天喜欢我,所以要俘获我的心以此来打击他吧!如果真是这样,我告诉你,你失策了。” “是他对你下的毒?”耶律尘的语气冷道极致,双掌紧握成拳,骨骼发出啪啪之响。 梦长兮并未否认,反正耶律尘和轩辕景天的仇恨不差她这一桩,苦涩一笑:“是傲天国皇室专有的蛊毒,除非用下毒之人的心血做药引,再配以天山雪莲和烈焰果,才能配出解药。否则……就要每夜子时饱受疼痛和欲火的煎熬。当然,如果我选择做轩辕景天的女人就又不一样了。每晚毒发之时与他圆房,倒也不失为另一种途径。” “绝对不行!”耶律尘暴怒着站了起来,声音固然是压得极低的,但脚后跟不小心踢翻圆凳,发出了清脆的异响。 素灵被惊醒,打着灯笼在门外敲了几声:“长兮小姐,你怎么了?” 梦长兮轻咳数下,扬声道:“没什么,喝水时不小心碰到了凳子,我睡下了。” 素灵仍是不放心:“小姐,我进来看一下。”推门而入之际,梦长兮已经拉过被子盖上了。 她接着灯笼的火光自房间内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满意一笑,走到窗边将轩窗合上:“夜风太大,小姐当心着凉。” “嗯,知道了,你退下吧。” 素灵走后,梦长兮掀开被角,小声道:“你回去吧。万一公主找不到你……”怎么听着有点像偷情的感觉? 耶律尘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美人怀,指尖还残留着她发丝上的清香,他柔声说:“明天再来看你。” 还来?梦长兮哑然,却听得他说:“当然,如果你希望轩辕景天帮你解毒,那我就不来了。” 梦长兮咬咬唇,眼中呈现复杂之色。半响,她叹道:“我等你。”好歹,他今夜没有趁人之危,不是? 当然,如果被看光摸遍不算的话。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帮你拿到解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耶律尘轻声问,声线有些颤抖,生怕她会拒绝。 好吧,她承认故意将解毒之法透露给他,是有那么几分试探他的心意并加以利用的意思。可他的话证明了什么呢?证明他们是相互利用,她无需存有一丝一毫的歉意。 “好,我答应你。”梦长兮爽快作答。 “你都不问问我的条件是什么?” “如果我做不到,你也不会提吧。”说完这话,梦长兮的大脑出现了片刻的空白。为何这番对话听起来那么耳熟呢? 耶律尘轻巧地避开暗卫的视线,出了太和宫。不过他没有立即回尚乐局,而是绕进了轩辕慧的寝宫。 熟睡中的轩辕慧忽感雪颈上落下一片冰凉,警觉地睁开眼,却见那衣袂翩飞的白色身影,在月光的清辉下散发着幽冷的寒光,像个索命的幽灵,她被狠狠地吓到了。待看清那银质面具,恐慌才退却了几分。 她微微一动,想要起身,刚好触动颈旁的利刃,雪颈被划开一道不深不浅的细痕,冰冷而又尖锐的痛感让她的惊惧又添几分:“尘,你这是在做什么?” 看到那汩汩流出的鲜血,一股子腥咸在室内蔓延开来,然而他没有半分怜惜,一口气吐出如寒潭之水,让轩辕慧浑身打了个哆嗦。 “轩辕皇室蛊毒的解药!” 轩辕慧一怔,他会说话的吗?想抬手去揉揉睡眼惺忪的眸子,却被雪颈处冰冷的剑气慑得不敢动弹,无比委屈道:“尘,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耶律尘握住剑柄的手轻轻一挑,那片皮肉被掀翻开来,显然他没有多少耐心。 轩辕慧痛得想呼叫,却又怕对方痛下杀手,她双目含泪地问:“你中毒了?” “解药!”冷冷说完,一剑却是斩落了她鬓角的一缕秀发。 对于女子而言,削发如斩首,此举无疑是最后的警告,他的耐心所剩无几。 第68章 利息(1) 轩辕慧的恐惧无以复加,那张美丽的脸已经花容失色,颤声道:“每个人下的毒解药是不一样的!且都只有一颗解药。你先告诉我是谁下的毒,以及中毒的人是谁?” “不是有了心血做药引,加上药材便能配出解药吗?为何只有一颗?” 轩辕慧有些诧异,但还是据实相告:“这蛊毒的配制原本也是万分复杂的,取出心血制毒的同时,也会做出相应的解药,一气呵成。纵然是挖出第二口心血,也是无用的。所以,解药只有一颗。”讲到此处,她顿了顿,因为取出心血必须要挖开胸口,她尚且没有这个胆量,不知是哪个妹妹用如此狠毒的法子给尘下了毒。 “尘,你告诉我是谁,我去把解药给你要来。”她彻彻底底地认为中毒之人是耶律尘了。 耶律尘的睫毛扇了一下,一阵清冽的眸光自轩辕慧的脸上扫过,见她面色没有异常,道:“可有缓解毒性发作的药物?”如果告诉她中毒之人是长兮,她怕是第一个去像轩辕景天告密,将那解药藏得谁也找不出吧。 “没有,只能……”轩辕慧俏丽一红,说不下去了。在心里思虑了良久,仿佛终于做了什么决定,“尘,其实我……咦?人呢?”屋子里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拓拔欣虽然做了皇后,但并未执掌凤印,在后宫,真正做主的还是太皇太后。是以,清早,她梳洗装扮后就在宫女的陪同下过来向郑氏请安。 在太和宫的门口,穿正红色软纱裙的她碰到了一袭玫瑰色宫装的拓拔珍,和宝蓝色宫装的郑海澜。 拓拔珍的肤色白皙,五官生得十分精致,尤其是一双乌黑闪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说不出的灵气逼人。 郑海澜的姿容较为柔媚,面如璞玉,弯弯柳叶眉下是一双秋水般的翦瞳,顾盼间流光溢彩,即使不笑,唇角也微微上扬。 即便如此,二人加起来,都比不上拓拔玉的美貌。她生得十分华美,既有江南女子的玲珑身姿,也有北方女子的浓眉大眼。若将郑海澜比作青鸾,将拓拔珍比作孔雀,那么拓拔玉就是不折不扣的凤凰! 二人同时屈膝向她见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拓拔玉双手交叠置于腹部,端庄典雅,温婉而不失清冽的声音响起:“贵妃和淑妃平身吧。既然来了,就随本宫一起去拜见太皇太后。” 郑氏穿着浅紫色宫装,雪白的发丝被束成一个圆髻,用九尾凤簪盘好,不华贵却大气。珍珠抹额下布满皱纹的眼中徐徐透着看破心弦的幽光,隐隐还透着几许寂寞。 拓拔玉三人在正殿中央三叩九拜,行婚后首次见长辈的大礼。礼成后,郑氏苍老的面上泛起几许喜色:“冬梅,将哀家的赏赐给皇后、贵妃和淑妃。” “是!”冬梅领着宫女将托盘中的锦盒递给拓拔玉、拓拔珍和郑海澜。 三人亲手接下递给身后的宫女,谢恩后才在两侧的靠椅上坐下来。 梦长兮端着烹好的茶先是给众人行了个礼,然后走到在郑氏的身侧,伺候她用茶。 看着那个无比受宠的梦长兮,拓拔玉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虽然昨夜皇上离去后不久又回了合鸾殿与她圆房,可不到子时便离开了。要说,不是为了她,谁信? 梦长兮感受到了拓拔玉不坏好意的眸光,却也只能在心里为她不值,嫉妒自己有什么?真正将她列入死亡名单的人是她同床共枕的夫君,不是她! 忽然间,郑海澜掩面咳嗽了几下,面色有些苍白。 毕竟同时黎族的人,郑氏与她也算沾了点十分遥远的亲戚关系,关切问道:“淑妃身体抱恙么?宣太医来看看吧。” 郑海澜含羞一笑,眸中仿若能溢出水来:“昨夜不知怎的,忘了关窗,可能受凉了,过两天就会好,无需劳烦太医。”其实她原本想的是,母亲已经嘱咐过她,为了早日怀上健康皇嗣,不要随意生病和吃药,一来是耽误承宠,二来怕残留药效在体内,对怀孕不好。 拓拔玉温婉一笑,似三月明媚的春阳,道:“其实淑妃妹妹哪需请什么太医?咱们跟前儿就有个比太医更厉害的人呢!”说着,那柔和的眸光落在梦长兮的身上,半分不喜和排斥都没有。 梦长兮低下头掩住嘴角的嘲讽,拓拔玉向来心思单纯、喜形于色,刘氏究竟给她下了什么紧箍咒能让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是拓拔欣的死刺激到她了么? 看来,来者不善!不过,她倒是不怕,要急着送死,那便送你一程。 除了轩辕景天那种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在这偌大的皇宫,她真不惧谁。即便是轩辕景天不给她解药,她也有法子除掉体内的蛊毒。只是代价嘛……再等等看吧,耶律尘拿不到解药,她也只好用那个法子了。 郑氏拍拍长兮放在腿上的手,和颜悦色地说:“长兮过会儿送淑妃回去,顺便给她瞧瞧吧。” “好。” 见梦长兮答“好”,而非“是”,三女着实惊讶了一番,看见太皇太后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心中更是波澜万千了。 拓拔珍和郑海澜倒没什么,不过是个庶妃,但拓拔玉可是皇后啊,瞧这场面,郑氏明显喜欢梦长兮多过于喜欢她。 众人谈话间,但见轩辕慧哭丧着脸跑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先跪在了郑氏面前,呜呜咽咽、泣不成声。 郑氏给冬梅使了个眼色,冬梅走过去将她搀了她一把,却让她蛮横地推开了。 冬梅好歹是跟了她几十年的人了,就连景天也不曾对她如此无礼,郑氏面色一沉,道:“有话好好说,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声音不大,却带着浑厚的压力,轩辕慧一时被震到了,眨巴着泪眼朦胧的眸子,半响后,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皇祖母要为慧儿做主啊!你不为我做主,我就长跪不起!” “什么事让你逼上我这个孤老婆子了?”郑氏有些不悦地说道。 轩辕慧一愣,知晓皇祖母真的生气了,再四周打量一下,今儿是皇嫂们过门后第一天请安的日子,自己闹的好像是有那么些不合时宜。于是迅速抹去眼泪,道:“皇祖母,慧儿不愿意嫁给水云国的旋王做侧妃!” 第69章 利息(2) 此话一出,最惊诧的不是郑氏,不是拓拔珍,尽管她们都觉得一国公主远嫁去做个侧妃是件十分荒唐的事。但,直到梦长兮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摔个粉碎,她们才发现反应最大的人是她——那个皇上和太皇太后捧在手心里的人儿。 “长兮小姐这是怎么了?”拓拔珍挑眉问道,那微扬的嘴角有着说不出的深长意味。 是啊!她是怎么了?为什么听到那个人的消息会这么激动呢?她……应该只是太惊讶了!对,惊讶而已! “太皇太后,我一时手滑。对了,刚才二公主说什么?”梦长兮抬起头时,脸上已是一副淡定从容的神色,那浅浅的梨涡,像八月醉人的桂花。 只是从郑氏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梦长兮露出埋在宽袖下的手,捏得指甲发白。 “我不要嫁给旋王做侧妃!我喜欢尘!我要让他做我的驸马!”轩辕慧鼓起勇气重复了一遍,并道出了心中真实的想法。 郑氏一手拍在旁侧的桌面上,震得杯具发响,怒道:“你一个身份尊贵的公主,怎能嫁给宫里的乐师?真是将轩辕家的脸丢尽了!这话,哀家和你皇嫂们权当你年幼不懂事,听听笑笑罢了。你要是不想留条活路给那乐师,尽管放纵自己吧!这门婚事,哀家看着不错!听说那旋王生得俊美无双,母妃的位份又极高,背后更是有强大的柳家做后盾,这样的人,将来的前途无可限量。给他做个侧妃,倒也不委屈!” 原本郑氏不想同意这门婚事,可嫁给王爷做侧妃总好过与一个乐师在一起!这个篓子,还是轩辕慧自个儿捅出来的!现在,老天都救不了她! 梦长兮送郑海澜回到景阳宫后,顺便给她诊治了一番,只是一点风寒,没什么大问题。她开了个方子,让郑海澜的贴身宫女去尚药局抓药。 入夜,轩辕景天来了太和宫的华安殿。他知道,宣梦长兮过去,她一定会抗旨。因为在她眼里,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过傲天国的人,自然不会听命于他了。可是她不来,不代表他不可以过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华安殿? 梦长兮坐在轩辕景天亲手为她制作的秋千架上,脑海中浮现的居然是第一次被云笙带入倚梅园的情景,那样美丽的藤条,那样明艳的花束,是云枫为若夕瑶做的。 她明明最先爱上的是南宫夜,不是吗?为何见了他后深陷得无法自拔,仿佛前生就与他开始了痴缠。这一切的爱、恨、贪、痴……最终的下场是她失去了孩子,罪魁祸首究竟是他,还是自己? 想着下午轩辕慧求她时说的话:“长兮小姐,我知道你是皇兄心中最重要的女人,只要你开口替我求情,他一定会答应的。我不想远嫁,我只想守着尘,哪怕他……” 后面她又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大抵是些相同的话。她言辞颇为恳切,语气却备显哀凉,想必她与耶律尘……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啊! 在水云国,该有多少女子为云枫魂牵梦萦,做梦都想博得他一个注视的眼神,轩辕慧居然宁愿委身耶律尘,也不嫁他! 可她梦长兮凭什么帮她?在轩辕景天对她做了那么恶毒的事情后,自己再去扮作仙女搭救他的妹妹? 凭什么? 细碎且轻的脚步慢慢靠近,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探出,即将推上梦长兮的后背时,她开口了:“这么快就去过贵妃宫中了?”昨夜是皇后,今晚是贵妃,明天就该是淑妃了。他不愧是个好皇帝,能做到雨露均沾。 轩辕景天收回僵在半空的手,绕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见那纤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羽翼在轻展,说不出的灵动,却又遮住了一湖春水,他有些失落,道:“考虑清楚了吗?”昨夜的痛苦和煎熬,绝非常人所能忍受,他笃定了她会来找他,所以早早地在寝宫候着。可是,她没有! 见她不语,他又问:“何苦跟自己过不去?我知道名分留不住你,所以我从未想过要纳你为妃。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 “究竟是害怕还是心有不甘,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有答案。”梦长兮双手扶着秋千架,举眸一笑,波光清澈如夏日的小溪,看不到一丝杂质,自然也没有一丝情感,甚至,连恨或者厌恶都没有。 轩辕景天温柔一笑,露出两颗极可爱的小虎牙,很难想象,那么性感的男子会有一分可爱因子在里面。 “你爱我吗?” 梦长兮突如其来的直白让轩辕景天的笑容颤了两下,他俯下身对上她秀美绝伦的脸,柔声道:“爱。” 梦长兮浅浅一笑,抬手覆上轩辕景天的一侧脸颊,他一愣,这是长兮第一次主动亲近他,长兮垂下如蝶翼般美丽的睫毛,遮住一闪而过的暗光,叹道:“那为了我废黜后宫,好不好?又或者,放弃皇位随我一起浪迹天涯,去过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 轩辕景天原本沉溺在她指腹带来的温柔触感中,听完她的话只觉得脊背发凉,想用自己的大掌覆上她的手,她却已经重新握住了秋千架,他叹道:“你这是何苦呢?我说了后位会是你的,我的心也是你的,你拥有世间最高贵的男人、最崇高的地位,有什么不好?” 仿佛早已知晓他的回答,梦长兮不显丝毫惊诧,只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道:“我梦长兮再不愿与人共侍一夫,我爱的人必须从心里、从身体上完完全全属于我!我相信你是真心喜欢我,但你更爱皇位、权势。从你迎娶皇后和妃子的那一日起,就注定了我们之间的不可能!” 轩辕景天被气得有些懊恼:“那云枫呢?他的妃子比我的只多不少!” “我说了会跟他在一起吗?” 轩辕景天忽然意识到自己被梦长兮牵着鼻子走了,压住内心的火气,平静道:“云枫要娶侧妃了,我以为你听了会伤心。”说完,他试图在她脸上捕获一丝,对,哪怕是一丝的伤感,可令他失望了。她掩饰的很好,嘴角始终挂着适宜的微笑,暖暖的,与平日的清冷大不相同。可越是这样,越证明她是在遮掩! 第70章 皮影戏 “云枫啊,跟我有关系吗?”梦长兮若无其事地问道。 轩辕景天笑道:“跟你自然是没关系的,他的正妃是风莱国的嫡长公主南宫霖,不是梦长兮。” “嗯。” “他主动提出要娶二妹为侧妃,原先我是不答应的,总觉得太委屈了她。但转念一想,他成了我的妹夫后,我自然会倾尽全力襄助他继承大统。他也答应我,事成之后将二妹封为皇后。人总是自私的,二妹若是做了水云国的皇后,那么我们两国才算是真正地结为秦晋之好。” 轩辕景天讲得十分大义凛然,从一国之君的角度出发,他的话简直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可他算错了云枫的为人,那样骄傲的男子,不屑于用女人作为向上攀爬的工具。 梦长兮深深明白这一点,所以,第一次,她对轩辕景天的话有了质疑。可是,在事情办妥之前,她不能表露一点内心真实的想法。于是她的眸中终于透出了几许受伤的神色,双目微红,道:“都过去了,别再提了。你走吧,我不想见你。对我下毒还指望我向你摇尾乞怜,绝无可能!” 轩辕景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邪肆一笑:“其实我很好奇你昨夜是怎么熬过来的?今晚,我哪儿也不去,就留下来陪你。你放心,我不会趁人之危,我只是想确定你是自己熬过蛊毒的,还是靠着别人的帮衬?”这个女人,是下定决心不对他说实话了? 开什么玩笑?他不百般挑逗迎合就不错了,还不趁人之危? 梦长兮拒绝的话到唇边,忽然苏公公扬着拂尘慌张而来,脸上是惊魂未定的神色:“皇上,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不好了!” “什么?” 轩辕景天再也顾不上梦长兮,迈着果决的步子去往了淑妃的寝宫。郑海澜从最初内定的贵妃临时变成淑妃,黎族的怨气自然是有的,若是一入宫就发生事故,那他可不好向太皇太后和黎族交代了。 望着那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梦长兮嘲讽一笑,既然想强留我在身边,就得付出点代价!当然,这只是一点利息而已。 不过,她的确想知道,是哪个宫女那么粗心,居然留了扇窗子把郑海澜给吹病了! 倘若她知晓陪她一起搅乱这池子浑水的人是耶律尘,又会作何感想呢?这还得感谢素灵的一句话“夜风太大,小姐当心着凉”。 轩辕景天在淑妃的宫中焦头烂额的时候,贵妃的宫里也出事了! 素灵将消息带给梦长兮,说皇上今夜不过来,让她先歇下。梦长兮简直开心得不得了。她第一次觉得,拓拔家的女儿,也有可爱的时候!比如,给轩辕景天添乱! “好了,看了半天戏,还不出来?”梦长兮望向斑驳树影后的一道身影。 耶律尘从阴影中走出,身上笼着月光的清辉,那双深邃的眸子似永不见底的深潭,但隐着极为浓重的怒火和妒忌。 梦长兮带着他进入房间,他冷声道:“我找人验过了,是解药,虽然只有半粒,但至少可以压制一段时日。” 梦长兮从耶律尘的手中接过那半粒黄灿灿的药丸,放在鼻尖细细闻了一番,有着浓郁的幽香和刺鼻的血腥味,她有些厌恶地撇过脸,道:“你怎么拿到解药的?还是半粒!你和轩辕景天讲条件了?”照说,是偷是抢,要么失败,要么是一整颗,谁会在抢药的时候切下半颗带回来?轩辕景天也是不让的吧。 耶律尘垂眸掩住内心的波动,平静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梦长兮忍住厌恶将药丸放入口中,耶律尘倒了杯水递过来,她一饮而尽,捏着茶杯说:“二公主今天来找我了,她希望我能撮合你们两个,她不愿意嫁给水云国的旋王。” 耶律尘自她手中拿过杯子放到桌上,然后在她旁侧坐下,疑惑问道:“哦?你决定怎么办?”他确实很疑惑,他昨夜差点杀了轩辕慧,没想到她仍执迷不悟。 梦长兮莞尔一笑:“放心吧,我知道你不喜欢她,才不会将她塞给你!就让她嫁给旋王吧!” 耶律尘的手颤了一下,面具下的脸有些苍白,昨夜的打斗他也受了不轻的伤,不过轩辕景天应该伤得更重,他都能掩饰得那么好,自己也能! 他嘴角抽动一下,冷声问道:“那水云国的旋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二公主嫁过去会过得好吗?” 梦长兮秀眉微挑,一双秋水翦瞳波光潋滟,却是寒凉得可以,嗤然说:“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能否过得好全看她自己,我如何断定?只要不怀上天煞孤星,这辈子应是福寿安康的吧!” 耶律尘只觉得从腹腔到喉头全是苦涩,那双灿若星河的眸子忽然间黯淡无光。良久,他叹道:“我给了你半粒解药,你答应的我的事情可以开始做了么?” 梦长兮没想到他是认真的,问道:“做什么?” “陪我出宫一趟。” 延庆宫。 拓拔珍双颊泛红地躺在床上,那柔若无骨地手紧紧握住轩辕景天的大掌,哽咽道:“皇上,臣妾真的很害怕!你若是晚来一步,臣妾怕是要被那毒蛇给咬死了。” 她的肌肤白皙胜雪,莹润似玉,轻轻一捏仿佛能掐出水来。她的亵衣被拉开一角,露出半片香肩,在烛火的照耀下微微泛着粉嫩的华光。 轩辕景天努力抽出手移开视线,冷道:“你好生歇息,朕会多派些侍卫过来。”皇后才是拓拔家的嫡女,拓拔厉最心爱的女儿,所以他对皇后暂时是敬重的。淑妃是黎族的掌上明珠、太皇太后的远亲,所以他对淑妃是疼惜的。但贵妃是谁?不过是颗用来换拓拔欣一死的棋子! 拓拔珍感受到了轩辕景天的一丝不耐烦,急忙坐起身拉住他的手腕,眸中暧昧的波光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皇上,臣妾不想做个有名无实的妃子。” 就是这冷如寒雪的眸光,让轩辕景天心头一热,这张脸与脑海中的容颜慢慢重合,他俯下身,轻轻吻上了拓拔珍的唇瓣。 第71章 对峙 拓拔珍心中嘲讽一笑,做个替身又如何?只要她早一步怀上龙嗣,后宫里还有谁能跟她争? 梦长兮绝对没想到,耶律尘偷偷带她出宫,只是为了看一场皮影戏。 高大宽敞的殿堂,一路铺着红毯,两边每隔三步便有一个一米高的烛台,外面罩着藕色的牡丹灯笼,使得光线分外柔和,与耶律尘忐忑的心情完全不符。 踩在红毯上的感觉是舒软而庄严的,至于为何会有庄严之感,梦长兮也说不出。 红毯尽头是一扇宽且长的素色屏风,四周用上好的紫檀木雕刻出盘龙云海的图腾,细细闻来,似乎还有几丝淡雅的檀木幽香。 梦长兮很诧异,既是看戏,为何偌大的场地,只有她和耶律尘两名宾客? 在耶律尘的指引下,她在屏风面前的红木扶手椅上坐了下来。两侧的烛火陡然熄灭,同一时刻,屏风后的烛火燃了起来。看着那微微摇曳的烛火,她的心跟着晃了两下。偶尔一声灯芯爆裂的极细微的声响,都能在她心里掀起一片不小的风浪。 就这样,她居然有些紧张了。 耶律尘在她身旁坐下,心里波澜万千,却努力挤出一句平静如水的话:“这是我的故事,答应我,一定要看完。” 梦长兮点点头。 皮影戏第一幕:换子风波。 琉璃国的两名妃子同时有孕,国主大喜。 一日,柳妃对王后投毒,嫁祸给李妃,李妃因此被贬为美人、打入冷宫。李美人怀恨在心,恰逢她与柳妃在同日生产,于是着人偷偷调换了婴孩。 柳妃的孩子养在了李美人的膝下,而李美人的孩子养在了柳妃的膝下。 梦长兮秀眉微蹙,耶律尘的故事为何会跟王室有关?悄然偏过头,正好瞧见他如刀削般完美的侧脸,此刻,她忽然有些好奇,面具下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尊荣? 耶律尘仿佛没有感受到梦长兮的注视,只直直地盯着屏风,手心已经渗出少许薄汗,接下来的情节是他一辈子也不愿揭开的伤疤! 皮影戏第二幕:柳妃的风流韵事。 二王子和三王子四岁时,王后病重,神医前来为王后救治。谁知他与柳妃早年就已相恋,二人一时禁不住相思行了那苟且之事。 十月后,柳妃诞下一名女婴,对外谎称已死,暗地里让神医带走了孩子。 八年后,神医带着女儿进宫为国主看病,小女孩无意中救了三王子的性命。二人因此相恋。谁料三王子无意中撞破了神医与柳妃的风流韵事,威胁柳妃杀了神医。 梦长兮显然已经被那惟妙惟肖的声音和曲折离奇的故事给吸引了,尤其是看到三王子撞见生母同神医欢好的情景时,心里为他狠狠地痛了一把。那样弱小的心灵,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若换做是她,也会对那神医恨之入骨的吧!难怪三王子会逼着柳妃刺杀神医。只是苦了他一边爱着小女孩儿,一边要杀她的父亲,将来两个人见面,那小女孩儿会原谅他吗? 皮影戏第三幕:调换身份。 小女孩在被追杀的过程中坠入湖中,醒来时已经失去记忆。侍女悄然与她调换了身份,但仍改变不了她们被人贩子卖入他国皇宫的命运。 看到此处,梦长兮产生了些微的共鸣,她与婉倾何尝不是遭奸人所害被卖入宫中为婢!纵然那侍女有着对三王子的爱慕,私心希望将来被三王子寻回的人是她,可是她的举动也大大地保护了那位小女孩儿,不是吗?若是仇家追过来,只会杀那侍女,而不是小女孩儿。 皮影戏第四幕:替嫁琉璃国。 梦长兮的共鸣无以复加,她何尝不是由宫女变成替嫁的妃子?恍惚间,一道奇异的思绪如光芒闪过她的脑海,但闪得太快,她没来得及抓住。 皮影戏第五幕:春凳之辱。 驿站的试探、小巷遇袭、被七王子救走、夺笔定侧妃、春凳之辱…… 梦长兮已经没了共鸣!她只觉得心被巨木狠狠地撞击了一下,颤抖得生疼! 这皮影戏分明是将她的人生演了进去!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场景……她扭头看向耶律尘,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 如果这是他的故事……那么他只能是…… 梦长兮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 她赫然起身,就在此时,耶律尘握住了她的手,将准备离去的她重新按回座位:“你答应我的,会看完!” 这语气,这声调,是那样的霸道!那样的……熟悉!就连掌心的纹路和厚茧,一如从前般,未有丝毫改变。 她再次起身,不言不语、不走不坐,就那么怔着,又听他问:“是你自己坐着看,还是我抱着你看?” 她想说,我没有勇气看下去!可另一个声音说:你必须看下去! 缓缓落座,她抽回被握住的手,他也不恼,只静静地扶着那一方红木。 第六幕:冷宫风波。 原来她无意中救的人是他的生母,那从火场带出来的小公主,是他最亲近的妹妹。 第七幕、第八幕、第九幕…… 精彩的皮影戏演绎了整整一夜,配音的戏子声线都已说哑,唯独那形似的小人儿,或雀跃、或哀伤地在屏风上落下一道又一道寞影。 梦长兮不知疲劳地看着,看着柳妃用诡计拆散两个孩子的姻缘,打掉自以为是孽种的亲外孙,用陌生男子毁去婉倾的清白,让她误以为那是云枫,还用碧落香害得婉倾从此不能生育…… 是的!柳妃就是皇贵妃! 二王子就是襄王!三王子就是云枫! 云枫的生母是李才人,而襄王的生母才是皇贵妃! 她,梦长兮,才是真正的若夕瑶! 这一切……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十个月的恨,难道都恨错了吗? 她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女人? 所以芳晴有孕,他立即发现了端倪,因为他从未宠幸过王府的任何妃嫔…… 他没有宠幸惜华、没有宠幸婉倾、没有宠幸荀岚……没有……全都没有…… 第72章 情分到此为止 怎么可能? 他是王爷啊! 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是真的啊!都是真的!他为了你差点魔障,也是真的!他是你的夫君啊! 梦长兮的指甲已经深深插入掌心,直到那皮影戏的最后一幕演完,她才愤然起身,至于这浩瀚的愤怒是争对他还是争对自己,她无从说起。 可因为一夜的端坐,双腿早已失去知觉。她就那么直直地倒了下去,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一个让她迷恋得失去自我的怀抱。 她还是有着一丝不信、一丝不确定。 “长兮。”他唤着她的名,抱着这个朝思暮想的人儿,拼命吸允着她的气息,“长兮,我找得你好苦。” 他找她了吗?为什么轩辕景天说没有? 他探出手,颤抖着摘下脸上的面具,她那丢了魂儿似的表情像被钝刀一遍一遍地割着他的心,他将长兮紧紧地箍在臂弯里:“药王没死,你的哥哥和妹妹也没死!荀清睿就是你哥哥,而荀岚,是你的亲妹妹!”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不!说好了再也不放手!我错了,我知道当初逼着母妃去刺杀你父亲的确不对!可是,荀清睿三番五次地在朝堂上置我于死地,甚至天煞孤星的事情,他也有参与,我都放过他了!现在连你父亲都原谅我了,你也原谅我,好不好?” “我只想静一静。” “长兮,你失忆了,所以对你而言,我们只有一年多的光阴。可我呢?我爱了你九年,这是第十个年头,其中有八年是在苦等和懊悔中度过,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你一次又一次地离弃我,连个解释的机会都吝啬不给。既然你的手永远都是松的,那么我便要握紧了,片刻也不放开。” 梦长兮觉得胸口堵住了一团莫名其妙的情绪,很复杂、很尖锐,像夏日湖里的野菱角,在她心里不断翻腾。那种撕心裂肺的痛,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试图挣开他的禁锢,却发现越挣扎,他搂得越紧,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体内。 “你恨我我也不放。原先扮成乐师,就是想寻个机会给你解释清楚,现在误会解除了,你再也不能疏远我!我就是绑也要将你绑回去!”云枫耍赖地将头耷在她的肩上,从身后死死地搂住她。 云枫知道长兮只是太震撼了,就犹如最初他以为长兮是他的亲妹妹,那种绝望,就如在阴曹地府的十八次地狱粉身碎骨。而当清风将程嬷嬷带到他面前,将换子的真相揭露开,他又喜悦得像重游太虚的飞龙。 长兮心里是有他的,在庙里的那晚,高热中的她一声接一声唤的是他的名字。 “长兮,我说过,谁敢藏你,我就灭了他的族!”那个轩辕景天的胆子真大,斩杀了他足足百名探子!他要是还发现不了长兮身在何处,就枉为人夫了! “口气不小!朕倒要看看,你今天能否活着离开这里!” 轩辕景天负手而立,闲庭信步般地走进戏园子的雅间。而他身后,五百禁卫军已经将此处围了个严严实实。 他的脸上挂着不可一世的冷笑,站在月光和黑影的交界处,犹如一个从阴间爬上来的厉鬼,浑身都是索命的气息。 不错,他今天,就是想要云枫的命! “长兮,随我回去吧!”轩辕景天探出手,看向梦长兮,柔声说道。 “你的动作倒是快,怎么?贵妃伺候得不好么?”云枫起身将梦长兮护在身后,嘲讽一问,而他的手仍是紧紧握住她的。 轩辕景天收回僵在半空的手,按耐住怒火:“原来那些蛇是你丢入延庆宫的。”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话锋一转,“说起女人嘛,朕的经验自然不如你丰富了!听闻昨夜你还去了我二妹的房间,啧啧!真是处处留情,都说了会把她许给你,你急什么?” 自前夜一战,轩辕景天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他冷道:“你妹妹长得太丑,简直连我家长兮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若不是为了那半粒解药,我会答应纳她为妃?” 梦长兮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两道暗影,原来那半粒解药是这么来的,你真傻! 轩辕景天就是前天夜里与他交手的时候,发现尘就是云枫,所以逼着他娶长兮。一来,让长兮对他死心,二来嘛……自然是有着军事目的了。他昨夜之所以要守着长兮就是不希望云枫有机会向她解释,谁知先是淑妃晕倒、再是贵妃的寝宫遭遇蛇群…… 他紧握成拳的手上青筋凸跳,脸上却挤出一抹浅笑:“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解药了?简直是无稽之谈!”解药不是假的,可他做了手脚也是真的! 