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 第001章重生的小丫头 第001章 天顺二十八年的初春,乍暖还寒。 宁国府的后街上,梳着一条大麻花辫的赵如意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杏黄色素面妆花褙子,满身别扭地跟在母亲赵秦氏的身后走着。 她身上的这件妆花褙子还是母亲当年在国公府里当差时主子赏的,所以母亲平日特别的宝贝,一直压在箱底并不轻易示人。 因此今日赵如意穿在身上不但满是折痕印,还有着一股驱之不去的樟脑味。 “等下见着人记得要行礼,不要乱说话!”手里提着四色盒子的赵秦氏走在前面却不忘叮嘱道,“今年府里放出一批丫鬟,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你虽入了府当差,可若分不到一个好差事,那也只有被人欺负的份!” “嗯。”赵如意很是乖巧地应着,可心里却早已有了主意。 她的外表虽然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可她的心里却住着一个重生而来的灵魂。 是的,赵如意重生了。 上一世,她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一门心思想要往上爬的丫头。 她原以为只要爬上了少爷们的床,便能过上好日子,可后来她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爬了床后,才是她苦难日子的开始。 她侍奉的二公子表面上看去温文尔雅,可只有他身边的人才知道,他暴戾凶残,动不动就对下面的人喊打喊杀,越是亲近的人就越是伤得厉害。 丫鬟们之间也是勾心斗角,生怕对方越过了自己去,整日地活得很累。 既然重生了,就绝不能再走上一世的老路,赵如意就这样想着。 更何况那个严嬷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上一世她的娘亲赵秦氏可是东拼西凑地借了四十两银子,严嬷嬷才肯点头帮忙,仅凭她们今日所带的这四色礼盒,只能是无功而返。 果如赵如意所料,身着墨绿绣金褙子的严嬷嬷满头珠翠地端坐在临窗大炕上,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手里的甜白瓷茶盅,手腕上的绞丝赤金手镯有一下没一下地相互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按理说我们两曾在一个屋里共事过,你来找我,那是瞧得起我,”严嬷嬷同赵秦氏打着官腔,“可这件事我也难办呀,应了你,就得回绝了别人,府里的差事总得有人去做呀,都急着往主子跟前挤,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赵秦氏听着就满脸尬色,反倒是赵如意却悄悄打量起这屋里的陈设来。 清一色的黑漆嵌螺钿家具、黄花梨的雕花落地罩……这屋里的派头和气势,竟和一般的富家太太无异。 而里屋靠墙的矮柜上还摆着没来得急收捡的各色礼盒,大的小的堆放在一起,就更显得她们带来的四色礼盒寒酸。 “那你说要怎么办?”赵秦氏好半天才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 严嬷嬷放下手中的茶盅,好似无意地转着手指上的赤金戒指道:“主要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我得打点多少人啊,没有个三四十两银子,办不下这事来!” 赵秦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为难起来。 三四十两银子?这可是自己一家人差不多三四年的嚼用,而且她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银钱来呀! “这个……可否通融一两日,容我去凑些银子来?”赵秦氏就试探着同严嬷嬷商量道。 “这我可不好说,”严嬷嬷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道,“后宅里的好差事统共就这么多,还有那么多人盯着呢,我凭什么给你不给他,总要给人一个说法不是?” 赵如意在一旁听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第一次听到有人把索贿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说什么要上下打点,最后还不是流入了她一个人的腰包?要不就凭她一个管事妈妈凭什么满头珠翠地穿金戴银,还用得起这些嵌螺钿的家具? 她这一笑,自然就引起了严嬷嬷的不悦。 “这位姐儿可是觉得嬷嬷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妥?”严嬷嬷就眼神凌厉地看向了赵如意。 因为赵如意一开始就没打算通过严嬷嬷谋个所谓的好差事,因此也就笑道:“嬷嬷敛财便敛财,整个国公府里谁人不知道嬷嬷靠着这份差事已经赚了个盆满钵满了?” “胡说八道!”严嬷嬷一听,就拍着炕几站了起来,震得几上的甜白瓷茶盅一跳,差点掉落了下来。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嬷嬷心里应该有数才是。”赵如意继续冷笑道,“倘若嬷嬷是个秉公的人,敢问嬷嬷屋里那一堆的礼盒是哪来的?” 说着,赵如意就指向了里屋靠墙矮柜上的那堆大小不一的礼盒。 严嬷嬷听着脸色就变得一阵红一阵白,她还没见过如此不懂规矩的人。 “呵,既然你要公正,我便给你公正就是。”严嬷嬷就黑了脸,端了茶。 曾经都在主子跟前近身服侍过的赵如意自然明白严嬷嬷这是在逐客了,于是便拉着母亲赵秦氏出了严嬷嬷的院子。 “哎呀,你这个孩子,怎么能这样跟人说话?”特意带女儿来求人的赵秦氏这会子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赶紧跟我进去给严嬷嬷赔礼道歉,就说你年纪小,不懂规矩,让她大人有大量,不同你一般见识……” “娘!我们为什么要求她!”赵如意也使出了自己的倔劲,“咱们家要是有那个钱,留着给爹爹的腿治病不好吗?我不是已经入府当差了吗?反正是个小丫鬟,在哪都一样,我们又何必去花这个冤枉钱。” “你还小,你不懂,这里面关系可大着了。”心疼于女儿的懂事,赵秦氏却坚持道,“若是能跟在主子的身边,自然是好处多多的,要不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打破了脑袋都要往主子身边挤了。” “可是即便像您,当年都已经做到国公爷的通房了,可还不是被国公爷一句话就配给了爹爹?”赵如意看着赵秦氏那原本娇美的容颜因为岁月磨砺而变得苍老时,就满是心疼地拥住她,道,“所以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我们真的有必要去掺上一脚吗?” 第002章自有主张的小丫头 宁国府的后街上,依旧人来人往。 赵秦氏却是愣愣地看着女儿那张还有些稚气未脱的脸,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如果可以,她是一万个不愿意将自己视作珍宝的女儿送进宁国府这个豺狼虎豹之地去受磋磨。 可惜天不遂人愿,去年年底,如意的爹赵老汉在为宁国府赶车去给府里出嫁的姑奶奶们送年货的时候不小心翻了车,一车年货就这样都压了他的腿上。 赵老汉的腿自然就受了伤,可为了在年关前把年货都送到,他当时也顾不得自己的脚伤,而是咬着牙瘸着腿把东西都给送到了,待他忍痛回了家,大夫却说他那半条腿都保不住了,必须要锯掉,不然的话恐有性命之忧。 一番权衡之后,赵秦氏只能同意大夫锯掉丈夫的残腿,只是这样一来,他也不可能继续在国公府当差了,家里的生计也因此断了。 府里的大管家姚叔怜惜他们一家人不容易,将如意安排进府里干活,并且语重心长地劝说赵秦氏:“哪怕不为了挣钱,权当是为如意谋个出身也好呀!” 要知道京城不少人家就喜欢娶这种在高门大户当过差的女子,觉得她们识规矩知礼数。 只可惜他一个前院的管家管不到后宅的事,因此赵秦氏才想到来求宁国公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严嬷嬷,想着她们当年曾在府里同一处当过差,多少会抚照一二,却没想到对方却是丝毫不给情面地狮子大开口。 可是四十两银子,只要她想想办法,也不是凑不齐的。 这么些年,家里还是存了些家底,然后卖掉那些主子们当年打赏下来的物件,再管左邻右舍借一些,也不是太难。 只是让赵秦氏没想到的是,如意会一开口就将那严嬷嬷给得罪了,现在就算自己凑到了四十两,那严嬷嬷怕也不愿帮这个忙了。 一想到这,赵秦氏就叹了口气,都怪自己把这孩子都给宠坏了。 “你呀!叫我如何说你才好!”从来不舍得责打孩子的赵秦氏瞧着赵如意又爱又恨地道,“娘这么做,也是想让你在进府后日子好过一点,可你现在弄成这个样子,真担心那严嬷嬷会给你穿小鞋。” “娘!严嬷嬷才没有那么闲,整日地盯着我这个刚入府的小丫头的。”赵如意挽着赵秦氏的胳膊,撒着娇道,“再说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虽然赵如意说得一脸轻松,可重生一次的她却是深知严嬷嬷那睚眦必报的个性。 自己今日得罪了严嬷嬷,她势必不会罢休,定会要给自己安排一个大家都不愿意去做的差事。 果然不出赵如意所料,自她们母女离开后,严嬷嬷就在自己家里发起火来。 她指着赵秦氏送去的四色礼盒道:“把这个拿去喂狗!” 这么些年了,谁见着她不是一副笑着讨好的模样?没想到今日却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怼了,这事要是传出去,她严嬷嬷的脸要往哪搁? 正在她气得肝疼的时候,她屋里的丫鬟春燕却是笑道:“嬷嬷莫气,我可是听说今年夕照堂的入画到了年纪给放了出去,正是缺人的时候,嬷嬷何不把那丫头给发配到夕照堂去?” 严嬷嬷听着就微微一击掌,并在心中暗道了一声“妙哉”。 她怎么忘了这一出了! 宁国公世子宋无忌的院子夕照堂,是这府里最不招人待见的地方。 自七年前先夫人徐氏病逝了之后,这宋无忌也染上了怪病,眼看着就危在旦夕,后来还是他的亲姨母也就是当今的徐皇后派了太医来诊治,才保下一条命来。只可惜从此之后,宋无忌就病体羸弱,整日地与汤药为伍,差不多就成了废人一个! 所有人都知道,他活着,不过是在熬时日。 国公爷之所以没有废了他的世子之位另立二公子,不过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想让他自己断气而已。 因此,到世子爷身边去当差,便成了宁国府中最没有前途也没有甜头的差事,众人都是避之不及。 那小丫头不是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吗?那自己就把她拨到夕照堂去,倒要看看她能硬气到几时! 到了入府分配差事的那一天,自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可大家听闻还有人分到了世子爷的夕照堂时,就纷纷向赵如意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绑着一条大麻花辫的赵如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棉布衣裳低着头站在人群的最末端,自然就没人能看见她微微翘起的嘴角。 看样子,还真的如意了呢! 赵如意就在心里得意地想。 上一世,她和这群人抢破了脑袋也没能得个善终;这一世,自己就逆其道而行之,不求大富大贵,唯求一生平平安安。 穿得一身富贵的严嬷嬷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目光凌厉地训着话:“不要以为你们入得府来就万事大吉,差事当得好,你们自会像嬷嬷我一样,有好日子过;倘若谁的差事当得不好,不小心损毁了这府中的物件,惹恼了主子,或打或卖那可就是随主子们高兴了!” 说完,她便意味深长地瞟了眼人群中的赵如意,眼神中满是看好戏的戏谑。 待严嬷嬷训完话后,也就有人领着她们这群新入府的小丫鬟在府中各处识路,并告诫她们这宁国府里规矩大,平日里没事千万不要乱闯。 新入府的小丫鬟们都是一脸的新奇。 而上一世在府里当过差的赵如意却是没有什么兴致,毕竟她对这儿的每一处角落都门清,也就没有什么心情跟着她们瞎转悠。 领路的那两丫鬟见状就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想着之前严嬷嬷的特别交代,便指着花园里一处露出的飞檐道:“赵如意,那儿就是夕照堂,你自己过去吧!” 赵如意听着却是挑了挑眉。 让她自己去? 难道不应该是她们领着自己,然后同夕照堂的人做一番交接吗? 但她一见到那二人有些躲闪的眼神,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因此,她便对那两个领路的丫鬟福了福,道了一声“多谢两位姐姐”,便背着自己的包袱往夕照堂而去。 第003章我们不要人 夕照堂在整个宁国府的西南角,原本只是宁国府花园里一处临湖而建的院落,供人游园时临时落脚、歇凉。 每到天气晴好的傍晚时分,落山的太阳便会照在这儿的白墙灰瓦之上,将这里的一切都镶上金边,染成醉人的晚霞色,与周围园子里的碧水绿树相互映衬着,自成一派美不胜收的景色。 可自从世子宋无忌得了怪病之后,国公爷怕他将病气过给其他人,也就将他迁至此处,美名其曰让他静养,可实则是让他来自生自灭的。 而且府里稍微上了点年纪的人都知道,先夫人徐氏在世时并不讨国公爷宋长盛的欢心,国公爷心里在乎的从来都是那个由姨娘扶正的继夫人薛氏,以及继夫人当年所生,仅比世子爷小半岁的二公子宋无忧。 如此一来,府里的人就更加懂得看碟下菜了。 好在当年先夫人徐氏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陪嫁和一群忠实的仆人,才能让宋无忌这些年在府里依旧过得衣食无忧。 赵如意一边回想着,一边沿着园子里满是落叶的石板小径走着,在小径的尽头见到了一张有些斑驳的朱漆门。 这儿……还真是有些荒凉…… 赵如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敲响了门上布满铜绿的大门环。 三声之后,那朱漆门发出一道刺耳的“吱嘎”声,然后从那微开的小门缝里露出了半张堆满褶子又好似僵尸般毫无血色的脸。 毫无心理准备的赵如意自是被吓了一跳,而门里那人耷拉着眼睛,低沉着嗓音问道:“找谁?” “我叫赵如意,是夕照堂新来的丫鬟。”赵如意就忍着想要后退的冲动,微微咽了咽口水道。 “我们这不要什么新来的丫鬟,你回吧!”岂料门里的人丝毫不留情面地就把门给关上了。 不要人? 站在门外的赵如意曾想过自己可能会遇到的各种刁难,唯独没有想到过自己连门都进不去。 难道那严嬷嬷将自己拨到此处,却没有跟夕照堂的人打过招呼吗? 一想到今日严嬷嬷那有些自得的眼神,赵如意就觉得这样的事,严嬷嬷不是干不出来。 于是,她只得再次敲响了那大门环。 门再次“吱嘎”了一声,依旧还是那张脸,只是这次换上了些许不耐烦的情绪,那老妇不待赵如意开口便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们这不需要人!” 眼见着这老妇又要关门,赵如意赶紧跨过了门槛,将脚堵在了门缝里。 只是如此一来,她的脚也就被那门挤得生疼。 “你这丫头,怎么连个好赖话都听不懂呢?”门里的老妇就有些不耐烦地道,只是她手中的力道却明显轻减了。 赵如意也顾不得脚疼,而是趁着这个机会,把头手都挤进了门内,然后冲着那老妇嬉皮笑脸道:“大娘,您先别急,我真是分到咱们院来的小丫头!您要是不收留我,我就没处去了。” 说着,说着,赵如意就开始冲那老妇卖起惨来。 与此同时,那老妇也在上下打量着赵如意。 只见她穿着朴素,身上除了一根红头绳外,并无特别的装束,一双眼清澈明亮,小脸儿更是乖乖巧巧的样子,看上去并不是那种会起幺蛾子的人。 “咱们院里的事,我可做不了主,你跟我来吧!”那老妇说话的语气情不自禁地就放缓了几分,“能不能留下来,那得看你自己的造化!” 赵如意赶紧同那老妇道了谢,然后就被领到了湖边。 今日有风,将一池湖水微微吹皱。 湖边的一棵杨柳树刚刚抽了芽,嫩黄的芽点儿错落有致地嵌在垂落的枝条上,显出无限的生机。 杨柳树下的一张紫檀木雕花圈椅上却坐着一位面色白皙却五官精致的白衣青年正往湖里投着鱼食,惹得湖里那些长得比手臂还粗的锦鲤争先恐后地抢着吃食。 那人瞧着那些锦鲤,嘴角微勾,也就继续投喂着,只是他的举手抬足间却透着股弱不禁风的病态感。 因为宁国公世子惯于在这夕照堂里深居简出,上一世在府里当差的赵如意并不曾见过他,可今日一见才发现他竟是长得如此俊美。 世人都说,宁国公宋长盛生了一副好皮囊,年轻的时候更是貌比潘安,是名动京城的美男子。 只可惜她上一世伺候的二公子宋无忧却只能算得上清秀,直到今日见到世子宋无忌,赵如意才觉得那些关于国公爷貌美的传言或许都是真的。 就在赵如意站在那发愣的空档,宋无忌却是扭头看向了她,一双深邃幽静的眸子里满是打量之意。 “连婆子,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立在宋无忌身旁,梳着丫鬟双髻穿着青衫的白净丫鬟就有些不悦地问道,语气中隐隐有了责备之意。 被称作连婆子的老妇连忙回话道:“回世子爷的话,这小丫头自称是府里新来的丫鬟,要到咱们夕照堂来当差,奴婢跟她说咱们院里不要人,没想她却执意要留下来……” “连婆子,你也是咱们院子里的老人了,该怎么当差原本也不用我教你,这样的人打发了就是,怎么还巴巴地带到世子爷跟前来了?”那丫鬟不待连婆子把话说完就开始教训道。 连婆子也就赶紧噤了声,低了头,不再说话。 赵如意见状,赶紧跪了下来,磕着头大声道:“奴婢名叫赵如意,是府里的家生子,因为爹爹意外受了伤不能再干活了,府里的姚大管家怜惜我们一家人生活不易,这才让奴婢进府来当差的,世子爷千万不要赶如意出去,不然我们一家人的生计便没了着落了。” “你们一家人的生计没了着落与我们世子爷何干?既然有本事入府,那自然有本事在府里另谋差事!”那白净丫鬟有些气哄哄地道,“咱们院里要是缺人,自会叫人牙子来!反正咱们院里,就是不要那边送过来的丫鬟!” 那边是哪边? 上一世在府里当过差的赵如意微微一想,便明白这丫鬟所指的是住在馨香院的宁国公夫人薛氏。 第004章夕照堂 现任宁国公夫人薛氏,从小便和国公爷宋长盛青梅竹马,而且两家的长辈也有结亲之意。岂料先夫人徐氏却因为钟情于国公爷的相貌,竟进宫求了嫡姐徐皇后和表姑母窦太后赐婚,而生生地拆散了二人。薛家只好为薛氏另谋婚事,岂料她却私底下和宋长盛珠胎暗结,当时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孕的徐氏在得知事情的原委后,深明大义地让她入府做了姨娘,更是与她以姐妹相称。 后来,二人先后产子,徐氏因为生产时伤了身子,身体一直不太好,便将管家的大权交给了姨娘薛氏。可薛氏并不感激徐氏,在她看来这国公府里的一切本就是应该属于她和她儿子的。在徐氏因病离世后,薛氏也终于由姨娘扶正,如愿以偿地做了这宁国公夫人。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更视徐氏所生的长子宋无忌为眼中钉了,一想到这诺大的国公府将来都要落到宋无忌的手上,而与她儿子没有半文钱关系时,她就恨得牙痒痒。 府里也就有了国公夫人与世子爷不合的传闻。 偏生这宁国公世子又是个病恹恹的人,将来有没有命接管这宁国府还不知道,因此府里那些精明的下人们就纷纷站了队,这里面就包括了上一世的赵如意。 重生后的赵如意想走一条和上一世不同的路,自然就不愿去重蹈覆辙,所以才有了她故意得罪严嬷嬷,被发配至此的事。 “府里有那么多可以当差的地方,怎么就你单单来了我这?”之前一直坐在圈椅内没有发声的宋无忌缓缓站起身来,一脸好奇地向赵如意缓缓走了两步,用手制止了身边本欲继续说话的白净丫鬟。 “因为奴婢得罪了严嬷嬷,所以才被发配了过来。”赵如意跪在那,并不敢抬头。 “发配?”宋无忌开始玩味起这两个字,赵如意则后悔得有些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就在赵如意在那冥思苦想要如何才能弥补自己刚才的口误时,却听得宋无忌颇有兴致地问道:“你是怎么得罪了那严嬷嬷的,说来听听。” 赵如意也就将严嬷嬷是如何讹钱,而她又是如何不让自己的娘拿钱孝敬严嬷嬷,以及她是如何怒怼严嬷嬷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然后就惹得宋无忌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他才大笑了几声,便转为了剧咳,惊得一旁的白净丫鬟赶紧端了茶过来让宋无忌润润嗓子。 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的宋无忌却是轻轻推开了丫鬟递过来的那茶盅,满是戏谑地笑道:“既是如此,你就留下来吧。” 接着,他又对身后那位白净丫鬟说道:“抱琴,这人就交给你了。” 抱琴还欲说什么,却被宋无忌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她就只能没好气地瞪了赵如意一眼。 这么说,自己能够留下来了? 依然跪在地上的赵如意心中就一阵窃喜,也就大声地表着自己的衷心:“如意一定会好好干活,不会让世子爷失望的!” 宋无忌听着又是一阵笑,踱着步子就要往回走。 抱琴见着,就连忙从一旁推出一辆做工精巧的轮椅来。 “难得今天天气好,我慢慢走着回去也是一样的,”宋无忌却是挥了挥手,同抱琴道,“倒是你,多花点心思带着她。” 抱琴点头称是,可是一抬头,看向赵如意的眼神却并不怎么友善。 一个新来的小丫鬟,不过三言两语就能将世子爷逗笑?她要真的留了下来,世子身边哪里还会有自己的位置? 自己得想办法将她赶走才是! “在咱们院子里,做丫鬟就要有做丫鬟的样子,这样的辫子以后不准梳了!”满怀心事的抱琴将赵如意带至了专供下人居住的庑房,打开了一间积满了灰尘的小房间道,“咱们院子里的人少,不用和别的院子的丫鬟一样都挤在一处,这儿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我们这卯时就要起,主子歇下了,我们才能睡,一年四季的衣裳不会少了你的,如果你想回家也只需同我报备一声就行,但是一定要赶在日落之前回来!” 赵如意就很是意外地点了点头,上一世她做了二公子身边的大丫鬟,才有资格住那两人一间的下人房,没想到在这夕照堂,自己一个新来的小丫鬟也有自己的房间。 虽然这房间很小,小到只能容下一张单人床。 “那我需要值夜吗?”想着自己上一世在二公子的院子里当差,总是免不了要值夜,赵如意便好奇地问。 没想却招来了抱琴的一记白眼。 “值夜那是上房丫头才要做的事,你一个粗使丫头值什么夜?”抱琴就没好气地对赵如意道。 但一想到世子爷对她的另眼相看,抱琴又多了一份心思:“以后你只管在院里当差,屋里的事不用你插手,你可懂得?” 赵如意听着心里一惊,暗道抱琴这就把自己给防上了? 她也不敢多话,而是乖巧地应了下来。 好在这一世她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她只想在这府里好好地当差,帮家里挣些银两,好叫爹爹安心养伤。 因此,赵如意每日只管在院子里挑水、劈柴干些粗重的活儿,而且很有自觉地从不往世子爷身边靠,哪怕是抱琴让她送壶热水去正房,她也只将铜壶送至正房门口,绝不往屋里看一眼。 抱琴虽瞧她不顺眼,可到底也挑不出她的错来,也就只能听之仍之。 赵如意手脚勤快嘴又甜,仅用了半个月时间,她便和院子里的人相熟了起来。 整个夕照堂除了在世子身边服侍的抱琴和负责看门和浆洗的连婆子以外,还有小厨房的周芮夫妇,以及在世子身边跑腿的小厮添福。 小厮添福是连婆子的孙子,他们和小厨房的周芮夫妇都是先夫人徐氏的陪房,因为他们的工钱都是从徐氏的陪嫁里出,自然也就不用听府里其他人的使唤了。 赵如意喜欢在得了闲的时候去小厨房帮忙,要么摘菜、洗菜,要么就是逗着周大娘家那五岁的小孙女妞儿玩。 那妞儿也喜欢赵如意,整日像个小尾巴一样地跟在赵如意的身后“如意姐姐,如意姐姐”地叫着。 第005章天晴放纸鸢 这一日,赵如意忙完手里的活,却瞧见妞儿一个人坐在小厨房的门槛上,手里拿着一个破掉的风筝在那玩。 一看见赵如意过来了,她便三蹦两跳地跑到了赵如意的跟前,举起了手中那个破掉的风筝同如意道:“如意姐姐,如意姐姐,我们来放风筝吧!” “妞儿哪儿得来的风筝?可惜坏掉了,怕是飞不起来了。”赵如意就接过妞儿手中的风筝,看了又看。 妞儿那原本充满期待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沮丧起来。 正在小厨房里揉着面的周芮家的则是探出个头笑道:“她能从哪儿得个风筝去,还不是从天上掉下来被她捡了,自己拿着已经捯饬了好半天了。” 看着妞儿那失望的小眼神,赵如意就灵机一动,对妞儿道:“你去找添福哥哥要些薄纸来,咱们把这风筝补上一补,说不定还能飞起来。” 妞儿一听,又恢复了之前的机灵劲,蹦着跳着就去书房找添福了。 宋无忌因常年体弱多病,哪儿也去不了,最常待的地方便是书房,而且书房里的那些书,也成了他最为宝贝的东西。 他的书房在正房的东梢间,平日里一般不准寻常人靠近。 在得知妞儿是来寻自己要纸补风筝的,担心被世子爷责备的添福想也没想地就抽了几张自己平日里练字的毛边纸,赶紧将那妞儿给打发了。 没想此举还是惊动了躺在里屋看书的宋无忌。 在问清了原委后,宋无忌就笑着敲了添福一个爆栗:“人家要纸去糊风筝,你给她几张又粗又重毛边纸,这风筝还飞得起来吗?” 说着,他便在自己的书案上抽了几张上好的澄心纸:“还不快给人家送去!” 拿二十两银子一刀的澄心纸去糊风筝? 添福就微微有些迟疑。 可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宋无忌又改变了主意。 他虽体虚,倘若只是在院子里慢走还是不成问题,而且许太医也常嘱咐他要多走动,千万不可总是躺在床上,将人都躺废了。 于是,他便出了书房,往小厨房所在的倒座房那边走去。 君子远庖厨。 若是平常,宋无忌决计不会靠近小厨房半步,可今日,他也想看看这风筝是如何糊起来的。 只是他人还没到小厨房,就听得里面传出来一阵欢声笑语。 宋无忌的脚下就一迟疑。 他身边的人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 上一次她们纵声大笑是什么时候? 是母亲尚在世?还是他未曾得病? 宋无忌也就皱起眉头回想了起来。 好像自从他病倒后,身边的人就好像都安静了下来,那几个特别喜欢嬉闹的丫鬟,也被用各种理由逐出了院子,剩下的这几个就更加谨小慎微了。 慢慢的,整个院子也变得沉闷没有了生气。 难得她们今日兴致好,自己又何必去破坏呢? 罢了,罢了。 宋无忌也就将手里的澄心纸转身交给了身后的添福:“你给她们送去吧!” 说完,他便就有些落寞地回了书房。 添福捧着澄心纸站在那,有些不明白地看了看小厨房的方向,又看了看世子爷离开的背影,像个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 刚才他还瞧着世子爷的兴致挺好的呀,怎么突然一下又变得情绪低落了呢? 可他到底不敢耽搁世子爷交给他的事,赶紧将那几张澄心纸送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赵如意正拿着妞儿要回来的毛边纸在那比划着,心想她到底是只补那风筝坏了的地方,还是将风筝上的纸都扒拉下来,重新换过一遍。 若是只补一部分,她担心这风筝左右的重量不一样,飞起来会翻筋斗,可若把纸都给换了,她又担心这风筝太重飞不起来。 而妞儿却是蹲在一旁,眼神里充满期盼地看着她,又让赵如意觉得压力倍增。 “要不用这个纸试试?”添福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里的澄心纸递了过去。 澄心纸?! 赵如意看着就开始两眼发光。 上一世她在二少爷屋里的时候用过这种纸,薄似膜,白如玉,是纸中极品! 独自一人回了书房的宋无忌又拿起了自己之前看的那本书,只是这会子他却全然没有了看书的心情。 他的眼神总是时不时地飘向窗外,想看一看天上会不会飞起那只糊了澄心纸的风筝,整个人也跟着变得焦急和期盼了起来。 好在等待的时间也不算太久,终于让他瞧见一只糊着澄心纸的风筝歪歪斜斜地飞过了南边的屋檐,可不一会的功夫又栽倒了下去,惹得小厨房那边惊叫连连。 宋无忌便想起幼时,母亲让人带着自己放风筝时的情景。 那时候的母亲,总是面带笑容的在那坐着,看着自己扯着风筝线跑着,时不时地还要叮咛一句“别摔着”。 记忆中,风总是那么轻,阳光总是那么暖,日子总是过得那么舒缓…… 看着那只几经起落,好不容易才踉踉跄跄飞上天空的风筝,满眼忧伤的宋无忌却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 风筝越飞越高,妞儿也跟着变得越发高兴起来,她又唱又跳的,还时不时地发出那种小孩子兴奋时所特有的尖叫声。 这叫声自然就惊动了在休息的抱琴。 这夕照堂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这么大声地吵闹了! 抱琴就带着些不悦,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你们难道不知道夕照堂里不准喧哗吗?”见着和妞儿玩闹成一团的赵如意,抱琴就很是生气地训斥着。 玩得正欢的赵如意自是心中一惊,手中拽线的力道也跟着一松,刚还空中摇曳着的风筝就这样飘荡了下来,还正好落在了抱琴的脚边。 抱琴先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随后却是瞪大了眼睛指着那风筝一脸不敢置信。 她正愁抓不到赵如意的小辫子,没想她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于是她故作夸张地喊道:“你……你们……怎么敢?这可是澄心纸,竟然就这样被你们糊了风筝?说!你们这澄心纸是怎么来的?你们竟敢擅自进入世子爷的书房偷东西?” 抱琴那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就将妞儿吓哭了。 “没,没有,是添福哥哥给我的!”妞儿一边抹着泪,一边为自己开脱着。 “这里面还有添福的事?”抱琴更是不依不饶地拖着如意和妞儿,“走!跟我去见世子!” 第006章无理取闹 这院里自从入画走了后,就只剩下抱琴一个大丫鬟,院子里的事除了世子爷以外,就是抱琴说了算。 因此,平日里大家多少都有些让着她,却没想到她会变得如此不给人留情面。 周芮家的瞧着也急了。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她们家的妞儿想要放风筝,才把如意和添福给牵扯了进来。 她连忙跑了上来,拉住了抱琴道:“我的好姑奶奶,您就发发善心,饶了她们这一回吧!” “饶了她们?”抱琴却是振振有词道,“周大娘你也不是第一天来咱们夕照堂了,世子爷立下的规矩你又不是不懂,私拿财物者,杖二十并逐出府!” “可这不过就是几张纸而已……”周芮家的听着竟然还要撵人,便觉得抱琴太过小题大做。 “就几张纸?”抱琴却是挑了眉,她指着小厨房里案桌上一大盆猪肉道,“这几张纸的价钱可抵得过你案上的那一大盆猪肉了,你还会说这只是几张纸么?” 这纸竟这么值钱? 周芮家的瞬间就变得汗涔涔起来。 她很是无助地看向了赵如意,一时竟也没了主意。 抱琴则是一路雄赳赳气昂昂地将赵如意和妞儿推到了世子的书房前,并厉声道:“你们在这等着!” 自己则拿着那只风筝进了宋无忌的书房,添油加醋地告起状来。 抱琴在说些什么,宋无忌是一句话也没听进耳,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只风筝之上。 没想到那丫头的手竟是如此的巧! 澄心纸本就薄,装裱时一个不留心,就有可能弄破了纸张,她却可以将其贴得如此平整和熨帖。 这反倒叫他对那个叫做“如意”的丫头生出了几分兴趣来。 “把门外那两个丫头都叫进来吧。”宋无忌用指腹慢慢地摩挲着风筝的龙骨,神情淡淡地道。 抱琴的心里就升起了一丝窃喜,并将二人叫进了书房。 “这是你做的?”没想宋无忌并没问那么许多,而是举起了手里的风筝道。 赵如意点头称是,正想要一人做事一人当时,却听得坐在上首的世子爷笑道:“你们家是做什么的?为何能将风筝糊得如此精巧?” “我娘有时候会替人糊灯笼贴补些家用,我常帮她干活,也学会了些……”见世子爷并不追问澄心纸的来历,赵如意就暗自松了口气。 “可我记得你曾说过你是家生子?”瞧着眼前这个穿着朴素的丫头,宋无忌就有些好奇地问。 赵如意便抓了抓身侧的衣裳,小声道:“奴婢的娘原来是夫人房里的大丫鬟,后来被国公爷指给了奴婢的爹为妻,奴婢的爹是替府里赶车送货的,常年不在家,奴婢的娘便带着奴婢在家里接些零散活儿贴补家用。” “你娘……曾是宁国公夫人房里的人?”宋无忌听着就微眯了眼。 听着世子的语气中明显有了不满之意,赵如意赶紧解释道:“不是的,奴婢的娘叫春华,是先夫人跟前的人!” 春华? 宋无忌就在记忆里搜索着当年母亲身边那些丫鬟的名字,而印象中并没有这么一个人,不过他倒不怕这小丫头说谎骗他,因为他只需稍微去问上一问便知真假。 于是他便把此事先丢在了一边,而是拿着那只风筝问一直躲在赵如意身后抽泣不止的妞儿道:“你喜欢这只风筝吗?” “喜……喜欢……”大概是觉得自己今天闯了弥天大祸,妞儿脸上的泪就没有干过,早已将自己哭成了一只大花猫。 “既然喜欢,那就拿回去吧。”宋无忌便把那只风筝搁在了书案之上。 见世子爷闭口不提澄心纸的事,一旁的抱琴就变得心急起来。 她刚要开口提醒一二时,却见世子爷云淡风轻地闭上眼睛:“我有些累了,如意和妞儿下去吧,抱琴留下。” 赵如意就意味深长地看了抱琴一眼,然后赶紧拿了风筝,牵着妞儿出了书房。 只是她还没有走出两步,就听得屋里世子爷训斥抱琴的声音:“你也是我屋里的老人了,难道不知道该怎么当差吗?不过是几张纸,为何要小题大做?” 紧接着,赵如意就听了抱琴“嘤嘤”地求饶声。 看来自家的世子是个明白人呀! 非礼勿听! 赵如意便嘴角微翘地带着妞儿赶紧离开了。 小厨房里,周芮家的和连婆子却是愁成了一团。 “要是入画还在就好了!至少她还可以帮我们劝着抱琴一点,还能帮我们去世子爷跟前求求情。”连婆子抽声叹气地说道,“以前抱琴不是挺知情达理的么?怎么自打入画走了以后,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什么知情达理?”周芮家的一想着抱琴的狷狂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亏得自己平日里还给她私下里做了那么多好吃的,刚才竟是一点情面也不给,“以前是有入画管着她,她不得不收敛着点,现在入画走了,她便惦记上这院子里姨奶奶的位置了!” 连婆子一听,就连忙捂住了周芮家的的嘴巴,神色紧张地往四周瞧了瞧,然后拍打着周芮家的道:“要死啊!这种话也敢说,也不怕隔墙有耳!” 周芮家的却是翻了个白眼:“怕什么?这个院子统共就我们这几个人!这一次她若真害得我家的妞儿被赶出去了,我就满府的嚷嚷去,我倒要看看她还要不要这个脸皮!” 她们二人正在那义愤填膺地说着,就瞧见赵如意带着妞儿一路说说笑笑地回来了。 “怎么?没事了吗?”周芮家的连忙迎了上去,拉着赵如意和妞儿是看了又看。 “没事了!”赵如意笑嘻嘻地同周芮家的道,“不但没事了,世子爷还把风筝还给了妞儿!” “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哟!”周芮家的双手合十地和连婆子对视了一眼,“你们和世子爷说了什么?竟让世子爷不再追究?” 这一次,却是妞儿兴奋地抢答道:“如意姐姐说她娘叫春花,夫人房里的人,世子爷便没有再追问我们了!” “你……你是春华的女儿?”听得妞儿这么一说,周芮家的和连婆子均是惊愕地看向了赵如意。 赵如意便点了点头。 周芮家的就有些兴奋地擦着泪,同赵如意契阔了起来,而她和连婆子自此后更是将赵如意当成了子侄一般的照看了起来。 抱琴被宋无忌训斥了一顿,还被要求面壁思过,可抱琴却觉得自己没有错,反而对赵如意更加的嫉恨上了。 这些,自然都是后话。 第007章五毒荷包 日子一转眼就到了五月,宁国府里就四处艾叶飘香。 已经换上夏装的赵如意就带着妞儿用五彩丝线做起了五毒荷包。 周芮家的则是泡了一大盆的糯米和粽叶,准备包粽子。 “如意姐姐,为什么要做五毒荷包呀!”妞儿用手支着下巴,盯着在绣花绷子上飞针走线的赵如意,很是奇怪地道。 “当然是为了避邪呀!”绣着花的赵如意却是头也不抬地说道。 “那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呢?”妞儿又瞧了眼赵如意身边的针线笸箩,里面已经有了三四个已经做好了的五毒荷包。 “那当然是为了送人咯!”赵如意笑着放下手中的针线,先是点了点妞儿的小鼻子,随后从针线笸箩里挑出了一个粉色的五毒荷包挂在了妞儿的脖子上。 荷包里放上了艾叶、菖蒲、苍术等物,闻上去自是香香的,妞儿高兴得爱不释手。 周芮家的更是抚着那荷包上那栩栩如生的绣活感慨道:“你这手艺还真是得了你娘的真传,我们那时候都喜欢磨着你娘做些小东西,她也来者不拒,所以只要一得空,她不是在绣花便是在打络子,都没个闲的时候。” 赵如意听着就笑了笑。 上一世,她也做过不少小东西送人,只可惜有些人却并不念着她的好,到了该落井下石的时候,没有一个心慈手软的。 这也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值得深交,有些人是根本混不熟的,自己根本不用浪费时间去讨好。 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夕照堂众人的腰上差不多都别上了一个赵如意做的五毒荷包,而且荷包上还特意用五彩丝线打了络子,看上去特别的精巧别致。 添福自然也得了一个。 只不过他别在腰上才半日的功夫,就被宋无忌顺手给摘了去。 赵如意做给添福的荷包是个葫芦,寓意着“福禄”,葫芦上用五彩的丝线绣着壁虎、蜈蚣、蝎子、蟾蜍和蛇,另外还打了两个凤尾结垂落下来,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心思。 “行啊,竟然有人偷偷给你小子送荷包?”宋无忌将那荷包攥在手心里,就拿着添福打趣。 添福的脸刷的就红了,却还是要替自己辩解道:“这是如意做的,咱们院里人手一个,并不是我一个人才有!” 宋无忌听着就直挑眉。 “院里人手一个?那为何小爷我没有?”宋无忌就有些不满地看向了添福。 添福的心里那悔啊!他没想到自己三言两语地就把如意给卖了。 可他也没想到,如意给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做了,怎么单独就把世子爷落下了。 现在世子爷问他原因,他又哪里知道是什么原因! “行了,我也不为难了你了,去把那个如意给我叫来,我亲自来问她!”宋无忌就神色不虞地将手里的荷包往书桌上一扔,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本书道。 添福觉得自己这大概替如意闯了祸,于是他很是自责地寻到赵如意,磕磕巴巴地说了事情的原委。 而赵如意也瞪大了眼睛。 整个院子里,只有世子爷和抱琴两个人她没有打算做荷包,一个是因为担心瞧不上,另一个则是觉得完全没必要。 可是世子爷竟然会为没有收到荷包而生气,这还真是她所料未及的。 她赶紧回了自己的房间,东摸西搞地耽误了好一阵,这才抱着个针线笸箩去了世子的书房。 书房里,宋无忌的余怒未消。 他故意没有理会低头进来的赵如意,而是继续半躺在榻上,装成在专心致志地看书。 赵如意自然不敢上前打扰,只得老老实实地候在了一旁。 可也不知道站了多少时辰,赵如意左脚换到右脚,又从右脚换到左脚,两只脚都快站得没了知觉,都不见世子爷发话。 他莫不是睡着了吧? 可世子的面前正挡着一本书,她也看不真切。 自从上一次的风筝事件后,赵如意便觉得自家世子是个面冷心热又通情达理的人,因此她并不惧怕于他。 赵如意左右瞧了瞧,发现书房里并无旁人,就连添福都被世子爷给遣了下去,于是她的脑海里就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宋无忌的跟前,轻轻地拿下了他挡在面前的那本书,结果却正好和世子爷来了个四目相对。 世子爷正瞪着眼睛瞧着她。 “赵如意!你好大的胆子!”宋无忌就拍着床榻坐了起来。 显然是因为起得有些急,他便开始干咳了起来。 赵如意瞧见了,就连忙端了一旁的茶递过去,并跪着道:“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世子爷先喝口水,顺顺气!” “你错了?错哪了?”宋无忌就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可到底还是拿了她手中的茶盅轻呷了一口。 “奴婢……奴婢哪都错了……”赵如意就咬着唇,后悔着自己的鲁莽,“奴婢不该不给世子做荷包,也不该擅自凑上前来,害得世子爷生气咳嗽……” 听得赵如意这么一说,宋无忌那郁结的心气到底顺了些。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为什么院子里人人都有,就单单落下了我?你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宋无忌的心里多少还是在纠结着这件事。 赵如意听着,也是满心的委屈。 平日里她还什么都没做呢,抱琴就一副跟她过不去的模样,倘若她还不知死活地做个荷包“献殷勤”,那还不得被抱琴给生吞活剥了! 可这样的话,她又怎么敢当着世子的面说出来? 她只得给自己另了寻了个借口:“不是不给世子爷做,世子爷的荷包自然是独一份,如意得更加花些心思不是?” 说着,她便将自己带来的针线笸箩拿了出来,并且翻着里面的碎布头很是为难地道:“只可惜如意手头只有一些这样的破布头,做出来的荷包、香囊挂在咱们这些下人的身上自然是无妨,可世子爷是主子,怎么能戴着这样粗陋的东西,那岂不是叫人凭白笑话?” 第008章抱琴的小心思 宋无忌见她说得真挚,而她的那些碎布头里确实也没有好布料,心气又顺了些。 “添福!”宋无忌就大喊了一声,将候在门口的添福给叫了进去,“你去找抱琴,让她去库房里挑两匹花色时兴的锦缎出来给如意送去!” “哎!”添福刚才一直在门口悄悄打听着屋里的动静,他自然就听到了赵如意所说的那些话,也替赵如意捏着一把汗,听得自家主子好似没有了责备之意,反倒还让抱琴去取些锦缎来,他便知道如意这是转危为安了。 依旧跪在屋里的赵如意却是转起了她那咕噜噜的大眼来。 不过是做几个荷包这样的小东西,哪里用得着整匹整匹的布料?那剩下的料子,她是留着?还是留着呢? 于是她就试探着道:“世子爷,做荷包也用不了多少布料,那剩下的那些……” “赏你了!”宋无忌却是云淡风轻地道,“但有一样,你做出来的荷包,只能比这个好看!不然的话,我就会让你好看!” “这个如意自然是知道好歹的!”赵如意就笑嘻嘻地应着,心里就已经开始盘算着拿那些布料给爹娘做新衣裳了。 抱琴那边却是大吃了一惊。 世子爷竟然让自己去库里挑两匹花色时兴的锦缎赏给如意? 这个死丫头又整了什么幺蛾子?! 她就看了眼前来传话的添福,并扯出个笑脸道:“世子爷可有说过是为了什么?不然的话,我这锦缎的花色也不好挑呀!” 可是因为上次小题大做的事,抱琴差不多将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给得罪了,添福的心里自然也记着这件事,因此他并不想同抱琴多说话。 “是给如意做五毒荷包用的!”添福就负了手道,“世子爷说了,得挑两匹花色时兴一点的赶紧给如意送去!我前边还当着差呢,也就不与你多说了。” 说完,他就好似脚底抹了油一般地溜之大吉了。 在了解到是世子爷亲点了赵如意做荷包时,抱琴心里就算再不平也只能作罢。 谁叫她的女红不好呢? 因为和国公夫人的关系交恶,这些年世子爷的衣衫都是在外面的成衣铺子做的,她们根本不同针线房的人打交道。 抱琴虽然为之气结,可世子爷交代下来的差事却不能不办。 只是她并未从库中选取最新的布料,而是挑了两匹存放的年头有些久的蜀锦给赵如意送了过去。 “真是没瞧出来,你的鬼主意还真多!”抱琴见到了赵如意,自然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在夕照堂,可千万别想什么鬼点子,动什么歪脑筋。” 这话,却听得赵如意直想笑。 在她看来,抱琴的那点小心思根本就不够看。 不管怎么说,上一世她也是凭自己的本事坐上了二公子房里大丫鬟的位置,对付像抱琴这样的人,她有的是方法和手段。 好在这一世,她少了那些争强好胜之心,不然的话,别说是一个抱琴,就算是十个,她赵如意也不放在眼里。 不过,既然自己选择了示弱,那就要有个示弱的样子。 赵如意就装出了一脸的惶恐,连连说着不敢。 待抱琴离开后,赵如意便查看起那两匹布来。 虽然一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对这两匹蜀锦也没有太高的期望,可看着那长霉又泛黄的素色布面,赵如意还是觉得抱琴这差事当得太过敷衍。 好在做荷包要用的布料并不大,赵如意挑了最干净的地方,做了一个月白色的元宝荷包和一个烟灰色的蟾蜍荷包送到了宋无忌的跟前。 因为有言在先,要做得比添福的那个葫芦荷包还要用心和好看,赵如意在这两个荷包上也是下了大功夫,不但针脚细密,还用了几年后京城里才会流行的五彩穿珠绣,让人一瞧就觉得新奇。 得了新荷包的宋无忌自然就将之前那个葫芦荷包丢还给了添福。 宋无忌微笑着把玩着手里的新荷包,可不一会儿的功夫,他的眉头便皱到了一起。 虽然他不常出门,可他也认得出用来做荷包的布料是几年前京城曾流行过的蜀锦,早几年他就有两件这种面料的直裰。 依照京城一年一流行的势头,当年的蜀锦怎么也不可能是眼下时兴的花色。 尽管这蜀锦如今不流行了,可当年也是卖到了一二十两银子一匹,赵如意的手上决计不会留有这种寸头,也就是说她用来做荷包的底布,只有可能是抱琴给的。 虽然这些蜀锦用来做荷包已经是大材小用了,可是抱琴对他的话却是阳奉阴违,这就让他不能忍。 “你确定同抱琴说了,是让她挑两匹时兴的锦缎给如意么?”宋无忌就有些不悦地看着添福道。 添福忙不迭地点头:“小的的确跟抱琴姑娘说了,她当时还问小的要时兴的锦缎做什么,小的说是做五毒荷包来着。” 了解到所有的症结都是出在了抱琴身上后,宋无忌自然又训斥了抱琴一顿。 “我原本以为上次对你进行了一番敲打之后,你会有所收敛,没想到你却还是老样子,”心里有些失望的宋无忌看都没有看抱琴一眼,而是任其跪在那哭泣,“是不是你觉得自己是我身边大丫鬟,是这个院子里的独一份,所以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如果是这样,那从明日开始,赵如意也升成一等丫鬟,到我身边来端茶倒水吧!” 抱琴听着这话,整个人就瘫软了下去。 没想到她一直像防贼一样防着的赵如意,竟然来了三个月不到,就这样和自己平起平坐了?而且这种局面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抱琴的心里那个悔啊。 可她也知道,只要是世子爷已经决定了的事,就没有更改的余地,如果自己再在这件事情上反复纠缠,很有可能会让世子爷迁怒于自己,反倒要让自己听令于赵如意。 因此抱琴只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将这一消息告知了赵如意。 第009章有人闯祸了 赵如意也成了个院里的大丫鬟,最高兴的就莫过于周芮家的和连婆子了。 她们二人还悄悄地给赵如意张罗了一桌饭菜,以示庆贺。 赵如意却觉得这简直就是天意弄人。 上一世的她,急切地想往上爬,也不知道踩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被多少人踩,才当上了二公子房里的大丫鬟。 可这一世,自己什么都还没有做,却莫名地成了世子爷身边的大丫鬟,这幸福也来得太突然。 而且之前做小丫鬟的时候,她一个月才三百文,可升成大丫鬟后,一个月就有二两银子的月例,再加之逢年过节的打赏,一年便能攒够差不多三十两。 三十两呀!以前他们一家人拼死拼活,两三年也挣不到这个数啊! 到时候他们就可找城里的张木匠给爹爹装一条假腿了吧? 一想到这,赵如意便忍不住小小地兴奋起来。 赵如意和抱琴分了工。 抱琴负责每天的值夜,而赵如意只用管白天的端茶倒水,而世子爷每天要服用的汤药则由添福熬制,不用她们二人插手。 对此,赵如意并无异议,毕竟值夜的活并不轻松,她也不想上前凑那份热闹。 一切都好像变得相安无事。 可过不得几日,抱琴却又生出不满来。 在她看来,白日世子爷还会同赵如意有说有笑,可到了她这,世子爷总是洗洗便睡了,真要说起来,还是白天和世子爷相处的时间更多一些。 于是,抱琴又与如意重新分工,她除了值夜之外,白日再与如意轮值,还美名其曰担心如意是新手,怕她有所闪失。 如此一来,赵如意的活又轻松了不少,她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她也不与抱琴争抢,大家各司其职。 过了端午,日子便是一日热过一日,如意在庑房的那间小房间因通风不畅,也变得越发的闷热。 因此白日得了闲的她并不急着去补眠,而是带着妞儿在院子里扔沙包玩。 有一日,她们二人玩得正是高兴,却突然听得书房方向传来一阵碎瓷声。 她与妞儿面面相觑,都同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同时看向了书房。 这些日子,世子爷将添福派了出去,因此书房的扫洒也落在了她们二人的身上,那抱琴因嫌弃如意,也就一人包下了扫洒书房的活。 “如意姐姐,抱琴姐姐是不是砸破了什么东西呀?”妞儿倚在赵如意的身边,就有些幸灾乐祸地问道。 赵如意听着,就捏了捏妞儿的小鼻子:“你个小促狭鬼,又想在一旁看热闹了吧?” “妞儿只看抱琴姐姐的热闹。”小小的妞儿站在那,抱着赵如意撒娇道。 赵如意也就牵了妞儿的手,往书房走去,却发现抱琴手足无措地瘫坐在地上,她的面前除了一个跌落在地上已经砸得粉碎的花瓶外,还有一本正浸泡在水里的书。 见到这样的场面,赵如意的脸都白了。 在这个书房里,世子爷最宝贝的就只有书了,而他的书现在却正泡在水里,真不知道他知道了之后会不会大发雷霆。 抱琴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见到赵如意要俯身去捡书,她马上一个纵身跳起,从地上抢过书,想也没想地就拿衣袖去擦水。 这个书房里的书,多数都是宋无忌搜集来的古籍善本,而这些善本的纸张多数又脆弱,平日里翻阅的时候都需要小心翼翼,就更别说在泡过水之后了。 抱琴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随着她袖口的这么一蹭,那本书上竟被她蹭裂了好几张书页。 这一下,抱琴是真吓傻了。 “啊!不是我,不是我!”抱琴惊叫着把书丢向了赵如意,自己则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地乱撞了起来。 闻讯赶来的宋无忌便刚好看见了抱头乱窜的抱琴和拿着一本破书的赵如意,以及满地的狼藉。 见着赵如意手里那本已经破了一半的书,宋无忌的脸都黑了,那是一本他新近好不容易才淘到的医书,上面记载着各种疑难杂症。 俗话说久病成医,宋无忌本想在上面找一找有没有和自己相似的病例,没想到这本书竟这样被毁了。 心痛之余,他便将怒气都撒到了如意和抱琴的身上。 抱琴就瑟缩了一下身子,想也没想地就指着赵如意道:“是她,是她,是她弄坏了这本书。” 赵如意完全没想到抱琴会来一个恶人先告状,但又觉得这符合抱琴一贯的行事风格,也就见怪不怪。 反倒是一直陪在如意身边的妞儿忍不住了,她指着抱琴道:“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打坏了花瓶,弄坏了世子的书,却要怪罪到如意姐姐的头上!” 宋无忌考究的目光就在抱琴和赵如意的身上踱来踱去,仿佛是在判断到底是谁说了谎。 相对于赵如意的镇定,抱琴就更为紧张了,眼神也一直躲闪着,完全不敢直视世子爷的眼睛。 谁在说谎,一目了然! 赵如意心里很是明白这本书对宋无忌而言到底有多重要,因此也就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争论谁是谁非,而是要想办法看看这本书还有没有挽救的余地。 抱琴虽然擦破好几页书纸,可到底还没破成完全不能修补的地步。 因此她便小心翼翼地道:“世子爷,这本书或许还有修补的余地,咱们要不要试上一试?” 果然,宋无忌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了过来。 “补?如何补?”宋无忌就冷冷地看着赵如意,可心里却生出一些期盼来。 “咱们先把书晒干,然后再用浆糊粘上薄宣纸贴在其上,最后再将盖住的字描出来,”赵如意便一步一步地说着自己心里的想法,“补出来的书,虽然不能像先前那样平整,但至少不会影响翻看……” 宋无忌一想,此法甚好,值得一试! 于是他清空了书案,将场地让了出来,而赵如意则回房取了干帕子和针线笸箩来。 那本书并不是全湿,可是有几页却是完全泡在了水里,变得软绵绵的。 泡过水的纸若是没有撑平,干了之后必会留下褶皱。 赵如意便拆了那本书的装订线,将湿了的那几页纸拿出来,在桌面上用毛笔醮水将其掸平,那手法,竟有点像那些字画装裱店里的大师傅。 一时竟将宋无忌给看呆了。 第010章奴婢会描花样子 赵如意自然不会说自己上一世曾特意去学过补书。 因为二少爷宋无忧这人对读书根本没有什么兴趣,可书囊里的书却经常被他弄坏带了回来。 赵如意为了能讨好他,特意去装裱店学了怎么修补纸张,然后帮着宋无忧修补书籍。 她没想到自己上一世学到的技艺,这一世竟然也能派上用场。 “好了,现在就只能等着它们自然风干了。”撑平了那几张书纸后,赵如意便故作轻松道,然后就看向了一直立在屋里未曾离开的抱琴。 从刚才起,一直忽略了抱琴的宋无忌这时也想起了她。 满心紧张的抱琴赶紧跪了下来,不断地给宋无忌磕着头道:“世子爷,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真的是不小心才打破的花瓶……” 好在那只花瓶是官窑烧制的东西,而不是什么祖传的古董花瓶,不然真是卖了她都赔不起。 想着抱琴在闯了祸后,竟不是主动承担责任,而是妄图将罪责推到其他人的头上,宋无忌便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这些日子你先去挑水劈柴,好好地反省反省吧!”宋无忌满眼失望地看着抱琴道,“若今后还是这样,你就已经不再适合呆在我的身旁了。” “世子爷!”抱琴就惊恐地看向了宋无忌。 世子爷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要赶自己走吗? 从小便是孤儿的她,若不是被入画捡了回来,她恐怕早就饿死了。 如果她被逐出府去,是不是又要在街上乞讨度日? 一想到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总会被人无端殴打的日子,抱琴就浑身都瑟缩了起来。 可宋无忌的心思此刻都放在了那本书上,哪里还有心思理会抱琴。 于是他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抱琴离开。 抱琴失魂落魄地离开书房,可心里却把赵如意给恨上了。 她觉得赵如意的八字肯定与自己相冲,不然为何自从这赵如意来了之后,不管她做什么,都变得棘手起来。 也好在天气炎热,赵如意摊在书案上的纸不过一天的功夫便晾干了。 赵如意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纸揭下,再将事先裁剪好的同色薄宣纸条用毛笔刷了浆糊补了上去,待干透后,又挑了一支小狼毫沾墨,将被糊住的字都给描摹了出来。 宋无忌在一旁细细地看着,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生怕因此而惊扰了赵如意而让她的手下有所闪失。 可见着赵如意拿起笔,有模有样地写着字时,他还是不免惊道:“你竟识字?” 赵如意一开始并未理会,而是专心致志地写完手下的那个字,放下笔后才道:“奴婢不曾识字。” 宋无忌听着就满是惊奇:“既是不识字,可你为何能写得出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赵如意就面色一红。 这自然也是拜上一世二公子宋无忧所赐。 宋无忧不喜读书,还经常闯祸被学堂里的夫子罚抄。 他自己自然是不会抄的,可就苦了他身边的小厮和丫鬟了。 赵如意不识字,她每次就将要抄的经文当成花样子描摹,描摹的次数多了,竟练出了一手好字来。 “当成花样子描摹?”对于这样的说辞,宋无忌显然是有些不信,因为他看赵如意写字的功力,不练个几年是根本出不来的。 “世子爷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赵如意就继续拿起了笔,一笔一笔地描摹了起来,“真要我说,这写字可比我们平日里描花样子容易多了,我们平日里描的花样子还曲里拐弯的,可这字却直是直来平是平,而且每一笔间还有章法可寻。” 说话间,她便描完了一页纸,邀功似地拿给了宋无忌看。 赵如意拼补得很是精巧,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来。 宋无忌没想到跟前这个十五六的小丫头心思竟是如此灵巧,也就眼带欣赏地道:“想不想要我教你识字?” 赵如意就眨巴着眼看向了宋无忌。 “世子爷,您真的愿意教我识字吗?”赵如意就变得很是激动地道。 宋无忌却是觉得自己每日闲着也是闲着,以前他整日地压着添福识字练字,就是不想他在出门办事时,因为不识字而吃了别人的暗亏。 他也曾想过教入画和抱琴识字,入画还好一点,至少能背下个三字经,可是抱琴却是一碰书本就瞌睡的人,整日的还诸多借口,最后他便只能做罢。 可像赵如意这样,听到自己愿意教她识字,眼睛里能放出光来的,却是第一次见。 宋无忌的嘴角就情不自禁地浮起了微笑。 “你先将这本书修补完!”宋无忌便心情大好地揉了揉赵如意的头,“修好了,我便教你‘人之初,性本善’!” 然后,他便哈哈大笑地出了书房。 宋无忌的笑声传到了南边的小厨房,在小厨房里摘菜的连婆子和周芮家的则是互相递了个眼神,这夕照堂里有多少年没听过世子爷如此开怀地大笑了?没想那赵如意还真是有些本事。 “要我说呀,如意这孩子的面相不错,是个大富大贵的样貌。”周芮家的就颇为自得地看了眼连婆子,小声道,“你瞧着吧,她肯定比常人更有造化。” “嘘!”连婆子却是做了个噤声手势,然后瞟了眼正在打水的抱琴。 从来没干过这种粗活的抱琴总是打一桶洒半桶,一上午楞是连一缸水都没有打满。 这事若是换成了如意,连婆子和周芮家的自是要上前帮忙的,可谁叫抱琴之前得理不饶人地将二人都给得罪了,因此她们二人也都懒得去搭把手。 连婆子不瞟这一眼还好,可她这一瞟,反倒提醒了周芮家的。 周芮家的故意拉高了声调道:“所以说啊,这人还是要看命啊!如意就是命好,这才多久的时间呀,就得了世子爷的青眼,可有些人就不一样了,生来就是只乌眼鸡,哪怕落在了梧桐树上,也成不了凤凰!” 正在打水的抱琴听得周芮家的这番指桑骂槐的奚落,气得将手里的水桶都给扔了,然后抱着双膝蹲在水井边嘤嘤地哭了起来。 第011章如意归家 宁国府的后街上,严嬷嬷刚从宁国公夫人的馨香院退下来,正想躺在榻上歪一歪的时候,屋里的春燕却是神色匆匆地赶了过来,在她耳边耳语了一番。 严嬷嬷就很是惊讶地翻身坐起:“你说的可是真,那丫头真的当上夕照堂的大丫鬟了?” “这事我怎么敢骗嬷嬷,自然是打听得真真的,才敢来告诉嬷嬷呀!”春燕就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严嬷嬷脸上的神色。 毕竟当初是她出的主意让严嬷嬷将那个赵如意弄到夕照堂的去的,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呀,那赵如意竟然爬到了大丫鬟的位子。 “我可是打听清楚了,世子爷不但升了她做大丫鬟,还赏了她绫罗绸缎,这如今更是教她读书认字起来。”同是当丫鬟,春燕又怎么不羡慕嫉妒恨。 听得春燕这么一说,那严嬷嬷愣了好一会,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咱们世子爷竟是喜欢这种伶牙俐齿的,”严嬷嬷好似恍然大悟道,“咱们先前看着入画那丫头在世子身旁伺候多年,还以为世子喜欢那种木讷寡言的,结果却是一个也送不进去,没想这次误打误撞的送进去一个,还当了大丫鬟!” 说着,严嬷嬷就很是玩味地转着手上的金戒指道:“看来咱们得找个时间好好会会那个赵如意,若是没有咱们,哪会有她的今天呀!” 春燕在一旁就赶紧搭腔道:“嬷嬷请放心,我一定会盯紧那个赵如意的。” 严嬷嬷就赏了她一盘点心:“就属你是个机灵的,也不枉我亲自将你带在身边调教。” 赵如意这边,却有些不大如意。 世子赏下来的蜀锦虽然有些泛黄和发霉,可是将那些布料清洗晒干后,还是可以用的。 而且她的爹娘都没有穿过这么好衣料,她就想着给爹娘一人缝制一件新衣裳。 可自从抱琴被罚去干粗活,而她这边又要开始读书识字后,她就发现自己的时间根本不够用,只得等到世子睡下后,她才能挑着灯赶工。 如此一来,她睡觉的时间又不够了,再加之夏日里本就容易让人昏睡,以至于她白日里当差时总是哈欠连连,抓笔练字时能瞌睡得睡着。 宋无忌瞧见了,自然就变得不大高兴了,因为之前他教抱琴认字时,抱琴也是这个样子。 “既是不想学,那便不要学了吧。”说这话时,宋无忌连眉眼都没有抬一下。 正昏昏入睡的赵如意听得这话便是一个激灵,可手中毛笔上沾上的墨汁却跟着滴落了下来,在纸上化成了一个大墨团子。 这一下她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因为这个墨团子,这张她已经抄了一半的经文,得重新来过。 但她更多的,却是听出了世子爷的不耐烦。 可这件事,她又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辩解才好,因此她也只能一脸委屈地跪了下来求世子爷原谅。 宋无忌一见到赵如意那可怜巴巴的小表情,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了:她这是什么意思,觉得自己冤枉了她不成? 一旁的添福瞧见了,就忍不住为赵如意求情:“世子爷,这事不能怪如意,听我阿奶说,如意这些日子总是很晚才睡,白日里没有什么精神,是因为晚上睡少了……” 赵如意听得添福这么一说,就赶紧给他使眼色,可添福的嘴巴却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吧嗒吧嗒地全都倒了出来。 “赵如意!他说的可是真?”在听闻赵如意竟是为家人赶制衣裳而没有睡好后,宋无忌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给爹娘做衣裳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以后你不用再躲着做针线活了。再说,晚上赶工,废蜡又伤眼,以后万万不许了。” 既然得了世子爷的允许,赵如意便将自己做了一半的衣裳都拿了出来,宋无忌这才知道当时抱琴拿给如意的竟是两匹发了霉的布料。 他纵然是生气,可也不能为了这件事罚两次抱琴,因此只得同赵如意道:“你自己再去库房里挑两匹好点的料子吧,这样的东西,可别拿出去说是我赏的。” 可如意却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世子爷虽这么说,自己却不能不知好歹地得寸进尺。 于是她也就同宋无忌嗔道:“世子爷可别再赏了,就这两匹料子,我都做了一个月有余了,倘若世子爷再赏下布料来,奴婢怕是得天天缝衣裳了。” 宋无忌听了赵如意的这话,虽然知道她只是在说笑,可到底没有再坚持。 因为不用再偷偷摸摸,赵如意很快就做好了给爹娘的新衣裳,因此她特意同宋无忌告假,将新做的衣裳打了个包袱,并带上了这些日子攒下的银子,欢天喜地的回家去了。 其实出了宁国府便有马车可乘,可赵如意却想多省些钱回家,宁愿走着回家。 赵如意的家在外城,出了西直门,还得走上三四里地。 因此,她差不多花了一个时辰才走到了家,再加之天又热,天上的日头也就将她那原本白皙的皮肤晒得通红。 赵秦氏瞧见了自是心疼。 “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赵秦氏连忙打水让如意梳洗了一番,又提了一大壶的茶水过来让如意牛饮。 眼见着就要到中元节了,赵秦氏去了后街的香烛铺子里接了一些糊纸人的活,因此满屋子都花花绿绿的彩纸,和一些已经糊好了的纸人儿。 锯了一条腿保命的赵老爹自然是不能再去赶车了,如今哪儿也去不了的他只能每日都呆在屋里的炕上,和赵秦氏一起糊纸人,做一些零散的活儿。 “可是在府里受了什么委屈?”赵老爹却是一直打量着赵如意的神色,“国公府里规矩大,若是觉得委屈,咱就回来。” 赵老爹原本是个老鳏夫,前头的那个妻子在生孩子的时候一尸两命,他也就没想着再娶。 可没想到后来国公爷竟然指了如花似玉的秦氏给他,而他的年纪都可以当秦氏的爹了。 他深知道跟着自己,肯定是委屈了秦氏。 因此他就和秦氏商量着,两人对外称是夫妻,私底下却可以父女的关系相处。 而秦氏却说,他也是个苦命人,不如两人就这样搭伙过日子吧。 就这样,赵老爹到了四十多岁的时候才得了赵如意这么一个闺女,他和赵秦氏自然就将这个女儿看得特别的贵重。 第012章故意刁难 看着爹爹那有些苍老的面容,赵如意却记起上一世他也曾和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只是那个时候,刚入宁国府的赵如意却被富贵迷了眼,见过了锦衣玉食又哪里肯回来过这种寒门小户的日子。 而这一世,懂事了的赵如意就更不能回来了。 她便笑着同赵老爹道:“不委屈,我现在可是世子爷跟前的大丫鬟了,谁敢给委屈给我受?” 说着,她就打开了带回来的包袱,拿出了新做的衣裳:“瞧,世子爷还特意赏了我布料,虽然是早几年流行的花样子,可到底是正经的蜀锦,我便给二老做了衣裳。” “你这孩子,这才去了几个月,说起话来就和以前不一样了。”赵秦氏满眼欣慰地打量着女儿。 梳着丫髻的赵如意穿了件银红比甲,虽然还和以前一样身上并无珠翠点缀,可那红润的气色,一看就知道她过得很好。 赵秦氏这才放下心来。 这些日子她还一直在后悔没能去给严嬷嬷送那四十两银子,替如意谋个好差事。 可没想女儿却是个有造化的,这也让她放心了。 “以后爹和娘在家里也不用太辛苦了,”赵如意又掏出了这些日子攒下的银子塞给了赵秦氏,“娘去找后街上的那个张木匠,让他帮爹爹做上一个义肢,这样爹爹也不用总是枯坐在家里了。” 赵秦氏却怎么也不肯收这个钱:“你个傻孩子,你在国公府里也有要用钱的时候,你爹做义肢的钱娘会想办法,这些你还是拿回去自己傍身。” “娘!我在府里吃世子爷的,穿世子爷的,用的也是世子爷的,哪里有需要用钱的时候?”赵如意却执意让赵秦氏将钱留下,“而且您总是说钱放在我身上不安全,说不定哪天就给弄丢了。” “既然孩子让你收着,你就收着。”见着这两母女在自己跟前推来推去,赵老爹终于发了话。 赵秦氏就看了赵老爹一眼,然后笑着同赵如意道:“那行,我就收着替你攒嫁妆!” 赵如意听着就双颊飞红。 上一世,她一心只想爬床做姨娘,结果落了个枉死的下场。 这一世,如果可以,她也想尝尝穿着大红嫁衣出嫁的滋味。 于是,她很是娇羞地点头,然后像以前那样,赖在了赵秦氏的怀里撒娇。 如意在家盘楦了半日,直到日头偏西,暑气退去不少之后,才准备返回宁国府。 赵秦氏便将她送出了两里地,并且不忘嘱咐她道:“既然世子爷待你好,你就要用心当差,至于旁的事,你切不要乱动心思!那儿是国公府,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以肖想的。” 赵如意自然听明白了赵秦氏话里的意思。 她也就抱了赵秦氏,离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眼底:“娘,您放心,女儿心里都明白的。” 赵秦氏便没有再多话,而是拍了拍赵如意的背,将一个装了一些酱菜的包袱交给了她:“那快些走吧,再迟天就黑了。” 赵如意接过包袱,一步三回头地走着,走出了很远,还看见赵秦氏面容祥和地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她。 赵如意的泪就再也控制不住地淌了下来。 她就这样一边抹着泪,一边往回走着,惹得路上不少人都侧目瞧她。 待她回到宁国府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宁国府的规矩是戌初落钥,她正好赶在了这个落钥的时候,可西角门上的人却怎么也不肯让她入内了。 “为何不让我进?我可是有腰牌的!”赵如意便解下了“夕照堂”的腰牌,递了过去。 她不递这个腰牌还好,那守门的见她竟是夕照堂的人,就生了刁难之意。 “你竟是夕照堂的?”对方剔了她一眼,“我怎么没瞧见过你?而且你不会不知道这府里的规矩吧?过点不候。既然你过了落钥的时间,那就只能明儿个赶早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钟鼓楼里还没开始敲鼓,分明就还没有到戌初!你这是诚心不让我入府。”赵如意就很是忿忿地道。 其实赵如意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只要塞给这些人一些银子,他们自然会放自己进去。可巧的是她今天把银子都交给了赵秦氏,她身上莫说是银子了,就连一文钱都没有,根本无法打点这些人让自己通行。 “嘿嘿,谁叫你这丫头不懂规矩!既然你不懂规矩,我们几个就教教你规矩,也好叫你长长记心。”那几个看门的人就讪笑着,准备关门。 赵如意一看,就更急了。 倘若自己真被关在了宁国府外,身无银两的她那可真要露宿街头了。 待到宵禁的时候,她还有可能会被官府巡逻的人给抓了去。 “你们不可以这样!”赵如意就急急地拍着已经关了的门,可门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些人显然已经离开。 看着渐渐西沉的日头,听着钟鼓楼里刚刚敲响的一更鼓,赵如意只觉得满是绝望。 难道自己只能这样坐以待毙吗? 赵如意就有些无力地靠墙。 可是这墙足有两三个人高,仅凭她一已之力,根本不可能翻过墙去,她唯一能去的,就只有宁国府的后街,看能否在那里找到一处可容她今晚安身的地方。 正当她拖着有些疲累的身体准备去后街时,身后的门却突然打开了,然后就听得有个声音很是不悦地道:“还想着去哪?你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竟然还想着在外面乱晃,不归家?” 是世子? 以为自己发生幻听的赵如意也就赶紧回过头去,却瞧见添福正用轮椅推着世子爷站在角门内,而世子爷脸上的神情却冷得好似能滴水成冰。 赵如意正想为自己辩解一两句,却瞧见添福正在冲她挤眉弄眼,示意她赶紧进来。 赵如意这才恍然大悟地迈进了西角门,却发现角门内跪着一溜的人。 瞧那几人的穿着打扮,正是刚才有意为难她的那几个。 “你们胆也是越来越肥了,”坐在轮椅上的宋无忌脸色苍白,就容易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冷峻感,“连我的人你们也敢拦,是不是老虎不发威,你们就把我当成了病猫?” 跪在地上那几人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心里暗想:不都说世子爷终年不出夕照堂的么?那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第013章小小惩戒 宋无忌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西角门的。 今日如意同他告了假回家去,自己还同她说了天气炎热不必急着赶回来。 可到了要落钥的时辰了,还不见人,宋无忌便觉得有些不妥了。 赵如意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绝不会夜不归宿。 她没有回来,一定是遇着了什么事。 于是他让添福将他推至了西角门,果不其然就听到了几个小厮互相吆喝着,说要去领赏的事。 他将那几个小厮叫住,稍一盘问,才知道是他们故意将赵如意关在了门外。 赵如意先是看了眼身旁余怒未消的宋无忌,又看眼刚才还在狗仗人势,现在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人,就忍不住想要狐假虎威一把。 “刚才不是有人振振有词地说要教我规矩么?我倒要看看你们的规矩到底是什么!”赵如意就在他们的面前故意来回地踱着步。 虽然宋无忌在府中的地位有些尴尬,可对于这些人而言却是货真价实的主子,特别是他还有一个当皇后的姨母和一个当太后的姑祖母,就连宁国公都要忌惮他几分,就更别说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人了。 而且他们也没有想到,不过是为难夕照堂一个小小的奴婢,竟会惹得向来不问世事的世子爷亲自来过问。 除了自认倒霉外,他们就只有跪着求饶的份了:“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的们几个吧。长夜难守,我们几个不过是犯了酒瘾,想讹姑娘几个钱去打酒喝,不曾想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冲撞了世子爷屋里的人,念在我们是初犯,就请饶了小的们几个吧!” “初犯?这样的话说出来,你们自己信么?”赵如意先是偷偷打量着宋无忌的脸色,随后才冷哼道,“我可是将我的腰牌拿给你们看了的,你们分明就是瞧见我是夕照堂的人,才故意跟我过不去的!” 宋无忌原本也只是想小小惩戒他们一番,可听得赵如意如此一说,他的眼神也跟着一暗。 只听得他突然幽幽地叹道:“既然你们求饶,那就给你们一次机会!” 那几人听闻,便连连点头,正要感恩戴德一番时,却听宋无忌继续道:“你们跪在这,每人各打自己五十个响亮的耳光,如果不响,则重头来过!添福,你在此处看着他们,但凡有人不服,明日报给姚总管逐出府去,这样的人,咱们宁国府用不起!” 趴在那的几人听闻要自扇五十个耳光,就求饶得更厉害了。 其中一人更是抢先道:“世子爷,今日的事其实不怪我们,而是因为有人拿银两打点了小的们,故意让小的们在此处为难这位姑娘啊!不然的话,我们几个与这位姑娘远日无仇,今日无怨的,何苦要为难她!” 听得有人率先招了,另外那几个人也争先恐后地道:“对啊,对啊,是有人拜托了我们,我们才会在此处为难这位姑娘的!” “是谁?”宋无忌的语气中就有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咬牙切齿。 那几人就相互看了几眼,其中一人有些结巴地道:“是……是夕照堂的抱琴姑娘……她今早拿了二两银子来打点小的,让小的们将一个拿着夕照堂腰牌的小丫头拦在门外……” 抱琴? 赵如意听着就在心里苦笑了起来,这一世她还是逃不过丫鬟之间的这种明争暗斗吗? “赵如意,我们回去!”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宋无忌突然发话道,临走前还不忘交代添福:“你在这好好守着,不打完五十个耳光,一个都不准走!” “是,爷!”添福就有些幸灾乐祸地应着,然后看着那些人一五一十地数了起来。 赵如意听着那有些刺耳的“啪啪”声,推着宋无忌却是一步三回头,自然也就走走停停。 “怎么?你觉得我罚得太重了吗?”宋无忌竟用着一种赵如意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柔软声线道,“对付这种不能为己所用的人用不着心慈手软,既然决定下手了,就一定要打得他们怕,让他们从此生了敬畏之心,这样他们以后做事才会有所顾忌,而不会觉得你是个好欺负的人。” 这些道理,上一世将自己跌得遍体鳞伤的赵如意自然都懂,只是以她今时今日的处境,她却只能藏拙。 可是世子爷为什么要同自己说这些? 难道说,他是在教自己? 就在赵如意发愣的这一刹那间,宋无忌就有些不耐烦地回头:“我刚才同你说的那些你到底听懂了没?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该出手时就出手,千万不要装好人。这个世道可是好人命不长,祸害活千年!” 赵如意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世子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那您是想做个好人还是做个祸害?” “自然是个祸害!”宋无忌却是冷笑道,“这个府里的人恐怕都在盼着我死掉,我又岂能如了他们的愿?” 听着这话,赵如意的心里就莫名涌出了一丝心酸。 她知道宋无忌的话不假,就连上一世的自己也是这么想的,那时候的她也时常在想那个病怏怏的世子爷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断气,这样二公子才能名正言顺地坐上世子之位,她们这些人才可以跟着一起鸡犬升天。 只可惜,她还没等到那天就嗝了屁。 “世子爷,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这一次,赵如意却是发自内心地同宋无忌说笑道。 “一百年哪里够,都说了,我要祸害千年!”宋无忌也同赵如意似笑非笑地说道。 两人就这样一路说笑着回了夕照堂。 而夕照堂里,抱琴却是面如菜色地在院子里打着转。 她真的是什么都算到了,唯一没想到的是世子爷竟会因为听到赵如意没有回府而亲自找了过去。 她和入画在这府里多少年了,都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抱琴就越想越不明白。 那个赵如意到底有什么好?竟值得世子爷如此待她? 而她,同那赵如意相比,又到底差在哪里! 第014章人善被人欺? 果然,宋无忌一进院子就阴沉了脸,他慢慢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并对在院子里胡乱转悠的抱琴冷冷地道:“你跟我进来!” 如意便知道世子爷这是要发落抱琴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也跟上去时,却听得宋无忌明显放缓了声音道:“你也跟着一起来。” 毕竟还是六月天,即便夕照堂临着湖,屋里依旧还是有些闷热。 因为担心世子爷体弱受不住,每到夏日,夕照堂的房间里并不会置冰降温,因此赵如意便只能拿着一把草蒲扇静静地立在宋无忌的身边为他扇着风。 而此刻,宋无忌正火大着。 他面色不善地瞧着跟在他们身后姗姗而来的抱琴,眼神中就满是厌恶。 “行啊,长本事了呀!竟然知道使银子,让人替你办事了!”宋无忌就盯着抱琴冷哼着。 之前一直在提心吊胆的抱琴听得世子爷这么一说,便知道自己摆脱角门上的人为难赵如意的事败露了,于是她满心后悔地跪了下来,哭诉道:“是奴婢一时糊涂,做下了蠢事,还望世子爷念在奴婢这是第一次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第一次?”宋无忌却是看着抱琴冷笑了起来,“你竟然好意思说这是第一次?看来你对自己之前做过些什么,是完全不记得了?” “这样也好,你就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看看能不能想起自己这些日子都做过些什么!” 宋无忌竟是瞧也没瞧上那抱琴一眼,而是丢下一句“如意,今日你来值夜,让抱琴好好地去反省!”,就独自进了内室。 如意正要跟上去,却听得身旁的抱琴狠狠地道:“赵如意,你别得意,我不会就这样轻易认输的!” 赵如意听着也就脚下一顿,很是意外地回首看向了抱琴。 没想到她竟把今日之责都怪到了自己的头上。 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啊! 赵如意便收起了自己平日里那副“与人无害”的神情,而后气势如山地压向了抱琴:“凭你也想与我斗?就你这样的,我还真没放在眼里!之前不与你计较,并非是怕你,而是因为我只想好好当差,不想惹事!” “可如果你执意要与我为难,我也只好奉陪到底,只是到时候,你最好懂得什么叫做愿赌服输才好!”说完,赵如意就在抱琴有些惊恐的目光中,神态从容地走进了内室。 内室的陈设极为简单,靠南一侧的窗边是张铺了草席的大炕,炕上摆着一张雕花方几,几上点着一盏羊皮的八角宫灯,而靠北的墙边则摆着一张挂着水墨绡纱帐的雕花架子床,铜制的帐钩上挂着她端午节时做给世子爷的那两个五毒荷包。 在床和炕之间,并排摆着落地的大雕花柜和百宝阁,百宝阁上搁着香炉、玉石摆件等物,还有一只滴答作响的西洋自鸣钟。 借着那盏羊皮八角宫灯发出的光,赵如意发现宋无忌并不在屋内,而一旁的耳房里却传来了水花声。 她怎么忘了,值夜的人是要伺候主子沐浴更衣的! 虽然上一世她也没少做过这件事,可伺候世子爷毕竟是第一次,如意的脸刷地就红了。 镇定!镇定!千万不可露怯! 赵如意就在心里嘱咐着自己,然后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耳朵,却发现烫得吓人。 “没事,没事,你又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活了。”如意就低声嘟囔着,去了耳室。 不大的耳室里,却一左一右地点了两盏油灯,虽然灯光很是昏暗,却也能将屋里的一切都瞧个清楚。 赤裸着上身的宋无忌正泡在半人高的大澡盆里,听得屋里有了动静,便道了一声:“过来帮我搓澡。” “是~!”虽然早已有了心里准备,可赵如意多少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 她硬着头皮拿起一旁的澡豆和擦澡巾,低垂着头慢慢地走近澡盆边,这才发现世子爷的身上竟然还穿了一条亵裤。 如意顿时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在帮世子爷搓澡时,赵如意却意外地发现常年病弱的宋无忌有着一个好身板,他虽然瘦,但身上并无赘肉,甚至在胳膊、胸背等处还能摸着结实的腱子肉,反倒是她上一世伺候的二公子,脱了衣服后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白斩鸡。 也难怪抱琴会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如意帮宋无忌擦干了身上的水气之后,宋无忌便接过了她手里的干帕子,并轻道了一声:“你先出去吧。” 赵如意便如蒙大赦一般地溜了出去。 宋无忌瞧着,就笑着摇了摇头,自行褪下身上的亵裤,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出去。 内室里,赵如意已经铺好了床,并且很是拘谨地立在那。 “我习惯在睡前看一会书,你去把净房里收拾一下。”宋无忌装成若无其事地拿起一本书,却发现自己在面对这样的赵如意时,竟然会觉得有些尴尬。 赵如意应声而去,可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却拿着一盏油灯折返了回来:“那羊皮灯的光太暗了,看书的话会伤眼睛。” 说完,她放下灯,又入了净房,然后净房里便传出打扫的哗啦声。 听着这样的声音,手里捏着书的宋无忌却走神了。 待赵如意从净房中走出来的时候,却瞧见自家世子爷正倒拿着书本在那发愣。 “世子爷?”赵如意试探着推了推宋无忌,“奴婢帮你把湿发擦一擦吧?虽然天气炎热,可若带着湿发入睡也是会头疼的。” “嗯,好。”正在神游的宋无忌就不加思索地应道。 赵如意便手法轻柔地拆了宋无忌头顶的发髻,并用手中的帕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宋无忌的头发。 可随着赵如意的每一次抬手,宋无忌总觉得能从她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花香,也不是熏香,却莫名的好闻。 “你擦的什么香?”宋无忌便忍不住问。 “香?奴婢没擦香啊!”听得世子爷这么问,赵如意也很是意外。 街市上香粉这种东西卖得可不便宜,她也没那个闲钱。 宋无忌显然是不信。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错,他拉过了如意的掌心就闻了起来。 第015章了不得的小丫头 赵如意却被宋无忌这满是暧昧的动作羞红了脸。 她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我……我去铺床……”满脸通红的赵如意慌慌张张地替自己找了个借口,一转身,才发现她早已将床铺好。 果然做事太积极也不好! 赵如意就忍不住冲着自己翻个白眼。 宋无忌也知道自己做了不合时宜的事,但好在他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故作镇静。 但是赵如意的反应,却让他觉得值得玩味。 她竟然躲开了自己?! 是因为她在害怕吗? 反正已经无心看书,宋无忌干脆将书本合上,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赵如意的身后,冷哼了一声。 赵如意被吓得微微跳了一跳,神色慌张地让到了一旁。 宋无忌却发出了哈哈大笑的声音。 “你在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看着赵如意的窘样,宋无忌甚觉有趣。 他金刀大马地往床上一坐,抬着头看向了赵如意,却发现如意的眼中隐隐有了泪光。 “行了,不逗你了。”宋无忌只觉得心中一软,“我乏了。” 赵如意便赶紧蹲下身子帮他脱了鞋,又取来团扇在绡纱帐里扇了扇,这才放下了帐帘。 “你这放帐子的手法倒是很熟练。”已经躺在帐子里的宋无忌就忍不住同她笑道。 “在家里,我娘就是这样给我打帐子的。”赵如意就低垂了眉眼,然后在世子爷床前的脚踏上放置了一个凉枕。 照规矩,值夜的丫鬟婆子是不能睡的,可漫漫长夜总难免有打盹的时候,为了不误着主子的事,值夜的丫鬟或者婆子便会睡在主人的床前的脚踏上,这样只要床上有什么动静,便能很快地有所察觉。 可宋无忌一看赵如意放的那个凉枕便同她道:“你去对面的炕上睡吧,我夜里睡得沉,不用起夜的。” 听得世子爷这么一说,赵如意自是抱着凉枕就欢天喜地的爬上了炕。 “灯也不用留了。”宋无忌翻了个身,就背对着赵如意道。 赵如意熄了灯侧躺在临窗的大炕上,可她却像烙饼一样地在炕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怎么?睡不着吗?”就在赵如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翻身时,却突然听到宋无忌在床上道。 “我吵着您了吗?”赵如意就试探着问道。 “没有,刚好我也睡不着而已。”宋无忌躺在那,幽幽地说着,“正好先前教了你千字文,不如现在背给我听。” 啊?现在背千字文? 赵如意虽是诧异,但也不敢有所违抗,因此也就躺在那老老实实地背了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当她背到“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时,就忍不住打起了哈欠,背完“女慕贞洁”之后,更是没了声响。 听着炕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宋无忌就微勾了唇角,然后他也转了个身,睡了过去。 可天还没亮,一向清冷的世子为了个小婢出头的事却传遍了宁国府。 得了信的严嬷嬷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兴冲冲地去了宁国公夫人薛氏所在的馨香院。 “你说什么?昨日宋无忌竟然为了个丫鬟出了夕照堂?”本坐在梳妆镜前还有些迷迷瞪瞪的薛夫人顿时就清醒了不少。 薛夫人赶紧遣了屋里给她梳头的媳妇子,只留下了严嬷嬷说话。 “还不止呢!我可听说了,世子爷昨夜还特意让那个小丫头值了夜。”严嬷嬷就有些八卦地道。 “呵!我瞧着他平日里总是冷冷清清的,还道他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没想到他竟然为了个小丫鬟动了怒!”只听得那薛夫人冷笑道,“可打听清楚那小丫鬟的来历了吗?” 严嬷嬷听着,脸上扯出一丝讪笑:“您道那小丫头是谁,她可是秦春花的女儿。” “秦春花?”薛夫人就微眯了眼,不断地在记忆里搜寻了起来,她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严嬷嬷就从旁提醒道:“就是先头徐氏身边那个叫春华的,因徐氏嫌她的名字有些土气,特意改的名。” “春华?”一说这个名字,薛夫人顿时就想了起来,“就是那个生得白白净净的,还有几分姿色的那个?” “可不就是她!当年若不是太太您想法子把她弄出了府,这会子怕早已是咱们府里的姨奶奶了。”严嬷嬷就在一旁添油加醋。 “就凭她?”薛夫人显然有些不服气,“也就是皮囊生得好,整个人胆小又木讷,活像个木偶一样,要不然徐氏怎么会给她开了脸,让她做通房。” 严嬷嬷的脸上虽是笑着,可心里却是想:当年若不是也忌惮那秦春花几分,您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把人弄出府? 只是这样的话,严嬷嬷到底不敢说出口。 “她的女儿又是怎么回事?”薛夫人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怎么又给弄到了夕照堂?” 严嬷嬷的心里就一咯噔,还好来的路上她就在肚子里备好了底稿:“也不知他们家怎么就走通了姚大总管的路子,将女儿如意给弄进了府,那春花原想着找我给她的女儿安排个好差事,可我却记着太太您不怎么待见她,就没有答应。” 为了不让薛夫人发现她在选丫鬟的事中渔利,严嬷嬷就随意找了个借口。 随后她观察着薛夫人的脸色,继续道:“原本想着那夕照堂不好进,待他们把人给退回来,各处的差事也差不多都安排好了,到时候也好把人给退回去,可谁知道,那边竟然还将人给留下了。听说不但留下了,短短的几个月里竟然还升了她做一等丫鬟!” “哦?这么说来,那秦春花的女儿还是个有能耐的?”薛夫人听着就很是感兴趣,“找个时间将那小丫头带过来给我瞧瞧,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三头六臂,竟然能入了咱们世子爷那清高的法眼。” 一心想要表功的严嬷嬷就满口应了下来。 可退出馨香院的上房后,她又后悔起来,那秦春花的女儿看起来可比秦春花厉害多了,恐怕不是个好拿捏的。 第016章许太医 因为是第一次在世子爷的屋里当差,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赵如意便醒了。 她轻手轻脚地将自己睡过的地方整理好,然后又去了净房将自己收拾妥当,再将世子爷起床后要穿戴的衣物都准备好。 为了不打扰熟睡中的世子爷,如意都让自己的动作尽可能的轻盈,只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可就是这些窸窣的声音却将宋无忌吵醒了。 只不过他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悦,而是静静地躺在那,透过水墨绡纱帐看着赵如意在屋里忙碌的身影。 往日里听着甚觉烦躁的虫鸣鸟叫,今日却好似突然变得悦耳动听了,乏味的日子好像也变得有滋味了。 宋无忌的嘴角就忍不住上翘。 就在宋无忌想继续这样躺着的时候,却见着赵如意掀了门帘出了内室,可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有些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世子爷?”如意的声音很是轻柔,好似在担心会吵到他,可又不得不唤醒他。 宋无忌便在帐内闷哼了一声,装成了刚刚才醒的模样。 “世子爷,抱琴她好像晕倒了……”如意就凑到了床前,轻声道。 晕倒了? 宋无忌微微皱眉,这才想起自己昨夜睡前罚了抱琴跪地思过。 他原本是想惩戒她一番,却没想到抱琴竟会晕倒。 宋无忌赶紧翻身坐起,趿着鞋子穿着一身素纱中衣就出了内室。 面色苍白的抱琴瘫倒在昨夜跪着的地方,毫无知觉。 赵如意摸着她的手脚有些冰凉,也不知她就这样在地上睡了多长的时间。 地上凉,不能让她继续这么躺着。 赵如意就想先把抱琴弄到榻上去。 只是没想到抱琴竟比她想象的要沉,如意使了两次劲都没能搬动她。 “还是我来吧!”宋无忌就摇了摇头,将赵如意支开,然后将抱琴给抱到了罗汉床上。 “世子爷,您不要紧吧?”赵如意也就奇道。 不说世子的身体羸弱,多走几步路都会喘吗?怎么自己瞧着他倒像是能健步如飞的样子。 没想宋无忌却是对着赵如意一瞪眼:“不准说出去!” 赵如意就忙不迭地点头。 “可是她怎么办?不能就叫她这样昏迷不醒吧?”赵如意有些担忧地看向了抱琴。 自己不喜欢她不假,可到底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 赵如意就回想着上一世见过的那些救人场面,然后依葫芦画瓢地蹲下来掐着抱琴的虎口和人中,希望能将她弄醒。 可任凭她再怎么用力,抱琴丝毫都没有要醒的迹象,倒将赵如意累得满头是汗。 “世子爷……怎么办?”赵如意就瘫坐在罗汉床前的脚踏上,抬头向宋无忌求救。 “让添福拿我的对牌去请大夫来。”宋无忌似乎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赵如意二话不说地从脚踏上爬了起来,准备去寻添福。 不曾想添福正领着许太医往这边来。 宋无忌这才记起,又到了许岚问诊的日子。 许岚是徐皇后特意指派给宋无忌的御医。 和太医院中的那些力求保守和稳健的老太医不同,二十多岁的许岚用药更为大胆和冒进,在未考进太医院之前,便有“少年鬼才”之称。 用他自己的话说,若不是为了进入太医院看一眼皇家医案,他才不屑与那些老迂腐们为伍。 两年前,就在他刚进入太医院的时候,正逢徐皇后为宋无忌那毫无起色的病情而责难太医院,觉得这是个挑战的许岚便自告奋勇地请缨为宋世子诊治。 当时的太医院,恨不得早点将这块烫手山芋丢出去,于是正个太医院上下将许岚是一顿好夸,硬是将他夸成了神医再世。 徐皇后虽然将信将疑,却也只能一试。 好在两年过去了,宋无忌的怪病虽未根治,却也得到了控制,许岚便将每日一次的问诊改为了半月一次。 宋无忌的心里自是感激于他,又加之许岚那有些桀骜不驯的性子,两人的关系也就亦师亦友。 听闻许岚过来了,宋无忌就特意换了一身竹青色杭绸直裰亲自迎了出去。 宋无忌的脸上虽然带着病态,可精神头还好,许岚便忍不住挑眉打趣:“怎么?对我不满意?竟然要去另请大夫?” 宋无忌一见到许岚也露出了久违的笑:“既然你来了,那自然就不用费这周章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屋里的抱琴晕倒了,你正好去瞧瞧。” 常来给宋无忌瞧病的许岚自然是认得抱琴的,听得宋无忌如此一说,他更是好奇:“抱琴那丫头长得挺壮实的呀,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 “她昨夜犯了点事,我便罚她下跪反省,不料今早竟是晕倒了!”宋无忌就有些愧疚地给许岚拱了拱手,将人引至了抱琴所躺的罗汉床边。 这期间,赵如意一直守着抱琴,寸步未离。 见着世子爷将许太医给带了进来,她虽然觉得意外,却赶紧起身搬了张杌子放到了罗汉床旁。 许岚先是打量了赵如意一眼,然后就坐在那杌子上给抱琴诊起脉来。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许岚自然是要看起抱琴的面色的,却只见她的人中发红,隐隐还有微肿的迹象,不禁皱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一旁的赵如意不敢撒谎,只得老实道:“是奴婢看抱琴晕倒了,想要替她掐人中和揉虎口,可惜都没有用。” 许岚看着满头是汗的她就咧嘴一笑:“看得出你是个很有毅力的人,都揉成这样了还不罢手!” 赵如意听着就有些茫然,不知道许太医这话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损自己,就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许岚见状笑着摇了摇头。 在帮抱琴诊过脉后,他又捏着她的眼皮看了看,然后笑着同宋无忌道:“无妨,不过是受了些暑热而已,我帮她扎几针便好,连药都不用吃。” 说着,他就起身去医箱中取针。 而候在一旁的赵如意却发现抱琴的眼睛在眼皮子底下转了转,可就在她想再看个仔细的时候,又不动了。 第017章刚才你是装的 难不成抱琴是装的? 赵如意就忍不住皱了眉头。 不料那许岚却是瞧见了赵如意微皱的眉头,让后递给她一个看好戏的眼神。 赵如意就更迷惑了。 许岚当着众人的面,取出了一根约莫三寸长的银针,然后同赵如意道:“你之前给她揉人中穴和虎口都没错,只可惜力度还不够,因此她才没有醒,用针扎扎就不一样了。” 说着,他就抓起了抱琴的右手,将一根银针捻了进去。 赵如意瞧见那根银针竟有三分之一都没入了皮下,光看着就觉得疼。 与此同时,之前一直昏迷的抱琴也吃痛地叫了一声,悠悠地睁开了眼。 许岚就有些得意地看了赵如意一眼,然后不由分说地又给抱琴扎了七八针。 抱琴一时吃痛,却又不敢乱动。 “这针至少要扎半柱香的时间,你替我在这里照一二,千万叫她不可乱动!”许岚嘱咐着赵如意,又转头同宋无忌道,“趁着这点时间,不如我先替世子爷诊脉如何?” 宋无忌便做了个相请的手势,带着许岚去了书房。 二人离开后,赵如意瞧着身上扎得像个刺猬的抱琴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刚才你是装的吧?”赵如意就看着躺在那的抱琴问道,“我就说,我都使那么大劲了,你都没有反应,原来是我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谁装睡!”抱琴就忍不住要起身反驳。 赵如意赶紧按住了她:“你别乱动,你刚才没听许太医说么,这针要是挪动了就麻烦了。” 抱琴听后只好乖乖地躺好,然后冲着赵如意直瞪眼。 而许岚给她扎的这几针却不是那么好受。 不一会儿的功夫,抱琴便觉得扎针的地方有些胀痛,全身也好似有蚂蚁在啃噬,变得麻麻痒痒起来。 她想抬手挠上一挠,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抬不起来了。 抱琴就急得惊叫了起来。 书房里,正被许岚诊脉的宋无忌听得抱琴的惊叫后就不免担心地问:“抱琴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许岚却是冷笑道,“不过是些装晕的雕虫小技,还以为瞒得过我的眼睛?因此我特意给她扎了几针,对她小小地惩戒一番。” 抱琴竟是装的? 难怪如意那么卖力也弄不醒她。 宋无忌也意识到抱琴这是搬着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 若是遇上其他的大夫,就算不会戳穿她,但至少也不会对她下狠手。 可没想今日来的却是许岚这个经常玩性大起的人。 抱琴装晕,许岚就顺理成章地扎了她几针,恐怕这会子才是真正的痛不欲生。 感觉到自己被愚弄了的宋无忌也就自嘲地笑了笑,他真是没想到,抱琴竟然也开始跟他玩起心眼来了。 想着这些日子抱琴的变化,宋无忌不免开始有些担心,他倒想看看抱琴还会玩出一些什么花样来。 打定主意后的宋无忌便收回了自己的心思,再次看向了许岚,却发现许岚那原本云淡风轻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 “怎么?又有了反复吗?”和许岚相处了两年下来,宋无忌对此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收回了自己的手,理着衣袖道。 “世子这些日子是按照我开的方子服的药吗?”许岚的眉头越皱越深,心里更是升起了一股挫败感。 想着自己半个月前来给宋世子把的脉,他都以为这次有望痊愈了,没想到病情又有了反复。 已经两年了,宋无忌的病情却总是时好时坏,叫人有些琢磨不透。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相对于许岚的沮丧,宋无忌的对此却是早已经看开,一个病了七八年的人,又有什么看不开的。 正巧正屋那边又传来一声抱琴痛苦的嚎叫,宋无忌便笑着让许岚去取针。 现在的许岚早已没了之前的兴致,他在替抱琴取了针后,便对宋无忌道:“药方容我回去再斟酌斟酌,倒时候再派人送到府上来。” “无妨,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着急。”宋无忌也宽慰着许岚,便亲自送他出了夕照堂。 待送走了许岚,宋无忌便回了上房,看着跟前站着的两个丫头,他并没有戳穿抱琴,而是对赵如意道:“既然抱琴身体不适那就多休息,这些日子值夜的事就都由你来吧!” 说完,就面无表情地起身去了书房,独留下了两个丫鬟在西梢间。 抱琴一听世子果然不再追究昨晚的事了,而且还嘱意自己多休息,不免就暗暗自得起来。 幸好她机灵,今早装了个晕,虽然也吃了些苦头,可到底还是值得。 她也就冲着宋无忌的背影跪拜了下去,很是感激地大声地道:“抱琴谢过世子爷!” 待她起身看向赵如意时,却又换上了另外一副倨傲的神情:“看到了没?世子爷的心里还是有我的,你想顶替我,别做梦了!” 看着抱琴那洋洋得意的模样,赵如意只觉得好笑。 今天抱琴装晕的事,自己看出来了,那许太医也看出来了,她就不信世子爷不会有所察觉。 难道抱琴还以为她能瞒天过海?真是天真。 不过这些也不关自己的事了。 赵如意就趁着这个不要去世子爷跟前当差的空档,将昨天从家中带来的几坛小酱菜拿去给小厨房的周芮家的。 可人还没进去就听得周芮家的有些焦急地在屋里道:“怎么世子爷一口都没吃?” “许太医走后,世子爷就说没什么胃口,就让我将餐桌撤了下来。”赵如意辨认出说话的是添福。 “啊?是不是世子爷的病情又有了反复?”周芮家的一听就急了起来,“这一次都好几个月没反复了,我还道世子爷的病只怕是要好了,世子爷只怕是又要一连好几天都吃不下东西了,他那身体又哪里扛得住呀!” 赵如意听着,就默默地进了小厨房,看见了放在二人身边的雕花食盒。 食盒里放着一份粟米百合红枣羹,还配了几碟小菜,只是看那样子,竟是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要不我去试试吧!”赵如意就抱着那坛酱菜道。 第018章不想让他们如意 宋无忌一个人窝坐在书房内,平日里总是不离手的那本《药典》被他搁在了书桌上,却再也没有拿起来的兴趣。 都说久病成医,宋无忌自然也不例外。 他的书房内约有半数的书都是医书,有的是添福淘来的,有的则是昔日的好友送的,其中送得最勤快的便是他的表兄,当今的太子殿下。 他一边治着病,一边看着这些医书,就是想从中多了解自己的病情。 可他的病情却总是和那些医书中的某种症状相似,可过不得多久,又会变成另一种症状。 如此反反复复,就连他自己也记不起这是第几回了。 若不是许岚的坚持,他都绝望地想要放弃了。 反正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还不如一了百了,省得每天都要像喝水一样地喝那苦得要死的汤药子。 不过这样一来,就便宜了馨香院的那位。 这些年他早就知道继母薛氏和二弟宋无忧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天天在盼着自己早死,就连自己的亲爹也在等着自己咽气,然后好将世子之位传给宋无忧。 可他偏不想让他们如意。 为了防止他们对自己下手,他将院子里的人都给赶了出去,只留下了几个母亲当年的陪房。 他与府中的人断绝了来往,关上门,过起了孤岛一样的生活。 可这一次,他却是真的觉得累了。 为了跟他们对着干,却让自己活得这么累,值得吗? 反正宁国府的这一切,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他的胸口更像是被压了一口浊气一样,让他觉得难受。 正在思畴间,宋无忌好似听得悬挂在书房外的竹卷帘被人撩得劈啪作响,便有些不悦地道:“添福,我不是说过了吗?让我一个人待会!” 不料来人却是娇俏地笑道:“只要世子爷把这早膳用了,如意保证让您一个人待着,绝不会来烦您!” 说着,赵如意便将重新热过的早膳又摆上了餐桌搬到了宋无忌的跟前。 “拿走,都拿走!”因为喝药,早就已经喝得舌头麻木的宋无忌就有些不耐烦地吼着,“我不想吃,你们一个个的都听不懂我的话吗?” 看着宋无忌好似已经发火,可赵如意却并不怵他。 因为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赵如意发现世子爷虽然看上去清冷,其实并不是那种狠心肠的人。 于是她也就笑嘻嘻地同宋无忌道:“这人又不是铁打的,哪能不吃饭呀!而且今日有我娘亲手做的酱菜,世子爷想不想尝尝?” 赵如意就将那碟酱菜往前推了推,眼神中充满了鼓动。 可是她带来的那碟酱菜实在是其貌不扬,完全就是黑乎乎的一碟,让人瞧不出是什么。 宋无忌就一脸嫌弃地撇过头去,懒得理会。 “世子爷,您可别瞧不起这些酱菜,”没想赵如意却一个人站在那说了起来,“我娘可说了,当年夫人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她晒的酱菜,还说夫人在怀着世子您的时候,因为害喜什么都吃不下,可就着我娘做的酱菜,每餐却能吃下一小碗饭。” 说着,赵如意就将那碟酱菜端了起来,故意在宋无忌的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酱香味,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窜入了宋无忌的鼻腔,让他的心也跟着有所触动。 “小时候在家里,常常没有菜吃,我娘做的酱菜就是最好的美味!”赵如意一边说着,一边夹起一小块酱菜并用手托着就往宋无忌的嘴边送去,还不住地挑眉,示意宋无忌张嘴。 本是一脸嫌弃的宋无忌在瞧着赵如意的这个动作后,竟然就不知不觉地张了嘴。 赵如意笑盈盈地将那筷酱菜喂了进去,然后眨巴着大眼睛道:“我没骗你,好吃吧!” “我们家的酱菜要配上清粥就更好吃了,”不待宋无忌说话,赵如意又舀了一小勺粟米粥,“可惜今日厨房里熬的是百合粟米粥,咱们就凑合凑合吧。” “我娘说了,不管遇着什么事,都得先吃饱饭!”赵如意一口酱菜一口米粥的喂着,嘴里也没闲着,“我爹锯了那条残腿后,我娘也是这么说的,天大的事,都先吃饱了饭再说!” 见着赵如意的那一脸倔强,宋无忌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浮:“所以你遇着事一点都不慌,也是因为像你娘吗?” 赵如意听着就一愣。 在她的印象中,她的娘一直是很胆小懦弱的,所以上一世她在宁国府当差时,她总是表现出很是强势,因为她就是不想像她娘一样,没想到下场还不如她娘。 她也就低着头,有些自嘲地笑道:“我倒是希望我能像她,我娘她遇着什么事都好像是在逆来顺受,可仔细一想,她那才叫做真正的勇敢面对。” 听着如意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宋无忌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太过自怨自艾,也突然意识到赵如意这个小丫头竟然在用这种碎碎念的方式开导着自己。 这种被人在乎的感觉真好! 莫名的,宋无忌的心底就升起了一股暖流,脸上也有了笑容。 赵如意瞧着,终于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在她的半哄半劝之下,一碗粟米粥在不知不觉中地见了底,而宋无忌却吃着有些意犹未尽。 他以为还会再添上一碗,不料赵如意却已经开始收捡着碗筷,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她将盛早膳的食盒交给了一直候在门外的添福。 而添福赶紧奉上了世子爷的汤药:“这个是按着许太医新给的药方熬的,许太医说再看看疗效……” 不待添福说完,宋无忌就抰了抰手,端起了药碗一饮而尽。 赵如意觉着世子爷身边暂时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也就冲着宋无忌福了福身子准备告退,没想宋无忌却突然臭了一张脸道:“你要到哪去?” 好好的,怎么又变脸了? “世子爷之前不是说要想要一个人清净一会么?”赵如意就指了指书房门,“所以奴婢想去门外待着。” “我准你去了吗?”没想宋无忌却是继续黑着脸道,“昨晚让你背千字文,背了不到一半就睡着了,趁着今日有时间,重来!” 啊?赵如意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第019章陪我一起吃 赵如意原以为只要背完了千字文就算完事了,没想宋无忌又抽问了她几个千字文中的典故。 好在之前宋无忌讲授这些的时候,赵如意也是用了心的,虽说不能对答如流,倒也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因为赵如意不用去考科举,宋无忌对她的要求自然也不会太严苛。 见她的千字文学得差不多了,宋无忌又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幼学琼林》来。 “都说读增广贤文会说话,读幼学琼林会读书。”宋无忌就将书交给赵如意,“混沌初开,乾坤始奠,从今日开始,我带你读这个。” 可说是带读,宋无忌却总是忽然走了神,到后来,他干脆让赵如意先照着书抄文,而他则是坐到一旁发起呆来。 对此,赵如意也不好多说什么,谁叫他是主子,自己是奴仆呢。 那自然是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相较于以前将写字当成描花样子,赵如意如今的字却是大有精进,漂亮的簪花小楷写在纸上,更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只是读书写字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一会的功夫就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也不知道为什么,周芮家的一口气烧了七八个菜,是装了两个上下三层的食盒才给送过来。 烧花鸭、溜鱼片、烩三鲜、焖黄鳝…… 这么多菜!世子爷一个人肯定用不完,到时候应该都会赏下来吧? 赵如意就有些美美的想。 “想吃?”没想坐在餐桌边的宋无忌却像是有读心术一样地看着赵如意,似笑非笑。 “没……没有……”赵如意连忙否认。 难道自己的意图竟表现得这么明显? 心虚的赵如意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些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陪着我一起吃点吧。”看着赵如意的反应,宋无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如意就有些错愕地看向了宋无忌。 陪着世子爷一起吃? 这样做会不会不合规矩? “怎么?不想吃?”见着半天都没有反应的赵如意,宋无忌抬头,挑眉。 “没,没有!”害怕世子爷出言反悔的赵如意赶紧搬了张杌子在桌边坐了下来。 伺候主子的事她没少干,可是与主子同桌吃饭,却是第一次。 她难免就有些拘谨。 更何况大户人家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世子爷还没动第一筷,她也不敢擅动。 “你不用拘谨!喜欢哪个菜自己夹就是。”从未见过赵如意这幅模样的宋无忌也就揶揄地看她,“或者,你让我夹给你也可以。” 让世子爷给自己夹菜?赵如意自认自己还没有这个脸。 她赶紧扶起了筷子,从面前的清炒时蔬里夹了一小筷,矜持地放入嘴中细嚼。 这毕竟是在世子爷的跟前,她可不敢上演牛嚼牡丹。 宋无忌瞧着,却是笑着摇头:“果然还是想让我给你夹。” 说着,他就从那七八碟菜中每样都夹了一筷放入了赵如意的碗中。 看着面前这只堆积如山的斗彩莲花瓷碗,赵如意就后悔自己不该坐下来。 可既然已经坐下来了,她就只好埋头吃着碗里的菜,一点都不敢觊觎桌上的了。 瞧着赵如意那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宋无忌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合着自己请她吃饭还让她受委屈了不成? “从我记事起,我都是在我娘的屋里和她一块用膳的,”宋无忌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同赵如意回忆着,“她总会拿着一个小碟笑容和煦地喂我,那时候的我并不懂事,总想着跑出院子去玩,可我娘因为生我而伤了身子,很少出来走动,因此她就只能让奶娘跟着我,然后站在门边笑着看我。” “后来再大些,我有了自己的院子,也有了课业,陪她吃饭的机会就更少了。”宋无忌有些忧伤地苦笑着,“她就时常让人送些我爱吃的菜过来,可我不懂珍惜,还觉着她有些烦。” “直到后来,她彻底病倒了,离开了,就再也没有人似她那般对我嘘寒问暖了。”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他的眼眶中滑了下来,看得赵如意也是心中一紧。 而宋无忌却是看向了赵如意,嘴角带笑地说道:“今天早上的酱菜,让我想起了她。” 赵如意就有些讶异地看向了他,两人的眼神就这样交汇到了一起。 “我娘走了不到一百天,我爹就以内宅无人管事为借口,将当时的薛姨娘扶正了,而我又因为突然身染恶疾被移到了这个小院里静养,从此就再也没有人陪我一起吃饭了。”宋无忌眼神落寞地说着,赵如意便觉得一阵心疼。 上一世入府的时候她便知道,先夫人走的时候,世子爷才十二岁。 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少年,却一下子变了天,不但要忍受病痛的折磨,而且再也感受不到家的温暖和亲人的关爱。 也难怪他会变得阴郁起来。 “世子爷,您要是不嫌弃,奴婢就陪着您吃饭吧?”赵如意就没有多想地脱口而出。 宋无忌听着就一脸玩味地看着她,这就让赵如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世子爷今日是心情好,才赏她这个机会一起同桌吃饭。 不然她一个做丫鬟的,有什么资格坐在世子爷的身旁? 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赵如意咬着唇的站了起来,正想着该如何补救的时候,却听得宋无忌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又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怪我欺负你。” 呃…… 赵如意就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世子爷这是同意了? “还傻站在那干嘛?”宋无忌就继续瞧着赵如意道,“不是你自己说要陪我吃饭的吗?赶紧吃!” 说着,他又夹了几筷菜,将赵如意先前好不容易吃掉的那个小山又给堆了起来。 急得赵如意赶紧用手护住了自己面前的那个斗彩莲花碗:“可别再夹了!再夹就堆不下了。” 看着她那“护食”的模样,宋无忌只觉得可爱。 “那你自己吃,你要还是只扒拉面前的那碗青菜,我还得敬你!”宋无忌就有些坏坏地威胁着赵如意。 第020章胡闹的抱琴 如此一来,赵如意便每日跟在宋无忌身边同进同出、同吃同住。 这期间许太医又来过一次,查着宋无忌的病情好像又稳定了下来。 虽然依旧喝着药,宋无忌脸上的笑却是渐渐地多了,夕照堂里众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只有抱琴一个人后知后觉。 因为她还一直沉浸在“被世子爷的特殊照顾”的幻想之中,不能自拔。 待她反应过来时,宋无忌几乎都要忘了身边还有抱琴这么一号人了。 听闻赵如意在世子爷身边得了宠,抱琴自是满心的不服。 她在世子爷身边多少年了,那赵如意才来了多久? 日子很快就到了七月。 某个夏日的午后,已是多年没有出过门的宋无忌却突然想带着添福出门去逛逛。 这对于夕照堂的人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因为担心他们二人在外没个帮手,周芮家的还特意指使了家里的周芮去替他们赶车。 待众人欢天喜地地送了他们离开后,夕照堂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大家心里都喜洋洋的,觉得日子好像又有了盼头。 得知了世子爷出了府,抱琴便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她特意收拾了一番,准备去找赵如意的不痛快。 而此刻,赵如意正拿着一块微湿的帕子,擦拭着正房里那盆长势正旺的君子兰。 原来不管是宋无忌的卧房还是书房都是从来不摆这些花草的,有的都只是一些珊瑚、玉石做的盆雕和假景,华贵有余却生气不足。 和宋无忌相处熟了后,赵如意便说自己想在这些屋里摆放一些鲜活的花草,瞧着都让人觉得有精神头。 宋无忌听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意见,而是让她去找院里负责采买的周芮,所有的费用都从夕照堂日常的采买里面走。 那周芮也是个能干的,只要是赵如意想要的,他总有办法给弄来。 后来赵如意才知道,这周芮家的和周芮虽然是先夫人的陪房,可周芮的兄长却是茂国公徐家的管事。 而且当年先夫人徐氏离世的时候,茂国公就吩咐了下去,今后只要是宁国公世子的事,茂国府的人谁也不准推三阻四。 赵如意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周芮家的敢直接怼宁国府的人,原来是因为有更为强大的徐家在背后当靠山! 不得不说这个周芮是个极会办事的,他替赵如意买回来的这批花草的长势都特别的好,就比方说她现在正在擦拭的这一棵君子兰,叶片宽大又肥厚,那叶片齐得就像是被切过了一样,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这么好的花草,赵如意莳弄起来也格外的用心,松土、浇水、拔草、剪枯枝,她都做得十分的细致。 久未来过上房的抱琴一掀门帘子就被屋里的景象吓呆了。 原本摆着各种玉石摆件的地方全部都换上了花草,一屋子的花红叶绿,一丛丛一簇簇,看上去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而赵如意就哼着小曲地站在这些花草丛中,那模样甚是惬意。 抱琴瞧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冲到了赵如意的跟前,不由分说地就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出了花丛。 “谁让你把世子爷的屋里弄成这样的?你难道不知道,世子爷的屋里不准养花养草吗?”抱琴就理直气壮地责打起赵如意来。 之前因为头皮突然吃痛,不明所以的赵如意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在得知是抱琴拽着她的头发后,赵如意也丝毫没有手软地反手就抓住了抱琴的。 就这样,两个丫鬟就姿势难看地扭打成了一团,撞上了一旁的高脚架,然后就听得“哐当”一声,原本摆在高脚架上一盆茶梅就这样摔了下来,摔得四分五裂,盆里的土更是溅得满地都是。 听得动静的抱琴就松了手,待看到这一地的狼藉后,就指着赵如意道:“你看到了没?若你不在屋里摆上这些,又怎么会弄成这样?” 赵如意就有些莫名地看着抱琴,心想若不是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自己闹,这盆茶梅放在那好好的,又怎么可能会掉下来! 只是见着屋里这乱糟糟的样子,她实在是没有心情同抱琴辩论,而是赶紧去取扫帚,想把屋里打扫干净。 没想抱琴却一点儿都不想放过她。 她气势汹汹地拽住赵如意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把世子爷的屋里弄成这个样子?你不知道世子爷的屋里是不能养这些的吗?还不赶紧都搬出去!” “你这人真是奇怪!”被抱琴闹得根本无法正常做事的赵如意决定不再忍她,而是恶狠狠地瞪着她道,“先是莫名其妙地就闯进来同我扭打,现在闯了祸竟然不是想着先收拾残局,而是扯着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屋里怎么就不能养花草了?” “我说不能就是不能!”被赵如意这么一问,抱琴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只记得自己刚到世子爷屋里当差的时候,入画就曾不止一次地同她强调,世子爷的屋里不准养任何的活物。 花草也好,宠物也罢,全都不能出现在世子爷的眼前。 她那时候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只是入画这么一说,她就记了下来,而且这么些年,世子爷的屋里也确实没有摆过这些,她也就没有去追根问底。 而现在,赵如意竟然趁着她没有到正房来当差的日子,养了这么多花草,那简直就是闯大祸了。 见赵如意执意要打扫地上那盆碎了的茶梅,抱琴便独自将那些花花草草往屋外搬去。 她这一举动,简直要把赵如意气得要吐出血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想着这些花花草草都是自己花了大心血才摆成了如今的模样,而抱琴却要破坏它,赵如意就冲上前去拦住了她。 “做什么?当然是要把这些坑害世子爷的花草都给扔出去!”抱琴一边说着,一边就拎起了一盆正开着花的六月雪扔了出去,只听得哐当一声,那盆六月雪就砸在了院子里,碎了一地。 “你疯了?!”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赵如意见着,就狠狠地甩了抱琴一巴掌,将抱琴打懵在原地。 第021章编不出来了 抱琴捂着脸,却能感觉到火辣辣的疼。 “你竟敢打我?”她恶狠狠地瞪向了赵如意,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丫头竟然敢打人。 “打你怎么了?”赵如意也不服输,“不打你,你还得继续在这儿发疯!” 之前守在门房的连婆子和小厨房里的周芮家的在听得院子里的动静后也赶了过来,在瞧着院子里和屋子里的混乱后,两人俱是惊愕地道:“这是怎么了?家里来贼了吗?” “要是贼就好了。”赵如意却是看着抱琴冷笑道,“不知道她今日发什么疯,好端端地竟跑到上房来撒泼,你是不是以为世子爷不在,我就治不了你了?” 被赵如意说中心事的抱琴就一阵心虚,可她却色厉内荏地道:“你胡说,分明是你在这屋里胡来!屋里不准种花养草,是咱们夕照堂多少年的规矩了?结果你一来,就全乱了。” 连婆子和周芮家的一听,才知道她们二人竟然是为了这件事在闹,正要开口相劝两句时,却只见赵如意叉着腰一脸不屑地道:“屋里怎么就不能养花种草了?你倒是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你要是说不出来,那今日的事就是你故意找茬!你以为你今日砸的都是些什么?就你刚随手扔出去的那盆六月雪,就值你一个月的月例银子。” 抱琴听着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她从没养过花,自然也就不识得这些花草。 她刚才为了震慑赵如意,特意挑了一盆看起来不那么打眼的扔了出去,没想那盆不起眼的花草竟然值二两银子! “你少唬我,不……不就是一盆花吗?怎么可能要那么贵!”抱琴就有些心虚地反驳着,可到底没了之前的底气。 “我唬你?”赵如意就冷冷地看着抱琴笑道,“周老爹那儿都有账可循,你自可以去查查我有没有唬你!就算那花草没事,被你砸了的那个花盆也是官窑的莲花青花盆,这个不用我说,你也认识吧!” 听得赵如意这么一说,抱琴也就往屋外看去。 虽然已是一地碎瓷,可也不难辨认,真是赵如意所说的官窑的莲花青花瓷。 她再环视了一周屋里的那些花盆,竟然个个都非凡品,不是斗彩就是青花,还有几个是成窑的古董五彩瓷。 可这些东西,在入画手里的时候就一直舍不得用,都是锁在库房里束之高阁的,可没想赵如意竟然将这些都从库房里搬了出来种花养草,她的胆也太大了些吧? 抱琴的额头上就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身上的衣服也黏在了她的背上。 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都怪这个赵如意!好端端的为何要把这些都给搬了出来? 抱琴就在心里为自己开脱了起来,好像这里面就没有她的错一样。 而赵如意也没打算放过她,坚持让她给自己一个说法。 然后大家就都这样僵持着,直到屋外响起了宋无忌那有些不悦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连婆子和周芮家的就赶紧迎了出去,只是她们两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宋无忌就黑了一张脸进了屋。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屋里的情况比屋外更糟糕。 原本光亮鉴人的青石地砖上满是泥土,而两个丫鬟也都是披头散发,抱琴一侧的脸颊更是微微的肿起,显然是被人刚打过。 “你们这是在闹什么?”宋无忌见不得这屋里的混乱模样,就指了连婆子和周芮家的在那打扫,自己则是穿过了屋里的雕花落地罩,坐到了次间的罗汉床上。 抱琴这才发现这次间的摆设也发生了变化,原本铺在罗汉床上的赭色铜钱纹锦垫都换成了秋香色的团花坐垫,案几上原本的黄铜香炉也换成了一个甜白瓷的高脚盘,盘里供着气味香甜的香橼和佛手柑。 抱琴就很是惊愕地打着世子的神色。 他以前是最不耐烦她们弄这些的。 她还记得有一次入画在屋里摆了几只从海上来的柠檬,没想世子爷却气得打翻了那个装柠檬的盘,从那之后,她们就再也不敢往屋里放这些东西了。 然而世子爷现在却神色如常地坐在那,只是在瞧向她时,眼神中微微有些不耐烦。 “说吧,好好的,怎么弄成了这样?”那周芮家的趁着宋无忌还没审问两个丫鬟的空档上了一杯茶,可宋无忌在饮过一口后,就颇为嫌弃地推到了一旁,然后对赵如意道,“你再去给我泡过一杯茶来。” 赵如意低头应了一声,然后看了眼抱琴后,出得屋去。 抱琴就以为世子爷是故意为了她将赵如意支开,就将今日之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 宋无忌一边听着,一边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敲击着身旁的案几,眼睛却总是忍不住往门口瞟去,暗想不过是让她去泡一杯茶,怎么就去了那么久。 也就完全没有注意到抱琴这边早已说完,然后眼巴巴地等着他发落。 可宋无忌却完全没有理会她,直到赵如意端了一杯茶进来。 宋无忌接过茶,很是惬意地饮上一口后,这才对着抱琴道:“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上一遍,让如意也听听,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抱琴听着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刚才那一遍,许多地方都是她添油加醋臆想出来的,可要她重新再说上一次,她又完全记不得那么多了。 可如果两次说的内容相差甚远,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抱琴就咬着自己的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么了?刚才不是说得和那茶馆里说书的一样精彩么?怎么叫你再说上一次就哑了呢?”宋无忌就有些不悦地看向了抱琴,“还是你刚才说的根本就是你自己编的,现在让你当着如意的面再说一次,就编不出来了?” “不……不是的……”抱琴也急了起来,“抱琴刚才说的句句属实,咱们院里的规矩就是不能在屋里养花草,可赵如意她偏偏不肯听,我们两这才打起来的。” 第022章哪里来的规矩 “咱们院子里的规矩?这规矩什么时候订下的?我怎么不知道?”听着抱琴一口一个规矩,宋无忌也觉得诧异。 然后他冷笑道:“你就借着这么一个莫须有的规矩,跑到上房来砸东西,你倒是同我说说,这是什么规矩?” 抱琴听着也就心中一紧,整个儿地愣在了那。 这个规矩是她从入画那儿听来的,可当年的她并未多想,就这么记了下来。 可听世子爷这么一说,难道并无这样的事? 抱琴就觉着一阵心慌。 “是……是入画当年告诉我的,我就一直当了真……今日见着赵如意在屋里摆了这么多花草,也就想到了入画当年说的话,我也就……也就……”抱琴脸色惨白地跪到了地上,一双眼六神无主地盯着地面,整个人也开始瑟瑟发抖。 看着她这个样子,宋无忌就想到了她刚被入画捡回来的样子:胆小、无助,瑟瑟得就像是一只刚出生的猫崽一样。 入画带着她来求收留的时候,自己本是不愿留下她的。 但因为瞧见了她当年那双清澈的眼睛,才改变了主意。 可现在,抱琴眼中的清澈已不再,取而代之的则是他最为厌恶的嫉妒和计较。 宋无忌就闭了眼,在稍稍平复了自己那几乎要爆发的情绪后,这才睁开了眼。 他很是和颜悦色地对身旁的赵如意道:“之前你不是说过会做清蒸鲈鱼么?回府的路上正巧遇上了卖鲈鱼的,也就买了一条,不如今晚你做给我吃?” 赵如意就有些意外地看了宋无忌一眼,没想着自己随口一说的事,他竟然记着了。 可她再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抱琴,更加明白世子爷这是想将她给支开,有话同抱琴私下里说。 赵如意就很是知情识趣地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离开。 “你来府里多少年了?”宋无忌的神色淡淡的,却听得抱琴心里一惊。 她就有些扭捏地跪在那,手指不断地绞着身上的衣裳道:“我入府已经五年了……” “多大的时候来的?” “十二……” “这么算下来,你今年也有十七了,难怪心思变得多了起来……”宋无忌就幽幽地叹着,将之前戴在手腕上的一串十八子菩提佛珠取了下来,拿在手中轻轻地捻动着。 抱琴一见,也就神色大变。 世子爷并不信佛。 这串光泽莹润的菩提佛珠是先夫人的贴身遗物,世子爷便把这串佛珠缠在手腕上,当成了一种念想。 可若是世子爷将这串佛珠从手腕上退下来,拿在了手中捻动着,那就意味着他正在心中做着重大的决定。 上一回她瞧见世子爷捻动佛珠,还是入画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惹恼了世子爷的时候。 世子爷一边怒斥着入画,一边快速地捻动着这串佛珠,没几日的功夫,入画的爹娘就来府里将她接了回去。 难道自己也要被逐出府了吗? 抱琴就浑身冰凉地想着。 她从小无父无母寄养在婶娘家,可婶娘待她并不好,整天对她又打又骂还当成小丫鬟使唤,她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才跑了出来,成了街上一个要饭的小乞丐。 后来,幸好是遇到了入画,她将自己捡了回来。 自己这才过上了吃饱穿暖的日子。 可如果世子爷要将自己逐出府去,那她可怎么办? “世子爷,抱琴知错了,抱琴不敢了,求世子爷再给抱琴一次机会吧!”一想到这,抱琴便趴在地上咚咚地磕起头来。 “知错了?不敢了?”宋无忌就挑着眉看着抱琴,“上一次你跟我说是第一次,让我饶了你,那这一次呢?” 抱琴就趴在那,一时答不上话来。 宋无忌瞧着她就冷笑了一把,接着道:“你到我身边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心思淳朴,是个没有什么太多乱七八糟想法的人。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却变了呢?是因为入画走了?还是因为赵如意来了?” 抱琴就咬了唇,不说话。 “你回自己的屋里好好去想想吧。”宋无忌就丝毫不留情面的将抱琴赶出了上房。 厨房里,蒸汽腾腾。 将腌制好的鲈鱼放进了蒸锅后,赵如意倚坐在小厨房的门槛上,发起呆来。 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抱琴总要强调世子爷的屋里不能养花草?难道那些花花草草竟会妨害到世子爷么?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岂不是好心办坏事?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刚巧看见收拾完上房和院子的周芮家的和连婆子结伴而来。 她也就赶紧迎了上去。 “周芮家的,连妈妈,你们可知道世子爷的屋里为何不能养花草吗?”赵如意就很是不解地问道。 连婆子就和周芮家的相视一笑,道:“什么不能种花养草?这都是入画想出来的。” 这事还和入画有关? 赵如意就一脸急切地看向二人。 “行了,就不同你卖关子了。”连婆子也就同赵如意笑道,“以前世子爷的屋里也会四时应景地摆些花花草草,可到了这个院子里后,府里的那些起子小人就看碟下菜,尽送些奄奄一息的花草来,可偏巧入画那丫头又不懂得莳弄这些,那些花草在院子里摆不得两天就是一副要死翘翘的模样。” “那个时候世子爷刚得病不久,一瞧见那些要死不活的花花草草就难免有些触景伤情,觉着自己可能也会跟那些花草一样,命不久矣。”周芮家的也跟着补充道,“后来入画干脆将这些花草都给搬了出去,然后在世子爷的屋里摆上了不会枯萎的玉树银花,然后又订了这条不成文的规矩……所以咱们院子里才会有这么一说。” “这么说来,入画当年也是一片好心呀!”明白了前因后果的赵如意就点头道,“只是她没把这些告诉抱琴么?” “这些年,抱琴一直是由入画带着,有没有告诉她,我们可不清楚。”对抱琴一直不怎么待见的周芮家的就撇了嘴,“反正她没问,咱们也就没说。” “也就是说,我放在屋里的那些花草并不会影响到世子爷对吧?”一直担心着这事的赵如意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第023章但爱鲈鱼美 不一会的功夫,蒸锅里的鲈鱼散发出了诱人的香味,让人闻着就食指大动。 赵如意就指着蒸锅里的两条鱼同周芮家的道:“世子爷买了两条鱼,我们吃不完的,另一条就留给你们!” 周芮家的一听就有些激动起来。 鲈鱼可不是平日里随随便便就能吃到的,她们这些人若是运气好的话,可以在主子们撤席之后,尝一尝那些没被吃完的鱼。 像今日这样的一整条,几乎是从来没有过。 “这样不好吧?”周芮家的就为赵如意担心道,“世子爷若是责问起来……” “怕什么,不还有我么?天气这么热,这鱼又养不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臭了,与其到时候扔了,还不如趁现在祭了大家伙的五脏庙呢!”放下心事的赵如意也就同大家说笑道。 周芮家的一听也是这个理,就赶紧炒了两三个快手菜,让赵如意一并提回了上房。 待赵如意回到上房时,早已不见了抱琴的身影,而屋里也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她邀功似地将那碟清蒸鲈鱼从食盒里拿了出来,然后得意地在宋无忌跟前晃了晃。 闻着香味的宋无忌就放了手里的书,笑着同赵如意道:“没想着你还有几份真手艺。” “那是!没有金刚钻也不敢揽瓷器活呀!”说话间,赵如意就拿起金丝楠木筷子在鱼的背脊上挑了一块肉往宋无忌的嘴里送去。 宋无忌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就很是自然地张嘴,只觉肉嫩而肥,鲜而无腥,正是味美。 “难怪文正公会说‘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宋无忌也就笑着同赵如意道,“这鱼倒也当得起这份几百年的夸奖。” “只是鱼值得夸奖么?我的手艺就不值得夸奖?”赵如意听着就同宋无忌嘟嘴道,“为了它,我可是在厨房了闷了半个时辰,大汗淋漓的,一身都臭了。” 宋无忌见着赵如意撒娇的模样,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转身去取了个红漆描金的木盒子给赵如意。 “这是什么?”赵如意就很是好奇,想要拆开来看。 宋无忌却拦住了她:“还是明早起来看吧!” “这么神秘?”赵如意就狐疑地看着宋无忌,但还是很听话地将那红漆描金木盒随手搁在了窗台之上。 二人用过晚膳后,赵如意就一如既往地伺候着宋无忌沐浴,待她收拾好一切后,就准备回自己的庑房去更衣。 “你上哪去?”一身清清爽爽的宋无忌就披散着他那一头飘逸的长发有些审视地看着想要离开的赵如意。 “我……回房换衣裳……”赵如意就指了指身上那件粉色比甲,味道大得她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了。 宋无忌就点头让她离开。 可等赵如意重新回到上房当差时,却见着世子爷却是一脸嫌弃地道:“以后把你要换洗的衣服拿过来好了,你可以用我的净房,省得来回跑,又是一身臭汗。” 有吗? 赵如意就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身上刚换过的衣裳,因为担心世子爷跟前没人服侍,她的确是一路小跑着回来,在这动一动都会出汗的夏日里,自然又是一身汗。 她只好讪讪地应了一句,可心里却对世子爷的那个大澡盆肖想了起来。 每次她刷澡盆的时候,都会想象泡在里面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很舒服? 可后来一想又觉得不对,世子爷只是说让她使用净房,可没说她也可以泡那个大澡盆,像她这样的,提桶热水在一旁冲冲就好了,哪能像世子爷一样用那大澡盆泡澡。 一想到这,她不禁就有些沮丧起来。 没想在那看书的宋无忌却突然幽幽地说了句:“如果你想用那个澡盆也可以,只是记得用完之后要刷干净。” 赵如意就吓了一大跳,暗想世子爷是不是真的会读心术?为何她在心里偷偷摸摸想的事他都知道。 虽然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根本无心看书的宋无忌则是躲在书后偷偷地看赵如意的反应,嘴角上翘成一个愉悦的弧度。 自从这个赵如意来了之后,日子好像变得有趣多了呢! 宋无忌就有些高兴地想着。 第二天一早,赵如意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趁着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打着赤脚跑去外间看那个世子爷昨日给她的红漆描金木盒。 里面竟然是结了网的蜘蛛。 赵如意就很是惊讶,这才记起昨夜好像是七夕。 “喜子结网结得密不密?”就在赵如意正拿着那个盒子发呆时,却忽然听得世子爷在她身后漫不经心地道。 她就诧异地回头,发现本应该还在熟睡的世子爷竟然穿着一身素纱中衣,倚门而立。 身高七尺的他长发垂腰,神情慵懒,再配上他那天生精致的五官,突然让赵如意联想到了传说中那些专门化成美男来摄人心魂的狐狸精。 “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可宋无忌却被赵如意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你还没回答我,喜子结网密不密。” “密!”赵如意就满心欢喜地道,“这能算我乞到的巧么?” 每年七夕的时候,年轻的姑娘和媳妇们就会聚在一起,在月下摆上香案对着天上的织女乞巧。 上一世,她在二公子的院子里当差的时候,她们这些小丫鬟们都会在这一天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乞巧,然后抢头彩。 这一世,夕照堂里就只有她和抱琴两个丫鬟,整日忙忙碌碌的,早就让她忘了七夕这么一天了。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世子爷竟会记得这一天。 “这个是从哪来的?”赵如意就歪着脑袋看向了宋无忌,一脸的小女儿态。 “自然是昨日上街买的。”宋无忌就有些不自然的挥手。 “您昨日竟是为了这个上街的?”赵如意就有些不太敢相信地晃了晃手中的木盒子,要知道世子爷可是多少年都不曾出过国公府了。 赵如意的心里自然是喜滋滋的。 宋无忌看着赵如意那高兴的模样,也跟着一块高兴了起来。 只是他却打了哈欠道:“一大清早,弄这么大的动静,我先回去补个觉,不准再扰我了。” 自己的动静大么? 赵如意就看着自己光着的脚丫子,分明是他自己也睡不着好不好! 第024章表兄徐瑾之 宋无忌的这一觉也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若不是茂国府的徐二公子来瞧他,还真不知道他要睡到什么时候去。 今年才二十出头的徐瑾之是茂国公徐勤的嫡次子,因为和宋无忌年龄相仿又是表兄弟的关系,二人从小就走得近。 因此几乎没有通传,徐瑾之就已经闯进了宋无忌的卧房,将他在床上抓个正着。 “不说如今你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么?怎么今天又躺下?”因为宋无忌这些年身体总是不好,徐瑾之就并未往赖床的方向想,还以为是宋无忌的旧疾又犯了。 本觉着有些尴尬的宋无忌索性就应着躺了下来:“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不用陪太子殿下读书么?” 徐瑾之是东宫侍读,若无意外,便是将来的天子近臣。 “怎么不用?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好命,可以在家中随心所欲么?”徐瑾之就瞪了宋无忌一眼,“想着有些日子没来瞧你了,今日特来探望。” 说话间,徐瑾之的眼睛就在宋无忌的屋子里打量了起来,然后奇道:“你小子屋里的摆设一向不都是冷冷清清的么?如今摆上了花草和彩瓷,瞧上去可热闹了多了。” 这些日子,赵如意总是今儿个在窗台上添个鱼缸,明儿个在帐子里挂个香囊,他瞧着没有什么不好,也就随她去了。 可没想着,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往这房里添了这么多东西。 “说冷清的是你们,说热闹的还是你们吗,怎么那么多要求。”没想宋无忌却是翻了白眼怼上了徐瑾之。 徐瑾之听着就哈哈大笑起来,却无意间发现了赵如意随手搁在炕几上的那个红漆描金木盒子。 他就击着掌站了起来,笑道:“这次大哥可要输了!他的那块端砚可要归我了!” 宋无忌就一脸不解地瞧着他。 只见徐瑾之就将那红漆描金木盒拿到手中把玩了起来:“昨日我和大哥乘车在街上经过,瞧见个穿着青竹长衫的人长得很像是你,可大哥却说你久未出门,那长衫男子必不是你,因此我就与大哥打赌,只是等我们下车去寻那人时,便不见了他的踪影。” 说着,他就将手里的木盒子冲着宋无忌摇了摇:“你那时候就是去买这个的吧?” 徐瑾之就有些得意地打开了那个盒子,待看清里面的物件时,他几乎是跳着站起来,快速地将那个盒子给扔了出去。 因为小的时候曾被兄长也就是茂国公世子拿蜘蛛吓到过,徐瑾之从小就特别害怕蜘蛛。 若是大庭广众之下,他或许会还会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在宋无忌这,却是没有多想就给扔出去了。 “你房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徐瑾之几乎已经顾不上他平日里那高高在上的的贵公子模样,而是尖叫着质问道。 宋无忌则是见怪不怪地笑道:“不过是姑娘家乞巧的东西,竟把你吓成这样?” “可你又不是个姑娘家!”在确认了盒子里的东西并没有爬出来后,徐瑾之再次坐了下来,却把宋无忌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赵如意听得上房中有了动静,也就过来查看,也就瞧见了那个被徐瑾之扔出去的红漆描金木盒。 她没有多想就给捡了回来,并同宋无忌奇道:“好好的,这个盒子怎么滚出去了?” 见世子爷没有说话,赵如意这才发现屋里还坐着个人,只是他一脸惊恐地瞧着自己,仿佛她是个会吃人的怪物一样。 茂国府的徐二公子赵如意是认识的。 上一世,二公子宋无忧总想找世子爷的不痛快,结果徐二公子知道这件事后,找人将宋无忧给狠狠地揍了一顿,害得他好几天都没下得了床。薛氏在家里哭天抢地的说要给儿子去讨公道,可因为茂国府比宁国府要得势得多,最后也只能作罢。 因此一见到徐瑾之,她赶紧行了个礼,又急着退出去上茶。 “这小丫头倒是挺机灵的,是今年新入府的么?瞧着有些眼生。”徐瑾之就同宋无忌笑道。 不一会的功夫,赵如意便端了茶点过来,然后委婉地问宋无忌是不是该起床用膳了。 赵如意不问还好,一问,他便觉得自己早已是饥肠辘辘,也就让赵如意服侍着他起床。 徐瑾之就知情识趣地避了出去。 待宋无忌换了一身衣裳,清清爽爽地出现在徐瑾之的跟前时,赵如意又急着去小厨房取早膳。 结果她只端来小半碗的清粥,和一碟酱菜。 “已近午时了,世子爷先随便吃些垫垫肚子,不然到时候又该吃不下午膳了。”赵如意低垂着眼帮着宋无忌摆着餐桌,悉心地解释着。 宋无忌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可一旁的徐瑾之却频频地向他挑眉。 待宋无忌就着酱菜用完那一小碗粥,赵如意端着餐桌下去后,徐瑾之才同他笑道:“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还是单独对这丫头不同?一向很是挑嘴的你,竟然能被一碟酱菜和一碗白粥给打发了?若不是亲眼见到,我是不敢相信的。” 有吗? 宋无忌也就微微一愣,为何自己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徐瑾之却直对着宋无忌笑:“恐怕你这是当局者迷吧!或者是你对那丫头动了什么心思,却不自知?” 这一次,连宋无忌自己都变得迷惘起来。 一直以来,他特别反感那些丫鬟觊觎自己,一旦让他发现身边的丫鬟对自己存了别样的心思,他便会把人遣走。 之前,他身边最为得力的大丫鬟入画,仗着长得还有几分姿色,趁着伺候他沐浴之时,竟然将手伸到了他的胯间。 当时的他,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心,当场就恼羞成怒地将入画一脚踹到了地上。 而入画跪在地上,再三保证她不会再犯的时候,他却从心底厌恶起入画,并叫她的家人将她接了回去。 而现在,自己又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小丫鬟动了心思? 第025章测试真心 宋无忌越想就越觉得不可能。 在徐瑾之走后,宋无忌又一个人呆坐了一下午,也无法理清自己的心绪。 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帮测试自己的真心。 “之前你不是说,从家里带来的酱菜要吃完了么?不如明日放你一天假,你再回家去取点来?”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宋无忌就装成漫不经心地同赵如意道。 之前赵秦氏给赵如意带了三小坛酱菜,可因为她送了周芮家的和连婆子各一坛,而自己这坛又总是要分给世子爷,因此没有多久就快见了底。 她本想再回家再去取些酱菜来,可想着世子爷的身边不能缺了人,她连提都不敢提这件事。 正想着拜托周芮为自己跑这一趟呢,没想世子爷却为她想到了前头。 “明日真的可以再允我一天假么?”赵如意就有些兴奋地冲着宋无忌眨巴着眼。 宋无忌就发现自己真的有些扛不住赵如意的这些俏皮模样。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赵如意决定早去早回。 宋无忌还特意给了她些银子,让她叫辆车,别再傻乎乎地走回去了。 待赵如意走后,整个夕照堂就突然安静了下来。 宋无忌像往常一样去书房里看书,却总觉得身边好像少了什么似的,有些不得劲。 添福瞧见了,就试探着问道:“世子爷,要不我去给您泡杯茶来吧?” 宋无忌就放下了手中的书,点了点头。 可添福还没出书房的门,抱琴就端着一杯参茶过来。 她也是听闻今日赵如意出了府,才找了个机会到世子爷跟前服侍的。 因为之前的事,宋无忌有些恼她,可一想着自己将赵如意遣开的目的,他便没有多说什么,也就同意让抱琴近得身来。 抱琴见自己的计策见效了,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她也就将参茶递到了宋无忌的手边,笑道:“还是和以前一样,用的长白山里的极品老参。” 宋无忌就嗯了一声,然后端起了茶盅,可才饮上一口,就皱了眉。 为何他觉着这参茶的味道有些苦呢? “如意,你这参茶是怎么泡的。”宋无忌几乎是想也没想地脱口而道。 原本还有些喜气洋洋的抱琴就好似突然被人自头顶浇了一盆水,整个人都觉得有些凉。 一旁的添福见着,就小声地提醒着宋无忌道:“世子爷,今儿个当值的是抱琴……” 宋无忌就抬了抬眼,对着抱琴抰了抰手道:“这茶我尝着不好,换过一杯吧!” 抱琴站在那,就有些不知所措。 之前她一直是这样泡参茶的,世子爷也没说过什么,怎么今日却挑起她的错来? 想着赵如意平日里在世子爷跟前那副能言善辩的模样,她就想学着为自己辩解一番,岂料还没张嘴,就见着添福直冲她打着手势,示意她赶紧离开。 抱琴心中纵是觉着不平,可也不能说什么,只得端着那杯参茶先行退下。 “我刚才叫的是如意么?”宋无忌却在书房里纠结起这个事来,也就反复地同添福确认着。 添福自是点头。 宋无忌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然后在心中想着,自己大概是叫习惯了赵如意,所以才会不假思索地将抱琴认成了赵如意! 而添福那边却完全不明白自家的世子爷在苦恼什么,只得老老实实地陪在一旁。 好不容易熬到了吃午膳的时候,好在菜式是一早就定好了的,在宋无忌那边传膳后,抱琴就赶紧提着食盒过来了。 只是见着抱琴将那些菜一盘一盘地端出食盒的时候,宋无忌就完全没了食欲。 “你们也坐下来吃吧。”想着平日里都是赵如意陪着自己,宋无忌便也想给抱琴和添福这个机会。 没想到这两个人一听,就面露惶恐。 在他以世子之威压着二人入座,又给他们夹了菜后,这两个人都吓得从杌子上溜了下去,然后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你们这是做什么?”宋无忌瞧着,就觉得又气又好笑。 “求世子爷告知我们二人,究竟我们犯了什么错……”添福就一边磕着头一边哭道,“我们跟在世子爷身边这么多年了,深知自己当不起世子爷的这一份抬举。” 宋无忌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他突然意识到这么些年来,他一直觉得很孤独的原因是什么了。 他的身边虽然还有人服侍,可自己与他们却几乎无话可说,反倒是赵如意每天都叽叽喳喳的,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话要说。 之前自己还嫌她有些聒噪,可现在看来,整个夕照堂才叫做静得可怕。 难不成自己还真的离不了她了? 宋无忌就默默地瞧着屋里的陈设,他没想到与赵如意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她竟在点滴之间对自己潜移默化着。 让以前那些他习以为常的事,现在却开始变得让他难以忍受。 “行了,这些都撤了吧。”突然看清了自己真心的宋无忌就更觉得一个人食之无味了,“我有些乏了,先去睡上一觉,待赵如意回来后,再来叫我。” 说完,他竟然像丢了魂魄似地游荡回了内室,然后连衣服也没换,就一头倒在了床上。 从没见过世子爷这副模样的抱琴就有些心慌了,她忍不住扯了扯添福的衣袖:“世子爷这是怎么了?” 添福却是不屑地看了眼抱琴:“这还用问么?世子爷肯定是在嫌弃你啊!你没瞧见他刚才总是一口一个如意么?” 抱琴听着就咬着唇,愣在了那。 若说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赵如意处处越过了自己去。 之前过来的时候她还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在世子爷的跟前好好表现,让世子爷改观对自己的印象。 可没想到世子爷的心里竟然全都是赵如意! 那个赵如意到底有什么好? 她做的那些自己也可以! 可世子爷却不愿意给自己机会。 抱琴就越想越是伤心。 若是这个院子里没有了赵如意该多好? 这个想法就好似一颗种子似的在抱琴的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第026章讨厌的二癞子 赵如意兴高采烈地回了家后,才发现她的娘亲赵秦氏并不在家。 原来临近中元节,后街上的香烛铺子生意好得不得了,那边的老板娘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叫上了赵秦氏,不但每日能得百来个钱的结工钱,还包一餐饭。 有这么好的事,赵秦氏自然不会推辞,因此她每日准备好赵老爹的午饭后,就去了后街上帮忙。 如此一来,赵如意就扑了个空。 赵老爹不忍心让女儿失望,就说要亲自给赵如意下厨。 因为上次赵如意拿了钱回来,赵秦氏就请了后街上的木匠给赵老爹做了条假腿。 说是假腿,其实不过就是根绑在腿上支撑的木棍而已,而且赵老爹还能长时间的绑在腿上,不然就会磨出吓人的血泡泡来。 可因为赵如意回来了,赵老爹执意要绑上假腿去集市上给赵如意买菜。 赵如意哪里舍得。 一通好劝之后,才让赵老爹打消了这个想法。 看着堆在自家墙角的地瓜,赵如意就记起回家前周芮家的还特意切了一条五花肉还装了些白米和白面给自己,她也就自告奋勇地说要烧地瓜饭。 “地瓜饭?”赵老爹活了一把年纪却也是第一次听说,也就在一旁帮着她烧火打着下手。 所谓的地瓜饭就是将地瓜切碎,和着米饭和碎肉沫一起煮。 上一世,她们这些做丫鬟的经常这样煮着主子赏下来的残羹冷炙,没想这样煮出来的味道也是不错。 因为周芮家的给的是一条肥瘦均匀的五花肉,赵如意从那条五花肉上切下一小段来,切成薄片然后在锅里翻炒起来。 五花肉上肥腻的部分也就滋滋地冒着油,飘出的香味让人忍不住吞口水。 “哟,你们家这是在烧什么?”突然就有人闯了进来,站在那啧啧地道着。 赵如意一听这个声音就神情一紧,是坊间游手好闲的二癞子!重生后,她都快不记得这个人了。 这二癞子约莫二三十岁上下,也没个正经的营生,听坊间的人说他在外边给人看场子,偶尔还会替人上门收钱,是个寻常人惹不起的人。 上一世的她进了宁国府后就不愿意回来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这个整日里对着她流口水的二癞子,他曾不止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要讨自己做媳妇。 而二癞子瞧见赵如意后也是满脸的兴奋:“哟,原来是赵家妹子回来了?这到底是去了大户人家当差呀,这长得比以前还要白净和水嫩了。” 说着就要伸手来摸赵如意。 赵如意哪里能任他轻薄,抄起锅铲就要打人:“二癞子,是谁让你又跑到我们家来胡言乱语了!” “怎么是我胡言乱语?我这是夸你呢!”可那二癞子非但不怕,还腆着脸冲着赵老爹笑,“老丈人,您说是不是?” “谁是你老丈人?!”赵老爹气得就要拿拐棍打人。 那二癞子也不躲,而是直愣愣地站在那笑:“老丈人,你要是把我给打伤咯,我可今儿个就要把赵家妹子弄回去当媳妇的!” 赵老爹一听,举到半空的棍子始终就不敢落下来。 赵如意却是扬起锅铲就揍了起来:“我让你胡言乱语!我让你胡言乱语!” 因为在煎炸五花肉,那锅铲本就是热的,被赵如意这么一打,那自然是烫得肉疼。 那二癞子也就呜嗷呜嗷地直叫唤:“哎呦,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二癞子的叫唤声一下子就引来了看热闹的街坊,大家也就隔着半人高的土围墙,对着院内的赵如意和二癞子指指点点起来。 赵老爹一看就急了。 赵如意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被二癞子这么胡乱一叫唤,以后谁还敢来他们家结亲? 因此他也就大声道:“二癞子,你浑说什么?我家闺女,几时说给你了你这个混物?而且她这如今正在宁国府当差,有什么事情,自有府里的太太做主,哪容你在这嚷嚷,凭白害我闺女的名声。” 赵老爹原本是想借着宁国府的名头吓那二癞子一吓。 没想着那二癞子却浑然不怕,只听得他笑道:“这事还真巧了,我干娘就在宁国府当差,也算是府里有头脸的管事妈妈,别处我不好说,可这宁国府里的丫头只要年满二十就会给放了出来,赵家妹子你别急啊,哥哥我等着你!” 赵如意听着他说得越来越不像话,抄起屋里能打人的东西就上:“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口没遮拦的东西!我让你胡说八道!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没想那二癞子却继续耍赖:“不想嫁我?难道你是想给我做小?” 赵老爹听着二癞子说这话,拿起院子里劈柴的斧子就轮了上去。 那二癞子一见动真格的了,就夹着尾巴跳了起来,跑出了赵家的院子去。 只是他在院子外还不断地蹦跶着:“赵老汉,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会骑着你们家闺女,让你们跪着求我娶她的!” 赵老爹真是气得脸都青了。 赵如意赶紧上前给他顺气。 赵老爹则是拍了拍赵如意的手道:“好孩子,你赶紧走吧!以后没什么事也不要回来了!这种人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爹!”赵如意却是又气又急,“难道咱们要躲他一辈子?” “能躲一时算一时!”赵老爹也就同赵如意道,“谁叫咱们现在招惹不起他呢?我闺女可是件珍贵的瓷器,可不能被二癞子这种烂瓦片子给碰折咯。” 赵如意听着这种话就想笑,可眼泪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也就是爹和娘愿意将如意当成宝贝一样地碰在手心里,换个人不也是把我当烂瓦片子?” “瞎说!”赵老爹就用他那很是粗糙的手为赵如意拭掉了眼泪,然后去灶下取了几坛酱菜出来,“拿上这个,赶紧走吧!” 赵如意却是抹着泪指着锅里的五花肉道:“好歹让我烧完这顿地瓜饭吧,以后也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做给爹和娘吃。” 赵老爹也印了印自己有些湿润的眼角:“行!我给你烧火!做完着顿地瓜饭,你就赶紧给我回去,没事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第027章府里的风言风语 赵如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欢天喜地地回家来,竟会被可怜兮兮地“赶”出去。 她抱着那些酱菜坛子回宁国府时,脑海里满是赵老爹撑着拐杖站在街口催促着她,让她快走的样子。 赵如意的眼角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上一世的她不太懂事,总觉得是这个家拖累了自己,也曾不止一次地抱怨,认为爹娘不曾努力给过自己最好的。 可这一世,重新再来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这些酱菜,要洗要晒要蒸要藏,工序繁琐得她自己都不愿意弄,可娘却为了她晒特意晒了那么多。 而爹爹,更是在她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就冲了出来,将自己护在身后,全然不记得自己还残着一条腿。 也不知道那个二癞子会不会去寻爹娘的不痛快。 因为有了上次的事,角门上的人见着了她的腰牌后并不敢拦她,而是毕恭毕敬地将她放了过去。 可是她还没有离开多远,就听得背后好似有人在议论:“就是她!可厉害了!进府不过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将世子爷迷得神魂颠倒的。” “真的么?看上去挺娇弱的呀!” “什么呀,就是这种娇娇弱弱的才惹得爷们心疼啊!” 听着这话,赵如意就忍不住回头看去,那些人就纷纷噤了声,然后调着小三角眼,偷偷地打量她。 她很清楚这些人有胆说没胆认的嘴脸。 因此,她也就眼带嘲讽地瞧了这些人一眼,然后往夕照堂的方向去了。 七月流火,天气渐渐地开始转凉。 赵如意也就不用急着赶回夕照堂,而是在府中瞧着还有些景致的花园子里走着。 却忽然听得花丛里有人在低声道:“你知道那个赵如意么?听说是和我们一块进的府,现在已经当上了世子爷屋里的一等大丫鬟了!” “哇,那真的很厉害了!你看我现在还只是挑水的粗使丫头而已!” “她那算什么厉害?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爬了爷们的床而已,要不然凭什么府里这么多丫鬟,偏生就她小小年纪就上了位?” “啊?不会吧……” “怎么不会?恐怕你们还不知道吧,这赵如意的娘当年就是国公爷跟前服侍的,结果爬了国公爷的床的,幸好太太发现了她不是个本分的,就随便把她配了个人,没想这十几年过去了,她又费尽心思地把赵如意给送进了府来,这不是摆明了想做什么吗?” “哎呦,我就说那赵如意怎么那么厉害,这是得了她娘的真传了吧?” 说着,花丛里的人就是一阵哄笑。 赵如意站在那,听着这些风言碎语简直就不能忍。 上一世,她倒是真的爬了二公子的床了,可从来没听到过这些。 这一世,她本本分分的做事,怎么反倒传出这样的话来? 而且还无缘无故地攀扯上了她娘,她又怎么能装成不知道! 因此赵如意根本顾不上那么许多,翻过身边的矮树丛,就往那花丛里去。 之前嘴碎的那几个丫鬟并未散去,而是坐在花园子的长石凳上说着当下正流行的花样子。 因此当赵如意走过去时,她们也并没有在意,还以为她也是哪个院里过来凑热闹的小丫鬟。 “刚才是谁在这里嘴碎得背后说人闲话?”赵如意走过去后,就板着张脸,不留情面地道。 那些丫鬟里一个稍微年长的就有些听不过去了,她站起来白了赵如意一眼,皱着眉头道:“你是哪个院里的?到底知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什么叫做嘴碎?什么叫说人闲话?” 赵如意一听她的声音,也就认出刚才正是她在说自己的坏话。 “刚才就是你吧!”赵如意便盯着那丫鬟冷哼道,“躲在这里说我的坏话!” “说你坏话?凭什么呀!”那丫鬟也就插着腰,摆出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而那几个小丫鬟里,却有眼尖的瞧见了赵如意挂在腰间的腰牌,于是她好意地扯了扯那年长丫鬟的衣袖,又指了指赵如意的腰间。 夕照堂的腰牌和府中别处的不一样,是宋无忌后来找人另做的,因此即便是不识字的人,在瞧着那独一无二的树叶形状,也会知道那是夕照堂的。 而夕照堂里的小丫鬟,除了今年新进的赵如意,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那群小丫鬟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还有的人站起来就想跑,结果被同伴给拉住了的。 “跑什么跑,咱们人这么多,难道还怕了她一个不成?”就有人给自己加油鼓劲道。 赵如意听着却只是冷笑。 想当年在这宁国府里,打架她若是认了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 这几个小丫头加在一块,也不是她的对手。 而且她很早以前就知道,和这群丫头打架,只要揍那个领头的,其他的丫头就没有敢上来帮忙的。 这些人里,为头的显然就是那个看上去年纪稍大的丫鬟,只要狠揍了她,其他那些就不足为惧。 那个年纪稍大的丫鬟听得同伴们如此一说,也壮起几分胆来,她们这么多人,还真没必要怕一个赵如意,到时候她们只要众口一词,将罪责都推到赵如意的身上,主子们又怎么可能责怪于她们? 因此那丫鬟打定了主意后,就挑衅着赵如意道:“说你怎么了?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啊!你敢做还不敢让我们说了?你和你娘一样,就是个让千人骑让万人睡的小贱货,当年太太就不该发善心把你娘配了人,而是应该将她卖到勾栏院里,让后让你也生在勾栏院里,一辈子让男人骑!” 听着对方越说越不像话,赵如意的手就紧紧地握成了拳,趁着对方根本没有注意的时候,快步冲上前将对方推倒在地,然后坐在对方身上,揪住对方的衣领子就扇起大巴掌来。 那“啪啪”的声音,把一群小丫鬟都给吓傻了。 她们之中就有人哭着喊着“不要打了”,却始终没有人敢上前拉开赵如意。 而那个被打的丫鬟,不一会儿就被赵如意揍得鼻青脸肿,恐怕是她爹娘都要认不出她来了。 第028章光明正大地护犊子 薛氏那边正觉着无聊,特意请了个女先生进府给她说书。 正说得起兴的时候,却听得身边的人急匆匆的来报:“有小丫鬟在府里闹事,扭打成了一团。” “这都是什么事呀!”被人扰了雅兴的薛氏自然是很不高兴,也就打发着身边的严嬷嬷道,“你带人去瞧瞧怎么回事,竟然敢在国公府里闹事?” 严嬷嬷就赶紧应了,带着那来报信的丫鬟退了下来,然后在路上就打听道:“可知道她们是为了什么而打起来的?” “不太清楚,听说是几个不当值的小丫鬟聚在花园子里说话,那赵如意突然就跑了出来,抓了她们中的一个就揍了起来。”来报信的丫鬟也是道听途说的,因此她其实也不太明白。 “赵如意?”严嬷嬷听着就停下了脚步,“她不是在夕照堂么?好好的她怎么会跑出来打人?” “这小的就不太清楚了。”来报信的丫鬟就低垂着眼道,“还请嬷嬷加快些脚程吧,听说那赵如意打人又重又狠,去晚了怕是要出人命的。” “她敢!”严嬷嬷就厉色道,“这儿可是宁国府,可由不得她一个小丫头造次。” 可严嬷嬷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赵如意那个人胆大,还真不像她平日里见过的那些小丫头。 待严嬷嬷赶到的时候,赵如意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而被她揍的那个丫鬟却是有些奄奄一息的样子。 她握着带血的拳头道:“还有谁?刚才还有谁嘴巴不干净的?” 那几个小丫鬟就像受了惊的小鸡仔一样,害怕得挤成一团。 “呵,我道是谁,好大的威风啊!”见着这样的阵势,带着人赶过来的严嬷嬷也就冷笑道,“我原本还以为只是几个小丫头在这儿打打闹闹,没想真还有人动手打人了?” 说着,她就对自己身后的婆子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上前去抓赵如意。 严嬷嬷带来的婆子各个长得膀大腰圆,别瞧着赵如意刚才揍那丫鬟容易,可和这些婆子们打却是毫无胜算。 因此赵如意也就背过手去,正色道:“不用她们抓,我自己会走!” “你这小姑娘倒是硬气,别说嬷嬷我没有给你机会,你倒是当着大家伙的面说说,为什么要打人?”严嬷嬷就拿出了一副秉公办理的态度,笑里藏正针地对赵如意笑道。 赵如意又不是第一次混这宁国府,而且自上次之后,她便知道自己得罪了严嬷嬷。 因此,想要严嬷嬷在这件事上一碗水端平,简直就是笑话。 与其让她将那些人羞辱自己娘亲的话再说上一遍,她宁愿保持沉默。 严嬷嬷瞧者赵如意的那一脸的倔样,根本就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因此也就冷哼道:“在府中,私自打架斗殴者,依照府里的规矩那都是要赶出府去的!” 那几个吓成小鸡仔一样的小丫鬟一听,就赶紧给严嬷嬷跪了下来求饶道:“嬷嬷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几个在这好好的,结果这个赵如意就跑了过来打人,我们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嬷嬷明鉴呀!” 那严嬷嬷又看了眼赵如意,见她依旧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也就继续道:“来之前,太太让我全权处理此事,既然赵如意主动寻衅滋事,府里自然是留她不得,那就叫个人牙子来,将她卖了吧!” 赵如意听到这,却是冷笑道:“我可是夕照堂的人,我的卖身契也在世子爷的手上,要打要卖,那也只能听世子爷的,你要卖我?那是几个意思?” 严嬷嬷就被赵如意问得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竟忘了这一茬。 府里这些丫鬟婆子们的卖身契都抓在了薛夫人的手里,可夕照堂的那些人都是先夫人的陪房,他们的卖身契自然就不在薛夫人的手上。 这个赵如意又是个家生子,入府自然不用再签卖身契,而她的爹赵老汉又是府里老太太的陪房,虽然老太太走的时候,把名下的陪嫁什么的都给了国公爷,可这些人的卖身契又到了外院的姚总管那。 而且依照姚总管的个性,很有可能早就将宋如意的卖身契给到了夕照堂,所以这会子赵如意才会这么的硬气。 一想到这,严嬷嬷就恨不住咬牙。 难怪这赵如意死活都不开口,是因为她笃定了自己不能拿她怎么样么? 严嬷嬷又怎么会如了赵如意的愿? “那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严嬷嬷就给那些婆子们使眼色,示意她们将赵如意先给绑起来再说。 那些婆子们又不是第一做这种事,自然就很有默契,拿着绳子就要去绑赵如意。 赵如意没想着严嬷嬷竟然会来横的,正想着要如何脱身的时候,却忽然听得了世子爷的声音:“都同你说了,这是我们夕照堂的事,你们馨香院怎么还要强行插手?” 说话间,宋无忌就从林子里踱步出来,脸色不虞地瞧着严嬷嬷。 别瞧着平日里严嬷嬷在府里可以呼风唤雨,可到了宋无忌跟前,她还真是无计可施。 可看着那个还躺在地上,被赵如意揍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丫鬟时,她也就计上心来。 “回世子爷的话,老婆子我可不是多管闲事,而是因为这如意姑娘无缘无故地打了人,我也是按照府里的规矩办事呀!”严嬷嬷就低着头道。 “打了人?”宋无忌瞟了眼地上的人,又看了看赵如意,然后抱怨道,“怎么你每次回家都能给我惹出事端来?” 赵如意就垂着眼,不说话。 没想却听得宋无忌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我院里的人,我清楚,她又没疯,怎么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打人?定是睡在地上这丫头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我屋里的如意才想着教训她一顿的!” 这一次,连赵如意都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了宋无忌。 这么光明正大地护犊子,真的好么? 第029章一个巴掌拍得响 听着宋无忌的话,严嬷嬷的心里也不乐意了。 平日里她在府里就是说一不二的。 况且今日的事还是太太交代下来的,如果就这样被人和了稀泥去,以后她在这府里说话还有什么分量可言? “世子爷,话怎么能这么说,虽说还没问清楚两个丫鬟为什么会扭打在一起,可要知道这天下的事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严嬷嬷就拦在了宋无忌的跟前试图说理。 可她的话音还没说完,宋无忌就毫不犹豫地扬手就打了严嬷嬷一个耳光。 那声音清脆又响亮,惊呆了现场所有的人。 严嬷嬷更是一脸不敢相信地捂着被打的脸,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虽然说世子爷是主,她是仆,可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这府里有头有脸的人了。 世子爷竟然二话不说的就给了她一巴掌,这叫她以后如何在这府中行走? 没想着宋无忌却是神情淡淡。 “你刚才不是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么?我不过是告诉你,一个巴掌其实是可以拍得响的。”宋无忌就冷着一张脸道,“我没有兴趣知道她们到底为了什么在打闹,我只是要你们记住,我夕照堂的人是只有我能处置,其他的人就是一根手指头都不能碰!” 宋无忌说得理直气壮,严嬷嬷却是听得要气晕过去。 “这样一来,咱们府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被宋无忌打了一个巴掌的严嬷嬷就很是忿忿地问道。 “这府里有没有规矩又与我何干?”没想宋无忌却是漫不经心地看着严嬷嬷笑道:“况且这府里早就没有什么规矩可言了,你又何必拿着鸡毛当令箭?” 说完,他就对赵如意招手:“小如意,你还在这磨磨叽叽的干什么?还不赶紧跟我回夕照堂去!” 赵如意听着,赶紧“哦”了一声,拎起自己的包袱就紧跟在了宋无忌的身后。 看着远去的二人,严嬷嬷却气得肺都要炸了。 这些年她在府里,还没有谁像这样落过她的面子。 可偏生人家是世子爷,根本不用给她面子。 而她一个做奴仆的,也不可能去拦着世子爷的去路。 如此一来,她只能是很憋屈地回了馨香院。 馨香院里说书的女先生已经离开,坐在院里歇凉的薛氏一边吃着新鲜的葡萄一边看着她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处理好了。” 严嬷嬷自然想像平日里那般上前邀功,可一想着自己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诉诉苦,那今日世子爷给的憋屈那就只能受着了。 因此,严嬷嬷就把心一横,跪在了薛氏的跟前道:“老奴今日的差事办砸了,还请太太责罚。” 那严嬷嬷跟在薛氏身边多年,她的办事能力薛氏自然是很清楚,不然也不会一直都重用她。 “怎么?可是遇着了什么事?”薛氏就挑着眉的看向了严嬷嬷。 “是世子爷……”严嬷嬷就有些犹豫地道,“我们正想将闹事的那丫头抓起来,叫人牙子买了去的时候,世子爷突然来了,二话不说就把那丫头给弄走了。” 薛氏一听,就来了兴致。 宋无忌有多少年都没出过那夕照堂了,没想着这两个月倒是出来得勤快! “你上次不是说,他上次为了个丫头出过一次夕照堂,怎么?这一次又是那个叫如意的丫头么?”薛氏就兴致勃勃地看着严嬷嬷问道,“上一次我不是让你想办法把人给我带过来瞧瞧么?怎么后来就没了下文?” 严嬷嬷也是一脸的为难:“不是奴婢不把人给太太您带过来,而实在是那丫头天天呆在夕照堂里,这好不容易才出了一次府,人还没给太太您给带过来呢,又被世子爷给弄走了。” “呵,他倒是看得紧!”薛氏就靠在了椅子上,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他既然将人看得这么重,那丫头得了他的好处,自是不会为我们所用了,我见不见她都一样了。” “不过他待这个叫如意的丫头如此不同,难道他屋里的其他人就不会有意见么?”薛氏就摘了一颗葡萄往自己的嘴里塞去。 这话一下子就提醒了严嬷嬷。 她怎么能忘了夕照堂里还有一个叫抱琴的丫头呢? 赵如意一路跟在宋无忌身后走着,心里却在不断地打鼓,如果世子爷问起来她为什么打人,她又该怎么说? 虽然是那些丫鬟不对在先,可自己却是先动手的那一个。 没想宋无忌却根本没有同她说这些,而是问起了她家中的爹娘。 赵如意就想起了在家中威胁她的那个二癞子。 “我爹娘……我爹娘在家中还好,就是……”赵如意就有些犹豫,该不该把二癞子的事告诉世子爷。 “就是什么?”宋无忌知道赵如意不是个说话喜欢吞吐的人,也就有些奇怪地回头。 却瞧见了赵如意正扯着自己的衣襟,一脸为难的样子。 “怎么了?”宋无忌也就停住了脚步问。 “我家那有个叫二癞子的,经常到我们家来耍无赖……”赵如意刻意隐去对方对自己的调戏,“我爹对此很无奈,只得嘱咐我,让我少回家,以免撞上他……” “二癞子?”宋无忌也就皱了眉,“是个什么人?” “他是我们那一块的闲帮,平日里游手好闲的也没个正经差事,听说有时候会帮赌坊里收收赌债什么的,大家都不太敢惹他。”赵如意就说着自己上一世对那二癞子的印象,“而且他好像还有个干娘在府里当差,我爹拿宁国府的名头压他时,他竟是一点都不怕。” “呵,还有这种事?那还真要找人去会会他。”宋无忌也就冷笑道,“这事你不用管了,倒是你之前说过你会糊灯笼?那你会不会做河灯?” “这个自然会!”听着世子爷突然问起了这个,赵如意就扬起了得意的小脸。 “那你教我做河灯吧,我想亲手做一盏河灯放给我娘。”宋无忌就有些神色哀伤地道,“在这个府里,恐怕除了我,也没有人记得她了。” 第030章中元放河灯 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那日,宋无忌便早早地用过晚膳,趁着天色还没有全黑,就带着添福和赵如意出了门。 京城里一入夜是要宵禁的。 可在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和八月十五这样的日子又有特例,官府会在这几天放宽时限,等到亥正之后才会宵禁。 因为今日来河边放灯的人特别多,马车刚走到牌楼那就被拥挤的人潮挡在了外边过不来,因此他们只得下得车来,由添福在前面开道引路。 一身小厮打扮的赵如意则是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莲花河灯,紧紧地跟在宋无忌的身后,生怕有人不小心将那河灯给撞坏了。 她原本以为世子爷说要亲手做河灯只是说说而已。 没想到从砍竹子开始,世子爷就只让她从旁指点,一切都是亲力亲为,哪怕被竹篾片划破了手,他也只是裹上了布条,不曾放弃。 宋无忌那股专注又不服输的劲头,也感染了赵如意,让她也变得更用心起来。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一连做了三四个,才有了现在这个能拿出手的。 因此,赵如意才把这盏河灯看得和自己的眼珠子一样重要。 “别挤我,别挤我!”可是河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就如潮水一样推着赵如意往前走,急得赵如意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宋无忌就忍不住回头看她。 见着赵如意被人潮推搡的窘样,他就笑着伸出了,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身子给赵如意当起屏障来。 一心想要护着河灯的赵如意就大舒了一口气。 可她立马就觉察出有一些不对劲。 世子爷不是一向身体羸弱么?可他怎么能护住自己? 就在赵如意犹豫的这一瞬间,他们又随着人流被推出了好几米。 宋无忌就一直将赵如意护在了怀里,自从那日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小丫头后,他的心情反倒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只可惜,这些日子赵如意一心扑在教世子爷做河灯上,对此并无察觉。 此刻护着河灯的赵如意更是死死地拽住了宋无忌的衣裳,生怕自己被这如潮水般的人流挤散去,就更没心情顾及世子爷了。 “这边来,这边来。”之前在前方开路却被挤得不见了人影的添福折返了回来,“我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地方可以放河灯!” 添福就很是兴奋地冲着二人喊道。 宋无忌听着,就带着赵如意往添福的身边挤去,终于离开了那挤得让人透不过气的人群。 赵如意也就很是自然地从宋无忌的怀里站直,然后拿出那盏河灯好好地检查了一番,发现莲花河灯的花瓣都安全无恙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宋无忌却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这时的天空比之前又暗下来不少,就像被人拨上了一层墨一样,变成了墨蓝色。 那些放得早的河灯早已漂到了水天相接处,那橘红色的烛光在幽蓝的水面上如繁星一般分布着,同岸上那些住宅里的灯光相互呼应着,看上去美不盛收。 添福找到的地方是一块巨大的洗衣石,平日里总有妇人在此处浆洗衣裳,果如他所说,是个绝佳的放灯地点。 宋无忌就从赵如意的手中接过了河灯,添福则赶紧凑上前来,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将河灯里的一小节蜡烛点燃。 烛光一下子映红他们三人的脸,也照亮了宋无忌亲手撰写在这盏莲花河灯花瓣上的祭母文。 他端着那盏河灯,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了水面上,然后用手轻轻划动着水面,将那盏河灯渐推渐远。 莫名的,宋无忌就湿润了双眼。 母亲离开已经七年了,他也病了七年,每天的汤药早已将他喝得麻木。 他原本都不知道他这条残命留着还有什么意义,若不是他遇到了赵如意。 一想到这,宋无忌的嘴角就忍不住上翘,然后如祈愿一般的双手合十立在了水边,闭着眼在心里默念着什么。 赵如意瞧着,也就在宋无忌的身旁跪下,并冲着水面双手合十道:“先夫人呀,您若在天有灵就保佑保佑我们的世子爷吧,让他不用再受病痛的折磨,也不要再喝那些苦得要死的汤药了。” 说完,她就很是虔诚地在水边磕起了头。 添福见状,哪里还敢耽误,也跟在赵如意的身后跪拜了起来。 宋无忌瞧着就微微一笑。 忽然间,河面上驶来一艘画舫,远远地就有人在河面上大声吆喝:“岸边的可是宁国公世子无忌哥?” 听得有人在唤自己,宋无忌也就往河面上看去,可惜那画舫离得太远,河面上又起了些雾,他就更加的看不清了。 可不一会的功夫,就有了一艘小船向他驶了过来,船上除了艄公之外,更是立着一位大约十五六岁的翩翩少年。 宋无忌这才认清来人是镇南将军府的小少爷沈跃。 那沈跃远远地就冲着宋无忌抱了拳:“果然是无忌哥!” 宋无忌也抱拳回了礼。 两人微微寒暄了两句后,沈跃便在小船上邀请道:“无忌哥难得出府一趟,不如同我们小聚小聚?” 说着,他便做了个相请的动作。 宋无忌本想拒绝,不料画舫里却突然传出了徐瑾之的声音:“宋无忌,我的面子你都不给么?” 听得徐瑾之也在画舫之上,宋无忌便知道今日之事肯定推脱不过了,就笑着摇头道:“我上船可以,可我这却是有三个人!” “三个人就三个人!咱这画舫大着呢,沈跃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给我接过来!”徐瑾之也钻出了画舫的船舱,站在了船头吆喝道。 沈跃就让那艄公将小船撑到了岸边,将一块跳板搭在了岸边的巨石和小船上。 宋无忌先上了那跳板,在试走了两步后,又回过头去牵了赵如意。 “别怕,拉着我的手,我牵你上船。”宋无忌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仿佛他这个伸手牵人的动作是再自然不过了。 怎么可以让世子爷亲自来扶她? 赵如意下意识地就缩了手。 可瞧着那不过才一人宽而且还上下抖动的跳板,赵如意的心里又直发毛,情不自禁地又去拽了宋无忌的衣裳。 看着她的这点小动作,宋无忌只觉得好笑,可到底没有戳穿她,而是很自然地牵起赵如意的手上了船。 第031章世子爷的损友们 船儿很小。 小到让他们四人站在上面都转不过身来。 而且只要微微一动,小船儿便会左右的晃动,吓得赵如意一直拽着宋无忌的衣裳,腿都不敢伸直。 一旁的沈跃就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给人当小厮的,胆子却这么小,怎么能当好差? 但一想着宋无忌那万年不出门的个性,他欲言又止,到底没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好在那画舫离岸并不远,不一会的功夫,他们乘坐的小船便撑到了画舫旁,然后就有两三个船工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用带钩子的竹篙将小船拉了过去。 赵如意也就牵着宋无忌的手上了那艘画舫。 可她到底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上了画舫后,便赶紧松了手,规规矩矩地立在了宋无忌的身后。 微醺的徐瑾之端着一杯酒就从画舫里走了出来,拉着宋无忌的手,就要把他往船舱里带。 “难得出来一趟,还不赶紧来陪哥哥们喝上一杯。”船舱里的众人瞧见宋无忌也开始起哄。 赵如意一听就急了,赶紧拦在了宋无忌的身前道:“不行,不行,世子爷还在吃药,怎么能够喝酒?” 刚才还是一阵欢声笑语的船舱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说笑,看了过来。 赵如意顿时就在心里道了一声糟糕,真是平日在宋无忌的跟前随意惯了,却忘了在主子跟前,只要主子不发话,做奴仆的绝没有说话的余地。 大家都肯定觉得自己没有规矩,也一定让世子爷觉得很丢脸。 就在赵如意想找个地坑钻进去的时候,却听得宋无忌对她笑道:“在坐的人都知道我要吃药,不用你这么火急火燎地喊出来。” 说完,他就在赵如意的肩头拍了拍,然后越过她冲着坐在最上首的那个朱红色身影行了个大礼并跪拜了下去:“宋无忌见过太子殿下。” 什么?太子殿下? 赵如意一听到这,整个人都懵了,可残存的理智却让她赶紧跟着宋无忌一块跪了下去。 “咱们今日只轮长序,不说那些!”坐在上首的太子李仁笑盈盈地站了起来,双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宋无忌,“前些日子听徐瑾之说,你已开始出府走动,我开始还不信,今日亲眼见到了你,才知道他所言非虚。” “真是有劳太子殿下记挂了。”宋无忌就拱了手道谢,“实是因为今日是中元节,便想着为亡母点一盏河灯,以寄哀思。” 没想太子李仁也站在那感叹道:“没想到一晃眼姨母已经走了七年了。” 然后就拉着宋无忌同他并肩坐了下来,目光自然就扫到了一直跪在船舱里的赵如意。 “这个小厮瞧着倒有些面生,”李仁就看着赵如意笑道,“不过瞧在你今日衷心护主的份上,也就不与你计较那么多了,你先行退下吧,去后面的船舱里稍事休息。” 赵如意听着这话,自是欣喜万分。 她在磕过头谢过恩后才发现添福根本没有跟着一块进船舱,而是候在舱外,显然比她更懂得这其中的规矩。 不料就在她准备起身退下时,宋无忌却开了口:“还是让她留下来吧!我身边离不得人。” 而他之所以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不想赵如意真的和那群小厮们混在一起。 好在这一船舱的人都知道宋无忌的情况,对此,大家也没什么异议。 赵如意便向众人欠了欠身子,唯唯诺诺地站到了宋无忌的身后。 可是旁人不识得赵如意,徐瑾之却是瞧出了其中的端倪。 已经有了五六分醉意的他就指着赵如意道:“你不是那个丫鬟么?” 此言一出,船舱里的人都是一片哗然。 刚才宋无忌对这小厮的维护之意大家都看在了眼里,在得知这小厮竟是个丫鬟后,众人看向宋无忌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宋无忌倒也没有躲闪,而是很自然地笑道:“我现在的衣食都靠她打理,自然是时时刻刻都带着她。” 能跟着太子一块出游的,自然都是勋贵家的子弟,他们之中不少人也曾和宋无忌交好,只是因为后来宋无忌身体抱恙鲜少出府,彼此之间的走动才少了。 也就只有徐瑾之,太子和宋无忌一个是他的表兄,一个是他的表弟,所以说起话来他才会没有那么多顾忌。 男人们聚在一起总是把酒言欢,针砭时弊。 “听说这一次皇上南巡革了好几个巡抚的职?”就有人出言打听到,“而且拔出了萝卜带出了泥,这后面还牵扯到朝中的一品大员,京中不少人现在都是人心惶惶的。” 宋无忌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并不打算搭话。 天顺帝自今年二月起就带人南巡了,他的父亲宁国公宋长盛因为领了金吾卫的值,自然也就一同前往了。 算算时间,差不多已经去了半年之久了。 “哼,要我说,这平日里不做亏心事,半夜哪怕鬼敲门。”那群人里就有人忿忿不平地接话,“你别看那些文臣,平日里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圣人训更是常常挂在嘴边,下起手来却黑着呢~!” 因为祖上都是跟着太祖皇帝打过江山立过战功的,这些人家中承的也多为武爵,自是瞧不来那些整日将之乎者也挂在嘴边的文臣。 “要知道自从天顺十三年出了陈阁老那个大案后,皇上对结党营私一事就颇为忌讳,这些人也是倒霉,遇着了圣驾南巡也不知道收敛着点,这不全都抓了个现行。”就有人幸灾乐祸地道。 这个话题一下子就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在座的不过都是些不到二十或者是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对于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知晓得并不怎么清楚。 “我可是听闻当年陈阁老卖官鬻爵、党同伐异的那件事闹得很大,牵扯也甚广,据说这件事还是礼亲王亲自去搜集的罪证,将陈阁老那群人一网打尽的!”就有人八卦起当初的事来。 “礼亲王?就是那个平日里什么事都不管,一心只想着修道成仙的闲散王爷?”听到这不免就有人惊呼了起来,“原来他当年那么厉害?可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他沉迷修仙之术?” 第032章聚众闲话多 船舱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若有所思地朝着徐瑾之看去。 毕竟茂国公徐家自太祖年间就一直屹立不倒,这些年更是圣宠不断,在京城的这些勋贵世家中算得上是头一份了。 想必有什么消息,也瞒不过茂国府。 “你……你们都看着我干嘛……”原来还坐在那老神在在的徐瑾之就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天顺十三年的时候,宋无忌才四岁,自然也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这个礼亲王,他却是知道的。 他是天顺帝的胞弟,窦太后的幼子。 当年礼亲王妃突然离世,年仅二十出头的礼亲王竟痴迷上了道家的修仙之术,想要出家修行。 对此,窦太后自然是不肯的。 “堂堂一国亲王,岂能无后?”窦太后一句话就把礼亲王给堵了回去。 这礼亲王倒是安分了几年,一位姓胡的侧妃更是三年抱两,先后为礼亲王生下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大家都在纷纷猜测这胡侧妃会不会母凭子贵,被请封为礼亲王正妃的时候,这礼亲王竟旧事重提,又要去修仙。 这件事把窦太后气得,几天几夜都没睡得好。 可这窦太后毕竟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可是在天顺帝十八岁亲政之前辅过政的,自然有属于她的一套凌厉手段,也知道礼亲王的软肋在哪里。 她跟礼亲王道,只要他前脚出家修行,她后脚就命人把礼亲王妃的坟给扒了。 果然如此一来,礼亲王投鼠忌器了。 他不再提出家修行的事,却默默地将京郊的一座别院改成了他的修行之所,从此不问朝中之事,也不再理王府中的众人。 在天顺帝的劝解下,窦太后纵是心中有气也只能作罢,谁叫礼亲王是她的亲儿子呢? 作为补偿,天顺帝将胡侧妃所生的一对庶子女分别封为兴安郡主和礼亲王世子,对他们二人的宠爱,比宫中的皇子皇女更盛。 至于胡侧妃,因为晋封为正妃必须得到礼亲王本人的首肯,礼亲王不同意,她便只能乖乖地在侧妃的位置上待着,但以她的身份和地位,在礼亲王府中又无人能出其右,平日里在王府中自然宛如女主人一样,都由她说了算。 正是如此,这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煞了他们。 听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拼凑着当年的事,宋无忌却没什么兴趣。 他就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赵如意,见她也是一副神色恹恹的样子,也就低声同她笑道:“是不是乏了?要不我们回府吧?” 赵如意自是求之不得。 可她瞧了眼船舱里的众人,见大家谈兴正浓,这个时候走,怕是有些不合时宜。 宋无忌自是瞧出了赵如意眼里的担心。 他便起身笑着同太子李仁告辞。 因为知道宋无忌素来身体不好,能够上得船来与他们这些昔日的好友小聚已属不易,众人也不曾为难于他,只是笑称着下次有空一起吃饭。 宋无忌就与他们抱拳相谢,带着赵如意离开了。 沈跃自告奋勇地出来相送。 “无忌哥会参加今年的秋猎么?”在艄公将他们回渡的路上,沈跃就好奇地问。 “皇上不是南巡了么?怎么今年还有秋猎?”在小船上闲来无事的宋无忌也就奇道。 “这才七月呀!秋猎得到八月底九月初,皇上马上就要班师回朝了,今年的秋猎一定还会按期举行的。”沈跃就在那扳着指头算着。 参加秋猎么? 他上一次参加秋猎还是十二岁的时候,刚学会骑马的他,还射到了一只小山鸡。 天顺帝龙颜大悦,特意赏了他一根御用的金丝马鞭,让他来年再接再厉。 可没想从围场回来后,母亲就病逝了,不久他也病倒了,从此便再也没有上过围场了。 宋无忌便只笑了笑:“我只怕有心无力了。” “其实无忌哥只要不上场,只在毡帐里等我们,还是无碍的吧?”沈跃帮他出主意道。 “可那样的话,我去参加秋猎还有什么意思呢?”宋无忌光想就觉得很无趣,对秋猎就更没有兴趣了。 沈跃也知道不能强人所难,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可惜。 “无忌哥,我就是想还能像以前那样,看见你在围场里谈笑风声的模样。”沈跃就有些沮丧地道。 他当年因为年纪太小,不能同宋无忌他们一同下场围猎,可好不容易长大了些,宋无忌又退出了。 宋无忌莫名地就想起了沈跃小的时候,明明就是比他们这群人小了好几岁,可也要像个小尾巴似的整天跟在他们这群大孩子的身后跑,哪怕经常摔个狗啃泥,也会倔强地爬起来。 一想到这,宋无忌的眼中就泛起了一丝温暖之色。 “那我尽量试试吧。”宋无忌就同沈跃许诺道,“可若那天,我实在身体不适的话,我是不会勉强自己的。” “这是自然!”沈跃一听,马上就变得兴奋起来,“瑾之哥他们知道了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待将宋无忌他们送到了岸边,他便迫不及待地让艄公又将船撑了回去。 宋无忌看着沈跃那欢呼雀跃的样子就忍不住摇头笑。 他原本以为自己久不出门,昔日的这些旧友们早该忘了自己了,没想今日一见,却还是和当年一样。 看来这些年,是他自己太过故步自封了。 “如意,你还没有去见识过秋猎的那种大场面吧?”宋无忌就笑着看向了赵如意。 赵如意就摇了摇头,觉得世子爷根本就是在明知故问,皇家秋猎的围场岂是她们这些做丫鬟的能去的?倘若是跟在太太小姐的身边还好,说不定还有机会。 可她上一世跟着的却是二少爷宋无忧。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他上个马背都费劲,平日里和她们这些丫鬟玩个投壶都是十射九不中,就更别说去围场上狩猎了。 而且她也记得很清楚,每年的围场秋猎宁国府都是跟在众人的屁股后面凑个热闹而已,为此薛氏在家中还没少抱怨过,觉得是宁国公太没本事,根本不被皇上器重。 “那好,今年我就带你去见识见识!”宋无忌也就笑意满满地道。 主仆几个高高兴兴地回了宁国府,一夜无话。 第033章如意娘,没了…… 翌日清晨,赵如意像往常一样地服侍着宋无忌起床。 可厨房里的周芮家的却是一脸急色地寻了过来。 只是她瞧见世子爷也在屋里,也就躲在了门边冲赵如意直招手。 赵如意这边正专心致志地给宋无忌梳着头,自然是没瞧见,却被正对着水银镜的宋无忌逮了个正着。 “周婆子,你这鬼鬼祟祟的是要做什么?”宋无忌也就瞧着水银镜里的周芮家的皱眉问。 见世子爷亲自问起,周芮家的只得站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道:“回世子爷的话,今早我当家的带回来个消息,说如意的娘没了……” 听得这话,赵如意竟似五雷轰顶,手里的犀牛角梳也“啪”地掉到了地上。 “周大娘,您刚说什么?”赵如意只觉一阵眩晕,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 若不是宋无忌及时扶住了她,这会子恐怕早已摔倒在了地上。 她仿佛脚底下踩的都是棉花,摇摇欲坠地站在那:“我娘她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没了?” 周芮家的在宁国府当差多年,自然知道在主子跟前是忌提生啊死的这些话,因此她就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宋无忌:“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听我当家的说的……” 如此一来,赵如意的心里就更急了。 她正准备同宋无忌告假时,却听得宋无忌同那周芮家的道:“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让周芮去备车?” 周芮家的哪里还敢耽搁,也就赶紧小跑着去给周芮传话。 “事已至此,你急也无用,还是赶紧收拾收拾,我陪你回家一趟。”宋无忌就护着六神无主的赵如意道。 早已慌了神的赵如意哪里还想得了那么许多,自是宋无忌说什么,她便应什么。 她的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另一件事。 上一世,她的娘亲赵秦氏一直都活得好好的,可为什么这一世却去得那么早? 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 这些问题萦绕在赵如意的脑海里,直到宋无忌领着她在自家院门前下了马车,她也没能想明白。 赵家半人高的土墙院落前围满了来看热闹的人,可一见到只有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朱轮华盖车,众人又纷纷散了去。 如此,倒给赵如意让出了一条道来。 赵如意也顾不得那么许多,推了院门就直奔正屋。 正屋里用两条长凳架起了一副薄皮棺材,而赵秦氏就这样平躺在了棺材里,已没有了呼吸。 赵老汉更是一脸颓丧地盘腿坐在地上,神情呆滞地往火盆里扔着纸钱。 赵老汉的身旁的矮凳上则坐香烛铺子的李老板和他的婆娘唐氏,他们二人也是一脸戚容。 “赵大兄弟,真是对不住了,昨日铺子里生意好,他婶儿就留下来帮了一会忙,没想竟会出这样的事。”李老板絮絮地道着,“我们做小本生意的,也拿不出别的东西,这些钱纸香烛,就当我们送他婶儿最后一程吧!” 说话间,唐氏则是在一旁默默地擦拭着早已哭红了的双眼。 见得突然有人闯进屋来,屋里的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来。 一见是赵如意,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赵老汉便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而是老泪纵横地看着赵如意:“回来了?快给你娘磕个头上柱香吧……” 看着再也不能动弹的赵秦氏,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她站在街角目送自己的样子,赵如意忍了一路的眼泪便夺眶而出。 赵老汉将赵秦氏收整得很是干净,不但为她梳了头,还特意为她换上了平日里舍不得穿的潞绸衣裳。 即便如此,赵秦氏额角那早已干了血迹的一抹青紫依然触目惊心。 “我娘这是怎么了?”在给赵秦氏磕过头上过香后,换上了一身孝衣的赵如意就跪在了赵秦氏的灵前问。 被赵如意安置在里间炕上喝茶的宋无忌也同样竖起了耳朵,听起外间的动静来。 可外间的赵老汉却是一脸的拘谨,连带着李老板和唐氏也不敢吭声了。 他们原本以为跟着赵如意一起回来的不过是宁国府的一个管事,毕竟赵家是宁国府的家仆,这赵秦氏死了,宁国府不可能不来人。 可看来人的气度,又不似一般的管事,光他那一身杭绸和挂在腰间的玉佩,就让人知道他身价不凡,就更别论他那举手投足间所流露出的大家公子风范了。 “那是我家世子爷,”瞧着众人猜测的目光,赵如意就垂了眼道,“所以,能告诉我,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里间坐着的竟是宁国公世子爷?他怎么会跟着赵如意一块回来了? 三人俱是神情一震,都没有想到赵如意竟会有这样的手段。 要知道,赵如意不过是一个丫鬟啊! 一想着屋里有着宁国公世子亲自坐镇,那李老板的胆也大了几分,就跟赵如意说起昨晚发生的事。 “你娘这些日子一直在我们家的铺子里帮忙,但平日里她总是天还没黑就回去了。” “可昨儿个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我铺子里的生意比平日里都要好一些,你娘见我们忙不过来,就主动留下来帮忙,直到亥初才离去……我们原本看着夜黑,想让我们家二狗子送你娘一程,可你娘说回家也没几步路,不必来回折腾孩子,就一个人点着灯笼走了。” “可你娘离开后不久,我们就听得一旁的巷子里有人争执的声音,因为听着像是哪个酒鬼在喊酒话,我们一时也就没有在意,直到巷子里传来了你娘的惨叫声,我们这才跑出去看……” 说到这,李老板就停了下来哽咽了一阵才继续道:“我们……我们瞧见二癞子慌慌张张地带着人跑了,而你娘则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二癞子?”原本静静地听着李老板诉说的赵如意瞬间就瞪大了眼睛,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你是说二癞子害了我娘?那他人呢?被官府抓起来了吗?” 