梦长兮抬眸看了一眼胜券在握的轩辕景天,心中不禁唏嘘,燕儿,那个记忆中的燕儿怎么变成了如斯模样?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她,用卑劣的手段将她强行留下。大难临头,还不忘挑拨她和云枫的关系!既然如此,也别怪她心狠了。 她跟耶律尘,不,是云枫,离开皇宫之前,自然做了些手脚。 云枫挑眉一笑,此番随他一起来傲天国的,除了心腹,还有药王!他唯恐轩辕景天使诈,便先将解药拿给药王过目,药王自然是检查出了解药上的不妥,并且花了一整日的时间除去上面的毒性,所以长兮服下的是完好的解药。 “你给的是不是毒药我不清楚,但我给长兮的就是解药。” 轩辕景天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月光将他健硕的身形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但他的脸隐在暗面,那双冒着火光的双眸令他看起来宛若一只高原的孤狼。 梦长兮此刻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了,当初柳蓉蓉带着一张藏宝图嫁入旋王府他都不要,更别说一个有名无实的公主了。既然他敢揭穿轩辕景天的阴谋,定是不怕他不交出剩下的解药,又或者……他已经有了剩下的解药! 而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缔造奇迹的人,除了药王,便再无第二人! 思及此处,梦长兮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欣喜,一种莫名的担忧情绪浮现在她心底,很快这种担忧便被证实了。 第73章 长兮的大礼(1) 轩辕景天大手一挥,立时两名军士押了一个年近五旬、身形削瘦的男子上来。借着月光的清辉,梦长兮看清了来者的样貌,俊秀的脸颊如身型一般无比削瘦,虽已过中年,五官却是不显任何岁月痕迹,精致如刀刻,狭长的双眼中迸发出既欣喜又苦楚的神采。 云枫熠熠生辉的翦瞳忽然间黯淡了下来,他沉声道:“好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居然抓了长兮的父亲!” 父亲?那是她的父亲?梦长兮的头脑飞速旋转着,企图在没有人讲解的情况下自动修补错漏的信息。 显然,她还是没能尽数消化皮影戏的内容! 若苍瀚自始至终没有讲一句话,他甚至都不知将目光放在何处。他想看看那个失散多年的女儿,却又觉得无颜以对。他答应云枫来寻瑶儿,自然也知道了云枫的真实身份。看着一个对他而言曾经青涩无比的小子,居然十年不懈地寻着瑶儿,而他作为亲生父亲,除了自甘堕落,每日饮酒沉沦,又做了什么? 他已经将研制剩下半粒解药的药材和炼制方法写好,想必以瑶儿的才智,定是能制作出来。 他鼓起勇气,望向了梦长兮探究的眸光,那般深邃悠远而又冰冷的眼神,与他印象中暖人心扉的眼神相差甚远,他的女儿,该是吃了多少苦楚才蜕变成如斯模样? 上一次见她,她还是个笑语盈盈的小女孩儿,现如今,竟已出落成亭亭玉立、风华绝代的佳人! 而他,将近十年未尽过做父亲的责任! 女儿,这或许是父亲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 若苍瀚本是不会武功之人,是以押着他的侍卫并未十分用力。若苍瀚咬牙用尽全力一挣,只身扑向了一旁侍卫的利剑。 轩辕景天大惊,显然他没有料到若苍瀚好不容易盼来父女团聚,却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他用来威胁长兮的把柄而选择自尽。他反身就要去拉住若苍瀚,却晚了一步,云枫的身形一晃而过,已经提前将他拉回了长兮的身侧。 他本就受了伤,夜间又带着长兮施展轻功避过暗卫偷跑出宫,后背的口子早已裂开,而方才那纵身一跃,更是让伤口渗出了汩汩血丝,在月牙白的长袍上开出绚丽的曼陀罗。看得梦长兮心中一痛,但脸上却平静得像夏日的湖水。 “药王,朕没打算伤你,你这是何苦呢?”轩辕景天叹了一声,“你与云枫有夙愿,朕原本是想救你的!” 一直沉寂的梦长兮忽然开口了:“燕儿,我与你的情分到此为止!我自问不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可心中总念着你往日的照顾和太皇太后的恩情,所以即便你对我下毒了,我也不想将你逼上绝境!但,人的耐心总有被磨灭殆尽的时候,我们的情分在你一次又一次的利用、一次又一次的挑拨后,已经荡然无存了!” 说完,她有自怀中拿出一粒白色的药丸,当着轩辕景天的面将它扔到地上,用脚踩了个粉碎,眼里噙着似嘲似讥的眸光,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完了!黎族的支持泡汤了!” “你对淑妃做了什么?”轩辕景天只觉得梦长兮那一脚踩在了他的心上,沉得他身子陡然一晃。 然后,梦长兮又从宽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云枫对她点点头,表示已经吩咐手下办妥。梦长兮毫不犹豫地砸碎,“喀什族的支持,或许也没了!这些,都是你教我的!”比起郑海澜,拓拔珍的下场将会惨烈许多! “长兮!你疯了?”她到底对拓拔珍做了什么?不,她对他的妃子们都做了什么? 延庆宫。 破晓时分,东边泛起一小抹鱼肚白,晨曦透过云层将清辉洒遍皇宫的每一个角落,给巍峨的宫殿渡上了梦幻的色彩,端的是金碧辉煌。 拓拔珍满面含羞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忆起昨夜皇上的勇猛,小腹兀自划过一丝电流。原来男女之事如此美好! “晴儿!”拓拔珍唤晴儿过来给服侍她洗漱。 “娘娘,您醒了?”晴儿绕过墨玉屏风,迈着标准的宫步走近装扮,探出手将帐幔挂起,喜滋滋地要去扶拓拔珍起来,却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像受到了极其恐怖的惊吓,后退好几步,整个人撞上了身后的屏风。 “啊——救命啊!有鬼呀!”晴儿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满脸都是惊惶。她从未见过那样一张脸!不!那绝不是一张脸!那根本不是一个人! 拓拔珍以为自己漏掉了什么,急忙去摸自己的脸,却被那粗糙凸起甚至有些黏糊的触感吓得魂飞魄散! 晴儿并不是拓拔珍带进宫的贴身侍女,昨日才被调入延庆宫,所以一看到那副“尊荣”,浑然忘了能出现在那张华丽大床的人只能是谁,心里只剩下惊恐了。 听到尖叫声的内殿宫女尽数跑了进来,以为有刺客,也叫上了太监。可当他们看清拓拔珍的样貌时,无一不是如晴儿那般露出被鬼惊吓的神情,甚至两个胆子小的宫女直接晕了过去。有一名刚偷吃了些早膳的太监则是快步退出房间,扶着廊下的木柱使劲儿吐了起来。 拓拔珍的贴身侍女春桃刚从御膳房端了早膳,在外殿就听到不同寻常的鬼哭狼嚎,急忙将手中的食盒交给身后的小宫女,提起裙摆迈入了内殿,却看见所有人都跪在院子里。 “小姐!”春桃跨入房内,却刚好被一支镏金玉梳给砸到,额头上顿时起了个大包,“小姐!” 拓拔珍发狂一样地砸着桌上、台案上的东西,她忽然听见春桃的叫声,急忙转过身来看着她,万分无辜甚至乞怜道:“春桃!她们眼花了,对不对?你过来看看,我的脸上没长东西!” 说着,她飞一般地冲过去拉住春桃的手,春桃只觉得厉鬼降临,浑身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小姐的脸……不,确切地说,是眼睛以下……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像面疙瘩一般的灰包,看上去像极了鳄鱼的外皮。原本大而闪亮的双眼被挤成两道狭缝,而那些灰包的顶端正在溢出一种银色的液体,乍一看去,像是一片又一片晶莹的鱼鳞! 第74章 长兮的大礼(2) 许是隔得近的缘故,一股腐臭的腥味儿自那面上传来,春桃被吓得双腿发颤,却仍竭力挤出一句话:“小姐,奴婢给您戴上面纱。” 面纱?她是真的毁容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拓拔珍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眸中惊惧到了极点,随着惊惧而来的,是无尽的愤恨!究竟是谁害了她?是谁? 春桃自小陪着小姐长大,她虽是个庶女,但也颇受老爷的夫人的宠爱,容貌上比不过大小姐,却也好多二小姐许多,算得上是喀什族顶尖儿的美人了!如今,她贵为天子妃嫔,容颜却毁于一旦…… 春桃给拓拔珍戴上面纱后,她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毒害本宫的人,定是昨夜潜入延庆宫的,你去给本宫仔细搜宫,看能不能发现蛛丝马迹?” “是!” 春桃很快便吩咐了所有宫人将延庆宫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拓拔珍房间的轩窗下,发现了一块令牌。 “淑妃!居然是淑妃!她动用了黎族的暗卫!”拓拔珍一眼就认出了此令牌上的烽火图腾,“她不是应该死了吗?怎么还会发动暗卫来偷袭本宫?春桃,你怎么办事的?” 春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蹙眉道:“小姐!奴婢将毒撒进去了,而且奴婢看着宫女将那药端进景阳宫的!” “那她为什么还没死?”那种毒,只需一点便能毙命! “奴婢也不知道……但是淑妃娘娘确实昏迷了一整夜,想必也是凶多吉少了。” “哼!昏迷?她在本宫遭遇蛇群之前就已经昏迷了!要么……迫害本宫的另有其人,要么她就一直在装病!走!去太和宫!” 拓拔珍来到太和宫时,拓拔玉正跪在大殿的中央,而太皇太后一脸铁青地坐在主位上,胸口起伏得厉害,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冬梅将事情的原委挑重点讲解了一遍,拓拔珍差点从座位上跌倒! 淑妃清晨开始咳血,经太医诊治,是中毒之兆。有小宫女指认皇后宫里的太监曾经接近过淑妃的药罐子,于是冬梅带人去皇后的寝宫搜查,还真搜到了毒药。这一下子就坐实了皇后毒害淑妃的罪责。 拓拔珍面色无比的惊惶,那毒药不是被送入了梦长兮的华安殿吗?怎么会到姐姐的寝宫去了呢? 她哪里会知道?那死士潜入华安殿的时候,云枫就在梦长兮的房内,焉有不发现的道理? 拓拔玉双目如炬地盯着拓拔珍,总觉得这个五妹与以前不大一样了。因为嫡庶有别,她向来只与二妹拓拔欣要好,而自从二妹死后,这个五妹就像苍蝇似的黏上了自己,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件事,与五妹定然脱不了干系!皇上一共才三个女人,总不会是淑妃自己服毒来害她吧!想来想去,就这个五妹的嫌疑最大! 思及此处,她顾不上皇后的体面,站起身就是一巴掌朝拓拔珍扇了过去!当拓拔珍脸上的面纱掉落在地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戏园子。 轩辕景天听完梦长兮叙述的事情经过,震撼得如遭雷劈,太阳穴一凸一凸地跳着,眸子里似要喷出火来:“长兮,你狠!朕低估了你的能耐!居然一下子毁了朕的后宫!普天之下,也就你,梦长兮如此精于算计!” 梦长兮并不气恼,脸上始终挂着适宜的微笑,只是那笑意很冷漠、很凉薄:“你应该感谢我,提前给淑妃下了毒,所以以毒攻毒,拓拔珍才没把她毒死!但是,没了我的解药,她最终还是会芳魂早逝!而我会告诉黎族的人,是你不肯答应我的条件,故意害死淑妃!” 轩辕景天刚欲开口,梦长兮却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道:“哦,我错了!应该是拓拔欣!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设局,别人都是傻子?若非贵妃昨夜派人将毒药放入华安殿,我断然猜不到这一层,拓拔珍与我无冤无仇,为何会那么迫切地要置我与死地?那么,只有一个解释:被拓拔厉暗中处死的人是真正的五小姐,而入宫伴架的是戴上人皮面具的是拓拔欣!” “不!绝不可能!她明明……” “她明明是处子之身,对不对?”梦长兮打断轩辕景天的话,眸中带着无尽的嘲讽,“她嫁给南宫夜做了三年有名无实的妃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可以与不爱的女子来回周旋!” 轩辕景天仿佛抓住了某种思绪,贵妃说:“臣妾不想做个有名无实的妃子”,难道是另有所指?而她若非对长兮十分了解,又怎会模仿出长兮的神态?如果贵妃是真正的拓拔欣,昨夜那般邀宠,难道……是为了……轩辕景天只觉得脊背发凉,他的枕边居然睡了个仇人! 梦长兮将轩辕景天的纠结和苦楚收纳眼底,知道他有一分心动了,她如果真想让轩辕景天去赴死,便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他,一旦拓拔欣诞下皇子,喀什族挟天子以令诸侯就再正常不过了!说到底,从拓拔欣伪装成拓拔珍进入皇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条复仇之路。 “难怪昨夜她那般邀宠……”一次又一次地挑拨他的欲望,是想早日怀上龙嗣吗? 此话一出,云枫和梦长兮对视一眼,他仿若忆起了什么,目光有些炽热:你居然摸别的男人?而梦长兮很是无辜:我不摸他的脸,怎么能对他下药呢? 或许连拓拔欣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何会要了一次又一次,而轩辕景天更是十分生猛地配合她。 轩辕景天的心里防线正在一点一点地被击溃,云枫趁热打铁:“如果,这个时候你再失去黎族的支持,那么你的江山易主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所以,唯今之计,你必须要保住淑妃的性命。” 不仅如此,回去之后,轩辕景天极有可能将淑妃扶上后位,那么拓拔欣不知死活地拿着那枚黎族令牌去告发淑妃毁了她的容,轩辕景天只会将此举当成赤裸裸的诬陷! 梦长兮知道云枫在想什么,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一个比一个毒啊! “我们祸水东引,栽赃给皇后,不正是替你拔掉了一颗拓拔家的钉子吗?”云枫虽不喜欢轩辕景天,更想灭了他的族,但如果长兮不希望他死,他也会留他一条贱命!所以昨夜他才同意了长兮的计策,将毒药藏入皇后寝宫,并留下清风,让他在轩辕景天离开延庆宫后找上拓拔欣…… 第75章 王府的女人们 云枫没说的是,拓拔欣替嫁入宫,拓拔厉原先就是反对的,但是拗不过夫人刘氏的求情。现在拓拔欣对淑妃投毒,却莫名其妙地栽赃给了拓拔玉,太皇太后、轩辕景天和拓拔家的人再联想起原先她的种种作为,才是真正坐实了她对拓拔玉的嫉妒之心!所以,她的下场会很惨……实际上,已经够惨了……长兮只让他毁了拓拔欣的人皮面具,而他“锦上添花”地毁了她的容。 轩辕景天一时立在了原地,皮影戏的内容他听到了一些,虽然不多,却足够让他明白长兮已经和云枫冰释前嫌了。 可是,就在昨夜,长兮并不知道尘就是云枫的时候,就同他一起搅乱了后宫的浑水。他们……从来都是这么有默契的吗? 梦长兮从宽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递到轩辕景天的手上,无比郑重地说:“景天,这是救治淑妃的解药,你拿去吧。我不是没有想过杀你,但,你有个好祖母!”她当时的确想毁了解药,可伸出手最先摸到的是郑氏送给她的镯子,心中一软,便虚张声势随便摔了点清心丹和清心露。 明明是个柔弱的女子,笑起来还有两个醉人的梨涡,可就是从这样一个人口中说出的“杀”字,没有半分凛冽之势,却有无尽踏破地狱的阴寒,任你再沸腾的血液、再嚣张的怒火也只能在瞬间被冻结…… 拓拔欣,你我之间的恩怨以我替嫁为开始,以你替嫁为结束!只是,我的姻缘是美满的,而你的姻缘是残酷的! 我送你的大礼,你还满意吗? 哦,我忘了告诉你,南宫太子已经娶了水云国的瑜安公主为妻,他现在是我的妹夫了! “啊——”延庆宫传来了拓拔欣惨绝人寰的哀嚎,她失去了容貌、失去了丈夫的宠爱、失去了一夜承宠而侥幸怀上的龙嗣……即便如此,都不及手中信件带给她万分之一的绝望,“梦长兮!你早算准了皇上会杀我,再娶一个拓拔家的女儿!你早算准了我会反过来取而代之!是你!是你!是你毒害淑妃!是你将令牌留在了我的寝宫!是你栽赃给皇后!是你毁了我的容!是你挑唆皇上打掉我腹中的胎儿!是你,是你,是你!你不得好死……” 云烟缭绕,昆仑山在苍穹的怀抱中绵延不绝,蓝天青山一线牵,如人间仙境。 山腰的一座六角凉亭中,两道飘如谪仙的身影正在举目眺望西边橙红的云彩。 “你没看出来轩辕景天才是当初决定你去替嫁的人?”云枫轻轻揽着梦长兮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她少了初入王府时的青涩,出落得越发秀美绝伦,尤其是那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看得他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我虽美貌,却非人间绝色,若不是拓拔欣将我同多名资质平庸的人放在一起,他怎么相中我?他,也是中了拓拔欣的计而已。但是,轩辕景天,我也惩罚他了。我默默地陪伴了他十个月,替他孝顺祖母、陪他打发时光,最终的结局是什么呢?扰乱他的后宫、挑拨他的君臣关系,这些他都可以通过后期的努力慢慢修复。可是,我牵着你的手决绝地离去,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的事实。若是不曾拥有,便不复离别之凄苦!还有什么,比这更伤他的心?” 梦长兮侧身靠着他的胸膛,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静静吸允着那熟悉而淡雅的幽香。 “原来你才是那睚眦必报之人。”云枫说着低下头,轻问了下她的额头。 “是啊!”所以,还没有结束呢…… “王爷回来啦!” 荀岚正在贤侧妃的房间里叙话,其他女眷也都在,听到门口太监的一声呐喊,她激动得打翻了手里的茶杯。 王爷出游已经八月有余,就连过年,王府都是冷冷清清的!现在可好,总算是回来了。 众人像是溺水良久后终于游上岸,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般畅快,纷纷起身去望龙阁拜见王爷。 在望龙阁的内殿,梦长兮亲自为云枫换上新衫,那是一套蓝色华服,白色领口和袖口用金线绣出祥云图腾,衬得他高贵俊秀,举手投足间气宇轩昂。 云枫看着梦长兮精致的面庞,不施粉黛却眉如远山、肤若凝脂,那晶莹透亮的眸子散发着徐徐的暖意,樱唇微微上翘,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这样的容貌,越看越爱不释手。 “王爷,盯着妾身看了许久了,还没看够?”梦长兮双颊微红,轻笑着问。回了王府,连带着称谓都变了。 “不够,一辈子都不够!”云枫掬起梦长兮的脸,低头轻轻啄了下她的唇,虽似蜻蜓点水,却还是让她羞赫地低下了头。 “好了,王爷,妹妹们可都等着呢!”她着重强调了“妹妹们”,可见心里有多泛酸了。 云枫挑眉一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嘴角一勾:“以前也不知是谁总劝本王去别的女人那儿留宿,还放任宫女公然引诱本王。唉!现在这些可还作数?那些女人也是可怜,那么久没有见到本王了,本王今夜究竟要宣谁侍寝呢?” 梦长兮明知他是故意戏弄,仍是配合着将小脸一沉,冷声道:“你敢?” 云枫笑着将她拥入怀中,轻捏了一把那粉嫩的小脸,若有所思道:“嗯……本王这算是惧内吗?” 梦长兮被逗笑了,可她是认真的,她不愿再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可又不能将那些女人尽数赶出王府,所以只能牢牢地、牢牢地将云枫抓在手中。 “王爷,你去上朝吧,离开朝堂那么久,变故定然很大。现在皇贵妃知晓了襄王才是她的亲生子,未必会一如既往地站在你这边。” “襄王是她儿子不假,你是她女儿也是真的。再加上我与她二十二年的母子情分,她应该明白,无论谁做了皇上,她都会是唯一的皇太后。”云枫在说这话时,眸中划过一丝隐忍。 皇贵妃的女儿?梦长兮眸中狠厉的波光一闪而过,抬起手抚平他蹙起的眉,柔声问:“还在对她毒害皇后的事耿耿于怀吗?” 云枫点点头:“七弟大概也知道了,所以他现在对皇母妃和我都十分冷淡,对襄王就更不用说了。”好在七弟并未将这些事宣扬出去,不然皇母妃和长兮都将陷入无比危险的境地。 第76章 惜华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77章 孤立无援 萧妾妃得意一笑,屈膝行了一礼:“嫔妾自当尽力。”等着瞧吧,王妃!看我如何将你比下去! 后面大家又絮絮叨叨讲了些话,梦长兮吩咐清灵和清幽将赏赐发给众位妃嫔,其中给宛侧妃和萧妾妃的最为贵重,而给贤侧妃和荀岚的最普通。 贤侧妃回到阁院时,她的贴身宫女小雪忍不住问道:“小姐,您从前不止一次帮王妃的忙,为何她给您的赏赐那么普通?王妃素来与宛侧妃走得近,所以给她的东西贵重些,这个奴婢可以理解。但萧妾妃一直与王妃不对路子,她却得了一支堪比贡品的千年雪参!奴婢听说,那可是用金银都买不来的东西,全天下也没几支呢!” 贤侧妃端详着梦长兮赠送的墨玉砚台。墨玉虽算不上玉中的极品,但坚致温润、光洁典雅、十分耐用。她浅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 用过午膳之后,清幽来禀报说惜华求见,梦长兮拿起一旁的书籍慢慢看了起来:“让她在望龙阁的门外跪着,跪到本王妃满意为止。”清幽刚走到几步又被叫住:“你去王府门口候着王爷,把惜华的事告诉他。” “是。”清幽觉得奇怪,王爷回来自然会看到惜华,为何要提前告诉他呢? 夜幕降临,天空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不过须臾间,地面便被铺了一层淡淡的积雪。 清幽的手都快冻僵了,终于在门口等到了云枫,她将梦长兮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达。云枫笑了笑,回望龙阁时顺便将惜华领了进去。 可不到半个时辰,惜华便重新跪在了雪地里,脸上还多了几道嫣红的指痕。 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像看戏一样,时不时还讥讽两句。 “瞧见了没?这就是背叛王妃的下场!被王爷带进去,又被王妃给打出来!” “是啊,好好的内殿宫女不做,非要去勾引王爷!这侍妾的位份还是皇贵妃赏的。” “皇贵妃那是天高皇帝远,依我看啊,如今的王府是王妃的天下,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王妃!” 惜华听着众人毫不留情的讥讽,泪珠子吧嗒吧嗒掉进雪地里,灼出一个一个微弱的小洞。 忽然一只指若纤葱的手递给她一方丝帕,声音宛若天籁:“回去吧,跪着也是徒劳。”待惜华接过丝帕后,那人悠然转身,撑着伞走远了。 踏进宛春院,宛侧妃对着小莲问道:“她可跟来了?” “回侧妃的话,远远地跟着呢。” “她还算聪明,悄悄带进来吧。” 小莲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发现才将惜华领进了院子。 宛侧妃已褪去氅衣,穿着鹅黄色的缎面长裙,头上簪着一对碧玉钗,额上留了整齐光洁的刘海,凤眼微眯,薄唇轻抿,十分典雅而端丽。屋里的银炭烧得极旺,她仍捧了个汤婆子,自当年随小姐一同落水后,她也落下了轻微的寒症,十分怕冷。 惜华见到宛侧妃,急忙跪了下来,身子并没有因为暖和的室温而停止发抖:“求宛侧妃救救嫔妾吧!” 宛侧妃看着惜华,白皙的瓜子脸,柳眉凤眸,樱桃小嘴,的确是个可人儿,目光落在她右脸的指痕上,叹了口气,面露难色:“你得罪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偏生是王妃。本侧妃曾经与她走得也算近,可一年不见,王妃就跟变了个人儿似的,本侧妃一时也拿捏不准她的想法。” 惜华听出了宛侧妃的拒绝之意,不禁迈动膝盖向前跪走了两步,抱住她的脚哽咽道:“宛侧妃,其实原先嫔妾是得到了王妃的首肯才去像王爷献媚的,王妃先是夸嫔妾漂亮,然后说‘我也不是那心胸狭窄之人,若王爷看上你,便是你的造化’。不然,就是借嫔妾一百个胆子,嫔妾也不敢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邀宠啊!” 宛侧妃将汤婆子递给小莲,一脸惊诧地扶起惜华:“竟有这事?” 惜华顺着宛侧妃的手站起身,哭得却越发厉害了:“嫔妾所言句句属实,那晚王爷先是同王妃沐浴,然后不知怎的就去了东厢,唤嫔妾过去侍寝。” “你真的侍寝了?”宛侧妃低声问。 惜华杏眼圆凳,一时止住了哭泣:“宛侧妃这是何意?嫔妾与王爷同宿一屋自然是侍过寝了。” 宛侧妃迅速掩住眸中的尴尬,因为王爷从不曾在她的房中留宿,即便是探望她,也就下盘棋便走了。这么想着,对这个无意中承了宠的惜华倒是滋生了一股子醋意。她叹道:“惜华啊,你被王妃利用了,知道吗?”语毕,她给小莲使了个眼色。 小莲端来一个雕花圆瞪,又铺了个软垫。惜华坐下后,又听宛侧妃语重心长地说:“唉!你被利用了。你想想看,府里的妃嫔那么多,王爷是不缺女人的。他怎么会把主意打到王妃的贴身宫女身上?我若猜的不错,王妃定是故意惹恼了王爷,王爷一气之下宣了你侍寝,但事后她再闹上一闹,王爷又觉得有些对不起她,自然更疼惜她了。” 惜华如梦初醒,吸了吸鼻子:“那夜王爷的脸色……的确十分难看!难怪王妃一直不愿给我名分,原来她一边利用我,一边防着我!”忽然,她仿若忆起了什么,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上次我被王爷杖责的时候,她非但不求情,还暗中叫燕儿废了我的根本……从今以后……即便我再承宠,也不能有孕了!” “啊?”宛侧妃惊呼出了声,“她怎么狠得下心?” “嫔妾不甘心!嫔妾不甘心呀,宛姐姐!嫔妾本无争宠之心,却遭她利用被弃之如敝屣,还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惜华哭得声泪俱下,“求宛姐姐给嫔妾指条明路吧!只要能让王妃付出代价,嫔妾什么都愿意做!” 宛侧妃起身拍了拍惜华的肩膀,用帕子擦去并不存在的泪花:“妹妹真是个苦人儿!便是那铁石心肠也被你给说化了。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惜华走后,小莲秘密去了趟暖心阁。 “侧妃,奴婢查探清楚了,惜华所言不虚。她与王妃的夙愿从王妃进府就开始了,王妃一来就打了她二十大板,她伤好后,被调为内殿宫女,没多久被王爷宠幸,可王妃迟迟拖着不让王爷给她名分,有一次,王爷和王妃携手出去,她上前与王爷多说了几句话,便被杖责了二十,行刑的人是王妃身边的太监燕儿,就是那一次,她被毁去了根本。”小莲将探听到的情报一一详述,与惜华说的大致相同。 第78章 襄王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79章 看戏(1) 他双手负于身后,远远地对着云枫打了个招呼:“三弟!好久不见!” 云枫刚好牵着梦长兮的手下马车,向前走了几步,俊秀的面庞上扬起一抹浅笑,瞬间照亮了乌暗的天色:“二哥说的哪里话?早朝不是刚见过吗?什么时候我与二哥的感情这样要好了?别让二嫂吃醋才是。” 梦长兮感觉到了云枫和襄王之间的怪异气氛。两人就那么对视着,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明明无声无息,却又像过了上百招,波云诡谲。最后还是襄王先移开了视线,意味深长地看了梦长兮一眼,迈步走入靖王府。 李棠儿快步跟上襄王,看着云枫和梦长兮十指相扣,心中除了羡慕就只剩一丝嫉妒了。襄王待她也算极好的,但还没到为了她枉顾礼法的地步。在人前别说牵手,便是靠近一些都是不曾有过的。 跨入大门,绕过亭台水榭,曲折回廊,进入募捐的大殿。里面已经来了不少的官员和家眷,云笙正在礼貌地同他们寒暄闲聊。 一年不见,梦长兮险些没能认出云笙。单是这身高,就让梦长兮大大地惊讶了一把。记得上次狩猎的时候,云笙也就高她半个头,现在瞧着,只怕她刚好够到他的脖子。 他的衣服是上好的青色蜀锦,绣着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头上的羊脂玉发冠相映生辉。他的下巴微微抬起,脸上挂着从容淡定的笑容,而那双灿若星河的眸子仿佛聚拢了世间所有的光华,耀得让人眯上眼,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云家的儿子,真是……一个比一个俊啊! 云笙刚与定国大将军柳啸说完话,抬眸就看见云笙牵着梦长兮闲庭信步而来。许久不见,她还是那么美,不,应该是更美了。那娇美如花的容颜在蓝色裙衫的映衬下,有了一丝出尘脱俗的气质。那熟悉的眉眼间,流转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但在看向他的时候,那如冰山般的清冷瞬间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熟悉的暖意。 云笙的心跳再次漏掉了半拍,差点就冲上去抱住她,但顺着她的手,他看到了另一只宽厚的大掌,视线缓缓上移,是那张恢复了清明的俊秀面庞。他深吸一口气,将潮水般的思念压在心底,此时云枫已经和梦长兮走到他的面前。 “七弟。” “三哥,恭喜你,成功找到了三嫂。”云笙淡淡应着,不像往常那般唤她长兮姐姐,其间的疏离颇为明显。 梦长兮心中暗叹,脸上却是少有的温暖,对于云笙,她讨厌不起来:“靖王殿下。” 云笙点点头,淡淡笑道:“嗯,对了,三嫂不在的那段时间,我把巧月接到了府上,现在三嫂回来了,就让巧月跟你回去吧。” 梦长兮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躲在门廊后面的巧月,微笑着说:“不了,一个宫女而已,靖王殿下喜欢就好,我没什么舍不得的。” 云笙只觉得胸口一堵,仍极力挤出一副笑容:“那三哥和三嫂先坐,我去招呼客人。” 梦长兮走向女宾席,云枫坐在对面的男宾席。 不多会儿,柳馨端着两杯酒走向了云枫。 她的肤色细腻如璞玉,五官像是老天爷精雕细琢般,每一处都极尽完美,玫瑰色的罗裙外衬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既妩媚动人又梦幻迷离。若说梦长兮是一朵傲视严冬的雪莲,柳馨就是一朵盛在仲夏的芍药。 “表哥,我敬你一杯。”柳馨将其中一杯酒一饮而尽,另一杯递给了云枫。 云枫露出拒绝之色,一旁的襄王见状,爽朗一笑:“柳小姐,三弟不胜酒力,这杯酒本王代他喝,可好?” 柳馨天真一笑,露出洁白的皓齿:“那多谢襄王殿下赏脸了!”说着,就要将酒杯递给襄王,云枫却自她手中夺过杯子喝了下去,没有半分表情。 柳馨也不羞恼,十分开心地回到了自己的席位。她开了头,场面开始热闹起来,不管是公子还是小姐,纷纷走下席位开始相互敬酒。 梦长兮作为旋王的正妃,自然是宾客们巴结的对象,那一杯接一杯的酒水敬过来,她有些应接不暇了。觥筹交错间,她看见多福海神色匆忙地走近云枫,低声在他耳边讲了些什么。尔后,云枫脸色出现了瞬间的担忧,但很快恢复了正常神色。他给多福海点了个头,随他一起出了大殿。 梦长兮终究是不胜酒力,喝了那么多酒,头晕得有些厉害了,她直起身想要出去透透气,却正好对上襄王探寻的眸光,她只淡淡看了一眼,便去了后花园。 短暂的惊鸿一瞥,有愤怒、有哀怨、有隐忍、有……心痛。襄王怔了一下,为何会从梦长兮的眼中看出心痛的神采?他的睫毛长时眨了眨,将酒杯随意扔在桌上,也往后花园的方向去了。 云枫走到后面的一处厢房,多福海已经将人带了进来,尔后退出去关上门。 大约半柱香后,惜华满面含春地拉开门,对多福海说:“多公公,王爷醉了,麻烦你去弄晚醒酒汤来。” 多福海面露惑色地往里面瞅了一眼,见王爷和衣躺在床上,便也没说什么,扬着拂尘离去了。 惜华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至他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一道清丽脱俗的白影晃了进来。她收起眉宇间的媚色,冷冷地说:“柳小姐,这儿交给你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条件。” 柳馨杏眼微眯,寒光乍现,不屑嗤道:“你放心,旋王妃绝不会活着离开靖王府!” 惜华走后,柳馨插上门闩,望着床上睡得深沉的男子,心中像闯进了一只小鹿,怦怦跳个不停。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解开了衣襟上的盘扣。一年前,在射猎场让他跑了,这一次,说什么也要生米煮成熟饭。即便,只是名义上的“熟饭”! 少有的,梦长兮并没有带上清幽,一个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湖畔的一处凉亭。冷风将她的酒意吹散了不少,她在凉亭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背对着来的方向,直直望着微波粼粼的湖面。 “襄王殿下既然来了,就陪我坐会儿吧。” 第80章 看戏(2) 襄王一愣,好歹他是武功的人,怎么会被一个弱女子听出了步子!他掸了掸下摆在梦长兮的对面坐了下来,正好挡住了那满湖的风景。 梦长兮的面色酡红,眼神有些迷离,显然醉得不轻了,她望向襄王深邃的眸子:“知道我恨你吗?” 襄王点头,天煞孤星一事是他的主意,她应该是知道的。 “你为什么连亲侄子也不放过?你们男人间要争什么,我从不过问,只想守着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可你,给我腹中的孩子冠上天煞孤星的罪名,他是你的亲侄子啊,你怎么忍心?”梦长兮说着,两滴豆大的泪珠滑落脸颊。 那泪仿佛滴进了襄王的心里,灼得他微痛,可笑的是他不明白这种痛感因何而生。但他记得,他追过来不只是因为对她好奇:“在皇家,兄弟相残在所难免,亲侄子又如何?” 梦长兮颤颤巍巍地起身,抚着昏昏沉沉的头走到凉亭边缘,望着下面冰冷的湖水,道:“我说的侄子跟你理解的是不一样的!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了!” 襄王慢慢靠近她,他只需将她推入湖中,旋王妃醉酒不幸落水,任谁都怀疑不到他的头上。一来是让云枫失去挚爱,从此萎靡不振;二来旋王妃在靖王府出事,云笙也脱不了干系,这样就能成功离间云枫和云笙的关系。想着想着,他几乎要改变计划行事了。 梦长兮仿佛并不在意他的靠近,他伸出手,一阵冷风吹来,将她身上沁人心脾的幽香吹入他的鼻尖,她缓缓开口:“襄王殿下,如果我是你,就一把将眼前人推下水。反正我也喝醉了,没有人会怀疑是你动的手。” 襄王如遭雷击,怔在了原地。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他只能凭内息揣测着她的心思,但醉酒的人大多气息紊乱,他一时竟也无法判断旋王妃是无意之言还是早设下埋伏,等他往里跳。算了,还是按计划行事吧。他转身就要离去。 梦长兮叹道:“襄王殿下下不了手的话,就劳烦你好人做到底,扶我去厢房歇着吧。”见襄王无动于衷,用一种审视犯人的眼神打量她,她从宽袖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襄王,“别让襄王妃等急了。” “你对棠儿做了什么?”襄王拉住梦长兮的手腕,桃花眼中溢满凶光,“你动她一根头发,本王就将你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梦长兮并不挣开他的手,反而有些依赖他的力气靠着,淡道:“襄王有这个闲功夫威胁我,怎么不去厢房看看你的王妃呢?至于是哪一间……其实我也不晓得,你慢慢找吧!你若是觉得一命抵一命也值得,尽管杀了我!不过,你的手上沾了天然硫香,短期内可是洗不掉了!”所以,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是不可能的! 襄王像碰了刺猬般迅速缩回手,怒看着她寂静如万年古井的眸子,幽幽冷冷,没有一丝害怕、没有一丝犹豫。明明是一张摄人心魂的脸,美得令人窒息,却偏偏是朵罂粟,带着剧毒! 他愤然转身,朝着后院走了过去。 一个鬼魅般的倩影从凉亭下方一跃而起,身形晃动间竟没有丝毫空气的流动,她望着襄王有些苍惶的背影,双目如炬。还好你没对王妃下手,不然最后死的一定是你! “都办妥了吗?”梦长兮神色清明地问向清幽,方才的醉意瞬间化为泡影。 “是!” 梦长兮莞尔一笑,眸中是难得的闲适:“咱们请人去看好戏吧!” 大殿内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各付心思,都在想着接下来的募捐活动。捐少了,是不给靖王面子;捐多了,又恐辱没了清廉的形象。当真是头痛不已。 梦长兮走向女宾的席位,对着李纤纤说:“李小姐,本王妃有些身体不适,劳烦你扶我下去歇息一下,可好?” 李纤纤年方二十,生得如花似玉,又精通琴棋书画,要不是心系云枫,拒绝了一门又一门婚事,哪里会落得这个年纪了仍呆在闺中呢?因为云枫的关系,所以李纤纤对梦长兮是有着羡慕、亦有着嫉妒的!但毕竟人家是王妃,她也不好拒绝。只得点点头,搀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立时,安国公府的蒋茹也站了起来,讨好地说:“旋王妃若是不嫌弃,民女也一并同去,可好?” 一直温婉安静如水的宛侧妃优雅起身:“还是嫔妾扶王妃去吧!李小姐和蒋小姐对王妃不熟悉,未必能服侍周到。”话中似乎有拒绝之意,但煽动之意更加明显。 李纤纤是个要强的性子,不然也不会为了那份执着拒绝一门又一门婚事了,她挡住宛侧妃的身影,牢牢地握住梦长兮的手臂,笑道:“民女服侍得好不好,宛侧妃说了可不算。” 梦长兮心中暗笑一声,面上却清冷如霜:“那便一起来吧,顺便陪本王妃叙叙话。这儿人太多,着实头痛不已。” 一起来?那就是她也可以去了!蒋茹兴奋地提起裙摆,越过脸色有些难看的宛侧妃,紧紧地跟了上去。 襄王焦急地闯入后院,好在靖王尚未婚娶,并无妃嫔侍妾,不然他冒然闯入可是犯了忌讳的! 顺着太监指的方向,待客的厢房都在望月轩,他隐隐听到了女子的哭泣声,心顿时揪成一团,顺着声音的方向跃入望月轩。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在一扇紧闭着的房门前停住,他提起脚踹了过去。屋子里的光线十分暗淡,他绕过鸳鸯戏水的水墨画屏风,就看见大床上垂下紫色的绫罗帐幔。帐幔内一名玲珑别致的身躯在瑟瑟发抖,双手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臂弯中,秀云墨发披散着遮住她的样貌。床边散着的衣物上有一件十分刺眼的银狐氅衣,那是他今早亲手给棠儿披上的。 “棠儿!”他唤着她的名字,挑开帐幔跃上了床。急忙解下外袍披在她的身上——她全身几近赤裸! “棠儿,别怕!我来了!别怕!”他一边安慰着李棠儿,一边将她搂入怀中。心中将梦长兮和云枫咒骂了千百遍,一对贱人!本王不会放过你们的! 第81章 颜面扫地 听着他的安慰,她再也忍不住,双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眼泪簌簌滑落,泣不成声。 “啊——” 陪同梦长兮来歇息的蒋茹看到襄王只穿中衣搂着一个**的女子,而她身上明显披着襄王的紫色外袍,于是一下子没忍住大声叫了起来。 李纤纤和宛侧妃也怔住了!一时不知这步子是要往哪儿挪?李纤纤不禁有些花容失色:“姐夫!” “襄王继续,我们不打扰你们了。”梦长兮淡漠一笑,双眼噙着似讥似讽的眸光,转身便要离去。 “旋王妃!你给本王站住!”襄王一声惊天厉喝,吓得李纤纤和蒋茹打了个冷颤,就连自诩沉稳冷静的宛侧妃都被他眸中嗜血的凶光给震慑得说不话来了。怎么会是这样?襄王怎么会在这里?旋王去哪儿了? “王爷!”一声熟悉的娇唤随着一个灵动的倩影传入房内,看到襄王紧紧搂着一名**的女子,她的心被巨石撞了一下,踉跄着倒退好几步,倒在了云笙的怀里。 李纤纤见状,急忙过去扶住李棠儿,关切道:“二姐,你没事吧?” 襄王抬眸,看见李棠儿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头脑霎时就空白了!如果被李纤纤扶住的人是棠儿,那么他怀中搂着的又是谁? 他一把挑起那人的脸,虽然她已哭花了妆容,但依稀间还是能辨别的她的样貌,这不是柳馨,是谁? 她不是应该和……云枫在一起的吗? 电光石火间,襄王反应过来自己暗算别人,却反被别人给暗算了。原本今日的计划安排得天衣无缝,先是刺激云枫喝下柳馨下了迷魂药的酒,然后再让人将云枫引入厢房,利用美人计缠住他直到药效发作陷入沉睡,柳馨再进入房间,脱衣与他同床共枕。 而女宾席位上,他安排了那么多人给梦长兮敬酒,即便梦长兮自己不去醒酒,也会有人引她去厢房休息,让她看到云枫和柳馨的风流韵事,一怒之下跑出去,他再借机将她推下水,反正别人只会认为她是自寻短见。 最后,自然是棠儿带着云笙过来,当众发现云枫和柳馨的事,逼迫云枫娶柳馨为妃,将这颗棋子安插在旋王府。而父皇一定会因为这件事,对云枫的印象大为改观。至于皇母妃,他以那么不光彩的法子毁去柳馨的名声,娶了她又如何?柳家的颜面算是扫地了,到时候,皇母妃与他这个养子之间的关系就算是裂开了一道口子。 他一把推开柳馨,也不拿回自己的衣服,双目如炬地盯着梦长兮,似要将她焚化在自己的怒火下,然而梦长兮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笑靥如花,仿佛在说,技不如人,怪得了谁呢? 云笙下意识地将梦长兮护在身后,眼神中含了一丝警惕:“二哥,有什么话出来说。” 梦长兮从云笙的身后探出脑袋,薄唇一扬,笑得如五月最明媚的阳光。 襄王气急攻心,一把扯开云笙就要劈向梦长兮。云笙挥拳相对,却被襄王轻松绕过,他一掌拍向毫无畏惧的梦长兮,直到他的掌风扇动了她鬓角的发丝,她仍从容淡定地笑着。 “云绥,你胆子太大了!居然对本王的王妃下手!”襄王的大掌即将袭上梦长兮头顶的时候,云枫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一记刚猛的拳头迎上了襄王的攻击,将他逼退好几步。 在云枫身后,是柳馨的父亲柳啸。 现在,柳家有了见证人,李家也有了见证人,就连皇子都来了,襄王这个“强暴”未婚女子的罪名还能跑了不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啸看到衣不蔽体的女儿,急忙拉过一床被子给她盖上。 听到父亲的声音,柳馨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父亲,你救我!你救救我啊!表哥……他……” 云枫打断柳馨的话,语气有了三分怜悯:“馨表妹有什么委屈要告诉表哥吗?你放心,这件事你不说,表哥也会为你做主的。虽然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但我已经有了正妃,断不愿表妹以定国公府嫡女千金的身份屈居妾室,所以一直恪守礼仪,不曾有半分逾越。谁知道襄王竟是贪图表妹的美貌,对表妹起了歹心,还使出这个阴毒的法子毁去表妹的名节……你放心,这件事,就算是闹到父皇那里,表哥也会为你做主的!” 云笙淡淡扫了一眼柳馨和襄王,心里猜了个大概,却一脸波澜不惊,只打算作壁上观。梦长兮心中叹了口气,从前那般阳光的少年,如今已褪去青涩,眉宇间除了成熟稳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这……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柳啸隐约觉得事情不如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但是今日在场的人太多了:旋王夫妇、宛侧妃、靖王、襄王妃、李家三小姐、蒋家五小姐。除了宛侧妃,其余个个都身世显赫,要堵住他们的口绝不可能!且不说幕后策划者究竟是何意图,外人也不关注这意图,他们只相信眼见为实——襄王和柳馨就是在床上行了不雅之事! 柳啸的一双剑眉似要飞上云端,勉强压制住心底的怒火:“襄王殿下,臣虽敬重你是王爷,但这件事……你必须要给臣和小女一个交待!” 襄王自然明白柳啸口中的交代是什么,毁了堂堂千金小姐的清白,唯一弥补的法子就是纳她为妃! 可即便是如此,他和柳馨的名声也毁于一旦了! 李纤纤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个姐姐口中的好男儿,心中不禁开始为姐姐担忧。今日之事,无法善了。柳馨明着追求云枫,暗地里却与姐夫苟合,真是丢尽了女儿家的脸!可她以定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嫁给姐夫后,姐姐的正妃之位还坐得稳吗? “柳神将请放心,本王会奏请父皇迎娶柳小姐为侧妃。”隐忍着说完,襄王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走到李棠儿的身边,将玉佩递给她,低声问:“你的氅衣为何会在这里?还有这玉佩怎么到了旋王妃的手上?” 李棠儿此时也明白王爷被人算计了,双眸含泪道:“妾身不知这玉佩是怎么回事,以为不小心弄丢了。至于氅衣,方才一个宫女打翻了酒在上面,便求去清洗了。” 第82章 解决两个 而柳馨在听到襄王要娶她做侧妃的时候,直接晕了过去!她爱云枫,所以不择手段,哪怕毁去名节、杀了旋王妃也要嫁他为妻。现在倒好,她的名节毁了,旋王妃活的好好的,可她却即将成为襄王的妾室! 众人散去后,梦长兮和云枫换了间厢房小憩,清幽在一旁候着。 “王妃,其实奴婢有些不明白了。毁了柳小姐的名声就好,为什么要将她推给襄王呢?这样不就是将柳家同襄王绑在了一起吗?”清幽疑惑地问。 梦长兮微微一笑,捧起茶杯轻轻了一口,道:“是啊,为什么要将柳家送给襄王呢?那本是你家王爷的后盾呢。” 云枫捏了她的俏脸一把,心情愉悦道:“表面上看来,二哥是笼络了李丞相和柳神将这文武两派的翘楚,他在朝中的势力将如日中天,这储君之位……冒似非他莫属。” 清幽越发疑惑了,杏眼圆瞪地问:“那王爷、王妃,你们还那么高兴?” 梦长兮接过云枫的话柄,温婉道:“可是,皇上正值盛年,他并不想那么早立储,所以,谁做出头鸟都只有被打的下场。”这也是那么多年以来云枫总是扮纨绔的原因了。 清幽明白了一些,又问:“那以后呢?皇上总不会拆了襄王同李家或者柳家的婚约,那两个家族还是会站在他那边的呀!” 云枫对着梦长兮宠溺一笑,鼓励她说下去,她道:“李棠儿虽是个庶女,可襄王与她的感情是极好的,一月总有十几日宿在她房里,但五年过去她仍无所出,所以她能生育的可能性太小。而柳馨虽然暂时只能屈居侧妃之位,假以时日她若能诞下子嗣,以皇贵妃的性子,能不将她扶正吗?” 清幽恍然大悟,拍手称快:“所以襄王府要家宅不宁了!她们两个会斗个你死我活!” 云枫挑眉一笑,二哥,从今天开始,你怕是要内忧外患了!他根本不怕柳馨会告诉柳啸,是他将命人将柳馨扒光了丢在床上。因为柳啸如果恨他从中作梗,便只会更恨襄王那个罪魁祸首!说到底,要不是柳馨自己蠢笨像猪、投靠襄王,宁愿毁去名节也要赖进旋王府,他也不会有机会整到她!反正今日不是他,就是襄王,柳馨的名节毁在谁的手上不是毁呢? 梦长兮将茶杯放到桌上,望着窗外渐欲明朗的天空,道:“王爷,程嬷嬷该派上用场了吧!” 云枫挑眉一笑:“是啊,已经准备就绪。天威难测,怕是要变天了!” 募捐的时候,由靖王云笙带头,捐了黄金千两,尔后皇子们纷纷效仿。皇室的人捐再多都没人敢滋生异议,但换成官员就不一样了。生怕一个搞不好被皇上来个严查,于是大家算是勒紧了裤腰带,少的就纹银百两,多的也就黄金百两。反而是云枫介绍过来的商贾子弟,出手阔绰,那公孙家的三公子,一下子捐了黄金五千两,直直震惊了全场! 但众人能怎么说?公孙家是水云国首富,人家穷的只剩下钱! 女眷这边由襄王妃带头,捐了一厢珠宝,侧妃林雅芝捐了纹银五百两、一尊前朝书法家恒公的对联,倒也是价值不菲。 梦长兮名义上是风莱国的公主,捐了布帛千匹、黄金五百两,让众人大大艳羡了一把。云枫看着众人或艳羡或嫉妒的眼神,心中暗叹,原本他还准备了十箱东海夜明珠和百斤羊脂美玉,但她觉得太过抢眼,硬是放在了王府。要知道,他可是……很有钱的! 宛侧妃并无母家,所以她手中金银无多,只捐了纹银百两,不禁让人唏嘘了一把。 梦长兮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说:“宛侧妃,本王妃记得旋王府妃嫔的俸禄是极高的,以你的位份,五年下来,少说也好几千两银子吧!怎么如此小气,不多捐一些呢?” 宛侧妃脸色微窘,一时不知所措,梦长兮嗤道:“难道说……宛侧妃的银子都花光了?可是,本王妃不记得宛侧妃有亲眷,这银子究竟是如何花掉的呢?” 梦长兮的话像一根钢针钉入她的心房,痛得她几欲昏厥。王妃分明是话中有话!难道……惜华出卖了她?那又怎样?她还有翻牌的机会!是的,还有机会!若小姐现在颇受皇贵妃的宠爱,三天两头被召入宫,等小姐回来,一定会救自己的。她要做的,仅仅是拖延时间而已。 萧妾妃此次出手极其阔绰,不仅捐了黄金千两,还有珍珠百颗、玉器十件,直直将皇子都比了下去。 蒋茹吐了吐舌头:“想不到雷国虽弱小,倒是有钱的紧,一个郡主出手如此阔绰,怕是把嫁妆尽数献出来了吧!她也不怕抢了王妃的风头!” 她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梦长兮倒也没往心里去,萧淑蓉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在那之前敲诈她一笔,只当为水云国百姓谋了福祉。 宴会散去,收获颇丰,云笙请了京兆尹将所有财务打包运入国库,随时供赈灾知需。 临行时,云枫和梦长兮同乘一辆马车,宛侧妃和萧妾妃同乘一辆马车。 梦长兮将头靠在云枫的肩上,即使提前喝了醒酒药,但那一杯接一杯吞入腹中的可不是普通的酒水。方才人多她尽量压制,此刻,她卸去伪装,十分慵懒地靠着这个令她安心的男子,盈盈汲取着温暖。 云枫低头吻上她的唇,清幽识相地退出去,同清风一起坐在车辕上。 不多时,身后传来了兵器碰撞声、马匹的嘶吼声和女子的尖叫声。清风微微皱眉,但王爷没有下命令,他便装作没听见。 不远处的宛侧妃和萧妾妃的马车突然遭遇袭击,光天化日之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贼,穿得脏兮兮,个个面目狰狞,手持大刀或长剑,毫无武术套路却又死缠烂打地与王府的侍卫纠缠在了一起。不过须臾间,周围已经倒下一具又一具尸体,断胳膊断腿以及血淋淋的头颅满地打滚。 梦长兮显然也听到了后方的打斗,柳眉微蹙从云枫怀里直起身子。云枫温润的眸中划过一丝冷芒:“勾结襄王,活该是这种下场!” 第83章 风起云涌(1) “就让她这么死了,不是太便宜她了?况且……”梦长兮欲言又止,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云枫轻笑道:“况且她还有用,是不是?”见她不语,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压抑住被轻易挑起的情动,对着帘幕外的清风说:“去救下宛侧妃!”他说的是宛侧妃,而不是萧妾妃。 清风领命,将驾车的任务交给清幽,然后像个影子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混乱的厮杀场面中,眼看一剑就要落到萧淑蓉的头顶,忽然一道银光闪耀,挡开了那剑,并拉着她跃上屋顶,急速逃离了战场。 萧淑蓉不知为何人所救,惊魂未定之余,除了庆幸,还有着一丝不安。几起几落,她被带入了一个破败的院子。 那黑衣人忽然摘掉面纱,转过身看向萧淑蓉,绝美的碧色眼瞳中流转起天地间最冷冽的寒光:“堂妹,好久不见!” “啊——”萧淑蓉像尊泥塑愣在了原地…… 萧淑蓉回不来了……永远回不来了……她“死”在了乱贼的手中!而那些乱贼,终有一天会被发现是襄王派来的,雷国的睿亲王要报仇,只能找襄王。可惜,萧淑蓉一死,就代表着睿亲王彻底失去了旋王的支持,他的谋权篡位之路,怕是更加坎坷了。 梦长兮细细沉思着萧淑蓉的结局,问向云枫:“萧兰心一事,王爷可怪妾身逾越了?毕竟放走一个和亲公主,兹事体大。”三日前,她得知清幽擅长忍术后,便吩咐清幽去冷院将萧兰心带回了望龙阁。经诊断,居然在她的百会穴发现一根银针,难怪会昏迷那么久。后来,萧兰心被救醒后,已经将对梦长兮的恨意抛诸脑后,儿女情爱与国仇家恨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云枫摇摇头,目光深邃而悠远:“我只会感激你替我打发了两个女人,又赢得了一个真正的盟友。其实上次睿亲王出使水云国,就暗中与我洽谈,希望我助他一臂之力,被我巧言婉拒了。虽然我对雷国的皇帝没什么好感,但不经父皇允许私自出兵,除非是为了你,不然我不会冒这个险!” 是啊,上次轩辕景天之所以会放过云枫和她,不完全是因为她手中握有救治淑妃的解药,更是因为云枫的十万铁骑压境,对傲天国的边界展开了为期一月的封锁,拦截水源和粮食,硬是逼得城中居民人心惶惶、怨声载道。傲天国守城的将领曾经试图夜间对旋王铁骑进行偷袭,谁料清风带着一批忍者,直接进城烧了他们的粮仓。 而云枫更是一夜摘掉了傲天国十三名官员的脑袋,尽管,都是贪官!好官,他一个也没杀。这既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份大礼。 如此声势浩大的挑衅,皇上不可能没听到风声。这是豁出性命和爵位在拼。一个弄不好,他就会被扣上一顶挑起战争的大罪,别说争夺皇位了,能不能保住性命还得两说。朝中弹劾他的折子堆积如山,也不知皇贵妃想的什么法子给压了下来。 梦长兮紧紧抱住云枫,心中动容:“夫君,谢谢你。”他的坚持,他的深情,他的魔障……巧月已经告诉她了!以为是亲兄妹仍奋不顾身地要去爱,这份执着,她焉能辜负?好在,他们不是兄妹。可就算是,她会放弃吗?此刻一个鲜活的答案跃入脑海:不会! “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襄王府。 云绥端坐在书房中,皎洁的月光倾洒下透亮的余晖在他面庞,为他的邪魅增了一分清冷。 林雅芝端着一碗莲子粥进入房内,看着云绥愁眉紧锁的样子,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王妃正与他叫着劲儿,如此献媚的良机她要是错过了,就太不值当。这件事,虽然有损王爷的声誉,但那个女人一语成谶,王爷和王妃的关系果然出现了裂痕,她兵行险招是走对了! “王爷,妾身给您熬了点粥,你随便吃几口暖暖胃,也消消火。”林雅芝将托盘放在桌上,舀了一勺放入空碗中,递给云绥。 云绥半阖着的眸子陡然睁大,直勾勾地盯着林雅芝的脸,论美貌,她比棠儿逊三分;论家世,她比棠儿弱一点。好在,她温润如水、从不使小性子,是以,与她相处时云绥会感觉比较放松。但此时,他的眸光带着审视,问道:“普通人根本近不了王妃的身,说,棠儿的玉佩是不是你拿给旋王妃的?” 林雅芝当下惶恐地跪在了地上,委屈道:“王爷怎能这么冤枉妾身呢?难道妾身会帮着一个外人败坏襄王府的名声?女人莫不都有私心,妾身也有,哪里会算计一位才貌兼备的千金进府,分走王爷的一分恩宠呢?”说着,几滴金豆子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这位侧妃入府一年,行事稳妥,从不与人争风吃醋,是个好相与的人。她与那旋王妃素不相识,怕是自己多心了。思及此处,云绥起身将她扶起来,语气软了一些:“本王不过是随口问问,看把你吓的!你怀有身孕,就别下厨房了,当心磕着。” 林雅芝破涕为笑,就势倒入云绥的怀中:“王爷,府里都有三位小郡主了,妾身这一胎,定为王爷诞下个儿子。” 云绥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轻抚着她隆起的腹部:“是啊!所以你要安心养胎。若是个长子……”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棠儿怕是极难有孕,那么长子,极有可能是世子了。 林雅芝享受丈夫温暖怀抱的时候,李棠儿可是哭湿了大半个枕头。她生得十分甜美,眉如远山黛,眸子大而透亮,纤巧的鼻子下有一对樱花瓣般的小唇,肌肤更是嫩白得不像话,仿佛一掐就能掐出水来。可惜了,这梨花带雨的模样终究是没有被云绥看到。 李纤纤知道姐姐的心情不好,便求了父亲在襄王府小住几天。事情的前因后果,姐姐和姐夫虽然没有向她说明,但她也猜了个大概。无非就是姐夫和柳馨联手想要诬陷旋王殿下,谁知反被旋王殿下给将了一军。且不说她爱慕着旋王,根本不愿此计得逞,单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去看,也觉得姐夫过分了。 第84章 风起云涌(2) 她拧了个湿帕子,为李棠儿擦了把脸,软语安慰:“姐姐,姐夫也不是第一次纳妾,我相信他对你的感情是不会变的。” 李棠儿眨了眨酸涩肿胀的眼,哽咽道:“纤纤,你不会明白的。他若是娶个寻常的官家千金,我便也不计较了。可偏生是定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论母家的势力,柳家与李家在朝中分庭抗礼好些年,因皇贵妃的原因,柳家的风头隐隐高过李家。再加上柳馨是嫡出,我是庶出。她一旦入府为侧妃,我还有好日子过吗?” 李纤纤想到柳馨的为人,骄横跋扈,确实不好相与,可仍极力安慰道:“我瞧着姐夫待你是真心的,只要姐夫的心意不变,姐姐的正妃之位便是稳妥的!”可,一旦姐夫贪图柳馨的美色,被勾去了心,就不好说了。 李棠儿想的比她长远,她摸上平坦的小腹:“我自十六岁嫁给王爷为妻,五年过去了,这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唉!要是别的妃子生的孩子也就罢了,我可以要到自己的名义下抚养,算作嫡子。可柳馨是何等人物?她如果生下孩子,断不会过继到我的名下,到时候……” 这个时候,就连李纤纤也劝不下去了,顺着她的话说:“是啊,到时候,她的孩子会成为世子。”她的语气十分伤感,这个姐姐生母早逝,一直放在李夫人的身边长大,所以李纤纤与她的感情比对其它庶出的姐妹好许多。 李棠儿看着李纤纤担忧的表情,眼底划过一丝亮光,激动得擢住她的手,眨巴着眼睛道:“纤纤,我的好妹妹。要不……你也嫁给王爷做侧妃好不好?反正,半年前朝中改了制度,不限定皇室子弟侧妃的数量了。”纤纤是嫡出,她要是嫁过来,论背景论身份,不会逊于柳馨的。 李纤纤腾地直起身子,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姐姐,愠怒道:“姐姐!你怎么能拿我的幸福去巩固你的地位呢?这种话休要再提!否则,我一辈子不踏进襄王府!” 定国公府中灯火通明,今晚,无人入眠。 议事厅内,定国公夫人滕氏、定国大将军柳啸和夫人张氏坐在红木雕花椅上。柳蓉蓉站在滕氏的旁边。嫡长子柳孟哲和嫡次子柳展亭坐在下首的圆凳上。而柳馨,正瑟瑟发抖地跪在大厅中央。 “哭!你还有脸哭?真是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定国公府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滕氏拍着桌面厉喝一声,满头华发上在烛光的反射下备显苍凉,原本驻颜有术的她,一日之间老了十岁,脸上再不复往日的光泽,皱纹像一条条小蚯蚓上下攒动,这张脸,简直狰狞到了极点。 张氏心疼女儿,欲开口求情,柳孟哲给母亲使了个眼色,错了就是错了,求情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柳馨极力忍住泪水,吸了吸鼻子道:“明明是表哥害我!他装睡,等我宽衣的时候他突然闪了出去,然后就有一个黑衣人……扒了我的衣服,还将我全身掐得青紫,好痛……好痛……”思及痛处,她又哭了起来。 张氏和柳蓉蓉都忍不住红了眼眶,纷纷拿起帕子擦拭,却不敢吭声。 柳孟哲剑眉一蹙,反驳道:“二妹,若非你害人在先,又怎会中了他的圈套?你以为,旋王殿下真如传言中那般纨绔、没有心机?而且,这事远非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襄王殿下居心叵测,你焉知他不是故意以此方法逼你嫁他为妃?” 柳馨一愣,会是这样的吗?紧接着,她的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会!他不会害我的!肯定是惜华那小贱人走漏了风声,不,一开始她就是王妃派来的奸细!我就说宛侧妃做事不靠谱,襄王非要相信她!”至于原定要杀死旋王妃一事,她却没有抖出来。 滕氏和柳啸简直怒到了极点,滕氏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扫到地上,瓷杯瞬间迸裂:“你个孽子!居然勾结到旋王府的妃嫔身上了!还联手算计一国王爷,你……你……谋害皇室子弟是要被抄家灭族的,你知不知道?” 柳啸已经发了一下午的火,嗓子早干哑得说不出话,柳孟哲恨铁不成钢地说:“襄王为什么会相信她呢?因为他不在意,旋王是醒的还是昏迷的丝毫不影响他的计划,他只要把你跟他弄在一起就好,哪怕是独处一室,也足够毁你名节了!我这么说,你总该懂了!” 柳蓉蓉颇为不悦地附和道:“大哥说的没错,小妹,毁的不只是你的名节,还有与你共处一室之人的名节。襄王殿下表面上将你推进旋王府,实际上重重打击了表哥的名声,你嫁过去又能讨到几分好呢?表哥会待见你吗?根本不会!” “不会的!襄王殿下说,此事不会有其他人看见,除了旋王妃!”柳馨仍为自己的错误辩驳,她不愿让家人认为她是个傻子,中了别人的计。 柳孟哲也有些怒了,音量提高不少:“那你说,为何李棠儿那么凑巧地带了靖王过去?不是一早安排好的,又是什么?” 柳馨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终究年少不经事,襄王口蜜腹剑地给她许诺了云枫定会爱上她的话,才令她色迷心窍,中了计。“那……那我要是嫁给襄王,岂不是下场会更惨?我不要嫁给他!我不要!父亲,你救救我!祖母,你救救我!” 柳啸厌恶地撇过脸:“谁还能救你?” 一直沉默的柳展亭微微一笑,如一缕春风拂面,不觉中就给了人一种心安的感觉:“其实,这件事未必……没有转机。” “哦?二哥,你有办法救我?”柳馨满含期待地看向右侧的柳展亭,二哥一向为人低调,不入朝为官,只好游山玩水,可并不代表他资质平庸。恰恰相反,这个二哥满腹经纶、足智多谋,是家里的智囊,总是能险中取胜。 柳展亭摇摇头,他指的转机可不是柳馨口中的拒婚:“父亲,您不希望小妹嫁给襄王殿下,无非是觉得旋王殿下才是我们的亲戚,最值得我们支持他继承大统。可我这半年来一直在暗中观察姑母对襄王的态度,似乎……较之以前好了许多。今日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想必她早已洞悉。以姑母的雷霆手段,为何没有宣父亲进宫商讨对策,或者着人带个消息过来呢?这只能说明……姑母已经默许了。” 第85章 风起云涌(3)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柳啸仔细琢磨着柳展亭的话,越想越有道理。 知女莫若母,滕氏当然明白皇贵妃是默许了,所以才气愤! 她的宝贝嫡孙,居然以这种形式委身于他人,还只做个侧妃! 以定国公府的实力,她的馨儿和蓉蓉便是给储君做太子妃又有何不可? 一惊未散去,柳展亭又是一句惊天之言:“而且,我估摸着,姑母离那个宝座不远了。”所以,她没那么多心思去关心柳馨的婚事,毕竟名声都毁了,退婚又能怎么样呢?柳家还有一个嫡女,那就是柳蓉蓉!她年近十七,仍未婚娶,是为何?