一直沉默的赵老汉也就叹了口气:“听说那二癞子的堂姐夫是衙门里的刑名师爷,衙门里的那些捕快不看僧面看佛面,平日里也不敢得罪于他,就更别说抓人了,所以他平日里才敢那么嚣张。” “捕快连人都不敢抓?可我娘那是一条命啊!”赵如意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还是在天子脚下,难道衙门里的那些人还真放任二癞子这样的人为非作歹? 第034章二癞子心里有鬼 宋无忌原本还耐着性子坐在屋里听着。 可一听“二癞子”的名头,他便坐不住了。 赵如意曾同他提过此人,他也找人打探过那二癞子的底细。 在得知那二癞子不过是个街头混混之后,他便叫人教训了那二癞子一顿,并警告那二癞子以后别再惹赵家的人。 显然,那二癞子并没有将他的警告放在心上,才会出了今日之事。 宋无忌就开始后悔自己之前对那二癞子也太过仁慈了些。 “这事你们上衙门报案了吗?”再也坐不住的宋无忌也就掀帘而出,看着屋内的众人道。 “怎么可能没有去!”见着宋无忌突然从屋里出来了,那李老板也站了起来回话,“我们一早就去了顺天府衙报案,对方一听说是二癞子,就将我们给轰了出来。” “后来还是衙门里的一个老捕快悄悄地告诉我,这样的状纸他们接都不会接,因为状纸根本递不到大老爷的手上,到刑名师爷那就会被拦下来,到时候反倒会让接状纸的那位捕快为难……” “岂有此理!”宋无忌听着也就气得一拳砸在了门框上,“不过是个小小的刑名师爷,竟然也想在京城的地界只手遮天么?” 那李老板也就看着宋无忌小心翼翼地道:“世子爷您是天家贵胄,他们自然不敢在您的跟前造次,可是却苦了我们这些平日里求助无门的小百姓呀!要不怎么会有‘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的说法?” “呵,好一个有理没钱莫进来,我倒想好好会他们一会!”宋无忌也就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这些人是怎么个嚣张法。” 说完,宋无忌便交代赵如意让她好好处理赵秦氏的丧事,自己则坐上马车,让周芮驾车而去。 赵家这边为了赵秦氏的丧事已是忙成一团,可二癞子那边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在街上敲东家讹西家地乱晃。 出了昨晚的事,他的心里其实也是害怕的。 前些日子,他就因为赵如意的事被人狠揍了一顿。 憋了一肚子气的他,就一直想找赵家人的不痛快。 只是那赵老汉整日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若找上门去,难免街坊邻居会出来帮忙,他不一定能占到便宜,因此他就将主意打到了每日都要出门的赵秦氏的身上。 这赵秦氏虽然已是坐三望四的年纪,可到底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胚子,如今虽不精于保养,可也还存有几分风韵。 他瞧在眼里,心里就起了龌龊心思。 既然暂时不能将那赵如意怎么样,先玩玩赵秦氏也是好的! 碰巧他又从干娘的口中得知那赵秦氏年轻时也不是个守规矩的,于是他灌了两斤黄汤壮胆,便抓着赵秦氏行欲行那不轨之事。 可谁知那赵秦氏竟是个刚烈的。 他这边还什么都没做呢,赵秦氏就一头撞了墙,倒在了血泊之中。 从昨夜到今晨,这二癞子也是担心了大半日,生怕家中突然冲进来两个捕快将他抓了去,直到他那衙门里的堂姐夫派人来告诉他“平安无事”后,他才敢踏出家门。 一想着堂姐夫对自己的照顾,二癞子便想赊上一斤好酒去孝敬堂姐夫。 酒铺的老板是不敢惹他的,远远地瞧见他就端了酒碗出来恭维。 那二癞子也不讲客气,端过酒碗就灌下了肚,然后坐在酒铺子里就开始吹牛。 他素来就喜欢将自己欺压乡邻为非作歹的事当成功绩挂在嘴边四处吹嘘,有了昨晚的事,他就吹得更加厉害了。 西外城区并不大,大家乡里乡亲的住在一起,自然都知道赵家正在办丧事的事。 听得二癞子这么一吹嘘,众人心里纵是不满,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毕竟谁也不敢得罪了二癞子这么一个混世魔王。 有几个实在是看不过眼的,也只是拍了酒钱就走,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如此一来,那二癞子反倒更为得意了。 “你这故事,比说书的说得还要精彩,不如到我们府上去给我们爷说书如何?”就在那二癞子正说得唾沫横飞的时候,就有一个壮汉从店铺外走进来拍了他的肩道。 被扰了好兴致的二癞子就有些不悦地抬头,正想要骂人的时候,却发现这壮汉和他身后的人瞧着有些眼生。 他正想问这二人是什么来头时,却像只小鸡仔一样地被人拎了起来,一掌打晕了扛在了肩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酒铺里的人都看呆了。 只是那二癞子向来没什么好人缘,整个事情发生时,酒铺里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言语的,都眼睁睁地瞧着二癞子就这么被人带走了。 待那二癞子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身处城外的一座破庙里,身上布满灰尘的四大天王正呲牙咧嘴地瞪着他。 夜路走多了的人,总能遇见鬼,像二癞子这样缺德事干多了的人,心里更是有鬼。 他就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呵,你刚才不挺能说的么?这会子怎么就成哑巴了?”就在二癞子正四处打量着这间破庙的时候,他就突然听得身后有人道。 他赶紧回过头去,只见刚抓他来的那二人正护着两个锦衣公子缓缓朝他走来。 “爷,爷,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像二癞子这样的人早就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见来人气度不凡,他便收了平日里的嚣张之气,将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然而对方显然不卖帐,大有一副要将他架起来拷问的架势。 二癞子正要为自己辩解时,却听得那两位锦衣公子身后的壮汉道:“之前不是叫你不要去招惹赵家的人吗?看来你小子根本就是记吃不记打!” “怎……怎么会是你们?”二癞子一听这个声音,瞬间就变得紧张地像只毛虫一样在地上蠕动起来。 他之前正是被这些人狠狠教训了一顿,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他们竟然又寻了过来。 “原来你还记得小爷几个?那为何却不记得小爷说过的话?”那壮汉就撸了撸袖子,露出了结实的手臂,“不但去招惹了赵家的人,还将那赵秦氏逼死了?” 第035章有人作妖 堂姐夫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 那这几个大汉又是从哪儿跑出来的? 想躺在地上装死的二癞子就满是担忧地想着。 这几个大汉的拳脚无眼,他刚才可是都领教过的。 “大爷饶命啊!那……那赵秦氏是自己一头撞死的,和……和我没有关系呀!”二癞子就抱住了自己的头,屁滚尿流地哭道。 “这样的话说出来想骗谁?”不料其中的一个锦衣公子突然开口道,“若不是你想非礼于人,那赵秦氏又何必以死明志,护住自己的清白?” 原来这锦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上半晌从赵家出来的宋无忌。 他原本是想叫上徐瑾之一块去顺天府会会那个可以只手遮天的刑名师爷,可徐瑾之却觉得还是先得从二癞子身上下手,然后再让他那个什么堂姐夫自己跳出来。 宋无忌觉得徐瑾之说得在理,也就叫人去将二癞子抓来这破庙问话。 虽然宋无忌在宁国府几乎无人可用,可是茂国府的人却是随他差遣的。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二癞子竟拒不认账。 “清白?她有什么清白可言?”那二癞子在听了宋无忌的指控后,却是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可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在宁国府当差时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就爬了国公爷的床,然后又与下人不干不净的,这才被宁国公赶出了府,配了赵老汉这个老鳏夫!” “现在她却为了所谓的清白而自尽,这不是个笑话吗?”那二癞子躺在地上,仿佛自己说了个天大的笑话一样,干笑了起来。 徐瑾之在一旁听得却直挑眉。 虽然他知道京城里各府都有各府的辛秘,这有野心的下人为了出人头地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只不过这毕竟是宁国府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在一旁保持缄默。 宋无忌却是听得眉头都拧到了一块。 赵秦氏被赶出宁国府已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他那时尚幼,自然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那赵秦氏为人到底如何。 可他身边的赵如意却是知礼守节懂进退的,倘若赵秦氏真如传闻中那般不堪的话,是绝对养不出像赵如意这般乖巧懂事的女儿。 因此,他也就对二癞子说的话产生了怀疑。 “这些话是你干娘告诉你的?”宋无忌就冷冷地看着二癞子问。 没想那二癞子却是嗤之以鼻地笑道:“这事在宁国府早就传开了,哪里还用得着干娘告诉我?恐怕只有你这样的公子哥才一直被人蒙在鼓里吧!” 整个宁国府都传开了? 宋无忌就微微眯了眼。 虽然他平日里并不管宁国府的事,可府里都有哪些流言蜚语在传,他却也能通过耳目知晓一二。 至少二癞子说的这个事,就是近期才起的传言,而且对方还有意地避开了他布在府中各处的耳目,所以他才会一无所知。 能够做到这件事的人,除了他夕照堂的人,还真不敢做第二人想。 可他的夕照堂里就那么几个人,到底是谁会这么恶毒? 宋无忌就想到了这些日子一直在装乖卖巧的抱琴。 会是她吗?可散布这样的流言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宋无忌已无心再讯问二癞子,而是对徐瑾之道:“先将此人看管起来,待我日后再问!” 徐瑾之也就对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就在二癞子的脖子后砍了一记刀手,那二癞子便应声晕了过去。 “周芮,我们走!”宋无忌在同徐瑾之道别之后,便催促着周芮驾车回府。 此刻的宋无忌早已是归心似箭。 他没想到竟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作妖,而且还是在他再三警告了之后。 看来真是他平日里太好说话的缘故,以至于有人将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宋无忌带着赵如意出了门,整个夕照堂里就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抱琴一个人坐在庑廊下,心里却觉着七上八下。 事情的发展好像和她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她原本只想坏了如意娘的名声,让赵如意在这府里抬不起头来,可没想着她娘竟然死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就不该听了那严嬷嬷的话,要知道她可是薛夫人身边的人!又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地帮自己。 抱琴就有些怨恨地想着,可一转念,又觉得如意娘的死应该和她扯不上什么关系。 她就一会愁,一会怨的坐在那,心中满是纠结,以至于宋无忌回了府都不知道。 因为路上赶得急,宋无忌那本就白净的脸上更是血色全无,再加之他板着一张脸,神情看上去就更为吓人了。 上前迎接的添福见着了,都不免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宋无忌道:“世子爷您可觉着还好?要不要将药端来服了?” 可这个时候的宋无忌哪里还有心思服药,他就一把推开了添福道:“抱琴呢?抱琴在哪?” “抱琴刚不还在院子里坐着吗?”因为没有个跟着世子爷一起出门,添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懵懂地指着方向道。 宋无忌果然就瞧见了抱琴身上那一抹粉色的衣角。 他阴沉着一张脸走过去,冲着抱琴就是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跟在宋无忌身后的添福瞧着就也有些发懵。 世子爷并非一个喜欢随意发怒的人,就更别说出手踹人了。 足可见世子爷现在有多生气! 添福也就屏住呼吸立在一旁,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被迁怒了进去。 “真没想到你跟在我身边的这几年长本事了呀!都学会造谣诽谤了。”见着扑倒在地的抱琴,宋无忌并没有再踹第二脚,而是一脸嫌弃地看着她,皱着眉头道,“看来我们这夕照堂的庙小,马上就要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抱琴一听,就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但她还是心存侥幸地扑到宋无忌的脚边,一脸惶恐地道:“世子爷说的是什么?抱琴并不明白!” 第036章不要辩解了 “好一个你不明白!”宋无忌听着就冷笑道,“你可别说这满院子的风言风语都与你无关!” 抱琴索性装傻装到底:“什么风言风语?抱琴这些日子未曾出得夕照堂,并不知道世子爷所指的是什么。” 宋无忌就冷冷地瞧着她。 看着抱琴趴在那惺惺作态,若不是她跟在自己身边多年,他说不定就真信了。 “别装了,”宋无忌就目光如箭地看向了她,“我之前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我也警告过你,胆敢再犯,我这夕照堂定容不下你!” “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变本加厉地造谣中伤!”宋无忌就冷哼道,“你以为自己避过了我在府中的那些耳目就可以瞒天过海了吗?却从没想过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有没有想过,整个府里,除了我就只有你和添福知道府里有那些耳目!添福与如意远日无怨近日无仇,除了你,这府中还有谁会这么做?” 被说中心事的抱琴就浑身一哆嗦。 “你以为这件事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可你别忘了,凡做过必留下痕迹!”宋无忌冷冷地瞧着抱琴,“只要我去查,然后顺藤摸瓜,就不怕查不到源头!你现在自己老实交代,我还能赏你个体面。” 抱琴就咬着唇跪在那儿,心里乱得像一团麻。 她也觉得很冤。 之前严嬷嬷不是说这是万无一失的事么?如意的娘被赶出府那是人尽皆知的事,她不过是旧事重提了一把,怎么世子爷就把所有的罪都归到了自己头上? 至于如意娘的死,就更不关她的事了! “不是的,事情不是这样的!”抱琴就急着替自己辩解道,“是严嬷嬷跟我说,如意的娘年轻时是个不守妇道的,女儿肖母,这如意肯定也会是个不守规矩的。我害怕世子爷着了赵如意的道,所以才……”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虽然抱琴说得情深义重,可宋无忌并不为其所动,“你害怕我着了赵如意的道,所以你就着了严嬷嬷的道?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那严嬷嬷是什么人,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又是谁?” “我……”被质问的抱琴一时就答不上话来。 “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子而死!我的身边已留不得你,你自己收拾行囊而去吧!”不想再同抱琴说话的宋无忌也就挥了挥衣袖,欲转身离去。 “世子爷……”抱琴一听却急了。 她自十二岁入府,府外早已无可托之人。 倘若现在被赶出府去,难道又要她去街上做小叫花子么? “世子爷,抱琴再也不敢了,世子爷,您就饶了抱琴这一次吧!”抱琴扯着宋无忌的衣角伏在地上,死命地磕起头来,不一会的功夫便将自己磕得鲜血直流。 “呵呵,好一个再也不敢了!”宋无忌就嫌弃地从她手中扯出自己的衣袍,“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到底说过多少次‘再也不敢了’?我一时心慈饶过了你,结果要不了几天你又故态萌发,你是笃定了我不会将你怎么样么?” “你自己走,我还能给你一些体面,你若不走,我自会叫了人牙子来将你带走!孰重孰轻,你自己选吧!”宋无忌撂下这些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抱琴瘫坐在那,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回了书房的宋无忌独自枯坐了一会,然后就从书案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半尺见方的樟木匣来。 樟木能防虫。 樟木匣里装的都是他的生母徐氏留给他的田庄、房屋地契和一些卖身契。 抱琴虽然是入画捡回来的,可当时为了确定主仆情分,也是按了手印过了官府明路的。 宋无忌就挑出了抱琴的那张卖身契,又准备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后,叫来了添福。 “总是主仆一场,这算是我的仁至义尽了。”宋无忌将东西交给了添福,自己却不想再见抱琴。 添福拿了东西去了。 抱琴却是拿着东西哭了好一阵。 添福在一旁瞧着,没有说话。 他没想到抱琴平常挺机灵的一人怎么会干出这样的傻事来。 知道这一次再无转机机会的抱琴只得擦了脸上的泪水同添福道:“我再去给世子爷磕个头吧。” 添福原想说不必了,可后来一想,不过是在书房外磕个头,也影响不了屋里的世子爷,也就并未拦着她。 抱琴收了自己的卖身契和银票,带着自己的细软包袱跪到了宋无忌的书房外,带着哭腔道:“抱琴感念世子爷的恩情,就此别过了。” 说完,她又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在得知竟是抱琴害得如意的娘没了性命后,本就对抱琴不喜的连婆子和周芮家的就对她更加没有了好脸色,听闻抱琴竟被世子爷赶出了府后,她们二人更是躲了起来看热闹。 在瞧见抱琴是真的走了后,她们两人也就合计着要不要去吊唁一下赵秦氏,毕竟也是曾经相识过一场。 宋无忌得知后,就准了她们二人半日假,并让她们带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赵如意送去。 办丧事要花钱的地方很多,可看着如意家家徒四壁的样子,想必也没攒下什么钱,送些钱去,以免让他们捉襟见肘。 待如意再回到夕照堂的时候,已经是七日后了。 除了看上去有些疲倦外,一身朴素的她和平日里并无二异,只是戴在鬓边的一朵白色的绒花,让人一看就知道她的身上有热孝。 瞧着世子爷的目光总在自己的鬓边打量,赵如意这才想起了头上的这朵小白花。 她赶紧伸手将白绒花撸了下来,藏在了袖口里。 既然入府当了差,便只有主子没有了父母,世子爷还能同意她回家走动,已是天大的开恩,就更别说这次回家为母奔丧,要换成是别人,自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既然世子爷开了恩,她赵如意就不能不知好歹地戴着朵白花在世子爷的面前膈应人。 第037章周而复始 瞧着赵如意的小动作,宋无忌却是嘴角微微上扬。 “你想戴便戴着吧,我知道没了娘的那种滋味。”正拿着本棋谱打谱的宋无忌就垂下眼拿了颗棋子,看似不经意地说道。 赵如意听着,眼泪就有些不争气地漫过了眼眶。 昨天她娘入土为安了。 因为他们这样的小户人家根本不可能做到停灵七七四十九天,能够风光体面的下葬就已属不易了。 就连这,都是得益于世子爷托人送去的那一百两银票。 而在昨夜,她还听闻那二癞子竟被官府收了去,就连他那个身为刑名师爷的堂姐夫都有可能要一并吃瓜落儿。 不用想她都知道,这里面定是世子爷在背后使了劲,因为在这京城里她也想不出还会有谁会出来替他们这些人伸冤了。 因此,赵如意的心里对宋无忌是充满了感激的。 忽又听闻世子爷竟然还允许她以这种方式替母亲守孝,她就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赵如意就给宋无忌毕恭毕敬地磕了一个头:“世子爷的恩情,如意永世不忘!” 宋无忌瞧着她,就装出一副嫌弃的样子挥了挥手,以不要打扰他打谱为名将赵如意“赶出”了书房。 可就在赵如意离开后,他的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心情大好的宋无忌将手枕在了脑后,再也没有心思去打什么棋谱了。 赵如意退出了书房,却觉得夕照堂里安静得有些异常。 她正觉得奇怪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有看到抱琴的身影。 以她对抱琴的了解,这也太反常了些。 “她被世子爷打发走了。”添福就悄悄地告诉赵如意,“因为她在府中恶意造谣。” “她都说什么了?”赵如意就有些好奇地问。 添福却变得支吾起来。 “都是些不好的话,你还是别打听了吧。”添福就有些后悔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头,然后心虚地往宋无忌书房的窗口看去。 他还真是不长记性,怎么就忘了世子爷曾交代过,抱琴的事千万不能让赵如意知道。 赵如意却想着豪门大户总有一些不能说的事,瞧着添福的神色,她也没有继续深问下去。 只是这院子里少了个人,有些差事她就不得不和添福重新分配过,大致又变成了添福白天在世子爷身边端茶倒水,赵如意晚上在上房里值夜。 如此一来,添福白天便没有功夫再盯着宋无忌的药罐子熬药了,赵如意就主动把这活儿给接了过来。 宋无忌每天要喝两次药,都是用文火将三碗水煎成一碗药,得一直有人在旁边守着,特别的耗时又费力。 许太医依旧是半个月来一次。 在给宋无忌把过脉后,许岚也就笑道:“还不错,比前两次都要稳定。” 宋无忌听着这话却是笑不出来。 在他的记忆中,或许用不到半个月,他的病情又会有所反复,然后许岚又不得不替他改药方。 周而复始。 就像是一个他永远也跳不出去的怪圈一样。 许岚自然也感受到了宋无忌那有些低落的情绪。 他也就鼓励着宋无忌道:“别这样,说不定这一次我们运气好呢?” 宋无忌却是苦笑着摇头。 经历过太多失望的他,对此已经不抱幻想了,能够维持现状,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我还能挺多久?”他问出了一个自己从来不敢去问也不敢去想的问题。 以前的他,对生死看得很淡。 可赵如意来了以后,他的想法渐渐就有了不同。 看着那个每天都充满了活力的小丫头,宋无忌都觉得自己的日子都过得有滋有味了。 “这个……我不好说……”许岚虽然自诩鬼才,可宋无忌的病也确实让他觉得棘手。 好在许岚的个性生来就不服输,这两年更是同宋无忌的病情卯上了,并有越挫越勇之势。 宋无忌便只是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隔着窗棂,看着院子里正带着妞儿跳百索的赵如意,他竟对这尘世生出了留恋之感。 “再服两剂汤药看看,说不定这一次就好了呢?”许岚也只敢这样劝着宋无忌,“若是可以,平日里多走动走动,毕竟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老是静养着,身体也容易积攒下其他的毛病来。” 宋无忌笑着点了头,让添福替他送了客。 不一会的功夫,院子里就传来了妞儿拍手笑的声音。 只见赵如意的手里拿着一根百索上下翻飞着,而她自己也身轻如燕地跳跃着,脖子上那根又粗又长的麻花辫更是跟着一蹦一跳。 许是玩闹得久了,她的额角就渗出了细汗,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红,看上去就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让人瞧着就想上去啃上一口。 宋无忌原本还以为赵如意会因为赵秦氏的事而消沉一阵,没想到她还是像往日一样充满了生机和活力,连带着她戴在鬓边的那朵小白绒花也变得生机勃勃起来,将她衬得更加清新可人。 “玩什么呢,玩得这么开心?”宋无忌瞧着,便忍不住走出书房问。 “世子爷,如意姐姐好厉害,她跳百索还能跳出花来!”今年只有五岁的妞儿却是口齿伶俐,她邀功似地跑到了宋无忌的跟前,笑嘻嘻地道。 “妞儿!”因为刚跳过百索,赵如意的气息就有些喘,“别在世子爷跟前乱说。” “妞儿没有乱说呀!”妞儿就扭过身子,眨巴着眼道,“如意姐姐会正跳、反跳、还会拧着麻花跳……可厉害了!” “哦?是吗?”没想到宋无忌也在一旁附和着,眼中满是戏谑。 赵如意的心里顿时就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每次世子爷这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时,就准没有好事。 “没有,没有。”赵如意就赶紧将百索往妞儿的怀里一塞,眼神有些飘忽地道,“我要去厨房里给世子爷熬药了!” 宋无忌听着却是噗嗤一笑。 “去抓药的添福还没有回来,你拿什么熬药?”他就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赵如意的谎言,“而且刚才许岚跟我说,要我多动一动,或许跳百索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038章药材出了问题? 世子爷要跳百索? 妞儿和赵如意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不行吗?”宋无忌就冲着赵如意挑了挑眉。 赵如意哪里敢说不,她只好给妞儿递了个眼色,让妞儿将百索拿给宋无忌。 宋无忌还是小的时候跳过百索,因为刚才瞧见赵如意在院子里跳得欢,这才临时起了意。 原本他还有些信心满满,可在试了两次之后,却发现自己连绳都甩不好,就更别说跳了。 妞儿那原本充满期待的眼中就有了些失望。 宋无忌也觉得有些尴尬,觉得自己这简直就是没事找事。 可若是这个时候就扔掉手里的百索,就更加让他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 正当他拿着手里的百索无辙时,却听得赵如意同妞儿道:“我们这样呆站着多没意思呀,要不我们和世子爷一起跳吧?” 只要有得玩,妞儿自是拍手称好。 赵如意就很是自然地从宋无忌的手里接过百索,并让妞儿站在了她和宋无忌的中间。 “等下我喊口令‘一二三跳’,你们就都跟着跳!”赵如意表面上像是在交代妞儿,却是在告知宋无忌,“你们都明白了吗?” 妞儿就咯咯笑地点头,而宋无忌也给了赵如意一个明白的眼神。 “那我们就试试吧!”赵如意就将手里的百索甩了起来,口中也念起了“一二三,跳!” 三个人一根百索,自然就没有那么容易配合,绳子不是缠在了宋无忌的脚上,就是被妞儿给拌住了,有时候干脆就挂在几个人的身上,鲜有成功的时候。 可即便如此,几个人还是玩得很开心,嘻嘻哈哈的声音把连婆子和周芮家的都给吸引了过来。 “世子爷最近好像变得喜欢出来走动了!”周芮家的就和连婆子悄悄道。 “你也发现了呀!”连婆子也有些兴奋地和周芮家的分享道,“以前世子爷一年都难得出一回院门,自打如意来了后,连门都出得勤快了。” “哎,你还不知道吧,上次七夕,世子爷还特意出门给如意带了个会结网的喜子回来……” 两个老妇就喜滋滋地坐在一块,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了起来。 赵如意和宋无忌这边,一开始都没能成功地跳上几个,可慢慢的三个人都有了默契,也能顺利地跳上一两个。 那种满足感,让参与的三个人都觉得很开心。 七月底八月初的天已经变得凉快了,可稍微动上一动,也还是会让人大汗淋漓。 而对于静养了多年的宋无忌而言,他都已经记不起上一次自己像这样出汗是什么时候了。 见着满头大汗的宋无忌,赵如意也开始担心起来,生怕他的身体因此而受不住。 “世子爷?”笑闹了好一阵的赵如意也就扶住了宋无忌。 宋无忌却笑着挥手,示意赵如意不用太过担心,但到底还是收了之前玩闹的心,问起了妞儿:“好不好玩?” “好玩!”妞儿的声音稚嫩而又清脆,又带着小孩儿特有的奶声奶气,直叫人听得心都萌化了。 “那我们每天都来跳百索好不好?”宋无忌就笑着同妞儿说道。 他原本以为妞儿会很痛快地答应下来,没想到妞儿却是皱起了眉头,将手指放到嘴里轻咬着,显出一副很难抉择的模样。 “怎么?妞儿不乐意?”宋无忌就佯装不悦地逗弄着妞儿。 “不是,不是!”担心世子爷会因此生气的妞儿就连忙抰手道,“如意姐姐说她还会踢毽子、掷沙包……妞儿不想每天都玩跳百索……” 看着妞儿那委屈巴巴的样子,宋无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点了点妞儿的鼻子道:“没想到你还是个贪心的!既是这样,那每天都让如意带着我们玩不一样的!” 这一次,妞儿就拍着手,大声地叫好,直叫一旁的赵如意听得满头黑线。 她生怕宋无忌和妞儿在一起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就连忙拉了宋无忌的胳膊道:“世子爷,您还是先回房换身干爽的衣裳吧,这要是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说着,她也不管宋无忌乐意不乐意,就硬拖着他去换衣裳。 妞儿就捂着嘴直笑,而连婆子和周芮家的则是看呆了眼,都在心中暗想:赵如意已经可以随意支配世子爷了吗? 好在净房里一直备着热水,宋无忌沐浴过后,也就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走了出来。 赵如意只得拿过干爽的帕子帮他擦拭头发。 宋无忌显然很是享受这一切,竟闭着眼哼起小曲来。 到了傍晚时分,添福提着新抓的药回来了。 虽然夕照堂里熬药的人换成了赵如意,可去药铺抓药的依旧是添福,他是五天去一次,每次带回来五包药。 因为还惦记着给世子爷熬药,赵如意从添福手里接过药材便去了厨房。 临近晚膳,厨房里自是一番热气腾腾的景象,好在墙角有专门的一炉火用来给她熬药。 洗药、泡药,都是每天必经的工序,赵如意像往常一样打开了药包,却因为一个不小心将药包撒落到了地上,药包里的药材滚落了一地。 好在厨房的地面也是铺了地砖的,虽不似宋无忌房里那般光可鉴人,却也很是平整,因此赵如意在收捡药材时,并不用太费力。 她先是将四散的药材拢到一处,然后打算一并捧入药罐中。 可就在她收捡这些药材的时候,她的手却迟滞了一下,在散落一地的药材中挑出了一块长得好像是石头的三七来。 人参补气,三七补血。 像宋无忌这样久病卧床的人自是气血两虚,他的药里出现三七这味药材本不值得奇怪。 可赵如意拿着那块三七翻来覆去地瞧了瞧,脸色大变。 “你这些药都是在哪里抓的?”赵如意便私下里找了添福,“许太医没有更改药方吧?” 添福被赵如意突如起来的慎重给吓到了。 “许太医说还照着之前的方子吃一阵子,”他有些不解地摇头,“而这些药我都是在京城最大的药铺仁安堂里抓的,难不成这些药材出了什么问题吗?” 第039章三七和土三七 岂止是出问题! 简直是有大问题! 赵如意就忆起上一世二公子宋无忧在外面闯了祸的那一回,他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地回来。 二公子的舅母钱太太就带了上好的人参和三七来探望。 因那三七是补血之物,薛夫人命人做成了药膳端给了宋无忧。 岂知那宋无忧在吃过之后,身体非但不见好,反倒出现了头昏眼晕之症,可把薛夫人给吓坏了,赶紧又从宫里请了老太医来看。 老太医一眼就瞧出了舅太太送来的并非是三七,而是土三七,服用后非但对身体无益,还有可能让人中毒,若是长时间服用,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那土三七和三七长得极为相似,赵如意还是当时在那老太医处学得如何分辨三七和土三七,才能一眼瞧出手里的这块三七有问题。 “怎……怎么会这样……我真的是在仁安堂抓的药呀!这一路上我都没有打盹,提着药就直接回了府。”添福听得赵如意说得这其中的厉害,一时也慌了神,这药是他去药铺抓来的,真要出了什么事,他第一个就逃脱不了干系。 这仁安堂可是京城里最大的药铺,因为药好,平日里药材的价钱也比别的铺子要贵上一成。 可即便如此,京城里的有钱人家还是趋之若鹜。 毕竟大家看重的还是药效,至于要多花的这几个钱,反倒不是最重要的。 许太医的药方没有问题,抓药的仁安堂也不是个以次充好的地方。 可如果说是添福从中做了手脚?赵如意觉得这种可能性也不大。 那问题到底出在了哪? 赵如意也就带着添福去了宋无忌的跟前,跟他说起了这有毒的土三七。 自己喝的药有问题? 宋无忌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病情才总会反复,久治不愈? 如果这就是症结所在,宋无忌的心里反倒升起了一丝希望。 “去,赶紧去把许岚找来!”内心五味成杂的宋无忌就交代着添福道。 添福哪里还敢耽误,也顾不得天色渐黑,就好似脚底抹了油一样地跑了出去。 许岚本是要当夜班的,突然听闻宁国府来了人寻他,也是吓了一跳,并暗自在心中思量:难不成是宋无忌的病情突然有了反复?不然何须这个时辰来寻他。 与许岚一同值班的太医就对他投来了幸灾乐祸的目光。 毕竟当初许岚去皇后面前求得这份差事时,他们这些人就存了看戏的心思。 许岚也懒得理会他们,而是赶紧换了腰牌,眉头紧锁地出了宫。 待到了宁国府,听得赵如意说清了前因后果,他悬着的那颗心才放了下来。 “你是说这一次从仁安堂里抓回来的药,都是土三七?”许岚自然知道自己所开的药方里没有这一味药。 “对!”赵如意就拿出了六七块大小不一的土三七来。 自从她发现药包中的药不对后,就将其他几包药也打开了,发现另外几包中也无一例外都是土三七。 许岚仔细看了看那些土三七,又查了查那些药包,便在心中暗叹自己还是大意了。 之前他怎么就没有想到有可能是药材上出了问题,要不宋无忌的病情怎么会时好时坏,而且每次出现的新症状都不一样! 只是抓错药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仁安堂里? “以前也这样吗?”许岚就神情严肃地看向了赵如意。 “这我可不知。”赵如意就摇了摇头,“我也是今日不小心打翻了药材才发现。” 宋无忌在一旁却显得有些兴奋:“你说,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的病情才会总是反复?” “不是没有可能!”许岚就在屋里踱起步来,“这方子上的每一味药都是相辅相成的,缺了一味,不但药效会大打折扣,有时候还有可能会有反效果。像这有毒的土三七,若是长时间服用,还会伤肝,到时候恐怕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听得许岚这么一说,一屋子的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宋无忌少说也已经服用了六七年的汤药了,真如许岚所说,那岂不是已经毒入膏肓了? 看着众人担忧的神情,许岚皱着眉摇头道:“不像,通过我给世子爷把的脉来看,他的病情虽复杂,倒也没到危及性命的程度。” 难道这个土三七只是个意外? 新的疑虑又拥上了大家的心头。 “不管怎么样,咱们先弄明白这个三七是怎么变成土三七的吧!”赵如意也就提议道,“明日让添福拿着那张方子去仁安堂再抓一次药。” 许岚也认为赵如意的这个方法可行,便和宋无忌等人秉烛商量了一些细节之处。 待到第二日那仁安堂刚开张时,添福便找上了门去。 只是他一进铺子就唉声叹气地将昨日的那张药方拍在了仁安堂的柜台上。 因为这些年他们一直都是在仁安堂抓药,这仁安堂上至掌柜的下至跑腿的就没有一个不认识添福的。 趁着早上的生意还不是那么忙,仁安堂的张大掌柜就忍不住凑到添福身边道:“不是昨儿个才抓过的药么?小哥儿怎么今儿个又来了?” 添福就愁眉苦脸地道:“别提了,昨儿个我从你们这取了药回去时遇到个骑马的疯子,不但将我的药包撞到了地上,还给踩了个稀巴烂!” “不但累得咱世子爷昨日少喝一副药,还害得我今日要来重新抓药!最惨的是,这药钱还得从我下个月的月例银子中扣出来,掌柜的您说,那骑马的是不是该挨千刀?”添福说着说着竟开始捶胸顿足,连那张大掌柜的见了,都恨不得跟着他一起咒骂那个骑马的人。 “行了,行了,等下你的这几副药我让他们算便宜点给你,也好让你下个月少扣些钱。”仁安堂张大掌柜就颇为同情地拍了拍添福的肩,并叫来一个伙计来为添福抓药。 添福一瞧那伙计,刚巧就是昨天为他抓药的那位。 那伙计一见着添福又拿了张和昨天一样的药方来抓药,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添福只得将之前同张大掌柜说的说辞再说了一遍,听得那抓药的伙计也是一阵感慨。 第040章是谁想害他? 那抓药的伙计听得添福如此抱怨了一通后,笑着安慰了添福两句,便手脚麻利地为添福重新抓了药。 添福带着药刚一回府,赵如意便迫不及待地打开药包查看了起来。 就连许岚,也是宫中一下值就直奔了宁国府,连家也没有回。 “如何?”毕竟关系着自身,宋无忌就颇为紧张地问。 赵如意在查看了那新抓回来的五副药后,却颇为失望地摇头。 她从药包中捡出几块三七来同大家道:“今日抓回来的都是三七。” 宋无忌也就跟着叹了口气。 难道之前那几块土三七真的只是药铺的伙计不小心抓错了药? 他就有些自嘲地笑笑。 连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感觉到失望了。 瞧着世子爷那失望的神情,赵如意的心里就觉得有些后悔,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一开始是不是太过大惊小怪了。 她便开始有些失落地收捡着药包。 “等等,让我再瞧瞧。”许岚却觉得事情不应该这么简单。 他从未怀疑过宋无忌的病情反复是因为药材的原因,可之前赵如意的发现却不得不让他怀疑。 他就一味药一味药地仔细查看了起来,有的只是闻上一闻,有的却还要放入嘴中轻轻地咀嚼一番。 “今日给你抓药的还是昨天那个伙计吗?”许岚就看向了添福问。 添福不明白许太医怎么会突然有此一问,但也老实答道:“十次有八九次都是他!因为我们都是他们店里的老主顾了,掌柜的便总是叫了那个手脚最快,脑子最机灵的给我们抓药。” “怎么?是瞧出什么问题来了吗?”宋无忌就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地问。 许岚便点了点头,从药包中拣出一味药来,不疾不徐地道:“今天的三七虽无问题,可是这个鸡血藤我却是瞧着有些不妥,因为这根本不是鸡血藤,而是大血藤,这两者长得很是相似,药性也相似,虽然误服不至于害命,可到底会因为药性不足而误事!” “我刚才问过添福,这抓药的到底是什么人,因为一般人分辨不出这两种药材还情有可原,可若是药铺里抓药的老伙计也分辨不出,那就明显有了问题。” “所以,许太医也觉得是世子爷的药被人做了手脚吗?”赵如意也就问道。 许太医也就点了点头。 “只是我有一些不明白,像仁安堂这样的老字号,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完全是在自毁招牌。”许岚就很是不解。 “有没有可能仁安堂的掌柜的并不知道这件事?”赵如意就做出了大胆的猜测。 男人们总是在外打拼,有时候他们并不清楚内宅的一些阴私。 “会不会有人收买了药铺的伙计,让他故意抓错一两味药?”赵如意就打量着宋无忌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因为添福也说了,每次给他抓药的都是那个伙计,那有没有可能他并不是每次都出手换药,而且即便是换药,他也是换的不同药材?“ “而且他新药方不换,必须是抓过几次的老药方才会换,也就是说他本身也很小心翼翼。”宋无忌也跟着一起推测着,“如此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即便遇上了土三七这样有毒的药材,可我也不会因为服用过量而伤及性命,最多也只是延误了我病情的治疗而已。” 越说,宋无忌越发觉得就是这种可能。 可到底是谁想害他? 宋无忌却更迷惑了。 首先他敢肯定的是,下手的绝不会是馨香院的人。 馨香院的人都恨不得他早点死,好将宁国公世子之位让出来给宋无忧,她们若是能想到这样的主意,自己恐怕早就没了性命。 而现在,对方明显只想让自己就这样病着而已。 可是他就这样病着又对谁有好处呢? 这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既是这样,不如我们直接去问那个抓药的伙计好了!”许岚就出着主意道,“只是想要那伙计松口,就必须要抓他一个现行才行!” 于是几个人就凑在一起合计了起来。 几日之后,许岚便将那仁安堂的张大掌柜约到仁安堂对面的春记茶酒楼里喝茶。 仁安堂是京城最大的药铺,同样也做着宫里的药材生意,因此他们并不敢得罪太医院的人,那张大掌柜自是欣然赴约。 许岚并未同那张大掌柜来虚的,在微微寒暄过几句后,他便拿出了两包药让张大掌柜亲自察看。 张大掌柜就有些不明地看向了许岚:“许太医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前些日子我让人在仁安堂抓的药,同一个方子却抓出了两副不一样的药来,还请张大掌柜的帮我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许岚又将那两副药往张大掌柜的面前推了推。 张大掌柜的就打量着那两个药包,纸包上还印着仁安堂的大印和抓药伙计的私印。 瞧着张大掌柜那有些怀疑的神情,许岚就轻呷了一口茶道:“掌柜的尽管放心,药都是仁安堂出来的,我还没有闲到拿别处的药来消遣张大掌柜。” 张大掌柜就面带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拆了那药包仔细比对了起来。 “这真是同一个药方抓出来的药吗?”张大掌柜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请问可否将药方拿来给小的过目?” 许岚就只是笑笑,然后从袖口中抽出了药方。 在对比过药方后,张大掌柜的额角就渗出了汗来。 他原本以为两副药中只有一副是抓错的,没想着两副药竟然都抓错了,这在仁安堂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这里面恐怕是有什么误会!”那张大掌柜就拿袖口擦了擦自己的额角。 “张大掌柜,这其中有一件事我还是有必要同你解释一下,”看着神情有些紧张的张大掌柜,许岚就敲着二人之间的茶几道,“首先,我们并不相信这只是无心之失,仁安堂这么些年能雄立于京城,店内的活计绝不可能犯这种错误,所以我们觉得这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其次,我们认为是有人私下里做下此事,而并非是出于仁安堂的授意,因此我们才来掌柜的您来沟通此事,不然这种事要是传了出去,仁安堂的名声可就毁了。” 第041章怎么会是她 张大掌柜自然知道许岚并非是在耸人听闻。 在这京城里做生意,特别还是药材生意,名声更是一等一的重要。 许太医能私下里来找他,已是给了极大的面子。 他们二人坐在临街的窗边,正好能看到对街的仁安堂药铺。 就在他们说话的空档,只见添福正提着五副药从仁安堂里出来,然后就直奔了这边的春记茶酒楼。 不一会儿的功夫,添福便出现在二人所在的包厢。 “许太医,按照您所说的,我让那伙计又照着那药方抓了一次药。”一进屋,添福便把从仁安堂抓的的药放在了屋子中央大理石面的圆桌上,“没想到他竟然问我为什么太医没给我们家世子爷换药方,他说这张方子咱们世子爷已经吃了一个多月了,记得比我还清楚。” 张大掌柜听着,就同许岚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迫不及待地将那五个药包解开并查看了起来。 果不其然,又有一味药与药方上的不一样。 张大掌柜的脸色就变得很是难看了。 他黑着一张脸冲着窗外大喊了一声:“把李顺给我叫过来!” 在仁安堂外迎来送往的伙计就应了一声,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个穿着仁安堂伙计衣裳的人找上了门来。 来人正是给添福抓药的那个伙计。 那人一进屋,张大掌柜便指着圆桌上的药包黑着一张脸道:“李顺,你好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李顺瞧着添福也在,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可他却装傻道:“小的愚钝,还望掌柜的明示。” “明示?”张大掌柜却是气极反笑地敲着那张桌子道,“你自己对一对药方,你最好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为什么。” 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眼见着自己私下里故意抓错的药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摆在了桌面上,李顺的后背就冒出冷汗来。 他装模作样地对着药方“核对”了一次药包后,就跪在地上痛哭了起来:“掌柜的,小的一时疏忽……抓错了药……” “真的只是一时疏忽么?”忽然间连接两个包厢间的槅扇门打开了,宋无忌带着一身小厮打扮的赵如意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有些愤恨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李顺,一想到这两年自己的久治不愈有可能全是拜他所赐,他的神情便柔和不起来。 仁安堂的张大掌柜并不识得宋无忌,但看着他那一身富家公子的打扮,在心中也猜得几分。 因此他连忙抱拳向宋无忌行礼。 宋无忌也就对他轻轻点头,随后指着窗边茶几上另外两副药对李顺道:“如果今日的药,只是你一时的疏忽,那两副你又如何解释?难道你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疏忽?如果是这样,仁安堂恐怕是容不下你这样的人吧?” 李顺跪在那,就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刮子,做人果然不能耍小聪明吗? 而且这样的问话叫他如何回答? 当着大掌柜的面,承认自己学艺不精?那势必会丢了现在的饭碗。 而且被仁安堂赶出去的伙计,估计京城其他的药铺也不敢用他,那等于就是断了自己的生计。 可如果不承认,自己又如何解释一而再,再而三抓错药的事?自己一样落不了好。 李顺就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早知道,他当初就不该动那些贪恋。 李顺的脸色阴晴不定地变换着,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正在心里同自己做着激烈的斗争。 众人也不逼他,而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无形之中就形成了压迫之势,让那李顺更为紧张了。 “说吧,是谁让你这么干的?”宋无忌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也就神色淡淡地道。 李顺前思后想了一番,觉得自己反正是要倒霉了,再多供出一两个人来和自己一块倒霉也不错! 而且当初若不是那人教唆着自己,他一个抓药的伙计又何苦卷到这些是非里来? 李顺就闭了眼睛长舒了一口,再睁眼时就悠悠叹道:“是入画姑娘。” 宋无忌听着就身形微微一踉跄,还好赵如意在身后及时扶住了他。 怎么会是她?! 宋无忌只觉得一阵心揪。 “怎么可能!”首先跳出来反驳李顺的便是添福,“入画早就出府嫁人了,她怎么可能会要你做这种事?” 李顺却是嘴角微扬地露出一个坏笑,然后自嘲道:“我就说她怎么那么长时间也没来过仁安堂了,原来竟是嫁人了,那还真是可惜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宋无忌听到这,便冷脸问。 “呵呵,我说的可句句是真!是您身边的丫鬟私下里找到我,让我想办法在您服用的药里微微做些手脚,”李顺就扬着头看着宋无忌,眼神中充满嘲讽地笑道,“既吃不死人,可也治不好病的那种。” “不可能!你这是在诬蔑入画!”添福却很是生气地跳了起来,若不是被许岚拉着,他都恨不得上前揍李顺一顿。 “世子爷,您别听他瞎说,入画不是这种人!”添福也急急地为入画辩解着。 赵如意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可她心里的震惊并不在场的任何人小。 这件事如果真是入画做下的,她这么做的原因又是什么? 是因为馨香院吗? 上一世就在宁国府里当差的赵如意立即就否定了这一想法。 馨香院的薛夫人恨不得世子爷死,她若是知道有这样的机会,那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可如果不是因为馨香院,那入画又为何要害世子爷? 要知道在夕照堂,只要一说起入画,连婆子和周芮家的可都是赞不绝口。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想要害世子爷吗? 赵如意就看向了宋无忌。 没想到听了李顺的话,宋无忌并未觉得对方的话里有什么不妥,反而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你以为这些主意都是谁出的?”李顺就一脸嘲讽地看向了添福,“她让我不要在新方子里下手,是入画说每次只要换上一两味药,药效自会减弱,也是她说的,如果换了新药方就什么都不做,以免被发现。” “她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同意与她同流合污。”宋无忌听着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那自然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李顺无所谓地说道,“她许了我一年二十两银子!这钱我若不赚,她也会去找其他人赚,既是如此,何必便宜了别人。” 第042章疯婆子 一年二十两银子! 这在宋无忌听来并不算多,可听在张大掌柜的耳里,他却能明白。 李顺在仁安堂一个月的工钱不过才八百文铜钱,难怪他会愿意为了那多出来的二十两银子铤而走险。 “她把银子给你了?”宋无忌就好奇地问。 “那是自然,”李顺就有些得意地看向了宋无忌,“不然这个事我也不会一干就是三年了!” 这一次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三年了,他们所有人竟是毫无察觉,若不是赵如意恰巧打翻了药材,而她又恰巧认得有毒的土三七,这件事还不知道什么才会败露。 宋无忌便有了一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挫败感。 许岚的感觉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没想到自诩“鬼才”的他,就这样被人愚弄了。 而最让他气馁的是,他竟然对此毫无察觉,也怪他太相信仁安堂的招牌了,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查一查药材。 张大掌柜的脸色更是难看。 居然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他还一无所觉。 宋无忌等人虽然对李顺做的事觉得很是愤慨,可李顺毕竟是仁安堂的人,该怎么处置,那都是仁安堂的事。 他现在想着的却是去找入画。 在与仁安堂张大掌柜告辞时,张大掌柜就一脸歉疚地同宋无忌道:“世子爷请放心,此事我一定会告知东家,然后给世子爷一个满意的交代。” 宋无忌就同张大掌柜拱了拱手,表示在此谢过。 一旁的李顺听得这话就像团烂泥一样地瘫坐在了地上,因为他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不管东家如何处置,他这辈子都已经完了。 入画并不是家生子。 当年因为家里穷,也就被老子娘卖到了宁国府当差。 宋无忌的生母徐氏见她生得乖巧,做事又踏实,才拨到了宋无忌的屋里。 可没想到,她年纪大了,心思也多了。 因为犯了宋无忌的忌讳,而让宋无忌打发了回去。 许岚还要回太医院当差,在辞过仁安堂的张大掌柜后,也同宋无忌告了辞。 宋无忌则带着赵如意和添福去寻入画。 入画的家在城南,添福之前去过一次,因此他也就驾着马车,往那边摸索着去了。 宋无忌坐在马车里想着入画的事,陷入了沉思。 跪坐在一旁的赵如意则是大气也不敢出。 世子爷虽没有明说,可赵如意也能感受到他心里的震惊和失望。 一个自己善对多年的丫鬟,却反过来要加害于自己,不管是谁都会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吧? 城南人家的门头长得都差不多,添福驾着车在各条小巷里兜转了好一会,也没找着入画家。 就在他准备找个人问上一问时,却隔着那不高的土墙听得墙内有老妇在咒骂:“这柳家的还真不是个东西!咱们家好好的闺女嫁过去,却变成个疯婆子送了回来,结果还要怨咱们家!” “哎呦我的娘呀!您可别这么说!”一个年轻妇人也就接话道,“您这么大声,可别叫街坊四邻听了笑话去!” “嘿,我钱婆子在这条街上住了这么多年,我怕过谁?”没想那老妇却是继续叫嚣着,一点都没有要收敛的意思。 土墙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那老妇的叫喊声很容易就传到了街坊四邻的耳中,就有人出来看热闹,也有人被屋里人撵了回去,紧闭门窗。 添福就往那土院墙里瞄了一眼,然后很是惊喜地同宋无忌道:“世子爷,咱们好像到了,这一家就是入画家!” 之前宋无忌一直坐躺在车厢里的靠枕上闭目养神,听得添福的话,他便睁开了眼。 同样是一个土院子,入画的家就比赵如意家要显得宽敞了许多。 赵如意赶紧跳下了车,扶着宋无忌下得车来。 添福则是上前去敲了院门。 院里的人还以为是街坊来找麻烦,那老妇人就继续在院子里骂骂咧咧,年轻的妇人则赶紧来应门,当她看到门外站着的是为气质不凡的贵公子时,便忘了该怎么言语。 宋无忌的目光越过了她,往院子里看去,却见那老妇也正朝他这边看来。 而那老妇并非他人,正是入画的老娘。 入画的娘是见过宋无忌的,因此在瞧见宋无忌的时候,她赶紧收了骂人的话,半屈着膝迎了过来:“世子爷,是什么风把您吹到我们这儿来了?” 只是她的话音还没落,屋里就有一个身影好似疯了一样冲了出来,并直扑宋无忌而来。 好在添福眼疾手快地拦在了宋无忌的跟前,才没叫那人扑到宋无忌的身上。 赵如意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了一跳,而宋无忌则是下意识地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她从宋无忌的身后微微探出头来,发现扑过来的是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头上不合时宜地堆满了绢花。 宋无忌就有些嫌恶地退了退。 而那女子却是冲着宋无忌傻笑:“我就知道世子爷一定离开不开我,会来接我回去的!” “娘,快点帮我去拿包袱,我这就跟着世子爷回府!”女子很是兴奋地拍打着阻拦她的添福,力气大得添福都有点招架不住。 “她就是入画吗?”躲在宋无忌身后的赵如意就有些不确定的问,“可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宋无忌就皱着眉看向了入画的娘。 入画的娘就支吾着没有开声,反倒是入画的嫂子蹦跶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宋无忌,然后扯出来一个笑脸道:“您就是宁国府的世子爷?我们家小姑可是每天都在盼您啊,没想这么盼着盼着,倒真把您给盼来了。” “我们家小姑一直念叨着世子爷会接她回去,我们之前还道她是说的胡话,没想着您还亲自上门来了!”说着,她便满院子的追鸡撵狗,好腾出地来招待宋无忌等人。 宋无忌自是无心逗留。 他来找入画,是想问清入画为何要在自己的药里做手脚。 可瞧着一脸痴傻的入画,他便知道自己这一趟是来错了。 第043章您带我回去吧 当初入画老子娘带她离府时,他曾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并嘱咐他们给入画找个好人家。 在他看来,当时的自己对入画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可瞧着入画现在的样子,她的父母明显没有按照自己说的做,估计那一百两银子也已经打了水漂。 宋无忌忽然就觉得很是失策。 他应该自己为入画指一门婚事的,而不是将她交还给她的父母,毕竟他们都是想着卖儿卖女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会为入画着想。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宋无忌就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只是瞧着入画的这副模样,恐怕自己很难从她的嘴里再问出话来。 “入画,你为何要买通仁安堂的李顺害我?”宋无忌就看向了入画问。 “害世子爷?谁要害世子爷?”入画一听,就立即变得紧张起来,她护在宋无忌的跟前,神经兮兮地朝四周张望,“是不是严嬷嬷又来使坏了?世子爷别怕,只要有入画在,就绝不会让她们伤害您分毫!” 听着这话,宋无忌的心里不免就一阵感慨。 当年他母亲仙逝,自己又突然得了怪病被父亲扔到夕照堂那个荒僻的院落自生自灭时,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一般大小的入画却是扬着一张倔强的小脸说了同样的话,让他重拾了人间的温暖。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入画能成为他屋里说一不二的大丫鬟。 可慢慢的,她的心大了,大到不想只做个丫鬟。 将个丫鬟收房,这对宋无忌而言并算不得什么大事,而他也曾经一度动过这样的心思。 可偏偏不巧的是,他曾不止一次瞧见入画同田庄里来交账的管事眉来眼去,他就以为入画对那管事的有意,不想棒打鸳鸯的他便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后来他才知道,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入画不但对那田庄的管事示好,而且还在想方设法地爬他的床。 不管入画是出于什么原因要这么做,宋无忌却知道他的身边已留她不得,这才让她的父母将她领了回去。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入画竟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想着从入画口中已问不出话来,宋无忌便要离开。 不料入画却缠了上来,拖着宋无忌怎么也不让他走。 “世子爷,您带我回去吧!入画再也不想做姨奶奶了,只要能陪在世子爷您的身边,您让入画做什么都成!”入画就满眼都是乞求地跪着求宋无忌。 可宋无忌早就厌恶了她的朝三暮四,又岂会因为她的跪地求饶而心生怜悯?更何况是在知道入画害了他三年的情况下。 宋无忌就一脸嫌恶的想要抽身,不料入画的胳膊却是越抱越紧。 赵如意见了,便在入画的耳边轻道:“你刚才不是说,只要有你在,就没人害得了世子爷么?可是有人却在世子爷喝的药里做手脚,想害世子爷的性命!” 果然入画一听这话,神色都变得不一样了。 “谁?谁想害世子爷?”入画就松了自己的手,恶狠狠地看向了赵如意。 “你不知道吗?仁安堂有个叫李顺的伙计,私下里换了世子爷药,他想害死世子爷!”赵如意就故意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顺?仁安堂?”入画在恍惚之间好像想起了什么,随后竟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果然只有李大哥待我是最好的,你们放心,那药害不死世子爷,只会让世子爷的病永远都好不了。” “可你为什么要让世子爷的病永远都好不了?”赵如意就顺着入画的话问。 入画却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赵如意,然后吃吃地笑道:“你当我傻么?世子爷若是一直病着,就不会娶少奶奶,没有少奶奶世子爷就永远都属于我一个人了!” 宋无忌听着后背就一阵发凉。 这就是她要害自己的原因? 入画的嫂子和娘也吓得不轻。 特别是入画的嫂子,平日里她总觉得这个小姑子长得人畜无害,没想到她竟然会是个敢出手害人的狠主! 入画的娘纵是平日里喜欢犯浑,可听到这样的话,也是一脸惊恐地拉住她:“二丫头,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怎么可能会出手害人?” “娘,我这可不是害人,”没想之前眼神一直混混沌沌的入画忽然就变得清明了起来,“宁国府可是有着滔天富贵的地方,谁不想在府里占得一席之地?只要能跟着世子爷,以后有的是吃香喝辣的日子。” 说着,她就掩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看那宁国公夫人,别瞧着她现在是威风八面的样子,可她以前也只是个姨娘,就因为生了儿子得了国公爷的宠爱,在府里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入画的脸上就露出了满是羡慕的神情,“如果我也能为世子爷生下一儿半女,那我将来是不是也能过上那样的日子?” “他们都嫌世子爷是个病秧子,可我却知道他不是!因为他弄脏的亵裤可都是我帮着洗的……”入画的脸上就泛起了红晕,“可我却不能说,说了的话,他们一定就会张罗给世子爷娶少奶奶!要是有了少奶奶,她一定就会嫌弃我……就会想着把我逐出府的……” 说话间,入画的脸上就出现了惊恐之色。 “不,少奶奶,您别逐我出府,”只见她像疯了一样的摇头,然后突然就跪在了赵如意的跟前,不断地磕头道,“少奶奶,入画有了世子爷的孩子,求您别逐我出府……” 说着,她就抱着赵如意的腿痛哭了起来。 赵如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遇着这样的事,无法抽身的她便向宋无忌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入画的娘也赶紧上前拉扯着入画:“你这孩子,好好的怎么又犯了癔症呢?这不是什么少奶奶,还不赶紧松手。” 可入画哪里肯听,反倒将赵如意的腿抱得越发紧了。 情急之下,赵如意便沉着嗓音对入画道:“你既然怀了世子爷的孩子,为何不回房去静养?你如此哭天抢地的要是伤到了腹中的孩儿,又怎么同世子爷交代?” 第044章我没碰过她 听着赵如意的话,入画既不哭也不闹了。 脸上还挂着泪的她小心翼翼地抚着自己平平的肚子道:“对呀,我有孩子了,世子爷说只要我能诞下麟儿就扶我做姨娘!” 说着,入画就在她娘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然后吃吃地看着她娘笑道:“有了这个孩子,我以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是是是,你后半辈子也就指着他了。”入画的娘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惹怒了宋无忌,便想将发过一阵疯的女儿扶回房。 没想入画却撇开了她娘的手,一个人念念有词地往屋里走去。 入画的嫂子就有些尴尬地上前解释:“我公婆之前为我这小姑子在城外十里铺寻了一户人家,可没想嫁过去才三个月便发了癔症,被夫家给逐了回来。如今就变成了这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每天都说些不着调的话。她刚才说的那些胡话,世子爷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宋无忌听着却没有说话。 从刚才入画的风言风语中,他大概已寻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来之前,他的心中还满是愤慨,可瞧着入画如今的模样,却觉得老天已经给了她最重的惩罚。 在回宁国府的路上,宋无忌一直保持着沉默,赵如意便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服侍着,尽量不弄出什么声响。 没想着宋无忌却是冷不丁地说道:“我没碰过她,她要是怀孕了,那孩子也和我没有关系。” 赵如意就有些错愕地抬头并东张西望了一把,世子爷这是在和谁说话? 可马车里却只有她和世子爷两个。 所以,刚才那话是说给她听的? 赵如意就有些不太确定地想。 可世子爷为什么要同自己说这些? 她就有些不解地朝宋无忌看去。 却发现宋无忌早已闭上了眼睛,继续闭目养神。 赵如意便百无聊赖地看向了车窗外,隔着遮阴的竹帘子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街市上很是热闹,各种吆喝声更是不绝于耳,赵如意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他们吸引了去。 “要不要下车去走走?”瞧着眼睛里好似在放着光的赵如意,宋无忌就突然问道。 “好呀!”赵如意就有些兴奋地应道。 可转念一想,世子爷平日里在府中稍微长一点的路他便要坐着木轮椅出行,这条街市少说也有上百米,世子爷的身体吃得消么? 看着赵如意那担忧的小眼神,宋无忌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可他的心情却也是因此大好。 “这一路上我们可以走走停停,若是觉着累还可以找个茶馆歇歇脚吃吃饭,倒也不会太赶。”说着,他便让添福停住了马车。 “陪我下车走走吧。”宋无忌便看着赵如意笑道。 从入画家出来后,世子爷就一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赵如意还正担心着他。 见他难得有兴致走上一走,便欣然跟着下了车。 他们下车的地方是一个十字路口,东南西北各通一条街市,每条街市的两侧都是店铺行肆,从绸缎庄、打铁铺、瓷器行到银楼、粮油铺子、乐器行,应有尽有。 各家商铺前更有支出来的小摊贩,摆着一些杂七杂八小东西,五颜六色的吸引着路人的眼睛。 虽然同在京城,可这样的街市,两世为人的赵如意却不曾来过。 在未入国公府当差前是没有钱,入了国公府当差后却没了时间。 因此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说是陪着世子爷下车走走看看,可多数时间都是宋无忌跟在她的身后走走停停。 “姑娘,这根发簪插在你头上一定很好看!”一个看摊子的大婶就冲着赵如意笑成了一朵菊花,“不如买一支吧!” 赵如意先是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然后有些吃惊地看着那大婶:“我明明是一身小厮打扮,你如何瞧得出我是个姑娘?” 那大婶也就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有几个小子会穿耳洞的?你分明就是姑娘家呀!” 说着,她就拿起了一对玉米粒大小的珍珠垂珠耳环放在赵如意的耳畔比划:“你戴这个也好看。” 赵如意有些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那根银发簪,想着自己今日出门并没有带钱,就有些讪讪地将发簪放回了原位。 “怎么?不喜欢吗?”宋无忌便凑了过来问。 赵如意笑着摇了摇头,就有些恋恋不舍的去了下一个摊位。 那大婶一瞧宋无忌身上的绸缎衣裳,便知道遇上了大主顾,也就连忙推销道:“刚才那姑娘长得又白又嫩的,戴我这发簪和耳环肯定好看!” 宋无忌也就轻瞟了那发簪一眼。 那根银发簪的造型很是简单,做工也算不得精细,只是在簪头的位置做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很有小家碧玉的新意。 而那对珍珠耳环的形状也不够圆润,色泽也不够饱满,就更加算不得什么上品了。 若是平常,他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可一想到赵如意刚才那很是不舍的眼神,他便对那大婶道:“都给我包起来吧,我要了。” 待他买好了东西,一抬头却发现赵如意和一群孩子挤在一个画糖人的摊位前,津津有味地看着。 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男孩牵着娘亲的手来到摊位前给了那人一个铜钱,然后就转动了摊位画板上的竹片。 那竹片在快速地转了好几圈后,停在了一只老鼠的图案上。 “画只老鼠啊!”那画糖人的人一边吆喝着,一边用铁勺融着锅里的糖,待那糖融得差不多了,他便舀出一小勺来,飞快地在一块不大的大理石面上画起画来。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一会的功夫,就有一只“老鼠”出现在了大理石板上。 然后他用竹签子一粘,便将那只老鼠黏住并举了起来,交给了之前的那个男孩。 那男孩就高兴地牵着他娘亲的手,蹦蹦跳跳地就走了。 赵如意就在一旁看着,眼中不知不觉就露出了羡慕。 “想要?”这一幕自然都落到了宋无忌的眼中。 赵如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可又随即摇了摇头。 第045章咱们换另一家 “我只是想我娘了。”赵如意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突然泛起的泪花,“小时候很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可以吃糖人,可家里又没有那个闲钱,我娘便熬了好几个晚上,替绣坊绣帕子,然后她就给我买了一个花篮。” 说着,赵如意就指了指摊位上转糖人的那个画板,正中的位置果然画了个大花篮。 “这个花篮是由几个面拼起来的,做出来有绣球那么大,”赵如意就用手比划着,“当时街坊四邻的孩子都特别的羡慕我。” “那花篮糖人好吃吗?”宋无忌便眼带微笑地看着赵如意问。 “不知道,”赵如意却笑着摇头,“因为我一直舍不得吃,结果天气太热,给化掉了。” “我伤心了好久,却不敢让我娘知道,因为我害怕她又为了我熬夜。”赵如意神色悜冲地道,“从此后,我再也没有跟家里要过糖人了。” 说着说着,她又变成了一脸戚容,惹得宋无忌的心里就一阵泛酸。 于是他走到那画糖人的摊位前,指着画板正中的那个大花篮道:“我想要一个这个!” 那人一听,就有些不敢相信地抬头:“爷,画这个花篮特别费时费力,可是要二十个铜钱的!” 宋无忌就从袖口里摸出半串铜钱扔到了那人的摊位上:“这里约莫还有一百多个铜板,足够你画五个了。” 画糖人的那人自是喜出望外,架起锅子就开始画起了糖人。 在这京城里,一个铜板就能换一个馒头,愿意拿出一个铜板来画糖人哄小孩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是画一个要二十铜板的大花篮,不一会的功夫那摊位前便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尽管被这么多人围着,可画糖人的那人也不慌,他慢慢地操控着手里铁勺,将融了的糖在大理石板上拉成丝,那淡定的模样,仿佛自己是在一张纸上作画一样。 不一会的功夫,他便做好了花篮的几个面,然后再将它们一一拼好。 做好花篮后,他又绘起花儿来,然后将这些花儿一朵一朵地粘在花篮上,宛如一个真花篮。 人群中就有人由衷地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爷,您要的花篮做好了。”那人特意粘了好几根小竹棍在花篮上,然后毕恭毕敬地将花篮交到了宋无忌的面前。 宋无忌就示意赵如意接了:“趁着糖还没化,赶紧吃了。” 赵如意却很是舍不得:“哪里会化得这么快,我想带回去慢慢吃。” 宋无忌没有强求于她,而是指着街边的一家叫做宝月楼的酒楼道:“都出来大半日了,不如找个地方歇歇脚,吃个饭吧。” 说着,他就冲着在身后一直赶着马车远远地跟着的添福招了招手,带着赵如意进了宝月楼。 宋无忌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在京城里走动了,因此那酒楼的掌柜便瞧着他有些眼生。 那掌柜的见他虽然穿着一身绸缎,可身边却只跟了一个身形单瘦的小厮,既没呼朋也没唤友,想必也消费不了几个钱,心里多少就生出一些轻慢。 “店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桌子了。”那掌柜的也就皮笑肉不笑地拦着他们道。 毕竟以他在店里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将桌子给他们也点不了几个菜,还不如留给其他人。 “可那些不是桌子么?”赵如意随意瞟了眼大堂,却发现还空着好几张八仙桌。 那掌柜的脸上就闪过一丝不自然。 别人都是听话听音,碰了软钉子便知道要回头,可这次怎么感觉碰到了愣头青?硬要自己把话说得很直白吗? “那些桌子已经被人订了。”那掌柜的只好继续瞎掰道。 反倒是宋无忌从那掌柜的神态中察觉到了什么,便想带着赵如意走。 不料他刚一回头,就遇着了带着朋友来吃饭的徐瑾之和沈跃。 “无忌哥,你怎么会在这?”沈跃就显得很是兴奋地上前。 “不过是瞧着天气有了些凉爽之意,便出来随便走走而已。”宋无忌自然不会傻到见人就说自己服用的药材被人做了手脚的事,因此他也就随口诹了一个理由。 好在沈跃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人在此话题上细究。 徐瑾之更是笑着同宋无忌道:“难得在街上遇到你,不如和我们一起,正好也介绍些新朋友给你认识。” 宋无忌顺着徐瑾之的手看去,果然就见着了几个年轻的生面孔,他就出于礼节地向他们拱了拱手,而对方也以同样的动作回敬了他。 “好是好,只不过这宝月楼好似已没有空闲的桌子了。”宋无忌就斜着眼睛看了那掌柜的一眼。 那掌柜的老早就瞧见了来人是向来出手阔绰的茂国公二公子,因为一直插不上话,这才候在了一旁,听得宋无忌这么一说也就笑道:“二公子是我们这的常客了,没有谁的桌,也不能没了您的不是?” 说着,他便吊着嗓子朝大堂里吆喝了一声:“开宝月阁~!” 宋无忌却是瞧不惯这掌柜的逢高踩低,因此他很是不悦地同徐瑾之道:“刚才我与这掌柜的有些不愉快,不如咱们另换一家吧。” 徐瑾之一听,便停了自己的脚步,意味深长地在宋无忌和那掌柜的之间打量一眼。 那掌柜的就在心里暗喊糟糕,他这真是养鹰的被鹰啄了眼。 他赶紧腆着脸笑道:“是小的眼拙,没瞧出这位公子竟是二公子的朋友,不如这样,今日的花雕都算我的如何?” 徐瑾之不置可否,一双眼只往宋无忌的身上看。 “我看还是算了吧,反正花雕酒我也喝不了。”宋无忌就有些自嘲地笑道,然后指了街对面的一间茶酒楼道,“我看那倒是有几分雅致,不如我们去那边小聚?” “行,你说了算!”徐瑾之就拍了宋无忌的肩膀,大手一挥,示意所有人都跟他走。 跟在宋无忌身边的赵如意就有些幸灾乐祸地看了那掌柜的一眼。 而那掌柜的却是满脸郁闷地拉住了沈跃:“沈爷,刚才那人是个什么来头?为何二公子都要听他的?” 沈跃却是掸了掸自己衣裳,满眼不屑地看着那掌柜的道:“你连他都不认识?他就是宁国府的世子爷宋无忌啊!” 那宝月楼的掌柜一听便知道自己坏了事。 第046章都是送你的 宋无忌和徐瑾之他们小聚的这顿饭吃到了未正才散去,待他们回到宁国府时,差不多已到了申时。 当添福从马车上不断地搬着东西进夕照堂时,赵如意才发现宋无忌这一路竟是花钱如流水,不知道买了多少不起眼的小玩意。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买的呀?”手里还拿着那个花篮糖画的赵如意看着屋里突然多出来的这堆东西,就愁应该把它们收捡到哪里去。 “这些都是送赏给你的。”宋无忌就从中挑出了一样,递到了赵如意的手中。 给自己的? 赵如意就很是意外地看着宋无忌,然后接过他手中所递之物,发现竟是自己在街市上看中的那支银簪。 “这些都是你在街市上瞧中的那些东西,”宋无忌也没想继续同赵如意卖关子,“既然喜欢,就都帮你买下来了。” 赵如意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没舍得买,自然是因为买不起。 因此只好在摊位上摸摸看看,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可没想到世子爷竟然全部都买了回来。 她大致地扫了眼这些东西,少说也应该花了三四两银子,抵得上她两个月的工钱了。 “世子爷……这些……算我同您借钱买的,您慢慢地从我的月例银子里扣钱好了……”赵如意就揪着自己的衣襟,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宋无忌却是挑了眉看她。 “怎么?你在嫌弃我赏给你的这些东西吗?”他就有些不太高兴地道,“我赏你的东西,怎么还能叫你出钱?” “可这些也太多了……”赵如意很是拘促地道,“都说无功不受禄,我拿着有些心慌……” 宋无忌一听,就没能忍住笑出了声来。 他发现赵如意这丫头还真和别人不一样。 在他的认知里,不管是谁只要是受了赏赐,就没有不欢天喜地的。 她倒好,好像自己给她的东西都有毒一样,竟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这些你都收着吧,不过都是些小玩意,也抵不了几个钱,”宋无忌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正色道,“真要说起来,我还得好好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们至今还蒙在鼓里,喝着那有毒的汤药。” “或者你是觉得我赏赐得太轻才不愿意接受?”宋无忌就看着赵如意的眼睛戏谑道。 赵如意一听,哪里还敢拒绝,赶紧同宋无忌谢了恩,抱着那堆小玩意回了自己的屋。 看着赵如意那逃跑的背影,宋无忌更是会心一笑。 这小丫头还真有意思! 她真像是上苍派来拯救自己的小仙女,自从她来了之后,自己的日子过得好像就一天比一天好了。 那些原本连他自己也不再抱有幻想的事,却被她再一次点燃了希望,让他对自己的未来又开始憧憬了起来。 说是自己的房间,总是要值夜的赵如意却已经很久没来睡过了。 这间房,也就成了她平日里存放衣物和一些私人物品的地方。 她将那些小玩意都摊在了床上,然后一件一件地查看了起来,果然每一件都是她拿起又放下,在心里做了一番争斗才舍弃的小东西。 因为在她看来,这些小东西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小玩意,她还是多攒些钱傍身更好。 可世子爷又是什么时候盯上自己的? 竟然能将这些东西一件不落地都买了回来。 赵如意的心里就隐隐泛起了一丝甜蜜。 她从这些东西里又挑出了几样分头去送给连婆子和周芮家的,就连妞儿她也没有落下。 周芮家的在得知他们今日去寻了入画,就忍不住叹道:“那丫头什么都好,就心太大。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她若是能守住自己的本心,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赵如意就赶紧问了周芮家的,周芮家的也将当年入画爬床不成反被逐出府的事告知了赵如意。 “世子爷……是不是特别不喜欢身边的丫鬟动歪心思?比如说……爬床……”在大致了解了当年入画被送出府的原因后,赵如意就小心翼翼地问。 周芮家的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哎呦,那你可要小心了!”周芮家的一直将赵如意当成了女儿看待,也就叮嘱她道,“你可不要步她们入画和抱琴两人的后尘,只要本本分分地在这府里当差,世子爷是不会亏待我们的!” 赵如意就想着自己上一世。 因为相信只要爬了床,便可在这府中享富贵,她和一群丫鬟在二公子的院子里争得头破血流,最后还落了个不得善终。 这一世她才不会那么傻的去重蹈覆辙,哪怕孤孤单单地做个自梳女,也比整日地去争风吃醋强。 因此,她在服侍宋无忌的时候,变得更加的小心谨慎起来,更是严守着一个丫鬟的本分,不敢跨雷池半步。 这反倒叫宋无忌觉得奇怪起来,这赵如意为何突然像换了个人? 发现了症结所在,许岚再来给宋无忌瞧病时,就更加的得心应手了。 药,吃对了救命,吃错了要命! 因为入画的私心,宋无忌这些年不知误食了多少“毒药”,虽然那些药的分量很少,可多年积攒下来,毒素也不少。 因此,许岚首先要做的,便是帮宋无忌将这一部分毒素先排出来,随后再帮他调理身体。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许岚不敢再假手于他人,给宋无忌用的药,一定得要亲自验过才行。 可他身上毕竟还兼着太医院的差事,并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在宋无忌的身边,因此他便教赵如意辨认起药材来。 好在一副药方上最多也就十多味药,赵如意只需记住药方上的这些药材便行。 而她又担心自己记不住,就拿了纸笔,将许岚说的话一一都记录了下来。 “你竟然识字?”见着赵如意在纸上写出的簪花小楷,许岚就很是惊讶地问。 “世子爷教了我一些。”赵如意就吞吞吐吐地道。 而没敢直说自己是因为上一世将这些字当成花样子,烂记于心。 第047章搬到正房来 “你若识字的话,那便更好办了!”许岚却为这个意外的发现兴奋不已。 许岚便找到宋无忌道:“你身上的病不光是要喝药排毒,还必须熏蒸和针灸同时进行。” “要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解了你身上积攒下来的这些余毒,便需要我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许岚收了往日里那一份孤傲很是认真地道,“我教这丫头穴位和针法,让她每日于早晚替你熏蒸和针灸一次!或许过得三五载,便能见得成效。” “竟要这么久么?”宋无忌完全愿意接受许岚的治疗,只是这三五年,是不是也太久了些。 “这三五载还只是我的估算而已,”许岚闻言便笑了起来,“你中毒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解毒亦是如此,打算做得更长远比较好。” 想着自己一直病了七八年,很想痊愈的宋无忌倒也不在乎再多出来的这几年,关键是这一次,他真的感觉自己看到了希望。 他便欣然同意了许岚的建议。 许岚就教起了赵如意如何辨认穴位和如何施针。 想着自己的这些针都是要扎在世子爷的身上,赵如意学起来也格外的认真,她不仅详细地做了记录,还时不时地拿自己的胳膊试针。 周芮家的瞧着都觉得有些心疼。 “你这又是何苦哟!”每次瞧见赵如意往自己胳膊上扎针的时候,周芮家的就在一旁心颤颤地看着。 “如意姐姐,你不疼么?”就连妞儿也害怕地躲在了桌子下,只露出了一个头。 “还好啦,没有之前那么疼了。”已经在自己的胳膊上扎了两天针的赵如意就故作轻松地和妞儿笑道,“到时候这针可是要扎到世子爷身上的,我不希望他觉着疼。” 说着,赵如意就继续练着扎针的手法,想着这针应该怎么扎,才会觉得不疼。 她的话,自然就传到了宋无忌的耳朵里,传话的当然是妞儿这个小耳报神。 “她真是这么说的?”宋无忌就赏了妞儿一小碟蜜饯。 妞儿抱着那碟蜜饯就坐在宋无忌跟前的脚踏上,一边吃一边点头道:“如意姐姐说了,她得赶紧练好这些,这样就能早些帮世子爷施针了,她说她不喜欢看到世子爷闷在屋里的样子,她希望世子爷也能像别人家的公子那样走出家门。” “就这些?还有没有其他的?”宋无忌听着,又赏了妞儿两块祥华斋的蜜枣糕。 妞儿则是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了,许久才道:“好像没有了。” “那你还不赶紧地帮我去打听去!”宋无忌就佯装不高兴地道。 妞儿听了就直吐舌,然后笑嘻嘻地问:“那我下次来,还能吃到好吃的么?” “我这难道还能短了你的吃的?”宋无忌双手负在胸前,故意板着脸道,“但只有你如意姐姐的消息,才能换吃的!知道了吗?” “知道!”妞儿就重重地点了点头。 “行了,这些你都带回屋去吃吧!”见着妞儿对那碟蜜饯爱不释手,宋无忌便打发她道,“还有,这些都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就是你阿奶也不能说。” 妞儿听了,就一脸慎重地伸出了手,翘起了小指头:“我们拉钩!” 宋无忌先是一愣,想着妞儿才不过五岁的年纪,他也笑着伸出了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卦的是小狗!”妞儿念念有词地和宋无忌拉了勾,就咯咯笑地抱着那碟蜜饯走了。 临出门时,正好遇上了来给宋无忌送药的赵如意。 “什么事让她这么高兴?”看着连走带跑的妞儿,赵如意不免奇道。 “没什么,我赏了她一碟蜜饯而已。”宋无忌就替妞儿打着掩护。 赵如意果真发现自己放在小炕桌上的那碟用来给宋无忌服药用的蜜饯果不见了。 “世子爷也真是的,昨儿个我就说了,家里就剩那碟蜜饯了,新的还没买回来。您把它赏了人,这药今儿个就苦着吃吧!”说着,赵如意就将手里那碗黑汤药推到了宋无忌的跟前。 宋无忌却只是笑笑,接过那碗药二话没说地就喝了下去。 然后他将药碗放到一边,拿起帕子擦着嘴角:“我都喝了多少年的药了,哪里就这么矫情了。” 虽然已入秋,天气虽不似盛夏那般炎热,可依旧能感受到些许暑气。 赵如意就半挽着衣袖,露出了小半截手臂。 宋无忌就留心到她的左手臂上多了一些红点儿,拉过来一看,都是针扎的痕迹。 赵如意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臂,她一边放着衣袖一边道:“我还有些学艺不精。” 宋无忌却没有同她说这些,而是轻道:“将我房里的那半个衣柜清出来吧,这样你也可以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过来,省得你总是两头跑。” “若是不够的话,次间里也还能摆下几口箱子。”宋无忌就在屋里随手比划着。 世子爷这是要自己把东西都搬过来同住? 虽然她这些日子因为值夜总是歇在了正房。 但是在她取用一些私人物品时,还是免不了要跑回庑房,即便不远,总还是有些不方便。 可世子爷为何要让自己搬过来? 赵如意就有些不解地看向了宋无忌。 宋无忌则是微微红着耳朵道:“现在我的院子就你一个丫鬟,这样能使唤得方便点。” 呃……真的是这样的吗? 可怎么据她所知,当年院子里只有抱琴那么一个丫鬟时,世子爷也没叫她搬到正房里来呀! 奇怪归奇怪,赵如意还是依言将自己的东西都拿了过来。 其实她在府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不过就是几套换洗的衣服,和之前宋无忌给她的那堆小玩意。 宋无忌又在炕几上清理出一个小抽屉来,专门给赵如意收纳这些小玩意。 如此一来,正房里零零碎碎的东西好像突然就多了起来。 宋无忌总是能在无意间瞥到炕几上摆着赵如意随手放下的绣绷,或是在罗汉床上拾到一本《经络图》…… 曾经根本忍受不了房间杂乱无章的他,却突然觉得这屋子里有了生活的气息。 第048章想不想跟我学医 很快就到了许岚和赵如意的约定之期。 正巧许岚找人订做的熏蒸桶也一并送了过来。 说是熏蒸桶,可瞧起来更像是个分了上下两层的大澡盆子。 将煮沸的药材连同汤药一并倒入下层的木盆中,架上木栅栏板后,人坐进去,盖上盖板只留了头在外面,通过熏蒸,让人大量的流汗排毒。 至于针灸,则是为了护住宋无忌的心脉,或是为了打开一些穴位,让熏蒸的效果更好而已。 检验过赵如意施针和寻找穴位的本事后,许岚又同她说了一遍针灸和熏蒸的要点,在赵如意复述了一遍后,这才让她在宋无忌的身上施针。 宋无忌打着赤膊闭着眼地躺在床上,心里想着的却是赵如意那扎得满是红点的手臂,他便在心里暗下决定,即便是被赵如意扎得疼了,他也决计不吭声。 就在他做好十二万分的心里准备时,却听得赵如意道:“好了,世子爷,请您到熏蒸桶里去吧。” 这就好了? 宋无忌狐疑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臂以及胸口上像刺猬一样地扎满了银针。 可让他奇怪的是,自己刚才并没有什么感觉。 对于宋无忌的反应,赵如意和许岚都很满意。 宋无忌在熏蒸了一炷香的时间后,赵如意替了他撤了针,而依照许岚的嘱咐,出了熏蒸桶后最好还在被子里再捂上半柱香的时间,以免毛孔太过松动容易着凉。 赵如意和宋无忌便一一照办。 赵如意更是细致地帮宋无忌掖好了被角,生怕他因此而灌风着凉。 瞧着赵如意的细心和细致,许岚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他也就笑着对赵如意道:“丫头,想不想跟着我学医?” 赵如意和许岚认识的时间并不长,除了隐隐觉得他这人有些桀骜不驯之外,对他的了解并不是太多。 宋无忌听着倒有些激动。 在他看来,许岚的医术不亚于太医院的任何一位太医,而且和那些老学究比起来,他更懂变通。 别人都说他有些恃才傲物,可宋无忌却觉得这恰恰证明了许岚拥有真才实学。 素来都是一脸嫌弃的许岚竟然主动提出了要教赵如意学医,这可真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怎么?不愿意?”见赵如意半天都没给自己一个回应,许岚便挑了眉,暗想这丫头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窝在被子里的宋无忌瞧见了,都替她心急:“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愿不愿意给句话。” 赵如意的心里自是一百个愿意,却又觉得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砸在自己的头上? 同样,她也有自己的担心。 她是夕照堂里唯一的丫鬟,她又怕自己无暇分出心来。 到时候,学又学不好,连服侍世子爷的事也给耽误了,反倒辜负了许太医的一片美意。 听了赵如意的担忧,许岚倒越发觉得这个徒弟可以收。 宋无忌却觉得赵如意担心的根本不叫事:“你若担心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们再去买些小丫鬟回来好了。” 宋无忌很是云淡风轻地说道。 “而且这么多事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也确实不合适,也确实应该再添几个人手。”宋无忌越想就越觉得有这个必要,“你先想想院子里还需要添哪些人,过两天咱们去西市口挑。” 见宋无忌如此“雷厉风行”地将赵如意所担心的事给解决了,许岚就眼带调侃地看着赵如意笑道:“看看你还有没有其他担心的事情,不如说出来,让你们家世子爷帮着一并解决了。” 赵如意一听,哪里还敢多说什么,也就摇着头道:“奴婢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既然你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那你就该听我的了,”许岚就冲着她笑道,“我记得你们世子爷的书房里有一套《黄帝内经》,你先自行研读,遇到不懂的典故可询问你们家的世子爷,每次我来问诊,便会来一同考校你的学问。至于我之前给你的那本《经络图》更是要烂记于心,切不可记错了穴位。” 交代完这些之后,许岚又嘱咐了一遍宋无忌每日用药的注意事项,这才离开。 也不知是那熏蒸真有奇效,还只是宋无忌的个人感觉,在做过熏蒸之后,宋无忌只觉得自己一身轻松,走起路来也比平日了轻快了不少。 若是常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宋无忌却是一个病歪了七八年之久的人,这种久违了的感觉自是让他兴奋不已。 一不留神,他竟高兴地抱起赵如意打起圈来。 这突如起来举高高自是把赵如意吓了一跳,双脚离地的不安全感,更是让她惊得尖叫了起来。 “世子爷,您放我下来!”想着世子爷还没有痊愈,赵如意就很是担心地喊道。 转了几圈之后,宋无忌也确实觉得自己有些体力不支,在放下赵如意后,就靠在桌边喘了起来。 可看着赵如意那红扑扑的像苹果一样的脸蛋,他又忍不住上前亲上了一口。 赵如意就愣愣地看着宋无忌,心想世子爷这是什么意思? 宋无忌也被自己这下意识的动作吓到了,觉得有些无措的他,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 这样腼腆的宋无忌是赵如意从不曾见到过,因此她也踮起脚在宋无忌的脸上印了一吻,并笑嘻嘻地道:“好了,这样就扯平了。” 然后她就飞快地跑出了上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抚平着她那颗狂跳的心。 不是说世子爷不喜欢跟前的丫鬟与他太亲密么? 可他对自己怎么好像有些不一样? 一想到这,赵如意便不敢继续往下想,上一世做过太多“美梦”的她,已经不会再相信这种“公子钟情俏丫鬟”的戏文桥段了。 “你清醒点!”赵如意就搓了搓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地道,“做丫鬟就要有做丫鬟的样子,千万不要痴心妄想!” 说完,她还不忘自己给自己鼓劲。 而赵如意不知道的是,自己碎碎念的这一幕也全都落入了宋无忌那温柔的眼中。 第049章你将我买了去吧 既然赵如意决定跟着许岚学医,给夕照堂增添人手的事,就变得迫在眉睫。 宋无忌就带着赵如意,让添福赶着车去了西市口。 其实他们原本也不用这么麻烦,自可以让人牙子把人带到府上去挑选。 可宋无忌却觉得这样容易被馨香院的人钻空子,不如自己到集市上来挑的放心。 往日总是扮作小厮的赵如意今日却穿戴得像个小公子。 因为这些小丫鬟都是挑来供赵如意使唤的,因此宋无忌便觉得自己应该多征询赵如意的意见。 可若他在集市上总是频繁地询问身边的小厮,未免有些掉面子。 因此他便让赵如意扮成了个小公子,两人说起话来,便能像朋友一样的随意。 为了这事,宋无忌还特意找了件八成新的杭绸直裰给赵如意,让她按照自己的身量,重新改了改尺寸。 赵如意本就面容姣好,一身男装的她虽然身量不够,却也少年气十足,走在路上不论男女都会多看上两眼。 一个两个也就算了,可总有人频频回头,就让宋无忌的心里有些不爽。 因此他也就皱着眉头对赵如意道:“快些挑,挑完了,咱们好回府!” 集市上用来买卖的人很多,大多又衣衫褴褛地挤在一块,气味也就不那么好闻。 赵如意还以为宋无忌是因此而觉得难受,也就赶紧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这些像牲口一样关在笼子里任人买卖的人大多面黄肌瘦、目光呆滞,一日三餐多半只是喝些汤汤水水,不被饿死便成。 赵如意走在他们之间,脑子里想到的却是“触目惊心”四个字,对他们也心生怜悯。 忽然间,她的目光却被一个小姑娘所吸引。 那小姑娘看上去约莫六七岁的样子,许是因为太瘦了,就显得头很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满了渴望地瞧着赵如意,仿佛在说“救我”。 赵如意就走了过去,隔着笼子拉起了小姑娘的手。 这只手瘦得非常的不像话,简直和皮包骨无异。 那小姑娘就用非常细小的声音同赵如意道:“姐姐,你将我买了去吧,我会生火做饭,打水洗衣服,我能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听她叫自己姐姐,赵如意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觉得自己的耳洞竟有这么的明显么? 可看着小姑娘那乞求的目光,她便忍不住同一旁的人牙子问道:“这孩子卖多少钱?” 那人牙子就漫不经心地扫了眼那小姑娘:“买她?二两银子就够了,你要是再挑一个大人,这孩子我送给你都成!” 那小姑娘一听,就在笼子里给赵如意跪了下来:“姐姐,你买我娘吧!这样我就不用和我娘分离了!” “你娘是谁?”赵如意便在笼子里搜索了起来,可她瞧着谁都不像这小姑娘的母亲。 那小姑娘就隔着笼子指了指赵如意的身后,赵如意一回头,却在另一个笼子里看到奄奄一息的三个人。 “我娘不是病了,她只是没有吃东西!”那小姑娘就急着解释道,“她把她的米汤都让给了我,才会变成这样!” 这…… 赵如意一时倒变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自然是愿意帮一帮这孩子的,可她的娘却是这副模样,她还真不敢随意带回去。 那人牙子瞧了,却是冷笑道:“那个笼子里的人,我全白送给你都成,要是死了我还要找地方埋,多晦气!” 赵如意却不敢擅做主张。 她就回看了眼身后的宋无忌。 宋无忌知道她动了恻隐之心,可他也掩着鼻子道:“咱们又不缺那几个钱,为什么要将这几个根本不能干活的弄回去?” 赵如意知道宋无忌说得有道理。 她只得低着头离开。 可那小姑娘却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娘!” 那声音仿佛像刀子一样,每一下都划在了赵如意的心上。 “世子爷,我还是想试试,她们毕竟也是一条人命啊!”赵如意就说出了最真实的想法。 “可是她们都是那副病怏怏的样子,这样的人,我们不可能带回去的。”宋无忌就正色道。 “我知道!”赵如意就很是诚恳地说道,“刚才那人牙子说这几个人可以白送给我,这里是西市,离我家并不远,我可以将她们先安置在我家,倘若她们救过来了,就带她们入府,若是没救过来……我找人葬了她们。” 看着赵如意的那一脸认真,宋无忌即便还有反对的理由也说不出口了。 那人牙子见有人愿意接手这几个烫手山芋,自是高兴。 “爷要将她们送到哪?我包送!”他也就摩拳擦掌道。 宋无忌就掏出一张十两的银票给那人:“我也不白要你的,你将人给我送到西直门外三里地去。” 那人牙子见还有钱拿,也就吆喝人将那小姑娘也腾到另一个笼子里,又让他们将人送到三里地去。 如此一来,赵如意也没有心思再挑人了。 “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宋无忌就宽慰她道,“不如我们跟着一起去看看吧。” 赵如意就跟着宋无忌上了马车,让添福远远地跟着那个笼车,直到回了三里地。 住在三里地的都是些穷人,往日他们只见过人牙子推着笼车来抓那些欠了赌债的人的妻女,因此大家瞧见了都远远地躲开了,生怕因此而沾染上。 再次鳏居的赵老汉却是一瘸一拐地出来了。 自从赵秦氏走了后,他就必须自己照料自己。 见着和笼车同来的赵如意,他不免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如意只好与他长话短说,并让人将笼子里那三个奄奄一息的人都搬到了院子里。 那赵老汉也是心善之人,听得女儿说了个大概之后,他便没问多话地往屋里去:“那我先给她们熬上些稀粥,兴许吃些东西她们就好了。” 宋无忌瞧着也就同赵如意笑道:“我才发现你们一家人都是善人。” 可赵如意却是看着这个没有了娘亲身影的院落,很是伤感地想:既然他们一家人都是善人,为什么却没能得到老天眷顾呢? 第050章原来是一家子 赵家闺女买了几个要死的人,这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街坊四邻。 大家便说她这是钱多得烧得慌。 而让大家更担心的却是害怕她们身上带了什么不干净的病,因此好几户人家都紧闭了门窗,甚至在院子里烧起了驱赶瘟疫的艾叶来。 如此一来,整条街上纷纷效仿,那烟熏的味道呛得宋无忌都不敢出门。 “世子爷,您要不要先回府避上一避?”赵如意就有些担心地道。 “不需要,”宋无忌神色淡淡地看了眼被那些人牙子弃在院子里干草垛上的几个人,一脸的无所谓地道,“想来她们得的也不是疫病,不然那人牙子早就将她们处理了,如此一天天的拖着,只不过是想看看她们还有没有自愈的可能,至于花钱给她们瞧病的这种亏本买卖,那人牙子肯定是不愿意做的。” 赵如意觉得宋无忌说得很是在理。 不一会的功夫,赵老汉那边的稀粥也煮好了。 看着她们一个个骨瘦伶仃的模样,赵老汉便端着稀粥同她们道:“想是许久都没吃过饱饭了吧?先喝些稀粥养养胃。” 那个小姑娘见状,就赶紧从赵老汉的手里接过粥碗,临了还不忘说了声:“谢谢阿爷!” 她便端着还有些烫的碗,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她娘的身边,放下碗,艰难地扶起她娘道:“娘,娘,你起来喝些清粥吧!” 那个看上去还算年轻的妇人就缓缓地睁开了眼,好几日没有吃东西的她,早已是满脑子的浑浑噩噩。 只是因为听到了女儿的呼唤,她才努力睁开了眼。 “这是哪?”她气若游丝地问。 端着另外两碗稀粥出来的赵如意则同她笑道:“这儿是我家!” 说着,她便蹲了下来,扶起草垛上的另外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来,先喝些热粥吧。” 那女孩子虚弱地睁开了眼,可是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了,赵如意只好一手扶着她,一手喂她喝粥。 在喝过粥后,赵如意细心地帮她擦了擦嘴角,就让她靠在草垛上休息,转身去喂另一个女孩子。 许是因为吃过了东西,又都坐着休息了一会,几个人终于都有了说话的力气。 之前那个眼睛大大的小姑娘也就高兴地依偎到她娘的身旁,轻声道:“娘,这个姐姐买了我们,以后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那妇人也就抬了眼,想要起身给赵如意磕头,却发现手脚都不太听她的使唤,因此只得满眼感激地看向赵如意,轻道了一声谢谢。 而另外的两个女孩子也看向了赵如意,正想有所表示时,却见着添福风风火火地拉着一个郎中模样的人跑进院来。 原来趁着刚才赵老汉煮粥的空档,宋无忌便私下里让添福去寻个郎中来,好为这几个人瞧瞧病。 那郎中有些中年发福,微胖的身躯被添福拉着狂跑了一通,自是气喘吁吁。 他撑着自己的膝盖喘了好一会的气,才指着添福道:“你这个小后生,跑那么快干什么?又不是家里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添福却不服气地指着靠在草垛上的三人道:“这还不十万火急啊?我刚才瞧着她们都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你这后生尽说瞎话!”那郎中就定睛往那三人身上瞧去,她们的气色虽然都不好,可到底不是什么命不久矣的模样。 只是这三人都穿得破破烂烂的,这郎中就皱了眉,暗想即便是自己帮她们瞧出了病来,她们有没有钱买药吃还两说! 宋无忌在屋里瞧着那郎中阴晴不定的眼神也就走出来道:“你只管看,不会少了你的诊金和汤药费的!” 那郎中没想到三里地这穷地方竟然还藏着一个穿锦衣华服的人,他也就喏喏的应下,帮那三人诊看了起来。 在诊过脉后,他就一脸讨好地看向了宋无忌:“这三人倒也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有些身子虚,只要吃些好的,慢慢补回来就成。” “不用开方子吗?”赵如意就在一旁问。 那郎中就神色尴尬地笑笑:“即便是开方子,也是开一些人参、黄精之类的补气之物……算下来,还不如去集市上切两斤肉来得划算……” 赵如意一听就明白过来。 药铺里的人参和黄精都买得不便宜,她们要是吃得起这个药,也不会饿成今天这个样子。 “不过,我还是建议她们用一些驱虫药,”那郎中就从身上背着的医箱中取出一个大纸包,“将这些粉子倒入洗澡的桶中,连续沐浴三日,便可驱虫。” 见这郎中说得也还在理,宋无忌便给了这个郎中一两的碎银子,那郎中也就欢天喜地地走了。 赵如意则帮这三人还有那个小姑娘烧了一大锅的水,又拿出了赵秦氏生前穿过的干净衣裳给她们换洗,又将她们换下的衣裳全部扔进灶膛里一把火全都烧掉了。 待这几个人都重新沐浴又换过了一身衣裳后,清清爽爽的样子都像是换了一个人。 闲谈之间,赵如意知道了那妇人叫秋娘,而秋娘的女儿因为是五月生的叫杏儿,而另外两个女孩子年长的叫二儿,小的那个叫三儿,竟然都是秋娘的小姑子。 赵如意听着就很是意外。 “怎么你们一家人都……”赵如意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才好。 秋娘也就抱着杏儿双目失神地道:“还不是因为孩子她爹嗜赌成性,在外面欠的钱多了,就拿了我们抵债。” “怎么可以这样?你们可是他的亲人啊!”赵如意不敢置信地道,这可是他的妻子、女儿还有妹妹,他是怎样的泯灭人性,竟然将她们都往火坑里推。 在秋娘说话的时候,二儿就在一旁抹着泪:“我大哥中了别人的套,赌红了眼,一晚上不仅将爹娘留下来的房子都给输掉了,他气不过,想去翻盘,结果第二天就把我们都输给赌场了。” “这种闯了祸就只会跑的人,你为什么还要叫他大哥?”没想到三儿却是气呼呼地道,“但愿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不然的话,我一定会一刀捅死他!” 三儿的脾气竟是这么火爆? 赵如意就惊得就有些说不出话来。 第051章我不需要她们感恩 因为要给她们几人腾换衣服的地,屋里的男人们都很自觉地退到了院子里,添福更是趁着这个机会去搬了半车的米油面回来。 “你这是做什么?”赵如意瞧着就有些哭笑不得。 “她们四个瘦成了这样,至少还需要在这里养一段时间才能带回府里去,”宋无忌便同她解释道,“家里一下子多了四个人,总不能叫你爹赵老汉负责她们的嚼用吧?” 赵如意一想,觉得宋无忌说的也不无道理。 她正想同爹爹商量该如何安排秋娘她们四个时,却见到赵老汉跛着脚的从外面回来。 他一见到赵如意就满心欣喜地同她道:“我刚才去街尾李老头家借宿,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自从赵秦氏走后,赵老汉的脸上几乎就变得没了笑容,见爹爹今日竟笑得这么开心,赵如意也跟着一起高兴起来。 许是因为走得急,赵老汉在院子里的井边舀了一口水后,才眼放金光地同赵如意道:“那个二癞子,在牢房里被人打死了!” “真的?”果然一听到这个消息,赵如意也变得兴奋起来。 二癞子是赵秦氏下葬的那天被官府的人拿了去的。 大家都纷纷猜测,这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毕竟他在衙门里还有个做刑名师爷的堂姐夫,用不了几天,那二癞子就会被放了出来。 可没想到他进去后,官老爷一不说审,二不说放,就这样将他关在了牢里没了下文。 而他的堂姐夫也莫名陷入了一场贪腐案,正自顾不暇,就更不会管他了。 这事上头的老爷不点头,下面当差的也不敢乱来。 那二癞子就这样被关在牢里半月有余。 可就在前两日,那些狱卒去送饭的时候,却发现二癞子浑身是伤地躺在地上不动了,进去一看,竟没了气。 问起牢房里的其他人,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竟让这事成了个无头案。 这二癞子身上的案子还没了断呢,他自己就先没了,衙门里的老爷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撤了他的卷宗,让他家人把他拉回去葬了算了。 若是以往,二癞子的家人自会不依不饶。 可这会他们最为仰仗的那位堂姑爷自己还在那掰扯不清,他们就更加不敢闹事,只得灰溜溜地将二癞子拉回了家。 “这也算是他的报应了!”赵如意听得赵老汉这么一说,就赶紧去了赵秦氏的灵位前上了一炷香,算是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你呀,让她们几个安心的住下!”赵老汉也颇为激动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刚和街尾的李老汉说好了,这些天我都到他那去借宿,家里多了几个姑娘媳妇,我一个鳏夫还是避避嫌的好。” 赵如意一想,这样也好,遂把这几日的安排都跟秋娘她们说了,让她们先在这养好了身子,随后再接她们入府当差。 能逃过生死一劫,秋娘她们本就感激不尽,没想到还能有机会进大户人家当差,她们更是千恩万谢。 她们当场就拖着虚弱的身子要给赵如意磕头。 而赵如意赶紧避到了一边将宋无忌给推了出来:“我也是做丫鬟的,这才是我们的主子。” 众人见状,又欲给宋无忌磕头。 “行了,你们还怕以后没有磕头的机会吗?”没想宋无忌却是冷着一张脸道,“丑话先说在前头,我本意并不是想选你们几个,只是因为如意的坚持,我才买了你们,你们快点将身体养好,早日入府去当差才是正事!” 秋娘几个就喏喏地称是。 在安排好了秋娘她们之后,赵如意便跟着宋无忌乘车返回宁国府。 在路上赵如意就有些不解地问:“世子爷为何要和秋娘她们说那么一番话?让她们心存感恩,不是更好吗?” “我不需要她们感恩,只要你记着我的好就行!”没想宋无忌却是混不在意地道,“给她们留下一个冷酷、不近人情的印象也好,反正以后她们也是归你使唤,我身边的事,还是得你来!” 赵如意一听这话,就有些蒙。 世子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说新买些丫鬟回来让自己松泛松泛,也好腾出时间让自己研读医书吗? 可他又说身边离不得自己,那让她怎么办? 劈成两半么? 还是将来让她在世子爷跟前一边端茶倒水,一边研读医书? 赵如意顿时就觉得有些头大。 但她觉得现在就烦恼此事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到时候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约莫过了七八日之后,秋娘她们终于脱去了面黄肌瘦之相,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周芮便驾车将她们从角门接进了宁国府。 几个人都是第一次进这种高门大户,因此不免就有些畏手畏脚的,直到她们到了夕照堂见到了赵如意,之前一直紧绷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下来。 赵如意便将她们安置在之前自己和抱琴住过的庑房。 “咱们院子里的人也不多,平日里要做的事情也不会太多,现在浆洗和厨房都需要人手,我想让秋娘过去帮忙;我在世子爷身边也需要两个人帮忙,二儿和三儿正好合适;至于杏儿的年纪还小,也干不了什么重活,不如先在院子里帮着跑腿传话什么的,等过得几年再派给她活计可好?”赵如意就给她们安排着差事。 秋娘她们几个只知道自己是府里买回来,该怎么当差自然都是听上头的吩咐,从没想过赵如意竟还会争取她们的意见。 而且她的安排又是设身处地为了她们着想,因此四个人都没有什么异议。 “那行,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还有一件要注意的事就是宁国府很大,府里的人也多,总会有人喜欢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事,”赵如意就同她们交代道,“她们闹归她们闹,反正咱们平日里也不与她们通往来,只管关起门来过我们的小日子就行。因此这府里不管出了什么事,只要与咱们夕照堂无关的,一律都可以不管!也尽量不要和那些人去攀关系,在这儿本本分分做事,才是最重要的!” 她们几人虽然好奇府里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但到底没有多问,而是如赵如意所说,本本分分当起差来。 第052章八月十五摆个宴 夕照堂里来了新人,最高兴却莫过于连婆子和周芮家的。 再加之秋娘又是个手脚勤快话不多的,她们就越发喜欢了。 在得知秋娘竟然是被家里的男人卖掉的时候,她们又打心眼地怜悯起她,周芮家的在做饭的时候都忍不住往秋娘的碗里多放几片肉,好让她补补身子。 二儿和三儿这边更多的是负责起整个院子的扫洒以及端茶倒水等粗活,而赵如意也终于有时间看起医书来。 因为习惯了赵如意的相伴左右,宋无忌就特意在书房的北梢间为她整理出一张书案来,因为他很喜欢那种一抬头就能看见她的感觉。 只可惜,赵如意却没去想这其中的深意,她只是觉得能有一张专属于自己的书案真是太好了。 而且让她觉得有些焦头烂额的是,马上又要到了许岚上门来检查她课业的时候了,可有些东西她还没弄得太明白。 宋无忌对医学也稍有涉猎,只不过他当初纯粹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已。 但对于刚刚起步的赵如意,他还是能够稍微指点一二。 一个讲,一个学,倒也教学相长。 只是如此一来,在二儿和三儿的眼中,瞧着赵如意哪里还像是个丫鬟?反倒是和世子爷成了登对的一对璧人,她们心下虽有犹疑,却也不敢乱说。 很快,府里就传来消息,自二月开始就陪着皇上南巡的宁国公宋长盛终于要回府了。 各院都是一片喜气洋洋,恨不得张灯结彩地将他当成凯旋的大将军来迎接。 相比之下,夕照堂却是毫无动静。 “咱们院子里真的不用有所表示吗?”二儿就有些担心地问赵如意。 赵如意正凭着记忆在纸上画着经络图,听得二儿如此一问,她也就搁了笔道:“他们父子间的恩怨我也不是清楚,既然世子爷都说了不用,我们也不用去费那功夫了,毕竟国公爷发起怒来还有世子爷帮忙担着,可若是惹恼了世子爷,可就没人再替我们挡着了。” 二儿觉得赵如意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因此,整个宁国府里四处都是热热闹闹,唯有着夕照堂里冷冷清清的。 就有人将此事报给了严嬷嬷,而严嬷嬷又找了个机会告知了宁国公夫人薛氏。 薛氏听闻之后便是一阵冷笑:“他还真是有胆,也不怕国公爷告他一个忤逆之罪!” 但转瞬薛氏又叹气道:“只可惜就算是告了,皇上也不会治他的罪,谁叫他有着一个在宫里吹枕头风的姨母呢?” 一想到这位徐皇后,薛氏就恨得牙痒痒,当年若不是她,自己又怎么会屈居徐氏之下,委屈巴巴地做姨娘? “之前听爹爹说要送族里的一个姑娘入宫的事还有没有下文?”薛氏就同那严嬷嬷打听道。 之前她也想过笼络宫中的祁贵妃贵妃来对抗徐皇后,可那祁贵妃也是鬼精鬼精的,特别是知道她与徐家的宿怨之后,根本就愿意掺和到这一档子事里来。 不过想来也是,他们薛家是靠做皇商起的家。 即便是腰缠万贯,像祁贵妃她们这种出身于勋贵之家的人也还是不屑与薛家为伍。 也难怪她爹想送一个薛家的女孩子入宫,在宫中真正培植属于薛家的势力。 “之前听薛家来的人提过一嗓子,”见薛氏突然问起了这件事,严嬷嬷也就努力回想着,“说是选了七老爷家的四小姐。” “四妹妹?那个七叔从外面抱回来的孩子?小时候倒是瞧着长得挺俊俏的,没想她竟还有这样的造化。”薛氏也就冷笑道。 “不管怎么说,那孩子的娘也曾是艳冠群芳的花魁啊!”严嬷嬷就笑道,“长得俊不是应该的么?” “可这样一来七婶婶岂不要气得半死?”薛氏就以看好戏的口吻问道。 “哪能啊!”严嬷嬷也就继续道,“他们那一房能出一个娘娘,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七太太还特意将四小姐认在了自己的名下,现在四小姐已经成了薛府里嫡亲的小姐了。” “呵,他们倒是懂得投机取巧!”薛氏就翻了个白眼道,“他们曾经不也是这样利用我的么?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差点害得我一世都不能翻身。” “话怎么能这么说,夫人您是大富大贵之人,前头那个就是福薄的,她抢了本该属于夫人您的富贵荣华,结果自己却受不住,最后该是您的不还是您的么!”严嬷嬷就笑嘻嘻地奉承着薛氏,“我瞧着这四姑娘也是个有福的,说不定她将来还真能助夫人您一臂之力呢!” “但愿吧!”薛氏就挥了挥手,“真要有那天,看我怎么整治夕照堂里那帮子人。” 薛氏就恶狠狠地放了狠话。 虽然现在还对付不了宋无忌那小子,可薛氏也没想要他好过,她也就打听着宋长盛的归期,想在这里面做点什么文章才好。 “国公爷可给了准信哪天回?”她问。 “说是皇上想赶回来过中秋节!”严嬷嬷也就答道。 “哦?要是这样的话,可不就没有几日了?”薛氏就有些欣喜地道,“国公爷风尘仆仆的回来,咱们总要给他办个接风宴吧,要是恰逢中秋节那天更好,这接风宴也就成了团圆宴,夕照堂的那位总没有借口不来了吧?” 想着宋长盛素来不喜宋无忌这个儿子,他们两个只要凑在一起,宋长盛就会忍不住训斥宋无忌一顿,她在一旁瞧着都会觉得暗爽。 “咱们就先定在八月十五那天摆个家宴!”薛氏就同严嬷嬷说道,“咱们把排场都弄大点,到时候不管是国公爷还是世子爷砸起场子来,看起来才够劲!” 严嬷嬷一听,就明白了薛氏的意思。 这么些年来,薛氏就没少给年少的宋无忌挖这样的坑。 本就矛盾重重的父子两都斗红了眼,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父子两的关系一年不如一年的原因。 如此一来,世子爷遭国公爷的厌弃,二公子宋无忧便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第053章家里的事老爷又不是不清楚 到了八月十五的那天,天顺帝的仪仗浩浩荡荡地进了京。 想到那些随行的官员已是半年没有归家,天顺帝几乎没有多交代什么,就让大家各自散去了。 得了消息的薛氏便在仪门处像个少女般的翘首期盼着,终于见到了骑马而归的宋长盛。 不得不说年近不惑的宋长盛保养得是极好的,看上去也就和那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无异,再加之生就一副好皮囊,依旧是玉树临风之相。 薛氏就不动神色地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宋无忧,示意他上前。 只比宋无忌小半岁的宋无忧在京城里也算得上是相貌堂堂,只是可惜和宋长盛还有宋无忌比起来,却显得逊色许多。 得了暗示的宋无忧就顶着笑脸上前帮宋长盛拽住了缰绳:“爹爹一路辛苦了。” “嗯!”宋长盛就很是满意地瞧了眼二儿子,又随意扫了眼前来迎接他的人群,发现并没有长子宋无忌的身影。 他的脸顿时便黑了两分。 “我不在家的日子,家中可还太平?”宋长盛翻身下了马,将马鞭随手扔给了随侍的小厮,然后就大踏步地往内院里去。 薛氏赶紧满脸是笑地跟了上去:“好,都好!” “哦?”宋长盛就刹住了脚,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夕照堂的方向,“他那边没给你找不痛快?” 差点撞上宋长盛的薛氏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然后她极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含含糊糊地道:“家里的事,老爷又不是不清楚……” “哼,这个逆子!”宋长盛听着心里顿时就有了气,然后甩着衣袖道,“真是养条狗都比他有用,狗还知道冲我摇尾巴呢!” “老爷别气,老爷别气,气坏了可不值当!”薛氏就连忙伸手给宋长盛顺气,“他不还是个孩子嘛,而且又一直病着,脾气古怪些也正常!” “哼!就是你总是这么迁就他,他才会变得越来越嚣张!”宋长盛就怒瞪了薛氏一眼。 薛氏就帕子一扬,刚才还堆笑的脸上瞬间就淌起了泪:“我有什么办法,都说后母难为,我又曾经是那样的一个身份,他到现在都不认我这个母亲……” 宋长盛的脸色就更加黑了。 真要说起来,他才是宁国府里最想收拾宋无忌的那一个。 自小,宋无忌便以他更偏爱宋无忧为名,并不与他亲近。 后来徐氏去世了,她那些丰厚的陪嫁就都落到了宋无忌的名下,从此吃穿不愁的宋无忌对他这个父亲就更加没有什么忌惮了。 若不是老天有眼,让宋无忌拖着一个病怏怏的身子,深得圣眷的他恐怕早就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当年宋无忌身染怪病的时候,太医们都说他活不过十八岁,可是眼下他都快二十了,却依然是那副要死不活就不断气的模样。 “哎,真是家门不幸啊!”宋长盛就捶足顿胸地叹道,然后摇着头回了馨香院。 薛氏见了,嘴角就扯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刚还挂在脸上的泪,已经半干。 既然宋长盛已经回家,自然就免不了摆一顿接风酒。 “你找人去夕照堂说一声,就说今儿个是八月十五,一家人一起吃个饭!”薛氏就授意严嬷嬷道,并递给严嬷嬷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严嬷嬷就心领神会地应了。 因为和府中各处的关系都不算太好,宋无忌鲜少出来走动,就更别说会参加这种所谓的家宴了。 起先薛氏还想通过削减夕照堂的日常开销来让宋无忌低头,后来才知道每年光徐氏那些陪嫁的收益就比整个宁国府一年的花销还要多。 根本扼不住宋无忌的她就只好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离间他们父子的关系了。 严嬷嬷也就派了身边的小丫鬟春燕去传话。 宋无忌听了,只是淡淡地应了句“知道了”,可心里并不打算去。 他觉得这个薛氏也是搞笑,明明知道自己不会去参加什么家宴,可她却总是喜欢派人来告知自己,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一旁的赵如意却是想起了自己上一世入府后的第一个中秋节,世子爷好像也是称病没有出席,国公爷在饭桌上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把桌子都给掀了,一桌上好的饭菜全都倒在芙蓉楼的西域羊绒地毯上。 后来为了清洗那块地毯,调用了府里不少的人手,而她就是其中的一员。 因此赵如意也就开声劝道:“要不还是去看看吧?明知世子爷您的脾性,馨香院那边还特意来告知,恐怕不只是出于好心吧?” “什么出于好心,她们只是想推责而已,到时候我爹追问起来,就好把全部的罪责推到我的头上,这么多年了,我都习惯了,不在乎再多这么一次。”宋无忌手里拿着书卷,心不在焉地说道。 “既然世子爷您都知道这是馨香院的圈套,为何还顺着她们的意思往里踩呢?”赵如意就有些不解地问。 宋无忌慢慢地合上书卷,然后看向了院子里开得正红的一株紫薇花。 那是赵如意六月的时候托人买回来的,自搬回来后就花期不断,那胭脂红的颜色在阳光下就特别的明艳。 “也不是顺着她们的意思往里踩,只是觉得参加这样的家宴很没有意思。”宋无忌就神色淡然地道,“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就是他们都是一家人,父慈子孝,而我就像是个被施舍的外人一样。” 然后他看向了赵如意:“既然是这样,我为什么还要去自讨没趣呢?” “不是自讨没趣!这叫做不落人口实!”赵如意却是摇着头劝道,“以前的事就不说了,现在许太医帮世子爷找到了症结所在,世子爷往后也不可能一辈子称病了。既然总是要走出去的,为什么不先去看看那薛夫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不然为何这么些年她总是对此乐此不疲,恐怕这里面也是有文章可寻的。” 听着赵如意的话,宋无忌就不免细思了起来。 第054章我想做个曾祖父那样的人 宁国府的家宴和往常一样设在了芙蓉楼。 这栋楼还是在宋无忌曾祖父的手上建的,当年专门用来宴请宾客之用。 可这些年,继任的宁国公一代不如一代,宁国府也渐渐式微,在朝堂之上不再有影响力,府里也很难再有那种百人同席的盛况,芙蓉楼也就变成了开家宴的地方。 宋无忌一边感慨着,一边带着赵如意上了二楼。 说是二楼,却又比京城普通的二层建筑高出了那么半层,站在这儿可以将大半个宁国府尽收眼底。 在这芙蓉楼前,有一棵两人合抱的枣树,高大的树冠早已如华盖一般遮盖在芙蓉楼的楼顶之上,让这芙蓉楼在夏日里变得难得的凉爽。 “据说这棵树是我曾祖父当年亲手种下的。”宋无忌就抬头看着这棵树感慨着,“咱们家是在太祖皇帝手上封的爵,原本只能世袭五代,而我曾祖父刚好就是第六代!他为人豪爽,喜交朋友,也做得一手好买卖,认识他的人都称他为‘小范蠡’。” “小范蠡?难道他也曾使过美人计么?”赵如意听着,就低声笑问道。 看着赵如意那狡黠的目光,宋无忌就冲赵如意赞许地点了点头,因为之前他刚同赵如意说过越王勾践的故事,也就顺带提了几句范蠡,没想她竟也记住了。 “美人计倒没有,不过他曾出使过北边的瓦剌,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化解了两国之间一触即发的战争。”宋无忌就一脸骄傲地同赵如意说道,“世宗皇帝感念曾祖父的功绩,不但让他继续承了爵,而且还将我们宁国府的爵位改为了世袭罔替。” “我小的时候,就是立志想做一个像曾祖父那样的人,只可惜命运太过捉弄,竟完全不给我这样的机会。”说着说着,宋无忌又变得伤感起来。 赵如意正想出言安慰他几句,却听得楼下突然一阵喧哗,就看见薛氏等人簇拥着宋长盛一路说说笑笑地过来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了?这府里竟没人告诉我?”宋无忌就扯了嘴角冷笑道,“我说好好的,薛氏突然怎么又折腾起家宴来,想必是以前的路数她又准备再来一次吧?” 赵如意听着,欲言又止。 还真如世子爷所说,上一世刚归府的宁国公就为了此事发了一次火。 但是这一世,既然世子爷来了,想必上一世发生的那些事便不会再发生了吧? 赵如意就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尽管薛氏是满脸堆笑,可被她簇拥着的宋长盛却是脸色不太好。 他看了眼身边的人,就很是不悦地道:“宋无忌呢?他又打算不来了吗?” “哪能啊!我今日还特意让严嬷嬷派人去传了话的。”薛氏就笑呵呵地同宋长盛道,“兴许他待会就过来了。” 宋长盛一听,脸色这才有所缓和。 赵如意就忽然想了起来。 上一世她跟在二公子身后也来了这芙蓉楼,因为世子爷不在,薛氏便派了人去三请四催,可不料他还是没有露面,这才让国公爷发了火。 “世子爷,若是您今日没来,夫人她又派了人几次三番地去请您,您会过来吗?”赵如意就小心地问道。 “她?她怎么可能会让人来请我?”没想宋无忌却是一脸不齿地看着楼下的薛氏,“她只会在这件事上等着我出丑,然后挑拨我爹来训斥我!” “那……您和国公爷的不合……都是因为薛夫人挑拨的?”赵如意就很是惊愕地道。 “是也不是,”宋无忌就面露嘲讽地笑道,“他能够这么容易被人挑拨,全是因为他从根本是上就不愿意相信他的亲儿子。在他的心目中,只有那个女人生的孩子才是他的儿子,而我和我娘,根本就是本不该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 说着,宋无忌的神色竟开始变得狰狞了起来。 赵如意在一旁看着,就有些害怕地抱住了宋无忌。 瞧着府里的人差不多都聚到芙蓉楼来了,世子爷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世子爷,您看我!”赵如意就有些焦急地将宋无忌拖离了栏杆边,抱着他坐到了地上,“世子爷,咱们今日千万不能落了别人的口实,不然她们又要看我们的笑话了!” 赵如意的话好像突然喊醒了宋无忌,他的眼中也恢复了清明。 是啊,他今日来,不就是不想让那薛氏如愿的吗?他哪怕是装,也装出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来。 他也就闭了眼,再次平定着自己的情绪。 再睁眼时,眼底早就是一片波澜不惊了。 “我们下去吧,也到了该会会他们的时候了。”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又顺手将赵如意给拉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我刚才听闻要派人去寻我?”下了楼的宋无忌就换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可眼中却不带一丝温度地瞧着薛氏。 薛氏怎么也没想到宋无忌会出现在芙蓉楼,因此她也是一脸皮笑肉不笑地道:“母亲正想叫人去唤你呢,没想你就自己先来了。” “母亲?想必你是记错了什么了吧?我舅舅家可是姓徐的,什么时候改姓薛了?”宋无忌就毫不留情地说道,然后他又冲着宋长盛行了礼,“而且父亲是什么时候回府的?怎么都没有人告知我一声?好在今日天气还好,我正好想出来走动走动,若不然,今日缺席了父亲的接风宴,这是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薛氏万万没想到宋无忌竟然会拿话这样堵着自己,她也就扯了扯嘴角:“我不是叫人去告知你了吗?” “哦?是吗?”宋无忌就一脸嘲讽地看着薛氏,“那也就是说是传话的丫鬟做事不得力了?” 也不待薛氏说话,宋无忌就目光如箭地看向了跟在严嬷嬷身后的春燕:“我若没记错的话,今日来传话的就是你吧?你什么时候和我说过国公爷归府的事?” 竟是一副要当场对质的气势。 第055章她像换了一个人 春燕当场就慌了神,她频频地看向了严嬷嬷。 她可都是按照严嬷嬷所说的话做的呀!现在怎么能将这件事都怪罪到自己的头上? 就在她想为自己申辩的时候,却接到严嬷嬷一记眼神凌厉的警告,吓得她有话也不敢说出来。 “还有这样的事?”宋长盛也瞧向了春燕。 春燕就吓得赶紧趴到了地上求饶道:“是奴婢嘴拙,没有把事情说清楚,而且奴婢以为世子爷已经知道国公爷回府的消息了,便只说了中午在芙蓉楼开宴的事。是奴婢办事不力,求国公爷原谅!” 说着,她就不断地磕起头来。 芙蓉楼四周的地面都铺满了凹凸不平的麻石,春燕跪在上面,不一会的功夫就把额头磕得红肿,并隐隐渗出血来。 宋长盛想着自己刚刚归家也不太适合做什么扫兴的事,也就挥了挥手,示意春燕退下。 严嬷嬷见了,也就暗中踢了春燕一脚,让她赶紧识相地离开。 满脸是泪的春燕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她千恩万谢地起了身,却在离开时撞上了赵如意那有些同情的眼神。 春燕对赵如意是有印象的,她还记得半年前她和她娘带着四色礼盒来求严嬷嬷,却遭嫌弃的事。 后来还是她多了一句嘴,将赵如意发配去了素有冷酷之名的世子爷那,没想到她不但没有被世子爷逐出府去,反倒在世子爷的身边扎下了脚来。 现在看她的模样,虽然和她们一样扎着丫髻,穿着府里的潞绸比甲,可瞧上去却像是哪家的小姐一般气质沉静。 怎么会这样? 以前,她只是觉得这丫头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倔强,这不过才半年的功夫,她为何就能像换了个人一样? 难道是因为她跟了世子爷? 春燕就有些心烦意乱地猜想起来。 一个刚入府的丫头都能有此造化,可她呢? 想着自己平日里对严嬷嬷的百般讨好,可到了出事的时候,她却将自己视如草芥,今日之事,若不是因为严嬷嬷的吩咐,她又哪里敢跑到世子爷跟前去抖机灵? 春燕越想,心里就越发觉得不平衡。 往日里隐忍的那些委屈,也被严嬷嬷的那一脚给踹了出来。 她原本以为在这府里跟着严嬷嬷,是一条另辟蹊路的捷径,而现在看来,竟是她错了。 春燕也就在心里暗暗发愿,她再也不要做那把被人使唤的刀了。 而芙蓉楼那边,刚才那小小的不愉快并没有影响到宋长盛的心情,他也就唤了众人入席。 宋家原本也是男丁繁盛,可到了宋长盛祖父那一辈只得了他父亲一个儿子,而他父亲又只生了他。 三代单传之下,宋家也没什么亲戚可走动了。 所以当年子嗣艰难的宋家才会劝说徐氏接纳身怀有孕的薛氏入府当姨娘,宋长盛这才有了无忌和无忧两个儿子。 如此一来,说是家宴,也不过是宋长盛带着薛氏和宋无忌、宋无忧坐在一起吃顿饭而已。 可即便如此,宋长盛也觉得高兴。 薛氏坐在宋长盛的身旁满脸是笑地帮他布菜,而替宋无忌布菜的自然就是赵如意,而宋无忧身旁站着的则是他院子里的大丫鬟雪语。 赵如意自是认得她的,上一世两人还曾在一起共事过。 在赵如意的印象中,雪语是二公子屋里第一个成功爬床的丫鬟,自那之后,她便常常在二公子的院子里以姨娘自居,还让她们这些小丫鬟去服侍她。 正是她的颐气指使,让二公子院子里不少丫鬟都动了爬床的心思,上一世的赵如意也不例外。 在二公子那间不大的院子里,她们这些丫鬟也学会了排资论辈、恃宠而骄。 当时的她们,都觉得那是天经地义,而现在赵如意回想起来,却只觉得可笑。 这还是赵如意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宋无忧。 曾经那张俊秀得让她沉醉的脸,现在看起来却只有淫邪。 因此赵如意便敛了心思,专心致志地帮宋无忌布起菜来。 因为得了宋无忌的特许,赵如意都可以与他同桌吃饭,她自然就清楚宋无忌的口味和喜好,几乎不用宋无忌的示意,她都能夹到宋无忌喜欢的菜品。 不过她也知道不能在这种家宴上太过暴露宋无忌的喜好,她总是将那些宋无忌喜欢的菜夹一大筷,不喜欢的菜夹一小筷,因此看上去,她竟是将每样菜都“均匀”地夹给了宋无忌。 这让在一旁盯着的严嬷嬷不免有些泄气。 因为平日里宋无忌都是深居浅出,就更别说这样机会难得地坐在这用膳,她想趁机瞧瞧他的喜好都不成。 而坐在宋无忌对面的宋无忧却是一直盯着宋无忌身旁的赵如意,他怎么不知道府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俏丫鬟?而且她怎么会去了宋无忌的院子里?有这样的好事,都不应该先紧着他来吗? 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三连问的宋无忧就眼神不善地看向了严嬷嬷,仿佛是在责备她的办事不利。 宋无忌其实并不是一个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人,平日里他和赵如意一块吃饭时,想说的话可多了。 可今日对着这么几个人,他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只管将夹进嘴里的食物细嚼慢咽,对于薛氏在宋长盛跟前的撒娇卖嗲选择视而不见。 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薛氏的本性难改。 虽然她如今已经是宁国公夫人了,可当年做姨娘落下的毛病一个都没改,也更加不懂在他们这些小辈面前庄重是何物。 因此在用完膳后,宋无忌连茶都没有喝,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告辞。 对于宋无忌今日的表现宋长盛也还算满意,因此他也没多说什么,就放了他们回去。 宋无忧则借口要出恭,将严嬷嬷拖到了一边:“刚才宋无忌身边的那个丫鬟是谁?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我不是说过,有好看的丫鬟先送到我那给我过目吗?她又怎么到了宋无忌哪里?” 这连珠炮似的发问,竟让严嬷嬷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第056章读书是奢侈的事 好在严嬷嬷也经过事的老人了,自然不会就这样被人问住。 “二公子,这还真不能怨老婆子我,那赵如意来的时候就是个又丑又土的乡下丫头,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磕惨,”严嬷嬷就一本正经地说道,“可她又是外院的姚总管弄进府的,我又不能不安排,便想着借大公子的手将她赶出府去,没想大公子竟和她王八对绿豆地瞧上眼了,不但将她留了下来,这才半年的功夫就成了夕照堂里大丫鬟!” 说着,严嬷嬷便压低了嗓音道:“这样的女孩子,恐怕也不是个什么善茬!” 严嬷嬷说这话的本意是想让宋无忧打消对赵如意的歪念头。 没想到宋无忧听得严嬷嬷这么评价赵如意后,心里反倒变得心痒痒的了。 这样的一个女子,一定比他院子里的那些丫鬟要有趣得多吧? 宋无忧竟在心里摩拳擦掌起来。 赵如意自然不知道宋无忧的心思,也没有兴趣知道。 相对以往,许岚来得更勤快了些。 他开始教赵如意如何通过望闻问切四诊来给人瞧病。 如此一来,他们除了拿宋无忌来教学外,夕照堂里的每一个人有事没事的时候都被赵如意抓来“察言观色”了。 “如意姐,我来帮你打下手吧!”三儿见了,心里也痒痒的。 赵如意也是后来才知道,二儿和自己同年,今年也是十五了,三儿比二儿小两岁,因为父母去世得早,她们便一直跟着大哥大嫂一起生活。 一年前,她们的大哥突然染上了赌瘾,不但将家里的房子输了,还把她们姑嫂四个都输给了赌场老板。 赌场老板转手又将她们卖给了人牙子。 别看三儿年纪小,主意却很大,她觉得与其被人卖到烟花之地生不如死,还不如自行绝食了断的好。 那一日若不是赵如意的出现,她们几个说不定就真就这么饿过去了。 瞧着三儿那求知若渴的眼神,赵如意也不忍拒绝,只是她也同三儿言明:“这些我也是刚学,有些事我自己也不是很懂。” “那三儿跟着如意姐一块学!”三儿就有些乞求地看着赵如意,“我娘以前说过,技多不压身,三儿也不敢想那些有的没的,就是想和如意姐姐一样能读书识字。” 赵如意一听,便知道三儿误会了。 她以为自己这是在防着她。 “你很想读书识字吗?”赵如意就看着三儿问道。 三儿先是点了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读书,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啊。 以前村里只有那些有钱的人家才供得起读书人,以前爹娘还在的时候,曾送大哥去村上读过几年义塾,些许认得几个字,而像她这样的女娃儿,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看着三儿那充满渴望却又压抑的眼神,赵如意的心里却是一动。 亲身经历过的她,自然知道识字的好处。 “不如我们几个结个识字社吧!”赵如意就大胆地设想道,“反正我们也不用去考状元,单凭识得几个字,出去也不至于睁眼瞎。” 三儿就很是惊讶地瞧向了赵如意,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她高兴地拍着手笑道:“我这就去叫大嫂和二儿来!” “还是我们过去说吧!”赵如意想了想,“将连婆子和周大娘也拉进来,毕竟是一个院子里当差的,也不能厚此薄彼呀!” 听了赵如意的想法,二儿和杏儿很是心动,秋娘却有些犹豫,她怕自己的年纪有大,已经学不进去了。 连婆子却是笑着劝道:“你一个二十出头的人,这才到哪呀!能识得几个字总是好的,倒是我一个黄土都埋了半截的人了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我就在你们旁边帮你们把把风好了。” 周芮家的听着也是笑:“为什么要把风?人家读书写字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你能记着我们,我们就已经很开心了,我这抓了一辈子擀面杖和锅铲的手已经抓不住笔了,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带着我家的妞儿一块学吧!” 说着,周芮家的就把妞儿推到了赵如意的跟前。 而妞儿看到赵如意却是眨巴着眼:“如意姐姐,妞儿也想学写字!” “那行,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赵如意就看了眼屋里的人道,“每天下午的未时到申时咱们都相对清闲一点,咱们就趁着这个时间识字,咱们也不贪多,每天就学四个字,一年下来也能把一本《千字文》学完的!” 众人一听,一年竟能学到一千多个字,都是满心的欣喜,对学字也都充满了信心。 “识字社?”到了晚上,宋无忌在做熏蒸的时候也同赵如意说起这件事来,“你们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 因为天气渐渐转凉,之前烧滚过的药汁容易变凉,赵如意便要不断地往桶里加着热水。 她一边试着水温,一边同宋无忌笑道:“也就是和三儿闲聊的时候说起来的,她羡慕我识字,就想同我学。” “我想着教一个人也是教,教一院子的人也是教,不如把大家都聚在一起,共同学习。”赵如意就继续低头道。 “自己还是个半桶水,也敢跳出来收学徒!”宋无忌瞧着就取笑着赵如意,“那些学堂里的老夫子若是知道了,一定会跳着脚来打你。” “这和学堂的老夫子有什么关系?”赵如意就扬起了脸,一缕发丝刚好从她的额前落了下来,瞧上去很是楚楚动人。 “不过是识得几个字,又不用讲经据典,”她很是俏皮地眨着眼看着宋无忌,“除非……是你这个老夫子瞧不惯我们,想找我们的茬还差不多!” 瞧着赵如意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宋无忌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丫头,在自己面前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竟是什么话都敢说了。 “既是这样,本老夫子也支持你们一下,”宋无忌就想了想道,“东厢房那有个堆放杂物的耳间,你明天带人去把屋子整理出来,然后从我的书房拿些笔墨纸砚过去,既是学,就好好学,若是有什么不懂,你可以来问我。” “真的吗?”赵如意听得宋无忌这么一说,满是欣喜,就差要手舞足蹈了。 第057章花不了几个钱 赵如意是个天生的行动派。 整个东厢房相当于是宋无忌的库房,里面收着一些平日里不常用的东西,也不乏贵重之物。 赵如意自然不敢随意去动。 而东厢房的南面靠近门房的地方却有一间后来加盖的杂物房,里面也不知道堆放了些什么,只是单从那些物品上堆积的灰尘来看,显然已经很久无人踏足了。 这间房坐东朝西,南面的墙上有个窗,东面和北面都是白墙,用来读书写字、做针线什么的刚好合适。 赵如意便领着众姑娘将那间屋子腾扫了出来。 宋无忌瞧了眼从那间屋子里搬出来的杂物,不过是些烂了的桌椅板凳,他便大手一挥:“都扔了吧!” 秋娘瞧着这些一水的黑漆家具,却觉得扔了很是可惜。 “都是些上好的木材,修修补补也还能用。”她也就同赵如意道,“实在不行,咱们就拆了其中一条修补其他的,也比把所有的都扔了强。” 赵如意觉得秋娘的主意不错,可是这木工活又要体力又要技巧,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的。 秋娘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当家的是个木匠,我以前没少给他打过下手,这些我都可以试试。” 既是这样,赵如意就更没有理由反对了,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把那些积满灰尘的家具都擦干净,然后挑了几件还有挽救余地的桌椅交给了秋娘。 周芮家的特意让周芮去借了木工工具回来,而平日里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秋娘使唤起那些木工的行头却是有模有样。 秋娘在院子里敲敲钉钉了大半日的功夫,就修好了一张八仙桌、四张圈椅和几张小杌子。 只是补上去的木条和木块有些杂色,看上去不甚美观。 “要不咱们再去买两斤漆把这些家具重新刷一遍?可不就和新的一样了嘛!”周芮家的就坐在被秋娘修好的椅子上,舒舒服服地道。 “其实要我说啊,不如将这间屋子也刷一刷,这马上就要入冬了,窗户上的纸也要贴过,还有屋顶上的承尘也要换了。”和周芮家的同坐在椅子上的连婆子也出着主意,“这些东西只要咱们自己动手,也花不了几个钱。” “对对对,可不就是这么一个理!”周芮家的也就和连婆子越说越起劲。 赵如意则是征询地看了众人一眼:“你们觉得呢?” 大家就站在院子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法子可行。 不过就是多费上一些力气而已,而这间屋子却是她们每天都要用的地方,收拾得舒适一点,总是好的。 瞧着她们一群大姑娘小媳妇的在院子里商讨着这件事,宋无忌也不好往前凑,他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叽叽喳喳各抒己见的众人,嘴角就泛着笑。 没想到赵如意还真是有办法调动她们的主动性。 谁能想到秋娘她们几个早在半个月前都还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莫名的,他又想到了自己。 在赵如意来之前,自己也是过一天算一天的在等死,可是在她来了之后,好像事情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难道说,她真是自己的福星? 这些丫鬟们折腾的事,宋无忌就没想管,也不好管。 他只是交代赵如意自己看着办,但如果遇上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倒是可以来问他。 赵如意就满心欢喜地应了。 周芮得了宋无忌的示意,早早地就准备好了木器漆和刷墙的白粉灰,窗户纸和新的承尘布也买回了不少。 第一天,赵如意带着二儿和三儿先是拆了屋里旧的承尘。一不留神,她们三个就弄得灰头土脸地跑了出来,可瞧着对方一身的狼狈样,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二天,她们在屋里刷墙。不小心蹭在脸上的白粉灰,让她们瞧上去都像戏台子上的丑角儿。 第三天,她们在院里给修补好的桌椅上漆。妞儿和杏儿在一旁打闹着跑过,鞋底上沾着的黑漆在院子里的石板地上印出一朵一朵的小花。 第四天,贴窗纸、换承尘…… 如此折腾了四五天之后,原本那间根本不能进人的杂物房就变得焕然一新了。 她们欢天喜地将涂过新漆的桌椅都搬了进去,还在桌上摆上了世子爷赐下来的文房四宝,一切看上去都还像那么回事。 宋无忌瞧着她们忙碌了这么多天,对她们新收拾出来的这间屋子自然也是充满了好奇。 只是当他发现空荡荡的屋里只有一张八仙桌和四张圈椅时,不免就皱了眉。 “去开了我的库房,里面有张罗汉床正适合摆在这。”宋无忌就指着东面白墙下的空地道,一转身他又指了指北面的白墙,“这儿摆上两个博古架,平日里用不上的书本可以搁在上面,就不必堆在桌子上了。” 赵如意都一一在心里记下,随后就带着秋娘和二儿在库房里翻找了起来。 待她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罗汉床和博古架搬出来时,却见着三儿正在杏儿的帮助下搭着凳子在门头上贴着一张红纸。 “闻雅屋?”赵如意一眼就辨认出红纸上的字,那一看就是出自世子爷的手笔。 “世子爷说了,先这么贴着,随后他再去叫人制块匾来挂上。”贴好红纸后,三儿就有些兴奋地跳下板凳说道。 赵如意的头上就挂满了黑线。 她们这次的阵势是不是闹得太大了点? 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一走进屋,却发现东面的白墙还挂上了一幅字画。 画上,婆娑的树影之下背坐一位红衫女子,透过那纤细的背影可以瞧见她正在看着一本书。 不过寥寥数笔,就将女子专注的神态给描绘了出来,特别是一片水墨之下,女子身上的红衫更成了点睛之笔,让人只瞧了就挪不开眼。 一看落款,竟是世子爷所画,而作画的日子居然就是她们热火朝天地刷房子那几天。 “那天你跟我说想刷房子,我的脑子里就浮现了这幅画出来,”宋无忌就有些得意地同赵如意道,“没想到装裱之后挂在这儿倒挺是应景的,倒是你们,别负了我的一番心意,绝不可三天打鱼两日晒网!” 众女子挤在一起,便齐齐摇头,都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心。 第058章你还没进过宫吧? 重新装点过一番又摆上了几盆花草的闻雅屋书就卷气很足,而赵如意第一天教她们的四个字便是《千字文》中的第一句:“天地玄黄。” 只不过大家平日里都是拿绣花针的手,突然握起了笔杆子,多少都有些颤颤惊惊的别扭。 赵如意就想起自己上一世刚刚学握笔的那一会,也就鼓励着她们道:“没关系,只要姿势是对的,以后练多了自然就会顺畅的,谁一开始不都是写的一沓子丑字?” 众人也就跟着她会心一笑,倒也没了之前的那一份紧张。 想写好所有的字难,但写好一个字却是容易,不过是练了一炷香的时间,大家的“天”字也都写得有模有样了。 这样,也让众人增添了不少的信心。 如此一来,每天下午的这一时辰竟成了最容易打发的日子。 因为赵如意还要研习医书,她便不能时时和她们混在一起,反倒是秋娘就趁着这个机会教起了姑娘们针线活。 瞧着她们嘻嘻哈哈的样子,就连许岚都是一脸羡慕地同宋无忌道:“以前我总觉得你这是一片死气沉沉,现在反倒觉得你这院子里生机勃勃的,人就是要多接触这些让人瞧着开心的事务,心情才会好,心情好了,身体才会好。” 宋无忌也颇为认同地点了头:“往年到了这个落叶的时节,我不免就有些悲春伤秋,可今年有了她们,却也感知到了秋的美好。” “其实秋天还是那个秋天,只是世子爷的心境变得不一样了,所以看东西的感觉也变了。”许岚就笑着同宋无忌道。 “只是许太医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能不能参加今年的围场秋猎?”宋无忌在同许岚笑过一场后,就正色问道。 “宋世子想参加围场秋猎了?”许岚就挑了眉。 “是啊,病得太久了,还不在人前露面,世人都快把我忘记了。”宋无忌的脑海里突然就想到了那天带着赵如意去宝月楼的事。 虽然事后他没有多说什么,可徐瑾之和沈跃却把那掌柜的狗眼看人低的事说出去了。 京中的勋贵子弟本就互相结交,在他们二人的示意下,其他勋贵子弟也很自觉地从宝月楼前绕道而行,仿佛就是一夜之间,曾经宾客盈门的宝月楼一下子就变得门可罗雀。 当那宝月楼的东家察觉这件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宝月楼的东家只得辞了那掌柜的,又亲提着礼盒自上茂国府给徐瑾之赔礼道歉。 原本按着徐瑾之的性子,他还想让那宝月楼的东家去给宋无忌赔礼,还是沈跃提醒他宋无忌喜静不喜闹,还是不要去折腾的好,徐瑾之这才做了罢。 虽然这件在京城里闹出不小风波的事是在平息了之后才传到了宋无忌的耳中,可宋无忌也开始慎重考虑起自己的未来。 以前,他对自己的病情早已不抱什么希望,因此遇到这样的事他也懒得去伤神。 可现在,他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已是一日好过一日,他就不得不考虑是不是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提醒大家宁国府还有他这么一个世子。 “如果宋世子只是想在众人面前露个脸的话,想必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许岚在细思了一番后说道,“可若是宋世子想和其他家公子在围场上一较高下的话,恐怕还是会有些力不从心。毕竟您现在还在排毒休养中,依然是宜静不宜动。” 宋无忌听着,眼中不免就闪过一抹失望。 可他依然很是坦然地接受了许岚的建议。 “那我要排清身上的这些毒,还要多长时间?”宋无忌就同许岚打听道。 “快的话,两三个月,慢的话也要到明年开春吧。”许岚就有些保守的估计,“我说过宋世子身上的毒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用虎狼之药催之,虽然见效快,却有可能损伤您的身体,而采取这种细水长流的方法,则是更为稳妥。说到底,这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咱们不能做。” 宋无忌就默然了。 自己还是太心急了些。 这么多年他都熬过来了,又怎么突然计较起这一朝一夕来? 秋场围猎,是从高宗皇帝手上传下来的惯例,曾跟随太祖和太宗皇帝打过江山的高宗皇帝不希望后辈子孙们在纵情享乐的日子里丢了祖辈当年的骁勇之风。 因此每年的九到十月,他都要让皇家和功勋世家的子弟到此来一展身手。 而且他还定下规矩,只要是在围猎中表现神勇的人,都能被皇上亲赐黄色齐腰甲,直接入选宫中的御林军! 这样的荣耀,是平日里根本求不来的,对于那些不想走科举之路的功勋子弟来说,这简直就是天赐的良机。 因此,即便每年都要出一笔不菲的“入场费”才能在围场里找个靠前的位置安营扎寨,可各家都是毫不吝啬,为的就是让自家子弟有机会在围猎场上获得皇上的青睐。 可那都是对普通的功勋弟子而言,可像宋无忌和徐瑾之这样,从生下来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来说,根本就不用这么麻烦。 比如徐瑾之,就被封为了东宫侍读,只要不出意外,他将来必是天子身边的重臣。 送走了许岚之后,宋无忌便冲着赵如意笑道:“你还没有进过宫吧?要不要我带你去见识一次?” 啊?入宫? 若不是她的手里正巧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赵如意还真想捏一捏自己的脸,看看是不是做梦。 皇宫大苑,那是一个多么神秘的地方啊! 虽然住在皇城根下的人不少,私底下传说着皇城里的各种秘闻,可正真能走进去一探究竟的人却没有几个。 “世子爷,您不是逗我吧?”赵如意就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了宋无忌,“而且您带我入宫去做什么呀?” “若是旁的人,自是不可随意进出皇宫的,即便是递了牌子进宫,那也只能进去他一个人,”宋无忌却是看着赵如意得意地笑道,“可我却不一样,我是得了皇恩特许的,能够带上一个人,随身服侍。” “说吧,你到底想不想去?你若是不想,那我就带添福去好了。”宋无忌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如此一来,赵如意也开始迷糊起来。 第059章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赵如意也陷入了无限的小纠结中。 去吧,又怕自己不懂规矩闯出祸来,不去吧,这样的机会又难得,真真叫她难以取舍。 “世子爷……这在宫里要是不小心闯了祸,是不是就要掉脑袋呀?”赵如意就小心翼翼地看着宋无忌问道。 听得宋无忌就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会?”宋无忌忍俊不禁地看向了赵如意,“上天都有好生之德,又更何况视天下百姓如子民的皇上?哪能不问青红皂白地就要人的脑袋?” 赵如意一听就放下之前悬着的一颗心来,可她又马上好奇地道:“可人们又说皇上是天子,是神明的孩子,那皇上会不会长了三头六臂,会吞云吐雾呀?” 正准备喝药的宋无忌,差点就将含在口里的一口药喷了出来。 “到底是谁告诉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宋无忌赶紧咽下了嘴里的那口苦汤药,“你要是好奇,就跟着我一块进宫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听得这话,赵如意又面露难色。 她只是一个小丫鬟,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刚才那些也只是她和世子爷的玩笑话。 进宫去见皇后娘娘,她想自己大概还没有这样的福分。 可宋无忌的神色却是异常的认真。 瞧着赵如意的心里不免一跳。 只听得宋无忌道:“自从我娘没了后,舅舅和姨母便是我最亲近的人,这一次若不是你,入画悄悄买通药铺伙计换药的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而我就更不知会要继续‘病’到什么时候去。” “我想带你见见他们。”宋无忌的神色就变得很是真挚。 而赵如意却越听越糊涂了。 她一个做丫鬟的,自然是世子爷指东,她便不敢打西。 可为何听着世子爷这话里的意思,他竟是在征询自己的意见?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呀? 赵如意就眨巴着眼,久久不敢说话。 而宋无忌却一直看着她,仿佛在等着她的答案。 两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气氛就变得诡异起来。 “世……世子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赵如意就很是心虚地道。 宋无忌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个满意的笑。 他打量着赵如意,未施粉黛的她只是在鬓角的位置插了一朵小小的白花。 毕竟是在国公府里当差,赵如意不可能为母守孝三年,因此她就在心中暗暗地发愿,为母服丧一百天。 对此,宋无忌是默许了的。 只是瞧着如此素净的她,宋无忌还是忍不住道:“太素净了些,明日我带去买几身体面的衣裳吧,至少不能叫人瞧着磕碜。” 自己穿得很磕碜吗? 赵如意就不自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淡黄色的潞绸衣裳再配一件竹青色的焦布比甲,腰上再扎上一根棕绿的腰带,府里的丫鬟不都是这般打扮么?怎么单到她这却成了素净了呢? 可到了第二日,宋无忌果真就带着赵如意出了府。 其实宁国府也有自己的针线房,可因为宋无忌与那薛氏的不对付,他便没在针线房做过衣裳,而是让人将布料直接拿到了东大街上有名的成衣铺子凌仙阁。 这凌仙阁在京城开了差不多有三十来年了,当初是茂国公老夫人袁氏名下的产业,在小女儿徐氏嫁到宁国府的时候,便给了小女儿当了陪嫁的嫁妆。 现如今,这件铺子自然就到了宋无忌的手上。 因此一见到宋无忌,凌仙阁的吴掌柜就亲自迎了出来。 一身妇人装扮的吴掌柜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是在这凌仙阁里做了近二十年了,因为每日在这店里迎来送往,脸上总是挂着和煦的笑。 因为一早就让添福过来报了信,吴掌柜就将宋无忌和赵如意迎到了后堂的贵宾接待室,待人奉过茶点之后,她才打量着赵如意道:“世子爷说的,就是要给这位姑娘做衣裳吧?” 宋无忌便点了点头:“三日后打算带她进宫去见皇后娘娘,劳烦吴掌柜帮忙掌掌眼,给她做几身合适的衣裳。” 吴掌柜一听就明白了过来,便笑道:“瞧世子爷这话说得,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叫人来给这位姑娘量衣,保证后天就把衣服送到府上,绝不会误了世子爷的事的。” 说完,她就叫来铺子里的裁缝拿了皮尺来帮赵如意量衣。 出了凌仙阁,宋无忌又带着赵如意去了同一条街上的福瑞祥。 这福瑞祥是家银楼,也是徐氏名下的陪嫁。 宋无忌替赵如意选了一对镶蜜蜡的银花钿、一对绞丝银手镯并一副垂珠银耳环后就回了府。 抱着福瑞祥的首饰盒子,赵如意的心里就直突突。 这些东西虽是银器,不如金子的贵重,可却胜在样式新颖和做工精巧,价钱一点也不输那些样式简单的金首饰。 世子爷真的要把这些都给自己吗? 赵如意的心里就升起了一丝不确定。 两日后,凌仙阁竟真把新做的衣裳送了过来,来的还是吴掌柜本人。 “特意让铺子里的裁缝连夜赶了工,就是怕误了世子爷的事,”她笑着打开了随身带来的包袱,将里面叠好的衣服拿出来抖了抖,“做好后,都拿熨斗熨过的,保证你穿在身上服服帖帖的。” “姑娘先穿在身上试试,我还特意带了两个人过来,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她们就能帮着改了,也不用一来一回地折腾时间。”说笑间,吴掌柜就拉过了赵如意,让她去试衣裳。 吴掌柜带过来四件绫衣,两条裙子,三件褙子,多为松绿、姜黄等淡雅的颜色,做工都特别好,一点都不像是赶工做出来的东西。 赵如意就同吴掌柜道了谢,抱着衣服就去了内室。 吴掌柜的眼里就闪出一丝讶异。 一个丫鬟竟然堂而皇之地进到世子爷的内室去换衣服,难不成她已经是世子爷房里的人? 但一想着世子爷前几日带着她又是做衣服又是买头饰的,不是他房里的人才有些奇怪吧? 可瞧着赵如意的眉间,又不像是知晓人事的样子,难道只是世子爷在讨好她? 吴掌柜便一人在那瞎琢磨起来。 第060章我哪里那么娇贵 衣服的大小刚刚合适,赵如意便挑了件姜黄的裙子配葡萄紫的褙子穿了出来。 “我就知道姑娘穿这个色好看,”之前还在胡思乱想的吴掌柜一见到换了身新衣出来的赵如意就起身笑道,“姑娘肤色白,刚好能镇住这葡萄紫,若是其他人穿了,定会衬得和那村姑一样。” 说着,吴掌柜就笑着低头帮赵如意理着身上的衣裳,见她竟选了条姜黄的裙子,就有些不解地道:“姑娘为何不挑那条桃红的?这姜黄陪葡萄紫,瞧着还是太跳了些。” 在一旁喝着茶的宋无忌自然知道赵如意这是为了给赵秦氏服丧,故意避开了大红大绿的颜色,因此他也就不动声色地道:“我瞧着这样挺好的,你要不要把其他那几件也试上一试?” 赵如意却摇了摇头:“不用那么麻烦了,我都比过了,这些衣服都是一样大的,穿着都合适。” 宋无忌听得赵如意这么一说也就没有强求。 吴掌柜却更惊讶了。 她没想着眼前这丫鬟同世子爷说话竟是这么的随意。 但她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过来。 依着世子爷的年纪,早就应该娶亲了,可偏偏因为身上害了怪病,这些原本应该按部就班的事也就全都拖延了下来。 这院里没个正经的女主人,身边的丫鬟难免不起歪心思。 别瞧着她们现在都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可只要这院里有了正经的奶奶,这些丫鬟们的好日子也就算到了头。 不是随意拉了去配小厮,就是屋里的奶奶治得没了喘息的机会。 一想到这,吴掌柜就忍不住为赵如意兴叹了一把:挺好的一小姑娘,怎么竟走了这样的歪路呢? 只不过这些,都和她这个局外人没什么关系,她只要做好世子爷交代的事情便成。 见着新衣裳都不用改动,吴掌柜便带着人告辞了。 宋无忌这边教了赵如意一些在宫里要注意的事,第二日一大早,便带着赵如意入了宫。 因为前些日子就往宫里递了牌子,所以宫里的徐皇后一早也在等着宋无忌。 见他没有坐辇轿而是徒步走到了坤宁宫,徐皇后就嗔怪起身边的总管太监王福,怨他办事不力:“不是一早就让你带人抬着我的辇轿去宫门处接宋世子么?怎么竟叫他一路走了进来,难道你不知道他身体虚弱,不可劳累么?” 王福就一脸难色地瞧向宋无忌求救。 宋无忌便笑道:“姨母,我哪里就变得这么娇贵了?不过是觉着今天的日头好,我自己想多走走,怨不得王总管的。” “王福,是这样的吗?”听得这话,徐皇后心中的不满就已经消掉了一半,可她依旧瞧向了王福。 “娘娘,可不就是这样!”王福一听就连忙应道。 他感激地瞧了眼宋无忌,感谢他替自己解围,又满心欣喜地同徐皇后道:“娘娘,您瞧世子爷,虽然走了这么远的路,可气色却很好,而且还不带喘……可不就是要大愈了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徐皇后这才注意到宋无忌的脸色。 发现平日里总是苍白无色的他,这一次脸上果然有了淡淡的红润之色。 “去,去把许岚叫来,本宫要亲自问一问宋世子的病情。”徐皇后就用手按住了心口,很是激动地道。 王福哪里敢耽搁半分,赶紧使了手下的小内侍去了太医院。 徐皇后这边一瞧见宋无忌就喜得合不上嘴,拉着他的手就往大殿里走去。 跟在宋无忌身后的赵如意却是满心的忐忑。 不是说好了见到皇后娘娘要磕头么? 可皇后娘娘见着世子爷后,就根本不给旁的人说话的机会,那她还要不要给皇后娘娘行礼? 就在她杵在那不知该如何进退时,却有个面善的大宫女对她一笑:“你是跟着宋世子一块进宫来的么?你先跟我来,去一旁用些茶点,等皇后娘娘唤你觐见时,你再进去。” 赵如意就满是感激地冲那大宫女福了福,然后跟着她去了另外一间屋子。 “这儿是坤宁宫的茶水房,我们平日里得了机会也会在此歇歇脚,因此你不用拘谨。”那大宫女就冲着赵如意笑着,并且给她端来了茶和一些枣糕,“娘娘许久没见过宋世子,想必有很多的话要说,等想到你的时候说不定都是一两个时辰以后了,你先用些茶点,垫垫肚子。” 赵如意谢过她后,却没有去碰那些茶点,因为世子爷曾交代过在宫里如厕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如果可以,宁愿饿着渴着,也比频繁的出恭强。 见赵如意并不碰那些糕点,那大宫女却笑问她:“为何不吃?” “因为不饿,吃不下。”赵如意只好微笑而又不失礼貌地道。 那大宫女见着赵如意互相紧扣的十指,料想她这会肯定是紧张得没有心思吃喝,也就笑着安慰赵如意道:“那你就在这儿休息一会,我去帮你打听打听大殿里的情况。” 说着,她便同其他的宫女交代了几句,往大殿的方向去了。 大殿里,徐皇后自然是拉着宋无忌看了又看,从他每日吃什么菜用什么药,都事无巨细地过问了一遍。 听得那些在近旁服侍的宫女心里直犯嘀咕。 平日里哪怕是太子殿下来了,皇后娘娘都不曾问得如此过细。 不一会的功夫,许岚便在殿外等候召见。 徐皇后一听,就立即把他叫进了大殿。 “跟我一起进宫来的那个丫鬟呢?”而和徐皇后说了好一阵话的宋无忌终于找着机会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说了出来,“姨母,此次无忌的病情大有好转都是因为身边这个丫鬟的关系,因此无忌才特意将她带进宫来给姨母瞧瞧的。” 徐皇后一听也来了兴致,就赶紧叫人将赵如意和许岚一并叫进殿来。 赵如意因为记着之前宋无忌交代过的话,因此她显得很是小心翼翼,一进大殿,便依着宫中的礼仪给徐皇后行了大礼。 因为听闻这丫鬟竟“救”过宋无忌,徐皇后对赵如意的印象本就好,再见着她中规中矩的行礼,见着也就更欢喜了。 “起来吧!”徐皇后就笑眯眯地看着赵如意。 赵如意就缓缓地抬起头站了起来,却听得徐皇后突然“咦”了一声。 第061章这个姑娘好生面熟 听得徐皇后突然“咦”了一声,赵如意便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丫头,把头抬起来!”徐皇后坐在那,不急不徐地说道,话语中却有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赵如意只得抬起了头来,壮着胆儿让徐皇后在自己的脸上打量着。 只见徐皇后微微歪着头,眉头也越锁越紧,好似正在被什么事所困扰着。 宋无忌一见,便觉不妙,于是在一旁笑闹道:“姨母,我这丫头的脸上是开出花了吗?竟让您看得挪不开眼了?” 被宋无忌这么一插科打诨,徐皇后便跟着笑了起来,点着他的额头道:“知道你是她主子,可她被我多打量两眼也没什么吧?” 宋无忌则继续在徐皇后的身边笑道:“她不是第一次入宫嘛,姨母如此严肃,我怕吓到她!” “我只是瞧着她有些面善而已,却想不起在哪见过,因此这才多打量了她两眼,没想还遇着了你这么个小气的。”徐皇后就呵呵地同宋无忌笑着,到底不再去深究赵如意的长相了。 一旁候着的王福却拍着马屁道:“听得娘娘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这姑娘像一个人!” “哦?是谁?”徐皇后一下子就来了兴致,聚精会神地看向了王福。 “娘娘,您不觉着她像您佛堂里供着的那幅观音画像上的童女么?这样的眉眼,这样的神态……”王福就细细地说着。 徐皇后一瞧,觉得可不是么! “你要不说,我还不觉得,被你这么一说,我越发的觉得像了!”徐皇后也就笑着同王福道,“难怪我刚一瞧着她就觉得有些眼熟,竟是这般的缘故。” “是呀,这如意姑娘应该是有佛缘的,要不怎么她一到宋世子的身边,宋世子的病就好了大半呢?”为感谢之前宋无忌替自己解围,王福就继续奉承着。 看着身边面色红润的宋无忌,徐皇后就不免在心中感慨,这件事还真叫王福说对了。 这丫头说不定还真是有佛缘的人。 这样的小姑娘若是能常伴在宋无忌的身边,那自然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若说徐皇后这一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是什么,那便是听从了妹妹的意愿,为她强求来了这桩与宁国公宋长盛的姻缘。 虽然妹妹在自己的面前常常强颜欢笑,还不断地替宋长盛说好话,可她却知道,妹妹在宁国府过得并不好,要不然她也不会年纪轻轻就郁郁而终了。 从那之后,她便将妹妹唯一的儿子宋无忌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只可惜这孩子也和妹妹一样百病缠身。 为此,她没少在菩萨面前烧香许愿。 而现在看着赵如意那张酷似童女的脸,徐皇后甚至以为她就是菩萨派来,照看宋无忌的。 “这丫头我甚满意!”若说之前徐皇后只是觉得赵如意看上去合了眼缘,这会子却是越看越高兴了。 她也就冲着赵如意招了手,将她拉在自己的身边坐下,问起了她的出身家世。 赵如意将赵秦氏去世的这段隐去不说,其余的都一一据实以告。 在听闻她竟是徐家陪嫁过去的丫鬟所生的家生子后,徐皇后就越发觉得她亲近了。 “是个有福的!”徐皇后当场就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一个羊脂玉镯戴到了赵如意的手腕上,“只有一样,你以后不管遇着什么事,都得伺候好你们家的世子爷,知道吗?” 摸着手腕上那只还带着徐皇后体温的羊脂玉镯,受宠若惊的赵如意便赶紧跪了下来,举手发誓道:“如意一定会伺候好世子爷,绝不生二心,倘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哎呦,咱们宫里可不兴赌咒发誓!”王福听了,就赶紧上前阻止赵如意。 赵如意便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跪在那儿慌了神。 正觉着手足无措的时候,她就听得徐皇后笑骂着王福:“好端端的,你吓她做什么?” “丫头,你过来!”徐皇后倾着身子将赵如意拉到了自己身旁,拍着赵如意的手道,“我虽然是在这宫里,可经过的事和见过的人都不少,可我一瞧着你就觉得面善,这便是你我之间的缘分。你记着我的话,伺候好了你们家的世子爷,我便记着你的好!” 坐在徐皇后身旁的宋无忌一听,便心下大定。 他执意要将赵如意带进宫来给皇后娘娘过目,就是想给毫无家世背景的她找一个靠山,以免将来被人轻贱了去。 他又瞧了瞧一直老实候在一旁等待皇后娘娘问话的许岚,便同徐皇后道:“如意现在正在和许太医学针灸和推拿,我日常的理疗便是她在做。” “哦?还有这事?”徐皇后这才好像想起了许岚,看向他,用眼询问道。 许岚也就赶紧上前回禀道:“宋世子的病虽是疑难杂症,但并不是药石无医,不过是因为拖的时日已久,比旁的人要多费些功夫和精力。以往我们只从内服的汤药入手,虽有疗效,但毕竟是势单力薄了些,现如今我们却是双管齐下,除了内服汤药还外施针灸和熏蒸。汤药一事由微臣把关,而日常的针灸和熏蒸则交由这位如意姑娘负责。” 为免徐皇后担心,许岚又继续道:“宋世子要针灸的穴位并不多,却要讲究一个胆大心细,这位如意姑娘很是勤学肯练的,所以我才敢将这件事交给她做。” 听得许岚这么一说,之前还心存疑虑的徐皇后终于放下了心来。 正说笑着,没想到慈宁宫那边却又人过来传话,原来是窦太后在得知宋无忌入了宫,也想见他一见。 窦太后是徐皇后父亲老茂国公的表姐。 正是因为和徐家沾亲带故,她当年才特意选了老茂国公的长女为太子妃,这才有了后来的徐皇后。 这些年,因为年事已高,她已经不太管宫中的事,而是在慈宁宫里深居浅出。 因此听闻窦太后要见宋无忌,徐皇后先是感到很意外,但又随即让人安排了下去。 第062章窦太后 听闻还要去太后娘娘的慈宁宫,赵如意刚刚平复的心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 她就有些不安地瞧向了宋无忌。 宋无忌却回了她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即便如此,赵如意的心里还很是紧张。 虽然她很容易就讨得了皇后娘娘的喜欢,却没有太大的把握让太后娘娘也同样喜欢她。 就在赵如意还在伤神的时候,徐皇后的仪架已经出发往慈宁宫而去,她只得赶紧跟了上去。 慈宁宫在坤宁宫以西,必须经过各宫嫔妃们所居住的西六宫,路途既算不得远,也算不得近。 担心宋无忌走不了这么远的徐皇后就特意让人抬了肩舆,跟在自己的步辇之后。 而赵如意则疾步跟在宋无忌的身旁。 瞧着赵如意那一脸好似要奔赴刑场的模样,宋无忌也就跟她笑道:“你不必如此严肃吧?太后娘娘年纪大了,可不喜欢瞧见你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赵如意听闻之后,内心无比紧张的她就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宋无忌瞧了,又免不了继续开导她。 徐皇后听得身后的动静,也就回头看着他们两人,只见一人絮叨不止,而另外一个则是频频点头,竟是一副两小无猜的样子。 徐皇后就笑着睇了一眼跟在步辇旁的王福,被授意的王福也往身后看去,然后悄声同徐皇后道:“娘娘不是一直担心宋世子身边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么?我看这如意姑娘就挺不错的。” 徐皇后也笑着点了头,没再说话。 窦太后身边的陈嬷嬷一早就候在了慈宁宫的宫门外,一见到徐皇后的仪架,便赶紧打发了小宫女去给太后娘娘报信。 这陈嬷嬷是跟在窦太后身边多年的老人,即便是贵为皇后之尊,徐皇后也不敢怠慢与她,而是下了步辇,同她寒暄了起来。 在问过窦太后的衣食起居后,这才跟着陈嬷嬷一并进了慈宁宫的大殿。 窦太后在慈宁宫里多数的时间都用来了礼佛,因此宫里满是上好的檀香味,而她一举手一投足,也是带着檀香的香气。 显然是已经做完了一天的功课,窦太后已经脱下了礼佛时穿的衣服,换上了一身秋香色仙鹤瑞草五蝠捧云的褙子,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只簪了一只镶青金石的梳篦。 虽素雅,却不失威仪。 “来了。”她笑着看了眼徐皇后。 因为这个儿媳妇是她亲自挑选的表侄女,而知书达理的徐皇后又惯会做人,因此这么些年来婆媳二人从不曾闹过什么不愉快。 徐皇后在问过安后,就上前虚扶了窦太后。 窦太后的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宋无忌。 因此她也就冲着宋无忌招手:“你小子快过来,让姨祖母好好瞧上一瞧。” 宋无忌就赶紧上了前。 窦太后抓着他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同徐皇后笑道:“感觉是比上次来的时候要精神多了。” “如今还在吃药吗?”这一句却是窦太后问向宋无忌的。 宋无忌点了点头,道:“太医说我的身体还需要继续调理一段时间。” “还要继续调理么?”窦太后听着也就一阵失望,“你这病都有七八年了吧?太医院的那帮子人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吗?” 话语中也有了斥责之意。 听着窦太后的抱怨,站在队尾的许岚就一阵汗颜。 可这宫里的规矩却是主子们没问到你,是决计不能乱说话的,纵然有一肚子的话,他也只能老实站在那受着。 徐皇后听了,也就上前解围道:“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他这些日子气色好了不少,说不定下个月还能跟着我们一起去猎场呢。” “是么?”窦太后又抬眼打量着宋无忌,却无心瞄到了站在人群里的赵如意。 赵如意今日穿的正是试过的那身葡萄紫褙子和姜黄色挑线裙子,便和身后那些穿粉色宫装的宫女们大不相同。 “这个小姑娘是……”因为宫中的日子孤苦难熬,那些上位的妃嫔就喜欢从娘家的子侄辈里挑个女孩子进宫来伴驾。 因此窦太后一时也拿不准这小姑娘的身份。 “她是无忌特意带进宫来的,”徐皇后就同窦太后笑道,“这次无忌的病情能有所好转,还有这丫头的功劳呢!” “哦?是吗?”窦太后上了年纪,就不爱听那些勾心斗角的事,而像赵如意这般衷心护主的故事,她反倒更为喜欢。 徐皇后就笑着将宋无忌之前告诉她的那些话又说给了窦太后听。 窦太后听着也就频频点头,眼中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将那孩子叫过来,我要好好赏她!”窦太后越听越高兴,就冲着赵如意直招手。 站在人群中的赵如意却有些懵,她不敢确定窦太后叫的是不是自己,直到她的身边有人提醒道:“赶紧去吧,让主子们等久了可不好。” 赵如意这才敢走上前去。 有了之前在坤宁宫行礼的经验,她大概走到离窦太后三步远的地方便跪了下来,并行着大礼道:“民女赵如意,拜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这孩子倒是挺懂规矩!”窦太后瞧着也就笑道,“起来吧,在我这不必太拘着。” 赵如意就依言站起,可到底还是不敢太放肆。 可没想到窦太后竟然也和徐皇后一样,在见着她的长相后,就忍不住惊讶了起来。 “这孩子……我以前在哪见过吗?”窦太后就一脸疑惑地瞧向了徐皇后。 徐皇后听着就掩嘴笑了起来:“太后娘娘的佛堂里是不是也挂了一幅礼亲王送来的菩萨画像?这小丫头,可不就长得像那画像上的童女?” 说着,徐皇后还学着那画像上童女的模样,双手合十地给窦太后行了个礼。 窦太后一想,果不其然就是这样。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巧事?”窦太后就忍不住啧啧称奇起来,“那菩萨的画像是老六十多年前送过来的吧?没想竟还有人会长得像这画上的人。” 第063章世上没有不劳而获 窦太后口中的老六便是礼亲王。 当年礼亲王妃因意外去世后,与妻子鹣鲽情深的礼亲王便吵着要出家,被窦太后将此事压下后,他又在自己城外的别院里折腾起“道观”来。 窦太后虽气不过,可拿他也没办法,只要不出家,也就随他去胡闹。 可是有一年冬天,他突然往宫里送了两幅观音画像,说是请护国寺的高僧开过光的,让窦太后和徐皇后挂于各自的佛堂里,可佑平安。 窦太后见那菩萨画得慈眉善目,座下的童男童女更是一脸虔诚,也就命人将画挂在了菩萨身后的墙上,每日对着诵经念佛。 今日突然见到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赵如意,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 “对呀,所以我才说这孩子是个有福有佛缘的人。”徐皇后就同窦太后笑道,“您看她到了无忌的身边后,就连无忌的病也开始好转了,可不就是个有福的吗?” 窦太后听着,也默默地跟着点头。 她和徐皇后一样,平日里很是虔诚地烧香拜佛,自然也都相信福报一说。 “我看这孩子低眉顺眼的,想必是个老实的,无忌的身边就要这样的人服侍。”窦太后就拍着徐皇后的手道,“这孩子的亲娘去得早,恐怕有些事还是得你这个做姨母的担当起来。” “想当年,你们的父亲带着你们姐妹两个进宫时,你们都还是孩童模样,整日地在我身旁追来打去、嘻嘻哈哈,没想到一转眼几十年,连你们的孩子都要娶亲生子了。”窦太后突然感慨着,“这日子真是过得太快了。” 说到这,窦太后就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也就冲陈嬷嬷招手道:“难得今日我这慈宁宫里人多,你去将皇上也叫过来,咱们一块用个午膳,好好热闹热闹。” 陈嬷嬷听着就亲自去了乾清宫。 窦太后深居浅出多年,早就像居士一样过着清心寡欲的日子,哪怕平日里有宫宴,她也不会参加。 因此天顺帝听闻窦太后要请他过去一同用膳,而且还是窦太后身边的陈嬷嬷请自来请的,他便立即放下了手边未批改完的奏折和陈嬷嬷一道回了慈宁宫。 当他到了慈宁宫的时候,发现偏殿里围坐了一圈的人,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逗得窦太后哈哈大笑。 天顺帝瞧了,不免就跟着高兴了起来。 “儿臣来晚了,问母后安。”天顺帝就远远地朗声道。 听得天顺帝的声音,原本得了张小杌子的赵如意就赶紧跟着大家站起,匆匆行礼。 “都起来吧。”天顺帝也管不得这么许多地朝众人挥了挥手,然后走到窦太后的身旁,“刚才大家在说什么,竟说得如此高兴?” 徐皇后就将自己之前的座位让给了天顺帝,而后笑道:“我们在劝太后娘娘跟着我们一块去秋猎。” 天顺帝一听,也来了兴致。 “朕觉得母后是应该跟着大家一块出去走走了,之前是因为热,再过段时间天又凉了,九月的时候正合适,这段时间草茂牲口壮,正是围猎的好时机。”天顺帝也劝着窦太后。 “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跟着你们折腾来折腾去的,多遭罪!”窦太后继续打着退堂鼓,“我呀,就哪儿都不去,待在这宫里刚刚好。” 天顺帝就还想劝,没想徐皇后却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这个话题不可再继续了。 天顺帝就知趣地换了个话题,他看了一圈屋里的人,就同窦太后道:“难得母后今日高兴,不如把老六也一并叫进宫来吧!” 他原本以为窦太后在听闻之后会很高兴,没想窦太后却突然黑了脸。 “叫他来做什么?让他来给我添堵么?”说起这个自己平日里最宠爱的小儿子,窦太后就没了好脸色,“你看看他每次进宫穿的都是些什么,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他那身袍子,他还偏偏要穿在身上,不是故意给我添堵是什么?不叫上他,我们还能在一块乐呵乐呵,只要他一来,咱们又得不欢而散!” 天顺帝听着就只好作罢。 宋无忌带着赵如意在宫里盘楦了大半日,待他们离开时,赵如意又得了不少窦太后和徐皇后赏下来的东西,将宋无忌的马车塞得满满当当的。 “收获颇丰!”宋无忌就有些得意地同赵如意道,“这有些超出了我的想象。” 赵如意却觉得很是不安。 她只是宋无忌身边的一个丫鬟而已,她不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地就得了太后和皇后娘娘的赏识。 这些赏赐虽然丰厚,可同样也让她觉得压力重重。 上一世的经验告诉她,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劳而获,单看你愿意拿什么东西去与人交换而已。 看着心事重重的赵如意,宋无忌就有些宠溺地和她道:“你放心,万事还有我呢!你只需要开开心心地做你自己就好了。” 真的吗? 赵如意就有些不太相信地看向了宋无忌。 “我骗你做什么?你有什么值得我好骗的?”宋无忌就故作清高地道。 赵如意一想也是,自己只是个小丫鬟的而已,有什么值得世子爷惦记的? “而且你现在有心思操心这些,还不如想想九月的秋猎吧!”宋无忌就同赵如意笑道,“秋猎可是要在围场呆上三天三夜的,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你可千万别漏了什么。” 若不是经宋无忌如此一提醒,赵如意还真把这件事给忘了。 说话间,宋无忌的马车终于回到了宁国府,而添福在叫人一趟又一趟地从车上搬着宫里赏赐下来的物品时,薛氏却是在馨香院里气得半死。 “他这是什么意思?在向我炫耀么?”在砸了一个成窑的茶盅后,薛氏犹觉得不够解恨,“不过是进了一趟宫,宫里的赏赐就像流水一样地下来了。” 陪在薛氏身旁的严嬷嬷却是欲言又止。 她可是听闻了那些都是宫里的贵人赏赐给赵如意那个丫头的,可这话若是叫自家夫人知道了,恐怕会气得更厉害。 第064章夫人您不得不防 “不过是些吃食和过了时的布料而已,”严嬷嬷就开解着薛氏道,“夫人哪里就是缺了这些的人,我倒是听到另外一个消息,这一次夕照堂的那位要跟着一块去秋猎。” “就凭他?”薛氏听着却是冷笑,“平日里坐个马车都嫌颠得慌,他能去得了围场?” “这要是以前恐怕不行,可如今却是不好说。”严嬷嬷就和薛氏说道,“我可是听闻,那位今年的身子可是大好了,夫人没瞧见他这两个月出来走动的日子明显变多了吗?” 经严嬷嬷这么一提醒,薛氏还真觉得是这样。 以前不怎么喜欢在人前露面的宋无忌,这些日子却经常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你说,他这是想干什么?”因为大家都说宋无忌的命不长久,薛氏虽然早就想他死,也一直做一些让人添堵的事,可她到底还没有那个胆敢谋财害命。 毕竟在她看来,身患重病的宋无忌迟早是要死的,她犯不着自己把自己也搭进去,毕竟徐家的势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就算宋家和薛家联手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管他想做什么,肯定会对咱们二公子不利的。”严嬷嬷就同薛氏道,“夫人您不得不防啊!” “防?我怎么防?”薛氏听着就气呼呼地道,“就连国公爷都拿他没办法,就更别说我这个由姨娘扶正的续弦了,他可是从来都没拿正眼瞧过我!放眼整个京城,当嫡母当得我这般憋屈的,恐怕已找不到第二个了。” 严嬷嬷听着就在心里直叹气。 薛氏这个人就是太过小家子气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抓大,什么时候又应该放小,总是在一些鸡毛蒜皮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反复纠结。 可这个时候还反复纠结这些又有什么用? 难道不应该是赶紧想想对策么? 真要她说,薛氏还真就是命好,也就是遇着了宁国公这个用情至深的青梅竹马,在原配死了后还愿意将她扶上正妻的位置! 若是换了其他的人,恐怕薛氏这一辈子都只是个姨娘了吧? 见薛氏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严嬷嬷也只好提醒道:“以往我们府里参加秋猎,去的都是二公子一人,用的也都是小帐,可今年如果那一位也去的话,排场一定会大过二公子,恐怕到时候二公子会觉得很难看啊!” 薛氏一想,可不就是严嬷嬷说的这样。 每年的秋猎,差不多就是显示各府实力的时候,那有钱有势的,自然是将营帐扎在了最前头,他们这些势单力薄的自然就只能往后靠。 宋无忧毕竟只是个小辈,他的营帐靠后一点,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可今年若是宋无忌也去,那情况就会大不一样。 以他在宫中得宠的程度来看,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肯定会将他的营帐扎在前排最得宠的地方。 而这个时候若是宋无忧的营帐还在最后的地方,那可就太没有面子了! 只相差半岁的两兄弟从小就被放在一块比较,在宋无忌没得病的那几年里,真是诗、书、骑、射全面碾压宋无忧。 也因为是个妾生子,当年的宋无忧根本无法真正融入到那些勋贵子弟中去,即便他们偶发“善心”地带他玩,那也只是将宋无忧当成小厮使唤。 “娘,为何他们都不带我玩,还要取笑我?”薛氏至今都忘不了宋无忧那委屈巴巴的小眼神,而她却只能无力地抱着他,咬碎一口银牙。 一想到这,薛氏就愤恨地捏了拳,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是夜,在和宋长盛一番颠鸾倒凤之后,面带娇色的薛氏也就趴在宋长盛半裸的胸口柔声道:“老爷今年打算参加秋猎么?”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宋长盛就抚着薛氏的背,不得不说一个女人到了她这个年纪却还有一身光滑细嫩的肌肤,已属不易。 “妾身听闻每年的秋猎都很热闹,就想着能不能也去围场看一次?”薛氏就讨好似地同宋长盛说道。 宋长盛听着就微微皱眉。 这多去一个人就要多支一个毡帐,也就意味着他要多支付一笔场地费。 往年他都只让宋无忧一个人去,作为一个小辈,营帐的位置靠后一点也没人说什么,可若是他要带着薛氏一块去的话,营帐扎得太靠后,未免会惹人笑话。 可在围场上,谁都想把营帐扎得离皇上的大帐更近一些,如此一来,围场上的地就变得寸土寸金起来。 他记得去年离大帐最近的那块地,可是被人拍出了百两黄金的高价,真是叫人望尘莫及。 “这个……我或许要去负责防务……”宋长盛就有些神色不自然地说道。 “咦?往年的防务不都是直接调的西山大营么?怎么今年却换成了你们金吾卫?”薛氏也就不解地问。 宋长盛见自己随口诹的一个理由就这样被薛氏识破了,就只好含糊地说道:“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那你到底带不带我去嘛!”薛氏就使出浑身解数地撒娇,“你就带我去长长见识嘛!你不总是让我多和那些夫人们交往么,可她们每次一说起这个,我就像个乡下小媳妇一样尴尬得答不上来。” 宋长盛听着就在心里长叹了口气。 薛家到底是商贾出身,虽然如今已做了皇商,可在京城那些贵夫人的眼中依然是低贱的,她们也不大愿意结交像薛氏这样出自商贾人家的女子,因此薛氏能给府里带来的裨益就远不及当年的徐氏。 当年徐氏替他求来金吾卫小旗一职时,他还嫌徐氏太过钻营。 没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还是一个金吾卫小旗。 若是自己能借着这个机会在天顺帝面前露个脸,升自己当个总旗也好。 宋长盛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也觉得一掷千金不是什么坏事。 因此,他一大早就赶往了六部衙门所在的千步廊,却发现不少熟人早已候在了这,就为了在围场中能抢到一个好位置。 第065章凭各家实力说话 每年的秋猎之前,户部都会支出摊儿来,并挂出了黄榜,专门叫卖围场的营地。 黄榜上画的是围场营地的示意图,最中心的大帐位置是那是皇家专用的,那自然是禁卖的,而大帐外的甲字圈又被隔成了八个小区域,这一块则是给皇上身边的红人们预留的。 至于剩下来的乙字圈、丙字圈、丁字圈等等,则被划成了更小的区域,明码标价,若是有两家瞧中了同一块地,那便是价高者得。 初闻这规矩的人还以为是户部的人见钱眼开,却不知这是从世宗皇帝手上传下来的规矩。 因为在那之前,总有人家为了争抢一个好位置而闹得不可开交,甚至还会闹到世宗皇帝的面前去告御状。 可都是朝廷的元老重臣,世宗皇帝也不好偏向于谁,最终只得想出了这个法子:谁拿的钱多,好位置就给谁! 因为都是凭各家实力说话,谁也怨不得谁。 而大家拿出来的钱正好用来充国库,一举两得! 这个规矩就这么传了下来,慢慢地就形成了今日的格局。 别看这些地价高得离谱,而且只能租用三天,来年又得重新洗牌,可京城里的那些勋贵之家却是趋之若鹜。 你在圈里还是圈外,各家抢占的营地大小,都成了各府在京城里的实力排名中最好量化的指标:因为只有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才能挤到里面的圈子去。 这有人想上去,自然就有人被挤下来,为了不让面子上太难看,不少人家不求向前更进一步,只求自己不被别人挤下来。 因此,每到这种放榜的时候,这些人家就早早地派管家或是仆人来“守”去年那个位置,而像宋长盛这样,多半是想换个位置,而又管家和仆人又做不了主,只得亲自前来。 可是因为宋长盛来得不算早,又不好去挤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他只得颇为尴尬地站在了最外围。 “哟,这不是宁国公么?真是好久不见呀!”就在他茫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同他打招呼。 宋长盛便回过头去。 只见离他还有两三丈远的地方,平阳伯正笑嘻嘻地同他拱手。 二人年幼时曾在同一处学馆读书,因为同是年轻气盛,未免就有些互相不对付,反倒是如今二人年纪都大了,学会了应付一些场面上的事,彼此的关系才缓和了些。 宋长盛见状也礼节性地笑着拱了拱手:“没想到平阳伯今日也来了?” “呵呵,往年都是在后面听个响,今年也想到前面来凑凑热闹,”那平阳伯就同宋长盛笑道,“只是没想到今年这费用又比去年涨了一成,好在我带的银两足够多,不然的话,恐怕又只能买去年那个位置了。” 说着,他就抖了抖刚从户部开出来的条儿,满满的都是炫耀之意。 “哦?你就弄好了?”宋长盛就有惊讶地看向了那张赫然写着丙字圈第一号营地的条子。 因为甲字圈是预留的,所以乙字圈就被炒成了最贵的,除非真有一掷千金的豪气,一般人却是不敢问津的。如此一来,位置稍次的丙字圈反倒成了热门。 而丙字圈一号营地因为临近皇上的点兵场旁,其地理优势几乎和乙字圈无异,却又只卖丙字圈的价格,这么些年来一直是最受人青睐的。 宋长盛还没来得及羡慕,却听得平阳伯有些阴阳怪气地道:“今年甲字圈第一号可是恩赐给了你们宁国府的,为何你还来这儿同我们这些人抢号啊?” 甲字圈一号营地竟然给了宁国府? 宋长盛显然是第一次听闻这种消息,一时半会就没反应过来。 而平阳伯则是远远地指了指户部贴出来的黄榜:“不信的话,您亲自去瞧瞧好了。这会儿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羡慕您宁国公呢!” 宋长盛听后,就同平阳伯再次拱了拱手,然后带着人往人群中挤去。 待他好不容易挤到黄榜下抬头一看,只见图上甲字圈一号营的位置,果然被人用红纸条贴上了“宁国府”三个字。 宋长盛差点就激动得要跳起来了。 自从徐氏过世后,宁国府便再未进过甲字圈,今年皇上怎么突然大发慈悲地想起了他们宁国府? 电光火石间,宋长盛突然想起了昨日进了宫的宋无忌,和昨夜特别柔小意的薛氏。 这营地是宋无忌特意进宫求来的?而薛氏也明显知道了这件事,所以素来对秋猎没有什么兴趣的她才会吵着要来看热闹。 其实,她看热闹是小,来给儿子宋无忧撑场子才是真吧! 想清楚了这些事的宋长盛又变得犹豫了起来。 起初,他只想在丙字圈里随意挑选一个营地,只要还过得去就成。 可现在宋无忌已经进了甲字圈,如果想要给宋无忧撑场子,自己必须得买乙字圈才行! 可乙字圈的营地已经卖到了一千两银子一个! 光想,宋长盛就觉得有些肉疼。 可一想到今日自己来这的目的,哪怕是割肉也得把这地拿下吧! 宋长盛就闭了闭眼,仿佛是在心里做着最后的决定,然后指着黄榜上的乙字一号营地道:“我要这个!” 那办差的小吏并不识得宋长盛,因此也就问起了是哪个府的。 当宋长盛报出“宁国府”三个字时,围观的人群就炸开了锅。 因为“宁国府”早就已经榜上有名,那小吏就忍不住抬头看了宋长盛一眼,不解地道:“爷,这宁国府不是得了甲字圈第一号营地么?怎么还要再买一个?”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宋长盛可没脸说是因为府里的人不和,不可能挤在同一处营帐内,他只得说今年府里要去围场的人有点多,一个帷帐可能装不下,因此需要扩充一下。 好在这样的先例往年也不是没有。 而户部又只求将围场营地都给“卖”出去,只要有那么多钱归账,至于是被谁买了,他们还真不太在意。 第066章九月秋猎 只是如此一来,宁国府一下子就成了京城里的热门话题,相信宁国府要再度翻红的大有人在。 可听到这一消息的薛氏却是半喜半忧。 喜的是宋长盛竟然豪气地买回了乙字圈一号营帐,到时候肯定能让自己大涨面子,而忧的却是拿出去的一千两银子,这在京城里都可以买上一个带院子的小宅子了! 薛氏一边长吁短叹着,一边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布料。 男人们去参加秋猎,那自然比的是马上功夫,可女人们去参加秋猎,那就是去争奇斗艳的。 到时候谁做了新样子的衣服,谁戴了新花样的头饰,都能被人说上三天三夜,她可千万不能让自己在那些贵夫人面前露了怯。 正当她在箱笼里翻出一匹茜红色月季提花缎和一匹绣金纹牡丹亮缎时,屋外就有小丫鬟来报:“薛府的大太太来了。” 听闻自己的娘家大嫂来了,薛氏也没想那么多就让人把薛大太太请了进来。 “可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深知大嫂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薛氏一见到薛大太太不免就有些紧张。 薛大太太就瞧着薛氏有些尴尬地笑道:“家里都安好,妹妹不必太记挂,我来是听闻国公爷在这次的围场秋猎中得了个好位置,就想着能不能带几个薛家的人一起去开开眼界……” 薛大太太的话还没说完,薛氏就明白了过来。 薛家这些年跟内务府做着买卖,钱自然是不缺,可薛家到底因为底子薄,又没有功名爵位傍身,像围场秋猎这样的盛事他们就算是想凑热闹,却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薛家为此,没有少动心思,甚至想往宫里送人博宠,只可惜却一直没有摸着门路,那本欲送进宫的小妹儿依旧住在了薛家。 明白了薛家想要做什么,薛氏就拢了拢耳畔的发丝笑道:“原来大嫂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呀!为了这么个营地,我们家国公爷可是费大力气了,那营地费就花了一千两银子,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肝疼。” 那薛大太太也不是吃素的,见薛氏一开口就拿银子说事,也就同薛氏笑道:“瞧你说的,一千两银子对于你和国公爷来说,不过就是扫扫手指缝的事?不过我们薛家也不能占了你们宁国府的便宜,这样,你带我们薛家的两个丫头去长长见识,我们出另外那五百两银子!” 薛氏听着就心里一跳。 薛家愿意出一半的银子? 这可真是正中了她的下怀。 “这事我可拿不了主意,”薛氏却不愿意在自己娘家大嫂的面前表现得太过见钱眼开,“这事我还得问过我们家国公爷才知道……” “那是自然!”薛大太太听着薛氏已经改了口,便知道这事有戏,也就顺着薛氏给的梯子道,“那我就回去等着妹妹的好消息。” 说完,竟是连茶都喝上一口就要告辞,只是在临走前她看了眼薛氏随手搁在桌上的那两匹绸缎,却没有说话。 听闻薛家竟然愿意出一半的钱,宋长盛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 他本就只想在天顺帝面前搏一个出位的机会,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的花销竟是如此之大。 如果薛家愿意替他分担,他自是求之不得。 薛氏就赶紧让人将这消息递回了薛家。 薛家那边也没含糊,当天就派人送了五百两银票过来,外加两匹今年最流行的柿蒂纹苏式缎子。 薛氏瞧着那两匹苏式缎子,就在心里暗道好险,她若用之前找出来的那两匹布料做衣裳,还不知道会被人笑成什么样子。 馨香院这边的动静,自然都通过耳线传到了宋无忌的耳中。 “这么说,国公爷和夫人都会参加这次的秋猎吗?”赵如意就皱着眉头道。 宋无忌一见她那模样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用手轻点了一下赵如意的额头:“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跟着担忧什么?” “不是啊,皇上将那甲字圈一号大帐赐给世子爷您,他们却买下了乙字圈的一号帐,这不是诚心想要膈应人么?”因为上一世的关系,赵如意对宁国公和薛氏的印象都不算太好。 “那又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他们敢跑到我们的帐中来闹事么?”宋无忌却是冷冷一笑,馨香院的人在打什么主意他大致还是能猜得到的。 可只要有他在,他们想要如愿恐怕还是要多花一些心思的。 宋无忌就在心里慢慢盘算着,觉得自己应该私底下去会一会沈跃那小子。 众人各怀心思地各自忙碌,一眨眼便到了九月秋猎的日子。 因为皇家围场离京城有段距离,在路上就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好在之前各府都已经有人先去了围场的营地,将该搭好的毡帐搭起来,将各个营帐内主子们惯用的器物都一一摆好,因此当宋无忌他们到达围场时,便可以直接入住大帐。 九月的天已经开始转凉,因为下过几场雨,就好似一下子进入了深秋。 想着世子爷的病还未痊愈,赵如意特意为他带了件乌云豹氅衣,就连暖手炉都多准备了两个。 宋无忌怀抱暖炉地盘腿坐在马车里,膝盖上搭着一条薄锦被,双眼却是看着窗外出神。 窗外的一切,看着熟悉又陌生。 他最后一次来这儿还是十二岁的时候,他记得自己那天猎到了一只野鸡,他正兴高采烈地想要拿回家与母亲分享这份喜悦时,却被告知母亲突然亡故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的宁国府,他只知道再次看到母亲时,她已是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就像平日里睡着的样子。 十二岁的他,已经明白死亡是什么意思。 在母亲去世后的一百天,他也病倒了,宫里的太医像流水一样在宁国府出出进进,他每天喝的汤药竟比吃的饭还要多。 他的人生,好像一下子就变得混沌了,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没了意义。 这么多年了,他生病的原因已变得不可查,可他却想要让自己快点好起来,再次变回当年那个生龙活虎的自己。 第067章吐不出象牙来 见世子爷一直瞧着窗外发呆,赵如意也偷偷地扒开帘子瞧着外面。 突然间,她就见到一座牌坊一样的建筑,那建筑上插满了花花绿绿随风飘扬的旌旗。 那场面、那阵势,倒叫她瞧花了眼。 马车的速度也慢慢地降了下来,好半天都没能挪动一下。 “世子爷,咱们这是到了吗?”赵如意就有些不敢确定地问。 “还没呢!”瞧着赵如意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宋无忌便会心一笑,“这儿是青山口,出了名的易守难攻,所有去围场的马车要在这儿一辆一辆地经过检查才能过去。” “只是检查吗?”赵如意闻言就有些失望,她看了眼前面那排得好似长龙的队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们。 “这还算好的。”宋无忌却是靠在车上的迎枕上闭目养神道,“我记得有一年的队伍排得都要上天了,我们等到天黑也没能受检过关,只得在路边升火取暖。” “啊?”听闻有可能要等到晚上去,赵如意就后悔自己没能多带一床厚被子,这样的天在入夜后会更冷,仅凭那床薄锦被怕是不抵用的。 “不过,你不用太担心。”宋无忌也看了眼队伍道,“我们今日来得早,应该很快就能通关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还能赶上营地的火把大会。” “火把大会……那是什么……”听得宋无忌这么一说,赵如意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了过去。 看着她那一脸的求知若渴,宋无忌也就笑道:“算是为了明日的狩猎预热吧,会让一些人先去围场里猎些猎物回来,然后在营地里升起一个大火堆,大家就坐在火堆旁烤猎物,而且还有事先烤好的烤全羊,可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就像北边的瓦剌人一样?”赵如意就大胆地猜想着。 “对,就像瓦剌人一样。”宋无忌很是赞许地看向了赵如意,他不过曾经同她提过一嗓子而已,没想她竟这个都记住了。 正说话间,他们的马车又向前走动了起来,不一会的功夫就有两个内侍模样的人在路边躬身道:“还请车里的贵人们下车回避一下,以免在检查的时候有所冲撞。” 宋无忌就将手里的暖炉往赵如意的手里一放,拢了拢身上的氅衣先下了车。 赵如意也只得跟在他的身后也下了车。 因为识得车上的家徽,那内侍中就有人冲着宋无忌笑道:“是宁国公世子吧?请跟着咱家到一旁的毡帐里喝杯茶,暖暖身子,护送您的车马也可以回了,待您的座驾过检之后,世子爷便可直奔营地了。” 说着,那人就做了一个相请的姿势。 因为围场内的营地有限,去参加秋猎的人被严格限制了所带随从的人数,各家的护院更是不准入内,围场内的安防全由西山大营的将士负责。 替宋无忌赶车的是周芮,随车的丫鬟也只带了赵如意一个,至于二儿和三儿她们,则是昨日就跟着添福进了围场去布置毡帐了。 因此宋无忌冲那人微微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眼赵如意,见她也跟了上来,这才去了一旁临时搭起来的毡帐。 毡帐里摆了几张铺了团花坐垫的圈椅,升了一炉竹炭火,因此很是暖和,几个宫女模样的人在里面负责奉茶,就及时地端上了茶点等物,然后退了出去。 宋无忌踱步过去,在一张圈椅上坐了下来,然后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圈椅道:“你也先坐下来歇会吧,他们一时半会检查不完。” 虽然在屋里同宋无忌随意惯了,可赵如意还没大胆到在外面也不分尊卑。 她瞅了瞅支在火盆旁的小马扎,就同宋无忌道:“世子爷,我还是先给暖炉添个火吧。” 说着,她也就抱着暖手炉走了过去。 火盆旁竹炭、火钳一应俱全,她微微弄了弄火,就打开怀里的暖炉换起里面的银霜炭来。 “哟,瞧瞧这是谁?”突然毡帐的挡风帘被人掀了起来,一股寒风就这样鼓了进来。 只见三个穿着骑服披着战甲长得膀大腰圆的人大跨步地走了进来,而为首的那个一看到宋无忌就面带不善地笑道。 “不都说你病得快要死了吗?怎么还能来参加这秋猎呀?”那人阴郁地笑着,让人瞧着就不怎么舒服。 这三人明显来者不善,赵如意就有些紧张地看了宋无忌一眼。 宋无忌则用眼神示意她,不必大惊小怪。 对方也在打量着宋无忌,见他身边只带着一个丫鬟,言语上也就有些轻贱。 来人是成国公世子裴垣,因为和宋无忌年纪相仿,小的时候总是不免被人放在一起互相比较。 只可惜这成国公世子生来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读书自是比不过众人,只因比别人多长了几斤横肉,在武场上光凭力气倒也还能取胜别人几分。 从小就没少受宋无忌碾压的裴垣自然是打心眼里地不喜欢宋无忌,见着他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宋无忌听得裴垣言语上的挑衅既不恼也不怒,只是慢条斯理地拉着自己的衣袖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的嘴里还是吐不出象牙来。” 赵如意一听,就忍不住想笑。 没想世子爷一句话,就把人骂成了狗。 没想对方根本就没有听出来,而是一脸不屑地同宋无忌冷笑:“和你难道还要说什么好听的话吗?” 可站在裴垣身后的人却扯了扯他的衣袍,然后在他耳边轻言了几句,裴垣的脸色就变得很是难看。 “就你这样,也就只有每年的秋猎能来显显身手了。”宋无忌就继续摇着头笑道,“其他的事情,怕也是露不了脸的。” 那裴垣一听,心里的火便噌地点了起来。 可与人吵架从来都不是他的强项,他瞧着宋无忌这边力单势薄竟然也敢在言语上嚣张,就撸了袖子想要上前干架。 好在与他同来的那二人却是不含糊。 这已经进了围场大营的戒备区,若是在这里闹出什么动静来,显然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可一个都讨不了好! 第068章吃了雄心豹子胆 可被撩红了眼的裴垣却不这么想,即便被人这么拉扯着,他也还是想先揍一顿宋无忌出气。 毕竟这是他从小就想这么干,可因为那时候的宋无忌与他实力相当,他在宋无忌那根本占不到面子。 而看着现在这个面色苍白、手无缚鸡之力的宋无忌,他便觉着自己的机会来了。 别人越是拉扯,他就越是来劲。 赵如意一瞧着这情况不对,就用火钳从竹炭盆里夹了一块烧得通红的竹炭往那裴垣的脚下扔去。 刚还在同宋无忌叫嚣的裴垣一下子就把注意力转向了赵如意。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一个婢女居然也敢冲着自己动手? “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裴垣就冲着赵如意喊道。 若说赵如意不害怕,那一定是假的。 可一想到他刚才故意针对世子爷的样子,赵如意便壮了胆道:“你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好没羞,竟然在这里欺负一个病患和一个女的!这话要是传出去,恐怕你的脸上也无光吧?” “嘿,好一个伶牙俐齿!”裴垣听着赵如意的指控不怒反笑,“刚才明明是你先拿烧红的炭火扔的我,怎么!你还打算恶人先告状不成?” “我扔炭火也是因为你要对我们家世子爷不利!我护着我们家世子爷又有什么错?”说到这,赵如意反倒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她手持火钳梗着脖子指着毡帐外面道,“外面的可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你要不怕闹大,我这就跑出去吆喝去!” “行!算你狠!”裴垣就恶狠狠地瞪了眼赵如意,“咱们走着瞧!” 说着,他便一甩毡帐的挡风帘,气哄哄地出去了。 之前还一直是一脸云淡风轻的宋无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看向了赵如意:“你刚才也太鲁莽了些,怎么可以拿烧红的竹炭扔他?他刚才若真要与你较真,我要护你都不易。” 赵如意一想也后怕:“我也是看了他那红了眼的样子,情急之下才朝他扔的竹炭,当时只想着赶他走,其他的并没有想太多!他若真拿此事为难世子爷,如意定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世子爷的!” 看着赵如意那一脸坚毅而又想与自己撇清关系的模样,宋无忌的心就给揪了一下。 她大概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才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吧? “你这说的什么傻话!我不是责备于你,而是提醒你有些事情不要莽撞!”宋无忌就看着赵如意正色道,“你是我的人,我自是要护着你的,可这出了夕照堂,有很多事却不是我想护便能护得住的!你懂我的意思么?” “因为现在的我还不够强大,还无法事事护得你周全,因此你就得先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而不要不管不顾地冲锋陷阵,因为我不想你出事!懂么?”宋无忌就很是心疼地同赵如意说道。 赵如意这才咬了咬唇,低头没有说话。 为什么刚才她会误以为在自己闯祸后世子爷是想要撇清关系呢? 是因为上一世的时候,二公子宋无忧不管犯了什么事,都是先让她们这些丫鬟顶包吗? 所以她才会下意识地觉得世子爷是害怕自己连累了他? 一想到这,赵如意就觉得很是羞愧。 见着赵如意这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宋无忌也在心里自责。 “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事先我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宋无忌就同赵如意道,“我今日提醒了你,便是想告诉你,相对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更在乎你!” 赵如意听着就有些发蒙。 两世为人的赵如意太知道做丫鬟的苦了。 因为主是主,仆是仆。 做仆人的,要时刻关注着主子的喜怒哀乐,可做主子的又有几个真的关心过自己身边的这些平日里做牛做马的人? 平日里一个不高兴,便对她们这些人喊打喊杀,就更别说遇着事的时候了。 世子爷的那一句“我更在乎你”,似乎就这样说进了赵如意的心坎里,让她觉得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 她就默默地拭了一把泪。 可这个动作在宋无忌看来,却以为是自己把赵如意给“训”哭了。 这又让他觉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不是,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可你怎么又哭了起来呢?”宋无忌就想替自己辩解着。 赵如意听着却是噙着泪想笑。 “世子爷,谢谢您!”赵如意就默默地退后一步,给宋无忌鞠了个躬,然后抬头看向宋无忌的眼睛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爹娘,世子爷您是第一个说在乎我的人!” 宋无忌看着,却是上前一步,将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怜的赵如意拥进了怀里。 “其实说真的,我很羡慕你,”宋无忌就抱着她喃喃道,“同样是没了娘,可你还有你爹在乎你!不像我,自从我娘走后,我便觉得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了。” “怎么会?世子爷不还有关心您的皇后娘娘和茂国公府吗?”赵如意就在宋无忌的怀里微微探出了头。 不料宋无忌却是摇了头。 “那不一样的,”他有些无奈地苦笑,“姨母和舅舅即便再关爱我,也不可能像爹娘一样。况且他们也不可能随时插手宁国府的事,有很多事还是得靠自己。” 那落寞的语气和幽怨的神情,瞬间就让赵如意心疼起他来。 别看他的外表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可心里可能依旧是那个渴望关爱的孩子吧? 赵如意便在心中想着。 就在二人如此相拥之时,却突然听得有妇人在惊叹:“哎呦呦,这是在做什么呀!” 说话间,那人又大惊小怪地出了毡帐,仿佛他们二人在毡帐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赵如意就有些惊恐地从宋无忌的怀里跳了出来。 “世子爷,我是不是又给您闯祸了?”赵如意就很是担忧地问。 “不用管她们,”没想宋无忌却很是淡定地说道,“这种爱嚼舌根的人我见多了,你越是计较,她们越来劲,你若是不理她们,她们觉得无趣,便会自行散去。” 第069章猎场 赵如意自然知道宋无忌的话不假,可就让她这样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她却还没有这个胆。 宋无忌却是看着她笑道:“你是我身边的丫鬟,做什么不做什么,不都是随我的意么?我都不怕这些闲言碎语,你怕什么?刚不和你说了,万事有我么?” 赵如意一想也是。 世子爷都不怕,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刚才还有些忐忑的心,一下子就变得坦然了。 正巧这时有人进来告知他们马车已过检,可以往围场大营而去了。 “我们走吧!”宋无忌就同赵如意笑道,掀了门帘就往外走去。 赵如意则是做了一个深呼吸,暗想反正外面那些人又不认识自己,她才不怕她们的风言风语呢! 如此想过之后,赵如意也壮着胆跟了出去。 尽管她想得很好,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认怂。 虽未抬头,可她也能感受得到大家那指指点点的目光。 赵如意的心里也觉得奇怪。 上一世她爬床二公子的时候很是大胆,怎么这辈子反倒变得谨小慎微了起来? 真要说起来,就她刚才和世子爷抱的那一下,和上一世她所做的那些来看,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难道真是因为心境变得不一样了吗? 上了马车之后,赵如意还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整个人也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宋无忌也不扰她,而是随她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可以在马车上看到围场营地了:一顶明黄色的大帐立在最中央的位置,而其他大大小小颜色不一的毡帐则是围立在大帐旁,各色的旌旗更是迎风招展,比他们刚才在检查口见到的景象还要壮观。 而越过营地,则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草原,早已有人骑着马在上面驰骋,并时不时发出“喲喲”地赶马声。 赵如意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她恨不得赶紧跳下马车,然后到这草原上去疯跑一番。 这儿的天是那样宽,地是那样的广,让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 进入营地后,便有户部的小吏满脸是笑地迎了上来,引导着他们的马车去了甲字圈一号营。 添福和二儿、三儿早已候在了毡帐外等待。 “世子爷,一路辛苦了!”昨日便到了营地的添福赶紧凑了上来。 宋无忌就轻嗯了一声,进了营帐。 因为从京城过来,光在路上就需要花去大半日的时间。 为了赶路,宋无忌和赵如意便只在车上草草用了些糕点充饥,这会正是有些饥肠辘辘。 二儿和三儿便端了事先熬好的白粥和一些爽口的小菜过来,宋无忌便叫赵如意陪着自己一块用了些。 过不得多久,毡帐外突然变得喧闹了起来,所有人都显得很是兴奋。 宋无忌看了看天色,然后笑道:“定是他们开始升篝火了。” 篝火? 赵如意只听过,却没见过。 她听说烧篝火首先得堆出一个半人高的柴火堆,火焰才能烧得比房子还高。 赵如意光想,就觉得很是好奇。 “你们想看就去看吧!”毕竟是坐了大半日的车,宋无忌的身体多少还是有些吃不消,他就显得有些疲累地说道,“只有一点,你们别把自己弄丢了就成!” 宋无忌虽然说得一本正经,可众人都知道他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这个围场是皇家重地,又有西山大营的重兵把守,歹人根本不可能混进来,就更别说为非作歹了。 添福他们自是高兴地应了。 赵如意却不放心将宋无忌一人留在营帐里,便和他们笑道:“你们去玩吧,若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记得带一些回来。” “如意姐,你真不去么?”三儿就有些失望地同赵如意道,“我可是听说,这次还特意请了拿大鼎的来,听说很是热闹。” 赵如意却是笑着摇头,又多嘱咐了他们几句,将他们几个都送出了营帐去。 “其实你不必留下来陪我的,”看着还没黑的天色,宋无忌就同赵如意道。 “可天下总没有将主子留下,自己去偷乐的道理?莫说是世子爷您不去,就算世子爷您也去了,这帐子里也不能空人不是?”日头逐渐西沉,这毡帐里就比之前觉得要冷了些,赵如意就用火钳将毡帐内火盆的火造了造,让火势升上来了些。 “原本是想让你变得轻松些,才买了她们回来,结果你依然忙碌,她们倒是轻松自在。”宋无忌就替赵如意打抱不平。 “谁让我的年纪都比她们要大一些呢!”赵如意却同宋无忌笑道,“她们都还是孩子,玩心重也是应该的。” “孩子?”宋无忌看向赵如意道,“那二儿可是和你同年的!” 赵如意这才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了嘴。 她虽然外表看上去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可心里却住着的却是个上一世活了二十六载并且饱受风霜的灵魂。 “可我大她月份!”赵如意便同宋无忌强词夺理道,“哪怕只大她一天也是大!” 宋无忌听着就直摇头。 “要不你陪我去帐外走走吧!”他就看着赵如意道,“等到皇上的圣驾过来后,这外面就不如现在这般好活动了。” 赵如意自然就说好。 可说是陪宋无忌出来走动的,到后来却成了宋无忌陪着赵如意在逛。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满天的繁星点点,预示着明日会有一个好天气,远处的篝火已慢慢升起,照红了半边的天空。 宋无忌先是指了明黄大帐前的空地同赵如意道:“这儿是明天的点将场,明日所有参加围猎的人都要在这聆听皇上的训诫,训诫之后,皇上会朝天空放一支鸣笛箭,众人便可策马下场围猎了。” 说着,宋无忌一转身,就指了那片早已与天色融为一体的草原道:“那儿就是明日的主战场,所有人都骑着马挎着弓箭追逐着猎物,那气势才真叫做万马奔腾。” 说着说着,宋无忌就回想起自己当年骑着半高的小马跟着众人一起围猎的日子,虽然那时的他猎到的猎物不足别人的万一,可那种亲自猎到猎物的欣喜感和自豪感,却至今让他记忆清晰。 第070章丫头要谨守本分 天越来越凉,那边的篝火也越烧越旺,还有人学着瓦剌人的样子,围着篝火载歌载舞起来。 他们与北边的瓦剌人已经近百年没打过仗了,边民们更是互相做起了生意:这边的将粮食、丝绸、茶叶等物运过去,那边的将皮毛、宝石、珍稀药材运过来,彼此都国泰民安。 如此一来,京城里就来了不少瓦剌商人,也带来了一些瓦剌的习俗,而有些习俗又成为了一种时兴,渐渐地在京城里流传了开来。 围场上毕竟还是凉快,宋无忌和赵如意在场边小立了一会,便觉得有些冷,手里的陶瓷暖炉也渐渐地没了温度。 “我们回去吧!”宋无忌便同赵如意道,说出的话竟然能呵出白气。 赵如意也有些瑟缩地点头,她担心自己再这么冻下去,保不齐明天就得流鼻涕了。 就在她跟着宋无忌回营地的时候,总感觉背后有人在盯着她。 可当她回过头去时,又什么人都没有。 以至于赵如意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因为点着火盆,毡帐里比外面要暖和许多,赵如意原本还担心来了这围场就不方便帮世子做熏蒸了,可现在看来完全是她多虑了。 宋无忌平日里用的熏蒸大桶自然是不方便携带的,赵如意便用小木盆装了煮好的药材,让宋无忌围了厚毯坐在上面。 可赵如意才刚弄好这些,就听得营帐外突然吹起了号角声。 从没听过这种声音的赵如意不免就有些心慌。 “这是怎么了?”她就看向了宋无忌。 习惯在熏蒸时闭目养神的宋无忌也睁了眼:“这是宫里惯用的号角声,只有在皇上出行时,才会用到这个!” “这么说,皇上的圣驾已经到了围场了?”赵如意便问。 “恐怕还没有,但也快了。”正坐在熏蒸的宋无忌就苦笑道,“我这能暂时停一会么?皇上驾到,我们都必须出去迎接的。” 赵如意一听就摇起头来。 当初许太医就特别叮嘱过她,这药熏一旦开始了,便不能草草结束,一柱线香的时间,不能多,也不能少,不然就会起不到想要的效果。 可如果不出去迎接圣驾,那更是欺君大罪,两番比较下来,孰轻孰重,稍微有些常识的人便不会分辨不出。 赵如意就急得快要哭了出来:“都是我不对,我不该给世子爷在这个时候做熏蒸的。” “这事怎么能怨你?咱们平日里在府里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辰,只是咱们今日遇着了点意外而已。”宋无忌就站了起来,准备穿衣。 可他刚做了熏蒸,万万不能吹凉风,否则风邪很容易从腠理侵入五脏六腑,到时候又是一桩麻烦事。 听着外面的号角声越来越近,赵如意便用床上的厚被子将宋无忌给裹了,二人这才姗姗出得营帐来。 就在他们出得营帐时,正赶上天顺帝的圣驾经过,营帐外早已乌泱泱地跪倒了一片,他们二人站在那,就显得特别的突兀。 尽管宋无忌在赵如意的帮助下,赶紧跪了下来,还是让天顺帝和徐皇后将这一幕都收入了眼中。 天顺帝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徐皇后却觉得隐隐的不安。 按理说,宋无忌并不是这么不知好歹的人。 她便同身边的王福悄悄道:“去打听打听这是怎么回事?” 王福领了命而去,却发现这营地中突然传起了和宁国公世子有关的风言风语。 他稍微一打听,无外乎都是一些宁国公世子不够洁身自好,竟与身边的丫鬟搅在一块的传闻。 王福赶紧跑回去,将这消息告知了徐皇后。 “这都哪和哪啊?”路途上劳累了一日的徐皇后正在卸妆想要休息,听得王福这么一说,又只得强打起了精神,“和哪个丫鬟?是宋世子那日特意带进宫的赵如意吗?” “恐怕就是她!”王福就小心翼翼地道,“还有人亲眼瞧见他们两抱做一块呢!” 他在徐皇后身边多年,深知徐皇后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她喜欢赵如意不假,可喜欢的前提是赵如意这丫头要谨守本分! 若是哪个丫鬟妄图带坏了她的人,徐皇后决计不会轻饶。 果然徐皇后一听就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走!跟我瞧瞧去!” 而宋无忌的营帐内,赵如意将之前用做熏蒸的汤药重新热过一遍,然后又点燃了一根线香跟宋无忌道:“这一次应该不会再有意外了吧?许太医可是说过,这药最多热上一次,再热可就没有功效了。” “哪儿就有这么巧的事!”宋无忌就同赵如意笑道,“帝后今日也是一路奔波,想必也会早早歇下,就算有什么事,也会等到明日再说。至于其他人的事,我们自不用多管的。” 说着,宋无忌就自己披着厚毯坐在了那小盆之上。 只是他这边才刚刚坐定,徐皇后那边就叫人将毡帐的挡风帘掀起,火急火燎地入了内。 突然灌入的冷风打了赵如意一个措手不及,她赶紧拿了被子捂住了宋无忌。 她有些后悔将二儿和三儿放了出去玩,以至于这会子身边连个帮忙搭手的人都没有。 “你们这是做什么?”虽然没有见到不堪的画面,可徐皇后依然好奇这二人在做什么。 赵如意一见是徐皇后,就赶紧跪了下来道:“皇后娘娘,奴婢正在给世子爷做药熏,他这会子吹不得凉风,还请皇后娘娘命人将毡帐看护好!” 徐皇后听着,就向后看了眼,发现毡帐的挡风帘还一直被人拽在了手里,围场上冷风正呼呼地往里灌。 徐皇后便冲那些人使了个眼色,这才有人将毡帐上的挡风帘再次悬挂好。 “你刚才说……他这是在做药熏?”徐皇后看着坐在那一动不动的宋无忌问。 “对,世子爷正是在药熏!”赵如意便趁着这个机会将许岚教她的那些注意事项一一都说给了徐皇后听,“许太医说,此事贵在坚持,千万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所以我们才特意带了这些东西来,可没想到刚才熏蒸时正遇着要接万岁爷的圣驾,这些药才刚热过,娘娘您又来了……” 想着世子爷这一次熏药又要重来,赵如意竟急得哭了出来。 第071章有人在无事生非 听到这,徐皇后马上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两个孩子,便就有些不悦地横了眼告诉她这个消息的王福。 刚才若不是他跟自己说的那一番话,行事向来稳重的她又何至于突然失了分寸。 王福也缩了头。 正是因为知道宋无忌在皇后娘娘心目中的分量,听别人将宋无忌的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所以他才急着告知了皇后娘娘,谁知竟会弄成这样的乌龙。 好在徐皇后平日里也是个处事不惊的,她想着刚才自己并没有说出什么过分的话,也就改口道:“我也就是想过来看看无忌,看看他这边是否一切都安排妥当,没想反倒扰了你们。” 她对自己听闻的事只字不提,语气也比先前柔和了许多。 “刚才应该无碍吧?”徐皇后见着不动如钟的宋无忌就试探着问道,“需不需要叫许太医过来?” 赵如意就想到刚才徐皇后冲进毡帐时那铁青的脸色。 虽然她并不明白徐皇后为何会铁青着脸色而来,可她却记得上一世薛氏也曾这样闯过宋无忧的院子,然后气势汹汹地在院子里查抄了一番,还撵了几个平日里惯会在宋无忧屋里拿张做乔的丫鬟出去。 至少刚才徐皇后冲进来的那一瞬,她还真以为是要来拿人问罪的。 听得徐皇后这么一问,赵如意也就趁机道:“如若能请得许太医来,那自是最好!” 徐皇后也担心自己刚刚给宋无忌带来了妨害,便要派人去叫许岚。 而王福为了将功折罪,便提出亲自去跑这一趟。 徐皇后也就点了头。 不一会的功夫,许岚便被王福风风火火地拉了过来。 赵如意便将今日之事又简短地同许岚说了一遍:“因为有些担心,所以还是想请许太医帮忙瞧一瞧。” 许岚就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赵如意。 自从他开始教她学医以来,赵如意便改口叫他师父。 而今日突然又一本正经地称他为“许太医”,莫不是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不好明说的事? 许岚就突然想到刚在来的路上,王福一路追着他解释说明的那件事。 莫不是与这件事有关? 许岚便冲着赵如意点了头,然后帮宋无忌测起脉来。 宋无忌的脉象很是平稳,较之以前总是复发的情况来看,已是大有改善,也就是说他们为宋无忌想的这个治疗法子是有效的。 “难为你还一直记得我之前说过的不可中断的话,”许岚就颇为赞许地对赵如意道,“世子爷的这个病因拖的时间太久,治疗起来也就要多费一些功夫,熏蒸之法也不是不能断,只是一旦没有按时给药,不说前功尽弃,至少在疗效上也会大打折扣,这也是我之前特意与你交代过的。” 赵如意听着,就在一旁重重地点了头。 徐皇后却是大松了一口气:“那今日之事……” “还请皇后娘娘放心,并无大碍,”许岚就冲着徐皇后拱手道,“之前我并不赞成宋世子也来参加这场围猎,只是因为宋世子说他在屋里憋闷已久,难得有这样的盛事,便想趁着身体有所好转时也出来热闹热闹。因此我就特意交代了这丫头要好生照顾世子爷,看来她还没叫我失望。” 徐皇后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既然无碍,那便让他早些休息吧!”徐皇后就吩咐着身边的人,准备离开。 许岚却向徐皇后拱手道:“娘娘请留步,微臣还有一事相禀!” “刚才在来的路上,偶然听到了一些恶意中伤宋世子的话,据微臣和宋世子多年相处的经验来看,空怕是有人在无事生非,还望娘娘能过问一二,毕竟流言多了并不利于宋世子养病呀!” “这事我会去处理。”徐皇后一听便知道许岚所指的是哪件事,她点了头,就带人离开了。 待得徐皇后带着人离开后,赵如意这才问起许岚:“师父刚才说外面有关于世子爷的流言?是什么样的流言?要不要紧?” 许岚给宋无忌瞧了两年的病,自然知道他待身边的丫鬟的态度从来都是亲近但绝不亲昵。 可赵如意却是个例外。 他瞧得出来,宋无忌对赵如意很上心。 至少,宋无忌待入画和抱琴,都不及待她的十分之一。 虽然他也不明白赵如意这个小丫头是怎么做到的。 可许岚却是乐见其成的。 因为在赵如意出现了之后,他在宋无忌的脸上再也没瞧见过孤寂和落寞。 “没什么!”既然皇后娘娘说会去处理,许岚便不想让那些风言风语侵扰到这两个人,“不过是些琐事而已!草原的夜晚更深露重,注意好保暖,明日也尽量穿得暖和一些,别让世子爷着了凉!” 许岚就嘱咐着赵如意。 赵如意便慎重地点头,看护着宋无忌睡下了。 因为往日里就起得早,卯时刚过,赵如意便醒了过来。 她穿好了衣服,走出毡帐去,就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天色刚蒙蒙亮,天边被染成了鱼肚白,昨日还是绿得看不到边际的大草原,今日却是结了白白的一层霜,就像被人撒了盐一样,踩上去还会嘎吱作响。 而昨晚还是非常热闹的营地,这会儿却安静了下来,除了巡逻放哨的士兵外,便不见多余的人。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赵如意轻轻地哈了一口气,却有一团白雾从嘴里跑了出去。 紧接着,她就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而且鼻子也变得冰冰凉。 不过是在这营帐外微微站了站,她便觉得自己已经冻得耳朵发红,脸发僵了。 赵如意便搓了搓手,又跺了跺脚地躲回了毡帐里,没想又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动静不大,没想却还是吵醒了宋无忌。 他微眯着眼,看着赵如意道:“怎么了?大清早的就给冻到了?” “可能吧,”赵如意说话的声音就带上了鼻音,“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说着她就下意识地搓了搓自己冻红的耳朵,又哈了哈手。 经过一夜,毡帐里的火盆都只剩下微弱的火气,早已不够赵如意用来取暖,她只得不断交替着双脚跳着,希望借此让自己变得暖和起来。 “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暖暖?”没想宋无忌却是撩了自己的被子,将她整个儿都裹了进去。 第072章不小心睡着了 “啊~!”好无心理准备的赵如意就惊叫着一声,跌进了宋无忌的怀里。 “世子爷,如意身上凉,可别冻着了你!”赵如意就挣扎着想要起来。 没想宋无忌却是擒住了赵如意那冰凉的手,并塞过来一个温热的汤婆子。 “别闹,都冻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说着,宋无忌便收拢了双手,将浑身都透着寒气的赵如意彻底拥进怀里,语气却是宠溺,“也不知道是谁整天在我耳边念叨,让我照顾好自己,不要着凉,结果却把自己弄得像个冰棍?” 宋无忌的话让赵如意羞愧得无法辩驳。 可她心里觉得更奇怪的却是:为什么世子爷的力道竟然这么大?他不应该是久病体虚、手无缚鸡之力吗? 抱着世子爷塞过来的那个汤婆子,赵如意感觉到身上那些被寒风冻结的毛孔终于被慢慢舒解开,一股暖意就这不经意地流经了全身。 贪恋这股暖意的赵如意便不再挣扎,而是尽量将自己和汤婆子团成一个团,缩在了被子的一角。 一股睡意袭来,让赵如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宋无忌突然问道。 “卯初一刻吧?”赵如意便喃喃地道,眼皮越发觉得有些重了。 “哦。”宋无忌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在心里盘算了起来。 每年的秋猎都会在巳正之后举行,也就是说,现在的他们根本不必急着起床洗漱。 正当他想告诉赵如意可以小憩一番时,却发现身边的人早已发出了细微而又均匀的呼吸声。 他侧过身子看过去,赵如意竟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了。 宋无忌无声地笑了笑,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如意被毡帐外嘈杂的人声惊醒,待她看清眼前的一切时,便惊坐了起来。 自己怎么会在世子爷的被子里睡着了? 她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向身旁睡得一脸天真无邪的世子爷,心里暗道糟糕。 世子爷可是最反感身边的人“不规矩”的! 而自己竟然这样堂而皇之地睡在世子爷的身旁,会不会惹得世子爷嫌弃啊? 赵如意心慌慌地想着,就想趁着世子爷还没有醒的时候偷偷溜下床。 没想到她的裙摆却被世子爷死死地压在了身下,让赵如意根本没法动弹。 情急之下,赵如意只好解了腰带,将裙子脱了下来再换过一条。 可好巧不巧的是,宋无忌竟然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他迷蒙地睁着眼,看着穿着亵裤的赵如意,一脸疑惑地没有说话。 赵如意想,大概自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先是爬了主子的床,又在主子的床上睡了一觉,这会子还在主子的面前主动地宽衣解带……任凭是谁遇到了这样的事,都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守规矩的人了吧? 求生欲却让她忍不住为自己辩驳:“我……那个不小心……睡着了,我……我想……去换条裙子……” 心里有些发虚的她,说起话来就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宋无忌却是微笑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的不快。 “那你还不赶紧去?”宋无忌就躺在床上,用手支着头,慵懒地道,“你这样,可别冻到了自己。” 见世子爷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赵如意赶紧去开了箱笼,取出一条半新不旧的豆绿色挑线裙准备穿上。 横卧在床上的宋无忌却是皱了眉:“凌仙阁不是给你做了条靓蓝色的八幅湘裙么?为何不穿那一件?” 赵如意就犹豫着说道:“那条裙子我想留到过年的时候再穿……” “为何要留到过年?”宋无忌却很是不解,“怕过年没有新衣服穿就再做咯!你整日地跟在我的身边,一言一行代表的可都是我的脸面,切记不可太过寒酸。” 寒酸吗? 听得世子爷这么一说,赵如意就下意识地打量着自己。 各府的丫鬟不都这么打扮的吗?只要穿得干净得体,不给主子家丢脸就行,难道还要穿得花枝招展地去和那些少奶奶们争奇斗艳? 可这样的话,赵如意却是没胆说出来质问世子爷的。 既然世子爷让自己穿这条八幅湘裙,那自己就穿这条八幅湘裙好了,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再穿身上的这件蟹壳青的褙子就会显得很是暗沉,因此她又只得挑了件水蓝色的上衣换了。 这一次,宋无忌就很是满意地点了头。 “行了,我准备起了,你去叫人提水来吧。”宋无忌高兴地翻身坐起。 赵如意便赶紧给他套上了皮袄:“世子爷,外边凉!” 想着早上差点被冻僵的自己,她是一点都不敢大意。 “无碍,”宋无忌却是同她笑道,“这围场一到了这个时节便昼夜温差大,只要太阳出来了,那些寒气便都会收了回去,所以秋猎的时间定在了巳正也是这个原因,你若是不信,大可先出去探探。” 赵如意当然不信。 她试探着走出营帐去,却发现天上的日头特别的晃眼,早上她见过的那些白霜也全都不见了踪影,营地的四周又恢复成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 而且她不过是在这日头下稍微的晒了晒,便觉得自己要被晒出油来了。 她赶紧躲回了营帐内,宋无忌则是一脸“我没骗你”的神情瞧着她笑。 “可即便是这样,世子爷也不能穿得太单薄了出去,别忘了您还喝着药呢!”赵如意最终还是强词夺理地给他找了件淡青色银线团福如意的锦缎长袍。 宋无忌想着自己并不会下场,多半也是躲在阴凉的地方观战,因此也没有太多的异议。 待得他们这边都收拾好了,赵如意便让二儿和三儿将早已准备好的早膳给抬了上来。 早膳是几个素菜包子、一碗小米粥和半碟用来下饭的酱菜。 素菜包子是周芮家昨日做好的只需热上一热,酱菜则是之前赵秦氏做给赵如意的,因为一直没怎么舍得吃,因此还剩了大半坛子,赵如意便一并带了过来,只有那碗小米粥是他们早上升了火现熬的。 第073章在乎薛家的钱 “真没想到,那边的昨日闹笑话了!”三儿一放下摆满早膳的餐桌就忍不住同赵如意八卦。 因为她们在夕照堂里惯称馨香院的人为“那边的”,因此赵如意一听,便知道三儿指的是谁。 为了赶路,宋无忌他们是一早就出了门,而薛氏他们则是等到皇上的銮驾起驾后,才跟在后面一路缓缓而来。 薛氏他们原本以为跟着圣驾一起走,怎么都会让人觉得威风一些,可谁知在青山口就被拦了下来。 他们车多人多,又加之天色渐晚,那些人就检查得特别慢。 青山口那里支起的临时毡帐都不够用,只能好几家挤在一个毡帐里避风取暖。 等他们好不容易过了检查,赶到营地时,差不多已是三更半夜了。 这个时候,帝后已经歇下,他们便被勒令不准发出吵闹声,一群人只得像做贼似的先歇下,箱笼什么的,只能留待天亮再卸下来。 因此,今日当别人家都在准备上围场的狩猎的事宜时,薛氏他们还在拆卸箱笼,惹得旁的人家频频侧目。 宋长盛就躲在毡帐里生闷气。 “你怎么连这么点事都安排不好?”他就很是不悦地指责着薛氏,“弄成这个样子,你都让我不好意思出去了。” 薛氏也觉得一肚子委屈。 以往宋无忧一人来参加这个秋场围猎时,她也是这么弄的,可那时候怎么就没出过错? 难道是有人故意和自己过不去? 她立马就想到了一早就在甲字圈安营扎寨的宋无忌,是不是他买通了什么人,故意想让她出丑? “你现在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还不赶紧快点!我们还赶着去大帐呢!难道还想再出一次丑吗?”宋长盛就恨不得指着薛氏的头道,她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分不清轻重缓急呢? 面对宋长盛的指责,薛氏却是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只是小声地同宋长盛乞求道:“我娘家侄女也跟着我们一道来了,在我娘家人面前好歹还给我留两分面子……” 宋长盛并不怎么在乎薛家的人,可却是在乎薛家的钱的。 若不是这些年薛家当上了皇商,薛氏又跟着薛家一块做生意,说不定宁国府早就已经过上入不敷出的日子了。 因此他那到了嘴边的话,又都咽了下去,只是有些面色不虞地道:“还不赶紧快着点?你不知道御前露脸的机会有多难得吗?” 薛氏只好喏喏地应着,赶紧进帐去更衣。 只是她的人刚一坐下,就遇着了一脸有所得的严嬷嬷朝这边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她一见到薛氏,就像捡了钱一样高兴地凑了过来:“夫人,您猜我刚才出去打听到了什么?” 因为刚被宋长盛训斥了一顿,薛氏并没有什么心情同严嬷嬷玩什么你猜我猜的把戏,因此她很是神情淡漠地道:“打听到了什么?” 刚才还兴冲冲的严嬷嬷就像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就指了指宋无忌的毡帐讪讪地道:“是关于那一位的,说他和身边的丫鬟不清不楚的,整个围场营地都传遍了。” “还有这事?”薛氏一听果然也来了兴致,“他不是一向自诩清高,不和丫鬟们搅在一起么?怎么会突然动了凡心的?” 说着,她就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再帮他们添上一把火吧!”薛氏就笑盈盈地道,“要知道这内宅秘闻,是大家最喜欢津津乐道的了。” 严嬷嬷马上就明白了过来。 其实这大户人家的少爷跟屋里的丫鬟搅在一起并算不得什么事,甚至有的人家在少爷长大后,还会故意往屋里添人,让那些丫鬟指引少爷成人懂事。 这些丫鬟从小跟着少爷一块长大,二人间的情分自然就不比一般,也正是因为如此,往往会成为未来正妻的眼中钉、肉中刺。 因此有的人家为显对正妻的尊敬,往往会在成亲前将这些丫鬟逐出府去,即便有运气好的,能留下来并生下一儿半女抬了姨娘的,也得一辈子在正妻跟前伏低做小。 可惜凡事都有例外,既然有护着正妻收拾丫鬟的,也就有那护着丫鬟打压正妻的。 若是遇着那种对身边丫鬟格外好的少爷们,那些家里有闺女的爹娘们就不得不三思,因为谁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嫁过去还要被个丫鬟欺负。 宋无忌翻了年可就二十了! 就算自家老爷和夫人不给他张罗婚事,恐怕宫里的那位皇后娘娘也会要张罗一二的。 与其让他到时候再添羽翼,还不如这个时候放出话去,说宋无忌毫无原则地宠溺身边的大丫鬟赵如意,让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心生忌惮! 别人家就算和丫鬟有什么,那也是暗地里心照不宣的事,可若是这件事被人拿到明处来说道,而且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那可就是自降身份的事了。 只这一条,就能让宋无忌在这京城的贵公子圈里抬不起头来。 严嬷嬷也就冲着薛氏点了点头,心领神会地去了。 日头越升越高,眼见着就要到巳正了。 那些欲参加秋猎的猎手们早就穿好了各自的骑射服,牵着马儿聚到了明黄大帐前的“点兵场”上。 宋无忌因为无法参加,因此就很是随意地裹了个袍子站在那看热闹。 徐皇后则是黑着一张脸坐在了明黄帐内,语气不善地问王福:“可有查到那些流言是谁放出来的?” 这世间的事,有的好查,有的不好查,比如这流言,你传我,我传他,谁也不知道自己最初是从谁的嘴里听来的,只是大家都在传的时候,便会把这事当成真。 要不也不会有“三人成虎”的说法了。 现在皇后娘娘让他去查那第一个造谣的人,这叫他如何下手? 但活该他王福运气好,正愁找不到那个倒霉蛋,结果就有别的倒霉蛋撞了过来,让他逮了个正着。 “是那宁国公夫人薛氏!”王福就凑到徐皇后的耳边道,“我今日就亲耳听到那薛氏身边的嬷嬷正在嚼宋世子和如意姑娘的舌根,听她那口气,那如意姑娘早将咱宋世子迷得五迷三道的了!” 第074章榜上无名 徐皇后听着就忍不住皱了眉。 若不是昨晚亲眼见到了那两个恪守本分的孩子,她还真会信了这些流言。 不过在她看来,赵如意那丫头是真心实意地待宋无忌好,而且也没有那么多见不得人的花花心思。 这样的丫头留在宋无忌的身边,将来不管是放出去,还是抬了做姨娘,都能叫人放心。 可是那个薛氏却让她觉得很是恶心。 当年若不是二妹心软,接纳了那未婚先孕的薛氏为妾,恐怕那薛氏早就被人浸了猪笼,哪里还有她如今蹦跶的余地。 真要说来,都怨他们当年将二妹保护得太好,让她天真善良地以为世间的人都和她一样,她又怎么会着了宋长盛的道。 每每想起这件事,徐皇后就很为早逝的二妹不值,也打心眼里地不喜欢宋长盛这个人,就更别说他身后的薛氏了。 现在这个薛氏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宋无忌的身上,徐皇后也就更加地不喜了。 她可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让人欺负妹妹留下的孩子! “王福,咱们去瞧瞧皇上在做什么!”徐皇后说着,就起身往天顺帝所在的大帐走去。 因为秋猎是一年才一次的盛事,天顺帝不但会亲临围场,还会邀请一些与皇室沾亲带故的王公侯爵及其夫人一并共襄盛举。 因此大帐中此刻早已聚集了不少人,只是因为还不曾升座,大家也就未曾落座。 穿着一身战袍的天顺帝此刻正与三五老臣高声交谈着,其余的人或倾身恭听,或垂手而立,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一样。 承了宁国公爵位的宋长盛也带着薛氏混迹其中。 只可惜他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又加之平日里声名不显,因此在这帐中也就没有什么存在感。 他正想着要如何才能与天顺帝搭上话时,就瞧见盛装后的徐皇后带着人入得帐来。 想着徐氏还在的那几年,徐皇后对自己也是多有照顾,他也就想腆着脸上前。 没想徐皇后却是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经过,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他一样。 天顺帝瞧见徐皇后来了,就远远地冲她伸出了手。 帝后鹣鲽情深,已经是朝野上下皆知的秘密了。 徐皇后嘴角带着笑,款款地走向了天顺帝,并将手放入了他的掌中。 天顺帝就满眼欣赏地看着她,笑道:“皇后今日很是美艳!” 一句话,就替徐皇后惹来不少艳羡的目光。 徐皇后听后,却忍不住捂唇笑:“老咯,有些美不动了。” “怎么会,你在朕的心目中,永远是最美的那一个!”天顺帝却是凑到了徐皇后的耳边悄悄道。 尽管二人已是老夫老妻,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听到这样的话,徐皇后不免还是会脸红。 好在她今日的妆重,便不是那么明显。 她朝四下里看了看,也就扫到了宋长盛和他身边的薛氏。 当年她看在妹妹的份上,虽然心里不怎么待见宋长盛,但该给宋长盛的面子都给他了。 可让她没想到,妹妹刚去世一百天,宋家竟以无人主持中馈为由,将那薛氏扶正了。 此举自然让徐皇后觉得恶心不已,除了妹妹唯一的嫡子宋无忌,从此便再不待见那宋长盛和宋家的人。 瞧着人群中的二人,再想到外面的那些空穴来风,徐皇后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他们想踩,自己就偏不让他们如意。 于是徐皇后便同天顺帝道:“不如将无忌也叫过来吧?他有许多年都未曾参加过围猎了,今年又不能亲自下场,不免有些落寞……” 天顺帝是瞧着宋无忌长大的,无忌的这个名,还是由他亲赐,听得徐皇后这么一说,他便欣然同意了。 徐皇后身边的王福一听,就赶紧躬着身子退出大帐,一溜烟地往宋无忌的毡帐跑去。 宋无忌此刻正领着赵如意在帐外看热闹。 参加这一场围猎的都是各府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为了给自己博一个好的出身,大家都是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而赵如意却在这些人中发现了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她就有些不确定地拉了拉宋无忌的衣裳,小声地道:“为什么还有人敢穿明黄色?” 那不是帝王的颜色吗? 宋无忌也就顺着赵如意的目光看了过去,然后笑道:“那是太子殿下,自然是能穿明黄的!走,我们上前去凑个热闹。” 说着,他就带着赵如意往太子李仁的跟前走去。 这会儿太子李仁正在同站在身旁的徐瑾之说笑,见着裹着长袍的宋无忌也就笑道:“他们说今年你也来了,我先还是不信。怎么?不同我们一同下场策马扬鞭痛快地跑一场吗?” 宋无忌却是无奈地摊手笑道:“我倒是想,可是这身子却不经不起马背的折腾,只能指望着各位分一些野味给我了!” 听得这话,刚和太子李仁在说话的徐瑾之也就笑道:“这个好办,到时候我们一人分你一点,定不会让你空手而归!” 正说笑着,就见着也是一身骑射服的沈跃皱着眉头气呼呼地走了过来。 “你这是怎么了?还没上场就有人惹到你了?”宋无忌就同沈跃笑道。 “我刚在那边发现有人开了个赌盘,在赌今日谁会第一个猎到猎物,谁又会猎到最多的猎物,除了我大哥外,我们这些人竟然都是榜上无名!”沈跃就有些气愤地道。 “有你大哥沈拓的名字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吧?谁叫他连续三年都拿到了‘第一猎手’的称号。”这些年,宋无忌虽不曾来这围场,可他依然关心每年围场里的战况。 “可他们也太狗眼看人低了!”沈跃就很是不服气道,“我去瞧了一下,我们几个的名字可都是垫底的!” “要怎样,才能让你们也榜上有名?”看着沈跃那不服气的模样,宋无忌也就问道。 “得有人愿意买我们赢才行。”沈跃就有些垂头丧气地道。 他虽为镇南将军家的小儿子,可因为尚未成亲,每月到手的月例银子也不过才五两,平日里下馆子、买文房四宝之类的事情还可以在店铺里签单赊账,再由公中统一结付,倒也不显捉襟见肘。 可开赌盘下赌注这事,人家要的却是现钱,他的那点钱也就不够挥霍了。 而其他人情况也比沈跃好不到哪儿去,就更莫说太子李仁了,他的日常花销都是走内务府的账,身边的人更是摸钱不到。 宋无忌听闻之后,也就众人笑道:“我还以为是多大个事呢,这个好办,交给我就行!” 第075章添福闹肚子了 宋无忌的话一出,就让沈跃眼前一亮。 他怎么忘了无忌哥的手里握有生母的陪嫁,反倒成了他们这些人之中手头最松动的人。 “无忌哥,你一定要买我赢,我一定打进前五,让你大赚一笔!”沈跃就拍着胸脯同宋无忌保证。 “行,我信你!”宋无忌就在沈跃的肩上拍了一记。 而徐瑾之也不愿意落后地同宋无忌道:“算上我和大哥,万不能就这样叫人轻瞧了去!” 因为上面有人罩着,围场里每年都会开上大大小小数十个赌帐,宋无忌照着沈跃指给他的路,寻到了那家专赌猎场排名的小赌帐。 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动静,便不会有人到此处来找麻烦,因此到这里来赌注的人并不少。 宋无忌就带着赵如意绕过了前面那些牌桌和赌台,直接找到了下注的摊位,然后在沈拓、沈跃、李仁、徐瑾之和徐珉之这五个人的名下各押了一百两。 除了沈拓,其余四人历年的成绩都不算太好,因此围观的众人都觉得宋无忌这是“人傻钱多”。 宋无忌倒觉得无所谓。 其实这五人的实力他都很清楚,如果他们愿意全力以赴,未必不能冲击前五,从沈拓为了镇南将军府的名誉连续三年稳坐第一的战绩上来看,就可见一斑。 而且“直升为御林军”的奖励对他们这些人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因此他们更愿意把机会让给更需要的人。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沈跃怎么突然在意起赌场里的输赢来。 “把这个收好了,”宋无忌将下注的契书一股脑地都塞给了赵如意,“他们之中若是有人赢了,赢的钱就都归你吧!” 啊?赵如意抱着那几张契书一时都没回过神来。 刚才徐家二公子和沈二公子不是说要让世子爷大赚一笔么? 世子爷却把这些都给了自己,是因为他不信他们会赢吗?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还要买他们? 满脑子疑惑的赵如意只得将那些契书叠整齐了放在衣襟里,然后跟在宋无忌的身后出了小赌帐。 只是他们刚一出来,就迎面撞上了特意寻来的王福。 “哎呦,总算找着您了!”王福一见到宋无忌就是一脸的谢天谢地,“赶紧的,皇后娘娘特意让小的来请宋世子进大帐看狩猎呢!” 进大帐去看狩猎? 宋无忌就有些诧异地看着前来传话的王福。 虽然很多年都没来过围场了,可这围场上的一些规矩他却还是知道的。 早些年的时候,天顺帝也还算年轻力壮,每到秋猎的时候都会亲自下场,那时候大家自然就以能陪着皇上一同狩猎为荣,而这些年,年岁渐长的天顺帝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便让太子李仁领着众小将去围场上争抢,大家又以能陪着天顺帝在大帐里观战为尊。 如此让人求而不得的好事竟然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不用想这其中一定有姨母徐皇后的功劳。 他也不敢多有耽误。 “还请王公公稍候,我换过一身衣裳就来!”宋无忌就同王福拱了手,转身就带着赵如意回了自己的毡帐。 这虽然是在围场,不似宫中那般严苛,可毕竟是要去面见帝后的,因此穿得总要比平日里稍显隆重一些。 赵如意帮宋无忌重新梳过了头,簪上一支白玉簪,然后又替他挑了件佛头青刻丝白貂皮袄,在腰上系上了银白底子粉蓝绣金花卉纹样腰带,又配了双绣祥云的薄底羊皮靴。 宋无忌本就长得相貌堂堂,如此打扮之后,就直叫人瞧得挪不开眼。 “咦?添福那小子呢?”待赵如意将宋无忌收拾妥当后,却发现自己今日都没有瞧见添福。 平日闲来无事的时候,赵如意跟在宋无忌的身边自然无碍,可是稍微正式一点的场合,宋无忌的身边跟着的却是个丫鬟,多少都容易落人口实被人笑话,因此赵如意便想着让添福跟着世子爷去。 没想帐里帐外都没瞧见添福的身影。 赵如意正在奇怪时,却见着二儿过来道:“许是昨夜闹得太晚,他又吃了些没熟的牛羊肉,今儿个一早起来他就说肚子有些不舒服,已经连着跑了两三趟官房了,他那个样子怕是不太适合跟着世子爷去御前服侍。” “怎么还有这样的事?之前也没听你们来人说。”听闻添福竟然吃坏了肚子,赵如意就很是意外地道。 二儿听着就支吾着:“是添福不让说,他说这事说出来丢脸……” “这事有什么好丢脸的,难道像他这样误了差事才好?”想着王公公还在外面等着,赵如意也不不敢多耽搁,只得赶紧换了身小厮的衣服,扮作小厮跟在宋无忌的身旁。 然后她又从药箱中拿了一个葫芦小瓷瓶给二儿:“这是之前许太医给的一瓶治腹泻的丸药,如果添福实在泻得厉害,就拿这个给他吃。” “世子爷身边不能缺了人,这帐里的事就拜托你了。”赵如意就急急地嘱咐着二儿。 二儿就接过瓷瓶,重重地点了头。 见赵如意换了身小厮的衣裳出来,宋无忌也有些意外:“怎么突然做了这副打扮?” “还不是因为添福突然闹了肚子,只好由我跟着世子了。”赵如意就长话短说。 宋无忌瞬间就明白了过来,然后冲着赵如意摇头笑道:“你这根本是多此一举,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已经见过你了,穿成这样反倒有些欲盖弥彰了!” 赵如意一想,觉得世子爷说得也有些道理,可这会儿却没有时间让她再换回来了,只得这样硬着头皮跟着世子爷了。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毡帐,找到了一直候在帐外的王福。 见今日跟着宋无忌的依然是赵如意,王福就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可有了昨晚的教训,他并不敢多说什么,而是默默地在前方低头引路。 待他们入得帐后,众人已经落席,因此宋无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赵如意进去的。 陪于末席的薛氏就有些不满地看了宋长盛一眼,发现宋长盛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076章赏!赏!赏! 徐皇后特意将身边的席位留了出来,一瞧见宋无忌就笑嘻嘻地让他坐在自己的身旁。 天顺帝在瞧见他后,也略微寒暄了几句,见他气色还好,也欣慰地点了点头。 赵如意则始终垂着头,低眉顺眼地跟在宋无忌的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不过这大帐中的视野却是真的好! 大帐外的点兵场像把折扇一样地在大帐前展开,而两旁如丛林般的毡帐却没有遮挡丝毫。 坐在这大帐里,只要微微一抬眼,便能瞧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就在赵如意忍不住要掂足眺望的时候,却突然听得四下里钟鼓齐鸣,令身处其中的人情不自禁地保持了肃静。 赵如意就瞧见一位身着绯紫色官袍的人走上前去,对着点兵场里那些骑着高头大马蓄势待发的人大说特说了一通她不怎么听得懂的话,然后那些人就一个个激动得跃跃欲试,并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大帐正中的天顺帝身上。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满面红光的天顺帝站了起来,从一旁武将的手上接过大弓朝天上射了一箭。 只听得一声尖锐的鸣叫自空中响起,点兵场上的众人就兴奋地策马而出,那阵势轰隆隆的,好似能将整个大地都震起来一样。 看着这一切,宋无忌的眼里却满是羡慕。 想当年,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可以在围场上骑马纵情驰骋。 瞧着宋无忌那有些落寞的神情,赵如意都瞧在了眼里。 “世子爷明年就应该可以和他们一样在围场上尽情地骑马狩猎了吧!”她便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悄声道。 听得这话,宋无忌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自己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待得明年今日,他未必不能下场! 一想到这,宋无忌的心里就变得豁然开朗起来,之前有些阴郁的脸上也终于绽开了笑颜。 “朕可是听说今年又有人在围场里私自开了赌坊,猜测谁会夺了这‘第一猎手’的称号,据说有的人的赔率已经到了一赔一千?”瞧着那些全副武装的好男儿如离弦的箭一般散去,天顺帝就同身边的徐皇后闲话了起来,“这些人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肥了,朕要找个机会,好好地治他们一治!” 天顺帝此话一出,就让帐中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因为坐在这帐中的人,有不少就是给那些开赌帐的人充当保护伞或是参上一脚的,如果天顺帝真要追究下来,他们大多数人都得不了好。 徐皇后平日里虽不问朝堂上的政事,可这些事情她却是知晓一二的,见着不少人都变了脸色,她便笑着同天顺帝道:“所谓小赌怡情,这不就是大家都图个乐子么?就连臣妾都让人押了一百两银子,替我仁儿博个好彩头呢!皇上这么一说,岂不是连臣妾也要下到大狱里去?” 听得徐皇后这么一说,天顺帝就立即变换了一副脸色同徐皇后笑道:“你说仁儿也有?那他的赔率是多少?” 见天顺帝又有心情说笑了,众人紧绷的神色这才放松下来。 “仁儿的赔率不算高,也才一赔五十,毕竟他去年也是进了前二十的人。”徐皇后就与有荣焉的说道。 众人一听到这,就赶紧附和了起来,纷纷称赞起太子李仁的少年有为。 天顺帝听着心里也觉得十分顺畅。 天顺帝的膝下有八个儿子,唯有太子李仁是徐皇后所出。 因为天顺帝对徐皇后的敬重,李仁三岁时便被封了太子。 而且他自幼早慧,再加之徐皇后这些年的悉心教导,亦是能文能武,深得帝心。 这些年,天顺帝更是以此子为傲。 听得徐皇后这么一说,天顺帝也问起了坐于一旁的宋无忌:“那你呢?有没有也跟着下注?” 宋无忌也就站起来拱手笑道:“回皇上的话,我自然也是下了的!” “哦?你都下了谁?”天顺帝就同宋无忌聊了起来。 “我的几位表兄自然是不能少!还有历年都是第一的沈拓沈大哥,下了沈大哥,自然就不能少了沈跃……因此我零零总总地下了五个人的赌注呢!”宋无忌就实话实说。 “你倒是大方!”天顺帝就同宋无忌笑道,“你买这么多人,也不怕回不了本!” “没有高风险哪来高收益?”宋无忌却是笑道,“而且本也就是博一个彩头,买一个乐子!” 听着宋无忌的这番话,天顺帝就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同他笑道:“也算有见地!” 然后天顺地就看向其他人问道:“不知赔率最小的是谁?” “那自然是连续三年都得了‘第一猎手’之称的镇南将军府的大公子沈拓了,那真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就有人笑道。 一群人正坐在一起说笑时,便有传令官上前来报信:“据前方来报,今年由太子殿下猎得了第一只猎物!” “哎呦!”徐皇后听到这一消息,自是喜不胜旌,而帐内就有人同天顺帝道贺起来:“太子殿下真是天下少有的文武全才!” 天顺帝自然知道这些人奉承自己的成分居多,但他依然很是高兴。 “赏!赏!赏!”像所有为孩子感到骄傲的父亲那样,天顺帝就很是兴奋地道。 就有人用铺了红布的盘子端了一盘金锞子出来,大帐里的人都见者有份,就连赵如意这个跟在宋无忌身边的人都得了一个“心想事成”的金锞子。 兴致很是高昂的天顺帝自然也瞧见了赵如意,因为不久之前刚见过,天顺帝对她还有着些许印象。 “你不就是跟在宋无忌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么?怎么今日竟是这样一番打扮?”外边的传闻天顺帝也有所耳闻,因此就有些揶揄地看着宋无忌和赵如意。 若是遇着旁的人,赵如意或许还会伶牙俐齿地为自己解释一番。 可现在她面前站着的可是天顺帝,赵如意早就拘谨地说不出话来,只能求救似地看向了宋无忌。 没想宋无忌就直接同天顺帝拱手笑道:“是我平日里离不了她,这才将她时时带在了身边。” 天顺帝这才想起之前宋无忌也说过,现下正是她身边的这个丫鬟在帮他针灸治病,因此也就多瞧了赵如意一眼。 第077章凭白叫人看笑话 只见这扮作小厮的丫头举止端庄、面容清秀,一双杏眼清澈透明,让人一瞧就知道她不是那种喜欢动鬼点子的人。 天顺帝就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对徐皇后道:“这丫头不错,眼正心直。” 徐皇后听了也趁热打铁道:“可不是么,我瞧着也是个讨喜的。可偏生有些人就是要生事,喜欢传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坏人的名声!” 说着,她就看了眼薛氏所在的方向。 薛氏的心里就直突突。 她莫名地就想到了之前严嬷嬷同她说过的那些话,就微微缩了缩脖子,躲在了宋长盛的身影里。 她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希望严嬷嬷只是随口同自己说说,并没有出去散播关于宋无忌的谣言。 可她瞧着徐皇后的神情,又觉着自己的想法好似落空了。 能有资格坐在这帐中的,多数都是京城里的人精,他们在京城居住多年,自然对这些年京城里发生的事都门清。 特别是宋家、徐家和薛家的这点事,当年也是曾让人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即便这么些年过去了,可只要提起,大家的心里多少还是有数的。 一想到那多年不曾出府的宋世子这才刚在大家面前露个脸,就有人急吼吼地跑出来散播谣言抹黑他,这真是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是谁! 因此大家看向薛氏的眼神,也跟着变得不一样起来。 那薛氏本就算不得聪明,只是因为徐氏从小就被家人保护过度,生得一副善良心肠不欲与她计较,所以她那点小心机才会瞎猫碰到死耗子,能在宁国府里玩得风生水起。 真正遇着点有段位的人,她就玩不过了。 因此这会子,她又拿出了楚楚可怜的那一套,向宋长盛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别瞧那宋长盛平日里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可他对薛氏的好却是没得说。总觉得当年若不是他,薛氏也不用委委屈屈地给人做妾,正是因为这种亏欠的心思,即便他有时也会对薛氏心生不满,只要薛氏做出孤立无援的神态,他便会心软。 可他到底比薛氏多长了些脑子,也不再是年轻时的愣头青模样,他知道,因为徐氏的原因,徐皇后素来不喜欢薛氏,可在徐氏去世后,唯一还能引起徐皇后对薛氏厌恶之情的就只有宋无忌。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这个逆子又做了什么,竟让徐皇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因此,他也就沉着脸,看向了宋无忌。 没想此刻宋无忌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那吃吃喝喝,仿若刚才的“刀光剑影”都与他无关。 反倒是他身后站着的那个扮作小厮的丫鬟有些如临大敌的紧张。 于是,宋长盛便站了起来,冲着帝后弯腰拱手道:“臣愚钝,又加之是今早才在这营地里安顿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有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说着,他又瞟了眼坐在那不动如钟的宋无忌,却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嘲讽。 徐皇后原本以为这二人不会接自己的茬,没想宋长盛竟问起了,她便顺着他的话道:“本也不该在今日说这些令人扫兴的事,可无忌毕竟是你们宁国府的世子,将来是要承袭你爵位的人,你怎么能够纵容府里的人四处中伤于他?难道他的面上不好看了,你们宁国府还有颜面不成?” 心知肚明的薛氏就暗叫了一声糟糕。 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又不好同宋长盛多说什么,只求能快快把此事掖过就好。 可宋长盛却并不知这其中的蹊跷,想为宁国府正名的他就不知死活地继续问了下去。 徐皇后听着就冷笑道:“你还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府上有个姓严的婆子这些日子上蹿下跳的,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宋长盛就有些茫然地瞧向了身边的薛氏,薛氏却依然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我们真是冤枉啊!我们可是凌晨才入得营帐,今早都还在安置行礼物品,哪里还有功夫做您说的那些事?想必这其中应该是有了什么误会才是!” 素来喜欢做和事佬的平阳伯就出来打着圆场道:“这都是你们宁国府的家务事,是与不是,回家自己查上一查不就知道了?难道还要皇上和皇后娘娘替你们府上的事操心么?这不是凭白叫人瞧你们府里的笑话?” 宋长盛听着平阳伯这话就有些不悦地皱眉。 可偏生人家又说在了点子上,让他无从辩驳。 既然有人开了头,也就有人跟着一块和起稀泥来,因为在他们看来,今天宁国府博得的眼球已经足够多了,他们可不想一场好好的狩猎,都变成关注宋家的人和事。 正巧围场之上又是捷报频传,众人这才将注意力从宋长盛的身上拉了回来。 只不过如此一来大家心里都有了谱,大概都知道这两天关于宋世子的那些谣言是怎么来的了,因此大家对那些谣言的兴趣渐渐淡了下去,反倒是当年徐、宋、薛三家的事又被好事的人给抖了出来,私底下又传播开了。 不过这些事,当事人往往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每一年的狩猎大赛都是两个时辰,从巳正到未正。去参加狩猎的人自然是要自备干粮以充饥,而守在营帐里的人,则分食天顺帝赐下来的杂粮粥。 分食杂粮粥也是当年高宗皇帝定下来的规矩,为的就是让大家不要忘本,不要忘了祖辈们是如何喝着粥,打下了这一片江山。 只是大家富裕的日子过久了,吃惯了白米饭后又哪里还咽得下这杂粮粥?可让人郁闷的是赏下来的粥还不能不喝完,因为一旁还有内侍一直在盯着,等喝过一碗后,还得再添上一碗,才能显得对祖辈的尊敬和虔诚。 若不是这御前作陪的机会难得,还真有不少人想摔碗而去,可一瞧着最上头的帝后二人都是一副用心细细品尝的模样,纵是心里再有不满,也得忍着。 第078章一个铜板都没有 大家各怀心思地等着,好不容易熬到下午的未时,终于听到围场上鸣金收兵。 天顺帝也就出得帐去,亲自去迎接那些满载而归的猎手们,其余的人也跟着出了帐。 猎到了猎物的人不免洋洋得意,而那些空手而归的则是垂头丧气。 沈跃自是得意洋洋的那一个。 他一路策马而归,在登记完所猎猎物之后,并兴高采烈地背了一只狍子来找宋无忌。 “无忌哥,我没食言吧!”说着他就一脸骄傲地将背上的狍子搁到了宋无忌的跟前。 “不错啊!连狍子都能猎到了。”宋无忌也就看着他,有些赞许地笑道。 “那是当然。”沈跃得意地道,“我可是特意留心过了,除了我哥,没人猎物比我多!你买了我赢没有?这可是大赚一笔的机会!不如我们将赢的钱二一添作五的分了吧!” 宋无忌看着他没有说话。 沈跃一想,觉得无忌哥一定是觉得自己要得太多了,于是又道:“四六分也成啊!” 见宋无忌还是没说话,沈跃就一跺脚:“三七!” “三七都不行,二八总可以了吧?”沈跃就有些绝望地道,“我在围场上那么拼,无忌哥你总要分我一点吧?” 没想宋无忌却是道:“一个铜板都没有!” “啊?”沈跃就在宋无忌跟前哀嚎了起来,“无忌哥你怎么能这样啊!我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呀!你怎么能一点都不分给我呢?不会是你根本就没有买我赢吧?早知道我就应该跟你借一百两银子去买自己赢了!” 说着,他就开始蹲在地上捶胸顿足。 看着在宋无忌跟前好似唱戏的沈跃,赵如意都只能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世子爷平日里并不是个小气的人,之前去下注之时,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拿出了五百两银票,而且那会子他都没有必赢的把握。 这会子已经赢了钱,哪怕真拿出一半来分了,也不算什么吧? 可世子爷没说,她也不好多嘴,只好劝着沈跃道:“沈小公子,您还是起来吧,这要是被人瞧见了多不好?” 果然她这边的话音刚落,就听得有人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几人抬头看去,只见手里提着只野鸡的徐瑾之就看着蹲在那的沈跃,一脸的不解。 沈跃就好似突然找到可以诉苦的人一样,飞快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跑到徐瑾之的跟前诉苦:“无忌哥欺负人,说好了买我们赢的,我好不容易拼了个第二,结果他根本没有买我们!” “没有啊!我刚从那边过来,有人买了我们赢的。”徐瑾之却是神色淡然地说着,“我大概看了一下,下注那人这一把大概能赢上万两银子。” “啊?这么多?那我得瞧瞧去!”沈跃一听,也没心思在宋无忌的跟前插科打诨了,而是拔腿就跑了。 宋无忌他们早已熟悉沈跃这说风就是雨的个性,因此也把他的反应放在心上,徐瑾之更是将手里提着的那只野鸡拿给了赵如意看:“你会不会弄这个?” 每次狩猎大赛过后,大家便会在各自的帐前支起烤架,烧烤猎得的猎物,这也算是一种对自家箭法的变相炫耀。 赵如意就去接那只野鸡,没想那野鸡竟还没有死透,又扑腾了两三下翅膀,倒将赵如意吓了一跳。 “可以试试叫花鸡。”好不容易安抚了自己扑通乱跳的小心脏后,赵如意便道,“这只野鸡贵在新鲜,若是像普通的芦花鸡一样的处理,未免失了它的鲜美!” “不如用稀泥糊了,再用荷叶包了放到火里去烤,待到烤熟后,往地上一砸,鸡毛便会随着烤硬的泥巴拔下,而鸡肉原本的鲜美又全被锁在了肉里,而且还会带着荷叶的清香味……自会比普通的烧鸡好吃。” 徐瑾之一听,就有些垂涎三尺。 “行,就按你说的做!”他将身上的骑服一撩,就金刀大马地在宋无忌的毡帐里坐下,竟是准备坐等吃鸡。 而出得明黄大帐的赵如意却还在心里记挂着添福的情况,也不知道他的肚子有没有好一点,于是她借着去拿工具刨土的机会,就去了添福所在的小毡帐探视。 添福正和衣躺在临时搭起来的小床上,盖了床小被的他显得有些虚弱无力,二儿和三儿则是守在了他的身旁。 赵如意便翻出竹篓和小锄头嘱咐二儿和三儿去挖些泥土回来,自己则走到添福的床前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还好没有发热的迹象。 “你可觉得好了些?”赵如意便问。 “吃过你给的药后,好多了。”一上午跑了三四趟官房的添福觉着有些头重脚轻,他用手肘艰难地支撑着自己。 赵如意一见他那样子,就将他给按了回去:“你这个样子还是好好躺着吧!” 说完,她就抓起添福的手,给他号起脉来。 可这脉她却越号越觉得奇怪起来。 因为添福的脉象一点都不像是吃坏了东西,倒像是痢疾之症。 赵如意又担心是自己学艺不精,误判了,只得跑出毡帐去寻了许岚。 好在宋无忌的毡帐离皇上的大帐很近,而身为太医的许岚又必须在大帐内随时候命,以备不时之需,因此赵如意很容易就找到了他。 “你是说添福得了痢疾?”许岚听得赵如意一说,便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了。 痢疾可大可小,若只是因为吃了不洁的食物而患痢疾好办,可若是因为其他的染上痢疾就麻烦了,要知道皇上也还在这围场里呢! “我不太敢确定!”赵如意毕竟跟着许岚学医的日子并不久,有些事她还只能看表症。 许岚不敢大意,赶紧去看了添福。 见得许岚突然过来了,宋无忌和徐瑾之也一并跟着进了添福的小毡帐。 “那些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你的症状只是被暂时缓解了,可对你的病情并不会有所帮助。”听闻添福吃了自己留给赵如意的丸药,许岚便摇着头道。 “除了添福之外,你们这可还有人有这样的症状?”他就问起了赵如意。 赵如意想了想,昨夜二儿和三儿跟着添福一块去的,可二儿和三儿却好似没有这些症状,就在她准备摇头时,却听得添福道:“和我一样拉肚的还有好几个,之前我们在官房那里遇到了,还互相争抢着来着。” 许岚一听,脸色就黑了下来。 第079章你不会有事的 “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许岚就同赵如意道,“我得去通知院使,先将这些拉肚子的人都隔离起来,以免传染了更多人。” 听到“传染”二字,帐内的其余几人就变得紧张起来。 “很严重吗?”宋无忌先是看了眼添福,又看向许岚问。 “我现在还不清楚。”许岚慎重地摇了摇头,“你们最好不要太靠近他,有些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本就虚弱的添福听得眼泪都下来了。 “世子爷……”他就求救似地看向了宋无忌。 赵如意就在一旁安抚他道:“你也别太担心,许太医也只是有所担心而已,你先放宽心,将自己的身子先养好再说!” 说着,她就将宋无忌和徐瑾之都给赶出了小毡帐。 “徐二公子,今日的叫花鸡怕是做不了了。”赵如意就同徐瑾之实话实说道,“添福染上了这样的病,我们这些与他有过接触的人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在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吃由我们经手过的食物。” “而且我们这些人接触过添福的人都需要先观察一阵,”赵如意就同他们解释着,“要确认我们无事之后,才可以放出去活动。” 说是观察,其实就是软禁,她原本以为自己还需要费些口舌来说服宋无忌和徐瑾之,没想他们却是很坦然地接受了赵如意的这一说法。 许岚急急地去了,又急急地带了个白胡子老头过来。 这白胡子老头便是张院判,因为以前给宋无忌瞧过病,宋无忌对他自是相熟。 张院判也只和宋无忌打了个照面后,就用方巾遮了口鼻,进了添福的毡帐,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又带着方巾走了出来。 “赶紧让人去搜,看看围场里还有没有拉肚的人,将人都集中到远离皇上大帐的东南角上,而且围场里的人要一家一家的查,绝不能让人把这病带回京城去!”那张院判就同许岚正色道,“你赶紧找人去落实此事,我现在就去面圣,将此事说陈清楚。” 说着,那张院判就往大帐而去。 原本还想回徐家营帐的徐瑾之想着现在的自己还是不要四处走动的好,以免到时候连徐家人也要跟着一块被软禁。 “这事真的很是严重吗?”他就问起了赵如意。 赵如意却只能摇头。 她在脑海里努力地回想着上一世,印象中京城好似并未爆发过大规模的疫情,那么这一世应该也不会有事吧? 她也就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不一会的功夫,果然就有人带着担架来抬添福了。 被人抬出毡帐的添福在一见到赵如意的时候,就拼尽了最后的力气道:“我若是有了什么不测,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我的阿奶……” “你说什么傻话!你自己的阿奶你自己照顾!”赵如意却对他喊道,“你不会有事的!你信我!” 添福就重重地点了点头,可那眼神却带着些许视死如归。 二儿和三儿挖了小半篓的黄泥回来,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如意姐,添福可是犯了什么事?”平日里同赵如意来往密切一些的三儿就上前拉住了赵如意的衣角问。 而赵如意则是回过头看着她:“你和二儿今日可有跑肚?” 三儿先是一愣,随后就摇了摇头:“没有呀!我和姐姐都觉得昨日烤出来的羊肉太膻,因此都没有吃,添福还怨我们暴殄天物,因此他一个人全吃了。” 难道问题出在了那些羊肉的身上? “那些羊肉都是哪里来的?”赵如意也就问。 “这我们可就不知道了,”二儿就摇着头道,“我们到那儿去的时候,羊肉就已经在火上烤了,当时大家看到那一丈多高的火焰都很兴奋,谁也没有去留心旁边正在烧烤的小火堆。” 赵如意便回想起昨夜篝火前众人欢腾的热闹景象,觉得那种情况下确实不会有人太留心周围的事务。 也不知道是那羊肉本身有问题,还是被人做了手脚。 赵如意先是皱眉想着,随后又觉得自己这是在咸吃萝卜淡操心。 能入得这围场的人,都是各府提前报备了的,倘若真有什么事,自有官府的人会去查,自己想的这些有的没的,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先照顾好世子爷要紧。 先前特意跑去赌帐里一看究竟的沈跃也跑了回来,见着被人抬出去的添福,便也好奇地道:“他这是怎么了?” 赵如意只得将添福可能得了痢疾的事又说了一次。 听闻因为这件事,大家有可能要被困在围场一段时日,沈跃不但没有出现担忧的神色,反倒显得有些兴奋:“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可以每天都可以去打猎了?” 说着,他还特意凑到了徐瑾之的身边用肩膀拱了拱徐瑾之道:“正好你之前你答应了我,要借了珉之大哥的汗血宝马给我骑一骑的!” 徐瑾之看着沈跃就有些哭笑不得,然后笑骂道:“这都什么时候,就你还惦记着玩。” 没想沈跃却是一脸混不在乎地道:“不然还能怎么办?难道要坐以待毙吗?那得多无趣啊!” 听得沈跃这么一说,徐瑾之也觉得很有道理,反正即便他们在这里担忧也无用,因此他也就对赵如意道:“你还是继续去弄那个叫花鸡给我们吃吧,我们总不能这几天都在这不吃不喝吧?反正是吃,那干嘛不吃点好吃的?” 宋无忌闻言也表示赞同。 眼见着日头已经偏了西,赵如意便让二儿和三儿去生火,她则提了水来,和起了二儿她们找回来的泥巴。 像沈跃这样的贵公子平日里衣食都娇贵,不管吃什么,都是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才会被端到眼前来,像赵如意这样处理食材还是第一次见到。 因此他就有些好奇地蹲在了赵如意的跟前,看着她将野鸡的血放干,又在野鸡的肚子上切了一个小口掏出了内脏后又用针线将那小口缝合,然后连鸡带毛地糊上了揉得像面团一样的泥巴,不一会的功夫,那只野鸡就被糊成了一个“土疙瘩”。 第080章中规中矩好没意思 “这鸡你都不拔毛的吗?”沈跃全程都守在了一旁瞧着,已是目瞪口呆。 不知为何,他的脑子里只冒出了“茹毛饮血”四个字。 “不用,烤熟后,泥巴就干了,到时候我们只要砸碎外面糊着的泥巴,就会连毛带皮地都撕落下来。”赵如意就笑着同他解释着,手里却一刻都没闲着。 只见她又拿起一张早就备好的干荷叶将那土疙瘩包了,然后再荷叶外又裹了一层泥,这才扔到火堆里烤了起来。 赵如意正准备起身净手,没想沈跃却主动地拿起葫芦瓢帮她舀了一勺水。 “瞧着你的年纪也不大,怎么就知道这些?”沈跃就好奇地问着,丝毫不觉得自己给个丫鬟舀水有什么不对。 赵如意也没想那么多,一边就着那瓢里的水洗手,一边笑道:“我们做丫鬟的,当然是打小看得多了,也就会了。” “那可不一定,”没想沈跃却是撇嘴道,“我们家的那些丫鬟就不会这些,她们总是一副中规中矩的样子,好没意思!上次教无忌哥做河灯的也是你吧?还有上上次给无忌哥做的五毒荷包……” 语气中就满是羡慕。 赵如意听着却是奇怪,若说这沈小公子知道河灯的事是因为曾在中元节的时候撞见了自己和世子爷,可这五毒荷包的事又是谁告诉他的?那时候的世子爷可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沈小公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您是如何知道我做了五毒荷包的?”净过手后,赵如意就蹲在火边,往里面不断地添着柴火,将火烧得旺旺的。 为了不浪费这些火,她决定再煮一锅养胃的小米粥,因此她又去取了吊锅来,而沈跃却像是个小尾巴一样地跟在她身后,跑进跑出。 “这还用问,自然都是无忌哥自己说的!”见赵如意手里拿的东西有点多,沈跃就主动帮她拿起东西来。 赵如意哪里敢使唤堂堂镇南将军府的小少爷,只求他赶紧将东西放下,然后跟着世子爷他们一块去喝茶。 可沈跃却像是铁了心要跟在赵如意的身后转悠,弄得赵如意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宋无忌瞧着赵如意那战战兢兢的样子,也就笑道:“正好添福今日不在,你就将他当成添福使唤吧!” 将镇南将军府的小少爷当成添福使唤?就算是借给赵如意十个胆她也不敢啊! 可宋无忌和徐瑾之坐在帐里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而沈跃好像也没有放弃的意思,赵如意就只好硬着头皮“使唤”起他来。 一开始,她只敢让沈跃帮忙去取一些她放在帐内的油盐坛罐,到后来,竟也使唤着他,让他去帮忙挑水了。 对此,沈跃竟没有一丝不耐烦,反倒显得有些乐此不疲,来回跑动得很是欢快。 就连二儿和三儿在一旁瞧了,也不免为赵如意捏了一把汗:“如意姐,这样做真的没有问题吗?” “管他呢!不还有世子爷嘛!”煮过小米粥后,赵如意又炖了一锅狍子肉,她特意在锅里放了生姜和十三香,还添了些许辣椒面,煮熟的狍子肉不断地在这红汤里上下翻滚着,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引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频频回头观望。 不一会的功夫,被赵如意塞在火堆里烘烤的叫花鸡也冒出了香味,隔着那土疙瘩都能叫人垂涎欲滴。 沈跃闻着,就更挪不动脚步了。 “你怎么这么厉害!”通过这小半日的相处,他也跟赵如意熟络了起来,拿起赵如意放在地上的碗筷就在锅里捞起狍子肉来。 “哎!当心烫口!”赵如意的话还没来得急喊出口,沈跃那边就已经夹了一筷狍子肉往嘴里送去。 那又辣又烫的狍子肉到了嘴里一时又吞不下,吐掉沈跃又有些舍不得,只得含在嘴里使劲吹了吹,好不容易觉着凉了些,这才嚼着咽了下去。 只是那股辣辣的感觉却始终留在了舌尖上,而且奇怪的是,他的鼻涕和眼泪也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沈跃知道,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肯定很是狼狈,可是他却顾不得这么多,而是赶紧四处找水喝,以解救他那快要被“烫熟”了的舌头。 在牛饮了两大瓢冷水后,沈跃才觉得嘴里那发烫的感觉退去不少,于是他就操着那活动不怎么自如的舌头问赵如意:“你在锅里放了什么?” 而坐在帐中的宋无忌则早已被沈跃的样子逗得笑弯了腰。 “是……辣……辣椒面……”赵如意就拿出一个只有手掌那么大的白瓷小罐来。 辣椒面这种东西是近两年刚从吕宋岛那边传过来的香辛料,别看现在没什么人问津,可再过得几年就会渐渐风行起来,成为酒楼里的新宠。 她这一罐,还是先前在集市上遇见有人在兜售辣椒面而偶得的,正是因为知道这辣椒面的厉害,她也只敢往锅里添了一点点调味,毕竟天气已转寒凉,适当地吃些辛辣的食物可以祛寒。 “这东西太霸道了!”过了好半晌后,沈跃才觉着嘴里火烧火燎的感觉渐渐淡去,他原本想说再也不要吃这狍子肉了,可那香味又不断地诱惑着他,让他又忍不住舔了舔唇角。 赵如意却是笑道:“等放凉些再吃吧,到时候就没有这么辣了。” 二人正说着话,火堆里的那个土疙瘩的香味也越来越浓,赵如意就用一根木棍将那烧得黑乎乎的土疙瘩从火里拨弄了出来。 “你确定这东西还能吃?”沈跃就瞧着那烧得已经和黑炭无异的土疙瘩皱眉问。 “能不能吃,沈小公子试过了不就知道了?”赵如意就笑盈盈地说着,然后用厚抹布包着那土疙瘩举过头顶,往地上砸去。 只听得“咚”的一声,已被烤得很干的土疙瘩应声而裂,香气四溢。 果如赵如意所说,野鸡的皮毛全部被土块“拔去”,露出了散发着香味的野鸡肉。 旁边毡帐里人终于有些忍不住了,纷纷派出人来打探一二。 第081章钱我赏人了 赵如意准备好小饭桌后,就叫二儿和三儿帮着抬进了毡帐。 除了叫花鸡和狍子肉外,她还准备了几碟酱菜做为配菜,另外还拿出了一小坛金华酒。 有了之前沈跃的“前车之鉴”,徐瑾之在吃那狍子肉时就多了几分谨慎。 他先是轻咬了一小口,然后慢慢地在嘴里咀嚼,却没有尝到狍子惯有的膻味,而是觉得那肉鲜美得可以将自己的舌头一并吞下。 虽然他也觉得有些辣舌,可也并不是不能接受,而且在喝了一口狍子汤后,更是有一种痛快淋漓之感,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被辣得打开了,让人欲罢不能。 徐瑾之在小呷了一口金华酒后,就有些羡慕地同宋无忌道:“你小子平日里还真有口福,家里藏着个这么会做菜的人,却也不请我们吃饭。” 宋无忌也觉着有些冤。 他也没吃过赵如意亲手做过的菜,今日他也是第一次。 因为不能喝酒,他便以茶代酒地同徐瑾之“请罪”道:“我也是今日才得知她有这么一门好手艺,你要是乐意,只管来!” “还得带上我,带上我!”原本暗暗发誓再也不碰那狍子肉的沈跃却觉得越辣越过瘾,虽然被辣得说话都有些不囫囵了,可还是放不下手里的碗筷。 “要能天天吃上这些好吃的,那些赌帐不分也罢!”沈跃就很是豪爽地同宋无忌说。 没想宋无忌却是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怎么?你还惦记着那笔钱呢?”宋无忌就没好气地同沈跃道。 “怎么就不能惦记了?”沈跃依旧一脸委屈道,“那也是我在围场上好不容易拼来的,若没有我,你也赢不了这笔钱!” 宋无忌听着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然后将双手负在胸前道:“那笔钱我已经赏人了!万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啊?你赏谁了?”沈跃听着就更不服气了。 宋无忌就瞟了眼还在帐外篝火旁忙碌的赵如意,丢给沈跃一个眼神自行体会。 “无忌哥将钱都赏了她?”沈跃快速地吞下了刚夹到嘴里的狍子肉,“你这还真是一掷千金啊!” “这算什么,我给她的不过是几张下了赌注的契书而已,能不能赢钱,那可全是看她自己的运道,”没想宋无忌却是淡淡地道,“显然她的运气不错,你若执意要分钱,便去找如意好了。” 沈跃一听就蔫了半截。 让他去找个丫鬟分钱,他还丢不起这个脸。 “行了,行了,这钱我不要了行了吧!”沈跃就有些愤愤地道,“可我会去你们府上慢慢地吃回来的!” “呵,没问题!”宋无忌就冲他举了杯,算是将这事给应了下来。 原本这帐中也就他们三人在吃吃喝喝,没想那肉香味又引来了一些人。 因为同为京中的世家子弟,彼此间又是相熟的,在这本就讲究随意和豪放的围场上大家也没有了平日里那么多讲究,不过是随便扶起一双筷子就吃了起来。 如此一来,赵如意先前煮的那些狍子肉就有些不够了,她只得再次支起了锅子煮起肉来。 没想到沈跃却觉着有些慢,直接端着碗就蹲在了火边:“我看还不如就当成火锅子来得畅快!” 他的话一出,又得了几个人的响应,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围了过来,赵如意反倒被挤了出来。 手里还拿着柴火的她就有些不知所措。 宋无忌却穿上了一件外出用的皮袄,手臂上还搭了件猩猩红斗篷:“随他们去吧!平日里也是被家里拘得紧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像现在这样野一场。让二儿和三儿看着他们点,你随我出去一趟!” 说着,他就将手臂上的猩猩红斗篷搭在了赵如意的身上。 “夜里凉,说不定添福也只是昨夜里冻到了而已。”宋无忌一边说着,就一边帮赵如意系着斗篷,还贴心地帮她将帽子戴上了。 瞧着神情一丝不苟的世子爷,赵如意只觉得有一股暖流流过了全身,心里更是甜滋滋的,就连宋无忌已经走出两三步远了都丝毫没有察觉。 “还愣着干什么?当心去晚了就没人了!”宋无忌回过身,轻轻皱眉道。 赵如意这才像个犯了事的小媳妇一样,低头跟上。 因为刚刚结束了狩猎大赛,每家帐前都生起了火堆,烧烤着各家在围场上猎得的猎物,因此一时间四处都是烟火燎燎,肉香扑鼻。 宋无忌就带着赵如意在这些毡帐间窜来窜去的,将她的头都绕晕,以至于她瞧着都长得差不多的毡帐时,都不知道自己置身在何方了。 可宋无忌却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他带着赵如意径直走进了一顶毡帐。 待走进去后,赵如意才发现他们竟然又回到了上午下赌注的那间毡帐,只不过上午他们走的是毡帐的另一边。 “之前我们下注的条子都带来了吗?”宋无忌就同赵如意道。 “带了!”虽然换过一身衣裳,可赵如意却想着这毡帐里总是人来人往的不够安全,便将那叠赌契都带在了身上。 她赶紧将那些条儿都拿了出来,而宋无忌在接过后,就同赌帐里的人兑换了起来。 虽然宋无忌靠着这一把赢了不少钱,可庄家也因为多数人都没买中,而大赚一笔,因此他们很是爽快地就将宋无忌赢的钱兑了出来,交给他一大叠的银票。 宋无忌却是数都没数地塞进了赵如意的怀里。 “都赏你了!”宋无忌神色淡然地道。 虽然世子爷之前就说过这笔钱若是赢了就都赏给自己了,可那时候只是拿着几张赌契的她哪有现在抱着一叠银票的她来得震惊! 世子爷是说笑的吧? 赵如意就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才她没听错的话,这些银票差不多有两千多两,世子爷真的都要赏给自己? 就在她想要问个究竟的时候,宋无忌却早已走出了毡帐。 赵如意赶紧收好了银票追了出去,却没想到宋无忌竟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害得她径直撞到了他的背上。 第082章大河有水小河满 “哎呦!”赵如意就下意识地捂着额头叫唤了一声。 正想问世子爷怎么好好的突然会停下时,却瞧见在他们的正前方陆续有人被人用担架抬着往这边来。 赵如意这才发现在离赌帐不远的地方就是太医院临时设下的收容点,专门用来接收那些出现了低热腹泻的人。 太医们则是用白布条捂住了口鼻,在医帐中忙碌。 而帐外大概一两丈远的地方则围站了一圈士兵,俨然是不想让人随意进到医帐中去。 “也不知道添福的情况怎么样了。”赵如意看着夜幕中那灯火通明的医帐,就感慨着。 “应该不会有事的。”宋无忌也瞧着那医帐道,“许岚带他走时,只说是为了我们这些没犯病的人考虑,才将他暂时隔离起来,倒不是因为他病得有多重,毕竟皇上和皇后娘娘也还在这围场之中,他们行事不免更为谨慎。” “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皇上和皇后娘娘会提前离场吗?”赵如意不免好奇地问。 “恐怕不会,要走的话早就开拔了,不会再等到明日。”宋无忌想了想,便摇头道,“走吧,这外面风大,我们还是早些回帐的好。” 听得他这么一说,赵如意还真的觉得有些凉,也就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跟在宋无忌的身后往回走。 待他们回到毡帐时,先前那些围在锅边吃肉的世家公子们都已经散去,独留下沈跃和徐瑾之继续在毡帐里等着宋无忌。 见着他和赵如意的那身打扮,吃饱喝足的沈跃便跳了出来道:“你们这是上哪去了?” 因为毡帐里升着炭盆,自然就比外间要暖和许多,宋无忌一边脱着皮袄一边道:“不过是去了赌帐把银子兑了回来而已。” 一想到宋无忌赢的那些银子都已经赏了赵如意,根本没自己什么事了,沈跃对此就变得毫无兴趣。 赵如意瞧着,就偷偷地问宋无忌:“世子爷,那些钱,我真的可以随意支配吗?” 宋无忌却很是审慎地看着赵如意,良久才道:“既然给了你,就是给你花的。” 赵如意的眼中就闪过一丝惊喜。 因此她也就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叠银票拿了出来,在抽出约莫六百两的银票后,就把剩下的那些都塞到了沈跃的怀里。 “世子爷在下赌注的时候花了五百两的本金,我自己再留下一百两,剩下的就麻烦沈小公子拿去和其他几位公子分了吧。”赵如意就笑盈盈地同沈跃道。 别看之前沈跃闹腾得欢,可此刻怀里突然多了一千多两的银票,竟让他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你这丫头有点意思,这么多钱说不要就不要?”一旁的徐瑾之瞧着便笑道,“这些钱足够你给自己赎身,然后再做些谋生的小买卖了吧?” “买卖哪里是这么好做的,还不如在我们世子爷身边当个小丫鬟来得惬意!”赵如意就一脸胸无大志地说道。 徐瑾之瞧着就直摇头,觉得赵如意到底只是个丫鬟,眼界和格局还是太有限了。 而赵如意想到的却是在三里地后街开香烛铺子的李氏夫妇,在这京城里没有人给他们做靠山,开个铺子就仅能维持生计而已。 可就他们那样的,还算是混得好的。 倘若离了宁国府这个靠山,就凭她和瘸了一条腿的爹爹,揣一兜子钱,那可真成了“楚人无罪,怀璧其罪”了。 赵如意自然不愿意让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只是这些事,她同徐瑾之这样的公子哥未必说得清,因此就觉得完全没有解释的必要。 “你可想好了!”沈跃却是打量着赵如意的神色,“这钱我若是拿走了,你可就要不回了!” 赵如意则是很大度地摇着头:“正如沈小公子所说,若不是你们在猎场上卖力,我们也拿不到这些钱!只是我们家世子爷也是投了五百两银子的本金,这个是必须拿回来的,还有一百两是世子爷赏我的,我不能不领情。” 说着她就看向了宋无忌。 原本宋无忌见她将自己赏她的钱就这么分了出去,多少都有些不快,当听到徐瑾之提醒赵如意为何不给自己赎身时,他更觉得自己失策了。 一开始他并不觉得沈跃他们的赢面能有多大,因此才会说将赢了的钱都赏给赵如意。 可谁知道沈跃竟夺了个全场第二!他下的赌注自然就翻了几番,可之前说出去的话又不能随意收回,他就只好照着自己许诺的那样,将赢的钱都给了赵如意。 以至于他听到徐瑾之要赵如意赎身时,他还惊出了一身汗。 可没想那小丫头竟然毫不犹豫地就说愿意留在自己的身边,这让他不免又是一阵激动,心情也跟着变得大好起来。 因此,当赵如意看向他征询意见时,宋无忌也是心情很好地冲赵如意点头。 既然这件事都得了宋无忌的首肯了,沈跃就兴奋地叫了一声“呦呵”,拉着徐瑾之就要去分账。 徐瑾之见宋无忌这边又到了要熏蒸的时候,自己也不放便再留下来,也就同沈跃一起辞别了宋无忌。 “你倒是真大方,那可是上千两的银子!你就一点都不后悔?”赵如意在一番忙碌之后,终于为宋无忌裹好了被子,做起了熏蒸,而宋无忌就窝在被子里有些好奇地问。 赵如意则是笑着摇头道:“我有什么好后悔的?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虽是个丫鬟,可这大河里有水小河里满的道理还是懂的。” 宋无忌就有些意外地看着赵如意,然后就听得赵如意继续道:“我在府里吃世子爷,穿世子爷的,用的也是世子爷的,平日里也没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反倒是沈小公子一直心心念念这些钱,怕是遇着了什么要花钱的事,这个时候卖个人情给他,他将来一定会念着世子爷的好的!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府里的那些人世子爷将来肯定指望不上了,还不如同这些世家公子打好关系,也好互相照应。” 赵如意的话一出,宋无忌看向她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不过是自己身边的一个丫鬟而已,竟然也能想得这么深,这么远。 第083章她果然很有意思 宋无忌的心里就很是触动。 他从没想过自己身边的丫鬟会如此设身处地地为自己着想。 留下赵如意,真的是自己这辈子做的最为正确的决定了。 宋无忌就在心里满意地想着。 他也在心里暗暗地发誓,将来不管遇着什么事,绝不会让赵如意离开自己的身边。 对于这一切,赵如意自然是一无所知,在用手探得熏蒸已没有什么热气了之后,她便将宋无忌扶上床,并帮他掖好了被子。 被子里早已放了两只汤婆子,这会儿正是暖暖的时候,宋无忌却拉住了赵如意的手,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得帐外一阵渗人的嚎叫,仿佛有人在杀猪一样。 赵如意同宋无忌对视了一眼后,便抓了斗篷出帐去一探究竟。 声音是从乙字圈那边传来的,赵如意就往那边走去。 只见乙字圈的一号大帐前,两个用白布条蒙住口鼻的护卫正架住了面有菜色的宋无忧,而薛氏则拦在二人身前,说什么也不让他们离开。 “你们凭什么带走我儿子!”她显然与这些人已经对峙了好一会了,连喉咙都显得有些嘶哑。 那两个蒙脸护卫早就被那薛氏闹得有些不耐烦,也就推搡着她道:“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你不要为难于我们。” “我不管!我绝不允许你们将我儿子带到那满是病患的医帐里去,到了那里,没病都能染上病的!”薛氏就不管不顾地拉扯住了儿子宋无忧。 她可是听人说了,所有被抬进医帐里的人都只是去等死的! 宋无忧是她唯一的孩子,是她后半辈子的仰仗,她决不允许他发生任何的意外。 “这位夫人,你再这么无理取闹,可就别怪我们要动粗了。”一个护卫就很没有耐性地冲着薛氏瞪眼。 护子心切的薛氏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她只知道不能叫人将宋无忧给带走了,若不是还顾忌着她宁国公夫人的身份,这会子她早就躺在地上喊打人了。 可那两位护卫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更何况他们今日的任务并不只是来抓宋无忧一个的,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同薛氏在这里耗着。 其中一人就很是不耐烦地一把将薛氏推倒在地,二话不说就将病得全身乏力的宋无忧给拖走了。 薛氏想奋起直追,却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两个护卫的对手,她想拖着宋长盛一块去救儿子,却根本不知道这会儿宋长盛正缩在哪顶毡帐里喝酒去了。 又急又恨的她一抬头就瞧见了站在一旁的赵如意,眼神就突然变得凶狠了起来。 “都是你!”薛氏就突然向着赵如意冲了过来,“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因为你,才整出这么多事来的!” 说着,她就伸手掐住了赵如意的脖子。 毫无防备的赵如意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霎时就觉得呼吸不畅起来。 因为夜色已深,又加之天气寒凉,这个时候还在毡帐外活动的人并不多,而像赵如意这样听到有响动还跑出来的人,那就更少了。 而那薛氏则像是陷入了魔怔,不但死死地掐着赵如意的脖子不放,而且力道还越来越大,好像真想将她就这样掐死。 赵如意连连后退着,因为不能呼吸,便觉得自己的意识变得混沌了起来。 难道自己这一世又要挂了? 死亡的恐惧像上一世那样向她袭来,就慌得她双手乱抓乱舞起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脖子上的力道突然一松,赵如意赶紧长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吸起气来。 她睁开了眼,就瞧见喘着气的宋无忌只在单衣外披了件皮袄就跑了过来,显然是因为跑得急,他还光着一双脚丫子踩在了有些结霜的草地上,而薛氏则是闭着眼歪倒在一旁,不知死活。 赵如意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去探了探薛氏的鼻息。 宋无忌则在一旁冷哼道:“你放心,以我现在的力道只能将她打晕,不能将她打死!我们赶紧走吧,过不了多久,她那帐里的人就要出来了,到时候我们反倒不好脱身了。” 说着,他二话不说地就弯腰捞起了赵如意,拖着她就往自己的毡帐那边跑去。 赵如意还是不免担心地回头。 若是薛氏身边的人没有及时发现她会怎么样啊? 好在她的担心只是多余,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她就听到了严嬷嬷的嚎叫声:“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呀……” 宋无忌也就冲她挑了挑眉,赶紧拉着她进了毡帐。 进了温暖的毡帐,赵如意才发现自己快给冻僵了,可她却无暇顾及自己,而是很紧张地握住了宋无忌那和自己一样凉的手:“世子爷您怎么这个样子跑了出去?外面多凉啊,要冻到了怎么得了?” “你还有心思说我?”宋无忌却是揉了揉赵如意那冻得已经发红的耳朵,;略带责备道,“你不说只去看一眼么?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惹上了薛氏?” 赵如意一想,这里面就有些说来话长了。 就在她还在想着该如何开口时,宋无忌又将浑身冰凉的她裹进了被子里。 赵如意就有些惊慌地想拒绝,没想宋无忌却塞了一个汤婆子给她。 “抱着,可千万不要冻到了。”他用手探了探赵如意的额头,“咱们这已经倒下一个添福了,你若再倒下,我身边可真就没人了。” 听得这话,赵如意倒是不敢拒绝,而是乖乖地在床沿边躺了下来。 虽然,她之前一直都是同世子爷同室而眠,可到底是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睡在炕上,而像现在这样躺在世子爷的身边,多少还是让她有些心慌。 重生后的她,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雏儿。 这一世,她虽然没有了爬床的心,却也无法拒绝主子侍寝的要求。 倘若世子爷让她…… 赵如意就紧紧地闭上了眼,仿佛在等待着暴风骤雨的来临。 宋无忌瞧着身边绷得像根棍的赵如意,再看着她那如临大敌的神情,就忍不住会心一笑。 她果然很有意思呢! 第084章举贤不避亲 赵如意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当她睡醒时,发现自己正裹着世子爷的锦被,四仰八叉地横躺了世子爷的床上,而世子爷却不见了踪影。 自己怎么会睡得这么沉? 赵如意赶紧一咕噜地爬了起来,穿好了衣服寻了出去。 宋无忌并不在帐里,诺大的外帐里只有二儿正在照看着炉火,连三儿也不见了人影。 “世子爷呢?”赵如意便问道。 “今儿个一早,徐二公子火急火燎地赶来了,说是皇上要弄个什么会,正缺人手什么的,世子爷一听就跟着徐二公子走了。”二儿就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 “他一个人吗?没有带着三儿?”赵如意听着,又东张西望了一会,问。 “我本来是想叫三儿跟着世子爷的,可世子爷说他是去面圣,我们就算跟着也不能近前,便让我们不用去了。”二儿一边说着,就一边往火里添了一把柴火,将那火儿烧得更旺,而火上架着的砂锅里就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散发着小米粥的香气。 还有这样的事吗? 那自己为什么两次都跟到了天顺帝的跟前?而且还得了赏呢? 赵如意心下虽奇怪,可也知道这样的话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既然世子爷不在,她便得了半日清闲。 也不知道添福情况怎么样了,她便在用了半碗小米粥后,披上了斗篷去往了医帐。 今日比昨日好像又冷了几分,赵如意瑟缩着走到了医帐外,发现医帐周围依旧有重兵把守,闲杂人等根本不得靠近。 赵如意只好远远地守在医帐外,等着师父许岚的出现。 好在她等的时间并不长,许岚就带着人走出了医帐。 赵如意远远地瞧见了,也就大声地喊着:“许太医!” 听到了赵如意的声音,许岚就循声看了过来。 “许太医,添福他怎么样了?”在外人面前,赵如意并不像私下里那样称许岚为师父,这已成了二人间的默契。 “还算好,他在服了药后,情况还算稳定,”许岚就和赵如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聊了起来,“可整个围场中一直有病患被送来,情况不容乐观,至于他们患病的原因,我们还在查!但他们多数的人都吃过前天晚上烤羊肉,这或许是个原因。” “可如果是吃了不洁的烤羊肉的话,那我们府里的二公子怎么也发病了?他们可是昨日一早才来的营地,就算有什么,也波及不到他吧?”赵如意就想到了昨晚宋无忧被人带走的情形,很是不解地问。 “现在也都只是在猜测而已。”许岚却有些欲言又止。 他想了想,才道:“我们只想先控制住这些病患,若无意外,皇上明日一早便会先行返京,而其余的人则必须再观察个三五天,确认没有人再发病后,才能陆续返京,至于医帐里的这些人,自然要等他们痊愈才能放回京城去。” 许岚更是嘱咐她道:“宋世子这些年来久病体虚,在这种时候就比旁的人更容易染上恶疾,你每日在他身边便要多留心,万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及时报来与我。” 听得师父如此慎重地交代,赵如意也就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回了宋无忌的毡帐。 她刚回到毡帐后不久,宋无忌则同徐瑾之他们一道结伴而回,几人皆是谈笑风声,显得很是高兴的样子。 “今日你可真叫人大开了眼界了!”徐瑾之在宋无忌的肩上玩笑似地砸了一拳,“没想你竟能让那辩机先生被辩得哑口无言。” “不过是一时侥幸而已,”宋无忌却是谦虚地笑道,“那辩机先生只是被我给绕晕了,等到他回去想清楚了之后,便知道如何应对我了。” 沈跃却是自豪地笑道:“那又有什么用,至少无忌哥你赢了今日的辩论,也算是一战成名了!你都没瞧见对面那几个人吃瘪的神情,真是大快人心!无忌哥你都不知道,往年我们可是被他们欺负得毫无招架的能力!今年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 沈跃在那很是兴奋地说着,而宋无忌却只是频频笑着摇头,不明所以的赵如意便看着众人问道:“今日是遇着什么喜事了吗?” “那是自然!”沈跃就抢在众人之前道,“今日无忌哥在御前引经据典、口若悬河,竟然辩论赢了往年最为厉害的辩机先生,就连皇上都说无忌哥学富五车很是难得。” 一时间几个人就很是兴奋地说开了。 辩论大会散去后,天顺帝便去了徐皇后的营帐小坐,也跟徐皇后说起了宋无忌今日的雄辩:“真是没想到这孩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竟有如此才情,竟一点都不输朕的那些翰林院的学士们。” 说话间,天顺帝多少都露出一些对宋无忌的赞许之意。 徐皇后听着也就心中一动,便道:“无忌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出挑的,若不是遇着来后的事,必能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材。” 天顺帝听着,也表示赞同地点了头。 宋无忌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对宋无忌的经历也是颇为扼腕痛惜。 “以他如今的身体再去担任武职,那无疑是在为难他,既然他对读书有如此的兴致,不如让他做个国子监典籍可好?”徐皇后就趁热打铁道。 国子监典籍不过是个陪于末流的正九品小官,平日里也就是照看照看国子监里的典籍库,清闲得很。 也因为这个职位的俸禄很低,平日里又没有什么油水,因此那些谋缺的人便瞧不上这个位置,自三个月前上一任国子监典籍告老还乡后,这个位置就一直空了下来,无人问津。 可在徐皇后看来,这个位置却很适合宋无忌。 靠着妹妹当年丰厚的陪嫁,他自是可以一生衣食无忧,可若能再谋得一个官身傍身,那些想欺负他的人就不得不再掂量掂量。 徐皇后的这些小心思自然是瞒不过天顺帝的,只是他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徐皇后,然后笑道:“梓潼,你这可是僭越!” 后宫不得干政,这太宗皇帝定下来的祖训。 徐皇后自然是知道的。 但瞧着天顺帝的脸上并无不悦的颜色,她也就故意嗔笑道:“臣妾这只是举贤不避亲而已,又何来僭越一说?” 天顺帝听着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一个‘举贤不避亲’!”说笑中,天顺帝竟然就将这件事同徐皇后敲定了下来。 第085章谢恩 宋无忌这边莫名得了个正九品的国子监典籍,却是要去御前谢恩的。 徐皇后也就使了身边的大太监王福去告知宋无忌。 当王福赶到宋无忌的毡帐里时,却正好遇着沈跃在那同赵如意喊着要吃獐肉锅子。 而宋无忌则是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沈跃在那闹。 王福也就赶紧上前道:“恭喜宋世子,贺喜宋世子了,刚才皇后娘娘替您在皇上跟前谋了个国子监典籍的闲差,这会子让奴婢来唤您去御前谢恩呢!”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众人都有点懵,好在徐瑾之却是反应快,他笑着在宋无忌的胸口轻捶了一下:“行啊,没想到我们哥儿几个,你竟是第一个入仕的。虽是正九品,却是文官!” 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要谋个差事并不难,可往往不是进五城兵马司,就是进了金吾卫,这些地方都是属于武职,素来被朝中那些读书人出身的文官瞧不起。 而宋无忌竟然能得了个文职,已是天顺帝的格外开恩了。 “这么说,我们家的世子爷是当官了么?”并不懂得那么许多的赵如意就有些傻傻地问。 “算是吧!”沈跃在一旁就有些羡慕地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王福那边也催促着宋无忌:“宋世子,赶紧的,和奴婢回大帐去谢恩吧!可不敢让皇上等得太久呀!” 宋无忌这才发现好似真的耽搁了有一阵了,也就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欲与王福同往。 没想王福却又看了赵如意一眼,很是和善地笑道:“还有如意姑娘,皇后娘娘特意点明了想要见你,你也跟着一块来吧!” 听得王公公这么一说,赵如意并不敢耽搁,赶紧低头跟了上去。 待他们入得大帐后,宋无忌被带去天顺帝跟前谢恩,而赵如意却被领到了徐皇后跟前。 徐皇后一见赵如意,便遣了身边的人,然后指着身前的小杌子赐了坐。 赵如意不敢托大,只敢半坐在那小杌子上。 “我听许太医说,这次是你发现了围场里有人得了痢疾?”徐皇后就很是关切地看向了赵如意。 赵如意不懂徐皇后为何会有此一问,却还是实事求是地点了头,见到徐皇后一脸愿闻其详的样子,她也就将当初发现添福病倒的事说了。 虽然帐内只有她和一脸慈祥的徐皇后,可赵如意说起话来还是免不了有些战战兢兢:“因为我瞧着他病得古怪,又不敢擅自做主,便将此事告知了许太医,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对此,徐皇后好似混不在意,反倒是有些赞许地点了头。 “那无忌这些日子可还好?有没有受到影响?”紧接着,徐皇后便问起了宋无忌。 “世子爷这边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赵如意低着头如实道,“我们那除了添福,就没有发现第二个患病的人了。” 徐皇后听着就点着头长舒了一口气,在连说了两句“那就好”之后,便没了声响。 赵如意觉得很是诧异。 她抬头看去,却发现徐皇后已经靠在那,打起盹来了。 如此一来,倒叫赵如意有些不知所措了。 因为刚才徐皇后并没有发话明示她是否可以离开了,以至于让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坐在那,更是如坐针毡。 期间王福曾进来瞧过一眼,赵如意就向他投去了求救的目光,没想王福却是笑着冲她摇了摇头,又甩着手里的拂尘又离开了。 难道自己就要一直这样干等着? 皇后娘娘特意宣了自己来,都没说上两句话,难道皇后娘娘的本意只是叫自己来看她闭目养神的? 赵如意坐在那,不免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又过了一小会,就见着王福又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然后在徐皇后的身边轻声道:“娘娘,宋世子来给您请安了。” 只这么轻轻的一句,却让徐皇后从酣睡中惊醒了过来。 “我又睡着了吗?”迷迷糊糊睁眼的徐皇后抬眼看王福,却看到一旁立着的赵如意,就笑着解释道,“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最近总是容易犯困,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赵如意听着却同徐皇后笑道:“娘娘的眼底青紫,一看就是夜晚没有休息好,想必是这些日子围场里发生的事让娘娘焦虑得不曾好眠,这才犯了秋困!” 王福没想到赵如意竟如此的会说话,看向她的眼神也就多了几分和善。 “娘娘,宋世子来了,正在帐外候着呢!”王福再一次地提醒着徐皇后。 “宣!赶紧宣!”徐皇后就揉着额头道,“最近连记心也变得不好了。” 赵如意瞧着,就很是乖巧地道:“娘娘这也是因为焦虑引起的,奴婢曾跟着许太医学过一点点推拿之术,不如让奴婢帮您按按吧?” 正觉得有些头痛的徐皇后也就点了头,赵如意便站到了她的身后,轻轻地对着穴位按捏了起来。 因此,当宋无忌进得帐来时,就正好瞧见赵如意在帮徐皇后按头。 不得不说赵如意手中的力道把握得非常好,不轻不重的,让徐皇后觉得很是舒服。 而经过赵如意这么一按,徐皇后也不再觉得头疼了。 她就笑着同宋无忌笑道:“你的这个丫鬟还真是了不得,若不是知道她还要帮着你治病,我还真想把她要到身边来。” 听着徐皇后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宋无忌就有些尴尬地笑,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回话。 好在徐皇后并没有与他计较这些,而是叫人去将太医院的张院判请了过来。 “刚还和如意说你呢!能瞧着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好。”徐皇后正同宋无忌说笑着,就有小宫女带着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的张院判进来了。 徐皇后瞧着就笑道:“这几日许太医正忙于医帐中的事务,就由张院判来替宋世子请个平安脉吧!” 因为太医院年轻力壮的太医都被去治疗医帐里的病人了,而张院判因为年事已高,身体也大不如以前,天顺帝体恤他,不让他去医帐接触那些病人。 因此他就成了太医院唯一留守的人。 自从许岚接管了宋无忌后,那张院判就再未给宋无忌把过脉,在他看来,像宋无忌这样已经病入膏肓的人,脉象还能有什么转机?不过是在多耗些时日而已。 可就在他的手搭上宋无忌手腕的那一刻,张院判就忍不住“咦”了一声,惹得徐皇后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第086章这水不能用 这一声“咦”却让徐皇后吊起胆来。 “可是有什么不妥?”她也就急急地问道。 “不是,”张院判也就赶紧解释道,“是宋世子这脉象瞧着已经与常人无异了,甚至瞧着比一般人都还要好一些。” 他还真是没想到,宋世子这病,竟然真的要被许岚治好了? 听得张院判这么一说,徐皇后就显得很是高兴。 待那张院判告退后,徐皇后也就悄声同宋无忌和赵如意道:“明日一早,皇上的圣驾便要启程返京了,为了避免有人将时疫带回京城,这围场里的其他人却必须再留下来再多观察几日。无忌你大病初愈,若是留下的话,定比旁人容易染病,因此你明日一早,趁着天还没亮就来寻我,我会派人在帐外接应你们。” 说着,徐皇后就看向了赵如意:“你们只需收拾一些细软,明日搭乘宫里的马车悄悄离开,至于毡帐里的其他物件,我会另派人帮你们收拾,到时候再送回宁国府的。” 宋无忌一听就明白过来。 “事情已经严重到被定性为时疫了吗?”他就看向了徐皇后问。 为什么之前他打听到的,也不过是有一部分人吃坏了肚子而已? “现在还不好说是否变成了时疫,只是听了他们太医院的来报,每日都有新增的病例,似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徐皇后也就同宋无忌愁道,“现在太医院的压力也很大,毕竟皇上还在这围场中呢!因此他们也就想着将皇上劝离此地。” “那剩下的这些人……”宋无忌就不免为他们担心了起来。 “自然是要由太医院的太医们看过后才能陆续放行。”徐皇后就叹着气道,“本是一次挺让人高兴的秋猎,没想竟会遇着这种事,我瞅着皇上这两日头发都急白了好几根。” “好在事情并非不可控,我们先行离开也只是防范于未燃,”见着宋无忌一脸忧心的样子,徐皇后也就同他笑道,“想必你们也有行囊需要整理,我就不留你们了。” 从徐皇后的毡帐里出来后,宋无忌便一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皱着眉头,一步一顿,却丝毫想不明白脑海中的那个疑问。 别人的情况他不知,可添福确实是到了这围场之后才染上的怪疾,若不是赵如意上了心,这事说不定都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而且让人觉得蹊跷的是,后来发病的这些人又和先前发病的人没什么关系,至少他帐里这几个接触过添福的人都还没事。 可如果说这病症不会相互传染,那后来那些发病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那么让大家发病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这一次围场里的人病得很是蹊跷?感觉大家发病好像是东一个、西一个的。”宋无忌就停下了脚步,看向了赵如意。 听得宋无忌这么一说,赵如意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 “如果单纯只看腹泻的话,很有可能是因为吃了什么不洁净的东西,”赵如意也开始猜想了起来,“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我会怀疑添福他们那晚吃的烤羊肉有问题。” 可后来的这些人呢? 他们中的很多人并没有吃那晚的烤羊肉,怎么也会发病呢? 赵如意也开始沉思起来。 如果不是羊肉,那还有什么? “水!”一旁的宋无忌却灵光乍现道,“很可能有人在水里做了手脚!” “可围场里的人都要喝水呀!如果是水的话,那为什么有的人病倒了,有的人又没有?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赵如意承认宋无忌猜测得很有道理,可也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此处被定为围场的营地,就是因为周围天然的水洼之地多,营地里这么多毡帐,并不都是在同一处取水……”宋无忌就同赵如意解释道。 赵如意那紧缩的眉心依然没有打开,而是继续问道:“可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至今都没有听闻有哪个毡帐里的人全都发病了呢?” 宋无忌一想,确实好像是这样的。 而且从那些发病的人来看,多为家中仆役,当主子的反倒没有几个中招的,这也是为什么闹出这样的事,大家的心里并不觉得恐慌的原因。 太多的疑团让人觉得困惑了! “咱们还是先回毡帐吧!”赵如意就看了看已近正午的太阳,“刚才沈小公子还闹着中午要吃獐肉锅子,也不知这会儿还在不在帐内。” 一说起沈跃,宋无忌的脸上就有了笑容。 “那小子素来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既然他嚷着要吃獐肉锅子,等不到这个锅子,他是不会走的。”宋无忌就笑道。 果不其然,待二人并肩回了毡帐时,正遇着就见着三儿正在和沈跃理论着什么,而徐瑾之则是看好戏地坐在一旁没有吱声。 “不行,不行,这水不能用!”三儿就挡在了沈跃的跟前,死活也不让沈跃去舀她身后木桶里的水。 “怎么就不能用了?”手里还提着半腿獐子肉的沈跃显得很是不耐烦,“你别拦着我,我得赶紧把这半腿獐子肉收拾干净了,等如意回来了,就能煮着吃了!” 一想到昨晚赵如意煮的那锅狍子肉,沈跃就觉得自己要垂涎三尺了。 因此,他今日才会嚷着要吃獐子肉,想看看赵如意所说的那个辣椒面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 “不行!如意姐交代过,没有放过白矾的水不能用!”三儿却依旧拦在了那,丝毫不肯让步,“如意姐说了,这外面的水都不干净!得用白矾沉净后才能使用,不然会让人生病的!” 白矾? 见到这一幕的宋无忌和赵如意却是恍然大悟!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京城里开始流行用矾石净水,讲究一点的人家不管是从河里打水还是从井里提水,都得放些白矾沉净半日后才使用。 宁国府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这么一个日常操作的事,反倒变得稀疏平常,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而且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营地中倒下的多为各家的仆役,因为他们用起水来并不像他们的主子般那么讲究,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在水里做手脚,他们反倒成为最容易中招的人。 第087章守株待兔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后,宋无忌便将之前他和赵如意一道整理出来的思绪都告知了沈跃和徐瑾之。 这二人听着均是一愣,但随即都义愤填膺地反应了过来。 “照无忌哥这说法,是有人故意在水中下毒制造混乱吗?”沈跃就将双拳捏得咔咔作响。 “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徐瑾之也皱了眉头道,“要知道能入得这围场来的人都是要经过各家报备的,应该没有人会放任自己的人干这种蠢事吧?” 宋无忌也觉得徐瑾之说得有道理,可天下有很多事,并不是你不敢去做,别人也不敢去做的。 这天下的事,只要能得到一两分的利,就会有人愿意去尝试了。 “我倒觉得这件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沈跃也在一旁呱呱道,“那人若是先前得了手,必定不会就此作罢,说不定他还会继续往水里投毒,毕竟现在倒下的人并不多,真要造成大家的恐慌,恐怕还要继续害人。” “究竟是什么人,竟存了这样歹毒的心思?”赵如意听着就觉得后怕了起来,“我们赶紧报官吧!” 没想宋无忌却只是摇头:“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想而已,手里都没有个真凭实据,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那怎么办?如果是真的,难道就要放任那些人继续害人?”赵如意就急道。 “其实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宋无忌在细细思躇后道,“只要我们盯住各个取水口,守株待兔!” 宋无忌的话音刚落,沈跃就哀叹了起来:“可营地附近的取水口那么多,就我们几个人怎么可能守得住?说了半天,这个事还是无解嘛!” 单靠他们这几个人当然不行,宋无忌也就看向了一直没有吭声的徐瑾之。 “这事我去办!”说着他就撩了暖帘出得帐去。 “哎!瑾之哥你不吃獐肉锅子了?”沈跃也追了出去。 然后就听得徐瑾之在帐外道:“给我留着点,我去去就来!” 宋无忌就笑着摇头,同赵如意道:“看来今日的这顿獐子肉是跑不了了。” 赵如意却是高兴地道:“若真能抓住那个作恶的人,莫说是一顿獐子肉了,哪怕吃十顿獐子肉都成!” 说着,赵如意就去搬之前沈跃搁在帐内的那半腿獐子肉。 宋无忌则是在一旁笑:“这话可别叫沈跃听见了,你之前将那些赢的钱与他分了,他正愁没有理由继续赖在我们这混吃混喝了!” 没想沈跃却是一撩暖帘闯了进来:“无忌哥,没有你这样在人背后说坏话的!什么叫混吃混喝呀!昨晚的狍子肉,还有今天的獐子肉可都是我弄来的!” 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惹得宋无忌哈哈大笑了起来。 当赵如意这边将獐肉锅子架在火上煮得喷香的时候,徐瑾之也从帐外赶了回来。 众人也就一脸关切地看向了他。 “我找了平日里跟着我混的那些人,把事情安排下去了,他们会派人去盯着那些取水口,”徐瑾之就同宋无忌道,“我跟他们说,我只是怀疑而已,让他们都悄悄的,不要声张。” 宋无忌就冲着徐瑾之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因为大舅茂国公徐勤的关系,宋无忌的这两位兄长在京城里的人缘很是吃得开,也成了世家公子们竞相追捧的对象。 特别是当徐瑾之成了太子的陪读后,其身价更是暴增只要不出意外,他将来就是天子身边的重臣,因此各家的大家长们更是愿意自家子弟多与徐瑾之来往。 如此一来,徐瑾之要找人办事,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帐子里的众人也都知道这一是一个颇费时间的事情,因此心下虽着急,却也只能等着。 宋无忌更是招呼着众人来吃那早已煮得香味四溢的獐肉锅子。 赵如意原本还在一旁端着盘子负责添菜什么的,宋无忌见着也叫她坐下一起吃:“这都出京了,有些规矩就从简了吧!” 说着,他还望赵如意的手里塞了一双筷子。 不敢造次的赵如意却打量了眼沈跃和徐瑾之。 沈跃那与人自来熟的个性自是没有异议,而徐瑾之看在宋无忌的面子上也没有多话,赵如意这才敢蹲在一旁一起吃。 只是这边还没吃上几口,就听得帐外好似有人在闹。 “我出去看看。”赵如意就放了手中的碗筷,出了毡帐。 原来在帐外闹的并不是别人,而是薛氏。 她昨晚被宋无忌打晕后不久就被她帐里的人给抬了回去,好不容易将她弄醒后,她便嚷着是赵如意将她弄晕了,要来找赵如意的麻烦。 好在宋长盛在这个时候并没有跟着犯迷糊,而是喝止了她:“宋无忌的毡帐离大帐那么近,难道你还想惊动帝后不成?” 薛氏当场就蔫了半截。 她原本就想将昨夜的事就这么掖过算了,可不料她睡到日上三竿,起床梳妆时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左脸颊上竟莫名多了一道抓伤的痕迹。 抓痕并不深,却长得吓人,一直延伸到她的颈脖处。 一直将自己的容貌看得比命还重要的薛氏就再也按耐不住了,她仔细回想了一番,觉得除了赵如意,不做第二人想。 因此她便怒气冲冲地来找赵如意的不快,可又因为惧怕帐内的宋无忌,因此她也只敢在帐外闹一闹。 见得赵如意终于出得帐来,薛氏便一挥手,伺机候在一旁的严嬷嬷等人就一哄而上,有的捂嘴,有的抱腰,瞧这阵势就是要把赵如意弄到薛氏的毡帐内去发落。 赵如意一瞧就急了起来。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咬了一口捂在嘴边的手,然后趁着那手松开之际,大喊了一声:“世子爷,救我!” 只是她这话刚一喊出口,嘴里就被人塞进了一块帕子,再也喊不出第二声来。 就在此时,宋无忌和徐瑾之、沈跃他们三个也是一脸急色地跑了出来,瞧见了在自己帐前绑人的薛氏,宋无忌便不留情面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第088章她不甘心 薛氏虽然恨透了宋无忌,可也打心眼里地怕他。 只是因为前些年宋无忌都是闭门不出,反倒让薛氏忘了这一档子事。 如今再次面对一脸傲气的宋无忌,薛氏就莫名地想起了徐氏,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也就握成了拳。 “这丫头昨夜抓破了我的脸,我难道不能将她提回去审问吗?”说着,薛氏就指了指自己的脸,虽然今日她敷了厚粉,可只要仔细瞧,还是能瞧见她脸上新增的那一条抓痕。 没想对此,宋无忌却是篾笑道:“你凭什么说是我的丫鬟抓破了你的脸?她昨日一直都跟着我,哪里有机会去抓你的脸?莫不是你自己抓破了,想随便找个人栽赃吧?” “怎么可能!”听得宋无忌说她是栽赃,薛氏的声线又提高了两分,“昨晚分明就是她!我身边的人都可以作证。” “呵,你身边的人,自然是你说什么她们就应什么,她们说的话又怎么能取信?你真当我是傻的吗?而且我也说了,昨晚如意就一直在我身边不曾出得帐来,你这样胡搅蛮缠,难道想同我打御前官司不成?”宋无忌就咄咄逼人道。 这一刻,薛氏简直要给气炸了。 她还真没想到宋无忌也是个睁眼说瞎话的人。 倘若他真要同自己打御前官司,自己还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谁都知道宋无忌在宫里有个护犊子的姨妈徐皇后。 一想到这,薛氏就觉得怄气。 宋无忌惹不起就算了,现在连他身边的丫鬟都不能动了?这要传出去,自己岂不会成为京城里的一个笑话? 薛氏就越想越气,正想着要如何应对宋无忌时,却突见有小厮神色匆忙地跑了过来,然后一躬身道:“我们在水塘边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瓦剌人!而且还在他身上搜到了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药粉的瓶子。” 听得来人这么一说,宋无忌哪里还有心思同薛氏掰扯。 他看了眼徐瑾之,在对方的眼中同样也看到了惊愕。 “咱们赶紧看看去吧!”徐瑾之就同宋无忌道。 宋无忌便点了点头,同赵如意说了一句“你也跟我来”,便头也没回地走了,根本都懒得看那薛氏一眼。 赵如意闻言也就赶紧跟了上去。 这主仆二人的轻蔑之意,薛氏是瞧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她知道,即便如今她已经稳坐了宁国公夫人的位子,可在宋无忌的心里,自己一直就是那个“薛姨娘”,这么些年,他一直不认自己是母亲,也不认薛家的人。 这些她都可以忍了。 唯一忍不了的,却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竟然如此落自己的面子! 薛氏越想越气,就忍不住要咒宋无忌一句“短命鬼”,好在严嬷嬷及时地出现,并拉住了她。 “夫人,这外面风大,咱们还是先进帐吧!”严嬷嬷就冲着薛氏使了个眼色。 薛氏这才惊觉附近的每家帐前都好似多了个在“干活”的人,可看着他们那心不在焉的模样,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不想再叫人看笑话的薛氏心里纵是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得先跟着严嬷嬷回了毡帐。 “要我说啊,大公子之所以这么狂妄,不都是因为他有一个当皇后娘娘的姨母吗?”严嬷嬷就在薛氏的耳边吹风道,“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我们在宫里没人啊,皇后娘娘今年也是四十有二了吧?别忘了咱们帐里还住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我瞧着那安姑娘的眉眼,似乎还和皇后娘娘还有几分相像……” 严嬷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傻子也听得出来。 更何况大嫂还替自己出了一半的银子,让她带着薛家的两个侄女出来见世面。 只是她自己都没寻着靠近帝后的机会,唯一的一次,还差点被骂个狗血淋头。 一想到这,薛氏就觉得有些胃疼。 之前她还觉得大嫂拜托她的事,可做可不做,因为她一直以为宋无忌就是个命不久矣的主,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安心地等着他去死就好了。 可现在看来,这宋无忌不但死不了,还大有要被治愈的可能,自己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整个宁国府又迟早都会变成宋无忌一个人的。 这便让薛氏有些不能忍了。 要知道她是好不容易才斗赢了徐氏,才得到了今日的这一切,又让她拱手送回去? 这叫她如何能心甘? 可如果想使美人计,往宫里塞人的话,以她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恐怕还真是要想些办法才行。 宋无忌那边,跟着徐瑾之他们一道,由那来报信的小厮领着,赶到了水塘边。 就瞧见有七八个壮汉围着,将一个穿着半截皮袄的瓦剌人打翻在地上。 那瓦剌人虽做汉人打扮,可他那高高的鼻梁,和淡灰色的眼睛却出卖了他,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中原人。 见到徐瑾之带人过来了,就有人上前邀功道:“果如二公子所说,我们派人远远地守在了这水塘旁,结果就看见这人鬼鬼祟祟地过来了,旁人到水边来都是带着打水工具的,就他,两手空空还东张西望的,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我们就多留了一个心。” “果然,这小子见四周无人,就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瓶,打算往水里倒东西,还好我手下的人眼疾手快,及时制住了他,要不又让他得手了!”说着,那人就一脸兴奋地拿了个小瓷瓶给徐瑾之看。 徐瑾之接过了那小瓷瓶,微微看了两眼后便交给身边跟着的小厮:“去交给太医院的人,让他们帮忙看看是什么!” 那小厮应声而去。 而徐瑾之则是看着被压在地上的那瓦剌人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往这水里投东西?” 没想那瓦剌人却将头扭到了一边,根本不想理会徐瑾之。 “嘿,没想这人还挺倔!”徐瑾之就看着那人笑道,然后他就看向一旁的人问,“这人就没开口说过话吗?” 之前在徐瑾之跟前邀功那人赶紧上前道:“没有,怎么打都咬紧牙关不说话,我们还在想怎样才能撬开他的嘴呢!” “还有这事?”徐瑾之就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人,正想着要如何才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话来时,却听得那瓦剌人操着一口不怎么流利的汉话,含糊不清道:“我要见你们的皇上!” 第089章亏得如意提醒 他竟然要见皇上? 在场的所有人均是一惊。 虽然他们平日里都自诩是高人一等的世家子弟,可这种要见皇上的事,他们可不敢擅自做主。 别说他们没有这个能力,就算有这个能力也不敢自告奋勇,谁知道这个瓦剌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万一要对皇上不利怎么办? 因此,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敢搭话。 原本站在人群中,拢着双手只想看戏的宋无忌却站了出来,他打量了那瓦剌人一眼,很是不解地道:“围场之前搜查得那么严,你一个瓦剌人是怎么混进来的?而且你为什么要害人?” 那瓦剌人却是轻蔑地一笑,却丝毫不想理会于他。 宋无忌半眯着眼,用瓦剌话将刚才的问题又重问了一遍,听得那瓦剌人就神色大变。 他错愕地看向了头戴玉冠身穿着貉子毛大鹤氅的宋无忌,这一身的打扮,一看就知是京城里的富贵人。 可即便如此,那瓦剌人依旧不肯说话。 就在众人正拿他没辙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把消息传到了天顺帝的耳朵里,天顺帝就派人来传话,他要见一见这个瓦剌人。 众人皆哗然,而那瓦剌人的嘴角却泛起了一个得逞的笑容。 毕竟是要将人带去天顺帝的跟前,众人不敢马虎,就七手八脚地在那人身上搜检了起来,然后就从他的身上搜出了短剑、匕首、飞镖等物。 众人瞧着脸色都变了。 身上带了这么多刀具,却还嚷着要见天顺帝,他想做什么,简直是不言而喻。 “绑着他的手脚去见皇上!”也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这么一句。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也就有人解着腰带照做了。 跟着宋无忌同去了现场的赵如意一直都默默地跟着,见着那瓦剌人的脸上总是似有似无地藏着笑意,她就觉得全身发麻。 趁着大家伙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她便悄悄地拉了拉宋无忌的衣衫道:“世子爷,要不要找人查一查他的嘴?” 宋无忌就有些不解地皱眉。 赵如意则是悄声解释道:“我刚看他说话的样子,像是嘴里含了什么东西,我曾听人说过,有些江湖艺人嘴里就算含的是枣核也能吐出去将人打死的。” 经过赵如意如此一提醒,宋无忌就赶紧让人查看起那瓦剌人的嘴巴来,果然从里面掏出了三粒铁莲子。 瞧着那三粒铁莲子,众人身上均是吓出一身冷汗来。 人是他们捉的到的,如果就这样送到了天顺帝的跟前,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无忌哥,还是你厉害!”沈跃就忍不住上前来夸奖了一番。 宋无忌不敢居功,而是同众人道:“这幸亏是得了如意的提醒!” 沈跃听后,就冲着赵如意竖起了大拇指,反倒弄得赵如意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出了这事,众人都觉得有必要将那人重新再搜查一遍,还有人提出连黄龙洞也不能错过。 赵如意还在奇怪黄龙洞是什么的时候,却被一脸尴尬的宋无忌给带离开了。 起初她还有些不明所以,可当她明白了所谓的“黄龙洞”后,也跟着羞红了脸。 待宋无忌将赵如意带离后,那些人竟将那瓦剌人的衣服都给扒了,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后,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副枷锁将其铐上,这才敢将那人往大帐押去。 “我们也去瞧瞧吧!”宋无忌就同赵如意道。 然而皇帝的大帐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内的,多数人都只能在帐外候着。 因为没有皇上的宣召,宋无忌和赵如意也只能等在大帐外,而徐瑾之则和抓到瓦剌人的那人一起入了大帐。 “世子爷,您不是说我们和瓦剌人订了盟约么?不但不互相打了,而且还做起了生意,既然是这样,那这个瓦剌人为什么要跑到围场里来做这些事?”赵如意就很是不解地问宋无忌。 并没有想清楚这其中缘由的宋无忌也摇了摇头。 从他曾祖父那时候算起,他们与北边的瓦剌人已经相安无事近百年了,可若这个时候有人出来挑事,而且还是冲着他们这边的皇帝来的,两边会不会重新打起来,还真的不好说。 只是打仗素来都是劳民伤财,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可对北边的瓦剌人也没多少好处,要不然双方也不会互利互市了这么久,即便小有摩擦,也不会升级成大的冲突。 所以,宋无忌全然猜不透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必经真要打了起来,无论是他们还是瓦剌,都得不到什么好处。 看着眼前跪着的这个瓦剌人,天顺帝也有这样的疑惑。 分明是他叫嚷着要见自己,这会儿嘴里却乌拉乌拉地尽说些他听不懂的瓦剌话,对于他为何要在水里投毒一事,只字不提。 “去问问,围场里有没有懂得瓦剌话的人。”天顺帝就皱着眉,吩咐着身边的大太监李英。 那李英的心里也直犯嘀咕,据他所知,京城里会瓦剌话的人不少,可都他们都是些和瓦剌做生意的商人,可那些商人又怎么会有资格来这围场? 一时间,倒让那李英觉得为难起来。 可皇上交代下来的事又不能不办,李英只好把这话传达了下去,让大家跟着他一块头疼。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薛氏的耳中。 要会瓦剌话?这可是掉到了薛家的饭碗里了。 薛家虽是皇商,可当年也是靠跟着瓦剌人做皮毛生意起的家! 因此她也就叫来了薛家的两个侄女。 薛家的两个侄女一个叫做薛安安,一个叫做薛燕燕。 薛安安的年纪稍大,长得一脸端庄,是薛家的远房亲戚,而薛燕燕则长得俏皮一些,是薛氏大嫂的亲女儿。 “眼下有个让你们在皇上跟前露脸的机会,就看你们抓不抓得住了。”薛氏就打量着眼前这两个薛家的女孩子,不由得羡慕起她们的二八年华。 薛燕燕一脸的无所谓,可薛安安却是心动地道:“安安愿闻其详!” 第090章机会千载难逢 本朝原本三年选一次秀女。 可因为天顺帝不好女色,又与原配徐皇后鹣鲽情深,因此就想废了这规矩。 还是徐皇后劝解他道:“这都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若是皇上为臣妾而废,知道的会说是皇上爱我敬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臣妾在后宫嚣张跋扈,竟然连广纳良人为皇上开枝散叶都做不到,这叫臣妾以后如何面对奉先殿里的列祖列宗?” 天顺帝这才将三年一次的选秀,改成了六年一次,而且每次选上的秀女也不多,至今他的后宫除了徐皇后之外,有封号的就只有贵妃一位,淑妃一位,嫔二人,贵人四人…… 可天顺帝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物以稀为贵”,那些想要投机的人更趋之若鹜,都想趁着这六年一次的机会,将族中的适龄女孩往宫里送,以期雀屏中选,博一个辉煌腾达。 薛安安就是薛家为了这一次的选秀而特意甄选出来的佼佼者。 虽然离选秀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薛家就已经将薛安安接到了京城,还特意请了一个到了年龄放出宫的宫女当教引姑姑教授宫中礼仪,在得知在秋猎时有机会提前亲近皇上后,又不惜砸重金让薛氏将她带到这围场里来。 可以说,薛家这一次对薛安安可算是下得血本了。 心思灵巧的薛安安又岂会不知道长辈们的良苦用心? 因此她听得薛氏这么一说,也就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乖巧模样。 那薛氏也没想着和薛安安拿乔,毕竟她也在愁回去如何交代大嫂拜托她的事,因此也就同她说了将天顺帝要找个会说瓦剌话的人。 薛安安一听,脸上就犯了难色。 薛家这两年因为做了皇商而发达了,可旁支依旧在同瓦剌人做着生意。 薛安安在家中有时候就有机会接触到瓦剌的女人和小孩,从小的耳濡目染,不说她精通瓦剌语,倒也能和瓦剌人简单地说上那么几句话。 可这并不是说她就有这个胆量去皇上跟前去帮皇上和瓦剌人交流。 薛氏瞧着薛安安的脸色,也就冷冷地笑道:“这样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错过了也就错过了……” 薛安安就坐在那,手里不断地绞着帕子,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同瓦剌人做生意的父亲时常在家里说过的话:这世间从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那些发了财的,都是平日里善于抓住机会的! 如此一来,她就在心里暗暗做了决定,同薛氏道:“表姑母,安安想去试试!” 薛氏一听,就忍不住喜上眉梢。 薛氏让薛安安重新收拾打扮了一番后,就喜滋滋地带着她去了大帐。 只是二人刚到帐前就叫侍卫给拦住了,说什么也不让她们再往里面闯。 薛氏一瞧就急了,忍不住大声地同那侍卫理论道:“不是说皇上正在寻会瓦剌话的人么?我这个侄女她就会呀!” 正巧天顺帝跟前的总管大太监李英自出来放出消息后,就一直在大帐前焦急地等待着,眼见着日头渐渐偏了西,就急得他在帐前来回踱着步,听得有人在外喧哗便扭头看去,也就瞧见了薛氏和薛安安。 “你是说这女娃儿会瓦剌话?”李英就眼带怀疑地上下打量着薛安安。 薛氏就用手肘捅了捅薛安安,那薛安安就赶紧用瓦剌话向李英道了一声“吉祥”。 李英并不懂瓦剌话,可听着薛安安刚才说的这话,好像跟帐里那个瓦剌人说的又差不多,他更是转念一想,若是不懂瓦剌话,想必也没人敢到皇上跟前去说大话。 急于办差的李英也顾不得多问,便领着薛氏和薛安安进了大帐。 瞧见李英带了两个妇人进来,天顺帝就微微皱了眉。 薛氏见着就有些发怵,而薛安安却很是大方地冲着天顺帝行了个福礼,并道:“民女薛氏安安,听闻皇上需要一个会瓦剌话的人,就自告奋勇地来了,希望能替皇上分忧。” 天顺帝听着,便没多话,而是指着跪在地上的那瓦剌人有些不耐烦地道:“你给我听一听,他叽里咕噜的到底在说些什么!” 薛安安不敢怠慢,也就碎步上前,用有些生涩的瓦剌话问那瓦剌人:“你之前在说什么?” 那瓦剌人先是一愣,随后又哇哇呀呀地说了起来,即便是听不懂瓦剌话的天顺帝,都听出他是故意说得又快又急。 薛安安就有些尴尬地看了天顺帝一眼,然后用瓦剌话道:“你能说慢一点吗?说这么快,我有些听不懂。” 可那瓦剌人并没有理会她,仍旧自顾自地说着,如此一来,薛安安就有些心急了。 她原本想着自己多少还是会一些瓦剌话的,即便和这瓦剌人不能对答如流,至少也应该能连比带划、连蒙带猜地说上一两句的。 可她却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的不配合,这就让她的自告奋勇看上去像是一个笑话。 一旁的薛氏瞧着,也开始胆战心惊。 薛安安是她领过来的,若是被判一个欺君之罪,不知道会不会连累自己? 就在薛氏在暗想着对策的时候,薛安安则用瓦剌话对那瓦剌人说道:“你为什么要说这么快?而且你的口音听上去也不像是大首领部落的,你来自哪个部落?” 没想到薛安安这些话一出,刚才还哇哇地说个不停的瓦剌人竟闭了嘴,不再说话。 “他怎么了?”刚好目睹了这一幕的天顺帝就忍不住问起了薛安安。 薛安安就据实以告。 “你再问他,他为什么要跑到京城里来害人!”天顺帝就指着那瓦剌人,却是看着薛安安问。 薛安安不敢耽误,可她问出话后,那瓦剌人却继续装聋作哑,竟是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了。 大帐里的人都变得纳闷起来。 正想着这是为何的时候,却只见宋无忌带着赵如意进得大帐来,指着那瓦剌人道:“他来,就是想挑起我们和瓦剌的纷争,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瓦剌人!” 第091章他是亦不剌人 这人不是瓦剌人? 在场的众人都变得惊愕起来。 而更重要的却是宋无忌说的另一句话,这人是专为挑起他们和瓦剌的纷争而来的! 如果宋无忌说的是真的,那这简直太可怕了。 而那个已经好一阵不说话了的瓦剌人在听得宋无忌的话后,也开始哈哈大笑起来,只见他用手指着大帐里的人,用非常生硬的汉话一个一个地数道:“我们首领派我来杀了你,杀了你,还要杀了你们的皇帝,这样我们的瓦剌大军便可挥师南下,杀光你们!” “不可能的!”就有人大惊失色地喊道,“我们与瓦剌可是有盟约的!” “盟约?盟约算什么?”之前还装听不懂汉话的那人却说起了生硬的汉话,“只要我们能打败你们这些汉人,你们的江山就是我们的了!” 说着,那瓦剌人就很是夸张地笑了起来。 听得他这么一说,就有老臣在一旁捶足顿胸:“我早就说过,与这些没有开化的蛮夷之人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尝到甜头的他们怎么可能愿意放过到嘴的肥肉!” 宋无忌听着,就很是嫌恶地看了那老臣一眼。 当年他的曾祖父历经万难才从瓦剌国签回了这么个盟约,可回朝后,却有不少守旧派提出了反对,他们都说这一定是瓦剌人使下的障眼法,为的就让朝廷放松警惕,然后挥兵南下。 好在当年的世宗皇帝立场坚定,没有听那些老臣忽悠,而是按照他曾祖父上书的那样,开放边市,但同样也派了重兵戍边,以防对方出尔反尔。 在他曾祖父的主导下,边市发展了起来,也有了如今这商贸的繁荣景象。 可即便如此,朝中的守旧派却从未放弃诋毁边市贸易,就算他们一个个都暗地里借着这边市贸易赚了个盆满钵满。 “皇上,无忌的曾祖父在世祖年间曾出使过瓦剌,并将瓦剌及周边小国的风土人情都一一记录在册,”宋无忌也不想与那些守旧派老臣理论,而是直接同天顺帝道,“无忌早些年因为身体的原因,只能卧床静养,便时常将曾祖父当年的手札拿出来翻看,无忌虽然足不出户,却也是对瓦剌国神游已久。” “而且曾祖父当年还留下一本记录瓦剌话的手记,无忌每每觉得无聊之时,便会翻阅那本手记并且按照曾祖父所记的字学说瓦剌话,因此对瓦剌话,无忌还是稍微懂得一点的。”说着,宋无忌便看向了那跪在地上的瓦剌人,“你虽然极力在掩饰,可我刚才在帐外可是听了出来,你的话语中带着很重的亦不剌口音,其实你是亦不剌人!” 亦不剌人? 这下帐中的很多人都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他们从来都只听说过瓦剌,这亦不剌又是哪里? 可他们私下里交换了一圈眼神后,却没有人能给出他们想要的答案,因此又只能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宋无忌和跪在地上的那个“亦不剌人”。 跪在地上的那人自是不认,只说自己是来自瓦剌,不知道什么叫做亦不剌。 宋无忌也不与他争辩,而是笑着看向了赵如意:“将你手里的那个猪蹄子喂给他,我倒是要看他敢不敢吃!” 众人这才发现跟在宋无忌身后的赵如意手里一直拿着一根已经烤成金黄的大猪蹄子,那上面的泛着的油光,让人一瞧就有些眼馋。 可没想到刚才还是一脸凛然的“瓦剌人”在见到那跟猪蹄之后,就大变了脸色,仿佛赵如意拿在手里的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一样。 从一开始,赵如意就觉得奇怪,好好的世子爷为什么要她拿一根猪蹄去面圣,当听说要喂那人吃猪蹄时,她也没有多想地上前。 可没想到那人却是一脸嫌恶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什么不洁净的东西一样,躲闪不及。 “世子爷?”赵如意就很是不解地回头看向了宋无忌。 宋无忌则是同那人笑道:“怎么样?你还说自己是瓦剌人么?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不敢吃猪蹄的瓦剌人!” 攻破了心理防线的那人就一脸颓丧地塌坐在了地上,知道自己再也装不下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觉得很是神奇的天顺帝就很是不解地看向了宋无忌。 宋无忌就拱手道:“正如无忌刚才所说,他并不是瓦剌人,在这位薛姑娘进了帐后,他故意将话说得又快又急,就是不想让这位薛姑娘发现他不是瓦剌人的事实。” “可他没想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却被我在帐外听出了端倪,”宋无忌继续道,“为了证实我的猜想,这才让如意带了猪蹄来进行试探,因为我曾祖父在他的手札中有记录,亦不剌人因为信教的原因,不能吃也不能碰猪身上的东西。” “为什么不能吃猪肉?”天顺帝和一干大臣真是从来都没有听闻过有这样的事情,便都觉得很稀奇。 “这个……我曾祖父也没有在手札中详细记录,因此我也不是太明白。”宋无忌就同天顺帝如实道。 天顺帝倒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究,反而是看向了一旁久未说话的薛安安。 薛安安显得比之前更紧张了。 没有比“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更能形容她今日干的蠢事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跪下来求饶时,却听得天顺帝道:“如此说来,那人是故意为难薛姑娘的?” “可以这么说。”宋无忌微微笑道,并没有打算拆穿其实薛安安的瓦剌话也很撇脚的事实。 “原来是这样。”天顺帝便若有所思地点了头,然后同身边的李英道,“虽然没帮上忙,可朕之前许诺的重赏却不能没有,你带着这位薛姑娘去领赏吧。” “嗻!”李英就赶紧应道,然后冲着薛氏和薛安安各使了个眼色,就将二人带离了大帐。 “既然此人不是瓦剌人,那你替朕问问他,为何要假装瓦剌人行刺朕?”天顺帝的注意力又重新放回到那个假冒瓦剌人的亦不剌人身上。 第092章世子爷也是说笑的高手 因为宋无忌已经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那亦不剌人便不像先前那般嘴硬,而是将他知道的和盘托出。 原来在瓦剌和大周交恶的那些年,同时和瓦剌还有大周交界的亦不剌就成了不少皮草商人的必经之地。 如此一来,亦不剌自然也从中谋得了不少的好处。 可随着两国停战盟约的签订,并且成功开放边境互市后,商人们就再也无需途经亦不剌,亦不剌自然也再难从中谋利了。 好在亦不剌的历任君主都是明智之人,知道以他们一国之力都不足以对抗瓦剌或是大周,因此这么些年来也还算相安无事。 可一年前,亦不剌的二皇子卜杜拉弑兄篡位,在坐稳了皇位之后,便将主意打到了瓦剌和大周的身上。 他妄图再次挑起两国间的纷争,让那些做生意的商人重回亦不剌的怀抱。 弑兄篡位的他自然比谁的胆子都要大,自从有了这一想法后,便找人安排了起来。 卜杜拉知道自己人绝不是两国边关那些将士们的对手,因此就让他们潜入京城伺机行动。 反正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挑拨瓦剌和大周的关系,最好能让两国再次打起来。 对于亦不剌如此险恶的用心,一干大臣只能在心中暗道好险。 天顺帝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就叫人先将那亦不剌人押下去,待回了京城后再审。 与此同时,太医院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他们从查出宋无忌他们使人送过去的那个药粉是种由叫蔓贞子的根茎磨成的粉,是一种遇水即溶的慢性毒药,而且一遇白矾药效就会减退很多,但是误食之后会让人出现幻觉和腹泻,而且一定要用蔓贞子的果实煮水,才能解毒。 只是这蔓贞子的果实却不那么好寻,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也就是说,所谓的腹泻并不是因为时疫的传染,而且此刻再将人据在围场的营地里显然也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因为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水塘被那亦不剌人下过毒。 如此一来,天顺帝便下令,中了毒的人自觉留下来,接受太医院的救治,其余人则在明日随他返回京城。 消息一放出来,让众人压抑了几日的疑云终于散去,而之前那些躲在营帐中唯恐被人捉去的病患则是争先恐后地拥去了太医院所设的医帐,生怕自己去晚了,便得不到救治一样。 而天顺帝也单独留下了宋无忌,并同他道:“既然那卜杜拉有意要挑拨瓦剌和我们大周的关系,那就绝不可能只派了这么一颗棋子出来,此事朕会让鸿胪寺和顺天府共查此事,而朕也会命你为特使,希望你能利用你曾祖父当年留下的人脉也在暗中查访此事,咱们一明一暗,一定要将那卜杜拉埋在京城里的暗子都给他揪出来!” 宋无忌没想到天顺帝竟然会将这么重要的事就这样交给了自己,自是满脸的不信。 毕竟他父亲宋长盛还在世,天顺帝没道理要跳过他,而找了自己。 天顺帝显然也明白了宋无忌的心思。 “不要跟朕提你那个爹!他的资质太过平平,这辈子都难成大事。”天顺帝就冷哼道,“若不是你姨母天天在朕的跟前念叨你,朕也不会把这么好的差事落到你的头上,而你小子最好也别让朕失望,不然以后再也不给你们姓宋的机会,让你们连狗屎都抢不到热的。” 宋无忌真没想到天顺帝的嘴中竟会说出这么粗俗的话来,一时倒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天顺帝又顺势哼哼了两句后,就将宋无忌给赶出了大帐。 一直候在外边的赵如意就赶紧迎了上去,与此同时,还有一道靓丽的身影也迎了上去,一见到宋无忌便盈盈拜下,用那种让人一听就能酥掉半边身子的声音道:“安安多谢宋公子今日替我解围。” 来人正是薛安安,在随着李公公去领了赏后,她便一直守在了帐外,就想等着宋无忌出来,亲自同他道一声谢。 宋无忌显然没想到她会在这里等着自己,更没想到她会对自己称谢。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并不是为了替谁解围。”宋无忌就神色淡淡地道。 从薛安安身上若有若无地飘出的那股子脂粉味,让宋无忌闻着很不舒服,他便迫切地想要带着赵如意离开。 可薛安安显然不想就这样放过了他,而是娇娇弱弱地道:“我自是知道宋公子是秉公,可安安也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受人恩惠定会铭记于心的。” 说着,她又向宋无忌福了福身子。 宋无忌哪里有什么心思同她在此处磨叽,见那薛安安低头行礼之时,他便拉着赵如意绕过了薛安安,赶紧屏住呼吸逃一般地回了自己的毡帐。 进得自己的毡帐后,宋无忌才敢大肆地呼吸起来,然后他看着赵如意很是不满地吐槽:“她们那些姑娘家是怎么想的?浑身上下扑那么厚的脂粉,是想呛死人么?” 赵如意听着就掩嘴道:“也就是世子爷您嫌弃,谁家的公子不喜欢在脂粉堆里打滚?” “那也得看什么脂粉吧?”宋无忌继续吐槽道,“那种味道清淡的,还能叫人觉得心旷神怡,想要一亲芳泽,她都把自己熏成庙里的菩萨了,谁还敢对她动什么邪念?” 这一次赵如意便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笑了。 几个月前,她刚到夕照堂的时候,见到一脸严肃的世子爷,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也是个会说笑的高手。 “还好吧,哪有世子爷您说得这么严重。”赵如意也就笑问道,“咱们明日是不是就要离开围场了?还需要一大早就去寻得皇后娘娘么?” 宋无忌便想到了之前天顺帝同他交代的话,点了点头道:“明日肯定是要走的,至于怎么走,恐怕还得再去问过皇后娘娘才好。” “那我能不能去看看添福?”赵如意也就道,“我们若是离开后,他就得一个人呆在这围场里了,得让他安心养病才好。” 宋无忌觉得赵如意说得很有道理,也就随她一道去了太医院所设的医帐。 第093章添福也有人嘘寒问暖了 前几日还是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医帐,却突然变得人满为患了。 加之之前守在帐外的侍卫都全部撤去,现场就显得更为混乱。 挤在人群中的赵如意原本还想护着身后的宋无忌,没想反倒被宋无忌紧紧地护在了怀里。 “早知道这么混乱就不来了。”赵如意就有些沮丧地同宋无忌道。 身高只到宋无忌胸膛的她这会儿正被瓮在人堆里,除了人的背影,什么也瞧不见。 宋无忌也不恼,而是反过来安抚赵如意道:“这些人的想法或许都和你一样,想在离开围场前同留在这儿的人再交代一两句话吧!” 赵如意承认世子爷说得有道理,可让她不明白的是,在这么一个挤得让人无比难受的地方,为什么世子爷在说这话时好像还挺高兴的? 身高体长的宋无忌在此刻的优势就显现了出来,远远地他就瞧见了添福正低头耷闹地坐在那显得很没有精气神。 他正坐在那懊恼,后悔自己不该吃那些烤羊肉,不然也不至于被困在了这。 添福长吁短叹着,一抬头却瞧见了世子爷和赵如意正站在他的跟前笑。 他便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后,就忍不住哆嗦起嘴来。 “世子爷……”一时激动的添福就要给宋无忌下跪。 “行了,这些就免了吧!”瞧着这比集市还热闹的医帐,宋无忌就忍不住皱了眉,“医帐里乱成这个样子太医们如何专心治病?” “其实之前还挺好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就涌进来这么多人。”添福也就耸着肩道,“而且为什么你们也能进来了?难不成你们也染上了时疫……” 说着,添福就大变了脸色。 “你想太多了!”赵如意打断他道,“世子爷捉到了那个给你们下毒的人,所以你们只是中毒,根本不是得了什么时疫,现在太医院的太医们正在想办法帮你们解毒。我们明日就要返京了,你一个人在这里要听太医的话,安心养病,等身体痊愈了,自会有人将你送回京城的。” 想着自己得孤零零地一个人在此处呆着,添福就忍不住鼻头一酸,但到底还是没有哭出来。 宋无忌和赵如意又陪着添福说笑了一阵,这才离开。 只是在他们准备离开时,却突然听到医帐内有人在抱头痛哭的声音,乍一听,还以为是有人不治身亡了。 可当他们循声望去时,却发现竟是薛氏和宋无忧哭成了一团,丝毫不担心自己的样子在别人的眼里会掉份。 宋无忌很是嫌弃地瞥了一眼,像是怕被那对母子连累了一样,赶紧拖着赵如意离开了。 因为明日就要走,而要清点的东西又很多,赵如意便带着二儿和三儿在帐内收捡了起来。 三儿自是很卖力,而二儿却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做起事来也有些拖沓。 “你这是怎么了?”正在整理药箱的赵如意发现了她的异样,也就不解地问。 “我……我想留下来……”已经犹豫了好一阵的二儿终于鼓足了勇气道。 “为什么呀?”赵如意奇道。 二儿便咬了咬唇,随后道:“我想留下来照顾添福,他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赵如意听着,就忍不住看着二儿挑了挑眉角。 而二儿则是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可这事,你不应该去同世子爷说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赵如意就瞧着二儿问。 二儿则是拉着赵如意的衣角道:“还不是因为觉得世子爷不太好说话,想求如意姐帮我去说说情……” “你们这些人呀,怎么一个一个地都将世子爷当成了大老虎?难道他会吃了你们不成?”赵如意就同二儿嗔道。 “哪儿有老虎?”碰巧此时宋无忌刚好走了进来,听得只言片语的他便紧张地东张西望了一会,问。 如此一来,又惹得毡帐里的三个丫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知道自己被几个丫头取笑了,宋无忌便佯装出生气的样子,指了赵如意道:“你跟我出来!”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赵如意早就摸透了宋无忌的性子,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喜欢随便生气的人,也就笑盈盈地跟了上去。 “你跟着她们编排我什么呢?”宋无忌装出不高兴的样子,瞪着赵如意道。 “我们哪敢编排世子爷呀!”赵如意就同宋无忌笑道,“是二儿,她想留下来照顾添福,又怕世子爷您不肯,让我在中间做说客呢!” “就为了这事?”宋无忌显然有些不信。 “真是为了这事!”赵如意就正色道,“难道我还骗您不成?” “呵,真没想到添福也有人嘘寒问暖了!”宋无忌就语带羡慕地感叹着。 赵如意听着就捂住嘴直笑。 “说得好像您身边就没人嘘寒问暖了一样!”赵如意就笑着抗议,然后一本正经地问道,“您叫我出来是为了什么事?” 没想宋无忌却是一脸神秘地凑过来道:“你想不想去骑马?我可是托人弄到了一匹小马驹,想不想去试试?” 赵如意听着也就眼睛一亮,可随即又黯淡了下来。 “算了,帐里还有一大堆的活等着我去做呢!”她就有些失落地道。 “不是还有二儿和三儿么?当初是瞧着你一个人太辛苦,才说要去买两个丫鬟回来的,可怎么她们来了后,你还是这么忙?”宋无忌有些不满地抱怨着。 那还不是因为您的事都要我亲力亲为? 赵如意就在心里回答着宋无忌,可到底不敢将这话给说出来。 “行了,帐里的事你就别管了,若是回了京,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草场可以用来跑马了!”宋无忌继续鼓动着赵如意,“你真的不想骑一骑那小马驹?” 赵如意听着也心下直痒痒。 对于一个丫鬟而言,平日里跟本不会有骑马的机会,她这一次若是错过了,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赵如意也就将心一横,跟着宋无忌去了围场营地旁的马场。 第094章他开心吗? 围场营地旁的马场并不养马,只是在秋猎的时候给大家寄养马匹时用的。 因为秋猎时围场里聚集的达官贵人比平日里都要多,也会有人故意多带上一两匹良骏过来买卖。 宋无忌便相中了其中一匹枣红色的小母马,特意带着赵如意过来瞧瞧。 赵如意原本想着小马驹应该没有多高,可没想到她往那马驹身旁一站时,却发现马背比她半个人还要高,而一旁的成年马更像是庞然大物一样的让她觉得有些胆颤心惊的。 “马儿都是很温顺的,”宋无忌则是笑着摸了摸马背,然后抓了一把干草递给赵如意,“只要让它感受到了你的善意,它便会愿意听你的话。” 赵如意就有些颤颤地接过那把干草,心下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将手伸向了那小马驹,而小马驹在见着之后,微微犹豫了一下,这才慢慢吃起她手里的干草来。 “趁这个时候摸摸它。”宋无忌就在一旁支招。 赵如意便半信半疑地伸出了手,顺着那小马驹脖子上的马鬃轻轻地抚摸着。 可没想那小马驹却突然打了个响鼻,吓得赵如意“啊”的一声,来不及多想地就将手里的干草一扔,整个儿地躲到了宋无忌的身后。 宋无忌瞧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样子可不行!”宋无忌也就笑着捡起赵如意扔下的干草,继续喂着那小马驹,在那之后,他又让人给那小马驹上了一副马鞍,将它拉出了马厩。 “上马!我带你去溜溜!”宋无忌就拍了拍了马鞍,同赵如意道。 “我……我不敢……”赵如意就有些害怕的摇头。 她来之前还以为小马驹大概也就一只山羊那么高,所以还有些跃跃欲试,可现在瞧着这有半人高的小马驹,她就打起了退堂鼓。 “怕什么,我带着你!”宋无忌就看着赵如意,笑得很是和煦。 赵如意突然就觉得自己不害怕了。 她扶着宋无忌的手,借着上马桩爬上了马背,却没想到马背上竟然有这么高,看着两边都是空落落的无所附着,她便只能死死地抓住了马背上的马鞍。 “放轻松!”牵着缰绳的宋无忌却是冲着赵如意笑道,“你要是太紧张的话,马儿也会感受到的,而且也会让它变得紧张起来。” 赵如意一听,便强装起镇定。 宋无忌瞧着赵如意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就忍不住会心一笑:“坐稳了吗?我们要开始走动了哟!” 说着,他便牵着缰绳带着那小马驹慢慢走动了起来。 马儿走得很轻缓,除了最开始那一下的不适,赵如意很快就适应了坐在马背上的感觉。 不一会的功夫,他们便走出了马场,见到了有不少人正带着家里半大的小子在此处试马。 因此总能听到一阵阵孩童的笑闹声。 他们二人的注意力同时被前方的一对父子所吸引。 那孩子约莫七八岁的样子,戴着个小皮帽穿着件小皮袄,神情紧张地坐在马背上,嘴里不住地大声喊着“爹爹”。 牵马的汉子一身华服,看向那孩子的眼神却满是温柔,他不断地安抚着那孩子,然后牵着马在草场上慢走了起来。 宋无忌瞧着这一幕,眼中却满是羡慕。 “从小,父亲总是对我不苟言笑,对宋无忧却总是笑脸相迎,我问母亲,是不是因为父亲他不喜欢我?”他很是失落地道,“母亲却告诉我,我是嫡长子,将来长大了是要支应门庭的,因此父亲对我严格一些无可厚非。” “我信以为真了,因此我努力地做着每一件事,想着若是我能将那些事情做好,必会得到父亲的夸奖。”说着,宋无忌就开始冷笑道,“这人的心只要是偏了,不管做什么,错也是错,对也是错,只可惜那个时候的我跟本不懂,更不会想到有的人竟会恶劣到以打击自己的孩子为乐。” “被父亲三番两次地打击奚落了之后,我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了,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样,直到母亲去世后,父亲急不可耐地将薛姨娘扶上了正妻的位置,我才慢慢地明白过来。”宋无忌就淡淡地道,“原来在我父亲的心目中,我一直就是那个多余的,只有宋无忧和薛姨娘才是他的一家人。” 虽然宋无忌的语调平淡,可赵如意却依然能感觉到他的心里在泣血。 “世子爷……”赵如意听着,心中满是不忍,“那你的病……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们……” 上一世在宁国府的后院看惯了各种阴私的赵如意不免猜想道。 “我曾经也以为是他们做了什么手脚,毕竟我在他们的眼中是如此碍眼的存在,”宋无忌却是笑着摇头,“没想我太高估他们了,他们的手根本伸不到太医院,更无从说起暗地里害人了。” 听得宋无忌这么一说,赵如意也放下心来。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真是宁国府的人要想对世子爷不利,那还真是防不胜防。 “世子爷,您就不能离开宁国府自己开府住吗?”赵如意坐在马背上絮絮地问,“何必与他们挤在一块,让自己不高兴。” “我哪有不高兴?”没想宋无忌却是回过头来看着赵如意笑道,“我住在府里,不高兴的是他们才对!我可是堂堂的宁国公世子,凭什么要我将宁国府让出来?我就是要膈应他们,并告诉他们将来这宁国府与他们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可是这样的你,开心吗?”莫名地,赵如意就想起自己前世见过的宋无忌,那时候的他总是阴郁着一张脸坐在轮椅上,说话也很是尖酸刻薄,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便没人敢说笑,他们这些做奴仆的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看着眼前这个充满了生机活力的世子爷,赵如意就猛地甩了甩自己的头,她不想让世子爷再变成前世的那副模样。 自己开心吗? 听得赵如意这么一问,宋无忌也陷入了迷惘。 他只知道这样做让他觉得很痛快,可是他开心吗? 第095章你来给我暖被 不过是赵如意随口问起的一句话,却让宋无忌在回京的路上思踌了一路。 他懒懒地靠在车厢里的软枕上,脑海里回想的却是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这么多年了,赵如意好像是唯一一个在乎他是不是开心的人,即便是他的母亲,也只是教导他要大度,要容忍。 一股暖流就这样慢慢地流经了他的心间,再看向赵如意时,他的眼中就多一些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缱绻。 只可惜,这会而赵如意却很没有形象地靠在车厢的门边睡着了。 只见她张着嘴,眼睛半眯不眯,而脑袋却随着车厢的震动一会向左一会儿又向右地摇摆着,宋无忌瞧着,生怕她把头给甩了下来。 宋无忌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将她一把拉到自己的身边,并给她垫上了枕头,又将搭在膝上的薄搭了一半在她的身上。 毕竟天气已经转凉了,她就这样睡着了还是很容易着凉的。 睡得迷迷瞪瞪的赵如意微微睁了眼,那温暖又舒适的感觉让她根本舍不得醒过来,而是像只小猫一样地翻过身,窝在宋无忌的身边继续睡。 看着她的睡颜,宋无忌就忍不住想笑。 而且他发现赵如意脸上的肌肤即使不施脂粉,也比旁人要白嫩光滑许多,特别是她睡下时脸上挤出来的那块白里透红的“嘟嘟肉”,更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上一捏。 因为是跟着圣驾回京,花在路上的时间就比去的时候还要多上一倍,倒也不是因为走得慢,而是每隔一个时辰左右,圣驾便会停下来稍事休整,让大家有时间下车活动活动筋骨和方便方便。如此一来,虽然是清晨就从围场出发了,直到了日暮时分他们才回了京城。 因此,当宋无忌推醒熟睡中的赵如意时,她瞧见的都是暮色中的街景。 “我们到哪了?”因为睡得太久,赵如意还有些迷迷糊糊。 “快要回府了。”宋无忌就淡淡地道。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才离开三四天的样子,他却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熟悉中透着陌生,而他以前却全然没有这样的感觉。 不一会儿,马车行到了宁国府前,在绕过了门前的那对石狮子后,从角门入了内。 待宋无忌的马车停在仪门前下车时,他才知道薛氏竟然没有跟着圣驾一块回来,而是留在了围场里陪同生病了的宋无忧。 宋无忌的眼里就闪过了一丝对宋无忧的羡慕。 但也只有那么一瞬,便消失不见了。 听闻世子爷从围场上回来了,连婆子和周芮家的自是欢天喜地地迎了出来。 因为之前宋无忌就使了人回来报信,她们都知道了添福还要在围场再住些日子。 在草草应付了一顿晚饭后,宋无忌便去沐浴更衣,而赵如意却在屋里点起了火盆,来驱散那一室的寒气。 京城里虽然不似围场里那么冷,可落了几场霜后也不似先前那般暖和了。 “不如明日就叫人把地龙给烧起来吧。”看着不断往炭盆里加炭的赵如意,做过熏蒸又洗浴过后的宋无忌就垂着半干的头发有些慵懒地道。 “这还没立冬呢!”赵如意就抬头笑道,“烧地龙是不是还太早了些?” “若是觉得冷,还是烧地龙吧,这火盆烧得人火烧火燎的,闻着就不舒服。”宋无忌就皱了眉道。 赵如意就有些奇怪地看向了宋无忌。 在围场的时候,她可是在毡帐里连升了三个火盆也没见世子爷多说什么,怎么一回来,他就觉得火盆让人不舒服了呢? 见着赵如意那有些探究的目光,宋无忌就将头扭向了一边,随手拿起一本书道:“别弄那火盆了,还是先帮我擦头发吧。” “哦,好。”赵如意就放下了手里的火钳,净过手后拿起干帕子替宋无忌擦起头发来。 宋无忌就趁机同赵如意说起天顺帝嘱托他办的事来。 “寻找京城里的亦不剌细作?这事不应该是官府的人去做么?怎么会把这活派到了世子爷的头上?”赵如意就很是不解地问。 天顺帝私下里同他说的那些话,宋无忌自然不能和盘托出,也就和赵如意打着马虎眼:“既然皇上会这么安排,自有皇上的道理,我们只管办好自己的差事就行了,不要问那么多。” “添福那边还需要些时日休养,这些日子你便扮作小厮同我出门吧。”宋无忌就同赵如意交代道。 因为不是第一次女扮男装随着世子爷出门,赵如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就都应承了下来。 擦干发后,宋无忌便打着哈欠地钻进了自己的被子,倒头睡去。 睡了一路的赵如意这会儿正是精神头最好的时候,她在洗漱过后,便挪了一盏小灯在炕头上,翻背起了之前师父许岚给她的医书。 因为这几日去了围场,她看书的进度被拖慢了不少,算一算日子很快就要到了和师父约定的考核日,这让赵如意觉得有些压力倍增。 许岚对赵如意的要求是一本医书至少要精读三四遍,而在看第一遍时,可以不求甚解,只要将医书的内容记下即可。 因此赵如意便在那默记了起来。 也不知是因为夜深人静,还是因为白日里睡得足,赵如意只觉得自己的脑子特别的清明,背起书来也是事半功倍。 赵如意又在脑海里重新记背了两遍,然后抬眼一看屋里的自鸣钟,竟然已近子时了。 赵如意便收捡起炕上的东西,准备铺床睡觉,不曾想早已睡下的宋无忌却突然坐了起来。 “世子爷,是要喝水吗?”还没有睡下的赵如意就看着宋无忌问。 没想宋无忌却是拍着自己的床侧道:“被子里太冷了,你来给我暖被!” 赵如意听着不免就睁大了眼睛。 她不是特意灌了两个汤婆子放在世子爷的被子里了吗?为何世子爷还会觉得冷? 若说之前在围场的时候只是权宜之计,那现在呢? 世子爷是不是就这样打定了主意,想让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陪睡? 第096章我要的你给不了 上一世的赵如意是通过主动爬床才当上了通房丫头,就在她在做着以后当姨娘便可享尽荣华富贵的千秋大梦时,才发现二公子宋无忧竟然将院里近半数的丫鬟都给睡了。 而且她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是和自己一样私下里去自荐枕席,根本不曾在宁国公夫人那过明路。 没有过明路,也就意味着名不正言不顺,为此上一世的她没少吃苦头。 这一世,又要走上一世的老路吗? 赵如意情不自禁地就生了抵触的情绪。 “世子爷,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人。”赵如意就揉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咬着唇道。 “哦?我想象中的是哪种人?”宋无忌却是坐在那,一脸玩味地看着赵如意。 就是那种任你玩弄的人! 赵如意就在心里说着,到底不敢随意说出来。 可脸上委屈的神情却是溢于言表。 宋无忌瞧着,顿时就觉得心疼了起来,也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打趣赵如意。 于是他赤着双脚下了床,踩在了光彩鉴人的地砖上,全然不顾那冰凉的地砖寒气逼人。 “可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宋无忌就捧住了赵如意的脸,有些心疼地道,“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珍宝,我又怎么舍得伤害你?” 说着,他便轻轻低头,在赵如意的额头轻轻地印上了一吻。 而这一吻也让赵如意惊呆了。 世子爷……这是什么意思? 赵如意不敢乱动也不敢乱想,她害怕自己想太多,而表错了情。 瞧着有些木木的赵如意,宋无忌却是叹了一口气:“你就真舍得我这样站在外面受凉吗?” 经过宋无忌这么一提醒,赵如意才发现仅着中衣的他还光着一双脚踩在地砖之上,而一摸他的手,果然已经变得凉凉的了。 他这是觉得自己身体已经大好了,就可以胡来了吗? 赵如意就很是生气地将他往身后的床上一推,然后凶巴巴地道:“是谁让你这么胡来的?若是又冻到了怎么办?还是你觉得那苦哈哈的汤药很好喝?每天必须灌上两大碗才过瘾?” 见着终于又恢复了生气的赵如意,宋无忌终于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心地一把拉过她,滚进了被子里。 “你在草场上问过我,这些年过得开不开心,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开心!”早已有些冻僵的宋无忌就紧紧地抱住了赵如意道,“直到有一天你来了,整天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让我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我将你留了下来,每天只要看上你一两眼,都会觉得日子变得阳光明媚了起来。”宋无忌将头窝在赵如意的颈窝里,很是依恋地道,“这样的你,让我不想放手,也舍不得放手。” 赵如意听着世子爷说着这些没羞没躁的话,脸颊就变得又热又烫。 可残存的理智却告诉她,她只是一个丫鬟,这世间有太多太多的事对于她而言,就是痴心妄想。 她也贪恋世子爷那温暖的怀抱,可她也知道,那并不属于她,而是属于一个与世子爷门当户对的世家姑娘。 上一世做过的梦,这一世她已经不再奢想,上一世犯过的错,这一世她也不想再犯。 于是她在宋无忌的怀里很是贪恋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就推开了宋无忌,在床边站直了身子。 她摇着头,眼中噙着泪,一脸很是不舍地看着宋无忌:“您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而我是身份卑微的小丫鬟,这世间云泥有别,我想要的您给不了我。您若是真的怜惜我,就让我清清白白地进府,然后清清白白地出府吧!” 说着,赵如意就在宋无忌的跟前跪了下来。 一时间,宋无忌就觉得很是可笑。 之前的抱琴和入画想要爬床时,他只觉得恶心,因此她们只要一动了这念头,自己便将她们都赶出了府去。 可没想现在他对一个丫鬟动了心,竟会被这丫鬟拒绝,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因果报应? 真如赵如意所说,自己应该放了她么? 然后看着她出府、嫁人,再给别人生儿育女? 一想到这,宋无忌就觉得自己妒火中烧,仿佛有人硬生生地拿着尖刀从他的心上剜去了一块肉一样。 这世间的事,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如果今生不曾遇到过赵如意,他或许会默默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可现在要他再过回以前的日子,他又如何会甘心? “你想要的是什么?”宋无忌看着赵如意的眼睛,很是认真的问。 既然如意说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那他就要问个清楚。 赵如意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宋无忌就应该不会再继续追问下去了,可没想到他竟然还会有此一问。 “我不想给人做通房、做妾、做姨娘……”赵如意也就壮了胆子道,“我想要明媒正娶的大红花轿!即便将来的日子只有一个小小的土炕。” “就这些?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给不起你?”刚才还蔫蔫的宋无忌就好似突然打了鸡血似地坐了起来。 看着一本正经同自己说话的宋无忌,赵如意却笑着哭了起来。 “您是宁国府的世子爷呀!您的世子夫人怎么可能会是个丫鬟出身的女子?”赵如意就带着哭腔道,“这到底是您在痴人说梦,还是我在痴人说梦呀?” “可如果我不是宁国府的世子爷了呢?”宋无忌却是直勾勾地看着赵如意的眼睛道,“如果我不是这宁国府的世子爷了,是不是就可以娶你为妻了?” 听着这话,赵如意的脑子就陷入了一片空白。 世子爷说他为了自己可以不做世子爷了? 可这样的话,他也会沦为京城的笑柄吧? 为了个婢女,抛弃自己的宗族、爵位……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干吧? 赵如意就愣愣地看着宋无忌,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而刚才那些话,并不是宋无忌不过脑的一时冲动。 因为一直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他还真的从来没有看重过自己宁国公世子的身份,他也知道这些年无论是他的父亲宋长盛还是那薛氏,都在觊觎着他的世子之位,他早就厌烦了这一切。 都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 只要给他机会,他定能像曾祖父一样,建立属于自己的不世功勋。 第097章她想再赌一把 赵如意也在脑海里使劲咂摸宋无忌刚才说过的话。 她想过各种可能后,才弱弱地问道:“所以……世子爷是要与我私奔?” 宋无忌听着这话就忍不住笑道:“聘为妻,奔为妾,你刚才不还说不想做通房不想做妾不想做姨娘吗?你怎么会认为我是想要与你私奔?我要光明正大地娶你为妻,然后再凭自己的本事,为你挣下一副凤冠霞帔,就像当年我的曾祖父所做的那样!” 说着,宋无忌的眼中竟然泛起了星光。 那自信的模样,竟让赵如意挪不开眼。 “要不要相信我?”宋无忌就向赵如意伸出了手,“我反正不想再回到过去,过着那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了。” 面对此情此景,赵如意的心里却多了两个小人在拉扯。 一个说:“他不过就是说说而已,建功立业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另一个却说:“为什么不相信他?你不是最了解世子爷的本事的吗?” 之前那个声音却继续道:“别傻了,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怎么可能真的为了你这么一个丫头放弃现在的一切?” 而后面那个声音也不甘示弱:“你不是一直想帮助世子爷么?你若就这么走了,不又将他推回以前的深渊了吗?你难道还想看到他和上一世一样的颓丧?” 那两个小人还在吵,赵如意只觉得自己的头都要裂了,于是她用力地甩着自己的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抉择才好。 宋无忌却趁机再次抱住了她,并安抚道:“我知道,一时让你相信还很难,答应我,你就这样留在我的身边,静静地看着,看着我是不是真的能做到!不用太长的时间,也就三五年,可好?” 赵如意听着却是泪流满面。 不是她不愿意相信世子爷,只是她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好命而已。 两世为人的自己,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是所谓的正室嫡妻?还是一个愿意对自己付出真心的良人?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有些事情若是错过了,可就真的都错过了。 而这一次,她想再赌一把! 若还是像上一世那般不济,就当她没有重生这一轮吧。 赵如意就在心里暗暗做着选择,然后将头靠向了宋无忌:“我愿意信你!” 不过是轻飘飘的五个字,却让宋无忌感受到狂喜的惊涛骇浪。 他高兴地抱起赵如意,在地上转了个圈,却又因为重心不稳,两个人双双倒在了床上。 而赵如意则满是担心地看向了宋无忌:“世子爷,您没有磕到哪吧?” 满心兴奋的宋无忌就抵着赵如意的头说道:“我没事,我没事,我只是太开心了,从来不像今日这般,恨不得将满天的星斗都摘来放在你的面前。” “我才不要满天的星斗。”听着世子爷这有些犯傻的话,赵如意就小声嘟囔着。 “不要满天的星斗,那叫你媳妇儿要不要?”拥着赵如意的宋无忌就轻声地在她的耳畔道,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赵如意才惊觉这么长的时间宋无忌一直都是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和自己胡闹。 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同宋无忌甜言蜜语,而是赶紧将他塞到了被子里捂着,然后在他手臂的几个穴位上放上了艾绒,进行艾灸。 忙完这一切后,自己更是二话不说,就脱掉了衣服钻到了宋无忌的被子里,替他暖床。 可即便是这样,宋无忌第二天还是染上了风寒,又是喷嚏,又是流涕,那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自昨晚二人将话说开了后,赵如意待宋无忌就变得更“凶悍”了,想着他昨晚要不是那样一番瞎折腾,哪里会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我看你这就是怕我没事干对不对?”赵如意替宋无忌号过脉后,就对他瞪眼道,“是谁说要替我挣凤冠霞帔来着?” 她嘴里虽说着狠话,但还是烧了个手炉给宋无忌拿着。 宋无忌抱着那个手炉就同赵如意装傻充楞地笑道:“这不是因为有媳妇儿你么!” 听着他嘴里的那句“媳妇儿”,赵如意伸手就要打:“谁是你媳妇儿?这话要是传出去,我还要不要活了?” “行行行,我不叫你媳妇儿还不成么,可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媳妇儿!”宋无忌就对着赵如意挤眉弄眼,不成想又是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哎呦,这是怎么了?”赵如意这边还没有说话,就听得门帘外有人在说话,一听就是徐瑾之的声音。 赵如意赶紧上前去打了门帘子,也不知道刚才她同宋无忌说的那些话,叫人听去了多少。 那徐瑾之就意味深长地打量了眼赵如意,然后就去了宋无忌所在的西次间里。 可只消这么一个眼神,赵如意便知道徐瑾之定是将她和宋无忌刚才所说的话听去不少,也就赶紧低了头出去泡茶。 徐瑾之见那赵如意离开后,这才正色同宋无忌道:“和丫鬟开玩笑也应该有个分寸。” 宋无忌就有些尴尬地捏了捏鼻子,然后同徐瑾之道:“我不是开玩笑的,我是真要娶她做媳妇儿。” “你疯了!”徐瑾之听着,差点就跳了起来,“她只是个丫鬟,将来如何帮你支应门庭?” “她为什么要帮我支应门庭?”宋无忌却是满脸不屑地道,“我最鄙视那种靠妻族上位,还不可一世的人,好像自己很厉害,可离了妻族却什么都不是!” 徐瑾之一听,就听出来宋无忌这是在说他爹宋长盛。 虽然徐家的人对宋长盛也很是不齿,可看在他毕竟是宋无忌生父的面子上,平日里并不在宋无忌的面前多说宋长盛半分的不是。 可如今这话却从宋无忌的嘴里说了出来,徐瑾之多少还是觉得有些意外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被称作父亲的。”宋无忌却是淡淡地同徐瑾之道,“这么些年他之所以忌惮我,不过是因为我有徐家、有皇后娘娘给我做后盾,倘若没有你们,他恐怕早就将我掐出水来了吧!” 第098章徐家给你当后盾(一更) 徐瑾之知道宋无忌的话不假,可要娶个丫鬟为妻又谈何容易? “即便你父亲管不了你,可你别忘了,我们的上头还有个皇后娘娘呢!你不会以为自己娶亲的事,还能瞒过皇后娘娘去?”徐瑾之就善意地提醒着宋无忌。 在他看来,宋无忌的这个想法实施起来,简直就是困难重重。 “你该不会想同她私奔吧?”徐瑾之想来想去,宋无忌想要和赵如意在一起,除了私奔这个办法,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来。 宋无忌听着就直摇头。 “我们才不会做私奔这种傻事,”宋无忌就冷笑道,“我要堂堂正正的离开这宁国府。” “堂堂正正地离开宁国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徐瑾之一时半会就没能跟上宋无忌的思路。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不甘心将宁国公的世子之位给我,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有资格做他儿子的就只有宋无忧。”宋无忌便神色淡淡地说着,虽然他没有点名道姓,可徐瑾之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你明白那种患病之后,全家人都盼着你死的感受吗?” 宋无忌就眼带戏谑地看着徐瑾之:“在这里,我一直活得像是个客居的人,甚至还不如客居的。所有的悲喜都是他们的,而我始终都只是个融不进去的局外人。曾经一度,我活着的原因就是为了膈应他们,因为我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让我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直到赵如意出现了。” “这丫头很是特别,为我那原本黯淡的日子带来了一抹亮色,若说在这世上有什么是我不舍得舍弃的,那一定就是她!”一提起赵如意,宋无忌的眼底立即就多了一丝温柔。 听着宋无忌的这番话,徐瑾之是明白了他对赵如意的真心,可依然不太理解他之前说的那番话:“那你说的离开是什么意思?” 宋无忌就笑看着徐瑾之道:“我想要开府单过!” “你这想法好是好,可是你是嫡长子,倘若你要开府单过,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徐瑾之就同宋无忌道。 “我当然知道这不容易,但值得一试。”宋无忌就同徐瑾之笑道。 徐瑾之听着,就在宋无忌的肩膀拍了一掌:“行,你放心去做,我们徐家给你当后盾。” 宋无忌听着就冲着徐瑾之拱了拱手,以表示谢意,然后不解地道:“那你近日来是为了什么事?” “还能为了什么事?当然是皇上吩咐下来的那件事啊!”徐瑾之就冲着宋无忌翻了个白眼,“你不会以为这么重要的事,皇上就只吩咐了你一个人吧?” 宋无忌就有些意外地挑眉。 他之前还真的以为皇上只吩咐了他一人。 “不仅是你,还有沈跃也被皇上私下里嘱咐了这件事。”徐瑾之就靠在炕上的迎枕上道,“我估摸着,那天我们这几个人,全被皇上私下里关照了。” “既然是这样,只需把我们几个人聚在一处交代一次就行了,又何必这么麻烦地说三次?”这一下,连宋无忌都有些糊涂了。 “皇上说,猫有猫迹,狗有狗道,让我们从各自的人脉上想办法。”徐瑾之就长吁了一口气,“我和沈跃还好说,这么些年在外面东奔西跑的也算结识了不少人,可你这边怎么办?” “我的情况,皇上不可能不知晓,可他还执意这么做,那就应该是有他的理由。”一时间也想不太明白的宋无忌突然间觉得自己置身了一个迷局。 “那你打算怎么办?”徐瑾之就看着宋无忌道,“要不要我把打听来的消息匀一些给你?” 宋无忌原本想说好,可仔细想了想后,又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还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先别轻举妄动的好,”宋无忌沉思道,“倘若皇上就是不想让我们串通一气呢?” 被宋无忌这么一说,徐瑾之也意识到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我们还是先各自忙各自的吧,”宋无忌想了想道,“到时候再看看皇上怎么说。” 徐瑾之觉得这不失为一种办法,也就同宋无忌提出了告辞。 只是临走之时,他还不忘调侃了宋无忌一下:“我有没有同你说过女人是不能宠的?你看看若是平常,那如意早就将茶点都给奉上来了,现在倒好,我坐在这里同你说得口干舌燥的,都没见她端茶来!” 被徐瑾之这么一说,宋无忌发现还真的是这样,正准备出声叫赵如意时,却见着赵如意端着两杯茶,红着脸的从屋外进来了。 “因为担心世子爷正在和徐公子说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也就站在门外一直没敢进来。”赵如意就很是不好意思地道,“真不是故意要怠慢了徐公子。” 徐瑾之听着,就假哼了一声。 而宋无忌听着赵如意一直候在门外,想着天气已经这么凉了,怕是早就冻坏了。 因此他也就拉过了赵如意的手,果然是冰凉冰凉的,也就赶紧将之前赵如意给他烧的那个手炉递了过去,让她暖暖。 瞧着宋无忌待赵如意时那深情款款的模样,徐瑾之大呼着“辣眼睛”,就起身告辞了。 赵如意不免就有些紧张起来。 她连忙将手炉还给了宋无忌,颇为担心地道:“世子爷以后还是节制些吧!” 宋无忌却只是笑:“你怕什么?他是我表兄又是我发小,如果连他我们都争取不了,又如何争取天下人?” 说着,他又将那个手炉稳稳当当地塞进了赵如意的手里:“答应我,不要过得这么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可好?前路再难,都有我为你披荆斩棘,你只需要默默地站在我的身后,跟着我就好。” 说着,宋无忌便环住了赵如意的腰,将头靠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很是贪婪地吸了一口赵如意身上特有的馨香。 赵如意的心里却也是乱如麻。 虽然她心里选择相信了宋无忌,但是对于他们二人的前路,她却依旧迷惘。 第099章我信你(二更) 因为冻到了,宋无忌竟开始咳嗽了起来。 担心他又引发旧疾的赵如意便想要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何必那么麻烦,你自己不就能帮我瞧么?何必还要去外面请?”宋无忌就撩了自己的衣袖,将他那白皙的手臂放到了赵如意的跟前。 赵如意这些日子是在学医不假,可她也只敢给人号号脉,到底还没大胆到随意给人开方子治病。 “怕什么,哪个大夫不都得走上这么一遭?”宋无忌就看着赵如意笑道,“我信你。” 可我不信我自己呀! 赵如意却在心里嘀咕着,可到底还是替宋无忌把起脉来。 宋无忌的脉象她是最熟悉不过的了,因此她只在柴胡汤的基础上稍微做了些添减,便拿着方子去了仁安堂。 仁安堂的张大掌柜是认得赵如意的。 因此一见到她,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如意姑娘,又来抓药呢!”自从出了李顺那件事后,宁国公世子的药都是这位张大掌柜亲自经手,不再假手于他人。 赵如意就有些忐忑地拿出自己所写的方子给了张大掌柜。 张大掌柜拿着方子扫了眼上的字迹,奇道:“怎么不是许太医开的?” “许太医还在围场没有回……”赵如意就小声地说道,然后细声地询问张大掌柜,“麻烦大掌柜帮我看看,这张方子可有无不妥的地方?” 听得赵如意这么一说,不明所以的张大掌柜还以为她是信不过另请的大夫,于是就仔细地看了起来。 药方上的字迹清秀,并不似往常那些方子一样龙飞凤舞,因此只肖一眼,张大掌柜便认出这是一剂有所添减的柴胡汤而已。 “怎么?家里有人患了风寒吗?”张大掌柜就问道。 “是我们家世子爷,好像是在围场里着了凉。”赵如意就有些心虚地道。 “哦,那难怪了!”张大掌柜就表示赞许地点了点头,“若是旁的人,自然没有必要这么做,可若是开给宋世子的,那开这张方子的大夫就很懂行了,增减得刚刚好。” 说着,张大掌柜便去药柜前抓药,而赵如意之前悬着的那颗心也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如此这般的用了几日的药,宋无忌的症状终于有所减轻,赵如意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而因为耽误了这些时日,宋无忌的心里一直惦记着皇上所交代的那一件事:要不动声色地揪出京城里的亦不剌细作! 他实在是有些不明白皇上为何会将这件事派给他,更让他疑惑的是,还将此事同时派给了徐瑾之和沈跃。 皇上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毕竟这样的一件事不是交给官府的人去做更好? 有些想不明白的宋无忌便只能将这事放在一边,在拿着曾祖父留下的手卷翻看了一番后,便同赵如意道:“今日看着天气不错,不如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想着自家世子爷因为风寒在家又闷了几日,难得想出门去透透气,赵如意便没有多想地换了一身小厮的夹棉衣服出了门。 因为已经过了霜降,京城里好似突然冷了很多,即便天上还挂着太阳,却依然让人冻得缩手缩脚的。 好在赵如意的坚持下,宋无忌穿上了一件狐皮大氅,另外手里还被塞进了一个铜手炉,也还不觉得冷。 他带着赵如意直接去了东市。 东市和西市不一样,这里聚集了不少瓦剌的商人,有的瓦剌人穿起了汉人的衣服,说起了撇脚的汉话,可有些瓦剌人却依旧穿着自己的服饰,全程靠给人打手势来交流,更有人在空地上搭起了帐篷,因此整个东市看上去就有着浓浓的异域风情。 赵如意也知道东市这的异族人多,可要在这些异族人里找出谁是细作,却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正在她也跟着头疼的时候,宋无忌却找了间茶馆坐了下来歇脚。 这间茶馆也瓦剌人开的,因此他们端上来的都是热气腾腾的奶茶。 赵如意没有喝过奶茶,看着那黄黄白白的颜色就很是好奇。 其实宋无忌也没有喝过,他只是在曾祖父的手札里见过有关奶茶的记录,因此就想着来尝个鲜。 二人坐在门外的小桌旁,正细细地品着这满是奶香味的奶茶时,却见着一群小乞丐从他们的面前跑过。 他们二人的视线就不免被这群小乞丐所吸引。 这群小乞丐约莫有七八个人,一窝蜂地涌向了个年纪稍大的少年乞丐,那少年乞丐将自己讨来的馒头分给那些小乞丐后,小乞丐们又一哄而散。 随后那少年乞丐便很随意地席地而坐,竟在那晒起了太阳。 宋无忌就突然同赵如意笑道:“你猜在这东市里,消息最灵通的是什么人?” “消息最灵通的?”赵如意就啜了一口奶茶,然后就看了眼那些在东市上穿着皂服的小吏,“应该是他们吧!” 宋无忌就摇了摇头。 “难道是那些做生意的老板们?”赵如意又看了眼那些见人就开始吆喝的瓦剌人。 宋无忌再次摇头。 “我猜不出了。”赵如意就有些颓丧地摇头。 宋无忌便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那乞丐少年,笑道:“在这市场上,消息最灵通的肯定是他!你别看他现在正悠闲地晒着太阳,说不定正在耳听着八方呢!” 说着,宋无忌就起了身,朝那乞丐少年走去,赵如意便赶紧从袖口里摸出几个铜板放在了茶桌上,冲着茶铺里大喊了一声:“茶钱给您放桌上了啊!” 不一会的功夫,那茶铺老板就笑呵呵地出来收了钱。 宋无忌并未走远,而是走到那乞丐少年的身前,刚好挡住了那乞丐少年的太阳。 那乞丐少年就有些不悦地睁眼,待他发现挡在跟前的是个华服公子时,便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挪。 而宋无忌也跟着那少年挪了挪,继续挡在了那少年的跟前。 乞丐少年满脸疑惑地看向了宋无忌,但因为知道这样的人是自己惹不起的,他也就继续挪了挪,可宋无忌又再次跟了上去。 几次三番之后,那乞丐少年实在是忍不住了,也就开口道:“大爷,整个东市那么大,您为何一定要挡在我的跟前?” 宋无忌则是看着他笑道:“因为我想同你谈笔生意!” 第100章最不起眼的人(一更) 宋无忌此话一出,那乞丐少年就像看疯子一样地看着宋无忌。 “爷,您别逗我了,我只是个要饭的,没有什么可以拿来跟你做生意的。”那乞丐少年就呵呵地笑道。 宋无忌却没有理会那么多,而是直接扔了一块碎银子给他:“刚才那些小乞丐是不是你的人?” 这乞丐少年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银子,就迫不及待捡了起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待见着上面那一排清晰的牙齿印后,他不禁喜道:“他们不是我的人,但因为我经常给他们东西吃,所以他们有时候会听我的。” “那就够了,”宋无忌就冲那乞丐少年笑道,“这是订金,你们帮我盯一盯这东市里的亦不剌人。” “亦不剌?”那乞丐少年显然从没有听说过亦不剌,也就不解地问。 “就是一群长得和瓦剌很像,可又不瓦剌人的人。”宋无忌同那乞丐少年细说道,“而且他们从不饮酒,也不食猪肉,每日还会定时对着西方朝拜……” 听得宋无忌这么一说,那乞丐少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我在东市里还真见过一群这样的人。” “哦?这群人现在在哪?”宋无忌一听就来了兴致。 “喏,就是那一家!”乞丐少年就指了指宋无忌的身后。 赵如意就顺着他的手看去,却看见了一家并没有开门做生意的铺子。 “之前有人背着个猪头在那家店的门前小站了一会,店里就冲出人要和那背猪头的人干架,后来还是一旁店铺的老板出面才把人给劝开了。”乞丐少年就回忆着,“不过那间铺子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开门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宋无忌就追问道。 那乞丐少年就摇了摇头。 “如果让你再见着他们,你能认出他们来吗?”宋无忌便问。 没想那乞丐少年却很是不耐烦地道:“我整天都忙着讨饭呢,哪有功夫管他们。” 宋无忌听着,又扔给了那少年一块和刚才差不多大小的碎银子:“如果你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便到宁国府来寻我,到时候再给你十倍的赏金,如何?” 那乞丐少年没想到自己往这一趟竟凭白得了两块碎银子,而且他若是能打探到那群人的行踪,还能再得十倍的银子! 他又如何不会动心。 “此话当真?”他就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宋无忌。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骗你吗?”宋无忌也看着那乞丐少年道。 “成交!”那乞丐少年就有些兴奋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朝宋无忌伸出了脏兮兮的小指。 宋无忌先是一愣,随后也伸出手来,用小指勾住了那乞丐少年的手指,然后看向赵如意道:“是这样的吗?” 赵如意就笑着点了点头,想着他上一次与人拉钩还是在和妞儿玩闹的时候。 而那乞丐少年也发现自己这动作的不妥,待收回了手后,他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我忘了我手脏了。” “无事,你叫什么?”宋无忌就笑着问那乞丐少年。 “阿东!”那乞丐少年也就应道,“我师父说他是在东市的牌坊下捡到的我,所以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哦?你还有师父?”宋无忌就有些意外地问道。 “那是当然,所谓‘盗亦有道’,我们做乞丐的也有做乞丐的规矩,可不是随便拿个破碗就能要饭的。”那阿东竟是一脸自豪说道。 宋无忌就有些玩味地点了头,在叮嘱了一番那个乞丐阿东后,这才带着赵如意离开。 “这样做真的有用吗?”在回去的路上,赵如意就忍不住问起了宋无忌。 “有没有用总要试一试吧,”宋无忌轻言道,“这群乞儿平日里就在大街上乞讨为生,谁都不愿意多看他们一眼,如此一来,他们便成为了最不起眼的人,即便被人发现了,也不会有人上心的。更重要的是,他们中有人见过那些亦不剌人,这样更能事半功倍。”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地说着话,不曾想有辆马车竟在二人身侧停了下来。 “没想竟能在此处遇到宋世子!”马车上就传出一个很是温柔的声音,紧接着就瞧见一身着弹墨绫薄棉袄的妙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 赵如意就闻着了一股子熟悉的脂粉味,抬头一看,果然就见着了在宋无忌跟前亭亭玉立的薛安安。 想着世子爷曾说过不喜欢薛安安身上的这股子脂粉味,赵如意就往宋无忌身上看去,果然就瞧见他正微蹙着眉头,一脸忍受的模样。 薛安安显然没有意识到宋无忌是因为她而蹙的眉,而是盛情邀请道:“之前都只是口头称谢,不如今日我做东,请宋世子赏光去前面的蓬莱阁小饮一番?” “薛姑娘太客气了,那日宋某便说过,不过是举手之劳,薛姑娘不必记挂在心上。”说着,宋无忌就冲她微微点了点头,便带着赵如意转身离开。 “行了,堂姐,别看了。”之前一直坐在车里的薛燕燕探出了半个头来,“人家对你根本不感兴趣。” 没想薛安安却是一脸娇羞地看着宋无忌的背影道:“可你不觉得,他这样的才是正人君子么?” “可那又怎么样?”薛燕燕却是不留情地说道,“别忘了,你可是要进宫选秀女的人,他是不是正人君子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听着这话,薛安安的眼神都变得暗淡了,突然间,她觉得之前害怕的落选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 “而且他素来与姑母不合!你也别想着去探望姑母的时候,远远地瞧上他一眼。”薛燕燕显然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她面带讥讽地说道,“他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薛家的人,所以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为什么会这样啊?”薛安安就很是不解地问,“表姑母不是他的继母吗?” “他才不像表面上看去的那么无害!”薛燕燕就将平日里从表哥宋无忧那听来的那些坏话,一股脑地全倒给了薛安安听。 薛安安听着就暗暗生疑,总觉着薛燕燕所说的宋无忌和她认识的宋无忌不是同一个人。 第101章大家一起热闹(二更) 在集市上遇到薛安安后,宋无忌便有预感薛氏回了府。 果然他们回了宁国府后,就瞧见薛氏身边的严嬷嬷正指挥着府中的仆役搬着东西。 在瞧见宋无忌后,那严嬷嬷也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叫了一声“世子爷”。 宋无忌却是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经过,瞧都没有瞧她一眼。 如今严嬷嬷已是自诩夫人跟前最为得脸的管事妈妈,谁见着她不都得笑脸相迎? 没想她今日这张老脸,竟然贴上了一张冷屁股,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严嬷嬷的脸色就有些挂不住了。 好在她还记得世子爷是主,她是仆,也就不敢太过造次。 只是当她看着跟在宋无忌身后的赵如意时,心里却更不舒服了。 年轻时,她就因为和赵如意的娘秦春花争通房之位结了怨,当年她好不容易将秦春花从府里撵走,没想到十六年后,她竟又将女儿送进了府,而且还成了世子爷跟前的大红人! 不就是因为她们母女二人都生了张如花似玉的脸么? 再一想到初次见面时,赵如意对自己的顶撞和不敬,严嬷嬷的心里就更难平衡了。 既然她当年能将秦春花从这府里赶走,那她也能将赵如意从这府里弄走! 严嬷嬷忿忿地看了会赵如意的背影,正要转身时,却发现二公子宋无忧也在不远的地方目送着赵如意的背影,嘴中还念念有词:“这么好的尤物,为何没有到我身边来呢?” 严嬷嬷听着就心中一动。 之前因为担心二公子会怪她没将赵如意弄到他院子里,因此这些日子她几乎是躲着二公子走的。 可今日瞧着这些,她就故意凑上前去:“二公子是看上赵如意那个小妮子了吗?” 宋无忧就有些不悦地瞟了严嬷嬷一眼,仿佛在说“这还不是你严嬷嬷做的好事!” 严嬷嬷就有些尴尬地笑笑,随后赔笑道:“二公子若是喜欢,不如把她弄到自己的院子里去呀!” 宋无忧听着就有些心动。 从小他的母亲薛氏便告诉他,宋无忌和他娘都是强盗,将原本属于他们母子的东西全部都抢走了,因此他从小就喜欢和宋无忌抢东西,在他看来那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直到后来,宋无忌因病住进夕照堂深居浅出之后,他们兄弟间的这种争夺才没有再继续。 而今日严嬷嬷的话,再次让宋无忧的心里燃起想要争抢的心。 “嬷嬷有办法?”他就看向严嬷嬷。 “二公子这话说得好生奇怪,嬷嬷什么时候和您信口开河过?”严嬷嬷就嗔怪地看向了宋无忧。 “那行,这事我就拜托给嬷嬷了。”宋无忧就冲着严嬷嬷邪魅一笑。 严嬷嬷就笑着轻打了宋无忧一下:“这样的笑,还是留给那些小姑娘们看吧!” 待送走宋无忧后,严嬷嬷便眼神恶毒地瞧向了夕照堂,然后恶狠狠地啐了一口痰:“我倒要看你被别的男人睡过后,世子爷还会不会将你当做宝!” 对于这些,夕照堂的宋无忌和赵如意自是不知情。 只是他们见着又恢复了往日活力的添福时,就高兴地拉着他和二儿说起话来。 “我们是坐着许太医的马车回来的,”添福就有些兴奋地同宋无忌道,“其实在世子爷你们走后不久,就有人找着了那毒药的果实然后煮水给我们喝。但是那时候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没什么把握,希望能找个人试药,我就自告奋勇地去了。” “你的胆子倒大,也不怕那解药有毒?”赵如意听着,就打趣他道。 “怕什么?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添福就一脸硬气地说道,却被闻讯赶来的连婆子敲了一记重重的后脑勺。 “臭小子,你倒是成好汉了,那老婆子我呢?”听着添福刚才的话,连婆子真是不知道该笑好还是该哭好。 添福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阿奶,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哪里还真成得了好汉呀!” 见着添福那满脸求饶的模样,一屋子就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宋无忌瞧着屋里的气氛不错,也就同赵如意道:“去告诉周芮家的,今晚咱们加菜,庆贺添福平安归来!” 说着,他又指了指身后的厅堂:“咱们今天就在这儿摆个大圆桌,也不分什么尊卑贵贱了,大家都坐在一起,热闹热闹。” 二儿和三儿听了就连连拍手叫好,而连婆子却在一旁道:“这如何使得。” “没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只要世子爷高兴就好!”赵如意就安抚着连婆子道,“咱们今晚还开一瓶你爱喝的金华酒可好?” 连婆子一听,肚子里的酒虫就给勾了起来。 然后众人就分了工,有人去厨房帮忙,有人在正厅摆桌,只有赵如意和宋无忌两人闲了下来,躲到西次间里下起了五子棋。 只是因为赵如意的棋艺太臭,走不得几步就让宋无忌给围追堵截了,气得她恨不得扔棋不来了。 宋无忌瞧着她那赌气的模样就忍不住哈哈直笑。 屋里热热闹闹的,就连之前赵如意摆在屋里的一盆海棠都开了花,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竟让宋无忌开始盼望起过年来。 要知道以往过年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冷冷清清,今年有了赵如意在身旁,应该都会变得不一样了吧! 不一会的功夫,厨房里便送来了一桌子的好菜,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可是被叫过来的周芮家的和秋娘却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并不敢真的往桌前凑。 “都还愣着做什么?大家坐下一起吃啊!”第一个入席的宋无忌就看着大家伙道,“还是你们觉得站着吃会好一点?那我就陪着你们一块站着好了。” 说着,宋无忌真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赵如意见状,也就将大家一个个的都推到桌前:“你们不会真的想站着吃吧,既然世子爷说了,让大家坐着吃,那咱们就赶紧坐下来吧,不然等菜凉了,还得麻烦周大娘再去热一次!” 周芮家的一听,也就赶紧坐了下来,其余的人见有人带头了,也纷纷效仿着坐下。 而宋无忌则是举起了面前的酒盅对着桌上的众人道:“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跟大家说过一个谢字,而今日我要谢谢大家,谢谢你们这么些年陪着我,照顾我,包容着我!有你们,真是我的福气!” 说着,他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第102章我照顾她(一更) 在坐的不少人都是做了几十年的奴仆,平日里不被主子打骂就已是万幸,又哪里敢奢望一个“谢”字? 可今日听得宋无忌这么一说,便一个变得老泪纵横了。 “世子爷,能伺候您,也是我们的福分。”连婆子也就抹着泪,拿起了自己的酒盅同宋无忌道,“这一杯,老婆子我敬你!” 很久都没有喝过酒的宋无忌突然觉得胸中豪气丛生,也就同连婆子对饮了起来。 赵如意瞧着却是急了。 “世子爷,您可还在喝着药呢!”她赶紧夺过了宋无忌手里的酒盅,不准他再喝。 可这喝酒喝上兴头的人,哪里那么轻易肯被人打断? 连婆子就很是不满地看着赵如意道:“如意姑娘,这可不行,喝酒没这规矩呀!你夺世子爷的杯子没问题,可你得帮世子爷把酒给喝了!” 听着这话,一桌子兴致正高的人,就看着赵如意就直起哄:“是啊,是啊,这酒得归你喝了。” 赵如意无法,只得帮世子爷喝了那杯酒。 可这酒的味道实在是太冲了,直冲得赵如意脑仁疼。 可大家伙还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都借着给世子爷敬酒,其实却是在灌她的酒。 一顿饭下来,连赵如意也记不起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她只觉得自己晕乎乎,刚一站起来,就眼前一黑地晕了过去。 “如意姐的酒量怎么这么浅呀!早知道就不灌她酒了。”散席之后,二儿和三儿就合力将赵如意抬到了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因为早些日子宋无忌的吩咐,正屋里早已烧起了地龙,这会儿炕上正暖和着,倒也不用担心她着了凉。 看着赵如意那红得有些吓人的脸庞,二儿和三儿就商量着要不要去弄些醒酒的东西来。 正说着这事呢,周芮家的和秋娘就端了一碗醒酒汤过来。 “赶紧地将如意扶起来,让她喝了这碗醒酒汤。”看着赵如意那晕乎乎的样子,周芮家的满心心疼地同两个小丫头道,“早知道是这样,刚才就不该闹她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伺候过酒醉丈夫的秋娘就很是担心地道,“她刚才真是一点下酒的菜都没吃呢,要不也不会醉得这么厉害,也不知道她睡到半夜会不会吐,她这个样子今晚恐怕是不能值夜了。” 几个人正说着,醉得晕晕乎乎的赵如意却“哇”的一声将刚灌进去的醒酒汤都给吐了出来,一时间,屋里就满是污秽的味道。 “吐出来一些也好,要不就干脆帮她催吐,让她把喝下去的酒都给吐出来,说不定就没那么难受了。”秋娘见着,就出着主意道。 众人一合计,觉得这也是个办法,于是又灌了赵如意一碗醒酒汤,果不其然,她又全给吐了出来。 “你们这法子到底行不行?”瞧着赵如意一次又一次地被催吐,宋无忌就满是心疼,但想着自己刚才也是始作俑者之一,心里又满是歉疚。 年轻时就没少醉过酒的连婆子则在一旁宽慰着宋无忌道:“世子爷您放心,您别看她现在吐得难受,可只要将那些酒吐了出来,如意姑娘会舒服很多的。” 对此,宋无忌却是将信将疑。 好在吐过两轮后,原本毫无知觉的赵如意就开始悠悠转醒了。 “水……”赵如意就轻声地道,因为刚才的催吐,她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起来。 众人又七手八脚地递上了茶盅。 赵如意在喝了一口茶后,又晕睡了过去。 “这可怎么办?”二儿和三儿就有些慌了神,要知道刚才就她们两个灌酒灌得最多。 “总不能让她就在这过一夜吧?”秋娘看了就道,“不如帮她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安排她睡下吧,到了明早也许就好了。” 众人一想,也没有别的办法,也就帮着赵如意换了一身衣裳,可晚上睡哪,却也成了众人的难题。 以往赵如意因为要值夜,都是睡在世子爷的屋里的,可今夜醉得一塌糊涂的她显然不能再值夜,可睡哪又成了问题。 “不如抬到我那屋去吧。”秋娘就道,“喝醉了的人夜里特别闹腾,我当家的以前就是这样。” “不用这么麻烦了,你们还是将她抬到里屋去吧。”宋无忌却及时发话道,“真要有什么,我晚上照顾她。” 屋里的众人就有些错愕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反倒是周芮家的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这样也好,如意惯常就睡在这个屋里,万一要是半夜醒了,也不会因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而踢脚摔手的。” 说着,她就冲着连婆子挤了挤眼睛。 连婆子也领悟了过来,也跟着附和道:“对对对,这样最好!” 秋娘还欲说,却被周芮家递过来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她们就让秋娘去里屋的炕上铺了床,然后周芮家的和连婆子抬了昏睡过去的赵如意过去,留下二儿和三儿在西次间里打扫卫生。 不过一杯茶的功夫,所有的一切都收拾妥当了。 然后周芮家的就带着大家伙儿退出了正房。 离开时,周芮家的也就数落秋娘道:“你可真是个没眼力见的,没瞧见世子爷想将如意留在自己屋里么?你居然还想将如意往自己的屋里弄。” 秋娘也红着脸道:“我也没想到如意和世子爷会是那种关系呀!” “哎呀,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也不迟!”周芮家的就喜滋滋地道,“咱们家世子爷可挑着呢,难得他对如意有意思,你们没瞧见他平日里对如意那千依百顺的模样,就连被如意数落了都不敢回嘴。” “所以我就说呀,这如意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连婆子也笑嘻嘻地道,“世子爷对她这么好,将来肯定能扶个姨娘没跑了。” 秋娘听着,却是频频回头,她很是担心醉在屋里的赵如意。 因为她并不认为当姨娘是一个女人的好归宿。 可这会儿她却完全帮不上忙,除了只有干着急的份。 第103章我又不会吃了你(二更) 正房的卧室里,赵如意睡得并不安稳。 因为喝了酒,让赵如意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又觉得热,迷迷糊糊间又觉着口干舌燥要喝水。 这可就忙坏了从未照顾过人的宋无忌。 因为瞧着平日里赵如意干这些活儿的时候好像也不怎么费劲,因此他特意将二儿和三儿都给遣了下去,打算自己一个人照顾赵如意。 可他真没想到自己竟是这样的笨手笨脚,不是打翻了铜盆溅得满地是水,就是弄倒了茶壶浇熄了温茶的炭火,还差点带翻了炕桌上的烛台…… 这顾此失彼的狼狈场面让他很是手忙脚乱。 倘若宋无忌再将二儿或是三儿叫进来也没有那么多事,可谁叫他也是个好面子的人呢?弄成这样再来叫丫鬟们来收拾,难免不被她们笑话。 因此即便是咬着牙,宋无忌也一个人将房里重新收拾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些平日里看去很是简单的活竟会做得如此费力,在他好不容易收拾完这一切的时候,竟听到外面敲起了三更鼓。 宋无忌就有些自嘲地笑笑,他伸了伸自己弯了一晚的腰,正准备坐在赵如意的身旁守着她时,却发现赵如意正趴在那儿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看着他发笑。 “你醒了?”宋无忌就有些不确定地问赵如意,也在心里暗道糟糕,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窘相到底被她瞧去了多少。 赵如意就笑着坐了起来。 只着一身中衣的赵如意看上去就显得特别的单薄,宋无忌瞧着怕她着凉,就赶紧拿来了薄袄让她披上。 如此细心的动作让赵如意很是意外,看向宋无忌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 “怎么不叫二儿她们来弄这些?”赵如意就掩了嘴笑。 宋无忌就红了脸,有些不自在地道:“我瞧着你们平日里做着挺简单的,所以就想自己试试……” “结果没想到看事容易,做事难吧?”赵如意看向宋无忌的眼神里也就多了一丝调侃。 宋无忌的脸就更红了。 “你没事了吧?头还晕不晕?”宋无忌就赶紧转移了话题,用手探了探赵如意的额头。 之前醉酒后的酡红已经褪去,显出了她原本的白。 “好是好多了,”赵如意也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就是胃里还有些不舒服。” “你以后可千万别再犯傻了,”宋无忌就朝着赵如意笑,“她们明显就是想借着敬我酒来灌你的,没想你竟傻乎乎的全给挡下了,我开始还以为你酒量惊人,竟也是个三杯倒。” 赵如意听着就红了脸。 “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着世子爷您还正喝着药呢,又怎么能去喝酒呢?”赵如意就有些委屈巴巴地道,“谁知道她们竟然会合起伙来起哄。” “行了,以后别再做这傻事就成了。”宋无忌就笑着摸了摸赵如意的头,然后宽衣钻进了赵如意的被子。 赵如意忍不住瞪大了眼。 世子爷好好的,为什么要钻到自己的被子里来?难不成他想…… 赵如意就一脸戒备地拉紧了被子。 宋无忌瞧着她的紧张模样,就无奈地笑道:“你这是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说着,他就指了指自己的床:“一晚上光惦记照顾你了,那边连被子都没铺好呢,你忍心让我这大半夜的去睡那冷被子吗?” 赵如意就顺着宋无忌的手看去,果然瞧见他床上的锦被还叠得整整齐齐的,就更别说汤婆子等物都还冷冰冰地搁在床头。 这些都是她平日里的职责所在,可却因为今日的醉酒而无人打理。 赵如意就有些歉疚地说不出话来。 “行了行了,咱们不说这些有的没了的,这都半夜三更了,赶紧睡吧。”说着宋无忌就翻身将炕桌上的蜡烛吹熄,然后搂着赵如意沉沉地睡去。 自从知道世子爷也对自己存了不一样的心思后,赵如意便知道自己这一世迟早会是世子爷的人。 至于世子爷所说的,将来会用八抬大轿来娶她的话,她并没有当真。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他们的主仆身份,就是一道不能跨越的鸿沟。 她一个做丫鬟,自不用顾忌这么许多。 可是世子爷却不一样。 若想摆脱在国公府里的进退维谷的窘境,他就必须要出世立世,并且大展一番宏图。 这样的人,又怎么能为儿女私情所困,而受世人耻笑? 只是她在入府之时就曾暗暗发誓,即便做一辈子的粗使丫鬟,她也不再去爬床做什么通房了。 如果再走回以前的老路,那她又为何要重生? 赵如意就很是惆怅地想着,了无睡意。 就在她像烙烙饼一样地在炕上翻了两翻的时候,宋无忌竟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并在她耳畔轻声道:“先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完,竟然像哄孩子似的,一下又一下地轻拍起她的后背来。 这种只有孩提时代才有的舒适记忆一下子就拥上了赵如意的脑海,她甚至想起了娘亲赵秦氏在一盏昏暗的油灯下,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哄着自己睡觉时的情景。 她的眼皮就变得厚重了起来,一搭一搭的,就这样睡着了。 睡梦中,她好像走进了一团雾海,四周都是灰蒙蒙的,让她什么也看不见。 “有人吗?这是哪?”睡梦中的赵如意就大声地呼喊着,却发现声音一直卡在了她的嗓子眼里出不去。 又急又怕的赵如意便开始奔跑了起来,可无论她是如何的横冲直撞,却怎么也跑不出这团雾海。 “如意?你怎么会在这里?还不赶紧回去!”雾海中突然传来了赵秦氏的声音。 “娘?”赵如意就很是惊喜地喊道,“你在哪?” 就在赵如意在四下里寻找着赵秦氏的身影的时候,却瞧见满头白发的赵秦氏穿着一身淄衣出现在那团迷雾里。 “娘!”赵如意就很是兴奋地想向她奔去,不想却被赵秦氏无情地喝止住了。 “你别过来!这里不应该是你来的地方!赶紧回去!”一辈子从未对赵如意说过重话的赵秦氏却是黑了一张脸。 “娘?”赵如意就很是不解地看向了赵秦氏,却发现她刚才还是苍白的头发慢慢地开始变得花白起来。 第104章如意娘托梦了(一更)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她刚才就留意到娘亲的样子比去世的时候还要苍老许多,可现在为什么又慢慢的变得年轻起来了? 而就在赵如意低头看向自己时,却发现手上的肌肤在急速地变老。 “为什么会这样?”就在赵如意满是不解的时候,却听得娘亲赵秦氏大声地喊道,声音中满是焦急,“不是说好了将我的阳寿补给我女儿让她重生吗?可为何她还会到这里来?” “重生?娘,这是怎么回事?”听得这话的赵如意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就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赵秦氏,而赵秦氏也是一脸愧疚地看向了她。 “赵秦氏,当初因为你一时的私心,害得你女儿被强行改命,最后不得善终,更是害得她三生石上的良配孤苦终生,虽然上一世你苦修了三十年,又将自己这一世的阳寿换给了你女儿,并自愿困在这虚无之境接受惩罚,才替她换得了这重生的机会,”只听得那个缥缈的声音继续道,“可到底因为你当年所做的孽,让她原本就该一帆风顺的人生不得不历经这么多的曲折。” 赵秦氏自是越听越羞愧,而赵如意却是越听越糊涂。 “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和赵秦氏隔了一丈之远的赵如意就想向她身边奔去。 没想赵秦氏也飞快地向后退去,然后看向赵如意道:“我是你上一世的娘,在得知了你的死讯后,我懊悔不已,因此我拜了大仙,苦修了三十年,用自己这一世的阳寿换了你的重生,就是希望能弥补我年轻时所犯下的错!” 听着这话,赵如意就想到了这一世赵秦氏的早逝。 她只觉得心中一酸,便流着泪对着赵秦氏哭喊道:“我不要什么重生,我要娘你好好的!” “真是个傻孩子,娘也希望能和你在一起好好的,可娘造了孽,娘就得还!”赵秦氏则是一脸不舍地看着赵如意。 “可是娘,我能帮你吗?”赵如意满是乞求地问。 “当然能!”那个缥缈的声音再次毫无预兆地响起,“只要你回归了你原本的命运轨迹,赵秦氏便能从这虚无之境脱身,再次遁入轮回,否则的话,她就只能永生永世都困在这了。” “娘!他说的是真的吗?”赵如意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又如何知道自己的原本的命运是什么,她又如何知道自己是不是回归了原本的命运轨迹? 没想到赵秦氏却是对着赵如意神秘一笑:“你放心,我曾偷窥过天机,宁国府的世子爷宋无忌就是你命中注定的有缘人,只要你跟着他,就不怕寻不回原本的命运!” 世子爷竟是她的有缘人? 赵如意正想再多问得一句时,却突见天上劈下一道雷来,正好就打在了赵秦氏的身上。 赵秦氏的肩上瞬间就被劈开了一道口子,只是那口子并未流血,而是像竹炭一样灼烧了起来。 之前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再次响起:“赵秦氏,随意泄露天机,需受七七四十九天的灼烧之刑,望你日后引以为戒!” “是,徒弟愿意受罚!”赵秦氏就很是虔诚地应道。 赵如意瞧着,正想和娘亲再多说两句话时,却听得有人在低声唤着“如意”。 赵秦氏听着就微微一笑,并同赵如意道:“这里不是你的久留之地,赶紧回去吧,你以后切不可再来!记住我的话,你一定要找回你原本的命运啊!” 说着,她便退回至身后的迷雾中,而赵如意的身边再次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娘!”赵如意就惊呼着坐起,结果却对上了宋无忌探究的眼睛。 “怎么?梦到你娘了?”宋无忌就用手拭了拭赵如意的眼角,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竟然还挂着泪。 赵如意就默默地点了点头,一时还不能从那诡异的梦境中脱离出来。 娘说她的有缘人是世子爷?让她跟着世子爷就能找回原来的命运? 赵如意就很是迷惘地看向了宋无忌。 这到底是娘在托梦给她,还是她的内心在寻找借口? 她的心里也就不确定起来。 反倒是宋无忌,看着赵如意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也就同她笑道:“怎么,今天突然发现本世子好看得让你挪不开眼了么?” 赵如意笑着啐了他一口。 两人就这样笑闹着起了床,待屋里都收拾妥当了之后,赵如意便让人传了早膳过来。 不一会的功夫,就瞧见秋娘一个人提着食盒过来。 往日里都是由二儿或是三儿去小厨房提食盒,有时候食盒重得提不动时,秋娘就会帮着一块送过来。 可像今日这样,没有见着二儿和三儿的踪影,只见着秋娘一个人的时候并不多,因此赵如意就同秋娘笑道:“那两丫头不是跑到哪躲懒去了吧。” 秋娘的神色有些尴尬,却还是同赵如意道:“是我没让她们过来,是因为有些话,想同如意你私下里说。” 见着秋娘一脸慎重的模样,赵如意还以为她遇着了什么大事,也就赶紧将宋无忌的早膳送了进去,旋即又出得正厅来,拉着秋娘的手去了闻雅屋。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见着秋娘欲言又止的样子,赵如意便很是关心地问。 看着赵如意这张和二儿年纪相仿的脸,秋娘有些心疼地道:“不是秋娘我想多管闲事,实在是秋娘母女的命都是如意你救的,因此有些事我还是想提醒提醒你……” 赵如意一听这话,就很是认真地看向了秋娘,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可是因为赵如意的眼神太过清澈无邪了,倒让秋娘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才好,她将那些要说的话在肚子里转了几转,又捋了几捋,才小心翼翼地道:“你和世子爷……” 赵如意一听就明白了过来。 因为世子爷不想让其他人近身服侍的古怪脾气,因此这院里的大丫鬟便只有自己一个,说是世子爷身边离不得自己,倒也还说得过去。 可是昨晚,自己都醉成了那个样子,世子爷还执意留下自己,就无法不叫人多想了。 第105章来自二公子的骚扰(二更) “秋娘姐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可明白归明白,有些话赵如意却不能直说。 听着赵如意的语气中并无不悦,秋娘就壮了胆道:“我只是觉着你和世子爷太过亲昵了些……” 只是这话刚一说出口,秋娘就觉着有些不妥,又急着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从丫鬟上位到姨娘的这条路并不好走……不要瞧着眼前好像都是富贵,日后却是无尽的磋磨……我……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话越说到后面,就越让秋娘有些后悔,这些事本不归她管,可她又担心赵如意在这条路上越陷越深,将来没有回头路可走。 瞧着秋娘一脸懊悔又忍不住要继续说的样子,赵如意便知道这是因为她真的关心自己。 她也就笑着抱了秋娘一下:“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你没有恶意,甚至是为了我好。只是我们这些进了府为奴为婢的人,又还有几个能决定自己的人生?悲喜不过都是主子的一时喜好而已,我也知道不能心存幻想,可有些事,真的不是我们想想便能成,更不是我们不想就能避免的。” 一说到这,赵如意突然就意识到了世子爷真的很难得。 明明只要他一句话,自己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可他却并没有逼迫自己,即便是遇着昨晚那样的事,从未服侍过人的他竟然会想着要照顾自己。 若不是将对方放在了心尖尖上,一个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愿意为对方屈尊降贵? 莫名的,这些到了国公府后与世子爷相处的点滴也渐渐浮上了赵如意的心头。 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突然得了世子爷的青睐。 其实真算下来,她到世子爷的身边也不过才半年的时间。 难道真如娘亲在梦里所说,因为世子爷是她命中注定的良人吗? 这想法虽然只在赵如意的脑海一闪而过,可也让她神情微悜,心绪也跟着起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这一世她注定绕不过世子爷去,倒不如好好静下来想想将来怎么和世子爷共处。 赵如意的心结仿佛就在这一瞬间被打开了,她朝着秋娘点头道:“秋娘姐,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完,她便笑着回了正房。 “怎么去了这么久?秋娘找你什么事?”已经用完早膳的宋无忌将特意留给赵如意的那一份早膳推到了她的面前,“今日厨房里熬的山药粥不错,你尝尝?” 那样子,竟然是想和赵如意话家常。 赵如意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笑道:“她找我说了些女人的私密话。” 宋无忌一听,果然没再追问下去,只是笑着打趣赵如意:“她们倒是和你关系好,什么话都愿意和你说。”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连婆子过来传话道:“刚才外院来了人传话,说是姚大总管找如意有事,让她过去一趟。” “姚叔?他找你能有什么事?”宋无忌就同赵如意奇道。 赵如意也表示不解地摇了摇头。 这姚大总管是宁国府的世仆,姚家几代人对国公府皆是忠心耿耿,宁国府外院的产业也幸得是他在打理,要不然府里的日子早就会过得入不敷出了。 因此,姚大总管虽是仆,可在这府中没人敢轻怠他,就连宋长盛也要给他几分面子的。 赵如意当时能顺利进府当差,也是因为走了姚大总管的路子,才能让严嬷嬷这个内院的管事不好一口回绝。 赵如意就赶紧收拾完屋里的事,并在宋无忌跟前告了假后,就急匆匆地往前院而去。 这一世,赵如意虽然鲜少在府内走动,可因为上一世的关系,宁国府里的各处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待她径直寻到姚大总管往日里在回事处的办差值房时,却被那儿的人告知姚大总管出门办事去了,今日并不在府里。 “姚叔不在府里吗?那为何今日会有人来告诉我,他寻我有事?”赵如意就奇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值房里的人冲着赵如意摇头道,“姚大总管今日的行程是昨日就定好的,他今日直接从家里走,都没有来过值房,而且他也没有特意交代过我们什么,因此我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赵如意闻言,只得笑着退出了值房。 就在她一头雾水地往夕照堂走时,却发现二公子宋无忧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跟前。 赵如意东张西望了一会,发现她和宋无忧相遇的地方正是分隔内外院的花墙之下,正好是内院去往回事处的必经之地。 因此在此处会遇到二公子宋无忧也不是什么好奇怪的事。 没有多想的赵如意便低着头让到了一旁。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宋无忧并不急着离开,而是在她的跟前转悠了一小会,然后笑道:“你就是宋无忌那病秧子跟前那个叫如意的丫鬟吧?长得倒还水灵。” 上一世,赵如意在宋无忧的身边服侍了他五年,他的一言一行,乃至一颦一笑,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听得“水灵”这个词时,赵如意便知道他动了不好的心思,因为上一世只要是宋无忧瞧上的人,无论美丑,他都会夸上一句“水灵”。 而他现在却跟自己说这样的话,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因此,赵如意也就在心里有了计较。 她虽然是世子爷宋无忌屋里的丫鬟,可她毕竟是仆,而二公子宋无忧在这府里是主,她无论如何不能与做主子的杠上。 她便故意装出一脸惶恐不知所措的模样,将头低得低了:“如意惶恐,不该挡了二公子的路,还请二公子恕罪。” 宋无忧一瞧,那“怜香惜玉”的本性就暴露无遗,他就笑着道:“不罪,不罪,只是你这行色匆匆的模样,是要到哪里去?” 赵如意就在心里暗笑,若自己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说不定还真为宋无忧这“温文尔雅”的假象所骗,想着自己上一世竟然为了这么一个伪君子而与人争得头破血流也是可笑。 第106章这招好像没用(一更) 赵如意并不想在这里假惺惺地应付着宋无忧,也就寻了个借口道:“世子爷还在等着我回去复命,失陪了二公子。” 她朝宋无忧行了个福礼后,转身便要走。 谁知宋无忧却伸手拉住了她:“你这么急着离开做什么?宋无忌的身边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服侍他的丫鬟!” 宋无忧上下打量着一身素色衣袍的赵如意,摇着头啧啧地道:“没想他竟让你穿得如此素净,不施脂粉也就罢了,怎么连朵花也不给你戴?要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打扮起来正是好的看的时候!” 说着,他就在一旁的花圃里顺手摘下一朵月季来要往赵如意的鬓边簪。 赵如意就下意识地往一边躲去。 她心里很是清楚,这不过是宋无忧用来勾搭小姑娘的惯用手法,待他玩腻了之后,又会变成另一副嘴脸,对人喊打喊杀的,毫无怜悯之心。 想着自己上一世对这样的人竟然还极尽讨好之能事,就忍不住犯起了一阵恶心。 “二公子,如意在世子爷跟前还真的有事,不便过多耽搁,请见谅!”赵如意就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像逃一样地跑了。 宋无忧那只还拿着月季花的手就这样悬在了半空中。 刚才还笑面如花的他,瞬间就黑了脸,语调也变得不阴不阳:“严嬷嬷,你说的这招,好像没什么用呀!” 之前一直躲在暗处的严嬷嬷这才走了出来,笑着同宋无忧道:“许是二公子待那小丫头太过和颜悦色了,这才让她失了心神落跑了。” 失心落跑了吗? 宋无忧的嘴角这才又有了笑。 想来也是,就凭他这赛潘安的容貌,他院子里的丫鬟无一不为之神魂颠倒,他就不信赵如意这小丫头瞧着竟能不为所动。 宋无忧就瞧着手里的那支月季同严嬷嬷笑道:“你说我要是让人将这支花送到夕照堂去,宋无忌会怎么想?” 严嬷嬷就在一旁附和道:“自己院里的丫鬟却勾搭了外面的爷们,是个有气血的,都受不了这样的事吧!” “正是这个理!”宋无忧就很是高兴地笑道,“严嬷嬷,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说着,宋无忧就将手里的月季花交到了严嬷嬷的手上,然后就在脑海中想象着宋无忌生气的样子,心里就一阵暗爽。 严嬷嬷自然不会亲自去跑一趟,也就叫来了惯常给她跑腿的春燕。 “你将这花送到夕照堂,只说是二公子特意吩咐的。”严嬷嬷就交代着春燕,并且在她耳边这般这般那般那般的耳语了一番,然后让春燕按着自己的话去做。 严嬷嬷还特意寻了一个红漆描金的海棠花托盘,让春燕煞有其事地端着往夕照堂去。 一路上,春燕一边想着严嬷嬷吩咐的话,一边瞧着那支半开不开的粉色月季,心里也不禁嘀咕了起来,那赵如意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竟然能在收服了冷傲的世子爷后,又勾搭上了人见人爱的二公子?老天爷怎么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春燕越想心里就越气,越发觉得自己当初选择跟着严嬷嬷,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她当初要是也跟在两个少爷的身边,说不定也像雪语和如意一样熬出头了,哪里还用做这种替人跑腿的活儿? 可这事她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到底还是没有反着严嬷嬷来的勇气。 她也就在心里哀叹了一口气,提裙就上了夕照堂门房外的台阶,随后伸手敲响了夕照堂那张早已斑驳得看不出原色的大门来。 来应门的依旧是连婆子。 连婆子是认得春燕的,因为严嬷嬷的关系,她并不是太喜欢春燕这丫头,因此就没什么好脸色地将她挡在了门外。 春燕也不甘示弱。 她可没忘了自己今日就是来挑事的。 她也就笑着同连婆子道:“如意姑娘她可在?我可是来替二公子送东西给如意姑娘的。” 说着,她还故意将手里的红漆描金海棠托盘在连婆子的眼前晃了晃。 连婆子就嫌恶地瞥了眼那托盘中的月季花,说什么也不让春燕进去。 “你我都是当差的人,你又何必为难于我!”春燕就没好气地同连婆子争执着,“我只要把这个送到赵如意的手里就走!” 春燕的声音特别大,好像就是要故意喊给院子里的人听一样。 果然不多时,赵如意便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瞧着赵如意身上那件月白色绣翠竹刻丝褙子,虽然淡雅,却也将人衬得气质非凡,若不是她早已知道赵如意和自己一样只是个丫鬟,说不定还真会将她误认为是谁家的千金小姐。 同是在这府里做丫鬟的,为什么赵如意可以穿得这么好?而她却只能穿府里统一下发的冬衣? “到底二公子让你送什么东西来给我?”赵如意却管不了春燕的脑子里正在想什么,这会儿她正在给世子爷熬制药熏的药材,炉火前可不能久离了人。 “喏,还不就是这个!”想满心不平衡的春燕也就没好气地将那月季花推到了赵如意的跟前,然后用不阴不阳的语调道,“二公子特意嘱咐我来送这个!真是羡慕有些人,能够左右逢源,你能不能教教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赵如意自是听出了春燕话语的不善,也就回问道。 “哎呦,都是千年修行的狐狸,在这装什么乖呀!”诚心来挑事的春燕就白了赵如意一眼,冷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世子爷和二公子间两边讨好,你这叫什么?你这叫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春燕的声音很大,好像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好在夕照堂在宁国府中偏居一隅,这点动静也就只有夕照堂的人听到了。 赵如意一听就明白了过来,春燕故意这么闹,分明就是往自己身上泼粪,想弄臭自己的名声! 遇到这样的事,即便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会生气,更何况赵如意从来就没想过要忍春燕。 她正想上前收拾春燕的时候,却发现有两团酱黄色的稀泥从身后飞出,不偏不倚地刚好都砸在了春燕的身上,还隐隐地散发着一阵子令人作呕的屎臭味。 春燕当即就变了脸色地惨叫:“你们把什么砸我身上了?这可是今年刚发下来的新衣服!” 第107章他的坏水我都知道(二更) 宁国府和京城里其他的府邸一样,都是三月初换春衫,五月初换夏衣,九月初的时候换秋衣,到了十月的时候就下发过冬的棉服。 自从过了霜降之后,便是一天冷过一天,因此府里刚一发下棉服,春燕就迫不及待地穿上了。可这还没穿上两天呢,就被人扔上了这不知是屎还是泥的东西。 “让你满嘴喷粪!那就让你尝尝大粪的味道!”杏儿就带着妞儿从院子里跑了出来,两人的手上还各拿了一根小棍,小棍上还沾着一些酱黄色的东西,让人一瞧就唯恐避之不及。 春燕见状,也不敢久在这夕照堂前逗留,她还真没想到这里的人竟然一言不合就泼粪,闻着身上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她就灰溜溜地跑了。 “杏儿,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老远就闻着味的连婆子就捂着鼻子躲到了一旁。 杏儿听着就嘿嘿一笑,她和妞儿相视了一眼后,二人均把手里的那根小棍往嘴里塞去,直叫赵如意和连婆子看得目瞪口呆。 “杏儿,你这是做什么?”赵如意就惊呼道。 杏儿却是一脸享受地舔着那小棍道:“这是我娘做的麻酱,别看它其貌不扬,闻起来还有些臭臭的,吃起来可香甜了!刚才要不是一时心急,我才不会拿那么好吃的麻酱打刚才那人呢!” 只是麻酱么? 赵如意这才想起,之前确实听到秋娘说过要做一坛麻酱用来过冬吃,可是并没有人告诉她麻酱的味道竟是这么大! “味道大算什么,好吃就行了!我可是听说了有的地方的人故意将那豆腐泡臭了炸来吃么,还有那鳜鱼,也是特意放臭了才吃的。”杏儿一边说就一边点着头。 “就算你吹出花来,我也不吃!”连婆子却是捏着鼻子直摇头,还一路轰赶着杏儿和妞儿,“去,去,去,院子里玩去,我可要关院门了!” 杏儿和妞儿就被捻得咯咯直笑地跑开了。 待她们跑开后,连婆子这才宽慰赵如意道:“这个春燕自打跟了那个严嬷嬷后,也开始变得蔫坏,什么奉二公子之命来送花的,分明就是故意来挑事的,今日的事我不会往外说,你不必理会于她!” 赵如意听着却是一阵苦笑。 她倒是不想理,可刚才春燕故意那么大的嗓门,不就是想让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么? 想着自己在灶上还煮着药,赵如意便同连婆子道了别,匆匆赶往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妞儿和杏儿正绘声绘色地讲着她们用麻酱“退敌”的勇事,听得秋娘直想打人。 “好不容易做好的麻酱就这样被你们糟蹋了,你们还好意思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秋娘就故意唬着一张脸,吓唬着两个孩子。 妞儿和杏儿又笑闹着从赵如意的身边跑了出去。 看着她们无忧无虑的样子,赵如意就笑着摇了摇头,秋娘和周芮家的则是一脸关切地围了过来,问起了外面发生的事。 赵如意只好将春燕故意来挑事的事简说了一遍,听得周芮家的直皱眉。 “这也太缺德了!”周芮家的也就咒道,“府里的人谁不知道世子爷素来与那二公子不和,她这分明就是想借二公子的手,挑拨如意你和世子爷的关系嘛!” 赵如意却没有那么多功夫再和周芮家的磨叽,而是提了那桶为宋无忌煮好的汤药往正屋走去。 此时的宋无忌正歪在书房的躺椅上看着书,见着赵如意提着药桶过来了,也就起身往净房而去,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 这反倒让赵如意不踏实起来。 春燕在院门外闹那么大的动静,就连身在小厨房的秋娘和周芮家的都听到了,没道理世子爷没听到。 可他若是听到了,可为什么又不问呢? 赵如意就满心的不安,然后在心里衡量着,是不是要同世子爷解释这件事。 “刚才……那个……春燕来找我……”只是这件事,赵如意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因此就有些磕磕巴巴。 宋无忌对此事却好似混不在意,待赵如意将煮好的汤药倒入熏蒸桶内,他也就自己脱了衣物仅着亵裤坐进了桶内。 “许岚可有说过这熏蒸要做到哪一日?”一天两次的熏蒸确实让宋无忌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之前好多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有了,四肢也不似以前那般乏力。 “师父之前有提过一嗓子,说是至少得做到明年开春的时候。”赵如意就老实答道。 “还要这么久么?”宋无忌的眉间就微微皱起,心里显然是有了别的打算。 赵如意瞧着宋无忌的样子,心里就打起了鼓来,她也就捡了个宋无忌空闲的时候悄声道:“世子爷,今天我去外院寻姚叔,没想姚叔不在,回来的路上就遇着二公子了……” “哦?他没为难你吧?”听得赵如意这么一说,宋无忌也就收回了心绪,看着赵如意道。 “没……”赵如意却是有些心虚地道,“二公子拦着我,说我打扮得太素净,便摘了朵花给我,我没敢要,然后就一路跑了回了,没想他却使了人来送花……” 想着坦白从宽,赵如意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将今日遇到的事都说了出来。 宋无忌听着就一声冷笑。 “这倒是像他能干出来的事。”笑过之后,宋无忌就淡淡地道,仿佛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赵如意就看着宋无忌奇道:“世子爷不怪我吃里扒外吗?” 宋无忌就挑眉看向了赵如意,反问道:“你希望我怪罪于你吗?” 赵如意就连连摇头。 宋无忌就篾笑道:“没想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这三板斧,一点创新都没有,真当我和他一样是个傻的么?” 赵如意听着就直瞪眼。 “你可是我的人!”宋无忌也就捏了捏赵如意的鼻子,轻描淡写地道,“宋无忧肚子里的那点坏水我还是都知道的,不过是我为珠玉他为瓦砾,我懒得理他而已!” 世子爷还真敢说呀!赵如意就在心里暗叹着,在世子爷的心里到底是有多瞧不上二公子,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108章是福不是祸(一更) 赵如意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对此事置之不理便好,没想到第二天又有人寻上门来。 “昨日世子爷不是说了吗,还有这样的人来,只管赶走就是,为何还要特意来告知我?”正在小厨房里为世子爷配着药的赵如意就有些不解地看向了特意来报信的连婆子。 “我自然是赶了的,可没想到那丫头竟比如意你还要犟,她从早上开始就已经坐在院门外了,大有见不着你,就不肯起来的样子……”连婆子就一脸为难地同赵如意道。 连婆子虽然长着一脸凶相,却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因此当初赵如意只是卖了个惨,就进了这院子,得到了见世子爷的机会。 “坐在门前不肯走?”赵如意就看了看天。 这几日正赶上变天,北风刮得呼呼的响,冷得让人恨不得能一直缩在火炉旁取暖,怎么还会有人坐在门外不肯离开呢? 赵如意就赶紧放下了手里事,跟着连婆子去了院门外,果然就见着一个未留头的小丫鬟坐在了院门前阴冷的石板台阶上。 听得身后有了动静,那小丫鬟就回过头来,在瞧见穿着绸缎的赵如意后,那小丫鬟就很是兴奋地跳了起来。 “您就是如意姑娘吧?二公子特意命我送这个来给您!”说话间,那小丫鬟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红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后,拿出一盒京城里最为时兴的鹅蛋粉。 这小丫鬟不认得赵如意,可赵如意却认出了她是宋无忧院子里一个叫做梅蕊的三等丫鬟。 梅蕊是因为家里生了小弟后而被卖进府当丫鬟的,因为在府里没什么根基,便经常被人指使着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上一世如此,想必这一世也是如此。 要不梅蕊也不会被人指使到这来了。 赵如意在心里就微叹了口气,并不想为难于梅蕊,可那鹅蛋粉她也是不敢收的。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鹅蛋粉在市面上已经卖到了二两银子一盒,抵得上小户人家好几个月的开销了。 而且宋无忧如此大张旗鼓地使了人来送东西,其目的也是不言而喻的。 “还请替我谢谢二公子了,这东西如意不能收!”赵如意在心里一番计较之后,也就同那梅蕊道,“还是请你带回去,还给二公子吧!” 说着,赵如意就转了身。 没想梅蕊却扑了上来,抱着赵如意的小腿道:“姑娘,我求求你行行好吧,我要是把这东西带了回去,肯定免不了又要遭到一顿毒打。” 说着,梅蕊就挽起了衣袖,露出自己那满是淤青的手臂。 赵如意知道她没有说谎。 宋无忧在心情好的时候,就恨不得将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给宠到天上去,可一旦遇到了什么不合他意的事,又瞬间翻脸,对人又打又骂的。 所以上一世的自己才会对宋无忧极尽讨好之能事。 瞧着梅蕊那言辞恳切的样子,赵如意一时也为了难。 “都说无功不受禄,我也是在这府里当差的,让我先去问过我家世子爷吧!”赵如意只得同梅蕊轻声道。 梅蕊也不是个全无眼色的人,她也就放了手,满心期待地目送着赵如意进了夕照堂。 “他这又是整什么幺蛾子?”赵如意刚说了个大概,宋无忌就皱了眉道,“不过才二两银子的花销而已,堂堂宁国府的二公子还是出得起这个钱的,既然他大方地送了,你就大方地接着,难道还怕他哪天来找你要回去?” 有了世子爷的这句话,赵如意便放下心来,收下了梅蕊送来的鸭蛋粉。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梅蕊又来了,还很是兴奋地同赵如意道:“二公子说我的差当得好,昨日还特意赏了我一个银锞子。” 说着,梅蕊就将昨日在宋无忧那得到的银锞子拿了出来,脸上满是兴奋。 赵如意知道像梅蕊这样的小丫鬟平日里得到赏赐的机会并不多,只是没想到她竟会同自己来分享这一份喜悦,可想而知,这一世梅蕊还和上一世一样,在二公子的院子里并没有什么能说上心里话的人。 赵如意对她也就生了些怜悯。 “把这银锞子收好吧,可别叫那眼红的人摸了去。”赵如意就好意提醒着她,“以后二公子还叫你来送东西话,你就交给我们这位连阿婆好了,不用再傻傻地等我出来了。” 待那梅蕊走后,连婆子就有些担心地同赵如意道:“二公子那边送的东西都照单全收?这里面怕是有什么不妥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赵如意就冷笑道,“咱们就都留着,倒要看看二公子在玩什么花样!” 随后,她还特意寻了一口小衣箱放在了连婆子的门房,并嘱咐连婆子,以后只要是梅蕊送来的东西,就都先收了放在这箱子里,不用每一次都告知她了。 连婆子就很是慎重地点了头,还特意去寻了把锁将那箱子锁住。 赵如意这边终于有了几日短暂的安宁。 只是这安生日子还没过得两天,乞丐阿东就找上门来,称他发现了那伙亦不剌人的行踪。 宋无忌一下子就变得兴奋起来,他二话没说,就要带着添福出门。 只是临到要上马车的时候,他将赵如意也一并叫上了车。 “府里有宋无忧在,将你留在府里我不放心,你还是跟着我一块去吧。”宋无忌就同原本只是来送行的赵如意道。 跟着世子爷一块出去? 赵如意就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裳,因为原本没打算跟着世子爷一块出门,所以她并未换上小厮的服饰。 “不用管那么许多了,先上车!”宋无忌却在车上催促道,“若是去晚了,不知道那些亦不剌人会不会跑掉!” 赵如意一听,哪里还敢耽搁,也就赶紧钻进了马车里,同宋无忌一并出了府。 阿东一直守在了角门外,见宋无忌的马车出来了,他也就在前面默默地带路,添福则远远地驾着马车,不动声色地跟着。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那阿东便将他们引至一家茶楼前,并在茶楼前坐下,并拿出了他平日里用来乞讨的破碗,摆在了跟前,竟是一副准备就地乞讨的样子。 第109章亦不剌人(二更) “世子爷……”跟着阿东一路赶车而来的添福就有些犹疑地往四下里看了看,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宋无忌就撩开了车窗帘往外看去。 这茶楼的位置正对着一条巷子,而巷子里隐约瞧见了有瓦剌商人在出入,想必此处应该是那些瓦剌商人的聚居地。 难不成那些亦不剌人也混居在这些瓦剌商人里? “不如咱们先下车去瞧瞧。”宋无忌便领着赵如意下了车。 那阿东见宋无忌下了马车,就用眼神睃了眼对面的小巷,这让宋无忌更加笃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他不动声色地领着赵如意进了茶楼,点了一壶茶,在二楼要了一间正对着小巷的包间坐下。 好在外边的日头不错,即便开了窗透气也不让人觉得奇怪,宋无忌就这样坐在了窗边,一边饮茶一边看着对面小巷里来来往往的瓦剌人。 赵如意陪坐在宋无忌身旁,看着那些身材样貌都差不多的瓦剌人,便不解地问:“这些人都长得差不多,世子爷如何分辨他们?” “怎么会长得差不多?”宋无忌却是盯着其中的几个人,很是云淡风轻地同赵如意笑道,“你只是觉得他们都是胡人,所以才觉得他们长得差不多,可你只要仔细看他们的肤色、发色和鼻梁,就能发现有很大的不同,而且他们穿的衣服也不一样。” 有么? 赵如意就表示怀疑地往窗外看去。 不少瓦剌商人为了方便做生意,在京城里早就梳了汉人的发髻,换穿了汉人的直裰和长袍,说起了汉话。 她可真没瞧出那些穿着胡汉混杂的人里有什么不同来。 可赵如意瞧着世子爷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条小巷,她也就陪在一旁安静地坐着,尽量不发出什么声响来。 忽然间,茶楼旁的大街上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一小队身着瓦剌人服侍的人马正沿着大街往那条小巷内拐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还算平静的小巷内就引起了一阵骚乱,随后就有人从小巷内的民宅中窜了出来,四处逃散。 “糟糕!他们要跑了!”刚才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宋无忌就拍着窗棂站了起来,低头看向了在茶楼外乞讨的阿东。 阿东显然也发现了异常,他赶紧捡起了地上的破碗追了过去。 紧接着就瞧见四五个小乞丐从不打眼的地方窜了出来,也跟在阿东的身后跑去。 “他们都是阿东的人吗?”赵如意在楼上看着这一切,不禁奇道,“这反应倒是比一般人要快很多。” “他们整日的在这街上混迹,自有各自的生存门路,要不一个个的早就活不下去了。”宋无忌也是颇为钦佩地点了点头,然后仔细打量起那群突然冲进小巷的人马来。 那些人都穿戴着瓦剌的服装和发饰,虽然一个个气势汹汹的,但他们的身上均未配刀,想必是在进城时,被城门官暂时扣押了。 这些人一入巷,就追捕起那些亦不剌人,以至于让那些警觉的亦不剌人做鸟兽散。 “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赵如意瞧着对面显得很是混乱的巷子,不之所错地问。 宋无忌并未说话,他还在心中细细考量。 他原本只是想先跟着那阿东过来一探虚实的,不曾想却意外跑出了这么一队瓦剌人搅局,将那些亦不剌人惊得四散。 这些亦不剌人定会像惊弓之鸟一样,四处躲藏,想要像现在这样再寻着这些亦不剌人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我们去茂国公府!”宋无忌最终做出了决定。 茂国公府是世子爷的外家,可跟在世子爷身边这大半年,赵如意还不曾去过茂国公府。 上一世她就曾听闻茂国公府里规矩极大,五十多个仆妇在茂国公夫人跟前等待示下的时候,连咳嗽的声音都不曾有。 因此当赵如意跟在宋无忌的身后进得茂国公府后,她的嘴巴就好似被人缝住了一样,平日里最爱在宋无忌身边叽叽喳喳的她,安静得一句话都没有。 宋无忌自然就感受到了她的紧张。 “你无需这么紧张,”宋无忌就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同赵如意轻声笑道,“待你见过我外祖母后,你便会发现她是这天底下最为和善的人。” 赵如意对这样的话自是将信将疑。 不一会的功夫,他们就被领到了茂国公老夫人的院子里。 自有丫鬟为宋无忌通报并打帘,而赵如意则被请到了一旁的茶房里小坐,屋里自有老夫人跟前的人服侍,并用不着她。 “这天寒地冻的,赶紧过来烤烤!”赵如意刚一进茶房,就听得有人同她笑道。 不大的茶房里生了一个炭火盆,几个小丫头正挤在火炉边的条凳上剥着栗子烤着火,见着赵如意过来了,她们便很是自觉地互相挤了挤,让出了一个空位来。 “坐吧!”茶水房里一个管事娘子模样的人就将赵如意上下打量了一番。 瞧着她穿着一件只有正经人家的姑娘小姐才穿着的缂丝小袄时,那管事娘子就换了神色同她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我瞧着你有些面生,是第一次来茂国公府吧?” “我叫赵如意,是今年三月才到世子爷身边的。”察觉到对方言语中的不善,赵如意就不卑不亢地笑道。 那管事娘子就显得有些意外:“今年三月才到宋世子身边?那之前的抱琴和入画呢?” 这次却轮到赵如意有些意外了。 不是说周芮和周芮家的和茂国公府这边来往密切么?他们也会经常将世子爷的近况告知这边的周管家,以方便茂国公府的人随时掌握世子爷的情况。 可听这管事娘子问的话,难不成周芮最近没有将世子爷的情况告知茂国公府吗? 只是这些本不该赵如意质疑,因此她也只是同那管事娘子说抱琴和入画都已经出了府,所以世子爷身边只留下了自己一个。 “那真是可惜了,我们还以为宋世子至少会留她们中的一个……”那管事娘子看向赵如意的眼神又变了几变。 她虽然嘴里没明说,可赵如意却从她那有些“震惊”的神情里读到了一些什么。 第110章我们回去再拉手(一更) 这种神情赵如意并不陌生。 上一世的她,没少这样瞧人,也没少被人瞧。 至于这眼神之后所带的轻蔑意味,也就只有各人才能体会了。 不用想,这管事娘子一定以为是自己用了什么手段将入画和抱琴给挤走了,才能在半年之内上位到如今这个位置吧。 不过对于这些并未打算深交的人,赵如意并不想解释太多,依旧是面带微笑地坐在那等候着,听那几个小丫头嘻嘻哈哈。 “如意姑娘在么?老夫人想见见你!”不一会的功夫,就有人在屋外道。 “来了。”赵如意就低着头出了茶房。 在跟着世子爷入府的时候,她就知道,今日世子爷来拜见茂国公徐老夫人,就会和上次进宫拜见皇后娘娘一样,徐老夫人少不得要见见自己。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应该穿一件粗布袄过来,而不是穿了身上这件水白色的缂丝缎小袄,显得特别张扬。 来迎她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婆子,看那穿着打扮应该是徐老夫人跟前得力的嬷嬷。 “我夫家姓许,这府里的人都叫我一声许嬷嬷。”在瞧见赵如意的时候,那许嬷嬷的眼中就闪过一丝惊艳,她没想到一个丫鬟,竟能出落几分大家小姐的气质。 “有劳许嬷嬷了。”赵如意就同那许嬷嬷笑道。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进了徐老夫人的正屋。 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端坐在临窗大炕上,头上的抹额镶嵌着鸽子蛋大小的碧玺石,手上戴着花生米大小的翡翠戒指,一身秋香色寿字纹刻丝通袖袍,尽显富贵之态。而她身旁还陪坐着一位满头珠翠的妇人,瞧她那一身的打扮也是不俗,想必应该是世子爷的大舅母茂国公徐夫人。 赵如意便稳稳地朝二人拜下:“如意见过老夫人和夫人。” “倒还是个知礼节的。”徐老夫人就笑着和儿媳妇道。 “起来吧!”徐夫人却是神色淡淡地同赵如意道,眼神却不住地在赵如意的身上打量了起来。 赵如意就有些拘谨地站了起来,悄悄地看了眼坐在一旁的世子爷宋无忌,不知自己是应该站在那任人打量,还是应该站到世子爷的身边去。 “无忌,这话本也不该舅母来说,只是你母亲也不在了,舅母就不得不来当这么个恶人了。”徐夫人就看了赵如意道,“身边的丫鬟再喜欢,可也得注意分寸,不然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就成了不知轻重了。” “舅母提醒得极是。”宋无忌先是笑着倾身应着,但随后他又笑着解释道,“只是舅母也知道我在府里的情况,在那薛氏控制之下的针线房我可是使不动的,因此我身边的人穿的都是凌仙阁的衣服。” “凌仙阁的成衣品质,不用我说,舅母也是知道的,如意这一身,已经是凌仙阁里做得最素雅的了。”只不过是三言两语,宋无忌就将自己的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顺便还捧了一把凌仙阁,黑了一把薛氏。 “这些都是小事!何况无忌说的也是实情!又何必在这些事上纠结。”对于徐夫人的质疑,徐老夫人却不以为然地冲着赵如意招手。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打量着赵如意,觉得这丫头长得甚合眼缘。 “来,过来,让我来仔细瞧瞧。”徐老夫人就笑呵呵地冲赵如意道。 见自己终于不用再傻乎乎地站在那了,赵如意的心里也松了口气。 年逾六十的徐老夫人早已收了年轻时的锐气,和颜悦色的样子很容易让人亲近,可她眉眼间的神态又和徐皇后一样,给人一种不怒而威之感。 因此,赵如意又在心里敲起鼓来。 徐老夫人一脸慈祥地牵了赵如意的手,在摸到她手心里那些薄茧子后,便知道赵如意平日里并非养尊处优的人,她也就欣慰地点了点头,语气轻柔地问了赵如意一些诸如多大了、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这样的问题。 赵如意便据实答了。 在得知她是宁国府的家生子后,徐老夫人又问起了她父母曾在府中何处当差,当得知她的生母竟是徐家陪嫁过去的丫鬟秦春花后,徐老夫人看向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怜爱。 在徐老夫人的院里小坐了一会后,宋无忌便提出自己是来找表兄徐瑾之的。 “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好心的专程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徐老夫人听着也就笑骂道,“赶紧去吧,别忘了待会一起过来吃饭。” 宋无忌在应过之后,就带着赵如意退出了徐老夫人的上房。 赵如意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她有些嗔怨地看着宋无忌道:“一开始我就说不要给我穿这么好的衣料,果不其然就被你舅母教训了吧。” “可那又怎么样?”宋无忌却是浑不在意地冲赵如意挑眉,“你是我身边的人,我喜欢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算她们觉着不好,可也不能越过我对你怎么样,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说着他就要去拉赵如意的手。 赵如意却是缩回了手,机警地往四下里看了看。 “这儿不是夕照堂,我可不想背一个狐惑媚主的名声。”赵如意就在宋无忌的跟前嘟囔着。 瞧着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宋无忌也跟着摆出了一副严肃的模样,他在嘴边握拳轻咳了一下,然后在赵如意的耳边轻声道:“那行,我们回夕照堂再拉手。” 说着,他就嘴角噙笑地往前走去,逗得赵如意在他身后直跳脚。 二人就这样说笑着到了徐瑾之的院子里,早就得了信的徐瑾之早就在屋里等着宋无忌了。 见宋无忌和赵如意一路说笑着而来,徐瑾之就有些吃味地同宋无忌道:“也就是你,整日的带着个丫鬟在外游走,也不怕被人笑话。” “被人笑话又怎么样?我们宁国府已经让京城的人笑话了那么多年,也不多我一个了。”宋无忌就歪扯着嘴角,很是不屑地说道,“更何况我不是个病人么,病人就应该特殊照顾。” 第111章好大的威风(二更) 徐瑾之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辩不过宋无忌,也就将话锋一转:“你专程来一趟茂国公府,不会就为了向我炫耀这个吧?” “我还没有这么无聊!”宋无忌先是同徐瑾之笑骂着,随后则是正色道:“我要同你借一些护院!” 其实宁国府和茂国公府一样,都有看家护院,只不过那些人都是他父亲宋长盛的人,宋无忌使不动他们,也不想使。 听闻宋无忌竟然想借护院,徐瑾之便收了之前的玩笑模样,而是慎重地问起他前因后果来。 宋无忌便将自己发现了亦不剌人行踪的事说了出来:“之前是我大意了,原本只想探个虚实,没想竟让他们跑了,因此我想跟你借些人马,倘若再遇到他们,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嘿!”没想徐瑾之一听就来了兴致,“没想到我们这几个人里,最先寻着他们踪迹的竟然是你这个平日里‘养在深闺’里的人!你要借多少人?” “十七八个吧!”因为对方也有五六个人,宋无忌不敢太过怠慢,可人如果太多,又容易打草惊蛇。 “这么多?”徐瑾之原本以为宋无忌只是要借个三五人,可如果一口气要借十七八个,他还真不好做这个主,毕竟茂国公府的护院也不过才五十来人。 于是他便让人叫来了府里的领头护院。 茂国公府的领头护院姓何名田,不过四十上下的年纪,一脸的络腮胡,长得人高马大。 在听闻宋无忌要借十七八个护院后,那何田便露出了难色:“宋世子的这件事,我们原不该推辞,若只是借三五人去一二日,兄弟们倒可以互相顶一顶也就过去了。可若要十七八人,还要随时待命,恐怕就有些困难了……” 宋无忌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他们这些护院的职责就是看家护院,不可能为了帮自己而本末倒置。 可若只借三五人,又根本无法做到他要去围抓那些亦不剌人的目的。 看来,他还得继续往别处想办法。 瞧着宋无忌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那何田就大胆地道:“宋世子若信得过我,我倒有人可以推荐。” 宋无忌就听得眼前一亮。 “我有一师弟在德远镖局当镖师,这两年德远镖局的生意不好做,接不了大单而走了不少人,我师弟是个认死理的,因为感念当年镖局钟老堂主的知遇之恩而一直不肯走,可镖局上下这么多人要吃要喝,也是无以为继。若宋世子真是急于用人,倒可以找他们试试。”何田就一脸诚挚地同宋无忌道。 宋无忌一想,这也是个办法,就让何田去当这个中间人,去帮自己问问他师弟的意思。 这期间,他跟着徐瑾之一道去徐老夫人那用过了饭,刚一折回徐瑾之的院子,何护卫便带回了消息,他的师弟陈风愿意接这单生意。 宋无忌便同何田约好明日一同去找他师弟陈风,就带着赵如意回了府。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还没到夕照堂前,就听得连婆子正在与人争执的声音。 赵如意和宋无忌就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眼,并加快脚步往院门处而去。 “你若不是有意为难我,那为什么梅蕊那小丫头送来的你就收,我送来的你就不收?”远远地,赵如意就听到有人在那大闹。 “这怎么能说是我为难你?如意姑娘就是这么交代我的,我也只是照办而已。”连婆子却是一点都不气弱地回击道,“你找我理论又有何用?” “那赵如意呢?你把她叫出来,我亲自问她一问!”那人也就闹得更大声了。 跟着宋无忌从小径一路过来的赵如意就皱了皱眉,正想着是谁在此处喧哗,就见着那人转过了身来。 是雪语! 借着夕照堂门前那盏不怎么亮的宫灯,赵如意认出了那人的面容。 好好的,她来这做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赵如意便走上前去。 “连阿婆,这是怎么了?”赵如意也就问道。 见着赵如意终于回来了,雪语便不再同连婆子理论,而是颐气指使地对赵如意道:“凭什么梅蕊过来送东西你就照单全收,我过来送东西你就让人一口回绝?” 赵如意听着,默默地皱了眉。 她在心中暗道,这雪语还是和上一世一样,在主子跟前极尽乖巧,可到了她们这些人跟前就端起了不可一世的架子。 上一世,她在雪语手下做事,不管她如何作,自己都得受着,可这一世,自己明显没有了再顺着她的理由。 因此,赵如意也板起了脸孔道:“哪里有这么多为什么,不过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而已。” 说着,她就扫了眼雪语手中拿着的雕花盒子,从那外形看来,倒像是一只首饰盒子。 雪语一听,心里就有了气。 这些日子,梅蕊因为往夕照堂送东西,得到的赏赐比她这半年得的还要多。 因此她才生了心思,抢了梅蕊的差事,没想竟在这吃了闭门羹。 这雪语平日里在二公子的院子里嚣张惯了,又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还没和赵如意争上两句,她就想动手打人了。 只是她的手刚刚举起来,就被人死死地擒住,怎么也落不下来。 雪语正想骂人时,却发现宋无忌正黑着一张脸瞪她。 “世……世子爷……”雪语就有些心虚地道。 而她的心里更是暗自奇怪,不是说世子爷一直都是久病体虚的吗?为何他的手劲如此之大? “呵呵,好大的威风,竟敢跑到我夕照堂前来闹事?”宋无忌抓着雪语的手腕就往一边推去,顺势就将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雪语推倒在地,然后同看门的连婆子交代道:“以后这种人根本没有同她理论的必要,直接将她关在门外便好!” 连婆子就重重地点了头。 而赵如意却从连婆子的门房里搬出了一口小衣箱子,并同那雪语道:“这些也劳烦你带回去吧,二公子的好意如意心领了,只是这些东西我受之有愧!” 说完,她便将那小衣箱放在了雪语的身边,然后跟着宋无忌一道进了夕照堂,并毫不留情面地将大门关上了。 还躺在地上的雪语却是傻了眼。 自己是过来送东西的,不但东西没送出去,反倒将之前送过来的东西带了回去,二公子若是知道了,铁定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的! 第112章让如意再等几日(一更) 可雪语毕竟是宋无忧身边服侍的老人了,她在地上枯坐了一会后,便想到了应对之计。 这些日子二公子可没少往赵如意这送好东西,既然赵如意她不要,那她雪语可要全部笑纳了。 因此她在细细地清点了一番小箱子里的物品后,就啐了一口夕照堂的大门,然后喜滋滋地抱着那箱子离开了。 待她回到宋无忧的跟前,自又有了另一番说辞。 “那如意姑娘见二公子又送了东西去,心里喜欢得紧,可是碍于当时大公子也在,她只得厉声将我打发走了。”在宋无忧的跟前服侍了多年的雪语自然知道二公子心里最在意的是什么,况且她今日在夕照堂前大闹一场的事迟早会被府里有心的人传出去,因此她也就真假参半地同宋无忧说道,以防将来真有人将此事告知二公子来告自己的黑状。 果然,宋无忧在听闻宋无忌也在场时就变得有些兴奋起来。 “他见到自己的丫鬟被人送东西时说了什么?”宋无忧的一双眼就亮晶晶的,让他那原本就生得很好的面孔看上去熠熠生辉。 “大公子自是让我滚,还顺势把我推倒了……”说着,雪语就将自己那蹭破皮的手掌展示给宋无忧看。 宋无忧瞧着就兴奋地拍着手道:“我就是喜欢看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说罢,他便心情大好地赏了雪语一锭银锞子,然后又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还要送些什么东西才好。 夕照堂里,在外面跟着宋无忌跑了大半日的赵如意在给宋无忌做过药熏后,终于得了片刻闲暇,她也就拿起师父许岚留下的医书细细地研读了起来。 因为她看的正好是经络这一部分,也就免不了要对照着医书,在自己的身上找穴位。 若是身前的穴位还好办,可若是遇着身侧或是身后的穴位,她就算拧巴着自己的身子,也是够不着的。 宋无忌在一旁瞧着,就忍不住笑道:“这儿还坐着一个大活人呢,为何总要跟自己过不去。” 说着,他就躺到了赵如意的跟前,冲她眨着眼道:“你想找什么穴位?冲我来吧!” 瞧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赵如意就忍不住在他身上轻拍了一掌,随后就照着医书在宋无忌的身上一寸一寸地找了起来。 宋无忌原本只是静静地躺在那,可感受着赵如意那轻轻柔柔的指法,再闻着她身上那股似有似无的馨香,就不禁让他心猿意马了起来,身体也跟着慢慢起了变化。 起先赵如意还在专心对照着医书并未留意,待她的手不经意地带过某处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碰触到了什么。 仅管上一世她经历过人事,可遇着了这种事,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瞧着她的娇俏模样,宋无忌也觉着有些尴尬。 他有些拘促地坐了起来,却不知道该和赵如意说些什么才好。 赵如意瞧着也是满心的不自然,她便合了书,给二人铺了床。 “还是早些歇了吧,明日世子爷还要跟那何田去找陈镖师呢。”赵如意就絮絮地说着,想借此来掩盖心里的紧张。 “嗯。”宋无忌在一旁应着,却鬼使神差地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毫无心里准备的赵如意就这样倒了下来,在对上了宋无忌那充满了雾霭的双眼时,她的心里更是擂起了鼓。 这样的眼神她并不陌生,心里也很清楚世子爷想做什么,于是她闭上了眼。 瞧着怀里的人温顺得像只羔羊,宋无忌的心里也化成了一滩水。 他倾身亲吻着她的额头,在她的鼻尖轻啄,最后噙住了那似糖果般娇艳的双唇,仿若得到了一件珍宝似的轻啜着。 上一世的赵如意虽然伺候过宋无忧,可却从未有过样全身酥麻的经历,跟随着宋无忌舌尖的挑逗,她更是忍不住微微颤栗了起来。 感受到她的变化,宋无忌就像是一个受到鼓励的孩子,他将怀里的赵如意抱得更紧了,也将手滑进她的衣襟,用指尖感受着她那光滑细嫩的肌肤。 就在宋无忌想褪去二人身上碍事的衣物时,不曾想赵如意却向他投来了求饶了目光。 “世子爷……能不能让如意再等几日……”赵如意也就求道,“再过几日就是我娘一百天的祭日了……” 她也知道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说这种煞风景的话,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宋无忌的手就一滞,随后未发一言地帮赵如意整理好衣服,拉过被子便倒头睡去。 赵如意就咬着唇,愣愣地跪坐在一旁。 世子爷这是生气了吗? 她就在心里暗暗地想。 想来也是,不管是谁遇到了这种扫兴的事都不会高兴吧? “世子爷……我真不是……”赵如意看着宋无忌那有些落寞的背影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得绞着自己的手指道,“我真的只想为我娘守一百天,待过了我娘一百天的祭日,世子爷想要怎么样都好……” 赵如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当着世子爷说出这样没羞没躁的话来,因此她的声音也是变得越来越小。 “这可是你说的,我想怎样都好!”原本背对着赵如意的宋无忌却是转过身来,只是从他的神情来看,显然是忍得有些辛苦。 赵如意就羞红着脸点了点头。 “那好,今天就暂且放过你!”说着,宋无忌便翻坐了起来,在赵如意的脸颊上亲过一吻后,又赶紧躬着身子躺了下来。 “世子爷……”赵如意瞧着他这难受的模样,就忍不住担心了起来。 “赶紧睡吧!你再这样,我可不敢保证今晚会不会就把你给要了。”依旧背对着赵如意的宋无忌就咬牙切齿道。 汛情 听得这话,赵如意哪里还敢随意乱动,也就赶紧熄了灯,拉了被子,远远地躲在墙角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的赵如意感觉到有人将她往怀里拉,她便借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睡姿,将头枕到了对方的手臂上。 “你可真是个让人欲罢不能的小妖精!”宋无忌看着在怀里酣睡的人儿,便宠溺地在她的额头轻吻了一口,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第113章得让她闲下来(二更) 翌日,赵如意是在宋无忌的怀里醒过来的。 自从那晚宋无忌将被褥搬到赵如意所睡的临窗大炕后,便赖着不走了。 除开在围场的那几日,像这样两人睡在同一个被褥中,却还是第一次。 赵如意小心翼翼地从宋无忌的怀里爬了出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醒了还在酣睡中的宋无忌。 就在她窸窸窣窣地穿着衣服的时候,宋无忌还是懒洋洋地睁开了眼。 他瞟了眼矮柜上的自鸣钟,便同赵如意嘟囔道:“这才卯初,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说着,他就要去拉赵如意。 赵如意则是笑着躲开了他的手,嗔道:“我每天都是这个时候起的,怎么单今日嫌我起早了?院子里每天都有那么多活儿,我不起来,谁做?” “我看你就是个劳碌命,不是还有二儿和三儿她们吗?你把活儿都干了,那我养着她们做什么?”宋无忌就有些不满地说道。 听着宋无忌那带着孩子气的话,赵如意就摇头笑道:“怎么能这样说,她们也有她们要干的活呀!” “照你这么说,是不是咱们院子里的人手还是不够?”趴在被子里的宋无忌就忍不住皱眉,“既是这样,那再卖几个小丫鬟回来好了。” 赵如意只道世子爷是在同自己说笑,也就并未将这话往心里去,而是赶紧起了床,去忙自己的事。 宋无忌一个人躺在炕上已是毫无睡意。 他不断地在心里盘算着到底还应该买多少人回来,才能让赵如意“闲”下来。 在未住进夕照堂前,宋无忌的身边也是一等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四个,粗使的婆子和三等的小丫鬟若干,每天过着的也是前呼后拥的日子。 可搬进这夕照堂后,因为担心身边人多手杂被那薛氏钻了空子,他这才留下了那几个信得过的,并将其余的人都给遣散了。 倘若他想让赵如意也过上养尊处优的日子,那些丫鬟婆子也就变得必不可少了。 可一想到上一次去西市上挑选丫鬟婆子的事,宋无忌便不敢再将这事交到赵如意的手里了。 看样子,自己得抽空去麻烦一下姚大总管亲自过问此事才行! 正个宁国府里,除了身边的这些人,宋无忌最信任的也就只有姚大总管了。 因为还念着要去德远镖局找陈风,宋无忌只在炕上小躺了一会便起了身。 在用过早膳后,就带着赵如意出了门。 有了昨日在茂国公府的教训,今日的赵如意又扮成了小厮模样,只是她本就生得白净,如此打扮下来,也就成了个俊俏的后生,总让那些路人忍不住要多看她两眼。 没想就这样,都让宋无忌变得有些吃味,直后悔没让赵如意戴一顶帷帽出来。 茂国公府的何田一早就等在了德远镖局的门口,在见着宋无忌带着人从牌坊下一路走过来时,他也就赶紧迎了上去。 早个十多年前,德远镖局也算得上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镖局了,全盛的时期差不多养有近两三百位镖师,京城里的有钱人家也喜欢找他们押镖送货。 许是有人觉得这门生意太好做了,不久之后,京城里又兴起了另外两家镖局同德远镖局抢生意。 这原本也不算什么,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跑了一辈子江湖的钟老堂主在一次押镖的途中遇上了劫镖的,虽然没让人将东西劫走,可钟老堂主却是受了重伤。 加之他年岁已大,熬了个半年便撒手人寰了,留下一双儿女却是无力支撑整个镖局,因此手下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原本二三百人的镖局,最后也就只剩下了十多人。 何田的师弟陈风,早年间得了钟老堂主的恩惠,又与钟老堂主的女儿情投意合结为了夫妻,在其他人都去另谋生路的时候,他却留了下来,和妻子共同担起了德远镖局的重任。 只可惜他们平日里都接不到什么大单,只能靠给人跑跑腿,接些小活来维持生计。 因此在听得师哥说起宁国府的世子爷要找人帮忙,并且佣金不低的时候,陈风便满口应承了下来。 当宋无忌跟着何田入得德远镖局时,正遇着镖局里的镖师们在练拳脚功夫。 何田就指着一个教头模样的人跟宋无忌道:“那便是我的师弟,陈风!” 跟在宋无忌身后的赵如意也就顺着何田的手看去,只见一三十出头的汉子竟在这冷飕飕的冬日里打着赤膊,露出一身紧实的腱子肉。 只听他中气十足地喊着口令,而其余的人则是按照他的口令做出整齐划一的动作,拳脚所到之处,那真叫一个虎虎生威。 “师弟!宋世子来了!”何田就冲着操练场里大喊了一声。 那陈风便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同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然后就换成了一个穿着紫红色短打服的妇人给那些人喊口号,而他则一路小跑了过来。 在同宋无忌见过礼后,陈风不卑不亢地拱手笑道:“没想到宋世子会来这么早,不如请师兄先带宋世子去厅堂用茶,我换过一身衣服后再过来。” 何田便做了个相请的手势,宋无忌也就带着赵如意去了厅堂。 被称为厅堂的建筑很是古朴,一看那积满灰尘的雕花房梁,便知道这宅子有些年头了,更有机警的小丫头上来奉了茶,听那何田一说才知道,这小丫头竟是陈风的女儿。 赵如意也就在心里暗道,想必这德远镖局真的过得很艰难了,要不怎么用得着陈风的女儿出来端茶倒水。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换了一身湖绸夹袍的陈风也就笑着说着场面话走了进来:“不好意思,让宋世子久等了。” “哪里,是我来得太早,打扰到陈教头练功了。”宋无忌也跟着说起了场面话。 好在那陈风是个爽快人,微微寒暄过两句后,他也就直接问起宋无忌此行的目的来。 “我需要有人帮我盯几个人!”宋无忌也没同陈风绕弯子,而是拿出一根金条来,放在了陈风的跟前。 第114章德远镖局(一更) 对于陈风而言,现在的德远镖局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因此这根黄灿灿的金条出现在陈风的眼前时,他的眼神就被那金条给吸引了。 “究竟是什么人,竟值得宋世子如此大手笔?”金条虽吸引人,陈风却并未丧失自己的理智。 宋无忌就赞许地点了点头,笑道:“是几个亦不剌商人!” 虽然宋无忌说得很是轻描淡写,陈风却是一点都没放松警惕:“既是亦不剌人商人,宋世子为何不求助于官府?像您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官府里可不敢轻易说不。” “我与这些亦不剌人不过是结了点私人恩怨而已,又何必惊动官府闹得满城皆知?”宋无忌倒也不恼,而是和那陈风道,“那几个亦不剌人都是会些拳脚的人,单靠府衙里的那些衙役,恐怕也一时难以见效,你若愿意接这单生意,这就是订金,酬劳自是这个的三倍!” 宋无忌也就说得很是爽快。 三倍的酬劳!陈风听着很是动心。 德远镖局里养着十多口人,尽管平日里他们都尽可能的节俭了,可依然入不敷出。 若是接下这单生意,至少接下来的这三年里,他们就不用愁买米的钱了。 “我接!”陈风在思畴了一番后,也就应道。 宋无忌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待我寻着那些人的消息后,便使人来告知陈教头!” 自昨日有人打草惊蛇吓退了那亦不剌人后,也不知他们四散到了何处,更不知阿东他们还有没有可能再寻到这些人。 他这边找人也只是为了未雨绸缪,以免再发生像昨日那样的事时,他却无人可用。 同陈风说定了之后,宋无忌便带着赵如意离开了德远镖局。 在回府的路上,赵如意便同宋无忌奇道:“我有一事想不明白,这围场秋猎的事都快过去半个月了,即便是皇上下令封锁了消息,可这些亦不剌人也应该知道自己派人去围场里下毒的事没有成功,既是如此,为何他们还不离开?而是继续留在京城里?” 经赵如意这么一提醒,宋无忌也发现了其中蹊跷的地方。 大理寺的人不是没想过将那抓到的人当成诱饵,去诱捕他的同伙。 可他的同伙却好像并不在意他的死活,那人被关在刑部的大牢里,至今都无人问津。 那群人留在京城里既然不为救同伙,那他们是为了什么? 在围场里抓到的那个亦不剌人曾说过,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挑起大周和瓦剌的纷争。 既然他们之前的计策并不见效,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还会有所行动? 这一大胆的想法是瞬间就让宋无忌惊出一身冷汗来。 他立马就想起了昨日突然出现的那支穿着瓦剌服侍的人马,他们会不会是另外一伙亦不剌人? 宋无忌的神情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变得严重了。 宋无忌就猛地敲了敲车厢壁,然后大声地同赶车的添福道:“赶紧,改道去皇宫!” 不明所以的添福立即就调转了车头,而车厢里的赵如意却是吓了一大跳:“怎么了?世子爷!” “你刚才提醒了我,这些亦不剌人既然不为救同伙,那他们留在京中就一定是另有图谋!”宋无忌握紧了双拳同赵如意道,“只可惜我人微言轻,只得进宫找太子殿下帮忙了。” 宋无忌虽有进宫的玉牌,可因为没有事先通传,他只能一人入宫,而赵如意和添福则要候在宫外等着。 原本阴沉沉的天,突然就飘起了如牛毛一般的细雨,雨虽不大,可也将一切都浸得湿漉漉的。 赵如意不免就替宋无忌担心了起来。 他虽然罩了一件鹤氅,可遇着这样的阴雨天,恐怕也是不大管用的。 就在赵如意提心吊胆的时候,宋无忌却从宫里出来了,前后也就约莫半个时辰的样子。 只是他的脸和手都冻得红通通,让赵如意瞧着就有些心疼。 她赶紧跳下了车,先是往他的怀里塞了一个烧得暖烘烘的手炉,随后又拉起他的手放在掌心里搓了起来。 瞧着赵如意的那股认真劲,宋无忌的心里顿时就觉得暖洋洋的,觉得这过日子还是要有人惦记的好。 恰巧此时,宫里出来了一辆朱轮华盖车,缓缓地驶过了二人身边,车上坐着一位花季少女隔着雕花窗帘就忍不住问身边的丫鬟:“那人是谁?” 同车的丫鬟就往窗外瞧去,正好就瞧见了印在宋无忌马车上的宁国府家徽:“想必是宁国府的世子爷吧!奴婢听闻他今日也递了进宫的牌子。” “宁国公世子?就是那个病了八年,却相传颜如宋玉貌似潘安的宋无忌?”车上的少女就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宋无忌,然后同她身边的人道,“不如咱们下去会会他!” “郡主,这恐怕不好吧?王妃还在府里等着您回去呢!”车里的丫鬟一听就急了,堂堂礼亲王府的郡主为了个男的走不动道,这要被王妃知道了那还得了? “怕什么,到时候只需要说皇祖母留我多说了一会的话,母亲还能为此责备我们不成?”说着,那少女便叫停了马车,抱着怀炉跳下了车。 “你就是宋无忌?”那少女也没有那么多寒暄,而是直接跑到了宋无忌的身后问。 见有陌生人过来了,赵如意便赶紧收回了手,规规矩矩地立在宋无忌的身旁。 刚还在和自己嘻嘻哈哈的人,转眼就变得如此的拘谨,宋无忌的心就好像被针扎了一下,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舒服。 同样,他也迁怒身后的人来得不是时候。 但出于礼节,他还是耐着性子回了头。 只见一十六七岁的少女正亭亭玉立在身后,脸上有着浅浅的酒窝,显得很是可爱动人,而她身上的那件水红色的缂丝长袍和那满头的珠钗相得益彰,将整个人都衬得神采奕奕的。 “无忌见过兴安郡主!”宋无忌便微微倾了身子,同那少女行礼道。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礼亲王府的兴安郡主,她虽是胡侧妃所出,却因为自小就得了窦太后和天顺帝的喜爱,倒也无人敢轻慢。 第115章不好意思失陪了(二更) 这些年,礼亲王忙于修仙,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也就疏于管教,又加之胡侧妃又只知一味地宠溺,让这兴安郡主从小就养成了刁蛮任性的性子。 对此,即便是多年不曾出府的宋无忌也是有所耳闻的。 他虽是皇亲国戚,却也是不敢得罪像兴安郡主这样有着皇室血脉的天潢贵胄。 因此就算宋无忌的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应付这位兴安郡主,此刻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拂袖而去。 “咦?你认得我?”见宋无忌竟叫出了自己的封号,兴安郡主就很是意外地道,顺便也打量起一直站在宋无忌身后的赵如意。 此刻的赵如意正穿着一身小厮的服饰,低头垂手地立在一旁,虽然她生得白皙,可此刻在兴安郡主看来也只是长得白净清秀而已。 因此她的注意力瞬间又转回到了宋无忌的身上,看着他的眼睛,神色灼灼地道:“宋世子认得我吗?” 宋无忌虽不是那腼腆害羞之辈,可被个姑娘如此这般地盯着看,却是第一次。 他多少就觉着有些不自在。 可兴安郡主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而是眨巴着眼同他笑道:“你长得可真好看!” 宋无忌听得也就眉头一皱。 他自然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可男子汉大丈夫却不能仅凭一张脸而立世,不然的话那和面首又有何区别? 况且当年若不是他的母亲太过痴迷他父亲的容颜,不顾家人的劝阻,执意求旨嫁到宋家,又怎么会有后面的这些心酸事。 一想到这,宋无忌便黑了脸道:“不好意思,先失陪了!” 说着,宋无忌也顾不得所谓场面上的事,便带着赵如意登车离开了。 兴安郡主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冷遇,想着自家的郡主定会像以前那样发脾气,她身边的丫鬟莺儿就抢着阴阳怪气道:“宋世子是什么意思?怎么就这样走了?” 没想兴安郡主却并未发火,而是站在那看着宋无忌那已远去的马车,若有所思。 他不喜欢自己说他长得好看吗?不然为何好好的他就突然生气了? 从不曾替人着想的兴安郡主却在脑海里来来回回地想着这么一句话。 那一边宋无忌却是黑沉着一张脸回了宁国府,二话没说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往日里他只要是带着赵如意出门都是谈笑风声地回来,可像今日这样,却还是第一次见。 因此夕照堂里的众人不免就跑到赵如意的跟前来一问虚实。 “世子爷遇着了些烦心事,大家做事都小心着些,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惹到了世子爷。”赵如意就只好先这么应付着,然后沏了杯下火的金丝皇菊,进了书房。 她原本以为世子爷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是在生闷气,没想他却拿着一块水银镜在自己面前照来照去的。 在见着赵如意后,他便抬头问道:“你说,我若是将胡子留起来怎么样?这样就能遮住我的大半张脸了。” 说着,宋无忌便用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 “好端端的,为何要留胡子?”赵如意却是皱了眉。 赵如意也知道今日定是因为兴安公主的那句“长得好看”刺激到了世子爷,所以才有了他现在的这些反常表现。 “世子爷这样不是挺好的么?为何要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改变自己?”赵如意将宋无忌手里的水银镜抽了出来,而将她沏好的菊花茶递了过去,“难道长得好看不好吗?有多少人想要一张世子爷这样的容颜还不可得,为何世子爷却要将它当成一种负担?” 宋无忌听着却是一阵苦笑。 “那是因为你入府时间短,并不知道我母亲当年的事。”他神色幽幽地说道,“她当年就是被我父亲的容貌所蒙蔽,却忘了他根本就是个没有本事却又死要面子还是非不分的人,若不然,我今日在这府中的地位也不会如此尴尬。” 赵如意听着就跟着沉默了下来。 她上一世便在宁国府中当差,这府中的一些私密往事,她也是知晓一二的。 只不过当时的她是二公子院子里的丫鬟,听到的有关先夫人徐氏的传言便多为贬损。 那时候府中的人都说先夫人徐氏高傲自大,喜欢仗势欺人,活着的时候对薛氏和二公子更是多有折辱,所以宁国公才会更加偏爱薛氏母子,而且更有传言说宋无忌的突患怪病和久治不愈就是老天爷对他们母子的惩罚。 上一世的赵如意曾对此深信不疑。 可这一世她与世子爷每日形影不离地相处下来,觉得像世子爷这样有着很好教养的人,不可能有一个高傲自大又刁蛮任性的母亲,反倒是二公子才像是个被没有见识的妇人养大的孩子。 “世子爷这是在怪先夫人识人不清么?”因为屋里并没有旁人,赵如意说话也大胆了些。 没想到宋无忌却是摇头。 “我母亲当年只不过是一个养在深闺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见了一个让她怦然心动的男子而已,这又有什么错?” “她不过是比其他的姑娘勇敢一些,敢于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觉得这正是她难能可贵的地方。” “可是我的父亲呢?” “即便是皇家赐婚,他当年也是有机会拒绝的!” “可是他却贪恋与徐家联姻后的种种好处,欣然同意了这一门婚事。” “既是这样,他就应该一心一意对我母亲好,可他又暗地里和薛氏不清不楚,珠胎暗结。” “真不知道我母亲在当年身怀六甲的时候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接纳了薛氏入府,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每日看着他们二人在府里打情骂俏。” “可以说,我母亲在生了我以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很有可能就是在孕期的时候太过抑郁所致。”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 宋无忌越说就越激动,到最后竟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赵如意一直隐约觉得世子爷与国公爷之间好似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可今日,却是第一次听到他流露出对自己亲生父亲的厌弃。 第116章百日祭(一更) 感觉到世子爷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一股子戾气,赵如意就赶紧拥住了他。 “世子爷!”她也就惊呼道,“千万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呀!” 赵如意就抱着他的头,轻声呢喃着,不断地安抚情绪变得激动的宋无忌。 宋无忌也在这样的安抚之中平静了下来。 他轻拥住赵如意,满脸眷恋地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她的胸膛道:“幸好我的身边还有你!你一定是上苍派来解救我的那个人!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赵如意就想到了上一世,世子爷确实过得不怎么如意。 莫名地,她就想起了自己之前做的那个梦,那个让人觉得很是诡异的梦。 梦中有人说,是因为她的娘亲赵秦氏要赎罪,才会有了自己这一世的重生。 而且娘亲也在梦里告诉她,世子爷才是那个应该与她缘定三生的人。 之前,她都不太愿意相信这个梦。 而现在,她却希望那个梦里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希望自己是那个可以陪着世子爷走下去的人。 “对了,过两日是我娘的百日祭,我想告半日假……”赵如意知道这个时候并不是说起这事的好时机,可她也需要一个话题来转移世子爷的注意力。 “半日会不会太赶了些?”果然宋无忌眼底的幽怨慢慢地散去,眼神也变得清明起来。 他细细思量了一会道:“你明天带个人,再带四十两银子回去,也别急着赶回来,能赶在宵禁之前回来就行了。” “不过你也别回得太晚了,毕竟入冬之后,晚上就变得寒凉了。”宋无忌就嘱咐着赵如意。 “知道了。”赵如意就冲着宋无忌甜甜地笑着,然后在心中感慨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到了赵秦氏百日祭的那天,天上飞起了洋洋洒洒的小雪,整个京城更是被薄雪覆盖,成了白白的一片。 赵如意原想着自己一个人出门,岂料三儿却像个小尾巴似地一直跟着她。 “世子爷说了,让我跟着如意姐,倘若路上有什么事,也好相互有个照应。”比赵如意小个三岁的三儿却像是个人精。 “我不过是回趟家而已,路上能有什么事?”赵如意看着将自己裹得像粽子一样的三儿也就失声笑道,“而且我回家是为了我娘的百日祭,你去算怎么回事?” “我也可以给大娘上一炷香呀!”三儿就拉扯着赵如意的衣襟道,“如意姐,你就让我跟着去吧,不然被世子爷瞧见我躲在府里偷懒,又得训斥我了!” 听得三儿搬出了世子爷,赵如意就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赶紧带着她出了门。 许是因为天气冷,街上都没有什么人,各家店铺前也是冷冷清清的,不似先前那般热闹。 赵如意叫了一辆黑漆平头马车,就往西城外的三里地去了。 赵老汉虽是一人在家,可他也将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更是将百日祭需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后街上香烛铺子里的李老板夫妇也特意关了铺子里的生意过来帮忙。 如此一来,赵如意反倒成了那个没事可做的人。 他们这种小户人家,不可能像那些大户人家一样办道场做法事,而只能在堂屋中央摆上了一张供桌,供上一些瓜果糕点,祭上一顿有鱼有肉的饭菜,然后再烧些香烛纸钱。 赵如意依照祭礼给赵秦氏上了香,磕了头,拿出了一份她亲手抄的《金刚经》烧给了赵秦氏后,就陪着爹爹赵老汉说起话来。 “你在府里可还过得习惯?”见着赵如意又往家里带了四十两银子回来,老实了一辈子的赵老汉就有些担心地问。 “我在府里好着呢!”见着爹爹一个人也能将日子过得井井有条,赵如意之前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倒是您,一个人在这,让我不放心。” “能有啥不放心的,我一个人也过习惯了!”赵老汉满心怜爱的看着自己的这个独女,叹气道:“我和你娘这辈子就希望你能过得好,我们苦点累点都不算什么,若不是我这腿,我们也不会送你去府里当差,做伺候人的差事的。” “爹爹,咱们不说这些。”赵如意就红着眼眶同赵老汉道,“世子爷为人和气,待我们这些人又大方,能遇到这样的主子已是三生有幸,还能有什么好抱怨的。” 因为三儿也在赵老汉这小住过,她也帮着赵如意道:“赵老爹,您就放心吧,我们在府里都过得特别好。” 赵老汉瞧着女儿那白白净净的样子,脸颊更是白里透着红,便知道她在府里应该也没吃什么苦头,也就跟着欣慰地点头。 “我现在老了,帮不上你了,以后你自己的事就自己拿主意吧。”赵老汉也擦了擦自己湿润的眼角。 “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看着如今已是佝偻着身影,花白了头发的爹爹,赵如意也是心疼地应道。 那李老板的婆娘李唐氏在赵秦氏办丧事的时候是瞧见过宋无忌的,也瞧出了宋无忌待赵如意的不一般,她也就同赵如意道:“你只管安心地去当差,家里的事你放心,我和你李家大叔会帮着照看一二的。” 赵如意听着,也就同那李唐氏福了福身子致谢。 因为天冷,在赵秦氏的祭祀结束后,赵老汉就急着将刚用过饭的赵如意往府里赶:“家里也没什么事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等天黑了,会变得又冷又不好走!” 赵如意拗不过他,便只得从家中告辞。 在回府的路上,赵如意又想起了那个梦。 梦里的人说是因为娘亲强行替她逆天改命,才会有了她上一世的那些不幸,那她自己的命原本应该是怎么样的?跟着世子爷,就真的能回到她原本的运途之上吗? 想着自己与世子爷之间的约定,赵如意的心里就开始突突了起来。 此番回去,她就要同世子爷那个了吗? 虽然上一世她也曾经历过,可一想到是同世子爷,她还是免不了有些紧张。 正想着,她就觉着两腿之间有一股热流涌了出来,赵如意就赶紧算了算日子,竟是她的小日子来了。 第117章他还和上一世一样(二更) 因为来了小日子,赵如意反倒变得坦然了起来,脚步也变得轻快了。 担心亵裤被弄脏了的赵如意在下了马车后就急着往夕照堂赶去。 可没想她刚过了二门,就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宋无忧给拦住了。 “我说小如意,你收了爷那么多东西,是不是也该给爷一个念想了。”宋无忧就拦在了赵如意的跟前,摆了一个自认为很好看的姿势。 收了他那么多东西?自己不是让雪语都拿回去了吗? 赵如意就有些不解地朝宋无忧身后看去,发现今日跟出来的丫鬟并不是雪语。 可凭着上一世和雪语共事时对她的了解,赵如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用想,她肯定是以自己的名义将那些东西都藏私了。 所以这会儿二公子才会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站在自己的面前,毕竟在他看来,自己收了他的东西,就相当于默认了要与他私相授予。 上一世自己就是因为同他不清不白,所以最后才死得不清不楚。 这一世哪怕给她一座金山银山,她也不想和二公子再有什么瓜葛了。 “二公子,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赵如意就看向了宋无忧,“您使人送过来的东西,我已经拜托雪语姑娘悉数拿回去了,难道她没有告诉您吗?” 宋无忧的脸色就变了变,却没有出现赵如意想象中的大发雷霆。 只见他挥着手道:“雪语瞒报的事我们稍后再说,你为何将东西都退了回来?是因为不喜欢吗?那你喜欢什么?我叫人买来送你!” 赵如意听着就只想笑。 二公子果然还和上一世一样,简单粗暴。 对身边的人他只会砸钱砸物,以为只要自己东西砸得多,任何人都会拜倒在他的脚下,供其消遣。 那样的日子,赵如意却是再也不想经历了。 她便在暗中给三儿使了个眼色。 三儿便很机灵地找了个机会,偷偷地往夕照堂跑去。 宋无忧瞧见了,也不叫人去拦三儿,而是在三儿跑远了后,才同赵如意道:“你想让人回夕照堂去搬救兵么?我可都打听好了,宋无忌带着人出府去了,这会子他根本救不到你!” 说着,宋无忧竟一脸淫笑地逼了过来。 什么?世子爷竟然不在府里? 赵如意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里也是一阵突突。 二公子的个性她太熟悉了,根本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手的人,而且他专挑了世子爷不在府里的日子冲自己下手,自己想要脱身,看来还真不那么容易! 这府中又多为薛氏手下的人,即便这会子自己大喊大叫地将人引来,恐怕她们也只会昧着良心地站在宋无忧那边,搞不好还会反咬自己一口。 此事只能智取,不能硬来! 一想到这,赵如意便放软了身段,反倒同那宋无忧轻声细语起来。 “瞧二公子说的,我不将人使走,又怎好同二公子说体己话?”说话间,赵如意的眼波流转,自有一股让人说不出的风流意味,直叫那宋无忧瞧得骨头都酥了。 宋无忧又在心里将那严嬷嬷咒了一遍,这么好的尤物,怎么就让那老虔婆给弄到宋无忌的院子里去了? “既是这样,我也将我身边的人都给遣走!”宋无忧就猴急道。 眼见着宋无忧就要宽衣解带,赵如意赶紧拉住了他:“二公子,天这么冷……恐怕是不行的……” “那去我书房,我的书房也没人!”宋无忧就出着主意道。 “你也不怕亵渎了圣人!让你以后都做不出学问来?”赵如意知道读不进书的宋无忧最怕夫子考究他的学问,果然听得她这么一说,他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怕是在涮我的吧?”宋无忧看向赵如意的眼神就有了些许的不耐烦。 “怎么会!”赵如意就用手按住了宋无忧的胸膛轻声道,“只是如意还要在这府里当差,自然是要脸的,哪能不管不顾地就和二公子做下那羞人的事?依如意看,不如咱们等入夜后,去大厨房里私会如何?” 因为各个院子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大厨房在负责做完各院的一日三餐后,便会在酉正封炉留火,而在厨房里做事的厨娘们则会赶在戌初各房落钥之前退出内院。 可以说一到了晚上,大厨房里除了只留有一个看火的婆子外,不会再有其他的人。 这就正合了宋无忧的意。 可他也怕这只是赵如意的一时推脱之计,便拉扯着赵如意系在腰间的汗巾子道:“你把这个解给我,你今晚若是敢爽约,我就拿着这个满府的去宣扬,说你有意勾引我。” 听着这话,赵如意的心里就犯起一阵恶心。 真没想到自己上一世竟然会与人争抢这么一个男人! 可为了脱身,赵如意只好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同那宋无忧强颜欢笑道:“如意怎么敢骗二公子?二公子真想要,就拿去好了!” 说着,赵如意很是大方地解下了腰上的汗巾子,然后风情万种地将那汗巾子塞到了宋无忧的手里。 宋无忧便很是受用地接过了那汗巾子,到底没有继续拦着赵如意回夕照堂的路。 赵如意就笑意盈盈地从宋无忧跟前离开了,刚一转身,她就收了脸上的笑容。 看来她必须好好教训一下宋无忧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他将来会如何纠缠着自己。 一想到这,赵如意的脑子就飞快地转了起来。 可她没想到自己刚一回到夕照堂,就看见了哭得梨花带雨的三儿,以及手拿木棍的秋娘、二儿等人。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赵如意一时也被她们给吓住了。 “如意姐!”没想那三儿一见到赵如意,反而哭得更凶了。 原来,三儿受赵如意所托回来找世子爷搬救兵,可回了夕照堂才知道世子爷带着添福出去了,并不在府里。 一想到被二公子困住的赵如意,三儿便急得大哭了起来。 连婆子和周芮家的得知后,便邀了秋娘和二儿一起,抄起木棍就要去救赵如意,只是没想到她们还没出门呢,赵如意就自己回来了。 第118章我自有办法(一更) 见着赵如意回来了,连婆子和周芮家的就赶紧围了上来,在赵如意的耳边嘘寒问暖了一番。 在得知宋无忧竟没将赵如意怎么样后,二人均是一脸的不信。 只要是府里的老人都知道,那宋无忧小时候只是调皮捣蛋了一点,可随着年纪渐长,就慢慢地变得轻佻了起来。 偏生那薛氏却觉得自己生的是个儿子,哪怕轻佻一点,在外面也吃不了什么亏,对那宋无忧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宋无忧就变得越发大胆了起来。 不但将他院子里的那些个丫鬟都祸祸了个遍,就连府里那些稍微有点姿色的丫鬟也无一能逃出他的魔掌。 赵如意这是因为在夕照堂里当差,因此那宋无忧不敢直接找过来,可没想他竟会在夕照堂外拦住了她。 “二公子这两年真是闹得越发的不像话了。”连婆子也就忿忿地道,“这惯子如杀子,这薛氏如此放任二公子,竟是一点也不怕他出去闯出什么祸事来。” “呵呵,他能闯出什么祸来?”没想周芮家的却是满脸讥笑道,“我可是瞧出来了,他和咱们国公爷一样,就是个窝里横的,出了府那可是连个屁都崩不出来的主。” “他没把你怎么样吧?”连婆子没有那周芮家的大胆,不敢在口舌上逞能,也就问起了赵如意。 赵如意就将晚上约了宋无忧在大厨房里见面的事情说了。 “那怎么能去!这不是羊入虎口吗?”连婆子一听,就替赵如意担心了起来,“我们得把这件事告诉世子爷!让世子爷帮你做主!” 赵如意却是拖住了连婆子:“这是我和二公子之间的恩怨,又怎能劳烦世子爷!” “可是你一个人,怎么对付二公子?”连婆子就替赵如意担心道。 “我自有我的办法!”赵如意就让连婆子和周芮家的附耳过来,然后细细地和她们说起了自己刚在路上想起的计策。 待赵如意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的细说了一番后,连婆子和周芮家的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你说的那法子不是不行,只是在这府里,主子打奴仆的事常有,这奴仆打主子却是头一遭,到时候会不会收不得场?”连婆子就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而周芮家的在一阵细想之后,却觉得可行。 “正巧这段时间我可是听闻大厨房那边闹偷鸡贼呢!到时候如意只消喊一声有人偷鸡,我估摸着大厨房里的人都不会放过他!”说着,周芮家的眼里也迸出一些兴奋来。 可在这内院之中,夕照堂到底离大厨房还是有些远,想要悄无声息地过去容易,可在打了人后还要安然无恙地回来,却有些难度。 于是赵如意将众人都叫进了闻雅屋,细细地布局了一番,而且还特别交代过这件事不能让世子爷知道,得靠她们自己的力量来收拾一次宋无忧。 因此,在宋无忌带着添福回府后,没有一个人在他的面前提及此事。 赵如意像往常一样在他的跟前服侍着,待到宋无忌开始做药熏后,连婆子按照事先说好的那样,找了个借口将赵如意叫出了屋子。 赵如意将二儿留在了屋里照看一二,自己则和三儿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夜行衣,顺着夕照堂的墙根溜了出去。 入夜之后,夕照堂也好,大厨房也罢,都是没什么人会去的地方,因此她们二人很是顺利地摸进了大厨房。 大厨房里已经封了炉,白日里做事的厨娘们也已经散去,只留了个看火的婆子在查看了所有的灶膛后,就抱着酒壶去了后头临时歇脚的地方去喝酒了。 赵如意就带着三儿进了空无一人的大厨房。 二人刚站住了脚,就听见门外有了动静,然后就见着宋无忧踩着薄雪鬼鬼祟祟地跑了过来。 赵如意就让三儿躲在了门后,自己则是发出了娇滴滴的声音道:“可是二公子?” 宋无忧在来的路上还一直在想赵如意会不会放了他的鸽子,这会子一听到赵如意的声音,他整个人就像被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了起来。 难怪他曾听人说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赵如意此番提出的私会,可真是让他觉得刺激极了,他屋里的那些小妞儿还真没有谁能像赵如意这样,让他紧张又兴奋。 “我的如意小宝贝~!”宋无忧就兴奋地搓着自己的手,推开了厨房的大门。 可是厨房里却是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第一次来这厨房的宋无忧就有些摸不清方向。 “如意你在哪啊?”在大厨房里摸索了好一阵的宋无忧也没找着赵如意的身影,不由得急了起来。 “我自然就在这咯!”先比宋无忧入得大厨房的赵如意早就习惯了这黑暗,她也就凑到了宋无忧的身边幽幽地说了这么一句。 还没等宋无忧反应过来,一直躲在暗处的三儿就抄起一个用来装菜的空菜框往宋无忧的头上罩下去,随后她又抓起一根扁担往宋无忧的腿上砸去。 宋无忧就“嗷呜”叫出声来。 三儿和赵如意两个就合力将他摁在了地上,然后大声地喊道:“抓偷鸡贼啊!抓偷鸡贼!” 二人的声音一下子就引来了大厨房里看火的婆子,而这婆子又正好喝得晕晕乎乎的,听得有人偷鸡,她也没管那么许多,就跟着赵如意她们一块打了起来。 因为厨房这边的动静很大,不一会的功夫又引来了其他的人。 大家黑灯瞎火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爆打起偷鸡贼来。 赵如意和三儿一见这阵势,就赶紧趁着众人都没怎么注意的时候溜出了大厨房,偷跑回了夕照堂。 自从赵如意和三儿溜出了夕照堂后,连婆子就一直焦急地帮她们二人留着门,好不容易见着她们两跑了回来,连婆子这才放下了心。 “世子爷那边怎么样?”赵如意在连婆子的门房里就换起衣服来。 “我就瞧着二儿进去加了一次热水,想必无事!”连婆子就同赵如意做着耳报神。 赵如意便同她点了点头,然后轻手轻脚地回了正房,将二儿换了出来。 第119章揍成了猪头(二更) 听到了房里有了微喘的气息,一直泡在药桶中的宋无忌就微微抬了眼,然后就瞧见了发丝上挂了些许露珠的赵如意。 “你这是怎么了?”他就不动声色地问道。 “没……没什么……”突如其来的问话,将赵如意吓了一跳,她一边轻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道。 “就这都能吓着你?你刚想什么去了?”宋无忌就看了看一旁的自鸣钟,觉得熏蒸的时间差不多了,也就自行从药筒中站了其来。 赵如意就赶紧上前用帕子帮他擦了身,然后服侍他穿上了干爽的衣服。 只是在赵如意帮宋无忌穿衣的空档,外边的吵闹声变得越来越大,就听得宋无忌皱了眉。 “外边这是在闹什么?”宋无忌就有些不悦地问。 赵如意正想说自己出去看看,没想到薛氏却带着人明火执仗地闯了进来。 可以说,这在夕照堂还是第一次。 之前宋无忌还能和那薛氏相安无事,是因为他们还能做到互不干涉,可这会儿薛氏却是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宋无忌便不能忍了。 “你这是几个意思?想在我的夕照堂里大干一仗吗?”宋无忌就看着薛氏,语气不善地问道。 而薛氏也没打算退让,她把被人打得像猪头一样的宋无忧从背后拎了出来,然后指着责问道:“应该是我问你这是几个意思吧?你竟然让你院子里的人将我儿子打成了这副模样!你叫他明日如何出去见人?” 听得薛氏如此一说,宋无忌才正眼打量起宋无忧来。 只见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嘴角更是渗着血丝,哪里还有半点昔日风流倜傥的模样。 宋无忌瞧着,就有些不解地看向了薛氏:“他这副模样与我何干?你怎么就认定了是我屋里的人将他伤成了这样?” 宋无忌这边的话音未落,就听得宋无忧含糊不清地道:“是你身边的丫鬟赵如意把我打成这样的!你叫她出来,与我对质!” 此刻的赵如意虽然有些心虚,却也装成一脸无辜地站了出来,她很是不解地看着宋无忧道:“二公子说得好是没理,我几时将你打成这样了?” “你还装!”宋无忧情绪一时激动,也就牵扯到了脸上的伤痛,疼得他直呲牙咧嘴。 他轻捂着自己的脸,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后继续指控:“明明就是你约我今日在大厨房私会,可没想着我人刚一到大厨房,就被人罩住了脑袋爆打了一通。” “你这是血口喷人!”赵如意听着就急急地为自己辩解道,“好端端的,谁要与你私会?而且我今晚一直陪在世子爷的身边,又哪里来的功夫与你私会?” 赵如意一边说着,就一边朝宋无忌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宋无忌瞧着,却是一脸若有所思。 “你说谎!我在大厨房里明明还遇着了你!你说你没功夫去,那在大厨房里与我说话的人是谁?鬼吗?”宋无忧就激动地喊了起来。 薛氏这人平日里也是信鬼神的,一听儿子的嘴里嘣出了个“鬼”字,她就很是紧张地上前:“小孩子家家的,百无禁忌,不要一开口就神神鬼鬼的。” 然后她就很是不耐烦地看向了赵如意:“我看你这小浪蹄子真是坏得很,凭白无故地带坏爷们,还将人往死里打!不要以为你是宋无忌屋里的人,我就不能将你怎么样!我一样可以把你抓起来好好教训一番。” 说到后来,她的语气是越来越重,到最后竟是威胁起赵如意来。 “呵呵,好大的威风!我倒要看看,有我在,你怎么带走我屋里的人!”之前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宋无忌突然就开了口,“如意自进府起,就一直跟在了我的身边,你别说大厨房里是什么样,她恐怕是连大厨房在府中的哪一方她都不知道,她又如何跑到大厨房去行凶?” “还有宋无忧你刚才说的如意要与你私会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你之前每日使人来送东西的事我是知晓的,而且后来如意也是当着我的面,将你送来的东西都让你身边的那个雪语都带了回去,如此明显的拒绝意味,除非你是个傻的,不然不会不知道吧?”宋无忌就一脸嫌恶地看着宋无忧,“你身边的丫鬟是个什么德行我不知道,可我身边的丫鬟,我却可以为她打包票,她绝不是你屋里的那些丫头,可以随意让你轻薄的。” “而且每日用过晚膳之后,约莫歇上一炷香的时间便是我做药熏的时辰,这期间如意必须为我添水添药,根本离不得人,她又如何分身去大厨房里将你爆揍一顿?”宋无忌就慢条斯理地说道,“难道你们就想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来对付我屋里的人吗?” 虽然薛氏的身边人多势众,可宋无忌却说得义正言辞,反倒将他们这一行人都给镇住了。 “谁说是‘莫须有’的罪名?”薛氏转身就从身后一个丫鬟的手里拿起一条汗巾子朝着赵如意的身上砸了过来,“如果她没有私下里和我儿无忧私相授予,那这个又是什么?” “这不过是条汗巾子,”宋无忌就撇了眼掉在地上的汗巾子,神色淡淡地道,“谁知道你们是从哪儿弄来的。” “哪儿?自然是从你那丫鬟的身上咯!”薛氏就有些得意地道,“你不说她天天的都在你跟前么,那她的东西你不会不认得吧?” 宋无忌就垂着眼,用脚踢了踢那条汗巾子,依旧淡淡地道:“不认得,如意身上的汗巾子可是绣着如意二字,可你这个,却是什么都没有。” 薛氏显然是不信的。 赵如意瞧着,就从腰上解下了另一条汗巾子,特意将汗巾子下端所绣的字展现了出来:“那条虽然和我这条很像,可确实不是我的,你们为了污我的名,连这都能想出来,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不可能!那汗巾子是我从你身上亲自解下来的,怎么可能不是你的!”肿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宋无忧就继续喊叫着。 而宋无忌却是黑了一张脸道:“你们这是在欺负我在府中人少势弱么?既然是这样,不如我们进宫去请皇后娘娘决断吧!” 第120章护得像眼珠子(一更) 薛氏一听“皇后娘娘”四个字就怂了。 徐皇后是宋无忌的亲姨母,真要有什么也是站在宋无忌那一边的,又怎么会替自己说理? 而且自己的儿子在府里被下人打了,这话要是传出去,他们母子在这京城里还要不要脸? 可瞧着儿子被打的这副惨样,薛氏并不甘心就此作罢:“我儿无忧被打成这样,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吧。” “你这话就说得有些搞笑了,他被谁打的,你找谁理论去,跑到我这来瞎吼又有什么意思?”宋无忌看着那薛氏冷笑着,然后看着站在屋外的连婆子高声道,“连婆子,咱们院里每天都什么时候落钥,落钥后可还有人进出?” “回世子爷的话,咱们院里每日都是戌初落钥,落钥后大家伙儿都是在院子内活动,不曾有人出去。”一早就被赵如意打好招呼的连婆子也就毕恭毕敬道。 宋无忌也就冲着薛氏挑了眉:“你可听到了,宋无忧被打和我院子里的人毫无瓜葛,而且看他这伤势,不是那种长得五大三粗的婆子,也打不出来吧?我院子里可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这脏水可别想着往我这夕照堂里泼。” 薛氏听着就没有说话。 她当然知道儿子身上这伤是谁打的。 自从立冬后,这厨房里每隔得三五日便会丢一只鸡,因此管厨房的媳妇子来报后,薛氏就下令让她们警醒着些,只要抓到那偷鸡的贼就往死里揍,哪怕揍出了事,也有她担着。 因此在有人大喊了一声“抓偷鸡贼”后,才会有那么多人涌入大厨房,并且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拿起棍棒往地上那人身上招呼。 这期间宋无忧没少大声呼救,可那看火的婆子因为喝醉了酒,根本就不与理会。 更何况君子远庖厨,谁会相信堂堂二公子会在晚上黑灯瞎火的时候摸到厨房里来? 因此,众人在将他一顿狂揍之后,正准备捆着去薛氏跟前邀功时,才发现这被打的真是二公子本肉人。 做奴仆的在府里打伤了主子,这罪责就可大可小了。 刚才还打得正欢的众人一下子就慌了神,纷纷想要撇清自己的关系,都说是来这厨房见着有人在打偷鸡贼后,才跟着一块打起来的。 查到最后,那看火的婆子竟成了动手的第一人。 那看火的婆子也觉得自己很冤,这天寒地冻的,她喝些小酒暖暖身子本也算不得什么事,可就在她喝得晕晕乎乎的时候,听得有人喊抓偷鸡贼,她才冲出来的。 只不过她却死活想不起是谁最先在厨房里喊的这么一句话。 瞧着儿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薛氏自是心疼,也就问起他好好的为何要去厨房那种腌渍地方? 宋无忧这才说起他是去会赵如意的,还把他怀里的那条汗巾子给拿出来做证。 可他不知道的是,赵如意早就趁乱换掉了他怀里的汗巾子,因此他拿出来做证的汗巾子根本不是之前他从赵如意的腰上解下那一条。 如此一来,薛氏的兴师动众就变成了一无人证、二无物证的一场闹剧。 宋无忌这边还喊着要进宫求个公道,更是让那薛氏觉得头大。 薛氏身边的严嬷嬷便只好出来打着圆场,声称这只是一场误会,并劝解着宋无忌,若是为了这么件小事就入宫叨扰皇后娘娘,也实是不该。 宋无忌本只是虚张声势,他也没想真为了这事进宫,见有人在递梯子了,便见好就收。 薛氏也憋了一肚子的气回了馨香院。 想着自己原本是去撒气的,薛氏没想到自己反倒受了一肚子气回来,不管怎么样,她多少都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严嬷嬷就凑到看薛氏的耳边道:“夫人今日难道没有瞧出来么?今日夕照堂的那位哪里是为了护犊子?分明就是用情至深啊!” “这话怎么说?”听得严嬷嬷这么一说,薛氏就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夫人您难道没发觉,今日那一位把赵如意护得像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紧么?”严嬷嬷就在薛氏的耳边絮叨着,“而且他也是为了那赵如意,才嚷着要进宫的。” 薛氏仔细一回想,觉得可不就是这样。 对一个丫鬟用情至深,那这丫鬟岂不就成了宋无忌身上的一根软肋? 薛氏就在心里暗笑起宋无忌太傻。 她这个当家主母对付不了原配嫡妻留下来的孩子,难道连个丫鬟也收拾不了吗? 一想到这,她就让严嬷嬷附耳过来,并且与她嘀嘀咕咕了好一阵。 夕照堂里,待薛氏带人走后,宋无忌也遣了屋里的人,独留下了赵如意一个。 “说吧,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待赵如意好是一码事,可赵如意若是有什么事瞒着他,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赵如意也知道今天这事闹这么大,肯定是瞒不过世子爷的,于是便老老实实地将今日在回府时如何被宋无忧刁难,自己又是如何约他去大厨房,以及她是如何和三儿一道将宋无忧痛打一遍的事情都说了。 赵如意说得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可宋无忌却听得慢慢皱了眉。 这个宋无忧竟然专挑了自己不在府里的时候来找赵如意的麻烦,看样子,根本就是蓄谋已久。 “可遇着这样的事,你为何不告诉我?而是想着私下里去对付他?”这也是让宋无忌觉得恼火的地方。 他院里的人遇着了问题竟然不是想着向他求助,而是自行想办法去解决,是因为觉得他这个主子当得不够格,不能帮她们解决问题吗? 宋无忌顿时就觉得面子挂不住了。 “因为我觉着这是我和二公子之间的恩怨,我想自己摆平他。”赵如意就低了头,说了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因为在她看来,这一份恩怨并不是单指这一世的,在她的心里,她将上一世也算了进来。 “可是凭你一己之力就真的能做到吗?”听着赵如意的话,宋无忌收了些许怒气,又多了一份心平气和,“可到最后不还是一样需要我来为你打圆场?今日是运气好,我帮着你把话圆过去了,可倘若有一天再遇着类似的事,而我又被你蒙在了鼓里,不能及时帮上你又怎么办?” “如意,你得学会相信我!”说着,宋无忌的声音变得更加的柔软了,“相信我会无条件地站在你的身后,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 第121章你想到哪去了(二更) 不知为何,赵如意一听到这话,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她之前不是不信世子爷,也相信自己在遇着事后世子爷会愿意为自己出头。 只是上一世,她已习惯了遇着问题自己想办法去解决,因此在听到有人愿意与她共同分担时,便忍不住有些激动。 见着突然流泪的赵如意,宋无忌还以为是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重,他便有些慌张地替赵如意擦了眼泪解释道:“我并不是责怪你做得不对,我只是觉得你做事之前先跟我通个气更好,别让我当局外人好吗?” 赵如意就哽咽着点头,而宋无忌也将她拢入了怀里。 “你娘今日的百日祭可还顺利?”想着换个话题的宋无忌便问起了赵如意,“你爹爹那边还有没有需要抚照的地方?” “爹爹让我在府里当好差,不用太惦记他,而且香烛铺子的李老板夫妇也许诺他们会帮着照看一二。”赵如意就靠在宋无忌的胸膛上,喃喃地道,“有时候我还真觉得自己是个不孝的女儿,长这么大,竟然不能侍奉双亲。” “你若心中觉得亏欠,平日里就多回去探望探望他老人家好了,反正在府里我也不曾拘着你。”宋无忌就一边抚着赵如意的脊背,一边安抚着她道,说话间就将嘴靠近她的耳边轻咬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触感让赵如意全身颤栗,更让她想起了自己之前同世子爷的约定。 “我……我……今日来小日子了……”赵如意就有些怯怯地道,生怕世子爷误解了她。 宋无忌听着却是一愣,随后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点了点赵如意的鼻子道:“我不过是咬了咬你的耳垂,你就想到哪里去了?真想打开你的小脑瓜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赵如意听着就脸颊一红。 世子爷刚才那么亲密的动作难道不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 瞧着赵如意的一脸窘样,宋无忌就揉了揉她的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就跟了我的!” 听着世子爷的这句话,赵如意反倒有些迷糊起来。 世子爷说不会让自己不明不白地跟着他,那他要怎么做?难道是给自己一个通房丫鬟的名份吗? 想着自己上一世做通房丫鬟时的惨痛经历,赵如意的心里竟隐隐生出了一些抵触。 虽然世子爷曾说过会让自己做正房嫡妻,可是丫鬟出身的她却很清楚,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世子爷是皇亲贵胄,而她只是个出身卑贱的丫鬟,他们二人间身份上的鸿沟根本就是不可逾越的。 倘若她运气足够好的话,或许能凭借生下一儿半女而晋升为姨娘,在色衰爱驰之后仰仗着正房嫡妻的鼻息讨生活。 一想到这些,赵如意便觉得深深的无力感。 这或许就是她的命吧。 赵如意决定索性再也不去想这些了,她再次将头靠在了宋无忌的胸膛,听起他那坚实而有里的心跳。 就将自己的人生都交给他吧! 娘亲不也托梦告诉自己,只要她跟着世子爷,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么? 既然他说会无条件地相信自己,那自己也无条件地相信他一回又何妨? 反正她这条命也是赚来的! 想着,赵如意就闭上了眼睛,微翘起嘴角。 宋无忌也很是享受这样的宁静,因此他也环住了赵如意,并用下巴在她的头顶慢慢地摩挲着,然后就听到了赵如意那均匀的呼吸声。 宋无忌低头一看,果然就见着她睡着了。 “你这丫头,还真会享受!”宋无忌就在赵如意的耳边嗔笑着,然后将她抱进了内室。 也多亏得赵如意这些日子帮他一直调理着,宋无忌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和正常人无异,以前他只要多走上两步都会喘,而这如今即便是抱着赵如意也能健步如飞。 只是在放下她后,双臂会觉得有些绵软,看样子他得将放下多年的练功又再捡起来了。 看着赵如意那恬静的睡颜,宋无忌便拥着她,也倒头睡去。 到了第二日一早,阿东便递了消息进来,说他们在南城外的破庙里发现了那些亦不剌人的行踪。 宋无忌一听,哪里还敢耽搁,草草应付了几口早膳后,就带着赵如意出了门。 有了昨天的那件事后,他可不敢再将赵如意独自留在府里了。 “添福,你去一趟德远镖局,让陈教头赶紧带着人去南城外的破庙!”为了赶时间,宋无忌竟然从添福的手中抢过缰绳,并将他赶下了马车。 “世子爷!”赵如意和添福见状就异口同声地惊呼了起来。 世子爷这是要自己驾车? “你们放心,我自十岁上下就已经学会怎么驾车了!这点事还难不倒我!”看着这二人皆是一脸惊恐,宋无忌就安抚着他们,然后轻扬了手里的马鞭,那马儿就很是听话地走动了起来。 宋无忌就冲着赵如意抛过来一个得意的眼神,仿佛在说“我没有说谎吧”! “行了,我这边自己驾车去南城外的破庙,你赶紧去给陈教头报信!”不想与添福再度啰嗦的宋无忌在交代完这话后,便抽了那马儿一鞭,稳稳地架着车往南城外而去。 宋无忌的马车驾得很稳,赵如意就忍不住撩开车帘子同他说起话来:“世子爷是怎么学会驾车的?” “小的时候,看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想学!”宋无忌一边扬着鞭子,一边同赵如意笑道,“我那时候缠着舅舅教我骑马射箭,缠着周芮教我驾马车……而且我还学过木工,曾照着《鲁班书》做过木鸢……” “木鸢?做成功了吗?”赵如意一听就来了兴致。 “没有,”宋无忌无奈地笑了笑,“我母亲听闻我在学《鲁班书》,拖着病身就过来了,不但让人劈了我做的木鸢,还将那本好不容易得来的《鲁班书》给烧了。” “啊?这是为何?”难道先夫人认为手艺人是下九流么?赵如意便在心里想。 “因为我母亲说,《鲁班书》又叫《缺一门》,修习的人注定会鳏、寡、孤、独、残,她不想那样的不幸降临到我的头上,”宋无忌便笑叹道,“后来没多久,我母亲就去世了,而我也染上了怪病,有时候我都会禁不住想,是不是因为母亲烧了那本《鲁班书》而遭到了反噬,而我也是因此一病不起。” 第122章千万不可轻敌(一更) 宋无忌虽是笑着说这话,可赵如意却能从他的言语中感受到他的悲伤。 难道这么些年,世子爷一直将先夫人的死怪罪在自己身上吗? 赵如意懂那种歉疚的感觉。 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时刻地扼制着你,根本让人畅快不起来。 “怎么会!”赵如意就赶紧开解着宋无忌道,“世子爷的病,分明就是有小人在作祟!算不得数的。” 宋无忌一想,又好似确如赵如意所说。 宁国府地处南城区,因此从宁国府出来并不用多久便能从南城门到达南城外。 而南城门外不到一两里地的地方就是破庙。 因为时间还早,加之天气又冷,城门外并没有多少人在活动,因此宋无忌的马车一出城,一直候在城墙边的阿东便围了过来。 见马车里只坐了赵如意,阿东那原本充满了期待的眼神瞬间就黯淡了下去,他的嘴微张,却什么都没说。 宋无忌瞧着他的样子就在心中暗暗点头。 这阿东虽然整日混迹于市井靠乞讨为生,却是个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不能说的人。 于是他也就打消着阿东顾虑:“我请了德远镖局的人来助阵。” 德远镖局虽然这两年不行了,可当年钟老堂主赚下的威风还在,阿东听闻德远镖局的人会来,脸上这才有了笑容。 二人正说着话,就见着陈风带着人正穿过南城门一路小跑的过来了。 而气喘吁吁的添福则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跑得都快要断气了。 “宋世子,我们一接到消息就赶紧赶过来了!”陈风就指了指跟在身后的那几人道,“这些都是我们镖局有功夫在身的镖师。” 宋无忌听闻就冲他们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阿东道:“说一说你打听到的情况。” 阿东就点了头,一本正经地同众人说了起来。 “前面就是破庙了,因为香火不盛已被荒置多年,以前天冷的时候,我和一些弟兄们都躲在那庙里过冬。”为了方便解说,他还特意折了一段树枝,在沙土地上比划了起来,“那庙有前后两张门,可因为年久失修,不少地方的围墙也倒塌了,可以说四面八方出进都很方便……” 阿东说得极为认真,陈风他们听得也不含糊,还时不时提出一些自己不大明白的地方,而阿东也是尽可能地给予解答。 如此一来二去,众人对破庙的情况也就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这伙人是昨天晚上过来的,一行五六个的样子,”阿东继续道,“他们凶神恶煞地将我们从那破庙里赶了出来,今日城门一开我便进城给宋世子报了信,想必这会儿他们还在那破庙里没有离开。” 陈风就暗自庆幸自己带足了人手,既然那破庙四通八达的,他就只好将手下的人都分散开,然后去围攻那破庙。 “对方的人多,我们千万不可轻敌!”陈风就嘱咐着手下的人道,“大家尽量要小心,不要让破庙里的人跑了,要知道宋世子可是给了我们三倍于定金的酬金!” 德远镖局的人都知道宋无忌拿了一根金条当定金的事,听得陈风说酬金是定金的三倍之后,众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的斗志高昂,并悄悄地接近那破庙。 宋无忌带着赵如意却不想只在外围观战,因此他也就嘱咐添福和赵如意远远地等着,他则是跟在陈风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往那破庙边挪去。 眼见着世子爷要去犯险,而自己却只能在一旁躲着,添福和赵如意的心里就多少有了些不愿意。 二人悄悄一商量,也远远地跟了上去。 那破庙并不大,因为没门没窗,里边的人说话声稍微大一点都能被外面的人听到。 偏生这些亦不剌人平日里豪爽惯了,他们在破庙里又是喝酒又是吃肉的,闹得不亦乐乎。 陈风就对身边的一个年轻镖师道:“小飞,你先去探探虚实。” 那个被称作小飞的镖师点了点头,一个翻身就跃上了那破庙的墙头,不过是几跳的功夫,就轻轻盈盈地落在了那破庙的房顶之上,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原来是个会轻功的人!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就见着小飞原路返了回来。 只是他回来的时候,却是充满了疑惑:“刚才那位小兄弟不是说对方只有五六个人吗?为何我刚绕着这破庙跑了一圈,却发现对方的人手不在二十人之下!” 对方竟会有二十多人? 这一下无论是陈风还是宋无忌都愣住了。 如果对方的人手也有这么多的话,那陈风带来的这十多个镖师根本不够用,那这一次的围堵又注定是功亏一篑。 “不可能!”这次却轮到阿东不服气了,“对方明明只有五六个人,我不可能连人都数不清!” 陈风一听,就赶紧打着圆场道:“我们不是说你没数清楚人,我们的意思是,会不会是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们又新增了人手?”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或许先头的那五六个人只是打先锋的,待他们占下这里后,他们的同伙才慢慢地聚集了过来。 只是如此一来,他们的人手原本是三倍于对方,而现在很有可能有人需要一对二! 宋无忌就沉默了许久。 之前就让这些人跑了一次,他们只会比以前更警觉,这一次若还不能抓住他们,自己很有可能就再也抓不到他们了。 虽然他到现在都没明白皇上为什么会私下里将这个抓人的活分头派给了自己和徐瑾之,这实在是太过儿戏了。 倘若一个操作不当,很有可能会让这群人逃脱,从此逍遥法外。 可是皇上的心思又怎么是他们这些人可以妄加揣测的?或许只有等到他们抓到这些亦不剌人后,才能得知事情的真相。 “陈教头,如果对方的人手陡增至二十人,你还有几成把握?”宋无忌就有些神情凝重地问起了陈风。 陈风也不不敢贸然回答宋无忌,他在思量了片刻后道:“和里面的人没有交过手,不知他们的深浅,有几成把握我实在是不好说,咱们也算是一对一,五五分,或许能勉强打个平手!” 第123章一团混战(二更) 五五分? 也就是说他还有五成的把握! 宋无忌和陈风带来的这些人并不熟,可从刚才那位叫做小飞的年轻镖师飞檐走壁的绝技来看,德远镖局里或许还真是藏有能人的。 宋无忌也就冲着众人抱拳道:“我知道大家伙都是走江湖的,平日里讲的就是个义字,大家能来,就肯定会全力以赴,可我却希望大家还是以自身安全为重。” 陈风听着就有些动容,他也是跑了好些年江湖的人了,雇主们从来惦记的只有自己的货,又几时惦记过他们的人? 可以说这位宋世子是第一人! 他也就向宋无忌抱拳回礼道:“世子爷言重了,我们干的本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行当,该怎么做,我们心中自有分寸。” 宋无忌就同陈风点了点头,然后对众镖师道:“先前说好了是事成之后再给三根金条,因今日情况有变,若还能活捉了破庙里的那些人,我给诸位的酬金涨到十根金条!” 众人便都听得神情一振,就按着之前陈风的部署四散开去。 赵如意虽是远远地跟着,可也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对话。 她就很是担心地同添福道:“对方突然多出了那么多人,会不会对咱们世子爷不利?而且等陈教头他们冲进去后,世子爷身边更是没人了。” 添福也觉得赵如意的担心有道理,于是二人便悄悄地靠近了宋无忌,并在他的身后蹲了下来。 宋无忌觉得身后突然有了人,便警觉地回了头,待他发觉是赵如意和添福后,也就低声斥责道:“不是让你们两远远地候着么?你们也跑过来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担心世子爷您啊!”和宋无忌相处久了,赵如意说起话来也没有那么多顾忌,“我站得离世子爷那么远,心中实在是不安得很。” 添福听着也不住地点头。 “那行吧,”宋无忌也不希望他们总是跑来跑去的引起他人的注意,便只好道,“那你们两就在这乖乖地呆着,不要发出任何的声响。” 赵如意赶紧连连点头,蹲在宋无忌的身后再也没有吭声。 陈风那边悄无声息地摸进了破庙,却发现庙里却如阿东所说只有五六个人,他也就一脸疑惑地看向了之前去探过虚实的小飞。 小飞就用手比划着,说他在破庙外还发现了人。 众人也就一脸小心地靠近着,岂料那破庙的大殿里却有人走了出来,显然那人没想到大殿外还有人,而陈风等人也将手都按到了各自的兵器之上,开始打量起那人。 那是个典型的胡人汉子,一脸的络腮胡,让人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他同样也打量着陈风等人,不过瞧着他们都是江湖人的打扮,不像是官府里的人。 短暂的互相沉默过后,那人就操着不怎么流畅的汉话吆喝道:“这里都是我们的,你们走吧!” 陈风一见对方并没打算与自己动手,就同那人笑道:“这路边的破庙,你呆得为何我呆不得?我们几个不过是赶路赶得累了,想在此歇歇脚,休整休整好进城去!” 说着,陈风就带着人要往里闯。 那络腮胡子定是不肯,二人眼看着就要冲突上了,庙里又走出了另外一个络腮胡,只是这个看上去更为年长一些。 只听得他叽里咕噜地同那年轻的络腮胡说了几句话,年轻的那人终于不再与陈风犟了,而是自行进得破庙去。 年长的那个络腮胡也就冲着陈风笑道:“我们是来京城里做生意的商队,因为不懂京城的规矩,走错了门,守门的不让我们进,我们只得在此处先落脚,到时候再绕到东门去。” 那人说得很是诚恳,就好像是真的一样,可陈风却没发现他所谓的货物和商队。 他也就用江湖人的礼节拱了拱手,带着人顺着门进到了破庙的另一边。 宋无忌在破庙的大殿外瞧着,也就替那陈风捏了一把汗,这陈风还真是艺高人胆大,他这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 因为天冷,那些亦不剌人就在破庙里升起了一堆火,然后在火上烤着吃食。 陈风找了一个离他们远远的地坐了下来,和身边的人装成休整的样子,却仔细地观察起这几个亦不剌人。 他发现他们只是自顾自地吃吃喝喝,根本就没有理会在破庙外的那十多个人,甚至可以说,他们好似根本不知道庙外还有人其他一样。 陈风的心里就生了疑,又给那小飞使了个眼色。 小飞便从破庙大殿的后门转了出去,不一会的功夫又从大殿的前门转了进来,显然是绕着破庙又走了一圈。 他冲着陈风摇了摇头,示意破庙外的胡人并没有走。 陈风就更觉得奇怪了。 难不成那些胡人也跟自己一样,是来盯这几个瓦剌人的吗? 他就想将这一消息传给庙外等候着的宋无忌。 可他还没来得急派人出去,那边火堆旁的几个亦不剌人却好像发生了内讧,不但砸破了酒坛子,还叽哩哇啦地互相大吵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大殿里的陈风和破庙外的宋无忌皆是一愣,然后就看着那几个亦不剌人互相殴打了起来。 若是以往,依照江湖的规矩,即便是有人在打架,与此事不相关的陈风大可以在一旁坐山观虎斗。 可今日他却是受人之托来堵人的,就不能任他们就这样打下去,于是陈风也混战了进去。 德远镖局的人见自家的教头下了场,也就跟着一块混战了起来,而原本候在庙外的那些胡人也冲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破庙里就乱战成了一团。 等在庙外的宋无忌就更加看不明白了。 这群看似毫无章法混战在一起的人看似是在打群架,可他发现后来加入的这群胡人和那些亦不剌人并不是一路的,而且他们好像也是为了这几个亦不剌人而来。 “世子爷,后来涌进来的这些人像不像我们那天在茶楼上见到的那支马队?上次也是因为他们,才让这些人跑了的。”一直在宋无忌身边没有说话的赵如意也出言提醒道,“这一次会不会又让这些人跑掉?” 第124章又是他们(一更) 听得赵如意这么一说,宋无忌就仔细朝那些人看去,果然是他那天在茶楼上看到的那群人。 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之前宋无忌一直以为这群人是那些亦不剌人的同伙,可今日仔细一看,却发现他们是真正的瓦剌人,只是因为之前那些亦不剌人总是装成瓦剌人,反倒让他有些弄混了。 只是这群瓦剌人是来干什么的?难道是和自己一样,来拿这些亦不剌人的吗? 如果大家的目的都一样,那此刻又何需互相为敌?倒不如共同联手,先将那些亦不剌人抓住,然后大家再坐下来相商好了。 一想到这,宋无忌就喊着瓦剌语的“住手”,冲进了破庙里。 赵如意和添福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宋无忌喊的是瓦剌话,因此那群瓦剌人里就有人为此做出了反应,只不过他并不是停手,而是看向了他们自己人中一个身穿华服的青年。 那华服青年并未示意众人停手,而是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宋无忌用生硬的汉话问:“你是谁?” 宋无忌就用瓦剌话回答他。 在得知宋无忌也是来抓人的,那华服青年却是摇头:“不行,不行,我已经盯了他们很久了,我必须把他们都带回瓦剌去!” 宋无忌听着也用瓦剌话急道:“他们在我大周境内犯了事,自然要受我大周律的审判和制裁。” 宋无忌和那华服青年一人说汉话一人说瓦剌话,在场的人除了他们自己,就只有那几个亦不剌人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确实是奉新国君卜杜拉之命混进大周京城的细作兼死士,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假扮瓦剌人挑起大周和瓦剌之间的不和,并且都没打算活着回去。 之前的围场秋猎失手了,他们便在京城里想办法躲了些日子。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官府的人好似对围场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京城里也是一片风平浪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就在他们以为风声已过时,没想却来了一批真瓦剌人,将他们打得四散。 那为首的亦不剌人在听得宋无忌他们的对话后才明白,原来这些大周人并非没有怀疑他们,只是这些大周人做得很是隐蔽,差一点就迷惑了他们,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之前是三拨人在混战,他们这几个人还有可能趁乱跑出去。 可如果另外两拨人联手了,他们这五六个人,绝无逃脱的机会。 可一想到国君交给他们的任务,他便不能让自己的人在这里全军覆没。 他虽不是汉人,可汉人的兵法他却是看过的,因此他就大喊了一声“擒贼先擒王”,他手下的那几个亦不剌人就立刻反应了过来,就分别提刀向宋无忌和那个瓦剌华服青年砍去。 那瓦剌华服青年身边的人迅速反应了过来,就带着那华服青年躲避了过去。 可宋无忌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因为陈风的人离他都很远,根本顾不过来,眼看着那人的大刀就要往宋无忌的身上砍过来了,赵如意便大喊了一声“世子爷小心”,没有多想地就往宋无忌的身上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赵如意扑到宋无忌身前的那一瞬,那亦不剌人的弯刀也正好砍了下来,不偏不倚地砍在了赵如意的后背上,瞬间就拉开一道半尺来长的口子,通红的鲜血一下子就染红了她身上的棉袍。 这触目惊心的红,顿时就惊吓住了宋无忌。 “如意……如意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他惊恐地按住赵如意背上的伤口,心中更是升起了害怕失去她的恐惧感。 “我……我没事……”知道自己中了一刀的赵如意感觉到后背越来越疼,可她依旧咬着牙道,“世子爷,咱们先躲一躲吧!” 宋无忌却担心着赵如意背上的伤势,并不敢移动太多,也后悔刚才自己对那些人太无防备了,才会让赵如意替自己挡了这一刀。 那在场的瓦剌华服青年见状便大声地用瓦剌话同自己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然后他手下的人便同陈风带去的人联手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刚才还是凶神恶煞的几个亦不剌人都给抓了起来。 而那瓦剌华服青年更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递到宋无忌跟前:“我们瓦剌的金疮药,很厉害的!” 宋无忌来不及说谢,就从他手里接过了那瓶金疮药,赶紧撒在了赵如意那正冒着鲜血的伤口上。 说也神奇,那金疮药粉一撒下去,刚在还往外汩汩冒血的伤口一下子就凝住了血,只是血和那药粉混在一块,很快就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看上去比之前更恐怖了。 宋无忌就将那药瓶递了回去,并用瓦剌话说着谢谢。 那瓦剌华服青年也是豪爽:“这药还是你留着吧!我还有很多!” 宋无忌听着,便毫不犹豫地将那药粉收了下来,并同那华服青年自我介绍道:“宁国府世子,宋无忌!” “我叫金兀珠,来自瓦剌,到你们大周来,就为了抓住这几个以我们瓦剌之名干坏事的人!”说着,这位自称金兀珠的华服青年就指着那几个被抓起来的亦不剌人道,“我要将他们都带回瓦剌去!” 宋无忌听后却急声阻止道:“这恐怕不行,这些人在我们大周境内犯了事,我得将他们送去大理寺!” “可是我已经盯了他们好久了!我就是为了他们才来的大周!”金兀珠一听宋无忌竟要跟他抢人,也急了。 “兄台是以什么身份来的我大周?你若是以商人身份入京,那自然就只能干商人才能干的事,可若是以其他身份入京,可曾去过鸿胪寺报备?”宋无忌倒也不慌不忙。 那金兀珠一听就卡了壳。 瓦剌与大周互相通商,的确是给商人提供了不少的便利,只要是持商人的文书便能顺利通过两国的边境。 可若不是商人,那入关的过程就要繁琐许多,至少就要提前两三个月去鸿胪寺审查报备。 第125章我不能做主(二更) 这金兀珠当初就是嫌麻烦,因此他便押了一车皮毛,带着手下以商人的身份入了大周。 既然是商人,那他能带走的,也就只有货物和钱财,进来多少个人,就得出去多少个人,不许多也不许少,如果有人还想多留些日子,还得定期去官府报备。 听得宋无忌这么一说,金兀珠也为了难。 确如宋无忌所说,他若想光明正大地把人带走,他就不得不公布自己的另一重身份。 可若就此把人交给了宋无忌,那他这一趟南下的意义又是什么? 金兀珠就进退两难地思量了起来。 可宋无忌却没有心思与他继续耗下去,他得赶紧带着赵如意回府,好让许岚过来看一看有无大碍。 更何况这会子赵如意因为失血,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就更让宋无忌无心逗留了。 就在此时,宋无忌在无意间就听到金兀珠手下的人用瓦剌话称他为“小王爷”,而金兀珠则是一脸警觉地看向了宋无忌,很显然他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按照两国当年签订的协定,皇族和官员是必须享受贵宾待遇的,不但鸿胪寺的官员要出面接待,而且还必须全程陪同,根本不可能让他如此自由地在京城的街头走动。 宋无忌并没有戳穿他,只是坚持抓到的这些人必须送去大理寺审判。 “这些人犯了我们的《大周律》,又是在我们大周被抓的,自然就得先受我们大周律的惩戒,”宋无忌同那金兀珠心平气和地道,“金公子既然觉得这些人在瓦剌也犯了事,想要将他们带回去,不妨就请你们瓦剌的官员与咱们鸿胪寺的官员作出交涉,咱们依章法办事不是更好么?为何要去冒那个私运人口的风险?” 金兀珠听那宋无忌说得并非全无道理。 他们之所以来,就是不想让这几个假冒瓦剌人的亦不剌人从中作梗,让瓦剌和大周生出罅隙。 自己若执意,那岂不是正中了这些个亦不剌人的下怀? “也罢!让你们的人先将他们几个收监也好!可到了审理他们几个的时候,我们是不是也能参与?”金兀珠就做出了让步。 “这我可不好回答你!因为这并不是我能做主的事。”宋无忌也就同他实话实说道,“如果你们是通过鸿胪寺的官员去说情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这金兀珠正如他手下所称呼的那样,是个瓦剌小王爷的话,想必这点面子,鸿胪寺的官员们还是要给的。 见金兀珠不再坚持,宋无忌就同他再次道了谢,又拜托了陈风将这几个亦不剌人送往大理寺:“只要报我的名就成。” 陈风也不多话,而是让自己的人押着那几个亦不剌人走了。 宋无忌也冲着金兀珠拱了拱手,抱起赵如意飞快地上了马车,更是吩咐添福道:“你赶紧上太医院去请许岚!” 添福哪里敢耽搁,又一路小跑着跑开。 宋无忌平稳地驾着车,生怕颠簸了马车里的赵如意。 而赵如意也将宋无忌的焦急看在了眼中,就咬着牙故作坚强地安慰他道:“世子爷,我真的没事的!” “你别说话!”宋无忌皱着眉,恶狠狠地说着,可在心里却把自己咒怨了个遍。 是自己太大意了。 怎么就忘了那几个亦不剌人就是亡命之徒。 赵如意若是因此而出了什么意外,他真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自己。 也但愿金兀珠给的那个药粉真如他所说的那般神奇,只是这么长的一道刀伤,应该会留下很恐怖的疤痕吧? 赵如意是长得那么精致的一个人儿,宋无忌的心里愧疚得就好像自己不小心弄坏了一个做工惊艳的瓷娃娃一样。 不一会儿的功夫,马车便驶回了宁国府,宋无忌更是将马车停在了二门前。 就在宋无忌准备伸手去抱赵如意的时候,赵如意却摇头拒绝了。 世子爷亲自赶车就已经够让府里的这些人惊愕好一阵了,倘若他在府里再抱着自己健步如飞,就肯定会被人发现他身体已经痊愈的事。 上一世就在府里当差的赵如意自然清楚地知道,整个宁国府上下对宋无忌的不怀好意。 “世子爷若是将我抱进去,府里的人就都会知道世子爷已经痊愈的事!所以还是让我自己走吧。”赵如意就咬着牙,下了车。 也不知是因为伤口太疼,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赵如意双脚一沾地就觉得有些眩晕。 好在宋无忌就一直站在她身旁,才没让她就此倒下去。 “你行么?”宋无忌就扶着她,很是担心地问。 “我能坚持到夕照堂的。”赵如意就拽紧了宋无忌的胳膊很是坚定地说。 这话她是对宋无忌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因为她的后背都已经被血水浸透了,所以看上去特别的触目惊心,再加之宋无忌一路扶着她慢慢地走着,府里就有不少人都瞧见了这让人骇目的一幕。 也就是一杯茶的功夫,整个宁国府都在传宋无忌在外遇刺的事。 “怎么就没刺死他?”听闻这一消息的薛氏就恨得牙痒痒。 自从先夫人徐氏死后,她就没有一天不在盼着宋无忌早死。 她甚至还曾经派人往宋无忌的饮食和汤药里做手脚,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宋无忌年纪不大,心眼却不少,自己这边才刚把人安排进去,没想着他那边就把屋里服侍的人都给遣了出来,只留了几个徐氏当年给他安排的人。 这些年她也没少想办法,想安插几个自己的人到宋无忌的身边去,岂料整个夕照堂竟被宋无忌经营得像铁桶一样。 她原本以为那赵如意会是个契机。 岂料赵如意竟是秦春花的女儿。 要知道那秦春花当年可是因为她的原因而被赶出府的,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秦春花的女儿不会和自己一条心,所以她就干脆放弃了拉拢赵如意的想法。 “想办法去打听打听,是什么人要刺杀他!”薛氏就同身边的严嬷嬷低声絮叨着,“说不定咱们也能好好利用利用!” 严嬷嬷一听就明白了过来,跟在薛氏身边这么多年,她自然知道薛氏的心病是什么。 她也就应了一声“喏”,悄悄地退出了馨香院。 第126章疼晕了 许岚比宋无忌想象中要来得快。 添福去找他时,只说世子爷有些不大好,许岚还以为是宋无忌旧疾复发,便提着医箱火急火燎地出了宫。 待他出了宫后,添福才敢跟他说实话。 听闻是赵如意被人砍伤了,许岚就更急了。 他和赵如意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就在带着赵如意学医的这段日子里,他发现这丫头还真是有些天赋的。 因此,二人虽未行过正规的拜师礼,可在他心里却将赵如意当成了嫡传的弟子。 “你这不是耽误我的事么!”许岚就同添福皱着眉头道,“你早说是赵如意受了刀伤,我也不至于背一医箱给宋世子内服的药。” 可添福也是无奈,他刚才要是实话实说了,还不一定有宫人愿意替自己去传递消息,毕竟谁家的丫鬟受伤了,会跑到宫里来请御医的? “许太医,您就别再纠结了,待会不管您缺什么药,我都去仁安堂帮您抓回来!您还是赶紧地去看看如意吧,她背上被拉出了一个半尺来长的口子,连红肉都给翻出来了,血汩汩地往外冒,棉袍子都被染红了……”添福边说就边拿手比划着,一点都不怕吓着许岚。 许岚一听,眉头就皱得更紧了,他赶紧叫了一辆车直奔了宁国府。 在用过金兀珠的金疮药后,赵如意背上的伤口本来已经不再冒血,可就在她忍痛走回夕照堂的这一路,没想又让那伤口裂开了。 为了不让她继续乱动而影响了伤口,宋无忌用剪子剪开了赵如意身上的衣袍,让她仅着了一件肚兜趴在了热炕上,又小心翼翼地替她自腰线以下盖上棉被,生怕她又因此着了凉。 即便宋无忌照顾得无微不至,可那刀口却是一阵又一阵地疼,疼得赵如意感觉是有人在她的背上绞刀子,一下又一下,疼得她脸色苍白、满头冒汗。 宋无忌拿着热纱巾在一旁轻轻地替她擦着额角的冷汗,就真的恨不得这一刀是砍在了自己的身上。 因此在听闻许岚到了之后,他便顾不得那么许多,直接将许岚请进了内室。 虽然一路上已经做过了心理建设,可许岚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见到如此触目惊心的一面。 真如添福所说,一条骇人的伤口自赵如意的左肩延伸至右肋之下,虽然有些结痂,但有些地方又还在冒血,被砍翻出来的红肉更是向外敞豁着。 这刀口若是不处理,将来即便是好了,也会留下一道非常难看的疤痕。 许岚见了就皱眉道:“不能让伤口就这个样子敞着,咱们得把它缝起来!” 说着,他就叫人去准备烈酒,而他则从医箱中拿出一个卷着的布袋子,展开后竟是一套做工十分小巧的刀具。 “我必须把你伤口上的腐肌刮去,然后再用针线给你缝合上,这个过程或许会有些疼。”就在准备的空档,许岚就同赵如意交代道。 趴在那的赵如意就点了点头,抓过炕上的一块帕子咬在了嘴里。 许岚从布袋子里取出一把小刀来,先是在火上淬过一遍,又用干净的帕子沾酒,替赵如意擦洗着伤口。 灼热又刺痛的感觉几乎让赵如意痛晕了过去。 宋无忌很是心疼地守在一旁,紧紧握住了赵如意的手,因为他发现除此之外,自己根本就是无能为力。 清洗过伤口之后,许岚就用小刀刮起赵如意的伤口,竟将她疼得晕死了过去。 宋无忌一瞧就急了:“怎么会这样?她这是疼晕过去了吗?” 许岚在探过赵如意的鼻息,又把过她的脉象后便同宋无忌道:“没有什么大碍,索性刀口不深,并未伤及她的五脏六腑,她之所以会晕厥过去,可能只是因为太疼了。” “这样也好,至少我在替她缝针时,她便感觉不到痛了。”许岚反倒有些庆幸地说。 听得许岚说并无大碍,宋无忌那悬着的心又放下了一点点,只是他却将赵如意的手攥得更紧了。 许岚在替赵如意清过疮后,便用扳弯的缝衣针帮她缝合起伤口来,那缝衣针也是淬过火的,而缝衣线更是用沸水煮过了的。 别看许岚是个汉子,缝合起伤口来却很是轻车熟路,不一会的功夫他便将赵如意背上那道向外豁着的口子缝合了起来。 “不知府里有没有金疮药?”做完这一切后,许岚才记起自己的医箱里并没有常备金疮药,而赵如意的这个伤口若是能用上一些金疮药则是更好。 “你看这个行不行?”宋无忌也就想起金兀珠给他的那一瓶。 许岚在接过那瓶子后,先是看了看,后又闻了闻,然后一脸惊喜地说道:“你这金疮药是从瓦剌来的?这可是好东西呀!” 说着,他便小心地将那药粉撒在了赵如意的背上,然后在宋无忌的帮助下,给赵如意缠上了绷带,以防她在挪动时不小心又碰裂了伤口。 “这些日子让她多休养吧!”弄完这些后,许岚才发现自己也是满头大汗,“我再给她开张补血生肌的方子,你让厨房里给多给她煮些好吃的,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让她静养!” 宋无忌就在一旁忙不迭地点头。 而许岚也顺便帮宋无忌把了个脉,在对他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便道:“好在你身体里的毒素也清除得差不多,无需每日再做熏蒸。真是多亏了你幼时的底子厚,身体养得好,才能让你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折腾之后,依旧能够挺过来,接下来的日子,强身健体比喝药管用。” 许岚的这一说法,正好同宋无忌的想法不谋而合,因此宋无忌也就将自己之前的打算都同许岚说了。 在得知宋无忌打算像以前那样习武练箭,许岚并没有反对,他只是提醒宋无忌要注意循序渐进:“凡事一口吃不成胖子,你这身子毕竟虚了那么多年,不要急慢慢来!” 听得许岚这么说,宋无忌就很是高兴。 “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会注意,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请许太医不要将我已恢复的消息说出去,麻烦还替我保守一段时间。”宋无忌就很是诚恳地请求。 许岚也不是个傻的,这些年他在宁国府进进出出,宁国府的人对宋无忌是个什么态度,他心里也是门清。 因此他也就表示理解地点了头,在给赵如意留下了一张方子后,这才出了府。 第127章世子爷给屋里添了人(二更) 赵如意在昏睡了一天一夜后才醒了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翻了身,虽然觉得背后还有些牵扯,但只要她的动作不是太大,倒也不是那么的疼。 她慢慢地跪坐了起来,趴了这么久,她真的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趴散架了。 “如意姐,你怎么坐起来了?”只是她这边才刚刚坐起,就听得三儿急急地跑了过来,并拿了件粉色撒金的新棉袄背在了她的身上。 赵如意从来没见过这件棉袄,也就同三儿奇道:“这是谁的衣裳?” “这是昨日凌仙阁的吴掌柜送来的新衣裳,世子爷说如意姐的娘亲已经过了百日祭,再穿那些素色衣裳就显得有些不合适了,因此又让凌仙阁送了两箱子衣服过来,”三儿就满脸羡慕地同赵如意道,“我清点了一下有四件绫衣,六件褙子,两件冬袄,四件挑线裙子,一件综裙,一件月华裙,外加四件亵衣,四件亵裤,六双鞋,十二双袜……这恐怕是穿到明年开春都不用做新衣裳了!” 这么多! 连赵如意也给惊到了。 而且她光听那些衣服的样式,就知道那都是这几年各府小姐们最钟爱的款。 自己之前就和府里其他的丫鬟穿得不一样,世子爷以时间不够做不了新的为借口搪塞了过去,这一次更是让吴掌柜明目张胆的送来了这些,他是想让自己在府里被人当成靶子一样的盯着吗? “世子爷在哪?”赵如意便觉得自己必须同他好好谈一谈。 只是她的话音未落,就听得屋外的窗沿下有人在说话,只是听那声音,她却并不觉得熟悉,于是她就不解地看向了三儿:“屋外的是什么人?怎么我听着这声音有些陌生?” “哦,是世子爷又给院子里添了些人手。”三儿就得意洋洋地同赵如意道,“以后我和二姐再也不用管院子里的那些零碎活了,世子爷说我们只管一心一意伺候好如意姐就行了。” 伺候她? 她为什么要人伺候? 赵如意就表示不解,难道是因为自己受了伤生活不能自理么? 除此之外,赵如意还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理由。 “世子爷给屋里添了多少人?”赵如意就好奇地问。 “差不多十来个吧,”还没将人认全的三儿就掰着自己的手指头道,“昨天还听咱世子爷在数,咱们院里以后就是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四个、粗使婆子和小丫鬟若干……” “这么多人?可靠吗?”赵如意可没忘了之前宋无忌为何要将身边的人都赶走,现在又弄了这么多人回来。 “应该可靠吧!”三儿就皱着眉头道,“我听说都是外院的姚大总管帮忙挑的人。” 听得三儿这么一说,赵如意才放下了心来,只是她听着院子里的那些嘈杂的声音,还是觉得之前人少的时候更好一些。 不多时,二儿就提了个食盒进来,见着赵如意醒了,也就同三儿嗔怪道:“叫你办事还真是叫人放不下心,不是说好了如意姐若是醒来了就告诉我们一声吗?如意姐也是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的人了,你倒好缠着她说这说那的,却忘了让如意姐先吃些东西。” 被二儿责备了一番的三儿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搔头,嘟囔着嘴道:“明明就是如意姐先问的我,怎么反倒变成了我缠着如意姐问东问西了?” 二儿听着她的嘟囔就瞪了眼:“怎么着,不能说你了?当心我去告诉世子爷,然后罚你去干粗活!” 三儿就冲着二儿做了个鬼脸,赶紧出去搬了小餐桌进来。 “如意姐,今天周大娘特意为你炖了老母鸡汤,闻着可香了,你要不要尝尝?”三儿一边摆桌,就一边同赵如意介绍道。 正如二儿所说,自己昏睡了一天一夜,早就是饥肠辘辘,因此闻到那老母鸡汤的香味,赵如意便食指大动。 “那就先帮我盛一碗吧。”赵如意就笑着同三儿道。 三儿就赶紧讨好似地盛了一碗鸡汤给赵如意,然后在看着她喝的时候,不断地用舌头舔着自己嘴唇。 赵如意就被她这副馋相给逗笑了。 “行了,你也盛一碗喝吧!”赵如意就同三儿道。 三儿就高兴地跳了起来,小跑着去取来了碗,只是她准备去盛汤时,却被二儿给制止住了。 “不行,世子爷说了,这汤只能给如意姐喝!”二儿就护着汤桶道。 “可我就喝小半碗!”三儿却是有些乞求地看向了二儿,“真的就半碗,绝不多喝!” “不行,你忘了昨日世子爷的特别交代了?让咱们从今以后就把如意姐当成主子一样的伺候。什么叫当成主子一样的伺候?若是厨房里特意准备给世子爷的东西,你敢拿个碗上去分着吃吗?”二儿就很有原则地道。 三儿一听瞬间就蔫了。 去世子爷跟前讨吃的,她还真没这个胆。 可赵如意却听得糊涂了,二儿刚才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将自己当成主子一样地伺候着? “行了,二儿你也别吓唬三儿了,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做丫鬟的,在我跟前哪里就有这么多规矩了。”赵如意却是同二儿笑道,“更何况她就是想喝口汤而已,怎么就变得十恶不赦了?更何况咱们之前不都是有好东西就一起分享么?” 三儿听着就忙不迭地点头,二儿却丢给了她一个很是凌厉的眼神,以示警告。 赵如意自然就瞧在了眼里。 “二儿,你再这样,我可就不许你再在我跟前出现了啊!”赵如意也学会了威胁人。 “如意姐!”二儿一听也急了,“是世子爷说的,这屋里无规矩不成方圆的。” 无规矩不成方圆? 赵如意没想到这样的话竟会从世子爷的口里说出来,难道这个屋里视规矩为无物的不正是世子爷本人么? 就连自己这样歇在了正屋,也是极不合规矩的呢! 赵如意这么想着,也就挣扎着要下床。 “如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二儿和三儿见了就急呼道,“你要什么东西,只消和我们说一声,我们去帮你拿!” 第128章将你当少奶奶服侍(一更) 赵如意听着却只是摇头道:“我刚才听着你们二人在讨论规矩,可我却成了这屋里最不守规矩的人,我又怎么好意思继续躺在这儿……” “如意姐,我们刚才说的规矩又不是针对你的。”二儿瞧着就急道。 “怎么不是了?你是这府里的丫鬟,我也是这府里的丫鬟,难道我还有脸在这个屋里装少奶奶不成?”赵如意就同二儿道,“主子抬举我,可我也不能失了那些分寸,反倒忘了自己的本分。” “不……不是的,昨日世子爷就是说,让我们将你当成少奶奶来服侍的,还说只要是在他的院子里,就绝不能委屈了你。”二儿就急急地替宋无忌解释着。 赵如意听着却只是想笑。 当成少奶奶来服侍?世子爷是不是想得也太简单了点? 他以为这事就是小孩子办家家酒么?随便说说便成的? 他是主子,出了事,自然可以轻描淡写的一言带过,甚至可以将罪责推到旁人的头上,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可自己呢?不过是一个在这个府里毫无根基的丫鬟而已,任何的风浪都能让自己倾覆。 之前是世子爷不讲究,她也就跟着一起稀里糊涂,可若世子爷也论起了规矩,自己便成了这院子里最大的不守规矩。 “二儿,你还是去把你屋里的床收拾收拾,我今晚就先同你去挤挤吧。”赵如意却坚持着。 这一下,反倒把二儿要给急哭了。 她不就是没让三儿喝那碗鸡汤么?早知道会惹出这么多事来,还不如让三儿喝了那碗鸡汤呢! “如意姐,是我错了!我不该在你的面前和三儿论什么规矩……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二儿就同赵如意道。 “立规矩的又不是你,你不过是一个遵守规矩的人而已,又何错之有?错的那个是我才对吧!”赵如意就冲她扯出了一丝笑,依旧要穿衣起床。 二儿眼见着拦不住她了,就不由分说地给赵如意跪了下来:“如意姐,我求求您了,这事要被世子爷知道了,指不定会剥了我的皮!” “瞎说!谁说我要剥你的皮了?”二儿这边的话音刚落,就听的宋无忌在外间道,然后就见着他撩了门帘子进来。 见着这一屋子站的站、坐的坐、跪的跪,宋无忌也变得迷糊起来,自己也就出去了这一会会的功夫,这屋里就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赵如意见宋无忌进来了,也就趁机道:“听闻世子爷要在屋里立规矩,如意便成了这屋里最不守规矩的人,还请世子爷让如意挪出正屋去吧。” 宋无忌听着就皱了眉。 这都是唱的哪一出? 可碍于二儿和三儿还在屋里,他就先将人给遣了出去,待屋里只剩他和赵如意两人时,才看着赵如意道:“你在闹什么?别忘了你身上还有伤,你这么作自己,也不怕伤口裂开了,还得叫许岚再来缝上一次?” “不是,”赵如意就摇着头同宋无忌道,“我只是觉得咱们院子里既然要立规矩,我就不能做那坏规矩的人不是?” “你真是跟着瞎起哄!”宋无忌就有些宠溺地刮了刮赵如意的鼻子,“咱们院里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就不能似以前那般随意了,立个规矩,也是为了能够约束她们,以后你在这个院子里只用干自己喜欢干的事情,写字画画也行,养花养草也行,实在不想动懒懒地歪上一天也行……总之,你想干什么都行!” “这怎么行?”虽然听宋无忌说得很美好,可赵如意却始终没忘了自己只是个丫鬟,她又怎么能坦然地消受这一切? “有什么不行?”宋无忌却是看着赵如意霸气地道,“这屋里就我说了算,我说行就行!” “可是我……”赵如意还想说这样不合适。 没想宋无忌却是轻拥住了她:“哪有这么多可是!我让你跟着我,可不是想让你受苦的!” 宋无忌就在赵如意的耳边呢喃道:“你这次可真是吓到我了,我真的好担心,我向你许诺的事还没来得及做,你就离开了我……” 说着他竟这样抱着赵如意哽咽了起来。 赵如意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只是未到伤心处而已。 她能理解经历过一次丧母之痛的世子爷,他也是因为害怕失去自己才会变得这么紧张吧! “哪里就这么严重了?”感觉到宋无忌紧张情绪,受了伤的赵如意却要反过来安慰他,“我师父不是说了么,只是皮外伤而已,没有伤到内里!只要我休息上一段时间,又能像以前一样生龙活虎了!” 赵如意神情自然地说着这些,却全然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被宋无忌将话题带偏,也没有看见宋无忌那微微勾起的嘴角。 他就知道赵如意这个小丫头是紧张自己的! 每次只要自己装出不高兴或是很伤心的样子,她便会无原则地向自己妥协,真是百试不爽! “所以啊,我才特意让姚叔帮我买了些人回来,因为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在府里太过辛苦,”宋无忌就搂着赵如意道,“你要是不喜欢她们,那我就要人牙子来将她们都领回去,然后再挑几个你喜欢的!” 宋无忌说得一副斩钉截铁的样子,好像只要赵如意说一个“不”字,他就真要将这些人都赶出去一样。 可赵如意却是知道这些人在人牙子那根本就没有好日子可过,若仅是因为自己不喜欢而将她们打发回人牙子那,对于根本不曾犯过错的她们而言,也太不公平了。 所以赵如意还能说什么?只能乖乖地接受着宋无忌的安排。 只是她也提出了自己的一些小要求,比如还是想像以前一样和二儿、三儿以姐妹相处,不想同她们生出隔阂。 “这些事情当然可以你自己做主!”宋无忌就同赵如意哑然失笑,“我都说了,在这个院子里,你有全权处置她们的权利!” 第129章肯定是一桩好事(二更) 就在宋无忌让赵如意安心养伤的时候,宫里却来了人。 来人是御书房的小内侍,宋无忌虽不认识可也瞧着有些面熟。 “皇上着我来请宋世子进宫!”那小内侍就毕恭毕敬地道。 宋无忌就往那小内侍的手里塞了一块步步高升的银锞子,笑道:“小公公可知皇上宣我所为何事?” 那小内侍早就听闻宁国公世子是个大方的,可没想到对方一出手就是个七分的银锞子。 因此他也就同宋无忌笑道:“宋世子只管放心,肯定是一桩好事!” 宋无忌听着就回内室换了一身衣裳,然后跟着那位小内侍入了宫。 天顺帝在御书房里满面春风地见了宋无忌,让人一瞧就知道他的心情很好。 宋无忌依照规矩给天顺帝请了安。 天顺帝则是笑容满面地亲自弯腰扶起了宋无忌:“真是没想到你小子竟给了朕一个这么大的惊喜!看来朕之前果然没有所托非人!还真叫你找着了那几个亦不剌细作,还把人给抓了回来!朕一定要好好奖赏你!” 听闻天顺帝竟然是为了这件事而宣自己入宫,宋无忌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能为皇上解忧,是无忌的荣幸!”并不敢居功的宋无忌就很是谦虚地弓腰应道,“无忌不敢要奖赏,只是有些事一直想不太明白,还希望皇上能为无忌解惑!” 天顺帝一听,就知道宋无忌想要问什么。 他也就同身边的李英使了个眼色,李英便将御书房里的人都给带了下去,独留下了天顺帝和宋无忌二人。 天顺帝就敛了脸上的笑容,换成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看着宋无忌道:“朕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一定是在奇怪,朕如何会把抓细作这么重要的事如同儿戏一般地交给了你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宋无忌就尴尬地笑了笑。 天顺帝则是黑了脸道:“那是因为朕发现朕身边的这些朝臣里,有人私通外邦!若不是这样,你真的觉得那些亦不剌人能在京城里掀起那么大的风浪?” “皇上是说,朝廷里有那些亦不剌人的眼线?”宋无忌也是大骇,这还真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每年的秋猎盘查得如此之严,却依然有人能够混进去,而且混进去的还是个胡人!若不是有人特意大开方便之门,就凭那胡人的长相不可能提前发现不了。”天顺帝就冷哼道,“那天你们把人押送到了朕跟前,朕就发觉这件事不简单。” “所以皇上当时才会处理得轻描淡写?甚至还将消息给压了下来?”宋无忌终于恍然大悟。 天顺帝就欣慰地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 因为天顺帝的轻描淡写,才给人一种皇上真的不太在意的错觉,而且无论是官府还是五城兵马司都没有什么动静,这件事就好似一阵风轻飘飘地吹过了。 这也是为什么那群亦不剌人在京城里躲了一段时间后,又跑了出来的原因。 “可皇上就不担心我们几个小辈逮不住那群人吗?”宋无忌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呵呵,朕既然敢放手让你们几个小辈去做,自然就有了万全的准备,不过是外松内紧给他们一个错觉而已。”天顺帝就有些得意地笑道。 听得天顺帝这么一说,宋无忌也不好继续追问了。 “只是让朕没想到的是,你们三个里,竟然是你先抓到这些人,有你曾祖父当年智勇双全的风范!”天顺帝就冲着宋无忌赞许地点了点头,“可朕怎么听闻还有人因此受了伤?” 宋无忌就低垂了眉眼道:“是我一时疏忽,让那些亦不剌人有了可乘之机,幸好我身边的丫鬟赵如意反应得快,扑过来替我挡了一刀,不然受伤的那人就是我了。” “哦?赵如意?就是你在围场上时刻带在身边的那个小丫头?没想到她还有如此忠勇的时候!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呀。”天顺帝就很是讶异地说道,“她的伤势可曾严重?要不要太医院派个人去看看?” “受伤的那日我便请了许太医帮忙看过了,是许太医帮着清创和缝合的,”宋无忌就老实道,“许太医说伤口虽然看着吓人,但好在只是些皮外伤,并未伤及内里,只消卧床休息多日便好。” “那就好!”天顺帝听着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那小丫头朕瞧着也挺喜欢的,朕得赏她一些东西,以示嘉奖!” 宋无忌听闻之后,就赶紧替赵如意谢了恩。 而天顺帝也同宋无忌说起正事来:“这次虽然顺利抓到了这几个亦不剌细作,可朝廷里给那些亦不剌人做眼线的人却没能一并挖出来,之前朕不是给了你一个国子监典籍的闲差么?这两日吏部的任命文书就会下来,到时候你趁着当差的空档,替朕多到那些六部衙门里去走走看看,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宋无忌就很是诧异地看向了天顺帝。 “既然他们跟朕玩阴的,朕也就跟他们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天顺帝就冷哼道,“朕就不信抓不出这些内鬼来!” 说着,他又同宋无忌交代起一些细节来。 就在他们二人秘密絮叨时,李英就推了门进来,站在门口悄声道:“刚才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请宋世子到坤宁宫一叙。” 天顺帝听后就拍了拍宋无忌的肩道:“去吧,这些天你姨母也挺担心你的,你去给她问个安吧!” 宋无忌就从天顺帝的御书房退了出来,然后跟着坤宁宫的内侍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内,徐皇后并未闲着,她在坤宁宫书房的大案上摊开了一张的女子画像,然后请了钦天监的张天师来相看。 过了年,太子就要二十三了,当年钦天监的人算出太子李仁不适合早婚,徐皇后便将找太子妃的事一直拖延了下来,而现在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徐皇后瞧中了已致仕的梁阁老家的嫡孙女梁清影。 那孩子她亲眼见过两次,长得很是知书达理,相貌也很是端庄大方,有母仪天下之相。 钦天监的张天师在见过画像之后,也觉得梁清影有大富大贵的面相,但是不是太子李仁的良配,还得看过二人的八字之后,才能确定。 第130章世间的事自有定数(一更) 张天师在坤宁宫里盘楦了半日,正欲告辞时,就听闻宁国公世子宋无忌在外求见。 徐皇后听后就同张天师道:“天师当年说过我这个外甥是个‘枯木命’,定要有‘活水命’的女子相养才能枯木逢春,可这‘活水命’的女子又该去何处寻?” “娘娘,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宋世子虽是枯木命,可命中并不缺水,当年宁国公夫人便是‘活水命’的女子,因此当年徐夫人尚在世时,宋世子便是生龙活虎,徐夫人仙逝后,没有了‘活水’的滋养,宋世子不免就要受些磨难。”这张天师已是古稀之年,胡须皆已雪白,一身白袍更是衬得他仙风道骨。 按他的话说,他本应该找个偏僻之地避开尘世去清修,可入世也是他必修的功课,这才不得不入了钦天监。 “正不是如此么!”徐皇后听着也就叹道,“看着他这些年受了这么些苦,我这个做姨母的却是无能无力,真的很是心痛。难道我就不能帮他寻一位有‘活水命’的女子吗?” “强扭的瓜不甜,各人也有各人的机缘,机缘未到,咱们人为地干预,恐遭反噬呀!”张天师就看着徐皇后道,“娘娘,难道您忘了您妹妹宁国公夫人的事了吗?” 徐皇后听着就沉默了下来。 妹妹是“水命”,却偏偏瞧中了“土命”宋长盛。 都说“土克水”,而她的妹妹竟真被宋长盛克得死死的。 他们真是眼睁睁地瞧着妹妹从一朵鲜活得能掐出水的花骨朵日渐变成了形容枯槁的蔫菜。 “可这中间就真没有什么化解之法么?”徐皇后犹是不死心地问,要知道宋无忌可是妹妹在这人世间留下的唯一骨血,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将来她又如何有脸去见那早逝的妹妹。 张天师就轻捋了雪白的胡子:“今日能在娘娘这遇着宋世子,也是我和他的机缘,那小老儿就为宋世子看上一相吧。” 他这边话音刚落,宋无忌就被人领了进来。 张天师悄悄地立在一旁,仔细地打量着宋无忌进殿后给徐皇后请安的一举一动。 姨甥二人微微闲话了几句后,徐皇后便将张天师介绍给了宋无忌。 虽然多年未见,宋无忌对这位白胡子老头还是有些印象的,便同张天师行互相行了礼。 张天师却同徐皇后道:“我瞧着宋世子的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显然是枯木已逢春之相。” “天师这话是什么意思?”徐皇后的心里就隐隐升起了些许期望。 “我的意思就是,宋世子的身边已经出现了一位有‘活水命’的女子,因为相生相克之理,宋世子这棵枯木已经被滋养,呈现出向上的勃勃生机了。”张天师就同徐皇后笑道,“娘娘之前的担心,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听到这话,徐皇后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有“活水命”的女子竟悄然出现在了宋无忌的身边,而喜的是,她不用再为此事而替宋无忌担忧了。 宋无忌对所谓的“枯木命”“活水命”并不陌生,以前他也曾听母亲和姨母提及过,只是他那时候年纪还小,加之她们又说得隐晦,因此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今日听得钦天监的张天师和姨母徐皇后这么一说,宋无忌就计上了心头。 他就笑问张天师:“我这‘枯木命’是一定要有‘活水命’的女子相助么?倘若未寻到这样的女子会怎么样?” 张天师就捋着胡须道:“能寻得这样的女子相助,世子爷的运道自然会旺,那就是兴旺发达之相,可若是离了这样的女子,世子爷就有可能一日萎过一日……” “听得天师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自从我身边来了个叫赵如意的小姑娘后,倒是变得万事顺意了起来。”宋无忌就趁机道,“不知道她是不是就是天师所说的那种有‘活水命’的女子?” 张天师一听就来了兴致,就让宋无忌细细地说了自赵如意来后,他身边事物的变化。 宋无忌就择了些要紧的说。 张天师听后,就掐着自己的指节算了起来。 一旁的徐皇后瞧着,竟是一点也不敢出声,生怕惊扰到了张天师。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张天师也就同宋无忌笑道:“看来你身边还真有一位活水命的女子在相助!” 随后他又同徐皇后笑道:“有了此女子的存在,娘娘之前担心的事,总算是可以放下了。” “真的么?”徐皇后一听就高兴了起来,“只要让那个叫如意的丫头陪在无忌孩儿身边就行了吗?” 听得姨母这么一说,宋无忌就眼带希望地看向了张天师。 或许张天师的一句话,就能让他为赵如意求得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了。 岂料那张天师却是看着他神秘笑地笑了笑。 “这位如意姑娘我没有见过她的人,也不知其生辰八字,很难说她是不是能让宋世子一生无虞。”张天师就同徐皇后实话实说道,“天下有‘活水命’的女子不少,可能与宋世子八字相合的却不多,娘娘真想让世子爷这一生都活得顺风顺水的,还是得找到那位与他八字相合的人才行。” 徐皇后听着就若有所思地点头,而宋无忌却听得头都要炸了。 早知道这个臭道士会这么说,他刚才就不该去套这个张天师的话了。 张天师见自己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便同徐皇后告辞。 临走时,还找了个机会悄声同宋无忌道:“世子爷,这世间的事自有定数,时候未到,强求也是枉然。” 一句话,说得不明不白的。 待宋无忌想再多问得一句时,那张天师早已出了坤宁宫。 “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问那天师的话是什么意思?”徐皇后就看着宋无忌笑道,“你是想给你屋里那个叫赵如意的丫头挣个名分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姨母的眼睛。”被识破了的宋无忌就同徐皇后尴尬地笑了笑。 “这次她替你受伤的事我也有所耳闻,那丫头待你也算是真心实意,”猜透了宋无忌心思的徐皇后也就道,“只可惜她再好,也只是个丫鬟的出身,但你可以回去告诉她,就冲她的这份情义,让她安安心心地呆在你的身边,好好地服侍你,等到将来你娶正房嫡妻的时候,由我做主,赐她一柄如意,抬她做个姨娘!” 第131章世上并没有如果(二更) 徐皇后的一句话,却将宋无忌的心浇凉了半截。 他可不想让如意做妾! 他只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妻! 而徐皇后却好似能读懂他的心一样,横着眼睛看着警告着宋无忌:“赵如意这小姑娘长得乖乖巧巧地很是可爱,我喜欢她,却不是毫无原则的。娶一个丫鬟为妻,那会让你成为京城里的笑柄!你疯,但我不能陪着你疯!你的妻子,只能是血统高贵的豪门望族!” 徐皇后的一张脸就显得很是冷峻,冷得宋无忌觉得很是陌生。 是自己太过天真了。 姨母是统领六宫的皇后,怎么可能只是自己平日里见到过的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一定非要这样吗?即便将来我待那位正房嫡妻就好似我父亲待我母亲一般的无情,那也是无所谓的吗?”觉得有一丝失望的宋无忌,好似突然开始理解了那个一直被他认为是渣男的父亲。 当年接到赐婚的父亲,是不是也像自己现在这样觉得很是为难。 徐皇后也愣住了。 她没想到宋无忌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伤心失望的情绪一下子就涌上了徐皇后的心头。 妹妹的婚事,是这些年来最让她后悔的事!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如果当年自己反对的立场再坚定一点,妹妹的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 可惜,这个世上并没有如果。 而她这个一直视为己出的外甥,却在时隔多年之后,又在她心头的旧伤口上捅了一刀。 徐皇后的身形就晃了晃。 宋无忌瞧见了,就有些担心地上前扶了一把。 徐皇后却是嫌弃地将他的手甩开,然后眼神定定地看着他道:“赵如意只是个丫鬟,即便她恢复了良籍,她也不可能成为宁国府的世子夫人!成为你的妾,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造化了!你别怪姨母说得狠心,可这就是事实,因为这个世道自有它的公序良俗,人心自有公道,那绝不是你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你问我,如果你像你父亲待你母亲那样的待你的新婚妻子会怎么样?”徐皇后就看着宋无忌冷笑道,“我只能告诉你不怎么样,只是你千万别像你父亲那样,享受着妻族带来的好处,却将自己的妻子踩到了泥淖里!这些年,若不是你母亲临终前嘱托过我们,你真的觉得光凭徐府的力量还收拾不了你们宋家吗?更何况我还坐在这皇后之位上呢!” 宋无忌知道这件事再辩下去也不会有个结果,反倒会让他和姨母之间徒增罅隙。 他原本以为姨母是最懂他的人,没想到,她也是一个被世俗所累的人。 不想再为此争吵下去的宋无忌也就随意寻了个借口从坤宁宫退了出来。 因为下雪,皇宫的屋檐之上都覆上了白白的一层,可宫里的甬道却被人清扫了出来,可踩在上面依旧吱嘎作响。 宋无忌心事重重地走在上面,心里却一点都不好受。 一直以来,他一直将姨母当成他最强有力的后盾,可没想到在如意这件事上,姨母的意见竟然和自己相差了这么多。 不就是所谓的门第么? 他真的不在乎。 他甚至想就这样带着赵如意找个无人的地方,男耕女织地过一辈子。 他不是不懂姨母的心,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 只可惜,他生病的这八年,却让他看清了人情冷暖,也让他看清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荣华富贵纵然好,可若是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让自己过得很舒心的人,即便坐拥万贯家财也只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种孤单寂寞冷的感觉,他真的是受够了! 想着赵如意来后给他带来的温暖,宋无忌更是觉得甜到了心里,为了她,他愿意背弃所有! 他也在心里做好了打算:他要努力为赵如意争取,如果实在争取不来,那自己就带着她远走高飞。 天下这么大,他就不信找不到他们二人的容身之所。 宋无忌边走边想,步伐也变得越来越坚定。 “宋世子,请留步!”就在宋无忌快走到宫门处时,却突然被人叫住了。 宋无忌回头看去,只见一绯衣内侍带着人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在这宫里有资格穿绯衣的内侍除了天顺帝跟前的李英,还真不做第二人想。 可他为何会来? 有些想不明白的宋无忌就赶紧迎了上去。 因为天冷,穿着大袄的李英一路跑来就有些喘,待他在宋无忌的跟前站定后,这才捋着自己的气息道:“皇上赏了些东西给如意姑娘,原本是让咱家亲自送到府上去的,可考虑到如意姑娘还有伤在身,经不得折腾,皇上就临时改变了主意,特意让我来寻了宋世子,让宋世子顺路带回去好了。” 说着,李英就让身后的人,将皇上赐下来的赏赐搬上了宋无忌的马车。 宋无忌瞧着那装赏赐的箱子不大,却让两个内侍用了吃奶的劲,就知道这笔赏赐颇丰。 既然姨母那边走不通,不如试试皇上这一边? 宋无忌看着那口赏赐下来的箱子,就若有所思。 想着李英是天顺帝身边最为信赖的人,若是能让他帮着自己说话,或许结果又会变得不一样? 因此,宋无忌在依礼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谢了恩后,便从袖子里摸出了个荷包塞到李英的手里。 每次进宫时,宋无忌都会在身上带上几个大小不一的荷包,以防不时之需。 只不过他也是看人赏钱,一般的小宫女小内侍,也就赏个五分的银锞子,可像李英这样的总管太监他可不敢怠慢,那荷包里装的可都是百两一张的银票。 “真是有劳李总管了,”宋无忌也就笑道,“天寒地冻的,无忌请诸位公公喝酒。” 李英一捏那荷包,便知道宋无忌出手不凡,他也就推辞道:“都是替皇上办差,怎么能说辛苦,更不好意思收世子爷的荷包了。” 宋无忌则是托着李英的手腕笑道:“正是因为无忌初次替皇上办差,有太多不懂的地方还希望李公公多多提醒和指教,请您喝些酒也是应该的!” 李英也是个妙人。 今日天顺帝待宋无忌的态度,他是瞧在眼里的,在他看来,宋无忌在天顺帝的心里就与常人不一般。 见宋无忌又是个会来事的,李英也没有再推辞,而是笑着同宋无忌道:“能得了皇上这么大一笔赏赐,那如意姑娘是个有福的,而世子爷身边有如意姑娘,也是个有福的,要知道这世上能让皇上记着的人可不多!” 第132章这真是他们的命?(三更) 随后,李英就冲着宋无忌笑了笑,低声同宋无忌叮嘱道:“只是皇上交代的事,宋世子也要多上心才是!天色不早了,宋世子还是早些归府吧。” 说笑间,他就将宋无忌送上了马车,然后目送着他的马车出了宫门。 宋无忌离开后,徐皇后在坤宁宫里被气得半晌都没说得出话来。 她真没想到宋无忌竟然会和他爹一样,被一个女人迷得五魂三道的,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赵如意一个看上去乖乖巧巧的人,竟也是个存了龌龊心思的人。 之前徐皇后对赵如意攒下的那点好感,也顿时消失殆尽。 见徐皇后这边气得顺不过气来,王福就赶紧上前扶了。 徐皇后见状也就没好气地同王福抱怨道:“你说是不是我平日里太宠着他了?他竟敢这样同我说话?” “可这正不是娘娘您所想要的么?”王福微微抬头看了眼徐皇后,随后扯出个笑容道,“这么些年来,您视世子爷为己出,也希望他能将您当成母亲,在您面前率真得像个孩子。要知道,这天下只有当儿子的才敢如此这般坦诚地同母亲说话,娘娘您难道不为此而感到高兴么?” 果然,王福的这话一出,徐皇后心中的气也就消了一半。 是啊,这些年她一直将宋无忌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她同自己的儿子又计较什么? “不是我要同他计较,你没听到他和我说的那叫什么话!他竟然跟我说他要学他爹?难道他忘了他和他娘在宁国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徐皇后虽然变得心平气和了些,可心里还是有些气不过。 王福见徐皇后的脸色有所缓和,这才敢继续道:“娘娘恐怕是误会宋世子了,他和宁国公可不一样!当年宁国公可从未说过他对薛氏有意,不然您妹妹徐二小姐也不会对他似飞蛾扑火一般,正是因为他的无所作为,才惹出了后面的这么多事来。” 徐皇后就默然了。 “当年就连皇上也说过宋世子是个聪明过人的孩子,这些年他只是抱病在家,并非是傻掉了,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宋世子的心里是有一本账的。”王福就低声絮叨道,“这赵如意并非是宋世子身边唯一服侍过他的人,为何宋世子单单为了这个赵如意来求您,那肯定是她有她的过人之处。” “您看,她为了世子爷,连自己性命都可以不要,除非是真把世子爷放在自己的心尖尖上,不然谁能有这样的勇气?”王福就慢慢地开导着徐皇后,“您没瞧见,自从那赵如意到了世子爷的身边后,世子爷脸上的笑都变多了吗?” 徐皇后一想,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自妹妹仙去后,她就想让宋无忌活得轻松肆意一点,可他却总是病恹恹的,愁眉不展。 可没想到这个叫赵如意的丫头却能让他开心起来,那自己又何必去做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呢? 既然他喜欢那个叫赵如意的丫头,那就让他去喜欢好了,更何况刚才张天师也说,那丫头在无忌的身边,对他只有好处没坏处。 至于宁国府世子夫人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天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寻得那个与宋无忌八字相配的水命女子? 那她何不让宋无忌和那赵如意在一起潇洒快活几年! 说不定再过得几年,无忌待那赵如意的感情就自然而然地淡了呢? 想通了这些的徐皇后就挥了挥手,道了一声“算了”,不再打算为这件事伤神。 王福见时机差不多了,也就将刚才皇上赏了一大箱子东西给赵如意的事同徐皇后说了。 “皇上为何会如此厚赏?”这次连徐皇后都有些纳闷了。 即便如皇上所说,那赵如意忠勇可嘉,可也用不着赏赐多得要两个小内侍才抬得起。 “这事奴婢起先也纳闷啊,可后来一想,皇上这是不是借着赏赐那如意姑娘为名,其实是为了赏赐宋世子?”王福就小心翼翼地说着自己的推测,“我可是听闻了,皇上赏给赵如意的东西里,有黄金珠宝,也有绫罗绸缎……那赵如意再难得,也只是个丫鬟,哪里担得起皇上这么大的赏赐?这恐怕是皇上想要重用宋世子了吧?” 这事不是没有可能。 徐皇后虽不干预朝政,可并不意味着她对朝堂上的事一无所知。 皇上虽然是万人之上,可他一样要同那些老奸巨猾的臣子们博弈,比如这一次的亦不剌细作。 若不是朝中有人做了内应,这几个亦不剌人在京城里怎么可能如此嚣张。 皇上之前就同她提过一嗓子,说要秘密重用几个小辈,她那时候还以为皇上说的是徐瑾之,没想到竟然会是宋无忌。 如果无忌能够受到皇上的重用,那她这个做姨母的将来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对于宋无忌而言,简直就是时来运转呀! 这让她又想起了张天师的话,那赵如意莫不真是宋无忌运道上的助力? 或许这真是他们的命? 想比以前那个病恹恹的宋无忌,她还是喜欢现在这个朝气蓬勃的外甥。 想到宋无忌幼时的倔脾气,她又担心自己若是逼得太紧,反倒会把这小子给吓跑的。 与其让他铤而走险地带着赵如意私奔,还不如让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在一起。 更何况男未婚、女未嫁的,即便有什么风浪,她也压得住。 经过在心中一阵思量后,徐皇后就让人去自己的库房里取了一颗三十年的参和一柄羊脂玉如意来。 “你帮我去跑一趟宁国府吧,”徐皇后也就同王福道,“将这些赐给那赵如意,让她好好养伤!” 听得徐皇后说话的语气都变得不一样了,王福的心里就暗暗松了一口气。 想当年,若不是徐二小姐开口为自己求情,做错事的他恐怕早就被宫里那些捧高踩低的人给弄死了吧? 因此他在徐二小姐仙逝后发誓,他一定要帮着娘娘看护好宋世子,就当成回报当年徐二小姐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第133章母子没有隔夜仇(四更) 宋无忌从宫里带着那些赏赐回府后,却同赵如意报喜不报忧。 他并未同赵如意说起同徐皇后之间的那些不快,只是说皇上称赞赵如意忠勇有嘉。 两世为人的赵如意却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多的赏赐,来自苏杭的贡品绸缎压了整整半箱子,剩下的半箱子则全是些金银珠宝翡翠玉石…… 别说是赵如意,连宋无忌都愣住了。 这些赏赐是不是也太丰厚了些? 他突然间就明白了出宫前,李英同自己说的那些话。 “既然是皇上赏给你的,你就先收着吧!”宋无忌也就同赵如意道,“正好要过年了,你挑几匹缎子去凌仙阁,让吴掌柜安排人做几身新衣裳。” “不用了吧?