大家,难道不明白姑母的心吗? 宛侧妃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不,确切的说,是地牢!那阴冷潮湿的环境夹杂着恶腐的腥臭,让向来洁净的她对着墙壁干呕了起来。 她明白,事情已经暴露了! 忽然,门被打开了,火光下,一道清丽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来人穿着撒花烟罗裙,外衬一件素绒绣花袄,纤尘不染、秀美绝伦。她有着一双冷淡如霜的眸子,清澈见底。 宛侧妃在她的翦瞳中看到了自己颓废的身影,只是那眸子太冷,她像坠入了万米寒潭。 “嫔妾见过王妃。”宛侧妃微微行礼,见梦长兮从容优雅,没有半分对地牢的厌恶和不适,惊讶道:“王妃不怕脏吗?” “脏?怕,本王妃怎么会不怕?初入尚宫局的时候,经常因为妃嫔间的争风吃醋而卷入无谓的斗争中,被关入地牢、被鞭打、吃馊饭或者直接没饭吃,都是常有的事。” 宛侧妃不可思议地看着梦长兮,一国公主的日子会如此惨烈吗?初入尚宫局?难道……她不是公主? “佟玉”,梦长兮叫出了她的名字,目光落在她额头的一方不太起眼的疤痕上,淡道:“原先我以为同襄王勾结的人是苏筱。” “难道不是吗?”宛侧妃褪去了以往对梦长兮的尊敬,嗓音也不若从前那般宛若天籁,显得沧桑而萎靡。 梦长兮点点头,火光照在她的脸上,像扑了一层火红的胭脂,妩媚动人,她缓缓道:“是,所以她死得很惨。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胸脯、脸颊、大腿……被剔除鲜肉,听说刽子手将她削得只剩一副骨架子的时候,她仍留了一口气。你说,这种死法,是不是很有趣?” 她仿佛不是在讲一种刑罚,而是在探讨某种游戏。宛侧妃就像是第一天认识梦长兮一样,嘴巴张得足够放下一颗鸡蛋。这还是那个屈膝求着她庇佑、不辱和亲使命的人吗? 她还记得当时的南宫妾妃是多么温顺、多么谦卑。 “姐姐何须妄自菲薄?你我二人同为王爷的女人,自然以王府的位份为尊。姐姐如今贵为侧妃,深得王爷宠爱,日后若是妹妹有做事欠妥的地方,还望姐姐多多提醒。” “无过便是功,妹妹不求荣光无限,只求在姐姐的庇佑下觅得一处安身立命之所,不辱和亲的使命,还望姐姐成全!” 她早该知道,王爷从未召过任何妃嫔去望龙阁,她是第一个!她从进府开始就注定了要踏上王妃的宝座! 宛侧妃笑了……她笑得热泪盈眶:“我以为,我对王爷没有爱情,只有感恩。可自从你来了,我才明白,自己对王爷爱得有多痴、有多深!王爷从前对柳菡香也好、对丽夫人也罢,逢场作戏、笑容满面,甚至从未对她们动怒,这就代表着,王爷根本不在意她们!” 梦长兮虽然知道了,但此刻听宛侧妃提起,仍是有些震撼。 宛侧妃的笑容已经凝结,眼神变得忧郁:“可你不同……我亲眼看见,你侍寝的第二天清晨,拖着一瘸一拐的步伐回暖心阁,而王爷站在望龙阁的高台上一直眺望着你远去的身影!” 梦长兮心中微愣,这个倒是没听云枫说过。 “你知道丽夫人是怎么死的吗?”宛侧妃双目空洞地问。 梦长兮淡漠一笑:“愿闻其详。” “她对倚梅苑很是好奇,于是故意将风筝放入倚梅苑,然后撺掇靖王殿下陪她去取,她想看看那座奢华的别院究竟是什么样的?是为谁而建的?”讲到这里,宛侧妃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靖王殿下带她进去了,当晚她就被乱棍打死了!还是当着所有妃嫔的面!王爷告诫所有人,谁再靠近靖王殿下、谁再闯入倚梅苑,下场便和丽夫人一样。” 为了她,他双手沾满血腥,可是她没有资格说他做得不对,因为不是谁……都能豁出性命、豁出名声去守护她! “你进倚梅苑的事情虽然隐秘,但我还是知道了,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王爷的动向。王爷牵着你的手一路走到望龙阁,我以为他会杀了你,可他没有!” “够了!你无非就是想提醒我王爷心中最爱的人是若夕瑶,这个我早知道了。他残暴冷酷,我也知道了。” “你不介意?”宛侧妃的心事被说中,脸色微变道。 梦长兮露出一抹灵动的笑容,眸中漾着甜蜜的波光:“我为什么要介意?”看着宛侧妃疑惑不解的神情,她柔声道:“他爱了我十年,就算他是个嗜血魔鬼又如何?我还是爱他!” “你……你……”宛侧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王妃是什么意思?王爷爱了她十年?她说的尚宫局……,她的脑中的思绪百转千回,尔后惊呼道:“你才是若夕瑶!” 梦长兮微微一笑,算作默认,道:“如果你不曾勾结襄王,不曾企图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谋害王爷的名声,或许我会绕你一命。” “小姐!小姐!”宛侧妃噗通跪在了梦长兮的面前,双手抱住她的脚,“小姐饶命啊!小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如果我知道你就是小姐,我绝不会这样陷害王爷的!我只是……我只是替宫里的那位假小姐打抱不平,才想着用这个法子出口气。” “啧啧啧”,梦长兮鄙夷地摇头,“方才还说爱王爷,现在又说为了婉倾而去打抱不平,你太令我失望了!” 第86章 温馨(1) 梦长兮蹲下身,双指捏起宛侧妃的下巴,如水的眸光瞬间凝结成冰,像一把尖锐的刀插入宛侧妃的眼:“害我夫君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我有多爱他,你就有多惨!” 语毕,再不给宛侧妃解释告饶的机会,一脚踢开她,对着清幽道:“宛侧妃有一副好歌喉,能唱出天籁之音,据说连襄王都被迷得不能自拔。” 话音刚落,清幽点了宛侧妃的穴位,掐住她的下巴,一刀割了她的舌头。她痛得几欲昏厥,然而又发不出一声哀嚎。 “宛侧妃的手也是极巧的,能将五石散均匀地涂抹在千年雪参上不被发觉。” 清幽面露寒光,一刀挑断了她的手筋。 梦长兮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看着血光四射,嘴角还挂着一副浅笑:“当初从悬崖坠入湖中,只有她被王爷救了,而我和婉倾则被卖了,清幽,你说,她的腿脚是不是比我们的都要快?” 宛侧妃绝望的瞳孔中映出了清幽挥剑的影子,还未来得及闭眼,一双美腿被斩断了。 梦长兮从怀中掏出一纸休书,扔在宛侧妃的面前,淡道:“襄王殿下倾慕佟玉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本王妃这就遂了他的愿。清幽,给佟玉画上最美丽的妆容,换上最华贵的衣衫,送入襄王府!” 梦长兮转身离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但她并没有带走躲在一旁的惜华,她就是要让惜华看清楚,背叛王爷的人……是什么下场! 惜华一直看着清幽拿出锋利的小刀,从宛侧妃的身上割下一个又一个东西,那痛苦愤恨、绝望无匹的神情像千万根密密麻麻的钢针钉在她的心上,痛得她直不起身子。又或是,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开始庆幸,配合王妃演了一场苦肉计,迷惑了宛侧妃、按照王妃的吩咐敲诈了宛侧妃三千两纹银,并将襄王和她的勾结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王妃,甚至帮着王妃反将襄王一军。 其间,宛侧妃多次试探,她不是没想过反悔,但不知为何,她咬着牙挺过去了! 还好,她挺过去了!王妃从来就没有输过,不是吗? 与王妃作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只有王妃,站在了王府的最高点!拥有王爷全部的宠爱! 王妃让自己听到了她那么多秘密,就说明……她根本不怕自己泄露出去!世界上只有一种人能永远保密,那就是——死人! “啊——”惜华惊呼一声,晕了过去! 话说云枫送梦长兮回府后并未直接入府,而是乘着马车去往城郊一处不起眼的别院中带上程嬷嬷,然后在夜色中驰往了周太傅的大宅。 周太傅曾是当今天子云问天的老师,位列三公之首,其影响力丝毫不逊于李丞相、定国公或者柳啸。 他为人清廉、刚正不阿,从不参与皇子夺嫡之争。但世事难料,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他能够阻止的,就比如爱女周珺。 她冒着被赶出周府的危险,也要嫁给云问天做妃子。于是周太傅一怒之下,废了她的姓氏、从族谱上将她除名,任由她化名李欣然嫁入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周太傅并不待见这位皇贵妃的儿子,因为他明白女儿在皇宫的种种遭遇,大多出自皇贵妃的手笔。 毕竟是亲生女儿,斩断了名义上的联系,可骨子里的血肉亲情是无论如何也不磨灭不了的。 当周珺毒害皇后之罪被证实的时候,他悄悄觐见了皇上,恳求皇上饶恕她的性命。不然周珺早被赐以极刑,哪里只是被剥夺妃位、打入冷宫这么简单? 可直到后面周珺在冷宫再一次蒙皇上临幸并怀了身孕,他以为诞下皇嗣后,女儿便会挨过苦日子了。 谁知临盆之后竟是葬身火海……说这些都跟皇贵妃没关系,他如何相信? 如此一来,对皇贵妃的儿子,周太傅又怎么会喜欢得起来? 云枫被周府的管家迎入大堂内,他身后,跟着周珺的乳娘程嬷嬷。 周太傅已经穿上了深红色的朝服恭候在一旁。他年过花甲,满头华发,脸型清瘦,唯那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熠熠散着看破世俗的光辉。 “老臣参见旋王殿下。”周太傅垂首看着一双镶金黑靴步入视线,立时行礼问安。尽管语气,是那么疏离和不满。 云枫俊秀的面庞上笼起一层复杂的神色,胸口像被堵了团棉花,每一次的呼吸吐纳都较往常沉重了些。他盯着周太傅花白的发髻,踌躇半响,双手张握了数下,终是咬咬牙,跪在了太傅的面前。 周太傅只听噗通一声,原本弯着腰的他看见一张年轻姣好的面容闯入自己的视线。饶是在朝为官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也被旋王这一跪给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管家立感不妙,忙不迭地退出去合上门,并将前来端茶倒水的婢女们尽数驱散了。 “王爷,你这是在做什么?”周太傅不喜欢云枫是一回事,可礼仪规矩又是另外一回事。云枫是君他是臣,哪有君跪臣的道理?他身为太傅,就更不能理解这种行为,甚至有些惶恐了。 云枫抬起头,深邃的翦瞳中满是坚毅的神采:“外公在上,请受不孝孙儿云枫一拜!” 从周府出来,原本迷朦的夜色忽然间亮丽了不少,躲在乌云怀中偷睡的弯月也爬了出来。 云枫快步上了马车,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们所要的不过是一个时机罢了。 宛侧妃被休了、萧淑蓉被劫匪杀了、萧兰心暴毙身亡了。朝夕之间,王府走了三位妃嫔,一些闲言碎语便开始在底下散播开了。 这一日,荀岚坐在贤侧妃温梦云的阁里,一边品着茶,一边闲聊着。 “王妃还真是厉害,一回来就弄死了那么多妃嫔,当真以为她能只手遮天,若皇贵妃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罚她呢。” 荀岚说这话颇有煽风点火的意味。温梦云的父亲是兵部侍郎,官拜二品,在朝中是说得上话的,绝非她的哥哥荀清睿可以比拟。 更重要的是,她的姨母就是当今的淑妃,与皇贵妃的关系很是亲近。她若肯去淑妃的面前讲上几句,自然就传到了皇贵妃的耳朵里。 第87章 温馨(2) 谁知,温梦云性子恬静如水,听完荀岚的话只淡淡一笑:“那些都是巧合,与王妃又有什么关系?” 也不知是她眼花了,还是怎的?荀岚只觉得温梦云的气质与王妃的有三分相似,十分的淡漠,不过她到底没有王妃那股子清冽的架势。荀岚也只是心中感叹了一下,并无惧意,嗔怒道:“温姐姐,王爷已经回府十天了,不来我的院子也就算了,怎么也不来看看温姐姐呢?” 温梦云只觉得好笑,这个荀岚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居心叵测。王妃和她的关系,说淡,简直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从入府开始就没单独说过几次话。但要说深,她们彼此惺惺相惜,视对方为知己。哪里是荀岚三言两语可以挑拨地去的? “栗侧妃,要谨言慎行。”温梦云说这话的时候,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清隽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荀岚自讨没趣,反正贤侧妃只是个不受宠的妃嫔,她也不屑于吃干醋,于是岔开话题:“听说若小姐回来了,还被王妃收为义妹,我还真是揣测不透王妃的心思。都说王爷当初中意的人是若小姐,王妃还如此善待她。依我看,她不过是拉拢人心,做给王爷看的。” 温梦云从小雪的手中接过茶盏,望着水面上腾升而起的氤氲热气,淡道:“栗侧妃要知道这不是状元府,而是旋王府,你常来我这儿走动,我才掏心窝子跟你讲几句真话,王爷心系王妃,你就别吓掺和了。” 荀岚还想说什么,有一个太监进来通报说门口有个自称是贤侧妃远房亲戚的人求见。温梦云只得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荀岚离开温梦云的阁院后,并未直接回碧玉轩,而是悄悄尾随她去了大门口。她倒是想看看,什么样的远房亲戚能让温梦云的脸上出现尴尬和不悦的神情。 温梦云一眼瞧见温娇,她穿着极为普通的衣服,裤腿上还有几个补丁,可见日子过得并不好。她将温娇拉到门口不远处的大树后,四下瞧了瞧,低声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离开京城吗?” 上次柳菡香逼着温娇说出了旋王妃曾经扮成宫女私自会见芳晴的事后,拉她一起去皇宫觐见了皇贵妃,谁知回来的路上就遭到歹人袭击,她腹部中了一剑,装死逃过一劫,可怜那柳菡香却横尸在了野外。想也知道,皇贵妃定是知道旋王妃身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却宁愿杀掉亲侄女儿,也不让事情败露。 若不是走投无路,她当然不会冒着被杀的危险再次出现在京城。她苦着脸拉住温梦云的衣袖:“温姐姐,我娘病了,没有钱治病,求你给我点银子。当初你二话不说就将我赶出府,这两年来我的日子过得有多苦,你知道吗?” 温梦云挣开她的手,蹙眉道:“你从前在王府做了那么多恶事,我都替你扛下了,可你却跑去冒犯芳妾妃,还误打了当时的南宫妾妃,我遣你出府根本就是保了你一条命!不然,就你这跋扈的性子,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温娇不以为然,谦卑的神色一收,脸垮了下来:“温姐姐,反正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没什么好畏惧的!我知道你敬畏王妃,要是我四下散播王妃曾经与那细作来往甚密的事实,你说王妃会不会以为是你指使我去干的呢?” 温梦云抬手给了温娇一巴掌,厉色道:“不知好歹的东西!你要敢四下诋毁王妃的名声,别怪对你不客气!”语毕,自怀中掏出一沓子银票扔在地上,愤然离开了。 这件事,不能瞒着王妃!这样想着,温梦云没留意到躲在不远处的荀岚,而是径直去了望龙阁。 荀岚优雅地另一颗树后走出,恰好立在日光与树影的交界处,那半是透亮半是阴暗的俏丽,此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王妃,看来,你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啊! 温梦云离开望龙阁后不久,云枫就回来了。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却在看见梦长兮的一瞬间融化了万里冰川。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光泽,微微眯了一下,便叫她红了脸。 “王爷。”她合上手中的书本,起身为他解开丝带,将银狐大氅脱下让清幽带了下去。 云枫伸手揽住她的腰,额头抵住她的,那绯红的面颊像天边最艳丽的云彩,他忍不住就亲了一口,耳鬓厮磨道:“长兮,我想你了。” 梦长兮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柔声道:“才分开多久,王爷就想妾身了?” 云枫黑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过了半日,所以我已经和你分开一年半载了。” 梦长兮举眸对上他的眼,正是因为见过他的深沉、他的冷酷、他的残暴,才越发觉得他唯独赐予自己的温柔难能可贵。她隐隐觉得云枫话里有话,却不愿拆穿他,只岔开话题:“襄王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云枫轻吻了一下她莹润柔软的唇瓣:“当晚他在林雅芝的房里歇息,佟玉的出现不仅吓了他一跳,更是让林雅芝当场昏厥,醒来之后便早产了,是个男婴。襄王觉得我们是打算报复他,却无辜让林雅芝受了牵连,差点丢了性命,现在别提有多疼她了。至于佟玉么,被他一剑了结后秘密埋葬了。” 梦长兮绝美的双瞳中漾起似讥似讽的波光,浅笑道:“襄王疼林雅芝就好,佟玉也算死得其所了。”忽然,又似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凛:“柳馨嫁入襄王府的日子怕是要提前了吧。” 云枫点点头,道:“是啊,还是李棠儿催的呢。” 人物的敌对关系随时会根据环境的变换而发生改变。如果林雅芝没有早产,襄王也不会如斯疼她,那么她生下的孩子便会轻松被李棠儿要去。真要那样的话,李棠儿和林雅芝都不会乐见柳馨入府。但现在,李棠儿要不来孩子,反而希望柳馨早点来,免得让这个庶长子的生母将风头占尽了。 看着梦长兮仍是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他叹道:“父皇已经招了三公觐见,打算册立新后。” 第88章 梦婉倾(2) 安公公听完皇贵妃的吩咐,抿嘴笑了笑:“是,奴才这就去办!” 旋王府。 开春后,雪灾停了,靖王云笙带着朝廷颁发的赈灾款和募捐的银两前往南方处理灾情。这是他封王后办的第一件大事,倒是办得有声有色,不仅杜绝了暴乱,还扼杀了企图中饱私囊的贪官,一时间,南方的百姓对靖王赞不绝口。 所为继承大统者,需天时、地利、人和。起码最后一项,云笙是具备了。 云枫这个月忙得不可开交,梦长兮问他具体忙些什么,他每每都以柔情手段巧妙避开,这让梦长兮的心里越发忐忑。 若夕瑶,不,应该叫她梦婉倾,身穿梅花纹纱袍,斜靠在梅树下的软榻上。阳光照在她苍白的面上,越发显得毫无血色。 自上次当着云枫的面被毁去清白,尽管云枫昏迷得不醒人事,她仍觉得这份奇耻大辱,像一个魔鬼的烙印锁住了她的灵魂。 她已不复往昔的娇媚,只剩一具被掏空精神的躯壳。可笑的是,她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婉倾。” 梦婉倾睁开眼,看到一个光鲜靓丽的人儿闯入视线。她的美,不在于衣着和首饰有多华贵,而是那漾在眉宇间的神采,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民女见过王妃。”梦婉倾起身行了一礼。 梦长兮将梦婉倾扶起来,叹道:“说了不必拘礼,你可是还在迁怒于我?” 梦婉倾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语气低沉道:“我哪里敢迁怒王妃?有因必有果,我当初既然偷了你的身份,就该料到东窗事发的一天,老天会惩罚我。” “最初你与我互换身份,应该是为了保护我。再后来被南宫夜带到水云国,你同其他人一样认为我死了,所以不愿王爷伤心,才继续扮成我留在他的身边,不是吗?” 梦婉倾陡然抬起头,被说中的心事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梦长兮知道自己说对了一半,又道:“可是,你真正爱上了王爷,所以不择手段地想要做他的正妻,这才被佟玉和苏筱教唆做了恶事。我知道,你心里从没想过要害我,反而让荀岚三缄其口,不要泄露我曾经用过‘梦长兮’这一名字的事情。就是唯恐有心人会以此来大做文章,查出我的过往。” 在风莱国的记忆一幕幕跃入梦婉倾的脑海,她曾经自私地恳求梦长兮接受南宫夜的爱,也曾无数次因犯错而被责罚,但每一次这个姐姐都坚定地守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她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忽而上涌的泪意。 “婉倾,你和王爷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点,从未改变过。”语毕,梦长兮苦叹一口气,转身便要离去。 “姐姐。”梦婉倾叫住梦长兮离去的背影,梦长兮回头,她扑了她的怀中,将所有的委屈和感动尽数化作眼泪。无论经历什么磨难、遭受何种侮辱,身边都站着一个愿意接纳自己的人,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梦长兮用帕子拭去她的泪,紧紧地抱着她,软语说道:“皇贵妃来了旨意,让我们进宫赏花,来,姐姐给你梳头、上妆。我的婉倾,是全天下最美丽的女子。” 早春时节,御花园已经是姹紫嫣红、百花吐蕊。一簇簇鲜艳的花朵,聚集在叶片下,犹如无数只蝴蝶,微微张开翅膀,停在空中,凝然不动。清风吹过,一阵阵花雨飘落下来,地上像铺上了一床彩色的大锦被。 梦长兮身着镂金百蝶穿花云锻裙,雪白的裙摆和袖口上百花丛生、蝴蝶翩飞,每一道金边皆采用上好的足金线刺绣而成,且不是普通的苏绣,而是失传已久的垫高绣,能显出重影和立体的效果,随着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众人只觉得蝴蝶围着她转了起来,顷刻间,竟将满园春色给比了下去。 荀岚在一旁简直嫉妒地快发疯了,听说王爷找了天下第一绣庄的十二名顶级绣娘,历时一个月才制作出两条连皇贵妃都不曾有过的绝世美裙。 一件就是王妃的镂金百蝶穿花云锻裙,另一件则是若夕瑶身上的碧霞云纹连珠裙。绯红如霞、行云若水、天空湛蓝、日月同辉。加上她妩媚灵动的容颜,说她是谪仙下凡也不为过。 如果说梦长兮是地上最美丽的春色,那么梦婉倾则是天上最绚丽的气象。这两人往那儿一站,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 襄王府女眷的位置就在旋王府的旁边,更加靠近台上的主位。只是宫里的妃嫔都还没有入场,所以那些华丽的镏金椅上空无一人。 云枫曾经心仪药王女儿若夕瑶一事几乎无人不知,而旋王妃将若夕瑶认作义妹,两人还携手共赴皇贵妃的宴会,这不禁惹得众人窃窃私语。 安国公府的四小姐拉着蒋茹的袖子说:“五妹,旋王妃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把情敌认作妹妹,还放在身边,不怕养虎为患?唉!生得美人皮,脑子却不好使。” 蒋茹自上次与梦长兮接触后,为她处事不惊的气度深深折服了,此刻听四姐讽刺她,心中难免不悦,蹙眉道:“四姐,你忘了旋王妃去年力挫柳蓉蓉的事情了吗?连皇上都对她赞许有嘉,你可别质疑皇上的判断。再说她坏话,我可要生你的气了。” 说完,她侧过身看了梦长兮一眼,与上次的淡雅装扮不同,她今天可真是华丽得像百花之王——牡丹。她起身朝着梦长兮走去,准备打个招呼。刚走到旋王府的案桌前,忽然踩了什么硬物脚一歪,一个趔趄导致手中的酒水向梦婉倾泼了过去。 旁边已经有人惊呼出了声,就在众人以为梦婉倾难逃此劫时,一只有力的大掌抓住了梦婉倾的皓腕,轻轻一拽,她跌入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 那人不看蒋茹,待梦婉倾稳住身形便松了手,轻声问:“若小姐,没有吓到你吧?” 梦长兮和梦婉倾抬眸一看,来人身穿白色锦服,腰束琉银玉带,玉带上挂着一个翡翠环佩,坠下寸长的流苏,一晃一晃分外优雅。 他身形健硕而修长,面如冠玉,浓眉斜飞如鬓,一双凤眸流光溢彩,鼻梁挺直,薄唇轻抿成一条微微上扬的弧线。即使不笑,也让人如沐春风。 第89章 梦婉倾(3) 如此温润如玉的男子,不是柳家二公子柳展亭,是谁? 梦婉倾的脸颊绯红,迅速垂下眼睑,屈膝行了一礼:“多谢柳公子。” 柳展亭微微一笑,初春的寒意被暖化了,他和颜悦色道:“你是我表嫂的义妹,我们之间不需要如此客气。”语毕,对着梦长兮行礼道:“展亭见过表嫂。” 梦长兮抬手示意他平身,探寻的目光中自他眉宇间一扫而过,她可不会认为柳展亭的出现是个偶然,淡道:“展亭表弟既以表嫂相称,这些虚礼就免了。我想展亭表弟更应该去拜见一下柳侧妃,顺便告诉她不要乱扔果核,实乃有辱定国公府的教养。当然,馨表妹如今贵为襄王侧妃,展亭表弟多有不便的话,本王妃不介意替襄王或柳家管教一下这个表妹。” 柳展亭的笑容出现了瞬间的凝滞,旋王妃对付襄王和佟玉的手段已经传遍了整个定国公府,她若是出手,柳馨不死也残了吧!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可不知为何,旋王妃那双幽如万年古井的眸子明明是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他却怎么也看不透彻。乃至于,他就信了她的威胁。 “表嫂放心,这样的事情不会出现第二次。” 蒋茹在一旁看得痴了,从前她以为俊美如旋王、潇洒如襄王、清隽如靖王,今日见了柳家的二公子,才知什么叫温文尔雅、气度不凡。 “柳公子,真的……一表人才呢。”她喃喃说着,竟然忘记了过来这边是为何。 柳展亭走向柳馨,斟酌着将自己的意思表达了一番,毕竟这里坐的都是女眷,他不便逗留太久,待柳馨点头后他便离去了。 直至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柳馨提起裙摆走到梦长兮的面前,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和嫉妒,挤出一副嘲讽的笑容:“旋王妃,你的兴致可真高啊!有空管教我,怎么不去看看旋王殿下都在做些什么呢?” 联想到云枫近日的表现,说不好奇是假的,但梦长兮知道柳馨挑拨离间的成分多于事实的真相,于是垂下眼睑遮住一丝若有若无的暗光,再抬眸时已是清亮一片:“柳侧妃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若你关心的是其它男子便也罢了,偏偏是你曾经心仪过的表哥,就不怕给襄王殿下难堪吗?本王妃想,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妻妾的背叛,尽管他未必爱那个妻妾。” 柳馨被说得哑口无言,襄王的确说过这样的话,既然嫁他做侧妃,就必须断了对云枫的念想,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而是脸面的问题。 柳馨正欲发怒,身后的宫女扯了下她的衣袖,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怒为喜,笑道:“唉!有人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在这儿离间别人的关系。旋王妃,我要是你,就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躲起来?这个贱人居然叫姐姐躲起来?梦婉倾怒不可遏,端起一杯酒朝柳馨泼了过去,尔后摔倒在地,又痛又惊道:“哎呦!我的脚!我到底踩到了什么东西?柳侧妃,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打算敬你一杯酒,也不晓得是那个不知死活的贱婢竟然将果核扔在这里。” 那杯酒不偏不倚尽数泼在了柳馨的脸上,发髻上沾满水珠,顺在光滑的脸颊嘀嘀嗒嗒地落下,她狼狈得像从湖里爬起来的乌鸡。 “若夕瑶!”她抡起手就要扇过去,却被梦长兮捉住了皓腕。 梦长兮不屑嗤道:“看来柳侧妃真的动怒了,清幽,你赶紧去禀报皇贵妃娘娘,就说一个不要命的奴才将果核扔到铺垫上,一连摔了两位千金小姐,恳请她彻查此事,将那犯错之人绳之以法!” 若只有梦婉倾一人摔跤,柳馨还能一口咬定她是故意的,可偏偏安国公府的蒋小姐也踩着果核摔了,柳馨还能说蒋茹也是故意的?再说了,这果核本就是她自己仍的。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得厉害,咬牙切齿道:“不必了,本侧妃大人有大量,不跟没长眼睛的东西计较。” 梦婉倾却也不生气了,怎么说她,她都无所谓,她只是受不了别人诋毁姐姐。 “皇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齐齐拜倒:“参见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穿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娉婷而来,众人只觉得一朵七彩祥云自眼前缓缓飘过,暗香浮动、宁静祥和,仿若聚集了天地间最精纯的力量才刻画出如此尊贵的焕彩。 她拾阶而上,在主位上优雅落座。她有着无与伦比的美貌,比梦长兮的更胜,但二人却并不怎么相似。 她犀利的眸光一扫,众人只觉得呼吸都滞了一秒,所谓无形的压力,大抵如此。 “都坐吧。”她微微一笑,语气柔和,众人如释重负,纷纷谢恩后坐了下来。 淑妃、贤妃、德妃也在台上坐了下来,德妃的身边跟着个两岁的小女娃,生得粉雕玉琢、唇红齿白,两颗黑宝石般晶亮的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煞是可爱。她想必就是李才人的女儿云珠了。 云珠爬下台阶,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到柳馨的身边,眨巴着大眼望着她。 柳馨并不知道所谓的换子一事,皇上也并未宣布,所以她只当这是襄王同母所出的妹妹,当下就要伸出手去抱,谁知云珠身子一转,甩了个屁股给她。 众人都被逗乐了,唯独柳馨有些尴尬。 德妃瞅着皇贵妃的脸上没有苛责或阻止的意思,便也随着云珠去闹了。 云珠继续往前走,经过旋王府女眷的案桌时,闻到一股子异常清甜的味道,咧开嘴朝着梦长兮小跑了过去。 “云珠要吃。”她眨巴着大眼睛,伸手就要去拿梦长兮手里的糕点。 梦长兮将盘子一端,微笑着问:“小公主问过母妃了么?要吃东西,先要经过母妃的同意。” “嗯?”云珠很是疑惑,她要吃什么向来没人敢阻拦的,她伸手够不着,于是干脆爬上梦长兮的腿,可梦长兮将手一抬,她还是够不着,恼怒得乱抓她的衣襟,又撕又咬。 谁知梦长兮还是那句话:“你的母妃同意你吃,三嫂就给你吃。” 第90章 梦婉倾(4) 众人不禁为她捏了把汗,旋王妃的胆子真大,谁不知瑜安公主出嫁后,云珠就成了皇上最宝贝的孩子,她不努力巴结就算了,还给她难堪! 皇贵妃神色如常,目光清亮有神。 德妃仿若有所顿悟,看着云珠的跋扈和不讲理,以及那胖嘟嘟的身形,知道自己平日里疏于管教了。 最后,还是云珠妥协了,她趴在梦长兮的身上,扭头望向台上的德妃,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母妃,我可以吃吗?” 德妃欣慰一笑,点点头:“可以,但是珠儿要谢谢你三嫂。” 云珠吃得心满意足,拍怕小肚腩回到了德妃的身边。 宴会正式开始,六十四名身穿白衣的舞姬鱼贯而入,踩着琵琶和古琴演奏出的乐章翩然起舞。一时间,欢歌热舞、觥筹交错,气氛变得热闹起来。 因为林雅芝诞下麟儿不久,尚在月子中,襄王府便只有李棠儿和柳馨前来。比起梦婉倾,柳馨受到的关注程度更高。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究竟是怎样嫁入襄王府的,如今已成了街头巷尾、妇孺小姐们热议的话题。 梦婉倾觉得有些压抑,寻了个如厕的借口离开了御花园。她下意识地往清净的地方走去,一直走到太液池的凉亭边,才隔绝了那纸醉金迷的喧嚣。 “若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梦婉倾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神,忽然听到男子说话的声音,吓得转过身,脚下一滑向后倒去。 柳展亭不疾不徐,伸手揽住梦婉倾的纤腰,身子一转将她带离了湖边。温润的鼻息轻轻吹在她姣好的面容上:“若小姐,我这算不算是第二次英雄救美了?” 梦婉倾红透了脸,急忙推开他,双手理了理并不存在的褶皱,心道:刚刚若不是你吓我,我怎么会差点跌入湖中? 见她一脸不悦,柳展亭知道她怪罪自己呢,扬起一抹暖如春阳的笑容:“方才是我不好,吓到若小姐了,若小姐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好不好?” 梦婉倾局促不安地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径直离开了凉亭,却在路上与柳馨撞了个正着。 柳馨是被众人异样的眼光看得烦闷,于是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梦婉倾,方才二哥搂着梦婉倾的那一幕可是没逃脱她的法眼。这不是冤家路窄,是什么? “若夕瑶,你的脸皮可真厚啊!先是勾搭表哥不成,转头就对我二哥投怀送抱。” 梦婉倾冷哼一声,不屑嗤道:“要说厚脸皮,全京城怕是也没几个比得过柳侧妃的。脱光了衣服去勾引襄王,啧啧,这种手段,我可没有!” 柳馨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俏丽气得通红,对着身边的宫女喝道:“给本侧妃掌嘴!” “是。”立时两名宫女按住了梦婉倾的胳膊,将她踢跪在地上,一名太监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在那美如璞玉的脸上留下了几道嫣红的指痕。 “给本侧妃继续打!打到她告饶为止!”收拾不了旋王妃,难道还整不得一个无名无分的贱人? 一个又一个耳光扇在梦婉倾的脸上,那细腻白皙的脸顿时肿胀了起来。她咬紧牙关,区区一顿责罚,她从前做宫女的时候挨的打还少吗? 柳馨见太监越掌掴,梦婉倾眸中的目光越清冽。她的心头忽然颤了一下,竟是有一丝莫名的恍惚,她制止了太监的动作,从头上拔下一根玉簪,用尖端在梦婉倾红肿的脸上细细摩挲了起来。 “南宫霖毕竟是一国公主,容貌比起我的也是不遑多让,表哥喜欢她并不见得多奇怪。可你若夕瑶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曾经让表哥倾慕你那么多年!你巴结南宫霖,不就是想要再度拾回表哥的宠爱吗?我倒要看看,毁了你的容,表哥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梦婉倾冷哼一声,女为悦己者容,她心已死,要这副皮囊又有何用?她闭上眼,等待柳馨拿玉簪划破她的面庞。然而她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疼痛,却听到一声惨叫,睁开眼睛时,柳馨已经被清幽按到在地上。 梦长兮侧身看向李棠儿,眸中冷若冰霜:“二嫂,你方才听清楚了吧!柳馨一直对我夫君念念不忘,二哥的面子要往哪儿搁呢?” “王妃,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柳馨被按到在地上,却无人敢去搀扶,她只能侧脸贴着地板,苦苦哀求李棠儿。 她不惧怕李棠儿,但她惧怕襄王,一想到那个男人在床上折磨她的和手段,脸色就惨白了。 李棠儿也不为她求情,任由她像只狗一样趴在地上,心中的怒火一触即发:“不是这样,是哪样?你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既然嫁入襄王府,就该一心一意服侍王爷,没想到大半个月过去,你心心念念的是他人!你原先抹黑了王爷的名声还不够?还要给他戴上一顶绿帽子吗?” 梦长兮轻拍了一下李棠儿的手,原本两个对立的女人却因一个共同的敌人而暂时达成共识,实属难得啊。 但她还是要纠正李棠儿的话:“二嫂,这顶绿帽子是戴不上去的,毕竟众人有目共睹,我夫君看都不曾多看她一眼,一切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所以,你想借机拖旋王府下水?绝无可能! 李棠儿微微一怔,原本打算将柳馨一军,再往云枫的身上泼点脏水,也好一雪前耻。谁知,旋王妃竟是如此聪慧,一语道破她的心思,她讪讪一笑:“三弟妹说的对,我方才太激动了,一时口无遮拦。” 若是婚前,柳馨巴不得与云枫的流言越多越好,可现在嘛……一想到那些器械……她全身打了个哆嗦,一厢情愿比起真正的奸情还是轻上许多的。思及此处,她立即说道:“我和旋王殿下是清白的!” 梦长兮满意一笑,她要的保证已经到手,至于李棠儿要怎么处置柳馨就与她无关了。 她看向柳馨身后噤若寒蝉的宫女、太监,冷道:“居然敢掌掴本王妃的妹妹,简直活得不耐烦了!看在襄王妃的份儿上,本王妃就饶你们一条贱命。” 第91章 巴图(1) 三人如临大赦,心中长吁一口气,却听得梦长兮凉薄的声音再度响起:“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清幽,废了他们的手!” “三弟妹,你不要太过分了!这些人……”这些人是我襄王府的宫人,哪里轮得到你来管教?但她还未说完,梦长兮幽冷的目光像一根冰凌直戳她的眼眸,吓得她赶紧闭上了嘴。 好强的无形之压!这种压迫感,李棠儿只在一个人的身上感受过。可她……不过是个王妃,哪里能同皇贵妃相提并论呢? 梦长兮为梦婉倾戴上面纱,不欲在此多留,扶着她往宫外走去。 “姐姐,还是要跟皇贵妃说一声再走比较好。” “不用理她。” 梦婉倾知道皇贵妃同姐姐的关系,想必姐姐稍稍逾越一下,皇贵妃也不会苛责的吧。 三人经过勤政殿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忍不住抬眸望去,只见勤政殿的廊下站着两道人影。 那俊美无双的男子不是云枫,是谁? 他眉如剑,眸如星,俊秀的脸上挂着十分暖人的笑意,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 这样柔情似水的云枫,梦长兮很少见到,至少在外人面前,他不曾流露出这般暖人的神采。 在他身侧,站着一名红衣异族女子,头上戴着圆形毡帽,周围挂着亮白的珍珠流苏,摇头晃脑间流光溢彩,煞是夺目。 她生得唇红齿白、大眼高鼻,面颊并不如梦长兮的白皙,却别有一番醉人的红晕。 她对云枫勾了勾手指,云枫微微弯下身子,将耳朵递到她的唇边,她掩住嘴角的一侧,不知说了什么,亮晶晶的眸子闪动出耀眼的华光。而云枫更是会心一笑,拿出手轻拍着她的肩膀…… 梦长兮看不下去了! 她只觉得一股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甚至,连牙齿都涩得难受。 难怪柳馨会对她说那番话,亏她心中一直相信他是在忙朝政,没想到竟然与北齐国的娜扎公主幽会去了! 梦婉倾想要出言安慰,却又无从说起,眼见为实,哪怕是个误会也够他们夫妻俩闹上一阵子了。 梦长兮愤然转身,在宫门口碰到了刚从南部回来的云笙。她淡淡地打了个招呼,与他擦身而过。 云笙只觉得满园春色就那么拂袖而去,心中一下子空虚落寞了起来,尤其梦长兮的脸上还挂着漠然和绝望的神采,他做错了什么事,竟然招来她这样的冷遇? 他调头拦住了梦长兮一行人,对着清幽吩咐道:“本王有些事要向三嫂请教,你先送若小姐回府。” 梦长兮对清幽点点头,清幽扶着梦婉倾上了马车。而云笙则带着梦长兮上了另一辆马车。 云笙见她面色如常,眸中却隐隐透着暗光,轻唤道:“长兮姐姐。” 梦长兮敛起眉宇间的清愁,嘴角微扬:“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这么叫我了。” 那一抹绝色笑颜,令云笙记起了将她救到别院时的情景,她笑得那么爽朗、那么开怀,银铃般的笑声似夏日的清泉,滋润着他干涸已久的心田。 可是,究竟有多久没有看到她笑得那般开心了? “长兮姐姐,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说完,便让车夫掉转方向,往城郊的方向驶去。 碧草蓝天,虽乍暖还寒,但阳光明媚,耀得人心跟着敞亮了起来。 云笙不知从哪里变出两个风筝,一个是五彩凤凰,一个是绿色青鸾,他将凤凰递给梦长兮,笑道:“长兮姐姐,你会放风筝吗?” 会吗?她会放风筝吗?在风莱国的时候,南宫夜时常带她出去踏青,放风筝自然是会的。 看着梦长兮若有所思的样子,云笙挑眉一笑,晶亮的眼眸流光溢彩,故作惊讶道:“哎呀!原来长兮姐姐不会放风筝呀!看来今天我赢定了!” 梦长兮知道云笙的心思,暗叹一口气,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是吗?放风筝可跟武功没什么关系,靖王殿下要是输了,我该拿靖王殿下怎么办呢?” 云笙见她来了兴趣,眨巴着黑亮的眼睛:“我输了就请你参加十日后的庙会吧。要是你输了嘛……” “要是我输了,就请靖王殿下看戏。”梦长兮忽然扬起一抹灵动的笑容,瞬间亮煞了云笙的眼,他呆愣地点点头:“一言为定。” 这样的云笙,才是她记忆中的云笙,没有烦恼、没有清愁,单纯如一张白纸。 宫人将五彩凤凰高高托起,随着梦长兮一声“放”,宫人的手一松,那风筝缓缓升上了天。 梦长兮一边拿着线轴,一手放着线,迎着风儿跑了起来。所有的不快似乎都在奔跑的途中被风儿给吹散了,她的心灵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愉悦。 不过须臾间,五彩凤凰腾上了高空。此时的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淋。 她侧目看向云笙,却见他手中空空如也,只怔怔地、眼含宠溺地看着自己,问道:“云笙,你的风筝呢?” 云笙先是一怔,尔后开怀大笑,指了指头顶的一片天空。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梦长兮举眸望去,刺目的阳光让她眯了眯眼,湛蓝的天空里,一只五彩凤凰在迎风盘旋,而那只绿色青鸾却是扶摇直上九万里,越飞越高、越飘越远——他竟然扯断了风筝的线。 说他胜之不武吗?最初又没规定非得将风筝收回来才算完成比赛。 梦长兮笑了,十分悦耳的银铃般的笑声,在宽阔的草地上来回飘摇。心底的阴霾被一扫而空,是做那绿色青鸾还是做那五彩凤凰,决定权在自己的手中,不是吗?那她还郁结什么? 啪啪啪! 几声清脆的击掌声从远处飘来,梦长兮止住了笑声,与云笙比肩而立,朝着来人看去。 “小汗王,好久不见。”云笙上前一步打了个招呼,然后将梦长兮护在身后。 小汗王就是北齐国的太子巴图了。他生得十分高大健硕,浓眉大眼,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泛着清亮的光泽,唇丰腴而性感,那棕黄交错的虎皮袍子外束一条白色腰带,配上深棕色的长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野性的美。 第92章 误会(1) 他的棠儿不一样,她会说怎样更舒服,要求他不许比她提前释放。每次感受到她来自身心一体的满足,他都会滋生一种无比强烈的存在感。 当二人再次攀升欢情的高峰,李棠儿已经酥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棠儿,以后不许再与本王怄气了。” “妾身爱王爷都来不及,哪里舍得与王爷怄气呢?王爷先喜得长子,又娶回美娇娘,妾身五年来都没能为王爷诞下一儿半女,妾身心中愧疚得很。”说到后面,李棠儿的声线哽咽了起来。 云绥轻抚着李棠儿光滑细嫩的背,安慰道:“娶她?她也配?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有你一个。至于孩子的事情,你不要多想。你还年轻,总会有的。” 绝口不提将林雅芝的孩子过继到李棠儿的名下,她虽急,却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提,于是岔开话题,将下午在皇宫里发生的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 云绥听后勃然大怒,起身就要去收拾柳馨:“那个贱人!定国公府的千金又怎样?就算是一国公主,嫁入夫家后也该恪守妇道,她好大的胆子!还对云枫念念不忘!” 李棠儿顾不得身上未着寸缕,跳下床从身后环住云绥的腰:“王爷息怒。有什么话明儿再说,现在这么晚了,先歇息吧。”他要是宿在柳馨的房里,岂不是得不偿失? 云绥深吸几口气,压抑住心里陡然膨胀的怒火:“她要是有你和芝儿一半乖巧懂事,本王何至于对她大动干戈?毕竟,柳家还是很有用处的。” 若在以前,云绥口中只会有李棠儿一人,现在林雅芝也在他夸奖的行列了。其实李棠儿若是知道云绥每次是如何折磨柳馨的,大概不会火上还浇一把油,凭白便宜了林雅芝。 “王爷,不好了,林侧妃的院子里的人来话说,小公子病了。”太监在门口细声禀报。 云绥穿上衣衫去了林雅芝的院子,李棠儿不放心他们两个独处,也穿戴整齐一同前去。 一路上,李棠儿将林雅芝咒骂了千百遍,云墨离早不病晚不病,王爷一在她的院子留宿就生病,天下真有这样离奇的巧合? 林雅芝,你就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宸宫。 云问天穿着明黄色的镶金龙袍,端坐于书房的主位上。他向来不惜奢华,这书房并不十分宽敞,但陈设优雅而古朴。窗台上放着几盆万年青,走几步便是漆黑案桌。案桌的一侧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中间有一本还未合上的书籍。窗台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块装裱好的“白布”,那是梦长兮的杰作。 他端起一杯水,起身将它泼到“白布”上。顿时,“溪云初见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出现了。明明是个弱女子的手艺,却画出了气势磅礴之感。 他面色微微一凛:“你倒是有个好王妃。” 云枫没想到父皇居然将长兮的画挂在书房,更不曾想画中的玄机竟是这样一副危机重重的叠影,还记得她说“居安思危”。 他的长兮,有着不输于男子的气度和眼光。 “谢父皇夸赞。” 云问天眼里噙了一抹笑意,亦带了一份讥诮:“你同周太傅的那点事以为朕不知道吗?将皇贵妃和襄王压得死死的,说你是周珺的儿子,朕还真不愿相信。你骨子里的狠厉,与皇贵妃的如出一辙。看来,她这二十二年来一天都没有疏于对你的教导。” 狠厉?父皇为何会如此评论皇母妃?程嬷嬷并没有将皇母妃毒害皇后的罪名揭穿,难道……父皇查出来什么来了? 还有,父皇既然看穿了周太傅和他的小心思,为何还遂了他们的意,没有颁布封后的诏书? 云枫一时猜不透父皇的想法,只能屈膝跪倒,恭敬道:“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行了,毕竟皇贵妃养了你那么多年,她待你和笙儿是真心的,你有空多去看看她。换子一事,暂时……就不对外公布了,朕会追封周珺为贵妃,赐封号‘贞’。”如此一来,云枫的身份与襄王的也就差不多了。 “谢父皇恩典。”云枫正欲告退时,云问天又开口了:“你怎么看待北齐此次的来访?”语毕伸出手,示意云枫平身,自己则转身坐到了主位上。 云枫不禁有些愕然,在朝堂上他已经尽量扮平庸了,基本上属于被忽略的对象,父皇陡然以北齐使臣之事来试探他……看来,父皇对于他上次私自出兵一事存了极大的戒心。 他心知已无法藏拙,恭敬答道:“与其说这次来访是北齐的意思,倒不说是小汗王巴图的私心。” “哦?何解?”云问天来了兴趣,这个儿子不是他最钟爱的,却是最聪颖的。 云枫直言不讳道:“北齐兵强马壮,国泰民安,大汗又深得民心,且多年来与我国井水不犯河水,完全没有必要通过联姻来巩固彼此的关系。但近两年大汗缠绵病榻,久不理朝政,按理说应由小汗王监国。可惜的是,小汗王并非当今王后所出,于是王后暗中与母家的部落勾结,逐渐削弱了小汗王的势力。小汗王这才想了个曲线救国的法子,试图从外界获得一定的支持。” 这小子,消息倒是灵通!平日里没少扮猪吃老虎,只怕他的牙比那獠牙还尖利几分。云问天的眸中露出几许喜怒难辨的波光,道:“那你觉得这和亲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父皇这次是不把他的老底榨干不罢休了!云枫暗叹一口气,正色道:“儿臣认为,和亲成功与否,小汗王都赚到了。若成功了,我们与他签订互惠的协议,那么双边贸易便能更上一层楼,于他而言是大功一件;若失败了,他可趁机发动战争,将北齐的内忧转成外患,并极力唆使王后母家的部落冲锋陷阵,那么便能借我国之手削弱对方的实力。” 云问天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和亲是个好法子。” “但儿臣不希望拿七弟的终身幸福做交易。请父皇给儿臣时间,容儿臣想出一个两全之策。”既不用委屈云笙,又避免兵戎相见,只是这样的法子是否真的存在,他其实并无十分把握。 第93章 误会(2) 云问天的笑意更甚了:“谁说要委屈笙儿了?他是朕最疼惜的儿子,朕当然会事事顺他的意。”他倒是毫不避讳对云笙的宠爱。 云枫早已习惯,便也不多说什么,从小到大,他就没从父皇那里得到过几分宠爱。 回到望龙阁的时候,已经月朗星稀。无法抑制内心的思念,云枫快步冲入房中,却发现除了一床冰冷的锦被,再无其它。那笼着一层清辉的脸立时沉了下来:“多福海!王妃呢?” 多福海在门口就想禀报了,可云枫箭步如飞直接将他甩得老远,听云枫问话时,他也才跨入内院而已。他又加快了步子,福在云枫的身侧说:“王妃去了倚梅苑。” 听她失去看婉倾,一颗紧张的心才稍稍松了下来,不过还是有些不悦,长兮是他一个人的,就算婉倾是她妹妹,也不能分走她的爱。 云枫在房中纠结地迈了几步,多福海又道:“王妃说,让王爷别去找她,她自个儿会回来的。” 云枫俊秀的脸上泛起一抹凝重的色彩,好像嗅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却又百思不得其解:“王妃有没有说什么时辰回来?” “这个……王妃没说。”脑海中浮现起王妃冰冷的面孔,估计啊……暂时回不来了。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当着王爷的面讲。 云枫挥退了多福海,一个人去了浴房。 平时,都是她陪他一同沐浴。而今,这空荡荡的浴池,虽是热气腾腾,却无法带给他丝毫的暖意。 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她的幽香,他闭上眼沉入水底,脑海里浮现的是她时而甜美、时而妩媚的殊颜。 最近,她在欢好时花样百出,像个媚骨天成的小妖精,令他每一滴血液都为她张狂、为她沸腾、为她叫嚣。 想着想着,身体居然起了反应,而整个心却空落落的,像漫无边际的草场。但一想到侍卫说是云笙送她回府的,那颗迫不及待要去将她拽回来的心……又停滞了一下。 荀岚在房中百般寂寥,正欲就寝,忽然林香掀开帘子进来,连礼都忘了行,喜色道:“小姐,王爷回府了,王妃去了倚梅苑还没回呢。” 荀岚一听这天大的好消息,高兴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此话当真?” “奴婢脑筋未必灵活,眼神却是一等一的好,绝不会看错的。”机会来了,平日里王爷一回府就被王妃霸占,难道有落单的时候。只是……没有王爷和王妃的旨意,这望龙阁也进不去呀。 荀岚如何不知林香的疑虑,她骄傲一笑:“你放心吧,本侧妃要是连个望龙阁都进不去,还怎么在王府里混?” 她迅速换上最光鲜的衣衫,点上精致的妆容,发髻被松松地一拢,如快要散开的雾,加上她的五官本就瑰丽,一眼看去,真像从迷雾森林走出的精灵。 听那太监说,王爷与王妃夜夜欢情,白日里有事没事也来上一段,可见王爷对房事的兴致是极高的,那么,只要她逮准机会近王爷的身,还怕承不了宠? 当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是带上怡情香比较好。怡情香虽不算媚药,但也有几分惹人悸动的作用。 来到望龙阁的门口,小太监通报了多福海说栗侧妃求见王爷。多福海扬着拂尘不疾不徐地走出。 来到望龙阁的门口,小太监通报了多福海说栗侧妃求见王爷。 多福海扬着拂尘不疾不徐地走出,他是看着王爷长大的,别看王爷表面坚强、冷酷,实则内心深处有着不为人知的柔软,而能突破他的“封锁”触碰到这层柔软的人到目前为止……只有王妃一个。 他对着荀岚微微欠了个身,平静道:“栗侧妃,王爷有令,未经王妃许可的人,不能踏足望龙阁。”这话挑得再明显不过了,只要稍微有点廉耻的人,便不会恬着脸赖在这儿了。 可惜,他低估了荀岚的厚脸皮。她早知道多福海会来这么一招,笑道:“多公公误会了,本侧妃不是要趁机魅惑王爷,只是帮王妃给王爷带个话。” 见多福海不为所动,两眼望天,她真恨不得将他的眼珠子挖下来当球踢!她压抑住心底的怒火,又道:“怎么?多公公是怕本侧妃假传王妃的旨意?唉!多公公莫不是忘了本侧妃是如何进府的?本侧妃对王爷和王妃有救命之恩,但从未有过半点逾越,若非如此,王妃又怎会同意本侧妃入府呢?” 多福海暗自啐了一口,咱家要是信了你的话,才怪!他扬起拂尘,就要下逐客令,忽然从远处跑来一个满面惊慌的小太监,几乎是连滚带爬,老远就叫道:“多公公,不好了!暖心阁走水了!” 多福海闻言色变,暖心阁可是从前王妃住的地儿,现在每日的请安也设在那处。要是出了什么岔子,王爷和王妃铁定饶他不得。他对着门口的侍卫吩咐道:“王爷和王妃的吩咐你们可得记好喽,别让些子不相干的人闯进去扰了主子的清净!” “是!” 多福海急叹一口气,挥着拂尘消失在了夜色中。 待人走远,荀岚嘴角一勾,与左侧的侍卫刘冠交换了眼神:“既然如此,本侧妃就回去了。” 谁知刚走了两步就摸着耳朵大叫:“哎呀!本侧妃的耳环不见了,那可是皇贵妃娘娘赏赐的东西。居然在望龙阁的门口不见了!两位大哥赶紧帮我找找!要真丢了可是杀头的大罪!” 刘冠故作不耐烦状:“真是麻烦!秦小弟,你去那条路上帮侧妃找找,我在这附近看看。” 秦满看了眼一脸焦虑的荀岚,她的贝齿轻咬着红唇,眼里闪动着迷朦的泪花,端的是我见犹怜,再看向俯身寻找物件儿的刘冠,摇摇头,径直往荀岚来的路上去了。 荀岚垂眸掩住秋瞳里的春风得意,一溜儿烟地钻入了望龙阁。 梦长兮与梦婉倾同榻而卧,清幽已经熄了烛火退出去。 梦婉倾听着姐姐烦躁的呼吸声,知她心里难受得紧,遂像小时候一样将手搭在她的腰间,轻声道:“姐姐,你不高兴的话,就说出来。要是说不出来,哭出来也行。就是别闷在心里,当心气坏了身子。” 第94章 误会(3) 梦长兮不语,他真的没有找来!他是个混蛋! 梦婉倾感觉姐姐的呼气起伏得越发厉害了,又说:“姐姐,要不,我送你回望龙阁。” 这叫什么事?她都跑出来了,又自个儿厚着脸皮回去?混蛋!云混蛋!臭混蛋! “王妃!王妃!嫔妾有要事相告!”院子外传来惜华的呼声。 梦长兮并不想见任何人,梦婉倾却是抢先一步,让芬儿放了她进来。 惜华跪在屏风外面,气喘吁吁道:“启禀王妃,大事不好了!王爷受伤了,正躺在望龙阁命悬一线!” 梦长兮的心剧烈抽动了一下,却仍极力压住震撼和惊恐,问道:“王爷怎么会受伤?你怕是看错了。” 梦婉倾抢过话柄:“姐姐,若非王爷受伤不能走动,何以到了这个时辰还不来接你回望龙阁呢?” 惜华急忙附和:“是是是!府里的大夫终究不是太医,这医术未必十分了得。万一王爷有个三长两短……” 话音未落,梦长兮已经起身披着氅衣出去了。 看着她像一阵风儿似的消失在夜幕中,惜华吁了口气,她的衣服已经可以拧出汗水来了。她安插在兰香阁的眼线听到了荀岚同林香的对话,说要趁机爬上王爷的床,她才急匆匆地赶来通风报信。 但她知道王妃正和王爷怄气呢,肯定拉不下脸来去望龙阁收拾荀岚。于是乎铤而走险撒了个弥天大谎。 梦婉倾如何没看穿惜华的“诡计”?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姐姐是关心则乱。 她走出去将惜华扶起来,笑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放心吧,万一姐姐怪罪下来,由我给你担着!” 惜华如今也算是王妃的心腹了,当然明白梦婉倾在王妃心里的分量,抽出帕子擦掉冷汗:“多谢小姐。我方才真真是……吓坏了。” 云枫做了一件有生以来最最最……最幼稚的事情!他靠在浴池的边缘,喃喃地数着:“九百八十七,九百八十八,九百八十九……” 忽然,身后传来了十分轻微的脚步声,他嘴角一勾,还没数到一千呢,就回来了!哈哈,他赢了。 他头也不回地探出手,将来人的脚踝一抓,整个儿没入了水中。 “王爷!” 梦长兮的声音和荀岚的声音同时响起。 不同的是,荀岚正窝在云枫的怀里,心跳加速、意乱情迷。 而长兮,站在池边,怔怔地望着一丝不挂的云枫将荀岚抱在怀中…… 她只觉得地动山摇,狂风呼啸,好不容易建立的小世界顷刻间坍塌,化为虚无。一阵眩晕袭来,她踉跄着步子瘫坐在了地上。惜华……骗她!他哪里受伤、生命垂危?分明生龙活虎得很! 云枫发现怀里抱着的不是长兮,而是荀岚,电光石火间将她扔了出去,跳起来拉过一旁的袍子穿上,将梦长兮紧紧地搂入怀中。 “长兮,你听我解释。”他万分心痛、万分自责、万分羞恼。 “放开我!”梦长兮挣开他的双臂,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云枫将她打横抱起,朝卧房走去:“长兮,想想我们对付襄王和柳馨的手段,你难道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要学那李棠儿冷落夫君一个月?” 梦长兮在他怀中拼命挣扎:“你放我下来!” 进入卧房,清幽识相地遣退宫人。 云枫抱着她坐在床上,俊秀的面庞上闪过十分委屈的神采:“长兮,我承认,今天没有去倚梅苑接你回来是我的错。我只是心里十分介意七弟和你来往,一想到你们曾在马车上独处,我的心就像被刀子割了一般难受。”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梦长兮撇过脸,不看他。 云枫双手将梦长兮紧紧地圈在怀中,不好意思将自己的幼稚举动和盘托出,跳过这一茬:“我听到脚步声,以为是你,这才拉了一把,就出现了方才你看到的那一幕。” 见梦长兮仍不为所动,一双美眸中除了疏离就是愤恨,云枫脑海中闪过一道精光:“你为什么去倚梅苑歇息?我惹你生气了?”今天先做错的人,貌似不是他吧! 你还好意思问? 云枫不禁有些气急,语气稍稍重了一点:“长兮!你说话,好不好?” 梦长兮怒火攻心,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眼角一热,居然不争气地趟了两滴泪。她随手一拭,疾言厉色道:“什么‘溺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你个大骗子!背着我一次又一次地偷腥,还质问我,朝我发脾气!你不就是欺负我无家可归,非得赖着你吗?从我进王府开始,你到底给过我几天好日子过?” “什么偷腥?还一次又一次?你把话说清楚!”他是王爷,就算宠幸别人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叫偷腥?更何况,他那么爱她,从未想过去碰第二个女人的身子。 “再说了,我又怎么不给你好日子过了?你还在记恨以前的事?那几次是我不好,我以为你被南宫夜害死了……” 梦长兮打断他的话:“我当时好好地被你绑在春凳上,你怎么会以为我被南宫夜害死了呢?你有妄想症吗?”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云枫觉得这个女人太不可理喻了,那都是八百年前的旧事了,她还提出来干什么?而且还故意歪曲事实! 梦长兮步步紧逼:“那你是什么意思?” 云枫实在不愿与她发生口角,他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捉住她的双肩缓声道:“我是来跟你把话说清楚的,不是来吵架的。” “还说不是来吵架的?我看你不只是来吵架的,还是来打架的!你把我的肩膀都要捏断了!把我拐进王府就是为了折磨我,你好没良心!” 他下滑捉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烟波浩渺的眸子,极力隐忍道:“你可以生我的气,但你不能质疑我对你的心!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明显?当然明显!简直是太明显了!”想到今日种种,她自嘲一笑,用尽全力挣脱他的怀抱,幽静如万年古井的眸子凝起一层冰霜:“你的情意正如你所表现的一般无二,我看得非、常、清、楚!” 第95章 又见巴图 梦长兮出发算早的了,下了马车才发现虔诚的朝拜者如此之多,简直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了。他们双手合十,举过胸、额、头,然后平扑在地上。大抵天天如此,以致使石板许多地方都凹了下去。 梦长兮穿得十分素雅,青色儒裙配上白色披帛,头发只简单地拢成一个垂云髻,簪上两支玉兰钗。再加上她戴了面纱,一路上倒不怎么引人注目。 她参拜了观音菩萨后,又捐了一些香油钱,才去往林雅芝信中指定的厢房。 林雅芝已经恭候多时,见梦长兮进来,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拉着梦长兮桌边坐下。 “清幽,你去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听见我们的谈话。”梦长兮见林雅芝面露难色,于是挥退了清幽。 整个屋子就剩下林雅芝与梦长兮时,林雅芝突然对着梦长兮跪了下来:“旋王妃,要不是嫔妾走投无路,绝不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约你出来!求你,求你救救嫔妾的儿子吧!” 梦长兮美眸轻眨,疑惑地问:“你起来说话,墨离怎么了?” 林雅芝却是不肯起身,握住梦长兮的手泫然道:“墨离也不知是生病了还是中毒了,已经高热三天不退,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太医院的院判也束手无策。” 梦长兮抽回手,面色凝重道:“你拿墨离去争宠了?”见她不答话,只一个劲儿地哭,便知自己猜中了。当初她选择利用早产来博得襄王垂怜的时候,梦长兮就知她的野心绝不亚于李棠儿或者柳馨的。 “若小姐是药王的女儿,医术想必了得,求王妃让若小姐去救救墨离吧!这次,不是嫔妾动的手,嫔妾至多会掐他两下,断不忍心伤他性命啊!求王妃可怜嫔妾一番忧儿的心思!” 林雅芝哭得伤痛欲绝,只是这其中几分是为墨离,几分是为她的前程就不得而知了。 梦长兮端起桌上的茶轻抿了一口,淡道:“林侧妃难道不觉得你我应该避嫌吗?好不容易用佟玉打消了襄王对你的疑虑,我若再携若小姐去为你的墨离治病,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啊?”林雅芝吓得瘫坐在地上,如惊弓之鸟,清秀的面庞上显出了几许绝望之色,“难道墨离就要这样枉死?” 梦长兮秀眉微蹙,这寺庙的茶并不怎么好喝,用的是去年的茶叶和浅井水所泡。叹了口气,将茶盏搁在桌上,慵懒地抬眸,对林雅芝招了招手。 林雅芝眨巴着眼凑近梦长兮,后者俯身对她耳语了几句,然后似笑非笑地等待她的抉择。 良久,林雅芝深吸一口气,小心问道:“做第一件事就好,为何还要画蛇添足呢?” 梦长兮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刺目的阳光透过轩窗纸洒在她如玉的脸上,刻画出一副唯美的线条。