前几日吴掌柜不才送来了两箱子新衣服,我这都没来得急穿呢!又做新衣裳,是不是太浪费了些?”赵如意就犹豫道,这种一夜暴富的感觉,好像也不是太好。 看着赵如意那很是为难的模样,宋无忌也就同她笑道:“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其实每年宫里都会有时兴的料子赏下来,你也不用太攒着,我那库房里还有我母亲当年攒下的布料,压在箱底被虫蛀了也是可惜。” “那既是这样,不如就把那些布料都清出来吧?”赵如意想了想道,“分别赏给院里的人,让她们拿去做衣裳,也比被虫蛀了强。” “行,这事你看着安排吧!”宋无忌倒是应得很爽快,“等你身上的伤好了你再操心这些,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地给我养伤。” 二人正说着话,王福便带着人到了。 接到消息的宋无忌还愣了愣,他没想着王福会在这个时候过来,但他还是赶紧迎了出去。 王福知道自己这一趟是来当说客的,因此他一见到宋无忌就笑道:“宋世子今日走得也太急了些,竟然忘带了娘娘给如意姑娘的赏赐,害得我这把老骨头,不得不再来跑这一趟。” 宋无忌就很是诧异。 自己今日明明同姨母闹得有些不愉快,可现在姨母又叫人来送赏赐,是个什么意思? 王福看着宋无忌就直摇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是气盛!这些年,娘娘将世子您视若亲子,你们娘俩之间有什么话是不能好好坐下来说的?您却偏偏要惹得娘娘生气?真要说来,您同娘娘争执,也只是想为如意姑娘争取一二,可您真要将娘娘惹恼了,对如意姑娘又有什么好处?” 宋无忌一听,就知道王福这是来劝和的了。 宋无忌也不是那什么都不懂的人,既然姨母派了人来,那也就是服了软,自己还继续杠着就没意思了。 只是他也委屈巴巴地道:“我也不想这样啊!姨母就是我这些年来的唯一依靠,我好不容易遇着了位姑娘,想与她厮守终生,没想姨母却给了我当头喝棒,我心里难受,也就同姨母呛了两句。” “这事恐怕得请王公公回宫后多为我美言几句才好。”宋无忌就想让王福替自己去说项。 “行了,你也别拜托我这,拜托我那了,我今日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给如意姑娘送赏赐的,有什么话,宋世子等如意姑娘的伤好之后,再带着她进宫去同皇后娘娘说吧。”王福也不想在中间当传声筒,“总之年轻人别太犟,对抗从来都解决不了问题的。这也就是世子您,要是换了别的人敢这样同娘娘说话,那恐怕是不能活着走出坤宁宫的!” 宋无忌虽然知道王福这是在同自己说笑,但同时也是在告诉他,之前做的也太冒险了些。 王福在夕照堂小坐了一会,又见了见能够下炕微微走动的赵如意后,也就提出了告辞。 只是临走前,他还不忘嘱咐宋无忌:“母子间没有隔夜仇,娘娘始终将您当成她最亲近的人。” 宋无忌就连连称是,并亲自将王福送出府去。 待他回到夕照堂时,却瞧见赵如意正对着那柄玉如意发呆。 “你在想什么?”宋无忌就走上前去,将她轻轻地拥在了怀里。 而赵如意则是捏了捏自己的脸颊道:“为什么我觉得今天的事特别的不真实,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有赏赐下来,而且还都是赏赐给我的,这也太让人觉得不真实了。” 听着赵如意的话,宋无忌就在她脸上重重地捏上了一把,疼得赵如意嗷嗷直叫,她反手就抄起了身旁的迎枕往宋无忌的身上砸了过来。 因为担心赵如意身上的刀伤,宋无忌也不敢躲,只得硬生生地用头接住了这个枕头,然后和赵如意笑闹成了一团。 到了第二日,吏部果然有任命文书下来了,皇上真让宋无忌去国子监做了个正九品的典籍。 这消息在宁国府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宋无忌那个病秧子怎么可以在国子监里谋了个差事?”宋无忧就同薛氏在屋里吵闹着。 虽然宋无忌得了个不入流闲差,可偏生这个闲差却是在国子监里,而宋无忧正是在国子监里读书,如此一来,宋无忌便成了先生,而宋无忧却是个学生,这叫宋无忧又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不过是个正九品的典籍,他又不能将你怎么样!”薛氏就宽着宋无忧的心道,“你若实在不愿意,就让你爹替你去金吾卫里帮你谋个差事如何?” 没想宋无忧一听就嫌弃了起来。 “金吾卫有什么好?又苦又累又没有威风可言!”宋无忧就很是不屑地道,“更何况爹爹在金吾卫里都只是个小旗,他将我弄进金吾卫,我恐怕连个小旗都做不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想怎么样?”薛氏就看着儿子很是无奈地问。 “我当然是想当个大将军!威风凛凛地去带兵打仗!”宋无忧就满脸希冀地说道,“或者当一个很厉害的文臣,舌战群儒!” “哎呀,我的儿子真是有志向呀!”薛氏听着就满脸的欣慰,仿佛她的儿子真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厉害一样,却不知站在屋里的仆妇们都深深地低着头,全都是一副想笑而不敢笑的模样。 第134章那个妇人是谁(五更) 宋无忌第二日就带着添福去了国子监。 听说国子监里青年学子多,赵如意原本也想跟着一起去看个热闹的,岂料宋无忌一听,就吃起味来。 “国子监里的那帮愣头青有什么好看的?别往了你还有伤在身呢!”宋无忌一句话就把赵如意的念头给掐断了。 赵如意就只好呆在家里看起医书来。 自从夕照堂里添了不少人手后,她就彻底地闲了下来。 “快要过年了吧?”看着窗外漫天飞舞大雪,赵如意就抱着个景泰蓝的手炉问着三儿道。 如今她在屋里升着火炉,烧着熏香,案几上的粉彩茶盅里还泡着上好的大红袍,日子就过得像富人家的小姐一样精致。 “可不是,这都已经十一月了!”三儿就理了理摆在窗台上的一盆长势正旺的海棠花道,“日子过得可真快!往年的这个时候,嫂子总会去村口的集市上扯上一些尺头回来给我们做新衣服。” 经三儿这么一提醒,赵如意就想起世子爷让她清理库房里布料的事来。 因为已经休养了好几日,只要动作幅度不是太大,赵如意几乎感觉不到背上的伤口疼,因此在用过午膳后,她也就带着二儿和三儿开了库房,准备将那些积压多年的布料重新清理一遍。 库房里的东西很多,虽然每年都扫了尘,可还是不免堆积了些灰尘。 赵如意就寻到了宋无忌说过的那几口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整匹一整匹的布料。 赵如意就让二儿和三儿将那箱子里的布料都翻出来一一检查,将那些陈旧变了色的布料都给清理了出来。 “将这些都销了账吧!”赵如意在细细查看过那些布料后同三儿道,“这些布料都脆了,怕是一下水就要裂了,留着也无用,都扔了吧。” “啊?都扔了?”二儿看着那些花色艳丽的布料就很是心疼地道,“这里面好些都是上好的丝绸啊!” “怎么?你心疼啊?”赵如意就打趣着二儿道。 “对啊,这些布料做不了衣裳拿去做些荷包什么的也是好的呀!”二儿就同赵如意道。 赵如意却是摇了摇头:“太脆了,绷子都会绷不住的,你要不信,这些就都给你吧!” “真的吗?”二儿听着眼睛就放光。 “我骗你做什么。”赵如意又在那箱子里拿了两匹看上去新色点的料子道,“这个也给你,有空的话,就给你和三儿各做一身新衣裳吧!” 随后她又想了想,觉得不能厚此薄彼,又给院里的连婆子、周芮家的、秋娘、杏儿、妞儿等人一人挑了一匹布料。 可如此一来,新来的那些人又没有。 赵如意就干脆将所有放布料的箱子都开了,将那些压了多年箱底的布料都翻了出来,将那些有了瑕疵的都给了挑了出来。 这一清,就清出十多匹来。 赵如意就让三儿在账簿上消了账,又叫人来将这些布料搬出了库房。 十多匹的布料,摞在库房门外差不多有了半人高,因此也就引起了院里众人的注意,大家纷纷凑了过来,想看看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行了,大家伙也别看了,”穿了件镶金丝小袄的赵如意就站在台阶上同众人道,“刚才我带人清了库房,这些布料子因为存放的时间有点长,各有瑕疵,大家若是不嫌弃,就拿一匹走,觉得不好的,就不要拿。” 能白拿一匹布料? 众人就觉得很是意外。 她们就瞧了瞧那些被赵如意拿出来的布料,虽然有些长了些霉点子,可看上去还很新色,洗一洗不就好了吗? 只是她们都是新来的,和眼前的这位如意姑娘一点都不熟,因此不免在心里掂量着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上前去拿。 “姑娘,真的可以把这布料给我们吗?”就在大家都在犹豫的时候,有个婆子就凑上前来,指着一匹长了毛的大红布匹道,“我想要这一匹,拿回去给我孙女做件嫁衣。” 这婆子话一出,就有人开始后悔了。 所有的布料里,就只有那么一匹是大红的,没想就这样被人捷足先登了。 赵如意笑着将那匹红布抽了出来,那是匹上好的妆花料,虽然有些长霉了,但在洗过之后并无太大的影响。 那婆子就欢天喜地的接了,没想人群里却有人阴阳怪气地道:“覃婆子,你儿子都把你卖了,你还惦记着他们做什么?” 覃婆子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起来。 她拿着那匹大红妆花料喃喃地道:“不是他们要卖我,是我自己要来的……” 然而并没有人关注她,而之前出言堵她的妇人更是不甘落后地抢了匹花色艳丽的云锦缎,并且喜滋滋地道:“我还是给自己做身衣裳好了。” 赵如意瞧着就微微皱眉。 待她将那些清出来的布料全都分发完后,便回了房间问起了二儿和三儿:“刚才那个妇人是谁?” 二儿和三儿一听就知道赵如意问的是谁:“那个是章家嫂子,是专门负责咱们院里的扫洒的。” “她也是外院的姚叔推荐来的吗?”赵如意就皱了眉头问。 那章家嫂子看上去很厉害,不像是个安分的人,可以她对姚大总管的了解,姚大总管万不可能推荐一个这样的来夕照堂。 “这我们可不大清楚。”二儿和三儿就互相看了一眼,摇头道。 “你们若是有时间的话,就帮我盯她一盯,这个人,我始终瞧着有些不放心。”赵如意也不想以貌取人,可偏偏这个章家嫂子给她的感觉太不好了,可又说不上是哪不对劲。 好在二儿和三儿也没有多话,便将此事给应了下来。 到了傍晚的时候,宋无忌便带着添福从国子监回来了。 赵如意就取来了宋无忌居家的长袍,想上前帮他换衣服。 “还是让二儿她们来吧,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大好,别太累着自己了。”宋无忌摊开了双手,像个衣架子一样地站在那道。 赵如意也没有坚持,便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了二儿,自己则在次间的大炕上坐了下来。 到底是受过伤,元气大伤,她还是不能像以往那样久站。 “今日上任可还顺当?”她也就问起了宋无忌。 “哎,别说了,简直是乌烟瘴气!”换过衣裳的宋无忌就走到她的对面坐了下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三儿就奉了两杯茶上来。 赵如意就端了一杯给宋无忌,奇道:“国子监怎么就乌烟瘴气了?” 第135章一起去声色犬马(六更) 设在京城北街之上的国子监乃是大周的最高学府,在里面读书的监生有的是来京参加会试而落了榜而被翰林院择优选送的举人,被称之为举监;有的是地方举荐上来的学行俱优的生员,被称为贡监;有的则是靠着祖辈的官位而取得入监资格的子弟,被称为荫监;还有的则是因为捐了钱的,被称为例监。 可无论他们中的哪一种,能够入得了国子监读书,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比如宋无忧,便是一名荫监。 “这群人哪里是来读书的?”不说起这群人还好,可一说起他们,宋无忌就觉得自己能吐槽个三天三夜,“一个个章台走马、猎鹰遛狗的!” “国子监的那些学正也不管管他们?”赵如意就觉得有些奇怪,她可是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宋无忧可是很害怕他的那位授业先生的。 “管?怎么管?”宋无忌却是冷笑道,“这些人多数都有家族背景,而学正都是靠拿俸禄吃饭的人,哪里敢得罪他们?我今日去了典籍厅才知道,那里面的灰怕是落得比我们家的库房还厚了。我原本想叫几个监生帮忙打扫打扫,结果人家比撒了鹰的兔子还跑得快。” “那最后典籍厅怎么办?就继续乱着么?”赵如意就问。 “还能怎么办,我让添福去外面叫了几个短工,把那典籍厅给弄干净了。”宋无忌就不怎么顺气地道,“我就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将我丢到国子监这个地方去,他拜托我去做的那些事,和这帮监生又没有关系!” “或许与他们的家人有关呢?”赵如意却帮着宋无忌大胆地猜测道,“而且能入得了国子监读书的人,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关系的人,而且他们中的有些人也没打算通过科举取士,在国子监里读书不过是一边混日子,一边攒人脉而已。” 毕竟,上一世宋无忧就是这样的。 宋无忌就有些诧异地看向了赵如意,他没想到她竟然会知道这么多。 一见到宋无忌那有些探究的目光,赵如意便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她也就赶紧打着哈哈道:“这些是听梅蕊那丫头跟我说的,她说二公子如今在国子监里就是混日子,别看他每天像模像样地去读书,其实什么都不会,还总逼着她们这些小丫鬟帮他抄书。” 赵如意素来不喜欢宋无忧院子里的那些人,对梅蕊却是例外,不管这小丫头什么时候来,赵如意对她总是和颜悦色的。 宋无忌听着就有些将信将疑,可这话若是梅蕊告诉赵如意的,也不是不可能。 “难道皇上是想让我和那些纨绔们一起去声色犬马?”宋无忌倒头就靠在了大迎枕上抱怨道,“这种活应该派给沈跃才对啊!” 赵如意听着就掩嘴笑。 宋无忌靠在那闭目养神了好一会,才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看向了赵如意:“你今天在府里干什么了?我怎么觉得大家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没什么,世子爷之前不是让我将库房里那些长霉和变色的布料都给清理出来么,我看着不少料子也还新色,也就赏给院子里的人,大家都说要拿着去做新衣服穿,所以大家都是喜气洋洋的。”赵如意就有些漫不经心地道。 宋无忌听着,也就同赵如意笑道:“你倒会拿我的东西做人情,收买人心!” “这怎么能叫收买人心,这叫物尽其用。”赵如意就笑着反驳宋无忌。 一说到这,她就想起那个章家嫂子来。 “我瞧着她那样子太过麻利了,”赵如意就将下午在院子里发生的事同宋无忌说了,“我在清点那些布料的时候,因为担心不够分还特意多拿了两匹,可那章家嫂子一上来就用抢的,生怕落了人后去,那吃相实在是难看了,她真的是姚叔推荐来的吗?” 宋无忌听着就沉默了一会。 “快近年尾了,姚叔那边也忙,我估摸着他也就帮着看了看身家,秉性什么的没有日常相处也看不出来。”宋无忌想了想道,“院子里新来的这些人,你平日里多留个心,瞧着有那不好的,到时候随便寻个由头打发出去好了。” 赵如意便点了头。 日子很快就到了冬至,宁国府里开始舂年糕弄偏食来祭祀祖先,只不过这些事都是由薛氏这个宁国公夫人为主导,也就没有夕照堂的什么事。 可赵如意还是特意让周芮去集市上买了只小羊回来,让周芮家的帮忙炖成羊肉汤给大家去寒,秋娘也在厨房里揉面做起了饺子,整个夕照堂里都是热热闹闹的。 宋无忌还是像往常一样去国子监当值,他觉得赵如意说得很有道理,国子监的这群纨绔里,一定会有他想要找寻的答案。 因此,平日里他有空的时候便会与这些人混作一团。 他本就是宁国公世子,典籍这个官职又是皇后娘娘替他“求”来的,因此在那些纨绔看来,宋无忌和他们一样,也是个游手好闲之辈,只不过他的运气好一点,有一个当皇后的姨母,所以才不用和他们一样在国子监里当个监生。 而宋无忌更是经常有事没事就带那些荫监下馆子,有时候还会在典籍厅里开个小赌盘,跟大家小赌怡情……唯有一样他不碰,那便是去喝花酒。 众人都只道他是身子虚,只有宋无忌自己才知道,他身上若是沾上了脂粉气,他的如意定不会开心的。 到了快要下学的时候,就有人特意跑到宋无忌的跟前道:“宋典籍,今日可是冬至,不如我们去春熙楼吃一顿全羊宴吧!” 宋无忌就看着那人笑道:“前日才做东请你们吃了东来阁的肘子宴,今日又想来敲我的竹杠吃全羊宴?” “哪能啊!今日是我们几个凑钱,请宋典籍您吃饭!”来人叫杜风,他是借着她姐夫吏部侍郎葛一川的势才进到国子监读书的,因此他在这些荫监里算是最无权无势的,可好在他这人会来事,而那些纨绔们也需要一个跑前跑后的狗腿子,因此还是愿意带着他一块玩。 第136章你这是做什么(七更) “请我吃饭?”宋无忌却是斜着眼看他,“我还不知道你们兜里有几个钱?你们真想去吃的话,就把账记在我的名下吧!今日可是冬至,我得赶紧回家去!” “宋典籍又无家室,何必急着回家?”没想杜风并没有放弃,依旧劝说着宋无忌。 宋无忌却是让添福帮着锁了典籍厅,自己则是笑着摇头走了出去。 要不是为了完成皇上交给他的任务,他才没兴趣和这些不学无术的纨绔们混在一起,每次听到他们把低俗当笑话,他就听得脑仁疼。 他宁愿回去和他的温柔乡腻歪在一起,也不想听他们这些人溜须拍马。 就在宋无忌大步地往回走时,却突然被国子监的祭酒大人给叫住了。 这国子监祭酒可是他的顶头上司,该给的面子,宋无忌还是要给的。 他也就听住了自己的脚步,毕恭毕敬地同那祭酒大人行礼。 这国子监祭酒做得其实也憋屈,别看这国子监好像是由他说了算,可从上到下正真把他放在眼里的却没几个。 因此被宋无忌行了个礼的他,甚至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是这样的,宋典籍,监里来了个新学生,得麻烦你带着四处熟悉熟悉。”那位祭酒大人就很是客气地说道。 这个时候? 宋无忌一听就不乐意了。 他还急着赶回去呢! 再说这国子监里那么多人,随便找个学正带着不就行了,为什么非得找自己? 就在他想拒绝的时候,没想到那位祭酒大人身后就闪出个人来冲着宋无忌大笑道:“宁国公世子,没想到我们会在这见面吧!” 听着那很是撇脚的汉话,宋无忌不用想都知道对方是谁。 果然,他一台头,就见着了穿着一身国子监监生服的金兀珠。 “你这是做什么?”宋无忌同这金兀珠也算是不打不成交,见着他此刻这副打扮也就奇道。 “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来读书的呀!”那金兀珠就很是大方地搂住了宋无忌的肩膀,显得很亲密无间地道。 祭酒大人见了,就忙同宋无忌解释道:“宋典薄,实在是这位监生说与你相熟,非让我带着他来找你……” 宋无忌就无奈地冲那祭酒大人挥了挥手,他也知道这位祭酒难当,也就不打算为难他了。 那祭酒大人就如蒙大赦一般地跑了。 金兀珠就揽着宋无忌奇道:“我怎么瞧着他好像挺怕你的样子?难道你这个典薄比他那个祭酒还要大吗?” 宋无忌却觉得要同一个瓦剌人说清这些,就有些一言难尽,因此他也就岔开话道:“你怎么跑到国子监来了?还成了个监生?” “是鸿胪寺的那群官员把我弄过来的,他们说我一个瓦剌人要长时间地留在京城,就必须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金兀珠就一本正经地同宋无忌说道,“因此他们就给我弄了个监生的身份,让我来国子监读书,这样我在你们这呆个四五年不回去都可以的。” 之前金兀珠是以商人的身份进的京,可商人每三个月就要去官府登记一次,如果打算常住肯定是不方便的,而他若是以国子监监生的身份长住在京城,倒是可以免去这些麻烦。 “我刚才听你说,要带着监生们去吃全羊宴?不如也带着我去吧!”与宋无忌年纪相仿的金兀珠,一下子就同他自来熟。 “谁说我要去了!”宋无忌就嫌恶地拍了拍金兀珠挂在他身上的爪子,“我这是要回府了。” “回府?也可以带着我去呀!”金兀珠一听就来了劲,“我听说你们大周人很看重今天的日子,家里都会备下不少好吃的,不如让我去开开眼界吧!” 金兀珠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地黏住了宋无忌,无奈之下,宋无忌只得将他带回了家。 只不过这一带,就不止带了金兀珠一个,还有两个跟在他身后看上去就孔武有力的瓦剌壮汉。 宋无忌在外院并没有院子,只得将人都带回了夕照堂。 赵如意也因此同金兀珠打上了照面。 只是在见到赵如意后,那金兀珠还愣了愣,因为他之前见到的赵如意只是个小厮,没想着今日一见,竟是个姑娘家。 这反倒让金兀珠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赵如意反倒要大方一些。 她让人在正厅里支了张桌子,又让厨房里临时炒了几个菜过来。 厨房那边知道就算自己的手脚再快,也免不了让世子爷等上一段时间,因此就先让秋娘送了一盅羊肉汤过来。 金兀珠起先瞧着那羊肉汤并不太敢兴趣。 在他看来,大周人并不懂得做羊肉,他们做出来的羊肉,总是比他在瓦剌吃的要少一些味道。 只不过有人盛给了他,他也不好拒绝,也就端起了碗,浅尝了一口。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羊肉汤却让他尝出了家的感觉。 “这羊肉汤简直太赞了!”金兀珠就砸吧着自己的嘴,“这真是你们府里的人做出来的吗?” 金兀珠就表示怀疑。 赵如意就在一旁笑道:“怎么不是咱们府里做的?今日一早特意让去早市上买的活羊拉回来自己宰的,在厨房里用文火炖了一整天呢。” 听得赵如意这么一说,金兀珠的两眼就放起了金光:“真的吗?那你们有没有留着羊血和内脏?要的有的话,能不能叫人炒上一盘来?” 此刻的金兀珠已经顾不得装客气了,而是提着要求道。 赵如意就看向了秋娘,因为她也不知道厨房里有没有留这些。 “留着呢,都留着呢,周大娘原本说留着给我们明日加菜的,我这就让她炒了端上来。”秋娘赶紧应着,又一路小跑着回了厨房。 金兀珠又高兴地喝了两大碗羊肉汤,然后就和宋无忌说起瓦剌的一些风土人情来,而宋无忌也因为之前看过曾祖父留下的手札,也同金兀珠聊得头头是道。 待到厨房里的酒菜上来后,赵如意又替他们二人温上了一壶酒,他们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到了宵禁。 第137章酒醉心明(八更) 因为城里已经宵禁,喝醉了酒的金兀珠自然只能歇在了宁国府。 见着已歪倒在酒桌上的宋无忌,赵如意便只好让添福去外院拜托姚大总管将金兀珠他们安排在客院。 好在金兀珠带来的那两个壮汉滴酒未沾,他们一左一右地扛着金兀珠就跟着添福走了。 赵如意赶紧唤了人进来收拾残局,可一转身,刚才还趴倒在酒桌上的宋无忌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世子爷?”赵如意一瞧就急了,这在家里难道还把人给弄丢了不成? 屋里满是酒气。 想着世子爷不可能出了正屋去,她便循着酒气找了起来,当她撩开内室的门帘子时,一股子酒气铺面而来,差点没将她熏晕过去。 这二人喝了小半坛子酒! 见着已经自己上了床钻进被褥里的宋无忌,赵如意是又好气又好笑。 气得的是,他竟就这样脸也不洗手也不擦地和衣睡下了,而笑的是,他却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就像条米虫一样。 赵如意只得摇了摇头,赶紧去打了水来给宋无忌洗脸净手,然后替他解带宽衣换过一身舒服的衣裳后,这才帮他再次掖好了被角。 就在赵如意忙完这些要去倒水的时候,没想却被宋无忌给拖住了。 “世子爷?”赵如意以为是他有事要吩咐自己,岂料宋无忌却是闭着眼,下意识地拖住了她的衣衫,并喃喃道:“如意,快来陪我睡吧!” “好,我去倒个水就来。”赵如意就像哄孩子一样地哄着宋无忌,想让他把手给松了。 没想到宋无忌却哼哼了两声,另一只手也攀了过来,竟将赵如意团团抱住,若不是她手里的盆端得稳,只怕这一盆水都要倒到炕上了。 赵如意知道不要和喝醉的人讲道理,因此她只好放了手里的盆,和衣躺在了宋无忌的身边。 因为很早之前二人就已经开始同床共枕,赵如意并没有太过防范,她只是想着等宋无忌睡熟了之后,再起来收拾水盆等物。 可是宋无忌却是将她越抱越紧,那灼热的气息更是打在她的后颈窝上,让她忍不住颤栗起来。 “为什么要穿这么多?”宋无忌摸到了她身上的衣服后,就很不高兴地嘟囔着。 只见他将被子一掀,就将赵如意整个儿地拖进了被子里,然后就像剥粽子一样,解着赵如意身上的衣裳。 赵如意的心里就一咯噔。 世子爷这是要…… 她虽然知道自己迟早是要走这么一遭的,可她却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陪世子爷睡了。 “世子爷,您可知我是谁?”赵如意虽然知道自己这话问得有点多余,可她还是想听一听宋无忌的答案。 宋无忌却是抱着赵如意在怀里狂亲了一番,然后半睁着醉眼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我最最喜欢的小如意!” 赵如意就看着宋无忌的眼,那眼中虽有着醉意,可更多的却是一种坚定。 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酒醉心明”? 赵如意就在心里想着。 宋无忌看着她那傻傻的样子,就忍不住揉了她的头道:“真是我的小傻瓜,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难道不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吗?” 说着,他就一个翻身,将赵如意压在了自己身下。 赵如意背上的伤口虽然已经好了,却留下了一道疤,被宋无忌这么一摔,她便觉得有些撕扯着疼。 “我弄疼你了吗?快给我看看。”宋无忌见着,就有些担心道。 “没……没有……”赵如意虽然自己看不见伤口,可她却摸得到。 那道伤疤又大又硌手,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有多吓人,因此她总是安慰自己不要去想,反正是在后背,也没有能瞧得着。 而现在世子爷却说要看,她一下子就吓得慌了神。 那个疤一定又大又难看,世子爷若是瞧见了,还不知道会怎样嫌弃自己。 “给我看看吧!”宋无忌却是出声抚慰着赵如意,“就让我瞧一眼可好?你这可是为我才受的伤,我得知道它到底愈合了没有!不然你叫我如何安心?” 宋无忌就循循诱导着赵如意,让她慢慢地放下了心里防备。 “可是……真的很丑……”赵如意就拽紧了衣服道,“我怕吓着世子爷……” “傻丫头,我哪里这么容易被吓?你别忘了,最开始帮你上药的那个人可是我!”宋无忌就笑着同赵如意道,“而且你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我又怎么可能会嫌弃你?” 赵如意听着这些,半信半疑,却也慢慢地转过了身子,闭着眼睛颤抖着放下了身上的衣裳。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就凝结了起来,背对着宋无忌的赵如意深深地低下了头,她不知道宋无忌在见到那道疤痕之后,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就在她觉得很是害怕的时候,宋无忌的手却摸上了她的背,然后在那道疤痕之上轻轻地摩挲着。 赵如意就跟着他的手,轻轻颤栗着,身上的皮肤泛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就在赵如意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宋无忌的吻却落在了她的背上,双臂更是轻轻地环住了她。 他的吻很轻柔,似蜻蜓点水一般,在她的身上跳跃着。 “如意儿,我的如意儿……”宋无忌的声音也轻轻柔柔的,让赵如意渐渐沉醉。 她明明没有喝酒,可脑子里却像是喝了酒一样的晕乎,宋无忌那带着酒熏的气息打在了她的脸上,让她也泛起了酡红…… “世子爷……”赵如意就跟着呢喃着。 “叫我无忌!”宋无忌却像个邪魅的妖精般擭住了她的双唇,一点一点地吮吸了起来。 赵如意觉得自己沉沦了。 两世为人的她,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可她却从未像今日这般觉得美好。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人珍视着,疼爱着,而她也愿意就这样将自己交给对方。 “无忌……”她试探着。 “嗯?”宋无忌就轻声地应着。 “无忌……”她就主动地吻上了他的额头。 这一次,宋无忌却是抱着她滚进了锦被里…… 窗外正飘着鹅毛大雪,可这屋里却是一室的春光,就连插在墙角梅瓶里的那数支红梅,也悄悄绽放开了花朵,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清香。 第138章一晚变成母夜叉(九更) 第二日宋无忌赖了床。 任凭赵如意是如何催促着他,他也不愿意从那暖炕上爬起来,他甚至还想拉着赵如意一同睡下。 想着昨夜他们二人毫无顾忌地颠鸾倒凤,赵如意霎时就嫣红了一张脸。 她娇嗔着甩开了宋无忌的手:“赶紧起来吧,今日可不是沐休,您还得去国子监呢!” “不去!”没想到宋无忌却是很硬气地同赵如意撒娇道,“国子监里的那帮人我真是瞧着烦,好好的书不读,还整日的溜须拍马,这些人将来真要放进了官场,还不知道是怎样的祸害。” “真不去?那皇上交代下来的任务……”赵如意就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问。 “就算是皇上交代下来的事,也有让人休息的时候!”宋无忌就有些忿忿地道。 赵如意还正想劝,没想着金兀珠却带着人找了过来。 他原本是来找宋无忌辞行的。 昨晚那顿酒他喝得很是尽兴,就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做东,回请宋无忌。 赵如意听得屋外的动静,就娇嗔地看了宋无忌一眼,用唇语同他道:“看你作的!” 宋无忌却是翻了个身,将锦被拉到了脑袋上,假装他还没有醒。 赵如意只好亲自迎了出去。 “金公子,我们家世子可能是昨晚喝多了些,今日有些不适,就不能来见客了。”赵如意就笑盈盈地同金兀珠道。 “啊?严重么?”宋无忌曾是京城里有名的病痨鬼,金兀珠当然也有所耳闻,若是因为同他喝酒而让宋无忌旧疾复发了,那他这罪过就大了。 “暂时还好吧……”赵如意就有些心虚地答,“我正在帮他调养……” 金兀珠一听,就提出了告辞,说改日再来。 赵如意也就叫了人来送客,自己则转身回了内室。 宋无忌躺在炕上,自然就听到了刚才赵如意说的话,他半支着头,袒着半边衣裳,然后拍着身边的暖炕道:“我现在正觉着有些难受,不如你来帮我调养调养吧!” “呸,没羞没躁!”赵如意却是轻啐了他一口,抱起了宋无忌的衣裳砸到了他的身上,“还不赶紧起来,仔细饿坏了身子。” 宋无忌瞧着砸过来的那堆衣服却是摇头道:“难怪别人说女人宠不得,以前都是温柔小意地伺候着,这才一晚上的功夫,就变成了母夜叉!” “你刚在说什么?”正在替宋无忌整理被褥的赵如意就转了头问道。 “没……没什么……”自己穿好了衣服的宋无忌就冲着赵如意连连摇头,那老实巴交的样子,倒让赵如意有些哭笑不得。 既然宋无忌这边打定主意今日不去国子监了,赵如意就只好派添福去跑了一趟,称世子爷这边身体抱恙,需要卧床休息一日。 可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那国子监祭酒竟提着八色礼盒亲自登门来探病。 弄得本想补画一张九九消寒图的宋无忌不得不又脱了衣裳躺回了炕上。 “早知道昨日就不该把接待那位瓦剌学生的活推给你了。”赵如意从茶房里泡了茶过来时,就听到那位国子监祭酒大人在宋无忌的跟前“忏悔”,而宋无忌则是忍着笑地坐卧在那,眼看着就要憋出内伤来了。 “祭酒大人,咱们家世子爷这是旧疾了,与您无关的。”赵如意就只好开导着他道。 “不不不,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那位祭酒大人就持续认着错。 看着宋无忌那一脸无奈的表情,赵如意只好以“世子爷要静养”为借口将那位祭酒大人给请了出去。 可祭酒大人走了才没多久,早上刚刚离开的金兀珠又再次登门。 赵如意正想告诉他世子爷不见客时,那金兀珠却说他是来找她的。 “找我?”赵如意自认和金兀珠没什么私交,也不知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这个给你!”说着,金兀珠就从衣襟里掏出一罐雪花膏模样的东西,“这是我们瓦剌的生肌膏,是用深海寒冰中一种鱼的鱼脂熬制成的,因为本就难得,我统共就带了这么一盒过来,之前以为你是个男的,就没舍得给。” “既然是舍不得,那为何今日又拿了出来?”听得金兀珠这么说,赵如意并没有伸手去接那生肌膏。 金兀珠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搔头:“还不是因为昨天发现你个女的么?你们女的都爱美,谁受得了自己身上背个大疤?而且你是用了我们瓦剌的金疮药,所以那伤口才会变得吓人的,我多少都应该帮忙补救一二的。” “这个……真的有用么?”说实话,赵如意听得金兀珠这么说,还是有些心动的。 “当然,这个涂上之后凉凉的,过不得三五日,伤口上原来结的那层疤便会一层层地脱落,你别看脱皮的时候有些吓人,可是褪去疤痕后长出来的新肌就和煮熟的鸡蛋一样光滑细嫩……我说那么多也没有用,你拿去试一试就知道了。”金兀珠就拉过赵如意的手,将那瓶生肌膏塞到她的手里。 “那……如意就先在这谢过了。”赵如意就冲着金兀珠福了福身子。 “谢什么,我还打算以后多来喝几次羊肉汤呢!”金兀珠就很是豪爽地笑道,“对了,宋世子好些了吗?我刚才瞧着,好像是国子监的祭酒来过了?” “对……”赵如意听着就有些委婉地道,“祭酒大人刚走,世子爷也刚歇下……” 言下之意就是宋无忌这会子真没空会客了。 好在金兀珠原本也只是来送生肌膏的,他和赵如意简单交代了一下生肌膏的用法后就告辞了。 没想在室内听着他们说话的宋无忌却有些吃味了,他就趁机在赵如意的跟前说起了金兀珠的坏话:“这小子也太坏了,有这么好的东西竟然还藏着掖着,你这伤口都长好了,他才把药拿出来,这不是让人再受第二次苦么?” “我的好如意,要不咱们就不涂了吧?反正我也没觉得那疤难看。”宋无忌就在赵如意的耳边絮叨着,“我真的瞧着那道疤挺好看的……” 第139章不敢再装了(十更) 那道疤还挺好看? 赵如意听着就皱了眉,赶紧从宋无忌的手里夺回了生肌膏。 她原本还想着让宋无忌帮着涂膏药的,可听他这口气,似是不愿意,那她还是去找三儿好了。 宋无忌瞧着赵如意的样子好像不怎么高兴,又只得赶紧改口道:“我真的觉得挺好的……那是你为了救我而留下的,我又怎么会嫌弃……” “可我嫌弃!”赵如意却是满脸倔强地看着宋无忌,“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长得漂漂亮亮的?” “是是是,女孩子们都喜欢自己漂漂亮亮的,可是我的小如意已经很漂亮了,我这不是害怕她漂亮得被人觊觎么?”宋无忌就哄着赵如意,一个顺手就把她拉到了怀里。 只是他们二人还没来得急卿卿我我,就被一阵略显尴尬的咳嗽声打断了。 宋无忌听得就一阵火大。 他这个屋里,除了赵如意,其余人等是不准随意进出的,即便是二儿和三儿,也得有了传唤后才可以进来。 因此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还有谁会这么没有眼力见。 正要发火时,却听到了许岚那有些慵懒的声音:“这不是挺好的么?还有力气打情骂俏,哪里是卧床不起的样子?” “师父?!”赵如意听得许岚的声音,就赶紧从宋无忌的身边跳了起来。 许岚就扫了眼赵如意的气色,只见她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也就知道她之前身上受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 “我交给你的那些医书读得怎么样了?”许岚就同赵如意和颜悦色道。 “已经读过两遍了,每一遍都有不同的收获,但也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赵如意就同许岚如实道,“书上记录的有些东西,有的觉得模棱两可,有的又觉得前后矛盾。” 许岚听着就默默地点头。 “这是因为你实症瞧得少。”许岚就同赵如意道,“别的人学医都得在药铺里当三年学徒,除了帮着抓药识药外,还有很多实例病症可见,那些东西并不是你多看几本书就能学得到的。” “那这么说来,我也得多去接触一些病人吗?”赵如意便若有所思。 没想许岚却是打了个哈哈:“这事不急,咱们可以厚积薄发,你先多看些医书,多积攒,以后遇着了那些实症你也好心里有数。” 赵如意一听,其实也明白了过来,自己只是个内宅的丫鬟,哪里有那么多机会接触病人?平日里能给夕照堂的人看看头疼脑热什么的,就不错了。 因此她也没在这件事上再同许岚深谈下去。 反倒是宋无忌那边,自从上次许岚来看过后,便觉得他已经没有必要再服药,再次帮宋无忌测过脉后,许岚叮嘱的依旧是之前那些话,但还是建议他多食补,平日里多练练拳脚之类。 “好好的,你今日怎么过来了?”宋无忌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袖子,一边问道。 “还不是有人说你身体抱恙,消息都给传到宫里的太医院去了,院判大人就特意派了我来,”许岚就有些眼神揶揄地看着宋无忌,“只是你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叫我回去如何写医案才好?” 宋无忌只好装傻地嘿嘿一笑。 待送走了许岚,李英和王福又分别带着东西替自家的主子来瞧了一次宋无忌,待将他们二人送走时,又到了日暮时分。 宋无忌原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番,结果一整日都在迎来送往,反倒比他去国子监值守一天还要累。 这病,他是不敢再装了,第二日就乖乖地去了国子监。 国子监里的那群和他走得近的荫监们又来同他嘘寒问暖了半日,到了下半晌好不容易清净了下来,金兀珠又找了过来。 他也没同宋无忌多寒暄,而是直接问起他之前在城外破庙里抓的那个亦不剌人。 “都这么长的日子了,那大理寺也不给个什么说法?”金兀珠就急得一屁股坐到了宋无忌在典籍厅的书案上。 “这大理寺办案自有其章程,我将那些押送过去后,确实没有再问起过他们的事。”宋无忌就同金兀珠摊手道,“你既然对这件事上紧,为何不找鸿胪寺的官员帮忙?他们都能帮你弄到监生的资格,没道理在这件事上不帮你的忙。” 没想金兀珠却是有些丧气地道:“鸿胪寺的官员说我并非瓦剌的使者,有些事不好同我透露得太多。” 宋无忌听着就皱了眉:“这么说,你并没有告知鸿胪寺,你是瓦剌小王爷的事?” 没想到宋无忌的话音刚落,金兀珠就急得跳下书案想要去捂宋无忌的嘴巴。 “什么瓦剌小王爷?”金兀珠却是同宋无忌装傻,“哪里有什么瓦剌小王爷?” 宋无忌却是神色淡淡地看着他道:“我懂瓦剌话,你属下叫你小王爷的时候,我还是听得懂的。” 金兀珠一下子就吃了瘪。 而宋无忌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而是看着金兀珠道:“你一个瓦剌小王爷,为何要混到我们京城来?而且还是一副不愿离开的架势?你真的是为了那几个亦不剌人而来的吗?” 金兀珠的脸却是一红,然后吞吐着道:“我来,自是因为我仰慕你们大周的风土人情,想过来游历结交一番。” 宋无忌听着这打着官腔的回答,也就“哦”了一声,不再接话。 而金兀珠却是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无忌也就抬着眼看他:“如果你只是作为一个学生来游历和结交,那大理寺里发生的事,你确实不太适合知道。” “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金兀珠就要同宋无忌闹僵了起来,“你可别忘了,那些亦不剌人可是我帮着你一块才抓住的,你现在是想过河拆桥吗?” “我这怎么能叫过河拆桥?”宋无忌却看着他笑道,“那些亦不剌人假扮瓦剌人,意图挑拨瓦剌和大周之间的关系,你若是瓦剌派来的使者,想必不用鸿胪寺的官员出面,大理寺也会将卷宗奉到你跟前来的。” 第140章等你消息(一更) 宋无忌说的这些,金兀珠何尝不懂。 他虽是瓦剌的小王爷,可因为生母只是汗王身边的一个小婢,因此他们母子在瓦剌的身份并算不得显赫,后来是因为他得到了大妃的青睐,一直将年幼的他带在身边,他们母子的境遇才有了改变。 大妃是大周人,当年以公主的身份被送去瓦剌和亲,成为了汗王的续弦。 虽然大妃在瓦剌的地位很高,却无子傍身,因此她将金兀珠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一般地看待,也教会了金兀珠说汉话,让金兀珠从小就对大周的生活心生向往。 可近一年来,金兀珠却发现大都连续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每一桩,每一件,都直指那些在大都做买卖的大周商人。 但以他对那些大周人的了解,他觉得那些事不应该是那些大周人商人干的,因此在同大妃商量之后,大妃也鼓励他来寻找答案。 因此,他在大妃的掩护下,带着他的十八个护卫,偷偷地跑了出来,跑到了大周的京城。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不肯暴露自己真实身份的原因。 “我……不能说……”金兀珠就很是艰难地道,“你只要知道我不是坏人,我跟你一样,只想把那些蓄意破坏大周和瓦剌盟约的人绳之以法而已。” 宋无忌就默默地看着金兀珠的眼睛,过了良久才道:“好吧,我信你!只不过大理寺的事我也插不了手,只能托相熟的人去询问而已。” 金兀珠就冲着宋无忌拱了手:“那我等你的消息。”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了。 宋无忌就起身关了门,将自己反锁在屋内,然后在书案上摊了一张纸,将他这些日子摸清楚的状况一一记录了下来。 在这国子监读书的荫监生里,真正和六部衙门有关的却没几个,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勋贵子弟,也往往是这些人最不愿意读书。 平日里那些贡监生就对他们颇有微词,而自从他来了这国子监后,这群荫监生就闹得更不像话了。 宋无忌原本是想在这其中发现一些端倪,无奈一番观察下来,他依然一无所获,这不免就让他觉得有些沮丧。 难道是自己这些日子使的劲都用错了方向? 正在他觉得有些心烦的时候,添福却在窗外探了个头出来:“世子爷,天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家吧!” 宋无忌这才惊觉天色已黑。 瞧着那张毫无头绪的纸,宋无忌便将其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 可就在他离开后不久,那团纸却被人捡了起来,藏进了怀里。 过了冬至,赵如意便领着人将夕照堂里装点了起来,只是那些一直摆在屋里的花草,显得有些单调,而且有一盆摆在屋角的茶梅,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之前还长得好好的,这段时间却莫名黑了叶子,之前结的花骨朵还没开就开始往下掉。 赵如意瞧着就别提多心疼了。 这就让她想到了宁国府的花房。 宁国府的老夫人是个喜欢莳弄花草的人,她在世的时候便让人在府里修了个大花房,养了不少的珍品,据说还有不少送进了宫里,得了窦太后的赏识。 而这些花草也真是通人性,老夫人还在世的时候,个顶个地长得好,可在老夫人过世之后,那些花草竟莫名地死了一半,而那些没死的也变成了半死不活的样子,长势总是不太好。 为此宋长盛没少换过管花房的人,可那些花草的长势依旧没什么起色,后来连他的心思也淡了,懒得管了。 待那薛氏管了家后,对花草本就没了什么兴趣的她,也就削减了花房的开支,将花房里的人退的退、辞的辞,有门路的就调到府里其他的地方去当差,只留了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子负责花房里的洒扫。 上一世的时候,赵如意曾同那婆子打过交道,她的夫家姓郑,原本是丰台的一个花农,结果却被当地的一个花霸给逼死了,为求活路,她自卖入府,被老夫人收留。薛氏要撤了那花房时,她跪在薛氏的跟前把头都给磕破了,说自己只要一日三餐,只想帮着老夫人守住那个花房。 薛氏这才勉强同意她留在了花房。 这郑老婆子这里折根枝,那里讨根苗,竟又养了些将那花房葱葱郁郁地养了起来,只是因为薛氏不肯再投钱,花房里种的都是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品种,再也没出过可以送进宫去的珍品了。 现在赵如意养的这盆茶梅眼看着活不了了,她就想去找那郑老婆子试试。 花房在宁国府的西北角上,同西南角上的夕照堂离得并不算远,只要穿过中间的花园子便到了。 因此,赵如意就抱起了那盆茶梅出了门,没想到三儿却像是个小跟屁虫一样地跟了过来。 “世子爷说了,不管如意姐去哪,都叫我跟着,说你身边不能离了人!”她还从赵如意的手里抢过那盆茶梅抱在了怀里。 “这又是哪里来的规矩?”赵如意瞧着又好气又好笑,世子爷这是将自己当成深宅大院里的富家小姐了吗?她又哪里有那么娇弱。 可三儿也是铁了心,抱着那盆茶梅就是不松手,两人就这样一路追追打打地到了花房。 花房原本很大,据说当年老夫人为了建这个花房特意拆了一个三进的小院,可这些年因为没有那么多人手维护了,那郑老婆子就只将暖棚那一块收拾了出来,因此从外面看去整个花房倒像是个被荒废了很久的地方。 三儿抱着那盆茶梅站在花房外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然后看着赵如意道:“如意姐,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为什么不?”其实赵如意上一世也只是在那郑老婆子到二公子的院子里换花草的时候见过她几面,但她觉得一个有耐心莳弄花草的人,一定会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花房外的门是虚掩着的,可能因为平日里开得少,赵如意一推那门,就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吱嘎”声。 第141章我帮你把个脉吧(二更) 花房里好像没有人。 赵如意带着三儿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都是那些已经干枯得只剩枝干的花盆子。 看着这满目的荒凉,抱着那盆茶梅的三儿就紧贴着赵如意。 可当她们绕过那堆枯枝后,却看到了一片用花盆种出来的“菜地”,在这菜地里还有一两正在“闲庭信步”的母鸡,而这花盆菜地旁就是以前宁国府老夫人花了一大笔钱而搭起来的暖房,暖房也是半掩着门,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请问有人吗?”赵如意就清了清嗓子问。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她。 三儿就有些害怕地拉了拉赵如意的衣裳,低声道:“如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赵如意却是摇了摇头,既然来了,她还是想会一会那郑老婆子的。 就在赵如意想上前去推那暖房门时,她却听得暖房里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这声音她听着很是耳熟,上一世的郑老婆子也是这么咳的。 过不得一会,就有人打开了门,从里面走出了一个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老婆子,可即便是这样,她也将自己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衣服更是因为浆洗得多,颜色褪得都已经看不出原色。 这婆子的打扮正是赵如意印象中那郑老婆子的模样。 “你们找谁?”郑老婆子就开了腔,只是她话音刚落,便忍不住用衣袖捂住嘴巴一阵剧咳。 赵如意站在那,对那郑老婆子察言观色,上一世的她只知道这郑老婆子很爱咳嗽,一咳就好半晌停不下来,可这一世她从一个医者的角度出发,便觉得这郑婆子很可能是有内热,因为排不出来,常年积压在肺部,因此引得她狂咳不止。 “您要不试试按压鱼际穴?或许能有所缓解。”瞧着郑老婆子咳得面色通红,赵如意便伸出了自己的手示意。 那郑老婆子瞧了,也就学着她的样子照做,果然平日里要咳上好一阵的她,竟然就这样止住了咳。 郑老婆子就很是意外地看向了赵如意,而她的眼睛也扫到了三儿怀里抱着的那盆茶梅。 “你们是……”因为并不识得这二人,郑老婆子就有些疑惑地问。 “我们是夕照堂的人,到这来就是想找婆婆帮忙看一看我这盆花还有没有得救?”赵如意说着,就从三儿的怀里接过那盆茶梅放在了郑老婆子跟前。 赵如意的这盆茶梅虽然是耷拉着叶子,一副濒死之相,可郑老婆子还是一眼就瞧出了这盆茶梅的品种不俗。 这盆茶梅是当初周芮托他在茂国公府当管事的哥哥买回来的,因为当时也没拘着说多少钱,因此他哥哥周管事也就帮着挑了些品种好的。 那郑老婆子有多少年没见过这种品相好的茶梅了,可见着那耷拉着的叶子,她就满是心疼地问道:“你怎么就把它弄成了这样?” 一说起这个事,赵如意也觉得满心委屈,她也没做什么呀,还和往日一样地莳弄着它,可这花却是突然就塌了下来。 “你这是水多了,根不透气,要给憋死了,”郑老婆子用手摸了摸盆里的土道,“你得把它从盆里拿出来,让根透透气,这上面的花和叶子多半也留不住了,全都给剪掉。” “是水多了吗?”赵如意听着郑老婆子说的,就奇道,“我都快大半个月没给它浇水了,怎么还会水多?” 一旁的三儿听着却是直吐舌。 “如意姐……那水是我浇的……”三儿就在一旁道,“我瞧着这花的叶子有些打蔫,就以为是缺水呢,因此每天都给浇了一大勺……” 赵如意听得就直瞪眼。 感情她这话是被三儿给淹死的! “婆婆,你说这花还有得救吗?”可现在也不是同三儿理论对错的时候,赵如意更关心这盆茶梅还有没有得救。 那郑老婆子就拿着那盆茶梅左看右看,最后道:“我试试吧,有时候这些花草也和人一样,要看天命的。” 她说完这话后,又咳了起来,她赶紧又像之前一样,去掐刚才赵如意教她的鱼际穴,只可惜这一次却没有刚才那样立竿见影的效果,却是让她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所谓医者父母心,赵如意就有些心疼地同那郑老婆子道:“我懂一点点医,要不我帮你把个脉吧?” 那郑老婆子就有些迟疑。 倒不是因为她信不过赵如意,只是她知道再好大夫给她瞧病那也是要开药的,即便是大夫不收诊金,可她也拿不出买药的钱。 既然买不起药,那看不看病,又有什么区别呢? 因此她就瑟瑟地收了手,嘴里念叨着:“不用了。” 可随之而来,又是一阵狂咳。 赵如意便不由分说地抓起了她的手腕,看起她的脉象来。 果然如她先前所想的那样是肺热,因为一直拖着没有治,也就变成了陈年旧疾。 “我能看看你的舌头吗?”赵如意又问。 郑老婆子就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了舌头。 可让赵如意奇怪的是,郑老婆子的舌头并不像医书上所说的那样潮红,反倒是结了一层白苔,这表症竟又像是受了寒。 这是寒火不清,寒和火交杂在一起,她得先帮郑老婆子去了寒,才能帮她拔火,不然寒火夹杂在一块,这病就会有些费神。 郑老婆子见赵如意在号过脉后半晌没有说话,就有些讪讪地收了手,她拉扯着自己的衣袖道:“没事,我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等开春了就好了。” 为何开春就会好? 赵如意听着这话就更迷惑了。 那郑老婆子瞧着赵如意的样子也不想为难她,因此便道:“你把花放我这,我尽量帮你救吧,可万一要是救不活,你也别怪老婆子我。” “这个是自然!”赵如意想着把那盆茶梅送过来,也只是想最后搏上一搏而已。 因此,在和那郑老婆子说过几句后,赵如意便带着三儿告辞。 待她们回到夕照堂时,宋无忌早已经回来了,只不过他一脸疲色地倒在书房的贵妃榻上闭目养神,赵如意瞧见了,也就拿了张厚毛毯,轻手轻脚地帮他盖上。 第142章她救过我一命(三更) 尽管赵如意的手很轻,宋无忌还是醒了过来。 他一看见赵如意便拉着她柔声问:“你刚才去哪了?我问院里的人,竟然都没有人知道。” “我去了花房。”赵如意就浅笑着指了指房间里原本摆着那盆茶梅地方,“好好的花突然蔫了,我想看看花房的人有没有办法救上一救。” 一说起花房,宋无忌就想到小的时候,那时候祖母还在,花房里四季如春,各种花草繁茂,他就很喜欢带着自制的小弓箭在那些花草间窜来窜去,假装自己在树林中打猎。 那时候花房里的人总是很紧张,生怕他砸坏了老夫人钟爱的花草,可又因为他是府里的世子爷,那些人又不敢出声斥责,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 现在宋无忌想起这些来,还很是欢乐。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孩童时期的乐园,后来竟会变成那副模样,多少都让人觉得有些唏嘘。 “那个夫家姓郑的婆子还好吗?”既然赵如意去过了,宋无忌也就问起了她。 “怎么?世子爷还记得她?”赵如意就同宋无忌笑道。 “怎么会不记得,”宋无忌突然冷笑道,“真要算起来,她还救过我一命。” 赵如意听着,就摆出了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你以为那花房变成今天这副凋零模样真的是天意么?”宋无忌就看着赵如意的眼睛道,“这全都是人祸。” “怎么会?”赵如意听着就忍不住惊呼了起来。 “我小的时候很喜欢去花房玩,可能是因为当时年纪小,祖母的去世对我影响并不大,我依然像往常一样钻到那花房里玩我的打猎游戏,却意外听得有人说老夫人不在了,这府里的人不会像以前那样在意这些花草了,不如他们偷偷搬一些出去卖钱,”宋无忌就继续道,“我那时候年纪小,听得有人在打祖母花草的主意,就想跑出去同他们理论,是那郑婆子拉住了我,她悄悄将我带开后,让我别管闲事,以后最好也不要去那花房玩了。” “在那之后不久,花房里就传来消息,说有一半的花树都枯死了,救都救不活。”宋无忌说着就冷笑道,“我父亲自然是大发雷霆,要知道那些都是我祖母最心爱的花草,可那些人却编了个理由,说那些花草有情有义,是跟着我祖母一同仙去的。” “这样的鬼话也就只有我父亲才会相信,”宋无忌的脸上满是讥讽,“他不但没有责备花房里的那些人,反倒还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补种一样的花草。” “那些人拿着钱又故技重施,因此我们家的花房就好像掉入了怪圈一样,总是高价买进各种花草,可过不得半年那些花草又都会神奇地死去,直到我父亲都被这事弄得没了脾气才作罢!” “难道国公爷就没怀疑过那些人?新买的花草总不会同老夫人有情有义了吧?”赵如意听得宋无忌说起当年的事,满心的不可思议,她没想到宁国府的奴仆竟然敢如此欺诈自己的主子。 要知道在大周,家奴对主子不忠那可是重罪,更别说像这些人一样明目张胆地欺骗自家主子了。 “他怎么会怀疑?”一想到自己的这个爹,宋无忌便觉得他空有了一副好相貌,其实根本就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因为那些人同他说,是因为花神都跟着我祖母走了,所以我们家的花房这才养不好花了。” “这个……国公爷也信了?”赵如意简直不知该如何才能表达自己的震惊了。 “怎么不信?只可惜,他信了,可他也倦了,也不想着再种花草了,就让花房荒废了下来。”宋无忌就摇了摇头道。 “可世子爷您不是知道真相么?您为何不说出来?”赵如意就不解地问。 “还不是因为他从来都不喜欢我,即便是在府里,也不会轻易踏足我和我母亲的院子,”宋无忌的言语就充满了失落,“我只好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母亲,我母亲在听闻了前因后果后,则很是后怕地抱着我,让我一定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她说幸好当时有人拉住了我,那个时候我若是冲了出去,这些打定主意要拿花草谋财的人说不定就会对我下黑手。” “怎么可能!您可是宁国公府的世子爷呀!”赵如意就惊呼。 “世子爷又怎么了?可我那时候更是个孩子呀!他们只需把我弄晕,往那井里一扔,就可以说我是自己不小心掉进井里淹死的,”宋无忌就笑道,“那时候府里的人都知道,国公爷并不喜欢我这个世子爷,这个府里之所以还有我们母子落脚的地方,全是看着宫里皇后娘娘的面子。” “所以……世子爷才会说是那郑老婆子救了您一命?” “嗯。” 宋无忌就点了头。 “也就是自那之后,我母亲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将管理府中中馈的大权交了出来,”宋无忌道,“因为她发现府里的奴仆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欺主,还不知道他们在办其他差事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而她又没有那精力去管教和约束他们,不如将大权交出去,不然的话只怕她的那点嫁妆都不够填宁国府这个大窟窿。” 听得宋无忌这么一说,赵如意便觉得先夫人徐氏很是明智,一点都不像传言中所说的那样,是个懦弱得毫无主见的人。 后来她又转念一想,都说儿子肖母,女儿肖父,倘若先夫人徐氏真如传言中那般懦弱不堪,那她又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像宋无忌这样优秀的儿子? 反观薛氏和宋无忧,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赵如意就趁机说起了郑老婆子生病的事,宋无忌听后便道:“要不你试着给她治一治?实在不行,不还有许岚帮你兜底么?你可是他徒弟,徒弟搞不定的事,让师父出马帮忙也没有说不过去的地方吧?” 赵如意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也就打消了心中的顾虑,一心一意斟酌着郑老婆子的药方。 第143章用好了才是药(四更) 只是赵如意没想到,这一斟酌便是一天一夜。 去寒,要么用柴胡汤,要么用桂枝汤。 可郑老婆子体内又有淤积多年的肺火,用桂枝汤恐怕会把她体内的火燥得更旺,可用柴胡汤的话,也要根据郑老婆子的病情有所添减。 就在赵如意还在苦恼这方子该如何开的时候,妞儿和杏儿就各拿了一幅写好的字帖跑了进来。 “如意姐姐,快快帮我们看看,我们谁的字写得更好!”杏儿一进来,就急着让她评判。 虽然现在夕照堂里的人多了,可赵如意对她们却是一视同仁,只要是想要识字写字的,都可以在闲暇的时候去“闻雅屋”里读书写字。 那些婆子和媳妇子自认年纪大,也就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倒是那几个新来的小丫鬟想要试一试,可又因为害怕有些犹犹豫豫。 后来还是因为她们之中有一个和杏儿交好,杏儿又将这事告诉了赵如意,赵如意这才知道那几个小丫鬟的心意。 因此她也就将二儿、三儿还有秋娘编成一个班,开始教她们《幼学琼林》,而妞儿、杏儿和那些小丫头们的进度则要慢一点,她们还在一笔一划地学写《三字经》。 妞儿和杏儿争着来让她评的就是她们今日临的正是“香九龄,能温席”,因为之前赵如意便许诺过她们,谁写得又快又好的,便能从她这得一个小香囊去。 这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跑进来的,那也就只好从字迹上来判断这两人的输赢了。 字,当然是杏儿写得好一些,可妞儿的年纪最小,也应当鼓励。 因此赵如意就摸出了两个小香囊,给了她们一人一个。 两个女孩子就高高兴兴地手拉着手出去了。 进来给赵如意添茶的三儿见着了就同赵如意抱怨道:“如意姐,你也太好说话了些,再这么送下去,又要挑灯做小香囊了吧?” “做小香囊的初衷本就是想鼓励她们读好书,写好字呀!”赵如意就笑应着,然后提笔写下一张药方来。 待那药方干透后,她便同三儿道:“同我一起去一趟仁安堂吧。” 二人到了仁安堂后,赵如意便将她写的那张方子拿给张大掌柜看。 “如意姑娘这是想给人去寒火么?”张大掌柜拿着那张方子也就同赵如意笑道,“这添减做得很是小心翼翼呀!” “让张大掌柜见笑了。”赵如意就有些不好意思道,“这药用好了才是药,用不好就是毒,因此我不得不十二万分的小心。” “如意姑娘说得有道理。”张大掌柜就很是认同地点了头,然后亲自帮她去抓起药来。 随后赵如意又提着从仁安堂里抓的三副药去了花房。 花房里郑老婆子正在莳弄赵如意送去的那盆茶梅,在将根系拔出土凉干后,她正打算将其重新装盆。 “郑阿婆,这是我根据你的病情特意去抓的药,你先喝三副,三天后我再来帮你把一次脉,然后再调整药方。”赵如意如是说。 那日赵如意替她把了脉后,什么都没有同她说,这郑老婆子还以为赵如意说要帮她治病的事只是说说而已,因此就没怎么放在心上,而今日见着赵如意竟提了药来了,心里就激动了起来。 “进屋坐,进屋坐。”郑老婆子就将沾泥的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又擦,领着赵如意和三儿进了屋。 说是屋,其实就是以前的暖房,赵如意一进去,就让屋里的烟熏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咳咳咳。”三儿更是被熏得直接咳嗽了起来。 “真是不好意思,这屋里冷,得烧些柴火才能让它暖和起来,”郑老婆子就很不好意思地道,“府里的银霜炭我是用不上,只好拾掇些干柴烧些火……” 赵如意看着那盆火就若有所思。 “郑阿婆,你每年都这样烧火的吗?”赵如意便问道。 “可不是么,每年入秋起,我就开始攒柴火,省着点烧,也能熬过一个冬天。”郑老婆子就同赵如意笑道,说着她又是一阵猛咳。 看着那火盆里还冒着阵阵青烟的木头,赵如意便问起了郑老婆子:“你那个咳嗽是不是一到了冬天就特别严重?过了冬天又会好一些?” “是呀,是呀!”看着赵如意她们两被烟呛得气都喘不过来,那郑老婆子也不好意思再叫她们两个进屋,可让她们就这样站在门口吹风也不合适,一时倒让她变得没了主意。 “我怀疑就是这些青烟加重了你的病情,你不烧这些木头,会不会好一些?”赵如意就同她道。 郑老婆子听着就很是尴尬地笑道:“不烧这个木头当然会好一些,可如果不烧这木头,我就会冻死在这的。” 赵如意也知道郑老婆子说的是事实。 她打量着眼前的这间屋子,就奇道:“这儿不是暖房吗?那应该是埋了地龙的吧?为何不把那地龙烧起来,反倒让自己在这受呛?” “姑娘说的是,可这地龙早就因为年久失修,烟道塌了大半,即不塌,我一个老婆子也是烧不起的,那得要多烧多少木柴呀!郑老婆子就很是为难地道。” 赵如意一听,也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便只能微微叹了口气。 外头的人只道这宁国府是公侯世家,还以为府里的日子过得是多么的花团锦簇、烈火烹油。 可上一世在二公子院里当过差的她却是知道,这宁国府早就是空架子一个了。 在老夫人和老太爷的手上时,就已经开始寅吃卯粮,吃到这一任宁国公宋长盛的手上时,府里剩下的产业便不多了。 加之宋长盛又不是个善钻营的,这么多年才混了个金吾卫的小旗,府里外面的产业全靠当年老夫人留下来的姚大总管在打理,而内宅的一应开销都由薛氏说了算。 由姨娘扶正的薛氏能提供给宋长盛的助力自然不如茂国公府的徐二小姐。 无法开源的她,便只能截流。 花房的开销也就这样被削减了下来。 第144章做你想做的事(五更) 赵如意并未在花房久留。 在带着三儿回夕照堂时,她便一直在脑海中思量,如果郑老婆子一到冬天就被烟这么熏着,自己哪怕是有灵丹妙药也是治不好的。 可如果不让那郑老婆子烧木柴,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能不能在这暖房里再砌一条烟道? 赵如意就很大胆地想着,毕竟这暖房最初并不是用来住人的,为了能摆下尽可能多的花草,特意建得宽敞而空旷,因此暖房的地龙也就比别处都要费柴一些。 帮郑老婆子在暖房里隔个小单间出来,再砌上一条烟道,这样郑老婆子烧起柴火来也不用再被呛着了。 这郑老婆子是她赵如意主动接诊的第一个病人,她可不能就这样轻言放弃! 虽不敢说一定能把郑老婆子的病治好,可至少能让她不再咳得像现在这样的痛苦。 赵如意便把这一想法同宋无忌说了。 “我可以出这个盘烟道的钱,只是这盘烟道的人,恐怕得世子爷出面去请一个来。”赵如意就说着自己心里的盘算。 “盘烟道的钱还是我来出吧,你兜里能有几个钱?”宋无忌就看着赵如意笑道,“至于这盘烟道的人我去拜托外院的姚叔,让他找人来安排,这事要做咱就得做好了才行。” 对于曾经帮过自己的人,宋无忌从不吝惜钱财,因此听得赵如意的这个想法,他是全力支持的。 虽是年下,姚叔那边很快就找了人来,帮郑老婆子在暖房里新砌了堵墙,又盘了新的烟道和炕,让那郑老婆子一时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世子爷还记得当年你对他的好,”赵如意就同那郑老婆子道,“所以你就听我的,安安心心地养病吃药!” 那郑老婆子也就依着赵如意的话,一天两次药的喝着,没想她那咳了多年的老毛病,竟真的就这样慢慢有了好转。 郑老婆子自是感激赵如意,不但想办法养好了那盆半死不活的茶梅,也主动担负起了夕照堂院子里的花草养护。 见着那郑老婆子就这样和夕照堂走得近了,一时间,府里有人羡慕,也有人嫉妒,还有人却是希望那郑老婆子替自己牵线搭桥,请那如意姑娘为自己瞧瞧病。 毕竟对于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人而言,可是没有那个能力去药铺里请大夫看病的。 那些求上门来的又都是郑老婆子的老相识,因此她也就试着来求了赵如意。 赵如意正愁自己没地方做实诊,如果能替这些瞧病的话,对于她学医的事,自是大有裨益。 可她毕竟是夕照堂的人,伺候好世子爷,才是她份内的事,如果她去帮人瞧病,多少就得耽误夕照堂里的事。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宋无忌却觉得这是件好事。 “你若是担心自己忙不过来,安排隔日应诊便是,而且每次也只看上半日,应该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宋无忌看着一脸愁容的赵如意,也就开导着她道,“院子里的事你不必担心,你要是担心人手不够,咱们再买些人回来就是!” 赵如意一听宋无忌还要在院里添人手,不免就急道:“怎么还要添人?院子里人多得都已经住不下了!如果是这样,那我还是不要帮人瞧病了。” 瞧着赵如意那焦急的模样,宋无忌就笑着将她揽到了怀里,然后在她耳畔轻声问道:“你先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你就说说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到底想不想帮人瞧病?” “我……我自然是想的……”可以说自从跟着许岚学医后,赵如意便有些心痒。 可她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入门的新手,不敢随意给人看病,可给郑老婆子瞧病这事,又替她增加了不少信心,因此心里的这份念想,又重了些。 “既然你想,就放手去做吧!”宋无忌很是宠爱地将赵如意抱在怀里道,“我之前就许诺过你,让你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世子爷……”赵如意听到这,就已经忍不住心中的激动,“您为何要待我这么好?” “当然是因为你值得!”宋无忌就在赵如意的脸颊之上重重地印上了一记深吻。 得了宋无忌的首肯,赵如意这边行事也变得大胆了些。 因为不想有人趁着这个机会混进夕照堂,因此她也就同郑老婆子商量着,将帮府里下人看病的地方设在了花房。 最先得了这一消息的自然都是这些年和郑老婆子一直有来往的老姐妹,随着年岁的增大,身体也就有了这样或那样的毛病,以前都是自己随意找些草药熬水喝,谁都不敢动请大夫的心思。 这是因为瞧见郑老婆子被瞧好了,她们也才想着来碰一碰运气。 赵如意很是谨慎地帮她们把了脉,又很是细致地将自己把到的脉象和对应开出的处方都记录在了一本册子上,即便将来有了什么不妥的地方,她也好向师父讨教。 做完这些后,赵如意才将那些处方誊抄在纸上,并且印上了自己的私印。 “阿婆,您拿着这张方子去仁安堂抓药,那边掌柜的只要看到我这个印章,便不会收您的钱。”赵如意就同那几位阿婆道。 “还有这样的好事?”能免费看病,还能免费吃药,这几位来找赵如意看病的阿婆就变得激动起来。 “是世子爷,他和仁安堂的张大掌柜已经打好招呼了,只要方子上有这枚印章的,药钱就都记在世子爷的帐下!”赵如意就笑着同众人解释道,“为此,世子爷特意刻了这枚私印给我,以作辨识!” 那几个婆子,听得赵如意这么一说,便都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千恩万谢地告了辞。 “世子爷,考虑得可真周到!”见大家都散去后,郑老婆子也就帮着赵如意收拾着诊箱。 赵如意听着也点了点头,笑道:“这一点上,世子爷确实想得挺周到的,因为他担心大家会因为嫌药贵而不去抓药,或者是为了省几个钱,抓到了药效不是那么好的药,反倒耽误了治疗。” 何况这些药材的钱对于宋无忌而言,肯定是不及当初他喝药时的花费,他不过是好人做到低,送佛送上西! 更重要的是,赵如意能通过这件事变得更加的大方和自信,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第145章被人跟踪了(六更) 赵如意在花房里的“义诊摊”就这样搭了起来,每逢二、七的日子,她便会去郑老婆子那坐诊,免费地帮宁国府里的下人瞧病。 如此一来,就渐渐地让赵如意在宁国府里有了些声望,甚至有别的府的人偷偷地托人找关系,也来找她瞧病的。 眼见着赵如意这边做得顺风顺水的,宋无忌自然是替她高兴还来不急。 可他那边却遇着些不太顺畅的事。 不但他想查的事毫无头绪,他还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被人跟踪了。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有人拿过自己随手放在书案上的东西,随后他更是觉得有人翻动过他在国子监典籍厅的公事房。 为了证明那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特意在下值时,将一根头发丝夹在了自己没有看完的书里,并在书案上留了几张随手涂鸦的废纸。 到了第二天,书里的那根头发丝不见了,书案上的那几张废纸也不翼而飞了。 宋无忌的眼光也就落在了公事房的房门上。 他每天下值的时候可都是落了锁的,究竟是什么人能在不伤锁的情况下潜入自己的这间屋子,而最关键的是,对方在找什么? 而自己的这间值房里,到底有什么值得对方翻找的东西? 宋无忌也就开始留意起身边的人和事来,这不留意还好,一留意便发现果真有人每天都在跟踪着他! 可到底是谁? 为何要跟踪他? 宋无忌就变得警觉了起来。 莫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些人,在反过来监视着自己? 一想到这,宋无忌就隐隐觉得兴奋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只要抓住那个跟踪自己的人,那是不是就能找到他要找的那些人了? 只是他要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将跟踪自己的这个人捉住呢?毕竟对方也很是机警的样子。 宋无忌便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恐怕要费上一些功夫。 是夜,他便同赵如意说起了这件事。 “世子爷被人跟踪了?”最近过得很是轻松惬意的赵如意听着也是一惊,“这是有人为了那些亦不剌人要报复世子爷吗?” 因为要过年了,赵如意想为世子爷做一双新袜子,因此也就在挑灯夜战着。 听得世子爷这么一说,她赶紧将手里的活一放,神情紧张地看向了宋无忌。 “不好说。”宋无忌的神色也便得凝重,“现在是我在明处,那人在暗,想要抓住对方也没那么容易,恐怕这事,又得麻烦陈风他们。” “可世子爷您不是说被人跟踪了吗?那你去找陈风他们的事,岂不是也会被人发现?”赵如意就替宋无忌担心道。 宋无忌一想,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既是这样,那就只能让你替我去跑这一趟了。”宋无忌在深思熟虑了一番后,对赵如意道,“如果有可能,你再去找一下阿东他们,既然我在明处,不如就让我来做个诱饵,让他们帮着收网捕鱼!” 收网捕鱼?赵如意就有些不解地看向了宋无忌。 宋无忌便让赵如意附耳过来,在她耳边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地将自己的计划细说了一遍。 “明白了吗?”交代完毕后,宋无忌便眼神灼灼地看向了赵如意。 说到底,能替他办这件事的人也就只有添福和赵如意,可添福这些日子总跟着他进出国子监,很有可能连添福都已经被人给盯住了。 听明白了宋无忌的计划后,赵如意就把这事给应了下来。 到了第二日,宋无忌像往常一样地去了国子监,赵如意也趁早出了门。 只不过她并没有直奔德远镖局,而是在街市上转了好几圈,发现身后并无人跟着后,这才去了德远镖局。 到了年下,一般很难接到押镖的活了,好在有了宋无忌兑现了之前许诺的那些金条,整个德远镖局才不似往年一样,过得愁眉苦脸的。 陈风是认得赵如意的,因此一见到她,就很是热情地将她迎进了屋里。 “陈教头,我来,是有事想请你们帮忙。”赵如意也没同他们卖关子,而是将世子爷可能被人跟踪的事同陈风说了,“因为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跟踪我们世子爷,所以我们世子爷就想请陈教头这段时间做个护卫,价钱好说。” 因为有过上次的合作,陈风很喜欢宋无忌这个人,觉得他为人豪爽,说话算话,还没有那些富家公子高高在上的习气。 “如意姑娘客气了,”因此陈风也就同赵如意拱手应道,“世子爷这是看得起我们德远镖局,看得起我陈某人,就冲着世子爷之前给的那些金条,这事我们德远镖局也没有回绝的余地。” 赵如意见陈风答得痛快,便在谢过他后又去了东市找阿东。 其实宋无忌原本是想给阿东一笔钱,让他去谋一份营生,可却被阿东拒绝了。 他说自己做不做乞丐都能活下去,可是在东市里乞讨的那些孩子却不一定了,这些年要不是他在东市里镇着,这边的地盘早就被人抢了,那群小乞儿没了行乞之地,那就只有被饿死的命。 对此,宋无忌和赵如意都只有钦佩的份。 而那阿东也鸡贼,他虽没有收宋无忌的钱,却求宋无忌在将来他遇到麻烦的时候能罩他一把。 宋无忌当时自是笑着应了。 在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小雪之后,天终于放了晴,阳光照在雪白的屋顶之上,显得更为耀眼了。 阿东似往日一样,倚着根木棍靠墙而站。 虽然他神情慵懒,可一双眼却很是机灵地扫过了大街上的每一个人,因此他在第一时间就瞧见了在集市上东张西望的赵如意。 “如意姑娘,你这是在找什么?”自来熟的阿东也就提着他的讨饭棍凑了过去。 赵如意先是被这不知道打哪窜出来的阿东给吓了一跳,待看清人后,她才抚着自己的胸口道:“世子爷让我来找你帮个忙。” 阿东一听是宋世子的事,二话没说就拍了胸脯:“说吧,这事要怎么弄?我都听你们的。” 第146章是这人吗(七更) 日子一转眼就到了腊月,整个国子监里就说起了初八放假的事。 那些贡监生还好,每日还是照部就搬地在国子监里读书,可那些荫监生早就一个个的按捺不住各自的情绪闹腾了起来。 国子监的祭酒大人也知道管不住他们,只要不闹出什么事来,干脆也就随他们去了。 学员们如此,宋无忌这个御封的典籍就更没人束着他了。 “添福,今儿天好像也不错,不如咱们出去溜达溜达吧!”宋无忌站在典籍厅外的天井里伸着懒腰道,“正好前些日子我听闻如意说她抹手的雪花膏快用完了,正好再去给她备一瓶去。” 那声音大得,生怕有人听不到一样。 添福也心领神会地应了一声“哎”,然后就锁了典籍厅的门,屁颠屁颠地跟着宋无忌走了。 国子监外不远的地方就有个小集市,宋无忌带着添福这儿瞧瞧那儿看看,在那小集市里曲里拐弯地绕着。 阿东也照着约定好的,出现在这小集市里,只是他拄着棍,却并没有摆碗行乞。 做乞丐也有做乞丐的规矩。 京城虽大,乞丐们却是各有山头和地盘,若想在某一处行乞,就必须得到那一块乞丐头子的允许,否则就会被视为抢地盘,从而掀起内部争斗。 而像阿东这样,只拄杖却不行乞的,却是无事。 他懒洋洋地靠着墙根站着,好似无所事事,一双眼却在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 宋无忌就带着添福在阿东四周的店铺里窜进窜出,一会在这,一会又在那,但始终没有离开阿东的视线范围。 这便是一开始赵如意同阿东说好的,用世子爷当饵来诱捕那个在暗地里跟踪世子爷的人。 很快,阿东便发现有个穿黑灰色土布长棉褂的男子很是可疑。 那人看上去好像也是来逛集市的,可不管拿起什么都不会仔细去看,而且一双眼睛总是情不自禁地往宋无忌所在的方向瞟,生怕自己会把人跟丢了一样。 阿东见状,就给自己带来的那些小乞儿使了个眼色。 那些小乞儿一拥而上,将那人团团围住,然后七嘴八舌地讨着钱。 那人显然是没想到突然会有这么多的小乞儿会跑出来围住自己,而此时宋无忌又恰好带着添福从他的跟前“飘然”离去,急得那人不得不把跟前的这些小乞儿们推倒在地,然后赶紧跟了上去。 瞧见这一幕的阿东也就微微翘起了嘴角。 待那穿黑灰色褂子的汉子追出去时,哪里还有什么宋无忌的身影。 他也就气得瞪了一眼那些满地在跑的小乞儿,然后咒了一声“晦气”后,回了自己落脚的小院。 这间小院就在国子监旁,原本是一大户人家的倒座房,被人隔了出来出租。 这原本是那汉子租来方便去国子监里监视宋无忌的,却没想到刚才围着他的那群小乞儿里竟有人一路跟在他的身后也到了这里。 记下院落的位置后,那小乞儿就让同伴去给阿东报信,自己则悄悄地守在了小院外。 入夜之后,几个黑衣人趁着夜色翻墙入院,不一会的功夫就用麻袋从院子里背出个人来,手脚麻利得,连附近院子里的狗都没有惊动。 那几个黑衣人背着麻袋半步也没有停歇,而是直接去了城北的一间已经空置了很久的二进宅院。 这院子虽然从外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可到底因为很长时间没有住人,里面的陈设就显得有些破旧不堪,那院子里的杂草更是长得比人还高。 “冷不冷?”身着栗色貂皮袄还罩了件乌云豹氅衣的宋无忌站在院落前,回头看向了身后一定要跟着他来的赵如意。 穿了件桃红撒花袄的赵如意就摇了摇头,临出门时二儿又往她身上加了件石青刻丝灰鼠披风,三儿是则往她手里塞了个烧了炭的手炉,直叫她全身都暖烘烘的,一点都不觉得冷。 “这冰天雪地的,你又何苦要跟着我出来。”宋无忌却是拉住赵如意的手心疼地道。 “因为我也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在跟踪世子爷呀!”赵如意则是一点都没有掩饰她对宋无忌的担心,“我得亲眼见过后,才能放心。” 宋无忌却依然想阻止她:“可我却不知道里面的情景会不会吓到你。” “只要有世子爷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赵如意却是摇了头,一脸“谁也别想把我赶走”的坚毅。 宋无忌就有些无奈地叹气,在宠溺地捏了捏赵如意的鼻子后,便拽紧了她的手,带她进了那间长满杂草的院落。 听得院里有声音,陈风也就主动迎了出来。 见是宋无忌和赵如意,便将他们二人引至穿堂旁的一间小屋里。 屋里升着一盆火,也就比外间暖和了几分,借着那堆火发出的红光,赵如意见着屋里的柱子上正绑着一个被蒙了眼和堵了嘴的人。 “就是这人吗?”赵如意就好奇地看向了宋无忌。 宋无忌却是不太确定地摇头,因为他并未见过跟踪自己的那人。 反倒是阿东却是一脸笃定地道:“我今日在集市上看到的就是他!” 陈风便摘了那人脸上的眼罩,并除去那人嘴里的破布,然后同那人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跟踪宋世子?” 没想那人却是冷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么多人算计我一个算什么本事?若不是我今日一时大意,又怎么会着了你们的道?” 那人的声音大得,好似要喊得正个胡同里的人都知道一样。 阿东听着却是笑道:“别费那心了,这个宅子可是这条胡同里有名的鬼屋,白天都没有人敢来,你大晚上的在这鬼吼鬼叫,你说会不会有人敢来?” 那人听后果然不再叫喊,可对于宋无忌他们所问的问题也是闭嘴不答。 想着就快到宵禁的时辰了,众人又将那人给堵住嘴巴五花大绑了起来,为了防止他逃跑,阿东和他的那几个乞儿小兄弟更是自告奋勇地要留下来看管着那人。 宋无忌一想,这样也好。 那人不是犟么,他倒要看看那人能犟到什么时候去! 第147章闹了个大乌龙(八更) 依照宋无忌的打算,他原本是想将那人关个三五天,将他渴上一渴,饿上一饿,铁打的汉子也能软下来。 第二日,宋无忌和往常一样刚到了公事房,人还没坐得安稳,宫里的李英李公公就找了过来,称皇上要召见。 没有多想的宋无忌就跟着李英进了宫。 可刚一见到皇上的面,天顺帝就劈头盖脸地笑骂道:“好你个臭小子,朕特意派了个人暗中护着你,没想你却悄无声息地把人给朕扣了!” 宋无忌一听这话就觉着有些不对劲。 什么叫派人暗中保护自己,然后自己又悄无声息地将人给绑了? 难不成是昨晚那个? 宋无忌就一脸狐疑地瞧向了李英求救。 而李英却是瞧着他似笑非笑。 “你瞧什么别人?”天顺帝瞧着宋无忌的样子又好笑又好气,转而对李英道:“去把人叫过来吧。” 李英应声而去,不一会的功夫,就带了个穿着深绯色侍卫服的人进来。 在大周,四品官员穿深绯,而在护卫里,四品则能在御前带刀,无论是武功还是官职,都属不低。 宋无忌就好奇地打量了那人一眼,只见那人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正是他们昨夜抓住并狠揍的那一个人。 看样子,应该是闹了个大乌龙。 宋无忌心里就有了计较。 昨夜是阿东带着几个小乞儿自高奋勇地看管着这个人,而现在这人却出现在这,那阿东他们还好吗? 天顺帝像是看出了宋无忌的心思,也就笑道:“你放心,祁护卫是自己偷偷跑回来的,没有伤着你那些狼崽子一根寒毛。” 听得天顺帝这么一说,宋无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脸撇了过去。 “祁琛,你自己说,堂堂一个御前四品带刀侍卫,是如何被人掳了去的?”天顺帝倒也没和宋无忌掰扯太多,而是唬着一张脸看着那绯衣护卫道。 被唤做祁琛的护卫就一阵汗颜。 “是卑职太过疏忽大意了,这才被人算计了去,卑职愿意受罚!”知道自己办事不利,祁琛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为自己辩解的话,而是低着头,完全是一副甘心受罚的模样。 “哼,是该罚!”天顺帝就冷哼了一声道,“朕让你暗中去保护宋世子,你倒好,反倒叫人捉了个囫囵个,这样吧你也不用在朕的跟前当差了,从今天开始一心一意地跟着宋世子,守护他的安危!” “是!卑职遵旨!”祁琛就抱了双拳应道,随后便退出了御书房。 这一下反倒把宋无忌给整懵了。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好好的,为何要特意弄个护卫到自己的身边来? 可他的话还没问出口,天顺帝就同他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朕会将那抓细作的重任全都压在你们这几个小辈的身上吧?上次你能抓到那些人,虽然是动了些脑筋,可更多的却是运气!前些日子朕之前暗中派出去的人,也陆续有了回信,朕的心里已经慢慢有了谱,现在缺的只是他们私通的证据!” “只不过这些个老狐狸也不好对付,你把那些人都抓住后,那些个老狐狸不但全都按兵不动,而且还将一些对他们不利的证据全都销毁了,朕这边拿不到他们私通亦不剌的证据,也不好将他们怎么样。”天顺帝就同宋无忌叹了口气道,“只是朕听得他们有人放出了话来,要教训于你,所以这才特意派了祁护卫去暗中保护你,没想到他竟叫你们给抓了起来,还严刑拷打了一番?” “没!没!没!我们可没有滥用私刑!”宋无忌听着连忙为自己辩解,“可能是有些拳脚,但绝算不上私刑!” “行了,你也别解释了!”天顺帝却是半眯着眼冲着宋无忌抰手道,“那些抓祁护卫的,不是宁国府的人吧?听祁琛说,那些人的身手还挺好的,在闯进屋子以前,竟让他丝毫也没有发觉。” “他们是我在德远镖局请的人。”在天顺帝面前,宋无忌也不敢有所隐瞒,“之前抓那些亦不剌人时,请他们帮过忙,这一次我觉着有人在跟踪我后,便又请了他们帮忙,他们也是二话没说的就来了。” “德远镖局?”天顺帝在听到这四个字后,就咂摸了起来,他觉得有些耳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德远镖局的名号。 “既是这样,这些日子你还是让他们多护着你一点,朕担心真要有人报复于你,祁护卫一人还是有些势单力薄。”因为实在是想不起来,天顺帝便将德远镖局的事先丢在一旁,然后同宋无忌交代道,“多些人在你身边,朕也放心一些。” 听着天顺帝竟是如此的慎重其事,宋无忌也不敢大意,他同样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如果真像皇上所说,无论是祁护卫还是德远镖局的人恐怕都护不住我,他们毕竟都是外人,入不了宁国府的内院!” 天顺帝一听,也确实如此。 自己派人暗中保护宋无忌的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此一来,祁琛便不好大张旗鼓地住到宁国府去。 如此一来,宁国府反倒成了最薄弱的环节,自己所谓的保护也成了空设。 “你能不能暂时找个借口,搬出宁国府?”天顺帝略微沉思后道,“朕在东大街上赐你一座宅子,你带着祁护卫还有德远镖局的人住进去,那儿离顺天府也不远,真要有那不怕死的找上门来,也不用怕!” 搬出宁国府? 就这一句,便已中宋无忌的下怀。 他早就有了离开宁国府的打算,可要离开宁国府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宋无忌是宁国府的嫡长子,是受了封的宁国公世子,将来更是要承袭宁国公并支应门庭的人。 在大周的功勋世家中,除非是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重罪,承爵之人绝不可能像其他的嫡子或庶子那样开府单过。 可如果有了天顺帝的支持,事情就会变得简单了许多。 毕竟他们这样的功勋世家过得好不好,唯一仰仗的便是皇恩。 “其实皇上不必赐我宅子,我母亲在东大街上就有一座四进的宅院,我住进她的宅子也许更好。”宋无忌就隐隐有些兴奋地道,因为他只是稍稍地想了想,便明白了天顺帝的用意。 皇上也想着撒网捕鱼! 见宋无忌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天顺帝就露出了“孺子可教”的满意神情。 “只不过有一样!”天顺帝神秘兮兮地同宋无忌道,“此事暂时还不能宣扬!你得自己找个理由,名正言顺地搬出宁国府!” 第148章信你们才有鬼 找个由头自己搬出去? 其实宋无忌之前就动过这样的念头,毕竟在他看来,现在的宁国府就是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可怎么离开,也是大有讲究的。 他肯定不能是被扫地出门的,因为那样的话,就正中了薛氏她们的下怀。 要知道,这些年来薛氏就一直想给宋无忌寻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好将他赶出府去,好在他有“病体”护身,也就一直以养病为名,关起门来对那薛氏的挑衅不予理会。 这次他要走,至少得让自己站在道义的一方,绝不能是理亏的那一个。 宋无忌从宫里出来后,就一直在回宁国府的路上想着这件事。 可他刚在仪门处下了马车,便觉着府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路上遇着的丫鬟和仆妇皆是一副神情凝重的样子,在见着他后,更是躲闪不及。 一股不好的预感就涌上了宋无忌的心头。 在这府里已生存多年的他,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 肯定又是那个薛氏在府里作妖。 宋无忌顿时就黑了脸,带着添福就往夕照堂赶去。 果然还没到夕照堂的院子,就见着有人明火执仗地围在夕照堂外叫嚣着:“夫人的屋里丢了尊要去给薛家老太太贺寿的玉佛,下令我们搜查府里的每一个院子!你们识相的就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搜查,不然要是闹僵了起来,可是不好看的!” “呵,这简直就是笑话!”夕照堂的大门虽然未开,却听得有人在里面脆生生地应道,“我们夕照堂素来与夫人的馨香院井水不犯河水,你们馨香院里丢了东西,凭什么赖到我们夕照堂的头上?” 宋无忌一听,便知道这是三儿的声音。 “嘿,你这小浪蹄子,是与不是,总得搜过了才知道!”外面就有人接话道,“你们这样藏着掖着,莫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信你们的才有鬼!”三儿在门内继续不服气地喊着,“府里那么多院子,怎么偏偏就从我们这儿搜起?其他的院子怎么不去搜?” “谁说不搜了?这不是一个院一个院的来么?”外面的婆子也不甘示弱道。 赵如意站在正房外的廊檐下,听着三儿与人隔着门的喊话,眉心却皱成了一个“川”字。 见着二儿正带着两个小丫鬟过来,她也就问道:“怎么样,可有搜出什么来?” 门外的人闹得这么凶,完全就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让赵如意根本不相信这只是一次“例行检查”。 要知道,上一世府里也闹过类似的事情。 只不过那时候闹的并不是世子爷的夕照堂,而是薛氏带着人闯进了二公子院里的丫鬟房,然后将她们这些丫鬟们的包袱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其中一个丫鬟小怜的包袱里翻出了一个草绿色的绣春囊,然后薛氏便拿着那个绣春囊同小怜兴师问罪,将那小怜打得遍体鳞伤。 瞧着那血淋淋的场面,赵如意是遍体生寒。 因为她知道那个绣春囊并不是小怜的,因为她就曾见到过雪语拿过那样颜色的一块布料神神秘秘地做着东西。 那明显就是雪语用来嫁祸小怜的。 只可惜,因为事不关己,她便保持了缄默,然后眼睁睁地瞧着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小怜被拖出了府。 以至于后来,良心上过意不去的赵如意不止一次地梦中见到小怜在责问,为什么不替她说话? 虽然这都是上一世发生的事,却替这一世的赵如意敲响了警钟。 她才不信馨香院的人会无缘无故地找上门,一定是这院里有什么东西能成为她们手里的把柄,所以她们才敢如此闹腾。 而且她们还特意挑了世子爷去国子监的时候来闹,就是笃定自己这一方无法向世子爷求救,从而只有听她们摆布的份。 瞧着一脸凝重的赵如意,二儿却很是不懂:“如意姐,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 “不会!”赵如意就摇着头道,“你没瞧见她们气势汹汹的模样么?分明就是势在必得!” “可是……我怕三儿她们顶不了太久了!”听得赵如意这么一说,二儿也跟着焦急起来。 “所以一定要抓紧时间把东西找出来!”赵如意就神情凝重地同二儿道,“只是不知道她们是用了什么法子把东西藏到咱们院子里来了。” 就在赵如意正在为这事发愁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杏儿有些气喘的声音:“如意姐,如意姐,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赵如意和二儿就同时循着杏儿的声音看去,只见她的手里正抓着个什么东西一路狂奔而来,而杏儿的身后还跟着跑不太快的妞儿。 “这是什么?”待那杏儿跑了过来,赵如意便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仔细端详了起来。 杏儿拿来的是一尊观音菩萨的玉雕像,虽然只有半尺来长雕工却很是精细,这本也算不得什么出奇的地方,可巧就巧在那玉体之上有原有一处泛红的瑕疵,却被人有意雕琢成了菩萨手里拿着的莲花,顿时整尊玉佛就变得活灵活现了。 赵如意可以笃定,如此花了心思的器件,绝不是夕照堂之物! “这是从哪儿找到的?”赵如意就看向了杏儿。 “闻雅屋里!”稍稍平复了气息的杏儿就同赵如意道,“是妞儿跟我说,前几日见章家娘子进出过闻雅屋,我就奇了怪,那章家娘子又不曾同我们一块读书写字,她去闻雅屋做什么?因此我也就带了妞儿进去搜了搜,没想从罗汉床上摆着的大靠枕里搜出了这个!” 藏在了罗汉床的大靠枕里? 赵如意就和二儿对视了一眼。 先前她们都只带人搜了箱笼,难怪没找到这个! “那现在怎么办?”二儿看着赵如意手里的那块玉佛道,“现在东西就在我们手里,她们冲进来都不用搜了!” “得想办法把这东西送出去才成!”赵如意也知道这东西留在夕照堂里会是个祸害。 可这会子馨香院的人将门外堵了个严严实实,她就是想把东西送出去,也没有这个机会! 第149章这事我一定会办好(十更) “如意姐,你要信得过我,就将这个交给我,我保证给你送到馨香院去!”杏儿看着赵如意为难的样子,就誓言旦旦道。 “你?”赵如意看着瘦瘦小小的杏儿,就有些担心。 没想到杏儿却是有些得意地道:“我和妞儿在西墙下发现了一个小门,我们经常爬那个小门去外面玩。” 听得杏儿这么说,完全插不上话儿的妞儿就在一旁使劲地点头,以证明杏儿所言非虚。 西墙下有个小门?赵如意听着就皱了眉。 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这院里还有一个门? 倘若这院子里还真有一个门,那馨香院的人难道不会发现吗? 见着赵如意好像不太相信自己所说的,杏儿和妞儿就执意拖着赵如意去看。 她们二人将赵如意拖到了西墙边,搬开了堆靠在墙边的干树枝,然后就将那小门指给赵如意看。 赵如意一看,哑然失笑。 原来杏儿她们所说的小门不过是个仅能容小孩儿爬进爬出的狗洞。 “外面是哪儿?”赵如意趴在狗洞那往外一看,却同样只见到了一堆干树枝。 “外面是花园子里的树林子。”杏儿就有些得意地说道,“而且只要贴着那到花墙走,没多远就能到郑婆婆的花房。” 这个狗洞竟然能通花房? 赵如意听着就心里有了主意。 她便拉过了杏儿在她的耳边交代了一番。 杏儿听着就不断地点头,然后信心满满地对赵如意道:“如意姐,你就放心吧,这事我一定会帮你办好的!” 说着,她便将那玉佛往怀里一揣,从那狗洞里爬了出去。 见着杏儿爬出后,妞儿更是麻利地用那些干柴将狗洞盖了个严严实实。 赵如意看着,就忍不住笑道:“难怪我们每天在这院子里走来走去的也没能发现这个地方,原来是被你们这几个小机灵鬼给藏了起来。” 妞儿听着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样一来,是不是可以把那些人给放进来了?”二儿见着杏儿已经将那玉佛带了出去,便问赵如意。 没想赵如意却摇了头。 “这儿是夕照堂,她们馨香院的人凭什么搜咱们的院子?”赵如意就义正言辞地道,“更何况要搜,也得等咱们世子爷在家的时候搜吧?咱们这些人,凭什么当世子爷的家,做世子爷的主?” 赵如意先让二儿按兵不动,然后又吩咐道:“还有那个章家娘子,先把她给绑了,这件事是不是她做的,自有世子爷来定夺。” 二儿听着,就飞奔而去,不一会的功夫,那章家娘子就如同杀猪般地在院子里吼叫了起来,只可惜她并没叫得几声,就让人堵住了嘴,拖到柴房里去了。 就在赵如意等人忙完了这些事后,原本守在门房的三儿却有些兴奋地跑了过来报信:“如意姐,我刚才好像听到门外有世子爷的声音!” 赵如意却是有些不大相信,要知道现在还根本没得到下衙的时辰,自己这边也没来得急派人去报信,世子爷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正在犹豫间,赵如意就听到了宋无忌在院门外骂人的声音:“你们这些人是想趁着我不在府里的时候故意来找茬么?连理由都不找个靠谱的,我夕照堂的人就从来没有去过你们馨香院,我倒要看看你们馨香院的东西是如何丢到我夕照堂来的?” 一听到宋无忌的声音,赵如意的心里就好似有了主心骨,她便同守门的连婆子示意打开院门。 就在连婆子卸下门栓的时候,杏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并且给了赵如意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 心里有了数的赵如意便嘴角微翘地走出了夕照堂,果真就见到了站在垂花门外的宋无忌。 她难掩激动地给宋无忌行了个礼,然后看着那些站在台阶下手里却拿着火棍的众仆妇道:“先前我也说了,世子爷不在家,我不敢让人开这院门,现在世子爷回来了,有什么事自然是由世子爷做主了!只是我提醒你们一句,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夕照堂藏了你们馨香院的东西,倘若没在我们夕照堂搜出你们想要的东西怎么办?我们夕照堂众人的名声,你们又如何赔?” 虽然来闹事的是馨香院的人,可带头的却不是严嬷嬷,而是平日里总替严嬷嬷跑腿的丫鬟春燕。 因为已经得了严嬷嬷的准信,春燕叫嚷得也就特别嚣张,一心只想冲进夕照堂去“搜证”的她,哪里还管得了赵如意说的那么许多,也就有些不经脑子地应道:“怎么可能搜不到?要是搜不到,我的头扭下来给你当球踢。” 赵如意听着也冷笑道:“你这头有什么好踢的?我就问,搜咱们夕照堂是谁的主意?如果在咱们夕照堂里没有搜出你们要的东西来,这诬陷的罪名又该谁来背?” 说着,赵如意就眼神睥睨地扫了众人一眼,完全就是一副不将众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宋无忌一听,瞬间也明白了过来。 馨香院的算盘打得太好了。 不管她们今天是为了什么跑到这儿来闹,可来的都是些虾兵蟹将,今日若是让她们闹成功了,馨香院里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她们今天没闹出什么名堂,那薛氏也只需轻描淡写一句下面的人不懂事就能揭过去。 他又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也幸好是赵如意提醒得及时,才没让他疏忽大意了过去。 因此宋无忌就对那春燕冷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也想到我夕照堂里来搅事?今日我就把话放在这里,要进去也不是不行,可得来个说话算数的人!” “呵,咱们世子爷瞧不起她们几个,那我说话能不能算得了数?”宋无忌这边的话音刚落,那边就听到了薛氏声音。 然后就瞧着她扶着严嬷嬷的手慢慢悠悠地出现了,脸上的神情却是说不出的得意。 宋无忌还是很多年前在薛氏脸上看到过这样的志得满满的神情,看样子她这一次又是“志在必得”。 他就冷笑着,眼底露出了一丝嫌恶。 第150章我们是栽赃陷害的人么(一更) 这已经不是薛氏第一次与宋无忌交手了。 以前薛氏也曾这样雄赳赳气昂昂地找上门,想借着当家主母的身份来夕照堂作威作福。 可没想夕照堂的人并不理会于她,让她闹了个好大的没趣。 再后来,她想来闹,宋无忌这边却以养病为名将院门都给关了,让她一个人蹦跶得像个跳梁的小丑。 感觉自己一拳头力气都砸在棉花上的薛氏这才转而去宋长盛的耳边吹枕头风。 可对于常年养病的宋无忌,宋长盛这个当父亲的也不能怎么样,他总不能跑到顺天府去告一个“病入膏肓”的儿子忤逆吧? 在吃过几回瘪后,薛氏终于不再找宋无忌闹腾了,大家也就过起了“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 可这样的“平静”却在宋无忌病愈之后被打破了。 自秋猎之后,宋无忌好似再度被天顺帝赏识了起来,不但隔三差五地就有赏赐从宫里下来,就连他身边的那个丫鬟赵如意也跟着水涨船高得了不少好东西。 这叫那薛氏如何不眼红。 她收拾不了宋无忌,难道连宋无忌身边的丫鬟也收拾不了么? 要知道这世间的事,素来不患寡,却患不均。 同是丫鬟,宋无忌却厚此薄彼,她就不信夕照堂里那么多人,就没有人对赵如意心生怨念的。 她也就让严嬷嬷留了心,没想着还真找着了这么一个人——章家娘子。 恰巧前段时间总有人因为被赵如意治好了病而上门感谢,出入夕照堂的人也就比以往都要多一些。 严嬷嬷也就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为了让这章家娘子能“心甘情愿”地为己所用,她特意让人去同章家娘子套近乎,喝酒吃饭自是不在话下,而且还叫人组了局带着章家娘子小赌怡情。 一来二去,吃过几回甜头的章家娘子便上了瘾,总觉得在赌桌上来钱快,因此一有了空闲的时间她便与人赌上一两把,赚些小钱花。 严嬷嬷见时机差不多了,也就让人收了网,只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就让那章家娘子输了二十多两银子。 这章家娘子在夕照堂里只是个负责扫洒的,一个月的月钱也才三百文铜钱而已,这二十多两的银子对于她而言无异于是个天大的窟窿,靠着她那点例钱这辈子也别想把钱还上。 之前赌红了眼的她,这才知道害怕。 可是这白纸黑字按了手印欠下的钱,就不能不还。 直到这个时候,严嬷嬷才真正露了脸,并许诺那章家娘子,只要听她的话,便可以将欠下的钱一笔勾销。 章家娘子这才发现自己上了当,无路可选的她,这才帮着严嬷嬷往夕照堂里藏了一尊玉佛像。 只是她这边的东西才藏好,馨香院的人就闹上了门来,因为在薛氏她们看来,这一次应该能十拿九稳地教训宋无忌一次。 所以薛氏也没有藏着掖着,在听闻宋无忌出面挡着众仆妇不让她们查搜夕照堂的时候,她也适时地露了面。 宋无忌本就不喜薛氏,就更看不得她在自己面前拿张做乔,他正要像往常一样将馨香院的人都斥责走时,赵如意却悄悄上前拉住了他。 宋无忌就有些不解地回头看她。 可看着赵如意那充满暗示的眼神,宋无忌就下意识地觉得赵如意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果然他就听到了赵如意那不慌不忙的声音:“夫人口口声声说馨香院丢了东西,如意我斗胆问一句,请问夫人您到底丢了什么?不然你们这么多人一下子冲进我们夕照堂,随便带点什么东西进去就说是我们夕照堂的人藏的怎么办?” 一句话,就说得那薛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呵,瞧你这话说得,咱们夫人是堂堂宁国公夫人,是会那栽赃陷害的人吗?”薛氏身边的严嬷嬷就抢着道。 “栽赃陷害的话可是你们说的,”赵如意就很是不屑地瞥了眼严嬷嬷,“我只是觉得有些话咱们在外面说清楚好一些,世子爷的院里有不少皇上和皇后娘娘赏下来的东西,叫你们的人手脚放利索点,可别一不小心砸坏碰坏弄坏了什么东西,到时候闹到了御前,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薛氏听得这话,就忍不住高看了赵如意一眼,她还真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嘴里竟会吐出这样的话来。 她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威胁自己,宋无忌有宫里的人撑腰么? “这些都是我院里的人,自然都是懂规矩的人,倘若砸坏了什么,我照价赔偿就是!”薛氏就瞪了眼道。 “照价赔偿?怕就怕到时候有人赔不起。”赵如意听着却是幽幽地多了句嘴,“而且夫人您到现在也没说馨香院里到底丢了什么?值得这般的兴师动众。” 摆明了一副不说清楚找什么,就不放人进去的架势。 薛氏也不想同赵如意在这里磨叽,也就给那严嬷嬷使了个眼色,严嬷嬷就赶紧接话道:“是一尊菩萨相,是咱们夫人特意准备了去送薛家老太太生辰的贺礼,最难得的是那菩萨手里执了一朵粉色的莲花,那叫一个活灵活现……” 听得严嬷嬷这么一说,赵如意心里就一阵冷哼。 “既是这么珍贵的东西又怎么会丢?”赵如意就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那自是有人将其从馨香院里偷了出来!”这冬日里天寒地冻的,那薛氏虽然抱了手炉出来,可也禁不住总和赵如意在这冰天雪地里掰扯,因此那严嬷嬷也就斥责道:“我们既然直接寻了来,自有我们的道理,你一个做丫鬟的总在这喋喋不休地挡着我们,难不成还真是你们夕照堂有鬼?” “咱们夕照堂里有没有鬼等下一搜就知道,只是如果没能搜出夫人您所说的那尊玉佛来,又该怎么办?”赵如意并不打算就这样让步,有些事还是事先谈好了价钱才好。 听得赵如意同那严嬷嬷言语间的你来我往,宋无忌也瞧出了些门道。 馨香院那边认定了玉佛就在他的夕照堂,而赵如意也很是笃定那玉佛不在夕照堂里。 至于谁是谁非,恐怕得要搜过才知道。 第151章好茶招待(二更) 想着今日皇上的秘密约定,宋无忌突然觉得眼前的事是个契机。 虽说是家丑不可外扬,可他们宁国府这点家丑恐怕在京城里早就是世人皆知,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一件。 他只要将此事闹大,让世人都知道是薛氏这个继母无端苛待他这个嫡子,他为了自保而搬出宁国府便能让人无可厚非。 宋无忌越想就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因此他就伸手拦了拦正打算继续和严嬷嬷针锋相对的赵如意,示意她先将这群人放进院里去。 赵如意和宋无忌虽无言语上的交流,可二人相处下来的默契,只消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本想要对方一个确切说法的赵如意也就让了步,退到了一旁,将进出夕照堂的路给让了出来。 严嬷嬷就有些得意地看了赵如意一眼,带着些许胜利的眼神就虚扶着薛氏进了夕照堂。 虽然夕照堂的庭院里还覆盖着皑皑的白雪,可廊檐下却挂着七彩宫灯,抄手游廊上更是摆着当季的绿植,绿油油的叶子衬着红的粉的花朵,在这冬日里竟是一步一景,处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 夕照堂……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了? 薛氏瞧着眼前的这一切,竟然有些晃神。 在她的印象中,夕照堂就一直都是死气沉沉的,怎么可能变得比她的馨香院还舒服? 心中一时过不得想的薛氏就收紧了自己的手指,一把掐住了一直在虚扶着她的严嬷嬷。 严嬷嬷吃了痛,却又不能叫喊,只得回头冲那些从馨香院跟来的仆妇恶狠狠地道:“你们还一个个地杵在这儿做什么?” 那些仆妇这才一个个鱼贯而入。 赵如意瞧着,也给夕照堂里的众人使了个眼色,然后看着严嬷嬷冷冷地道:“大家也都盯着点,可别让人打碎了屋里的物件,更别让人藏了什么不该藏的东西!” “是~!”夕照堂里的众人也就应了,然后分头跟着馨香院的人进了屋。 严嬷嬷瞧着就在心里咒了一句“小浪蹄子”,随后便满脸堆笑地同薛氏道:“夫人,这一时半会恐怕也搜不出什么,这外边冷,不如去屋里等吧!” 薛氏的身上虽然披着斗篷,可这会儿也冻得够呛,她也就冷哼着,往宋无忌的正屋去了。 正屋里烧着地龙,点着熏香,正面靠墙的条案上还供着鲜果儿,这让刚一进屋的薛氏就舒服得骨头都要酥了。 夕照堂的正房面阔五间,正中的这间做了厅堂,西头的两间是卧室和起居室,东头的两间则是宋无忌的书房。 屋里一水的黑漆家具,铺着八九成新的琥珀带团花的坐垫、椅褡,墙角、茶几上点缀着花草,长案上摆着青花瓷的花觚,落地罩后挂着颜色鲜艳的宝蓝色幔帐,墙上的字画或气势磅礴,或绢细秀丽,处处透着屋主人的殷实和闲情逸致。 薛氏瞧着瞬间就黑了脸。 这些年她为了削减内院的各项开支,可谓是把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她从不敢将地龙烧得这么热,平日里用的都是半新不旧的坐垫和椅褡,要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换上稍微新色一点的。 可没想着宋无忌却在夕照堂里把日子过得如此滋润,根本不似她那般捉襟见肘。 也不待宋无忌开声,那薛氏就好似赌气般地坐了上座。 这就让平日里管着这屋里茶水的三儿犯了难。 她到底要不要给那薛氏上茶? 不管怎么说,那薛氏总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茶都不给一碗说不过去,可若是说上茶的话,人家又是特意来找茬的,根本就没按什么好心! 因此,她也就低声地向赵如意求救。 而这件事,赵如意也确实没有主意,虽然她平日里在这院里当着世子爷的家做着世子爷的主,可遇着这样的事,她还真不敢擅做主张。 两人正小声地嘀咕着,没想却被宋无忌听了去。 他也就笑道:“茶自然是要上的,不然传了出去,还道我们夕照堂的人不懂规矩。” “那……上什么茶?”三儿就继续问。 要知道茶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上大红袍!”刚才薛氏进屋时那震惊的神情宋无忌可都瞧在了眼里,只要能让那薛氏觉得不爽的事,他都愿意做。 大红袍? 三儿听着就瞪大了眼,这样的好茶叶用来招待薛氏? 赵如意却是有些明白宋无忌的心思,也就催促着三儿赶紧去,还不忘叮嘱她用那套内造的梅花凌寒粉彩茶具。 不一会儿的功夫,三儿就茶盘端着两个内造的梅花凌寒粉彩茶盅过来,而薛氏在瞧见那对茶盅时,眼珠子都要直了。 内造的东西一般只有宫里的人才有资格使用,而宋无忌竟使着这样的一对粉彩茶盅,分明就是在向自己炫耀。 可薛氏气归气,却没有忘了自己到这夕照堂来的初衷。 因此她也不去碰那茶盅,而是有些沉不住气地频频看向外面,希望能有人进来给自己报告好消息。 可惜她看着院子里的人头窜动,奔来跑去的人也不少,可就偏生没有人往这正屋里来。 薛氏也就嗔怨地看了严嬷嬷一眼,那眼里多少就有了责备之意。 严嬷嬷也瞅着有些不对劲,她也就给身边的春燕使了个眼色,让春燕出屋去瞧瞧。 而这会的春燕也正被宋无忌屋里的摆设给惊到了,她似乎这才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大户人家才应该有的样子,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觉得世子爷的这屋里处处都让人觉得舒适惬意。 而严嬷嬷瞧着春燕那一脸没有见过世面的模样,就下重手在她腰上捏了一把,然后恶狠狠地瞪了春燕一眼,那春燕才慌里慌张地出了正屋。 知道内情的赵如意也不打破她们,她静静地陪站在宋无忌的身后,倒要看看找不到佛像的薛氏和严嬷嬷该如何收场。 随着时间的推移,薛氏就开始如坐针毡。 不是事先就已经让人将东西藏在夕照堂里了吗?为何搜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个结果? 薛氏瞧向严嬷嬷的眼神也就充满了质疑。 第152章佛像在小祠堂(三更) 在这寒冬腊月里,严嬷嬷便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这些年夫人愿意重用于她,是因为觉得她是个能办事又能办好事的,可今日的事若是办砸了,今后夫人会怎么看她,那还两说。 严嬷嬷和府里其他的人不一样。 她原本也是先夫人徐氏跟前的陪嫁丫鬟严秋月,仗着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便以为自己是会是做通房的最佳人选。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先夫人徐氏却选了面相老实的秦春花。 满心羞愧和愤怒的她便暗中投靠了当时还是姨娘的薛氏。 那时候身怀六甲的薛氏还在府中伏低做小,在徐氏的面前更是谦卑恭顺得一塌糊涂。 薛氏称自己即将临盆,身边却没有个得力的丫鬟,心思单纯的徐氏便将严秋月派给了薛氏使唤,为了让那薛氏放心,她将严秋月的卖身契也一并给了薛氏。 自此后,那严秋月也就同薛氏沆瀣一气、同流合污起来。 随着薛氏在这府中的地位的水涨船高,严秋月也被人尊称为了严嬷嬷,成为了这内院里除了薛氏以外,另一个说一不二的人。 可她的心里却明白得很,她严秋月能有今天,完全都是因为薛氏。 倘若有一天薛氏不想用她了,她便会比那丧家之犬还要可怜。 就在严嬷嬷在想着该如何补救的时候,却见着春燕有些慌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严嬷嬷的心里就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但她还是故作镇定地斥责着春燕道:“你为何如此慌张?可有找到那尊佛像的下落?” 从外间跑进来春燕身上还带着些许的寒气,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眼宋无忌,然后看着严嬷嬷却是欲言又止。 薛氏瞧着就有些得意地道:“怕什么?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春燕便拽着衣角舔了舔唇,可脸上的紧张神色却丝毫没有消退:“刚才有人来报,说夫人您的那尊佛像出现在小祠堂里了。” “什么?” “胡说!” 薛氏惊得拍案而起,而与此同时严嬷嬷则是厉声斥责着春燕胡说八道。 宋无忌则是端着一杯茶,坐在一旁老神在在。 赵如意则是看向了一直躲在角落里的杏儿,后者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 “我没有胡说!”春燕连忙替自己辩解着,“是刚才有人来报,因为知道夫人您看重这尊佛像,所以才特意来报的。” 宋无忌听到这,也就放下了手里端着的茶盅,一脸讥讽地看向了薛氏:“刚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东西在我的夕照堂么?怎么这会子却出现在了小祠堂?不如我们一同过去一探究竟吧!” 也不待那薛氏发话,宋无忌就起了身,出了夕照堂往小祠堂而去。 薛氏见着了,也赶紧跟了上去。 他们这一支虽然继承了宁国公的爵位,却并不是宋氏宗族的族长,宋家的宗祠也不在京城里,而是在京城百里开外的宋家村。 这也是为了平日里祭拜方便,这才在府里设了这么一个小祠堂,供奉宋无忌的母亲、祖父母和曾祖父母的牌位。 在这宁国府里,除了夕照堂,宋无忌最熟悉的就是这。 以前年纪小时,受了委屈的他便会来这小祠堂同母亲哭诉,长大后他也会偶尔来坐坐并惆怅一番,因为只有在这,他才会觉得自己是个有家的孩子。 众人一进小祠堂,便瞧见有一尊玉佛像摆在了供桌之上。 平常在小祠堂里负责扫洒和上香的婆子则是拘谨地立在一旁,手足无措。 “这……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薛氏是跟在宋无忌的身后一路小跑着过来的,还有些气不顺的她便扶着门框指着供桌上的玉佛像问。 “回夫人的话,我也不知道这个玉佛像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那婆子就很是无奈地答道,“我早上来上香的时候还没有……” 薛氏听着,就皱着眉头瞪了严嬷嬷一眼,仿佛在斥责她“怎么办事的”。 宋无忌瞧着却是冷哼了一声,然后冷着脸看向薛氏:“既然你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接下来就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了吧?” 薛氏瞧着就心里一咯噔。 这些年她没有对宋无忌下手,是因为知道宋无忌的个性和他那个任人搓圆捏扁的母亲不一样,是个得了理就不饶人的。 正是不想落人口实,她才想着让病入膏肓的宋无忌自生自灭,反正她瞧着他那样子,也熬不了多久了。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叫赵如意的丫鬟来后,宋无忌竟是一日好过一日,之前明明就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这还不到一年的功夫,竟然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如此下去,她的儿子无忧可就真的再也等不到世子之位了。 这让薛氏还怎么忍? 她不能对付宋无忌,难道连赵如意这么一个丫鬟也对付不了么? 他宋无忌不是将赵如意视作左膀右臂甚至是心尖尖上的人么?那她就要将这个丫鬟弄出府去,让宋无忌再也寻不着。 正是因为这样,这才有了今日她们馨香院敲锣打鼓寻佛像的事。 明明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只要从宋无忌的院子里搜出了严嬷嬷事先安排人藏进去的玉佛像,都不必等宋无忌回来,她便能以偷盗主人家财物为名将赵如意快速处置掉。 可谁知道宋无忌竟然上半晌就回来了,而她们之前让人藏在夕照堂的玉佛像也莫名地出现在了小祠堂里,难道是因为她们办事没有看黄历么? 薛氏就有些为难地看向了严嬷嬷,处理这种事情她一向比自己有经验。 “这……大概是场误会……”只消一个眼神,严嬷嬷便知道薛氏又将皮球踢到了自己这,她也就讪讪地笑道,“这尊佛像是咱们夫人特意准备着送给薛府老太太的生辰贺礼,突然不见了,难免有些心急,恰巧我们又听人说着佛像在夕照堂里,所以这才带了人去夕照堂的……” 事到如今,严嬷嬷也想打个哈哈把此事掩盖过去,虽然她也知道宋无忌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她甚至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要宋无忌继续追问下去,她就把那个章家娘子给捅出来背锅,谁叫她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枉费了这些日子自己在她身上下的这些功夫。 第153章叫许岚来(四更) 宋无忌背着手神色冷峻地瞧着严嬷嬷,对于她所说的话,他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 可他也不似严嬷嬷所想的那样爆发了出来。 他只是不发一言地站在那,眼神中充满了戏谑和鄙视。 薛氏和严嬷嬷喜欢作妖不假,可是她们的手段和段位都算不得高明,他甚至是觉得有些拙劣。 也就只有他父亲宋长盛那种被所谓的情感蒙蔽的睁眼瞎才会是非不分。 可他的生母却是败在了这二人的手中,他还真是替她感到不值。 宋无忌就有些悲怆地转头看向了小祠堂里母亲徐氏的牌位,然后毫无预兆地向后倒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好在赵如意就站在了宋无忌的身后,因此在他往后倒的时候,赵如意急急地想要撑住他,却被宋无忌带着一并摔倒了下去。 就在二人摔作一团的时候,赵如意好似听到了宋无忌在她的耳畔道:“叫许岚来!” 可她再看向宋无忌时,却见着他双目紧闭、面如死灰,痛苦得好似人事不知。 见到这样的阵势,赵如意赶紧跪坐在宋无忌的身边,将手搭上了他的脉搏。 脉搏强劲有力,一点都不像是晕厥了的样子。 赵如意又去翻看了宋无忌的眼睛。 却发现他的黑眼珠是在转过一轮后才躲到了眼皮里。 赵如意这才笃定宋无忌并无大碍,放下心来的她这才扯着嗓门大喊:“快,快,快,去请许太医!” 夕照堂的人都知道,平日里都是赵如意帮着宋无忌调理身子,既然她都喊着要请许太医,那定是事情变得很是严重了。 跟着赵如意同来的三儿一听到这话,就像兔子一样地跑了出去。 薛氏瞧着,心里却是有了暗喜。 宋无忌突然莫名其妙地倒下了,是不是他的旧疾又复发了? 那可真是老天开眼了! 小祠堂里的众人瞬间就分成了两拨,夕照堂的人手忙脚乱地用门板抬了宋无忌回去,而馨香院的人则是杵在一旁看热闹,连上前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别看众人抬着门板前呼后拥的阵势吓人,可待宋无忌被抬入夕照堂后,赵如意便让人关了院门,而宋无忌也生龙活虎地从门板上一跃而起,反倒吓坏了那些抬着门板的仆妇,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虚弱模样。 “今日的事,谁也不准出去乱说!”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赵如意却是黑了脸同众人道。 对夕照堂的众人而言,今日被薛氏这么一闹,简直就是遭受了无妄之灾,一个个人心惶惶的早就乱了。 听得被她们视作主心骨的赵如意这么一说,众人连忙点头附和:“如意姑娘请放心,这点规矩我们还是懂的!绝不会出去乱说的。” 她们虽是做奴仆的,可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赵如意见着就微微放了心,然后同二儿道:“去柴房里将那章家娘子带过来让世子爷发落吧!” 说话时,赵如意的语调平平,却听得众人的心中一凛。 因为所有人都想知道,今日的动静为何闹得这么大。 不一会儿的功夫,二儿等人就将那章家娘子带了过来。 虽然只关了这小半日的功夫,平日里总将自己收拾得很是精致的章家娘子竟是披头散发,并且神情紧张地反复念叨着:“这不怪我,都是她们逼我做的。” 赵如意就有些意外地看向了二儿。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二儿便摇着头道:“刚去柴房里提她时,她就是这样瑟缩在墙角,而且还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话。” 赵如意也就看向了宋无忌。 没想宋无忌对此事却好似混不在意:“这事你看着办吧,之前我就说过了,我屋里的事都由你做主。” 说着,他便起身进了书房,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赵如意便让人将章家娘子带了进来,正准备问话时,却瞥见的书房的落地罩后露出了一个衣角,这分明是世子爷正悄悄躲在落地罩后偷听。 这是因为他在担心着自己吧?赵如意瞧着便会心一笑,心中更是涌过一阵暖流。 那章家娘子一见赵如意就“扑通”跪下了,她不断地给赵如意磕着头,并求饶道:“姑娘,都是那严嬷嬷,她故意让人跟我赌钱引我上钩呀!我也是鬼迷了心窍,还以为真是自己走财运,结果一晚上就输了二十多两银子!” “姑娘,我不是人呀!”跪在地上的章家娘子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抽起自己的耳光来,“我当时只想着二十两银子这么多,我怕是好几年都还不起……而那严嬷嬷说只要我帮着她们藏个东西,就能把这笔账一笔勾销,我想着不过是藏个东西,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的……” “所以你就为了那二十多两银子答应了严嬷嬷?”听得章家娘子这么一说,赵如意便大致明白了过来,“可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的……小的当时已经吓懵了,哪里还想得了这么多……”章家娘子跪在那就掩面哭道,“我男人走得早,我一个人不但要拉扯孩子,还要照顾上面的公婆,我也是想多赚几个钱,让他们过过好日子呀……可没想就这样被人利用了……” 章家娘子一边哭,一边说着,竟是越发伤心了起来。 若说赵如意没有动容那是假的,可她也知道章家娘子做错的事却不能就这样掖过,不然以后有人有样学样就麻烦了。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做下了这件事,可你这个样子,显然已经不适合再待在夕照堂了,”赵如意就看着那章家娘子道,“你还是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夕照堂吧!” 之前还趴在地上装乖卖惨的章家娘子一下子就蹦了起来,她扯着赵如意的衣裳恶狠狠地道:“你赵如意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就是仗势自己有点姿色爬了世子爷的床,就想当世子爷的家做世子爷的主了?别忘了,你和我一样,也是个做奴才的,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你也不去问问我是怎么进的世子爷这院子,你凭什么轰我走?” 只是这一次章家娘子的话音还没落,她就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 第154章收拾东西走吧(五更) 被踢得七荤八素的章家娘子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就在她想破口大骂的时候,却瞧见宋无忌一脸盛怒地站在那。 那章家娘子顿时就给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而是赶紧规规矩矩地跪到了宋无忌的跟前。 “你不是问如意她凭什么赶你走么?我这就告诉你!”宋无忌眼神睥睨地瞧着那章家娘子冷冷地道,“就凭爷宠她怜她,愿将她当成心尖尖上的人!” 章家娘子听得神情一震,而赵如意则是听得羞红了脸。 她没想到宋无忌竟会当着别人的面说得这么直白。 就在赵如意想去拉着点宋无忌的时候,却听得他继续道:“你们进府的第一天,我就说过,在这个院里,赵如意便是你们的主子,这院里的事也皆由她做主!怎么?这还没有过年呢,你就已经全都忘光光了?还是你仗势自己是姚叔介绍来的,瞧在姚叔的面子上,我不会将你怎么样?” “我……我……”跪在地上的章家娘子就变得六神无主起来,因为她之前还真抱了这样的想法。 “你也不用在我这装乖卖巧了,就照刚才如意说的,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走吧!”宋无忌就面无表情地道。 那章家娘子瞬间就瘫软在了地上,在呆愣了那么几息功夫后,她便坐在地上哀嚎了起来:“世子爷,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得了这么个差事不容易啊!我要是把这份差事给丢了,我们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呀!” “可那又怎么样?”宋无忌对她的哭诉并未动容,“我能让你到我这夕照堂来当差,就已经是给了你机会,只可惜你犯错在前,顶撞在后,并且毫无悔改之意,像你这样的人,我夕照堂可是用不起的!” 说完这些,宋无忌就高声道:“来人啊,把她带下去,让她清理了自己的东西,送到外院的姚总管那去!” 一直候在门外的二儿也就带了人进来,走到那章家娘子身边低声劝道:“事已至此,还是给自己留几分颜面吧。” 那章家娘子听着,倒也不闹了,而是抹着眼泪站了起来,嘴里却不停地念叨着:“没了府里的差事,今年这个年要怎么过哟!” “行了,你也别矫情了!我要是你,做了那样吃里扒外的事早就觉得没脸了。”一个跟着二儿一起进来的婆子就有些不耐烦地推了那章家娘子一把。 就刚才这点功夫,章家娘子做的那些事就在她们这些人里传开了。 起先大家都以为她只是喜欢贪小便宜,没想却是个没脑子的,在进夕照堂的第一天,她们这些人就被告知世子爷和馨香院的那位不对付,没想还是有人被人当枪使了! 众人都怨那章家娘子拎不清,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帮着她说话的。 反倒是赵如意见了,回了里屋开了自己的箱笼拿了张二十两的银票和一些碎银子出来交给了章家娘子:“你若不是我们夕照堂的人,兴许那严嬷嬷也不会找上你,就不会设计让输了那些银子,更不会以此来要挟于你了。这里有二十两银子的银票,你拿去还了赌债,以后也不要再上赌桌了,这里还有些散碎银子,你拿回去先应付着将年过了吧。” 章家娘子就很是意外地看向了赵如意,然后一脸愁容地道:“姑娘既然还愿意给我钱,为何就不能让我继续留下来呢?” “咱们院里向来赏罚分明,”赵如意就耐心地同那章家娘子道,“说句不好听的,你这也算是杀鸡儆猴了,我也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不是?” 那章家娘子听着,就认命地咬了咬唇,跟着二儿她们出去了。 只是她们刚出去不久,许岚便撩了夹板门帘进来了。 刚才屋里一直闹哄哄的,他也就站在外面没有进来,自然也就将这屋里的事听了一二去。 他一进屋,就开始打量着宋无忌的神色,见他一副中气十足的模样,也就嗔怨道:“这人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又人火急火燎地给我传话,说你晕过去了呢?” 被许岚这么一提,赵如意才想起宋无忌故意装晕的事。 “对呀,先前在小祠堂里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装晕倒?还要让我请师父来?”赵如意也就亲自去沏了茶过来,问。 宋无忌就故作神秘地打量了赵如意和许岚一眼,很是狡黠地道:“那是因为我有一件事,想让许太医帮忙!” 说完,他便示意赵如意和许岚附耳过来,然后在他们的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 而从小祠堂回了馨香院的薛氏却是满心的激动和忐忑。 “你说宋无忌那小子是真的又病了吗?”薛氏就忍不住问跟前的严嬷嬷。 虽然前一刻她还在埋怨严嬷嬷办事不力,可真要遇着了什么事,身边能和她商量出主意的人又只有严嬷嬷一个。 “那样子应该不是假的吧!”严嬷嬷也跟着回想起宋无忌在小祠堂里突然倒下时的情景,“看那赵如意惊慌失措的样子,应该是事先不知情!而且那个时候已经是咱们处于下风了,他这一晕反倒是帮了咱们!” 薛氏一听,可不就是这样么! 当她看着出现在小祠堂里的那尊佛像时,还真的在担心宋无忌会借题发挥大闹一场,没想他竟直直地倒了下去,差点让她以为自己是有神助。 “严嬷嬷,你赶紧让人去夕照堂打听打听,看看那宋无忌的病到底要不要紧。”薛氏就难掩激动地道,要是宋无忌真能因此有个万一就好了,那她孩儿的无忧又有当世子爷的希望了。 跟在薛氏身边多年的严嬷嬷又岂会不知道薛氏心里的那点小算盘,她也就赶紧应了此事,并形色匆匆地出了馨香院。 只可惜夕照堂那边却一直是院门紧闭,严嬷嬷在门外候了小半晌也没瞧见有人出来。 就在她准备回去换个人来蹲守时,却见着夕照堂的门开了一条缝,手臂上挎着个包袱的章家娘子一脸颓丧地被人从门里领了出来。 第155章你们别想不管(六更) 章家娘子一抬眼就瞧见了站在院门外的严嬷嬷。 她就想到了刚才在收拾包袱时同屋的婆子劝她的话:“这事你有啥好愁的?你还可以去投奔那严嬷嬷呀!这内院的差事可都是她一手安排的,留下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她觉得这也是条出路。 因此章家娘子就收了自己悲伤的情绪换上了有些尴尬的笑脸,走到了严嬷嬷的跟前道:“严嬷嬷,您看我被夕照堂赶出来了,能不能请您帮我在府里再安排一份其他的差事……” 没想那严嬷嬷却是斜着眼睛看她,一脸的鄙夷:“你是哪个?我又不认得你,凭什么给你安排差事?” 章家娘子一听就急了,自己在夕照堂里好好地当着差,要不是着了她们的道,自己怎么可能会这么惨。 “严嬷嬷,话怎么能这么说?当初可是你们……”只是她的话刚出口,就被严嬷嬷用一个眼神瞪住了。 “这儿可是宁国府,可不是任由你信口开河的地方!”严嬷嬷就很是不耐烦地看她,“有些话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兔子被逼急了也有咬人的时候。 这章家娘子本就怨那严嬷嬷,好端端地将自己拖下了水,没想现在自己出了事,对方竟是一副想要撇清的模样,她又怎不心生怒火? “严嬷嬷,你是不是觉得这府里就没有个说理的地方了?”那章家娘子想着自己反正被赶出府了,反正以后谁也求不着谁了,也就心中一横,准备同那严嬷嬷撕破脸道,“你使人设局害我,又逼着我去陷害夕照堂的人,现在我出了事,你们却想不管不顾?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我这就去找外院的姚大总管,让他帮着我去国公爷的跟前评评理,看看这世上有没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 那严嬷嬷一听,这才觉察着有些担心害怕。 她之前也听闻宋无忌院里后来进的这批人都是外院的姚大总管经手的,保不齐这些人里,就有人和姚大总管有关系。 那姚大总管是老夫人生前留下的人,一直帮国公爷打理着家里的产业,很得国公爷的倚重。 从围场秋猎回来后,国公爷就曾交代过,如今那宋无忌又得了帝后的宠爱,特意嘱咐夫人行事悠着点,千万别撞到霉头上。 如果姚大总管真把自己算计夕照堂的事捅到国公爷的面前,国公爷说不定还真会过问内宅的这份闲事来! 一想到这,严嬷嬷的心里多少就有些犯怵。 因此她也就放软了身段同那章家娘子威逼利诱道:“你以为国公爷会有心思管你这事?哪怕就是姚大总管到了这年尾的时候也抽不出闲工夫来理你吧?你又何必自讨没趣?只要你从此对此事闭口不提,你欠我那二十两银子的事,可以一笔勾销。” 一听到这,章家娘子就噤了声,更是情不自禁地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包袱。 那里面可装着赵如意让她还账的那二十两的银票。 如果这笔钱不用还了,那她岂不是白赚二十两银子? 她在这府里当差一个月才得三百文,一年才得三两多的银子,这二十两银子也抵得上她在府里干上五六年了。 说她不动心,那是假的! “此话可当真?”章家娘子就强压着心里的激动,故作镇定地看着严嬷嬷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拿好话哄我?除非你现在就把那欠条给撕了。” 那严嬷嬷也无法,害怕狗急跳墙的她只得从怀里掏出了章家娘子前些日子按了红手印的那张欠条。 章家娘子虽不识字,可对这张她亲手画押的欠条却是记忆犹新,她仔仔细细地将那欠条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发现无误后,便二话不说地将其撕碎,然后将碎片全部都塞进了嘴里嚼了几嚼。 那严嬷嬷纵是想拦,都没能拦得住。 在吞下那些碎纸片后,那章家娘子也没有同严嬷嬷再多磨叽,而是拎着她的包袱出了府。 严嬷嬷就朝着章家娘子的背影啐了一口,很是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只是她这边的话音刚落,就见着许岚背着医箱从夕照堂里走了出来。 在门外耗了这么许久的严嬷嬷并没有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也就腆着脸凑了上去:“许太医,我们家夫人让我来问问,世子爷的情况怎么样?” 许岚在宁国府出出进进这么多年,虽然和薛氏不怎么打过交道,却还是见过严嬷嬷几面,知道她是馨香院的人。 因此许岚就换上一副不怎么耐烦的面孔,看着那严嬷嬷道:“你们是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将宋世子的病控制住了,结果被你们一闹,又旧疾复发了,你们这是诚心的是不是?” 严嬷嬷听着就心里一动,果如夫人所愿? 可她还是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和许岚诉苦道:“许太医,您这可是冤枉我们了,我们可都盼着世子爷好呢!” 许岚的脸上就出现了鄙夷的神情,显然是不信严嬷嬷的说辞。 而严嬷嬷却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宋世子的八字或许与这座宅子相冲,为了宋世子好,也为了你们宁国府好,最好让宋世子搬出宅子去养病!”许岚瞧着,就一脸嫌弃地道,“以免他住在这府里,三天两头地被你们气出毛病来!算了,这事我跟你说也没什么用,我还是直接去找国公爷吧!” 说着,许岚就大步流星地往外院走去。 让世子爷搬出这宅子去? 这不正是夫人日思夜想的美事么? 可听刚才那许太医话里的意思,却好似是将宋无忌这一次的犯病都怪到了她们这些人的身上? 那如此一来,这件事岂不还是会捅到国公爷跟前去?那她刚才不是白亏了二十两的银子? “许太医,您真觉得咱们家世子爷需要出府静养吗?”严嬷嬷就赶紧跟了上去。 “难道不需要吗?”许岚就反问严嬷嬷。 严嬷嬷就赶紧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世子爷真要出府静养,这事也不必惊动国公爷,毕竟咱们国公爷刚调任了神机营的总旗,这段时间正忙于操练,咱们国公夫人也能将这事安排好。” 听着这话,许岚也就停下了脚步,一脸不信地看着严嬷嬷:“这事国公夫人也能做主?” “这是自然!这男主外,女主内,不管怎么说国公夫人现在也是世子爷的嫡母,这些事,自然是能做主的!”严嬷嬷拍着胸脯满口应下,好说歹说地终于将许岚给劝了下来,没将这件事给捅到国公爷那里去。 第156章搬离宁国府(七更) 京城里各处的营卫三年一换防,也不知那宋长盛是走了谁的路子,从金吾卫换到了神机营,而且还从一个只管着十人的小旗升成了管着五十人的总旗。 只是这神机营并不在京都,而且每天都需要操练,因此平日里并不在府中。 这也是那薛氏为什么突然敢在府里作妖的原因。 只是让那薛氏没想到的是,原本看似万无一失的事,没想最后却落了个差点收不了场,这事光想就让她觉得郁闷。 因此在听闻宋无忌竟要搬出宁国府去养病时,她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 既然是旧疾复发,宋无忌也借此同国子监请了假,在夕照堂里休养了起来。 在搬离宁国府的这件事上,宋无忌和薛氏难得地达成了统一:一个恨不得赶紧走,另一个则是盼着对方早点离开。 夕照堂里的众人便热火朝天地收拾着箱笼,一车一车地往东大街的宅院里拉。 东大街的那个四进宅院原是徐氏的陪嫁,之前原是租给了工部的一个郎中,几个月前那工部郎中调了外放,宅子也就这么空了下来。 巧的是,这工部郎中在离京前刚为长子娶了一房媳妇,将那宅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重新粉刷了一遍,因此那白墙青瓦的宅子四处都透着新色。 这让赵如意不禁对往后的日子充满了期待。 “如意姐,咱们以后还会回来么?”帮着赵如意贴封条的杏儿就好奇地问道。 因为二儿和三儿已经带着人去了东大街收拾屋子,在库房里对着账册清点物品的赵如意只能让杏儿帮着自己打下手。 听得杏儿这么一问,赵如意也愣了愣。 她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件事,可看世子爷这一车车运东西的架势,明显就做了不再回来的打算。 可这真的不要紧么? 他可是这宁国府的世子爷呀! 就这样搬出府去,真不会被人诟病么? 知道的是世子爷在这宁国府里处境艰难,可这不知道的怕是会误解世子爷是被逐出府的吧! 一想到这,赵如意就隐隐为宋无忌担忧了起来。 此刻她只恨自己是个无能为力的丫鬟,对此竟帮不了世子爷分毫。 赵如意也就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意姐,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看着突然长吁短叹的赵如意,杏儿就很是忐忑地问。 “没,没有!”赵如意就同杏儿浅浅一笑,一抬头却发现连婆子在库房门外探头探脑,见到她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可是找我有事?”赵如意就笑问道。 “是花房里的郑老婆子找了过来,我瞧着她那样子,好像是有话想同如意你商量。”连婆子守着门房,这院里跑腿传话的活,自然都是她。 赵如意听闻是郑老婆子寻了过来,就暂停了手里的活,寻了出去,远远地就瞧见了在门房里坐立难安的郑老婆子。 “阿婆,怎么了?可是又有人觉着不舒服了?”赵如意每逢二、七的日子会去花房里帮人瞧病,可若平日里有人要寻她看病,赵如意便让郑老婆子来夕照堂找自己。 因此赵如意一见到郑老婆子便以为是有人患了病。 “不,不是。”那郑老婆子一见到赵如意便从门房里的条凳上起了身,并有些犹豫地问,“世子爷是真的要搬出府去么?” 赵如意便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恐怕这在宁国府里也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如……如意姑娘,我来……就是想求求你,能不能把……把我那养着的几盆花草一并带走……”郑老婆子吞吞吐吐地说。 赵如意听着,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郑老婆子瞧着就苦笑道,“当年幸得老夫人收留,我才能留下一条命来,残喘至今。我原本想着这辈子替老夫人养着那些心爱的花花草草,也算是报恩了,可不曾想,花房里后来有人往外倒卖老夫人的那些花草,我拦不住他们,便只好偷偷从那些花草之上折下一些枝叶来扦插育苗。” “因为担心有人打这些小苗儿的主意,因此我都是一个人悄悄地在弄,”郑老婆子就有些心疼地道,“如今我年纪也大了,这些花草我看得了一时,看不了一世,难得姑娘也是个爱花之人,懂得我们养花人的不易,我就想请世子爷把那些花草带走,以免留在这府里被人糟践。” 赵如意和这郑老婆子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却也知道她将那些花草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仿佛那就是她的儿女一样。 而她现在来拜托自己,想必也是因为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虽然世子爷曾说过屋里的事自己可以全权做主,不必再征询他的意见。 可赵如意却拿不定主意这算不算是屋里事,因此她也就同郑老婆子实话实说道:“这件事看上去虽是举手之劳,恐怕还是先要问过世子爷的意思,我不敢擅自做主的。” 郑老婆子一听便表示理解。 “那我回去等姑娘的消息,”她就有些讪讪地道,“还请姑娘早些给我回信,万一不成,我也好另做打算。” 说完,郑老婆子就同赵如意告辞,背影蹒跚地离开了。 赵如意看着,心里满不是滋味。 因此,她便去书房寻了宋无忌。 书房里的东西已悉数搬空,只留下了宋无忌的书案和圈椅,看上去就十分的空洞冷清。 而此刻,宋无忌正紧锁着眉头伏在书案上奋笔疾书着。 赵如意怕打扰到他,也就静静地候在了落地罩旁。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无忌才在偶尔抬头的时候看到了她。 “你躲在那里干什么?”宋无忌一见到她,就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然后很是自然地放了手中的笔,上前拉了赵如意的手。 因为屋里烧着地龙,赵如意的手并不冷,可宋无忌还是习惯性将她的手拢在了手心里暖了暖。 “我哪有躲!”赵如意就嗔怨地看了宋无忌一眼,“我不过是害怕打扰到你,而没有吭声而已。” “是!是!是!我们家的如意是最最善解人意的。”宋无忌就借机调笑了一把赵如意,却将她拥得更紧了。 第157章我可以自己走(八更) 赵如意却是羞得耳根子都红了。 她虽然与宋无忌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却还是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太过亲昵,特别是这些日子因为搬家,上房里总是有人进进出出的,被人瞧见了总是不好。 可她越是这样,宋无忌就越是喜欢逗她。 总是趁赵如意不注意的时候,亲上一亲,或是抱上一抱,兴致来的时候,还会将她高高地举起转圈,常常惹得赵如意抱着他惊叫连连。 担心宋无忌要故技重施的赵如意便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曾想因为站得太久,她的腿都站麻了,竟有些跛足地往一边倒去。 好在宋无忌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顺势往胸前一带,这才没有摔倒。 “这是怎么了?”人虽然没有摔到,可宋无忌却对赵如意为什么会摔倒的事上了心,二话没说的就要去掀赵如意的裙子检查她的腿脚。 “没……没事……”赵如意就红着脸躲开了他的手,“不过是站久了,有些麻而已……” 可不等赵如意的话说完,她就被宋无忌腾空抱起,惹得她又是一阵惊叫。 “你要是想把秋娘她们引来,就叫得更大声些!”宋无忌就笑着威胁赵如意。 赵如意一听,果然就闭了嘴,改用小粉锤捶打着宋无忌:“快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可宋无忌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到,而是直接将她抱到了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你这丫头,有时候还真不知该说你什么才好!刚才是哪条腿站酸了?” 赵如意就乖乖地指了指自己的左腿。 没想宋无忌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搬过她的左腿轻轻地按捏了起来。 受宠若惊的赵如意就想收回自己的腿,没想却被宋无忌瞪了回去。 “如意,我不想让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宋无忌一边帮赵如意捏着腿,一边细声道,“你总这样委屈着自己,让我瞧着很是心疼。” “可如意并不觉得委屈!”被宋无忌捏过的腿很快就恢复了知觉,赵如意有些羞敛地收回了腿,然后同宋无忌并肩道,“如意只是内宅里的一个丫鬟,能得世子爷如此器重,如意已是非常感恩了。” “如意,可我并没有把你当成丫鬟!”宋无忌就很是慎重地看着赵如意道,“我说过,我会光明正大地娶你为妻!我说过的话,我从不曾忘记!而你唯一要做的,便是相信我!” 这不是世子爷第一次说要娶自己了,虽然赵如意听着还是会激动,可她的心里也有了更多的考量。 这一世若能一直这样被世子爷宠着、惦念着,那自然是祖坟都要冒青烟的好事。 可这对世子爷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自己是家生子,全家都是依附于宁国府而活。 没有丰厚的嫁妆,没有深厚的人脉关系……那些清贫读书人家的女儿,至少还能给夫家带去一份清誉,可她却什么都给不了世子爷。 这就让赵如意越发的觉得不解。 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世子爷待她这么好? 只是这样的话,却卡在了赵如意的喉咙里,让她犹犹豫豫地,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瞧着她这欲说还休的模样,宋无忌便哑然失笑了。 “还说你不委屈?”宋无忌就刮了刮赵如意的鼻子道,“我不是说过我们之间要坦诚么?我说的坦诚,不仅仅是要脱了衣服坦诚相见,更重要的是不管遇着了什么事,你都不应该同我藏着掖着,都说人心隔肚皮,我们都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不把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难不成是要彼此互猜对方心里的想法吗?” 宋无忌话糙理不糙,可也听得赵如意再次羞红了脸。 可听得他这么一说,赵如意到底还是把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 宋无忌听得却满是讶异。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人都恨不得往自己的怀里多扒拉好处,可像赵如意这样,能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想问题的人却并不多。 他喜欢赵如意,是因为淳朴善良的赵如意给了他家的感觉,所以他才能不顾赵如意的身份,执意要同她在一起。 在养病的这几年里,他也算是把人情冷暖看了个透透的,富贵荣华于他还真不如有人真心实意地嘘寒问暖。 世人所看重的那一套门当户对,在他眼里就是狗屁,因为他始终看重的就只有内心的愉悦和祥和。 所以,他根本不愿去听从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找一个身份和地位都与之匹配的女子,装腔作势、举案齐眉地过一辈子。 不然那和被他鄙视了一辈子的宋长盛又有什么区别? 可这些自己如若不说,赵如意这辈子也不会知晓。 因此他也就拉着赵如意的手,将这些话都一一告知了她。 “所以,以后再不要说那些妄自菲薄的话了,”宋无忌眼神灼灼地看着赵如意,手轻抚上了她的脸庞,“我原本以为此生不过了了,没想竟能遇着你!一定是老天看我太孤寂,这才把你送到了我的身旁,我真是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心生嫌弃?” 听着这番话,赵如意就呐呐地张了张嘴,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好了,现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刚才为什么要在那儿站那么久?可别说是因为本公子好看,看得你挪不开腿!”说完了之前那些话后,宋无忌又将神情有些木木的赵如意调侃了一番。 赵如意这才想起自己是为何事而来。 “是花房里的郑阿婆,她想托我带几盆花树走!”赵如意便将郑老婆子来找她时所说的话又转述给了宋无忌。 “她说那些花树都是她自己培育的?”宋无忌听后很是诧异。 他还记得祖母在世时,府里四时花影绰绰,虽然当时年幼的他并不识得什么花色和品种,可他却知道有好些花树只有他们府里才有,为此祖母不知办了多少场赏花宴,府里更是因此衣香鬓影,盛景不断。 第158章说不得两句就没正形(九更) 只可惜,这一切全都因为祖母的去世而消逝了。 而祖母生前钟爱的花草,也被那几个胆大的刁奴给变卖了。 之前的盛景就像浮云一般烟消云散了,整个宁国府也这样慢慢地归于寂静,静得整个京城都好似忘了他们的存在。 宋无忌这一生都佩服有真本事的人,即便对方只是府里的下人。 “你对此事怎么看?”宋无忌就问起了赵如意的意见。 赵如意就犹豫了一把,可看着宋无忌那带着鼓励的眼神,想起他刚才同自己推心置腹的那番话,便咬了咬唇道:“郑阿婆说,她当年意识到有人要打老夫人那些花树的主意的时候,便悄悄折了些花枝下来,因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将它们种活,因此她同谁都没有提及过此事。” “没想到后来薛夫人掌家后,竟裁减了花房这一块的开支,她为了那几盆花草,跪求了薛夫人才勉强留了下来。”赵如意在心里不免感叹,郑阿婆待老夫人,真的算是忠心有嘉了,“她说自己现在年纪也大了,又没有徒弟可帮衬,这些花草留在府里,迟早是死路一条,还不如让世子爷这样一并带走,也算是这些花草的造化了。” “既是这样,你为何不应了她?”宋无忌就看向了赵如意,“是因为那些花草难以搬出花房?” “那倒没有,只要说那些花草本就是我们寄养在花房的,要搬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赵如意就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我只是觉得这些花草都是郑阿婆的心血,可若是我们搬走后没将那些花草养好,那岂不是愧对了郑阿婆?” “就为了这事?”宋无忌听着就哑然失笑,“你去问问那郑老婆子,看她愿不愿意同我们一块走,如果她同意的话,我在东大街的宅子里专门腾出一处来给她养花种草就是。” 听宋无忌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赵如意反倒替他担心起来:“可郑阿婆是府里的人,咱们能将她带走么?” “这有什么难的?”宋无忌却是笑道,“这事交给我去办,你只要去帮我确认她愿不愿意跟着我们走便成!” 赵如意听得这话,就高兴地跳了起来:“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郑阿婆去!” 宋无忌听了,却是拉住了她:“你去告诉郑阿婆好消息,那我呢?” 赵如意就有些不解地看向了他。 没想宋无忌却把脸凑了过来,并用手在上面指了指,一脸的邀功之意。 这人,怎么说不得两句就没了正形? 赵如意腹诽着,可还是像蜻蜓点水一样地在宋无忌的脸上一啄。 宋无忌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 在听闻自己也能跟着世子爷一并去东大街的宅子时,郑老婆子简直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且世子爷还说会在院里找个地方给她做花房,这就让她变得更加激动不已。 “我愿意,我愿意!”她就连连地同赵如意道。 “那行,阿婆这些日子就赶紧地收拾起来,”赵如意也就同郑老婆子笑道,“世子爷请钦天监的看过日子了,这个月的十八就是个好日子,再迟就得过了来年正二月了。” 郑老婆子激动得老泪纵横,她也就一边抹着泪,一边应了下来。 到了腊月十八那日,天刚蒙蒙亮,整个夕照堂里就热闹了起来。 宋无忌和赵如意早早地起了床,在用过了早膳之后,便登上了前往东大街的马车。 因为这些日子一直在陆陆续续地往东大街搬东西,待他们离开时,夕照堂里就仅剩下了他们昨晚睡觉时用的被褥铺盖。 在他们动身后,滞后一步的秋娘便带着人将那些被褥铺盖也装进了箱笼,整个夕照堂就变得空荡荡的了。 听着马蹄敲在石板路上的“嘚嘚”声,赵如意就掀了车窗帘回看宁国府,并在心里暗道真就这么离开了? 坐在赵如意身边的宋无忌就往她的怀里塞了一个红底白花的雀报平安珐琅瓷暖手炉:“怎么?你还有些舍不得离开吗?” 赵如意闻言就放下了车窗帘,拢了拢那个暖手炉,有些怅然地道:“倒也不是什么舍得舍不得,我只是想起当初我娘带我来求那严嬷嬷时的情景,因为看不惯严嬷嬷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我便出言顶撞了她,她就把我分配到了夕照堂,想借着世子爷的手将我赶出府去。” “这么说来,我还得好好去谢谢那严嬷嬷了。”宋无忌听着就很是畅快地笑了起来。 平日里从宁国府到东大街约莫要花上一炷香的时间,可因为时间还早,街上的人也不多,因此他们只花了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这东大街上。 原本那宅子是临街的,可随着那东大街上的商铺越来越多,铺子的租金也跟着水涨船高,徐家的人便将那宅子的倒座房改成了临街的商铺,然后在第一进宅院的西墙上开了张门,改从了西边的东二胡同里出进。 到了宋无忌的娘出嫁时,徐家便将这座宅子和那些商铺一并都给她做了嫁妆,而如今又都到了宋无忌的名下。 也不知当初建这宅子时,是不是就有人预见到了这东大街上会寸土寸金,虽然只是个四进的小院,除了第一进的倒座房和最后一进的后罩房,其余的宅子都是砌的二层小楼,因此别看这处宅子看上去和夕照堂差不多大小,房间却比夕照堂多了许多。 之前将这宅子租给那位工部郎中时,他将第一进宅子改成了厨房和杂役房,将第二进宅子做成了外院书房,第三进自然就成了内院,第四进的后罩房则做了下人房。 而这位工部郎中也是个心巧的,因为自身本就善于营造,在征得房主的同意后,他在第二进和第三进之间的小院里改出了一个带水池的小花园,水池里养着荷花,水池上搭着用桐油刷过的木桥。水池的东西两侧分别是东西厢房,东厢房前种着芭蕉搭着石桌石凳,西厢房前则有一个高高的紫藤架,架子上还挂着一只秋千。虽然在这冬日里白雪覆盖下看着很是萧瑟,想必到了明年开春之后又是一番景象。 因为这宅子不久前刚做过粉刷,宋无忌也无意做大的调整,因此也就依着原来的格局住了进来。 只是他们人少,用不了那么多的房间,宋无忌就将第三进宅子的二楼做了库房,将门前搭了紫藤架的西厢房给赵如意她们做“闻雅居”,好让她们平日里有个读书写字的去处,又将东厢房留给郑老婆子做了花房。 对于这样的安排,最高兴的莫过于郑老婆子了,她将这些年精心培育的山茶、蕙兰、海棠、杜鹃等一一摆放了出来,虽然屋外寒冬凛冽,屋里却是春意盎然。 第159章失火了(十更) 待他们所有人都安顿下来后,日子便到了腊月二十一。 再过得两日便是小年。 西次间里,穿着一件桃红撒金小花袄的赵如意正坐在暖炕上扒拉着算盘对着账。 自从搬了新宅子之后,她便不再像之前那般有诸多顾忌,而是像个女主人一样将这府里的账都管了起来。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她便盘算着给府里的人包个封红,图个喜庆。 可她以前又没做过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包多少钱合适,便只好叫来连婆子和周芮家的,因为整个院里的人,就只有她们俩算得上是府里的老人。 周芮家的还像以往一样管着厨房,可连婆子却只用管着二门了。 一听竟是为了发封红的事情找二人,周芮家的也就同赵如意笑开了:“其实这个往年也没个定数,都是世子爷看着心情给的,少的时候也就一两百个铜板,多的时候五分、八分的银锞子也给过。” 赵如意就听得满头黑线。 “世子爷赏钱就没个凭证么?比方说谁钱多谁钱少。”她犹不死心地问。 “哎,咱那院子里,之前就那么几个人,世子爷都是一视同仁的,就是当年的抱琴和入画,也是和我们一样的钱。”连婆子听着也凑着热闹道。 “可今年新添了这么多人,就不可能像之前一样了,”赵如意便皱了眉头道,“只是没有往年账目做参考,咱们这个封红发多少才合适?” “姑娘若是为了这个事烦心,我倒是想起先夫人还在世时给我们发过的新年封红,大概就是扫地、擦桌子的小厮、小丫鬟每人十个铜钱,院里的三等丫鬟、婆子、媳妇子每人一百个铜钱,二等丫鬟二百个铜钱,一等丫鬟三百个铜钱,那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和管事嬷嬷是一两银子。”周芮家的就帮着回忆道。 赵如意听着,就默默地记了下来,然后在心里悄悄地和上一世自己在二公子院子里当差时拿的新年封红做比较,发现先夫人出手比那薛氏要阔绰得多。 她在心里大致算了算,如果照着刚才周芮家的所说的定例去发封红的话,满打满算也就一二十两银子的样子,这对于世子爷平日里的开销而言,只算得上是九牛一毛。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以后也就照着先夫人之前定下的定例发吧!”赵如意就同那周芮家的笑道,“另外我再多给周大娘你二十两银子,明日你和周老爹一起去集市上多去置办些酒菜回来,后天要过小年了,咱们院子里的人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个团圆饭。” 周芮家的也就欢欢喜喜地应了,然后跟着连婆子一起退了下去。 赵如意又把二儿和三儿叫了进来,三个人一起把小年夜要赏的钱按人头准备好,并且用红布包了,这才收到了柜子里备用。 待她们收捡好这一切时,已到了傍晚,赵如意便让人去东次间里准备餐桌,却见着宋无忌神色匆匆地从外院过来,人还没站定,就同赵如意道:“快,赶紧给我换套出门的衣服。” 赵如意就赶紧趿了鞋子去内室取了衣服出来,她一边帮宋无忌更衣,一边奇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宋无忌摊开双手,像个衣架子一样站在那,嘴里却道:“刚才阿东来传了消息,说德远镖局突然被火烧了,屋里的人死伤不明!我打算过去看看。” “什么?”赵如意一听得这消息,手都软了,原本要给宋无忌穿在身上的豹纹镶边翻毛斗篷也应声落在了地上。 她赶紧弯腰捡了起来,交到了一旁二儿的手上:“你赶紧帮世子爷穿上,我这就去换衣服,跟着世子爷一同出门。” 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德远镖局却遇上了这样的糟心事,还不知那上上下下十几口人要怎么办。 宋无忌听闻赵如意要与自己同去,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她穿得厚实一点,并且让三儿去准备一个暖手炉,以免外边天寒地冻的让赵如意冻到了也不好。 赵如意换了件湖色刻丝海棠花通袖袄,又披了件竹叶青镶金丝飞凤纹大毛斗篷,就跟着宋无忌出了门。 大门外早就有一辆马车在那候着了,可赵如意却发现驾车的人并不是添福,而是她瞧着有些陌生的人。 宋无忌留心到了赵如意的迟疑,先上了车的他也就同赵如意介绍道:“这是宫里的祁护卫,皇上暂时派他来保护我。” 原来在宋无忌搬到这东大街来的当天晚上,祁琛便也悄悄地住了进来,做了宋无忌的贴身护院。 宋无忌曾私下里同赵如意说过为何要搬出宁国府,又听闻这祁护卫又是皇上所派,赵如意便没有再问多余的话。 祁琛驾车又稳又快,不一会的功夫便将马车赶到了德远镖局。 此刻德远镖局的大火已灭,在鸦青色的天空下,被烧坏的残垣断壁中隐隐还能看到有橙红的火星似明似灭。 因为官府调用了同善水局的水龙灭火,此刻德远镖局前的路上皆是一滩滩混着烟灰的泥水,而德远镖局的众人则是一脸颓丧地瘫坐在这些泥水里,没有叫也没有喊,只是有些神情麻木地盯着已经烧成灰的德远镖局,脸上、身上都满是灰黑色的烟灰。 “你们的陈教头呢?”还不待马车停稳,宋无忌就抢着从车上跳了下去,踩着泥水直奔那些人的跟前。 他们一个个脸黑得,根本让宋无忌分不清谁是谁。 “宋世子……”他们中有人认出了宋无忌,就颤巍巍地从泥地里站了起来,“咱们的镖局没有了……” 赵如意跟在宋无忌的身后,很快的就认出了他是陈风身边那个会轻功的小飞。 “你们教头呢?”赵如意在巡视了一周了后,果然没有瞧见陈风的身影,就连陈风的妻子和女儿也不见了踪影。 “教头他们在那边的树下。”小飞就远远地指了指。 宋无忌和赵如意便顺着他的手看去,果然在一棵已经掉光叶子的树下,依稀见着了几个身影。 第160章好像还有气息(一更) 宋无忌和赵如意便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飞快地往那棵树下跑去。 只见浑身湿漉漉的陈风用手撑着头,一脸痛苦地坐在那,而他的妻子钟氏则是抱着个孩子在树下低声哭泣。 见到这样的情形,赵如意的心都给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从那孩子的身形判断,显然是陈风的女儿小凤。 “她……她怎么了……”赵如意的心里虽然害怕听到最怕听到的消息,可她还是心存希冀地问道。 “我的凤儿,她没了……”陈风的妻子钟氏此刻早已哭哑了嗓子,几乎是在用气息说着话,“她若不是急着回去取那些金条,也就不会被火场中落下的房梁砸到,更加不会就这样没了……” 听到这一消息,赵如意的脑海里就出现小凤在德远镖局给自己端茶倒水的俏模样,泪水也就这样漫过了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双眼。 赵如意就微微撇过头,用衣袖擦了擦眼,却好似看到小凤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她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便盯着小凤的手指看了又看,果然看到小凤的手指又跳了跳。 “别急,她好像还有气息!”这一次赵如意也顾不得什么泥啊水的,扑通一下就跪在了钟氏的跟前,然后拿耳朵去听小凤的心跳。 “没用了,已经没有脉搏和呼吸了。”钟氏搂着女儿,幽幽地抽着气。 这话,她是同赵如意说的,也像是同自己说的。 “嘘!”赵如意却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伏在小凤的胸口听了好一阵,然后有些兴奋地同钟氏道,“她的心还跳,或许还有得救!” 听得这话,钟氏却是愣在了那,反倒是陈风跳了起来:“我家的小凤还有救?” 赵如意却好似没有听到一样,她从头上拔下了一根金簪专注地扎起小凤的穴位来。 若是平常,被扎的人早就应该有了反应,可躺在钟氏怀里的小凤却始终一动不动,这让陈风那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一点一点的熄灭下去。 他再次默默地蹲了下来,用手抱着头,一脸沮丧地想着:这世上还从没听说过人死能复活的,他的小凤大概真的是回不来了吧。 陈风的眼泪倏地就流了下来。 就在他悲拗得不能自己的时候,却突然听得了一声咳嗽声,紧接着就听到赵如意长舒了一口气。 “咳~咳咳~”小凤又接连咳了两声,陈风就觉得自己好似听到了天籁。 “凤~”陈风再次站了起来,看向了妻子怀里的女儿。 赵如意从钟氏的身前站了起来,身上的那件通袖袍早已变得泥泞不堪。 “陈教头,咱们不能就这样耗着。”赵如意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小凤伤得很重,必须好好地养着,你看……我能不能将她带回去?” 到了这个时候,陈风已经恨不得将赵如意当成活菩萨来拜了,听得她这么一说,哪里还敢说个不字。 他也就连连称是,还想让赵如意将他的妻子钟氏一并带回去:“你看这天寒地冻的,她跟着我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 宋无忌却是趁着刚才的机会,由祁琛陪着在烧毁的德远镖局里转了一圈,出来时刚好就听到了陈风说的那些话。 他环视了一周那些坐在泥地上的人,就同陈风道:“房子都已经烧了,这眼看着要过年了,你打算让这些兄弟都到哪儿去?” “去哪……”陈风一下子就被问懵了。 刚才因为沉浸在丧女的悲痛中,他根本没有心思来想这个问题,可现在看着德远镖局上上下下这十几口人,如何安置他们,确实成了最大的问题。 看着已被烧得片瓦不剩的德远镖局,这儿是住不了人了,可他们又能到哪儿去? “南城外有个破庙,我们这些人去那应付一下,不管怎么说,得先把这个年过了!”陈风素来是一个不信邪又霸得蛮的人,不信活人能让尿憋死。 南城外的破庙? 宋无忌一听就知道他指的是上次他们围捕那些亦不剌人的地方。 那儿又破又漏风,在这寒冬腊月里,可不是个好的栖身之所。 “那里怎么能住人?”宋无忌想了想就摇头道,“你们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跟着我回府吧,我刚搬了新宅子,能住的地方很多,不管怎么样,先过了这个年再说!” “这……”陈风听着就有些犹豫。 能够跟着世子爷回去固然是好,可他们这些人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住下来? “宋世子……您府上需要护院吗?”陈风在考虑再三后,就小心翼翼地问宋无忌,“您也瞧见了,德远镖局被烧成了这副模样,如果要重建的话,必须得要一大笔钱。莫说我们的生意本就不好,被烧成这样后,想必更加不会有人来托我们押镖了……我一家人不要紧,可我们镖局里还有这么多兄弟要吃饭,我得为他们谋个出路不是……他们都是有能耐重感情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这些年都留在德远镖局没有走了。” 宋无忌一听这话,正合他意! 毕竟他之前也动过同样的心思,想请陈风来帮他当一段时间的护院,现在由陈风提出来,那更好不过了。 “既是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宋无忌就同陈风拍板。 德远镖局的人就这么跟着宋无忌回了东大街的宅子。 他们的人虽然多,可宋无忌在东大街的宅子的第一进和第二进的阁楼一直是空着的,众人一起动手,整理的整理,搭铺的搭铺,倒也能应付着睡了。 想着府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赵如意就将厨房的每日花销翻了一番,并且同那周芮家的道:“若是觉得人手不够,咱们就再去请些人回来,万不能让人觉得是咱们轻慢了他们。” “既然如意你这么说,那我就举贤不避亲了,我倒是有个远房的亲戚,这不是刚娶了儿媳妇,家里的花销有点大,她也就盘算着出来接点零活贴补贴补家用,你看我能不能叫她来帮忙。”周芮家的就同赵如意笑道。 “周大娘你那有人选的话是最好!”赵如意便同她笑道,“只有一样,必须是老实本分的人,那些个喜欢生事的,就要弄进府里来了。” 周芮家的听着就拍着胸脯道:“这个我自然省得,如意你就放心吧,这事就包在我的身上!” 第161章我是不是很吓人(二更) 赵如意原本以为周芮家的说的那个婆子会要过了年才会来,可没想着第二天,周芮家的就将那婆子带了过来。 那婆子姓王,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生得手大脚大,一看就是个经常在家里干活的。 赵如意见她长得老实,就略微问了一些她家里的情况,见她说话时的样子始终恭顺,就同周芮家的点了头。 周芮家的就欢天喜地地将那王婆子领了出去。 在回外院厨房的路上,那王婆子就凑到周芮家的跟前道:“刚才我见到的那位可是府里的奶奶?那通身的气派,真是叫人挪不开眼!” 周芮家的听着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刚才那位是咱们府里的如意姑娘,世子爷还没有娶亲呢,哪里来的奶奶?”周芮家的就同那王婆子笑道,“不过在咱们府里,世子爷最喜欢如意姑娘,也最愿意听如意姑娘的话,因此有事找如意姑娘是最管用的,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那王婆子听着就直咋舌。 “那这如意姑娘的命真好!”王婆子就很是羡慕地说道,“将来至少也能做个姨娘吧。” 没想周芮家的却直摇头:“咱们世子爷哪里舍得让她受那份委屈,她将来可是要做太太的。” “这怎么可能……”听到这话,王婆子自是不信,“谁家娶媳妇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府里的老爷太太也不管这事?” “咱们家的世子爷和别人家的不一样,你要在这府里待的日子久了,有些事就会明白了。”周芮家的也不想与那王婆子说太多,只是交代她以后多做事少说话,有什么弄不明白的事先放在心里,千万不要四处去乱说。 王婆子也就频频地点头,她好不容易才得了这样一份差事,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多嘴而弄丢了。 因此在这件事上她也就噤了声。 再送走了周芮家的和王婆子后,赵如意又翻找起之前金兀珠给的那一罐生肌膏来。 这一次的小凤还真是命大。 她是为了去取放在屋里的金条才跑回火场的,结果却被屋顶上烧断的房梁给砸晕了。 好在她晕倒的地方离门近,又因为是贴着地面,因此那些火并没伤着她,虽然她也吸入了不少灼热的气体,伤到了心肺,可到底还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赵如意先前便照着她的病情开了方子,又让人去仁安堂抓了药回来。 小凤服药后虽然还是下不得床,可精神头却好了许多,只是她头上被烧着的房梁砸烫出的那块疤很是吓人,让钟氏都不敢同小凤提及此事。 赵如意就想到了金兀珠送的那罐生肌膏,她在用过之后,背上的那道刀伤已经变得很淡很淡,只留下了一道浅粉的印子,因此她也就想拿去给小凤试试。 毕竟小姑娘将来还是要嫁人的,脸上若留着这么一块疤总是不美。 陈风一家被安置在第二进宅院的楼上,与祁琛为邻。 那祁琛与陈风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好在两人都是不记仇的性子,特别是德远镖局遭遇了一场这么大的火灾后,祁琛就觉得再和陈风计较未免有些不够大丈夫,因此二人相逢一笑泯恩仇。 正巧到了年下,宋无忌又以养病的名义窝在了家里哪儿也不去,祁琛和陈风相对就闲了下来,因此两人还常常会在一起谈笑风声地过过招。 因此当赵如意拿着那罐生肌膏准备去钟氏那时,就见到了陈风和祁琛正在楼下过招,两人打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而小飞他们则是围观着叫好。 看来他们已经习惯待在这儿了,赵如意就笑着上了楼。 钟氏也是习武之人,虽然赵如意的脚步很轻,可她还是听到声音迎了出来。 因为赵如意救活了小凤,钟氏在心里很是感激她,可因为钟氏从小长在镖局也算得上是半个江湖儿女,学不来别人的婆婆妈妈,也做不到特别亲昵的样子。 她一看到赵如意就笑道:“小凤喝了两回药了,看上去好了很多。” 赵如意听着也笑道:“哪有这么快,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一吃就见效,她这个病急不得,一定得慢慢养着。” 钟氏听着也就羞敛地笑了笑,跟着赵如意进了屋。 因为是二楼,屋里用不了地龙,好在当初建这房子的人砌了火墙,虽然不如地龙的效果那么好,可也只要在屋里升个火盆,冬天也能应付过去。 小凤的床紧靠着那火墙,她半坐半躺的靠在那,神情显得有些无聊。 一见到赵如意,她便笑了起来,可一声“如意姐姐”还没喊出声来,她又剧咳了起来。 赵如意见状赶紧迎了上去,用手帮她顺着气,不一会的功夫,小凤便咳出一团黑乎乎的痰来。 钟氏怕赵如意嫌埋汰,就赶紧用帕子接了,没想赵如意反倒多看了一眼,然后同小凤笑道:“你在晕倒的时候吸入了些烟尘,得慢慢的把它们都咳出来才会好。因此你也不必急,只要听我的话,总会有痊愈的那一天的。” 赵如意的话轻轻柔柔的,听得小凤的心里很是舒坦,虽然她还是觉着不怎么舒服,还是笑着点了头。 “小凤,你的这个伤,我有把握,可是你头上那个,我却没有什么把握。”在和小凤套了一会近乎的赵如意终于说到了正题,“我这儿有个药膏,是一个瓦剌的朋友给的,曾经帮我治好过背上的刀伤,但我不知道这个对你的这个烧伤有没有用,我想拿给你试试……” 说着,赵如意就把那罐生肌膏拿了出来。 听得这话,小凤就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这才想起好似自己被砸后,娘亲一直都不准她照镜子。 “我这个伤……是不是很吓人?”虽然只能用手摸,小凤也能想象得出自己额头上的样子,还有娘亲每次看到她都忍不住想哭,她便觉得肯定不像娘亲说得那样简单。 “你想自己看一看么?”赵如意却是轻声同她道,“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得让你知道才好。” 那个药膏她用过,因为是要把伤口上的疤一层一层地蚀掉,期间不免就会有撕心裂肺的疼,那时候她怕世子爷担心,也就咬着牙强颜欢笑地坚持了下来。 可小凤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她怕自己不同小凤说清楚这些,小凤会受不了这生肌膏的猛劲。 第162章骨头都要养废了(三更) “如意姑娘……”听得赵如意这么一说,钟氏不免开始担心起来。 小凤的脸,她看着都有些害怕,就更别说是小凤自己了。 赵如意冲着钟氏轻轻地摇了摇头,转而又看向了小凤。 可小凤毕竟不是那一般的孩子,从小陈风夫妇并没有娇宠过她,再加之她又懂事得早,在听得赵如意这么说了之后,也就坚定地道:“我想看一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赵如意也就示意钟氏去拿镜子来。 “你的伤也不是全然没得治,只是我的把握不大,需要你的配合。”赵如意一边说着,就一边试探性地将钟氏拿过来的靶镜递到了小凤的跟前。 小凤接过镜子,却不急着去看,而是闭上了眼,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慢慢地睁开眼。 即便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小凤看到自己额头上有如碗口大的一片黑黑红红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都跟着抖了起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 简直太可怕了! 小凤就捂住自己的嘴,低声呜咽了起来。 “如意姐姐,你帮我治吧,不管吃多大的苦头,小凤也愿意!”小凤坐在床上,哭了好一阵后,终于抬了头同赵如意道。 赵如意也就点了头,然后跟小凤母女两说起那生肌膏的用法来。 在听闻有可能会疼得满地打滚的时候,钟氏还是不免担心地道:“这药膏怎么这样的霸道?” 而小凤则是拉着钟氏的衣袖很是坚毅地道:“娘,真有那么疼的时候,您就把我绑在床上,给我嘴里塞上帕子,我一定能熬过来的!” 钟氏看着女儿那瘦弱的身子,虽是不忍,可还是含着泪应了下来。 赵如意同她们母女交代了一番后,便下得楼去,却见着宋无忌正领着祁琛和陈风对第二进宅子的东次间和东梢间指手画脚。 这第二进宅子的西次间做了宋无忌的会客堂,西梢间则做了书房,可东头的那两间却空了下来。 只听得宋无忌同那二人道:“如果把那落地罩给拆了,两间合成一间,就不会显得狭小了吧?” 赵如意就有些好奇地凑了过去:“好好的,为什么想到了拆房子?” 这宅子之前是徐家的,后来又租给了那位工部郎中,这屋里的家具摆设等都是些好物件,倘若就这么拆了,那还真是可惜了。 宋无忌见赵如意也凑了过来,也就笑着同她解释道:“刚才我看着祁护卫和陈教头在过招,便想着在府里弄一处练武堂出来,既能方便他们过招,也能让我有一个活动筋骨的地方!” 说着,宋无忌就摊开手臂做了个拉伸。 “休养了这么多年,我这一身的骨头都快休养废了。”宋无忌就很是蠢纯欲动道,“也是时候把以前我最擅长的那些捡起来了。” “可这要是要弄,怎么也得到年后去了吧?”对于宋无忌决定了的事,赵如意自然不会反对。 “对,所以这件事我们并不急,”宋无忌就同赵如意笑道,“因此我才找来了祁护卫和陈教头,我们一并商量着这个练武堂该怎样改才更好。” 赵如意觉得这儿的事她完全插不上手,也就顺道去了厨房。 厨房里一片热火朝天,现在整个宅子里住着差不多三四十口人,光准备这些人的饭菜就已经让周芮家的忙得够呛。 好在厨房里的人手足,大家又各司其职,一切才不显得慌乱。 赵如意就同周芮家的将明日要用的菜单对了一遍。 到了二十三日,作为一家之主的宋无忌一大早就祭了灶神,赵如意则是把之前准备好的封红发了下去,就连刚来一天的王婆子都得了十个铜钱。 只是她们内院分钱分得热闹,跟着陈风一同而来的那些护院未免就有些羡慕。 赵如意瞧在了眼里,就同宋无忌商量着要不要给他们也包上一些封红。 宋无忌想了想,道:“你给陈风送二百两银子过去,让他拿出二十两来给弟兄们分了,其余的让他留着自己用。他们才刚来不久,如果由我们出面,不免让人觉得是在同他们争人心。” 宋无忌这么一说,赵如意就明白了过来。 德远镖局刚遭受了重创,为了生计陈风不得不带着德远镖局的那一众弟兄暂时投靠了宋无忌,他们若在这个时候去发封红,未免有笼络人心之嫌。 可把银子给了陈风却不一样。 由陈风出面把银子分下去,他的那帮弟兄记得的依旧是陈风的情,这样一来,陈风还欠了宋无忌一个人情。 她也就带着银子去了钟氏那。 得知了赵如意的来意后,钟氏就擦着眼泪同她道:“咱们正为了这事上火呢,这两天风哥又去了两趟官衙,想让他们帮着查一查镖局起火的事,上上下下打点了不少人,那钱就花得如流水一样。” “官衙的人可有说失火的原因?”赵如意就关心地问道。 “官衙的人说火是从后面的茅草屋烧起来的,有明显的纵火点,可这把火到底是谁放的,没有人知道。”钟氏就很是颓丧地说道。 赵如意和宋无忌也曾私底下讨论过这件事,宋无忌当时便说这么大的德远镖局竟被火烧了个精光,意外失火的可能性很小。可如果是人为纵火的话,又不应该发生在白天,毕竟白天活动的人多,很容易被人发现,除非从一开始,那纵火的人就不想这火烧得太大,只是没想到那天京城里竟刮起了西北风,火势蔓延得很快,没有波及到邻里就已是万幸了。 “如意姑娘,我有一事相求,”钟氏就面带难色地同赵如意道,“风哥去了两趟官衙了,可对方待我们总是爱答不理的,使了钱也没用,我就想能不能借一借世子爷的名号?这事风哥不同意,他说这是德远镖局自己的事,不好牵扯到世子爷,可我觉得总这样拖着也不是个办法,只能私底下同如意姑娘你说说,能不能让世子爷帮着想想办法。” 赵如意想着钟氏所求的又不是什么令人为难的事,也就应了下来。 第163章谣言四起(四更) 赵如意在钟氏的房里盘楦了小半日,又顺便看了看小凤的伤,这才告辞。 只是她刚一下楼,就见到了徐瑾之风风火火地从外面闯了进来。 赵如意见着了,赶紧上前行礼请安。 没想徐瑾之却很是很是不耐烦的一挥手:“你家世子在哪?” 觉得很是意外的赵如意只得指了宋无忌的书房道:“世子爷正在书房里写春联。” “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写春联?”徐瑾之一听,就将身上长袍的前襟一甩,一路小跑着直奔了宋无忌的书房。 这是怎么了? 虽然徐家二公子平日里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可赵如意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急切的模样。 就在赵如意看着徐瑾之的背影发呆时,沈跃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在那喘着粗气地大喊道:“瑾之哥,你倒是等等我呀!” “这到底是怎么了?”有了之前在围场相处的经历,虽然同是世家公子,赵如意的心里却不怎么害怕沈跃,因此她也就看着他奇道。 “哎,没那么多时间解释了,反正就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沈跃就摇着头道,然后追在徐瑾之的身后,也进了书房。 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赵如意就更加好奇了。 她就用掐丝珐琅三君子的茶盅泡了三杯茶进去,想借着送茶的机会听那么一耳朵,却发现宋无忌一脸恬淡地坐在书案后,徐瑾之却是黑着脸站在一旁,沈小公子则是神色慌张地看着他们两,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看这样子,自己怕是打听不到什么了。 赵如意就有些失望地想。 “你倒是说句话呀!难道还想让那些谣言越传越盛么?”徐瑾之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宋无忌一点都不担心的事,自己反倒急得团团转。 “你都说了,那是谣言,既然是谣言就会止于智者,我有什么好争辩的?”没想宋无忌却是同他笑道,好像一点都不上心。 “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智者?不过都是些人云亦云的蠢妇而已!”徐瑾之几乎就是对着宋无忌喊了起来,“难道你就任由那个什么薛氏在京城的勋贵圈里肆意抹黑你?现在大家都在猜测你为何会搬出宁国府。” “哦?她们怎么说的?”没想宋无忌听着不但不生气,反倒颇有兴致地问道。 “还能有什么好话,不外乎说无忌哥你仗着有皇后娘娘做后盾,我行我素的,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沈跃就有些替宋无忌抱不平。 宋无忌听着,嘴角就露出一抹讥笑,都这么多年了,他以为京城里的这些人家早就看惯了宁国府的笑话,没想到大家对此依旧津津乐道。 “我倒也不是说那些谣言会对我们怎么样,”徐瑾之见着宋无忌的神情,大致也猜出了他在想什么,他也就跟着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咱们不能任由着那薛氏一张嘴把白的说成黑的吧?” “这事我心里有数!”宋无忌却是朝徐瑾之挥了挥手,“我就是在等薛氏还不会有什么后招,只是没想到她的手段依旧这么的上不得台面。” 听得宋无忌如此一说,徐瑾之那火急火燎的样子总算松弛了下来,但他还是担心地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又不可能像个妇人一样地去为自己辩解吧?” 说着,徐瑾之就将目光在赵如意的身上扫了扫,然后在心里感叹着:凭着赵如意的身份和地位,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入京城的的贵妇圈,也就是说在内宅这一块,她根本给宋无忌提供不了助力。 因此,徐瑾之就不动声色地端起了自己的那杯茶,轻抿了一口后,对赵如意道:“我这杯茶有些冷了,你再去帮我泡过一杯来。” 这可是自己刚从茶房里泡过来的茶,怎么可能就冷了? 赵如意就满心狐疑地接过徐瑾之手里那杯甚至还有些烫手的茶杯,突然明白他这是想要支开自己。 沈跃却在一旁不明所以地道:“为何我这一杯还很烫手?” 徐瑾之就横了沈跃一眼,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的沈跃就赶紧噤了声。 “那奴婢就去帮徐二公子泡过一杯茶来!”赵如意就把徐瑾之的那杯茶收进茶盘,端了出去。 只是赵如意前脚刚离开书房,徐瑾之后脚便道:“依我看,你还是找一门正经亲事要紧,如意再好,再合你心意,始终不能像个豪门贵女一样给你助力!” 赵如意在门外听得里间提起了自己的名字,也就在窗下驻足,听起里边的动静来。 “这样的助力我不需要!”没想宋无忌却是斩钉截铁地回绝道,“为了这所谓的助力去娶一个我不喜欢的女子回来,让她重走我母亲走过的路,这样的损事我做不出来!” “这怎么能叫损事?”徐瑾之听得几乎要跳了起来,“放眼整个京城,有几对夫妻在成亲前就是情投意合的?何况你不是还能纳妾么?你宠爱如意,将她纳做姨娘便是,难不成你还想把正房嫡妻的位置也给她?” “有何不可?”屋里的宋无忌就挑了眉,“这天下的男人只管自己快活,又有几个关心过自己后宅女人们勾心斗角的生活?我不愿意让如意去吃那样的一番苦,也不愿意将另外一个本不相干的女子牵扯进来,我只想和如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 “你……你……简直疯了!”听得宋无忌说出这样一番话,只比宋无忌大得一岁的徐瑾之就气得没话说,“这事就应该让皇后娘娘知道,让她来评评理!” “这事哪怕到了皇后娘娘跟前,我一样这么说!”宋无忌丝毫不让步地说道,“要依靠内宅的女人才能攀附高位,这样的男人又有什么能耐?你愿意去做这样的人,你就去做好了,可你也别对我的内院指手画脚!” 宋无忌和徐瑾之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表兄弟,平日里有话也是直来直去,可像今日这样对冲还是第一回。 一旁的沈跃早就瞧得目瞪口呆了,他觉得自己刚才就应该跟着赵如意一块出去的,这会儿留在屋里,才真是叫人觉得尴尬。 第164章如意不值得(五更) “行了行了,你们各说各有理!这不是过年么,何必为了这件事伤了和气。”从来不善于打圆场的他,不得不出来拉架,“瑾之哥来之前不还说要带我去春熙楼吃肘子么?这去晚了,怕就没有了!” 说着,沈跃就将徐瑾之往门外拖。 “什……什么肘子?”正在气头上的徐瑾之就瞪着眼睛瞧着沈跃,“我怎么不知道吃肘子的事!” “哎呀,瑾之哥还是贵人多忘事,就你上回答应过我的!”沈跃也不同那徐瑾之多说,而是一个劲的将他往门外带,然后回头同宋无忌道,“无忌哥,我们这就走了啊,今天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瑾之哥这也是关心你才这么说的。” 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沈跃这是在拉架,虽然心中还是有不满,宋无忌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过激的话。 待沈跃拖着徐瑾之出了正厅的门后,就瞧见了站在廊檐下一脸尴尬的赵如意。 沈跃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卖力地拖着徐瑾之走了。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没想宋无忌也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出来。 赵如意就有些惊慌的回头,刚才一直噙在眼里的泪水一不留神就滚落了下来。 “世子爷,如意不值得。”赵如意就看着宋无忌道。 “这件事,值不值得,只有我说了算。”宋无忌就伸出手来,很是温柔地擦掉了赵如意脸上的泪水,“你只要安安心心地跟着我就好。” “可是如意什么都帮不了您……”宋无忌不擦还好,他一擦,赵如意的眼泪就稀里哗啦地流了下来。 “真是个傻丫头,谁说你帮不了我?”宋无忌就接过赵如意手的茶盘,将其搁在了窗台上,然后将她整个儿地拥进怀里,“你帮了我太多了,你都不知道,在你出现前,我过的那叫什么日子……现在,我有了你,很知足!” 说着,宋无忌就低头在赵如意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惹得眼泪还没有擦干的赵如意赶紧一把将他推开:“世子爷越闹越不像话了,这要被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这有什么关系?”宋无忌却是笑着将她拉回自己的怀里,“整个府里谁不知道你是我的宠婢?你就不要再做这些自欺欺人的傻事了好不好?” “再说了,瞧见我如此宠爱你,那些人在你面前才会不敢造次呀!要知道,我这可是在帮你!”宋无忌就强词夺理道。 赵如意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争不过宋无忌,便不再徒劳,只是她对薛氏造谣一事很是担心:“难道就任由她这么肆意胡为下去?” “怎么会?”摸着赵如意那因为在室外待得太久而显得冰冷的小手,宋无忌便赶紧带着她进了屋,“我在搬出宁国府前就想好了对策,之所以没有实施,不过是在等一个时机。” “什么样的时机?”听得宋无忌对此事并不是失手无措后,赵如意就放了一半的心。 宋无忌就有些得意地冲赵如意一笑,然后拉着她的小手放在嘴边呵了呵,然后插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如此一来,赵如意就不得不贴紧了宋无忌。 而宋无忌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赵如意抱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在她的耳边悄悄说起自己的计策来。 赵如意听得眼前一亮:“这么说来,在搬过来之前,世子爷天天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就是为了这件事?” “那自是当然!”宋无忌意气风发地笑道,“我觉得这些年自己真是傻,我是宁国府名正言顺的世子爷,他们凭什么苛扣我的日常用度?我原本想借着此次搬家的事向那薛氏发难,没想到她反倒先蹦跶了起来,现在她蹦跶得越厉害,将来就会摔得越惨!” “可这样做真的不要紧么?他们毕竟占着道义。”赵如意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这世间又有什么绝对的道义?大多数人不过是跟着看热闹而已,我只要卖惨卖过他们就成。”宋无忌的嘴角就浮起一丝邪魅的笑。 见世子爷如此的自信满满,赵如意便放下了心里的担心,而是同他说起钟氏拜托的事。 “这些都是小事,我明日就让添福跑一趟顺天府,他都已经熟门熟路了。”宋无忌就云淡风轻地道,“放火烧人宅院这事绝不能姑息,必须把纵火的人抓出来。” 赵如意同宋无忌就这样在书房里腻歪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外院开了两桌,内院也开了两桌,大家不分尊卑地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团圆饭。 所有人都感觉年更近了。 腊月二十六是朝廷封印的日子,要到正月初三才会开印,而这中间的日子上至皇帝下至知县都不会处理政务。 而在腊月二十五这天,却有御史把宁国公宋长盛给参了,在其上书的折子里痛数宋长盛苛待嫡长子宋无忌,并且妄图毒害嫡子,好将宁国公之位传与次子宋无忧。 此事一出,全京城哗然。 毕竟之前薛氏就在京城的贵妇圈里大说宋无忌的坏话,再加上御史上参的这件事,谁是谁非,一时倒说不清了。 又加之朝廷封了印,皇上不会处理这件事,大家对这件事的讨论反倒变得更加激烈。 远在神机营的宋长盛更是一头雾水。 自从调任神机营的总旗后,他就一心在神机营带人操练着,就是想借此做出些功绩来,好叫当年小瞧他的人都刮目相看。 可有人把这消息传给他时,他以为这是有人在故意造谣。 他上头的百户却是同他道:“你还是趁着过年的时候回去看看吧!虽然说御史们都喜欢无风起浪,可真要手上没有一些真凭实据,他们也不敢随便乱参人。” 宋长盛这才谢过了那百户,冒着风雪快马加鞭的赶回了京城。 可对此事,平日里身处内宅的薛氏却是一无所知。 她还在为赶走了宋无忌而得意洋洋,再加之她前些日子对宋无忌的那些刻意抹黑,终于让她觉得自己在对付宋无忌的这件事上终于扳回了一成。 第165章为何不早告知我(六更) 在突然听闻宋长盛归府的消息时,薛氏觉得很是意外。 因为宋长盛在年前曾回过家书,称他在神机营的第一年要好好表现表现,决定和那些兵士们一起过年,可没想着却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因此薛氏赶紧收拾打扮了一番,迎了出去。 宋长盛一路策马奔驰而回,身上便沾染了不少积雪,头上更是结出了一串串的冰粒子,一张脸也是冻得通红。 可他一回来却顾不得那么许多,而是将马鞭随手一扔,然后大吼道:“宋无忌这小畜生在哪?” 在他看来,宋无忌一定参与了御史参他的这件事,不然的话他们宁国府的事,外人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众人见国公爷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上前杵他的眉头,只是听得他这么一问,就有人小声答道:“世子爷已经搬出府去了。” “什么?搬出去了?搬去哪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听得这一消息,宋长盛也就问出了三连问。 “世子爷搬出去有小半个月了……”之前那人就小心翼翼地答道,“这事是得了夫人应允的,因此世子爷将夕照堂里的东西都搬走了。” 一听这话,宋长盛哪里还受得住。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他却是知道得很清楚。 宋无忌的夕照堂里可有不少的好东西,有的是徐氏的陪嫁,还有的却是自己的母亲宋老夫人赏给宋无忌的。 他也真是奇怪,在他未娶亲之时,母亲明明是喜欢薛氏的,不但会常常留她在府中小住,还会时不时地打赏她一些小玩意回去。 可在他和徐氏成亲后,也不知是那徐氏给母亲灌了什么迷魂汤,母亲待薛氏的态度却来了个大转变,对其变得爱答不理。 后来他以薛氏有孕,去求母亲接纳薛氏时,还和母亲闹了个好大的不愉快,若不是他去求了徐氏从中说和,母亲还不一定会点头让那薛氏进门。 都说母子没有隔夜仇,宋长盛原本以为母亲气上三五个月便会消,没想她却像是和自己生了隔阂一样,反倒亲近起徐氏来。 在宋无忌和宋无忧出生后,母亲待这两位孙子更是云泥有别,有什么好东西都是惦记着宋无忌,宋无忧只有干巴巴瞧着嫉妒的份。 如果仅是如此,他也就算了。 没想到母亲却总是明里暗里地赏宋无忌东西,她私库里的那些好东西,多数就这样跳过他这个儿子流进了宋无忌的腰包。 一想到这事,他就恨得牙痒痒。 只是他之前觉得宋无忌病歪歪的,也不知道还能熬多久,他名下的那些东西迟早是自己的,而且一旁还有茂国公府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也就想来个“顺其自然”。 可谁知道这小畜生的病竟然慢慢地好了,秋猎的时候还在帝后的跟前活泼乱跳的,他想再徐徐图之也迟了。 他的心里那个悔哟! 可面上还得装成云淡风轻,哦,不,是要装成“我心甚慰”的样子才行! 可他没想到这小畜生竟然还敢消无声息地搬了出去?! 难不成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还有没有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而且这么大个事,为何薛氏却一点消息都没有透给自己? 满肚子火气的宋长盛就大步地往馨香院走去,正瞧就撞上了打扮得花枝招展来迎接他的薛氏。 只是宋长盛的心情很是不好,因此看到薛氏的那一头珠翠反倒变得更加火大。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也不早早告知我一声?现在弄得我很是被动!”宋长盛一见到薛氏,也没功夫欣赏她的精心装扮,而是劈头盖脸地一通责备。 而对外事一无所知的薛氏更是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家里出什么事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竟然不知道?”宋长盛听得这话恨不得就甩薛氏两巴掌,“宋无忌将夕照堂都给搬空了,你居然都不知道?” 想着这毕竟是过年,宋长盛就极力压制着自己的火气,以免叫下人看了笑话。 “嗨,就为了这事呀!我知道呀!”薛氏就抰了抰手里的帕子笑道,“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其他大不了的事呢!” 见着薛氏那一脸不以为意,宋长盛就大咒了一声“蠢妇”,然后自己动手掀了帘子进了内室。 吃了排头的薛氏就看了眼身边的严嬷嬷,自从她到了宋长盛的身边后,他还从不曾跟自己说过这样的重话,她的眼泪就委屈地浮上了眼眶,只要一眨眼便能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严嬷嬷一看就急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夫人竟然还想着装可怜! 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赶紧去同国公爷解释清楚误会,然后再一同解决问题么? 严嬷嬷就赶紧拉了拉薛氏的衣裳,朝着里屋使了个眼色,并低声道:“夫人还是赶紧去安抚安抚国公爷吧,若不真是遇着了什么事,国公爷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雪赶回来,您没瞧见国公爷的发须上可都结着冰呢!” 经严嬷嬷这么一提醒,薛氏这才发觉好像真是这样,她也就赶紧跟了进去。 此刻的宋长盛已经脱了外面的氅衣坐在了暖炕上,头发和胡须也因为冰粒融化,变得有些湿漉漉的。 薛氏瞧见了,也就赶紧让人拿了干帕子来,然后捏着身段走到宋长盛的身边,一边帮他拆着辫子,一边柔声道:“这事是我办得不对,可我那不是不想让你在军营里为此事分心不是?而且是太医院的许太医提出让宋无忌搬离咱们国公府的,还说如果我不同意,他就到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跟前去请旨,你说,我还能拦着他不成?” “这里面怎么还有许太医什么事?”果然听得薛氏这么一说,宋长盛的脸色就缓和了许多,语气也不似先前那般气冲冲。 薛氏自然不敢提她带着馨香院的丫鬟婆子去夕照堂找茬的事,也就很是囫囵地道:“还不是因为宋无忌的旧疾又犯了,那许太医来瞧过后,就说咱们宁国府不适合给世子爷养病,一定要让他搬出去,说什么搬出去后,他给宋无忌瞧病也方便着些。” 薛氏就在那添油加醋地说着,而宋长盛却是听得眼前一亮。 第166章春燕的小动作(七更) 那小畜生居然又犯病了? 宋长盛的心里简直比喝了蜜糖水还舒服。 “他病得重么?有没有性命之忧?”宋长盛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薛氏一瞧,就知道自己的借口找对了方向,然后她就装成一脸为难地道:“老爷也知道,他一向不让我们打听他院子里的事,我只是听说好像是晕了过去。” 居然病得都晕倒了? 这些年宋无忌虽然一直都病怏怏的,可病得晕厥过去可是屈指可数,这样看来,这次他的病情闹得还不是一般的凶。 “那既是这样,御史台的御史又怎么会突然参了我一本?说我在家中虐待嫡子?”宋长盛就同薛氏道。 “老爷竟然被御史参了?什么时候的事?”还是初次听闻这一消息的薛氏也就大惊失色,她虽然是个内宅妇人,却也知道被御史参告意味着什么。 在他们这些勋贵人家看来,御史台的那些御史们简直就是一群吃了饭没事干的,一双眼睛整天盯着这里那里,为了不显失职,往往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他们都能洋洋洒洒地写上几千字,呈交到皇上跟前去。 有些事,皇上看了打个哈哈也就算过去了,可有些事,皇上较起真来,也能叫人喝上一壶的。 她们薛家,之前就是因为联合御史以“以次充好”的罪名参了前面那位皇商一本,惹得皇上勃然大怒,这才成为了新皇商,因此她并不敢小觑这些御史的实力。 “什么时候?自然是腊月二十七,掐着点把折子递上去的!”宋长盛就哼哼道,“今日二十六了,宫里都已经封了印,皇上要过了初三才会过问这件事。过年的时候,大家走亲访友的,咱们家的事不免会被人充做谈资时时提起,也就是说这个年,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等着看咱们家的笑话。” “啊?怎么会这样!”薛氏就惊呼道,“这也太阴损了吧!这到底是哪个御史干的!” “我听闻是个姓孙的御史,平日里在御史台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却整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宋长盛就忿忿地道,“我已经让家丁寻他去了,就想问问他,他这么做到底是图什么!” 他们夫妻二人正说着话,就瞧见春燕端着茶水进来了。 因为宋长盛一脸怒气冲冲地冲了回来,薛氏屋里的那些丫鬟都怕触了霉头,没有一个敢上前服侍的,春燕便自告奋勇地接了这个活。 春燕已经十八了,再过得两年,要么放出府,要么就是随便拉个小厮配了人。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她不想要的。 