她抿唇一笑,声音轻缓而舒柔:“实不相瞒,第一件事纯粹是为你自己做的。第二件事么,则是我向你收的一点利息。至于是锦上添花还是画蛇添足全在你的运筹帷幄之中。我自然……是不会为你担风险的。毕竟,是你有求于我。” 林雅芝被说得哑口无言。这个旋王妃好生厉害,丝毫不隐瞒自己的私心,换作他人定会为将自己描得无比高尚借以博得对方的信任。她居然,敢把将话讲得这么满! “好了,我言尽于此,选择权在你手中。当然,你可以不去办第二件事,我们的合作关系便也到此结束。”梦长兮说着,起身就要离去。 林雅芝拉住她的手腕:“我答应你!只是,这件事貌似对王妃无益,嫔妾才犹豫了一番。” 梦长兮并不拆穿她的小心思,点了个头便离开了厢房。 寺庙高处的楼台上,巴图饶有兴趣地盯着梦长兮娉婷的倩影,问向怀中揽着的妙人儿:“你确定是她?” “嗯,小汗王决定怎么办?” 巴图咧嘴一笑,刚毅的面容上半是柔和半是狰狞:“猫捉老鼠。” 梦长兮坐上马车后,催促车夫快些回府。 清幽见梦长兮秀眉微蹙,不禁问道:“王妃,你怎么了?” 梦长兮凝眸不语,挑起帘子朝普陀寺的方向望去,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劲。可又瞧不太真切。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清幽:“晚些时候,你亲自送到状元府的药王手上,记住,别让任何人发现,包括荀清睿。” 清幽将信件收入囊中,悄声问道:“今儿没见王妃写信,难道王妃几天前就料到林侧妃会因何事来求您?” 梦长兮笑而不答,用食指戳了清幽的额头一下:“怎么眼睛变小了?哦,原来是脑门儿长大了。” 清幽讪讪一笑,掀起帘子往外瞅了眼天色,方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就乌云密布了。 “王妃,好像要下雨了。我们是快点回府,还是去祥云楼歇息一下?”祥云楼是公孙家的产业,而公孙家的后台便是王爷,因此,她同清风倒是没少去。 梦长兮也挑起一侧的帘幕,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想说快些回府算了。谁知,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随后踏入了祥云楼。 婉倾去那里做什么? “清幽,我们去祥云楼。”她住在倚梅苑的这些日子,婉倾偶尔会出府一趟。但因为还在生云枫的气,她倒是没把这个情况放在心上。 祥云楼的老板认识清幽,直接带着她们去了三楼最豪华的雅间。 这个雅间所有桌椅立柜皆用上好的红木打造,周身刻有凤鸣九天、龙翔万里的图腾。 外间供饮食、谈天使用,内间则是一个精致典雅的卧房。 梦长兮在外间的靠椅上坐了下来,穿着绿色衫裙的侍女立即将最好的云雾茶奉上。 梦长兮屏退了侍女,捧起茶杯,吩咐清幽道:“你去看看婉倾在做什么,别让她发现了。” “是。” 梦婉倾推开二楼的房间,柳展亭已经恭候多时。 一拢白衣,玄纹云绣,席地而坐,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抚弄着琴弦。长长的睫毛遮住眸中熠熠的波光,唇角微微勾起,形成一个优美而诱人的弧度。 第96章 此情此景(1) 梦婉倾心中惊艳了一把,面色却一如从前般淡漠:“你今天叫我出来又是所为何事?” 柳展亭停下抚琴的动作,门口的书童识相地关上门。他扬起一抹暖人的笑意:“若小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只是想送你一样东西。”说着,起身将琴送到梦婉倾的手中。 “这琴叫凤鸣,是前朝琴痴睿王最中意的乐器,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来,喜不喜欢?” 这是一把落霞式古琴,两侧呈对称的波形曲线,造型玲珑精巧,别有趣味,方才柳展亭只随意拨弄了几下就呈现出圆润雅致的琴音,其音质堪称一绝。 但她只是欣赏了片刻,又将琴还给柳展亭,道:“无功不受禄,况且这琴太珍贵了,我是什么身份?断然不配用它。” 柳展亭没有忽略梦婉倾眼中一闪而过的渴望,他向前进了一步,温润的鼻息吹在她的脸上,语气中含了一丝恳求:“我送你那么多礼物,你一样都看不上,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为何又不要?一把琴同你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梦婉倾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温柔,淡道:“柳公子请把镯子还给我吧。”上次在皇宫走得急,镯子掉了也没发现,后被柳展亭拾到,可却是赖着不还她了。 柳展亭再度将琴递到她面前,柔声道:“上次摔坏了,还在修,再过三、两日想必就能物归原主。” 梦婉倾有些失落:“既然如此,我先告辞了。还请柳公子不要随随便便约我出来,传出去,对你我都不好。” 柳展亭自诩智勇双全,颇会讨女子欢心,这些日子也被梦婉倾的冷情给打击到了。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不论他送什么、做什么,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个做工粗糙的镯子。 梦婉倾将凤鸣放在桌上,转身出了房间。柳展亭追出来,情急之下拉住她的皓腕:“若小姐,我就那么令你讨厌吗?” “二哥!你做什么?”柳馨今日难得寻了个为云墨离祈福的借口跑出王府,知道云枫经常在祥云楼出现,便想过来碰碰运气,谁知看到柳展亭与梦婉倾拉拉扯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将二人分开,怒目看向梦婉倾,“我上次给你的警告还不够吗?你真是太不要脸了,居然私会我二哥。” 梦婉倾懒得理她,转身便要离去,柳馨伸手挡住她的去路:“你个狐媚子,以后不许纠缠我二哥!” “小妹,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是我约若小姐出来的。”柳展亭出言相驳,语气是少有的冰冷,“你如今贵为侧妃,要谨言慎行!” 柳馨气得血气上涌,自打记事开始,二哥从未对她发过脾气,今天为了一个外人,一个她十分讨厌的人,对她冷言冷语,还饱含一丝威胁。 她抬起手就朝梦婉倾扇了过去。 柳展亭捉住她的手,愠怒道:“小妹!你的性子真该好好改一改了!如若不然,在王府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她的二哥居然揭她的伤疤……天啦!这还是她的二哥吗? 旋王妃,你抢走表哥就算了,现在你的义妹还要来拐走我最敬爱的二哥! 柳馨的眸子似要喷出火来:她在王府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时不时还得被襄王蹂躏一番,直到现在,她的某处仍火辣辣的痛。 柳展亭放开柳馨的手,用警告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对梦婉倾说:“我送你回府。” 梦婉倾一直冷眼看着他们兄妹两个窝里斗,尤其是柳馨那张猪肝色的几近扭曲的脸,忽然间觉得能给柳馨添堵也是一件趣事。 她对着柳展亭微微一笑:“好,劳烦柳公子了。” 柳展亭倒是不在意她的利用,小妹的性子,确实要压一压。 柳馨气得跳脚,倾国倾城的脸上顿时露出狰狞之色:“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我却要被不爱的人压在身下疯狂折磨!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得不到的,你们也休想得到!” 清幽走后不久,雅间里便来了不速之客。 “旋王妃,好久不见!” 梦长兮正喝着茶,闻声抬眸,侧目望去,柳眉微微皱了一下,随即笑道:“小汗王那么喜欢跟踪本王妃,你是属狗的?” 巴图褪去了草原装扮,穿着一件黑色镶金锦服,头束紫金冠,配上古铜色的肌肤和刚毅大气的五官,深沉而俊美,不过他骨子里的那种张狂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哈哈!如果你是猎物,那么本王做条猎犬也不是不行!”上次的她雍容华贵得像母仪天下的皇后,今日素纱罗裙傍身,又清丽淡雅得像瑶池上仙。但不论是何种装扮,何种气质,她的眸子永远是那么幽冷,连带着笑容都透着一股寒意。 巴图的直言不讳并没获得梦长兮的半分好感,她淡然一笑。 巴图也不介意,大步跨入房内,在她对面的八仙桌旁坐了下来。 “你不问本王为什么对你有兴趣?” 梦长兮并不看他,只静静喝着手里的茶,隐约能从茶杯中看到自己寒若冰霜的脸,淡道:“问了,小汗王就会答么?” 巴图一怔,尔后大笑道:“不会。”这是个秘密,若让有心人听去,竞争对手只怕会更多。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有不便,本王妃先行一步,小汗王请自便。”梦长兮说着,将茶杯放于桌上,起身向外走去。 谁知巴图眼波横流,反手将门给关上,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梦长兮暗叫不好,方才将清幽遣出去盯着婉倾,身边竟是连个护卫都没有。唯今之计,只能拖延时间了。 “小汗王有话对本王妃讲,说一声就好,何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呢?” 巴图一步一步走近梦长兮,狂野而邪肆地笑着:“是啊,本王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本王这几天想你想得都睡不着,你说本王该怎么办呢?”说着抬手就要去碰她的脸。 “请小汗王自重!”梦长兮冷声呵斥,后退一步避过他的狼爪。 第97章 风云襄王府(1) 她主动拉过他的大掌环上自己的腰身,而她的手则是不安分地顺着他的胸膛一路滑下…… 云枫身子一紧,舒服地哼了一声,双眼迷离道:“我来之前跟……父皇告了假……这几天……不用上早朝。” 来之前就告了假?他知道她会来这里?梦长兮的动作一滞,睁大烟波浩渺的秋瞳:“不上朝你要做什么?”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云枫喃喃道:“还能做什么!向某人讨点利息啊,禁了我那么多天。” 她忽然想到了第一次同他缠绵床榻的情景,七天,整整七天!他就没让她下过床! “妾身腹痛,想如厕。” 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眼可怜兮兮得望着他,却越发显得妩媚妖娆,他嘴角一勾,大掌拂下绫罗帐幔。 衣衫满地,床幌轻摇。桃李开尽满园春,旖旎无限一双人。 “夫君,不要了……” “好,最后一次。” “云枫,真的不要了……” “嗯,真的是最后一次。” “枫哥哥,求求你,长兮好累啊……” 云枫心满意足地看着怀中陷入沉睡的人儿,起身拧来帕子为她擦拭干净,又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薄荷膏给她涂上。 做完这些,他竟然又有了反应,不由地自嘲一笑,这个女人,简直是个妖精!魅惑得他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真想不通,在姻缘庙的那一夜,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实在不忍心惊扰她的睡眠,他便只能去冲了个凉水澡。 那个巴图,居然敢打长兮的主意,他在水云国的日子会无比精彩的,是,云枫向他保证! 林雅芝回府后,把梦长兮交代的话对云绥说了。云绥听后恍然大悟:“是啊!本王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去年云枫被皇母妃打得半死,连太医都说没有活的希望了,最后还不是醒了?一定是药王!只有药王才能让人起死回生。本王这就进宫去找皇母妃。” 他曾经打探到了药王的消息,可转眼间便让他从自己的眼线下消失了。唯今,只有盼着皇母妃有办法打探到他的下落。 当夜,皇贵妃驾临襄王府,并将药王带入府中为云墨离诊治,只是当初传闻药王已死,所以除了皇贵妃、襄王和林雅芝,没人知道这看似不起眼的大夫便是药王若苍瀚。 皇贵妃抱着云墨离坐在主位上,眸光静如止水:“大夫,墨离到底是怎么了?” 所谓最熟悉的陌生人,大抵是她与他的现状。一道圣旨,拆散交项鸳鸯;一道宫墙,立起绝世情殇。从云枫撞破她们的事开始,她便明白,这段情无论如何也进行不下去了,哪怕是用最隐晦的方式。 若苍瀚并不敢直视她的面容,多年过去,她依旧风姿卓越,美如双十年华,只是岁月不曾带走她的美貌,宫廷却是磨去了她的纯良。他福着身子道:“回娘娘的话,小公子乃是中毒之兆。此毒的药性并不强烈,看起来就与染了风寒无异,导致小公子无法正常进食,导致只能衰竭而死。这投毒之人,心思倒是缜密,不过此毒需每日服用,想必毒药尚在府中。” 这番话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掉入平静的湖面,在众人心里激起层层水花。 皇贵妃眼露寒芒,虽说墨离是个庶子,但骨子里流的是云绥的血,是她的亲外孙。果然,女人多的地方必有勾心斗角之事! 李棠儿的面色刷地一下变白了。太医院院判都瞧不出端倪的毒,为何会被眼前之人轻易查出?他究竟是谁?幸好,那药她已经命人秘密焚毁了,没有证据,谁也赖不到她头上。 “来人!搜府!”云绥一声令下,管事太监唐七便带着宫人和侍卫前往各个院子展开搜查。 “启禀娘娘,奴才在襄王妃的院子里搜到了这个药瓶。”安德说着就要将手里的药瓶递给皇贵妃,后者给了他一个眼色,他会意,转头将瓶子递给了若苍瀚。 若苍瀚拔掉瓶塞放在鼻尖一闻,面色凝重道:“正是小公子所中之毒,为谨慎起见,还请娘娘再找几个太医过来确诊一番。” 皇贵妃摆摆手道:“别提那些没用的东西,本宫不信你,又怎会带你来此?”若是连他都不信,天底下还有谁可信? 李棠儿噗通一下跪倒了地上,怎么会这样?就是听说皇贵妃会带高人过来为墨离诊治,她才亲手将药焚毁了。那大夫手里的药,又是从何而来? “好大的胆子!居然谋害皇室血脉!云绥,你打算怎么办?”皇贵妃怒问向一旁的云绥。 云绥的眼中呈现出一派复杂之色,平心而论,他爱李棠儿,所以不愿相信她出做出此等恶事,但证据确凿,加上她最近时不时露出的争宠之心,说她是无辜的,难以服众。而最最重要的是,柳家的女儿嫁入了王府,皇贵妃一直都希望将柳馨扶正。 他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前去搜查的是王府的人,不太可能从中作梗,那么症结就在药王的身上了。他很想知道,这件事究竟是棠儿所为,还是皇贵妃策划的嫁祸? 如果皇贵妃知道自己的一番苦心居然换来儿子的怀疑,只怕会当场拂袖而去。 “棠儿,是你做的吗?”云绥蹙眉问道。 李棠儿一边抹泪一边道:“怎么会呢?这个瓶子不是妾身的,王爷要相信妾身啊!”她也不算撒谎,这个瓶子本来就不是她的。 “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你五年无所出倒也算了,本宫从未苛责你半句,如今你居然容不得别人为云绥诞下儿子,真是有辱妇德!你这正妃,不做也罢!” 林雅芝垂眸落下几滴清泪,忙用帕子掩面,然而她真正掩住的是嘴角一抹得意的笑容。 夜间,送走皇贵妃后,云绥进了林雅芝的房间。他情绪低落的时候,一般都会去找这位善解人意的侧妃。 云绥自五岁偷听了周珺与兰姑的对话后,便明白了换子的前因后果,也知道为何别人的母妃都爱子如命,他的母妃却终日对他冷言冷语。 第98章 风云襄王府(3) “我还是回避一下吧。”梦长兮从他怀里起身,却被他反手拉住。 他挑眉一笑,黑亮如宝石的眸子泛起璀璨的华光:“没什么好避讳的,你只当陪陪我吧。” 梦长兮拗不过他,只得在他旁侧坐了下来。 周太傅和荀清睿一进门,便看见二人拉拉扯扯的一幕,心中都有些不悦。 这是自去年狩猎之后,梦长兮和荀清睿首次见面。荀清睿仍是那般丰神俊朗,温文尔雅,而梦长兮却较之前多了一种妩媚的韵味,那双眸子静谧如一泓湖水,顾盼间流光溢彩,让他长时移不开视线。 周太傅轻咳一声:“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荀清睿忙跟着行礼道:“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平身。”云枫淡道,“坐吧。”他对荀清睿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敌意,或许是因为他曾经参与了天煞孤星一事,又或许是因为他看长兮的眼神透着一股子情意。反正,他不喜欢荀清睿就是了。 清灵和清幽及时奉上茶水,尔后退下,在门口恭候。 周太傅双指捏了捏下巴上的山羊胡,一双鹰目泛着精光,正色道:“恕老臣直言,我等是同王爷商议政事,王妃是否应该回避一下?” 梦长兮笑而不答,是谁强行留下她的,就该去解决这个难题。 云枫握住她的手,对着周太傅诚恳一笑:“外公,她是我的妻子,荀大人是她哥哥,既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回避的呢?” 不疾不徐打出一章家人的软牌,周太傅倒是不好反驳,毕竟那声“外公”是他爱听的。 荀清睿虽然知道了长兮和云枫的身份,但真正听他亲口说出,心中还是颇为惊讶。他心中苦涩无匹:他居然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真是天理难容。 周太傅和荀清睿将各自筹备的情况向云枫详细禀明,云枫点头称好:“现在只差废去李棠儿正妃之位的诏书了。”失去李丞相的支持,襄王的助力会削弱许多。 “纵然失去李家的扶持,襄王的背后还有定国公府,他的生母又是皇贵妃,这事儿还是难办。”周太傅冥思道。 云枫笑着将梦长兮和林雅芝的合作一一细述,当然,关于那恋母情结一事则避而不谈,毕竟,这有损皇室尊严。“所以,外公,柳家不仅不会支持他,反而会趁机踩上一脚。” 周太傅和荀清睿哑然,云枫在朝堂上对襄王发难,梦长兮在人家后院放火,还真是一对……蛇蝎夫妇。 三日后,废去李棠儿正妃之位的诏书与云绥给柳馨的休书同时出现,在水云国掀起了轩然大波。 云绥一时间失去两个最重要的家族助力,打击不可谓不沉重。 李棠儿临行前,云绥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道:“棠儿,你等我,风头过后,我一定十里红妆、八台大轿,风风光光再次娶你过门!” 李纤纤挽住姐姐的手,失望地摇摇头,说他对姐姐痴情吧,他又不如旋王对旋王妃那般专宠;说他凉薄吧,他又在明知已经得罪李家的情况下,把柳家的女儿给休了,就是不愿柳馨趁机坐上正妃之位。 才发现这个男人,她不曾看懂过。 李丞相对于云绥的举动是颇为赞赏的,至少他摆明了态度,这正妃之位还是会为棠儿留着,那么,他便不会轻易放弃对云绥的支持。 但柳家那边…… 定国公府里一片肃杀之气,被毁了名节嫁出去的女儿,不到两个月居然被休回了娘家! 老夫人滕氏气愤得将茶盏摔落在地:“襄王真是欺人太甚!我定国公府的千金岂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若说上一次的事,大家认为柳馨也有错,那么这一次便全是襄王的责任了。 柳啸此刻也怒气冲天,一掌拍碎了身旁的案桌:“当初用那么不光明的法子拖馨儿下水,馨儿给他委身做侧妃已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他倒好,自己没看管好府里的人,反而将下毒之事栽赃给馨儿,他究竟……究竟是何居心?” 向来性子温婉的马氏这一回也不仅恼了,抽出帕子抹去眼角的热泪,哽咽道:“被一国王爷给休了,馨儿这以后可还怎么许人家呀?” 妇人就是妇人,心心念念地都是嫁娶之事。 柳孟哲按耐住心底一触即发的怒火,这个小妹自幼就不让人省心,心浮气躁、目中无人,哪里像二妹柳蓉蓉,有倾国倾城之姿、美丽得不可方物,却仍温婉贤德,堪称天下闺阁的典范。 若是因为小妹的丑事而殃及二妹的美誉,可就不划算了。他把心一横:“小妹,你去庵堂住一段时日吧,也好避避风头。” 柳展亭双手插抱胸前,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悠闲姿态,微笑着看向原本没有一丝不悦的柳馨忽然跳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去庵堂?我又没做错什么!我是被人陷害的!”那种地方终日与青灯古佛相伴,无聊至极,与坐牢何异? 滕氏倒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一来,让柳馨远离舆论的中心,也好让流言尽快散去,将定国公名誉的损失降到最低;二来,压一压这丫头的性子。 “我瞧着你大哥的主意不错,择日不如撞日,午饭过后你就出发吧。”滕氏点头道。 “祖母!”柳馨急得跺脚,跑过去扯她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祖母,馨儿好不容易归家了,就允了馨儿伴在祖母身边尽一下孝道吧!” 马氏自然是舍不得女儿,忙附和道:“是啊,婆母,馨儿打小娇养惯了,去那种苦寒之地,如何受得住?让她陪在您身边,也好聆听您的训导。” 柳展亭耸肩一笑,暖如春阳:“母亲,让小妹去吧!她继续留在家中指不定又弄出什么乱子。” “二哥!”柳馨回头瞪了柳展亭一眼,这个二哥在家中的地位仅次于大哥的,若是连他都同意,自己想翻身都难了,“二哥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将我支走,不就是因为我撞破了你同若夕瑶的苟且之事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朝柳展亭投去疑惑不解甚至带有几分审视的目光。 第99章 风云襄王府(4) 柳啸剑眉紧蹙,面露寒光道:“展亭,可有其事?” 柳展亭扬起一抹绝世笑颜,唇红齿白,一屋子被照得亮堂堂的:“小妹的话,你们也信?” 柳馨在心里将襄王和那个薄情寡性的二哥骂了千百遍,仍没能逃脱被送去庵堂的厄运。 襄王府内,一片清净。林雅芝是王府位份最高的妃嫔,又诞下长子,顺理成章地接管了主母的职权。 她盼这一天,真的,盼了许久! 朝堂上波云诡异,瞬息万变,曾经受万人追捧的襄王此时却遭到了多名大臣的联袂弹劾。 周太傅双手执笏,对着云问天跪了下去:“皇上,老臣有事启奏!” 云问天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他庄严而肃穆的声音在金銮殿内响起,攀上横梁,余音袅袅不绝:“周太傅快请平身说话。”太傅曾是他的恩师,他对太傅是极敬重的。 “谢皇上。”周太傅起身福了一下,道:“老臣要状告贞贵妃私下换子,导致襄王殿下同旋王殿下互换身份多年而不自知,请皇上废黜贞贵妃的封号及位份!” 周珺被逐出太傅家,从族谱上除名,并化身李欣然入宫伴架,这在水云国几乎是家喻户晓的事情,可眼下真听到周太傅状告已故的亲生女,众人仍不免有些惊讶。血缘关系可不是一纸族谱可以抹杀的,更何况死了仍不让人安宁。周太傅的心真是狠啦! “有何证据?”云问天照例问着,只是那语气任谁都听得出,全无半分惊讶。 “请皇上允许贞贵妃的乳娘程嬷嬷觐见!”周太傅恳求道。 云绥倒是不甚在意,换子一事揭开,他便光明正大地做了皇贵妃的儿子,百利而无一害。 云枫暗笑他死到临头还春风得意,真是蠢得可以。 “准!” 太监扬着尖细的嗓音喊道:“宣程嬷嬷觐见——”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妪躬身走近大殿,徐徐跪了下来,恭敬道:“奴婢程春梅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问天并不叫她起身,只例行公事般地问:“周太傅说贞贵妃当年将自己的孩子同皇贵妃的孩子调换了,可有此事?” 程嬷嬷又叩首,道:“回皇上的话,确有此事。当年贞贵妃被打入冷宫,心里十分不平衡,恰逢与皇贵妃娘娘同日生产,便命奴婢偷偷将孩子调换了。皇贵妃娘娘的皇子,后背上有一个梅花型的胎记,不知襄王殿下,是也不是?” 襄王心中窃喜得很,忙不迭地接过话柄:“没错!父皇,儿臣的后背确实有梅花型胎记。” 云问天在心里将这个四肢发达、冲动易怒的儿子骂了一通,他之所以压着这件事不公布自然是有原因的,时机不成熟,揭开换子真相对云绥或云枫都不好。这个周老匹夫,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未经他允许就将此事推到众人眼前! 周太傅的门生户部侍郎孙万里启声道:“启禀皇上,微尘斗胆提议,滴血认亲!” “请皇上让襄王殿下同皇贵妃娘娘滴血认亲!”多名大臣跪倒在地,纷纷启奏,其中不乏太傅的门生。但马太师和叶太保却是没有发话。 云问天挥袖制止了众人的恳求之声,压住怒火道:“这件事,即便太傅不说,朕也打算择日公布,朕前些日子已经查明枫儿才是贞贵妃之子,而绥儿是皇贵妃之子。念在贞贵妃最后为保小公主而葬身火海的份儿上,便功过相抵了吧。” “皇上英明!”一片拜倒附和之声。 周太傅退下了,云枫却上前一步,行礼道:“皇上,儿臣要状告二哥以怨报德,荼毒天子妃嫔和皇嗣!”然后,将在冷宫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其中包括长兮为贞贵妃正胎位、中箭、以及他抱着长兮和云珠逃离火场。 众人不禁唏嘘,纵然不是生母,也是有多年养育之恩的母妃,他怎么忍心用艾草熏乱她的胎位,并纵火将人烧死在冷宫? 云绥面色一阵惨白:“三弟,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去毒害自己的母妃和妹妹呢?” 云问天握着龙椅的手微微颤抖,他曾经怀疑过这件事,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没有深究:“可有证据?” “请父皇准许贞贵妃的贴身宫女兰姑,及二哥的暗卫凉一觐见。” 云枫此话一出,云绥的半条命都没了。兰姑不是葬身火场了吗?还有凉一,他应该……早就死在了云枫的手中!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 云枫颇为兴趣地盯着云绥脸上阴晴不定、又像吞了苍蝇似的神情,心道:我的好二哥,好戏刚刚上演,你别太不经敲了! 云问天点头后,兰姑和凉一被宫人领了进来。二人急忙跪地行礼。 “旋王说襄王毒害贞贵妃与小公主,你们二人有何说辞?”云问天铁青着脸问道,那声如棒敲洪钟,震得众人耳朵微微发痛。 兰姑的半边脸已经被烧毁,戴着银质面具,她磕了头,道:“冷宫的大火并非天灾,而是有人蓄意纵火。娘娘生完孩子后,有人往冷宫放带火的箭矢,奴婢为保护娘娘与小公主,背上也中了两箭。奴婢福大命大,待宫人前来救火时,奴婢尚有一口气在。只是可惜了娘娘……为了救小公主……被顶上的悬梁生生……砸死了……”说道后面,兰姑再也忍不住心底的自责与愧疚哭了起来。 周太傅老泪纵横,没想到女儿竟是死得那样凄惨。 对于这件事,云枫的心里有着深深的自责。如果不是长兮扮成小太监误入冷宫,他或许不会因寻她而见到周珺最后一面。但他对生母的安危置若罔闻,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他真的很难原谅自己。 云绥的心被巨石撞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兰姑居然还活着! 云问天宽袍下的一双手紧撰成拳,犀利如刀的目光落在凉一的身上,字字如针道:“你是谁?”。 凉一低头道:“奴才原先是襄王殿下的一名暗卫,冷宫出事当晚,奴才奉命把守冷宫周围的路口,不让任何人靠近。后来,旋王妃无意中闯入冷宫,过了两个时辰,里面传出小公主的啼哭声,襄王殿下命令奴才们往里面射箭,刚好旋王殿下来了。他救出了小公主和旋王妃,但是襄王殿下要对他们痛下杀手,好在皇上及时驾临,襄王殿下便遣走了大部分的暗卫,奴才便是那被遣走的人之一。” 第100章 风云襄王府(5) 云问天将案桌上一个折子朝云绥大力扔了过去,将他束发的玉冠砸落,一头乌发披散了下来,带着几分狼狈。 “你个逆子,敢在皇宫行凶!贞贵妃再不济也是你的养母,你居然恩将仇报,要置她于死地!”云问天气不打一处来,他早就怀疑冷宫的事情与云绥有关,“你不但要杀贞贵妃,还要杀云珠、云枫和他的王妃!你的心……你的心怎么如此歹毒?” 云绥重重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父皇!您不要听信谗言!儿臣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叫凉一的。”转头看向云枫,“三弟,你为何害我?” 凉一忿忿不平道:“王爷,襄王府的暗卫都有特殊的图腾及暗号,您若是不认识奴才没有关系,奴才可是认得您的一千死士!” 一千死士? 全场哗然! 这是要造反吗? 荀清睿适时站了出来,恭敬道:“皇上,请恕微臣之言,襄王殿下与凉一各执一词,微臣斗胆提议,将他们交由大理寺查处。”然后给了襄王一个安心的眼神。 襄王会意,这个风头浪尖上,不能触犯龙颜,被关在大理寺反而安全许多。现在身份公开,他便是柳家的亲戚,相信皇母妃和定国公府不会放任他不管的。 云问天气得恨不得一掌将这个不孝儿劈死! 李丞相附和着请求道:“臣觉得荀大人的提议甚好。” 云问天一刻也不愿多看这个儿子,厌恶道:“那就交由大理寺查办吧!退朝!” 云笙下了朝堂,不疾不徐地往午门走去,却在途中遇到了那个煞星娜扎公主。他掉头就要避开她,却是被她抢先一步占了道。 她绕到他面前,甜甜地唤道:“云笙,好久不见!”这个男人,真是越长越好看,比小时候俊秀多了。 凭心而论,娜扎虽不如梦长兮那般美若天仙,但也算极其姿容艳丽,别有一番热情奔放的味道,尤其是那乌黑闪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像璀璨的星子。可就是这样一个出身高贵、美丽大方的女子深深地迷恋着云笙,却又得不到他半点好感。 “娜扎公主,你很闲吗?如果是的话,你去找云熙郡主吧,她可是天天盼着你去陪她呢!”云笙冷声道。 娜扎吐了吐舌头,嗔道:“才不要!她就爱跟我比这比那,并不真拿我当朋友。还是枫哥哥好,不过听说他的王妃因为我而吃醋了,我心里难受着呢,这些天也不敢缠着他了。”语毕,主动挽起云笙的胳膊,笑道:“云笙,你陪我去逛庙会,好不好?” 云笙甩开她的手,剑眉微蹙道:“娜扎,这不是在北齐!注意自己的行为!别跟我拉拉扯扯,惹人误会!” 娜扎再次挽住他的胳膊,讪讪一笑:“嘿嘿,我不怕!反正我来水云国就没打算回去了,我注定要做你的王妃。” 云笙头痛道:“但我不想娶你做王妃!” “为什么?”娜扎疑惑了,杏眼圆瞪道:“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我可以改。” 云笙毫不留情地推开她,薄怒道:“我不喜欢你!你怎么改都于事无补!”这个女人,真是个大麻烦!早知她缠人的功夫如此厉害,小时候就不该招惹她!陪她玩什么过家家,扮了一次新郎官,她从此便记住了。真是……悔不当初! 云笙迈步朝宫外走去,娜扎紧追其后,想甩掉她?门儿都没有! 在宫门口,云笙意外地碰到了梦长兮。她穿着一件翡翠烟罗裙,盈腰一束,碧绿如深潭。她发如墨玉,眉若柳叶,嫣红的薄唇微微扬起一个诱人的弧度,看得云笙呼吸一滞,心噗通噗通狂跳了起来。 他快步走过去,风儿将她身上特有的清韵幽香晃入他的鼻尖,他深吸一口气,道:“长兮姐姐怎么会在这里?” “我等你三哥。”她浅笑道。柔和的阳光在她璞玉般的脸上覆了一层金辉,越发显得通透莹润,而她美眸流转间不经意泄露的尽是幸福的意味。 “恐怕我以后得改口叫二哥了。”云笙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好在父皇提早追封了李才人为贞贵妃,如此二哥的身份依旧压过大多数皇子。”大多数而已,并不包括他这个嫡子。 梦长兮并不甚在意云枫的身份,此时见荀清睿迎面而来,对云笙微微一笑,说:“我有事向荀大人请教。” 云笙识相地走到前面,娜扎依旧不远不进地跟着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梦长兮:“云笙,她是谁呀?怎么长得跟天仙似的?”比他们北齐的圣女还好看呢! 梦长兮低声对荀清睿说出了自己的计划,然后微笑着等待对方的答复。 荀清睿鬓角冒出几许冷汗,带着几分试探、几分担忧道:“襄王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你确定要置他于死地?” 哥哥又如何?皇家无手足,云绥给她孩子冠上天煞孤星名号的时候,可曾念及他与云枫的兄弟之情? 梦长兮望进他的眸子,面若寒霜:“皇贵妃和定国公府势必会为襄王开脱,再加上李丞相从旁周旋,皇上想要治他的罪怕也得掂量掂量。明着不能放过他,暗地里却极有可能睁只眼、闭只眼,让皇贵妃送进一个替死鬼换襄王出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必须替王爷拔掉这个祸害。” 忽然一阵狂风呼啸,吹得梦长兮衣袂翩飞,明明生得如花似玉、娇柔妩媚,却偏暗藏了一颗绝情狠辣的心。这一刻,荀清睿方才庆幸,当初救他们夫妇、赠书一本,换来荀岚的三条命。她对襄王不留情面,对荀岚也会是一样的吧。 梦长兮知道他在想什么,淡道:“如今你已是三品大理寺卿,又深得襄王信任,此事交由你来办最合适不过了。事成之后,我会将荀岚送回荀府。” 这便是绕荀岚不死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私下求过云枫,云枫却是不松口,非要处死她。荀清睿长吁一口气:“这件事需要向王爷禀报吗?” 云枫表面冷酷,实则极重亲情,皇贵妃如果求他,难保他不会心软。梦长兮深吸一口气:“不用。事后我自会对他说,你速战速决!” 第101章 真假旋王妃(1) 荀清睿又告诉襄王,皇贵妃已经放弃他了,因为云枫是她养了二十二年的养子,旋王妃是她的亲生女儿,所以他们才是皇贵妃最大的倚仗。 云绥的心理防线被拉开一道口子,面露慌张之色,荀清睿再将李棠儿为保他出狱被册封为公主,远嫁北齐的小汗王为妻之事描述得绘声绘色。 云绥虽心存疑虑,可在荀清睿的推波助澜及一再保证下,最终决定出狱一趟,劝李棠儿别做傻事。 “不过,父皇极看重此次和亲,的确打算册封一位公主,也不知是谁这么倒霉了。”云枫想到云绥的遭遇,不禁唏嘘。 “是啊,不然我也不敢扯这个谎。”梦长兮附和道,“但,我原先没打算让他死在乱箭之下,只想坐实他畏罪潜逃的罪名,让皇上下定决心处死他。你可知那日大理寺的护卫长是谁?” 云枫挑眉一问:“别告诉我是柳家的人!” 梦长兮点头笑道:“不错!柳家也是第一时间做了安排,逮准时机便对云绥发难。我估摸着,即便没有我与荀清睿,柳家的人也会诱他犯错的。” 柳家果然趁机踩了云绥一脚。云枫摸着她的脸,柔声道:“让你为我操心了!”长兮又有什么错呢?妇人之仁是一个君王最不该具备的特质。他既然立誓要问鼎帝位,就该狠绝一些,哪怕对方是亲兄弟。 “以后这些事让我来做就好,你只要开开心心地做我的妻子。襄王府和皇母妃那边,我会处理好的。”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让人趁机反咬长兮一口。 他这是要暗中处死林雅芝了。林雅芝死了也好,那样的人不配为人母。她死了,云墨离就能被皇贵妃接入宫中抚养,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梦长兮的纤指拂过他绵软的唇瓣,深情款款道:“我不觉得操心,相反,我觉得很幸福,从未有过的幸福,幸福得我有些飘飘然了,生怕这只是个梦。” 云枫含住她的指尖,吸允了几下,安慰道:“不是梦,再没什么能将我们分开!你不相信我?” 望着他横波逐流的翦瞳,满满的全是宠溺,映出她饱含幸福的脸,她忽然眼眶一热,哽咽道:“我信你。只是……只是从前我每次觉得幸福已经被牢牢地抓在手中,再不会溜走时,便偏生状况……” 云枫吻住她的唇,不让她将那些扫兴的话说出,道:“以前都是你主动离开我的,可每一次都被我给追了回来。难道说,你还要再离家出走一次?” 梦长兮融化在他似海的深情里,俏脸酡红,甜蜜一笑:“不走了,你赶我我也不走了。” “胡说!我哪会舍得赶你走?就算你又要逃走,我还是会把你追回来的!惹了我,这辈子,你休想逃!” 梦长兮欣慰的笑了,尽管她的心底隐隐划过不安,但这一次,她暗暗发誓,不会再听信任何人的谗言和挑拨,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与他并肩而立、共同应对。 “对了,大哥要回来了。”云枫的大手又开始不安分地游离。 梦长兮轻轻回应着他的索取,羊脂美玉般的肌肤仿若披上一层桃红的薄纱,每一句话都带着无穷尽的魅惑:“就是至今孑然一身、连个侍妾都不曾有过的云阳?他不是外出游历好几年了么?” 云枫渐入佳境,黑宝石般璀璨的眼眸窜起一层氤氲水雾,喘息道:“嗯,去了许多国家,听说在风莱国呆的时间最长。”感觉到梦长兮的身子一紧,他急忙道:“放心,我已经修书给南宫夜了,让他务必将你在皇宫的痕迹抹除干净。”作为谢礼,他命人摘了宁王的脑袋。 多福海守在门外,与隐在暗处的清风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唉!两位主子的兴致实在是太高了,不分时间、不论地点、不管次数……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倒是过得颇为平静。 云枫忙得不可开交,却仍不忘托公孙家的人将数不尽的天材地宝送入望龙阁,有供玩赏的、有供补身子的、也有一些他国的新奇饰物和服饰,看得梦婉倾眼花缭乱,直夸云枫对姐姐上心。 梦长兮挑了一部分首饰让清灵给贤侧妃送去,然后拉着梦婉倾的手问道:“婉倾喜欢什么,我待会儿让清幽给你送过去。” 梦婉倾温婉一笑,摇头道:“我如今已是残花败柳,装饰得再精致又给谁看呢?” 梦长兮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容颜姣好却面露沉色,一副毫无生机的模样,不免有些心疼:“婉倾,你可是心中还放不下云枫?” “怎么会?我早放下了,现在我只当他是姐夫,其余的断不作他想。”讲完,似乎又觉得表述不够清楚,补了一句,“我对他真的没有任何感觉了,姐姐别多心。” 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她若是每一个都拿来吃干醋,日子还过不过了?不过这话只能心里过一遍,讲出来婉倾该难堪了。梦长兮抚着她的额头,轻声问道:“那你对柳展亭又是什么心思?” 梦婉倾陡然抽回手,面色尴尬至极,眼神飘忽道:“姐姐怎知?”此话一出便后悔了,她这不是不打自招么?但转念一想,姐姐再不是那个需要南宫夜保护的宫女了,她是旋王妃,是王府的主母,手中握有生杀大权,又能自由调动王府的暗卫。别说在她眼皮子底下,怕是整个京城的局势都在她的洞悉中。 梦长兮是过来人,一瞧她羞赫的神情心里便猜了个七七八八。思量片刻,吐出一句:“婉倾,在你确定他到底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之前,一定要把自己的心守护好了。” 梦婉倾低下头,双手绕着环佩上的流苏,小声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他,所以一直与他恪守礼仪,不曾有半分逾越。”甚至,她故意装得十分冷淡。 梦长兮心里苦叹一声,看来婉倾是对柳展亭动心了。可是,据她掌握的情报来看,柳展亭接近婉倾的动机并不单纯。说到底,此事因她而起,也好,她寻个机会与那柳展亭把话谈开。 大皇子返京,恰逢北齐使臣也在,皇宫又大肆设宴庆贺。 第102章 真假旋王妃(2) 长欢殿内,云问天端坐于主位上,身侧是皇贵妃。稍下一点的座上是淑妃、德妃和贤妃。三品以上的大臣、宗亲以及命妇分男、女落座于两侧。 巴图意味深长地看着对面一袭撒花烟罗裙的梦长兮,她气质空灵,像一朵水莲开在喧闹的尘世中,静谧得美好。她的脸上始终挂着合宜的微笑,端庄典雅,又让人不敢生出半分旖旎之念。 不过,过了今天,他倒要看看那个女人还能否笑得出来。 云枫蹙眉看着梦长兮面前的糕点,芙蓉糕、桂花糕、莲子糕……全是甜点。就连水果也不是她喜爱的。 他对着多福海耳语了几句,后者会意,提着拂尘出了长欢殿,片刻后端着几盘精致可口的鱿鱼酥、绿茶酥和新鲜的凤梨过来了。 “去,给王妃端过去。” “是!” 多福海的这一举动自然是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大家纷纷朝这位传说中独宠旋王府的王妃看去,只见她肤若凝脂、双颊似霞,顾盼间眸光璀璨,她抬眸与旋王相视而笑,瞬间亮煞了众人的眼。 云枫感受到了大家看梦长兮那股炽热的目光,心中百般不悦,干脆起身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了下来。 好一对璧人!云笙苦涩一笑,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梦长兮主动覆上他的手,用食指轻轻挠着他的掌心,嘴角却挂着标准的笑容。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掌心一路奔入小腹,他立时紧紧握住她的手,凑近她的耳朵:“我们去后花园吧!” 梦长兮俏丽一红,岔开话题:“晚上我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真的是一个很大恨大的惊喜。 云问天颇具审视地看着下方你侬我侬的云枫和梦长兮,剑眉一蹙,一个男人太专情不是什么好事。 一曲作罢,舞池中的舞姬纷纷谢礼后鱼贯而出。趁着空挡,巴图忽然起身对着云问天行了一礼,恭敬道:“皇帝陛下,您曾经允诺我会赐我一位王妃,不知这话可还作数?” 云问天微微一笑,霸气天成:“只要没有婚约的女子,朕都会答应,小汗王究竟是看上了哪家的千金呢?” 此话一出,在座的官员千金开始忐忑不安了,虽说巴图长得一表人才,又贵为北齐储君,但谁愿意背井离乡,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过下半辈子呢? 巴图的眼光开始在众位女眷的身上一一扫过,仿佛陷入了沉思,真是要细心挑选一位王妃回北齐。 云枫仍是坐在梦长兮的身侧,不理会巴图和父皇的谈话,更不理会其他人异样的眼光。 周太傅恨不得一刀斩断他们俩的羁绊,大庭广众之下,即便是夫妻也不该同坐一席。这个女人长得太美丽,听闻她夜夜霸占云枫,从不许他宠幸他人。这样如何能让香火得到延续呢?真是红颜祸水!找个机会,他得与外孙促膝长谈一番。 “你的外公貌似不喜欢我呢?”梦长兮悄声问。 “我喜欢你就够了,管别人做什么?”语毕,补了一句,“你要是给他添个曾外孙,他肯定就喜欢你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云枫笃定道。上次长兮怀孕非常容易,与他同房后一个月便怀上了。可这次,从离开傲天国到至今已过去数月,他在这方面从不藏拙,生猛无匹,长兮的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为怕她忆及伤心事,他一直不敢问。今儿正好借机将心意表露一番。瞧她的样子,似乎不排斥。 见长兮垂眸不语,他开心一笑:“放心吧,我会加倍努力的!” 梦长兮哑然,已经是夜夜缠绵,还要如何努力? 巴图终是下定决心,将手一指:“我就要她!” 全场哗然! 小汗王……要的……是……旋王妃? 娜扎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巴图的衣襟,小声问道:“哥哥,你弄错了吧?” 云问天轻咳数声:“小汗王,那是朕的儿媳,旋王的正妃。” 云枫气得拍桌站起,俊秀的面庞上愠怒一片,深邃的眸子更是泛起凛冽的寒光:“小汗王,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云笙将酒杯往桌上一扔,不屑嗤道:“小汗王好大的胆子,公然觊觎我国的王妃!” 巴图再次用力指了指,古铜色的面颊在阳光的衬托下微微泛着华光,他看向云枫,一双鹰目满含笑意,坚定无比:“本王就是要她!你手里牵着的女人!” 云枫的肺几欲要气炸,梦长兮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别冲动。他嘴角抽动数下,挤出一副干笑:“父皇说的是没有婚约的女子,小汗王睁大你的眼看清楚,她是本王的妻子!” “你的妻子在这里,那里坐着的只是个赝品!”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名身形欣长的白衣男子背光而立,他的肌肤白皙得几近透明,眉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璀璨迷离,高鼻下的唇不点而赤,抿成一条微微上扬的弧线。 怎么看,怎么妖冶! 这不是梁王云阳,是谁?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皇母妃!”云阳上前几步跪地行礼,在他身后赫然跟着一名紫色裙衫女子。 她生得十分端丽,肤色白皙,浓眉大眼,唇若含朱丹,脸颊清瘦,颇有几分西子的美感。她对着座上之人盈盈拜倒,声如莺啼:“臣媳南宫霖参见父皇、皇母妃!” 南宫霖这次是有备而来,不仅带来了长公主的金印和宝册,还递交了风莱国皇帝陛下的文书。 好端端的一场宴会被皇家半真半假的丑闻给搞砸了,且不论谁才是真正的南宫霖,单是这一闹就将旋王府推上了风口浪尖。好不容易除掉皇位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又来了个真假旋王妃的风波,京城的天,总是这么波云诡异的么? 巴图拍手称快,爽朗笑道:“哈哈!既然她不是真正的南宫霖,那她与旋王的婚事做不得数!还请皇帝陛下将她赐给我吧!” 话音刚落,膝盖后方被一股内劲猛震,他一声惨叫跪在了地上。立时有两名随从将他搀起,他怒火攻心挣开随从的手:“谁?谁对本王使暗器?” 第103章 生离(1) 如斯狼狈的样子不免惹得众人暗自偷笑。他脸色微窘,直觉告诉他是云枫干的,但此时云枫站在他的对面,又怎么可能用击中他的膝盖弯? 云笙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不着痕迹地朝梦长兮眨了眨眼,后者会心一笑,这个鬼灵精。 梦长兮起身盈盈一拜,眸光淡定,温顺似水:“父皇,臣媳的手中也是有金印和宝册的,恳请父皇稍等片刻,臣媳命人去旋王府取来交由父皇一辩真伪。”当初她替嫁可是风莱国皇后默许的,自然是将真正的金印和宝册赠与了她。 云问天不发话,皇贵妃递给他一杯酒,温柔地笑了:“皇上。” 他接过皇贵妃的酒杯,一饮而尽:“既然华音替她求情,朕便准了。” 梦长兮没想到皇贵妃会出言帮她,心中略微有些震撼。但一想到柳展亭的事,又高兴不起来。 云枫紧紧握住梦长兮的手:“不会有事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让任何人将你带走。” 宴会继续,巴图意味深长地望着梦长兮,死到临头还能镇定如斯,果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在座之人早已没了赏宴的心情,觥筹交错间时不时将打量的目光落在梦长兮和南宫霖的身上,两人皆是面色镇定,瞧不出丝毫异样。 云枫已经回到男宾席,偶尔与身旁的羲王(四皇子)笑谈几句,但暧昧深情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梦长兮。 不多时,清幽捧着一个锦盒进入大殿,梦长兮过目后让张公公呈给云问天。 不知为什么,在云问天打开锦盒的一瞬间,梦长兮心悸了一下,小腹微痛,她忙用手捂了捂。 倒是蒋茹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凑近她的耳边说:“王妃,我相信你。”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整座大殿只剩帘卷春风的轻响和众人节奏不一的呼吸声。 梦长兮观察着云问天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心里泛起浓浓的不安。 她的金印和宝册绝对是真的!作为一国皇帝,只需一眼便能辨认,他何以……用了那么久?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焦虑地等待着帝王的宣判。 终于,云问天的手高高抬起…… 僵在半空隐隐发抖…… 显然,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可,究竟……谁是假的旋王妃? 梦长兮忽然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森寒无比的冰窖,四方都是水压,带着彻骨的寒,挤压着她娇柔的身躯。 “旋王妃,随我来御书房。” 御书房内,云问天端坐于主位上,但梦长兮并非跪着,而是站得笔直。虽是个弱女子,气势却分毫不输给他分毫。 “朕关注你许久了。”云问天望着她美丽的容颜,叹了一句,“你的金印和宝册是真的,但朕决定宣布它们是假的。” 从云问天撂起锦盒露出惊诧的眸光的那一刻起,梦长兮就知道他会作何抉择了。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云问天要拆散云枫和她,两人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梦长兮冷冷一笑,对他已没了那股子崇敬,轻轻掀开珠帘眼睑,一时华光无限:“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下棋的人,殊不知皇上才是操控棋盘的高手。南宫霖……是你找来的吧?” 云问天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南宫霖是真是假,或是谁安排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借机将梦长兮赐给巴图。 “离开枫儿吧,他可以宠幸无数女人,但不能爱上其中任何一个。”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将成为水云国的储君,你的存在只会让他终日沉醉男女情爱无法自拔。”哪个皇室子弟没有三妻四妾,枫儿却专宠她一人,别以为他不知道旋王府的那些妃嫔侍妾全是摆设! 以前云枫就不曾宠幸过任何嫔妃,云问天早不管、晚不管,偏偏这个时候管!从何时起,他对云枫的事如此上心了呢? 梦长兮的大脑开始飞速旋转。 云绥作为一个冷宫才人的儿子,照说是不能封王的,可他不仅早早封了王,更是在私底下大肆培养自己的势力。云问天……没理由不察觉,可他,选择了默许! 云枫自幼不受云问天待见,但云问天知晓换子一事后,一反常态追封李才人为贞贵妃,并频频召云枫去勤政殿议事…… 难道…… 梦长兮忽然明白了云枫被冷落多年的原因,不由失声笑了出来。 “皇上好算计,好心机!这盘棋下了二十二年,居然天衣无缝!云绥死得真够冤枉……”她笑得热泪盈眶,是为云枫无辜受的冷落,还是为那有着血亲关系的云绥之死……不得而知。 她忽而嘲讽一笑:“看来,皇上应该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了,就冲你这份隐忍,我也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 云问天双手紧撰成拳,一阵剧痛袭来,他捏紧眉心,每次被揭开“伤疤”,他就会头痛无比。药就在桌上,他只用眼瞟了一下,却没有去拿,而是深吸一口气,用内力压住头痛之感:“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你的存在不仅会让枫儿成为一个软弱的帝王,更会成为他致命的弱点。你……没有同他携手俯瞰天下的资格!” 她没资格?她没资格!梦长兮的心底默念着这一句话,抬手拭去脸颊滚烫的泪珠,眼中已恢复一片清明:“让我离开云枫不是不可以,但我有条件。” “说!只要你随巴图离开,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云问天的语气中有了一丝欣喜。他原本可以用强,但真闹到那个地步,云枫会做出什么傻事,没人知道,他这也算投鼠忌器。只要她成为巴图的妻子,云枫就算再爱她也只能斩断情丝了! 梦长兮压抑住心头的苦楚,一双眸子再次恢复古井般深邃,幽幽冷冷,望不见底:“听闻靖王云笙的手上有先皇遗诏,是册封他为太子的,我要那个诏书。” 云问天嘴角抽动数下,这么隐秘的消息她从何得知?好在他早有准备,封云笙为靖王之日便从他手中换回了遗诏。他打开书柜后方的暗格,将诏书取出递给梦长兮。 第104章 亦远亦近的距离(1) 我的心,已经被你敲得支离破碎!既然我是你最容易放弃的那个人,那么,你便好好享受没有我的人生吧! 从今往后,我云枫不再为你而活,我的心里只剩下水云国的千秋大业! 北齐王庭。 王后娜木钟在房里踱来踱去,瑰丽的红色长裙在烛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凤冠毡帽上垂下的精致铃铛随着她的每一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她有着琥珀色的瞳仁,不动声色时温华莹亮,危机来临时犹如猛虎的凶眸,只一眼便能让人感受到凛冽的肃杀之气。 春末夏初,北齐遭遇了百年难遇的特大瘟疫。 此瘟疫最初在羊群中传染,后有人不慎食用了患羊的肉,便将瘟疫引上自身,如此一发不可收拾。 短短一个月,北齐的羊群损失上万,人口死亡过千,更有成千上万的牧民卧病在床,无法劳作或放牧。而更让娜木钟惶恐的是,北齐的精神领袖——圣女因为去民间祈福而感染了瘟疫。 在北齐,圣女可是等同于大汗的存在,她是与天神交流的枢纽,虽不参与政事,却能左右大汗的决断,因为她拥有百姓全部的民心。 如果圣女都死在这场瘟疫中,那么百姓便会陷入绝望,军队的士气便会变得低靡。 “王后,小汗王回来了。”大祭司掀开帘子进来,右手按左肩行了一礼。 娜木钟眼露寒光,道:“他把圣女口中的天生凤格之人带回来了吗?” 大祭司双拳紧撰,沉声道:“带回来了。” 娜木钟胸口开始剧烈起伏,眼中的暗光一扫而过:“杀了她!”那女子是天生凤格,她若做了巴图的王妃,岂不是让巴图稳坐大汗之位了? 大祭司迟疑了半响,有些为难道:“听说……回王庭的路上,她救治了不少感染瘟疫的牧民。我想……或许可以让她先为圣女医病。” 水云国冬季的雪灾刚过,在初夏时分的梅雨季节又迎来了数十年未遇的洪峰。 好在太子提前做了部署,四月亲临南下,将所有堤岸巩固了一番,在水云江的中上游督造了一个大型的水坝,并在周围大兴简易民房,以备不时之需。 六月的洪灾来临时,除了水云江下游的几个村庄因为分洪被淹没,倒没出现大量人员伤亡。 同年秋,前朝余孽在临淄占城为王,一举攻下北面十座城池,夺去了水云国近三分之一的版图。 云问天怒火攻心,头疾发作,不宜上朝,于是命太子代为监国。因为定国公柳鳌驻守西疆,不能轻易离开,太子便命柳啸驻守京城,自己则代天子御驾亲征。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啊!此去凶险,还望殿下三思!”周太傅携文武百官跪在金銮殿前,恳求云枫收回成命,“皇上缠绵龙榻,还请太子殿下留在跟前尽孝,出征之事,可交由柳神将全权负责!” 一袭橙黄色太子锦服的云枫迎风而立,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蔓延到金銮殿的那把龙椅之上。 他的脸一如往昔般俊秀,肤色白皙,剑眉斜飞入鬓,狭长的秋瞳深邃如一泓湖水,透射着寒彻的幽光。只是他的唇角再也没了笑意,哪怕是伪装的也不曾有过。 众人只以为王妃的死对他打击甚大,所以才导致他性情大变。 他的步子很轻很轻,听不到一点声响,却每一步都踩在了文武百官的心坎儿上,震得他们头涔涔心惶惶。 “孤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吗?”他的声音轻如三月飘飞的柳絮,入耳时却立即变为万年玄铁,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孤意已决,即日起领兵出征!你们愿意跪,就一直跪下去吧!” “皇后驾到——” 柳华音头戴龙凤明珠冠,簪九尾凤钗,着红色翟衣款款而来。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待柳华音在龙椅旁的侧位上坐好,众人纷纷磕头行礼。 “儿臣见过母后。” “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 “谢母后。” 柳华音依旧美貌,发如鸦青,肤塞初雪,五官精致如刀刻,只是如烟的眸中难掩倦态。 儿子死了,女儿没了,她做了皇后又如何?还不是日日忍受生离死别的煎熬? 作为女人,她是失败的,为了家族利益抛弃心爱的男子。 作为妻子,她是失败的,背叛丈夫与心爱的男子有了孩子。 作为母亲,她更是失败的,从未尽过一天母亲的职责。 周太傅的话打断了柳华音的思绪:“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欲率兵北上,还请娘娘劝阻太子殿下。” 北上?柳华音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正色道:“本宫认为太子出征极好!皇上既然将御用兵符赐予了太子,想必正是希望太子能替他平定四方、扫平动荡。我水云国的男儿,不做战场上的英豪,难道要做屋檐下的懦夫?” 连皇后都表态支持太子,朝里再无人敢有意义。 柳华音着人取来为云枫特质的黑金铠甲,重量不足寻常盔甲的三分之一,坚硬程度却强上好几倍,尤其是它克服了寻常铠甲不够灵活的弊端。在它的每一个关节处都采用金丝和千年藤枝制成软猬甲,耐磨而又不会限制任何招数的发挥。 柳华音含泪为云枫穿上。曾几何时,他还只是个胖嘟嘟的小奶娃,窝在她的怀中一个劲儿喊着“母妃”。 仿若只眨眼间,他已出落得俊美无双、英姿飒爽。 他翻身上马,黑金铠甲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他高举宝剑,犹如一尊蛰伏万年、忽而苏醒的神,带着不可一世的霸气与张狂,每一次的凝眸都让人无所遁形。 “出发——”简简单单两个字,带着浑厚的内力传遍众耳。 三军将士在他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出城,沿街的酒楼坐满观望的达官贵人,平民包不起厢房,便是跪在道路两旁虔诚地膜拜太子的尊仪。 经历治水一事,太子在百姓的心目中已有不小的呼声,此刻他代天子出征,前去收复失地,身上承载的是国民的希冀和厚爱。有那么一瞬间,众人举目望着那尊黑色的神,心底一阵恍惚,满腔热血被整齐划一的步伐声和铠甲摩擦的飒飒之响给激励得淋漓尽致。 第105章 亦远亦近的距离(2) 不少男子摩拳擦掌,似动了参军的念头;许多妇孺举帕拭去激动的泪花…… 李纤纤坐在祥云楼的雅间内,一眨不眨地目送那道霸气恢弘的身影离开,那么优秀而美好的男子,世间仅一人能与之匹配。想起父亲方才的话:“纤纤,等太子凯旋,为父就奏请皇后娘娘为太子选妃,你和柳蓉蓉将是太子妃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从明日起,父亲会请来全水云国最好的琴师、画师、舞姬、书法大家和女红大家来对你进行十分严苛的训练。以你的姿容才情,并不输给柳蓉蓉,韬光养晦多年,该是你大放异彩的时候了!” 是,她不会输给柳蓉蓉,但她永远赢不了那个已逝的王妃! 历经一个月的长途跋涉,云枫带着十万铁骑和二十万大军抵达与临淄比邻的淮阳城。 北齐。 宽敞的毡房被布置得如一座仙气缭绕的殿堂,正中央的台案上供着一副真神阿拉的金像,两旁是冒着青烟的香炉,周身刻有牛角图腾,是为力量的象征。 台案下方的圆形铺垫上,两名白衣女子面对面盘膝而坐。 “你身子沉,这段时间便不要随意出去走动了。瘟疫已经全部被控制,现在大家都在积极培植来年的草坪。”年纪稍长的白衣女子开口了,最后一句话隐含着一丝担忧。她生得仙风道骨,淡淡的柳叶眉,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眸,微微抿起的薄唇,怎么看,怎么不食人间烟火。 “伊圣女请放心,我给的种子定是没有问题的,定能让来年的草比今年的繁茂许多倍。”身怀六甲的女子有着一张惊为天人的绝色面庞。弯弯柳眉下是一双幽静如万年古井的眸子,深邃而清冷。她的鼻梁高挺,唇若含朱丹,白里透红的鹅蛋脸上挂着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 伊圣女微微一笑:“我不是信不过你,你是我们北齐的福星、新任的圣女,你的所有决定都是受了真神阿拉的指引,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将全力执行你的决断。” “让本王进去!你们究竟有几个胆子?居然敢拦本王的路?给本王让开!” 外面传来巴图的骂声和拔剑的声响,伊圣女急忙起身,掀了帘子出去。 “小汗王,你在神殿面前也敢拔剑,就不怕冲撞了真神阿拉和新任圣女吗?”伊圣女美眸透着厌恶,怒喝道。 巴图嘴角一抽,刚毅的脸上痉挛了数下,努力压住满腔怒火,挤出一个干笑:“伊圣女,里面的人是水云国皇帝赠给本王的王妃,怎么无缘无故就成了圣女?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怀着本王的孩子!” 他历经千辛万苦才寻回这么一个天生凤格的女子,还未拜堂成亲就让娜木钟将她请去给伊圣女治病。伊圣女的病好了,他的王妃没了!伊圣女居然退位让贤,将她捧成了新任圣女! 北齐的圣女是真神阿拉的使者,除非她自愿,否则没有任何人能逼她成婚!即便是大汗也不能! 梦长兮在里面听到巴图恬不知耻的话差点没冲出去扇他几个大耳刮子!她从未与他同房,腹中的胎儿又怎会是他的? 伊圣女双手合十,对着天空念了几声咒语,然后对着巴图冷声道:“小汗王,请注意你的言辞!圣女腹中的孩子乃真神阿拉所赐,岂容你一个世俗之人前来诋毁她的名声?”她虽退位让贤,将神庭的领导权交由了梦长兮,但她的威仪还在,她的话依旧是真神阿拉所要传达的旨意。 巴图像吞了苍蝇般难受,那孩子明明是云枫的,伊圣女却笃定是真神阿拉的,她是铁了心要护着梦长兮了!可惜,在北齐,圣女的话没有人敢质疑,所有人都认为新任圣女怀了真神阿拉的孩子,所以才能大显神威医治了那么多病患,将瘟疫的损失降到了最低。 哼!等孩子出生,他总有机会下手的! 巴图走后,伊圣女重新回到殿堂内,梦长兮朝她微笑颔首:“多谢伊圣女。” 伊圣女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喜悦,语气淡淡道:“各取所需,不必言谢,真神阿拉会原谅我的。”似乎又觉不妥,加了一句,“真要谢我,就努力将你的医术传给众位祭司。” 淮阳城地势靠北,刚步入冬季就迎来了纷纷扬扬的初雪。云枫来此两月,已经收复了三座城池。他怔怔地望着满目疮痍、百废待兴的城池,雪下得非常大,路上的行人却逐渐增多,许久没有迎客的店铺此时大敞着门将过往的商人和城里的住户迎入。乍一看去,仿佛战争带给他们的阴霾已经被渐渐地掩埋在了纷飞的初雪中。 两个月,三十万大军,却只拿回三座城池!前朝余孽,究竟从何时起、以何种方式招兵买马秘密培养了数十万大军?朝廷竟浑然不觉!水云国的江山,已经危机四伏了吗? 亦或是……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真是那样,情况就不乐观了。 