夫人的大腿她是抱不上,因此当年才会跟了严嬷嬷。 原本以为只要跟着严嬷嬷多少都会捞到点好处,可没想遇着事后,严嬷嬷反倒是那个将关系撇清得最快的。后来,她又想去投靠二公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同她作对,二公子交代下来的那些事,她都没能办得好,这就让她更加不敢去二公子的跟前晃悠了。 思来想去之间,她才想起府里不还有一个国公爷么? 夫人、二公子、严嬷嬷虽然都厉害,可他们一样都得依附着国公爷! 如果自己也能攀附上国公爷,那以后的日子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十八岁的春燕正是出落得前凸后翘的好时候,一张脸更是嫩得像刚剥了壳的鸡蛋。 对自己的身段有着迷之自信的她,更是在进屋前勒了勒腰上的汗巾子,让自己显得更加的曲线玲珑。 虽然春燕在上茶时,国公爷好似是面不斜视,可她却感觉到国公爷正在用眼角的余光偷瞄自己。 因此内心觉得欢欣鼓舞的春燕也就没有急着退下,而是收了茶盘,立在了一旁。 那薛氏正同宋长盛说着体己的话,没想着这个没有眼力见的丫鬟竟然不知道要自己退下,因此她也就没好气地瞪了春燕一眼:“怎么还不下去?” 春燕此番来就是想引得国公爷的主意的,她正愁没有机会说话,听得薛氏这么一问,她也就笑道:“是厨房里的妈妈们让我进来顺便问一声,什么时候摆饭?” 其实这些日子薛氏一个人在家,从来都是想吃的时候便吃,因此厨房里的灶上一直热着饭菜,根本不会来问什么时候来摆饭。 可是这些宋长盛却是不知道的,听得春燕这么一说,一路策马而归的他确实觉得有些饿了,也就冲着春燕道:“你这就叫她们摆饭吧!” 春燕也就笑盈盈地退了下去,临走时还不忘眼波流转地看了宋长盛一眼。 春燕以为自己的这个小动作神不知鬼不觉,岂不知全都落在了薛氏的眼里。 薛氏是从姨娘扶正的,后宅女人们那些争宠的手段,她可都是门清。 自从她被扶正后,宋长盛的身边便没了姨娘,就连他们房里的通房丫头也是到了年纪就放出去,薛氏绝不会留下她们给自己使绊子。 因此春燕的行为在薛氏瞧来,那便是警铃大作,可这会子当着宋长盛的面她却是不好发作,就只好让人先下去,可心里到底是把春燕给惦记上了。 眼看着没两日就要过年了,可被御史告了宋长盛却不得不为此奔走了起来。 他原本是想找那个姓孙的御史直接问个明白,可没想那姓孙的一家却以过年为名回了老家。 他就只好去求御史台其他的人。 可这求人又不能空手而去,而一般的东西又显不出诚意,他只得搜罗着家里为数不多的历代文人字画拿去送人。 见着宋长盛今日拿几件,明日拿几件,薛氏的心里就像割肉一样的疼。 都说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那都是值钱的好东西啊! 在她看来,那可都是属于她儿子的! 她也就气呼呼地同严嬷嬷道:“这宋无忌怎么这么能折腾?人都已经搬出去了,还祸害无穷!” “哎呦,我的夫人呐,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心疼那些字画了,”严嬷嬷却是提醒着薛氏道,“国公爷这几日都在外面跑这件事,会不会打听到我们之前做的那些事?要知道国公爷在去神机营之前可是交代过我们的,让我们少惹宋无忌那个祖宗!可若是让他查出是我们先挑衅的怎么办?夫人您还是得先像个对策才好啊!” 薛氏一听这话,瞬间就有些发懵了。 事情……不会那么巧吧! 第167章托我办的事已经办了(八更)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巧。 朝廷初三才开印,这也就给了宋长盛足够的运作时间。 只是他接连跑了几家之后,终于有御史同他说了实话:“宁国公,这事您还看不出来么?御史弹劾这事,背后肯定有令公子的助力,可令公子为何要合着外人打自家人,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你们自身的原因么?” “这……”宋长盛便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父子不合,在京城早就算不得什么秘密,就连天顺帝对此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这次这样大张旗鼓地拿到了明面上来,还是第一次。 天顺帝知道归知道,可是因为之前无人问津此事,他便可以不过问。 可现在竟然有御史告了御状,天顺帝就不好置之不理了,因为不管怎么样,总要给天下人一个说法不是。 “可是大人听闻了什么?”宋长盛就旁敲侧击地问。 “这还用我听闻什么?都说人要脸,树要皮,您家的夫人可是满京城地宣扬宋世子不忠不孝,这才惹得宋世子找了御史告御状。可您想想,就凭您家宋世子和帝后的关系,他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可他却这么做了,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还自己一个清白?”那御史也不同宋长盛绕弯子,而是直话直说道。 宋长盛怎么也没想到这事竟然还牵扯到了薛氏,可怎么却没听到她对自己提这一嗓子? “那大人觉得这事我要怎么办才好?”宋长盛就摆出了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这事啊,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那位御史也就道,“宋世子是为了正名,宁国公您同样也可以为自己正名嘛!宋世子不是说他是被逼无奈才搬离的宁国府,您也可以说这都是为了他好嘛!” 宋长盛一听,觉得这也是个思路,也就示意那位御史继续说下去。 那位御史也就清了清嗓子,显出一副不藏私的模样同宋长盛道:“像您这样的人家,吃穿用度什么的都有一本账,宋世子说他被苛待了,您就到御前把那签字画押的账簿拿出来,让皇上评个理嘛!到时候只要皇上都发了话,谁还敢在背后嚼你们宁国府的舌根子?” 宋长盛一听就没有再吭声了。 这些年宁国府到底有没有亏欠宋无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也很清楚,宁国府根本拿不出那账本来,因为夕照堂的人,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在内院的账册上签字画押了。 见宋长盛半晌都没有搭话,那御史也不觉得奇怪,而是像出谋划策似地同宋长盛道:“当然了,如果府上没有这样的一本账也无所谓,只要宋世子身边有人愿意出来作证也行,如果连这样的人也找不着,就还有最后一招,以前的不论,你许诺以后都会按时按量地保证宋世子应有的月例银子,让御史台的人监督,那孙御史所参之事便成了子虚乌有。” “这……”宋长盛听着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御史瞧着他这一脸犹豫,也就笑道:“当然这事也不用急,朝廷不是要大年初三才开印么,宁国公还有好几天可以好好斟酌斟酌,今日是大年三十,我也不久留宁国公了。” 说着,他便端了茶。 宋长盛就从那御史家告退。 只是宋长盛走后没多久,那御史便叫来了家丁:“去转告那宋世子,他拜托我办的事我已经办了,至于那宁国公听不听,我可没有什么把握。” 家丁应声退下。 那御史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虽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这位宁国公和他的儿子宋世子比起来,那还真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那位宋世子来找他们这些人时,他们还真不想参与到这件事里来,毕竟父子之间,常常是父亲占着道义,儿子想要告父亲那是很难的。 可没想宋世子却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只要他们这些做御史的属个名便成。 他们这些御史每年上参的本子都是有数量要求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一个个钻地打动地盯着朝廷的那些官员不放。 那孙御史正为这事发愁,遇到了这种送上门来的好事又岂会放过,于是便和那宋世子一拍即合上了。 但让他觉得惊叹的却并不是这件事,而是宋世子竟然将宁国公的后招几乎都给算到了,别看这几天宁国公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可每一下,都撞在了宋世子提前给他画好的圈圈里,在连续吃瘪了好几家后,再由自己这里适当地“放”出一些风声,那宁国公便会像宋世子之前谋划的那样,乖乖地掉进事先挖好的洞里。 亏得这事是他自己亲身经历,若是别人同他说起这事,他恐怕是不会相信的! 在这位御史的心里,也默默地有了认知:所谓后生可畏,这个宋世子是绝不能得罪的人。 然而被人高看了一眼的宋无忌却全然不知此事。 他在用过午膳后,便让祁琛悄悄驾着马车出了门。 他们二人直奔了西城外,去了赵老汉所住的三里地。 其实前些日子,他和赵如意就同去过三里地,想劝那赵老汉搬到东大街的宅子和他们一块同住,毕竟他跛着一条腿,一个人也不是很方便。 没想那赵老汉却是犟得很,不管赵如意怎么劝说,他死活都不同意。 赵如意无法,只得留下一些过年用的米面油,和一些农庄里送上来的鸡鸭鱼肉。 回府后,赵如意虽什么都没说,可宋无忌还是感受到她那低落的情绪,以及那为赵老汉担忧的心。 因此他今日想好了,那赵老汉愿意跟着他走就走,不愿意,他用绑的,也要将那赵老汉绑回东大街去。 香烛铺子的李老板夫妻二人也不放心放着赵老汉一个人,他们早早地收了生意,赶到了赵家,想请着赵老汉回去一起过节。 “真不用了,你们看我一个人好着呢!”赵老汉就指着堆在屋角的那些年货同他们笑道,“前些日子如意回来了,送来了不少东西,足够我一个人吃上一个多月了。” 第168章绑也要绑回去(九更) 屋角堆积的东西很多,可如此一来,更显得赵老汉的孤寂了。 可以说,自从赵如意走后,他就没有动过那些东西,毕竟平日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家,随便弄点什么应付着就吃了,没必要大动干戈地去弄那些。 “他叔,您就听我们一句劝吧,平日里要一个人住,我们不拦住你,可今儿个毕竟是过年,你一个人在这冷冷清清的,叫我们如何安心?”李老板就劝着赵老汉道。 “没事,我真的没事!”赵老汉却是很不耐烦地和他们夫妻二人道,“你们两还这样,我可就要赶人了!” 就在他们三人正在争论时,宋无忌推了门进屋。 “没想今天的风雪竟然这么大!”他一边拍着身上落着的雪花一边道。 李老板夫妇是认得宋无忌的,因此在见到他后,两人不约而同地从炕上站了起来,拘谨地站到了一旁。 宋无忌就冲着他们二人点了点头,然后大声地同赵老汉道:“我今儿个是特意来接你回去过年的,你跟我走也得走,不跟我走也得走!” 没想赵老汉并没有理会宋无忌的这句话,而是频频地向宋无忌的身后看去,因为他想知道赵如意是不是也跟着一块回来了。 宋无忌瞧着他那样子,也就道:“别看了,如意不知道我今天过来了!我就是想把你接回去,给她一个惊喜。” “可是,世子爷……我……”赵老汉平日里是个不善言辞的人,遇到了宋无忌这种天生就让他发怵的人,他的话就更说不清楚了。 “没有那么多可是了。”宋无忌却是同赵老汉抰手道,“你都不知道,自从上次从你这儿回去后,如意就茶不思饭不想的,问起她,她还得说没事!可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她这是放心不下你,你可以装狠心不理她,我可受不了她那模样!” “所以我今日特意来寻你,就是绑,我也得把你绑回去!”说着,宋无忌也不知从哪儿套出了一捆粗麻绳来,扔在了赵老汉的炕上。 那李老板的婆娘唐氏瞧见了,就帮腔道:“他叔啊,难得如意这么孝顺,世子爷又这么通情达理,您又何苦一个人在这扛着?您看这天寒地冻的,您的腿脚又不好使,这要是不小心摔倒了怎么办?别忘了,您也是过五十的人了,可不是那十五出头的毛头小伙了。” 在三个人的连环劝说下,赵老汉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动心,可他一瞧到堆在屋角的年货,便有些不舍地道:“这我要是跟着世子爷您回去了,这些东西可不就糟蹋了么?” 宋无忌瞟了一眼,就看着李老板夫妇道:“怎么会糟蹋?正好过年,让他们搬回去就是了。” “不不不,我们怎么敢收!”李老板想也没想地抰手道,“这话要是传出去,还以为我们夫妻两是冲着他叔屋里的年货来的呢!” “行了!”宋无忌却是很不客气地打断了李老板的话,“你要不收下这些,这赵老汉又有借口不跟着我回去了!赶紧的,别啰嗦了,快把东西搬走!” 那赵老汉原本还想说些别的,可看到宋无忌那张好似有些不耐烦的脸,就噤了声。 他自然知道自己是杠不过世子爷的,而且人家特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来接自己,自己若是再不肯,那未免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世子爷,您看要不这样,我跟着您回去过年,等过了这几天,我再回来。”赵老汉就想着这个折中的主意,既不伤了世子爷的面子,也不算违背了自己之前想法。 而宋无忌却不管这么多。 他今日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赵老汉给弄回去。 既然他这边松了口,他自然是什么都说好,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因为他们上次来的时候带的东西有点多,李老板夫妇两个人也拿不了那么多,宋无忌就干脆让祁琛把那些东西都装了车,直接帮他们送了回去。 “不好都拿走吧?”唐氏始终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给他叔留一些吧!” 宋无忌却不想给赵老汉留下什么借口,不但全让祁琛运走了,还同他们道:“这些东西我那都有,到时候让如意再送些来便是。” 赵老汉一看这样子,就知道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于是就收拾了几套干净的换洗衣服,就跟着宋无忌回了东大街。 而此刻的东大街里早已乱成了一团。 在赵如意发现宋无忌不在府里后,几乎问遍了所有人,都没有人知道宋无忌的去向。 她一下子就慌了。 觉着是不是有人将世子爷给掳了去? 府里护院们却是拍着胸脯道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为他们的人并没有看见府里出现过陌生人。 就在赵如意正犹豫着要不要报官的时候,祁琛终于驾着马车回来了。 不待马车停稳,赵如意就急匆匆地冲了上去,朝那祁琛劈头盖脸地问道:“祁护卫,可有瞧见世子爷?” 祁琛没有说话,却是冲着车厢努了努嘴。 宋无忌撩了车帘下得车来。 赵如意也顾不上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宋无忌就团团转转地检查了起来,在发现世子爷安然无恙后,她这才嗔道:“你这是到哪去了?也不先同我说一声,你不知道我会为你担心受怕吗?” 说话间,她那小粉拳也一拳一拳地砸到了宋无忌的身上。 宋无忌就假装吃痛,节节败退。 而院子里的人都是习以为常地看着他们两,竟是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赵老汉在马车上瞧着这一幕却是吓坏了。 如意怎么能出手打世子爷呢?这要万一打出个好歹来又怎么办? 他也就赶紧下了车,拖着那条跛腿上前去拉扯赵如意,嘴里还急道:“怎么能和世子爷没大没小?你要伤着世子爷又怎么得了?” 本还在和宋无忌追逐打闹的赵如意听得这个声音一下子就呆住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回头,待看到赵老汉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便噙着泪道:“爹爹,怎么会是你?” 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女儿,赵老汉也是老泪纵横:“是世子爷,他执意要接我过来过年,我拗不过他……” 听着这话,赵如意便情意绵绵地看了宋无忌一眼,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声“谢谢”。 第169章我要不来怎么知道你伤心 原本照着宋无忌的意思,他是要安排赵老汉住在上房的。 觉得做人不可太造次的赵老汉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然后自己选了间马厩旁的杂役房住了下来。 赵如意也知道她爹的犟脾气,因此也就不再坚持,而是帮着赵老汉将那间窄小的杂役房给收拾了出来:烧上炕、铺上被窝铺盖,又糊了新的墙纸。 那杂役房经过这么一折腾,到底比之前又显得规整多了。 赵老汉在一旁看着,就有些心疼地道:“我也就住个两三天而已,你给我整这些做什么,这不是浪费么?” “这怎么能叫浪费?就算您以后不住这了,还可以给别人住不是?”赵如意也不和赵老汉争辩,只是让他安心住下来,先把年过了再说。 赵老汉是个赶车的老把式,平日里也没什么爱好,也就爱抽个烟丝什么的。 见着女儿收拾好了一切,他给自己装了一袋烟,吧嗒了两口后,这才有些犹豫地道:“如意啊,我知道你现在攀上高枝了,可有些事我却得交代你。” 赵如意一听这话,就停下了手里的活,很是认真地看向了赵老汉。 “原本这话也不该我来说,可你娘走得早,有些话我不同你说,也不会有人同你说了。”说着,赵老汉就将烟斗在鞋帮子上敲了敲,又重新装了烟丝,“这人啊,最不该的就是忘本,你别看世子爷现在对你好,可你也要明白世子爷为什么愿意对你好,咱们不能因为人家对你好,你就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你爹这辈子没什么本事,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可我帮着主子家送货也是走南闯北的,却也看到过不少恃宠而骄不得善终的。”赵老汉垂着眼,吧嗒着他的烟枪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有太多事不能由着自己做主,可那些自己能做主的事,千万不要踏错了。做人,一定要守着自己的本分!” 听着赵老汉这语重心长的话,赵如意的心里就充满了感激。 上一世的自己真是傻得可以,总以为自己有主意,就急于撇清和爹娘的关系,嫌他们没本事太唠叨,可只有到后来摔倒了,经历了那么些困苦之后,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也许爹娘给不了自己最好的,可他们却给了自己他们最好的东西。 一想到这,赵如意的眼泪就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赵老汉一看就急了,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想帮女儿擦去眼泪,又怕自己的那双手太过粗糙划破了女儿的细皮嫩肉。 “是不是爹刚才说的话太重了?”赵老汉看着如意有些心急地问,“爹不是想责备你,只是想给你提个醒,世子爷愿意宠着你顺着你,甚至为了你亲自去把我接了过来,这是你的福气,你得惜福!可千万不要以为世子爷对你千依百顺,就做出什么让世子爷失望的事。你得知道,这人心啊,是最最伤不得的,即便是好了,也留着疤!” “还有,你一定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一定要拿捏好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赵老汉就看着赵如意叹道,“人这一辈子还长着呢,你得为将来的日子多着想。” “嗯,”赵如意就擦干了眼泪,抿了嘴笑道,“爹爹您放心,如意都记住了,知道该怎么做的。” “那就好,那就好!”见女儿终于没有再哭了,赵老汉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而是赶着她道,“行了,你在我这呆的时间够久的了,还是赶紧回到世子爷身边去吧,免得他身边缺了人。” 赵如意见这屋子里收拾得差不多了,也就掀了门帘子出去,可一抬眼,却瞧见等在门外的宋无忌。 “世子爷?您怎么会在这?”赵如意一眼就瞟见了宋无忌身上积攒的雪花,一看就知道世子爷在外边站了好一会了。 她就赶紧上前帮宋无忌掸了掸身上的雪花,而宋无忌却瞧见了她脸上那未干的泪痕。 “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哭了。”宋无忌就用指腹轻揩着赵如意脸上的泪痕。 赵如意自然不会将赵老汉同她说的话告诉宋无忌,而是胡乱抹了一把脸道:“太久没见着爹爹了,多说了两句话,有些触景生情而已。” “哦?”宋无忌却是一脸的不信,“之前我不是还带你回过一次三里地么?看来我应该早点将赵老汉接过来的,免得你们父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赵如意一下子就被他逗乐了。 摸着宋无忌那有些发凉的手,赵如意赶紧将他的手攥在手心里暖着,并语带娇嗔地道:“我不是说了过来给我爹铺床么?你为什么不在屋里等我?眼巴巴地跟过来在这里受冻?” “我要不过来,又怎么会知道你在伤心?”宋无忌将手从赵如意的手心里抽了出来,轻轻地拥住她道,“你爹说得对,一辈子还很长,咱们得多为将来的日子着想。” “世子爷……您都听到了……”赵如意就从宋无忌的怀里抬起了头。 “算是听到了一些吧!”宋无忌就感慨着,“同样是做父亲的,我爹就从来不会跟我说这些做人的道理!所以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说着,宋无忌就在赵如意的额头轻啄了一把,然后带着她回了内院。 在大周,年三十的这天是要祭祖的。 要告慰祖先这一年过得怎么样,同样也要祈求祖先保佑来年顺顺利利。 因为宋家宗祠远在京城之外,往年都是宋长盛带着宋无忌和宋无忧在府里的小祠堂里进行祭拜,只是每年宋无忧都会有意地抢占本该属于宋无忌的位置,让宋无忌不得不陪站在最后。 今年宋无忌好不容易寻了个借口搬了出来,就绝没有再回去受气的道理。 他牵着赵如意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地回了内院,然后穿过被他们用做饭厅的东次间,到了一直被宋无忌锁着的东梢间。 虽然从搬过来起,赵如意就对这一间房充满了好奇。 但没有世子爷的允许,她也是不敢乱闯的。 可今日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时,她却是有些惊呆了。 第170章一起给娘拜个年(一更) 东梢间里被布置成了佛堂的模样,一道太平有象的紫檀木落地罩将整个东梢间分成了南北两间。 靠南的一侧是个火炕,而靠北一侧的墙上挂着神龛,神龛里供着一尊一尺来高的观音像,观音像的下面则摆着宋无忌母亲徐氏的牌位。 神龛下的长条供桌上还摆着各色的瓜果贡品,香烛也是一应俱全。 “这……”看着这一幕,赵如意就有些瞠目结舌。 宋无忌却是笑道:“我在离开宁国府前去了一趟小祠堂,我想除了我,整个宁国府就应该没有人会在乎她了,与其孤零零地让她一个人呆在那,不如我带着一块走。” “所以世子爷特意布置了这么一间小佛堂?”赵如意就环视了一周,小佛堂里虽然陈设简单,却也看得出宋无忌是花了一番心思的,一水的紫檀木家具,显得古朴又厚重。 “我锁着这里的门,原本是担心宁国府的人在发现我母亲的牌位失踪后会寻过来,可现在看来,这一切不过是我想得太多了。”宋无忌有些自嘲地笑着。 然后,他就拉着赵如意的手道:“如意,一起给娘拜个年吧。” 啊? 赵如意就有些错愕。 宋无忌却不管这些,他先是点了香烛,又焚烧了一些纸钱,这才拉着赵如意在供桌前的蒲团上跪下,并且面带微笑地对着徐氏的牌位大声道:“娘,您曾经说过,让我找一个情投意合,又真心实意待我好的女子过一生,不拘对方是富贵还是贫穷。我今天把她带过来了,让她给你磕头!” 赵如意跪在那,心里却是扑通扑通直跳。 世子爷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听得世子爷让她磕头的时候,她就赶紧连磕了三个响头,听得宋无忌在一旁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娘,您也看到了,如意就是这么一个实诚的人,您再也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了吧……”说着说着,宋无忌竟是哽咽了起来,眼泪也哗哗地流了下来。 这么些年,他一个人吃过的那些苦,仿佛就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让他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世子爷?”看着身边突然哭成了泪人的宋无忌,赵如意赶紧从怀里掏出帕子帮他擦着眼泪。 在安抚了宋无忌的情绪后,赵如意再次在蒲团上跪好道:“夫人在上,小女子赵如意一定会好好照顾好世子爷的,请夫人您放心!” 说完,她又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 宋无忌看着她那因为磕头而变得有些青紫的额头,就有些心疼地道:“你这丫头,怎么不知道一点轻重呢,磕疼了吧?” 说着,他便伸手去摸赵如意的额头。 赵如意却是将头一偏,躲了过去,然后同他嘻嘻笑道:“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我这可是给夫人磕头,哪里能够弄虚作假?” “如意,你以后就帮我照看着点这个佛堂,每日三炷香。”宋无忌就将藏在怀里的钥匙交到了赵如意的手上。 赵如意就连连地点了头。 因为小年夜的时候,宋无忌就和大家一起吃过了团年饭,因此三十的晚上他便早早地放了众人去休息,而他也趁机与赵如意温存了一夜。 别看赵如意白日里是个拘谨的,可到了夜里也是个会闹腾的,也愿意配合着宋无忌,每次都能让他发泄得淋漓尽致。 事后,宋无忌抱着累极而眠的赵如意低喃:“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小妖精?真是让我欲罢不能!” 而早已睡熟了赵如意则很是配合地哼哼两声,像极了一只吃饱了的小奶猫。 除夕过后的大年初一是百官朝拜的日子。 宋长盛是宁国公,自然在百官之列。 宋无忌是宁国公世子,因为这些年体弱多病,本是被皇上特许了不用进宫朝拜,毕竟那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 往年是皇上照顾他,可今年他再不去,就变成他不懂事了。 于是天还没亮,宋无忌就早早地起了床,在应付着吃了两个包子后,便着了他的世子服,趁着夜色往皇宫驶去。 皇宫之外早已有马车排成了长龙,从马车上挂着的灯笼就很容易分辨出是谁家的马车。 因为起得有些早,宋无忌便在马车里打着盹,可是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将他整个人都给晃醒了。 他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事时,就听得外面有人叫喊着:“让开,让开,都让开!” 宋无忌便皱了眉。 这可是在皇宫外,即便是那些平日里嚣张惯了的人都会夹起尾巴做人,有谁会在此处嚣张? 就在宋无忌正觉得奇怪的时候,外面驾车的祁琛也就低声同他道:“刚才是成国公府裴家的马车,听闻前些日子宫里的裴淑妃为皇上新添了一位皇子,这会子正是得宠的时候,裴家的人也跟着一并嚣张了起来。” 莫名的,宋无忌突然想起昨日赵老汉训诫赵如意不要忘本的话。 宋无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样的道理,赵老汉这样一个粗汉子都能懂,难道成国公府的人却不懂么? 皇上已经有八个儿子了,裴淑妃所生的第九子也只能算是锦上添花,根本不可能带来什么格局上的改变。 所以他实在不明白,这裴家人到底有什么理由觉得自家从此就有了在这京城里横着走的资格? “算了,随他们去吧!”反正他们今日得罪的又不是他一个,想必不用他出手,也会有人看不惯他们的。 显然,有这一想法的,并不是宋无忌一个,刚才被成国公府冲散的车队,不一会的功夫又恢复了之前的秩序,不过马车里的人是不是有了其他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待到辰时,所有来参加朝拜的人都被引至了金銮殿外的广场上,大家按照各自的品级在广场上像围棋盘上的棋子一样横平竖直地排开,等待着司礼监的太监发号施令。 诺大的一个广场乌泱泱地跪了上千人,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宋无忌自然就跪在了宋长盛的身后,这还是他们父子两自去年八月十五之后,第二次见面。 第171章一起坐下来吃(二更) 对于他这个儿子,宋长盛是气得牙痒痒,却又无能为力。 在一番三跪九拜之后,司礼监的大太监终于喊了一声“散”,跪了一早上的众人这才敢起身。 宋长盛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对着宋无忌黑脸道:“孽畜,我生养你一场,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宋无忌一听这话,就开始和宋长盛装迷糊。 “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儿子有些听不懂。”宋无忌倒是摆出一副不卑不亢地模样,昂首挺胸地看着宋长盛。 宋长盛看着宋无忌这模样就更来气了。 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还不能发作,要不显得他这个做父亲的太过无能,连儿子都训不住。 因此他只能咬牙切齿地低声同宋无忌道:“孙御史那边的事是怎么回事?” “什么孙御史?”宋无忌就彻底装起了糊涂。 反正自打孙御史将那御状交上去后,宋无忌就派陈风带人将那孙御史一家护送到了乡下,这才让宋长盛根本找不到人。 “你别给我装糊涂,若不是你从中作梗,那孙御史会知道我们家那么多的事?”宋长盛不好发怒,却是瞪着眼睛没好气地同宋无忌说。 “呵呵,就我们家的那点破事,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还用得着我满世界的去宣扬?”宋无忌却是瞥了他一眼,“想必那孙御史也是实在瞧不过眼了,才会往上递交了折子吧。” “你……”宋长盛就指了宋无忌的鼻子,却发现周遭的人都正瞧着他们父子,那眼神都是等着看好戏一样。 毕竟孙御史状告宁国公虐子一案,可是传得满城尽知。 宋长盛就只好收了手作罢,然后瞪着眼睛低声同宋无忌道:“那这事你打算怎么办?难道还真打算让那御史就这么告下去?别忘了,你也是宁国府的人!” “哦?”宋无忌却是挑着眼睛看向了宋长盛,“父亲还将我当成宁国府的一份子么?我以为自从府中停了我的嚼用后,父亲就早已在心中将我除名了呢!” 听着这话,宋长盛就一时语塞。 而宋无忌却不想再理会他,打算就此出宫去。 天顺帝身边的大太监李英却适时出现了,他一看见宋无忌就远远地笑道:“皇上听闻宋世子今日进了宫,就吩咐小的请宋世子去御书房一聚。” 说这话时,李英的声音很大,差不多半个广场上的人都给听到了。 大家就纷纷向宋无忌投来了羡慕的目光,能够被皇上一直惦记着,这是多大的一份荣光! 一旁的宋长盛听得了李英这话,就笑呵呵地上前问:“皇上可有曾召见我?” 李英则是将手里的拂尘一甩,眼神睥睨地打量了一眼宋长盛,随后才皮笑肉不笑地道:“皇上知道宁国公这些日子有点忙,也就没有召见您了。” 说着,他又一甩拂尘,笑着对宋无忌道:“宋世子还是赶紧跟着小的来吧,让皇上等久了总是不好!” 宋无忌就赶紧做了个躬身相请的姿势,随后白了一眼宋长盛后,就跟着李英离去。 广场上前来朝拜的百官虽然已经走了大半,可还是留了不少人看到了刚才这一幕,大家投向宋长盛的目光也各不一样,有同情的、有嘲笑的、有看好戏的…… 反正就让那宋长盛恨不得赶紧挖个地洞钻进去。 御书房里,天顺帝正盘腿坐在小炕桌前拿着个粉彩小碗吃饭,因为大年初一起得早,事又多,他早上也只匆匆地应付了两口充饥,这会子才算正式吃上饭。 李英将宋无忌带进了御书房,宋无忌依礼给天顺帝磕头行礼。 天顺帝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指着炕桌的另一边笑道:“想必你也饿了,一起坐下来吃点吧。” 还不待宋无忌说话,就有人送了一副碗筷上来,李英接了,很是殷勤地送到了宋无忌的跟前。 宋无忌这要是不接,就太不识相了。 他也就谢过了恩,然后接过了碗筷,坐到了天顺帝的对面,有些拘谨地吃了起来。 天顺帝瞧着他那矜持的模样,就夹了一筷子菜给他,然后笑道:“你小子,搬出府就搬出府,好好的找人弹劾你爹干什么?” 宋无忌想也没想地就想为自己开脱,只是他还没张嘴,李英就冲他使了个眼色,宋无忌就赶紧改口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上您的眼睛,我原本也没着弄这么一出,实在是我那个继母满京城地说我的坏话,我这不也是没辙了么,再说我身为宁国公世子,他们却停了我的嚼用,这些年全靠着我生母的那些嫁妆,我才能挺过来。” 天顺帝听着就长叹了口气。 他虽然贵为天子,却也不是什么事想管就能管的,只要宋长盛还愿意装样子,自己便不能太过责难于他。 “这一次你想怎么样?”可宁国府的事有了御史弹劾又不一样了,天顺帝就想听听宋无忌的想法。 “我还能怎么想。”宋无忌却只是摇头,“既然他们还将我当宁国府的人,我就只想让他们把该属于我的那一份给我。” “就这些?”天顺帝却是有些不敢相信。 宋无忌却是没有再说话。 “成,朕明白了。”天顺帝就拍了拍宋无忌的肩膀。 用过膳后,天顺帝便命人收了桌子,又让人将早就候在门外的祁琛叫了进来。 “德远镖局着火的事,朕听闻了。”天顺帝就同宋无忌道,“叫你的人不要再费力气了,是朕叫人把这件事给压下来的,因为朕发现放火烧德远镖局的和之前通敌卖国的是同一批人。” 听得这话,宋无忌就很是惊讶,他就不解地看向了天顺帝:“既然已经找到了人,又有他们犯事的罪证在手,无忌能否斗胆问一句为何不让他们伏法?” “朕又何尝不想让他们伏法?”天顺帝也就冷笑道,“只是现在网到的,不过都是些小鱼小虾,动了他们会让他们身后的人更投鼠忌器。朕一边放出风声去,让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朕要严惩他们,可另一边却让人悄悄将此事按下,这其中的用意,你可能明白?” 宋无忌就忍不住皱了眉。 第172章又发什么疯(三更) 一边造大声势,另一边又将这些事悄悄按下,皇上断不会前后做事如此矛盾,之所以这样做,定是另有所图。 刚才皇上说,冒头的都是些小鱼小虾,也就是说他真正想网的那尾大鱼还没有冒泡。 如何让那尾大鱼冒泡,自然就得让那大鱼觉得周遭很安全。 大周朝传到天顺帝手上时,已经是第六代了。 经过前面继任皇帝的积累,大周早已摆脱了刚刚开国时穷困,国力也日益强盛了起来,可帝王对朝臣的掌控却大不如以前。 更多的时候,帝王与朝臣之间就是一种此消彼长的博弈。 宋无忌就想到了之前,天顺帝交代过他的那些话。 天顺帝在示弱! 并且在给那些结党营私的官员们制造一种假象:让他们以为朝廷不能奈他们何。 如此以来,他们行事才会更加的肆无忌惮,露出的更多的马脚,这样更有利于天顺帝将他们一网打尽。 “无忌明白了!”宋无忌就笑道,“我这就回去告诉他们先不要急。” “你自己也要小心!”天顺帝就同宋无忌点了头,“别忘了朕让你搬出宁国府的初衷,德远镖局已经着了他们的道,你这边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意外了。” 交代完宋无忌后,天顺帝又同祁琛道:“我原本还担心你在他身边力单势薄,既然德远镖局的那些人都住在东大街上,你便要好好与他们相处,把宋世子身边的防卫做起来。” “微臣明白!”祁琛应过之后,就跟着宋无忌一道出了宫。 他们在宫里逗留的时间并不长,待回到东大街时,正巧遇上赵如意在给府里的人发红包。 宋无忌也就停下了脚步,躲在廊庑之下,远远地看着她。 府里众人都是喜气洋洋的,从赵如意手中接过红包时还不忘同她说上一两句吉祥话,而穿着一身桃红色蝴蝶穿花妆花通袖袍的赵如意水灵灵的,娇艳得像朵花一样,脸上还挂着宋无忌百看不厌的笑容。 待赵如意将红包悉数发完转身回了正屋之后,宋无忌这才轻手轻脚地跟在她的身后也进了屋。 他先是给总跟在赵如意身边的三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从身后抱起了赵如意,并带着她打了个圈。 突然腾空而起的赵如意自是被吓得大喊大叫,一旁的三儿瞧见了,却是掩着嘴笑,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待发现抱着她的人是宋无忌时,赵如意就拍打着他的手道:“哎呀又发什么疯,赶紧将我放下来。” 在这种事上,宋无忌自然不会听她的,他径直将赵如意抱到了西次间的暖炕上,然后点着她的鼻子道:“年前不是已经发过一次红包了吗?今儿个怎么又发?” “怎么?世子爷您心疼钱了?”赵如意就眼波一转很是俏皮地道,“世子爷要是心疼钱,我就拿我的私房钱补上!” 宋无忌一听这话,抬手就在赵如意的屁股上重敲了一记:“还学会编排我了?我几时心疼了钱,再说你的那点私房不也是我赏的?那可是我赏给你的体己银子,可不许这样乱花了。” 赵如意被他这么一打,就想到了昨夜二人在一起厮混的事,脸蹭的就红了。 瞧在宋无忌的眼里,就显得更娇媚了。 他也就在她鬓边轻啄了一下。 没想着这个原本只是逗逗她的小动作,却让他全身的气血都往一处涌去。 坐在宋无忌身上的赵如意也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异样,赶紧从他身上爬坐到了一旁,然后分散着宋无忌的注意力道:“年前发的那叫封红,是用来奖励他们这一年当差当得好,今天发的则是红包,不用太丰厚,只是图个吉利而已!所以也花不了几个钱。” 宋无忌就一脸受教地点头,像个乖学徒一样。 赵如意原本还要说,可瞧着他那一脸揶揄的样子,才想到宋无忌也是做了这么多年主子的人,又怎么会不懂这些,而用得着自己在这班门弄斧? 一想到这,赵如意就嗔怨地大喊了一声,而宋无忌则是哈哈地笑出了声来。 正巧有两个往茶房里抬水的小丫鬟结伴从西次间的窗外经过,听得屋里二人的声音,就忍不住频频侧目。 守在门外的三儿瞧见了就叉着腰斥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有这闲工夫不如赶紧干完了活去厨房里闲话去!” 那两小丫鬟听得三儿的训斥很是惶恐地应了一声“是”,在给茶房里的水缸添满水后,匆匆地走西厢房前的廊庑退了下去。 赵如意自然也听得屋外的动静,她就皱眉道:“三儿这丫头,越发泼辣了。” 没想宋无忌却是笑道:“泼辣点好,你在这个院子里总是做老好人,那些人一点都不惧着你,让三儿出去唱唱白脸也好,免得他们肆无忌惮。” “世子爷真的觉得我是个老好人吗?”听到这话的赵如意就很是意外,要知道上一世的她可不怎么招人喜欢。 “难道不是么?”宋无忌却是挑着眉看她,仿佛自己说的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情。 赵如意也知道自己在这种事上与他讨论是毫无意义,便换了一个话题:“今天我爹来找过我了,他说明天就归家去。” “嗯?他为何要走这么早?是咱们府里有人亏待了他吗?”一见着赵如意脸上流露出的失落神色,宋无忌的心就一揪。 他还以为那赵老汉至少要住到十五再回去,毕竟出了十五才算把年过完了。 “他总说自己在府里无所事事,又帮不上什么忙,整日的白吃白喝,心里不踏实。”赵如意就叹着气道。 “那是不是说,只要我帮他在这府里找着事做了,他就会愿意留下来了?”从赵如意这话里,宋无忌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被他这么一问,赵如意也愣住了。 自己怎么就从来没这么想过? 她爹是个忙了一辈子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清闲下来,即便是一个人,他也摸摸索索地将自家的小院收拾得规规整整的,一点都不像是个老鳏夫的住所。 第173章再也不准打回去的鬼主意 “行了,这事你别管了,人是我弄回来的,我去帮你留下!”宋无忌就拍着胸脯同赵如意道。 随后,他便起了身,往外院走去。 因为外院里住了德远镖局的人,都是一群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做了日常的操练之后,便三五成群地闹腾了起来。 陈风虽然不在家,可有钟氏管着他们,倒也不怕出什么岔子,宋无忌也就随他们去了。 他径直去了设在最外一进的杂役房,却发现赵老汉并不在房里。 难不成这倔老汉自己回去了? 看着杂役房里那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宋无忌的心就凉了半截,自己这刚和赵如意拍了胸脯出来就把赵老汉给弄丢了,回去怎么同赵如意交代? 宋无忌就寻出了杂役房,却听得一旁的马厩里有了动静。 他循声而去,却见着赵老汉披着件大黑袄,叼着根长烟斗,嘴里虽吧嗒吧嗒,可眉头却早已拧巴到了一块。 “哎呦,这到底是在养马还是在养猪啊!好好的牲口都叫养废咯。”因为觉着四周无人,赵老汉也就随手抓了把干草喂马,嘴里还碎碎地念着。 赵老汉的声音虽不大,却也叫宋无忌听了个正着,他也就走进马厩站在那赵老汉的身后道:“这马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妥?” 宋无忌的突然出现自然是吓了赵老汉一跳的,想着自己刚才碎碎念的话,就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就是一个人闲得无聊,过来走走逛逛。” “刚才听你那话,你很懂养马?”宋无忌自然不会信,他看着马厩里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一时也瞧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敢说很懂,只是我这大半辈子都个和牲口为伍,整天都是赶着牲口南来北往的,因此还算懂一些。”一说到这个,赵老汉的眼里就有了光,吧嗒起烟嘴来也有劲了,“世子爷的这些马都是好马,可这么养,迟早会给养废了。” 说着,赵老汉就很是心疼地砸吧了嘴:“这种马就得饿着它,然后再让它每天出去来回跑个几里地,那精神头肯定比现在好!” 听得赵老汉这么一说,宋无忌还真觉得马厩里的马没有什么精神头。 想着自己同赵如意拍了胸脯的事,宋无忌就灵机一动:“不如你帮我把这些马儿养起来吧,你看我这也没个懂行的人,不然如你所说,这些马要是废了可就真可惜了。” 赵老汉没想着自己随便唠叨了两句的话却被世子爷听了进去,一向谨慎的他就连连摇头道:“我刚才也就随便说说的,世子爷别当真。” “你只是随便说说么?可我觉得你刚才说得挺在理的。”宋无忌却是看着赵老汉笑道,“反正你回去也只是在那院子里摸摸索索的,不如帮我把这马儿养起来,你还怕我亏待了你不成?更何况你住在这,如意不用心挂两头,岂不是更好?” 宋无忌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赵老汉再拒绝不免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可他又惦记着自己在三里地的家。 虽然那个小破房子是他赁的,可到底是他和赵秦氏住了那么多年的家,家里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却都是他们一样一样从无到有添置起来的。 宋无忌得知之后也就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叫人去帮你都拖回来便是,都说正月里头不搬家,待过了正月我就叫人去把那些东西都拉过来,你且在这里安心住下,再也不准打什么回去的鬼主意了!” 其实赵老汉之前一直念叨着要回去,就是怕自己在这儿惹得众人闲话,毕竟赵如意在府里也只是个做奴仆的,自己在这儿白吃白喝的又怎么好意思。 可如果他能将养马的活儿接过来,在这府里也就算不上吃白食的,这样他也就能明正言顺地待在女儿如意的身边了。 “我每个月给你二两银子的月例,你帮我把这马养好了,还另外有赏!”宋无忌就拍了拍马厩里的那些马同赵老汉。 “用不了这么多,用不了这么多!”赵老汉听着连连抰手,“只要能赏小老儿一口饭吃就行了。” 宋无忌却没有理会他这么多,只是笑道:“这些你都别管,只管帮我养好马就成!” 说完,他便阔步出了马厩,一路小跑着去上房给赵如意报告这个好消息。 听着爹爹终于不再吵着要回去了,赵如意也终于心安了。 宋无忌却趁机在赵如意的跟前邀起功来。 “我帮你办好了这么一件大事,你要如何奖赏我?”宋无忌腻歪在赵如意的身边,有些没脸没皮地道。 正拿着绣花绷子的赵如意也就停下了手里的活,眉头微蹙地想了起来。 世子爷跟自己邀赏,可自己又能赏他什么呀?她的那点东西不都是世子爷赏给她的么? 见着赵如意那一脸为难的样子,宋无忌就噗嗤一笑,然后指着自己的面颊道:“亲我一个好了。” 赵如意瞬间就给闹成了个大红脸。 她用力推了一把身边的宋无忌,啐道:“世子爷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谁说的!我也就是在你身边不正经而已。”说着宋无忌的手就有些不规矩地摸进了赵如意的衣裙里,然后被赵如意红着脸打了出来。 天顺二十九年正月初一,二人就这样你打我闹地厮混了一天。 正月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宋无忌尚未成亲,这一天也就是走舅舅家。 往年宋无忌都因身体不适,称病不出,徐家也没跟他多计较,反倒是徐老夫人会很惦记地给他送不少好东西过来。 而今年,无论如何却是要去走一趟的。 赵如意早早地就为宋无忌准备好了年节礼,并且装好了车,并嘱咐好同行的添福,哪一件是送给徐府的老夫人,哪一件是送给徐舅夫人的,哪些又是给徐瑾之等人的。 宋无忌见赵如意还是一身常服,根本没有做出门的打算,也就奇道:“你不和我一同去么?” 第174章原来是你(五更) “我……我还是不去了……”一想到徐夫人那不怎么友善的眼神,赵如意就忍不住发怵,“舅夫人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上一次赵如意在茂国公府里舅母对赵如意的质疑,宋无忌还记忆犹新。 “怕什么?今日是初二,舅母肯定也要带着表兄回娘家,徐府里就剩着外祖母一人,外祖母不是挺喜欢你的么?”宋无忌就拉着赵如意道。 “喜欢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你坐着,我站着,你吃着,我看着?还不如我在府里一个人舒舒服服地躺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赵如意就同宋无忌娇嗔着。 宋无忌一听,觉得赵如意说得也在理,自己就算再宠她,也不能替她在外祖母面前争来主子的待遇。 “那行吧,你就在府里一个人舒舒服服地歪着吧!”宋无忌终于不再坚持,而是轻啄了赵如意的耳廓道,“我去吃个中饭就回来!” 赵如意乖巧地点了头,然后目送着宋无忌离开。 可远在西城区的宁国府里,却是一阵鸡飞狗跳。 薛氏也是命人将之前就准备好的大包小包都装上了车,只是那动静大得,让躲在书房里的宋长盛不得安宁。 “老爷真的不陪我一道回娘家吗?”一身珠光宝气的薛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宋长盛的书房里,为了回娘家她今日特意穿了件大红色的绣百子通袖袍。 宋长盛素来瞧不起商贾出身的薛家,这两年若是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他都不愿意与薛家往来。 因此他就替自己找着借口道:“昨日宫里的人给我递了个音,孙御史递的那个折子处理起来很是棘手,我得好好想想应对之策才好。” 薛氏一听就噤了声。 她现在就担心宋长盛会知道自己曾经煽风点火的事,于是她也就心虚地笑了笑:“既是这样,那我就一个人带着无忧回娘家好了。” 说着,她就灰溜溜的走了。 宋长盛也是松了一口气。 院子里喧闹了好一阵后,终于安静了下来,不知打哪儿飞来了一只喜鹊儿落在了宋长盛书房外的腊梅枝上,叽叽喳喳叫唤得很是热闹。 都说喜鹊是报喜的,宋长盛一听得那声音,阴霾了好几日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开朗了。 他走出书房去,正想抬头瞧一瞧那喜鹊,却发现那树下却有着一抹嫩绿色的身影很是窈窕。 “谁人在那?”尽管心情不错,宋长盛还是板了脸道,因为他的书房附近向来是不准闲人靠近的。 听得他的声音后,那抹嫩绿色的身影就慌慌张张地伏了地:“奴婢春燕不是故意的,只因夫人说要积攒梅花上的雪水留到六月泡茶喝,奴婢以为国公爷今日不在府里,这才斗胆靠近,还望国公爷恕罪!” “攒雪水?”听着这话,宋长盛就走到了春燕的身边,果然发现她的身边还放着个半尺来高的小坛子,坛子里已经积攒了小半坛的雪。 “这东西怎么可能留到六月?”宋长盛就用脚踢了踢那坛子示意道。 春燕一见,就很是紧张地抱起了那半坛子雪,苦苦求饶道:“国公爷,这可是奴婢攒了一早上好不容易才攒到的雪,手都冻得要没知觉了,求国公爷高抬贵脚!” 宋长盛居高临下地看着春燕,却发现这丫鬟好像还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姿色,便让春燕起来说话。 春燕依言抱着坛子站了起来,宋长盛这才看清楚了她的长相。 “你这丫头,我好像在哪见过?”看着春燕那张小家碧玉的脸,宋长盛愣是想不起来。 “回国公爷的话,小的曾在夫人的房里给国公爷端过茶。”说着春燕就好似那日那样朝着宋长盛福了福身子。 宋长盛就想到了那日在薛氏屋里看到的那个凹凸有致的身影。 “原来是你!”宋长盛就同春燕笑道,“我很少在夫人的房里见到你,你是新人么?” 春燕听着就笑道:“没有,奴婢入府已经好几年了,只是这些年都跟在严嬷嬷的身边做事,只有夫人屋里的那些姐姐们都忙的时候,我才会上前帮忙端茶倒水。” 春燕说话时,总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娇羞,这在宋长盛看来就很是受用,也就与春燕这么闲聊了起来。 而这又正好中了春燕的下怀。 所谓来这采梅花雪只不过是她靠近宋长盛书房的借口而已,没想到果然奏了效。 要知道国公爷可是她在这府里的唯一机会了,若是她不能傍上国公爷,那她肯定就免不了配小厮的命运。 一想到这,春燕的胆子就变肥了很多,不但同国公爷说话时变得大胆了,还频频眼波流转地勾他的魂。 这些日子薛氏给他惹出了这么多事,虽然有意在他面前伏低做小,可宋长盛的心里多少都对薛氏生出些不满,就想故意冷她一冷。 可薛氏如今留下的那几个通房丫头,个个胆小如鼠,玩弄起来丝毫没有闺房之趣,宋长盛干脆就停了这心思,一个人歇在了书房里。 宋长盛正是旱得厉害的时候,被春燕这么一勾引,哪里还把持得住? 他一把就抱起了春燕去往书房里做起了天雷勾地火的事。 因为是在自己府里,宋长盛自然是肆无忌惮,而一心想当姨娘的春燕叫得更是大声,恨不得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她爬上了国公爷的床。 这二人在府里闹出了如此之大的动静,很快就有人把消息传到了还在薛府做客的薛氏耳朵里。 若不是还顾忌自己在兄嫂面前的体面,薛氏恨不得当场就要砸东西。 好你个小骚浪蹄子,竟然趁着自己不在府里的时候爬了国公爷的床! 这个口子要是一开,她以后哪里还管得住府里的那群喜欢想入非非的小丫鬟? 薛氏的大嫂瞧着薛氏坐在那好似要咬碎一口银牙的模样,也就问起她可是宁国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好面子的薛氏哪里敢实话实说,只说府里发生了点小意外,连中饭都没顾上吃,就风风火火地回了宁国府。 第175章看谁敢动你(六更) 春燕知道自己做下这事,定会被薛氏忌恨。 因此事后,她连衣服也顾不上穿,就跪在宋长盛的跟前求饶。 “求国公爷救救春燕吧,春燕罪该万死,一时没把持住,做下这等丑事,若是被夫人知道了,定会要了春燕的小命或是随便将春燕配了人,其实春燕什么都不想要,就想这样陪在国公爷的身边而已……”因为新承恩露,原本就生得有些丰腴的春燕此刻看上去比之前更显娇艳,更别说她这会子正哭得梨花带雨的,就让宋长盛瞧着就更为心疼了。 “她敢!”宋长盛就一拍床榻的坐了起来,“从今儿开始你就是我身边的人了,我没发话,看有谁敢动你!” 春燕一听这话,哭得就更感激涕零了,她从地上一咕噜地爬起,又坐到了宋长盛的怀里没羞没躁地撒起娇来。 别看这宋长盛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可遇到这种事也没法做到坐怀不乱,一想到自己宝刀未老,更是兴趣盎然,于是再度提刀和那春燕厮混了起来,结果就让匆匆赶回来的薛氏抓了个正着。 宋长盛这次从神机营回来后,都还没有碰过自己,没想却让个丫鬟爬了床! 看着床上未着寸缕的春燕,薛氏真是想撕了她的心都有。 只是她一想到宋长盛在睡丫鬟这件事上并不长情,就暗地里掐着自己的手,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待薛氏好不容易平静了心绪,也就放下身段对宋长盛行着福礼道:“是妾身不对,冷落了老爷,妾身该罚!” 说这话时,薛氏一脸的诚恳,却是再也没有看那春燕一眼。 见薛氏如此的深明大义,宋长盛也不好多说他什么,只是交代了她一句,让她将春燕好生安置。 薛氏表面上答应得顺畅,暗地里却把自己的手臂都掐出了血来。 严嬷嬷瞧见了,就一边帮薛氏抹药包扎一边发愿赌咒道:“春燕那小浪蹄子真是个黑心肝烂肚肺的东西,没想竟存了这样的心思,我瞧着她是个乖巧的,这才把她带在了身边做事,却没料到她会做出这般下作的事来。”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在这府里已经过了许多年安稳日子的薛氏又有了危机感,“可有按照国公爷的意思将人安置了下去?” “正想问夫人您的意思,是要把她放在馨香院里,还是另择一处院子安置了?”严嬷嬷见薛氏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也就放下心来。 “我现在避嫌都来不及,哪里敢把她放到我的跟前,赶紧找个偏僻的院子打发了。”薛氏就很是不耐烦地道。 之前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往宋长盛从军营里回来时都会缠着她不放,没想这次却住到了书房,还说是这次御史弹劾的事很是棘手,让他没有心思想旁的事情。 她就怎么信了他的这套说辞? 他这分明就是对自己腻味了,想要更加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了。 倘若他同自己明说,她不会不帮他安排,可他却背着她跟着个丫鬟苟合了,这不是当着府里下人的面给自己打脸么? 还有那个叫春燕的丫头,自己平日里还真是小瞧了她了,没想着她竟是一个如此有野心的。 现在宋长盛还住在府里,自己自然不能对春燕做什么,甚至还要好吃好喝地供着她。 只要等到宋长盛返回了神机营,自己再来收拾这个小浪蹄子! 要知道这府里的一切只能是她和她儿子的! 薛氏就在心里暗暗下着决定。 宁国府里发生的事自然也瞒不过身在东大街的宋无忌。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就同赵如意笑道:“一早我便觉得那个春燕是个不安分的,但我没想到她竟是如此大胆,以前还真是小看了她。不过这样也好,那薛氏就是平日里太闲,才整日地和我们生事,如果找点事给她做,让她忙一点,估计她就没有什么心思再对付我们了。” 可赵如意听着这话,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上一世,她们这些丫鬟这么热衷于爬二公子的床,是因为薛氏待那些主动爬床国公爷的丫鬟都下手极狠。 即便是薛氏亲点的那些通房丫鬟,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如此杀一儆百的做法,足以威慑她们后来的这些丫头,让她们不要太过想入非非。 这一世,她虽不在二公子身边当差了,可薛氏还是前世的那个薛氏,春燕此举,无疑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而薛氏正在盘算着该怎么埋了她。 “春燕这么做,就不怕薛夫人收拾她么?”赵如意就很是担忧地道。 虽然她并不喜欢春燕,但也只是不喜欢而已。 “当年我娘是被开了脸,由先夫人点了头,名正言顺地放在国公爷身边当通房的,就这样都被薛夫人想着法子赶出了府,像春燕这样的,薛夫人怕是容不下她的。” “这事你放心,我会叫人盯着此事,又岂会让那薛氏事事如意?”宋无忌听着就冷笑道。 一眨眼就到了正月初三朝廷开印的日子,宁国公虐待嫡子一案又甚嚣尘上,宋长盛也买通了几位御史,帮着他上书说话,一时间弄得纷纷扰扰的,天顺帝看着都烦了,也就想将此事晾上一晾。 可这事天顺帝等得,宋无忌等得,宋长盛却是等不得,他还急着回神机营,可他又不能去催天顺帝。 正在一筹莫展时,就有人上门来当和事佬,让宋长盛和宋无忌各让一步:宋长盛出钱,宋无忌撤诉。 这来当和事佬的人,自然也是宋无忌暗地里请来的。 “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你们两父子难道还真想一直这么杠下去?”来充当说客的和事佬也就同宋长盛语重心长道,“皇上为何将此事压下不表?不也是还想给宁国府留点面子?再说,这事继续闹下去,满京城的人都在看笑话,你们父子两脸上也无光啊。” “可现在我这也是骑虎难下了!”宋长盛也是与那人实话实说道,“现如今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还能怎么办?既然宁国公世子要的都是他份内的东西,你给他就是,难不成还想为了这事父子失和,从而失了帝心不成?”那和事佬也就劝解着宋长盛。 第176章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七更) 宋长盛自然还在犹豫。 宋无忌靠着徐氏丰厚的嫁妆,过得比他们这些人滋润多了。 就是因为他的心里对此事也是忿忿不平,才会默许了薛氏停掉宋无忌日常嚼用,而且对此宋无忌当年也没提出异议,大家也就一直这样“相安无事”地过来下来。 可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宋无忌却突然跳了出来,说自己苛待了他,还好巧不巧地拿了老二宋无忧做比较。 要知道宋无忧就是薛氏的命根子,府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他来,现在宋无忌处处比照着宋无忧,就越发让人觉得他们处事不公了。 外人瞧着他们宁国府是烈火烹油,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自己早已过得捉襟见肘,倘若要重新担负起宋无忌的花销,入不敷出也未曾可知。 如此一来,宋长盛就越发觉得头大。 偏生这事还拖不得。 他只得去和薛氏商量此事。 薛氏听闻要按着宋无忧的用度每月贴补宋无忌,当场就跳了起来反对:“那不行!钱都贴补了他,那咱们吃什么?他占着他生母的陪嫁,日子过得不愁吃不愁穿的,凭啥还要来和我们抢?这事我不同意!” “好你个不同意!也不看看今天这事到底是谁惹出来的?我去神机营之前没交代你么?让你在家好好的,不要去惹那个魔王,你倒是听了么?”宋长盛的火也一下子就给造了上来,“你别以为你在京城里干的那点好事我都不知道,要不是你四处去说他的坏话,那小畜生会反过来告我们?” “行行行!都是我的错!”薛氏这两日因为春燕的事心里也憋着火,“你要去做慈父,那就去做好了,你不知道咱们宁国府每年的收益才几个银子啊?除了养这一大家子人,还要供你出去花天酒地,买各种珍玩异宝,这些难道都不是钱?我整日的扣扣索索都是为了谁?我娘家兄弟贴补的我的那点钱全都填进去了,我平日里跟你提半个字了么?” 说着,薛氏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宋长盛的脸上也有了尬色。 他出去花天酒地,买那些珍玩异宝,还不是为了求人办事? 难不成还真让他在金吾卫当一辈子小旗?哪怕他现在在神机营里混了个总旗也不是长久之计,他还是得想法子继续往上爬才是,也就说这一笔开销是不可能省的。 而且他也知道这些年薛氏一直在拿她的私房钱贴补,因此宋长盛就放缓了脸色道:“我这不是在商量着你么?难道你还真让那小畜生就这样弹劾我?然后让皇上在一气之下撸了我官职?” 薛氏听着也就噤了声。 她自然也不愿意这样。 就在他们夫妻二人闹得很是不愉快时,薛氏的兄长薛贵找上了门来。 薛贵是商贾出身,自是熟黯察言观色之道,他也知道宋长盛不怎么看得起他。 别看宋家现在在京城里不行了,可当年老国公爷,也就是宋长盛的祖父在瓦剌积攒下的名声和人脉却不容小觑,他们薛家当年就是打着宋家的名号做起来的,所以当年他才会让自家妹子没脸没皮地跟了宋长盛,这也是为什么他如今依旧愿意花钱贴补宋家的原因。 只可惜宋长盛这人并不是个拎得清的,总喜欢在薛家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因此薛贵也不太爱与他来往,平日里有什么事都是打发自家的婆娘来找薛氏。 所以听闻哥哥薛贵突然找上了门,薛氏便是一愣。 宋长盛更是大手一挥,不见。 来通禀的人并没有就此退下,而是跟宋长盛道:“薛府的舅老爷说,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国公爷和夫人,否则他就不走了。” 宋长盛无法,只得让人将薛贵请至书房,而薛氏也跟着他一并去了书房。 薛贵一见到宋长盛和薛氏,就让他们把屋里人都给遣了,然后关上了门道:“宋无忌那件事,国公爷到底打算如何处置?” 薛贵的这番做派,却惹得宋长盛满心的不喜,暗道不管他如何处置,这都是他们宁国府的事,与薛贵何干? 因此他也就面色不善地道:“这件事该如何处理,都是我们的家务事。” “我当然知道这是你们的家务事,若不是内务府的高公公找到了我,这事我也不想多管!”薛贵一瞧见宋长盛那副眼高于顶的模样,也气道。 “高公公?他老人家说什么了?”薛氏对娘家的生意多少还有那么一点了解,也知道这两年哥哥在内务府的生意能混得开,完全是因为这位高公公的照应。 薛贵见自家妹子还不至于太过糊涂,也就同她道:“高公公特意给我递了音,皇上虽然对孙御史的折子留中不发,可心里对此事却是颇有微词。他奉劝我们最好是不要惹了圣怒,现在等着跟内务府做生意的人大有人在,让我们不要因小失大。” 高公公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薛贵若还是不懂什么意思,那他这些年就白在生意场上混了。 为了保住自己好不容易才在内务府里打开的局面,薛贵这才赶了过来,同他们二人商量这件事。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你们放在我那的本金,我再给你们加两成的分红,这件事,就这么私下里言和。”薛贵就冲他们夫妻二人伸出了两根手指。 宋长盛和薛氏就面面相觑起来。 他们放在薛贵那儿的钱不算多,可每年薛贵给他们的红利还是很可观,如果每年再多给他们两成,那相当于是由薛家替他们支付了这笔给宋无忌的花销。 这对于宋长盛和薛氏而言,算是稳赚不赔的好事了。 而薛贵之所以愿意这么做,也只是为了保住他在内务府的生意,毕竟少赚一点比没得赚要好! 在他们商定完之后,便由宋长盛请了御史台的人做证,大张旗鼓地补了宋无忌一笔银子,并且许诺从今往后都会派人定时定量地将每月的例银都送到东大街这边的宅子里来,从年尾闹到年头的这桩“公案”才算有了一个了解。 第177章这事太儿戏(八更) 可以说这一次因薛氏而挑起的较量,以宋无忌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也让众人都知道在这件事上,是宋长盛和薛氏理亏,那么之前薛氏放肆宣扬的那些,便十有八九不是真事,那宋世子才是真正被欺负的那一个。 而宋无忌这边,既然已经达到了他最初的目的,他也做出了让步,不再追究。 京城百姓的关注度,也很快地移到了另外一件事上。 天顺二十九年是三年一度的大比之年,各地的举子们都会赶在正月里入京,参加二月初九开始的春闱。 三年前,有不少落榜了的举子们特意留在了京城,等的就是这一天。 国子监里也有不少这样的人。 国子监在腊月初八就闭了馆,要等到立春的时候才会开馆继续学习。 为了能在二月举行的春闱中脱颖而出,他们中有不少人在年前就开始走动,想借此窥得那么一星半点的先机。 可惜的是朝廷里却一点风声都没放出来,更别说提起探得主考官是谁了。 外边那些赶考的举人们如此,那些在国子监里读了几年的那些贡生们更是如此。 然而这一切,都和金兀珠无关。 金兀珠留在京城,原本只是想查出是谁在蓄意破坏大周和瓦剌的关系。 在抓住那些亦不剌人后,别看一开始他们的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可在大理寺关了一段时间才知道,这些人不是不肯说,而是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每次上头要他们做事时,都是以密文传送,阅后即焚。 而他们被抓后,显然就如同弃子般被他们的上一级所舍弃。 此事毕竟关系着大周和瓦剌两国,天顺帝便就此事向瓦剌派出了使者,如此一来,就更加不需要金兀珠在里面跟着掺和了。 原本要跟着那使臣一并返回瓦剌的金兀珠却给其父汗去信一封,称他因为好奇大周的风土人情,便悄悄地来了大周,而且还凭着自己的本事成为了大周最高学府国子监的一员监生,因此他打算在这边修完他的学业后再回瓦剌。 瓦剌大汗一见这封信就很是意外,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还能在大周的最高学府里混得一席之地,而金兀珠的兄弟们就更高兴了,巴不得他不要回来。 就这样,金兀珠待在大周的事就算过了明路。 若说他之前在大妃那听到的那些都只让他对大周感到好奇,可自从他在京城住下后,他对大周的一切就有些痴迷了,痴迷到所有的东西他都想亲身尝试一番。 比如,这让天下士子为之疯狂的科举考试。 可因为他是瓦剌人,没有资格参加大周的科举考试,这就让他不得不动起了歪脑筋。 因此他也就在春熙楼设宴,询问宋无忌有没有办法带他进那贡院去体验体验。 初听他这一要求,宋无忌就觉得很是无理。 贡院是什么地方,岂容他们去儿戏,因此宋无忌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 哪知那金兀珠还特别的执着,他操着依旧生硬的汉话道:“你是皇亲国戚,不可能连这种事都做不到!你只要将我伪装成一个小差役带进去就可以了,我又不干别的什么事,只是去轻逛一圈就出来,有什么不行?” “不行,这个事太儿戏了!”宋无忌就摇头道,“你若是为了此事而请我吃饭,那我就只好连这顿饭都不吃了。” 说罢,宋无忌就起了身,准备往包厢外走去。 只是他人还没出门,就听得包厢外有人笑道:“小二,我听闻宁国公世子今日也在此处用餐?你可知道他在哪一间。” 宋无忌听得这有些耳熟的声音便赶紧打开了包厢门,却见着太子李仁正穿着一身常服侧站在门外,而他的身后还跟着臭着一张脸的徐瑾之,和还有些搞不清状况的沈跃。 见是宋无忌亲手打开了门,李仁也不再与那小二啰嗦,而是同宋无忌笑道:“你小子,让人好找啊!我先是去了你府上,被告知你来了这,我这才追过来的。” 然后他也不待宋无忌邀请,便抬腿进了包厢,自然就见到了长着一张胡人脸的金兀珠。 金兀珠也没想到他私下里宴请宋无忌,竟会闯入这么一大帮人来,但出于大周的礼节,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先站起来。 因为之前那些亦不剌人的缘故,朝臣们都已经不大敢与北边的胡人来往过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打上了“叛国”的烙印,像宋无忌这样还堂然皇之地与人吃饭的,恐怕整个京城里都找不出第二个。 “这位是……”因此太子李仁就很是好奇地问。 “他叫金兀术,是从瓦剌到咱们大周来留学的,是我们国子监的学生。”宋无忌便为李仁介绍道。 “哦?你就是那个瓦剌人?”李仁就想到了一个月之前鸿胪寺递上来的那个折子。 金兀术并不认识李仁,也没见过徐瑾之和沈跃,只是见着他们这一身的气度,便知道他们并非常人。 他就自来熟地和李仁他们道:“原来是宋世子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咱们坐下来一起吃,若是菜不够就叫人再添!” 李仁原本没想久留,但瞧着金兀术如此豪爽,他也就在桌边坐了下来。 太子李仁是在无意之中得知徐瑾之和宋无忌之间生了些罅隙,这二人都是他的表兄弟,也是将来他要倚重之人,因此在他看来,自是不希望二人之间有什么不快。 所以他就想来当这个中间人来说和说和。 “你们之前在聊什么?”李仁见桌上的酒菜没怎么动,可小酒壶里的酒却空了大半,便知道这二人在此处已坐了有一会了。 金兀珠见有人主动问起了此事,也就搔着头皮道:“我在求宋世子带我去贡院见见世面,可他却不同意。” “贡院那是什么地方?岂容你瞎胡闹?”宋无忌就同金兀珠瞪眼道,“这种事莫说是我,不管你去求谁,谁也不会带你去的!” “好好的,怎么想到了去贡院?”李仁倒不像宋无忌那般反应强烈,而是问起了金兀珠。 “是我听家里的阿嬷说的,她告诉我,大周三年一次的春闱是天下读书人的盛事,我参加不了春闱,却也想感受感受那氛围。”金兀珠没敢报出瓦剌大妃的名头,也就寻了个借口半真半假地道。 对此,李仁却并不怀疑。 这金兀珠一看就出自瓦剌的达官贵人之家,当年大周的公主去瓦剌和亲时,曾带过去不少宫女,那些宫女不可能都留在瓦剌的皇宫里,而被赏赐下去的可能性非常大。 李仁正想同他说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的时候,隔壁厢房里却突然起哄喧哗了起来,声音大得让他们这边都无法正常说话。 第178章刚才谁说我是草包(九更) 倒不是这春熙楼的隔音做得不好。 而是春熙楼的掌柜的为了让楼上的这些包厢可大可小,包厢与包厢之间并没有封墙,而是做成了那种可活动的隔断门,需要小间的时候就将隔断门拉上,需要大包间时再把隔断门打开。 若像平常只是小声地说话,根本影响不到彼此。 只是今日,隔壁的那些人动静闹得太大了些,这才影响到了这边。 李仁就皱了眉,就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过去看看。 只是他的人还没过去,就听得隔壁有人吹嘘道:“这一次我可是打听到了,皇上将会任命内阁的钱阁老为主考官!” “钱阁老?”隔壁包厢里传来另外一个人很是惊讶的声音,“钱阁老这个人很是保守,不喜欢激进的时文,若是他当主考官,那咱们的文章可就得都收着点写!” “可之前不一直有消息说黄阁老最有可能么?怎么突然又换成了钱阁老?”又有人小声地道。 听到这,李仁又给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因为他想听清楚隔壁的那些人到底还会说些什么。 “有时候我还真羡慕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他们真是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松获得我们好不容易才求来的东西!”忽然间就有人在那边哀嚎。 这话马上就引来共鸣:“真不是我瞎说,现如今的这些功勋子弟,还真是草包居多!若不是祖上的功德庇佑着,不知道早饿死多少年了。” “可不是么!就像咱们国子监的那个宋典籍,他有什么本事?仗着自己的身份,整天和那些荫监生混在一起,把国子监里搅的乌烟瘴气的,要我说这种人就的蠹虫,朝廷就应该除之而后快。”那边显然有人喝醉了,说起话来嘴边就没了个把门的人,“哎,我可是听说了,咱们的那位宋典籍要被他爹逐出家门了,如今那宋典籍正哭哭啼啼地为这事和他爹打御前官司呢!” 听得这话,太子李仁就眼带戏谑地看向了宋无忌,可没想沈跃那个暴脾气却是一脚踹向了两个包厢间的隔断门,只听得那门“哐当”一声就给掉了下来。 “刚才是谁在说我无忌哥的坏话?”沈跃大喊了一声,吓得在隔壁包厢里喝酒的那些人都抖了三抖。 他们都是国子监的学子,趁着这过年的时候,借着打听消息名义聚在了一起喝酒。 三杯五杯黄汤下肚后,他们中不少人就有些晕晕乎乎,再被人用话语这么一带,便把平日里藏在肚子里的那些话全给倒了出来。 原本想着酒桌上的都是些自己人,谁也不会将今天酒桌上的话传出去,他们也就没怎么设防,却全然忘了隔墙有耳。 直到包间的门都被人踹翻后,他们这些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才觉着了害怕,有好几个看着情况不对,就干脆直接趴在了桌上装醉。 宋无忌也没想到沈跃竟会闹出这样的事来,他原本是想对隔壁的这群人置之不理,装成不知道这一码事。 可现在门破了,双方又打了照面,他再不表示点什么,还真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怂包。 这显然是宋无忌不想看到的。 于是他站起身来,信步走了过去,扫了眼那些人后,冷脸道:“刚才是谁说我像个草包?” 若是平常,这些国子监里的“好学生”们绝不敢就这么怼上宋无忌这个典籍,可是酒壮怂人胆,就有人借着酒劲站了起来,指着宋无忌道:“是我说的又怎么样?你们这些人,不学无术,却还能心安理得地吃着皇粮!我不服!” “呵呵,好一个你不服!”宋无忌一眼就认出这人是国子监里学习最为刻苦的贡生卓卫,“既然你不服,那我们就来比一场好了!” “比就比,谁怕谁!”酒气冲脑的卓卫也没有多想,他七岁中童生,十二岁中秀才,十五岁就成了他们乡里最为年轻的举人,若不是三年前因为没凑够盘缠错过了进京赶考的时机,错失了春闱。 他们州里的学正觉得很是可惜,便向当巡抚的姐夫举荐了他,这才让卓卫有了机会能进这国子监来学习。 因此,卓卫多少还是有些恃才傲物的,不管是吟诗作画还是做文章,他相信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 对于这些,宋无忌自然也清楚。 但他也知道,要让这群人都心服口服,自己就必须击败他们之中最厉害的那一个。 “比什么?”卓卫拿起自己桌上的酒杯,为自己壮胆似的一饮而尽。 “就比这一次在春闱中的排名吧!”宋无忌很是淡然地道。 可他的话刚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然后就听得宋无忌继续道:“你不是说我是不学无术的草包么?那我们就比一比,谁更草包好了!” 卓卫听了就没接话。 这次的春闱,他势在必得,宋典籍竟要同自己比这个,难不成他也要参加春闱? “春闱可是要有功名的举人才能参加,宋典籍,您有功名在身么?”卓卫就同宋无忌笑道。 “这有什么难的?按咱们大周朝的规矩,举人的身份是可以捐的!”宋无忌也不甘示弱地道,“不过是出些钱财而已,这难不倒我。” 在大周朝,莫说是举人的身份,就连一些芝麻小官也同样是可以用钱买的,只不过所需的花费不菲,不是大富之家,完全不敢问津。 一般人,真若是捐到的举人身份,是决计不会再去参加春闱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春闱和秋闱相比起来,那难度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的区别,没有人会去寻这个不自在。 “无忌哥……”就连沈跃都替宋无忌担心了起来。 “你真要参加今年的春闱?”李仁听了宋无忌这话也是挑眉,“你若真想参加的话,我可以找人帮你扫清关卡顺利参考,只不过这事你自己可要想清楚了,现在离春闱开始的日子不足月余了。” “想清楚了!”宋无忌也就看着那卓卫道,“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钉,咱们怎能就叫人这么轻瞧了去?” 第179章热门人选(十更) 很快,宋无忌和人打赌要参加春闱的事,就这样在京城的功勋之家中传开了。 “这宁国公府的世子爷可真能折腾!”就有人钦佩地道。 虽然之前参了宁国公一本的是孙御史,可大家都明白背后打擂台的是谁。 可这事才消停了几天?没想这宋无忌又闹出了新的一出。 “这春闱可不是儿戏,人家都是寒窗苦读几十年,又在国子监里修习了这么多年,万万没有比不过宋世子的道理。”只是这一次看好宋无忌的人并不多,甚至有人觉得这是宋无忌的不自量力。 有的赌坊更是大张旗鼓地摆起了赌局,让人来押到底谁的赢面会更大一点。 赌局自然也是一边倒地压到了卓卫那一边。 对此,沈跃就很是忿忿不平。 他先是跑到赌坊里,大张旗鼓地在宋无忌的名下押了一百两银子,随后就跑到宋无忌在东大街的宅子里来打抱不平。 “要我说,这些人就是太没有眼光了!”沈跃气得在宋无忌的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踱步,一边走着一边道,“至少也应该是个五五分吧?怎么压无忌哥的却是一成都不到?” 没想宋无忌却像跟前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一样,正坐在书案后翻着他的书,根本就没有理会沈跃的话。 沈跃见自己说了那么多,无忌哥却对他毫不理会,不免冲上前去,就将宋无忌手里的书抢了过来。 “桃花记?”可当他把那本书抢过来一看,这才发现刚才宋无忌看得津津有味的竟是一本杂书,“无忌哥,没想你对这种书也有兴趣?” 在沈跃的印象中,这种描写情情爱爱的书都是那些后宅的小媳妇们用来打发时间的,他的无忌哥怎么能看这种书! “那是我给如意买来打发时间的!”被人抢了书后,宋无忌也不恼,而是从书案后站了起来笑骂道,“赌坊里那些事,你少跟着一块掺和。” “无忌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这不是为了给你挣面子么?”沈跃听了就很是不服气。 “我的面子不用你这样去挣!”宋无忌就转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了沈跃的手里,“你手头一直不宽裕,攒那点钱也不容易,何必要送到赌坊这种地方去挥霍。” 宋无忌就这样将沈跃给打发掉了。 待沈跃走后,赵如意进得书房去收茶杯时,不免奇道:“世子爷之前不是说制艺是挺简单的事么?只要把握住主考官的意图便成,怎么今日同沈小公子的说辞就不一样了?” 刚才沈跃在书房里闹腾的声音那么大,赵如意就是不想听,也在门外听到了好几嗓子。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沈跃这个人,”宋无忌却是同赵如意摇头笑道,“我这都什么都没和他说呢,他就敢跑到赌坊里下了一百两银子的赌注,我要是再同他多说两句,他岂不会把全部的身家都给投进去?” “倘若能让沈小公子发一笔横财也没关系吧?上一次秋猎的时候,沈小公子不也让我们大发了一笔横财?”赵如意就坐了下来,同宋无忌笑道。 没想宋无忌却是一脸正色地摇头道:“围场里那次不一样,因为只有达官贵人才入得了围场,因此那些在围场里开赌坊的并不敢怎么造次,设赌局也只是为了一个乐子而已。可现在外面这些赌坊,他们可不是为了图乐子,为了赚钱,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 听着这话,赵如意便摇头表示不懂。 宋无忌只好同她解释道:“三年前,你可知道中状元的热门人选是谁么?” 三年前? 赵如意只好继续摇头。 “是一个叫做王允的徽籍举人,”宋无忌就同赵如意回忆道,“那一年王允的呼声很高,他只要再拿下一个状元,便是三元及第。” “后来呢?”赵如意也不知为何自己会突然听得心中一紧。 “后来这位呼声很高的举子第一场就缺考了,”宋无忌就很是痛惜地说道,“在第一场开考后,有人在一条巷子里发现了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王允,奄奄一息。” “怎么会这样?”一听到这,赵如意全身的毛孔都竖起来了,“那王允可是一个有功名在身的举人,他们怎么可以……” “有功名的举人又算什么?在这京城里,你随便砸块砖下去都能砸中一个四品官,谁还会在意一个只有举人功名的人?”宋无忌就冷笑道,“王允错失了第一场,后面的两场就算考得再好也无用了。” “这样一来,那些买王允会中状元的人就这么输了?”赵如意就不敢置信地道,“赌坊的人就这样大赚了一笔?” 宋无忌便点了点头。 “天啊,这种事官府也不管的么?”赵如意真不敢相信朗朗乾坤之下,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种事官府怎么管,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就连想抓个人都无从下手。”宋无忌就叹道。 “可这件事世子爷为何不同沈小公子直说呢?”赵如意依旧不解。 “沈跃的那个性,难道你不知道么?”宋无忌却是看着赵如意笑道,“若被他知道了这其中的内幕,他自然会去大闹一番,可你也不想想,这些人为什么胆子那么大?还不是因为背后有人撑腰?我就是怕他一时冲动惹祸上身。” “那照世子爷这么说……今年这位卓举人岂不是也会危险?”赵如意就大胆地猜测道,“听沈小公子那话,今年好像大家都一面倒地买了卓举人。” 宋无忌也就凝色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那咱们要不要去提醒提醒那卓举人小心一点?”赵如意就开始担忧道。 没想着宋无忌一听这话就笑了起来:“这事咱们怎么好出面去告诉他?在旁人看来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到时候他不出事还好,一出事岂不会就怪罪到我们头上?所以我才让沈跃不要掺和到这件事里来,怕的就是到时候出了事,说不清。” 听得宋无忌这么一说,赵如意也就似懂非懂地点了头。 第180章病急乱投医(一更) 虽然还没有出正月十五,可京城里聚集的士子们却变得越来越多。 因为贡院位于城东,和东大街离得不算远,那些进京赶考的人,便优先在东大街上的客栈里住了下来,即便价钱比别处贵一些也无妨。 东大街上有一处叫做“状元楼”的酒楼,这几日更是宾客盈门,这些进京赶考的举子们不管有钱没钱的,都要到这儿来吃个饭、喝杯茶,不外乎其他,就是想来沾沾喜气,博个好彩头。 酒楼里聚集的考生多了,大家讨论的话题不免就集中到主考官的身上。 有那么几个屡考不中的人就介绍着经验道:“往年,朝廷早就放出消息,会提前告知主考官是谁了,可今年也真是奇怪,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可不是么!前些年,我有一个老乡,平日里写文就喜欢堆砌华丽的辞藻,为了这事没少挨先生的骂,偏生他那年遇到的主考官是个乐于此道的,竟就这样取了。三年后,有人依葫芦画瓢却落了第,还不是因为主考官换了人,喜好也变了。” 听得这话,酒馆里的众人不免都跟着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肚子里的学问固然重要,可主考官的喜好也是不容忽视的一环,可今年朝廷始终没有放出主考官是谁,这不免让众人有些心慌慌。 身着士子衣袍的宋无忌要了一壶好茶和一些茶点混迹于他们之中,赵如意则是做书童打扮,随侍他的身旁。 当然,宋无忌来这状元楼可不是为了博彩头来了,他只是想来听听,今年的这些士子们都热衷讨论什么。 果然,众人在一阵叹息之后,便开始讨论起时政来。 宋无忌坐在一旁静静地品着茶,默默地听着这群士子的慷慨激昂,时而点头,时而皱眉,却始终不发一词。 对于这些,赵如意自然是不懂的。 只是她听着这些士子们的高谈阔论,突然想起了上一世二公子有段时间总是从国子监里带回来一些文章让自己誊写,虽然她只是依葫芦画瓢,并不知道自己誊抄的是些什么,可有些字眼抄得多了,就多少在她脑海中留下了印象,只是那时候的她并不识字,那些抄过字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些“花样子”而已。 仔细回想一下,上一世二公子让她誊抄那些文章的时间,好像差不多就在这次春闱之后,难不成自己那时候所誊抄的就是此次春闱将会中选的文章? 赵如意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毕竟世子爷也说过,国子监的典籍房里就存放了不少历年一甲二甲榜的誊抄卷,国子监的那帮监生们若是有心,都是可以翻阅借鉴的。 至于上一世的二公子,肯定不是因为他想研读状元、榜眼、探花的文章,多半是在国子监里犯了事,被先生罚抄了而已。 宋无忌在状元楼里坐了小半日,见天色不早后,也就付了茶钱,领着赵如意回了东大街的宅子。 “哎,真是白白浪费了我这小半日!”一回到屋里,宋无忌就瘫坐在了西次间的暖炕上,整个人都软绵绵地靠在了四方迎枕上,“这帮士子还真是毫无新意,说的还是那些歌功颂德的陈词滥调。” 赵如意听着这话就忍不住掩唇笑道:“世子爷还指望他们能说出些什么来?去状元楼的那些人,也是和世子爷一样去打听消息的吧,倘若真知道了什么内情那是想着法的藏着掖着,谁会傻到满世界的宣扬?” 宋无忌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这么说来,也算是我病急乱投医了。”宋无忌就一抹额,神情显得很是失望。 赵如意却是想起了前世她所抄的那些文章里,“仁孝”二字好似频繁出现,于是她也就同宋无忌道:“当今皇上以仁孝治国,若是主考官以此为题,世子爷又当如何破题?” 宋无忌先是一愣,他没想到赵如意突然会问他这个,但随即笑道:“其实每次的春闱,差不多都是在问政,试题都是与当年的时政相扣,又怎么会出这样的试题?” “倘若出了呢?世子爷又当如何应对?”赵如意不好直说,便只能与宋无忌胡搅蛮缠,“世子爷不妨拿这个练练笔,做一篇文章出来如何?” 宋无忌拗不过赵如意,想着自己反正也是闲来无事,便真的开始仔细思考起这件事来。 他这一想不要紧,却发现“仁孝”二字很是宽泛,想要做好这个文章却是不易,首先他就得判断出出题人的意图。 可这题又是赵如意随口诹来的,不过她说的却是“皇上以仁孝治国”,那他便应该去揣摩皇上的意图? 宋无忌也是一个喜欢与自己较真的人,他既然决定写好这篇文章,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琢磨了三天三夜,待他志得满满的拿出一篇文章时,赵如意又问他:“咱们与瓦剌通商互市已有多年,可朝廷里对此的声音依旧褒贬不一,以此为题,世子爷又将如何破?” 赵如意的问题一出,宋无忌也觉得这确实是一件在朝廷里争议很大的事,他本人自是站在开市互利的这一方,因此又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 就在他刚要舒一口气时,没想赵如意又问起了他民生之事。 几日之内,他已经作了两篇文章,也不差这第三篇了,看着赵如意那有些狡黠的目光,宋无忌想着罢罢罢,反正春闱也是三场三篇,他干脆也作满了三篇。 文章是作出来了,宋无忌却不知文章的好坏,于是他找到了他以前的授业恩师,如今已经是做了太子太傅的何太傅,将自己作的这三篇文章拿给对方看,并让何太傅帮着批改了一番。 何太傅也没想到过自己教过的学生里竟也有考春闱的,他自然是对宋无忌倾囊相授,就更别说指出他那三篇制艺的不足,以及要注意的地方。 日子一转眼就到了二月初八,二月初九是第一场开考的日子,可所有的考生就必须在二月初八的这一日进入贡院待考。 第181章纯属运气(二更) 因为要在贡院里待上三天三夜,为此赵如意就没少替宋无忌去打听应该准备些什么东西。 这三天的干粮是必须有的,晚上睡觉盖的被子是必须有的,添减的衣物也是要的,纸墨笔砚更是得备齐,蜡烛也是不能少的…… 没想这么一整理,竟让赵如意整理出两大筐来,必须得用扁担挑着才行。 只是如此一来,赵如意又犯了愁。 贡院有贡院的规矩,送考的只能送到贡院的牌坊门外,这些东西都得世子爷一个人挑进贡院里去。 可世子爷哪是干过这种事的人? 而且到了贡院里,吃的、穿的、用的,就全靠世子爷一个人打理,赵如意不免就有些担心起来。 虽然宋无忌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没问题,可她还是忧心忡忡的。 三天一场,连续三场考下来,那种真正的文弱书生是根本坚持不下来的。 一想到世子爷那大病初愈的身子,赵如意就有着说不出的担心。 “是如意姑娘么?我家主子想请姑娘到茶楼里一叙。”就在赵如意看着宋无忌的背影正在神伤时,就突然有人凑到她的身边道。 赵如意很是意外的回头,就瞧见了一个看上去很是陌生的人。 只见那人朝着不远处的马车指了指,赵如意抬眼望去,就瞧见了太子李仁露出的小半张脸。 赵如意不敢耽搁,就在祁琛的陪同下,到了贡院外不远的一间茶楼。 因为那些进京赶考的士子们都已经进了贡院,整条街上反倒变得有些冷清了起来,之前宾客盈门的茶楼里,也不过只坐寥寥几个茶客。 太子李仁下了马车,就径直往二楼而去,赵如意则是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也上了楼。 一进屋,赵如意才发现徐瑾之和沈跃也在这儿。 沈跃一见到赵如意,就打开了话匣子:“原本我们约好了一起去给无忌哥送考的,可瑾之哥说怕咱们人太多,反倒给无忌哥突遭压力,所以我们就只好待在这里送送他了。” 听着这话,赵如意就冲着几位公子福了福身子:“如意在此替我家世子爷谢过太子殿下和诸位公子爷了。” “你先别忙着谢!”没想沈跃的话却没有说完,而是很得意地道,“我知道你刚才定是在担心无忌哥进了贡院后无人照顾,这事你倒是可以放心,我们特意将无忌哥安排在了天字房,也拜托了里面的差役多加照顾,除了不能替无忌哥考试答题作弊外,他们都会照顾无忌哥的衣食起居,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无忌哥在里面会过得不好!” 一听到这,赵如意就恨不得要跪下来给几位公子爷磕头了。 好在沈跃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太子李仁更是道:“无忌是我们的表兄弟,别的忙我们也帮不上他,也就只能在这些事上略尽绵薄之意了。” 因为宋无忌要在考场内待上三天三夜,他们这些人在贡院外守着也没什么意思,也就约着十一那一日再来贡院外迎接宋无忌。 到了十一那一日,陆续就有考生从贡院里提前交卷出来了,他们之中有的人志得满满,有的人却是垂头丧气,可见这第一场考下来,就让几家欢乐几家愁。 众人原本以为宋无忌至少也要到下半晌才会出来,可没想到上午的辰时刚过,宋无忌就皱着眉头从贡院里走了出来。 等候在贡院外的众人就一窝蜂地拥了上去,将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着他考完第一场的感觉。 宋无忌却没有心理会他们,而是惦着脚四下里张望了起来,可怎么也没有瞧见赵如意的身影。 “如意呢?她没跟着你们一块来吗?”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宋无忌瞬间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眼神中也满是失望。 “怎么可能没来?这不是春寒料峭,我们怕冻到她,便让她在茶楼里等着么。”来迎接宋无忌的沈跃就伸手指了指贡院外的那间茶楼。 宋无忌果然就看见了站在窗边翘首期盼的赵如意。 宋无忌哪里还忍得住,拔腿就朝着茶楼跑去。 有个问题他憋在心里已经三天了,从看到第一场试题的那一刻起,他就想跑出贡院去找赵如意,他想问问她,她是如何知道第一场要考“仁孝”的? 可理智却告诉他不可冲动。 宋无忌只得耐着性子坐在考场里,将自己之前做过的文章默了出来,然后又依照何太傅的指点进行了一番修改,然后才将文章誊抄到了贡院所下发的试卷纸上。 所有的这些,他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就做完了,只可惜贡院之内不准提前交卷,他只得老老实实在里面待到了第三天才出来。 可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他也不好直接问赵如意她是如何猜中题的。 反倒是赵如意一见到宋无忌便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宋无忌只得冲她含蓄地点了点头。 赵如意一见,心里担心了三日的事终于放了下来,就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沈跃见得这二人眉来眼去的小动作,便嚷嚷着自己的牙都要酸掉了。 因为太子李仁并未到场,徐瑾之便成了所有人中最为年长的那一个,他自然不会跟着沈跃一般胡闹,而是具体问起了宋无忌考场里的事宜来。 之前两兄弟虽然闹过不快,可兄弟没有隔夜仇,又加之太子李仁从中调和,二人早就将之前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又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地坐在了一起。 “听得何太傅说,你竟压中了第一场的题?”一说起这个,就连徐瑾之都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宋无忌不想将赵如意也卷进来,就只得讪讪地笑了笑:“纯属运气罢了。” “只是运气么?听何太傅说,你可是连作了三篇文章,不会正好另外两场也中了吧?”徐瑾之就笑着调侃宋无忌。 而宋无忌则是偷偷地看了赵如意一眼。 其实他也想知道,赵如意会不会继续猜中接下来两场的试题。 第182章被何太傅告了(三更) 这件事不但宋无忌在关注着,何太傅也一样在关注着。 相对于徐瑾之等人的兴奋,年近六旬的何太傅却更为忧心。 宋无忌虽然是他的得意门徒,他也希望宋无忌在这一次的春闱中脱颖而出,到时候他这个先生也跟着面上有光。 可倘若有人提前走漏了试题,那整件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这至少就是一场科考舞弊案。 至少参加这一科的主副考官,就没有一个能脱离干系的。 可随着二月十二开始的第二场,和二月十五日开始的第三场的开考,何太傅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他没想到他最不想看到的事,竟真的发生了。 不待第三场考试结束,他便将此次春闱的主副考官全都告了,罪名自然是提前泄露考题,人为地影响科考的公平公正。 他的状纸一出,满朝哗然。 自高宗皇帝砍过一批科考舞弊的人后,大周已经多年没有发生过科场舞弊案了,没想到竟还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件事若是真的话,说不定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主副考官们更是人人自危,生怕又遇着了高宗年间的那场大祸。 可没想这件事,天顺帝又选择了留中不发,甚至还放出话来,让主副考官们继续安心阅卷,为国甄选栋梁之才。 这让大臣们不免猜测起来,是不是因为宁国公世子宋无忌也牵扯其中,所以皇上打算网开一面? 很快这样的流言就传遍了京城,让赵如意变得寝食难安起来。 尽管宋无忌曾不止一次地同她说不要紧,即便天塌下来都有他撑着,可赵如意还是觉得是自己给世子爷闯了祸,甚至让世子爷有了性命之忧。 因此,她医书也看不进去了,绣活也不想做了,整日就是跪坐在西次间的暖炕上,偷偷地擦眼泪。 为此,二儿和三儿不知劝过了她多少回,她表面上故作坚强,可暗地里却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若不是想帮世子爷赢那个叫卓卫的人,她又何必费尽心思地回想着自己上一世抄过些什么。 倘若她没有回想得起来,也不会给世子爷惹来这些祸端。 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怎么又一个人悄悄地抹起泪来了?”因为这件事,宋无忌这几日都忙着出门打听消息,并不在府中,因此当赵如意听到宋无忌的声音时就觉得有些意外。 看着赵如意脸庞上那还没来得急擦去的泪痕,宋无忌就有些心疼地道:“怎么又哭了?过不得半日你这眼睛又会肿得和桃一样。” 宋无忌的语气中半是嗔怨半是心疼,他在仔细打量了赵如意一阵后,就对着候在屋外的三儿喊道:“让周芮家的煮两个鸡蛋过来,给如意的眼睛消肿。” 赵如意一听,就连忙制止道:“周大娘说这些日子鸡蛋都涨到三文钱一个了,哪能就这么祸祸了。” “这怎么能叫祸祸了?就是一两银子一个,这钱咱们也得花!”没想宋无忌就很是霸道地同赵如意道,“你要是真心疼钱,平日里少流些眼泪就成,你不知道我看到你那红红肿肿的眼睛很是心疼么?” 宋无忌说完这些,却没听到屋外的三儿回话,也就有些不太高兴地喝道:“屋外到底有人没人?这差事到底有没有人当?” 候在屋檐下的三儿一听就连忙答话道:“有的有的,我这就去厨房里传话!” 说完,她就一溜烟地跑了。 宋无忌瞧着就冷哼道:“我越来越觉得使不动你身边的这几个丫鬟了,每次都要用吼的,她们才会动。而且最近怎么总是看到三儿在你身边当差,她那个姐姐二儿呢?跑哪躲懒去了?” “哪有!”赵如意一听就赶紧辩解道,“前段时间你给添福派了那么多活,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就把二儿使过去帮忙了。” “只是去帮忙么?”宋无忌听着直挑眉,“我怎么记着这两个人私下里好像有点什么?” 说完,他就故作沉思状。 赵如意听着就红着脸道:“如果郎有情妾有意,凑一对也未尝不可吧?如今添福不是已经做上管事了么,再过得两年也该到了婚配的年纪了吧?我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呀!” “好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宋无忌听着就笑道,“可别忘了,你自己都还没嫁作人妇呢,就这么热衷于给人牵红线,做红娘?” 赵如意听得先是一愣,随后看着宋无忌道:“世子爷也看了那西厢记?” “略微翻了翻吧!”宋无忌不好意思承认他将那些谈情说爱的杂书给赵如意之前都翻了一遍,里面有些桥段他至今回想起来都会有些面红耳赤,也不知道赵如意看了是什么感觉。 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谁都没有再提赵如意之前为什么会哭的事。 其实不用问,宋无忌心里也知道,赵如意是为什么哭。 虽然他之前也好奇赵如意到底是如何提前知晓今年的考题的。 毕竟赵如意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徐瑾之和沈跃他们几个,她也不认识什么人,就更别说去认识今年的主考官,而且还要说动人家冒着生命危险将考题告知她。 要知道自高宗年间处决过那桩大型的舞弊案后,几乎就没有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了。 因此,宋无忌便选择相信这只是一场巧合,他压下了心中的好奇,没有多问赵如意一句话。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如意才更觉得内疚。 不一会的功夫,三儿从厨房取了两枚剥了壳的水煮鸡蛋过来。 宋无忌将鸡蛋留了下来,却把人遣了出去。 除了赵如意,他还是不怎么习惯身边留人服侍。 他取了一枚鸡蛋在手心里把玩着,直到那鸡蛋不怎么烫人后,便让赵如意枕在了他的腿上,然后用鸡蛋轻轻地帮她揉搓着眼睛。 “以后不要再这么傻乎乎地哭了,我不是说过了么,哪怕天塌下来都有我替你撑着。”宋无忌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细细地开导着赵如意,“更何况这件事,皇上一直都没有下定论,而是让那些人抓紧时间阅卷贴榜,也就是说,一切都还没有我们预想的那么糟。” 第183章岂不赚大发了(四更) “世子爷是说,皇上没有打算追究这件事么?”赵如意就心存希冀地问。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宋无忌的手也轻轻柔柔的,很是规律地用鸡蛋在赵如意的眼眶上打着圈,“虽然大家都在猜测皇上接下来会怎么做,可从现阶段来看,皇上并没打算让这一场的考试作废。” 听得宋无忌这么一说,赵如意终于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你这些日子心绪都不高,害得我有许多有意思的事都没来得及跟你讲,”见赵如意不再像先前那般忧心忡忡,宋无忌就同她笑道,“你猜我在贡院里见着了谁?” 赵如意就想到了之前太子李仁说过他请了人在贡院里打理宋无忌的衣食起居,她便猜道:“是遇着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了吗?” 宋无忌却是摇了摇头:“你以为那个贡院是那么好进的么?即便是太子殿下想插人也插不进的,因此他也只能拜托原本就在贡院里的人来照顾我!” “那世子爷是遇着了谁?”如此一来,赵如意还真的猜不出来了。 “是金兀珠!”宋无忌就一脸‘我就知道你猜不着’的表情,“也不知道这小子用了什么神通,竟成了贡院里流动监考的人,因为他身边还跟着其他人,他在见到我后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挤眉弄眼。” “咦?世子爷不是说没有人能轻易混进贡院么,那这位瓦剌的小王爷又是如何做到的?”赵如意也跟着奇怪了起来。 宋无忌就耸了耸肩:“不知道,我去问金兀珠那小子,他竟然还跟我打起了马虎眼,说什么他是为了写一篇什么游记,才得了特许的,而且这些日子也没见他到国子监来了,真不知他干什么去了。” 在宋无忌的开导和安抚下,赵如意终于不再自怨自艾,而贡院外的墙上,也如期贴出了此次春闱一甲和二甲的红榜。 一甲榜,宋无忌自然是不敢想的。 他也就和赵如意往二甲榜上看去。 二甲第三十五名,宋无忌的名字赫然在列,可卓卫的名字却并不在皇榜之上。 陪着宋无忌一并去看榜的赵如意生怕是自己看漏了,也就将那皇榜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两三遍,莫说是卓卫的名字没有出现在皇榜上,那皇榜上连一个姓卓的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赵如意就很是意外地问宋无忌。 宋无忌也很是诧异。 那卓卫素有小神童之称,在国子监中也算是出类拔萃之辈,这样的人却落了榜,着实让人有些想不明白。 “哎,你瞧了那皇榜没?那宁国公世子竟然取中了!可同宁国公世子打赌的那位举人却不见了踪影!”正在宋无忌和赵如意都在暗自奇怪时,就听得人群中有人道。 “那位姓卓的举人也是运气背,我跟他是同一个考号的,考到第三场的时候,他突然病倒了,上吐下泻地被人给抬了出去!” “啊?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我还押了五两银子赌他赢呢!这岂不是打了水漂了。” “你这五两银子算什么,我们那还有人押了二十两的呢!谁都觉得这应该是个稳赚不赔的事,没想竟还会发生这档子事!” “哎哟,那些买宋世子赢的,岂不赚大发了!” “是啊,只可惜,买了宋世子赢的人不足十一,这次真正赚大发的是赌场才对!” “……” 听着这些人的你一言,我一语,赵如意就突然想起了宋无忌之前同她说过的话。 “世子爷,是不是赌场的那些人……”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宋无忌便用一个眼神制止了她。 宋无忌就压低了嗓音同她道:“此处人多嘴杂,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 赵如意便心领神会地噤了声。 出了这样的事,宋无忌和赵如意的情绪一下子就变得低沉了,就连宋无忌高中贡士所带来的喜悦也被冲淡了许多。 二人一回府,宋无忌就将陈风叫了过来,自从跟宁国府“和解”后,陈风便护着那孙御史一家回来了。 “你去东市里去找一找阿东,他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认识得多,看他能不能寻得一些卓卫的消息。”宋无忌就神色慎重地吩咐陈风道。 陈风应声而去。 赵如意却觉得奇怪了起来,为何在这件事上,世子爷好似如临大敌,反倒是之前有人说他涉嫌科场舞弊案时,他还没有这么紧张。 “此一事,彼一事,”宋无忌就同赵如意解释道,“春闱泄题那件事,皇上对上书的折子留中不发,看似未置一词,可态度却很是鲜明,也就是说皇上并不相信试题被泄。” “可卓卫这件事却不一样,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在同他打赌,但凡卓卫发生一点意外,都容易让人联想到是我做下的。”宋无忌也就道。 “可是这件事,难道不是赌坊的人做下的么?”赵如意就惊呼道,“怎么能赖到世子爷的头上?” “我们之所以觉得是赌坊的人做的,是因为我们知道自己没有做过,可我们如何让天下人也相信我们?”宋无忌就看着赵如意道。 赵如意一下子就被宋无忌问住了。 “所以这件事,我必须未雨绸缪,以免有人将脏水往我这泼时,我却无从应对。”宋无忌就很是慎重地道。 果然,过不得几天,京城里便流言四起。 流言的版本很多,可无外乎都是说宋无忌为了能赢卓卫,不但花重金买得试题,而且还让人对卓卫下毒手,让其不能顺利完成考试。 对此,宋无忌并没有替自己辩解,而是选择闭门不出,让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好在阿东那边并没有让宋无忌失望。 阿东一听闻是宋世子事,便二话没说地发动了他手下的那些小乞丐们四处去打听。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个小乞丐在西门守卫处打听到二月十六的时候,有个举子模样的人,被人连夜送出了城去。 一得到这个消息,宋无忌哪里还坐得住,也就赶紧去寻了那城门守卫。 第184章那卓举人呢?(五更) 据大周的法令,戌正必须关闭城门,没有重大军情事务,夜里是不准开启城门的。 可是话虽如此,但这城门到底开不开,听的却是守门将领的话,只要找他们打点打点,还是可以通融的。 “你们如何知道那夜被送出城的就是我要找的卓举人?”宋无忌就请了那叫李三的城门守卫喝酒。 “自然是听那些人自己说的!”这李三也不同宋无忌客气,见有人请客,他又叫了半只烤鸭下酒,吃得满嘴是油。 宋无忌也不同他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如果那些人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可还认得出他们?” “爷也太小看我们这些守门的人了,我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每天有多少人在城门出出进进的?全靠着这双眼睛!”李三就很是得意地冲着宋无忌挑了挑眉,“更何况那天正巧是个月圆之夜,而且我认出了其中一个就是赌坊里做打手的王麻子。” “你确定?”宋无忌一听到这就眯眼问。 “我骗你做什么?我和那王麻子是同乡,只因他比我长得壮实,所以能到赌坊里去当差,而我就只能守城门。”李三就用手捏了一块烤鸭塞到嘴里,有些忿忿地道。 宋无忌从他这话里多少听出了些许不满,便又叫店家拿了一坛金华酒,切了半碟卤肉过来。 李三就是个守城门的,别看他平时有时候会人五人六地对那些经过城门的人吆喝上一两声,可他心里很清楚,根本没有人瞧得起他们这些守门卒。 而他今日竟被人如此款待,自然是心存感激的,莫说是宋无忌问他的话,就算是没有问到的,他都恨不得掏心掏肺地说出来。 于是李三便将那晚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知了宋无忌。 宋无忌却是听得神情越发凝重了。 他一开始就猜测是赌坊的人做下的这件事,可当他的这个猜测被证实了之后,他的忧虑就比之前更甚了。 对方做这件事时,根本就不曾遮掩。 是他们对此根本不屑,还是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如果他们最终要甩锅到自己的头上,自己又该怎么办? “知道这件事的还有什么人?”宋无忌就黑了脸问李三,“还有那卓举人被那些人弄出城后又去了哪里?” “当天晚上和我一起当班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李三就回想道,“我只知道他们把人弄出城去了,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 “那卓举人呢?”宋无忌就握了拳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李三就耸了肩道。 宋无忌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二两碎银子拍在了李三跟前的酒桌上:“能不能想办法找那王麻子帮我打听那卓举人的下落?你也知道我和那卓举人正在打赌,他若有什么意外,我也很难脱身。” 堂堂宁国公世子在自己的面前非但不拿乔,让自己帮忙办事还给银子,李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样的好事,于是他将那些银子揣进了兜里,并满口同宋无忌应道:“宋世子放心,这件事我这就去办,不管问不问得到那卓举人的下落,我明天都会给您一个准信。” 说完,李三便让店小二将他没吃完的下酒菜用干荷叶包了,自己则提了那坛金坛酒,脚步虚浮地离开了。 “世子爷,这李三的话可信么?”陈风看着那李三离开的背影就很是不放心地问,“要不让阿飞跟着他吧,倘若有什么事我们也能早知道。” 宋无忌想了想后摇头道:“看他那样子不像是骗我的,既然他说明日定会给我回音,那我们就等到明日吧。” 到了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时,李三便带着那王麻子找到了宋无忌在东大街的宅子。 因为二人都是长着一脸凶相,陈风的那些兄弟们并不敢将二人放进院子,直到陈风闻讯迎了出来。 陈风是认得李三的,也就赶紧让人去内院通秉宋无忌。 可因为他们来得实在是太早了,宋无忌这会子还正抱着赵如意呼呼地睡着大觉。 值夜的婆子不敢大声喧哗,只好站在内室的窗外轻敲着窗棂道:“世子爷,外院的陈教头派人来传话,说有个叫李三的人找了过来。” 宋无忌睡得很沉,可赵如意却睡得很是警醒。 一听到李三这个名字,赵如意就想到了昨晚宋无忌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她就赶紧推了推身边的宋无忌:“世子爷,李三来了!” 没想宋无忌却是一个翻身,将赵如意抱在了怀里嘟囔:“来就来了,让我再睡一会。” “世子爷,不是你说的卓举人的事很要紧么?”赵如意就瞟了眼屋里的夜光自鸣钟,这才卯初而已,这也确实太早了。 “这样,先让厨房里给他们准备些吃食,来这么早想必都还没用过早饭,让陈教头帮着招待一下,我这就劝世子爷起床。”赵如意就只好先安排道。 那值夜的婆子得了话就赶紧退了出去,因为她知道在这屋里,如意姑娘的话比世子爷的还好使。 打发走了值夜的婆子,赵如意还得想法子将宋无忌弄醒。 这家伙,如今变得越发的黏人了,有时候竟然还会像个孩子一样同她撒娇。 果不其然,在赵如意催促着宋无忌起床的时候,他却哼哼唧唧地往赵如意的怀里的钻。 “快别闹了。”还好时近三月,已经转暖不少,即便只披着一件外衣赵如意也不觉得冷,她柔声劝着宋无忌道,“世子爷,正事要紧。” 宋无忌又怎么会不知道正事要紧,他只是多少有些起床气,更嫌那李三是个没眼色的,扰人好梦。 只是在和赵如意这么胡闹过一阵后,他的心情也跟着变好了不少。 待他更衣洗漱去了前院后,李三和王麻子也正好用完了早饭,正由陈风陪坐在前院的一棵青杏树下闲聊。 见宋无忌出现了,李三赶紧带着王麻子站了起来,老远就同宋无忌躬身作揖:“世子爷,你昨日所问之事正是我这位同乡办的,您想知道什么,都直接问他好了。” 第185章谁都别想开脱(一更) 那王麻子长得和李三差不多年纪,只是身形比李三高大了许多,一张脸坑坑洼洼的,看上去很是凶神恶煞。 可这样的一个人在宋无忌的跟前却露着怯,他总低垂着眼,并不敢抬头。 宋无忌也没同他提及那么许多,而是直接问起了卓卫的下落。 那王麻子的眼中就闪过了一丝慌乱,并且看向了他身边的李三。 李三一见他那模样便道:“你看我干什么?有什么话你直接和宋世子说好了,反正我还是那句话,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你要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出了什么事,那就都是你自己一个扛了!” 宋无忌一听,便知那李三话里有话。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神情淡淡地看向了王麻子。 那王麻子显然还在犹豫。 李三就在一旁急道:“那卓卫可是个有功名的人,你们竟然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将他给害了,还是你觉得这事做得滴水不漏?” “什么?”宋无忌听得这话拍着案几就吼了起来,“卓卫竟然被你们害了?你们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没……没有……”听得宋无忌这么一吼,王麻子也变得紧张起来,他连忙慌慌张张地解释道,“我们以为那卓举人没气了,便让我们几个将他拉出城外去埋了,可后来我发现他还没死,就找了个地方把他藏了起来。” “那现在他人在哪?”如此人命关天的事,宋无忌哪里还坐得住,他几乎就跳了起来。 “在城外……不过他的情况很是不好……我也不知道他还能熬多久……”王麻子就哆嗦着道,“我也知道这是伤天害理的事,可我也是没有办法……这些天我也很是害怕……” 宋无忌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会来得这么早了。 “行了,这些稍后再说吧!”宋无忌就在屋里踱步道,“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卓卫,他现在缺医少药的,也不知道能挺多久!倘若他有了什么意外,咱们这个屋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开脱!” 李三和那王麻子知道宋无忌这不是在耸人听闻,也就瞬时都变了脸色。 宋无忌一边叫人准备马车,自己则回了内院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然后同赵如意道:“有卓卫的下落了,可他的情况不太好,你带上药箱跟我一道去吧!” 赵如意就赶紧换了一身小厮的衣裳,背上药箱,跟着宋无忌出了门。 王麻子没有钱,他只好将卓卫藏在城外的一个破草棚里,在不当差的时候偷偷地送些吃食过去。 那卓卫也是命大,如此缺衣少食之下,他全凭一口心气吊着,竟没有断气。 当赵如意看到那个躺在稻草堆里,一身污秽的卓卫时,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现在的样子竟是连乞丐都不如。 卓卫的神智并不清楚,一直都是晕晕乎乎的,他偶尔也会睁开眼,只是眼神很是涣散。 赵如意学医的时间不长,也只替人看过头疼脑热的小病,卓卫这个样子,她还真不敢下手。 好在师父许岚曾给过她一瓶“续命丹”,并嘱咐她在情况危急的时候可让病人含服。 她便赶紧取出一丸来,让人帮着扳开了卓卫的嘴,放到了他的舌下。 “不能让他再这么呆着了,咱们得想办法把他弄回城去。”赵如意就打量了眼四面透风的破旧草棚,好在是天气暖和了,要不然卓卫恐怕早就冻死在这了。 没想宋无忌却是摇头。 “城里因为我和他下赌约的事正闹得纷纷扬扬,这个带他回去太引人注目,万一再让赌坊的人发现他并没有死,恐怕连王麻子都会有性命之忧。”宋无忌同众人分析着利害,“为今之计,只能先将他送去我的田庄上将养着。至于你们两个……” 宋无忌就打量了一眼李三和王麻子,继续道:“这段时间最好也不要回去当差了。” 李三和王麻子便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才道:“我们两的差事都是好不容易才谋来的,这要不去当差,恐怕这差事就会保不住了呀!” “可如果你们回去继续当差的话,很可能会性命不保。”没想宋无忌却幽幽地说了这么一句,听得李三和王麻子均是后劲一凉。 可李三还是心怀侥幸地笑道:“这王麻子是惹上了事,需要要躲上一躲,可我一个守门的,与此事本不相干,为何也要躲?” “你还知道你是守门的?”宋无忌就冷哼道,“夜里擅开城门本就是失职,他们半夜三更将一个举人运出了城,你们却不闻不问更是罪加一等!你现在还不赶紧将功折罪,等到上头真正追究下来时,你还真道自己能躲得过去?” 李三一听,就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言语。 “他们连有功名的举人都敢害,就更别说你们两个了。”宋无忌看着躺在那的卓卫,心里很是后悔当初同他定下的赌约,若不是自己当时的一时冲动,也不会惹出后面这么多事来。 李三和王麻子自然知道宋无忌这不是在耸人听闻,他们二人便不约而同地跪在了宋无忌的跟前求收留。 宋无忌想着收一个也是收,收两个也是收,也就让他们二人给陈风当帮手,先将那卓卫弄上了马车,然后驾着马车去了宋无忌在大兴的田庄。 这大兴的田庄也是徐氏当年的陪嫁,和东大街上的那些铺子一样,每年都有可观的收益。 而田庄上的人都是徐氏当年的陪房,对宋无忌那都是忠心耿耿。 因此,当宋无忌带着人突然造访田庄时,田庄的总管事曹顺就亲自迎了出来。 他先是将众人都安置了下来,又派人把浑身脏兮兮的卓卫拾掇了出来。 赵如意瞧着卓卫的情况并不太好,便拜托陈风拿了宋无忌的贴子去太医院请许岚。 而宋无忌这边也得了空,问起了李三和王麻子事情的前因后果来。 王麻子也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也就跟宋无忌一五一十地说道了起来。 第186章脏水往您身上泼(二更) 原来自宋无忌和那卓卫在春熙楼里定了赌约的事传开后,京城最大的长胜赌坊就开了盘口,让大家猜输赢。 当大家下注的结果一边倒时,长胜赌坊的东家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 因为依照他们往年的操作,只要花银子买通了最被看好的那几位,让他们出点“意外”不能顺利参加春闱考试,赌坊便能明正言顺地吞掉那些下注他们会高中的那笔钱。 没想到那卓卫竟是个不识实务的。 长胜赌坊都已经出到八百两银子的高价了,这要换成一般人,有举人的功名在身,再拿着这笔钱回乡买田置业,三年后再来考,那就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卓卫却是个认死理的,轴得不管长胜赌坊的人怎么劝,他也丝毫不肯妥协让步,还扬言要去顺天府状告长胜赌坊。 那长胜赌坊在这京城里能长盛不衰,那也有背景有靠山的。 见那卓卫油盐不进,一场本可赚个盆满钵满的买卖要打了水漂,长胜赌坊的人就只好剑走偏锋了。 既然卓卫自己不配合,他们便买通了贡院里的差役,偷偷地在卓卫的饮食里做了手脚。 卓卫的干粮是自己带进去的,可每天要喝的水,却是贡院里提供的,那被收买的差役便趁着卓卫不注意的时候,往他的喝的水里下了泻药,让他在第三场刚开始的时候就上吐下泻的,根本没有办法继续再考。 而且考场里也有考场里的规矩,近万名举人聚在一起考试,为防止传染了他人,一旦发现有人犯病那便会被带离考场隔离。 长胜赌坊的人算准了时间,故意让那卓卫半夜三更“发病”,然后把人抬出了考场。 那长胜赌坊的东家在打算走这一步棋的时候就没打算让卓卫继续活着,因为他们也担心那卓卫缓过劲来会回过头来收拾他们。 倒不是因为他们真怕那卓卫,而是怕他到时候闹出的动静太大,不好收场。 因此,他们也就一不做不二休,干脆将他勒死了再说。 只是这等毁尸灭迹的隐秘事原本也轮不到王麻子来做,只是原本被安排做此事的那人急着去会他的姘头,想着这人已死,不过就是去找个地方埋了,谁埋不都一样? 差事这才落到了王麻子的头上。 也是那卓卫命不该绝。 就在王麻子半夜三更壮着胆子在城外挖坑准备埋人的时候,那卓卫竟然回了一口气。 吓了个半死的王麻子这才知道卓卫并没有死。 别看王麻子生得五大三粗一脸凶相,可他对天地鬼神还是有所敬畏。 活人他肯定是不敢埋的,因此他只好另外寻了个地方将那卓卫藏了起来,在得了空的时候送些吃食过去。 只是这事,他也做得惴惴不安,生怕被赌坊里的人发现。 好在托他办事的人也只过问了一嗓子,他含糊着应了,便没有人再提及此事。 可王麻子的内心多少还是不安的,正巧那天李三带了酒菜去找他,借着酒劲,他才敢把压在心中多日的话给抖了出来。 虽然一早就知道赌坊里的那些人不是善茬,但宋无忌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办起事来竟敢如此无法无天。 “他们也不怕有朝一日朝廷查访下来脱不了身么?”宋无忌就很是愤恨地道。 那王麻子就战战兢兢地看了宋无忌一眼,道:“咱们东家说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那卓举人是同世子您打赌才出的事,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就把脏水往您身上泼就行了,怎么着也查不到咱们赌坊头上的。” 宋无忌没想到那长胜赌坊竟然还存了这样的龌龊心思,如此一来他就更不能让他们如愿了。 “你们先在我这田庄里安安心心地住着,倘若我真有被人诬陷的那一天,你们便都是我的人证!”宋无忌就有些面色不虞地交代李三和王麻子。 这二人正是自身难保的时候,竟然有人愿意收留他们,他们自是求之不得,因此也就满口应下了此事。 陈风那边快马加鞭地进了城,在太医院请到了许岚后,又火急火燎地将他送到了田庄。 在听闻许岚到了后,一直守在卓卫身边的赵如意赶紧迎了出去,在以师徒之力相见过后,赵如意便跟在许岚的身边,低声地介绍着卓卫的病情。 听着赵如意的介绍,许岚不禁在心里暗暗地点头。 他不得不承认,赵如意这丫头很有学医的天赋。 她虽然入行的时间不长,却胜在胆大心细,会将自己每次“望、闻、问、切”到的病症详细记录在病案上,不过才小半年的功夫,就已经整理记录了出大半本,而且遇到她没有把握的病症,要么自行查阅医书,要么就想着法的询问他这个师父,很少有冒进的时候。 正是这样的虚心向学和循序渐进,许岚明显感觉到了赵如意的迅速成长。 因此他这一路都是细细地倾听着赵如意所说的话,对卓卫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后,再给卓卫把脉时,便发现赵如意之前诊断得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得知赵如意已经给卓卫喂过了“续命丸”,许岚这边也就不急着给卓卫开方子,反倒是笑着问赵如意,她想怎么用药。 赵如意先是一愣,随即也就明白了师父这是在考校她。 她也就在心里仔细斟酌了一番,然后提笔写下一张字迹娟秀的药方来,待得墨迹半干之后,这才递给了许岚。 许岚接过那半干的药方就看了起来。 赵如意写的方子四平八稳,基本让人挑不出错。 可许岚却是以用药大胆著称的。 只见他提起了笔,在赵如意开的方子上涂添了几笔,然后道:“用药不用太过追求四平八稳,那样虽然不容易出错,却也可能因为药的剂量不够,影响到治疗的效果,反倒延误了病人的病情。” “可是有时候剂量过度也会引起反作用呀!”赵如意就有些担忧地道。 “只要不是砒霜一类的剧毒之物,并不会马上就要人性命的,”许岚却是同赵如意笑道,“你没见着宋世子吃错了几年的药,也不过如此么?所以你不过在此事上太过谨慎,反倒让自己束手束脚的。” 赵如意听着就很是受教,然后赶紧让人拿着方子去抓药熬药。 第187章春燕不要做逃奴(三更) 既然知道有人诚心想同自己过不去,宋无忌也就多了一份警觉之心。 为了保护好卓卫等人的行踪,他也知道自己不可在外逗留太久。 因此在将他们三人安置妥善后,宋无忌便让陈风驾着车,带着他和赵如意回城,许岚自然也跟着他们一道离开。 因为不想让人对他这大半日的行踪生疑,他还特意带着赵如意去丰台转了一圈,不惜高价买了两盆墨菊回了府。 这二月底三月初,本不是墨菊开花的时候,只是不知道那花农是用了什么法子竟让这两盆墨菊都结上了花骨朵,那含苞待放的模样,让那养花的郑老婆子很是稀罕,更是再三同赵如意保证,她一定会将这两盆墨菊养好的。 郑老婆子的话,赵如意一点都不怀疑。 自从他们搬至东大街的这两个多月来,院子里变化真是每天都看得到,当然首先这得益于之前那位善于营造的工部郎中,将这宅子打造得如花园一样美丽,再者就都是郑老婆子的功劳。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这院子里原本光秃秃的树丫子都染上了鹅黄新绿,特别是西厢房前的那个紫藤架,上面已经结满了紫藤花穗,一串又一串地挂在枝条上,让人充满了期待。 郑老婆子有时候看着这个充满了生机宅院,也会坐在院子里感叹:“又要到三月三了,老夫人在世的时候,每年都会举办赏春宴,那时候还真是热闹呀!” 听着这话的赵如意也就心里一动。 最近世子爷遇着了不少不顺心的事,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过了会试的人,再加之他们乔迁至此,之前是忙着过年,过年后又忙着世子爷参加春闱的事,竟忘了将世子爷的那些好友请到府上来热闹热闹一番。 如此看来,这三月三倒是个好机会。 赵如意便找了个机会同宋无忌说了这事。 京中的谣言并没有因为宋无忌的高中而平息,只是因为他不想让赵如意跟着一块担心,便没有将实情告知于她。 在听闻赵如意想办春宴,他自然不会回绝,只是有些担心地道:“如此一来,会不会让你太过辛苦?” 赵如意便笑着摇头:“不过是请大家过来喝个酒吃个饭,厨房里有周大娘,院子里还有这么多人,又怎么会劳累到我?” 宋无忌瞧着她那兴致满满的样子,也就欣然同意了这件事。 赵如意这边也就为春宴的事积极准备了起来,订什么菜,配什么酒,要不要请人来唱堂会……都需要她一一操心过问。 可不料,春燕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找上了门。 原来,在同宋无忌“言和”后,宋长盛还没有出正月十五便返回了神机营,春燕虽未坐上姨娘的位置,可作为国公爷的心头好,到底比薛氏屋里的那几个通房丫鬟显得硬气多了,薛氏每天也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也从不让她到自己的跟前来立什么规矩。 就在春燕以为那薛氏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时候,没想那薛氏竟然以私通管事的罪名,将春燕从宁国府里赶了出去。 春燕自是不服,可整个宁国府里都是薛氏的人,根本就没有人敢站出来替春燕说一句话。 春燕知道这是薛氏想想趁着国公爷不在家的时候赶自己走,她又岂会让那薛氏如愿? 因此她也就在宁国府前闹了起来,反正薛氏的脸面比她的重要多了。 春燕这么一闹,自然就有了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不一会的功夫,一个穿着绿衫做着丫鬟打扮的女子就从宁国府的角门里跑了出来,拖起了在那撒泼打诨的春燕,并往她怀里塞了个包袱悄声道:“姑娘可别再闹了,你别忘了,你还有卖身契在夫人的手里捏着呢,现在夫人放你走就赶紧走吧!难不成你还想让夫人在一气之下将你卖到勾栏里去?” 春燕瞧着这绿衫丫鬟有几分面生,可说的话却是提醒了她。 薛氏明明还捏着自己的卖身契,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放自己走掉? 春燕就越想越不对劲。 可那绿衫丫鬟却催促着春燕:“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做丫鬟的在府里都是人微言轻,帮不上姐姐的忙,可这包袱里有一些姐妹们凑出来的碎银子,给姐姐当盘缠用的!只求姐姐也体谅体谅我们这些下头的人也当差不易,不要再在此处闹了。” 说着,春燕就被那绿衫丫鬟连拖带哄地劝离了宁国府。 待春燕离了那宁国府一两里地后,却突然听得路边有人在闲聊,说起某府里抓回了几个逃奴,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是先打一顿再说。 逃奴?! 那些人说的前因后果,春燕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反倒是“逃奴”这两个字很是清晰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她也终于明白薛氏为什么会“放”她走了。 自从爬了国公爷的床后,春燕便知道薛氏绝容不下她,不管薛氏是将她发卖了还是将她配了人,到时候都不好同国公爷交代。 可如果是她自己跑了,所有的事情就都会变得不一样。 更何况那薛氏还诬陷自己和府里的管事私通! 自己倘若真这么走了,那还真就坐实了“逃奴”的罪名,到时候都轮不到薛氏,国公爷就铁定不会饶了自己。 春燕就越想越慌,可放眼整个京城,能够帮她解开这个困局的人貌似就只有宁国公世子宋无忌了,因此她便抱着自己的包袱直接找了过来。 她一见到赵如意,便抹着泪跪了下来,并不断地磕着头:“如意姑娘,这一次你一定要救救我呀!” 在赵如意的心里,就从来不觉得春燕是个好人,特别以前她还总是跑到夕照堂去挑事,就对她难生欢喜。 只是她又素知那薛氏的为人,深知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春燕也不会求到世子爷的跟前来。 因此她只得先稳住那春燕道:“此事我也做不得主,容我先去禀告世子爷,该如何定夺,自由世子爷拿主意!” 听了这话,春燕对着赵如意又是一阵狂磕头,因为她知道只要赵如意没有赶她走,就至少证明这事有了一半的希望。 第188章投名状(四更) 前段时间在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泄题事件并没有因为宋无忌考中了贡士而有所平息,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 加之卓卫在春闱之后突然没了踪影,就有人借着这股风故意用阴谋论往宋无忌的身上引,想让人觉得宋无忌就是一个为了赢得赌局而不择手段的人。 一开始,他以为这些都是长胜赌坊的人放出的风声,可到后来他才发现宋无忧竟然也混在那些人里煽风点火。 宋无忌从小就不喜欢宋无忧。 而且以他对宋无忧的了解,一个平日里只知吃喝玩乐的人竟然也横插了一脚,不得不说这身后定有薛氏的身影。 也就是说,最近薛氏一定是又“闲”了下来,竟再一次盯上了他! 一想到这,宋无忌就觉得有些头疼。 他原本以为那薛氏会吃一堑长一智,在历经了孙御史的弹劾事件后会有所收敛,不曾想她却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还有那个春燕,虽没想过她有抗衡薛氏的能力,可至少也应该能搅得薛氏心烦不已吧? 可眼下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如果真是这样,他就得另想法子来牵制薛氏,至少不能让那边府里的母子两再这么为所欲为下去。 因此,听得赵如意说春燕上门来寻求帮助时,宋无忌便眉角一挑:看来这个春燕还不是太蠢。 宋无忌便让赵如意将人带到书房来见他。 春燕听闻世子爷愿意见她,自是感激涕零,一进书房,她就跪了下来,膝行直宋无忌的跟前并磕着头道:“春燕知道以前做了许多对不起世子爷的事,所幸世子爷福大命大并无大碍,还请世子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春燕以前的种种。” 屋里很是安静,静得只听到宋无忌用茶盅盖轻撇茶沫时发出的轻微碰瓷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春燕,并没有做声。 因为他也在思量,这春燕到底值不值得帮。 春燕见宋无忌没有吭声,便把心一横,道:“春燕是个心无大志之人,只是不想一辈子做丫鬟将来年纪大了随便配个小厮而已,姨娘的位置不敢想,只求能过上吃穿不愁的日子而已。若国公爷没有瞧上我也就罢了,可明明春燕入了国公爷的眼,夫人却容不下我,还使用这样的手段逼得春燕我走投无路,春燕也是为了活命才来求世子爷的,因为春燕实在不想被人当成逃奴抓回去,然后死的不明不白!” 听得春燕这么一说,宋无忌的嘴角也就有了笑意。 他便放了手中的茶盅,一脸玩味地看着春燕道:“我不是不能帮你,只是你得告诉我,我若帮了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春燕也就一愣。 的确,如果自己什么好处都给不了世子爷,世子爷也没有要帮自己的理由。 想着这些年,夫人薛氏一直都在针对着世子爷,春燕便壮着胆子道:“世子爷若是愿帮春燕,春燕便向世子爷投诚,从今以后帮世子爷牵制国公夫人!” 宋无忌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 难怪府里那么多丫鬟,也就春燕在那薛氏的眼皮子底下得了手。 “此事空口无凭,你得给我写一份投名状!”宋无忌就示意身边的赵如意帮着摊纸研墨。 春燕听着脸上就犯了难色。 “怎么?不愿意?”宋无忌就挑眉道。 “不,不,不,”春燕就连连摇头道,“实在是春燕不识字,也不知道如何写字,更不知道该如何写这投名状!” “这个好办!”听得春燕是因为这个原因而面露难色时,宋无忌的脸上再次恢复了笑,他冲着赵如意柔声道:“我说,你写,然后让她按指印!” 赵如意便点了点头,就从宋无忌的笔架上取下一支狼尾小楷,沾上了墨,然后听着宋无忌所说的话,在之前就铺好的纸上奋笔疾书了起来。 赵如意今日着了一件粉色大袖对襟罗纱春衫,头上则很是随意地戴着一个珍珠发箍,除此之外身上便再无妆饰之物,可就是这样的她,站在初春早晨的阳光里,竟会像珍珠一样发出一层莹白的光,让人瞧着就挪不开眼睛。 一直跪在地上的春燕瞧着,就莫名地心生羡慕。 也是第一次觉得赵如意和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人不一样,在赵如意的身上,好似真的有那种大家闺秀的气度。 她跟世子爷站在一块,就好似那金童玉女一般的相配。 宋无忌所念的话并不长,写下来也不过寥寥几十个字而已,赵如意在落笔之后用金粉吸干了纸上的余墨,先是拿给宋无忌过目了之后,这才递到了春燕的跟前。 因为知道春燕不识字,赵如意便点着那些字,一个一个地读给了春燕听。 待她读完后,便取来了宋无忌平日里题诗作画时所用的红色印泥同春燕道:“你若觉得无异议,便在这张纸上按下指印好了。” 之前瞧着赵如意写字的模样,春燕就已经自行惭愧了,而现在看着她写出来的娟秀字迹,她更是自叹不如。 若说之前她对赵如意是心存不满,觉得她只是运气好,合了世子爷的眼缘,现在却是输得心服口服。 也难怪世子爷会瞧中了赵如意! 春燕就在心里感叹着,就冲着她这一份修养和气度,这京城里许多豪门富户家的女儿都是比不上的。 不说远了,至少薛家那对引以为傲的姐妹花薛安安和薛燕燕就逊色太多。 可感慨归感慨,春燕的手上却并未停歇,因为担心世子爷会反悔,她将自己十个手指都一一沾上印泥摁在了那张投名状上。 宋无忌拿着那份摁了手印的投名状也就很是满意地点了头。 因为他知道春燕并不是个老实安分的人,自己手里有了这个,至少能让她心生一些忌惮,做事更加会三思而后行。 随后他又当着春燕的面,让赵如意将这一份投名状收好,然后就替春燕分析起她当前的困境,她又该如何破局,以及今后该如何应对薛氏的各种刁难。 第189章告状(五更) 最熟悉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宋无忌在宁国府与那薛氏明争暗斗了多年,自然很是清楚那薛氏的能耐和段位。 “既然她趁着国公爷不在府里的时候将你赶出了府,你这个时候就算死乞白赖地回去,也得不了什么好!”宋无忌就同春燕分析道,“不如这样,你去神机营找国公爷!由国公爷替你作证,将来不管薛氏她找何种借口,也只会让国公爷看清她伪善的真面目。” “可是神机营和京城相隔这么远,我一个人又如何过去?而且……而且……”春燕就有些犹豫道。 “而且什么?”宋无忌不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有什么不妥,毕竟军营之中很是苦闷,倘若春燕能住到神机营附近的村庄里去,他就不信他那个爹还能绷得住。 因为想要独吞宁国府的家业,薛氏这些年一直防着府里有其他的庶子女出生,光宋无忌知道的就有两个通房丫头,是被薛氏逼着喝了堕胎的汤药后逐出府的。 春燕若是能利用这个机会,替宋长盛生下一儿半女,老来得子的宋长盛肯定会更偏爱年轻娇嫩的春燕,他就不信那徐娘半老的薛氏还能像如今这般嚣张。 而春燕也想着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横竖都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她也就同宋无忌实话实说道:“是那薛氏,她在府里诬蔑我与夏管事的私通……” 事到如今,春燕也变得无所忌惮,更不愿意再称那薛氏为夫人了。 “夏管事?”因为没管过宁国府里的事,宋无忌对宁国府的这些管事们并不熟悉,但他没想到薛氏竟会如此下作,“既是如此,那就更好办了,我就不信但就你一人为此事发愁,那夏管事却还能置身事外,既然那薛氏诬陷你们二人,那你们二人便结伴去往神机营,去求国公爷替你们做主!” 说完,他便在春燕的耳边,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嘱咐了一遍,第二天更是寻来了那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夏管事交代了一番,然后就派人悄悄地将他们二人送往了神机营。 薛氏这边将春燕赶出宁国府后,并未急着给那宋长盛报信,因为在薛氏的计划中,做戏就得做全套,既然那春燕私通了府里的管事,现下里二人私奔了,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等过一段时间,再派人将这二人抓回来,就算那宋长盛再怎么中意这个叫春燕的丫鬟,也不会再留着她了。 可让薛氏没想到的是,正是她的这个如意算盘,却给春燕他们争取了时间。 宋无忌的人将春燕和那夏管事送到神机营后,便在附近的村子里为那春燕租下了一个农家小院,待一切都安置妥当后,这才让那夏管事去神机营里寻了宋长盛出来。 为了显得一路风尘仆仆,春燕并没有怎么收拾自己,不管是脸上还是发丝上,都沾有不少尘土。 宋长盛一看,就心疼起来:“你怎么寻了过来?是不是夫人在府里给你气受了?” 而一见到宋长盛,春燕那满肚子的委屈瞬间就化成了豆大的眼泪,和着脸上的尘土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 “因为我怕自己不寻来,这辈子就都没有机会再见国公爷了。”春燕这些年跟在严嬷嬷的身边,自然是瞧见过薛氏同宋长盛撒娇的模样,因此她也就依葫芦画瓢,甚至比那薛氏显得更娇柔几分。 果然,这一招让宋长盛无比的受用,让他顾不得身边还有人,就替那春燕擦起了眼泪。 “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宋长盛就抱着春燕道。 春燕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冲着那夏管事递了个眼色后,便靠在了宋长盛的肩头“嘤嘤”地哭了起来,那夏管事就趁机扑通跪了下来,也开始哭诉道:“国公爷,我们这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这才寻了过来,想求您说句公道话。小的是在外院回事处当差的,平日里根本不曾踏足后院,也没有机会去。” “前几日,夫人说她得了一棵花树,一时找不到人手送到后院,就让我搭把手,我当时也没多想,就跟着一群婆子把那花树送到了后院,可谁知放下花树后,那些婆子一哄而散,我正在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就涌进来一群拿着棍棒的人,非说我同这位春燕姑娘私通。” 那夏管事说得也是声泪俱下。 “天地良心啊,那个时候我连这位春燕姑娘的模样都没瞧见过,连她长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就这样被人押到了夫人跟前。” “我原本还想替自己辩解一番,可岂料夫人却二话不说地将我们都赶出了府,还说什么要成全我们有情人……国公爷,我虽不是家生子,可也是在府里当差多年的老人了,我家里上有老母要奉养,下有幼儿要哺育,靠的都是我在府里当差赚的那点微薄的工钱,我哪里又敢生出这么多的花花心肠?” “我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要闹这么一出,可她这是要断了我们一家人的生计呀!” “春燕姑娘说,就算死也要死个清清白白,我们这才一路寻了过来,求国公爷为我们做主啊!夫人她不能这样无中生有,更不能就这样冤枉人呀!” 说着说着,那夏管事脸上的泪竟然比春燕脸上的还要多。 宋长盛一见到春燕就知道定是那薛氏又在府里出幺蛾子,可他没想到她这么大胆,竟做起了诬陷的勾当。 想着自己以前,只要稍微对哪个丫鬟和颜悦色一点,薛氏便会想尽各种理由将人打发出府,可那时的她至少还懂得遮掩。 如今倒好,自从她哥同内务府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后,她就越发不懂得收敛了,三天两头总惹祸不说,就连面目都好似变得可憎了。 “好,好,好!”宋长盛听着就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就撸着袖子要回京城去找那薛氏算账。 第190章他们不重要(一更) 若是依照那春燕的性子,她自是巴不得国公爷替她出面去教训那薛氏,替自己解恨。 可春燕到底还是记得来之前,宋无忌的特别嘱咐。 一定要拦住一时冲动的国公爷,千万不能让他回京去与薛氏对质。 因为这个时候的她,手里的筹码太少,而那薛氏又早摸透了国公爷的性子,不过是花言巧语几句的功夫,就能让她满盘皆输。 因此春燕并不敢大意,她也就缠住了宋长盛哭道:“不值当,国公爷,不值当呀!春燕一早就说过,从不敢奢求太多,只要能陪侍在国公爷的身边就心满意足!既然夫人将春燕赶了出来,春燕也不想回去了,还不如住粗茶淡饭地住在此处,至少还能每日与国公爷相见呀!” 春燕说得很是情深义重,宋长盛自然就听得很动容。 而且春燕那话里的意思,也让他听得很是动心。 这神机营可比金吾卫难熬多了,整天只能听他们那些人说些荤段子,却丝毫没有宣泄的办法。 这营地周围倒是有几家暗娼,可他却嫌脏,一次都没去过。 倘若春燕就在这里住下,不正好替他解了忧么? 宋长盛越想越觉得好。 而且他也想知道,薛氏会怎么同自己解释此事。 因此宋长盛留下了春燕并将那夏管事打发了回去,只不过他特意叮嘱了那夏管事,让他这段时间找个地方躲起来,不必露面,而工钱,也不会少他一文。 不用上工,可工钱照拿,那夏管事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遇着这样的好事,自是对宋长盛感恩戴德了一番后离去。 春燕就在租下的小院里住了下来,而宋长盛每日都会抽空去看她,两人就过起了新婚夫妻般的生活。 受宋无忌之托,护送春燕他们去神机营的人见了,也就悄悄回了京城复了命。 宋无忌见自己的计策见了效,也就将其放置到了一边,专心应对起赵如意为他精心准备的赏春宴。 京城里趁着三月三办春宴的人家很多,邀请的也都是各府的夫人、太太、奶奶和小姐。 宋无忌尚未娶亲,虽然他很是看重赵如意,可以如今赵如意的身份,那些些贵妇们也不会接纳她,因此也没必要去自讨那份无趣。 好在平日里与他来往得多的几个兄弟也没有娶亲。 平日里在各自府里闹腾,多少还要受到长辈的管束,可到了宋无忌这,便让他们觉得无所忌惮,欣然而往。 因为宴请的帖子是宋无忌下的,除了之前见过的徐瑾之和沈跃,赵如意认得的人并不多,反倒是添福比她更派得上用场。 只见添福守在了大门处,到府的每一个人他都叫得上名来,左一个爷右一个爷的,将众人都伺候得很是服帖。 宋无忌瞧着也就同赵如意笑道:“把这小子安排在回事处还真是安排对了,他原本就跟着我在外面跑得多,认得的人也多。” “可我却不认得几个。”赵如意却有些失望地道。 她刚才跟着添福的吆喝声,想尽量记住谁是谁家的公子,谁又是谁家的少爷,可这些人的年纪相仿,穿的又都是京城最时兴样式的衣裳,即便她很是用心,也没能记住几个。 宋无忌就颇有私心地安抚她道:“你记着这些做什么?将来你要打交道的都是他们各家的女眷,他们几个记不记住不重要!” 真的是这样吗? 赵如意就表示怀疑。 可宋无忌还同挤眉弄眼,仿佛在说:“信我吧,不会错。” 一想着自己留在这也没有用武之地,赵如意便叹了一声:“我还是去厨房里盯着吧,府里第一次办这样的大宴,可别出了什么纰漏才好。” 看着赵如意有些气鼓鼓的背影,宋无忌就笑着摇了头。 宋无忌大宴宾客,徐瑾之和沈跃必然是座上宾,就连金兀珠也被请来了凑热闹。 为了让大家更好地赏花宴酒,赵如意特意把宴桌摆在了紫藤架下,映着这满园姹紫嫣红的春色,自有一番风味。 即便像沈跃这样不是第一次造访此处宅院的人,都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 想着若是他们名下也有上这么一处宅院,自然也是愿意搬出来单住的。 在将宋无忌调侃了一番后,众人都各自落座,不免就聊起京城里的时事热点来。 这段时间京城里最热门的事,不过是宋无忌考中了贡士,以及那卓举人莫名消失的事。 可这两件事都与宋无忌有关,就算有人有心,也不好就这样问出来,只是有人旁敲侧击地问起他参加春闱考试可有秘诀,也问他打不打算参加四月二十一日在金銮殿上举行的殿试。 “既然已经考过了春闱,殿试不管怎么样都想去试上一试的。”宋无忌就同众人笑道,“我知道你们想问我什么,无外乎就是想从我这打听我有没有收买考官买题!” 说着,他就打量了一圈众人的脸色,果不其然就有人露出了讪讪地神色。 “如果我说没有,你们信么?”宋无忌继续笑道,“朝廷是在二月初七才公布了这一届恩科的主考名单,可我却是一月的时候将文章拿给何太傅去批阅的,难道你们认为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提前那么久就知道了几位主考的名单么?” “既然我能未卜先知到谁会是主考官,那么我未卜先知出这一场恩科的考题,也不足为奇吧?”说完这话,宋无忌就再一次看向了众人。 这一次,还真将众人问了个哑口无言,甚至还有人觉得宋无忌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那卓举人那事呢?”就有人趁热打铁道,“卓举人那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这就更与我无关了。”没想宋无忌一点都没避讳,“我与他不过是有个赌约,可我们双方并没有约定若是输掉这场赌约会怎么样,当时我会应战,也不过是一时在气头上,真要是输给卓卫这个从小便有‘神童’之称的人,我想,我也没有什么丢脸的地方吧?” “反倒是后来的那些纷纷扰扰,可都是长胜赌坊的人闹出来的,与我何干?”宋无忌就同人说笑着,然后在说笑声中让人上了酒菜,继续和他请来的这些人推杯置盏。 第191章有时候就是这么凑巧(二更) 自从那天赵如意说想办一场春宴时,宋无忌最先想到的是在这京城中有哪些女眷可以相邀。 可后来却发现他若是将人邀来,能替自己出面招待她们的也只有赵如意而已。 而现在,赵如意的身份尴尬。 那些天生的贵女们自然不会与她交心。 恐怕只有等到自己有所建树,并且为如意挣回诰命之后,才能让她妻凭夫荣。 因此,他这才放弃了最初的打算,而请了眼下这一帮人,就是想借着他们的嘴,解答几个当下让人最为好奇的问题。 所以他才会故意提及那些话题。 现在看众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宋无忌便知道自己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张罗着大家吃起了酒菜。 宴席散后,宋无忌说过的那些话,自然也传了出去,也有人开始怀疑起长胜赌坊来。 毕竟长胜赌坊在京城这么多年,在大家的印象中也是属于不好惹的地方,再加之前些年又有过他们操纵赌局的流言传出,这就更让人不由得相信,长胜赌坊为了吞钱,会做出一些很是极端的事来。 很快,这一说法就在京城里流传了起来,甚至被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仿佛有人亲眼看到了长胜赌坊是如何迫害卓举人的。 所谓三人成虎,谣言被人传得多了,也容易让人相信那就是事实。 市面上那突然跑出来的所谓“卓举人的死亡真相”,就让那长胜赌坊的东家成国公府感到很是不安。 那长胜赌坊虽然是成国公府的,可真正管事的人却是成国公世子裴垣。 这些年长胜赌坊在他的带领下赚得那个盆满钵满的,直叫成国公府的其他人眼红。 本来他好好地做着这份营生,一般与人河水不犯井水,可在去年九月秋猎的时候那裴垣却与宋无忌结下了梁子,裴垣就一直想找宋无忌的不快。 天下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就在裴垣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时机时,却突然得知了宋无忌和那卓卫下赌约的事。 裴垣一下子就看到了机会。 有着以往操纵赌局的经验,裴垣特意让人开了盘口,并且打算借着这个局弄死那个叫卓卫的,并嫁祸到宋无忌的身上。 可以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卓卫活着,后来的那些做派,也只是惺惺作态而已。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明明是他设下的局,可谣言风口怎么好像在一夜之间调转了矛头全都指向了长胜赌坊? 裴垣只得把手下的人叫了过来,过问起卓卫的事。 可毕竟杀人的事太过阴私,不可招摇,因此裴垣就只交代了他最信得过的长胜赌坊掌柜王有胜去办此事。 王有胜跟在他身边多年,素来是个办事很牢靠的人,因此这件事他并没有过多地追问,因为在裴垣看来,王有胜一定会将所有的事都办得妥妥的。 这段时间王有胜也觉得奇怪,那卓卫死得神不知鬼不觉的,而且他也命手下的人毁尸灭迹了,可这段时间关于那卓卫的传言却是越传越盛,也是让他头大。 而更让他头大的是,当初去埋那卓卫的王麻子最近也消失了踪迹,自己的人寻了他好长一段时间,也没找到人。 可这件事他却不知道要怎么跟东家说才好。 见东家特意寻了自己来问及此事,那王有胜就在犹豫着要不要同东家实话实说,可一想着东家平日里稍不如意就喜欢对手下又打又骂,王有胜那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正在他们主仆二人相对无语时,却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在珠帘后娇笑:“这事有什么难的?反正那卓举人已经死无对证了,咱们再把那脏水泼回去就是。” 话音还没落,就瞧见一妙龄女子眉目含情地从珠帘后娇娇柔柔地走了出来,只听得她继续道:“现下里,谁手里都没有实证,既不能证明人是咱们害的,也不证明不是那宋无忌害的,不过是全凭两片嘴,看谁更厉害而已!” 裴垣一想,好像正是这个理! 他就一伸手将那女子拉到自己的怀里,并在她的脸颊上重重地亲吻了一记后,笑道:“嫣娘这话说得有道理,王有胜,你就照着嫣娘的话去做,咱们就咬死了是他宋无忌害死了卓卫,我倒要看他要如何替自己辩解!” 王有胜见东家没有再多问自己其他的事,也就赶紧应了下来,只是他在退下时,却忍不住多看了眼那个叫嫣娘的女子。 东家喜怒于形的性子他是最了解不过了,但他还真没见东家对哪个女人言听计从过,这个叫嫣娘的还真不简单。 待那王有胜走后,嫣娘继续赖在裴垣的怀里娇嗔着:“世子爷待我可真好,愿意替嫣娘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呵呵,你才知道我对你好?”裴垣就淫笑着看向了嫣娘,手却探进了她的马面裙里,和她胡闹了起来。 他瞧着她问道:“你说,我和那个宋无忌,到底谁更厉害?” 被逗得花枝乱颤的嫣娘就伏在裴垣的肩头娇声道:“宋无忌就是个病秧子,他哪里能和世子爷您相比,自然是世子爷您更威武雄壮!” 裴垣一听到这话,比吃了什么人参鹿茸都有用,闹得动静也就更大了,害得屋里屋外的人一个个都避之不及,全都是红着脸躲了出去。 原来这嫣娘并不是别人,而是当初被宋无忌赶出了府的抱琴。 因为察觉到她的别样心思,宋无忌不敢再留她,不但归还了她的卖身契,还给了她好些银两,也算是全了主仆一场的情分。 可那抱琴本就是入画在路边捡回的一个小乞儿,在这京城里可谓是举目无亲,被赶出宁国府后,她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拎着个锦缎包袱,穿着一般人家都穿不起的潞绸衣裳,很快就被街上的那群混混给盯上了。 他们也就趁着抱琴走到一个僻静小巷去询问是否有房出租时,抢走了她怀里的包袱,顺带还拔走了她插在头上是一支赤金簪。 本还有些钱财傍身的她,一下子就陷入了身无分文的绝境。 第192章三月里最热闹的事(三更)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还不是最惨的。 那群抢了抱琴包袱的人,在走出巷口没多久后,竟又跑了回来。 他们将抱琴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她还有些姿色,就商量着要将抱琴绑了去卖个好价钱。 抱琴一听,这才觉得害怕。 她一边喊着救命,一边撒开了腿跑。 临近的几户人家一见是那些混混在闹事,一个个连关门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出手搭救抱琴? 求救无门的抱琴很快就被这群混混抓住并敲晕,然后塞在麻布袋里卖到了怡红楼。 只是抱琴又怎么会轻易听那老鸨子的话? 为了驯服她,老鸨子对她是三天一大打,一天一小打,饿肚子那更是家常便饭,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就将她打得遍体鳞伤,饿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不知道你这丫头跟我倔什么?我这怡红楼里比你还倔的姑娘有的是,可最后不都乖乖地给我出去接客?”那老鸨儿也不是一味地强势,见将抱琴教训得差不多了,她便换了副脸孔来劝说抱琴,“姑娘,不是我吹,就凭姑娘的这副皮囊,只要对着那些大爷们笑上一笑,他们便愿意把那白花花的银子往你身上砸!到时候你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有的是好日子过!” 在老鸨子的软磨硬泡下,认清了自身形势的抱琴终于点了头,改名叫做嫣娘,并在怡红院里挂了花牌。 也不知是她命不该绝,还是要时来运转了,抱琴在怡红院里接的头一个恩客便是成国公世子裴垣。 起初裴垣只是觉得她有些眼熟,在得知她竟是被宋无忌赶出来的丫鬟后,便生了收她做外室的心。 裴垣是怡红院的常客,那老鸨儿哪敢说一个不字,象征性地收了点赎身费后,就将抱琴连同她的卖身契都一并交给了裴垣。 自那之后,抱琴就跟了裴垣。 因为是外室,成国公府的人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也不必同裴垣的其他妾室一样,每天去正房的跟前立规矩,裴垣还给她买了几个专门伺候的下人,抱琴如今的日子反倒像个少奶奶一样过得逍遥自在起来。 虽然抱琴的日子过得越发舒坦起来,可她心里对宋无忌的恨却是与日俱增,恨他有眼无珠,恨他只心疼赵如意却对她视而不见…… 因此,在得知裴垣要对付宋无忌后,抱琴不但没有制止,反倒跟着裴垣一块出谋划策起来。 她就是不想让宋无忌和赵如意有好日子过。 王有胜那边得了裴垣的授意后,便派人大肆在坊间大肆散播宋无忌弄死了卓卫的谣言,一时间京城里的人都不知道到底该信哪一方,但大家大抵都知道了,那卓举人是凶多吉少了。 宋无忌这边刚过了会试,倘若他真扯上了一桩命案,莫说是参加殿试了,就连他取得的贡士资格都要取消,而且还很有可能因此吃上官司,杀人偿命。 就在大家都在看热闹的时候,宋无忌却跑到顺天府里把长胜赌坊给告了,告他们无凭无据却诬蔑他杀人。 没想长胜赌坊的人一点都没胆怯,竟然还请了讼师,要和宋无忌对簿公堂。 这件事,一下子就成为三月的京城里最为热闹的事。 “世子爷,咱们是不是要去田庄里将那卓卫接过来了?”瞧着局势一天比一天对宋无忌不利,赵如意就很是替他担心。 “急什么?”没想宋无忌却是笑道,“为国取士乃是三年一度朝廷最为重要的政事,可这些人却为了一己私利,迫害这些读书人,我就是想借着这一次的事将这棵毒瘤连根拔起,我到底要看看是谁给了他们这样的胆,竟敢如此嚣张!” “可是这样做的话,世子爷您会不会有危险?”在赵如意的心中,宋无忌所说的那些都不重要,她最关心的从来都是宋无忌的安危。 看着赵如意那面带焦急的神情,宋无忌就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安抚了一番:“你放心,我都拿捏着分寸呢!我答应过你,要替你挣一个诰命回来,我不会乱来的。” “可如意不要什么诰命!”赵如意就在宋无忌的怀里摇着头道,“我只要世子爷您平平安安的,朝廷里不还有那么多官员么?为什么他们可以对这一切置之不理?而非要世子爷您去出这个头呢?”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人各有志,”宋无忌真是爱极了赵如意趴在自己怀里的这副软若无骨的模样,他轻轻地在她额前亲吻了一番而后道,“他们所求的不过是扬眉吐气、光宗耀祖,要不民间也不会有一句话叫做‘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了,因为他们读的书多了,心中的计较也就多了,在这世间难以取舍的东西也多了……” “既是这样,世子爷您不能也做一个这样的人么?”赵如意就伏在宋无忌的胸口上,喃喃地道。 “你真的希望我也做一个那样的人?”宋无忌却是轻笑了一声。 赵如意的脸上却露出了难色。 其实她的心里也是瞧不上那种没有担当的人的,可一想到世子爷的安危,她又觉得怎么样都好。 好在宋无忌也知道赵如意是什么人,并没有在这件事上与她较真,他只是同她许诺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他们不拖我下水还好,既然将我拖下了水,我自然就要搅他们个天翻地覆,不然怎么对得起我是徐皇后外甥的身份?” “倒是你,不要跟着瞎操心,这段时间你都没有好好吃饭吧?我怎么觉着你这腰身都瘦了一圈?”说话间,宋无忌的手就在赵如意的身上丈量了起来,“这么瘦,将来生孩子会很吃亏的!” 听得这话,赵如意的脸就一红,她一把将宋无忌推开,啐道:“谁要给你生孩子?” “谁给我生孩子?当然是你了!”宋无忌就故意逗着她道,“这么多年,我就只近过你一个人的身,你要不给我生孩子,恐怕我就后继无人了!” 第193章我想要个孩子(四更) 他现在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赵如意的脸就更燥了。 她其实不是没想过给世子爷生个孩子。 只是她现在的身份也尴尬,别看她正得宠着,跟在世子爷的身边却是名不正言不顺。 倘若这个时候生个孩子,那孩子便只能算是婢生子,是身份地位最为尴尬的那种。 这样的尴尬,她现在一个人受着就好了,她又何必生下一个孩子跟着自己一块受苦? 她私底下询问了师父许岚,有没有什么不伤身子的避子方法,许岚便给了她一张避子汤的方子。 因为在许岚看来,赵如意十七岁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些,过早的怀孕生子很有可能让她承受不住而香消玉殒。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如意的小日子每个月都会如期而至。 宋无忌虽没有说什么,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望,每次耕地时就会变得更为卖力。 “如意,我想要个孩子了。”若说之前宋无忌从来没有和赵如意提过孩子的事,这一次却是一脸正色地看着赵如意道,“我想要一个属于我们两的孩子。” 刚还和宋无忌笑闹着的赵如意就沉默地低了头,心底的忧虑再一次袭上了心头。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她,突然听得宋无忌道,“我已经想好了,既然已经搬出了宁国府,我就没有打算再回去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原本这宁国公的名号传到我曾祖父手上时是要被收回的,后来是立了功,世宗皇帝才让咱们家的这个封号延续了下来。即便如此,咱们家的封号虽在,却是寅吃卯粮,一代混得不如一代,我这还是得益于生母的陪嫁丰厚,才不用过得像他们那样抠抠缩缩。”宋无忌就和赵如意冷笑着,“也难怪那些朝臣总是瞧不上咱们这些功勋子弟,他们今时今日的地位都是他们十年寒窗苦读换来的,哪像我们这些人,只懂章台走马。” “那……世子爷……您打算……”赵如意从宋无忌的话里隐隐听出了什么,可她又不是那么的确定。 宋无忌却是神采奕奕地看向了她:“他们不是一直想要我的世子之位么?那我就给他们好了。” “之前我没有功名,皇后娘娘都能为我求来了国子监典籍一职,如今我有了功名在身,想在京城里谋个缺就更容易了。”宋无忌就笑道,“到时候,我就奏请皇上为我们赐婚!让你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真的可以这样吗?”听着宋无忌的话,赵如意很是恍惚。 “当然可以!”宋无忌就笑拥赵如意道,“你就安安心心地跟着我,等我为你挣回凤冠霞帔吧!” 若是别人说这话,赵如意还会觉得对方是在说大话,可这话却是从宋无忌的嘴里说出来的,赵如意便愿意无条件地相信他。 卓卫失踪的事持续发酵中,顺天府也一直不敢怠慢,毕竟失踪的是一个有功名在身的人。 官府派出了衙役四处搜索调查,然后在城外发现了一具高度腐烂的无名男尸。 因为男尸的面孔早已烂得无法辨认,卓卫在国子监的那些同窗们,只能从那男尸身上的衣裳依稀辨认出那好像就是卓卫本人。 而且除了尸首,顺天府的人更是发现了许多不利于宋无忌的罪证。 如此一来,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在未找到尸首前,官府还能将此案定性为一般的人口失踪案,可发现了尸首后,这便上升成为了一宗人命案,而且被害人还是个有功名在身的举人,注定了这个案子不能按照寻常的案件来审理。 天顺帝听闻此事后甚是震怒,特意着大理寺、刑部和顺天府三堂会审。 消息一传出来,王有胜就急匆匆地找到了裴垣讨主意:“这件事怎么被皇上知道了?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要知道被顺天府找到的那具尸首并不是卓卫的,而是他们长胜赌坊的人随便找来了一具腐烂的尸首套上了卓卫的衣裳伪装的,而那些所谓指向宁国公世子的罪证也不是真的,也都是他们想栽赃陷害宋无忌而弄出来的。 “你怕什么?”瞧着王有胜那副失了主心骨的模样,裴垣就斥责道,“那卓卫已经死了!而且那晚经手的人我都找人打点好了,到时候他们都会一口咬定是宋无忌让他们这么干的,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吧,别疑神疑鬼的反倒自己先乱了分寸!” 被裴垣这么一训,王有胜就算心中再有不安也只能先忍下来。 三堂会审的日子定在三月十八。 因为宋无忌的宁国公世子的身份,即便有很多证据都指向了他,可他却并没有被提前羁押,而是被告知会审那日一定要到堂。 到了三月十八那日,宋无忌穿了件湖绿竹节纹提花直裰,头上簪了玉石簪,尽显世家公子的清朗儒雅之相,而赵如意因为不放心也扮作小厮跟着宋无忌一道来了这顺天府大衙。 之前卓卫失踪的事,闹得京城里几乎无人不知,因此这一次的三堂会审采取的便是公审,即在顺天府的审案大堂内划出一条线,所有对案件有兴趣的人都可以站在线外围观这一场审理。 一心想来看宋无忌笑话的裴垣自然也混迹其中,他的身旁一边陪站着王有胜,另一边则站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抱琴。因此,赵如意一眼就发现了人群中的她。 赵如意也就在暗中轻拉了宋无忌的衣袖,然后朝抱琴所在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宋无忌略微回首看去,待见到一脸看好戏的裴垣还有倚在他身边的抱琴时,嘴角便扯出了一抹讥讽的微笑。 “他那是什么意思?”抱琴一见就恨不得跺脚,她今天来就是想告诉宋无忌,没了他,她抱琴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呵,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到临头了。”裴垣就很是不屑地低声道。 这一次,他们就是挖了个坑给宋无忌,没想到宋无忌却无所顾忌地跳了进来,既然他宋无忌自己找死,那就成全他! 第194章对簿公堂(五更) “威……武……”顺天府的差役们手持杀威棒呈八字型站开,原本人声鼎沸的前堂,一下子就变得鸦雀无声了。 顺天府尹坐了正位,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卿分坐左右。 只听得那顺天府尹将手中的惊堂木一拍,看着堂下的宋无忌道:“堂下何人?” “在下乃京城人氏,己丑年贡士,宁国公世子宋无忌。”宋无忌就不卑不亢道。 这顺天府尹也是十年寒窗苦读之人,能够坐上顺天府尹之位也实属不易,对读书人自有一股怜惜之心。 他之前道宋无忌是一副纨绔之相,可一见宋无忌这眉清目秀的读书人之相,就生出几分好感。 “既然你是宁国公世子,又有功名在身,依大周律可免二十杀威棒。”顺天府尹就同坐在左右的刑部侍郎及大理寺卿交换了个眼神道。 那二人也纷纷点头,对此,他们并无异议。 “可本官手上有罪证,证明你和卓卫遇害一案有关,你可有何说辞?”顺天府尹也就看着宋无忌道。 “本人向来遵纪守法,从不敢残害生灵,大人的这一指控,无忌不敢从。”宋无忌便拱了手道。 “只可惜敢不敢不是由你说了算,本官可是有证人的!传证人!”顺天府尹将那惊堂木一拍,就有衙役带了三个人上来。 “我问你们三人,可认得堂上这人?”顺天府尹便看着这三人问。 “认得的!认得的!”那三人中就有人连忙答道,“就是他出钱让我们下手对付那卓举人的。” 宋无忌就眯着眼打量着这三个人。 从他们身上所着的衣饰来看,这三个人明显不是一起的。 只见他们之中一个瘦高的人道:“小的是在贡院里当差的,专门负责给各位考生添茶倒水的,这位宁国公世子特意找到了我,让我在那卓举人的茶水里下药。他当时跟我说那药不会要人性命,只会让那卓举人上吐下泻不止,没法顺利考完会试。” “小人当时也是被钱财蒙蔽了眼睛,觉得反正又不害命,一时糊涂也就应了下来。”那个瘦高的人继续道,“可真没想到,后来竟会害了那卓举人一命呀!” 说完,他就开始用衣袖拭擦起眼泪来。 宋无忌瞧着他的惺惺作态,也就笑了起来:“你说是我找的你,能否说出我是何时何地找的你?我穿的什么衣裳,做的什么打扮?然后我又给了你多少银钱,让你干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那瘦高之人先是一愣,随后道:“具体哪一日我不记得了,只是你说给我一百两银子,让我在那卓举人的茶水中下药!” “哦?我让你下的什么药?你手上可还有存余?至于那一百两银子,我是给的现银还是银票?” “自然给的是银票,一百两的现银,那得多重!”那瘦高的人就嘟囔道。 听得这话,宋无忌就浅浅一笑。 “既然是银票,那到底是瑞祥通兑,还是兴和通兑?”宋无忌就一步步地引导着那人。 瑞祥和兴和是京城两家比较大的票号,在全国都有分号,不管是居家还是经商,大家都喜欢用这两家票号的银票,图的就是个存兑方便。 可宋无忌这么一问,那瘦高的人也迟疑了起来,他怎么知道那银票是哪个票号的?他要是随便说一个,却不对怎么办? 因此那人就下意识地转身,偷偷地朝人群中的王有胜看去。 王有胜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老六这个时候看向自己问主意,岂不是告诉众人这事就是他弄的么? 因此他只得抬头望天,装成没有看见老六询问的眼神。 这一幕自然都被宋无忌收入了眼底,然后继续逼问那老六:“那可是一百两的银票,你可别告诉我说你没又注意是哪个票号的?或者说,你根本就没有收到这一百两的银票,所以你才不知道如何回答!” “谁……谁说的!”那老六就有些自乱阵脚,换乱之中,他随便胡诌道,“是瑞祥票号的!” 宋无忌听闻就大笑了起来。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从来不用瑞祥票号的银票,”宋无忌就挑眉道,“你那张瑞祥票号的银票到底是谁给的?” “我……我怎么知道你平日里用不用瑞祥票号的银票,或许是你故意换了一张瑞祥的银票呢?毕竟你让我干的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那老六的脑子好像突然变得灵光了,反驳着宋无忌道。 宋无忌却只是笑了笑,不再与这个瘦高的老六多话,而是看向了其他那两个人:“他说他把那卓举人弄得上吐下泻的,那我又拜托你们两个做了什么?” 一个矮胖的人就抢着道:“我负责把卓举人从贡院里背出来的人,当时卓举人已经拉得有些虚脱了,我就把他背到了贡院外的牌坊街下。” 没想宋无忌并没有问那矮胖的人,而是看向第三人道:“这么说来,卓卫就是你弄死的了?” 对于宋无忌这突如其来的指控,第三个人几乎是跳了起来反驳道:“谁说的?我才没有害那卓举人,我明明是跟着胖子一起把那卓举人抬出了贡院,交给了长胜赌坊的人!” 他的话一出,全场的人都“哦”了长长的一声。 “长胜赌坊?”宋无忌听着这话就笑看了一眼躲在看热闹人群里的裴垣,京城里的人都知道长胜赌坊是裴家的产业,“这里面怎么还有长胜赌坊什么事?” 听得宋无忌如此一问,那人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他也就按住了自己的嘴,满心的后悔。 谁料到这宋无忌根本不按章出牌呀,明明之前是在问胖子的话,谁知道他竟会突然来讹自己,这才吓得他在情急之下说了真话。 只是这说出去的话就好似泼出去的水,根本收不回来,而现在宋无忌又苦苦相逼,倒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他也就向另外两人投去了求救的目光,谁知另外两人却装成没事人一样,根本不打算同他同甘共苦。 第195章我也有证人(一更) 宋无忌瞧着,就在心里笑了笑。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裴垣出钱,让这些人来做伪证,只可惜假的真不了,只要自己就一个问题反复问上几次,他们的证词便会出现漏洞。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不过才随便问了两句,对方就已经露出了马脚。 宋无忌也就向上首坐着的顺天府尹、刑部侍郎还有大理寺卿拱手道:“看来这件事或许还和长胜赌坊有关,能否请大人传唤长胜赌坊的王掌柜?正好我刚瞧见他就在人群里。” 几个大人就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顺天府尹便道了声:“传!” 王有胜这回就是想躲也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走了上审案的大堂。 “堂下何人?”顺天府尹只得依照审案的规矩,问了一遍那王有胜姓甚名谁,待那王有胜一一回答过后,顺天府尹也就问道:“你刚也听到了,堂上的证人说,他们将卓举人抬出贡院时,可是交给了你们长胜赌坊的人!” “青天大老爷!这可是天大的冤枉!”王有胜能当上长胜赌坊的大掌柜,自然还是有些能耐的,就在刚才走上大堂的这点时间里,他便打定主意要来个抵死不认。 “别看咱们是开赌坊的,可咱们对这会试的成绩也是很关注的,毕竟咱们赌坊里那么大的盘子在那开着呢,进进出出都是好几千万两的营生,因此咱们赌坊派人在贡院外守着,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吧?”王有胜就在那狡辩着,“他们可能是在那个时候碰巧看见了咱们赌坊的人,才会有这么一说吧?” 听着这话宋无忌就只想笑,没想到这王掌柜竟然能说出如此牵强的话来。 他就看向了上首的几位大人,从他们的神情看来,他们对此显然也不信。 不过这也不是宋无忌关注的重点了,他所要做的,就是把长胜赌坊的人牵扯进来,他才好进行下一步的操作。 既然这会子长胜赌坊的王掌柜已经上了堂,他也要叫出自己的证人了,于是他也就作揖笑道:“我也有能证明我清白的证人,恳请大人们宣他上堂。” 宋无忌这边也有证人?怎么之前从没听他提起过? 这一下不光王有胜觉得奇怪,就连之前觉得自己这一方胜券在握的裴垣都忍不住皱了眉头。 顺天府尹同意了宋无忌的请求,宋无忌就朝着人群的方向点了点头,不一会的功夫,原先都挤在那看热闹的众人都主动地让出了一条道来,只见一个戴着帷帽的白衣男人由人保护着,从外面缓缓地走了进来。 那些看热闹的人就开始低声议论了起来,都在猜测着这个神秘人的身份。 当那个戴着帷帽的白衣男人从裴垣的身边经过时,裴垣的心里就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堂下何人?为何上了大堂还不以真面目示人?”随着堂上惊堂木一响,顺天府尹也就大声道。 宋无忌也就给那戴着帷帽的白衣男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就不紧不慢地摘了他的帷帽,只是在他摘下帷帽的那一刻,有的人不明所以,有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有的人站在那腿肚子直打转,就差吓得尿裤子了。 顺天府尹自是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只是他有些不明白,这个帷帽男人长的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竟让大家的神情变得如此诡异。 “小人乃山西汾县举人卓卫,见过青天大老爷!”卓卫并不敢托大,在取下帷帽后,也就向顺天府尹等人行礼道。 此话一出,坐在上首的那三人均是变了脸色,在他们的认知里,卓卫是已死之人,这个时候竟然有人自称是卓卫,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眼前这个人是卓卫的话,那在后堂仵作房里躺着的那具男尸又是谁? 三位主审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了起来。 “小人真是卓卫,老爷们若是不信,可以让我国子监的同窗们来作证。”虽然卓卫在宋无忌的田庄里已静养了一段时间,可因为他本是读书人,平日里喜静不喜动,恢复起来就需要颇费时日,以至于现在看来,还是让人觉得有些病态。 卓卫的案件拖了这么久,他在国子监的同窗自然也很是关注这件事,也有人特意到顺天府来观案。听得卓卫需要找人证明真身时,他的那几个同窗好友自是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并拍着胸脯愿意替卓卫作证。 这些国子监的监生还穿着国子监统一下发的监生服,因此不用多问,便能知道他们的身份。 见这群监生都愿意替堂上的这个卓卫做证,那也就是说,之前发现的那具尸体便不是卓卫,如此一来也就不能再指控宋无忌杀了人。 正当几位官老爷们正商量着要如何是好的时候,卓卫却从衣袖中拿出一份状纸来,跪在大堂上道:“山西汾县举人卓卫,欲状告长胜赌坊草菅人命,望青天大老爷申冤做主!” 本是当成证人提上堂的王有胜就开始冒起冷汗来。 裴垣一见场合不对,更是悄悄地溜出了人群,只有抱琴还傻愣愣地站在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卓卫在状纸里细写了这些日子他的遭遇,从长胜赌坊派人同他谈“生意”开始,到后来因他拒不配合而起杀心,以及王麻子的于心不忍让他逃过一劫等。 在看完状纸后,三位主审当场就让人羁押了王有胜,并决定在上报了皇上后,择期再审。 这样的惊天大逆转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想到的。 然而让王有胜他们更加没想到的是,宋无忌不但救下了卓卫,还暗地里派人找到了前几年受他们胁迫不得不放弃春闱考试的王允等人,并说服他们一并出来作证,证明长胜赌坊多年来一直用他们的方式干扰为国选材的春闱大试。 有了王允等人的证词,天顺帝更是怒不可揭,他在朝堂上对着文武百官怒吼道:“查!给朕一查到底!朕倒要看看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竟是如此的肆无忌惮!” 第196章说情(二更) 天顺帝此话一出,最先受到影响的自然是成国公府。 长胜赌坊被查封不说,成国公府更是人心惶惶。 虽然这些年都是成国公世子裴垣在一手经营着长胜赌坊,可这长胜赌坊出了事,他们成国公府却是不可能置之度外的。 成国公夫人也就满心愁绪地劝着成国公道:“实在不行就请安老王爷出山吧!毕竟咱们这些年也没少向他孝敬银子,现在咱们出了事,他老人家不能坐视不理不是?” 成国公前思后想了一番,觉得除此之外好似也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跑了一趟安亲王府。 安亲王和当今的窦太后同岁,却是窦太后的小叔子,是天顺帝的四皇叔。 可他这人却闲散得很,年轻时,先帝仙逝,窦太后想请他出山辅助年幼的天顺帝,可他却以自己一生闲散惯了,受不了朝堂的拘束而拒绝了,一辈子就只喜欢赏花逗鸟养戏子,干些不务正业的事。 也正是他主动的远离朝堂,平日里能记起他的人并不多,差不多是位被人遗忘的老王爷。 原本成国公去找安老王爷时,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没想着安老王爷听得前因后果后,二话没说,就递了牌子进宫。 安老王爷的牌子不是递给天顺帝的,而是递到了慈宁宫窦太后的手里。 窦太后自从还政于天顺帝后,就不大过问朝堂的事,而是每日伴着青灯古佛修行了起来。 听闻平日里不怎么递牌子进宫的安老王爷竟然递了牌子,窦太后就同身边的嬷嬷道:“老王爷平日里轻易不进宫,速宣!” 而那安老王爷一进宫,刚一见到窦太后就哭道:“臣弟对手下管束不严,犯下事来,求二嫂替我去向皇上说说情!” 一声“二嫂”,就让窦太后想起先帝尚在潜邸时的事。 先帝并不是正宫娘娘所生,原本继承皇位的事也轮不到先帝,可是没想到当年的太子早夭,老皇帝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半月之后也一命呜呼了,因为老皇帝走得急,根本没来得急重立太子之位,几位皇子为此就争夺了起来。 那一场夺嫡的腥风血雨,让窦太后至今都不愿意回想,唯有一开始就表明自己不参与其中的安亲王逃过了一劫。 也不知是手上沾到的血腥太多,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先帝登上皇位后就变得疑神疑鬼起来,他找来大批的道士在宫中的炼丹,期盼能够长命百岁,没想反倒一命呜呼。 天顺帝作为嫡长子继承了大统,可到底因为年幼,不得不由窦太后辅政。 窦太后怨恨那些道士误了先帝的性命,一气之下将他们全部处死,也因她的铁腕辅政,到天顺帝十八岁亲政时,朝堂上基本就是一片祥瑞之气了。 也是因为担心自己之前的杀戮之气太重,窦太后才敛了自己的气势,信了佛。 也因为她吃斋念佛多年,如今的窦太后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哪里还有半分当年杀伐果决的影子。 虽她不再关心朝堂上的事,可并不是说她对朝堂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特别是前些日子皇上在早朝时大发雷霆的事,早就又耳报神报到她这里来了。 现在又听闻安老亲王这么一哭诉,窦太后也就道:“这件事你怎么不去求皇上,反倒求到我的跟前来了?” “还不是怕没脸么,”安老亲王一边哭一边道,“也怪我,平日里他们拿钱来孝敬我时,我也没有多问上一句,直到他们闯了祸,才直到他们平日里办事竟然是这般的无法无天。” “皇上放出话来,不管背后的人是谁,官有多大,都要一撸到底,我这个亲王,怕是也要做到头了。”安老亲王就叹着气,很是颓丧地道。 “怎么会?”窦太后却是笑着宽慰他道,“不管怎么说,你总是他的皇叔,难道他还真敢撤了你的亲王衔?” “可这事,说来说去总是我没脸。”安老王爷就同太后继续道,“要不我今日也不会来求太后您了。” “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窦太后就挥手道,“我这就去替你求情。” 说着,窦太后就让人摆驾乾清宫。 安老王爷却是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话,就一并说了吧。”瞧着他的样子,窦太后临行之前便道。 “臣弟还想让娘娘替我手下的那些人求求情……”安老王爷满脸羞愧地道,“我知道这事有些强人所难,可他们当初也是为了臣弟办事,现在出了事,我不能光顾着我一人不是?” “你呀!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这事我可不能替你打包票。”窦太后虽没明说,却也暗地里应下了此事。 听得太后突然摆驾乾清宫,天顺帝便放下了手中的俗务带着李英迎了出去。 这些年窦太后一直在慈宁宫深居浅出,平日里鲜少出门,因此天顺帝并不敢怠慢。 窦太后的銮驾刚一停下,天顺帝便上前扶了她:“母后今日怎么有了闲心来看儿子?” “我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窦太后就看着天顺帝笑道,“今日你四皇叔进宫了,来求我一件事。” “哦?四皇叔也有好些年没进宫了吧?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好?”早些年,天顺帝见安亲王年事已高,便体恤地特意许了他逢年过节不必进宫朝贺的特权,因此算下来,安老王爷已有三四年没有进宫了。 “除了腿脚有些不利索了,其他也还好。”窦太后就在天顺帝的搀扶下沿着乾清宫的游廊慢慢地向前走着,“他今日进宫是来求我,让我出面替他求个情。” 说着,窦太后就停下了脚步,看向天顺帝。 天顺帝也就笑道:“四皇叔有什么事非得先去求了母后?他直接来找朕不就行了么?” “还不是他怕自己面子浅,求不到你的恩典。”窦太后却是敛了笑容同天顺帝正色道,“他想让我来求皇上网开一面,饶了他和他手下干的糊涂事。” 天顺帝原本还有些迷糊,可一听到这,他大概也明白了过来:“母后是说,四皇叔也与那长胜赌坊的事有关?” 第197章丢卒保车(三更) 窦太后默默地点了头。 “这些年,你四皇叔一直不问世事,整日过着飞鹰走马的生活,可这每日的花销却是像流水一样,可他素来是个不管钱的,下面的人为了搞钱,难免手段不用其极,才会做下这些祸事来,”窦太后就为安老王爷求着情,“现下里他已知错,今后必将对手下的人严加管教,你看有些事,咱们是不是就从轻发落了。” 听着窦太后的话,天顺帝不免皱了眉头。 他怎么也没想到曾经以铁腕御下而闻名的母后竟会同自己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见天顺帝没有说话,窦太后也就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不过不想让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像我年轻时那样,背负了太多的血债,以至于现在每天吃斋念佛的依旧心头难安。” “我知道,你痛恨那长胜赌坊的人插手开科取士,可反过来说,也是那些士子受了钱财蒙蔽,自愿放弃了春闱,其实说起来,也算是咱们大周之福,毕竟这样的人若是进了官场,岂不也会为了钱枉顾了百姓的性命?” 窦太后就心平气和地说着,天顺帝听着,竟然觉得也在理。 “只是此事,我已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要严惩,可若就这样高高举起却又轻轻放下,恐怕会让人不服。”天顺帝同样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朝令夕改,乃是天家大忌,曾经辅过政的窦太后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只是她答应了安老王爷来求情,不可能就这样无功而返。 “既是这样,那就丢卒保车吧!”天顺帝也不想让窦太后太过为难,毕竟这么多年,她从未像今日这样同自己主动开过口,“若说这件事是那长胜赌坊掌柜的一人所为,定难服众,其身后的成国公府自是难逃其疚,安老王爷那朕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好了,母后看这样安排如何?” “不能将成国公府也摘出来吗?”想着安亲王所求之事,窦太后依旧没有放弃。 “也不是不行,”天顺帝就捋了捋自己的下巴上的胡须道,“也就看那成国公府里,有没有人肯站出来,将这些罪责都一肩担了,毕竟朕也要给文武百官和天下的百姓一个交代。” 母子间的谈话至此,窦太后也知道天顺帝已经看在她的面子上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她也就知情识味地点了头,待她一回了慈宁宫,便命身边的人去给安老王爷带话,将天顺帝的意思,转告给了安老王爷。 安老王爷也知道窦太后尽了力了。 能劝说皇上不动成国公府就已属不易。 他之所以要保住成国公,也不过是想告诉那些跟着他的人,他虽是朝廷的闲散王爷,可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能保住他们这些人的。 至于这成国公府里要怎样才能“丢卒保车”,却不是他要头疼的事了。 因此待宫里的人走后,他立即又把这一消息告知了成国公。 接到消息的成国公当场就瘫软在了太师椅上。 皇上这是要他大义灭亲么? 这些年府里的庶务都被长子裴垣一手接管了,对此,他正好乐得清闲。 可现在出了事,该让谁出去顶缸? 裴垣么? 要知道他儿子虽多,可像裴垣这样年纪轻轻又能独当一面的却是没有。 可若换成其他人,又怕在皇上那儿不好糊弄。 成国公夫人得到消息后,更是舍命撒泼:“我可就垣儿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敢把他推搡出去,这日子咱们就不用过了!” 成国公一听这话就来了气,便也不管不顾地指责着成国公夫人道:“还不是你养的好儿子,胆大妄为到竟敢杀人,现在我们整个成国公府都被他拖累了!不把他推出去,难道叫咱们整个成国公府跟着一块倒霉么?” 成国公夫人听着就呜呜直哭。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争吵之时,裴垣刚好就立在了门外,手臂上都被他握出了青筋。 他本是来找父亲商量对策的,可听得父亲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自己推出去顶罪。 一想到这,他就满心愤恨。 他当初那么做,不还是为了整个裴家,为了整个成国公府? 一时气愤的他,也就懒得再进屋,而是骑马扬鞭奔去了他替嫣娘租下的小院。 他原本以为嫣娘会像以往那样巧笑嫣然地迎了出来,不曾想整个小院里却是人去楼空,地上满是仓皇离去时散落的小物品。 和左右的邻舍一打听才知道,嫣娘竟然和人私奔了。 裴垣就气得一拳砸在了门框之上:“传我的话下去,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找到嫣娘这个小贱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成国公府要放弃他也就算了,没想嫣娘竟然也敢卷了东西与人私奔!这就让裴垣不能忍! 而卷了裴垣财物的抱琴并不敢在城内多逗留,她也就雇了辆车出了城,她也没想着跑多远,只想着找个地方先躲上一躲,待裴垣这事的风头过去后,再打算怎么办。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前脚刚租了个农家小院住下来,裴垣的人后脚就追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将她五花大绑地带回了城。 一见到裴垣,她又想用往的那一套撒娇卖萌,没想却换来了裴垣无情的一脚,踹得她整个人都懵了。 “是爷平日里待你太好了么?”裴垣早就收了平日的恩情,而是恶狠狠地看着抱琴道,“爷还没死呢!你竟敢卷了爷的东西与人私奔!” “冤枉啊!”被说中心事的抱琴却伏地为自己哭诉道,“嫣娘只是想先去城外避避风头而已,世子爷千万不要听那些小人胡说八道,她们都是嫉妒嫣娘,想故意抹黑嫣娘呀!”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这个时候的裴垣早就打心眼里嫌弃起她,也就踩了她的手指,咬牙切齿道。 “世子爷,嫣娘真的没有骗您呀!”抱琴虽然吃痛,却不敢将手抽回,只得苦苦哀求着,“嫣娘怀了世子爷的孩子,世子爷就算不怜惜嫣娘,也应该怜惜嫣娘肚子里的孩子呀!” 第198章解铃还须系铃人(四更) 抱琴以为,只要是男人,听闻对方怀着自己的孩子,多少都会手下留情。 可没想到裴垣听到这话后,却一脚踹到了抱琴的肚子上,并冷着一张脸道:“孩子?谁知道是不是我裴家的种?” 一股如刀剜的剧痛顿时从抱琴的腹部蔓延开来,疼得她在地上打起了滚来。 裴垣却是连一眼都没有多看,而是同手下的人道:“将她送回到怡红楼去,就跟那老鸨儿说,卖她我分文不要,只要她把人给我看好了!别让人跑了就成。” 听着这话,早就疼得浑身冒汗的抱琴更是打了个冷颤,晕厥了过去。 是夜,被送回怡红楼的抱琴产下了一团模糊的血肉,随后便每日淋漓不止,日渐憔悴,不出月余的功夫便香消玉殒了,这自是后话。 裴垣这边因为长胜赌坊的事被牵连,成国公府为了自保,不得不将裴垣推了出去。 裴垣也坦言,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授意,与成国公府无关,于是天顺帝便削了他成国公世子的身份,并将其流放至岭南,算是终于了结了长胜赌坊的这一桩公案。 待一切尘埃落定时,已到了四月初。 四月二十一日即将举行的殿试,就这样进入了大家的视野。 虽然长胜赌坊的案件了结证明了宋无忌与之无关,可还是有人在质疑着宋无忌获得贡士的资格,毕竟他考前写的那几篇文章还在何太傅的手里压着呢!白纸黑字地证明了,他在开考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一科的试题。 既然他已提前知晓了试题,那他就应该取消今年获得的贡士资格。 只是让大家不明白的是,对于这件事,天顺帝好似并不在意。 难道因为对宋无忌的偏爱,天顺帝都不愿追究于他么?可如此一来,对于其他的考生又有何公道可言? 就有几个自诩还有些正义之心的臣子便联名上书天顺帝,要求取消宋无忌的殿试资格。 眼见此事越闹越大,天顺帝也知道不能再置之不理了,也就在某一天大朝会的时候,将宋无忌叫了过去,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问起了他考前泄题一事。 没想宋无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点都不胆怯,反而正色道:“我当时写那三篇文章时,并不知道那就是今年的考题,不然我也不会在写完之后去找何太傅了,这和自投罗网又有什么区别?” 听得宋无忌这么一说,在金銮殿上位列两班的文武百官便觉得他说得很是在理,只要是脑子稍微正常点的人就不会干这种傻事。 “既然你说事先并不知道那就是今年的试题,可又是谁告诉你这些?总不是你自己无缘无故地就想写这些吧?”百官之中就有人提出了疑问。 宋无忌一听这话,就没有再吭声。 因为他知道再继续下去,势必会引出赵如意来,而他并无意将赵如意也牵扯其中,有什么事,他愿意一个人担着。 而且他当初会去参加会试,全是为了同卓卫打赌。 他还真没怎么在意过,是不是要考取一份功名。 见宋无忌突然变得静默无声,坐在上首的天顺帝也就看着他笑道:“刚才不挺能说的么?怎么这会突然没声了?到底是谁给你泄的题?” 面对皇上似怒似嗔的逼问,宋无忌就越发坚定了内心的想法,他也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跪在了天顺帝的跟前:“皇上,您还是削了我的功名吧。” 全场的文武百官都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场的人,特别是文官,都是靠着举业一步一步考上来的,可以说他们就是靠着举业逆袭的。 正是他们挤过了当年那场万里挑一的考试,所以他们中有不少人是以此为傲,并且瞧不上那些没有功名的功勋子弟。 一件他们如此看重的事,却被人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可以随意放弃! 不少人就开始在暗中对宋无忌摇起头来。 天顺帝就笑着对宋无忌道:“怎么?你宁愿让朕削了你的功名,也不愿把泄题者透露出来吗?你这样保护他,可是得了他什么好处?” 这一次,宋无忌选择了沉默,低着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倒是站在天顺帝身旁的太子李仁见到这一幕后,拱手同天顺帝道:“父皇,儿臣那倒是有一人,知道些许内幕,不如唤他上殿,一问究竟。” 天顺帝就若有所思地看了太子一眼,准了他的奏。 这一下,群臣的兴趣又给吊了起来,都纷纷看向了殿外,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知道这其中的内幕。 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只见一十六七岁的少女娉婷而来,她打扮得很是朴素,却给人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度,让人不敢小觑。 来人正是赵如意。 这几个月,世子爷提前知晓考题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真可谓是牛事未去,马事又来。 在得知天顺帝竟然要宣了世子爷到金銮殿上去问话后,她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觉得这些祸事是自己给世子爷闯下来的,当初若不是自己逼着世子爷写了那些文章,或许后来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她一想,解铃还须系铃人,也就私下里去寻了徐瑾之帮忙。 可徐瑾之一开始并不想帮忙。 之前他觉得赵如意这丫头不错,是因为觉得赵如意懂得谨守丫鬟的本分,对宋无忌也是一心一意的好。可后来,他却觉得赵如意和宋无忌之间变了味,这丫头不但变得野心勃勃,还尽撺掇宋无忌干傻事。 而那宋无忌就好像中了什么迷药一样,竟处处听从她的调派和唆使,还差一点为了她不顾多年的兄弟情谊也要同自己翻脸! 这就让他越发不喜欢赵如意了。 但当他听闻赵如意是为了去救身处泥潭之中的宋无忌时,徐瑾之对她又改观了几分,并告知她,若真想帮宋无忌,此事还得去求太子爷的帮忙。 赵如意一听,就求了徐瑾之帮她引荐太子爷,这才有了今日的金銮殿之行。 第199章只有朕能证明他的清白(五更) 赵如意之前是见过天顺帝的。 或许是因为天顺帝之前的和颜悦色,她对于面圣一事,并不是那么害怕。可一瞧到那些面容严肃得如庙里十八罗汉一般分立两侧的文武大臣,却让她有了一些些的心虚。 她将之前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太子爷,太子李仁在听闻之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她来这金銮殿上再说上一遍,至于大家会不会相信她的说辞,太子李仁也没有什么把握。 在殿外得了内侍们再三嘱咐的赵如意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宋无忌的身后,然后对着天顺帝行了个大礼,并趴在地上道:“民女赵如意参见皇帝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得这个声音的宋无忌就为之一震,并且有些不太敢相信地回头,因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赵如意如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而赵如意因为没有听到任何的提示,只敢将头埋在两手之间,脸贴着金銮殿的地砖,一动不动。 “抬起头来回话吧!”赵如意感觉自己都要趴得僵硬了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上首的天顺帝的声音。 “谢皇上!”赵如意也就微微抬头,跪坐在了地上。 “刚才太子说,你知道是谁泄题给的宋无忌?不如说来给朕听听。”天顺帝也就靠在了龙椅上,目光审视地瞧向了赵如意。 “是!”赵如意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这才轻声道,“世子爷写的那三篇文章,是民女出的题!” 刚才还是聚精会神听她说话的百官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他们之前还在期盼这这小姑娘能交代出一两个人来,没想她却说是她出的题,这不是逗大家玩么?一个身处内宅的女子能知道什么?恐怕是个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的主,她懂什么孔孟之道?这分明就是宋无忌随便找个人来背锅。 只是没想到他找也不知道找个像样点的,找了个小姑娘,这叫众人如何相信? 一时间众人看向宋无忌的眼神就充满了鄙视,甚至是不屑。 赵如意自然也感受到了大家那不善的眼神,她也就定了定心神继续道:“我知道大家都不会相信我的说辞,可这就是事实,我之所以会给我们家世子爷出那些题目,全是因为我在梦里梦到的。” 众人一听,越发觉得她说得没谱了。 做梦还能做到春闱的试题?还一连三卷都中了?这是唬谁呢?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便有所梦,其实我能梦到那些,也全是因为我们家世子爷白天曾与我说过这些,因为他曾跟我说过当今天子是以仁孝治国,皇上是最为仁爱慈善之君,所以我才会求着世子爷写了一篇与仁孝有关的文章。” “我们家世子爷当时真是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才写了第一篇,至于后面的那些,也都是我曾听世子爷在家看朝廷的邸报时提过那么一嗓子,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便又随便挑了两篇让他写了,可我们当时真没想到那些会成为今年的考题呀!要不然,世子爷也不会把文章送给何太傅去过目了。” 赵如意说得很是真情实意,让人丝毫瞧不出有什么矫揉造作的地方。 可即便如此,文武百官中相信的人并不多,就在大家想要反驳她时,却不料坐在龙椅上的天顺帝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如今看来,能证明你家世子爷清白的人就只有朕了!”天顺帝就从龙椅之上站了起来,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金銮殿的人。 “知道朕之前为什么对这件事都是置之不理么?”他也就笑看向众人,“那是因为朕从一开始就知道,题是不可能泄出去的!” 金銮殿里众人的神色都是大变,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笃定考题不会泄露呢? 天顺帝就看向了队伍里的何太傅,问道:“宋无忌是什么时候将那些文章拿给你看的?” 何太傅虽然被问得有些懵,可还是很快地回答道:“回皇上的话,约莫是正月底,二月初的时候。” “正月底、二月初,那个时候朝廷还没有定下主考的名单吧?”说这话时,天顺帝却是看向了几位内阁大臣。 官场上一直有“同科”和“恩师”的说法。 同科就是同一年取的进士,而恩师则是那一年的主考官,只要通过了科考也就建立了最初的官场人脉。也许一开始这种人脉的优势并不能显现,可在日后升官、调任、谋缺时,却很有可能因为跟上面的某一位官员“同科”或是同“恩师”而得到照顾。 也正是因为如此,内阁对谁出任“主考官”一事也很是谨慎,都不想将这一拓展人脉的好时机让给了对手。 今年主副考官名单迟迟没有放出,就是因为这些个阁老们自己都没掰扯清楚,到底应该让谁的人去接这一份差事。 几位阁老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得不出列证明确有其事。 既然主副考官的人员名单都没有定下来,那就更加不可能出现提前泄题的事件,难道还真如宋无忌身边的那个丫鬟所说,这一切还真是巧合么? 只是这巧合得,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众人的心里虽然还有疑虑,可到底也无话反驳了。 可就在此时,天顺帝更是笑道:“而且今年的考题也不是主考官想的,而是朕临时想出来,写在纸上密封后让李英送去贡院的,这前前后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除非是有人钻进了朕的脑子里将那考题取了去。” 听得天顺帝如此一说,众人就更是不敢议论此事了。 因为再议论下去,无疑就是说皇上将题泄给了宁国公世子。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如果他愿意,莫说是泄个题了,哪怕是给那宁国公世子一个封疆大吏,众人也不能多说什么。 一件闹了月余的事,终于就这样平寂了下来。 而散朝后,天顺帝更是命人将宋无忌和赵如意都留了下来,因为他觉得赵如意做梦能梦到考题这事,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第200章后生可畏(一更) 从金銮殿里出来后,赵如意就腿软得有些迈不开步了。 来之前,她担心的都是世子爷的安危,根本来不及替自己思考。 可这会子出了金銮殿,她却后怕了起来。 觉得自己怎么会那么大胆,竟敢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说那么多话。 跟在赵如意身边的宋无忌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的异常,也幸好是他及时伸手扶住了赵如意,赵如意才没有因为一时腿软而泄倒在金銮殿外。 “好好的,你瞎掺和什么?”宋无忌就有些心疼和自责地数落着赵如意,“我不是说,出了事都有我顶着么?” 感觉自己实在是站不住了的赵如意也就靠着金銮殿那大红的墙根滑坐了下来,然后颇为委屈地道:“还不是因为我放心不下你,怕你被皇上责罚。” “可你这样事先瞒着我,难道我就不会为你担心了吗?”宋无忌也就没好气地蹲在了赵如意的跟前,瞪着眼睛看她道,“你知道我在金銮殿上听到你的声音时是什么感觉吗?我还以为,你是被他们抓来的呢!” 听着这话,赵如意就忍不住噗嗤一笑:“他们抓我做什么?我有什么好抓的,你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当初的事与我有关。” “原来你也知道啊!”宋无忌又瞪了赵如意一眼,“是哪条腿没力了?拿来我给你捏捏。” “两条腿都软了。”赵如意就像平日里那样很是随意地同宋无忌道。 宋无忌也没顾忌那么多,而是让赵如意靠墙坐好,很是自然地帮她捏起腿来。 这一幕自然就让奉命来叫他们的李英瞧在了眼里,他也就忍不住打趣二人道:“小两口还在此处卿卿我我呢?皇上已经在御书房等着二位了。” 宋无忌一听,哪里敢怠慢,也就赶紧扶起了赵如意。 赵如意原不想让宋无忌这么扶着的,因为不管怎么说,这都有些不合规矩,可实在是因为两腿发软,她又不得不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宋无忌的身上。 而若不是顾忌着这是在宫里,宋无忌也早已将赵如意打横抱起了,可现下里他却只能乖乖地搀着她,跟在了李英的身后。 李英瞧着,也只是略微一笑,然后故意放慢了脚步,领着他们去御书房。 也幸亏是被宋无忌搀扶着走了一路,待他们到达御书房时,赵如意才觉着自己的两条腿终于回来。 因为御书房里还有其他人,他们也就在门外候着。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见着当朝首辅叶大人带着其他几位阁老从御书房中出来。 宋无忌自是赶紧让出了一条道来,可还是让叶首辅主意到了他。 “呵呵,真是后生可畏呀!”年过五旬的叶首辅早已两鬓斑白,再加之多年的身居高位,自然就给人一种严肃感。 其他几位阁老也因为叶首辅的这一句话,主意到了站在门边的宋无忌和赵如意,也就有人不怀好意地打趣道:“这不是能梦到了春闱试题的宁国公世子么?要不咱们再做个梦,看能不能梦到这一次殿试的试题?” 连赵如意都能听出他们这是在故意挤兑,又何况是宋无忌。 只是他知道这御书房外绝不是和这些阁老们一较高低的好地方,因此也就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 好在李英及时地出来救场:“皇上宣二位进去呢!” 宋无忌这才冲着几位阁老拱了拱手,转身进了御书房。 赵如意自是紧跟其后,只是在她前脚踏进御书房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低声啐道:“什么玩意!我才不信他是做梦梦到的试题!他们这些功勋子弟真是太坏了,难道连我们读书人的最后一块净土也要侵蚀么?” 就在赵如意想要回头看上一眼时,那人却被另外一个人给劝走了。 御书房里,天顺帝却是坐在龙案旁,正比照着两篇放在龙案上的文章。 他逐字逐句地对比着,看得出很是认真,就连宋无忌领着赵如意给他磕头行礼,他都没有察觉,直到李英上前低声提醒道:“皇上,宋世子来了。”他才缓缓抬起了头。 “呵,来了啊!”就像是个长辈对晚辈的寒暄,天顺帝的语气里满是慈爱之意。 他示意李英给二人赐了坐,然后就笑道:“朕让人找来了你的墨卷,然后对比着你拿给何太傅求批阅的文章,看得出你还是很用心呀!他跟你说的那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你都做了改进。” 宋无忌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这也是我当初找何太傅的原因。” “毕竟我和其他的举人不一样,他们是府试、乡试一路考上来的,对于制艺自然比我熟络许多。我那也算是临时抱佛脚,想了一个取巧之策而已。”宋无忌就同天顺帝实话实说。 天顺帝听着就频频点头:“你能知道自己的不足,并且想办法去弥补,这一点就很是难得。” 说到这,天顺帝就看向了赵如意:“在金銮殿上你说那试题是你梦到的?说说看,你在梦里是如何得知的?” 赵如意没想到天顺帝竟会问自己这个,她也就下意识地看了宋无忌一眼,不知该如何回答。 天顺帝看在眼里也就笑道:“你瞧着他做什么?朕可是在问你。” 赵如意就面露腼腆。 那些试题可都是她上一世帮二公子抄书时记住的,可这样的话叫她如何能实话实说? 因此她也就只能胡编乱造道:“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在梦里告诉我的……他只是告诉我,让世子爷当成应试的试题来写……” “一个白胡子老头?”没想天顺帝听着却来了兴趣,“是个什么模样的白胡子老头?” 赵如意听着就只好继续瞎编:“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反正就是白胡子、白头发,穿着一身白袍的老头!” 说完这些时,她的手心里已经攥出了汗,而身上的衣裳也早被冷汗浸透。 要知道她这会犯的可是欺君大罪。 “白头发?白胡子?还身穿白袍子?”可天顺帝却是咂摸起她的话来,“难不成你梦到的是仙翁?是仙翁在指引着无忌么?” 这会子的赵如意早就不敢乱说话了,自然是天顺帝说什么,她都会点头。 如此一来,天顺帝就越发觉得宋无忌能过得了春闱,是天意了。 第201章奔走(二更) 正因为天顺帝有了这一层认识,在接下来的殿试中,就恨不得直接点了宋无忌当状元。 幸好徐皇后及时提醒了他,这前十的卷子可都是要被天下人誊抄传阅的,若是宋无忌所作的文章并无状元之才,恐怕也难让天下人信服,而且也有损科考公平公正的名声,伤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天顺帝一想,徐皇后说得也有道理。 绝不可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而捧杀了宋无忌,因此当最后公布皇榜的时候,宋无忌为二甲榜第十名,赐进士出身。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宋无忌已是很满足了。 得了消息的沈跃是第一个上门祝贺的,他一见到赵如意就吵着要大吃筵席、看大戏。 赵如意也想趁机热闹一下,就将此事应了下来,不但如了沈跃的愿请他们吃了筵席看了大戏,还在东二胡同里搭起了大棚,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只要路人来说上一句“恭喜”,便能坐下来大吃一顿。 有这样的好事,大家自是奔走相告,因此那三日东大街的宅子外是门庭若市,热闹得不得了。 可宋无忌这边有多热闹,薛氏那边就有多闹心。 她万万没想到,宋无忌这个万年病秧子不但病好了,还顺手考了个进士回来,这以后若是再考上个庶吉士,成了翰林……那她的无忧将来可真就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而且让她觉得不顺心的,还不单止这一件,之前她特意将那春燕放出了府,想过段时日再以逃奴论处,可没想着那春燕竟像是上天入地了一般,怎么都寻不着人了,好在国公爷那边也没有多问,她也就将此事暂时给压了下来。 就在薛氏觉得处处不顺,想要去庙里拜拜菩萨转转运的时候,她的娘家大嫂薛大太太却寻了过来。 一见着她,连茶都没来得及喝,薛大太太就急吼吼地问:“我可是听闻宫里就要选秀了,你有没有法子把薛安安的名字给报上去?” 薛氏一听,便觉得大嫂这话里有话,因此她也就端着道:“大哥的生意都做到内务府了,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 “哎,你别提这个事了。”薛大太太就叹着气道,“你大哥的生意做得再好,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商人而已,这士农工商,他排在了最末等,哪怕是使银子,人家也不愿意把那薛安安的名字登上册子,这薛安安要是不能入选,我和你大哥还花着大把的银子养着她干什么?” 薛氏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见在这京城里,人还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即便是有钱,也有办不着事的时候。 “哎呀,这事恐怕不好办呀!”她也就有些拿乔的娇笑道,“谁都知道我们宁国府只有两个儿子没有闺女,而且咱们家姓宋,那薛安安姓薛,就算她以咱们宁国府的身份报上去,恐怕也是过不了审的吧?” 薛大太太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 也就一个人坐在那瞎琢磨了起来:这宁国府姓宋不姓薛,找他们确实没用,难不成要让他们再去寻一户姓薛的人家? 那薛大太太原本只是随便想想,可越想越觉得可行,也就急着回去同薛贵商量此事。 既然薛氏这边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她也就不痛不痒地同薛氏道了别,像来时一样,急匆匆地走了。 原本还想继续拿乔的薛氏没想着自己就这样被娘家大嫂给晾在一边了,之前就囤在心里的气也就更呕了。 薛大太太一回家,就赶紧把自己的想法同薛贵说了。 这几日,薛贵为了让薛安安参加选秀一事,早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朝廷原本是三年选一次秀女,可到了天顺帝的手上,却改成了六年一次!薛安安今年已是十九了,六年之后,就二十五了,也就是说这一次如果薛安安选不上的话,这些年薛家培养她学习琴棋书画的那些钱也就都打了水漂了。 可听了薛大太太的主意后,薛贵觉得未尝不能一试! 要知道诺大个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当官的,不过是要在这些当官的人里找一个姓薛的,然后与他们连宗,不就可以把薛安安名正言顺地送到宫里去了吗? 没想还真叫他寻着了一位,太仆寺少卿薛峰,他是三十六岁中的进士,他从县官做起花了十年的时间,才爬到了今日这个位置。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又是十年,眼见着要到致仕的年纪了,他也就懒得再折腾了。 因此当薛贵找到他,要与他连宗时,他还考虑了再三,好好地计较了一番自己的得失。 可薛贵是什么人?他可是同内务府打交道做生意的人,就凭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同薛峰将各种利害关系都拿到了明面上,并且告诉薛峰,与他连宗,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薛峰被他说动了,因为他也实在是在太仆寺少卿的位置上坐得腻歪了,想借着薛贵的人脉替自己挪一挪地方,因此双方一拍即合,薛峰将薛安安认做女儿,赶在了户部登记的最后一天,将薛安安的名字报了上去。 而整个京城,前段时间还在热议着谁有可能成为新科状元,一转眼间又开始猜测着谁家的闺女有幸能入得后宫当娘娘。 对此,宋无忌却是毫无兴趣。 因为他考取了二甲榜第十名,天顺帝便免了他在国子监的典籍一职,而是让他免试进入了翰林院学习,让他三年后同那些庶吉士一道接受考核,再考取翰林。 在大周,有着“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传统,天顺帝如此的安排,就看得出他对宋无忌是寄予了厚望的。 宋无忌自然也不敢怠慢,在翰林院的学习也就格外的认真和卖命,生怕自己三年后考不好而丢了脸面。 赵如意却相对清闲了下来。 一过了五月初五,日子就开始热了起来。 赵如意也就指挥着院里的丫鬟婆子换下了屋里厚重的幔帐,而换上了质地轻薄的软烟罗,炕上的褥子等物也全部撤下,铺上了锦烟蓉覃。 而就在此时,小凤却从外院跑了进来,拉着赵如意道:“如意姐姐,外面有人找你!” 第202章救救阿东哥(三更) 小凤之前在德远镖局的那场大火中烫伤了前额,赵如意拿出了金兀珠给的生肌膏给她涂抹,在硬生生地褪了几层皮后,她前额的烫伤只留下了浅浅的印子。 钟氏就帮她剪了一层薄薄的刘海,齐眉的碎发搭在额前,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额上的印记。 因此小凤又恢复了先前活泼开朗的性子,时不时地跑到赵如意的跟前来玩。 听闻院外有人找自己,赵如意就觉得很是奇怪,因为她在这京城里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平日里熟知的几个也都住在这个院子里,她还真不知道谁会来找自己。 因此她也就拢了拢耳畔的碎发,跟着小凤去了外院。 来找她的人并没有进得院子来,而是规规矩矩地守在了大门外,待她一露面,对方就齐刷刷地给她跪了下来,并不断地磕头道:“如意姐姐,求您救救阿东哥吧!” 门外跪着的正是两个衣衫褴褛的乞儿,蓬头垢面的,身上还散发着一阵阵难闻的气味。 可赵如意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是跟在阿东身边的人。 “阿东?阿东他怎么了?”赵如意也有些日子没见过阿东了,突然听得这群乞儿提起,也就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阿东哥他怎么了,前些日子他忽然昏倒了,然后开始浑身发烫说胡话,”两个乞儿中一个年纪偏大的也就道,“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壮着胆子过来找您,因为我记得阿东哥曾说过您懂医术,一定能救阿东哥的。” 说完,他又跟着另外那个孩子一起给赵如意磕起头来。 赵如意还一直记着阿东的好,也知道前几次若不是有阿东的帮忙,世子爷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抓住那几个亦不剌人,因此听得这些小乞儿这么一说,她也就让人准备马车,自己则去内院取医箱。 住在外院的钟氏得知了这件事,也就拉着女儿小凤同赵如意自告奋勇道:“我带着小凤跟着姑娘一块去吧,我们娘俩都学过些拳脚功夫,遇着了什么事还是能顶一顶用的。” 赵如意也知道她这是在担心自己,也就点了头,让钟氏母女陪着自己同往。 她们的马车出了东二胡同后,两个小乞丐就在马车前面一路小跑着带路。 赵如意原本以为他们们会把自己带往东市去,没想他们却一路向南,跑到了药王庙。 说是药王庙,却是间一进阔面三间的民宅,不过外墙被人涂成了红色,正中的明堂里摆着药王孙思邈刷了金漆的塑像,塑像的身上还披着一件落满了灰尘的红布。 塑像前摆着供桌,供桌上插着香烛,从供桌上堆着的灰烬来看,此处的香火还算旺盛。 就在她们一行人进入庙里时,正有人跪在蒲团上很是虔诚地磕着头。 赵如意就放眼看去,只见在一个堆满枯草的角落里,正躺着个面色发白的年轻人,定睛一看,不是阿东还能是谁,而他的身边还陪着个年纪大一点的小乞儿。 赵如意就赶紧三步并做两步地赶了过去,手刚往他的胳膊上一搭,就被烫得收了回来。 “他这样已经多久了?”她就忍不住道。 “今天是第三天了!”那个瘦小的乞儿就蹲在阿东的身边急着哭道,“之前阿东哥觉得有些不舒服,狗蛋哥便让我们带着他来这药王庙弄点香灰水喝,可阿东哥喝了香灰水后并不见好,还说他累了想睡觉,没想他睡下后就没有醒过了。” 在东市,阿东就是这群小乞儿的主心骨,正是有阿东护着,这群小乞儿才能在东市里靠乞讨过活。倘若阿东这边出了什么意外,就会有别的乞丐来接收阿东在东市的地盘,到时候他们这些小乞儿还能不能留在东市还两说。 因此,阿东这一倒下,这些小乞儿们都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们之中最年长的那个因为之前总跟在阿东的身边跑东跑西,恰好他还记得赵如意懂些医术,也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东二胡同碰碰运气。 好在赵如意也不见外,一听是阿东,就提着医箱来了。 在给阿东把过脉后,赵如意又翻了他的眼皮看了看,发现他的病症虽急,但并没有什么凶险,也就让那群小乞儿想办法打了清水来,然后手把手地教他们如何用水先帮阿东降温。 “他这是寒滞了,又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两个事并在一起发作了,所以才看上去很是凶险。”赵如意知道自己说太多这群小乞儿也听不懂,也就捡了他们听得的懂的部分说了,然后她从医箱里拿出纸笔写了张方子,再从怀里拿出宋无忌给她刻的那方小印,在方子的左下角印了个不大的红印。 “拿着这个方子去仁安堂抓药吧,”赵如意就对那个年纪最大的小乞儿道,“人病了就应该吃药,你们怎么能够味他吃香灰呢?” 没想那小乞儿并不去接她手里的方子,反倒有些倔强地道:“这儿的香灰不一样!这儿是药王庙!我娘说药王庙的香灰就是能治病的!” 赵如意正要纠正他这一说法时,另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乞儿却提醒他道:“狗蛋儿,你还是先去帮阿东哥抓药吧!” 可那狗蛋儿却很是抗拒地吼道:“咱们又没有钱,怎么去抓药?” 赵如意一听,也就笑道:“是我刚才没有交代清楚,这方子上已经盖了我的私印,那仁安堂的掌柜的便不会同你们要药材费的。” 说着,她又从身上取下了一个荷包,数了数里面差不多有二三十枚铜钱后,就将那荷包整个儿地塞到了狗蛋儿的手里:“如果他们管你要钱也不怕,这些钱足够你支付要钱,和买一个规整的药罐子回来熬药了。” 狗蛋儿捏着那个荷包才没有多话,却是撒开了脚丫子往外跑去。 只是待那狗蛋儿刚跑出去不久,之前去东大街找赵如意的那乞儿便道:“狗蛋儿的娘就是病死的,因为没有钱,狗蛋儿一家一家药铺的去磕头,希望对方能赊给他一些药材,可是没有药铺愿意这么做,然后他娘就告诉他,药王庙的香灰也能治病的,他就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包了一大包香灰回去,可是没多久,他娘就去了,可狗蛋儿却一直记得他娘说的,香灰能治病……” 第203章姑娘大德(四更) 听到这,赵如意终于明白了过来。 一两副药材或许不贵,可对这些平日里弄不到钱的人来说,那就是天价。 他们生了病,吃不起药,便只能寄希望于药王爷显灵了。 因为,这本就是他们最为无奈的选择。 赵如意就在心底为他们暗暗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地收捡起自己的医箱来。 这时,却有一个荆钗布裙的老妇人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并轻声细气地问道:“这位姑娘,您是懂医术么?能不能帮忙看看我家小孙子?” 而她的身后还跟着个神情有些畏缩的年轻妇人,那年轻妇人的怀里则抱着一个约莫一两岁的孩子。 那孩子不吵也不闹,正闭着眼睛乖乖地睡着觉,赵如意也就有些奇怪地看向了这一老一少两位妇人,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有什么不妥。 那老妇人一提起孩子就开始抹起泪来,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之前就总是哭闹个不停,可约莫两三天前,突然不哭也不闹了,可喂他吃东西也不吃了,这样下去,我怕……我怕……” 接下来的话,那老妇人实在没有勇气说出来,可在她那满是褶子的脸上担心却是实实在在的。 赵如意这才仔细观察起那孩子来。 孩子生得面黄肌瘦,可肚子却是鼓鼓囊囊,赵如意便伸手在他的肚子上轻按了一下,发现竟是硬邦邦的,分明就是腹胀气。 “他这个样子多久了?”赵如意也就问那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 “啊?什么?”没想那年轻妇人竟根本答不上来,她有些羞愧地同赵如意道,“这我也不太清楚,平日里我都会跟着我们家当家的下地去干活,孩子都是留给我婆婆带的。” “那你是如何发现孩子有不对劲的地方?”赵如意只好继续问道。 “平日里我都会喂过孩子早饭才会下地去干活,等到回来后,再喂他吃晚饭,”那年轻妇人也就回忆道,“家里穷,能喂给他吃的东西本就不多,我都是尽量省下我的那一口给他,可是两天前,我突然发现他不爱吃东西了,喂什么都不肯吃。” “那他哭闹么?就是觉得不舒服的那种哭闹?”赵如意就问。 “没有,他就是不哭也不闹,只是不肯吃东西,”那年轻妇人就抹着泪道,“他都两天没吃东西了,我们担心他出了什么事,这才来了这药王庙,想求药王菩萨保佑。” 听着那年轻妇人的话,赵如意就有些犯了难,若是一般的腹胀气,这么小的孩子肯定会哭闹不止,可这孩子却不哭也不闹,只是肚子却硬得不像话。 赵如意也就抓起那孩子的手指,掐着他食指上的第二个指节测起脉来。 孩子年纪小,手腕细,大人的手指粗很难摸中他的脉搏,像赵如意这样掐着他的食指反倒能测到脉象。 “是迟滞之症。”约莫半杯茶的功夫,赵如意就缓缓道,“你们可有给他吃过什么难以克化的东西?” “没有啊!”那年轻妇人就皱着眉头回想着,“这一季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的存粮都不多了,又哪有什么难克化的东西给他吃?” 反倒是那老妇人听得这话就变得拘谨了起来,还不断地用手揉捏着身上的衣襟。 赵如意自是发现了她的异样,也就抬头看向了她。 那老妇人在赵如意的注视下这才说了实话:“我……我……喂他吃过观音土……” “什么?”赵如意和那年轻妇人也就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娘,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那观音土不能吃啊!吃了是会胀死人的!”那年轻妇人急得都要哭了。 “怎么会?你看,我也吃了那观音土,不也没事么。”没想那老妇人却不以为意道。 那年轻的妇人却是一口气闷在了那里:“可他还是个孩子呀,他又怎么能吃那些东西!” “我不也是看他总是吃不饱,饿得直哭……”那老妇人就替自己继续辩解着,只不过她到底也知道自己理亏,说话的声音也就变得越来越小。 “那你到底喂他吃了多少观音土?”看着孩子那鼓胀的肚子,赵如意只觉得一阵心疼。 “也没多少……”那老妇人就磕磕巴巴地道,“我是把那观音土掺在馍馍里让他吃的……” “娘~!”那年轻妇人听得这话眼睛瞪得更大了,“家里就只剩那么点粮食了,您竟然还在家里做馍馍?不是说好了每天家里吃一顿干的,两顿稀的么……您怎么……” 那年轻妇人的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就像那开了闸的水一样,哗哗地往外流。 “还不是因为那观音土难以下咽么……”老妇人继续嘟囔着,“做成馍更好下咽呀!” 可那年轻的妇人已经不想再理这老妇人了,她只是抱着她的孩子,神情满是委屈,却又不知该跟谁去诉说。 赵如意看着,就生了恻隐之心。 “虽然孩子吃了观音土,可看他的样子应该没有吃太多,”她就安抚着那年轻妇人道,“只要把他吃进肚子的那些观音土都给拉出来就好了。” 果然那年轻妇人一听这话,就满怀希望地看向了赵如意。 “若是个成年人的话,我大可让他多吃些巴豆,可他是个孩子,巴豆太烈,又怕他经受不住,”幸好之前拿出的笔墨还没来得及收起来,赵如意便在纸上写了一个方子拿给那年轻妇人,“你照着这个去药铺捡两副药,三碗水煮成一碗,给他喝。” 一听到这,那年轻妇人就面露了难色。 “姑娘,我知道你是好心,”只听得她哽咽道,“倘若家里还有两个钱,我们也不会带他来这药王庙求药王菩萨的保佑,实在是……没办法了……” 赵如意听着这话,就看向了那些在药王庙里烧香磕头的人,从那些人的衣饰来看,都不像是有钱的人。 “是我疏忽了。”赵如意就从怀里拿出了小印在那方子上敲了一个章,“你拿着这个去仁安堂药铺,他们掌柜的一瞧这个印章便不会同你们要钱了。” 那年轻妇人就颤抖着双手接过了那药方,然后跪下来给赵如意磕了三个头:“姑娘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回去我就为姑娘立个长生位,让天老爷保佑姑娘长命百岁!” 第204章明日还来(五更) 见那年轻妇人还要继续往下拜,赵如意就赶紧拉住了她:“还是赶紧抓紧时间去替孩子抓药吧!” 然后赵如意又同那老妇人道:“观音土不能吃的,而且吃多了真是会出人命的!这样的事,以后可千万不能做了。” 那老妇人听着就连连点头,然后抹着泪的跟着那年轻妇人走了。 赵如意这才直起身子站了起来,并活动活动了筋骨,却没想到这药王庙里有更多的人给她跪了下来。 毫无心理准备的她自是被吓了一跳,就连钟氏和小凤都很警惕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只是不等赵如意开口,却听得那些跪在地上的人道:“姑娘,求求你行行好,也帮我看看吧!” 赵如意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遇着这样的事,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狗蛋儿就带着从仁安堂抓好的药兴冲冲地跑了回来:“太神奇了,那仁安堂真的没有收我的药钱!” 可当他看到药王庙里跪得四处都是的人时,也就有些惊愕地问他的小伙伴道:“这是怎么了?咱……咱们要跟着一块下跪么?” 之前留下来照顾阿东的一个乞儿自然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瞧在了眼里,他也就小声地告诉了狗蛋儿。 狗蛋儿听着不免就瞪大了眼睛。 这些人都是在求如意姑娘瞧病的呀! 他也就忍不住朝赵如意看去,看她要如何应对。 而赵如意一时也没想好该怎么办。 师父曾告诉她,想让自己的医术飞速进步的最好办法,就是多看实例,医书上记载的病症再多,可那都不是自己的,只有通过平日里多给人瞧病,才能更加通透地理解医书里记录的那些内容,才能将一本医书里的内容转化成自己的经验。 因此,对于赵如意而言,她自是乐于帮这些人瞧病的。 可是正如刚才那位年轻妇人所说,能到这药王庙来求拜的,都是平日里没有什么钱的贫苦百姓,但凡他们口袋里有些钱,也知道应该去找位大夫看病吃药,正是因为花不起这个钱,他们才来这儿碰运气的。 自己帮他们瞧了病,他们却没钱去买药,到头来不还是空忙一场? 如果都让他们去仁安堂免费拿药的话,这一天下来的花销恐怕也不和气,要知道那些钱可都是世子爷的,自己不能就这么胡乱花掉了。 因此赵如意也就推脱道:“我修习医术的时间并不长,也只能看些头疼脑热的小病,我怕因为我而耽误了大家的病情呀!”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一个老头就拄着杖颤巍巍地过来了:“姑娘,你能出现在这,就已经是药王菩萨显灵了。” “是呀,是呀!”众人就跟着附和着,更是有人道:“这治得好是病,治不好就是命,治不好咱们不怪姑娘您,您就放心大胆地帮我们瞧病吧!” 看着大家那充满期盼的眼神,赵如意真是不好再继续拒绝大家,想着自己在府里还有些积蓄,那就用自己的钱为这些人买药好了。 “既然大家相信我,那我就试试好了。”她也就在心里下定决心道,“只不过大家得一个个来,一拥而上的话,我可谁都瞧不好。” 钟氏一看这阵势,便同大家道:“那咱们先排队吧,姑娘说了一个一个来,就肯定都会轮到的,大家都不用挤。” 众人一听是这个理,也就自发地排好了队,有人瞧着赵如意就这样猫着身子坐在地上给人把脉很不方便,也不知从哪儿寻来一张矮几,并用自己的袖子擦得干干净净的送了过来。 赵如意刚同那人道了谢,又有人递了蒲团过来让她坐,就这样,她在药王庙里就替人望闻问切起来。 因为知道瞧病这事急不得,而且有很多病症表面上瞧起来好像差不多,可实际上致病的原因却不一样,这也就需要她仔细询问了病患发病前后的事情才能做决断,因此她这儿好半晌都瞧不了一个。 好在等着她看病的人也不急,即便排着长队大家也都静静地等着,期间又有到这庙里来烧香的人,在听得有人在这做义诊后,更是欢天喜地把这消息传了出去,慕名而来的人也就更多了。 赵如意这边自然知道大家都等得心急,虽然她稍稍加快了些速度,可到了日暮时分,药王庙里依旧满满的都是人。 “今日实在是太晚了,我必须回去了。”在这药王庙里蜷着身子给人看了一天病的赵如意终于能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可看着满满都是人的药王庙,她只得和大伙说道,“不如大家明天再来吧,我明天尽量早一点过来。” 听得她这么一说,人群中就有人忍不住问:“姑娘你明日真的还会过来吗?” “自然还是会来的!”赵如意就看了眼躺在一旁稻草堆上的阿东,然后同众人道,“我的朋友还躺在这儿呢,就算是为他,我明天也会过来的。” 众人这才发现躺在角落里的乞丐阿东,之前还有人觉得有个乞丐躺在这里很碍事,没想到这乞丐竟是这位姑娘的朋友,这位姑娘也是因为这个乞丐才来的药王庙。 便有人觉得赵如意的善心很是难得。 自从和这些人有了约定后,赵如意便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反倒比在翰林院读书的宋无忌还要忙。 如此这般的过了半个月后,宋无忌终于忍不住奇道:“这些天你都在忙些什么?每天进进出出的总瞧不着你的人。” 赵如意便将自己在药王庙帮人看病的事同宋无忌说了。 “师父说要多看病例实症才能更好的理解书上的东西,没想到,果真是这样的!”她就有些兴奋地同宋无忌道,“以前我总觉得这本医书上的内容晦涩难懂,可自从我帮着他们瞧病后,再回过头来看这本医书,竟发现书变得简明易懂了。” “这大概就是夫子们常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意思吧!”瞧着赵如意那明艳而又充满自信的眼神,宋无忌的心情也跟着变好了起来。 第205章 我都支持你(一更) 宋无忌是十分支持赵如意学医的,不仅是因为在赵如意的帮助下,许岚治好了他多年的顽疾。 还因为赵如意在帮人治病时,就会像宝石一样,浑身上下都会闪着耀眼的光。 宋无忌特别喜欢这样的她,因此也特别愿意支持她。 “你给人瞧病要开药方的么?”宋无忌也就特意问道。 “哪能不开药!”赵如意就同宋无忌笑道,“只不过他们之中大多数的人都是看不起郎中吃不起药的,因此我只能尽量开一些便宜的草药,或者是让他们去仁安堂取药。” 一想到仁安堂那边都是在年终岁末的时候同世子爷结账时,她又立即解释道:“这一次我和仁安堂的张大掌柜说好了,让他将这些人的药钱另外记账,到了年尾的时候,我再和他结账。” “嗯?”宋无忌一听就听出了端倪来,“咱们不是一直和仁安堂年尾结算的么,为什么要另外记账?” “不是,”赵如意只好继续道,“这一次我想用自己的钱付这一笔药钱,毕竟这些钱是因为我才花出去的。” 听得这话,宋无忌却冲着赵如意半眯了眼。 “你的那点钱不也都是我给的么?”他就有些不快地说道,“我给你那些钱,是想让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可不是让你就这样乱花掉的。” “可是……” “可是什么?难不成你开的那几张方子还能将我吃穷了不是?”宋无忌就同赵如意道,“找个时间去告诉那张大掌柜的,就说你开的这些方子的药钱还是从我账上走,不必另外记账了。” 说这话时,宋无忌一脸的严肃,可听都赵如意却直想笑。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就忍不住钻到宋无忌的怀里撒娇。 “媳妇儿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还能不鼎力协助么?”对赵如意这副撒娇的模样,宋无忌的心里觉得很是受用,他也就搂住了她笑道,“我说过,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从没想过要将你养成一只金丝雀。所以放心大胆地做你想做的事吧,只要不是想着和别的男人私奔,我都会支持你!” 赵如意听着就是一顿乱拳砸了下来,却砸得宋无忌咯咯直笑。 和赵如意胡闹了一阵后,宋无忌就用手圈住了她,并在她的耳畔印下了一吻,呢喃道:“在我生病的那些日子里,我常常会想,我的母亲为何总是不开心。” “她是茂国公府的嫡次女,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妹妹,即便她下嫁到宁国公府来,那也是堂堂的宁国公夫人,有着丰厚的陪嫁伴身,一生都吃喝不愁,就不说京城里的那些平头百姓了,她比京城里绝大多数的妇人都要过得舒服。”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整日的郁郁寡欢,我问过了许岚了,像她本就因为生产伤了身子的人,最忌讳的就是七情郁结……” “不说先夫人是因为对国公爷用情至深么?”即便上一世就在府里当差,可府里那三位主子之间的恩怨她了解得并不多,脑海里的印象都是一些只言片语拼凑起来的碎片。 “所以我才说她傻。”宋无忌的嘴角微翘,眼神却是异常的冰冷,“明知自己的付出得不到回报,却还是一门心思地往里扎,她若是能早些从那些情感中抽身出来,或许也不会去得那么早。” “世子爷……”听着这话,赵如意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些什么才好。 宋无忌却是笑看她道:“其实我母亲也是擅长琴棋书画的人,只可惜后来她对这些都失了兴趣,我不想你像她一样,将自己囿于内宅之中,对旁的事却都失了兴趣。” “所以世子爷才会常常容我乱折腾?”赵如意终于明白了宋无忌的意思。 “做自己喜欢的事,怎么能说是乱折腾?”宋无忌却是有些不满意地看她,“要我说,你们这些女人若总是待在后宅无所事事,就会变得喜欢瞎想和生事,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你忙起来。” 宋无忌一边说着,手就情不自禁地往赵如意的衣衫里探去。 赵如意在沐浴之后换了一件鹅黄色撒花烟罗衫,那影影绰绰的样子,让他很是垂涎。 赵如意又岂会不知道宋无忌的那点小心思? “这会天还没有黑呢!”进入夏日后,白日的时间明显变长了,即便用过了晚饭,可天边依然能看到火红的云霞,因为宋无忌嫌之前窗户上贴着的棂纱纸很是闷气,赵如意便让人换成了绡纱。 屋里倒是不闷气,可私密性却大不如以前,站在院子里,就能瞧见屋里的人在做什么。 “怕什么?”宋无忌却觉得赵如意的担心根本就是瞎操心,“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哪个不长眼的会往后院闯?” 可他的话音还没落,就见着三儿面带急色地从前院跑了进来。 “如意姐,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来,突然来了好几个京城各家医馆和药铺的掌柜,都指名道姓地要见你!”三儿就有些急色地隔着竹帘在院子里禀报。 各家医馆和药铺的掌柜? 他们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赵如意就白了宋无忌一眼,赶紧重新穿好了被他扯散的衣衫,就准备下炕去看看。 “先别急,我陪着你一块去瞧瞧。”宋无忌也觉着这事有些不简单。 赵如意就赶紧替他找了件褂子来,因为宋无忌为了图凉快,在屋里都只着了一身短打。 待他们二人在后宅窸窸窣窣地收拾了一番,等在前院的那些掌柜们却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觉得自己这是被人给晾了。 都说“要想富,开药铺,要发财,卖药材!”这几位掌柜的都在在京城本本分分地做着自己的营生,互相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可谁也没想到,这样的平和竟然叫人给打破了。 因为好似就是在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都在传,药王庙里的药王菩萨显灵了,特意派了个“药王娘子”下凡来给人瞧病,而且瞧出病来还不用自己花钱买药,只要拿着方子去仁安堂,那边便会分文不取地将药奉上。 天下间竟有这么好的事,也就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蜂拥着往药王庙去了,他们这几家的生意也就这么淡了下来。 第206章 上门找麻烦(二更) 一开始,几位掌柜的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毕竟这些年以行医为幌子的江湖骗子多了去了,他们总以自己有灵丹妙药而进行吹嘘,实则是骗人钱财,等这些人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之后,又会乖乖的回来。 可就在他们等了几日之后,却发现情况不对。 因为大家对那位“药王娘子”依旧是赞不绝口,甚至说她开的方子简直就是药到病除,不像在有的药铺里找郎中开的方子,一喝就是大半个月,还不见好。 这一下,就有人坐不住了,他们也就想去会一会这位“药王娘子”。 只可惜白日里药王庙里都是人,他们挤都挤不进去,还被人呵斥:“想瞧病的,到后面排队去!”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四处打听这“药王娘子”到底是谁,终于那仁安堂的张大掌柜同他们说了句实话,他们这才找了过来。 可当他们见着跟着宋无忌一并出来的赵如意时,多少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给人把脉行医,没有多年的修为,谁敢轻易下手?要知道这可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害人性命的事情。 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看上去连二十都不到,显然不可能是被人口耳传颂的“药王娘子”。 因此这群人中起着领头人作用的玉溪堂黄掌柜就同宋无忌拱手道:“宋世子,我们此番来,是想见一见被人称颂为药王娘子的赵如意赵姑娘。” 被人扰了好事的宋无忌正是一肚子的不愉快,他也就板着脸睃了眼赵如意道:“这不就是么?” “可我们想见的是那位懂医术的赵姑娘……”那位黄掌柜就有些尴尬地道。 “就是她呀!”宋无忌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话,脸色就变得更臭了。 那黄掌柜一瞧,就不敢再同宋无忌说话,而是瞧向了赵如意试探性地问:“您真是药王娘子?” 突然被人这么一问,赵如意就很是不好意思,她也就谦虚地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她这话一出,几个掌柜的就你看了我一眼,我看了你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的均是震惊。 “不知姑娘师从何处?修习医术又几年了?”实在是赵如意看上去太过年轻了,才让黄掌柜忍不住想要刨根问底。 赵如意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可没想到他们竟会如此的咄咄逼人,她也就故意巧笑道:“抱歉,因为答应过师父要保守这个秘密,因此我不能将他老人家的名号告知各位,至于说我本人修习医术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应该有大半年了。” 说完,她还特意娇嗔地看了宋无忌一眼,气得那黄掌柜直瞪眼。 这黄毛丫头简直就是故意的! 黄掌柜就很是气愤地想。 不过才学了半年的医,一般的人连学医的门都还没摸到,她竟然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替人行医,这心也太大了吧? “你这简直就是在草菅人命!”黄掌柜就顾不得自己这还是在宋无忌的地盘就指赵如意的鼻子开骂。 宋无忌哪里受得了赵如意如此受人指责? 他反手就打在了黄掌柜的手背上。 “说得好听,草菅人命?到底这些年是谁在草菅人命?”宋无忌就不动声色地将赵如意拖到了自己的身后,直视着黄掌柜的眼睛道,“是谁一心只想赚钱,把京城的药价哄抬得那么高的?京城里的平头百姓平日里根本吃不起药,病了也不敢请郎中,这到底是被谁害的?” 宋无忌就冷哼着瞧着那几人道:“你们平日里吃香喝辣的时候,连口汤都没想着给人剩,这会子却指责起我们草菅人命了?” 这几个掌柜的身后虽然各有东家,可他们的东家在京城的地位却是远不及这位宁国公世子的,他们之所以没有惊动各自的东家,而是结伴同来,就是觉得自己只是上门来说理的,并不是来找茬的。 可这会儿那黄掌柜三言两语就激怒了那宁国公世子,这要是被他们身后的东家们知道了,那可就真叫吃不了兜着走了。 因此他们之中就有人出来打着圆场道:“误会了误会了,我们今日来也不是想来生事,而是天下生意这么多,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门道嘛,我们知道赵姑娘出手救人,自是她的善心一片,可我们这些人也是有家小要养,长此以往我们真怕自己不得不关张大吉呀!” “是呀!是呀!”既然有人先开了口,就更加有人附和了,“我们不是来指责赵姑娘做得不对的,我们只是想,让赵姑娘将每天义诊的人数微微地降那么一降,毕竟每天要给那么多人瞧病,赵姑娘也会吃不消……不如每天少看那么几个,就算是匀给我们这些医馆的了。” 其实赵如意也无意与这些人起纷争,只是那黄掌柜一上来就是一通指责,才会让她心生了不满。 断人财路如夺人生计,也难怪别人会找上门来。 想着自己靠着这半个月,已经攒了两本厚厚的医案,而自己却没有时间好好的研读,这实在是有违当初她替人瞧病的初衷。 如果每日少看一些人,那些等不得的人,自然就会去其他的医馆瞧病,留下来的,反倒是那些真的需要她帮助的人。 “那行,从明日开始,我每日只瞧二十个人,不与诸位抢生意了。”赵如意也就同那些掌柜的约定道。 那些掌柜的见自己的目的已达成,也就笑着退出了宋无忌在东大街的宅子,反倒把那个与他们同来的黄掌柜给忘到了一边。 黄掌柜见自己落了单,之前的那气势也就去了一半,更不敢跟宋无忌对着干,只得先灰溜溜地跟在那些人身后跑了。 在得知“药王娘子”每天只瞧二十个人后,那些慕名而来的人里就骂骂咧咧地走了一半,无非是说她在浪得虚名,剩下的那一半里,家里还有些钱的,也就另寻医馆去了,只有那些兜里实在没钱的人留了下来,并且守着赵如意道:“娘子哪日有空就哪日给我瞧,反正是贱命一条,我等得起。” 第207章 自己开个药材铺(三更) 赵如意也不让他们白等,而是将澄心纸撕成只有巴掌大的小纸片,在上面写上序号,盖上章分发给那些等着自己瞧病的人,这样他们也不用整日地守着自己,而是到日子再来便成。 她开始发放序号之后,倒也没有人倒卖那些小纸片,毕竟大家来都是为了省钱。 而她赵如意又不是什么声名远播的名医,之前来找她,也就是图不要钱,花钱买她的号纸,还不如去城里的其他医馆来得靠谱。 如此一来,药王庙终于不再整日的熙熙攘攘,而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赵如意依旧借着药王庙的地给人瞧病,阿东的身子也因为她的救治,早就恢复了。 可之前这庙里人多,总是乱哄哄的,他也就带着人,自发地为赵如意看起场子来。 而现在每天不过才二十来人,还不如之前到这药王庙里来烧香的人多,阿东也就萌生了去意。 “怎么?你还是要回东市那里继续去乞讨么?”听闻他要走,赵如意在看完了最后一个人,并将其病情都记录在自己的医案里后,也就一边整理着医箱,一边同他道。 因为之前阿东生病,他在东市的地盘早就被别的人接手了,因此如果他要回去的话,免不了又要与人一场恶战。 赵如意倒不是心疼他,而是心疼那几个一直跟着他的小乞儿。 他们现在年纪还小,正是学手艺的好时候,如果就这样继续跟着阿东四处乞讨,很可能他们这一辈子就真的只能做乞丐了。 “不回去,还能怎么样。”阿东就有些负气地道,他这辈子没什么本事,也就是从小与人打架打得多,才练就了现在这一身筋骨。 “你可以留下来帮我。”赵如意就同他笑道,“我去问过了,这个药王庙是城南沈大善人家的宅子,他也是感恩药王菩萨救了他的命,因此才将这处宅子改了改,并替药王菩萨塑了金身。” 赵如意就领着阿东出了药王庙,在庙外的一出空地比划了一把:“我打算把义诊这个事一直做下去,可我却不能总和药王菩萨的金身挤在一处,因此我打算在这儿搭间屋子,然后再搭个药庐……” 之前赵如意确实没有想那么多。 在她看来,她在药王庙的义诊不过是一时兴起,她之前并没打算将这件事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可那天那些医馆和药铺的掌柜的找上门后,赵如意才意识到,京城的穷人们看病到底有多难。 以至于不得不让她细思,这样的义诊能不能一直进行下去。 虽然说她瞧病不要钱,那些病患拿着方子去仁安堂拿药也不要钱,那是因为世子爷在帮着自己把这笔钱给补了,说到底,是世子爷在贴钱替自己赚吆喝。 赵如意就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世子爷不再贴钱,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贴得这么多。 仁安堂是京城最大最好的药铺,里面的药比其他的铺子要贵上一成,而其他的几个药铺,赵如意一想到他们唯利是图的嘴脸,便没了跟他们合作的兴趣。 于是,她就想到了自己开个药材铺子。 这些日子她特意留心了自己开的方子,都是以普通的药材居多,名贵的几乎很少见。 在给人义诊时,她了解到他们之中有些人就是靠挖药材为生的药农,可是城里那些收药材贩子却总是低价收高价卖,这些药农累死累活也赚不了几个钱。 如果她有一间自己的药材铺子,就可以跳过药材贩子直接从这些药农的手里收草药,就不用去找那些药材贩子了。 如此里外里的算下来,都比直接去仁安堂拿药要划算得多。 可如果她要弄这么一个铺子的话,就少不了要找看店和干活的伙计,反正都是要找人,不如就先问问阿东。 阿东这人机灵,还有些身手,之前宋无忌就想招揽过他,只是因为他惦记着那帮跟着他混的小兄弟,也就回绝了。 这一次赵如意又表示出了招揽之意,而且还愿意收着他的那群小兄弟,这就让阿东很是心动。 毕竟他也不想他的那些小兄弟这一辈子都只能过乞讨的日子。 “可是我们什么都不会……”阿东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赵如意听着就笑道:“有谁是生来就懂的?不都是慢慢学来的。你先回去同你的那些小兄弟商量一下,看他们是怎么想的,若是有人不愿意来,也不用勉强。” 是夜,阿东就招集了那些跟着他的小兄弟们说起了这件事。 果然如赵如意所料,并不是所有的小乞儿都愿意留下来,他们中已经有人投靠了东市那边的新乞丐老大,可以继续在东市乞讨,而有一些人却是舍不得阿东,愿意继续跟随着他。 如此一来,原本跟着阿东的那十多个小乞儿就分成了两派,阿东也不勉强他们,而是几个人聚在一起煮了一锅粥分了,也算是好聚好散。 因为想要在药王庙里搭间房,要备材料要雇人,赵如意花在药王庙的时间就更多了。 宋无忌对此就很是不解:“为何不干脆将药王庙旁边的宅子租下来或是买下来?不比你临时去建一间房来得快?” 赵如意一想也是,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些呢? 就在她想着应该找谁去打听药王庙隔壁宅子的主人时,宋无忌那边却早已拜托人将房契都拿了过来。 “我去那药王庙看过了,药王庙右边的宅子比左边的要好,那宅子的东墙外就是药王庙的那块空地,咱们只要在那东墙上开一张门便可将药王庙和那宅子连通起来。”宋无忌就同赵如意解说道。 “可如此一来,那沈大善人不会有意见吗?”赵如意就有些担心地道,“虽然是做了药王庙,可那宅子毕竟是沈大善人的……” “你以为旁边那宅子我是跟谁买下来的?”宋无忌却是看着赵如意笑道,“给你开药房的这间宅子也是沈大善人的,他听闻是你要用,就将这宅子半卖半送给我了。” 宋无忌就很是洋洋得意。 第208章 就叫如一堂(四更) “不过那宅子因为好些年没住过人了,有些陈旧,需要找人重新翻修一下。”宋无忌就摸着下颌做思考状,“现在天气热了,让那些匠人抓紧时间粉刷,恐怕也要半个月后才能用。” 赵如意听宋无忌说得头头是道,不禁奇道:“世子爷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难不成您去药王庙瞧过了?” “岂止是瞧过了!”没想宋无忌却是有些嗔怪地瞧向了赵如意,“也不知道是谁,眼里只有病患没有我,我都在药王庙里转了两圈,连正眼都没瞧我一下!” 赵如意听着就汗涔涔的。 还有这样的事? 可她怎么从头到尾都没有听阿东和钟嫂提起过呢? 宋无忌瞧着她那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就忍不住抱着她笑道:“真是个傻的,当然是我让他们不要告诉你的,因为我要给你惊喜呀!” “而且我同仁安堂的张大掌柜说好了,以后你若是缺了什么药材,可以直接派人去他那拿,他都会给你算个八折。” “真的么?” 那可是仁安堂的药材! 赵如意就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了,而是抱着宋无忌,在他的脸上一顿狂亲。 这么主动的赵如意宋无忌还是第一次遇到,除了下意识地搂住了她,他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乱跳了起来,他突然觉得要让赵如意主动投怀送抱,好像也不是太难。 赵如意的药房如期开了起来,宋无忌还特意为她题写了匾额“如一堂”。 这“如一”是取了“如意”二字的谐音,也是希望赵如意能不忘初衷,始终如一。 赵如意收了阿东和那几个小乞儿在药房里干活,往日里总是蓬头垢面的他们,在洗过澡换上统一的伙计服后,竟都像换了一个人。 而宋无忌担心他们都是刚开始接触药材这一行,又特意从仁安堂请了几个老手过来帮忙。 因为赵如意的这个铺子只给穷人瞧病,基本影响不到仁安堂的生意,那张大掌柜就很是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而仁安堂里那些来帮忙的人就更是乐意了,因为他们过来帮忙,如一堂给的是两倍于仁安堂的工钱,而且仁安堂那边还不除他们的名,他们随时都可以回去上工。 一开始,大家都是冲着如一堂瞧病不要钱而来的,可如一堂每天只放出二十个不收钱的号,轮不上的,就只好往后排。可有些人的病症急,哪里能这样干耗着? 大家见赵如意的医术靠谱,这如一堂的药材又物廉价美,这左右一衡量下来,慢慢的就有人花钱也愿意看,这如一堂也就渐渐地有了进账。 转眼就到了六月底七月初,一年中最为炎热的日子。 赵如意每天都会让阿东他们熬上一大缸的凉茶放在门口,并用大碗盛着,供路人饮用。而住在附近的人在出工之前都会到这如一堂来舀上一小罐凉茶,然后带着去上工。 如一堂的两个小伙计瞧了,就忍不住私下里嘀咕,这每天得贴多少药钱呀! 每天都跟在赵如意身边的三儿得知后,就在他们一人头上敲了一记爆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想要做好生意,哪里能锱铢必较?更何况这间铺子本就没想着赚钱,你们两在这瞎嘀咕什么呢!” 那两个小伙计就吐着舌跑了。 许岚在得知赵如意开了这个铺子后,特意来瞧了几回。 对于他的到访,赵如意自是求之不得,也就想着让师父也瞧几个病患,然后她在一旁好好学习学习。 岂料那些病患却不买账。 他们只认定了赵如意这个“药王娘子”。 而许岚这边又不愿暴露自己的太医身份,因此干脆让到了一边,翻看起赵如意之前记录的医案来。 赵如意的记录很是详实,以至于许岚在看过后都忍不住同她开玩笑:“这些医案若是能流传下去,恐怕都能成为传世的医书。” 对此,赵如意却是不信。 那些医案不过是她记录下来给自己温故而知新的,她可从没想过拿那些医案去传世。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进太医院吗?”许岚就冲着赵如意眨了眨眼睛,“是因为进了太医院,才有机会看到历代太医们替皇上开的药方,然后希望自己能从中发现一些点睛之笔。” 没想他马上就是失望地一叹气:“只可惜,这些太医用药都是求稳,方子开得四平八稳的,还不如你这上面的记录。” 这种非议天家的事,赵如意可不敢乱开口。 “对了,刚才我翻了一下你的这些医案,我发现你可以试试妇科,毕竟你现在光给这些穷人看病,可不足以维持你这间铺子的生计,你比我们这些男的都有优势,至少女患者在你这不会羞于启齿。” 听得许岚这么一提醒,赵如意发现还真是这样,而且她这里来瞧病的女患者也明显比男患者要多,难道是因为自己也是个女的? “师父的话我记下了!”赵如意就同许岚道。 许岚又在如一堂里小坐了片刻,在喝完了一杯茶后,他也就同赵如意道:“接下来的日子,我会有些忙,可能无暇来看你了,若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病患,可以去找仁安堂里坐诊的左大夫,只要告诉他你是我徒儿,他自会帮你!” 交代完这些,许岚便离开了。 几日后,赵如意才知道,原来之前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选秀已经有了结果,只见那些家中有女被选中的人家,都在门廊上挂上了大红花,待到良辰吉日,便会由宫里来人接进宫去。 薛安安之前是费尽了心思才得了个秀女的名额,为了能让她中选,薛贵又没少通过内务府打点宫里的人,终于让她得了个“宝林”的封号进了宫。 这女子在后宫中,有封号的自然比那没封号的日子要好过一些。 虽然薛安安只得了个宝林,可到底不用同那些没有封号的秀女们同挤一处炕头,又加之她在宫里出手大方,经常那些银钱出来打赏那些宫女和内侍,很快也就在宫里立住了脚。 第209章 那可是她姑母家(五更) 薛安安进了宫后,薛大太太唯一的心愿便是给女儿薛燕燕找个好婆家。 普通人家肯定是瞧不上的,不管怎么说,总要找个勋贵人家才行。 她原本以为薛家有了薛安安之后,不说马上就能辉煌腾达,可至少也应该被人高看了一眼吧! 没想京城的那些贵妇们却依旧嫌弃她只是个商人妇,不大愿意与她来往,就更别说有兴趣同她做儿女亲家了。 在外面碰了一圈壁的薛大太太又只好将目光重新盯到了小姑子薛氏的身上。 虽然她也知道宁国府这几年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可是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凭那御封的宁国公封号,走出去依然能将腰板挺得直直的。 再说了,不就是没钱么? 可他们薛家有呀! 那宋无忌如今之所以能过得那么舒坦,不就是因为他的生母徐氏的陪嫁丰厚么? 她们薛家,虽然不能和那财大气粗的茂国公府相比,可至少能比当年薛氏出嫁时给得多。而且如今薛氏多少还要靠着娘家的贴补过日子,想必做婆婆的薛氏也不敢怎么刁难她的女儿燕燕。 薛大太太越想就越觉得这门亲事好,也就乐颠颠地和丈夫薛贵说了此事。 薛贵却觉得薛大太太是在乱点鸳鸯谱。 “那可是她姑母家!”薛贵没有多想就拒绝了薛大太太。 “正因为那是她姑母家,我才放心把燕燕嫁过去呀!”薛大太太也不恼,而是跟丈夫细细地絮叨了起来,“人家都说姑表亲姑表亲,那是亲上加亲!” “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燕燕的脾气,闹腾起来,也就咱们受得了,这真要嫁去了别人家,迟早有一天叫人给休了回来。”薛大太太继续说服着薛贵道,“可要嫁到宋家去就不一样了,别说现在还要靠着我们薛家赚钱,即便没有这一层,二妹妹这个做姑姑的也不能同我们家燕燕太过计较不是?” “而且还有一点你别忘了,宁国公的名号在咱们大周是不好使了,可在瓦剌那边却还是一块金字招牌!当初你不也是以‘宁国公’大舅子的身份,在瓦剌那边打开的局势么?内务府的生意虽好,可也做不得一世,你总该为咱们的昭儿留条路吧?” 听得妻子这么一说,薛贵就没有再言语。 他不得不承认妻子说得很有道理,虽然儿子薛昭今年才十三岁,却已经看得出不是个读书的料,今后也就不可能走科举这条路来出人头地。作为父亲,他就不得不为儿子的将来多谋划。 只要薛昭不是太过败家,就凭自己这一辈积攒下来的家业,就够薛昭吃上三代的了。他甚至可以出钱给薛昭买一个举人的功名,让他以后的日子过得更扬眉吐气一些。 可这些远远都不够! 在京城里若是没有权势作为靠山,手持万贯家财就好比那幼童抱赤金行于闹市。宁国府虽然式微,可至少名号还在,多少还是能庇佑一二。 “只是现在那宋无忌明显和二妹妹不对付,将来若让他承了爵,二妹妹在宁国府里说话有没有分量还得再说!”薛贵也同妻子说起了自己的担忧。 “你傻呀,那宋无忧再不济,现在也是宁国府里的二公子,他现在之所以还在国子监里消磨时间,还不是因为二妹妹舍不得钱给他谋个正经缺?”薛大太太就眼珠子一转地出着主意,“可若是他们应下了这桩婚事,由咱们出钱,金吾卫也好、御林军也好,还有五城兵马司,总能帮他谋到个差事吧?” “将来女婿有了个正经营生,燕燕这边咱们又给她备足了嫁妆,她以后的日子想过不好都难!”薛大太太就很是得意地道。 薛贵想着,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 “那行,这婚事的事,你找个时间去宁国府同二妹妹提上一提,看她愿不愿意。”薛贵终于被薛大太太劝说得点了头,“可她要是不乐意,就算了。” “省得,省得!”薛大太太就高兴地笑道,因为她太知道薛氏的软肋在哪了。 到了第二天,薛大太太特意换了一身新做的暗红金线绣云纹蜀纱袍,带着几匹最新式样的杭绸,提着八色礼盒去了宁国府。 对于大嫂的这一番做派,薛氏就表示有些看不懂。 毕竟这薛大太太只有求她办事的时候,才不会空手而来,只是不知道她这一次是所为何事。 薛氏就命人看了茶,然后以静制动地等着看她这位娘家大嫂要做什么。 没想薛大太太如牛饮一般的喝了大半盅茶后才开口道:“忧哥儿如今还在国子监里读书么?” 薛氏以为大嫂是来替他儿子薛昭进国子监读书打听门路来了,于是她便端着姿态捶足顿胸道:“可不是么,上个月刚交了下半年的束脩,上百两的银子一眨眼就没了,这会子想起来还心疼!” 薛大太太听了也就笑道:“既是如此,为何不替我那好外甥去金吾卫、御林军或是五城兵马司里谋个差事?不但不用花钱,每个月还有俸禄可拿!” “金吾卫和御林军哪是这么好进的?”薛氏想也没想地翻了白眼嘲道,“就我们家国公爷,都快把家底掏空了,才换到了神机营……我们又哪里还有这个闲钱,再把忧哥儿弄进金吾卫去?” “只是因为缺钱么?”薛大太太听到这儿就笑道,“钱咱们家有呀!难道还能为了这么点钱,耽误了我家外甥的大好前程?” 薛氏一听,就来了兴致。 可随后她又变得神情淡淡地道:“大嫂的钱又不是不用还……” 没想那薛大太太却是笑道:“只要你答应了我的条件,这钱,不还亦可!” 薛氏霎时就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就有些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了看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严嬷嬷。 严嬷嬷的心里虽然也觉得震惊,但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也就冲着薛氏点了点头。 薛氏这才有些激动地凑到了薛大太太的跟前:“什么条件?” “让忧哥儿给我做女婿吧!”薛大太太也不与那薛氏打哑谜,而是笑嘻嘻地同薛氏道,“两个孩子都是知根知底,结成亲家,正好亲上加亲!” 第210章 我等你好消息(一更) 薛氏一听,瞬间就垮了脸。 她是那薛燕燕的姑母,薛燕燕是个什么德行她能不知道? 一言不合就敢在家里摔盆打碗的,她要是嫁过来,宁国府里还有安宁日子可过? “大嫂真是说笑了,”薛氏就僵了一张脸道,“我若没记错的话,燕燕比我家的无忧还要大月份吧?” “年纪大一点算什么?”薛大太太自然是瞧出了薛氏的不乐意,因此她也收了些笑脸道,“都说女大抱金砖呀!而且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嫁妆什么的,自然会很是丰厚!” “可我们家无忧年纪还小,我还不想给他订亲。”薛氏却依然不为所动,并且面无表情地端了茶。 薛氏的这个态度,表明了是不想再谈下去,薛大太太也就起了身。 只是她在临走时,却给严嬷嬷使了个眼色。 严嬷嬷惯来是个心思通透的人,一见薛大太太递给自己的眼神,她也就连忙同薛氏道:“我去送送薛大太太。” 往日里都是严嬷嬷帮着薛氏迎来送往,因此那薛氏并没有生疑,而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严嬷嬷就跟着薛大太太出了薛氏的馨香院。 薛大太太见四下里没有旁的人,转身就往严嬷嬷的手里塞了个荷包,并轻声道:“我们家这个姑奶奶就是个认死理的,嬷嬷平日里帮着劝上一劝,实在是我瞧着那两个孩子像金童玉女般的般配,着实不想让他们就这样错过了。” 严嬷嬷就暗暗捏了捏薛大太太给的荷包,便知道里面装着的都是银票。 她也就笑着同薛大太太道:“大太太这是心疼亲外甥,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事,您就放心,都包在我的身上好了!” 薛大太太就心满意足地同严嬷嬷笑了笑:“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说着,她就带着人转身离开了。 严嬷嬷待那薛大太太走远了后,便立即拆了薛大太太给的那个荷包。 她原本以为里面最多也就装了二十两的银票,可没想到财大气粗的薛大太太竟在里面放了一百两。 看样子,这薛大太太是铆足了劲要把这桩婚事做成的! 不说别的,就冲着这一百两的银票,她也要好好帮薛大太太说道说道。 严嬷嬷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可当她刚回到薛氏的身边,正准备开口时,就听见薛氏气鼓鼓地道:“呸!也不瞧瞧自己是哪里出来的破落户,竟然还想将女儿往我们宁国府里塞?” 严嬷嬷瞧着,就没有做声。 因为她知道,夫人其实素来与那薛大太太不对付,二人平日里客客气气地你来我往,不过都是看在钱的份上。据说当年夫人还在薛府做姑娘时,就没少遭这薛大太太挤兑,甚至薛大太太还背地里讥笑过薛氏,说她想嫁到宁国府来是痴心妄想。 夫人知道这事后,当年虽不说破,可心里却把薛大太太给恨上了,这些年若不是为了跟着薛家做生意赚钱,她根本都不想理会这个娘家大嫂。 现在两个曾经互相看不对眼的人竟要结成亲家,怕是得要另想一番办法,才对得起那一百两的银票了。 严嬷嬷就在心里想着。 既然夫人这边不好下手,不如试试二公子那边吧? 毕竟是他自己的婚事,如果他坚持的话,夫人也不好回绝吧! 因此,严嬷嬷也就寻了一个空,特意候在了宋无忧散学的路上。 自从宋无忌搬出府后,宋无忧便觉得日子过得舒坦多了,可要是不用去国子监,那日子就更舒服了。 之前,他是因为宋无忌在国子监里当典籍,心里觉得别别扭扭的,可这会子宋无忌去了翰林院,他的心里就更别扭了。 他只比宋无忌小半岁,可凭啥宋无忌可以去翰林院里读庶吉士,而自己却依然还要在国子监里听那些老夫子的之乎者也? 而且和他同期进国子监的那些人里,有不少人因为家里人走了关系,谋到了差事。 就他,依旧留在那,和那些万年考不过会试的老举子们一起,消磨时光。 严嬷嬷一见到下了马车的宋无忧,便躲在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很是悄声地喊道:“二公子,二公子!” 宋无忧听得声音便四下里张望着,终于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严嬷嬷。 一想着平日里严嬷嬷都是光明正大地找自己,今日这般神神秘秘又是为何? 宋无忧就满肚子疑问地走了过去。 “二公子,老奴有重要的话同你说!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二公子随老奴移步。”严嬷嬷就四下里看了看,确定了左右没人后,就同宋无忧道。 这样的严嬷嬷是宋无忧从来没见过的,他也就认真地点了点头,跟着严嬷嬷躲进了一间堆放杂物的杂屋。 “二公子,今日薛府的大太太来过,她说可以想办法替二公子谋个缺,这金吾卫、御林军或是五城兵马司随二公子您挑!”严嬷嬷在宁国府当差多年,自然知道同样一件事,哪一句先说,哪一句话后说的效果最好。 “当真?”果然,宋无忧一听这话,差点就激动地跳了起来,“大舅和大舅母真的愿意帮我去谋差事?” 在宋无忧看来,他的大舅舅薛贵可比他爹宋长盛厉害多了,他爹办不到的事,他大舅舅却说不定能办到。 “这话当然是真的!”严嬷嬷也就继续同宋无忧道,“只不过有一条,你得娶你的表妹薛燕燕为妻才行!” 严嬷嬷在说这话时,宋无忧还沉浸在他终于可以不要去国子监读书的喜悦之中,如果他能当上差,那他也就是有俸禄的人了,有了俸禄就有了钱,手头也不会那么紧了,自然就不会再被人瞧不起了。 想着这些美事的他,也就全然没有听到严嬷嬷说的那后半段话。以至于严嬷嬷不得不催促着他道:“二公子觉得如何?” “这当然好了!”宋无忧就满口应道。 严嬷嬷听着就心下一喜,笑道:“如果二公子也觉得好,就亲自去跟夫人说一声,就说你和薛府的燕大姑娘情投意合,愿娶她为妻,也好让夫人找人上门去提亲呀!” 第211章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二更) 好好的,怎么突然说到提亲了? 宋无忧满脸不解地瞧向了严嬷嬷:“刚不是说让我帮我谋差事么?怎么又变成娶薛燕燕了?” 严嬷嬷这才明白,感情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二公子竟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又只好逐字逐句地再和宋无忧细细地说上了一遍。 这一次,宋无忧就明显表现出了犹豫之色。 要娶薛燕燕那个刁蛮的母夜叉,舅舅和舅母才肯帮自己么? 见着宋无忧皱了眉头,严嬷嬷就在他耳边絮叨道:“二公子和那燕大姑娘是姑表情,有着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情分,那燕大姑娘的脾气是大,可好像也从来没对二公子你发过火吧?” 宋无忧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薛燕燕的脾气是不好,可对自己好像总是巧笑嫣然,得了什么好东西,也总是急着来找自己分享,从来没有拿乔过。 “而且薛大太太也说了,燕大姑娘嫁过来后,那嫁妆可不会少!”在府里多年的严嬷嬷自然知道“没钱”是这一家人身上的软肋,一敲一个准。 “可那有什么用?嫁妆都是她的,我又不能用!”宋无忧就有些负气地道。 “二公子,您说的这叫什么负气话?”严嬷嬷就轻拍了他一下,“这夫妻本是一体,她的不就是你的?想当年先头的夫人不也带了一大笔嫁妆过来,那些年国公爷不也过了几年好日子?后来是先夫人去了,嫁妆都到了大公子的名下,大公子不愿意拿钱出来,大家的日子才过得这么紧抠抠的。” 严嬷嬷想着宋无忧反正年纪还小,也不知道当年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信口胡诌道。 听着严嬷嬷这话,宋无忧就回想起了小时候,那会儿薛氏还未扶正,他也只是一个庶子,却也记得当年徐氏当家的时候,日子还很是宽裕,只要是宋无忌有的东西,他的也不会少。 反倒是后来,徐氏以身体不适为由,让他的生母薛氏接管中馈后,日子才过得紧巴了。 现在想起来,不都是因为没有钱闹的。 一想到娶那薛燕燕不但能得到一份好差事,还能得到一大笔的嫁妆,宋无忧也就动了心。 “既是大舅母上门来提及此事,母亲没有应允么?”也算那宋无忧不是太傻,而是问起了严嬷嬷。 “可不是么!”严嬷嬷就一脸惋惜地道,“夫人的心里对那薛大太太有心结,可老奴却觉得不能让二公子失了这次好机会,所以才特意来给二公子通风报信。” “这事,还千万不能让夫人知道!”她还特意叮嘱着宋无忧道,“不然夫人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宋无忧一听,就同严嬷嬷笑道:“我知道严嬷嬷这是为了我好,你放心吧,我不会供出你的!” 说完,他就身轻如燕地往馨香院跑去。 而严嬷嬷则是隔了好一会儿才从那间杂屋里出来,然后慢慢悠悠地去往薛氏的上房。 等她到了馨香院的时候,却发现薛氏屋里的丫鬟都被赶了出来,而屋里则传出了宋无忧和薛氏争吵的声音。 丫鬟们都是一副想走又不敢走的模样,一脸为难地杵在那。 她们一见到严嬷嬷就好似遇到了救星,正要来讨她主意的时候,严嬷嬷就冲着她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先下去避上一避。 几个丫鬟就感恩戴德地走了,而严嬷嬷则站在门廊下听起了墙根。 也不知那宋无忧是怎么同薛氏说的,严嬷嬷只听到了薛氏嘤嘤的哭声。 而宋无忧更是情绪激动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母亲为何要为了当年的一点小事而阻我前程呢?您不是总说盼望我出人头地么?现在好不容易机会来了,你却又要把人往外推?” 薛氏也被儿子的话激怒了,什么叫做一点小事,他怎么知道自己当年在薛府过得有多憋屈,要不然她也不会做下那些不要脸的事,想方设法地跟了宋长盛。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薛氏也就怒道,“就凭你大舅母,她能教养出什么样的女儿?都说娶妇当娶德,她那个样子,能有什么德行?”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宁国府的二公子,难到还怕自己娶不上一房好媳妇?”薛氏就同宋无忧争辩道,“咱们就是娶个教书匠的女儿,都比娶那薛燕燕说出去有门面。” “娶个教书匠的女儿?母亲您是疯了吗?”宋无忧还真怕母亲疯起来真就这么做了,“教书匠的女儿能给我带来万贯家财么?她能帮我谋个似锦前程么?你怕是忘了整个宁国府将来都会是宋无忌的,到时候身无分文的我们,去喝西北风么?” 宋无忧的话一下子就点醒了薛氏。 她怎么忘了,现在的宁国府还不是属于他们母子的! 她还没到和薛家撕破脸的时候。 即便那薛燕燕嫁过来又怎么样?到时候她暗地里给儿子找几房美艳的姬妾,一样治得了那薛燕燕。 如此这般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的薛氏最终只得同意了这门婚事,却同宋无忧说她还得问过他父亲宋长盛的意见后才能决定。 这一次宋无忧却多了一个心眼,害怕母亲在书信里做什么手脚的他也就道:“这事还是由我写信告知父亲吧,正好我有好些日子没有与他写过信了。” 见到儿子的那满脸防备,薛氏的心就好似被针扎了一样。 这就是她一直捧在手心的好儿子么?真是让人心寒! 而宋无忧那边也没敢耽搁,回了院子后就让雪语给他磨墨。 “二公子又要抄书么?”一想到每次二公子让自己磨墨都是为了抄书,雪语也就一边磨墨一边笑道。 没想宋无忧却是一脸正色道:“不,我要给父亲写信,让他同意我和表妹薛燕燕的婚事!” 雪语一听这话,当场就呆在那,手里的墨条也跌落在地,摔成了两段。 二公子竟然说要娶表小姐为妻? 那她们这些丫鬟怎么办? 她原本以为这一天还早得很,没想二公子竟会主动提及这一件事。 而宋无忧则是一脸嫌恶地看向了雪语:“怎么回事?磨个墨都磨不好,留你又有何用?” 雪语一听这话,就吓得跪了下来不断地磕头。 第212章 是我高估了她(三更) 若是平常,宋无忧可能早就一个大巴掌甩了过去,可今日他还有比发火更为重要的事,因此他只瞪了雪语一眼,然后冷冷地道:“还不快点起来给我磨墨!” 雪语心里就一咯噔,可到底不敢多说什么,而是飞快地捡起墨条,一咕噜地从地站起,再次小心翼翼地磨起墨来。 虽然宋无忧一直在国子监里读书,其实肚子里并没有什么墨水。 即便是提笔写信这么一件小事,都让他不得不咬笔杆子。 但他一想,这不过是一封家书,又不是要他考科举做文章,他也就硬着头皮,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结这门亲事的好处,还有薛氏对此事的态度都一一记录在书信里,唯一忽略的就只有严嬷嬷通风报信这件事。 写完之后,宋无忧又细读了两遍,确定了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后,亲自跑了趟外院,将信交了府里的姚大总管:“将这信,快马加鞭地送到我父亲手里!” 听着宋无忧的颐气指使,姚大总管就在暗地里摇了摇头。 他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 当年府里老夫人还在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到了总管的位置,这么多年了,就算是宋长盛同他说话也要带着几分尊敬。 没想到…… 姚大总管就在心里叹了气,想着自己也是一把年纪了,或许也该到了荣养的时候了。 他也就接过了宋无忧的信,并没有嘱人快马加鞭,而是交付了京城的驿站。 在大周,嘱专人快马加鞭地送一封信件,那可是花费不菲的事,除非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常人都是选择驿站送达。 驿站送达所花的费用虽然不高,却是非常的耗时,即便神机营到京城快马加鞭一天能跑上一个来回,驿站送信则有可能要花上三天。 宋长盛这边接到信后,却也只草草地看了几眼。 和薛家结亲? 这一看就知道是薛氏的主意,她定是怕自己不同意,然后和宋无忧联手演了这出戏给自己看!要不然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不亲手写信同自己说? 宋长盛就些忿忿地想。 他一直以为春燕“失踪”后,薛氏会要给自己一个说法,可没想着几个月过去了,薛氏那边竟没有只言片语过来,好似春燕还一直住在府里,没有消失一样。 而宋长盛也一直在告诫自己要沉住气,毕竟现在已到了非常时期,因为春燕怀孕了。 宋长盛这一生觉得遗憾的事情有很多,可最为遗憾的是,膝下只有宋无忌和宋无忧两个孩子。 如今春燕有了身孕,更是让他欣喜万分,一是老来得子,二是觉得自己还宝刀未老。 春燕那边,也因为自己终于怀孕了,而放下了心来。 因为宋无忌曾告诉她,若想和薛氏一争高下,她手里就必须要握有自己的筹码,而孩子,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因此,在怀了这个孩子后,春燕也变得越发的小心翼翼,生怕有所闪失。 在得知二公子宋无忧有意与薛家结亲后,刚刚显怀的春燕就特意腆着个肚子问宋长盛:“国公爷的意思呢?” “哼,既然他们想和薛家结亲,那我就成全他们好了。”宋长盛就面色不虞地道。 前些年,薛氏还能处处以宋长盛为尊,有什么事都会问过宋长盛的意见后再做决定。可随着这两年薛家变得越来越有钱,薛氏的胆子也跟着变大了,有很多事她都是私底下办了,只有捅出篓子来,宋长盛才会知道。 一次两次的,宋长盛也就不与她计较,可次数多了,宋长盛的心里也就生出了怨念,甚至想让那薛氏破罐子破摔,随她去。 他也知道宋无忧是薛氏的心头宝,凡是和宋无忧有关的事,薛氏绝不会掉以轻心。 既然她觉得和薛家的这桩婚事好,那自己也同意好了,以免将来他们母子二人怨恨自己误了宋无忧的前程。 因此,宋长盛就让春燕帮他铺纸磨墨,回了封寥寥数言的信,只说自己在军中公务繁忙,家中的事都由薛氏拿主意便成。 薛氏原本还以为能借着宋长盛的名义回绝了此事,没想宋长盛竟是这么个态度,让她一时没了借口。 而宋无忧那边也在担心,生怕这好事会飞了一样,整天催促着薛氏回薛府去提亲。 自己之前同大嫂将话说得那么满,现在却要回过头去找人上门提亲,薛氏还真觉得自己的脸没处搁。 好在薛大太太一心要促成这件事,也就没有跟薛氏多计较,而是赶紧同薛氏商量着,看两家什么时候把亲事定下来,然后她好替宋无忧去谋差事。 薛氏见不用自己提,大嫂就主动提及了给宋无忧谋差的事,之前心里的那些别扭这才慢慢淡去。 薛家和宋家要亲上加亲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消息自然也到了宋无忌的耳中。 “呵,看来我以前还真是高估了薛氏的格局,”正坐在紫藤架下消暑的他就有些轻蔑地笑道,“果然是出自商贾之家,眼皮子竟然这么浅,那薛家除了钱财上的助力,对宋无忧可谓是毫无用处,真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可薛家不正和内务府做着生意么?想必手里也握着不少人脉吧,怎么能说对二公子毫无用处?”赵如意陪坐在宋无忌的身旁,正拿着个镊子小心翼翼地给葡萄剔皮,然后将剥好皮的葡萄塞给宋无忌吃。 “京城里的事哪里会这么简单!那薛贵在京城混了这么些年,虽然被人尊称了一声薛爷,可真正看得起他的却没有几个!”宋无忌就一脸看好戏地笑道,“要不薛家也不会将女儿嫁给宋无忧了。” 一想到薛燕燕那刁蛮的性子,宋无忌越发觉得将来的宁国府会变得更加的鸡飞狗跳了。 不过对此,他却是乐见其成。 因此他也就心情很好地赵如意道:“过两日便是休沐日,我带你去庙里吃个斋饭吧?” 赵如意听着却是一愣:“好好的怎么想到去庙里吃斋饭?” “因为过两天正好是我母亲的四十冥诞,我想去庙里去替她点一盏长明灯。”宋无忌就悠悠地叹道。 第213章 护国寺偶遇(四更) 听闻是要去给世子爷的母亲点长明灯,赵如意特意挑灯抄了一卷《金刚经》,并且提前知会了那些到如一堂来瞧病的人,好在那些病人也都通情达理,并没有人多生事端。 到了休沐的那一日,因为担心天热,他们便早早地带着人往护国寺而去。 护国寺里的香火很盛,即便是一大早,寺里也早已是四处人头攒动,大雄宝殿里更是人满为患。 赵如意就同宋无忌苦笑道:“看来大家都想到一块去了,都想着早些出来凉快一些,只是这样的话,轮到我们进殿时都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这事你倒不必担心。”听着这话,宋无忌却是轻松地笑道,然后随手拦下了寺里的一位僧人,轻声攀谈了几句。 那僧人就很是谦逊地行了个单手礼就离开了。 不一会的功夫,就有了寺里的知客僧迎了过来,将他们引进了一间布置得很是简单却又充满了禅意的禅房。 “请宋世子稍事休息,方丈马上就来。”那知客僧让小沙弥奉上了茶点后,就暂且退出了禅房。 因是最为炎热的七月,禅房里铺了凉席,窗前挂着竹帘,原色的陶盅盛着茶水放在原木茶几上,阳光斜斜地从窗外照进来,竟让人不觉得热。 透过挂着竹帘的窗户,还能看见大雄宝殿前热闹的人来人往,这边却静得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上一世,赵如意也没少跟着薛氏和宋无忧来这护国寺里烧香,也知道这寺里的方丈并非等闲之辈可以轻易见之的。 至少上一世,那薛氏的香油钱从来没有少给,可寺里的方丈却是从来都没有露过面。 因此她也就十分好奇地同宋无忌道:“你刚才和那僧人说了什么?为什么方丈会愿意见你?” 听着这话,宋无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里面自有一段因缘,我小的时候常常跟着母亲来这儿听方丈讲经,可能是合了方丈的眼缘,自小他便待我与常人不同。”宋无忌也就长话短说地感慨道。 赵如意听着便轻声嘀咕道:“该不会是方丈他想收了你做弟子吧?” “老衲倒是想,只可惜宋世子的六根未尽,即便入我佛门也求不到佛缘呀!”只是让赵如意没想到的是,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倒让她吓了一跳,并忍不住回想自己刚才说话的声音是不是太大了。 宋无忌闻音就站了起来,很是虔诚地冲来人行了个合十礼,并躬身道:“净弘大师。” 赵如意见状,赶紧依葫芦画瓢,再也不敢乱言语了,可一双眼睛却止不住好奇地打量这位净弘大师,想看看他是怎样的三头六臂,结果却瞧见了一位笑容十分和蔼的老人。 净弘大师显然也发现了赵如意在打量她,因此也就笑呵呵地看向了赵如意。 赵如意就给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净弘大师并没有与她计较,而是笑容满面地将目光投向了宋无忌:“宋世子因体弱,有些年头没来我这护国寺了吧,老衲听闻了你前些日子考上了庶吉士?想必已是否极泰来了。” 宋无忌就给净弘大师行礼道:“多谢大师吉言,此次我来,是想替我母亲在佛前点一盏长明灯。” 一听到宋无忌提及了自己的母亲,净弘大师的目光也就一黯:“你母亲是个多么聪慧的女子啊,只可惜她这一生却是看不透个‘情’字,最终被情所伤,被情所累呀!” 宋无忌听着,却不好接话,便示意赵如意将之前就准备好的一沓银票拿了出来:“这是点灯的香油钱,还请大师请人点点。” 净弘大师就让身边的人收了那香油钱,然后带着他们这一行人去正殿给徐氏做了法事。 做完法事后,净弘大师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同宋无忌回了禅室闲话了起来。 说是闲话,其实是论禅,赵如意就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因此,她也就看着窗外有了小小地失神。 期间她好似听到了世子爷在夸奖自己,可当她竖起耳朵听时,他们又说起了其他事。 于是,赵如意只好继续发呆。 宋无忌和净弘大师谈笑风声地聊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净弘大师在离开前还不忘同宋无忌笑道:“今天留下来吃个斋饭吧,现在掌厨的是以前那个大师傅的徒弟,你尝尝看,看他的手艺及不及他的师傅。” 在送走了净弘大师后,宋无忌觉得刚才自己和净弘大师聊天时,可能冷落到了赵如意,也就同她笑道:“要不要四下里逛逛?这护国寺的后山里的崖刻、许愿池和几棵古槐树都还是值得一看的。” 赵如意听着就有些心动。 许是因为这护国寺里的树木长得足够高大和茂盛,他们走在林间斑驳的树影里,却是一点都不觉得热。而护国寺的崖刻,便在这树林之间。 那些崖刻都是刻在从地面凸起的大石之上,斗大的一个字,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刻在崖上的多是佛经,也有文人的吟诗作对,只是这些人赵如意多半都不认识,好不容易辨认出前朝大书法家的落款,都让她兴奋上了好半天。 看着笑闹得像个孩子的赵如意,宋无忌便觉得自己这一趟护国寺来对了。 不然总是见着为了病患而冥思苦想的赵如意,他都心疼坏了。 可他知道如一堂是赵如意的心血,她不可能轻易放弃,那自己就只能在背后默默地支持她了。 但他也突然意识到,如一堂绝不能靠着赵如意一个人支撑着,他还得另外再替她寻个大夫才行,不然他的如意就好似被那如一堂锁住了自由一般,连他想带她出个远门都不行。 因此,宋无忌也就在心里默默地盘算起来,该去哪找个合适的人来帮赵如意才好。 就在他们二人,一个盯着崖刻研究不停,另一个却支着手肘摸着下巴思考之时,却听得一声尖锐的惊叫穿过了树林。 二人在对视了一眼后,便来不及多想地往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然后就见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女正站在一个用麻石围栏拦着的石砌水池边跳脚。 第214章 那我就去找他(五更) 那个用麻石围栏拦着的石砌水池便是这护国寺中另一处有名的景点“许愿池”。 这许愿池,最早只是一口寺里和尚打水用的大水池。 因为寺里和尚多,为了方便大家同时取到水,便特意用麻石搭了这么一个大水池出来。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护国寺里突然有了传言,说是往这水池中扔铜钱,若是铜钱能浮在水面上,那你许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传言,不少善男信女争先恐后地往这水池中扔铜钱,让这池子里的铜钱越积越多,和尚们也不好继续在此处取水用。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一代的方丈做了决定,在寺里的其他地方多打了几口井,然后用麻石围栏将这个大水池围了起来,给大家平日里投钱许愿用。 而这池子里的铜钱也越攒越多,自然就引来了一些宵小的注意。 可是奇怪的是,这池子里的铜钱却像是被下了诅咒一样,那些偷捞池子里铜钱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久而久之,这许愿池又有了另一桩传言,就是掉下去的东西,相当于都是敬献给了神明,若还想拿回来,自会要遭报应。 这些传言,赵如意就有所听闻,只不过那时候她一直要随侍在二公子左右,根本就没得机会来瞧一眼这传说中的“许愿池”。 虽然围栏边的那位华服少女只给了众人一个背影,可从她身上穿着的那件胭脂色绡绣海棠轻罗纱衣来看,这少女定当身份不凡。 只是宋无忌和赵如意还没来得急靠近,又听得那少女掸着脚叫道:“本郡主让你们下去给我捞呀!那根发簪可是暹罗进贡的红宝石金簪,整个大周都只此一件!” 听着这话,赵如意才发现那华服少女的身前还跪着两个瑟瑟发抖的丫鬟,瞧着那二人如土的面色,便知道她们肯定也是知道这“许愿池诅咒”的人。 “郡主,真的不是奴婢不肯下去捞那发簪,而是京城人都知道,凡是掉进许愿池的东西都不能往外捞呀,否则的话必会遭神明诅咒,生不如死呀!”其中一个丫鬟就战战兢兢地同那华服少女道。 可那华服少女哪里是听得进这些话的人。 “你是说掉进许愿池的东西就不能往外捞了是么?可如果是你掉下去了呢?那你还能不能上来?”那华服少女就丝毫不留情面地斥责着,然后拖起刚才回话的那丫鬟,就要把人往水池里推。 好在那丫鬟机警,及时抱住了那麻石栏杆,即便被那华服少女往下推,她整个人也挂在了水池壁上,并未往下掉。 赵如意就再也瞧不下去了。 她赶紧冲上前去阻止那华服少女道:“好好的,为什么要把人往下推?就算再值钱的东西掉下去,也不值一条人命值钱吧?” 那华服少女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竟会有人跑出来阻止自己,她倒是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然后很是不屑地看向赵如意:“你是谁?凭什么管本郡主的闲事?” 赵如意这才看清自己竟然惹到了兴安郡主! 她还是在半年前,在皇宫外见过兴安郡主一面,只是那时她穿着一身小厮的服饰,并不像今日这样做女儿身打扮。 兴安郡主显然不认得赵如意,她正准备发作时,宋无忌恰巧出现在赵如意的身前,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兴安郡主一见是宋无忌,就立即收了之前张牙舞爪的嚣张之气,改为一副乖巧的面孔问道:“宋世子今日为何也会在护国寺?” 原来自上一回兴安郡主在皇宫外见过宋无忌一面后,便对他相思入了骨。 因此,她也就派人暗中打听起宋无忌来。 这一打听不要紧,却让她从此对他着了迷,除了早些年间身体不好之外,宋无忌简直符合了她对男人的全部想象。 今天好不容易又遇着了他,她又哪能那么轻易地放他离开。 可宋无忌见着了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兴安郡主,心里隐隐就生了厌恶之心,因为薛氏在宋长盛的面前也是这样。 于是,他微微皱了眉,道:“不过是来为家人祈福而已。” 若是平常有人冲着兴安郡主皱眉,她早就会借题发挥地大闹了起来,可因为皱眉的人是宋无忌,她竟觉得这样的他很有男子气,因此她也就继续同宋无忌道:“这么巧?我也是来为家人祈福的。” 听得这话,宋无忌就看向了兴安郡主身边跟着的那两个丫鬟,因为有了他和赵如意的干预,之前抱着栏杆才没能掉下去的那个丫鬟在另一个丫鬟帮助下早已爬了上来,只是她的脸上、身上、衣服上都沾满了青苔,整个人也就变得脏兮兮的。 好在人是没事了。 宋无忌也就同那兴安郡主道:“既是来为家人祈福的,兴安郡主就不该做刚才那样的事,若是被这满天的神明看见了,他们还如何会保佑兴安郡主的家人?” 兴安郡主一想,好像是宋无忌说这个理,但她一想到自己掉下去的红宝石金簪就有些不甘心地道:“可我的东西掉下去了,难道就不能下去捡么?” “戴在头上的金簪竟然会自己滑落下去,那就证明那金簪和郡主的缘分已到了,郡主若是强行要留着那金簪,反倒容易给自己留祸端,”刚才的事,宋无忌远远地也听了一耳朵,因此只会儿他便同兴安郡主胡诌道,“有句话叫破财免灾,郡主就当消了灾了吧!” “破财免灾么?”兴安郡主就站在那,出神地念着这句话。 宋无忌就趁机带着赵如意离开了,因为刚才兴安郡主瞧他的眼神,让他觉着心里很不舒服。 而当兴安郡主终于觉得自己有所悟后,再一抬头,哪里还有宋无忌的身影。 她就立即冲着身边的那两个丫鬟发火道:“人呢?” 她身边那个叫做莺儿的丫鬟就大胆地上前道:“刚才宋世子趁着郡主愣神的时候,已经带着那个姑娘溜跑了。” “溜跑了?”兴安郡主先是皱了皱眉,随后却笑道,“那我就去找他!” 第215章 礼亲王(一更) “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吧!”带着赵如意从小树林出来后,宋无忌就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刚才兴安郡主那灼灼的眼神,让他心里觉得很是不舒服。 “现在?”赵如意却是抬头看了看天,虽然有着树荫的遮挡,但还是能看到挂在正空中的太阳。 树上的知了更是叫得此起彼伏,好似在提醒着他们,已到了一天中最热的正午。 “不是说还要吃寺里的斋菜么?”赵如意就往斋堂的方向频频看去,那边也已经飘出了诱人的饭菜香。 “不吃了,”宋无忌却是同赵如意轻声道,“我现在觉着有些不舒服。” 赵如意这才发现宋无忌的面色有些发白,豆大的汗珠更是从他的双颊流下。 “世子爷!”赵如意就赶紧扶住了他,并开始帮他测脉。 自从经过许岚近半年的调养后,宋无忌的身体早无大碍,甚至还跟着陈风和祁琛练起了拳脚功夫,也就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症状了。 没想宋无忌却反手抓住了她道:“我没事,咱们先离开这。” 被宋无忌脸色吓到的赵如意哪里还敢耽搁,赶紧叫来了马车,带着人就回了东大街。 赵如意又是给他净面,又是给他喂水,并且让他在屋里的牙床上躺了一小会后,宋无忌的面色终于恢复了正常。 “你这是怎么了?”赵如意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宋无忌也就从牙床上坐了起来,半支着头道,“就是在见着那位兴安郡主后,突然觉得很是难受,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我母亲去世的时候。” “世子爷?”听得他这么一说,赵如意再次紧张了起来,“那咱们要不要请师父过来看看?” “不用了吧……我这不已经没事了么。”宋无忌就觉得赵如意太过紧张了,“把许岚叫来,还指不定会怎么奚落我。” “怎么会!师父可是个大夫,哪有大夫奚落病人的。”听闻宋无忌不愿请师父许岚过来,赵如意只好拉过他的手替他把起脉来。 好在脉象平稳有力,不像有什么问题的样子,赵如意也就放了心。 她起了身,先是摆好了小饭桌,随后又将之前厨房里送来的吃食端了出来。 “怕你没胃口,特意让厨房里的周大娘做了几样清粥小菜,天气这么热多少都吃上一些,不然中暑了也不好。”赵如意便轻声道。 可宋无忌并没有动手用饭,而是将赵如意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并将头靠在她的肩头道:“你待我真好。” 宋无忌这突然其来的撒娇让赵如意愣了愣,但她还是伸手圈住了他,像抱孩子似的将他抱在了怀里,并哄着他道:“你才知道我对你好呀,知道我对你好,你就乖乖听话,先把饭吃了。” “你喂我!”没想宋无忌干脆赖在了赵如意的怀里,并且像个婴儿般的张大了嘴。 “别闹!”赵如意就轻捶着他,“屋外还有人呢!” 结果宋无忌想也没想就大声道:“屋外的人听着,准你们半日假,该干嘛干嘛去!” 他这边话音刚落,就听得屋外响起一阵低声的嬉闹,随后又归于安静了。 “现在总行了吧?”宋无忌就有些得意地向赵如意挑眉,然后就翻身坐起,可还是像个孩子样张大了嘴,等着赵如意喂食。 赵如意真是被他这副幼稚的样子打败了,只得端起了碗,喂他吃起了白粥。 两个人就这样,腻歪了半日。 而兴安郡主却是在护国寺里耗到日落时分,才被人告知宁国公世子早在正午的时候就离开了。 这自然惹得她在寺里大发了一同脾气,最后还是在丫鬟莺儿的劝说下,借着落日的余晖回了礼亲王府。 只是她自仪门下得马车后,却发现府里的东院的灯亮了。 那是礼亲王妃生前居住过的院子。 兴安郡主听府里的老人们曾提起过,自从那礼亲王妃过世后,王爷不但不肯让人收捡王妃的遗物,反而让大家勤打扫,并且按照四时更换屋内的陈设,就好像王妃一直都活着,她的离开只不过是去走亲戚了。 礼亲王原本这么做,只是因为不舍亡妻。 可后来,他又不知受了哪个和尚还是道士的蛊惑,竟然妄想出家修行。 后来因为窦太后的反对,礼亲王便将自己在城外的别院改成了修行之地,开始不问世事地修行了起来。 这东院就彻底没人住了。 虽然府里的丫鬟婆子们每天都会勤打扫,晚上却不再费蜡点灯了。 因此,一到晚上,那东院便黑漆漆的,让人瞧着就觉得慎得慌。 而如今东院里却亮了灯,那就只有一个解释:礼亲王回来了。 之前还满肚子不高兴的兴安郡主就有些兴奋地跑到了生母胡侧妃住着的西院:“娘!是爹爹回来了吗?” 这胡侧妃是当年跟着礼亲王妃一并抬进府的,只因身世略输礼亲王妃一筹,便不得不屈居侧妃之位。 她原本以为那礼亲王妃死后,自己又有替礼亲王生下一双儿女之功,怎么也应该被扶正。 岂知那礼亲王竟修起了仙缘,再也不提此事了。 好在她如今掌管了这王府里的一切,无论是在府里还是在外面,众人都以王妃相称,也算了随了她心里的夙愿。 听得女儿如此风风火火的声音,正和人商量着夜宵是做鸡肚汤还是煲虫草羹的胡侧妃就笑着看向了她:“你这个皮猴儿还知道回来?你又到哪疯去了?一整日都不见人影。” 兴安郡主也不先回那胡侧妃的话,而是衣服也没换的就往那凉榻上一趟,并嚷道:“我都要饿死了,娘您就别问这些了吧!” “亏你还知道饿!”胡侧妃就很是宠溺地看了女儿一眼,就吩咐着身边的人去厨房取饭。 而兴安郡主也坐起身来看向胡侧妃道:“娘,您还没回答我呢,是不是爹爹回来了。” 胡侧妃听着就叹了口气。 “是,他是回来了,”刚才还是笑容满面的胡侧妃就收了脸上的笑,“他是打算回来替那一位去求圣旨的,因为他想让天龙寺的僧人替那一位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 第216章 我想要嫁给他(二更) 听着母亲那酸溜溜的语气,兴安郡主便知道她说的“那一位”是谁了。 这些年,已去世的礼亲王妃就是母亲心里拔不去的一根刺。 倘若对方是个活人还好,两人还能明争暗斗一番。 可偏偏对方是个死人,她留在爹爹礼亲王脑海里的样子除了好还是好,这就让身为侧妃的母亲变得无能为力起来,因为不管你怎么争,都不可能争过一个活在脑海里的人。 “娘,您还在吃那个死人的醋呢?”兴安郡主就不以为然地看了胡侧妃一眼,“咱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胡侧妃听着就恨不得去捂兴安郡主的嘴巴。 “死丫头!不要命了,要是让王爷听到了,仔细扒了你的皮!”胡侧妃就很是紧张地道。 “娘!您就别自欺欺人了,爹爹怎么可能会到您这个院子里来?”兴安郡主就有些不耐烦地道,这么多年她总算是明白了,他们母子三人的存在根本就是爹爹用来搪塞太后娘娘的。 若不是皇上觉得爹爹亏待了他们母子三人,她的这个“兴安郡主”的名号和弟弟“礼亲王世子”的头衔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得到。 被女儿无情戳中了心事的胡侧妃脸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而兴安郡主则是四下里看了看:“阿弟呢?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胡侧妃则是蔫蔫地道:“他跟着二皇子他们出去游猎了,这几日都不会回来。” 兴安郡主一听就不满地道:“娘就是偏心,阿弟就可以夜不归宿,我却不行。” “你这个死丫头,今天是诚心跟我犟吧?”胡侧妃一听,就瞪眼道,“你弟弟将来是要支应门庭的,自然应该多出去闯闯,而你是要嫁人的!把心玩野了,将来怎么相夫教子?” 一听到母亲说到“相夫教子”几个字,兴安郡主莫名就想到了宋无忌,她就心下里一动。 恰好此时厨房里送来了饭菜,她随意对付了几口后,便以不合胃口让人将桌子撤了下去。 胡侧妃瞧着就皱了眉:“刚才不还喊饿么?怎么就吃了这么两口?” 兴安郡主就抱着胡侧妃撒娇道:“娘,我瞧中了一个人,可我要怎么样才能嫁给他?” 胡侧妃怎么也没想到女儿竟然会说出这么没羞没躁的话来,她也就张大了嘴,瞧向了女儿,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着母亲这副模样,兴安郡主知道自己这是吓着她了,也就松开了手,垮了脸嘟囔道:“我知道娘又要训我了,可我就是中意他,想要嫁给他!” “你疯了?”胡侧妃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才没疯呢!”兴安郡主就忿忿地道,“与其等着宫里的娘娘们指婚,还不如我自己挑一个喜欢的!一辈子那么长,我才不想跟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在一起!” “哎,娘,您说我要是进宫去求皇后娘娘的恩典会怎么样?”兴安郡主就突然很是兴奋地道。 “你……你到底瞧中了谁?”胡侧妃倒不怕兴安郡主瞧中个穷小子,怕的就是她瞧中了个有婚约的人,而以女儿的犟脾气,很有可能会让对方停妻再娶。 听闻母亲问自己瞧中了谁,兴安郡主就露出了娇羞的小女儿态。 “是宁国公世子!”兴安郡主就拧着衣角道。 “宁国公世子?那个病痨鬼?”胡侧妃听着就开始摇头,“你嫁给他,难道是想和娘一样,守一辈子空房吗?” “娘!你说什么呢!”兴安郡主就赶紧反驳道,“他的病早就好了,今年还考中了翰林院的庶吉士!我觉得嫁人就应该嫁他那样的,英俊潇洒,还满腹经纶!” 胡侧妃听着就细细地思量了起来。 这宁国公世子宋无忌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虽然亲娘早逝,却是格外得到了皇后娘娘的照顾,就连皇上都高看他一眼,待他如亲子侄。 女儿若是能嫁给他,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这样一来,他们母子三人也算是和皇后娘娘绑在了一起,不要为将来发愁了。 “还是要先去探探娘娘的口风吧?”胡侧妃是个喜欢深思熟虑的人,在没想好前因后果前,是不肯轻易付之行动的。 “这个口风我去探!”兴安郡主却是自信满满地道,“一到了宫里,你就会变得畏畏缩缩的,有话都会变得不敢说。” 胡侧妃听着就结了舌,因为侧妃的身份,每年大年初一的大朝会她都没有资格参加,在她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自卑,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可是你进宫……可拿捏得住分寸?”胡侧妃就很是担心道。 “您就放心吧,爹爹不也是要进宫求皇上的恩典?我就跟着他一块进宫去,”兴安郡主就说着自己的计划,“然后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再去探她的口风。” 见着女儿一脸的志得满满,胡侧妃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嘱咐她别在宫里闯祸。 到了第二天,兴安郡主特意起了个大早去给父亲礼亲王请安。 礼亲王平日里虽不理府中的俗事,可对兴安郡主这个女儿还算和颜悦色,至少比对儿子要好得多。 因此他一见到兴安郡主也就笑道:“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兴安郡主也就装出乖巧的样子:“听闻爹爹今日要进宫去给皇上请安,兴安也很久没有进宫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了,所以想跟着父亲一并进宫去。” 礼亲王一听这话,也没有多想,而是笑着说她有心了。 随后父女二人就分乘了两辆马车进得宫去。 兴安郡主先是随着父亲礼亲王去给天顺帝请了安。 因为礼亲王一心想修仙,天顺帝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他了,就硬要拉着他下棋叙旧。 兴安郡主这边一见机会来了,也就笑着说自己还要去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也就从乾清宫里退了出来,直接往慈宁宫去了。 慈宁宫里,窦太后正跪在佛前做着每日的功课,宫里的嬷嬷不好去禀报,也就让她迟些时候再来。 兴安郡主又只好折返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内,三宫六院的妃子们正聚在一起给皇后娘娘请安,每个人都在没话找话地恭维着徐皇后。 徐皇后自然觉得无趣,可这宫里有些规矩又不能废,她也就只好耐着性子坐在那听着她们尬聊。 因此,当外面通传兴安郡主进宫觐见时,徐皇后就仿佛见着了救命稻草,她赶紧遣散了眼前的这些莺莺燕燕,让人将兴安郡主带了上来。 第217章 求娘娘成全(三更) 兴安郡主之所以在宫里很讨人喜,除了天顺帝和徐皇后有心弥补之外,也是因为她懂主动去讨得宫里人的欢心。 一进坤宁宫,她就很是乖巧地给徐皇后请安。 徐皇后一见到她就喜笑颜开道:“你这个皮猴儿,今日怎舍得进宫来瞧我?” 兴安郡主就和往常一样,依势坐到了徐皇后所踩的脚踏之上,并扬起脸道:“我是跟着爹爹一并进宫来的。” “哦?今日礼亲王也进宫了么?”徐皇后说这话的时候,却是瞧向了身边随侍的王福。 毕竟礼亲王自从开始修仙后,就鲜少进宫,因此徐皇后才有此一问。 王福就躬着身子道:“听前边的人说,礼亲王是来为已故的礼亲王妃求恩典的,这会子正被皇上拖着在那叙旧呢!” 徐皇后听着,也就点了点头。 礼亲王和天顺帝本是一母同胞,在礼亲王妃未出事之前,礼亲王一直都是天顺帝的左膀右臂,可在礼亲王妃出事后,礼亲王一度意志消沉,生了退隐之意,天顺帝也知道在那个时期不可强求于礼亲王,也就允了他。 谁知不久之后,礼亲王一会问佛一会向道,竟做起了在家修行的居士。 那时,天顺帝没少劝过,太后娘娘也没少威逼过,可最终都只能由着礼亲王去。 可回想起这些,连徐皇后都忍不住羡慕起礼亲王妃来,她虽然已经去了十五、六年了,可礼亲王依旧对她心心念念,也不枉她来这世间走了一遭。 “礼亲王还真是重情,”徐皇后就感慨道,“这样一来,反倒是委屈了你们母子三人。” “我娘说,我们不委屈,”兴安郡主听着就适时地挤出了两滴泪,“相对于已经去世的王妃和姐姐,我们得到的已太多。” 徐皇后听着,就很是欣慰地点头:“没想到胡侧妃竟有这样的眼界,能教出你这样懂事的孩子,这个世上,懂事的孩子总是让人格外心疼。” 听着这话,兴安郡主就趁机蹭到了徐皇后的身边,道:“既是这样,娘娘就心疼心疼我呗!” 一见兴安郡主那咕噜转的眼,徐皇后就忍不住点了她的头笑道:“你个皮猴儿,又在打什么主意。” “皇后娘娘,我瞧中了一个人!”兴安郡主就露出了一个讨巧的笑,“想求皇后娘娘成全。” “哦?”徐皇后毕竟也是个上了些年纪的人了,到了她这个年纪后,就喜欢看着后辈和和美美的,“咱们的皮猴儿长大了,竟然也想着嫁人了?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入了你的眼呀!” 兴安郡主就扭捏了一小会,然后在徐皇后的耳边悄声道:“我瞧中了宁国公世子,宋无忌!” 宋无忌虽是徐皇后的亲外甥,这些年却是被徐皇后视若亲子。 而且兴安郡主也知道,宋无忌素来与他那个继母薛氏不合,他的婚事,自然只有皇后娘娘才能做主。 听着兴安郡主报出了宋无忌的名字,徐皇后就很是意外地挑了眉。 这两年,她不但在关注太子妃的人选,可同样也在替宋无忌操心。 想着张天师的箴言,徐皇后真是觉得要给宋无忌选一个合适的妻子,真比选太子妃还难。 从二人身份上来说,倒也相配,只是不知道这二人的八字相不相合。 在徐皇后的心里,她还是想替宋无忌找到一个有“活水命格”的女子,而且此事只是兴安郡主的一时兴起,皇上和礼亲王二人的态度还未曾可知。 有了这多方的顾虑后,徐皇后自然就不能同兴安郡主直说此事到底是成还是不成。 恰巧此时,慈宁宫那边却来了人,称太后娘娘已经做完功课,想找兴安郡主过去说话。 徐皇后就想陪着一并过去,没想来人却是悄声同她道:“娘娘还是去乾清宫里瞧瞧礼亲王吧,太后娘娘面上虽未明说,可瞧得出她老人家对礼亲王惦记着呢!” 徐皇后瞬间就明白了那老嬷嬷的意思,也就让兴安郡主跟着那嬷嬷去了慈宁宫,自己则往乾清宫去了。 待她到了乾清宫,才发现皇上竟然和礼亲王喝上了酒,二人显然谈得很是投机,而且从脸色看,皆是微微泛红。 可那礼亲王并未醉,一见到徐皇后,他便站了起来,施以臣礼。 虽然是天顺帝的胞弟,窦太后的幼子,在君臣的礼节之上,礼亲王从不曾大意过。 正是因为他的这份谨小慎微,才让天顺帝觉得他很难得,才能和他相处得亲厚。 “礼亲王多礼了。”徐皇后却是微微侧过了身子,并不敢受。 见他们兄弟二人竟然只就着碟素炒花生米喝酒,徐皇后就嗔怪地看向了李英:“怎么也不给皇上弄点好点的酒菜来?” 听着这话,李英就满是委屈,正想为自己辩解呢,就听得天顺帝道:“是朕吩咐他的,你也就别为难他了。” 然后天顺帝就冲着李英招了招手:“去,给皇后也拿个酒盅过来。” 微醺的他转眼就看向了徐皇后:“咱们有多少年没有和老六一起喝过酒了,今日咱们也别拘着那么多,来,一起喝个痛快!” 徐皇后这边还没有说话,李英那边就取了个粉彩酒盅过来,并且拿起酒壶,给她斟上了满满的一杯。 徐皇后不好推脱,只好接过了酒盅一饮而尽。 “娘娘还是这般的豪爽!”礼亲王见了,也就笑着夸道,“燕彤就没有这样的酒量,她总是沾酒就醉!” 好好的,他竟突然红了眼睛。 徐皇后听着,就慢慢放下了手里的酒盅,燕彤是礼亲王妃的闺名,当年礼亲王经常带着礼亲王妃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夫妻恩爱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真是没想到,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又到了孩子们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徐皇后感慨着,然后就笑着同礼亲王道,“你知道么,今日兴安这丫头突然跑到我那里去,跟我说她看中了我那外甥宋无忌,还一定要嫁给他!” 听着这话,礼亲王却是一愣。 第218章 恕难从命(四更) 这些年,他一心只顾着自己的修行,却忽略了胡侧妃和胡侧妃为他生下的两个孩子。 没想到,转眼间,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而且兴安还到了会为男子心动的年纪。 他就很是惭愧地同徐皇后道:“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他们娘仨,娘娘若是觉得这门亲事还成,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天顺帝则靠在了椅背上,捋着自己的山羊胡细思了起来。 宋无忌和李兴安么? 不管是从年纪还是从身世上来说,两人确实很是相配,而且这两个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也算是知根知底。 “梓潼,你觉着呢?”天顺帝也就看着徐皇后笑道。 一见这兄弟二人的神色,徐皇后便知他们二人对此事并没有什么异议,因此她也就笑道:“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先让钦天监的张天师帮着二人合个八字吧?若是登对,咱们就把这事给定下来吧。” 说完,徐皇后便命李英寻来了红纸,她和礼亲王二人分别将宋无忌和兴安郡主的生辰八字写在了纸上,送往了钦天监。 钦天监那边很快就给了回音,还特意派了个小道士前来回话。 “师父说了,兴安郡主和宋世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特别是兴安郡主,她正是娘娘苦寻的‘活水命格’,只不过师父还特意交代了,二人八字虽合,可这两年却不宜婚配,否则容易劳燕分飞。”那小道士就很是一本正经地道。 这反倒让徐皇后为难了起来。 “那天师可有说能否先订亲?”徐皇后还是心存希望地问道。 “这个……师父没有交代。”小道士就实话实说。 徐皇后也知道自己找这小道士问不出什么话来,就只好先让他退下,打算改日请张天师进宫后再叙。 “真没想到,这两孩子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天顺帝却是笑了起来,然后同徐皇后道,“这个媒人,你可不能和朕抢!” 谈笑间,就算是把这件事给定了下来。 在找了张天师进宫相谈了一番后,徐皇后也就将宋无忌招进宫,将此事告知了他。 而听闻这一消息的宋无忌却如五雷轰顶。 难道这段时间的他的惴惴不安就是因为此事? “皇后娘娘!”宋无忌也就急得跪了下来,“我和那兴安郡主绝非良配,还请娘娘收回成命吧!” 没想徐皇后在此事上却也是铁了心,她厉色地同宋无忌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不过是想着和赵如意那个丫头双宿双飞而已,可你有没有想过,她只是个丫鬟!她怎么可能配得上你,坐上正妻之位?” “她自然是配得上的!”宋无忌就想替赵如意争辩,“不然姨母也不会赏赐那么多东西给她了!” 岂知徐皇后却是将手一挥示意他不要再多说:“我以为我之前的态度已经很是明显了,我是看那丫头知进退守本分才同意让她留在你身边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高看了她一眼,并赏赐了她东西!那并不是说我认同了她的野心!” “可是我爱她,怜她,她敬我,护我,我们之间已经容不下第三个人了!”宋无忌并没有放弃,他试图说服徐皇后,“您也不希望那兴安郡主如我母亲一样,愁苦幽怨地过一生吧!” 徐皇后一听这话,立即就变了脸色。 若说她这一世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阻止妹妹嫁给了宋长盛。 可以说,这么些年来,当她面对宋无忌时,她的内心是充满了愧疚的。 她原本以为宋无忌和自己一样,最是痛恨像宋长盛那样的小人,可没想他在遇着同样的事件时,竟然会和宋长盛做出一样的选择,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父子天性? “无忌!”徐皇后就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宋无忌,“你怎么可以!” “姨母,您不要逼我!”宋无忌红着眼眶同徐皇后道,“兴安郡主若是嫁过来,除了一个虚名之外,我什么都不会给她,也给不了她什么……她甚至会比我母亲更惨,因为母亲还有我,而我却不会给她一个孩子!” “你果真要做得这么绝么?你这是要逼着我对赵如意那丫头下手吗?”听得这话,徐皇后自然也变得很是激动。 没想宋无忌却是冷笑:“如意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绝不会在这世上独活!反正在这个世上我也没有好牵挂的了,我愿意陪着她投胎成天上的鸟儿、地上的树,哪怕是朵迎风招展的花儿也行……” 徐皇后瞬间就变了脸色。 “无忌!你这样做,又把姨母放在了什么位置?”徐皇后就很是痛心疾首,“我当年给你取名叫‘无忌’,是希望你的成长百无禁忌,而不是叫你像现在这样,对一切都‘毫无顾忌’!你再仔细想想,难道这个世界上,除了赵如意,就真的没有值得让你留念在乎的东西么?” “姨母,正是因为我想得太清楚了。”宋无忌就苦笑道,“关在夕照堂的那几年,我常常在想,我到底在坚持什么?我到底想要的又是什么?那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是灰暗的,是多余的,若不是想活着恶心薛氏,我早就把自己抹脖子了。” “后来,是如意来了,她给我带来光,带来了乐趣,又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念想,”宋无忌一说起赵如意,眼中就充满了温柔,他同徐皇后笑道,“后来的事,您也看到了,因为她,我整个人都获得了新生,我愿与她同生,共死!” “可是无忌,你不要这么固执!赵如意只是恰好先出现而已,如果当初你身边先出现的那人是兴安郡主,你只会比现在更好,因为兴安郡主是难得一遇的‘活水命格’,张天师说了,有‘活水命格’的女子,可助你一生顺风顺水!”最后,没了办法的徐皇后只好将自己坚持的理由说给了宋无忌听,“姨母真是为了你好!” “可无忌,恕难从命!”没想宋无忌依旧不为所动,然后一抱拳,转身便离开了坤宁宫。 第219章 和他娘一样犟(五更)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宋无忌也知道再争辩下去,他同徐皇后之间也不可能出现一方说服另一方的情况。 只是他转身离开的那一瞬,别说屋里的徐皇后没想到,就连特意为他们守在门外望风的王福也没想到。 见宋无忌一个人从大殿里走了出来,在殿外听了个大概的王福赶紧上去劝阻:“世子爷,您怎么这就出来了?娘娘那真是为了您好呀!” “无忌也知道娘娘是用心良苦,只可惜无忌早已心有所属,并愿与她同生共死!”说着,宋无忌突然在殿外的长廊上跪了下来,并朝着大殿里磕头,“还请皇后娘娘成全。” 王福一见这阵势就没敢再说话,而是一脸担心地瞧向了大殿内。 而大殿内却是一片安静,仿佛没有人。 时间在这一刻好似停止了一样,只有院里树上的知了在没完没了的聒噪。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听得在徐皇后在大殿里道:“既然你一意孤行,就别怪我善作决断,我今日叫你进宫并不是同你商量什么,而是告诉你一个结果而已!既然张天师说你和兴安郡主在两年内不宜成亲,那便先将你们二人的婚事订下来。” 听得这话,宋无忌自然是大骇。 他隔着丝织竹帘对着大殿内声嘶力竭道:“姨母!难道我一辈子和那兴安郡主形同陌路,您也觉得无所谓吗?” 可竹帘内却是再无回应。 一旁的王福则是目瞪口呆,他在这宫里也是当差二十几年的人,还从未见过有人敢这样同皇后娘娘说话,这也就是宋无忌,要是换做旁人,他早就要上前斥责大胆了。 这会儿,王福却是一脸为难地同宋无忌道:“宋世子,您这可是僭越了,就连太子殿下都不曾同皇后娘娘这般说话,可你怎么敢……” 后面的话,王福没敢再说,他只是劝着宋无忌道:“您还是先回去吧,留在这儿,也只是让皇后娘娘徒增伤心而已。” 宋无忌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心里虽有不甘心也只得作罢。 于是,他便冲着那丝织竹帘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离去。 看着宋无忌离开时那落寞的背影,王福就长叹了一声,然后撩了身后的竹帘入得大殿去。 刚才还在大殿里的徐皇后这会子却已经是一脸愁容地躺到了偏殿的竹簟上。 王福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他走了?”徐皇后虽闭着眼,可听到王福那熟悉的脚步声,也就问道。 “是奴婢让那宋世子先回去了,”王福就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专门用来捶腿的小木锤,帮徐皇后轻轻地捶起腿来,“宋世子只是年轻气盛,有太多事他现在还想不明白,还不能明白娘娘的良苦用心,娘娘就不要与他一番计较了。” 听着这话,徐皇后却是一阵苦笑:“我又怎么会同他计较?” “我只是没想到,他竟会和他娘一样的犟!当年若不是她犟,我们又怎么会同意她和宋长盛的婚事?”一想起往事,徐皇后就显得很是痛苦,“这一次,绝不能让他和他娘一样,依照自己的喜好行事。” 宋无忌却是心情沉重地回了东大街。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和赵如意提起这件事才好。 自己曾经誓言旦旦,现在看来,却像是个十足的骗子。 因此,他一到家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而赵如意此时正恰巧在内院招待着凌仙阁的吴掌柜。 自从上次去过一趟护国寺后,宋无忌就强制要求赵如意每四天必须休息一天,不然每天都是连轴转,他担心她的身子熬不住。 因此,恰逢休息的她并没有去如一堂。 “去年给我做了那么多衣裳,好些都还没穿过呢!”见吴掌柜又带着人来给自己量体做秋裳,赵如意就同她婉拒道。 “去年是去年的衣裳,今年是今年的衣裳!”吴掌柜却不由分说地拉起了赵如意,好让跟着自己来的裁剪师傅给赵如意量尺寸。 那裁剪师傅就很快地拿着皮尺在赵如意的身上丈量了起来,吴掌柜只是随便瞟上了一眼,就捂着嘴笑道:“姑娘还说不用做新衣裳,瞧瞧,光袖子就整整短了一寸有余,去年做的衣裳哪里还穿得了?” 有吗? 赵如意就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发现身上的夏衫果然有些短,可因为是夏天,这样穿着凉快,她平日里倒也没有在意。 而吴掌柜更是拿着皮尺亲自给她量起裙长来,只听得她咯咯笑道:“裙子也短了不少,姑娘若不肯做新的,只怕世子爷要怪我们这些人懒了。” 自己竟然长了这么多么? 上一世,她自十五岁后就没怎么长过了,没想着这一世不但长了,而且还长了那么多! 难道是因为她每日与世子爷同吃同睡养得好才这样? 赵如意就私底下嘀咕着。 也不知自己明年还有没有得长,她也就很是担心地同吴掌柜道:“那这一次就少做两件吧,不用和上次一样做那么多,穿不着也是浪费了。” 吴掌柜也就满口应着,却从随身的布包袱里取出个小册子,当她打开之后,赵如意才发现那竟是一本步做的书。 其实也算不得是书,而是将那不同的颜色和花样的布料剪裁成书的大小,然后再将其装订在了一起,因为装订在一起的布料很多,也就像一本书一样。 “这是我们凌仙阁今年特意去江南采买回的布料,姑娘看看你喜欢哪一些。”说着,吴掌柜就将那本布书摊到了赵如意的跟前,“这妆花缎做一件对襟褙子正合适,这个水红的绫子做条八幅的湘裙就很美……” 吴掌柜如数家珍似地同赵如意说着,直叫赵如意挑花了眼。 待得她们弄好了这一切,已是正午时分。 赵如意本欲留饭,而吴掌柜却是笑道:“我们凌仙阁就在这东大街上,出门走两步就到了,哪里用得着在姑娘这蹭一顿饭?” 说完,她就带着人,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见吴掌柜等人离开后,一直守在门外的三儿这才跑进来道:“如意姐,今日世子爷巳正的时候就回来了,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这都半个时辰了,都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第220章 我对不起你(一更) 巳正就回来了? 自从宋无忌去了翰林院学习后,除了是休沐日,他中午都是翰林院里和其他庶吉士一起随便吃点什么。 今日为何会回得这么早? 而且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要知道这个季节,他那个不通风的书房最是闷热不过,因此这段时间宋无忌都是将书本搬到了内宅来看的。 这都在书房里闷了半个时辰了,都不知道人有没有给闷坏。 赵如意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就急急地往宋无忌在前院的书房赶去。 待她到了宋无忌的书房外,就见着二儿正守在门外。 “世子爷还没有出来吗?”赵如意也就问起了二儿。 二儿就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赵如意只好撩起了书房的竹帘,才知道世子爷竟然连书房的雕花门都给关上了。 她轻轻一推,才发现门从里面被栓住了。 “世子爷?您在里面吗?”赵如意就轻拍着门,“天这么热,您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里面做什么?” 可任凭赵如意怎么拍,屋里都没有动静,她也就不得不一脸奇怪地看向了三儿:“世子爷真的在里面?为何没有一点响动?” 二儿和三儿的头就点得像鸡啄米。 “刚我们正躲在前院的树荫下绣花,就瞧见世子爷黑了张脸回来,我们给他请安,他都没有看见,”二儿就同赵如意轻声道,“我们都以为世子爷正在生气,因此都不约而同地放轻了手脚,而且还时刻注意着书房里的动静,生怕我们一个不小心,就触了霉头。” 赵如意就留心到她的手里还正拿着一块绣了半只鸳鸯的大红布,那正是一顶新娘盖在头上的喜帕。 自从那添福从小厮升了二等管家,赵如意就把同他“郎有情妾有意”的二儿也拨到了前院干活,他们两个人私下里相处的日子久了,便有了要想要成家的意思。 二儿在府里的长辈只有一个“长嫂如母”的秋娘。 而秋娘看那添福是个老实肯干的,二儿若是能嫁他,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也就特意跑到赵如意的跟前提了一嗓子。 从一开始,赵如意就是有意撮合他们二人,而现在秋娘又表了态,两个人更是你情我愿,便觉得这是好事一桩,便照着坊间的规矩,给他们二人订了亲,只待到秋高气爽的时节再让二人拜堂成亲。 因此,这段时间赵如意也没有给二儿安排其他的活计,只是让她赶紧准备出嫁的嫁装。 听得二儿这么一说,赵如意知道不会有假,因此她便转身对着书房里大声道:“世子爷,我知道您在里面,您若是不开门,我可要撞了!” 说着,她就让二儿和三儿帮着把那门前的竹帘卷了起来,而她自己则是退后了两三步,然后铆足了劲向那雕花门冲去。 门恰在此时打开了,使尽了全力的赵如意也就一头撞进了宋无忌的怀里。 在一旁帮忙卷着门帘的二儿和三儿就忍不住掩了嘴笑。 没想宋无忌却是黑了一张脸同她们二人道:“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有多远就走多远!” 两人一听,连忙收住了笑,然后放下竹帘,往厨房的方向跑去。 “世子爷,您到底怎么了?觉着不舒服么?”赵如意就拿手去探宋无忌的额头。 而宋无忌则是抓住了她的手,欲言又止。 他之所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就是在想要怎么将徐皇后告诉他的事告诉赵如意。 可他前思后想了这么久,除了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外,依然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 “世子爷?”赵如意就越发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如意,我对不起你。”终于在犹豫了很久之后,宋无忌就抱住了赵如意,因为他并不敢看她的眼睛。 “怎么了?”听到了宋无忌话语里的沮丧,赵如意也轻轻地环住了他,像哄小孩子似地轻拍着他的后背道,“是不是遇着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嗯……”宋无忌轻应着,声音很是低沉,又好似带着一丝哽咽,以至于赵如意都以为他正在哭泣。 她也就想抬头看他一眼,没想她整个人都被宋无忌死死地抱在了怀里,动弹不得。 觉着自己有些无计可施的赵如意只得继续安慰他道:“到底遇着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你告诉我,我帮你分担,那你就只有一半的不开心了。” 可她的话才一说完,却感觉后劲窝里被滴了一滴水。 她的身子就情不自禁地一缩,却感觉有更多的水滴滴了下来。 世子爷……他真的哭了…… 赵如意就站在那愣愣地想。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那世子爷是因为什么? 这一次,赵如意再也不管那些,而是奋力挣脱了宋无忌的桎梏,一抬头就瞧见了泪流满面的宋无忌。 她很是心疼地伸出手,帮他拭去了眼泪,问:“世子爷,您到底怎么了?您告诉我呀,免得我一顿乱猜,就更担心了。” 宋无忌就慢慢地抬起了眼睑,红红的眼眶满是忧伤。 “我……我可能骗了你……”宋无忌就很是颓丧地道,“今天皇后娘娘招我进了宫,她要给我和兴安郡主指婚……” 皇后娘娘要指婚? 还是那个以刁蛮著称的兴安郡主?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赵如意的手就悬了半空。 不过,这不就是她一早就预见到了的么。 就算世子爷再宠她,可她始终只是个丫鬟呀! 一个丫鬟怎么可能觊觎当家主母的位置? 那是不是也太不自量力了。 “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呀!”赵如意却故作轻松地笑道,“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呢!皇后娘娘赐婚,不应该是迟早的事么?” 宋无忌则是很吃惊地看向了她:“如意?” “世子爷您真是傻!”赵如意就眼中带泪地笑道,“如意只是个丫鬟呀,怎么可能真的成为您的发妻?只是那兴安郡主看起来好像不是个好相与的,她若是嫁了过来,不知道还能不能容下如意。” 第221章 我们私奔吧(二更) “不如我们私奔吧!”宋无忌就很是激动地拥住了赵如意,“我们去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江南小镇,我可以当个教书先生,而你则可以帮人瞧病……我们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赵如意听着却是笑着摇头。 在大周,从一地到另外一地,是需要路引的,除非是发生了什么大的灾荒,跟着那些灾民逃难。 然而即便他们能有惊无险地离开京城,可整个大周都是实行的保甲制,十户为一甲,十甲为一保。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举报给官府。 根本就没有藏身之地,除非是躲到那种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 可就仅凭他们二人之力,又怎么可能在深山老林里活下去? 更何况世子爷如今是有了功名的人,而且还考上了庶吉士,正如他所说,即便不靠着宁国公府的名号,他一样也能过得很好。 她没有理由让世子爷在这个时候放弃。 “私奔哪有这么容易!”赵如意就眼神坚定地看着宋无忌道,“我们就留在这儿,哪也不去!” “更何况‘聘为妻,奔为妾’,我若是跟你跑了,不还是个做姨娘的命?既然是这样,我为什么要跑?”赵如意就有些俏皮地冲着宋无忌眨眼睛。 “如意……你不怨我么?”可看到如此懂事的赵如意,宋无忌的心里却是一阵心疼。 赵如意却是拥住了宋无忌:“我娘曾说过,人生吃的苦是有定数的,享的福也是有定数的,如果对不是自己的东西生了非分之想,便会要折福的。” “这辈子能遇着世子爷,如意便觉得这是我天大的福分了。”赵如意就伏在宋无忌的胸前笑道,“我怕我一贪心,老天爷就把我的这个福分给收了回去。” 想着上一世的自己,这一世的赵如意真的已经心满意足了。 以前,她是害怕世子爷像二公子一样将自己当玩物,所以才会有那么一说,可是这些日子和世子爷耳鬓厮磨地相处下来,即便不给她名分,她也愿意就这样陪在世子爷的身边。 “皇后娘娘有说让兴安郡主什么时候嫁过来吗?”赵如意就忍不住问道,“她如果和世子爷成亲的话,新房应该要设在宁国府吧?那世子爷需要搬回去吗?” 可宋无忌却一点也不想提这个话题。 “钦天监的牛鼻子老道说,我和那兴安郡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不过这两年却不能成婚,否则会有妨害。”可对着赵如意那充满好奇的眼睛,他却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这么说来,那兴安郡主至少还要两年后才会嫁过来?”赵如意就扳着手指头道,“那咱们就将她的事情放一放,还是先替添福和二儿操操心吧。” 赵如意就寻了个话题,岔开了宋无忌的注意力。 “他们二人怎么了?”果然宋无忌就一脸纳闷地看向了她。 可赵如意只是为了岔开话题而已,又不是真的有事要与他相商,因此在言语上就显得有些犹豫起来。 “怎么了?他们两的事很棘手么?”而习惯了赵如意在自己面前的心直口快,宋无忌便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也……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们的新房!对,就是他们的新房!”赵如意绞尽了脑汁,才想到了这么一个话题,“添福之前都是住在前院,同别的管事挤在一处,这要成亲了,总不能还叫他这么挤着吧?” 找对了话题的赵如意也就越说越顺:“不管是叫添福腾出了,还是让他屋里的其他人腾出来,这院里都没了多余的房间可住,所以我想,要不咱们去帮他们赁个小院子吧?有个单门独户,小夫小妻的就算做点什么事也不打紧。” 宋无忌一听,便觉得赵如意说得很在理。 他每次拉着赵如意做那事时,恨不得将院子里的人都给轰出去。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想必添福也不想被人打扰吧。 “而且添福家中就只有连婆子这么一个阿奶了,她肯定操办不了这么大的事,我也就想着,要不咱们帮着添福把这事办了吧?”赵如意见宋无忌没有反对,也就继续说道。 “好是好,可是这事你打算让谁去办?”宋无忌就皱了眉头道,“你整日里还要忙如一堂的事,难道还要分心做这些?” “哪里用得着我分心?”赵如意就同宋无忌笑道,“小院子可以让添福自己去找,至于操办婚礼的事,不还有周大娘她们么。” 宋无忌听着,就同赵如意笑道:“你倒是知道物尽其用!” “那是自然!”赵如意就很是自然地挽住了宋无忌的胳膊笑道,“世子爷这屋里太热了,不如回我们的屋里去吧!下半晌也不用去翰林院了吧?我让厨房里做了冰镇莲子羹,可以消暑哟!” 看着赵如意那打心底发出的笑容,竟好似真的不将之前发生的事放在心上,宋无忌的心头也就一热:“如意,不管这辈子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对你好的!”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赵如意就把宋无忌往屋外拖,她可不想把好不容易岔开的话题又给兜了回去。 几日之后,宋无忌要和兴安郡主订亲的事就传遍了京城,世人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有的则是感慨不停。 都说那宁国公世子命不好,年幼丧母,自己又恶疾缠身多年,可谁想着这一年人家又是中进士,又是同郡主订婚,妥妥的就是人生赢家。 突然间,坊间就多了一种传言,说是宁国府的风水不好。 要不然,怎么解释那宋无忌住在宁国府里就病怏怏的一副濒死之相,一搬离宁国府,运气却能好到爆棚。 这样传言很快就传到了薛氏的耳中,气得她当场就把桌上的茶盅扫到了地上。 “这传言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咱们宁国府的风水不好?”之前听闻宋无和皇上最宠爱的兴安郡主订亲时薛氏就已是满肚子的不快,这会子听到这样的传言更是变得怒不可揭。 第222章 薛氏的远房表哥(三更) 薛氏原本就因宋无忧执意要娶薛燕燕而不怎么满意,后来她还是看在薛家积极帮宋无忧在五城兵马司谋了份差事的份上,心里才勉强好过了些。 可没想着自己才舒服了几天,宋无忌竟然又给她添堵。 现在她越发觉得自己的儿子和宋无忌比起来,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了。 这就让她越发觉得不痛快了。 “国公爷那边还没有回信么?”薛氏就很是不耐烦地问起了严嬷嬷,“这么大个事,他就打算这样不闻不问?皇后娘娘越过我去也就算了,他可是宋无忌的亲爹,难道连自己儿子的婚事也不打算过问一下吗?” “他到底在那神机营里忙什么?自打过了年,就不见他回来过,不会是被什么狐狸精给迷住了吧?”薛氏就忿忿地道。 严嬷嬷则是在一旁陪着笑脸道:“哪能啊!这军营里哪来的什么狐狸精?之前国公爷在金吾卫当小旗的时候,您怨他心无大志,这会子好不容易去了神机营当了个总旗,想混出点名堂来,您又怨他不顾家……” 听着这话,薛氏的气算是消了一半,只是她依旧怨道:“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能连续这么多月不着家呀!这遇着事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瞧夫人这话说得,我不是一直还陪在夫人您的身边么!”严嬷嬷却是陪笑道。 没想薛氏却是幽怨地看了严嬷嬷一眼,没再说话。 “对了,今日来了个人,说是姓蔡,声称是夫人您的远房表兄,”严嬷嬷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只是我看那人有些落魄,怕是个上门来打秋风的,便让人假意称夫人不在府里,把人给打发走了……” “什么姓蔡的远房表兄?”因为刚发过一通脾气,薛氏正觉得燥热难安,她一边扯着自己的领口,一边不耐烦地道,“我能有什么远房表兄……” 可她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然后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严嬷嬷:“你刚说那人姓什么?长得什么模样?” “那人说他姓蔡!”严嬷嬷就只好继续道,“长得一副文弱书生相,头发胡须都已经灰白,身上还穿着件皱皱巴巴的旧衣裳,显得很是落魄的样子。” 薛氏就很是紧张地站了起来:“那人可有说他什么时候会再来?” 严嬷嬷见薛氏竟然对那人如此上心,便在心中暗道不好,难不成自己还真办错了事? “那人只说他过两日再来,他说自己这些日子都会在京城,有时间会再来拜访夫人。”严嬷嬷就有些怯怯地道。 “传我的话下去,以后这个人若是再来,不用进来通秉我,直接将人带进来就行。”薛氏一边说着,却是一边捂住了胸口,仿佛她遇着了一件让她觉得很是激动的事。 严嬷嬷不敢违抗,也就应了这话。 过了几日之后,那个姓蔡的人终于再次寻上门来。 这一次严嬷嬷不敢有所阻拦,而是直接将人带到了薛氏的跟前。 在严嬷嬷看来,薛氏其实并不是一个看重亲戚关系的人,至少她待薛家的人从来都是不咸不淡,若不是这些年跟着薛家一块做生意,她可能连自己的亲哥嫂都懒得理。 可没想着薛氏一见到这位姓蔡的远房表兄后却显得有些激动。 她愣愣地看着对方,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就在严嬷嬷以为气氛就要这么尴尬下去时,却突然听得薛氏对那人冷笑道:“你这就是你所谓的衣锦还乡?” 严嬷嬷听着就觉得很是奇怪,想着好好的,自家夫人怎么又将人奚落上了,而她在暗中打量那人时,却发现那人听得这话并没有恼,反倒是显得有些无奈地笑了。 “以前有人跟我说,发财要靠命,可我不信邪,人只要不死懒,哪有发不得家的!”没想那人却说起一些严嬷嬷听不懂的话来,“可在外面碰了这么些年的壁后,我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有那个命。” 薛氏听着,依旧只是冷哼。 而那人却是语调一转,柔声道:“这些年你还过得好么?我听他们说,你如今已是宁国公夫人了,这也算是圆了你当年的梦想了。” “呸!”薛氏却是啐了那人一口,“老娘才不像你,一无是处!” 严嬷嬷越听就越迷糊了。 她不是薛氏从娘家带来的人,因此并不知道薛氏在薛家时的事。 见薛氏与这位蔡姓的远房表兄谈得并不怎么欢快,因此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就在她愣神的这一小会,却听得薛氏问起了那人如今靠什么营生。 “还能做什么营生,不过是做点小本生意,”那人就讪讪地答道,“没想来京城的路上被人骗了钱,如今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想找你借点钱,周转周转!” 得,这人还是来打秋风的! 严嬷嬷听到这,就笃定了自己前些日子对这个男人的判断,正想着自家的夫人会怎样拒绝这个人时,没想却听得薛氏道:“严嬷嬷,去取了我的钱匣子来。” 这一下就轮到严嬷嬷很是惊愕了。 薛氏平日里有个习惯,一些散碎银子和铜板总是放在荷包里,而那些十两、二十两银子一张的银票则是放在一个钱匣子里。 她原本以为薛氏不过是打发这人几两银子就成了,没想竟让自己去取钱匣子来。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严嬷嬷就心下生了疑。 可她却不敢怠慢,赶紧去薛氏的床板底下取出了那个钱匣子。 平日里很是吝财的薛氏就这样打开了钱匣子,很是随意地数了七八张银票给那人,严嬷嬷粗略地估算了一把,那至少也有一两百两银子。 而那蔡姓远房表兄也没同薛氏客气,在接过银票后便道:“我若周转过来了,就将这钱来还你。” 不曾想那薛氏却是冷冷地道:“不指望了,你还是护好你自己吧,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却还要这般的风餐露宿,你说你图的究竟是什么?” 第223章 五脏俱全(一更) “我蔡襄图的是什么,难道夫人您不知道吗?”那自称蔡襄的中年男子却突然发狠道,“世人皆求发达之后封妻荫子,蔡襄也不能免俗!” 说完,那蔡襄也没有再说多余的话,而是一甩衣袖走了。 严嬷嬷简直就看呆了眼。 就凭着自家夫人的那个火爆脾气,这会还不得爆了? 因此严嬷嬷就偷偷地打量起薛氏的神色来,却发现薛氏不但没有发火,反而坐在那黯然神伤。 这蔡襄到底是什么人? 为何自己夫人竟没有与他计较? 可严嬷嬷到底不敢去触这个霉头,而是将话都给压在了心底。 自那天过后,薛氏再也没提起过蔡襄,也没有说起过他借钱的事,仿佛这个人就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反倒是宋长盛从神机营里派人送回了一封信,他让薛氏将以前徐氏住过的院子腾扫出来,以便将来留给宋无忌成亲时用。 因为徐氏是正房嫡妻,她嫁到宁国府后住的自然是宁国府的正屋上房,房间又大又敞亮,惹得薛氏没少打那院子的主意。 可后来,徐氏在那屋里咽了气,反倒让薛氏心生了忌惮,那院子也就闲置了下来。 现在宋长盛特意叫她将院子收拾出来,也就是说宋无忌在婚后还是要住回宁国府。 想着宋无忌在搬出宁国府时特意坑了自己的那一把,薛氏心里就有气,她也就将宋长盛的那封信随手一扔:“不还有两年么?现在腾扫出来,不一样也没人住?等到那天再说吧!” 因此,她也就将此事撂下不管了。 添福找房子的事却是异常的顺利,因为赵如意只告诉他希望在东大街附近租一间方便进出的一进的小院,添福就很是认真地去寻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运气特别好,竟然在东四胡同里寻到了一处出售的小宅院。 这个宅子原本也和旁边的宅院一样,是个三进的宅子,可是却遇着个不肖的主人,因为嗜赌,先是将最后那一进卖给了邻居,后又将第二进卖给了另一侧的邻居,自己守着这第一进宅子过日子,可没想,他现在连这第一进的宅子也守不住了。 只不过好好的三进宅院被他这么一卖,卖到最后自然就不值钱了。 添福赶紧将这一消息告知了赵如意,赵如意同宋无忌商量了过后,便将那一进的宅院买了下来。 虽然只有一进,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随后,赵如意瞒着添福和二儿,将周芮家的和秋娘带了过来,让她们帮忙将这屋子收拾收拾,该扔的东西就扔,该添置的便添置。 周芮家的和秋娘没想到赵如意竟会将这么重要的一件活儿派给了她们,因此她们也就格外的用心。 又因为怕在府里走漏了风声,不能给新人以惊喜,两人平日里更是像做贼一样地偷偷摸摸。 赵如意这边也没闲着。 二儿毕竟是她们这些丫鬟中第一个出嫁的,赵如意不想亏待了她,也就帮她置办起嫁妆来。 只不过两世为人赵如意也没嫁过人,她也不知道应该准备些什么,只好请了院子里的其他婆子过来,一人计短,三人计长。 “咱们穷苦人家嫁闺女可比不得那些大户人家,动不动就三十六抬、七十二抬!”厨房里的王婆子自然也被赵如意抓了过来,只听的她道,“咱们撑不起那个面子,也没有那个里子,咱们嫁女儿求的是实在,嫁过去就能铺开了碗筷就能过日子。” “是呀,这一年四季的被窝铺盖不能少呀!”花房的郑老婆子也被请了过来,“子孙桶什么的也得备一对吧?” “胭脂花粉也要呀!”钟氏坐在那也没闲着,“不管怎么说,新媳妇新媳妇,总还是要打扮打扮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赵如意却是赶紧拿纸将这些都记了下来。 二儿这些日子一直躲在屋里绣嫁衣,可这新娘的头面不能少,这事倒不难,可以去世子爷名下的福瑞祥打制一套。 至于这床上的被褥,不说多了,四铺四盖是应该有的。 全套的子孙桶也应该有,不说用不用得上,至少要图了这个吉利。 还有用来做衣裳的布料也应该有几匹…… 如此算下来,这些嫁妆零零总总地也花了上百两的银子。 对于那些大户人家而言,这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对于二儿来说,就已经是很风光了。 “如意姐,这些是不是太过破费了。”当二儿瞧着屋里那堆赵如意已经替她置办好的嫁妆后,几乎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你快瞧瞧,还有没有什么我们没想到的?”赵如意瞧着二儿那已经红了眼眶,就忙帮她擦着泪道,“你这是干什么呀!要知道你可是我们这些人里第一个出嫁的,大家都还指望着从你这沾些喜气呢!” “如意姐……”二儿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院子里的人都知道赵如意是世子爷最看重的人,可是因为她的丫鬟身份,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嫁人的机会。 因此众人都觉得,赵如意之所以对二儿的婚事如此上心,很可能就是将心中的那份遗憾都弥补在了二儿的身上。 二儿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想着如意姐竟然替自己做了这么多,她就激动得想哭。 “行了行了,这还没出嫁呢,你就开始哭了?”赵如意却是打趣着她,并且翻着黄历道,“七月是没有什么好日子了,八月初二这个日子好像不错,不然咱们就定在这天,把你和添福的婚礼办了吧?” 二儿就红着脸,点了头。 日子一晃就到了八月,二儿毕竟是个做丫鬟的,不好从宋无忌在东大街的宅子发亲,厨房里的王婆子便说二儿可以从她家的院子里出嫁,让她们家顺便也沾些喜气。因此,二儿前一日便歇到了王婆子的家里,只等着第二天添福来迎娶她。 而添福在看着东四胡同那间被装饰一新的宅院时,也惊得合不上嘴。 “这儿真是给我和二儿成亲用的么?”看着那透着新色的墙和窗棂,他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哪里只是给你成亲用?”带着他来的赵如意先是看了眼宋无忌,随后打趣添福道,“这儿是特意准备了给你们过日子的!也算是世子爷送你的大礼吧!” 添福一听,就噗通跪下来给宋无忌和赵如意磕头:“世子爷待添福的好,添福一辈子都会记得,添福愿意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给世子爷当牛做马!” 第224章 婚礼昏礼(二更) 宋无忌听着却是笑着啐了添福一口:“谁让你当牛做马了?我们这么做,也只想着你能同二儿好好过日子,不要辜负了如意替你们着想的一片心意!” 添福听着,又赶紧朝着赵如意磕起头来。 赵如意笑着避开了,然后拉起他道:“整这些虚礼做什么,你要和二儿过得好,就是对我的最大回报了。” 到了正日子那天,自是锣鼓喧天,宋无忌特意许了院子里的那些丫鬟婆子半日的假,年纪大的自是上门帮忙去了,年纪小的则是跟着去看热闹。 本来新娘子应该由着娘家的兄弟背上花轿,可自从她们几个被那个没良心的大哥抵赌债发卖了之后,便都在心里当他死了。 因此二儿就打算就这样走上花轿。 王婆子知道了却是劝她:“新娘子自己上花轿不吉利,你要是不嫌弃,就认了我当个干娘,我那儿子给你当个义兄,由着他背你上轿。” 二儿就看了眼陪着她的秋娘和三儿。 那二人均是点头。 一身喜服的二儿当场就认了王婆子做干娘,认了王婆子的儿子做了义兄。待到添福迎亲的花轿一来,她便由王婆子的儿子背着上了花轿。 王婆子的家离东四胡同不远,一路吹吹打打的,也才花了不到半个时辰。 早就有宋无忌的小厮守在了东四胡同外,一见着添福的娶亲队伍,就赶紧点燃了一早就挑在竹篙上的炮竹。 听着屋外的噼里啪啦声,正和众人坐在屋里闲话的赵如意也就放下了手里的吃食,跟着大家出了屋去瞧热闹,宋无忌也一并跟了出去。 宋无忌倒不是为了瞧热闹的,他只是觉得今天小院里的人有点多,他担心瘦瘦小小的赵如意被人磕着碰着了也不好,因此他就总是跟在了赵如意的身后,寸步不离,反倒没那心思去看这婚礼是否热闹。 婚礼,昏礼。 二儿被迎下轿时正是申末酉初,她捏着手里的大红绣球,由着添福一路牵着,心里却不断地嘀咕,因为她瞧着脚下的地砖好似并不是她熟悉的。 可很快,她的耳边又响起了昔日熟悉的那些声音,她又安心了下来。 她就这样被人一路牵着扶着,同添福拜了堂,送入了洞房。 在一阵起哄声中,添福挑开了她头上的红布,二儿才发现自己真的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只是围在她身边的,还是平日里熟悉的那些人,她也就忍不住问起了添福这是怎么回事。 添福正要同二儿解释,没想却被人塞了杯酒在手里。 “小夫妻二人有的是时间说悄悄话,哪里用得着急在这一时?”说话的是周芮家的,虽然添福和二儿这一对是由赵如意促成的,可赵如意却把媒人的这个差事推给了周芮家的。 对此,周芮家的自是喜滋滋的,帮着忙前忙后的,竟比自己家讨媳妇还要开心。 而赵如意则是站在了屋里,面带笑容地看着这一对,并在内心感慨着自己这一生都可能不会有这样的热闹场面,更加没有机会穿上了红得耀眼的新娘服。 在喝过合卺酒后,添福就叫人给拖出去敬酒了,而先前在屋里看热闹的媳妇婆子更是去外面坐了席。 刚才还满满一屋子的人,一下子就散空了。 二儿这才瞧见了一直站在屋里的赵如意。 “如意姐!”她就想站起身来,没想反被赵如意给按了回去。 “她们都说新娘子成亲的那天晚上要坐一两个时辰的床,你可千万别乱动。”赵如意就半警告半吓唬地和二儿说道,二儿听着却是满脸的嫣红。 “如意姐,这是哪儿?”二儿就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儿是世子爷名下的一个宅子,因为一直空着,就拿来给你们成亲用。”赵如意就同二儿笑道。 二儿这才放下心来。 赵如意在陪着二儿小坐了会后就出了新房,却就发现宋无忌一直守在了新房外。 “世子爷怎么没去坐席?”赵如意就看了眼院子里已经摆好的席面。 没想宋无忌却是笑道:“我若是也去坐席了,估计就有人不敢坐了。” 赵如意一想也是,今日来喝喜酒的多半都是宁国府或是茂国公府里的仆役,宋无忌真要坐了席,这些人还真的不敢与他同席。 而今天是添福的好日子,宋无忌自然不愿做这种煞风景的事。 “那……咱们回去吧?我给世子爷做什锦面吃?”赵如意就同宋无忌笑道。 “好!”宋无忌看着赵如意就眉眼弯弯地笑道。 赵如意就去辞了东,然后和宋无忌悄悄地离开了那小院。 一出了那小院,宋无忌就趁着夜色拉住了赵如意的手。 “我瞧着你今天有些激动?”宋无忌一边走,一边摩挲着赵如意的手掌心道。 赵如意先是一愣,随后就轻嗯了一声。 宋无忌一回头就发现赵如意的眼中那淡淡的失落和忧伤。 他将赵如意的神色瞧在了眼里,然后默默地握紧了她的手。 “马上就要到中秋节了,不如我们去田庄小住两日吧?”宋无忌就突然同赵如意道。 赵如意以为宋无忌只是想要寻个话题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闷,因此也就笑道:“好呀!不过我得提前在如一堂打个告示出去,以免到时候那些病患还在如一堂里等着我。” “我之前也没问过你,你的如一堂怎么样,可还支撑得下去?要不要我再拨些钱给你?”在回东二胡同的路上,宋无忌就一直牵着赵如意的手道。 “前段时间我刚给如一堂盘了底,不算给你的房租和那些老师傅的工钱,我们还算是不赚不亏的。”赵如意就有些勉强地笑。 那些从仁安堂请来的老师傅的工钱,占了如一堂大部分的支出,若不是有着宋无忌的贴补,她的如一堂恐怕早就要关门大吉了。 宋无忌却是点头道:“如一堂正在起步阶段,该花的钱就要花,等到阿东他们可以独当一面了,如一堂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赵如意也就笑着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现在就先熬着呗,反正一开始我也没指望如一堂能赚钱!” 看着赵如意那自信满满的样子,宋无忌就觉得自己当初支持她开这个医馆的决定真是太明智了。 第225章 找个帮手(三更) “哦,对了,许岚说他有个师侄现在正苦于无处坐堂,他让我问问你,能不能弄到你的如一堂去,我告诉他我得问过你才知道,”宋无忌就特意看向了赵如意的眼睛道,“这事你怎么说?” “师父的师侄?”赵如意一听就奇怪了起来,“就凭师父的名气,京城里的那个医馆去不得,为何要到我这个如一堂来?” “额……约莫是他这个师侄的脾气有些古怪吧……”宋无忌就同赵如意胡诌道,他才不会告诉赵如意,许岚的这个师侄可是他去软磨硬泡来的。 想着师父许岚的那古怪脾气,想着他的师侄脾气有些古怪也不奇怪。 赵如意便没有在这件事上深想,而是很大方地同宋无忌道:“有人愿意来帮忙我自是欢迎,只是他知道我们那有义诊,而且来看病的多数都是些买不起药的穷人么?” “这些……应该知道吧……”宋无忌就有些敷衍道,因为他也害怕赵如意再问下去会发现出端倪,因此他并不敢和她就这个问题进行展开式讨论,并且想着他一定要找个机会同许岚的那个师侄先打点好关系,让对方知道在赵如意的面前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好在许岚的那个师侄闵山竟是个医痴。 他对于给人看病抓药的事很是热忱,可除此之外,就表现得很是冷漠。 一开始赵如意还担心他不能适应如一堂,可后来才发现自己简直就是多虑了,因为闵山在给人瞧病时的专注,就连赵如意都自叹不如。 至于这些病患是义诊还是付费,全然不在闵山的考虑范围内,这也让赵如意有些能理解师父为何要将闵山放到她这个如一堂来了,因为他这样的个性去其他的医馆,肯定是不受人欢迎的。 既然闵山给人瞧病时是这样的心无旁骛,赵如意就只好让阿东在店里多照应着点。 当初跟着阿东留下来的那几个小乞儿如今抓起药来也是有模有样,特意从仁安堂请来的那几位师傅慢慢地清闲了下来,只需偶尔从旁指点一下就行。 一开始他们还担心会被赵如意斥责自己偷懒,没想赵如意却是乐见其成。 毕竟仁安堂请来的这几位师傅只是来帮忙的,将来如一堂靠的还是这几个成长起来的小乞儿。 有心思老成的师傅一见这情况,便来同赵如意辞行,毕竟他们怕自己在这如一堂呆久了,回了仁安堂后就没了自己立足的地方。 赵如意也明白了他们的担心,可如果没有他们在一旁盯着,自己也怕出错。 这药不比别的吃食,用对了就是药,用错了就是毒。 因此赵如意就想出了个法子,让这些来帮忙的师傅排了个班,今儿个你来,明儿个他来,每天都只来一个,不影响他们在仁安堂的差事,而之前和他们约定的工钱也照发。 几个师傅一想竟还有这样的好事?他们的心里自是乐意的,只是他们不知道仁安堂那边又是否会同意。 “这件事我会亲自去同你们的张大掌柜谈的,”赵如意就给众人吃着定心丸,“只是我这如一堂的事,还是要请几位师傅多上心。”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几位师傅也就满口应了下来,带起徒弟也更用心了。 有了闵山这个医痴的加持,赵如意自是比之前轻松了许多,可她却发现宋无忌莫名地忙了起来。 赵如意便以为是翰林院里的事多,她也不好多问,而是在闲下来的日子里跟着周芮家的做起了月饼,她想着多做一些,到时候拿来送人也是好的。 中秋的时候,翰林院是有假的。 而宋无忌又特意告了几日假,就是想着能和赵如意能在田庄里多住几日。 因为如一堂里有闵山撑着,赵如意也不用心挂两头,她也就跟着宋无忌一道去了田庄。 这田庄之前赵如意来过,只不过那时候一心惦记着救治卓卫,对于田庄四周的好风景,她却是没有什么心思留意的。 这次她来,正好遇着了农人们在水田里收稻谷,金黄的稻穗堆得像山一样,让人瞧着就心生欢喜。 赵如意在村口就下了马车,想要亲眼瞧一瞧这些人是如何收的稻谷。 这儿虽是宋无忌的田庄,可他也来得少,就更别说这种收稻的场景,他也是第一次见。 因此他也陪着赵如意站在了田埂子上,听着身边的农人笑着说遇着了一个好年景。 没想这一看,就看到了日暮时分,农人们各自扛着农具归家,而他们也一前一后地往宋无忌的田庄上走去。 只不过让赵如意觉得奇怪的是,远远地她就瞧见田庄上张灯结彩的,红布红绸红灯笼,挂得四处都是,她也就忍不住问宋无忌道:“庄子上是有人要办喜事么?” “大概是吧!”宋无忌也朝着田庄的方向眺望了一眼,回答得很是含糊。 赵如意转念一想,自己真是糊涂了,世子爷跟着自己在村口就下了马车,他又怎么会知道庄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呢,因此她也就同宋无忌笑道:“不如我们赶紧去看看吧,或许还喝得上新人的喜酒呢!” 说完,她就拖着宋无忌往田庄的方向跑去。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才跑到半道,突然从路边窜出了一群媳妇子,一见到她就七嘴八舌地道:“哎呀!可算是把新娘子盼来了,赶紧地赶紧地,把新娘子装扮起来,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赵如意一见这状况,心里自是慌得紧,她就赶紧替自己辩解道:“你们弄错人了,我只是个路过的!” 然后她就向宋无忌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可没想到宋无忌却站在那儿只是笑,根本就没有上前来搭把手的意思。 “哎呀!怎么会错嘛!今天是你和咱们东家成亲的大好日子,咱们怎么会弄错人呢!”就有媳妇子拽着她的手往一旁的屋里走去。 什么?她和东家成亲? 赵如意一听这话就懵了。 她自然知道这些人口里的东家指的就是宋无忌,难道说世子爷这是要给自己一个成亲的典礼吗? 一想到这,赵如意一下子就模糊了双眼,眼泪更是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第226章 我抱你去喜堂(一更) “新娘子,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咱们可不兴哭啊!”那拖着她进屋的年轻媳妇子一见泪流满面的赵如意就忍不住打趣她道,“你再哭,这妆可就上不了了!” “可我瞧着这姑娘不用上妆呀!”另一个手里拿着鸭蛋粉的媳妇子就感叹道,“你们瞧她这脸色,比我们都要白嫩,这小嘴儿红得不比你们上了胭脂的模样强呀?” 一群负责打扮赵如意的小媳妇瞧了,也都纷纷羡慕起她的颜色来:“依我看,就别上妆了吧,反倒把这姑娘打扮俗气了!” 赵如意瞧着这一众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她的脑子里也时刻在重复着一句话:世子爷要娶她! 可婚姻不应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她和世子爷这又算是什么? 自娱自乐么? 可即便是如此,赵如意也觉得很是高兴。 至少世子爷为了她,费尽心思地弄了这么一出,她就已经很是感激了。 赵如意决定好好地配合着这些人,即便这场婚礼只是假的,她也要在心里当成是真的。 “那么接下来,我应该换上喜服了吗?”赵如意就擦了脸上的泪,挤出了个笑容道。 “还是先开脸吧!做新娘子的哪能不开脸呀!”那些媳妇子里就有人道,“咱们开了脸再换喜服,换好了喜服把盖头一盖,就可以让新郎官来接人了!” 这人的话音一落,众人就七手八脚地忙活开了。 反倒是赵如意只用像个木偶一样地坐在那,任由着她们装点着自己。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块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终于落在了她的头上,并垂落了下来,让她能更加清晰地听到自己那有些紧张的心跳了。 随后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让她忍不住想起来二儿出嫁那天的情景。 就在她想着自己应该是坐着轿子去喜堂,还是应该走着去时,整个人却突然腾空而起,吓得她差点惊叫着扯掉了头上的红盖头。 “别动,拜堂之前盖头要是掉了可是不吉利的!”宋无忌的声音适时地在耳边出现,顿时就让赵如意安了心。 “世子爷?”赵如意就隔着盖头试探性地问道。 “是我!”宋无忌就轻声地道,“抱紧我,我这就抱着你去喜堂。” 赵如意一听,就赶紧将头贴向了宋无忌,并用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而换了一身新郎服的宋无忌就这样抱着她出现在了设在田庄正厅的喜堂。 因为他们二人的出现,喜堂里下一子就沸腾了,赵如意就觉很是奇怪,为什么她好似在人群中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声音? 可隔着盖头的她对外界的事却是一屋所知,只能任由宋无忌这样抱着跨过了火盆,然后再将她放在铺了红毯的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得有人唱到:“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跟着那人的唱喝声,赵如意不断地跟随着宋无忌鞠着躬。 在听得那人道了一声“礼成,送入洞房”时,她整个人又被宋无忌抱了起来。 然后她就听得有人起哄道:“无忌哥,你还真是舍不得新娘子多走一步路呀!” 这分明就是沈跃的声音! 难不成世子爷把他的那群好兄弟也叫来么? 赵如意就有太多太多的话想问宋无忌,只可惜在那样混沌而又热闹的场面下,根本就没有让她开口说话的机会,然后她就感觉自己坐到了一张有些硌人的床上。 屋里灯光昏暗,可即便是隔着鸳鸯盖头,她也隐约能看到屋里摇曳着的一对龙凤红烛。 屋里的人很多,大家都说着笑着,并赶紧让新郎官掀盖头。 赵如意就听得有人不停地在一旁说着吉祥话,而一杆金秤杆就这样伸进了她的盖头里,并且小心翼翼地向上挑去。 忽然间,她便觉得眼前一亮,宋无忌那张含笑的脸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赵如意只觉得自己的脸一红,赶紧将目光瞥向了一边,结果被人哄笑:“新娘子害羞了!” 这副模样的赵如意是宋无忌从不曾见过的,他的心一下子就醉了,因此他也就催促道:“合卺酒呢?不是应该喝合卺酒了吗?” 也就有婆子赶紧应道:“来了来了,合卺酒一直备着呢!” 说着就有人用托盘拿上来一只劈开了的葫芦,葫芦的腰上缠着红线,葫芦里盛着酒。 想着自己沾酒就醉,赵如意也就看向了宋无忌。 没想宋无忌却给了她一个眼神,仿佛在说这可是合卺酒,不能不喝。 赵如意只好端了那葫芦,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一股辛辣的感觉自喉咙而下,火辣辣的感觉一直烧到了肚子里,以至于后来屋里的这些人在笑闹着什么,她一句也没听得清。 “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去前头敬了酒就回来陪你!”就在赵如意觉得有些晕乎的时候,宋无忌却在她的耳畔轻道。 赵如意就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等到外面开席时,之前在屋里看热闹的众人也就退了出去,只留下了赵如意一人。 她原本想下床四处走动走动,可莫名地她却想到了二儿成亲的那天被人告知新娘子必须坐床的规矩。 她那本已放下的腿,又给缩了回来。 她瞧着头顶大红的喜帐,摸着身下绣着瓜瓞绵绵的大红喜被,心里充满了感激。 世子爷真是用心了。 他许诺自己的话,真的做到了。 赵如意的眼泪再次滚落了下来,即便这场婚礼不是真的,她也很是珍惜。 就在赵如意坐在那胡思乱想之际,带着一身酒气的宋无忌就有些脚步轻浮地走了进来。 他特意栓上了门,并笑道:“这群王八蛋,竟然想灌醉我,可我又怎么会让你们如愿?要知道我的如意还在新房里等着我呢!” 说完这些,他就跌跌撞撞地摸到床边来。 赵如意见了,自是心疼,她赶紧半跪在床上扶住了宋无忌:“世子爷,您这是喝了多少酒呀!” “没……没多少……”宋无忌也就抬头对着赵如意笑道,“那群人简直坏透了,竟然想灌我的酒,让我圆不了房,我又怎么会中他们的奸计?” 赵如意听着却是脸一红,对着宋无忌轻声道:“今夜世子爷就只管歇着,如意服侍您。” 第227章 新婚(二更) 赵如意不会知道,她的这一句话,就已经让宋无忌飘飘欲仙了,随后在她的主导下,二人共赴巫山云雨,宋无忌那更是觉得醉生梦死。 以至于翌日刚蒙蒙亮时,被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催醒的宋无忌还满是懊恼。 不为别的,他只觉得在自己的新婚之夜太怂了。 因此他也就趁着赵如意还在熟睡时,在她的身上摸摸索索起来。 赵如意哪里经得起他的这番挑逗,也就在半梦半醒间轻哼了起来。 这断断续续的声音,让宋无忌越发的兴奋了,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一处。 二人再度缠绵,一直耗到了日上三竿才起。 好在赵如意没有公婆要奉茶,也没有亲友要相认,睡到这个时辰也没有人敢来说一句不是。 只是起床后的赵如意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脖颈之处全是青紫,就同宋无忌嗔道:“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你叫我这个样子,如何出门?” 半裸着胸的宋无忌却是斜倚在床上,看着赵如意那仅披了件长衫的曼妙的身姿,一双美腿在长衫下若隐若现,让人浮想联翩。 “那就别出门好了,”宋无忌慵懒地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咱们在这屋里厮混上三天三夜如何?” 赵如意听着就直瞪眼。 他还真敢想! 若他们真在这屋里待了三天三夜不出门,那她这辈子也就真没脸再出门了! “奶奶,您起了吗?”显然是听得屋里有了动静,守在屋外的人也就轻声问道。 奶奶? 听着这话,赵如意就很是警觉地四下里打量了一眼,发现屋里只有她和宋无忌两个人后,就从梳妆台扑到了宋无忌身边道:“这是不是又是你在作妖?” 没想宋无忌并没回答她,而是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赵如意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会子还是衣衫未整的样子。 她赶紧躲到了一边,系起了衣服上的带子,并低声吼着宋无忌道:“还不转过头去!闭上你的眼睛!” 宋无忌自是不配合,他赤条条地从床上爬起,一伸手就把赵如意给捞了回来:“你这个小妖精,这个时候跟我装矫情?” 赵如意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 虽然世子爷说的话不假,可这么赤裸裸地被他说出来还是第一次,羞得她根本没脸看他。 而宋无忌显然不想就这样放过了她,而是轻轻地搂着她,又是一番耳鬓厮磨。 赵如意便以为他要梅开三度,可她的身体却是已经承受不来,于是她就扭捏着身子想要挣脱。 没想却被宋无忌亲昵地在头上弹了个爆栗,并宠溺地叫了她一声“傻瓜”。 紧接着,他就从枕头下摸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紫檀木匣,放在赵如意的手中,却只比她的手掌微大。 “这是什么?”赵如意就有些好奇地问。 “你打开不就知道了。”宋无忌却是充满了戏谑地道。 赵如意就捧了那匣子,正要打开时,却忍不住同宋无忌道:“不会又是什么捉弄人的小把戏吧?” 之前,她被宋无忌拿小虫捉弄的事,让她如今还心有余悸。 “当然不是!”看着赵如意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模样,宋无忌就笑了起来。 “哼,你要是再拿小虫吓我,我就给你好看!”说着,赵如意就冲着宋无忌呲牙咧嘴,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匣子。 许是没有拿好的缘故,她刚把匣子一打开,就有好几张叠好的纸片像雪花一样地掉落了下来。 “这是什么?”赵如意就很是好奇地捡起了那些叠好的纸片,却发现是一些银票和房契。 银票都是一百两一张的,她大略地数了数,约莫有三四十张,也就是三四千两的银子,而房契也有四五张,里面就包括了她的如一堂和先前刚为添福和二儿买的那个小院。 “这是……”赵如意就犯起迷糊来,世子爷把这些东西给自己做什么? 她只是个丫鬟,身为奴籍,名下不可能有私产,因为连她自己都是主子的。 所以,她并不明白世子爷为什么要把这些给自己。 没想宋无忌却是挑眉看她,并道:“再看看,还有什么!” 还有么? 赵如意这才发现那紫檀匣子里还卡着几张纸。 当她把卡在紫檀匣子里的纸拿出来摊开看时,就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而眼泪更是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那是一封官府开具的放籍文书,文书上写着她和爹爹赵老汉的名字,而这份文书开具的时间则是十天前,也就说,自十天前起,她和爹爹赵老汉就已经脱了奴籍,改为了良籍。 脱籍的事,赵如意不是没有想过。 但一想到自己还需要世子爷的庇佑,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现在世子爷不但放了他们父女两的籍,还给了她一大笔的私产,赵如意的心里就透出了不安。 想着世子爷将要与兴安郡主成婚,是不是世子爷也觉得自己已不再适合待在他的身边了? 所以他才会费尽心思为自己办了这场婚礼吧。 赵如意的心就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我再也不能做世子爷的丫鬟了吗?”她忍着泪,看向了宋无忌。 时至今日,她在也不强求什么了,即便做一辈子的丫鬟,只要能让她留在世子爷的身边,她也愿意。 可她现在害怕,就连这,都成了一种奢望。 赵如意越想就变得越沮丧,豆大的泪珠更是顺着她的脸庞低落了下来,一滴一滴地全都滴在了宋无忌的手背上。 就在宋无忌还在惊讶于赵如意怎么哭了的时候,她却一个反身将宋无忌抱在了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一次,宋无忌彻底懵了。 自己放了她的奴籍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么?可他的如意为什么却哭得好似要生离死别了一样? 第228章 误解(三更) 听着赵如意的哭声,宋无忌自是心疼。 可他同时又觉得这件事,很是好笑。 待赵如意的哭声渐小之后,他也就笑道:“怎么突然哭成了这样?这要是让人在外面听到了,指不定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赵如意也知道哭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该面对的事还是要面对,只是这么哭过一通后,她心里的那些不舍和不忿也就淡去了很多。 她也就从宋无忌的怀里爬了起来,光着脚踩在了光滑的地砖之上,然后给宋无忌磕起头来。 “世子爷,以后如意不能在您身边了,请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赵如意就一边磕头,一边哽咽道。 宋无忌这才隐隐约约察觉到如意可能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因此他就同赵如意笑道:“你我昨日才成亲,你今日就想弃夫君而去么?” 赵如意就很是疑惑地看他,没想宋无忌却是把眼睛瞟向了另外一张赵如意还没来得急打开的纸片,并笑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这个是什么吗?” 那个还能是什么? 在看到那份放籍文书后,赵如意就开始了浮想联翩,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另一张纸是什么。 “那你先看看。”宋无忌却拿起那张叠好的纸递给了她,“看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离开我。” 听着这话,赵如意自是一阵狐疑,可她的心里同样也在好奇。 因此她也就将信将疑地从宋无忌的手中将那张纸接了过来,就在打开的那一瞬,赵如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纸,而是一张盖着官媒大印的婚书,上面赫然写着赵如意和宋无忌的名字! 官媒素来是隶属于各地的属衙,除了有官家的媒婆保媒拉纤外,还要对民间促成的婚姻进行登记,以备查阅,这也是为什么夫妻和离要去官府的原因。 可世子爷不是同兴安郡主订了婚么? 那他又是如何拿下这一纸婚书的? 赵如意看向宋无忌的眼神就充满了疑惑。 “自然是山人自有妙计!”宋无忌就有些得意地冲赵如意笑道,“只是你放心,这份婚书如假包换,而且有了这份婚书,从此之后你就是我宋无忌名正言顺的妻子了,以后也切不可再妄自菲薄!” 此刻的赵如意,脑子里早已乱成了浆糊。 她已经成了世子爷名正言顺的妻了吗?那兴安郡主怎么办? “她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宋无忌一看赵如意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与那兴安郡主的婚约不是还有两年么?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足够用来解除我同她的这段婚约了。” 宋无忌就很是自信满满地道。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得告知你,”一说到这,宋无忌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慎重,“皇上撤销了我的宁国公世子的封号,从此之后,我便不是宁国公的世子爷了。” “为什么?”赵如意一听,就大吃了一惊,“是世子爷为了娶如意而惹恼了皇上吗?” “自然不是!”宋无忌看着赵如意的担忧几乎是没有经过大脑的反应,也就笑道,“是我上书了皇上,称‘好男不要家田地,好女不穿嫁时衣’,我宋无忌不用祖先的荫恩,将来也能有出息!皇上听后很是高兴,也就恩准了我的奏请。” “薛氏和那宋无忧不是一直惦记着我这个世子爷的封号么,那就送给他们好了,”宋无忌就继续笑道,“宁国府如今早已是空壳一具,这个世子封号,也不过是一个拖累而已。” “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废船还有三斤铁呢!世子爷这么做,是不是也太大方了点。”赵如意听着,还是忍不住嘀咕。 宋无忌也就打趣她道:“怎么?做不了世子夫人,便不高兴了?” “再给为夫一些时间,假以时日,我定能给你挣个一品夫人的诰命回来,让你比当世子夫人还要风光!”宋无忌就同赵如意许诺道。 “世子爷明明知道如意在意的不是这个!”赵如意一听就急了,“如意只要能和世子爷在一起就很是开心了。” 宋无忌也不想再逗她,便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道:“我知道你在意的不是这些,可是我在意!所有成大事的男人,都是为了女人!而你,就是我的那个女人!” “世子爷……”听着这话,赵如意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而宋无忌也就同她笑道:“以后世子爷这个称呼怕是要改一改了。” 赵如意便想了想,道:“那我叫您大公子如何?” “为何你就是不愿叫我一声夫君或是相公呢?”宋无忌就露出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我可是在叫你娘子的呀!” 赵如意听着脸就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咱们就不能私下里称夫君或相公,人前称您为大公子么?” 宋无忌听着就直挑眉。 可他转念一想,这也算是二人间的一种情趣,也就同意了赵如意的想法。 只是看着红扑扑的赵如意,他就忍不住逗她:“这会子屋里没人,你叫一个给我听!” 赵如意的心里自是抗拒。 她看眼屋外,然后轻声道:“谁说的没人?屋外可一直守着人呢!” “那你轻轻地叫我一声!”可宋无忌却同赵如意耍起了赖,仿佛不听到她叫他,他就不撒手一样。 被逼无奈的赵如意只好轻咬了唇,凑到了宋无忌的耳边气吐如兰地唤了一声“相公”。 听得宋无忌全身的筋骨都好似舒展开了一样,就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和宋无忌在屋里叽叽歪歪了这么久,赵如意的肚子,也就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宋无忌这才放过了她。 见赵如意这就打算去开门唤人,宋无忌就连忙拦着她,一双眼更是止不住地打量她道:“娘子且慢,待为夫先替你更衣!” 赵如意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一直披着那件空荡荡的长衫,倘若就这副模样出去,那还真是羞死个人。 第229章 田庄(一更) 赵如意就惊叫了一声,并用力裹住了身上的衣裳。 宋无忌则是笑着打开了一口放在床头的衣箱,从里面取出一件海棠红绫子如意云纹立领衫交给了赵如意,那高耸的衣领正好将赵如意脖子上的那些青紫遮盖住。 而他自己也寻了件绯色的直裰换上。 待二人终于都收拾妥当了,赵如意这才开了内室的门,却发现三儿正一脸百无聊赖地蹲守在门外,身边还带着几个她瞧着眼生的小丫头。 “啊!如意姐,你终于起来了!”听得动静的三儿就转过头来有些兴奋地道,可她一见到赵如意身后宋无忌那有些不虞的脸色后,就连忙改口道,“少……少奶奶,三儿服侍您……” 对于三儿的反应,赵如意自然是看在了眼里,她就狐疑地回头看向了宋无忌。 而宋无忌却是把眼光瞧向了别处,好似刚才发生的事与他无关一样。 “你就别改口了。”赵如意就看着三儿道,“你叫我少奶奶,挺难适应的。” 没想三儿在瞟了眼宋无忌后就很是紧张地道:“那不行,世……世……爷说过,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这些做大丫鬟的若是不能把规矩立起来,就更难约束其他人了!” 赵如意不用回头,都知道肯定又是宋无忌在她的背后作妖了。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很在理。 她也不想让三儿为难,也就默认了下来。 在三儿的服侍下,赵如意和宋无忌一块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后,宋无忌便提议带她去田庄的四周走走。 反正闲来也是无事,赵如意便欣然与他同往。 只是临出门时,宋无忌却往赵如意的手里塞了一个封红:“这个你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赵如意虽不明所以,却还是将那封红揣进了怀里,出得门去。 二人刚一在院子里露面,就听得一个很是夸张的声音叫道:“可算是等到你们了!” 赵如意就寻着声音看去,只见沈跃正像只猴一样地倚坐在一张石桌上,一看见他们就蹦跶了过来:“小嫂嫂,我是无忌哥的好哥们沈跃!” 沈跃这是玩的什么名堂? 赵如意就不解地看向了宋无忌,而宋无忌却是递了个眼神给她,并看向了她怀里的封红。 赵如意这才明白之前宋无忌说的不备之需是什么意思了。 她也就从怀里将宋无忌之前准备好的封红抽了出来,沈跃见了,就赶紧接了,满脸是笑地道:“谢谢小嫂嫂!” 宋无忌听到了,却是冷脸道:“嫂嫂就嫂嫂,为什么还要加个小字?” “还不是我看如意的年纪比我小么……”沈跃笑嘻嘻地道,可他一看宋无忌的神色,就连忙改口道,“嫂嫂就嫂嫂,以后就叫嫂嫂!” 宋无忌的脸色这才变得好看起来。 “你不会是故意守在这儿等封红的吧?”宋无忌就上下打量着沈跃。 “无忌哥,瞧你说的,我沈跃是那种人么?”沈跃就很是不服气地为自己辩驳,“是金兀珠那小子,一大早就找了过来,他说找无忌哥你有急事,被瑾之哥安排在会客堂了。” 金兀珠也来了? 这倒是让宋无忌没有想到。 可一想到自己同赵如意说好要去附近的田间走走的,宋无忌就犯了难。 赵如意见着了,反倒同他道:“都说是来找你有急事,你还是先去会会他吧,我和三儿她们一块去田间走走也是可以的。” 说完这话,赵如意便让沈跃将宋无忌带走,自己则是带着三儿和几个小丫鬟准备出庄子。 田庄的曹总管怕赵如意她们在这田间地头走丢了,也就特意让家里的婆娘一路陪着说话解闷。 地里依旧和昨日一样,都是一副繁忙的景象,男男女女都在田间地头弯腰收着稻穗,偶尔会直起身子互相说笑一番,然后继续弯腰干活。 金黄的稻穗被风吹得像浪涛一样,此起彼伏。 那曹家婆子就得意地同赵如意说道:“我们这十里八乡呀,也就咱们这一块有十几亩水田能够种稻子,其他的地方都只能种大小麦子,不像咱们庄子,是吃得起白米饭的人家。” 稻子生于南方的水田,而北方的旱地只能种高粱、玉米、麦子等物,虽然同样能果腹,却要磨成粉制成馍才能吃,不像那稻谷只要打成米就能蒸出白米饭来。 正是因为北方产得少,每年都要从湖广等地运送大量的大米到京城里来,虽然有运河可走,可千里迢迢的,又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这大米的价格也就一直居高不下,因此能在京城里吃上一碗白米饭,那绝对是有钱人才能享受的事。 如此一来,宋无忌的这十几亩水田就更显珍贵了,在当地人看来,简直跟聚宝盆无异。 而地里干活的那些人,有的是田庄上的长工,有的则是从邻村请来的短工,为的就是快点把地里的收成收上来。 八月的天虽不似七月那般毒辣,可站在太阳底下久站依旧会觉得热,因此那曹家婆子也就劝着赵如意道:“少奶奶,您不似咱们庄稼人皮糙肉厚的,还是赶紧回屋去避避吧,这日头晒久了可是会脱皮的!” 赵如意自然知道她说得没有假,而且她刚才也只是想寻个借口先避出来,以免宋无忌心挂两头误了正事。 因此听得曹家婆子如是说,她也没有坚持,而是跟着那曹家婆子就往回走。 只是走到庄子前的一棵大树下时,她却瞧见了徐瑾之正站在那树下发呆。 因此她在经过徐瑾之的面前时,也就冲着他福了福身子,并道了一声:“徐二公子。” 听得赵如意的声音,徐瑾之便看向了她,只是他的眼神却算不得友善,甚至说,是带着一丝厌恶。 赵如意便暗自心惊。 自从宋无忌说过要娶她之后,这位徐家二公子便慢慢对她生出了厌恶之心,虽然看在宋无忌的面子上从未对她多说什么,可赵如意就是知道,他不喜自己。 第230章 借一步说话(二更) 正是有了这样的认知,赵如意并不打算在徐瑾之的面前多做停留。 就在她打算一路小跑着离开时,却被徐瑾之叫住了。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我有话要同你说!”徐瑾之就扳着脸同赵如意道。 徐二公子同自己有什么好说的?赵如意的心里便一阵突突。 而徐瑾之在见着跟在赵如意身边的那些人后,更是低沉着声音道:“借一步说话。” 赵如意只好让三儿她们留在了原地,自己则跟着徐瑾之走到了树荫的另一侧。 “你知道宋无忌向皇上奏请撤免他宁国公世子封号的事了吗?”徐瑾之刚在树荫下站定,双眼就像利剑一般向赵如意看了过来。 “知……知道呀……”瞧着徐瑾之的神色,赵如意不免有些胆战心惊。 “那你可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徐瑾之就很是轻蔑地看向了赵如意。 赵如意便想到了早上宋无忌同她说的那些说辞,她也就将大意转述给了徐瑾之听。 没想徐瑾之听后却是冷笑:“他真是这么同你说的?” 听着徐瑾之的话里有话,赵如意就一脸疑惑地瞧向了他。 “呵呵,女人啊,还真是好骗!”徐瑾之也就毫不留情面地同赵如意笑道,“不过他这理由还真是寻得冠冕堂皇!不过,赵如意你给我听着,宋无忌之所以让皇上削了他的封号,根本不是他跟你说的那个狗屁原因,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与你成婚!” 这一下,赵如意就彻底糊涂了。 这件事怎么又和自己扯上了关系? 见着赵如意那一脸不解的神色,徐瑾之就耐着性子道:“州府衙门的官媒只能给坊间的平头百姓开具婚书!他为了换取和你的那一纸婚书,不惜自降身份!” “你知不知道,在咱们大周,唯有军功可以封爵!” “堂堂的宁国公世子不做,而是只想做个小民!他这无疑是在自毁前程!” “赵如意,我有时候还真的想问问你,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他对你如此的五迷三道?” 徐瑾之的话就像连珠炮一样地向赵如意轰来,打得她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怎么会这样! 赵如意真是万万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内情! 对于婚姻,她从未执着过,甚至可以说,她从未曾幻想过。 可世子爷他…… 真的就只是为了兑现他曾经跟自己说过的那些承诺吗? “这些我真的不知情啊!”突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的赵如意便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是自己妨害了世子爷么? “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那一纸婚书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赵如意便泪流满面地看向了徐瑾之。 “补救?这个时候你跟我说补救?”徐瑾之也就冷哼道,“难道你不知道君无戏言?皇上都已经应允的事,怎么可能还有回转的余地?” 就在赵如意觉得自己像个罪恶深重的罪人时,徐瑾之的语调却发生了变化,只听他叹道:“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是他选的,路也是他选的,他不曾负你,惟愿你将来也不要负了他!别忘了还有个兴安郡主在虎视眈眈地等着你们,你们今后要面对的事情还很多!” 说完这些,徐瑾之就转身了离开,独留下了赵如意一人在那摇摇欲坠。 三儿见状,就赶紧跑过来扶住了她:“如意姐……哦不……少奶奶,刚才徐二公子同您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赵如意哪敢同三儿说实话,她只说是走累了,有些体力不支,“你们先进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会。” 三儿不好多说什么,就留了个小丫鬟在一旁守着,自己则进了庄子去寻世子爷。 赵如意一个人坐在那棵大树下,抬头看天上的云卷云舒,心情却是异常的复杂。 她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过,世子爷竟会为了自己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和让步。 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该怎样再去面对世子爷了。 她也就坐在那,有些幽怨地对天发出了一声长叹。 “怎么了?一个人坐在这闷闷不乐?”不用回头,赵如意就知道来的人是沈跃。 她也就歪着头看他,并打趣道:“怎么?拿了红包就不叫嫂嫂了?” 没想沈跃却是一脸的嫌弃。 “先前都是无忌哥逼我的,他不敢去逼瑾之哥,就拿着我出气!”沈跃就哼哼地道,“明明你就比我小,还逼我叫你嫂嫂,叫声小嫂嫂都不行!” 赵如意就想到了之前宋无忌“瞪”沈跃时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可一想到徐瑾之的嫌弃脸,她的笑又收了回去。 “现在徐二公子是不是恨透我了?”宋无忌身边的这几个兄弟,赵如意也就跟沈跃说话时比较随意。 沈跃却是不解地看向了赵如意:“你怎么会这么想?” 赵如意则是低头道:“他好像挺不赞同世子爷娶我这件事,我今天才知道,世子爷竟然为了我让皇上撸了他的封号,我……” 赵如意真的已经不知道如何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了。 “这个啊,我们当然都知道!因为这本就是我们给无忌哥出的主意呀!”沈跃听着就有些得意道,“有一天无忌哥突然来找我们,问怎样才能跟你办一场体面的婚礼。” 赵如意一听,就打起了精神。 只听得沈跃继续道:“瑾之哥就质问无忌哥想干什么,无忌哥便说,他不想看到你失望的样子。” “瑾之哥便笑话他,难道拿一场假的婚礼糊弄你,你就不会失望了吗?”沈跃便把当初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如意,“瑾之哥还说,难道一纸婚书不比一场虚假的婚礼来得更为体面?无忌哥听得这话之后,便开始琢磨了起来……” “所以他就自请削去世子的封号吗?”赵如意就小心翼翼地问。 “对呀!如果他还是宁国公世子,府衙里的官媒怎么敢给他证婚?”沈跃就抬头看天道,“不过我真没想到无忌哥真是个言出必行之人,哦,对了,你们的那份婚书就是瑾之哥帮着搞定的!而我只帮着去弄了你和你爹的放籍文书!” “那份婚书竟然是徐二公子搞定的?”听到这,赵如意更为讶异了,“他不是一直反对这件事么?” “反对?没有啊!”沈跃听着就连连摇头,“说真的,我和瑾之哥都很羡慕无忌哥,是因为他的身边有你,才让他有了这份说放弃就放弃的勇气!” 第231章 未雨绸缪(三更) 和沈跃聊过以后,赵如意的心情明显要好了很多。 因为她并不想宋无忌因为她,而闹得众叛亲离,要知道徐家和徐皇后都是宋无忌最后的仰仗,如果同他们把关系闹僵,那对宋无忌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你们一早就应该将此事告知我的。”赵如意便有些失落地同沈跃道,“倘若我事先知晓此事,一定会劝阻世子爷的!” “无忌哥就是要给你惊喜,又怎么可能会让我们提前告知你呢?”沈跃就同赵如意扮了个鬼脸跑开了。 就在沈跃跑开后不久,宋无忌便满是担忧地走了过来。 他是听到三儿说赵如意的情绪不高,而匆匆赶来的。 “怎么了?正中午的坐在这儿发愣?也不嫌热?”宋无忌一来,就瞧见了赵如意额前那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有些心疼道。 和沈跃聊过后的沈君兮已不似先前那般焦虑,为了不让宋无忌也跟着担心,她便笑称自己无事,并问起了他:“那金兀珠找你有什么事?” 宋无忌听着,就换了神色。 只听得他正色道:“瓦剌传来消息,他们的老汗王突然崩逝!太子西铎不知所踪,而金兀珠的其他兄长们则为抢夺汗王之位而大打出手。” “啊?”赵如意听着就很是吃惊,“瓦剌太子失踪了?” 宋无忌就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瓦剌的大妃根本镇不住这一帮人,便让人偷偷捎了信来,想让金兀珠赶紧回去帮着寻找瓦剌太子西铎,因为如果让主战派的二王子当了这个汗王,大周和瓦剌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往来贸易,就还是个问题!”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瓦剌的二王子想要两国每天都打得不可开交吗?”赵如意就表示很是不解。 宋无忌就同赵如意道,“即便在我们大周也并不是人人都赞成同瓦剌开市互利的,瓦剌的二王子一派觉得这样做生意钱财来得太慢了,不如带人挥兵南下抢夺来得快!” “怎么可以这样!国泰民安难道不好吗?”赵如意便忍不住道。 “只能说人各有其利益吧!”宋无忌的眉头就深深地皱了起来。 其实这件事本与宋无忌无关。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他现在只是翰林院的一个庶吉士,即便两国之间真的打起来了,也牵扯不到他。 可是大周和瓦剌之间现在的这种和睦关系是当年宋无忌的曾祖父几度出使瓦剌才谈下来的,而曾祖父又是宋无忌这一辈子最为景仰的人,他是最不愿意当年曾祖父的心血付之东流。 “金兀珠想回去,却突然发现身边多了几个盯梢的人,他想悄悄摸摸的离开京城,只能来找我帮忙,”宋无忌就同赵如意道,“而且这个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到京城来了,恐怕到时候会有人借此做文章。” 朝廷的事,赵如意不懂。 可她却想起来,上一世的薛氏就曾抱怨过同瓦剌的生意变得不好做了,投进去的钱血本无归。 难不成指的就是这件事? 赵如意马上就察觉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咱们赶紧收拾行囊回去吧!”赵如意就拽了宋无忌的衣袖道。 “为何?你不会忘了我们是昨日才来的吧?”宋无忌就很是惊愕道,“而且我说过要陪你在这儿多住几日的。” 赵如意听着却是笑道:“这世间的事,哪能件件如意?有了昨夜的那场婚礼我就已经很知足了!而且京城里不是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么?我又岂能将你困在这山野之间?” “可是……”宋无忌还欲说,赵如意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道,“没有什么可是了,我相信即便是住在这儿,你也会心挂两头,与其这样,还不如回京城去!而且这两日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太贪心!” 看着赵如意那聪慧的眼神,宋无忌便忍不住拥住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二人便命人整理好了行囊回了京城。 随后在宋无忌帮助下,金兀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成功地避过了那些耳目回了瓦剌。 就在金兀珠离开的半个月后,瓦剌传来消息:老汗王驾鹤西去,太子西铎不知所踪,二王子莽古泰继位后便颁布了一系列的发令,要求对进入瓦剌的大周货品征加重税。 这消息一出,原本往来于两国之间的商人们便都叫苦不迭。 若不是因为有利可图,那些商人们才不愿意把那些从全国各地搜集来的货品不远万里地运到瓦剌去。 因此,发令一下来,不少商人便选择了观望。 大周的商人如此,瓦剌的商人亦如是,如此一来,之前还很是热闹的边境之城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大周这边的朝堂上便有人开始担忧,长此以往,停战多年的双方,会不会因此又要大战一场。 这样的疑云就像山一样,罩在了大家的头上。 都说要未雨绸缪。 若两军交战,粮草必要先行。 天顺帝却为国库里的银子发起愁来。 这些年虽无战事发生,他也没广修宫殿,可是振济天灾、兴修水利、挖河筑坝的事可没少干,如此一来国库反倒不算充盈,甚至还有些捉襟见肘。 倘若两国真的打了起来,朝廷能撑多久,天顺帝的心里还真的没有谱。 徐皇后知晓此事后,便让后宫的妃嫔们节衣缩食,好为国库节省些银子。 那些后妃们虽然心中颇有微词,可到底不敢说出来,还要奉承徐皇后的英明。 入宫已有三月之久却从未得到皇上宠幸的薛安安终于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她先是托内务府的人悄悄传话给薛贵,让他支二千两银子给自己。 二千两银子,对薛贵而言,不算多也不算少,可也要看花在什么地方。 这进了宫的侄女突然管自己要这么多钱,他也就不得不掂量掂量。 当初为了把薛安安送进宫去邀宠,他可没少花银子,就连人进宫后,他也没少给银子让她四下里多打点,只是他还没捞着半文钱的好处却又同他要钱,这是把他当冤大头了不成? 第232章 弄巧成拙(一更) 就在薛贵还在犹豫的时候,薛大太太也知晓了此事,她也就同薛贵道:“前面那么多钱都已经花出去了,难道还在乎这两个钱?安安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丫头,她既然主动开了这个口,定有她的用处!” 薛贵一想,也是。 薛安安虽然顶着一个宝林的封号入宫,虽然瞧着比那些秀女的身份要高贵一些,可在后宫众多的妃嫔中却还是个入不得眼的小角色。 想要出人头地,那就要兵行险着。 因此薛贵就托人给薛安安送进去了五千两的银票。 薛安安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银票,自然就起了些私心。 她想了想,自己偷偷藏下了两千,然后拿着那三千两和自己进宫时带进来的一些首饰就去了坤宁宫。 “皇后娘娘,奴婢愿将这些钱财和首饰都献出来,替皇上和娘娘分忧!”薛安安一见着徐皇后,就赶紧表明心迹。 徐皇后在看着薛安安的那些首饰时,觉得不过是杯水车薪,正想回绝她的好意时,却瞧见那三千两的银票。 这就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了。 徐皇后身在后宫多年,什么样的争宠没有见过? 这帝王的宠爱,本就是她们这些后宫女子的安身立命之本,争宠也就无可厚非,可是薛宝林的这番做派却引起了徐皇后的注意。 在她的印象中,太仆寺少卿薛峰的家境并算不上太好,应该很难支撑薛安安在宫中如此大手笔的花钱。 因此,徐皇后便让王福留了心。 而王福则是很快就打听到了薛安安和薛贵之间的关系。 因为妹妹小徐氏的关系,徐皇后并不喜欢薛氏和薛家,没有在薛家同内务府的生意上横插一杠,已是她最大的仁慈了。 只是她没想到,薛家竟然想方设法地送了个人进宫,而且还是个如此会来事的。 徐皇后虽然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可心里,到底将薛安安给堤防上了。 好在大家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在莽古泰继位的两个月后,事情发生了戏剧般的变化,失踪了三个月之久的西铎突然出现,并于宴会上斩杀了称王的莽古泰,夺回了瓦剌的政权。 原来,金兀珠在宋无忌的帮助下,甩开了那些监视他的人,一路向北,直奔了瓦剌的王庭。 可王庭已被二王子莽古泰的人把持,他想进城都不容易。 好在大妃一早就派了人在城外等他,将他接至了太子西铎的藏身之所。 金兀珠在西铎的口中得知老汗王的死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因为莽古泰在把持了王庭护卫后带人冲进皇宫,逼死了老汗王。 当时西铎也在宫中,目睹了一切的他在仓皇逃命的时候遇着了大妃。 大妃面无表情地同他道,如果信得过她,便藏到她身后的那口衣箱里去。 西铎平日里与大妃的关系并不好,可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他却只能一赌。 没想他这一赌,却赌对了。 当莽古泰等人搜到大妃的宫中时,大妃命人在那口衣箱上盖上了厚毯,而她就坐在了那口衣箱上同莽古泰道:“我一生无子,你们兄弟中任何一人当了汗王,于我都没有差别,更何况我也没理由庇护一个平日里与我相处不来的人。” 莽古泰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他也就带着人搜寻别处去了。 西铎在大妃的宫里躲了三天三夜,待得外面的风声没那么紧了,他才在大妃的帮助下逃出了皇宫。 瓦剌不似大周。 常年生活在马背上的他们对嫡庶正统看得并不重,有能力的人都能成为他们的王。 身为二王子的莽古泰在声望上并不输太子西铎,因此在一些主战派的鼓动下,他也就发动了夺权的政变。 就在莽古泰以为大局已定并大摆宴席的时候,汇合了老汗王旧部的西铎在金兀珠的帮助下,先是派人趁着莽古泰等人喝醉的时候收走了他们的兵器,然后再带兵杀入,重新控制了局面。 至此,瓦剌闹了三个多月的夺位风波这才算平定了下来。 消息传到大周时,已经是大雪纷飞的冬月了。 罩在众人头上的阴霾终于散去,京城里终于不再只限于讨论北边的瓦剌军会不会挥兵南下,大家又开始关注起各家的家长里短,终于也有人提及前段时间宋无忌被天顺帝撸了世子封号的事。 之前也有人听闻了此事,只不过那时候大家关心的是会不会同北边的瓦剌交恶,现在危机解除了,大家也就更关心身边的鸡毛蒜皮了。 更何况宋无忌被撸世子封号,也算不得什么小事,毕竟宋无忌是徐皇后的亲外甥,曾经也算得上是天顺帝身边最为得宠的人。 而现在他居然被削了封号,到底是因为宋无忌犯了事,还是因为徐皇后同天顺帝生了罅隙?还有那位兴安郡主,她与宋无忌之间的婚约还会不会作数?都成为了能让大家讨论上一天的谈资。 就在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礼亲王府的马车却大张旗鼓地造访了宁国府。 听得信的薛氏便慌慌张张地迎了出来。 马车上下来的是特意盛装打扮过的胡侧妃,而胡侧妃的身后则跟着的是兴安郡主。 胡侧妃原本是不想来的。 当初她能同意女儿同宋无忌的这桩婚事,那是因为看在宋无忌是宁国公世子的份上,可如今宋无忌被天顺帝削了封号,在她看来可就算不得什么良人了。 可兴安郡主却是铁了心,并放出话来,非宋无忌不嫁。 胡侧妃这才没了办法,只好亲自走这一趟,好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给压下去。 虽然这宁国府瞧在薛氏的眼中是一份诺大的家业,可在胡侧妃看来却和老破小无异,她也不明白女儿到底看中了那宋无忌哪一点。明明这京城里还有许多比宋无忌家世更好的公子,以兴安郡主的身份,什么人不能嫁? 只是她心里到底清楚女儿的倔脾气,就和她爹礼亲王一样,认定了的事情,就算是十头牛都拉不回。 第233章 我有个条件(二更) 胡侧妃的登门拜访,自然让坊间的那些传言消停了不少,却让薛氏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之前坊间的传言虽盛,薛氏却是不怎么相信的。 宋无忌是在天顺帝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帝后更是视他如亲子,薛氏怎么也不相信天顺帝会无缘无故地削了宋无忌的世子封号。 可现在,胡侧妃的到访,却像是印证了坊间的那些传言。 如果宋无忌真的被削了封号,那这宁国公的世子岂不是就这样空了出来?那她的儿子宋无忧,岂不是就有了希望? 薛氏越想这事,就越觉得美。 这宁国公世子之位,她是想了多少年,又盼了多少年呀! 原本以为没了期望了,可没想竟会有这样的峰回路转。 她也就很是兴奋地同宋长盛去了一封信,毕竟这请封世子的事,必须得宋长盛这个宁国公来。 相对于每次去信的石沉大海,这一次宋长盛给的回信倒是挺快,只是他在信中丝毫未提请封的事,只说他不日便会回府一趟。 薛氏这才掐指一算,宋长盛竟是有大半年不曾回过府了。 她也不是没动过心思,想要去神机营瞧瞧,只是每次成行之前,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缠住了脚而作罢。 这次宋长盛既然在信里说要回来,薛氏的心里自是欢天喜地,到了正日子那天,她更是将自己美美地打扮了一番,却发现往日里都是策马而回的宋长盛,这一次却选了一辆马车慢慢悠悠地进了府。 难不成是在神机营里受了伤? 薛氏就一脸担忧地迎了上去,却瞧见宋长盛身子矫健地跳下了马车。 她悬着的一颗心才刚刚放下,又瞧见宋长盛转身从马车里小心翼翼地扶下一位大着肚子的年轻妇人。 薛氏的笑就这样凝在了脸上。 待她看清那年轻妇人正是久寻不见的春燕时,她的脸色就变得越发难看了。 难怪自己总是找不到春燕这个小妮子,没想到她竟躲到宋长盛的身边的去,如今还挺着个即将临盆的肚子回来了,这是要同自己叫板么? 何况她之前在赶那春燕走的时候闹的动静如此之大,倘若没个什么说法,她的面子又怎么挂得住。 因此,她也就黑着脸,看向那春燕道:“你不是与人私奔了么?怎么还有脸回来?” 