清风身披墨色铠甲,缓步来到云枫的身后。临行前,皇后拜托他打听梦长兮的消息,他打听到了,而且似乎比较紧急,于是想第一个告诉太子殿下。 “殿下,属下刚刚从北齐得到一则消息……” 云枫打断他的话:“与战争有关吗?” 清风一愣,随即摇头:“没有。” 云枫又问:“与北齐皇室有关吗?” 清风再次摇头:“也没有,但是……” “好了!没什么但是,大战在即,孤可没那么多闲功夫去管他人的琐事。你身为将军,应该以国事为重、百姓为先,不要主次不分,将精力浪费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上!念你是初犯,下去领五十大板,如有下次,革职查办!” 甩下一席冷情决绝的话,云枫转身下了眺望台。 他不是无动于衷,他只是怕再多呆一秒,就忍不住盘问清风:你查她什么消息?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望着云枫飘然而去的背影逐渐被大雪湮没,清风的心中百般不是滋味:殿下,那件事与北齐皇室无关,却与你、与水云国皇室有关啊…… “啊——” 第106章 亦远亦近的距离(3) 梦长兮平躺在床榻上,身上的衣衫已经汗湿得如遭水淋。面色惨白如一层蜡纸,双手紧紧拽着褥子,尽量不让自己叫得太大声而耗费所剩无几的体力。 稳婆将梦长兮的双膝曲起,挑开盖着的薄被往里看了看,又将手指探入她的体内,语重心长道:“圣女,只开了两指。” 已经五个时辰了,居然只开到两指!需知,换做他人,至少已经开了七指。 她这是典型的难产了! 伊圣女此刻也现出了焦急之色:“圣女,你怎么会提前这么多?离正常生产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 梦长兮痛苦得没有答话,小腹的锐痛、下体的坠痛以及腰椎像刀斩一般的钝痛,一次又一次轰袭着她娇弱的身躯。 稳婆叹道:“她怀的是双胎,早产属正常。” 居然是双胎?难怪肚子那么大!伊圣女惊诧得将眸底的一丝倦意赶走,饶是她未经人事,也明白诞育双生胎的风险有多高。一个搞不好,便一尸三命! “枫哥哥,枫哥哥……”她的意识开始陷入混沌,口里模糊不清地唤起了某人的名字。 稳婆瞧见她迷离的双眼,倦怠得仿佛快要合上了,吓得大叫:“遭了,她好像快不行了,伊圣女,你想想办法刺激一下她,不然她一睡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淮阳城的城主府。 自出征开始,他每夜的睡眠不会超过三个时辰,但也是能够睡着的。今夜不知为何,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初雪飘飘忽忽下了一整天,似乎还有越演越烈之势。他披上氅衣,开始在廊下徘徊。 还记得那一年的初雪,长兮上了南宫夜的马车,他第一次意识到那个女人不经意间已经占据了他的心。他不顾一切地截赌她的殊途,为她挡箭,看着她抱着自己哭喊:“妾身不走!妾身不走了!妾身要做你的王妃,做你的妻子!你不要抛下妾身……” 他被踢落悬崖,她毫不犹豫地随他一同赴死……那一刻,他是动容的。生同寝、死同裘,黄泉路上若有她相伴,死又何惧?他甚至想过,途径奈何桥时他会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不喝那碗孟婆汤…… 可到头来是什么?她还不是头也不回地随巴图远赴北齐!自己对她,究竟算什么? 思及此处,胸口仿佛被堵了一块万年玄铁,就要喘不过起来。 他拿出玉箫,像在傲天国皇宫那样,将满腹哀思、满腔悲愤化为唇指间的乐章。 那么悠远、那么幽怨……穿透层层厚重的积雪、跋涉上千里,似要在这广袤的天地间尽情翱翔,寻那一方可诉衷肠的乾坤。 伊圣女双手合十,跪在真神阿拉的金像前,口里默念着咒语,忽而一阵悠扬而凄楚的箫声传入她的耳内。她脑海中灵光一闪,起身走到床边,握住梦长兮的手,有些急促地安慰道:“长兮,你的枫哥哥想你了,他用箫声将思念传达给你了,你能听见吗?” 稳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张大耳朵仔细搜听,除了呼啸的北风,哪里来的什么箫声? 伊圣女的话将梦长兮濒临消灭的神时拉了回来。有人在说枫哥哥,说枫哥哥想她了。她缓缓睁开红肿涩痛的眸子,眼底的光彩似要重聚,虚弱地问:“枫哥哥真的想我了吗?”他难道不应该恨她、厌恶她? 伊圣女见自己的话奏效了,急忙点头,眼中满是欣喜:“是的!真神阿拉将他吹奏的箫声带过来了,我亲耳听到了,也听懂了。他在说,他好想你,他还在问,你为什么会离开他?” 梦长兮好不容易聚了几许光彩的眸子立时变得烟波浩渺,视线模糊一片:“我也想枫哥哥了,我好想……好想他!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生产的痛仿佛被遗忘在了脑后,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被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给占得满满的。 伊圣女见她的意志再度变得坚强,不由喜极而泣:“你的枫哥哥说,他会来接你,接你回水云国,还有你们的孩子。所以,你一定要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你如果就这么死了,你的枫哥哥将会多么孤单、多么痛苦!你忍心让他一辈子孤立在苍穹下吗?” 不要!不要!她不要枫哥哥永远孤单! 她闭上眼,良久复又睁开:“把参汤拿来!”就算是拼劲全力与性命,她也要生下枫哥哥的孩子。忽然,她捉住伊圣女的手,无比郑重道:“伊姐姐,我们之间是交易关系,所以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任何事,今天我求你,如果到了危急关头,一定要保孩子!” 云枫静静地伫立在天地间,不知何时他已从廊下移步到了雪地,一曲作罢,再奏一曲,他就那么不知疲惫、不觉寒冷地在雪舞中吹奏了一整夜。 破晓时分,瑞雪骤然停了,金黄色的晨曦冲破浓浓的雾霭和乌云,将第一道光束打在他寒凉如冰的脸上。他眯了眯眼,转身向房内走去,心莫名地痛了一下,他捂住胸口,那种痛感绝不是幻觉,许久后仍清晰地留在心上。 真是……好奇怪! 冬天不是打仗的好季节,尤其是云枫从朝廷带来的军队,极少在如此酷寒的环境中训练,而前朝余孽已经习惯了北方的恶劣天气,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敌方占了两样。 不能挨到深冬!那样不仅粮草的运输供给是个大麻烦,安营扎寨也会因为不够暖和而使军士受冻,从而削弱他们的战斗力。 营帐内,清风同淮阳城的罗副将正在进行沙盘推演,清风扮演的是敌方,罗副将扮演的是己方。 罗副将一举拦截了官道:“我截你的粮草,再对你进行全城封锁,看你能撑过多少时日?” 清风将后方的城门打开,放出一路人马:“我扮作商人前往北齐收购粮草、羊群。”尔后在城楼上添上火炮,“来攻城者,先做我火炮下的亡魂!” 罗副将跳了起来,喝道:“你这招是无效的!北齐刚经历了一场百年罕见的大瘟疫,不知死了多少牛羊,哪里还有多余的粮草、牲畜给别国?” 第107章 大结局(1) 经历了瘟疫?没有多余的牲畜和粮草?所以北齐有了内忧,他们缺乏粮草。真是一语道醒梦中人,云枫恍然大悟。看来这场战争果真不如表面想的那么简单,他就说前朝余孽哪来的通天大能,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培育数十万的军队?只怕其中有不少是北齐的军士。 “北齐现在是谁在理朝?”云枫打断二人的推演。 清风拍拍手,将沙子拂去:“是大汗。” 云枫深邃的翦瞳中有寒光扫过,若有所思道:“他不是病了好几年?怎么突然又能上朝了?” 清风瘪瘪嘴,道:“北齐出了一位惊才艳艳的圣女,不仅控制了瘟疫,也治好了大汗的疾病。” “备马,孤去会会这位大汗!”他总觉得以大汗的为人,不会做出此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暗中与前朝余孽勾结的怕是另有他人。 没有惊动任何人,没有走漏任何风声,他快马加鞭,躲过前朝余孽的明枪暗箭,驰入了北齐的境内。 三日后,云枫悄然潜入了北齐王庭。 “你说的是实话?”大汗听完云枫的讲述,又惊讶又气愤,皱纹像一条条蚯蚓在那张垂老削瘦的脸上来回蠕动。 云枫拱手行了一礼,算作对长辈的尊敬,从容淡定道:“我水云国向来与北齐井水不犯河水,更何况娜扎公主还留在我国境内,想必不久便会成为靖王妃,这足以表明北齐愿意与我国交好的决心,多一个强大的盟友,水云国何乐而不为?” 大汗捏着几寸长的山羊胡,一双三角眼徐徐散发着令人畏寒的精光:“你希望朕怎么办?” 踢皮球给他?云枫又将皮球踢了回去:“我将这个消息告诉大汗,完全是出于为北齐的安危考虑,将来娜扎公主与我七弟大婚,还希望大汗能够准时出席呢。至于你们北齐的政事,还轮不到我来过问。”所以,你要是任由奸人与乱党勾结,下一个倒下的人,就是你! 云枫要真给他出谋划策,他就该怀疑云枫的居心了。 他摆摆手,压住心里的不适,沉声道:“云太子请回吧,你来过的事朕不会向任何人提及。” 云枫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他的毡房。他将自己的身型隐在如墨的夜色中,只余那双黑宝石般璀璨夺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终于,到了巡逻的侍卫换班的空挡,他将内力沉入下盘,逮准时机跃出了王庭,如一支离弦的箭矢,快到几乎没有人捕捉到他的风姿。但,在他腾空的一瞬间,隐约听到有人在唤他“枫哥哥”。 他苦涩地摇头,已是下半夜,哪里会有女人在外走动?况且,会如此唤他的普天之下仅有一人,莫说那人根本不知他会来此,就算知道了又怎样?她既然已经抛弃他,又怎么会厚着脸皮来见他? 即便是来了,他……也不想见到她! 望着云枫迅速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梦长兮走到他方才呆过的角落,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特有的清香。 她朝怀中的孩子温婉一笑,两滴喜极而泣的泪珠风干在眼角:“看到了吗?那是你们的父亲。” 云枫回到淮阳城时,大汗已经做出了正确的决断。前朝余孽的军队一下子被抽走二分之一,士气骤降,此时不攻城,更待何时? 云枫穿着黑金铠甲,高举宝剑,此刻的他已然变成一尊战神:“将士们!被困的百姓已经盼了许久!盼着你们将他们从恶贼的手中解救,盼着与亲人的重逢!盼着除夕夜燃起烟花爆竹,与亲人同享天伦之乐!在第二场雪来临之前,夺回所有城池!” 他的一番话激励得将士们热血沸腾,这场战争是正义的战争,为国、为家、为百姓! “夺回城池!夺回城池!夺回城池!”滔天的呐喊和宣誓,直冲云霄,在淮阳城的上空来回盘旋。 云枫亲自披挂上阵,身先士卒,冲在战争的最前沿。 他的骁勇善战、不惧生死的精神深深地刺激着每一个军士的斗志。他们像从沉睡中苏醒的雄狮,带着所向披靡之势,一寸一寸夺回属于自己的土地。 捷报一封接一封地传回京城,而北方的天,竟像是读懂了云枫的心思,非要助他:整整两个月,一场雪也没下! 民间开始流传,太子云枫乃天命所归,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日后必将带领水云国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一时间,太子的呼声在北方战事的尾声中逐渐高过了皇帝云问天的。云问天听完柳啸的禀报,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身子,因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再次跌倒在软榻上。 “退下。”他挥退了柳啸,一个人捏紧眉心,试图缓解头疾带来的痛楚。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医开的药再也抑制不住他的痛感,他随时都要忍受头疾的折磨。 “臣妾参见皇上。”柳华音迈着娉婷的宫步,婀娜袅袅而来,她的怀中抱着一岁的云墨离。 云问天先是一喜,随后看到她怀中的云墨离,面色又沉了下来:“把他抱来做什么?” 柳华音挥退了宫人,秀美绝伦的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眸中却噙着似嘲似讥的波光:“臣妾带墨离来与皇上滴血认亲啊。” 云问天目光凛凛地看着柳华音,仿佛第一天认识她那般,她笑靥如花,比牡丹更娇艳,但那晶莹透亮的眸中却藏着绵软的针,看得他双目发痛:“华音,你不要仗着朕宠爱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柳华音没有被他冰冷的语气给威慑到,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只差最后一把火。 “皇上不是一直怀疑臣妾的孩子不是您亲生的,所以才对枫儿做了那么多天理不容的事吗?” “柳华音!”云问天拍桌厉喝。 柳华音的眼睛都没眨一下,反而是云墨离被突如其来的声势给吓哭了。她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了好一阵,直到云墨离打了个呵欠睡了过去,她又道:“从枫儿出生到他封王搬出皇宫,你从未抱过他一次,甚至,都不拿正眼瞧他!” 第108章 大结局(2) 她将云墨离放在龙床上,拉过锦被为他盖上:“枫儿十二岁那年,你命人在他的衣服上洒下毒粉,后又往他寝殿里投放毒蛇!若非被长兮无意中救起,他早已是宫闱下的一缕孤魂。” 云问天的脸上出现愧疚之色。 “后来,你在绥儿身边安插幕僚,屡次挑起他和枫儿的争端,一次又一次对枫儿痛下杀手!甚至于,天煞孤星一事,也是你让那幕僚挑唆绥儿去策划的!” 没错!都是他干的! “直到你发现了换子的真相,才又重新对枫儿看重起来,甚至于为了弥补多年对他的伤害,执意要将太子之位传给他!臣妾可有说错?”讲到这里,柳华音已是质问的语气,眸光也清冽了起来。 “朕做什么决定,无需向你交代!柳华音,后宫不得干政!纵然你是皇后,也没有权利对朕大呼小叫!”云问天双目如炬,抬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却被一阵剧烈的头痛折磨得趴在了案桌上。 柳华音看到他痛苦的模样,没有半分心疼,她倒了一杯清水,拿出匕首在云墨离的手指上轻轻一划,用杯子接住几滴鲜血,力度掌控得极好,并未惊醒墨离的睡眠。 她一手拿着茶杯,一手举着匕首朝着云问天走去。她依旧笑靥如花,却浑身都带着萧瑟的寒风,像从阴间爬上来的厉鬼,要找他索命的。 “柳华音,你要干什么?”云问天想要运功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你对朕下药了?” “臣妾哪里敢对皇上下药?”柳华音用匕首抵住他的手腹,“臣妾只是没有给皇上应该吃的药。”语毕,她挑破他的手,一滴鲜血滴入杯中。 “皇上,您看到了吧?墨离是您的亲孙子!也就是说绥儿是您的亲骨肉!哈哈哈哈……”柳华音放肆地笑了起来,直到眼眶都湿润了,她才俯下身凑近云问天的耳朵,一字一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柳家的侍卫长是你的心腹!你亲手了结了绥儿的性命,告诉我,你可后悔?” 云绥是他的亲骨肉?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云绥是若苍瀚的孩子,怎么会是他的?那一年,他宠幸柳华音的次数简直少得可怜,她怎么……怎么会怀上云绥? 恍惚中,仿佛抓住了一个奇异的思绪,他捉住柳华音的手:“梦长兮呢?她到底是谁的孩子?若苍瀚的,还是我的?”如果长兮是他的孩子,她和枫儿便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柳华音却是不理他了,转身抱着熟睡中的云墨离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只余他一人如遭雷击,倒在地上,嘴角一抽一抽,喃喃道:“长兮到底是谁的孩子?是谁的……” 云枫孤身潜入敌营,以身作饵,将前朝余孽的首领引出了临淄城,虽然连中数箭,仍是坚持将敌人带入了预先设下的埋伏圈…… 北方战事告捷,云枫领着三军将士在露营的地方摆酒庆功。 凛冽的罡风像刀子刮在脸上,尖锐且疼,但大家的心情是好的。虽然战火硝烟带走了无数兄弟年轻的生命,但他们为国捐躯,保住了水云国的繁荣昌盛,让其它的城池免遭生灵涂炭。 他们在这片北方的疆土抛头颅、洒热血,终换来英魂永驻,但为军者的军魂,却不会因为一场战争而被消磨或滞留在某地。 云枫酒过三巡后,兀自起身离开了军营,临行前叮嘱清风,切不可纵酒过度。 临淄城的损毁程度是所有城池中最轻的,因为他将敌军引到了城外。 此时的他褪去铠甲,换上一袭黑色锦服,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爱上了这种浓墨寂静的色彩。 大街上随处可见往来的行人,面带笑容,街旁的小摊贩不时发出高亢的叫唤。 “这位叔叔,你买点胭脂吧!兮儿的胭脂很好,又不贵。”一个小丫头拉住云枫的裙摆,她长得很好看,只是瘦了些,穿得十分单薄,裤腿上还打着几个扎眼的布丁。 应该是家境贫寒,所以不得不这么小就走街串巷、贩卖胭脂讨生计吧。 云枫已许久不对朝堂上的人笑,也不对军队里的人笑,此刻看着小女孩儿怯生生的脸,忽然笑了一下:“你刚才说你叫兮儿,你几岁了?” 兮儿愣了愣,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他的眼很亮很亮,塞过最璀璨的星子。兮儿小脸红了红:“八岁。” 兮儿,八岁……云枫心里默念着,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她。 兮儿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从云枫的手中接过银子,翻来覆去研究了半响,确定是真的,顿时笑逐颜开,抬眸道:“叔叔,这个银子太多了,等等我去换开找……” 找零还未说完,她发现眼前已没了那人的踪影。 “小姑娘,你这胭脂怎么卖?” 兮儿抬眸,看到一张秀美绝伦的脸,好似天仙下凡一般,顿时傻眼了。今晚是怎么回事?走了一个那么英俊潇洒的叔叔,又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姐姐! “姐姐,这胭脂已经有人付过钱了,要不,就送给你吧!我已经赚够了。”兮儿笑着说完,将手中的一大盒胭脂塞到她手上,不等她拒绝,便一跳一跳地跑开,淹没在了人群中。 梦长兮摇摇头,傻孩子!哪里有人嫌钱多的?她不过是在那小女孩儿的身上看到了童年时的影子,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想帮她一把,谁知竟然捡了个大便宜…… “圣女,所有的药材采购完毕,我们该回去了。”红衣祭司打断梦长兮的思绪,小心提醒道。 梦长兮点点头,墨瑾的身子不太好,从出生到现在短短两月,已经病了三回。草原的药材贫乏,她必须在除夕来临之前备齐足够的药材。而她之所以会选择临淄城,或许是奢望着……能远远地看他一眼,哪怕一眼就够了。 募然转身,冷风呼啸,她抬手将鬓角的乱发拢到耳后,却被风儿牵走了一方丝帕…… 云枫去铁铺子取回休整好的铠甲,因为中箭的缘故,铠甲的前胸和后背都有不少破损的地方。 店铺老板将铠甲放在锦盒中装好,笑着说:“太子殿下,我活了大半辈子,给不少将领做过盔甲,像这样标新立异又完美极致的盔甲还是头一次见呢!也不知是谁设计的。” 第109章 番外墨瑾显威 他弯腰将锦盒递给云枫,笑容一收,沉声道:“不过,这套盔甲有个弊端。它将最坚硬的铁片安在了右胸的位置,要知道心脏在左边,应该安在左边才是。若您不嫌弃,我可以帮您换过来……” 最坚硬的铁片安在右胸的位置?云枫的心被巨木撞了一下!他的心脏就是在右边!知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她! 想起皇后临行前的话:“枫儿,这套铠甲是……是……专门为你定制的,那个画制图纸和设计工艺流程的人真是有颗十分在意你的心。” 他当时并未多做他想,一国太子,在意他的人应该很多吧…… 店铺老板再说什么,云枫已经听不进去了,抱着锦盒迈上了大街。 一阵香风拂过,他下意识地抬手……握住了那一方绣着“枫”字的锦帕。 既然在意我,为何又要抛弃我? 你来这战火硝烟之地,不就是为了偷偷看我一眼? 故意给我一方丝帕,是要提醒我,你想我了? 可笑!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你想我,我偏不见你!偏要离你远远的! 云枫的心里这样怨怒着,脚步却不听使唤地往来时的方向而去。他仿佛已经可以闻到她独有的幽香,沁人心脾。 “叔叔!叔叔!”兮儿再次看到云枫,高兴地叫了起来,然而对方却不搭理她,一脸急切和忧愁,往着东街走去。 兮儿看看云枫,又看看西街缓缓驰入夜幕中的马车,摇头叹息:“唉!谪仙叔叔往东走,神仙姐姐往西走,兮儿往哪儿走呢?” 他几乎走遍了临淄的大街小巷,身边的行人从络绎不绝到稀稀疏疏,而现在除了打更的更夫,已空无一人。 他就那么孤零零地立在苍穹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仰望着漫天闪亮的繁星。他和她是否就如那比邻的星子,看起来很近很近,实则走上十年、八年也未必能触碰到彼此的气息。 “殿下!”清风策马而至,下来恭敬行了一礼,急切道:“皇后娘娘密诏,皇上驾崩了,让您即刻返京登基!” 云枫不语,俊秀的脸上乌云密布,沉得吓人。 清风瞥见了他手中的丝帕,再结合他的神情,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是殿下教导属下的,要以国事为重、百姓为先。恳请殿下移步,马车已备好。” 云枫仍是没有挪动步子的意思,清风急了,重重磕了一头:“王妃过得很好!她没有嫁给巴图!她因为救治瘟疫有功,当上了北齐的圣女!”至于她诞下龙凤胎的事,暂时……不能提了。否则,殿下一定会奋不顾身地闯入北齐王庭,那么京城的局势又由谁来控制呢? 她……没有做巴图的妻子? 他一直刻意隔绝一切与她有关的消息,所以对北齐的状况也不甚了解。听娜扎说过,圣女是等同大汗的存在,想必没人……能够为难她。 “回京!”语气中,有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窃喜。 壬亥年春,水云国皇帝驾崩,享年五十七岁。二十三岁的太子云枫登基为皇,追封生母贞贵妃为惠贞皇后,册封养母柳华音为太后,入住长乐宫。 水云国的历史由这个名为云枫的帝王开始书写新的篇章…… 天空湛蓝,碧草青青,放眼望去,成群结队的羊像一朵朵洁白的棉花开在这广袤的天地间。 今天对北齐来说是一个十分重大的日子。神殿的附近已经搭起了一个两米高的四方形宽台。 宽台的一侧摆放着一张铺着虎皮的宽大靠椅,圣女一袭红衣端坐在上面。她的脸上带着红色的面纱,只余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顾盼神飞。 她的眸光只轻轻一扫,便让人的心狂跳不已。 她的美,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却又十足地摄人心魂。 她如一方开在喧嚣中的水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但……今天…… 圣女的右侧立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两、三岁的样子。 男孩儿穿着深蓝色的衣衫,腰束白色玉带,一双黑宝石般闪亮的瞳仁格外耀眼夺目,逡巡的目光从下方跃跃欲试的人身上扫过,颇为无奈地摇头:“墨瑾,娘亲为什么要招亲?”底下那些人,都长得好丑! 被称为墨瑾的小女孩儿穿着一袭白衣,像一朵绵软的云。她的肤色白皙如玉,弯弯柳叶眉下有着一双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静的眸,她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谁让爹爹要选秀呢?”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 墨轩粉唇嘟起,鼻子哼哼道:“我讨厌爹爹选秀!我也讨厌娘亲嫁给别人!” 墨瑾探出小手摸了摸墨轩的脑袋,软语安慰道:“放心吧,该来的总会来。” 所谓招亲,其实流程非常简单,先是比试武艺,最后屹立不倒的三个人,再回答圣女的几个问题,从中选择一位最让圣女满意的。 巴图和娜木钟的儿子霍克都在排队的行列,他们都明白圣女乃天生凤格,得她者必能登上大汗之位。 随着伊圣女的一声令下,精心挑选的五十人迅速陷入了混战。巴图和霍克都是草原数一数二的勇士,加上两个早已私底下达成默契,联手将其余四十八名参与招亲的人尽数逼下了擂台。 那么,原定的三个名额,便只剩下两个了。 伊圣女站在擂台中央,望向下方倒了一片的失败者,扬声道:“还有一个名额,可还有谁能站起来重新回到擂台上?” 众人或是捂胸、或是按腿,痛得面色狰狞,方才巴图和霍克的拳头里都是藏了银针的,而且上面有软骨散,他们哪里还有力气站起来? 墨瑾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不拆穿。冷眼扫视一番横七竖八的落败者,色字头上一把刀,敢觊觎娘亲,需知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又朝南面看了看,怎么还没来?难道她估计错了? “墨瑾,怎么办?娘亲要嫁给他们其中一个了!”墨轩急了,他可不希望娘亲真的当什么北齐的王妃或者王后。 第110章 番外美好结局(1) 墨瑾深吸一口气,内力作祟,衣袖被震得翩然起舞。她起身走到伊圣女的身边,面向二人道:“你们既然要做我娘亲的夫君,也会成为我和墨轩的爹爹,所以,你们必须得到我和墨轩的认可。” 巴图爽朗一笑,搞定两个小奶娃还不简单:“说吧,墨瑾,你要考核我们什么呢?” 霍克却没有巴图这么轻松,以他暗中对墨瑾的观察,无论是武功还是智力,她远不像一个两岁小女娃的这么简单。有时候,他真的怀疑,她到底是人还是妖? 墨瑾挑眉一笑,眸中泛起清冽而戏谑的波光,她对着右侧隔空一吸,一支为她量身定做的金弓飞到她的手上。 她一个旋转,将箭矢搭上,拉开弓弦,姿势灵动而优雅,嘴角扬起似嘲似讥的笑容:“考核你们的胆量!接我一箭,若能生还,便是过了我这关!” 墨轩拍手叫好,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微微眯成一道上扬的弧线:“好好好!过了墨瑾那关,我这儿还有好东西招待你们!”说着,对一旁的侍卫悄声吩咐了几句,便翘起二郎腿开始作壁上观。 巴图的嘴角抽了抽,一个两岁的小女娃,射出来的箭能有什么力气?他摊开手,笑道:“我先来吧!” 墨瑾莞尔一笑:“麻烦大家给小汗王做个见证!生死各安天命,他若死在我的箭下,证明他对我娘亲不是真心的,不配拥有北齐最尊贵的圣女!” “好!”底下的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应和声。 墨瑾手臂一震,轻轻一放,箭离弦而去,带着破空之响,准确无误地驰入了巴图的身体。 然而让巴图和众人诧异的是,明明是一支箭,偏偏在半空自动从中破开,分别刺入了巴图两侧的腰腹。这是……怎么回事? 墨瑾状似惊讶地跑到巴图身边,看着他倒在血泊里不停抽搐的样子,急忙点了他的大穴为他止血,大声唤道:“遭了遭了!你看你没那个诚意就别逞强嘛!我又没逼你!” 巴图瞪大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太可怕了!这个小女孩儿太可怕了!他已经感觉到他作为男人的某项功能正在急剧消失。 墨瑾凑近他的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年你明里暗里对我娘亲使了多少阴险手段,娶她?凭你也配?” “啧啧啧,不行啊,看来小汗王没有做大汗的命啊,圣女是天生凤格,他娶不到圣女,你们看……” “那箭啊,肯定是真神阿拉射的,一个小女孩儿哪里有那么大的神通……” “小汗王这些年没少做恶事,算是恶有恶报……” 底下开始爆发出阵阵窃窃私语,大抵都是对巴图不利的。他懊恼地闭上眼,他当初为何偏要去招惹那个女人? 巴图被侍卫抬下去养伤,墨瑾对着霍克嫣然一笑:“六王子,到你了!” 霍克倒吸一口凉气,他算是看出来了,墨瑾压根儿不希望任何人娶到她的娘亲!做不做大汗是以后的事,眼下保命最要紧。墨瑾借着真神阿拉的名义,又是个小孩子,射死人谁也怪不到她头上! 思及此处,他讪讪一笑:“我突然有些自惭形秽,圣女如此风姿岂是我这凡夫俗子配得上的?我还是将机会让给更有诚意的人吧!” “既然如此,便让我来试试吧!看我这诚意能不能打动你们北齐的真神!”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一个身着黑色锦服的俊秀男子踩着日晖而来。 他乌发如墨,用白玉冠高高束与头顶。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深邃的翦瞳顾盼神飞,带着洞悉一切的犀利眸光,怔怔得望着高台上美得勾人魂魄的红衣女子。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却似冬日的寒冰,冷得令人发抖。 所有人包括霍克在内,都出现了片刻的失神,如此俊美无双又霸气天成的男子,是天上下凡的谪仙吗? 梦长兮的眸子窜起氤氲水雾,面纱下的唇角微微抽动着,埋在宽袖下的指尖已经插入掌心,痛感袭来,提示她这不是做梦! 他来了!枫哥哥来了! 墨轩飞身欲跑下台,那是他的爹爹!娘亲画了许许多多爹爹的画像,他不会认错的! 墨瑾一手拉住墨轩,将他撂倒在地,厉喝道:“没出息!给我呆一边去!”语毕,小脚一勾一抬,墨轩的身子像颗小白菜似的被轻松扔到了侍卫的手中。 云枫一跃至台上,看着那缩小版的云枫和梦长兮,心里的五味瓶被打翻,竟调和出了百种滋味。 “我还是那句话,接我一箭,生还者便算过了我这一关。”墨瑾冷如寒潭之水的话打断了云枫的思绪。 他会心一笑:“好。”心里却嘀咕着:墨瑾这孩子,到底随了谁的性子? 梦长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招亲的目的就是要将枫哥哥引过来,但并不希望他受伤害。可墨瑾仿佛并不打算轻易接纳他,要知道,她这个女儿,说是武学、医学以及文学的天才也不为过了。 甚至,墨瑾还有着成年人才有的思想和智慧。 墨瑾隔空取来一支箭矢,搭箭、拉弓、瞄准一气呵成,她先是瞄准了云枫左胸的位置,这个男人,看不到娘亲对他的付出便也罢了、不来接他们回水云国便也罢了,居然还敢选秀?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墨瑾!”梦长兮轻轻唤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 墨瑾苦叹一口气,将箭矢偏了一下,朝着云枫的右胸射去。毕竟是生父,她只想替娘亲出口恶气,没打算真的要他性命。 “啊——”梦长兮惊叫出了声,飞身朝着云枫扑去。他的心脏在右胸啊! 可她哪有墨瑾的箭快呢?才跑了几步,就看到那支箭抵上了云枫的胸膛,她的魂魄迅速被抽走,双腿一软向前直直扑了下去。 “娘亲!”墨瑾大惊,没想到娘亲的反应那么大!早知道她就不射了。她飞身想要去接住娘亲,却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预期的疼痛没有传来,梦长兮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