春燕这些日子和宋长盛相处下来,早就知晓宋长盛是个扶弱不扶强的性子,自己只要装得越发可怜,他越发会偏向自己。 因此春燕便不动声色地躲到了宋长盛的身后,并抖动起身体来。 宋长盛自然就察觉到春燕的“瑟瑟发抖”,他也就瞪了一眼薛氏:“这笔账我们稍后再算!” 说完,他就很是贴心地搀扶着春燕,柔声细语道:“怎么样,没有吓着你吧?” 春燕也就一脸柔弱地摇头,任由宋长盛这样扶着,在经过薛氏身边时,向薛氏丢去了一记得意的眼神。 薛氏见着了,真是肺都要气炸了。 “哎呦~!”薛氏就突然扶额,然后很是夸张地叫道,“我的头怎么突然这么晕呀!” 说着,她就往一边倒去。 没想宋长盛却是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同她身边的严嬷嬷道:“夫人不舒服,你在旁边都不知道要扶着点么?真不知道你们平日里是怎么当差的!” 既没嘘寒,也没问暖,薛氏只觉得心里一阵拔凉。 然而宋长盛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而是继续扶着春燕往他所住的正堂走去。 薛氏也就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意识到,宋长盛好似并不像以前那样在乎她了。 而让薛氏更加没想到的是,宋长盛竟然让春燕这个贱婢在他的正屋里住了下来。 要知道她当年想要住进去时,宋长盛却是诸多借口,最后让她不得不住在了正堂旁的馨香院里。 而现在…… 薛氏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她那颗想要爆发的心,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在她去正堂找宋长盛时,原本守在院门外的小丫头就一溜烟地跑了进去报信,薛氏还正在奇怪,可她一进正屋,就瞧见了坐在炕上的春燕正在慢条斯理地扣着胸前的盘扣,而宋长盛更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自己显然是打扰了他们二人的好事。 肚子都这么大了,竟然都不知收敛! 薛氏就忿忿地瞪了春燕一眼,没想春燕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只是自顾自地理着头发。 “国公爷,我有话想同您商量。”薛氏就继续瞧着春燕道,暗想只要是稍微有个眼力劲的人,这会子就该自己起身离开了。 没想春燕还是坐在那一动不动,薛氏便觉得自己不能忍了。 这个时候,宋长盛却开了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想让我替无忧请封世子,这件事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薛氏听着这话,神情就有些尴尬了。 这么些年来,她一直以为宋长盛也和她一样,一心只想让他们的无忧孩儿坐上世子之位,可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这却好似成了她一个人的愿望? “什么条件?”这个时候的薛氏,自然是不愿放弃的。 而宋长盛却是拉了春燕的手看向了薛氏:“只要春燕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能够平安坠地,我便向皇上上书,替无忧请封世子。” 听得这个消息的薛氏,却像是被五雷轰顶。 “国公爷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就有了一丝颤抖,“生孩子这种事,从来就是九死一生,又岂是我能说了算的?” 没想宋长盛却是一脸讥讽地瞧向了薛氏:“那就只能怪咱们的无忧孩儿命不好,没有当世子的命。” 说完,宋长盛就提脚走了出去。 而薛氏则是整个儿地瘫软在了地上,怎么也不敢相信刚才那些话是宋长盛亲口同她说的。 春燕也抚着肚子站了起来,慢慢悠悠地走到薛氏的身边,然后用只有她们两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夫人,你我之间的较量,这才刚刚开始呢!” 第234章 郡主要见你(三更) 薛氏就很是惊愕地看向了春燕。 春燕则给了薛氏一个胜利者的微笑,扶着腰走了出去。 她现在十分庆幸自己当初投诚了世子爷,若不是世子爷帮着出谋划策,她早就被薛氏收拾得一干二净了吧? 正如世子爷说的,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是她的筹码,有了这个孩子,她才有机会同薛氏一争高下。 然而宁国府里发生的一切,却与在东大街分府而过的赵如意没什么关系。 自从进入冬月后,天气骤然转冷,受风寒的人明显增多了,到如一堂来瞧病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赵如意就忙得有些脚不沾地。 可就在这时,如一堂外却停下了一辆朱轮华盖车,那阵势和气势,就让来如一堂瞧病的小民们躲闪不及。 要知道如一堂所在的地方,是京城里有名的穷人聚集地,稍微有点身份和地位的人,都不屑于踏足此地。所以在见到这一辆朱轮华盖车的时候,众人虽害怕,可也充满了好奇地打量,想看看车里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会跑到这里来。 车里最先跳下来的是个穿着翠绿色绸缎褙子的女子,只见她长得唇红齿白,脸上的颜色更是粉粉的,就好像那刚上市的水蜜桃一样。 有人瞧着,就自惭形秽地躲到了一旁。 就在这女子在车前站定后,就转身打了帘子,从车里扶出了一位打扮得更为讲究的少女,那谪仙的气派,就好似是王母娘娘跟前的侍女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这儿就是如一堂?”只见这位神仙一样的少女一皱眉,拿着帕子的手就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这都什么味啊,这么难闻!” “可不就这么一个破地!奴婢真是不懂,郡主您为何要来这个地方。”先前下得马车来的那女子就虚扶了这少女,并顺着她的话道。 “不是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么?”那少女就冷笑道,“莺儿,我们就去瞧瞧那个赵如意!” 来人正是兴安郡主和她的丫鬟莺儿。 虽然兴安郡主一早就知道宋无忌搬离了宁国府,可直到她撺掇着母亲去拜访了一次宁国府后,才从宁国公夫人的口中得知,宋无忌这么做竟然全是为了一个叫做赵如意的丫鬟! 而且二人还住在宁国府时,宋无忌就和那个赵如意有些不清不楚的,甚至还特意买了些丫鬟婆子进来服侍赵如意这个做丫鬟的! 对此,兴安郡主简直是闻所未闻。 因此,她一个人在礼亲王府里纠结了几日之后,还是决定先来瞧瞧这个赵如意,看看她到底是长了怎样的三头六臂,竟然能让宋无忌对她死心塌地。 可就在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找到东大街时,却被告知赵如意根本不在府里,而是去了城南一个叫做“如一堂”的地方,给人瞧病去了。 一个女的,竟然在外面如此的抛头露面? 宋无忌又怎么受得了她? 那兴安郡主就先在心里将赵如意鄙视了一遍。 待她看见那些病患犹如叫花子一样地蜷缩在地上时,神色就更为嫌弃了。 兴安郡主一瞧这阵势,就没了进屋的想法,而是同身边的莺儿道:“你去把赵如意给我叫出来!” 莺儿不敢有逆,也就进了如一堂寻找起赵如意的身影来。 她原本以为赵如意在这如一堂里只是个打下手的,在那群抓药结账的人群中没有发现赵如意后,她便打算去同郡主说赵如意不在这儿。 可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却发现屋角靠窗的一侧坐着一位笑意盈盈的女子,一边帮人诊脉,还一边低声轻问着患者病情。 莺儿远远地瞧着,只觉得那女子的眉眼有些眼熟,显然是曾经在哪儿见到过。 她也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对赵如意道:“我们家郡主要见你!” 莺儿原本以为只要自己这么一说,赵如意就应该赶紧站起来,跟着自己一块出去见郡主。 没想赵如意却只是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询问起身边那位病患的病情来。 莺儿哪里受过这样的怠慢,她也就很不高兴地同赵如意道:“你没听到我在和你说话吗?我家郡主要见你!” 这一次莺儿说话的声音很大,半个如一堂的人都听到了她在说什么。 刚刚还四处都是人声的如一堂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莺儿也就很是尴尬。 她觉得赵如意一定是故意让自己难堪的,因此也就硬着脖子道:“我家郡主要见你!” “我又不聋,和我说话不用这么大声。”赵如意听着,便收了诊脉的手,还顺便帮病患理了理手腕上高挽的衣袖,然后执起笔,慢条斯理地在医案上记录了起来。 莺儿一瞧就来气了。 她便没好气地同赵如意道:“既然你都听到了,那你还将我晾在这里不理不睬是什么意思?” 赵如意继续低头写着字,直到她将手中的药方写完,并交给那位病患后,才同莺儿道:“郡主是有什么不适吗?可有曾排队拿号?” 说着,她就指了指在门边特意设了张桌子的三儿。 因为来瞧病的人多了,就难免遇着那么一两个争先恐后的,就带动着大家一块挤。 如此一来,场面必然就混乱了。 于是赵如意便找人做了一些小竹牌,并在竹牌上刻上了号码,每天早上如一堂一开门,便将竹牌分发给上门求诊的人,然后按照竹牌的顺序一个一个地瞧,这样,谁也说不着闲话。 莺儿她们是第一次来,自然不知道如一堂的规矩,再说她们也不是来瞧病的,就更加不会去排这个号了。 见着莺儿的脸色变了又变,赵如意也就继续道:“可如果你们不是来瞧病的,那抱歉,我今日恐怕没有功夫接待你们。” 赵如意也就对着门边做了个相请的手势,然后高声道了一句:“下一位!” 就有个婆子模样的胖妇人应声上前来,只见她大屁股一撅,就将莺儿挤到了一旁。 第235章 我一样会嫁给你(一更) 莺儿一个未嫁的姑娘,自然不可能用这么粗鄙的动作回怼那胖妇人。 可一想到自家郡主还在门外等着呢,自己若不能将赵如意给弄出去,肯定会被自家郡主骂没用的。 莺儿也就把心一横,蹭蹭两步上前,便拖拽起赵如意来。 之前莺儿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早就惹得如一堂里的众人不快了,见她这会子竟然动上了手,大家也就都拥了上来,护在了赵如意的跟前。 “我说姑娘,你要瞧病呢,就去拿号牌排队,你要是不瞧病呢,就在这耽误如意姑娘帮我们瞧病!”眼见着就要轮到自己的一位大娘就叉着腰同莺儿道。 莺儿一见这阵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兴安郡主在如一堂外也呆得不怎么舒服。 毕竟这已是冬月,外面又是风又是雪的,即便怀里抱着个暖炉,也冷得她直跺脚。 她原本以为莺儿很快就会出来,可没想等了这么久,却根本没有瞧见有人出来。 实在是忍不了的她只好捏着鼻子撩了帘子进了如一堂。 因为屋里人多,又升了三四个火盆,因此兴安郡主也就感觉到一股热气铺面而来。 她一进屋,就搜寻着莺儿的身影,因此很快就发现了莺儿身边坐着的赵如意。 兴安郡主今日就是来寻赵如意的不痛快的。 因此她也就踱到了赵如意的跟前,似笑非笑地道:“你就是那个勾引着自家主子,妄想上位的贱婢?” 一听这话,莫说是赵如意了,屋里有一半的人就冷了脸。 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这人虽然穿得讲究,可一开口就满嘴的喷粪,而且喷的还是大家心目中声望最高的赵如意,就有人站了出来怼道:“你又是哪个有爹生没娘养的混账玩意?咱们如一堂不欢迎你这样的人,你还是赶紧走吧!” 说着,大家就站成了一排,将兴安郡主和她的丫鬟莺儿往屋外逼。 兴安郡主这一辈子都是说一是一,从来没有人敢跟她说个“不”字,遇到这样的事,她的火气也冲上来了,扬起手就要打人。 赵如意一见,便挡到了最前面。 到这儿来的,都是她的病患,她不能让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人打了。 兴安郡主正想拿赵如意出气呢,见她竟冲了上来,也就想重重地甩了这一巴掌下去。 就在她高举着右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从身后用力的抓住,不管自己怎么用力,对方也不松手。 兴安郡主没想到这如一堂里居然还有这么大胆的人,也转过身去,准备大声训斥一番。 可一转身,她却见着了日思夜想的宋无忌。 “你怎么会来这?”带着些许少女的期许,兴安郡主就看向了宋无忌。 “我若不来,又怎么会知道郡主正好在此处大发雌威呢?”这还是二人自赐婚之后的第一次相见,之前宋无忌只是觉得兴安郡主有些刁蛮任性,可如今却是觉着她很烦,碰巧又见着她要扬手打赵如意,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兴安郡主自然也瞧出了宋无忌眼中对赵如意的维护之意。 一想到这个将来要成为自己夫君的人却对别人百般维护,兴安郡主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她便对宋无忌道:“不过是个小小的婢女,我发落于她又怎么了?怎么?宋世子你心疼了?” “兴安郡主谬矣,我早已不是什么世子了。”宋无忌就很是淡然地道。 兴安郡主听着,就审视起宋无忌来。 “我之前很是好奇,好好的,你为何要去自请削除封号,”只听得兴安郡主道,“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做便能取消你我之间的婚约了?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即便你被贬为了庶民,我一样会如期嫁给你的!” “兴安郡主又何必呢?”听着这话,宋无忌就忍不住摇头道,“我实在是个一无是处的男人,担不起郡主您的深情厚意!” “你担不担得起,只有我说了才算!”兴安郡主却是同宋无忌负气地冷哼道,“而且你是被我瞧中的人,只有我才能拒绝你!决不允许你拒绝我!” 宋无忌听到这,也跟着冷笑道:“那我更要请问郡主一句,怎样才能让你拒绝我?” “哈!我就不告诉你!”说着,兴安郡主便登上了她的那辆朱轮华盖车,然后回首同宋无忌道,“你放心,过段时间我会再来瞧你的!” 瞧着那辆朱轮华盖车越走越远,宋无忌的眉头就皱得愈发紧了。 正如兴安郡主所说,他曾经还真动过这样的念头。 他曾一度以为兴安郡主看中的只是他头上的宁国公世子的头衔,可现在看来,好像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要怎样才能退掉与兴安郡主的这场婚事,看来还要颇费周章。 好在自那之后,兴安郡主就不曾再出现过。 自从赵如意身边的二儿出嫁后,三儿就成了赵如意屋里名正言顺的大丫鬟。 因为赵如意时时带着她,三儿也就成了她身边说话、做事、待人接物最为厉害的那个,又因为后来有了如一堂,赵如意待在内宅的时间少了,在闻雅居里带那些小丫鬟读书的日子也少了。 好在秋娘并没有放弃,只要一有时间,她便带着妞儿、杏儿等人“温故而知新”,每日坚持练字。 后来钟氏得知此事后,也带着女儿小凤加入了,她虽是武师的女儿,却也些许识得几个字,看得懂《三字经》和《千字文》。 赵如意干脆就让钟氏领着这群小丫鬟识字写字,有空的时候再教她们打打拳,强身健体。 日子一眨眼就到了腊月,如一堂里突然收到了很多乡邻送来的鸡鸭鱼肉,这些都是那些在赵如意那瞧过病的人,为了感谢她,而特意送来的。 这些人的盛情难却,赵如意也只好照单全收。 待到腊月二十三、四的时候,东大街宅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忙着扫尘土、贴桃符、布置应景的陈设,赵如意则忙着帮宋无忌准备过年要穿的服饰,毕竟他正月初一要进宫朝贺,还要到徐府去拜年…… 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第236章 求亲特使(二更) 日子好似一直忙忙碌碌的,直到天顺三十年的二月,一切才重归了平静。 在这期间,春燕顺利诞下一个男婴,宋长盛满心欢喜地升了她为春姨娘,同样他也兑现了和薛氏的承诺,替宋无忧请封了宁国公世子之位。 而天顺帝的旨意也下来得很快。 如此一来,宁国公世子便从宋无忌换成了宋无忧。 这么些年来,一直压在薛氏的石头总算是卸去了,可薛氏却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开心。 多年以来,薛氏一直觉得当年是宋无忌的生母徐氏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因此她恨她怨,并发誓要夺回这一切。可现在她成了宁国公夫人,她的儿子成了宁国公世子,多年的愿望达成后,她反倒觉得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思来想去之后,薛氏便将这一切都怪罪到了春燕的头上。 上一轮是她太轻敌,以为春燕不过只是个丫鬟,随便收拾了就是,没想反倒让春燕钻了这个空子,生了儿子又成了姨娘。而让她更焦虑的是,因为春燕这个事,好似宋长盛待自己也大不如以前了。 这也是为什么薛氏明明看那春燕不顺眼,却不敢再对她下手的原因。 而春燕也过上了“有崽万事足”的日子。 倒不是因为她有这份自知之明,不去主动招惹薛氏,而是宋无忌曾私下里警告过她,即便有了儿子,现在的她也不是薛氏的对手。 春燕这才和薛氏“平安无事”地相处了下来。 到了三月,春暖花开。 之前悄悄溜回瓦剌的金兀珠再次回到了京城,只不过这一次他却换了一个身份,摇身一变,成了瓦剌派到大周来的求亲特使。 西铎收拾了篡位的莽古泰后,重整了瓦剌的朝政,经过一番思量,他觉得瓦剌还是要和大周维持现状比较好。为此,他还特意去询问了已经升为王大妃的大妃,而王大妃则给他指了一条路:和亲。 因此,成了新汗王的西铎,便任命了金兀珠为特使,到大周来求娶一位公主去瓦剌做大妃。 消息一传出来,京城里再次为之沸腾。 因为大家都知道,宫中并无适龄的公主,该派谁去和亲,也就成了一个迷。 而最为焦虑的,自然是那些宗室之女。 从宗室中挑选一个合适的女子出来代替公主和亲,已经算是历朝历代的惯例了,至少在大周就有过这样的先例。 如此一来,就有人羡慕起礼亲王府来,觉得他们早早地给兴安郡主订下一门亲事,真是明智之举。 有人避之不及,也就有人趋之若鹜,毕竟各家的王府中除了视作掌上明珠的嫡女,还有不怎么受王妃待见的小庶女,因此坤宁宫里就收到了不少拜帖。 因为都是宗室之后,论辈分,不是婶子便是妯娌,徐皇后也不好总将她们婉拒于宫外,便趁着这三月的好春光在宫里办了场春宴,邀请这些王妃们携女同往。 大家便以为这是要甄选了。 因此各家也就带着自家已经预选好的女儿,盛装打扮了一番后进了宫。 春宴设在了御花园,徐皇后也就借着这个机会同众王妃叙起旧来。 只是还没说得三五句话,就有小内侍来报,称太后娘娘得知今日有这么多宗亲入了宫,便也想一并过来凑个热闹。 窦太后这些年一直在慈宁宫中静养,鲜少出宫,听闻她老人家愿意出来,徐皇后自是求之不得,也就赶紧带着一众王妃贵女迎了上去。 因为风和日丽,觉得天气很是难得的窦太后是一路走着过来的,身边除了平日里总跟在她身边服侍的嬷嬷和宫女外,还多了一个俏丽的身影。 徐皇后一瞧见那个身影,就几不可见地眯了眯眼。 在特意冷落了薛宝林那么长时间后,她还以为那薛宝林终于学乖了,没想着那丫头竟然将主意打到了慈宁宫。 瞧着太后娘娘和那薛宝林一路说笑而来,徐皇后就越发觉得刺眼了。 身在深宫多年,徐皇后早已能够控制自己,做到七情不上脸。 因此,她也就笑着走上前去给窦太后请了安,然后很是自然地接过了窦太后的胳膊,不动声色地将薛安安挤到了一旁:“早知母后今日也会来,我就该让他们把这春宴办得再正式一些。” 窦太后则是拍着徐皇后的手笑道:“我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出来走走而已,可不要因为我,而搅了大家的兴致。” “瞧您这话说得,平日里怕是我们请都请不到呢!”说这话的却是胡侧妃,因为是邀请的宗室女子,她和兴安郡主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因为大家都知道礼亲王府的事,她虽是个侧妃,却相当于是礼亲王的嫡妻一样,算是窦太后的另一个儿媳妇,因此平日里也没人敢小瞧和得罪她。 窦太后听着就呵呵直笑,让众人不必太拘着,该吃吃,该喝喝,都乐呵起来。 徐皇后这边虽然安排了众人在御花园里喝酒赏花,但考虑到过了午后御花园里的日头有些晒,也就让众人在用过宴后,转去畅音阁听戏。 因为有窦太后在,就有人讨巧地点了一出“麻姑献寿”。 薛安安听着,也就眼咕噜一转,然后在窦太后的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窦太后听着哈哈一笑,道:“你可别给人坏了事。” 薛安安却是娇俏地一笑:“当然不会!” 窦太后就很是宠溺地笑道:“那你就去吧!” 得了令的薛安安就在窦太后的跟前福了福身子,然后像只小燕儿一样,欢呼雀跃地跑开了。 徐皇后将这一切都瞧在了眼里,却什么都不能说,她还真没想到这后宫之中竟然还有人能将窦太后哄得如此开怀大笑。 她的神色也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戏台上的锣鼓响了起来,只见装扮好的麻姑踩着锣鼓梆子的节奏从后堂出来,在几个亮相之后,便开口唱了起来。 待那麻姑在台上唱念做打了一番后,徐皇后终于瞧出了些端倪,原来那麻姑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窦太后跟前请命的薛安安。 第237章 我将她当成亲孙女(三更) 徐皇后就轻瞄了一眼身边窦太后的神色,只见窦太后笑得很是开心,显然对薛安安在戏台上的扮相就很是满意。 徐皇后就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然后冲着身边的王福使了个眼色。 王福就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 只是王福离开没多久,窦太后也朝着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也领着其他服侍的人退了下去,隔间里也就只剩下窦太后和徐皇后两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窦太后的目光虽然一直盯着戏台上,却只用她和徐皇后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这小丫头很会来事,只可惜年纪小,城府浅,有点小心思就写在了脸上。” 徐皇后就有些错愕地看向了窦太后。 只听得窦太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很喜欢这个丫头,平日里也是当成亲孙女一样的来疼爱。” 说完,她就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徐皇后,然后专心致志地看戏,不再说话。 徐皇后却细细咂摸起窦太后刚才说的那些话。 窦太后是她的婆婆没错,可窦太后也是她的表姑母,以她对窦太后的了解,自然知道她不会同自己无缘无故地说这样一番话。 将薛宝林当成亲孙女一样的来疼爱? 窦太后说这话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徐皇后就暗地里思量了起来。 电光火石间,她就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 窦太后这是在暗示自己将薛安安收为义女,然后让她去瓦剌和亲吗? 今日来的宗亲女子虽多,可她们之中合适的人却不多,她看中的那几个,又多少有些忌惮她们身后王府的力量。 可选薛安安却不一样了。 她本就是薛家费尽心思送进宫的女子,想必当年在她身上没少费心血,而薛家又只是皇商而已,背景远没有其他宗亲女子强大,也就是说,她比那些宗亲女子更好拿捏。 选她,确实是上上之选! 因此徐皇后也就笑着同窦太后道:“这还真是巧了,我第一次瞧见薛宝林时候,也觉着她的模样能当我的闺女了。” 窦太后见徐皇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笑着起了身:“今天出来得也够久了,我得回去休息了。” 守在隔间外的嬷嬷就赶紧进来扶了窦太后,回了慈宁宫。 待这场春宴散去后,徐皇后就赶紧去找了天顺帝,将今日窦太后同她说的话转述给了天顺帝听。 天顺帝也细细地思量了起来。 他对薛宝林并没什么印象,根本不知道他的后宫之中还有这样的一个女子。 “母后曾辅政多年,识人辨人上有着独特的眼光。”天顺帝就同徐皇后道,“既是这样,朕这就瞧瞧那薛宝林!” 薛安安自下半晌从畅音阁的戏台上下来时就发现窦太后并不在听戏台上听戏了,她的心里多少就有了些惆怅。 她虽是薛家的女儿,可从小却是像瘦马一样被人养大的,别说是琴棋书画,光学这唱戏哼小曲就不知挨过师傅们多少板子。 她原以为进了宫后,便会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可没想这进宫都有七八个月了,她都只远远地瞧过皇上几眼,根本没有机会上前说上一句话。 后来她只好把主意打到了皇后娘娘的身上,想着自己只要能常常跟在皇后娘娘的身边,总有机会见着皇上并且一展才能的,岂料自己拍马屁却拍到了马蹄子上,反倒叫皇后娘娘给冷落了。 好在当年的师傅们教会了她什么叫做“越挫越勇”,她将自己最后的赌注都压在了太后娘娘的身上,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只愿哄得太后娘娘一笑。 眼见着她这个计策要奏效了,可为何太后娘娘却又独将她抛下了呢? 薛安安越想就越不明白,也就在储秀宫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就在她辗转难眠的时候,却被突然告知天顺帝要召见她,薛安安自是喜得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裳,戴上最美的饰品,欢天喜地的坐上了肩舆被人抬去了乾清宫。 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被天顺帝翻了牌子,要被临幸的时候,却发现天顺帝和徐皇后正端坐在那。 薛安安顿时就吓出了一身汗来。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跪下来请安外,薛安安还真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你就是那个薛宝林?”屋里并没有旁的人,天顺帝也就打量着她道,“把头抬起来,让朕好好瞧一瞧。” 薛安安就只好抬起了头。 “长得还算标致。”天顺帝就有些冷冷地道,“只可惜长了对杏眼!” 薛安安听着就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徐皇后却知道天顺帝所指的是何事。 原来在天顺帝幼时,先帝突然崩逝,年幼的他继位后,朝政却是不稳,更是有人想趁乱谋篡皇位。一个长着杏眼的宫女更是差点在宫里杀了他,从此后他便对生了杏眼的人心生了芥蒂。 只是这样的丑事,天顺帝自然不会去昭告天下,而徐皇后还是从窦太后的口中才得知了此事,因此在这宫闱之中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 天顺帝也没了再看第二眼的兴趣。 “你先退下吧!”天顺帝也就对薛安安道。 薛安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面圣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结束了。 一直候在门外的李英听得这话,就进来将薛安安请了出去。 薛安安的心这会子比来的时候更为忐忑了。 她也就从腰上解下一块玉佩悄悄地塞到李英的手里:“李公公,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或是做错什么了?为何皇上一见到我,就变了脸色?” 若是旁的后宫女子,李英自然不会多说一句话,可薛安安却是被帝后选中要去和亲的女子,身份自然又不同一般。 因此李英也就笑道:“宝林多虑了,您没听见那喜鹊儿在枝头上叫么?宝林的身上就会有天大的好事发生了,奴婢就先在这恭喜贺喜宝林了。” 听得他这么一说,薛安安就更是奇怪了。 这大晚上的,哪里有什么喜鹊叫? 而且他说会有天大的好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难不成皇上要升自己为妃嫔么? 可她刚刚明明瞧着天顺帝看向自己时是一脸的嫌弃,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喜从何来。 第238章 安平公主(一更) 为了慎重起见,天顺帝还是特意去了一趟慈宁宫。 “这的确是我的意思。”在得知了天顺帝的来意后,窦太后也就同天顺帝开门见山道,“你可知道瓦剌现在的王大妃是什么人吗?” 天顺帝就有些不解的摇头。 他只知道瓦剌老汗王的大妃也是大周和亲过去的公主,可因为当年他还小,对此毫无印象,以至于他至今都没搞明白,当年到底是哪位宗亲女子嫁了过去。 “她叫菡萏,原本是我身边最为得力的宫女!”因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窦太后也没打算同他隐瞒,“先帝继位时,他的兄弟多有不满,以至于不得不大开杀戒,让我们和宗族的关系闹得很僵。恰巧当时瓦剌的汗王又派了特使来求亲,先帝那个时候不愿向宗族低头,正在为难时,菡萏自请和亲。” “菡萏是我从窦家带进宫的婢女,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她若是愿意去瓦剌,我自是放心的。”窦太后也就看向了天顺帝,“事实证明,当年我们没有选错人。” “薛安安这个人,有野心!”窦太后也就笑道,“从她第一次来讨好我的时候,我便开始留心,这丫头有着一股向上爬的韧劲,我不是说这样的人不好,只是将她留在你的后宫,不妥当。” “让她去和亲,因为大周公主的身份,瓦剌人对她也会多有忌讳,野心再大也没用。而且那边还有菡萏这个王大妃在,也不怕她翻出风浪来。”窦太后也就同天顺帝道,“不用再犹豫了,就她吧!” 于是,天顺帝便听从了窦太后的建议,选了个吉日,让徐皇后收了薛安安为义女,并赐封号“安平公主”。 受封仪式上,薛安安从头到尾都是懵的,她只是机械地听从着那些司礼监太监的指令,跪、拜、跪、拜…… 好好的,她怎么就成了安平公主了? 难道她真的要替大周的公主嫁到瓦剌去吗? 同样觉得不知所措的还有薛贵。 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薛安安送进宫里的,遇到这样的事,他还真是欲哭无泪。 因此他只得找了内务府的人,打听起这里面的事来。 “黄公公,麻烦您再帮我去打听打听,这里面可还有回旋的余地?”薛贵也就拿出了一根金条同内务府里的管事太监道。 没想那管事太监只是瞟了眼那根金条,然后翻了个白眼道:“这事我还是劝你省省吧,宫里私下里有了传言,让安平公主去和亲,那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你就是送我十条黄鱼,我也不敢收呀!” “这里面怎么还牵扯到了太后娘娘?”薛贵就很是惊愕地道。 那黄公公也就面露讥屑道:“太后娘娘虽然是在慈宁宫里静养,可她老人家的心里和明镜一样!再说了,安平公主去瓦剌和亲,对你而言不是天大的好事么?我可是记得你在瓦剌那边可是有大生意的。” 薛贵听着就觉得很是尴尬。 他在瓦剌有生意是不假,可他把薛安安送进宫,那不是也有所图么? 自己大把大把地往她身上砸钱,可这什么都没捞着呢,她却要去瓦剌和亲了? 一想着自己的钱打了水漂,薛贵的心里就一阵阵地疼。 “我倒是奉劝你一句,”毕竟也是多年的交情,那黄公公也没少从薛贵的手里拿好处,“此事已成定局,你也就不要再打什么主意了,而且当初安平公主可是顶着太仆寺少卿薛峰家的名头进的宫,这里面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有你薛贵的事吧?” 听着这话,薛贵也知道自己无从辩驳,除了认栽只外,他真不知自己还能怎么办。 约莫半个月后,朝廷终于下来了旨意,封二皇子李义为正史,宋无忌为副史,于四月十八日之后,护送安平公主去瓦剌和亲。 二皇子李义乃祁贵妃所出,平日里母子二人都很是低调不爱惹事,因此甚得帝心。 而公主出嫁,自要有皇族相送,二皇子李义也就成了最佳人选。 至于为何要选宋无忌为副史,则是因为他与瓦剌的求亲特使金兀珠的私交不错。 得知这一消息的赵如意却是有些悲喜交加。 喜的是,皇上还愿意用自家的爷,相当于是向世人证明了自家的爷并未失宠,无论好坏,皇上心里还惦记着自家的爷。 悲的却是瓦剌的王都离京城至少上千里,公主出嫁,随嫁的车马再加上仪仗、护卫等,至少是三五百人,如此庞大的队伍,日行百里都难。 也就是说,光从京城至瓦剌的王都,都差不多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 如此一来,他们二人差不多就有两到三个月将会见不到彼此,这多少就让赵如意觉得有些煎熬。 偏偏她的面上还不能有所表示,只能默默地为宋无忌收拾着衣箱,并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他能早去早回。 可平日里将赵如意的一举一动都瞧在眼里的宋无忌又怎么不会留心到她的情绪低落。 瞧着那些她替自己整理出来的行囊,宋无忌也就同她笑道:“怎么?你只准备了我的的衣物吗?你的呢?难道你不想与我同去?” 同去? 赵如意就有些不解地看向了宋无忌。 别看给公主送嫁的队伍有三五百人之多,可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一个人都是要到礼部去报备的,根本就不可能混迹其中。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金兀珠?”得知了赵如意的这一想法后,宋无忌就同她开怀地笑道,“你可以跟着金兀珠的迎亲队伍一起走,反正迎亲的、送亲的都会混在一处,待出了城,就都是一样的了。” 赵如意听着就很是动心。 “真的可以这样吗?”她还是心怀忐忑。 “我说可以,就肯定可以!”因为宋无忌也不想与赵如意分别得太久,因此他一早就问过了金兀珠,而金兀珠也满口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也就是说,他有机会带着赵如意去重游他曾祖父曾经名垂青史的地方。 如果可以,他一定要带着赵如意将曾祖父手札里记录过的那些地方都重新走上一遍! 第239章 送亲(二更) 到了四月十八那一日,京城的北门处五色的旌旗飘动,鼓乐齐鸣。 一辆足有两人高的黑漆五驾马车正停在城门外,车后则整整齐齐地站犹如长龙一般的送嫁队伍,他们每一个人都统一身着朱红色金蟒纹的长袍,那威风凛凛的样子尽显皇家的威仪和气派。 头戴凤冠,身着金丝线绣“富贵平安”嫁衣的薛安安在城墙上拜别了天顺帝和徐皇后,慢慢地走下了城头。 城门内外都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虽然他们都被护卫军阻拦着不能上前,可薛安安的目光却在他们之中无意识地搜寻着。 幼时,曾有个瞎子给她算过命,说她有大富大贵的命格,将来是能够做皇妃的。本来这种事,大家多半一笑而过,没有几个人会当真。可偏巧那一日七叔回了乡,七叔也就是薛贵,在他小的时候也是这个瞎子曾说过他会赚大钱,因此他也就将那瞎子的话当真了。 然后她的命运就发生了改变。 她不必再像乡里其他的女孩子那样赚钱养家,而是可以和那些富家千金一样,学习琴棋书画。 因此当入得宫后,她并不安分只做个宝林,她以为自己至少能够被封妃。 可谁又能想得到,原来她这个皇妃并不是大周的皇妃,而是邻国瓦剌的皇妃。 薛安安的嘴角就浮起了一丝轻笑,然后在宫女的搀扶之下登上了那辆黑漆马车,听着外面的欢庆的鼓乐声,心中却涌起了无限的悲凉。 马车慢慢悠悠地走动了起来,跟着马车一块晃悠的薛安安知道自己离开京城之后恐怕这一生都无法再回来,她也就看向了马车外,却意外地在瓦剌迎亲队伍中看见了一身男装的赵如意。 薛安安以前只和赵如意打过几次照面,可对她的印象却是极深。 每一次她都像个小尾巴似的默默地跟在宋无忌的身边,而宋无忌也好像总喜欢将她带在身旁。 莫名的,薛安安就有些羡慕起赵如意来。 送亲和迎亲的两支队伍加在一起,差不多有四五百来号人,却不是人人都能骑马或是坐车,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必须一路上都举着安平公主的仪仗,靠着自己的两条腿走着去王都。 因为还要考虑过夜安营扎寨的事,也就注定了他们这一行人走不快。 第一夜,他们便歇在了离京城约莫五十里开外的地方。 趁着天色还未黑,宋无忌便牵着一匹小马找到了正在布置毡帐的赵如意:“想不想和我一块去骑马?” 因为不会骑马,赵如意这一路都是窝在了瓦剌人的马车里,一路上看着马车外的点点春光,却只能望而兴叹。 听得宋无忌这么一说,她自是有些心动的。 正好她穿的也是瓦剌人的衣服,因为瓦剌人自幼便是长在马背上的,他们的衣服无论男女都是便于骑射的。 赵如意就有些兴奋地点了点头,跟着宋无忌出了毡帐。 说是骑马,不如说是在遛马。 此处离京城并算不得太远,并非人迹罕至之地,四处都可见炊烟了了的村落,和挂着穗儿的农田。 宋无忌牵来的虽是一匹小马,可赵如意坐在马背上双脚也离地三四尺了,这就让她觉着有些紧张,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给跌落了下来。 宋无忌便一边牵着马,一边安抚着她:“放轻松一点,你这么紧张,小马儿也会害怕的,我们只在附近的村落走一走而已。” 宋无忌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一下子就释放了赵如意的紧张情绪,尽管她的心底还是有些害怕,可到底能和宋无忌轻松地闲聊了起来。 “我若是学会了骑马是不是就可以像你们那样一路都骑着马去王都了?”因为窝在马车里赶路的感觉并不好,赵如意也就对骑马去王都产生了憧憬。 宋无忌听着却只是笑:“就你这个样子恐怕是不行!你在马背上连腰都不敢伸直,又怎么能骑马去王都?” 赵如意听着,就赌气地将缰绳都收到了自己的手里:“谁说我伸不直腰的?” 说完,她双腿一夹刚把腰杆子竖直了,胯下训练有素的小马就奔跑了起来。 赵如意本是想逞一逞英雄而已,谁知这小马儿真的会跑起来?吓得她赶紧趴在了马背上,直呼救命。 宋无忌也想去扯那马儿的缰绳,可那小马儿跑得太快,他就只能在那小马儿身后追赶着,让赵如意拽紧了缰绳,千万别摔落了下来。 好在这时却有人骑着另外一匹马从旁经过,一伸手就拽住了赵如意手里的缰绳,帮她止住了狂奔的马儿。 惊魂未定的赵如意赶紧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姿势不免就有些难看。 “瓦剌人?”刚出手相救的那人依然高高地坐在马背上,瞧着赵如意身上的装扮,他不免有些疑惑地道。 瓦剌人他倒是见过不少,可像眼前这个骑术这么差的,却是第一次瞧见,他不免就多打量了两眼。 赵如意就被他瞧得很是不好意思,就恨不得赶紧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这副扭捏的模样就被那人瞧在了眼里,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只听得那人继续道:“是个女娃儿?” 赵如意就只好尴尬地讪笑了一把,不料马背上那人瞧着却是愣了一愣,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如意!你没事吧!”一路小跑过来的宋无忌不免有些气喘吁吁,这一次真是他大意了,他原以为只是一匹小马,没想跑起来竟也是这么难追。 幸好路上有人出手相救,不然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因此他也就拱手朝马背上那人致谢,只是一抬头,他便惊道:“礼亲王?” 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平日里早已过着闲云野鹤般修仙日常的礼亲王,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赵如意一听是礼亲王,就不动声色地往宋无忌的身后躲去。 毕竟那是兴安郡主的父亲,是爷将来的岳父! 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这翁婿二人就此心生了矛盾。 第240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三更) 没想那礼亲王却并未过问这么多,他只是再次打量了赵如意一眼,随后看向宋无忌道:“你刚才唤她如意?” 看着礼亲王那有些探究的眼神,宋无忌一时也琢磨不出他问这话的意思,也就模棱两可地答道:“是,她叫如意,是我府里的人。” “如意?”礼亲王就轻轻咂摸着这个名字,“这倒是个好名字!” 说罢,他就笑着点了点头,好似混不在意赵如意的身份是什么。 他只是提醒着宋无忌:“你若想教她骑马,最好还是找个行家里手来,刚才那个样子,很容易伤到人。” 宋无忌听着,就同礼亲王道了谢。 而礼亲王在微微点头之后,也就策马离开了。 刚才一直躲在宋无忌身后的赵如意这才探出了头来,看着礼亲王远去的背影,她不免奇道:“刚才那个真的是礼亲王吗?他和那个兴安郡主一点都不像!” 宋无忌听着,也就同赵如意笑道:“他怎么会像兴安郡主?不管怎么说,也应该是兴安郡主像他吧!” 听着宋无忌这有些抬杠的话,赵如意就撅了嘴:“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兴安郡主总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反倒是这位礼亲王,一点架子都没有,你看他刚才同我们说话时的样子,就好似只是个关心晚辈的长辈一样。” 宋无忌也颇为赞同地点了头,想到这些年,他听闻的一些关于这位礼亲王的传言,便同赵如意道:“你知道这位礼亲王的故事么?” 赵如意便摇了摇头。 那可是礼亲王,岂是能让她这样的小百姓随意打听的人。 宋无忌便笑着将他所知道的事情都告知了赵如意,而赵如意在听后更是一阵唏嘘。 “没想到礼亲王竟是这样的一位重情重义的人!”莫名地,赵如意就有些羡慕那位已逝的礼亲王妃,“只是这样一来,他岂不是亏欠了那位胡侧妃,和胡侧妃所生的一双儿女吗?” “世间安得双全法?”宋无忌也就牵了赵如意的手道,“对一个人的专情,不就是对其他人的绝情么?不然你以为兴安郡主为什么在帝后跟前如此得宠?” 赵如意也就恍然大悟道:“难道是因为礼亲王……” 宋无忌也就点了点头。 “所以我觉得,世间最懂我们之间这份感情的人或许就只有他了。”宋无忌也就叹声道,“只是刚才那种情境下,我却不好同他提及此事,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们可以去求他,解除我同兴安郡主之间的婚约。” 赵如意虽然觉宋无忌说得在理,可她却对解除的事不抱希望。 再不济,礼亲王都是兴安郡主的父亲,他或许能对她和宋无忌的这段感情感同身受,可作为父亲,他的心应该还是会更偏向自己的女儿。 只是这样扫兴的话,赵如意却不想说出口。 自从和宋无忌拜堂成亲后,她便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像是偷来的,每一天都过得像是在做梦,也特别害怕有一天突然就梦醒了。 于是她也就反攥住宋无忌的手,岔开话题道:“天黑了,我们回去吧!” 宋无忌就抬头看了看,满天的云霞都被夕阳染成了金黄色。 他便拍着马背道:“上来吧,我牵着你回去。” 赵如意的心里却有了犹豫。 刚才受到的惊吓,此刻还让她心有余悸。 “算了,难得此处的景色这么美,我还是陪着爷走一走吧……”赵如意就有些心虚地替自己找着借口。 可她的小心思又怎么瞒得过宋无忌。 “怎么?你打算这辈子都不学骑马了吗?”宋无忌就有些揶揄地看她,“不然你怎么躲得过?” 赵如意不得不承认宋无忌说得有道理,如果她连心里的这点畏惧都不能克服,那她以后又如何学骑马。 因此她就二话没说地翻上了马背。 宋无忌则是向她投来了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牵着缰绳慢慢地往营地而去。 一前一后的二人就是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都被夕阳染成了耀眼的金黄色。 恰巧此时薛安安从毡帐中走了出来,在瞧见了这如同神仙眷侣的一对璧人后,又表情晦涩地回了毡帐。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这支送亲的队伍一停下来安营扎寨,宋无忌便会带着赵如意去附近的空地上跑马,为了安全起见,他还特意同金兀珠借了个骑术了得的师傅从旁指点,怕的就是再发生之前那样的事。 如此大半个月下来,赵如意已经能很是自在地坐在马背上,并且让马儿轻跑起来,她也就同宋无忌提出想在白天的时候同他并肩而骑。 宋无忌便征询了那位瓦剌师傅的意见,对方却觉得赵如意一直骑的都是小马,平日里在空地上遛遛无事,可真要跟着他们一块赶路,这小马的脚力却是不行的。 因此在那位瓦剌师傅的建议下,赵如意又换成了高大的战马练了几日,直到她能很熟练地控制马匹之后,也就让她试着同大家一块策马而行。 此时的他们早已离京十多日,来到了边城。 因为这么多年的同商互市,大周与瓦剌的边城一点都不显得荒凉,反倒是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安平公主的仪仗到达时,自然就引起了边民们的注意,而在此处戍边的官员们更是设下了香案前来迎接。 应酬自然是男人们的事,薛安安便趁着众人在休整的时候,带着人登上了边城的城墙。 城墙外是一眼瞧不见尽头的草原,而四五月间正是牧草疯长的时候,四处都是绿油油的一片,倒让薛安安一直郁结的心舒展了不少。 她也就同身边的婢女道:“你们说,我要是从此处一跃而下会怎么样?” 她身边的婢女们听着自是大惊失色,连忙跪了下来求饶。 倘若安平公主真从这儿跳下去了,她们这几个贴身服侍的婢女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瞧着这几个人瑟瑟发抖的模样,薛安安莫名地觉得心情舒畅。 这难道就是所谓上位者的心态? 薛安安就目露鄙夷地想,难怪大家都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向上爬,这种能主宰他人生死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第241章 与我何干(一更) 送亲队伍只在边城逗留了一晚,翌日依旧和往常一样开拔,往瓦剌的王都而去。 只是出了边城后,他们便脚踏的是瓦剌的土地,自然也就由金兀珠的人打头阵,宋无忌等人跟在后面慢慢地走了。 因为瓦剌这边的草场很大,在安营扎寨时,便无需像在关内那样挤在一处,大家都尽可能地将帐篷互相扎得远一点。 因为这几日赵如意都是跟在宋无忌的身边骑马,宋无忌便不再带她出去遛马,而是留在帐中小憩。 就在赵如意为宋无忌支起了一口小锅,准备替他煮一些小米粥的时候,薛安安却突然派了人来唤宋无忌过去。 来人是薛安安身边的婢女,只见她一脸的急色,宋无忌担心薛安安出了什么意外,也就没有多问地跟着那个婢女出了毡帐。 他们这一行人里,公主的毡帐是最大的,并且里面用布帘隔成了多个空间,因此也相对私密。 那位婢女在撩了帘子后便让宋无忌入了毡帐,并小声地道:“公主就在里间,请宋副使大人进去看看吧!” 说完,她便逃一样地跑了出去。 宋无忌不免就皱了眉。 但因为担心安平公主的安危,他便没有多想地往里间走去。 只是他刚一撩帘子,就感觉有人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宋无忌以为是公主的帐内混进了宵小,便压住了对方的手,一个反身飞腿,将人给踢了出去。 他只听得一声娇喘,那团人影就这样被他打倒在地,借着帐内的烛光,他才发现那竟是安平公主薛安安。 “卑职鲁莽了!”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祸,宋无忌就连忙拱手告罪,“不知可有伤到公主?” 薛安安半倚在地上,酥胸半袒,她挣扎着好似想要起来,可最终又好似不得不放弃地说道:“宋副使的那一脚,好像伤到我了……” 宋无忌一听,就赶紧上前搀扶,没想薛安安却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宋无忌的身上。 宋无忌将其扶至榻上:“卑职还是去叫一个太医过来吧!” 毕竟从大周的京城到瓦剌的王都有这么远,路上花费的时间又长,队伍里自然也就配有太医,以备不时之需。 岂料薛安安却抓住了宋无忌的手道:“宋副使,安安心仪你已久,若不是命运捉弄,安安愿侍公子左右。” 说着,她就拉着宋无忌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上探去。 宋无忌却是惊呆了。 他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低头道:“宋某不懂公主在说些什么,倘若没有其他的事,还是请公主早些安歇,明日还要继续赶路呢!” 没想薛安安并不打算放他走,而是他身边气吐如兰道:“再往前走,就是瓦剌的王都了,安安并不敢奢求什么,只想公子陪安安一夜,也算了了安安的一桩夙愿,从此后安安一人在这瓦剌也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安平公主!您疯了吗?”宋无忌震惊于自己所听到的话,“您可是来和亲的公主,您的肩上担负着的可是大周和瓦剌之间的和平!” “可那又与我何干?”没想薛安安却是冷笑道,“是你们先陷我于不义的,我为何又将那些所谓的大义一肩担了?又有谁知道,我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女子而已!” 听到这些,宋无忌几乎就瞪大了双眼。 他不知道这样的薛安安去到瓦剌和亲之后,对他们大周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开弓就没有回头箭,还请公主不要意气用事!”宋无忌也就扯过一边的薄毯盖在了薛安安的身上,“倘若因此而挑起了瓦剌和大周之间的战事,你我都会成为千古罪人!” “哈哈哈,即便成为了千古罪人又如何?”没想薛安安却从头上拔下了一根金簪,在手中玩弄道,“我已经想好了,待我和那瓦剌汗王成亲后,我便要将此簪直插他的心脏!然后我们一起灰飞烟灭……”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声碎瓷声,薛安安随之便翻了个白眼往一旁倒去。 宋无忌正觉得奇怪时,却瞧见赵如意拿着一个破碎的陶罐从薛安安身后的帘子后走了出来。 “如意?”宋无忌就有些不解地看向了赵如意。 “我听人说,公主将你唤过来了,因为久不见你回去,担心这边发生了什么意外,便想过来瞧瞧。”赵如意同宋无忌并没有隐瞒,“然后刚好就听到了她说的那些话……” 她不明白薛安安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一些话来,可倘若她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去瓦剌的新汗王和亲,那大周真就离战祸不远了。 宋无忌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是他只是送亲的副使,真要有什么事,恐怕还得由身为正史的二皇子来定夺。 在确定了薛安安只是被赵如意砸晕了之后,宋无忌便带着赵如意去了二皇子李义的毡帐。 二皇子李义平日里并不善于骑射,因为从京城出发时,他连骑了三日马,大腿内侧便被马鞍磨破了皮,不得不坐进了马车里休养。 这一生从未出过京城的他,接了一份让众皇子都颇为艳羡的差事,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这一路吃了多少苦。要知道他在京城里每天都是锦衣玉食,偏生出来后每天都要他以烧饼充饥,这样的苦日子他真是每天都掰着手指头在数,就期盼到了王都之后,能够让他舒舒服服地吃上一顿。 因此他就特别不明白宋无忌每天怎么有那么多事好乐呵的?难道就是因为他执意要带出来的那个小婢女么?可他瞧着那个叫做如意的女子不过姿色平平,就越发想不明白宋无忌怎么就单单对她着了迷。 不过这些,他也单单只在心里想想而已,他的母妃祁贵妃这些年一直能在宫里和徐皇后相处得相安无事,全是因为她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在这一点上,李义深得其母真传,他虽是二皇子,可是那些与他无关的事,他从来不会去多打听半分。 因此,每日宋无忌和赵如意在他的跟前晃来晃去的时候,他只当没有看见。他只知道这一趟出来,他的任务便是将薛安安平平安安地送至瓦剌王都,让她顺顺利利地和瓦剌的新汗王拜堂成亲就行了。 可当他听闻来和亲的薛安安竟存了这样的一份心思时,他的心也瞬时凉了半截,自然不敢将此事等闲视之。 第242章 可有人愿意代替她(二更) 宋无忌也叫来了金兀珠,毕竟他是去大周求亲的特使,倘若出了什么意外,他也是逃脱不了干系的。 但让金兀珠没想到的是,这位他千里迢迢求回来的公主,竟然对他们的汗王充满了杀心。 金兀珠便决定让大家在此处安营扎寨一日,他则快马加鞭地赶回王都,去问一问王大妃的意思。 几人一番合计,好像除此之外,暂时也没有其他的处置方法,便应下了此事。 众人便以安平公主偶感不适为由,下令原地休整,而金兀珠则趁着夜色,悄悄地离了营。 与他们随行的是太医院的张院判,与宋无忌也算是相熟,原本以他的年纪自是不想来的,可帝后为显出对安平公主的重视,觉得许岚的位份不够,而特意指派的他。天知道这一路走来,他的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 在听闻了宋无忌和赵如意的描述后,他便面色凝重地道:“公主殿下莫不是得了癔症吧?” 赵如意听着便是心下一惊。 癔症?那岂不是说安平公主疯了?! 大周肯定不能让一个疯了的人去瓦剌和亲,可他们这些送亲的人都已经走到瓦剌了,难不成又这样返回大周? “那肯定不行!”身为送嫁正使的二皇子李义就第一个反对道,他此趟来就是送大周的公主和亲的,如果就这样回去,岂不是无功而返? 这点事都办不好,到时候父皇会怎么看他?他的那些兄弟,又会怎么看他? “现在安平不是晕倒了么?”他也就吩咐道,“先派个人把她看管起来,一是避免她醒后伤人,二是要防止她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来!还有她身边的那些婢女,也要一一询问,她们整日贴身服侍,难道就没有人发现公主这些日子有无异常?” 二皇子是他们这些人里身份地位最高的人,既然他都发话了,众人便去照办。 赵如意和张院判进了公主大帐,表面上是说给公主瞧病,实际却是将薛安安看管了起来。 而宋无忌也将薛安安跟前服侍的那些婢女们集中了起来,然后一个个地询问,希望能找到让薛安安变得异常的蛛丝马迹。 只可惜这些婢女都是薛安安离京时临时指派到她身边的人,因此她们与薛安安也算不得感情深厚,对薛安安的了解也不太多,只有一个叫寇儿的回忆道:“公主殿下好似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来和亲,在路上的日子也常常闷闷不乐,在我们到边城的那一日,公主殿下还说想从城墙上跳下去……” 听着这话,李义和宋无忌都觉得情况不太妙,都觉着这一趟送亲,遇上了棘手的事,而问题的关键则是出在那个要和亲的人身上!这还真是叫人一筹莫展。 薛安安在昏迷了一天一夜后终于转醒,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竟被人用布条绑在了床上,根本动弹不得。 而赵如意则是用手支着头,坐在床边打盹,而之前在她身边服侍的那些婢女却全都不见了踪影。 “快把我放开!赵如意你想干什么?”薛安安就在床上大声地斥责道。 被惊醒的赵如意则是在看了她一眼后,就起身去叫张院判。 此刻,宋无忌和张院判都聚在二皇子李义的大帐里商讨对策,听得薛安安已醒,这三人也就都站了起来,准备去一问究竟。 恰在此时,之前去了王都的金兀珠也赶了回来,只是除了他之外,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听闻众人都是要去探视薛安安的,金兀珠身后的那人便道:“让老身去会一会这位安平公主也好!” 那声音虽显苍老,却让人有种不敢辩驳的气势,以至于众人都打探似地看向了金兀珠。 金兀珠却是有些尴尬地笑道:“先别管这些了,去看过安平公主才要紧。”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众人,大家都跟在那位身着黑衣斗篷的老妇人身后进了安平公主的大帐。 因为被人冷落,被绑在床上的薛安安正在那发着脾气。 见有人来,她便大声地吼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别忘了我可是大周的安平公主!” “呵,原来你还记得你是安平公主!”那位穿着黑斗篷的老妇便将自己头上的兜帽给摘了下来,赵如意便见到了一张慈祥中却透着威严的脸。 说话间,那老妇便让金兀珠解开了薛安安手脚上缚着的布条,然后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薛安安问道:“你真的不愿去瓦剌和亲么?” 一听这话,薛安安便将头撇向了一边,嘟囔道:“有什么愿与不愿,我不过是别人手上的一颗棋子而已,半分由不得自己做主!” 那老妇听得这话,却是眯了眯眼,再一次问道:“我只是问你是不是不愿去瓦剌和亲?” 被逼急了的薛安安也就愤恨地道:“对!我不愿意!后宫之中那么多女人,为何偏偏选中了我?我一辈子都受人摆弄,难道就不能为自己活一回么?” 只是她的话音未落,赵如意就听得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大帐内所有人的表情也都和她一样,均是惊愕地瞧向了那位老妇。 “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薛安安就瞪大了眼睛瞧向了那老妇,“你不知道我是大周的安平公主么?你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没想那老妇却是一阵冷笑,“就凭我是大周的福瑞长公主!” 一听到福瑞长公主的名号,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家都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老妇竟是三十多年前来瓦剌和亲的长盛公主,如今瓦剌的王大妃。 福瑞长公主环视了帐内一眼,除了赵如意外不见其他服侍的人,便道:“安平公主身边的婢女呢?” 众人不敢怠慢,也就赶紧将薛安安身边的那几个婢女叫进大帐,一字排开。 福瑞长公主的目光便从那些婢女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问道:“你们之中可有人愿意代替安平长公主嫁去瓦剌和亲的?” 此话一出,大帐里的人俱是一惊,都在暗想这位长公主到底想干什么? 第243章 从哪来回哪去(三更) 薛安安更是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了福瑞长公主,她张了张嘴,可是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而之前服侍薛安安的那些婢女也很是恐慌,不明白眼前的这位老妇为何要问这样的话。 福瑞长公主也不同这些婢女打哑谜,而是开诚布公地同她们道:“安平公主不愿嫁与瓦剌的汗王为妻,我便要在你们之中选出一人替她嫁过去!” 说这话时,福瑞长公主的神情严肃,一点都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 那些婢女们也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模样。 其中那个叫做寇儿的婢女也就站了出来:“我愿意!” 其实她们这些人被选为安平公主贴身婢女的时候便知道,她们这一生都将会在瓦剌终老。 福瑞长公主就很是欣赏地看了寇儿一眼,随后同李义等人道:“安平公主只是偶感不适,今日既然已经痊愈,明日还请正使大人如期开拔!入了王都之后,再做休整!” 她又对其余的几位婢女道:“时候不早了,赶紧服侍公主殿下歇息吧!” “至于你,”福瑞长公主便眼神睥睨地瞧向了薛安安,“从哪来就回哪去吧!” 听得这话,薛安安就整个儿地瘫软到了地上。 她简直不敢相信,不过三言两语间,她的公主封号竟这样被人给撸掉了。 “不!我才是安平公主!你们想干什么?造反么?”她也就坐在那丝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吼了起来。 没想福瑞长公主并不理会她,而是看向李义和宋无忌道:“麻烦两位正副使大人派人将此人看管起来,可不要让她的胡言乱语误了我们的正事!” 他们这些人都明白薛安安当初是怎么被封的安平公主,既然她不愿意去瓦剌和亲,那这公主的封号于她也就没了意义,临阵换人,已是现在能想出的最佳解决办法了。 安排好这些后,金兀珠又护着福瑞长公主消失在了夜色里。 经历了这场风波后,第二日送亲的队伍重新开拔,终于顺利地到达了瓦剌的王都。 王庭派了大臣来迎接他们,并且有人来接洽婚礼的事宜。 这些事,赵如意自然都插不上手,她也就主动去看护了被囚禁起来的薛安安。 薛安安现在的身份是安平公主的婢女,因为突然犯了癔症,所以不得不关在木笼子里囚禁了起来。 “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听着外面那原本该属于薛安安的热闹鼓乐声,而现在却已经同她没了丝毫的联系,赵如意不免同她感慨着。 薛安安却是看着赵如意冷笑道:“你以为人人都能像你那般好命么?如果你也同我一样总是不断地被人利用,也就能对我感同身受了。” “可是这世间哪里又有什么感同身受?”这一次却轮到赵如意眼神灼灼地看向了薛安安,“不过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而已,既然当初选择了,接受了,你为何就不能坦然地面对你所选择的结果呢?” “这世间,蝼蚁尚且偷生,不过都是想将这一辈子过好而已!”赵如意就低头看了看地上那盆没有被薛安安动过的饭菜,默默地换成了手里还冒着热气的新鲜热饭,“你的确可以抱怨命运的不公,只是这样的抱怨有用么?与其一直去抱怨,为何不靠自己的努力一点点地去改变它?” 说完,赵如意便端着那盆换下来的冷饭菜离开了,而刚才还雄赳赳的薛安安这会子却是瘫坐在了木笼子里嘤嘤地哭了起来。 经过几日的休整之后,安平公主和新汗王西铎的婚礼如期举行。 入夜之后,王都四下里都升起了火把,大家围着火把载歌载舞,喝酒烤肉,整个王都就幻化成了一个欢乐的海洋。欢呼声中,西铎更是带着他的新大妃登上了皇宫的城墙,接受着众人的齐声祝福。 那声音一波一波的传入了薛安安的耳中,略懂瓦剌话的她自然听懂了那些人在呼喊着什么。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幼时父亲同她说过的话:“不要怕被人利用,能被人利用,证明你还有用,怕的就是别人不再用你了,你也就真的没有用了。” 之前的她,以为自己懂了,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都没懂。 薛安安也就苦笑着砸碎了盛饭的瓦盆,然抓起一块瓦片,往自己的手腕上割去…… 瓦剌的规矩,汗王娶亲要热闹上三天三夜,赵如意和宋无忌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也都换上了瓦剌人的服饰,混在人群中笑闹了三天三夜。 因此当有人来告知赵如意薛安安寻了短见后,她便很是自责,觉得若不是自己的疏忽,薛安安或许不会死。 反倒是宋无忌安慰着她:“这或许就是她的归宿!毕竟她若是跟着我们回大周,下场可能比这还要惨。” 赵如意知道宋无忌说得有道理,可她的情绪还是因此变得低落了下来。 而宫中的王大妃,也就是福瑞长公主知晓此事后,更是将赵如意和宋无忌召进了瓦剌的皇宫。 瓦剌的皇宫自然比不上大周的雄伟壮丽,可也一样的富丽堂皇,赵如意却一直低着头,并不敢乱瞟。 福瑞长公主在自己的宫殿里接见了他们二人,而她的身边一侧跪坐着已成为了瓦剌新晋的大妃的寇儿,另一侧跪坐着的则是金兀珠。 “听闻你是宁国公宋琦之后?”待这二人给福瑞长公主行过礼后,福瑞长公主也就好奇地看向了宋无忌,“可是你知不知道,宁国公宋琦在咱们瓦剌可是很有声望的一个人!这些年有不少大周的商人都是打着他的旗号在做生意!” 宋无忌听着就很是惭愧地说道:“这些自然是有所耳闻,别看现在很多人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可他们多为曾祖的旧部,我们宋家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了。” “哦?这是为何?”福瑞长公主很是不解地问道,“听闻当年老国公爷可是力推此事,难道他的后人却没在此间受益么?” 第244章 王都之行(一更) “倒也不是没有受益!”因为之前见识了这位长公主的雷厉风行,宋无忌便同她解释道,“只是我的父亲和祖父都不善此道,也就慢慢地淡出了……” “原来是这样,那倒有些可惜了。”福瑞长公主也就叹道,“当年若不是老国公力主两国通商,大周和瓦剌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前日我与二皇子聊过了,他说因为路途奔波,身体很是吃不消,想在王都小住休整一个月后再回大周,不知你又做何打算?” 宋无忌听得这话就有些意外,可他见福瑞长公主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便接话道:“我自是听从二皇子的安排,倘若能在王都小住一月的话,那我就正好有时间将曾祖记在手札上的地方都游历一番。” 说着,他也就从怀里拿出了曾祖父当年的手札。 福瑞长公主在看过那本手札后也就笑道:“既是如此,那便都留下来吧,还可以让金兀珠尽一尽地主之谊!” 金兀珠听着也很是高兴,拍着胸脯道一切都包在他身上。 赵如意知道在这种场合之下,并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她也就在一旁静静地陪笑。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引起了长公主的注意。 今日的长公主穿着瓦剌的服饰,收起了那一日的凌厉,眉眼弯弯的样子,显得很是慈爱。 “听闻,你曾衷心护主救过宋副使?”长公主就笑咪咪地看着赵如意,并且拉过了她的手,“而且我还听闻你在大周开了间医馆,专门救济那些穷人?” 赵如意就讶异于福瑞长公主的消息灵通。 “你也别奇怪,这些都是金兀珠同我说的。”长公主就开怀地笑道,“你这丫头的脾性我喜欢!” 说到这,长公主就悄悄地在赵如意的耳边道:“若不是知道了你是宋副使的屋里人,我那日便要选你做和亲的人选了!” 赵如意听着就一脸的惊愕,而长公主却给了她一个“你知我知”的笑容。 赵如意瞬间就觉得长公主变得可爱了起来。 她也就壮着胆子道:“那如意能不能同长公主求几样东西?” “哦?你想求什么?”长公主就看着赵如意笑道。 “我想求一些瓦剌的金疮药和生肌膏,这两样东西在大周很难得,所以我想和长公主求一些带回去。”赵如意就同长公主实话实说。 “金疮药和生肌膏么?”长公主听后就笑道,“这两样东西别说在大周很难得,在我们瓦剌也不是寻常之物,不过你既然开了这个口,我便应下了。” 赵如意就赶紧同长公主道了谢。 接下来的日子里,金兀珠果然每日都领着宋无忌去遍历其曾祖父手札上所记录的地方,好在赵如意也学会了骑马,跟着他们同进同出倒也不觉得出行麻烦。 而二皇子李义那边却真的是在休整,他迷上了瓦剌烤肉的味道,就着他们的胡饼和香料,一餐就能吃上一大碟。 宋无忌和赵如意是玩得日渐消瘦,可李义却变得越来越膀大腰肥。 直到他们必须离开瓦剌的时候,李义还有些恋恋不舍。 瓦剌的新汗王西铎知道后,干脆直接送了李义两个会做烤肉的奴仆,这样一来,即便是在京城,李义也能吃到正宗的瓦剌烤肉了。 而赵如意这边也收到了福瑞长公主送来的大礼。 除了金疮药和生肌膏外,还附赠了她许多其他的药材,满满地堆了一车,也算是满载而归了。 待他们这一行人回到京城时,时序已是七月。 身为正副使二人的李义和宋无忌便要进宫复命。 对于薛安安临阵反悔的事,他们二人自没有对天顺帝隐瞒。 天顺帝在得知了前因后果后,心生大怒,只是因为那薛安安已畏罪自尽,他便将怒火都发到了薛家人的头上。 “你去把同薛家的账结了!”天顺帝叫来了内务府总管黄公公,“从即日起,内务府不许与那薛家再有半点的生意往来!” 不再与薛家有生意往来? 那黄公公管着内务府多年,这样的事情却是头一回遇到。 虽然内务府每隔那么几年便会换那么一两个皇商,那也是不动声色地慢慢削减同对方做生意的项目,这买卖说断就断,他还真没干过。 可他瞧着天顺帝的样子又不像是在说笑,也就心怀忐忑地应了此事,退了下去。 这事既然有了圣谕,黄公公那是一点儿也不敢耽搁。 他先是让手下的小太监们将薛家的账目清算了出来,然后叫人去请了薛贵。 自从那薛安安被封为安平公主送去瓦剌和亲后,薛贵的心里一直就七上八下的。 按理说自家侄女被封为了公主,并且被送去和亲,这于他而言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而黄公公这边又突然请他去内务府,薛贵的心里就更没谱了。 反倒是薛大太太比他乐观:“你怕什么?说不定是什么好事呢?我可是听闻这送亲的队伍前两日刚回了京城,这不正是要论功行赏的时候么?” “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薛贵却斥责着薛大太太,“就算是论功行赏与咱们家又有什么关系?要知道安安可是以皇家公主的身份去和亲的!不再是咱们家的堂侄女了!” 薛贵的话就将那薛大太太堵得说不出话来。 可毕竟是内务府传了话,薛贵不敢耽搁,换了身衣裳就赶紧去了。 谁知那黄公公见了他就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直接拍了一沓银票给他,然后道:“以后你们薛家的货就不用往宫里送了,送了我们也不会要的!” 薛贵听了就大愕。 “黄公公,这是为何?可是有其他的皇商出了更低的价?还是他们孝敬您老人家的银子更多?要不咱们家再加两成……您看这……”薛贵就赶紧同那黄公公说道。 没想黄公公待他却是一脸的不耐烦。 “我劝你还是别费这个心了!”黄公公也懒得和他绕弯,而是直接道,“这一次是皇上亲口下了令,要断了你们薛家的这条财路呀!” 第245章 断你财路(二更) 皇上下的令? 薛贵听着就更懵了。 按理说,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呀! “黄公公,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薛贵就同那黄公公笑道,“您看,这安平公主刚去了瓦剌和亲,这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也不会撸了我的这份差事不是?” “呵,跟你说多少回了,那安平公主与你薛贵又有什么关系?”黄公公就一脸嫌弃地说道,“妄图揣摩圣意,那可是天家大忌,你的脑袋不想要了那是你的事,你可别拉上了我!” 说完,黄公公便让人将薛贵轰出了内务府。 被轰出来的薛贵就越发想不通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年他花了多少功夫,使了多少银子,才当上的皇商,可这生意才做了几年?竟然就这样黄了。 要知道他前些日子刚往宫里送了几匹样缎,黄公公还对他赞不绝口,这前后也就不到半个月的事吧?黄公公待他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薛贵便觉得问题大概就出在和亲这件事上了。 要知道宋无忌他们从瓦剌回来前一切都还好好的,可他们一回来,事情就有了变化。 因此他赶紧给自己在瓦剌的生意伙伴修书一封,让其帮忙打听安平公主在瓦剌的和亲事宜,而他自己也拖了关系在京城里打听起这件事来。 只可惜让寇儿代替薛安安和亲的事,只有当时在公主大帐里的人知道,而这些人自然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自然都是一个个守口如瓶,因此真正知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所以,无论是瓦剌那边给来的回音,还是他自己探听到的消息,都只说安平公主在途中偶感不适休整了一日,随后便与瓦剌的新汗王顺利完婚,婚礼很是盛大,新汗王待安平公主也是相敬如宾。 这就让薛贵更为困惑了。 薛家退出了内务府的生意,没有了这日进斗金的买卖,薛贵只好把妹妹薛氏投在他这做生意的钱都退了回去。 这一下,又轮到薛氏犯难了。 这些年她从兄长薛贵那拿到的红利远超了她铺子的收益,因此她也就将铺子都给顶了出去,换成银子放到她哥哥手里去利滚利。 现在薛贵把钱都退了回来,也就让薛氏犯了愁,倘若钱不能生钱,那她就只有坐吃山空的份。 就在薛氏一筹莫展的时候,她的表兄蔡襄再度登门。 这半年多来,蔡襄几度登门,不是借钱便是还钱。 他每次同薛氏一借便是三两千,可还钱的时候也不含糊,拿给薛氏的利息比钱庄里放出来的印子钱还高。 薛氏也曾觉得奇怪,觉得蔡襄明明可以去钱庄里借印子钱,又何必花更多的利钱同自己借钱。 蔡襄却说是他的生意太赚了,如果去钱庄借钱,怕被人抢了这独一门的生意。 薛氏自然也好奇这蔡襄做的是什么生意,只是她旁敲侧击的问了几次后,蔡襄总是一副“不可说”的神情,薛氏也就没了再问的兴趣。 这一次蔡襄来,就是为了还一个月前在她这借去的五千两银子。 见他一如往常地给了超出印子钱的利钱,薛氏实在是忍不住同他道:“你这到底做的是什么生意?真的就不能带着我一块发财么?” 蔡襄就面露了难色。 在犹豫了好半晌之后,他便让薛氏遣退了左右,然后悄声道:“我现在做的可是一桩大买卖,倘若做成了,将来封侯拜相也不是没有可能!” 薛氏一听就更糊涂了,她实在想不明白什么生意能够做到“封侯拜相”。 她正要多问一句时,却听得蔡襄道:“你若信得过我,便将那本钱借与我,待我的这笔生意做成后,自是不会亏欠于你!” 要说薛氏没有动心,那是假的,可她到底还是心存了一份小心地问道:“你要多少本钱?” 那蔡襄也就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薛氏也就试探着问道:“这是要两万两银子?” 蔡襄却是摇了头道:“二十万两!” 薛氏顿时就黑了脸。 “你这是瞧了我的钱袋子来的吧?莫说我没有这二十万两,就是有,也不可能都给了你!”薛氏便怨这蔡襄太过狮子大开口了。 蔡襄听着就赔笑道:“误会了不是?你刚才问我这笔买卖要多少本钱,我同你说了要二十万,可这二十万又不是全要你出!是你自己说想要参一脚的,现在怎么反倒怨起了我来?” 薛氏一想,好像真如这蔡襄所说,是自己误会了他。 于是她也就放软了姿态道:“二十万我肯定是没有的,不过勒一勒裤腰带,十万两还是拿得出的!” 蔡襄听着就和薛氏笑道:“我也不要你这么多,你给我拿五万两就够了,剩下的钱财还是留着傍身好一些!” 听着这话,薛氏竟嘤嘤地哭了起来,她将手握成了拳,一下一下地捶打在了蔡襄的胸膛上:“当年你为何要突然弃我而去?不然我也不用到这宁国府来了……” 蔡襄听着,却有些尴尬地道:“你跟着我有什么好?年纪一大把了,也没个落脚的地方,瞧瞧你现在的日子过得有多好,大家都要尊称您一声夫人。” “呵,有人尊我为夫人就是过得好了么?你怎么不问问这些年我过得顺心不顺心?”薛氏就一边抹着泪一边道,“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了,他竟然背着我跟个丫鬟混到了一起,还弄出了个孩子来!他到底有没有想过我?” 薛氏就越说越伤心,越发觉得宋长盛这个老不修的对不起自己。 没想到那蔡襄却是笑道:“既是这样,那你还留着他做什么?现在你的儿子不是已经被封为宁国公世子了么?只要这宋长盛一死,你儿子就是不折不扣的宁国公了呀!” 本是蔡襄无心说出来的一句话,却好似突然替薛氏打开了一扇窗。 想着自己可以从此不再憋屈受气,薛氏就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好。 只是现在宋长盛正值壮年,又常年不在家,她要怎么弄,才能将宋长盛不知不觉地弄死呢? 第246章 小徐氏之死(三更) 薛氏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当年对付徐氏的事。 所有人都以为小徐氏是因为产后伤身,久病体虚而死,其实她却是因为慢性中毒。 至于这下毒之人,自然就是薛氏。 当年小徐氏因求来圣旨而嫁给了风流倜傥的宋长盛,与宋长盛青梅竹马的薛氏便对小徐氏积了怨。 就在她整日郁郁寡欢之时,蔡襄出现了。 因他长着三寸不烂之舌,经常舌灿莲花,又极会哄人,那时的薛氏便同那蔡襄相好了,她那时的想法很简单:好歹寻个人嫁了,以免将来成为街坊四邻的笑柄。 可没想那蔡襄也是个靠不住的,说什么出门去做生意,赚了钱就回来提亲,结果却是一去便没了音讯。 薛氏便慌了。 她慌,并不是因为蔡襄的莫名失踪,她慌的是那时自己已经珠胎暗结! 一个未婚的女子,却怀了身孕,这事若被人知晓了,只有拿她浸猪笼的份。 她思来想去,便去寻了宋长盛,告诉他这半年来自己对他还不能忘情。 宋长盛知晓后,果然感动不已,当即便同她行了那云雨之事。 因是有心算计无心,薛氏自然是事先准备了处子之血,让宋长盛误以为这是她的第一次。 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她告诉宋长盛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宋长盛便回去大闹了一场,最终在小徐氏的首肯下将她抬进了门。 原本她是应该感激小徐氏的,可当她看到小徐氏整日的锦衣玉食、前呼后拥,薛氏的心里又不平衡了。 若是没有小徐氏,这一切原本就该是属于她的呀! 如此一来,薛氏便在心中积怨成恨。 恰巧她曾从蔡襄那得到过一瓶放入水中便能无色无味的药末粉子,久服能让人中毒。她也就每日挑一些藏在指甲盖里,趁着给小徐氏端茶倒水的机会,偷偷地下到小徐氏喝的水里。 再好的身体,也架不住有人长年累月地下毒,可又因为薛氏下的剂量极低,以至于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们根本无法察觉,便只好归咎于小徐氏产后身体羸弱,需要静养。 小徐氏一“养”就是八年,终于一命呜呼了。 于是,薛氏便想用同样的方法对付宋无忌。 只是让薛氏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刚刚得手的时候,宋无忌竟将自己单门独户地“幽闭”了起来,还将身边之前服侍的人全都轰走了,让她无法再下手。 但让薛氏觉得奇怪的是,她这边明明没有再下毒,可宋无忌那边的病情却并不见好,她便以为这是天意,因此也就收了手,安心地等着宋无忌的“自生自灭”。 可没想到自从府中来了那个叫赵如意的丫头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而且事情也越来越朝她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而去,至少她就已经察觉到,宋长盛已不似以前那么好哄。而且他现在待那个小妖精春燕更是好过自己,她真怕等到自己人老珠黄的时候,被宋长盛弃为下堂妇。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不如先下手为强! 正如蔡襄所说,现在无忧已经是宁国公世子了,只要宋长盛发生了什么意外,整个宁国府就是他们母子的了。 一想到这,薛氏便让人将她平日里放衣服的那口衣箱搬开,然后不动声色地将人都遣出去后,独自撬开之前压在衣箱下的那块地砖,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捆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而这油纸里包着一个小白瓷瓶,瓷瓶里装着的便是那无色无味的药末粉子。 想着宋长盛常年呆在神机营里,平日里并不怎么回来,薛氏便灵机一动,说想趁着八月十五的时候摆个宴,一家人也好团圆团圆。 宋长盛本对团圆没什么兴趣,只是他也有些日子没见过春燕给他生的儿子了,心里着实也有些想念,便赶了回来。 薛氏自然也给宋无忌下了帖子,只可惜宋无忌对此事毫无兴趣,便随手将帖子扔到了一边不予理会,自然也就没有在八月十五这一天回宁国府。 是夜,宋长盛便觉得有些不适了。 可他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觉得自己不过是因为喝了不少酒,又吃了些性寒的螃蟹而已,因此在同春燕颠鸾倒凤了一番后便歇下了。 岂料到了第二日,他却觉得脑袋混混沉沉地,就连走路都有些歪斜。 薛氏知晓后,连忙带着人赶到了春燕的院子来探视,顺势也将那春燕训斥了一番:“春姨娘,你究竟是怎么照顾老爷的?怎么好好的一个人,竟被你弄得下不来床了?按理说,你也是有儿子的人了,做事怎么那么不知道检点?” 春燕听着也是满肚子的怨气,感情夫人这话里话外的都是在指责她太过纵欲? 她正想替自己辩驳几句时,薛氏却不动声色地将她挤到一旁,坐在了宋长盛的身边,然后让人端上了一碗醒酒汤。 “这是我今早特意让厨房里做的醒酒汤,老爷喝上一些,说不定待会醒了酒气就好了。”薛氏一边用瓷勺舀着醒酒汤,一边吹冷道,还时不时地用嘴试着那醒酒汤烫不烫。 宋长盛觉得薛氏说得有道理,便接过那碗一口就吞咽了下去。 可到了下半晌的时候,宋长盛的情况却更糟了,不过午睡了一小会的他,竟然连床都起不来了。 薛氏便在宋长盛的跟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还赶紧让人拿着宋长盛的名帖去太医院请太医。 来的是太医院的杨老太医,在给宋长盛四诊过后,却勾起了他那有些久远的记忆。 因为宁国公的脉象和当年初犯病时的宁国公夫人太像了! 只是当年宁国公夫人的脉象弱,还能归结为是产后体虚,可宁国公呢?总不能认为他是因为喝酒伤身吧? 而且这宁国府里,总是接二连三的有人害上了这种怪病,难道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的杨老太医只是将此事默默地记在了心里,然后开了张补气益血的方子给宋长盛,便急匆匆地去寻了许岚。 第247章 春燕的求助(一更) 许岚当日并不当值。 他也就趁机窜到了赵如意的如一堂,顺便看看赵如意又收录了哪些疑难杂症。 不得不说他当年真的没有看走眼,赵如意果然比一般的人有天赋,再加之他授徒时又不似其他师父那样按部就班,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反倒在这样的过程中让赵如意快速地成长了起来。 许岚对赵如意这个徒弟越发的满意了,除了佩服自己有眼光外,更是逢人就夸赵如意和她的如一堂。 因此那杨老太医从宁国府出来后,便直奔了城南的如一堂,果然就找到了正在那帮人捣药的许岚。 “许太医,借一步说话!”瞧着如一堂里满堂的病患,杨老太医很是意外,在叫出了许岚后,他便奇道,“为什么这如一堂里的生意这么好?” 许岚就同杨老太医道:“这些都是穷人,平日里去不起其他的医馆药铺,有什么病也是自己上山胡乱扯些草药先扛着,扛不住了就听天由命!” “自从有了这如一堂,他们再也不用胡乱吃药了,而且还可以去山上采草药来抵药费或是换钱,这些人何乐而不为?”许岚就有些得意地笑道。 杨老太医还真没想过可以这样操作,只是因为他心里还有事,便不能同许岚在这件事上进行细谈,而是将其拉至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问道:“我问你个事,当年你给宋无忌宋公子诊脉的时候,可有遇见过这样的脉象?” 说着,他便将今日从宋长盛那测得的脉象同许岚说了。 “这样的脉象,我还是当年在已故的宁国公夫人初犯病时见过,可宋公子当年脉象我却并不怎么清楚,也就想来问问你!”杨老太医就神情凝重地道。 许岚一听,也就收起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他仔细回忆道:“我接手宋公子的病情时,他已经换过几位太医了,只是我看过之前那几位太医记下的医案,好像最开始的确出现过这样的脉象,只不过到了后面就乱了!” 杨老太医听着就忍不住点头道:“果如老夫猜测的一样,你说这宁国府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然怎么会出现这么巧的事?” 被杨老太医这么一提醒,许岚也觉得这不是不可能的事,可具体是什么,恐怕还得去问问宋无忌才知道。 宁国府里,薛氏让人送走杨老太医后,便命人将宋长盛抬至了她的馨香院。 春燕的院子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好端端的,国公爷怎么就突然病倒了呢? 春燕一个人坐在那,就前思后想了起来。 莫名间,她突然想起薛氏给国公爷斟酒时的一个动作来。 难不成…… 春燕就越想越害怕。 她赶紧叫来了身边的翠儿,并拽着翠儿的衣衫道:“翠儿,我平日里待你怎么样?” 这翠儿是宋长盛买来专门伺候春燕的,春燕平日里待她不错,而她也没受过薛氏的恩惠,也就同春燕道:“春姨娘自然待翠儿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从没忘记过翠儿……” “很好!”春燕听着就同她低声道,“如今春姨娘怕是有难了,你找个借口溜出府去,帮我到东大街给大公子传个音,就说我约他明日巳时在护国寺相见!但你记住,千万不能让夫人的人发现了你,不然我完了,你也跟着完了!” 翠儿几时见过这副焦急模样的春燕,也就寻了个去街上买针头线脑的借口出了府。 好在东大街上就有几家有名的针线铺子,因此她也就直直地往那边去了。 只是买了针线之后,她又故意在东大街上这瞧瞧那看看,在确定没人跟着她的时候,这才进了宋无忌在东大街上的宅院。 而此刻,许岚和杨老太医正巧也来拜访宋无忌了,两人正问起宋无忌在他发病之前,府里可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因为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许多的事宋无忌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生母去世后,他那段时间都觉得不太好,以至于他也记不起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彻底病倒的了。 杨老太医和许岚都知道这种事,急不来,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在听闻春燕竟派人给自己递消息,宋无忌突然就觉得这件事变得不简单了。 因为他之前曾嘱咐过春燕,为了不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若不是性命攸关的事,就不用来找他。 而现在宁国府里正好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就不得不让宋无忌多想。 到了第二日,春燕便称自己要去护国寺替宋长盛求平安符,薛氏也就在心里冷笑着应允了她。 她知道,以自己现在每日喂给宋长盛的份量来看,要不得半个月,宋长盛便能一命呜呼。 待宋长盛一命归西后,她再腾出手来收拾春燕和她生的那个贱种。 因为现在宁国府里的气氛让春燕觉得很是诡异,她并不敢将孩子单独留在府里,而是一并带去了护国寺。 而宋无忌则一早就带着赵如意开了间禅房在等她。 “大公子救命呀!”一见到宋无忌,春燕就赶紧跪了下来磕头道,“这一次国公爷病得蹊跷,我怕是夫人要害他!” 宋无忌没有说话。 赵如意却目光审视地看向了春燕:“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有凭证?” “我……我没有凭证……”被赵如意这么一问,春燕就变得有些吞吞吐吐,“我只是不止一次地瞧见夫人将指甲伸进了国公爷喝的酒和汤药里……夫人平日里是那么讲究的一个人,对自己的指甲更是爱护得紧,怎么可能连续做出这样的事来……” 被春燕这么一说,赵如意还真想起一件事来。 前世的时候,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便都知道夫人平日很是注重保养她的脸面和指甲。 有时候甚至会让人去花钱买人奶回来敷脸和泡指甲。 正如春燕所说,一个平日里如此在意自己指甲的人,又怎么会总是把自己的指甲泡在酒里或是汤药里?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还真是叫人不信。 第248章 白色药粉(二更) 只是这样的一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在怀疑,却拿不到一点实据的话,那便是去了顺天府也是打不起官司告不起状的。 倘若春燕说的是真的,现在宋长盛又被薛氏接回了馨香院,那就更方便薛氏下手了。 这件事若只是和宋长盛有关,宋无忌是理都不会理的。 可他却被杨老太医告知,他的生母当年也出现过现在宋长盛的这种状况,就不得不让他上了心。 因此他在回家后便找到了小飞,那个陈风手下会轻功的小子。 “这几日你帮我去宁国府盯上一盯!”宋无忌便拜托小飞道,“倘若那薛氏真有什么不轨,就速速回来报我!” 小飞听后,便同宋无忌做了个揖,二话没说就去了宁国府。 小飞的轻功了得,可以在屋顶上健步如飞而不发出任何的声响,他找了个机会在薛氏房里的房梁上躲了起来,不过一天的功夫,便亲眼目睹了那薛氏取毒藏毒的过程。 待那薛氏离开了内室后,他便从房梁上翻了下来,轻车熟路地翻出了薛氏藏在地砖之下的那个小白瓷瓶。 他也就从那小白瓷瓶里倒了一些药粉出来,又将小白瓷瓶放回了原位后,便回了东大街。 “大公子,幸不辱命!”小飞就很是兴奋地拿出了他从馨香院偷到的白色药粉。 因为觉得这些药粉可能有毒,宋无忌并不敢碰触,还挡住了对这些药粉跃跃欲试的赵如意:“你可小心着些!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这些药粉或许有毒是没错,可你别忘了,春燕可是说薛氏敢将这些药粉藏在指甲盖里,也就是说这些药粉只是普通的接触的话应该是无毒的!”赵如意却是白了宋无忌一眼,随后道,“而你也说过,先夫人最开始犯病时,那薛氏还怀着身孕,她万不敢拿自己肚里的孩儿开玩笑吧?” 可尽管赵如意说得有理有据,宋无忌依旧不同意她碰那药粉。 “咱们的孩儿可比宋无忧那小子金贵多了!”他也就抱住了赵如意,摸了摸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道。 他们是在从瓦剌回来后才发现赵如意有了身孕的,他们算了算日子,发现这个孩子竟是他们在瓦剌王都时怀上的,只是因为那段时间赵如意一直跟着宋无忌东奔西跑,对自己的小日子也就没怎么留意,待他们回了京城后,她才惊觉自己竟两个月没来小日子了。 只是这个孩子很是乖巧,从不曾折磨过赵如意,如今虽然小腹微隆,可她穿上宽松的衣袍后倒也和平日无异,因此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去如一堂为人瞧病开方子。 之前宋无忌也为此紧张过,可许岚却告诉他,只要没有不适,让赵如意如此这般的奔来走去,反倒有利于将来胎儿的娩出。 他还同宋无忌举例道:“你没瞧见过那些农家的妇人?上半晌还在地里劳作呢,下半晌孩子就呱呱坠地了。反倒是那些大户人家娇养的女子,生个孩子生上三天三夜的大有人在,因此踏进鬼门关的也不少。” 被许岚这么一吓,宋无忌哪里还敢拦着赵如意,他只好拜托了陈风的妻子钟氏看护赵如意,最好能做到寸步不离。 宋无忌的这副这紧张样子,自然也就成了那些仆妇间闲聊时的笑料。 可他却并不在意那些,因为在他的眼中,只有赵如意最重要。 如此一来,那些仆妇们反倒不好意思笑话他了,那些生过孩子的妇人们还会时不时地从旁指点一二,让他不必太过紧张。 因为宋无忌在这一件事上的坚持,赵如意只好作罢,然后眼睁睁地看宋无忌将那些药粉交给了师父许岚。 为了判定这些药粉是否有毒,许岚和杨老太医特意从天牢里提了个死囚出来,然后按照春燕说的剂量,挑了一指甲盖给那死囚服下。 不久之后,那死囚果然也出现了和宋长盛一样的症状。 如此一来,他们便有了九成的把握宋长盛是中了这个药粉的毒,可如果宋长盛是中了这个毒,那当年的宁国公夫人小徐氏是不是也是中了这个毒呢? 许岚和杨老太医不敢耽搁,他们一边命太医院的人遍寻典籍,寻找这一溶水后就无色无味的药粉,另一边赶紧上报了徐皇后,毕竟已逝的小徐氏是徐皇后的胞妹。 在得知这一消息后的徐皇后几乎是摇摇欲坠。 她当年不是没有怀疑过薛氏,可是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说她妹妹是生产的时候伤到了身子,需要细细调养,她才没顺着这个思路查下去。倘若那个时候她坚持了,是不是就可以揪出这个薛氏,这样妹妹就不用死了? “查!给我一查到底!”徐皇后就很是虚弱地说道。 与此同时,天顺帝也知晓了这件事,也默许了徐皇后下达的懿旨。 因此,就在薛氏还在盘算着是不是要给宋长盛加重些份量的时候,突然一队官兵就冲进了宁国府。 “你们想干什么?这儿可是宁国府!”薛氏就怒斥道。 宁国府虽然不如以前威风了,可到底还是正经的功勋世家,京城里的这些衙门多少都是要给些面子的地方。 “要干什么?”那领头的就看着薛氏冷笑道,“这话应该是我们问你才对吧!” 说着,他就一挥手,一小队人就冲进了薛氏的内室从地砖之下挖出了薛氏藏在那的小白瓷瓶。 薛氏一见到那个瓷瓶就腿软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究竟是谁发现了她的秘密? 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不忘替自己狡辩:“这是什么?你们从哪里搜出来的这个?难道是你们带来栽赃陷害我的么?” “呵呵,这些话你就不要同我们说了!”那领头的继续冷笑,“我们只是奉命来拿你的,有什么话你去大理寺同大理寺卿说吧!” 说着,那人便叫人绑了薛氏,然后迅速收队,独留下了在床上虚弱得动弹不得的宋长盛一脸惊愕。 第249章 追问(三更) 那薛氏自是一路叫着冤枉,那领头的人听着很烦,也就命人用布条堵住了薛氏的嘴巴,然后像提猪猡一样地将薛氏提溜了出去。 薛氏一辈子要面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屈辱,当场就晕厥了过去。 可即便是这样,薛氏还是被人直接扔进了大牢。 到了大牢里,自然少不了一番审问。 可薛氏却是咬紧了牙,只说自己不知道那小白瓷瓶是从哪来的,她是被人诬陷的。 宋无忌那边为了调查当年生母徐氏的死因,不得不暂时放下这么些年和生父间的隔阂,然后带着许岚和杨老太医回了宁国府。 经过太医院一众太医对众多医典药籍毒经的查阅,终于在一本名不见经传的药书上发现了一小行注释,称一种来自西域的白楝果晒干磨成粉,溶于水后无色无味,少量即可使人出现晕沉之症,停药即可解;若长期少量或短期大量服用,则似砒霜可致人命。 见此白楝果粉的毒性停药即可解,许岚等人也就放下心来,并没有给宋长盛另外开药调养,只是会定期上宁国府来给宋长盛把脉。 身体渐渐恢复正常的宋长盛万万没想到对他下手的竟会是薛氏。 因此他在这件事上也就保持了沉默。 宋无忧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找到了宋长盛:“爹爹,你不要听信那些小人的谗言,母亲一定是被人冤枉的!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都与您夫妻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会害您?” 宋长盛觉得宋无忧说得很有道理,薛氏确实没有害自己的理由。 可如果不是薛氏,那自己又是如何中的毒? 又是谁人想要害他? 宋长盛正满脑子想着这些事,一看到像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的宋无忧就更觉得心烦了。 以前没有留心还不觉得,可现在却觉得这宋无忧一点都不像宋家的男儿! 之前宋长盛从未想过此事还好,可现在他心里对此事起了疑,就越看宋无忧越觉得不对劲了。 碰巧宋无忧当年又是早产的,虽然当时早产的原因是薛氏不小心在院子里跌了一跤,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是足月后,薛氏故意摔的那一跤。 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心里生根发芽,宋长盛就越瞧宋无忧,越觉得他不像自己。 他是个国字脸,自带一股英气,而宋无忧的脸却是瘦长,有更多的阴柔之相。之前他一直以为宋无忧长得像薛氏,可现在想起来,薛氏是个鹅蛋脸,他们母子并不相像。 很是愤怒的宋长盛也就叫来了府里大门、二门上管事的人,问他们这段时间可是有什么人来了府里,或者是夫人出门去会见过什么人。 二门上的婆子就开始支吾起来:“有个叫蔡襄的人,自称是夫人的表兄,这半年来得多。” 蔡襄? 十多年前在京城里活跃过的那个闲帮? 他什么时候成了薛氏的表兄了? 宋长盛就皱了眉:“他来做什么?”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只是个守二门的婆子,管不到夫人屋里的事呀!”那守门的婆子就很是为难地道。 宋长盛就叫人去将严嬷嬷叫了过来。 自从那薛氏被官兵抓了去之后,严嬷嬷就变得疑神疑鬼,每天过得更是胆战心惊。 听得国公爷找她,更是被吓得屁滚尿流的。 “那个蔡襄到底是个什么人?他来找薛氏做什么?”因为薛氏的关系,宋长盛对那严嬷嬷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我……我先前也并不认识那蔡襄,是夫人说那是她从小跟着长大的表兄,不必避嫌。”严嬷嬷就战战兢兢地回忆道,“那蔡襄每次都是来找夫人借钱的,一开始是几百两,后来变成上千两,因为他每次都按照约定的时间来还钱,而且还给了比放印子钱还高的利钱,夫人借给他的钱也就越来越多……” 严嬷嬷就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宋长盛的脸色:“除此之外,他们也没说过其他的什么了。” 真的就只是借钱这么简单? 宋长盛就瞪向了严嬷嬷,眼中满是怀疑。 可是看严嬷嬷的那个样子,又不像是在说谎。 “我记得你以前是叫秋月吧?而且还是徐氏跟前的陪嫁丫鬟?可你又是怎么到了薛氏身边的?”因为他被人下毒一事,当年徐氏之死的事又被人提了起来,宋长盛也多留了个心眼。 严嬷嬷先是心里一咯噔,随后笑道:“当年先夫人不是身体不适,没有精力管家,便将主持中馈的事都交由夫人了么,夫人初初接手,事事不顺,先夫人便将我派给了夫人使唤,从那之后我就一直跟着夫人了。” “那徐氏当年得病的事你又知道多少?”莫名的,宋长盛便觉得这个严嬷嬷也和当年的事脱不了干系。 “国公爷,瞧您说的,我当年只是个陪着夫人算账的小丫鬟,又哪里知道府里那么多的事……”严嬷嬷就有些心虚地笑道。 “哦?是么?”宋长盛却是看着严嬷嬷冷笑,“薛氏是个什么个性我最清楚不过,之前徐氏用过的东西,住过的院子,她都不愿意再碰,怎么唯独你这个徐氏曾用过的人,却在她的身边混得风生水起?” 严嬷嬷听着,就想为自己辩解,而宋长盛却朝她扔了茶盅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啊!将这严秋月拖出去先打上四十大板,我倒要看看她肯不肯说实话。” 打上四十大板? 一听到这话,严嬷嬷的脸色都变了。 普通人受上二十大板就基本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倘若她受上四十大板,岂不会当场就断气? 她也就连忙求饶道:“国公爷,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说完她就将当年薛氏是如何让自己在徐氏的餐饮中下毒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当时薛夫人并没说那药粉是有毒的,她只说那粉子只会让先夫人一直保持病怏怏的样子管不了家,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在平日的花销里做手脚……得好处……”严嬷嬷就瑟瑟地说道,“当年是我鬼迷了心窍,才会信了薛夫人的话……” 第250章 中风了(一更) 严嬷嬷说这话时,宋无忌正好来找宋长盛。 他想来问一问宋长盛,在薛氏这件事上,打算怎么办,这么多年了,也该是时候替他的生母徐氏来讨一个公道了。 他也就正好在屋外听到了严嬷嬷所说的话。 宋无忌便一个箭步冲进了屋,瞧着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的严嬷嬷怒道:“你刚才所说的是真?我母亲当年真是被你们这些小人所害?” 说话间,宋无忌的双眼就愤怒得好似能喷出火来。 别看严嬷嬷平日里在薛氏身边威风得不得了,可没了薛氏撑腰的严嬷嬷早已吓破了胆,她也就一心求饶道:“奴婢当年也不知道那药粉竟是如此霸道呀!而且那几年,先夫人确实只是病怏怏的,就连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说只需休息静养便好,我就信了夫人的话,误以为那药粉并不会要人性命。” “你敢指天发誓,你真的不知道那药粉有毒么?”对于严嬷嬷的说辞,宋无忌显然是不信的。 他也就逼着严嬷嬷发誓道。 别看严嬷嬷平日里没少干缺德事,可她心里却对鬼神充满了敬畏,宋无忌让她指天发誓,她竟是不敢。 她只是哆哆嗦嗦地道:“起先我真是不知道,可后来我也慢慢地发现了那药粉有些不妥,可那个时候夫人却说我和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谁也别想撇下谁先逃。” “她说我们只要继续下去,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先夫人弄死,谁也不会怀疑到我们的头上……”严嬷嬷一边说就一边抖道,“而且那时候她许诺我,只要等先夫人一死,她便让我做这内宅的总管事,两相权衡下,我……我便信了她……” 听到这,宋无忌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朝着严嬷嬷就是一脚踩了过去。 他真没想到有些人竟会如此的无耻,为了一己私利竟然敢杀人! 既然严嬷嬷这边承认她们当年对徐氏下了毒,也就证明了那小白瓷瓶是薛氏的,根本不存在冤枉她的事。 宋长盛的脸也更黑了。 “既然当年小徐氏是被那薛氏所害,那她又为何要害我?”宋长盛就看向严嬷嬷怒问道。 “这小的真不知啊!”严嬷嬷听着就不断地磕头,不过三两下的功夫便磕得前额青紫,渗出血迹来。 宋长盛看着严嬷嬷的那副模样,心中却是怒火中烧。 他真没想到薛氏竟是这样的蛇蝎心肠,虽然还没找到薛氏要谋害他的动机,可在他心里,早就定了薛氏的罪。 “我就暂且信你这一回!”宋长盛就对严嬷嬷冷眼道,“你若肯去大堂上去指证,我便扰了你的死罪,可你若还想着替那薛氏隐瞒,我自会叫人将你碎尸万段!” “不敢的不敢的!”严嬷嬷就求饶道,“我去作证,我去作证!” “还有那个蔡襄!我该去什么地方找他?”宋长盛就瞪着眼睛道。 “这小的也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他跟夫人说最近在做一桩大买卖,倘若成了,可保一世荣华富贵!”严嬷嬷觉得蔡襄当日说的什么封侯拜相一定是骗夫人的,天下哪里会有这样的生意。 “蔡襄?这人又是谁?”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宋无忌听着不免就皱眉道。 宋长盛怎么好意思同儿子说他在怀疑这个叫蔡襄的绿了自己,也就含糊着道:“十多年前京城的一个闲帮,可能与此案有关。” 宋无忌一听就留了心,在离了宁国府后,他便去外祖徐家。 这几日宁国府的事情闹得动静很大,坊间自然就有了不少传言,徐家自然也是听到了一些,而且这件事还和徐家早逝的小女儿有关,他们对此事也就上了心。 听闻要找一个叫蔡襄的人,徐家也就利用自己在京城的影响力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并且许诺若是能活抓蔡襄,赏黄金百两! 蛰伏在京城的那些三教九流就再也坐不住了,大家纷纷行动了起来,不足半月的功夫,就有人逮到了刚进城的蔡襄。 原来那蔡襄从薛氏那得了五万两银子后便出了城,这些天京城里发生的事他一概不知,也就更不知道自己一进城就成了众人追捕的目标。 而当宋长盛见到蔡襄的那一瞬,便突然明白了薛氏的动机,也解开了这些日子他心里的疑团。 虽然蔡襄的样子有些不修边幅,可只消一眼,宋长盛便认出宋无忧长得更像蔡襄,而不是像自己。 也就是说,自己宠了这么些年的儿子,更有可能是蔡襄的儿子! 宋长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整个人都往一边踉跄而去。 往事就好像潮水一样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认了个野种当儿子,然后又反过来,听了那薛氏的妖言,千般打压自己的亲儿子宋无忌。 他恐怕是这个天下最为糊涂的爹了! 一想到这,他只感觉胸中有一股腥甜之气往上冲,随后便吐出了一口血,整个儿地晕了过去。 宋长盛中风了。 原本以他的年纪根本不至如此,可因为他这段时间本就身体不好,又加之情绪波动厉害,一时气急攻心,也就成了这副模样。 宋无忌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宋长盛,口鼻歪斜、脸色蜡黄,心中就是再有积怨,也都放下了。 因为薛氏下了大牢,留在宋长盛身边事疾的便只有春燕。 “大公子……您看府中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您和如意姑娘还是搬回来吧……”春燕就同宋无忌道。 只可惜整个宁国府给宋无忌留下的记忆并不好,再加之赵如意那边怀了身孕,也不宜搬动,宋无忌便拒绝了春燕的提议。 “你照顾好国公爷,将来该属于你们母子的,一文也不会少你们的。”宋无忌就同春燕做着保证,也安抚着春燕那颗有些不安的心。 自从宋长盛出事后,整个京城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宋无忧不是宋家的人,虽然他现在还宁国公世子,但大家都知道这个封号迟早会被天顺帝收回,这宁国府早晚也还得是宋无忌的。 第251章 警示(二更) 旁人只是看个热闹,可对于薛贵和薛大太太而言却是进退维谷了。 他们丢了内务府的差事,便想着和以前一样继续同瓦剌人做生意,岂料瓦剌人一听闻他们姓薛,再大的生意也不肯做了,还说这是新汗王下的令。 薛贵这才真的慌了神。 他原本还想着到宁国府来问上一问,没想到宁国府里京出了这样的事,更让他觉得惊愕的是,如果宋无忧不是那宋长盛的儿子,那他的女儿薛燕燕到底还要不要嫁给宋无忧? 可如果要退亲的话,妹妹薛氏又关在了大牢里,妹夫宋长盛又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难不成让他去找宋无忌? 可如果不退亲,他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将视若掌上明珠的薛燕燕嫁给宋无忧这个奸生子。 就在薛贵两夫妇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大理寺的审判却下来了。 因为有了严嬷嬷作证,薛氏再想赖也赖不下去了,也就交代了当年她为何要处心积虑地要弄死小薛氏的前因后果。 又因为宋无忧那和蔡襄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相貌,薛氏也只得交代了宋无忧其实是蔡襄的孩子,而与宋长盛半点关系都没有。 薛氏也知道,事已至此,她多半已无活路,而她的儿子宋无忧将来也无法继续呆在宁国府,那么蔡襄便成了儿子唯一的依靠。 为了不将蔡襄也牵扯进来,她只好将所有的罪责都一肩担了,并称那白楝果粉末是她偶然所得。 如此一来,大理寺除了薛氏和严嬷嬷外,也不好定其他人的罪,只得将蔡襄又给放了。 一直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的蔡襄没想到突然之间竟得了个儿子,他自是喜不胜收,可宋无忧却好似在一夜之间跌落到了地狱,除了被人叫野种外,还得跟着蔡襄这个一无是处的爹。 “你别跟着我!”宋无忧便对着蔡襄怒吼着,“我爹是宁国公宋长盛!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冒充我爹!” 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宋无忧虽回不了宁国府,可也不愿就此这样跟着蔡襄混。 因为不管怎么说,他至少还在五城兵马司还当着一份差。 “我还真没想到你就这点出息!”没想蔡襄却是对宋无忧冷笑道,“之前倒是我高估了你!你当真以为我只是普通的生意人么?你若是跟了我,别说你那个什么宁国公世子之位,将来封侯拜相都是有可能的!” 封侯拜相这样的话,就没有几个人听着不会动心。 宋无忧也不例外。 只是他一脸狐疑地瞧向了蔡襄,然后在心中暗暗计较这话说得有几分真,几分假。 蔡襄瞧着也就笑道:“你也不用这样打量我,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便会信我了!” 宋无忌自是将信将疑,可他也笃定蔡襄不会害自己,也就跟着去了。 天顺帝见到了大理寺卿呈上来的关于薛氏一案的奏折后,却是气得差点将桌子都给掀了,他一口一个的“蠢货”骂着,一旁的李英瞧着,也就赶紧上前劝着天顺帝息怒。 天顺帝就将大理寺卿呈上来的奏折扔给了李英:“你自己悄悄,这天下还有没有比宋长盛更蠢的人?” 李英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奏折,便同天顺帝道:“既是那薛氏有意欺骗宁国公,这宁国公一时不差,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哼,好一个人之常情,你就替他说情吧!”天顺帝却是冷哼道,“若不是他不知检点,惹上了薛氏,后来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家宅不宁的事?他这种人就是德不配位!朕要撤销他的宁国公封号!” 天顺帝说得很是愤恨,李英听了,也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撤销宁国公的封号?这恐怕会有不妥吧……那无忌公子不是和兴安郡主订了婚么?虽然当初钦天监算出来两年内最好不要成婚,但这过了年可就有两年了……难道到时候让那兴安郡主嫁给一位无爵无位的人么?这桩婚事还是皇后娘娘保的媒……” 听得李英这么一说,天顺帝也觉得确实是这样。 可他又不想如此轻饶了宋长盛。 倒是李英在一旁笑道:“京城里的这些功勋世家谁家没一两个不肖子?只不过是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拿到台面上来说而已,之前那宁国公差点被薛氏毒死,现如今又中了风,也算是老天爷给他的惩罚了。” 天顺帝一想,好似真是这样,也看在宋无忌的面上,不同那宋长盛计较了,只是宋长盛如今这个样子,也不好继续在神机营当差,也就免了他的差事,让他在家好好养病。 至于薛氏和严嬷嬷,天顺帝也就准了大理寺的奏请,将二人流放漠北。 被关在牢里的薛氏和严嬷嬷在得知自己被判流放后,均是吓破了胆。 漠北乃是苦寒之地,路上就可谓九死一生,即便能活着到漠北,等着她们的也都是做不完的苦役,生不如死。 因此二人就都在牢里选择了自缢。 当有人将薛氏在牢里自尽的消息告诉宋无忌时,宋无忌正在喂赵如意喝着厨房里周家婶子特意炖的老母鸡汤。 他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可舀起鸡汤的手总是不由自主地在哆嗦。 赵如意瞧着就笑着伸手道:“还是让我自己来吧,我又不是不能动,何苦要你喂我?” 没想宋无忌却端着玩躲开了去。 他轻瞪了赵如意一眼:“以前都是你伺候我,还让我以为这件事很是容易,没想却也是看事容易做事难。我得现在就把这事给练会了,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呢!” 赵如意也就笑着摇头,可到底顺着宋无忌的意,一口一口地喝着他喂过来的老母鸡汤。 “等下和我一起去给母亲上一炷香吧!”宋无忌就轻声同赵如意道,“这么多年了,她自己都不一定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赵如意也就点了点头。 估计当年谁也没想到,宋无忌的生母徐氏以最大的善意接纳了薛氏,却没想到她却以那样极端的方法“回报”了她。 这让赵如意不得不为自己,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担忧起来。 她不知道兴安郡主的心里会不会容下他们,一旦容不下,那她会不会也落得个下场凄凉? 第252章 福兮祸所依(三更) 赵如意的月份越来越大了,肚子也像吹气一样地鼓了起来,哪怕衣服再宽松也盖不住她那似球一样的肚子了。 赵如意怀孕的事自然就传到了胡侧妃的耳朵里。 之前胡侧妃便对赵如意的存在不甚满意了,只是赵如意是宋无忌身边的人,就算有什么也轮不到她来置喙,她原本想着薛氏应该会在宋无忌婚前解决掉这个丫鬟,却没想到薛氏倒先把自己给解决了。 而现在宋长盛又成了那副模样,整个宁国府里能当家做主的人也就只有了宋无忌。 这宋无忌又将赵如意看得和眼珠子一样紧,宠她还来不急,又怎么可能会将那赵如意轰走。 她也就只好劝那兴安郡主道:“天下的男人那么多,你为何非要吊死在宋无忌这棵树上?更何况他心里已经有了人,你执意嫁他,和那扑火的飞蛾又有什么不同?你想想那王妃死了有多少年了,可你爹还对她念念不忘。这人啊,真是不要同命争。” 没想兴安郡主却很是冷笑道:“他自是与其他的人不同!从小到大,只要是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男人也一样!再说了,我以堂堂的郡主之尊嫁给他,难道不比他身边的那个丫鬟能带给他的益处大?他现在不喜欢我,是因为还没有发现我的好!等他将来发现我的厉害之处后,便不会像如今这般待我了。” 胡侧妃看着女儿那迷之自信的脸,却只能摇头。 她太明白不被自己的男人放在心上的感觉了,仿若他的世界有她没她都一样,而她存在的价值,就仅仅只是为他生儿育女。而且自从她生下这一双儿女后,王爷就不曾碰过她,让她在这诺大的王府里守活寡。 她又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女儿也过上这样的日子? 胡侧妃的眼中就闪过了一丝肃杀之气。 既然是这样,不如自己先把赵如意那个祸害给除了。 倘若那宋无忌翻了脸,也正好让兴安死了这条心。 赵如意依旧每天都会去如一堂,只不过是不管是如一堂的伙计,还是去瞧病的病患都舍不得让她操劳,只要她去了,便会让她坐在一旁休息,并不让她染指任何一件事。 赵如意虽然知道大家都是为她好,可她并不喜欢这种过度被保护起来的感觉。 她也就起了去庙里拜一拜送子观音的心思。 因为她想去求观音菩萨保佑她分娩时能顺顺利利的。 宋无忌得知她这一心思后,虽然觉得去庙里拜拜菩萨的主意不错,可到底不放心她一个人去。 “怎么就不放心了?”赵如意就同宋无忌笑道,“我会带着三儿和钟嫂她们去,而且这一路都是坐马车,也用不着我自己多走路。” “可到底路上颠簸。”宋无忌却是坚持,“等到我休沐的时候,我陪你一块去吧!” “这个……真的没必要这么小心吧!”赵如意就有些无奈地道。 没想宋无忌却很是强势地道:“反正没有我的允许我看她们谁敢带你出门去!回来我就打断她们的腿!” 赵如意听着也就没有坚持,而是在家乖乖地等到了宋无忌休沐。 因为之前就一直在准备,到了那一日,倒成了说走便可走。 宋无忌和赵如意在一块用过早饭后,宋无忌就小心翼翼地抱了赵如意上马车。 上了马车后,赵如意这才发现马车里竟垫上了厚厚的褥子,坐在上面倒像坐在了软软的棉花上面。 “还是小心些好!”宋无忌就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赵如意的肚子,“磕着我的宝贝儿子就不好了。” “你怎么知道是个儿子?”马车走得极为缓慢,赵如意就在马车里打趣着宋无忌,“倘若是个女儿就不宝贝了么?” “怎么会!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宝贝!”宋无忌却是在赵如意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不过我希望他是个儿子,这样他长大了才能保护如花似玉的妹妹不被人欺负!” 赵如意听着,就嗔了宋无忌一眼。 感情他还想着多子多福? 送子观音庙的香火很盛,多是来求子的善男信女,也有不少是怀上孩子后来还愿的人。 因此赵如意和宋无忌混迹其中,倒也不显得奇怪。 赵如意在宋无忌的帮助下,跪在了菩萨跟前的蒲团上,很是虔诚地磕了头,然后又闭上眼睛很是虔诚地许起愿来。 她所求的,不过是生产时的母子平安,因此在菩萨跟前并没有耽搁太长时间。 倒是她在出庙门时,却见着庙门前有个抽签解签的摊位,摊位后坐着一个瞎子,不断地在吆喝着:“抽签解签,消灾添福啦~!” 赵如意瞧着有趣,就扔了些铜板在那瞎子跟前的瓷碗里,那瞎子就拿出一筒签来让她抽。 她也就随意抽出一支来交给那瞎子。 “不知这位小娘子所求何事?”因为眼是瞎的,那瞎子只能从对方的声音来判断年纪,只不过来这儿多半是来求子的,那瞎子就都统一称为小娘子。 “问福祸吧!”赵如意也没多想,而是脱口便道。 “福祸么?”那瞎子就摸起那支签来。 那支签上并未写字,却有许多凹凸不平的刻痕,那瞎子摸得很是认真,好半晌才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小娘子近段时间还是小心点好,可只要熬过这段时间,便是拨云见月,便有享不完的富贵。” 宋无忌陪着赵如意在一旁听着,却觉得这瞎子什么都没说,如此模棱两可的话,不管怎么理解也都过得去。 因此他就催促着赵如意道:“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你如今的身子重也不好在外久站。” 赵如意正想说自己没事,没想宋无忌却几乎将她连拖带抱的。 赵如意心想自己对着的幸好是个瞎子,要不见到这一幕,还不知道要怎么被人笑话呢。 她也就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小抓铜板,以感谢那瞎子替自己解签。 而那瞎子却是从摊位下拿出了一枚有巴掌大的铜钱放到了摊位上:“这个,还请小娘子随身带着,可以逢凶化吉的。” 赵如意本想说不用了,可因为看那瞎子说得真切,她也就笑着收下了那枚大铜钱。 第253章 救命铜钱(一更) 在回程的路上,赵如意就拿着那枚铜钱把玩了起来。 那枚铜钱有巴掌那么大,显然不是大家平日里所使用的普通铜钱,而且铜钱的正反两面都刻着符文,只不过刻的是什么,赵如意就有些看不大明白了。 宋无忌瞧着她那样子,也就笑着摇头道:“这些东西也就是拿来骗骗你们这些妇人的。” “我觉得这个挺好的呀,为什么就一定要说人家是骗呢?”赵如意却是将那铜钱塞进了怀里,并笑着同宋无忌道,“等我回去打个络子挂在上面,就更好看了。” 宋无忌依旧笑着摇头,可他还是宠溺地搂了赵如意道:“只要你喜欢,怎么着都行。”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宋无忌也就奇道:“怎么了?” 然后就听得钟嫂在车外道:“前面不知道是谁家马车的车轱辘断了,车堵在路上过不去了。” 宋无忌听着,也就掀了帘子往车外看去。 果然瞧见不远的地方一辆车半歪在路上,断掉的车轱辘滚落在了一旁,急得那赶车的人围着马车直打转。 “这车若是要修好,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我们能不能找其他的地方绕过去?”宋无忌就四下里张望了起来。 “也不是没有,不过那边的胡同比较窄,像咱家这样的马车,刚巧能卡着过去!”赶车的车夫也就如实道。 赵如意听着却道:“不如我们就在这等一等吧,反正咱们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必须赶着去做。” 宋无忌知道赵如意说的是实情,也觉得与其冒险去穿那些胡同,还不如在这等着。 他也就让车夫将马车靠了边,然后在马车里静静地候着。 突然之间,马车外却是突然起了一阵骚乱,宋无忌便以为是来了人搬那辆坏了的马车,因此他也就掀了帘子往外看去,岂料他刚一掀帘子,就感觉有什么东西飞了进来,擦着自己的耳畔飞了过去。 他也就赶紧回头,却发现赵如意的身上莫名多了一把飞刀。 宋无忌瞧着也就惊出了一身汗来。 “如意你还好么?”他真是没想到竟会遇上这样的事,他的脑子,轰的一下,就好似要炸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胆敢在街头行凶! 而更多的,则是后悔。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撩那一下帘子,不然这飞刀也不会这么不偏不倚地飞进来,砸到赵如意的身上。 “我没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赵如意就有些脸色苍白地道,“它没伤到我。” 说着,她也就将手往衣襟里一掏,竟摸出之前那个瞎子给的那枚铜钱,而那铜钱上则是新添了一道砸痕,露出了铜的新色。 “没想这铜钱还真救了我一命。”赵如意就同宋无忌苦笑道,“只是不知道车外那人为何要对我掷飞刀。” 宋无忌同样也想知道,因此他也就隔着帘子问起车外的钟嫂来。 刚才发生的事,他们车外的几个人同样也吓了一跳,负责守卫的陈风和祁琛更是不约而同地追了出去,而剩下的人则是将马车团团围住,生怕有人再次出手。 只可惜陈风和祁琛追出好一段路后,便不见了那投飞刀之人,显然对方是有人接应。 担心宋无忌这边再发生什么意外的他们也不敢多做逗留,而是赶紧跑了回来。 得知那投飞刀的人已经逃跑后,宋无忌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刚才明显能感觉到那柄飞刀是冲着赵如意来的,可究竟是什么人,竟会对赵如意下手? 如意素不与人结仇,若真要算,那还是两年前办如一堂的时候和京城各大医铺药号的掌柜发生过不愉快,并且当时就已经得到了解决,不可能积怨到现在。 可除此之外还有谁? 兴安郡主的身影就跃入了宋无忌的脑海。 两年前订下的婚期越来越近,真要算来,现在最容不下如意的恐怕就是她了。 一想到这,宋无忌就是满腔的怒火。 难道她真的以为没有了赵如意后,自己就会喜欢上她么? 真是不知是谁给她的这份自信! 好在如意这边没有大碍,不然自己真是有撕了她的心。 因为出了这样的事,宋无忌就更不肯赵如意出门了,他还恨不得将东大街的宅子层层叠叠地护卫起来,因为他不敢保证赵如意每一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赵如意也明白宋无忌的担心,也越发替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 这一世已经完全变得和上一世不一样了,她也不知道将来还会发生什么,而自己又要面对什么。 如果她只是一个人还好,可现在她却有了孩子! 赵如意就摸了摸肚子道:“你说娘该怎么办?” 这本是赵如意的自言自语,没想肚子里那小家伙竟然动了动,就好像在和赵如意说话一样。 赵如意便觉得很是惊喜。 虽然怀孕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可今天她才有了要做娘的感觉。 “你说我们是走,还是留呢?”赵如意也知道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可能回答自己,可她还是忍不住摸着肚子道,“如果留下来,娘没有把握护你一世周全,可如果走……” 可如果走,她又走得掉么? 而且她舍得么? 想着同宋无忌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她都是觉得无比的开心,可若是不走…… 之前宁国府的人之所以不敢动自己,那是因为他们忌惮宋无忌,忌惮宋无忌身后的徐皇后。 可兴安郡主是正真的龙子龙孙,别人顾忌的事,她却可以毫不在乎。到时候只要她的一句话,便能定自己和孩子的生死,即便是宋无忌恐怕都护不住她和孩子。 而她,也不想让宋无忌为了自己同徐皇后心生罅隙。 离开,也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可是怎么离开,又成了让赵如意头疼的事。 别说宋无忌现在将自己像看宝贝一样地看得这么紧,即便将来自己想要绕过他躲藏起来恐怕都不是易事。 也就是说,这是一件需要她好好思量并从长计议的事。 第254章 兴师问罪(二更) 宋无忌那边也并未闲着。 他带着那柄飞刀也就找到了兴安郡主。 兴安郡主没想到宋无忌竟会主动地找她,因此她还特意装扮了一番,欣然赴约。 宋无忌和兴安郡主约在离礼亲王府不远的茶楼里,一见面,他便将那柄飞刀拍在了兴安郡主的面前。 对此,兴安郡主也很是不解。 难道他来找自己不是想和自己聊一些风花雪月么?见面就拍刀子是什么意思? 瞧着兴安郡主一脸疑惑的样子,宋无忌也就同她道:“别装了,难不成你想说自己不认识这把刀?” 兴安郡主就拿起那把飞刀,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那把飞刀虽然小巧,却很是锋利,她不过轻轻一碰,就在手指上哪拉出了一条血痕。 “这把刀我的确没有见过,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兴师问罪!”兴安郡主就不动声色地捏住了自己被划伤的手指,很是忿恨地道。 “呵,你真不知道?”宋无忌显然不信兴安郡主所说的话,“这普天之下,除了你,还有谁会容不下她?” “宋无忌!这就是你怀疑我的理由?”兴安郡主一听就气炸了,“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是我兴安做了而不敢承认的?即便是当年不小心弄死了太后娘娘最心爱的画眉鸟,我都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地就应承了下来!” “倘若我真要对付你的那个小心肝,难道还会要等到今天?等到她肚子大得像个球,等得全京城的人都来看我的笑话?”兴安郡主也就瞪着眼睛看着宋无忌道。 “你别忘了,我才是那个与你有婚约的人,”兴安郡主也将这些日子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结果我还没有过门,你就弄大了屋里丫鬟的肚子!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我的面子往哪搁?” “从一开始我便不赞成这场婚事!”既然同兴安郡主把话说开了,宋无忌也就反驳她道,“京城里那么多未婚的青年才俊和王公贵族,你为何偏生要赖上了我?要知道,我早已心有所属,根本不可能再分给你分毫。” “呵,你问我为什么要选你?”兴安郡主就同宋无忌苦笑道,“因为在这京城之中,只有你和我是一样的!” 在宋无忌那有些震惊的目光中,兴安郡主也就继续道:“你从小就不被你父亲待见,而我父亲却做得更决绝,以至于在他的心目中好似根本没有我这个女儿!” “我以为你会懂我!可没想到,你却和我父亲一样,将我的心踩在地上摩擦!”兴宁郡主就控诉道。 宋无忌听着却是长叹了一口气:“就因为是这样,你就打算与我长耗么?要我怎么说,你才会放弃?咱们这个时候悔亲还来得及。” “悔亲?然后让你和那个丫头去双宿双飞么?”兴安郡主却是冷笑道,“我说过,这么多年了,我想要的就必须要得到!我和你的婚礼一定会如期举行,至于你说问的是谁要害你那丫头,我只能说无可奉告!我不至于连这点容人的肚量都没有!” “呵,好!那就请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宋无忌就拿起了那柄飞刀告辞。 而兴安郡主则用了很久才平复了自己想心绪,回了礼亲王府。 在得知女儿曾出过府,胡侧妃便来问她:“听闻那宋无忌来找你了?” 兴安郡主的心里却烦躁得要死。 “别提了!”兴安郡主也就气急败坏地扯着头上戴着的簪花,早知道宋无忌是来兴师问罪的,她才懒得收拾给他看。 “怎么了?”胡侧妃明明记得她是兴高采烈地出去的,可怎么回来时,却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积了一肚子气的兴安郡主正好无人发泄,也就拉着胡侧妃道:“这个宋无忌真是莫名其妙,他拿着一把飞刀来找我,硬是说我暗地里找人刺杀赵如意!” “我用得着刺杀她么?现在天下人都知道我同他们的关系,这赵如意只要出一丁点的意外,这屎盆子不就得扣在我的头上?我能这么傻?”兴安郡主就忿忿不平地道。 听得女儿这么一说,胡侧妃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策了。 要对付一个丫头的方法有千万种,但是这种不小心把自己给搭进去的,却是最蠢的。 之前,是自己考虑欠妥了。 兴安郡主发现自己抱怨了这一通后,母亲却一言未发,她也就狐疑地看向了胡侧妃道:“娘,这事不会是你叫人干的吧?” “怎……怎么会……”胡侧妃就笑着打着哈哈道,“我怎么会那么傻,干这种蠢事?” 兴安郡主就将信将疑地看着胡侧妃道:“不是你最好!我倒要看看是谁想要冤枉我,让我背这个黑锅?” “唉,你说这事会不会就是他们自己干的?”胡侧妃却是灵机一动道,“他们想故意上门来找茬,可是又没有借口,因此就闹了这么一出!” 兴安郡主一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宋无忌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想要退婚,他如此这般地闹,让帝后误认为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还说不定真能得逞。 而她,又如何会如他的愿? 兴安郡主就很是倔强地想。 因此,她也就拉过了胡侧妃,并在胡侧妃的耳边耳语了一番。 “你让我去宫里求婚期?”胡侧妃听着就忍不住大声道。 “当年钦天监的那些个臭道士说我和宋无忌不能太早成婚,必须要等个两年,”兴安郡主就撅着嘴说道,“若不是等了这两年,宋无忌又怎么可能弄出个庶长子来?以至于我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想管这事都管不了。” “既然两年之约就快到了,那为何不能早些将这事定下来?只要我成了他的妻,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付那个赵如意了么?”兴安郡主也就试图说服着胡侧妃。 与宋无忌的这桩婚事是女儿自己求来的,即便那宁国府这段时间尽出些不堪的事,女儿的心意也未曾有所转变。 想着女儿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胡侧妃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反正她也不会听自己的,不如她想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吧! 第255章 胎动(三更) 胡侧妃也就向宫里递了牌子。 因为最近宁国府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徐皇后也在担心礼亲王府会不会要同宋无忌退亲。 毕竟宁国府里发生的那些事,没有哪一件就能上得了台面。 一般自诩正派的人家都会不屑与宁国府往来,就更别说做什么儿女亲家了。 见胡侧妃递了帖子,徐皇后也就同王福叹道:“这两天我这眼皮就一直在跳,总是担心这胡侧妃来找我退亲,没想等了这么久,她还是递了牌子进宫,恐怕无忌同那兴安郡主还是有缘无分。” 王福自然知道徐皇后在可惜什么。 之前皇后娘娘就没少留心过京城里那些贵女们的生辰八字,就是想在她们之中找一个“活水命”女子以养宋无忌这个“枯木命”。 这好不容易让钦天监算出来兴安郡主便是那“活水命”的女子,倘若就这么错失了,那还真是可惜了。 不一会的功夫,胡侧妃便在小内侍的带领下入得坤宁宫的偏殿。 在给徐皇后请过安后,胡侧妃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这些日子宁国府里发生了这么多事,真是让人觉得唏嘘,只是可怜了无忌这个孩子,这本是上一代的恩怨,却得都让他来承担。” 徐皇后听着也就神色淡然地抚着衣袖上的刺绣道:“是啊!任谁也不想摊上这样的糟心事,不过遇上了也没办法,这日子不还是要接着往下过。” 胡侧妃听着,却是唯唯诺诺地应着。 徐皇后却以为她是想要退亲又不好意思开口,因此也就同她笑道:“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妯娌,有什么话不能明说的?就算礼亲王府想要退亲,我也不能拦着不是,谁叫他们宁国府发生了这么多事,一切都可以理解。” 见徐皇后竟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胡侧妃哪里还敢藏着掖着,她连连抰手道:“皇后娘娘您误会了,我进宫来不是为了退婚的!我是想来问问,这两年之期眼看就要到了,不知将婚期安排在哪一天好?虽然婚礼的事宜有礼部代为打点,可我这毕竟是嫁女儿,有些事还是要提前准备准备的。” 徐皇后就有些诧异地挑眉。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可方才胡侧妃那一脸便秘的模样,还真让她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婚期……恐怕要问过钦天监才能决定吧!”因为最近一直在担心礼亲王府会来退亲,徐皇后就根本没有往这件事上想,现在被问起,她只好往钦天监的头上推。 胡侧妃就有些讪讪地笑道:“娘娘也知道,这种事情本就没有女方来催促的道理……” “呵呵,这事本是我疏忽大意了。”徐皇后就笑着给胡侧妃递梯子,“也多亏得是你提醒了我!我这就叫人去钦天监问上一问。” 王福听着,就赶紧打发了个得力的小内侍去了钦天监。 徐皇后也就同胡侧妃话起了家常。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个小内侍去而复返,并且回话道:“张天师说了,要到明年三月,才刚好到两年之期,然而明年的三四月都没有合适的日子,最快也要等到五月了。” “怎么还要等这么久?”徐皇后听着就忍不住皱眉。 胡侧妃却是笑道:“是我们太心急了些,毕竟最近外面的风言风语太多,我们也想给孩子们吃一颗定心丸。” 徐皇后便觉得胡侧妃说得很有道理,她也就同那小内侍道:“你再跑一趟钦天监,问问张天师有没有办法先把婚期定下来。” 那小内侍听着,便又飞快地往钦天监跑去。 等他再回来时,便带回了张天师亲手所写的帖子,帖子上列了几个日期,最近的那一个便是五月十六。 “我瞧着这个日子不错,就订在这一天吧!”徐皇后就询问着胡侧妃道。 胡侧妃也觉得既然女儿一门心思的要嫁给宋无忌,总拖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早些把婚事办了也好。 于是她们就这样把婚期定了下来,并且使人去告知了宋无忌。 “婚期定在了五月十六么?”得知了这一消息的赵如意莫名地就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安排是最好不过了。 算算日子,她腹中的孩儿约莫会在明年的二三月间落地,如果他们的婚期定在五月,那她就可以将孩子生下来后,再离开。 这样一来,她就能离开得更从容。 赵如意就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想着。 只是可怜了这个孩子,从一出生就要跟着自己去东躲西藏。 她越想就越觉得亏欠了这个孩子,眼泪也就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好好的,怎么又哭了?”当宋无忌从翰林院回来时,也就瞧见了赵如意一个人坐在紫藤架下默默流泪的模样,“我不是说过了么,即便我与那兴安郡主成婚,你也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 赵如意自然知道宋无忌会说到做到,而她只是不想让他夹在中间太难做人。 她已经在心里做好了离开的打算,便想好好陪着宋无忌,也算是给自己留一份念想。 因此,她也就笑着同宋无忌道:“不是,是孩子刚在我肚子里动了又动,我觉得这个太神奇了。” 说着,她便将宋无忌的手盖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然后轻声地道:“小宝儿,这是爹爹!” 而她肚子里的孩子好像真能听懂她的话一样,也就在肚子里轻轻动了动。 这一次连宋无忌都有些忍不住了。 他一直以为孩子在肚子里时是不会动的,可就刚才那一下,他就恨不得将耳朵贴到了赵如意的肚子上,然后同赵如意道:“你是叫他小宝吗?” 赵如意就笑着点了头。 宋无忌就半跪在赵如意的跟前,很是轻声地同赵如意的肚子道:“小宝儿,我是爹爹,你想不想和爹爹玩一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指点在赵如意的肚子上,没想那孩子竟真的回应了他,不管他将手指点在哪一块,那孩子都会在肚子里顶一顶他。 “咱们的孩子,将来一定会很聪明吧!”宋无忌就有些兴奋地同赵如意道。 他甚至比赵如意更期盼着这个孩子的降临了。 第256章 孩子(一更) 在陪着宋无忌过完第三个新年后,赵如意在东大街的宅子里诞下一个六斤多的男娃儿。 这娃儿来得急,从发作到落地,也不过才一个时辰左右的事。 “哎呦,这娃儿真是懂得疼娘啊!”替赵如意接生的稳婆将孩子收拾干净后就喜滋滋地抱出来给宋无忌看,“我接生过那么多孩子,哪一个不是要疼上四五个时辰,就连疼上三天三夜的也大有人在。太太这也是命好呀!遇着个这么懂事乖巧的。” 那稳婆能说会道,不过三言两语的功夫就将这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这就是自己和如意的孩子的么? 就是那个会隔着如意的肚皮和自己玩闹的孩子么? 宋无忌看着那个红红皱皱瘦小得如同小猴子一样的孩子,一时竟激动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瞧着他那手足无措的模样,那稳婆也就笑道:“大官人这是第一回做爹吧?要不要试着抱抱孩子?” “我可以抱他么?”宋无忌虽然很是小心地问,可心里已经在跃跃欲试。 毕竟这孩子看上去那么小,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他。 “抱小孩的时候,只要一手端着他的头,一手搂着他的屁股便没事!”那稳婆瞧出了宋无忌是真喜欢这孩子,也就耐着性子教他。 宋无忌就依着那稳婆所说,接过了孩子,可是接过这软软的一团后,他自己却变得浑身僵直了。 他弯着手,悬着腰,那模样要多傻就有多傻。 这满屋子的仆妇们见了,都忍不住相视而笑。 可对此,宋无忌却毫无察觉。 他的心思全都在手中抱着的那个孩子身上。 “小宝儿,我是爹爹呀!”看着儿子那半睁半眯的眼,宋无忌就忍不住想和他说话。 可小宝儿并不理会他,而是砸吧着小嘴,呼呼睡他的大觉。 不一会的功夫,三儿便从产室里走了出来,同那稳婆道:“屋里收拾干净了,太太想看一看孩子。” 那稳婆听着,就想去接宋无忌手里的孩子,没想宋无忌却是想也没想地抱起了孩子往产室而去。 “唉……产室污秽……”那稳婆就赶紧去阻拦宋无忌,“男人进了不吉利……” “有什么不吉利的?她为我生儿育女,受尽十月怀胎之苦,我岂能因为害怕什么不吉利,而对她置之不理?”说完这些,宋无忌便用头撩开了挡在产室门外的布帘,然后小心翼翼地倒退着进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布帘子打到了怀里的孩子。 “你怎么进来了?”换过一身干净衣裳的赵如意此刻正扎着头巾靠在床头喝着二儿喂过来的红糖水。 二儿和添福成亲后不久便有了身孕,于去年生下了一个大胖丫头。二儿原本还为自己没生出儿子而懊恼,没想添福和连婆子却是欢喜得紧。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宋无忌却是瞧着她反问道,“你可别也拿不吉利的那一套来敷衍我!” 二儿听着这话就掩了嘴笑,知道他们二人间肯定会有一阵要磨叽,也就带着其他的丫鬟婆子撤出了产室。 赵如意知道宋无忌这么一弄,又叫人看笑话了,她也就嗔道:“我就在这儿住三日,三日后就搬回正房了。” “还要三日?”宋无忌一听就不满地说道,“人家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要三日不见,你还不得忘了我长什么模样?还有我们家的小宝儿,他都没有睁眼瞧过我,到时候他岂不是不会认得我这个爹爹?” 听着宋无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赵如意是又好气又好笑。 正想数落他时,被宋无忌抱在怀里的小宝儿却是“嗳嗳”地哭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了?”宋无忌顿时就慌了神,还以为是自己刚才只顾着同赵如意说话,不小心伤到了他。 “是不是尿了?”虽说是两世为人,赵如意却是没有带过孩子的,她也有些紧张道。 宋无忌就将手伸进了小宝儿的襁褓里摸了摸:“摸着挺干爽的,应该不是尿了吧?” “那就可能是饿了。”赵如意这才想起孩子自从出生起都还没有喝过一口奶就叫稳婆抱出去给宋无忌瞧了。 她也就从宋无忌的手里小心地接过孩子,而宋无忌还不忘在一旁叮嘱:“抱头!抱头!托屁股!托屁股!” 看着他那副紧张模样,赵如意就只觉得好笑。 她很是自然地解开了衣襟,将小宝儿往自己的胸前凑去,而小宝儿虽是闭着眼,却能很精准地找到喝奶的地方,然后一口一口用力地嘬了起来。 抱着他的这一刻,赵如意的心都要化了。 而宋无忌则是陪坐在赵如意的身边,眼神中充满了羡慕。 瞧着他这副样子,赵如意就轻啐着他道:“你这是干什么?难不成还羡慕一个吃奶的娃儿?” “是啊!我羡慕他呀!”没想宋无忌却是叹道,“听奶娘说,我打生下来就是喝她的奶,反倒是亲娘的奶,一口也没尝过。” 赵如意听着就低下了头。 京城里的规矩,只有穷人家的孩子才会喝生母的奶,稍微富庶一点的都会去奶子府请奶娘,有的人家还会一次请两个,为的就是不亏欠孩子。 “可我想自己喂他!”赵如意的声音很轻很小,因为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提得有些过分。 宋无忌听着却是有些心疼地道:“你真要自己喂?我可听她们说了,自己喂养孩子,你的身体就没那么容易恢复了。” “可你看他……”赵如意就看向了儿子那有些皱皱的小脸,“他还这么小,什么都不知道,我怕就这样把他交给别人,他就不会记得我这个亲娘了……” “怎么会!”宋无忌听着这话,就笑着同赵如意道,“你是他娘,他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你?他要是敢不记得你,我就揍他!” 说完,宋无忌还煞有介事地弯了弯手臂,做了个很有力气的样子。 赵如意一下子就被他的样子给逗笑了。 第257章 洗三(二更) 孩子出生三天后便是“洗三”的日子。 到了这一天,亲朋好友的女眷们便要结伴而来参加新生儿的洗三礼。 可是小宝儿的洗三礼却让赵如意犯了难。 她本是宁国府的家生子,家中本就没有什么亲戚,而宋无忌又是三代单传,家中本就人丁稀少,再加之他与家里的关系又是这样的“磕磕碰碰”,而他的那些哥们好友又多半没有娶亲,以至于小宝儿的“洗三礼”很有可能遇上无人可来的尴尬。 “没人来就没人来,到时候咱们自己扔几个金锞子银锞子下去,打发了那稳婆便是。”宋无忌就有些负气道。 赵如意一想,好像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便只能在心中默认了。 只是一想起来,却多少觉得有些亏欠了小宝儿。 到了洗三那一日,赵如意先是在丫鬟们的帮助下搬回了正屋,只是她这一边刚躺下没多久,就听闻家里来了客。 赵如意便派了三儿出去打听消息。 不一会儿的功夫,三儿就面带喜色地跑了回来,并笑道:“是徐家的大舅夫人,她还带了好些人来,说是来参加宝哥儿的洗三礼的。” 徐家的大舅夫人? 莫名地赵如意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徐家大夫人那有些嫌弃的眼神。 赵如意还忘不了上一次她跟着宋无忌去徐家时,徐家大夫人说她衣着僭越的事。 可她……怎么会来参加小宝儿的洗三礼? 赵如意便是满心的不解。 因为离洗三的吉时还有段时间,之前在花厅里坐着喝茶的徐大夫人便提议要去看一看赵如意,她身边的众人就提出了附议,纷纷都起身,要跟着她走。 徐大夫人原本只想带着自己的大儿媳甄氏同往,也众人都起了身就笑道:“她那屋里怕是挤不下咱们这么多人。” 众人一想也是,她们与那赵如意素来没有交情,来参加洗三礼可都是瞧在了茂国公夫人的面上,既然挤不下这么多人,那她们还是留在花厅里喝茶好了。 “大舅母,我还是跟着你一同去瞧瞧吧。”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少妇,看上去也才二十出头的样子。 “太子妃,您还是留在这儿喝茶吧!”徐大夫人也就苦笑道,“我只是去看一眼就回。” 被唤做太子妃的女子正是已致仕的梁阁老的孙女梁清影,今年刚好年满二十。 “来的时候,太子殿下就特别嘱咐了我,让我探视探视赵如意,这我要是不去看一眼,到时候太子殿下问起来也不好交代。”梁清影却是柔柔弱弱地一笑,眼中却有着不容人辩驳的坚持。 听得她这么一说,徐大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叫来个小丫鬟领着去了赵如意的正房。 她们去时,正巧遇上赵如意在给小宝儿喂奶。 徐大夫人瞧着就皱了眉。 “怎么没有去奶子府请个奶娘回来?”她就有些神色不虞地同赵如意说道,“这孩子以后若是被人知道是亲娘奶大的,还指不定被人传成个什么笑话!” 说话间,徐大夫人就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四处都透着古朴大方,倒也叫人挑不出什么错来。 只是她的目光很快就停留在赵如意身边的两床锦被上,然后有些阴阳怪气地道:“怎么?无忌就已经歇在你屋里了么?这不是胡来么?这家里果然没有个长辈看着就是不行!” 听着这话,赵如意就完全没有了招架的余地。 她有些错愕地看了眼身边的锦被,不明白这又犯了哪条忌讳。 好在甄氏看到了她的迷惘,也就笑道:“母亲这是担心你们,怕你们年轻气盛做出情难自禁的事来,毕竟你现在身子虚,需要细心将养着才行。” 赵如意一听就红了脸,也就小声道:“他只是习惯有我陪在身旁,并没有做其他多余的事。” 甄氏听着也就笑道:“这事,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你们自己知道分寸便好。” 赵如意就向甄氏投去感激的一眼。 太子妃梁清影瞧着,就笑着从贴身丫头的手里接过了一把镶着红宝石的金锁:“这是皇后娘娘特意嘱咐我带给小宝儿的。” 然后她又拿出一对小孩子带的绞丝金手镯:“这是我送的,愿孩子长命百岁!” 赵如意就有些不解地看向了甄氏,因为她一时还有些拿不准眼前这位少妇的身份。 甄氏就同她笑道:“这是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娘娘? 这还得了? 赵如意一听,就赶紧从锦被里爬了出来,欲下地行礼。 “免礼吧!”梁清影赶紧将赵如意按在了床上,“咱们既然是私下里见面,便只论家礼。” 听得她这么一说,赵如意反倒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而她更是狐疑地瞧向了徐大夫人。 徐大夫人明明还像之前那样嫌弃自己,那她又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带人来给自己和宋无忌做面子? 徐大夫人自然也瞧见了赵如意探究的眼神,她也就同赵如意道:“我会这么做,是看在你懂事的份上。我来,也是来提醒你,之前说过的话,要算话!” 一听这话,赵如意便正色道:“我说过的话,从不曾忘记,我做下的承诺,也绝不会爽约!” 甄氏和梁清影听着这话觉得很是无厘头,而徐大夫人则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就这样吧,你也需要静养,我们也就不多打扰了。” 说着,她便起身告辞,反倒是那梁清影在离开时还回头看了眼赵如意,并冲她甜甜地笑了一把。 后来,赵如意在三儿的口中得知,小宝儿的洗三礼很是热闹。 “来观礼的那些夫人太太们不知道丢了多少各式的金银锞子,喜得那稳婆的吉祥话一句接着一句说个不停。”三儿就像是个耳报神一样同赵如意说着洗三礼的盛况,“而且我们哥儿也是个大胆的,在给他洗澡时,他不吵也不闹,只是瞪着一双眼睛咕噜噜地瞧人,直把大家稀罕得,都说哥儿长大了定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第258章 你不怕我变心?(三更) 自小宝儿出生后,天便是一日暖过一日,待赵如意出了月子,能出屋走动的时候,便到了阳春三月。 太阳暖暖的,照在身上很是舒服,可宋无忌的心里却怎么也舒服不起来。 他和兴安郡主成亲的日子,一日近似一日了。 虽然他们的婚事是由礼部操办的,可宁国府里也有不少要准备的事,必须要有一个人坐镇。 可是薛氏已死,宋长盛又中了风不能理事,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交给春燕这个姨娘来办吧? 宫里的徐皇后便想了个主意,让徐大夫人来代为操持。 徐大夫人一开始并不想接这个差事,可徐老夫人却同她道:“宋无忌是你妹子留下的唯一骨血了,你这个时候都不帮她,难道还要我这把老骨头上么?” 听得这话的徐大夫人哪里还敢推辞,只要硬着头皮上,光是为劝宋无忌搬回宁国府的事,她就跑得快把鞋底磨破了。 因此,宋无忌一见她就烦,就恨不得赶紧找个地洞藏起来。 徐大夫人找不着宋无忌,便只好去烦赵如意。 “这桩婚事是两年前就定下来的,他现在总是避而不见是个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想抗旨不成?”徐大夫人的心里本就不喜赵如意,更是觉得如今宋无忌避着不见自己,这里面肯定也有赵如意在推波助澜。 对于这件事,赵如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先唯唯诺诺地应承下来。 自从小宝儿的洗三礼后,赵如意还是让宋无忌去奶子府找了位姓李的奶娘回来,入夜之后便由李奶娘带着小宝儿睡在外间的暖炕上,而她也能在夜里睡得踏实点。 因此不过一个月的功夫,生产后的赵如意便被养得白白胖胖的,整个人都是容光焕发。 “今日徐大夫人又来了。”赵如意也就趁着两人都还没有睡的时候,拉着宋无忌道,“你这样总躲着她也不是办法,要解决的事还是得解决。” “唉,她也是事多!”宋无忌现如今一听到他大舅母的名号就觉得头疼,“不都和她说了,一切都按照她想的办么?府里管事的对牌都交给她了,她想怎么样?” “你别同我明知故问!”赵如意就瞧着宋无忌正色道,“你明明知道徐大夫人找你说的是搬回宁国府的事。” “有什么好搬的,不过是走个过场的事,拜了堂我还是要回来的。”宋无忌就悻悻地道。 赵如意却是惊道:“那怎么行,都说成亲后新房一个月不能离人……” 只是赵如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无忌用嘴巴给堵住了。 在被亲吻得有些神魂颠倒后,赵如意却听得宋无忌道:“你是不是昏了头了,你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赵如意知道宋无忌指的是他们在田庄里拜堂成亲的事。 她虽有婚书在手,却并不敢将此事当真。 毕竟对方是兴安郡主,那个集帝后宠爱于一身的女子,真是随便动个手指便能将自己碾压得粉身碎骨的人。 “我们一开始不就说好了么,即便是做戏,也要把这件事办妥帖么?”赵如意就看着宋无忌的眼睛正色道,“不然以后我和小宝儿还怎么有安生的日子过?” “如意,你是不相信我能护住你们母子周全么?”宋无忌就有些疑惑地看向了赵如意。 赵如意则是摇了摇头,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我不是不信你!而是我们和那兴安郡主比起来,根本就是鸡蛋碰石头,不能选择硬碰硬呀!”有很多话,赵如意从不曾说过,但并不代表她没有细想过。 她愿意为妾,愿意做小,甚至都想过就这样给宋无忌做一辈子的外室。 可上一次在街市上被人投掷过飞刀后,她便知道这些事情不是她一厢情愿就能决定的。 至少,有人不愿意让她和兴安郡主一起,二女共侍一夫。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为母则刚的赵如意下定决心离开。 只是在那之前,她必须安抚好宋无忌,让他乖乖地回去同兴安郡主成婚,这样她才能走得不声不响,不留痕迹。 “你看这样好不好?到时候你回宁国府去成亲,而我则带着小宝儿搬到田庄上去!”赵如意就同宋无忌道,“以免你和郡主大婚后还整日地惦记着我,而惹得郡主不快。” “田庄离宁国府远,就算你想去找我,也会三思而后行!”赵如意就做出一脸乞求状,“就算是为了我和小宝儿,求你委屈这么一个好么?” 宋无忌瞧着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叹道:“难道你就不怕我因此而变心么?” 赵如意的心里听着就一咯噔,随后却扬起笑脸同宋无忌嬉笑道:“你才不会变心呢!如果你变了心,你就永远都会见不到我和小宝儿了!” 宋无忌瞧着赵如意的那张脸,却是五味陈杂,他也就抱过赵如意道:“你这个傻丫头,不要这么相信我好不好!” 赵如意也回抱住了宋无忌,并将头枕在他的胸口道:“为什么不能信你?不是你说的,你这辈子都不会骗我么?所以这一次你就听我的,不要和所有人都为敌了。” 在赵如意如此温柔的攻势下,宋无忌还能说什么,也就应了她的话。 只不过,他不肯马上搬回宁国府去,而是非要等到他同郡主成婚的那一天才行。 宋无忌等得,赵如意却是等不得。 她便让身边的人事无巨细地收拾起箱笼来。 就连宋无忌瞧见了,都不免奇怪地问:“不就是去田庄小住么,为何要收拾这么多东西?” 赵如意却是同他打着哈哈:“以前只有我一个人,随便应付一下也能过去,可这一次我带着小宝儿,总是担心带的东西不够多,不够全,恨不得将整个宅子都给搬过去呢!” 是这样吗? 宋无忌虽觉得狐疑,却也提不出反驳的理由,只是见着赵如意将这屋里属于她的东西一件件的都搬空了,他的心里也突然觉得空落落的,好像就这样被人挖空了一块。 第259章 生离死别(一更) 天顺三十一年,五月十六,宜乔迁,宜嫁娶。 天刚蒙蒙亮,宋无忌在东大街的宅子就一片灯火通明。 今天是宋无忌与兴安郡主成婚的日子,也是赵如意带着小宝儿搬去乡下田庄小住的日子。 自起床后,赵如意就在仔细地替宋无忌梳着头。 她的手轻轻柔柔的,每一下都很细致。 而坐在妆凳上的宋无忌则是闭着眼,享受着这最后的宁静。 他有预感,等兴安郡主嫁过来后,他原本平静的日子便会变得鸡飞狗跳。 “如意,能不去田庄么?”宋无忌就突然抓住了赵如意的手道,“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你要离开,我这心里就闷得慌。” 赵如意的手便一顿,随后倾身同宋无忌笑道:“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么?怎么又变卦?你是不是不想听我的话了?” “不是,这一次我真的感觉很不好!”宋无忌就皱了眉同赵如意道。 “我看你是太焦虑了。”赵如意却不动声色地继续给宋无忌梳头,把他的长发编织了起来,在头顶挽成一个髻,然后帮他簪上一支碧玉簪。 “你得记住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今日好好地同兴安公主拜堂成亲,一个月后,再来田庄接我和小宝儿!”赵如意假装淡定地说着,可她的心里却好似被人剜去了一块一样,正在滴血。 这世间又有哪个女子愿意将心爱的人推出去与人分享?还不都是因为有各种不得已的苦衷。 “让陈风和祁琛护送着你们去吧!有他们在,我也放心一些。”宋无忌就和赵如意交代道,“虽说田庄离京城并不远,可你这一车不是小就是老,万一出点什么事,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行!我带着他们!”赵如意就满口应了下来,然后亲手帮宋无忌换上了今日迎亲时要穿的大红礼服。 因为迎亲的吉时还早,可赵如意这边却不能再等了,她也就让李奶娘先抱着小宝儿上了马车,自己却同宋无忌依依话别。 “行了,我只不过去小住一段时间而已,怎么就被你弄成了生离死别的样子?”赵如意就取笑着宋无忌,“还有,你千万别惹得郡主不高兴,不然我和小宝可就真回不来了。” 宋无忌就默默地点头,一抬眼,却发现帮赵如意赶车的人竟是赵老汉,他也就奇道:“怎么?你爹也要跟着一起去?” “是呀!”赵如意便故作轻松道,“我怕他一个人住在这里觉得太清寂,他跟着我一起,多少还能帮忙照看照看小宝呢!” 宋无忌知道赵如意说得很有道理,可他心底的那份不安却是更甚了,可他一想,有陈风和祁琛的全程陪同,就算真遇到什么事也不用担心吧? 宋无忌只能这样想着,然后亲手扶着赵如意上了马车,再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她离开。 不多时的功夫,赵老爹便娴熟地赶着马车出了城。 陈风和祁琛各骑一匹高头大马跟随在马车的左右。 小宝儿在李奶娘的怀里睡得香甜。 而赵如意却开始有点伤脑筋。 自从有了离开求自保的想法后,她便在思量,要如何走,才能让宋无忌无法找到他们。 如此一来,宋无忌给她的那些房屋地契也就全都不能带走。 可没有了这些,她一个妇道人家,又如何带大小宝儿? 她思来想去,唯有求助于徐家的人。 只要他们帮着自己和小宝儿躲藏,也就不怕被宋无忌找到,更不要害怕被人刺杀。 因此,她也就悄悄地联系上了徐瑾之,让他帮自己这个忙。 一开始,徐瑾之也很是震惊,他没想到赵如意竟会主动提出离开宋无忌。 可听了赵如意的陈情后,他也觉得离开,是她最好的选择。 只是这么大的一件事,需要调动徐家的人力物力,却不是他一个能做得了主的,因此他也就回去征询了母亲徐大夫人的意见。 而徐大夫人又将此事告知了徐皇后。 徐皇后其实也一直在头疼赵如意的事。 宋无忌的脾性她了解,他说离不了赵如意,那就真不会离开她,更何况二人现在又有了孩子。 既然赵如意自己愿意离开,那是最好不过的,因此她也就属意徐大夫人,尽可能地去帮助赵如意,并且帮她带大小宝儿,毕竟那是宋无忌的骨血,身上也流着徐家人的血脉。 也正是因为赵如意的“识大体”,徐大夫人才会带那么多人去小宝儿的洗三礼给赵如意做面子,徐皇后也是因此特意让太子妃亲自跑了这一趟。 赵如意原本想以“去田庄上小住”为借口,然后和徐家的人在城外汇合,再让他们带自己走,可没想到宋无忌却派了陈风和祁琛一路跟着。 也就是说,她只能先去田庄,再从长计议了。 赵如意正想着这事,一直跟在马车后的陈风也就凑上来道:“自从出城后就好像有人一直在跟着我们。” 赵如意听着就撩了车窗帘往后看了一眼,在心中暗想:莫不是徐家的人? 她便同陈风道:“这儿是官道,我们走得别人自然也走得。至于一路都跟着我们,可能是因为这路有些窄,他们无法走到我们前头去吧?” 听着这话,陈风觉得有几分道理,遂让赵老汉将车赶往一旁,让跟在车后的那些人先过。 果然后面的车见前方的路让了出来,也就赶紧打马上前,在经过他们的马车时,还同他们举手作揖。 陈风见了也回了对方一个礼。 其实从京城去田庄的路并不远,只是因为车里带着第一次出门的小宝儿,赵老汉特意放慢了速度,生怕这路上的颠簸伤到了他。 如此一来,今日耗在路上的时间就比平日长了一倍。 好在他们出来得早,只要能在日落之前赶到田庄便行,因此也没有人将耽搁的这点时间太过放在心上。 可就在他们继续前行的时候,路旁的杂树林里却突然冲出了一队人马,并挥舞着大刀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第260章 路遇劫匪(二更) 这并不是赵如意第一次去田庄,可从未听闻过这条路上还有打劫的劫匪。 难不成是徐家的人? 赵如意便心想道。 只是她将头探出马车,看了那些胡子拉碴的劫匪一眼,心便凉了半截。 他们之中没有一个她瞧着眼熟的人! 也就是说,这些人并不是徐家的人。 那他们是谁? 这里虽然出了京城,可到底还是天子脚下,是京畿之地,她不信真有劫匪敢到这个地方来犯事。 那么这些人会出现在这里,就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是要假借劫匪之名,行打劫之事! 他们虽带着陈风和祁琛,可对方却是至少有二三十人! 双拳难敌四手,纵然陈风和祁琛都是好手,也不一定有取胜的机会。 “陈教头,麻烦你问他们一声,是不是我们给过银子就放我们过去?”然而赵如意还希望是自己想多了,说不定这些人真就是一伙流匪,刚好流窜至此,叫她给撞上了。 陈风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绝不是问题。 因此他也就上前,先是说上了两段江湖上的黑话,然后问起了这些人想要多少钱。 然而这些人并没有理会陈风所说的黑话,而是用一口不知是什么地方的方言大声道:“有多少钱,留多少钱!车里要是有女人也得给我们留下!” 说完,那群劫匪中便有人“嘿嘿”地淫笑了起来。 “他们真是欺人太甚了!”身为宫中四品带刀侍卫的祁琛哪里受得了这群人的挑衅,说话间就要上前教训对方。 经常在外面跑江湖的陈风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低声同祁琛道:“对面不是道上的人,恐有诈!” 听得陈风这么一说,祁琛也变得谨慎了起来:“那我们怎么办?难不成就这样跟他们耗着?” “对方明显是想用言语激怒我们,咱们最好以不变应万变!”陈风则是沉着地道,“你见着对面那个大胡子了没?应该就是他们的头!俗话说,擒贼先擒王,等下若是万不得已打了起来,你想办法先将那大胡子制住。” 见祁琛点了头,陈风便知道他赞成了自己的观点,然后他又嘱咐赵如意道:“不到万不得已,你们千万不要下马车!我们本就人手少,若是东一个西一个,反倒不利于保护你们。” “那有劳两位了。”赵如意一边说着,一边就拉好了车窗帘,静静地等候在了车内。 从没遇到过这种事的李奶娘却是抱着小宝儿瑟瑟发抖,只听她颤抖着声音道:“那……这些人是要把我们都抓回去么?” 当赵如意听那陈风说对方不是道上的人后,她的心里多少就猜出对方的身份:这些人很可能和上一次在大街上用飞刀刺杀她的那些人是一伙的! 一想到这,赵如意就闭着眼睛求起满天的神佛来。 不多时,马车外就响起了“噼里啪啦”打斗的声音,赵如意攥紧了双手,却根本不敢往马车外瞧上一眼。 “如意,坐稳了!”她突然听得爹爹赵老汉的声音,“我要带着你们冲过去!” 多年走南闯北的赵老汉什么样的阵势没有见过,以他以往的经验判断,此刻最为忌讳的便是坐以待毙。 因此,从刚才开始,他一直在伺探着机会,只要陈风和祁琛将对方的注意力引开,他便驾车从对方的围攻中冲出去! 在路边等候了好一会的赵老汉好不容易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便赶紧大喝了一声,然后扬起马鞭一阵狂抽那匹拉车的马。 这匹马显然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抽打过,赵老汉一顿鞭子下去,那马便撒开了脚丫子狂奔了起来。 幸好在那之前赵老汉先告知了赵如意,她也就用双臂揪住了车窗,用身子将抱着小宝儿的李奶娘堵在了车厢里的一角,以免马车的剧烈晃动而伤到了他们。 李奶娘虽然很是害怕,眼中也全是惶恐之色,可还是紧紧地将小宝儿护在了怀里。 “哎呀!他们要跑了!”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之前同陈风和祁琛打得难解难分的劫匪们这才发现赵如意乘坐的马车要跑。 他们也就赶紧调转头来,追击马车。 赵老汉一看这情景,也道是凶多吉少了,但他还是咬紧了牙,想做最后一博。 可就在这时,他却发现马车的正前方又迎面跑来五六匹身形健硕的高头大马,而马上的人都穿着清一色的黑衣黑袍戴着黑色面具,手里更是握着三尺来长的大刀,铺面而来。 “完了!完了!”赵老汉就在心里一声长叹,并且颇有些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等着受死。 岂料那几个黑衣人却是持刀同他们的马车擦肩而过,倒让那回过神来的赵老汉瞧得一愣一愣的。 “你们赶紧趁乱跟我走吧!”就在赵老汉还在频频回头看后面时,却突然听得身旁有人道。 一想到赵如意事先就叮嘱过他的,他们此行的目的其实并不是去田庄,而是跟着来接应的徐家人先找个地方躲起来,那赵老汉便没有犹豫,而是赶紧拉紧了缰绳,驱赶着马车跟着那人离开了。 马车一直在杂树林穿行着,甚至有好几处地方都是没有路,而硬生生地被赵老汉驾着马车直接轧了过来。 好在这样的路并没有跑出多远,他们便来到一处守备森严的高墙大院。 领他们来的那人朝守门的出示了一块腰牌,那守门的便没有多问,就将那厚重的院门打开,任由他们这一行人驶了进去。 虽然这一路赵老汉驾车的技术很是高超,可车厢里的赵如意和李奶娘还是被颠了个七荤八素,恨不得赶紧找个地方停下来,大吐一场。 倒是被抱在怀里的小宝儿一直睡得很香甜,这一路上他竟连哼也没有哼一声,一度还让赵如意以为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你们在此处等我!我去禀告了主人再来!”领他们来的那个蒙面人将他们带至了一处庭院外,石桥石桌石椅,再点缀着许多五颜六色的小花,莫名地就给了赵如意一种安定的感觉。 第261章 这亲不结也罢(三更) “你说什么?如意的马车遇袭,然后不见了?”刚从礼亲王府迎了亲回来,正准备牵着兴安郡主拜堂的宋无忌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就丢了手里的红花要往外闯。 这还得了! 拜堂成亲的时候若是让新郎官跑了,那新娘子岂不是会被人笑话一辈子! 众人也就都拦在了宋无忌的跟前,让他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应该先同兴安郡主拜堂成亲。 可这个时候的宋无忌哪里还顾得了这么许多。 他一见到原本应该陪在田庄的陈风和祁琛,心就落下了一截,当他听到赵如意和小宝儿都不知所踪后,整个人都乱了。 “怎么会这样?”他压着心底的不安,看着身上均已挂彩的二人急问道,“连你们二人联手都打不过对方吗?” 陈风和祁琛均是一脸的愧色。 但他们也同样觉得奇怪,因为在今日的混战中,他们觉得好似是同三拨不同的人交了手。 一拨是劫匪,一拨是黑衣人,还有一拨不明来路的人,也不问个青红皂白加进来就是一通混战,只要不是自己人便一通互打。 而他们二人则是趁着这三拨人彼此牵制的时候脱身出来,却发现赵如意的马车早已消失不见。 他们原想顺着车辙一路追过去,岂料才追出五十米,那车辙的痕迹便消失在草丛里。 一辈子押镖的陈风没想到自己竟会遇上这样的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他和祁琛是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赶回了宁国府,将此事告知了宋无忌。 有三拨人在争抢赵如意? 这一次连宋无忌都懵了。 对方究竟都是些什么人?为何都要争抢他的如意呢? 原来之前的心慌和不安都是真的。 他就知道不该让她去什么田庄小住! 宋无忌整个人都变得跌跌撞撞起来,脑海里却浮现出赵如意那甜美的笑容,以及小宝儿“嗳嗳”的哭闹声。 “不行,谁都别拦我!我一定要去找她!”宋无忌便红了眼。 赵如意对他而言,就是他的全部!如果没了如意…… 不!他不敢想! 宋无忌就愤恨地摘掉了挂在胸前的大红花,他就不应该答应回来拜堂成亲! 如果不是为了回来拜堂成亲,他的如意也不会执意要去田庄,那就更不会遇上这档子事了。 宋无忌很是颓丧地想着。 可就在他一转身的时候,有人拉住了他。 他有些失神地回头看去,发现拉着他的正是自己掀了盖头的兴安郡主。 “宋无忌!你别做得太过分!”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兴安郡主就瞪着眼睛瞧着宋无忌,眼神中充满了惊恐、怀疑、愤怒以及不甘心。 见到这副表情的宋无忌却是突然淡然一笑。 “别做得太过分?别做得太过分!”他目露讥讽地瞧向了兴安郡主,“究竟是谁做得太过分?” “我曾记得你说过,只要我的如意一出事,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是你兴安郡主找人做的!你还告诉我,你不会那么傻,不会给自己挖坑往里跳!”宋无忌就看着兴安郡主笑道,“可我后来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那把飞刀的主人,他告诉我,就是你们礼亲王府的人请他干的!” “是你们一直在哆哆逼人!”宋无忌就将头上戴着的新郎冠取下来砸到了地上,“这个亲不结也罢!即便皇上怪罪了下来,我依然也是这句话!” 说完,宋无忌便不顾众人的阻拦,就这样大踏步地奔出了宁国府,气得兴安郡主只能原地抱头痛哭。 出了这样的事,原本那些来观礼和喝喜酒的亲朋好友也不好继续留下来,也就纷纷辞了东。 刚才还是热热闹闹的喜堂,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的,徒留下一地的狼藉。 “郡主……”兴安郡主身边的丫鬟莺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们郡主这一辈子最好面子,没想到她最为看重的婚礼竟然成了一场闹剧! 看着日头已经偏西,她们这些人是应该留在宁国府?还是应该返回礼亲王府呢? “走?我凭什么走?”结结实实哭过一场的兴安郡主突然抹干了泪,很是倔强地道,“他宋无忌不就是不想与我成婚么?我岂能如了他的愿?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要在这儿等他回来!” 说着,兴安郡主一甩头,即便只有她一个人,她也要把未完成的婚礼继续下去。 出得宁国府的宋无忌只觉得自己一身轻松,可他的心里又为下落不明的赵如意担心不已。 他便同陈风、祁琛他们先回了东大街,然后叫上了小飞等人,趁着城门还没落钥时,策马出了城,然后到他们今日混战的地方查探了一番,希望能寻得一星半点关于赵如意的蛛丝马迹。 只可惜当时参加混战的人太多了,满地都是杂乱无章的脚印和马蹄印,根本瞧不出什么来。 而天色也变得越来越黑,即便打着火把,也看不清路来。 此刻城门已锁,宋无忌只好带着陈风和祁琛等人先去田庄落脚。 只是他们刚一到田庄,陈风和祁琛就不约而同地亮了武器,摆出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架势。 “怎么了?”牵着马的宋无忌就很是不解地问。 陈风则是摆好了一个架势,然后同宋无忌道:“院子里的那伙人便是我们今日在树林子里遇见的第三拨人!” 宋无忌一听,心想这还得了! 他们不但抢人,还抢到他的田庄上来了! 一时气愤的宋无忌便抬起脚,对着院门就是一踹,原本虚掩着的院门就这样“哐当”一声砸落了下来,将院子里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院子里的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在院门倒下的那一刻,他们也纷纷亮了兵器,好似马上又能打起来一样。 “师兄?” “师弟?!” 院内的一人在瞧见陈风时惊愕地喊道,而陈风在瞧见院子里那人时也同样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么会在这?”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原来站在院子里的那人并不是别人,而是徐家的领头护院何田! 第262章 原委(一更) 宋无忌是认得何田的。 此处田庄是他母亲小徐氏生前的陪嫁,因此徐家的护卫到这田庄来临时落脚也不奇怪。 只是刚才陈风也说了,眼前的这群人也参与了之前的那场混战,也就由不得宋无忌要多问一句:“何护院,能否问一声,你们这是……” 一瞧见宋无忌,何田便知道今日这差事办砸了。 他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同宋无忌道:“宋公子,事已至此,我也就不再同你隐瞒了。我带着众兄弟,其实是奉大夫人之命来接应如意姑娘的。” 接应如意? 宋无忌质疑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飞向了何田。 何田就在心中暗暗叫苦。 之前徐大夫人就曾交代过,此事必须悄悄地进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最重要的是,绝不能让宋无忌有所察觉。 可这会子,宋无忌不但知道了,而且还一路追问了下来,真是叫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瞧着何田这副支支吾吾的模样,宋无忌的心里便怒了,也料定此事与徐家脱不了干系。 “你若不说,我便直接去徐家问大舅母好了,现在如意丢了,小宝儿也不见了,这事就算闹到御前,你们也是不占理的那一方!”宋无忌就板着脸同那何田道。 若是别人说要去告御状,那肯定是虚张声势。 可眼前的这位宋公子却与旁人不同,他几乎就是在帝后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如果他说要告御状,那绝对不会是一句玩笑话。 因此何田只得同宋无忌讨饶道:“宋公子,此事真不能怨咱们家的大夫人呀!因为这就是如意姑娘的主意,是她求到了咱们家二公子的跟前,咱们大夫人才同意帮她这个忙的。” 这里面还有徐瑾之的事? 想着今日徐瑾之还像个没事人一样,以傧相的身份陪着自己去礼亲王府迎亲,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却把自己蒙在鼓里时,宋长盛就恨不得找到他去质问一番。 “她求你们什么事?”想到前些日子赵如意那么积极地收拾着箱笼,宋无忌心底的那份不安又再次燃了起来。 何田想着既然赵如意已经失踪了,再隐瞒下去也没意思,而且很有可能需要宋无忌一并帮着寻找赵如意,也就将他知道前因后果都说了。 “最开始是如意姑娘说宋公子您要和兴安公主成婚了,为了不让您将来夹在中间难做人,所以她愿意带着小宝儿退出,找个没人找得到他们的地方隐居。” “只是她知道,要寻得这样的一个地方并不容易,也就求到了二公子的跟前。” “可这件事二公子又怎么做得了主?他也只得问了大夫人的意见,然后大夫人又告知了老夫人和徐皇后……最后她们决定将如意姑娘送往真定去,老夫人在那儿有个不大的小田庄,却足够如意姑娘衣食无忧地养大小公子。” “按照一早的约定,如意姑娘会趁着宋公子与兴安公主成亲的这一天出得城来,而我们几个则只要等在城外与她汇合,然后再将她送往真定即可。” “可是奇怪的是,今日如意姑娘的马车出得城后并未与我们汇合,而是一路向南走去,我们不明所以,只好跟在她的马车后走着。” “结果却被跟在她马车旁的护卫发现了,我们就只好先超了过去。” 何田便将今日发生的事,絮絮地说着。 陈风听着却提出了异议:“不对呀!今日超我们马车的人里并没有师兄你,不然我不可能认不出你来!” 何田听着却面露尬色道:“正是因为我发现在她身边押车的人是你,这才知道今日的情况有变,因此我才特意回避的你,你又如何认出我来?” 陈风一听这话,便知这世间的事还真是无巧不成书,若不是因为这种刻意的回避,他们后来又如何会混战成一团? 宋无忌则是示意陈风不要打岔,让何田把话继续说下去。 何田也就摇着脑袋道:“我们原本想着到前面一点的地方再等着如意姑娘的马车,可谁知左等车不来,右等车也不来,最后只得派了个人去探听虚实,才知道他们半道遇了劫。” “我们只得赶紧杀回去,谁知现场已经是一片混战,也分不清谁是谁的人。”何田就只能叹道。 “那你们回去时,如意的马车还在吗?”宋无忌也就问出了他最在意的事。 “这……我没注意……”何田就有些不好意思道,反倒是站在何田身后的一人插嘴道,“还在的还在的,当时马车就停在路边,后来又来了一队黑衣人,那马车才跟着走了!” “你确定?”宋无忌感觉自己终于问到了重点,“那些黑衣人又是谁?他们要带走如意做什么?他们又将她带到哪里去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大家都打得极为混乱,我见着那马车走的时候,想要追过去,结果总是被人拖住了手脚。”那人就没什么底气地说道。 宋无忌听着,就同何田和陈风等人道:“但我们现在至少知道如意和孩子在那些黑衣人的手里,可那些黑衣人又是谁?” 一屋子的人均是摇头。 包括那些同黑衣人交过手的人也道:“那些人的武功路数很野,根本瞧不出师承何门何派,对方显然是有意隐瞒,不想让我们发觉他们的踪迹。” 宋无忌的脸色更为凝重了。 如果真如他所说,事情就更为棘手了。 因为他们根本无法知道对方是敌是友,赵如意和小宝儿落在对方手上会遭遇什么事。 “劫匪是些什么人能确定么?”而现在最让宋无忌搞不明白的是,如果说今日混战的四拨人里,陈风和祁琛是自己的人,而何田他们这拨是徐家的人,那么剩下的劫匪和黑衣人又是谁派来的? 陈风说过,那群劫匪并不是道上的,他们只是假装成劫匪来劫持赵如意的马车,甚至是想借此造成一种意外的假象。 还有那些黑衣人呢?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而且他有预感,这两拨人中必有一拨和礼亲王府脱不了干系,既然他们之前就对赵如意下过手,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第263章 愚蠢至极(二更) 赵如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见到礼亲王! 虽然对方穿着一身褐色的粗布短打,戴着顶斗笠,肩上还扛着一把花锄,但一点都不影响赵如意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一次,连赵如意都有些想不明白了。 礼亲王府的人不是都恨自己么? 那礼亲王为何会出手救自己? 可如果他不是救自己,那把她弄到这高墙大院里来是想做什么?这万一要是发生点什么,自己还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赵如意越想就越觉得背心发凉。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也就认命了。 可这会子她还带着爹爹和小宝儿,倘若他们出了什么事,她真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赵如意也就在心里劝说自己冷静下来,这种时候可千万不能慌。 “今日真是感谢王爷的救命之恩,民女没齿难忘!倘若能平安回得乡下,定要为王爷立一块长生牌位,求菩萨保佑王爷长命百岁!”赵如意便冲着礼亲王行着福礼道。 赵如意说这番话时,是有深意的。 自己先谢过礼亲王的救命之恩,也就是在提醒对方,你是救我的人,可不能害我。其次,她也是在告诉礼亲王,自己这是要带着孩子去乡下,并不会留下来扰了兴安郡主的好事,其实也是在求礼亲王高抬贵手,不要为难他们几个。 礼亲王听了她这番话,也就哈哈大笑了起来:“没想你这丫头记性不错,我不过在一年多前曾见过你一面,没想你却能一眼就认出我来!” 礼亲王一边说着,就一边锄着土,待他在脚边挖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小坑后,便提来一株约莫半人高用草绳子捆着根的西府海棠种在了那坑里。 这株西府海棠长势正好,铜钱大小的海棠花密密地开了一树。 只是养花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的海棠花并不适合移植,却不知道这礼亲王为何执意要在这个时候挪动它。 可因为瞧着礼亲王弄得很是专心致志,赵如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地陪在一旁。 而与赵如意同来的赵老汉和李奶娘听闻眼前这人竟是个亲王,早就吓得腿肚子打转,哪里还敢多吭一声。 到是李奶娘怀里抱着的小宝儿会时不时地哼哼两句,吓得李奶娘又是摇又是拍的,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大哭了起来。 待礼亲王将那株西府海棠种下后,便将锄头顺手放在了一旁的树下,而他则走到一个石砌的水池边洗起手来。 只可惜那水池里的水位很低,礼亲王的手并够不着,他便冲着赵如意使了一个眼色,又看了看放在旁边的长柄竹瓢。 赵如意立即反应了过来,连忙跑了过去,拿起那长柄竹瓢在水池中舀了一勺水淋在了礼亲王的手上。 如此两次三番后,礼亲王的手算是洗干净了,而礼亲王看向赵如意的笑意也就更浓了:“还挺机灵!” 赵如意就有些尴尬地笑道:“平日里就是这么服侍我们家公子的。” 礼亲王就笑着点头,他一边走一边示意着赵如意跟上,并同她道:“你怎么想着要离开宋无忌那小子的?难道不是留在他的身边更好么?” 赵如意一听这话就觉得很是尴尬。 礼亲王不是不知道宋无忌和兴安郡主的婚事,难道作为父亲的他,不希望自己离他的女婿远远的么? 或者因为他只是个男的,所以并不知道女人们在内宅里那近乎残忍的内斗?然后还做着多子多福的美梦么? 如果真是这样,赵如意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同礼亲王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 见跟在自己身后的赵如意一直没有说话,礼亲王也就看了她一眼笑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想趁着宋无忌大婚的时候,离开他,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一个人带大孩子是么?” 见礼亲王一下子就说中了自己的心事,赵如意就很是诧异地看向了他。 “你这个想法很大胆,只可惜,愚蠢至极!”礼亲王先是夸赞了她一番,然后又毫不留情地批评了她。 这一次,赵如意就更有些懵了。 只听得礼亲王缓缓地道:“你不会不知道,现在有人正在买你们母子的命吧?在这个时候离开宋无忌,等于是主动离开了他替你撑起来的庇护伞,将自己和孩子完全置于危险之下。这些,你有想过么?” 坊间不是说这个王爷一心修仙,从不过问世间的俗事么?为何他对这些却如此了解? 赵如意就有些困惑。 但听着礼亲王的话,她还是垂眼道:“自然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想着离开,原本我以为离开了,那些人便会罢手,只是没想到,还是我太天真。” “呵呵呵,她若是一个见好就收的女人,我就不会故意冷着她这么多年了!”听了赵如意的话,礼亲王也就笑道,“这么多年了,她还真是没有一点收敛。” 赵如意就朝礼亲王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行了,既然你我心里都有数,有些事也就不同你绕弯子了。”礼亲王恢复了正色,“想必你已经知道是谁要对你下手了!若说之前,对方还只是想着将你们斩草除根,这会子,恐怕是想将你切而啖之了。” “这是为何?”赵如意很是惊恐地道。 “因为宋无忌那小子知道你失踪后,根本没有和兴安拜堂,而是一个人冲出了礼堂,好好的一场婚礼,就这样被人搅浑了,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办?”礼亲王也就似笑非笑地看向了赵如意。 宋无忌他……没有拜堂成亲…… 听到这一消息的赵如意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生气。 自己不是叮嘱过他,让他无论如何要熬过这一个月么?他为什么不肯听自己的话?如此一来,那兴安郡主还真有可能会恨透自己了。 可自己的原意,真的不是如此呀! 赵如意顿时就有了弄巧成拙的挫败感。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赵如意就看向了礼亲王,“这期间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第264章 安置 “呵呵,这个时候知道问怎么办了?”礼亲王却是揶揄地看向了赵如意,“现在还觉得自己一声不吭地带着孩子跑了是个明智的选择么?” “倘若你老老实实地待在宋无忌的身边,事情虽然不会有什么进展,至少不会变得像如今这般糟糕。”礼亲王就一句一顿地和赵如意说道,“你说,是不是我说的这个道理?” 赵如意默然了。 “这样吧,反正之前你也是打算找一个地方隐居起来,我这个别院平日里不会有人来,你们几个就暂时躲在这里吧。”礼亲王就给赵如意出主意道,“至于外面的事,就让外面的人去解决!宋无忌若是没有这个能力摆平这件事的话,想必他将来也无法护得你们母子周全。” 因为礼亲王的话里有种不容人抗拒的威仪,赵如意便只得带着赵老汉、小宝儿和李奶娘暂时住下来。 这个高墙大院是礼亲王的别院,是当年礼亲王特意为礼亲王妃而建造的。因为礼亲王妃是苏州人,礼亲王便特意为她造了这座具有江南园林之风的庭院,亭台楼阁皆从苏式,就连院子里摆放的那些形态嶙峋的太湖石,都是不远万里用船只运送到京城来的。 真是园中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无一不在彰显着主人的良苦用心。 来帮他们安排住处的是这个别院的尹管事,看上去约莫三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身湖绸直裰,很是有书生的文雅气息。 他一见赵如意等人便笑着解释道:“按理说,你们是自王妃出事后,王爷第一次主动留宿的贵客,本该将你们安排在我们园子里最好的院子里,只是哪些院落里养着珍禽异草,屋里摆着的也是贵重之物,倘若失手损坏了一件,于你于我,都是糟心的事儿。” “因此,我便擅自做主将你们安置在‘稻花村’里,但绝无瞧不起你们的意思!”说话间,尹管事便将他们四人带至一处“乡间茅舍”,只见那用竹条围起来的院落里养着鸡鸭,房前屋后也都是菜地,只不过那地里的菜却是长得一般,显然并没有被人精心照料过。 赵老汉一见此处,之前悬着的心反倒落了下来,也就是在这处院落里,他才能觉得有些自在。 “院里有水井,屋后有柴灶,每天都会有人给你们送来一日三餐的食材,平日里要是觉得闲得慌,还可以将这些菜地都拾掇起来,”尹管事也就同赵如意等人笑道,“若是平日里缺了什么,尽管来找我便是。” “至于这园子里,除了落了锁的院落去不得外,便是咱们王爷平日里修行打坐的‘凝香阁’去不得,”尹管事在临走前还不忘交代,“当然,你们最好哪里都不要去,万一闷了就在这房前屋后的走一走便好。” 赵如意便谢过了这位尹管事,然后对这屋子进行了分配。 虽然从外表看上去是间茅舍,可进得屋后才发现这也是阔面五间的宅子,只是里面的陈设都尽可能地仿照一般农家的样子,桌椅家什都只是上了桐油的原木,看上去透着一股古朴之风。 赵如意便将赵老汉安排在了东头,那边离厨房和菜地近,也方便他照料。 自己则和李奶娘带着小宝儿住在了西头,平日里养鸡喂鸭拾掇菜地,过起了田园一般的生活。 闲来无事的赵老汉还去园子里捡了一段枯树枝回来,然后用斧子锯子等物做了一副简单的象棋,并让赵如意用墨汁和朱砂在上面写上了字,无事的时候,就自己和自己下棋,打发时间。 期间,礼亲王也曾来瞧过他们,一见到他们拾掇出来的院落便眼前一亮。 原先他总觉得这个“稻花村”缺了些什么,如今一看,才知道少的正是这些有着真正生活气息的人。 因此,礼亲王也就从偶尔来看看,变成了三不五时地过来“蹭吃蹭喝”。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赵老汉烧出来的饭菜要比厨房送来的饭菜好吃。 一开始,赵老汉自然很是拘谨,可同礼亲王相处久了后,两人在饭后还能各泡上一缸茶,然后坐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下下着赵老汉做的那副简单象棋。 赵如意这边的日子算是安定了下来。 可宋无忌那边却一直是鸡飞狗跳。 在失去了赵如意和小宝儿的音讯后,他整日都觉得心乱如麻,脾气也跟着变暴躁了不少。偏生那胡侧妃又不依不饶地将宋无忌悔婚的事告到了天顺帝的跟前,一定要给女儿兴安讨一个公道。 对这事最为头疼的自然是徐皇后。 这门婚事是她做的主,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弄到这步田地。 若不是事先便知道赵如意想要带着小宝儿去隐居的打算,碰巧求助的又是徐家的人,徐皇后还真会以为这只是一场宋无忌自编自演的逃婚戏码。 要知道,当得知赵如意要主动离开时,她是赞成的,她甚至还觉得赵如意这个人很识大体,不枉自己当初看重她一场。 可让徐皇后没想到的却是那群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劫匪,坏了这所有好事! 在深思熟虑了一番后,徐皇后便特意去求了天顺帝下令顺天府,让他们联手五城兵马司彻查此事,毕竟京畿之地出现了劫匪,本身就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而宋无忌也借徐家人的口给京城的那些三教九流放出话去:只要能查得其中一个劫匪的去向,便赏银千两,查得两个,赏银两千两,以此类推,上不封顶。若是有人能缉得一个劫匪,死的赏银三千,活的赏银五千。若是有人能缉得三人以上,便可由茂国公府做保,推荐到卫所去任职。 此话一出,整个京城都为之沸腾了。 不要说官府的人,就是那些跑江湖的,为了银子,为了这正经的出身,没有人不铆足了劲。甚至那群劫匪的内部,都有人开始动起了歪脑筋,打起了彼此的主意。 第265章 贼喊捉贼(一更) “妈的,我就说这单生意不能接!”城外一间破庙里,劫匪中的二当家就很是愤恨地道,“杀一个娘们,便可得黄金万两,这么好的好事怎么可能砸到弟兄们的头上?现在倒好,人没杀到,钱也没到手,反倒我们几个被人悬赏了!” “老二,你这话我就不爱听,当初这事,我可是问过大家伙的!”那劫匪老大也正在郁闷,他也觉得他们这群人是被人下了套,“当时你们哪一个不是摩拳擦掌的?现在出了事,反倒赖我一个人了?” “不,不是,”这时候就有人出来打着圆场,“二当家不是这个意思,咱们这不是被人困住了么?怎么着,不得想个办法脱身呀!” “也是,我们这么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了。”劫匪中就有人道,“不如我们就此散去,各安天命!也比我们现在待在一起,让人一锅端了的好!” 众人一想,也是,与其整日地聚在一起担惊受怕,还不如就此散了,各顾各。 “只不过如此一来,岂不便宜了当初那个来找我们杀人的人?”劫匪中就有人不忿地道,“咱们几个,被他整得跟孙子一样,整日的东躲西藏。他倒好,可以没事人一样地继续过他的日子?” “对!对!对!不能便宜了那孙子!”劫匪中就有人不甘心地道。 “可这事不是那么好办呀!”他们之中同样有人提出质疑,“就算我们找到了那人,又如何证明是他买通了我们?咱们空口无凭的,别人也不会信呀!” “这个倒是不怕!”素来有妙手空空之称的五当家却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出了个物件,并笑道,“当时老三跟对方谈这笔生意的时候,我就多留了个心眼,从对方身上留下了这个,拿此物去官府,便由不得他们不信。” 一听这物件如此神奇,大家便都拥了过来,这才发现五当家拿出来的竟然是一块对牌,对牌上还用阳文刻着“礼亲王府”四个字! 众人便纷纷夸赞起五当家来。 “咦?那日被悔婚的兴安郡主不正是礼亲王府的么?”有人就突然道,“我怎么听人说,是因为那日被我们追杀的女子不见了踪影,新郎官才无心与那兴安郡主拜堂成亲!怎么现在绕来绕去的,竟是那新娘子的娘家人要杀人?” “唉,你管人家这么多闲事做什么?”就有另一人戳了戳那人道,“这些达官贵人家的弯弯绕绕多着呢!哪里是我们这些小民能明白的?咱们就不要瞎掺和了,只要能将咱们从这件事里摘出来,就是烧了高香了!” “五当家的这个宝贝是拿得妙,可是咱们现在都被官府通缉着,谁去把这个交给官府的人呀?”也有人为此担心了起来,“咱们这个时候去官府,那恐怕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刚才还一脸兴奋的众人顿时又沉静了下来,是呀,这个时候,谁敢去惹官府里的人呀! “要不我去吧!”三当家适时地站了出来,取了那块对牌道,“这笔买卖是我拉回来的,那便由我去官府了结吧!” “可是老三,这不能怨你,你也是为了大家好……”大当家的便拽住了三当家的道。 三当家的则是拍了拍大当家的手,义无反顾地走出了破庙。 天空顿时风起云涌,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下起了豆大的雨滴。 买凶杀人的竟是礼亲王府的人? 这一次连顺天府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案件到底还查不查? 不查的话,没法给京城的百姓一个交代,可继续查下去的话,很有可能会牵扯到礼亲王。一旦案件涉及到了皇家宗室,便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便要移交至宗人府了。 到时候,宗人府的人能不能秉公处理此事,还得两说。毕竟礼亲王是太后娘娘的幼子,是天顺帝的亲胞弟! 这顺天府尹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而这时却有人给他出主意:“大人何不悄悄地将这个消息给透露出去?让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顺天府尹一想,可不是这个道理。 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个案子同礼亲王府有关,即便有人想在这里面做手脚,恐怕也是纸包不住火,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众口。 因此仿佛是在一夜之间,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是那礼亲王府的人容不下兴安郡主未婚夫婿房里的丫鬟,竟想趁着新婚之日斩草除根。岂料此举反倒惹恼了宋无忌,甩手而去,让一场婚礼变成了笑话。 若说之前还有人同情兴安郡主被抛弃,而现在大家几乎都一边倒的站在了宋无忌这边。虽然宋无忌做得也不厚道,可在大家看来,人命关天,那兴安郡主仗势自己是皇家血脉就可以如此草菅人命,又如何让天下的百姓信服。 而最为气愤的却是徐皇后。 她真没想到这胡侧妃竟然敢贼喊捉贼。 明明是因为她找人去刺杀赵如意而惹得宋无忌在婚礼上暴走,而现在却反过头来让自己给她一个说法,她还真当天下人都是傻的不成? 就连知道了前因后果的天顺帝都捅徐皇后道:“一早就跟你说过,强扭的瓜不甜!无忌这孩子的主意比他爹都大,当年咱们连他爹宋长盛都没能收拾得了,又怎么会斗得过这个脾气性格更为倔强的宋无忌?” “可我这不也是为了他好吗?”徐皇后依旧觉得自己满心委屈。 “为他好,也得看他愿不愿意接受吧!”天顺帝便同徐皇后叹道,“我记得最开始,你也只是希望无忌这孩子能够早日康复,少受病痛的折磨。到后来怎么就变得越来越贪心了呢?你没见着赵如意那丫头在他身边时,他那容光焕发的模样么?那笑都是从他心底发出的!你再看看他如今的模样,难道你还坚持认为自己做对了吗?” 天顺帝的每一句话都敲在了徐皇后的心上,她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所谓的“为他好”是错误的。 第266章 出征(二更) 天顺三十一年七月最后的一天,天顺帝下了一道诏书,收回对兴安郡主和宋无忌的赐婚,自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在宁国府住了两月有余的兴安郡主怎么也不远接受这个事实,几度想要递牌子进宫,结果都被人劝了回来:“郡主殿下,真不是我不替你递牌子,而是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均有话,这些日子都不见客。” “那我求见皇上总行了吧!”兴安郡主依旧心存希冀地道。 “您还是别费这个劲了,近日西北传来消息,咱大周恐与亦不剌有战事发生,皇上为此日理万机,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了,又怎么会见您?您还是请回吧!”那人就苦口婆心地劝道。 兴安郡主只得悻悻地回了礼亲王府。 而此刻,京城百姓们感兴趣的话题已经从兴安郡主的婚事转移到西北到底会不会发生战事了。 只不过这一次大家的心态和前年担心瓦剌人南下时相比,就显得轻松许多。 毕竟大家都觉得亦不剌和京城隔得天远,而不像瓦剌因为隔得近,挥军即到。 可朝中众臣对此却并不敢大意。 虽然在大周看来,亦不剌不过是弹丸之地,可论起打仗,这种经常在马背上狩猎的国家还是不容小觑。 “既然是他们亦不剌先不守盟约主动挑起事端,咱们便不可不应战!不然叫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大周好欺负,今日来咬你一口,明日又来骚扰你一阵,反倒让人没有安生日子可过。”朝中的主战派大臣如是说。 “可一旦战事起,那便是哗哗的花钱!这两年咱们的国库并不比之前充盈,不得不三思而后行!不如先派使臣与那亦不剌人去谈判,能不动武,就不要动武!”主和派的大臣也不甘示弱。 两派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直吵得天顺帝头疼。 知道此事一时半会吵不出个结果来,天顺帝只得宣布散朝,然后将太子李仁叫至了御书房,问起了他的意见:“朕的这个江山,迟早是要交到你的手上的!可对于这件事,你怎么看?” “古人有云,上位者不可穷兵黩武。可儿臣认为,有时候打,是为了不打!”太子李仁便同天顺帝道,“亦不剌现任的君主卜杜拉弑兄夺位,本就不是循规蹈矩之辈,儿臣认为同这种人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唯有用拳头跟他说话!一次性地打疼他、打怕他,打得他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听着这话,天顺帝便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可如果打,你觉得朝廷之中,谁可以挂帅?谁又能出任军需官?”天顺帝便继续问道。 “如果打,儿臣觉得大舅茂国公可任主帅!”太子李仁在一番深思熟虑后道,“大舅镇守西北边关多年,对那边的天时地利比朝中任何一位武将都要熟悉,相信大舅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制定出最有利于我方的作战方案。至于军需官,儿臣则是推荐宋无忌!” 之前李仁在推荐茂国公挂帅时,天顺帝觉得他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可听闻太子竟推荐宋无忌这个毫无经验的人当军需官时,天顺帝便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说说你的理由!”天顺帝便将双手缚于胸前,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所谓军需官,是为了保证前方将士的补给而特意设置的官职,担任这个职位的人最好与前方的将士有所关系,这样他才会急前方之所急,想前方之所想,而不会任由前方将士去拼杀,却心安理得地拖欠粮草!” “无忌同茂国公是甥舅关系,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就是合适的人选。再者,这些年无忌考恩科,读庶吉士,无非就是想向世人证明自己的能力,给他这个机会,他不会不珍惜。” “至于说他是个新手,这并不可怕,只要将他的副手都安排好了,只要他懂得用人,就不会出错。” 李仁一条条,一项项地同天顺帝掰扯清楚,便让天顺帝觉得选宋无忌做军需官或许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在朝廷这边还在思量着是否要出兵时,亦不剌的挑衅却一直不断,以至于让天顺帝也觉得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他是用八百里加急给镇守边关的茂国公徐勤命他相机行事,然后如同太子李仁所说,封宋无忌为军需官,在后方为茂国公筹集粮草军需。 旨意下来的时候,宋无忌因为三个月遍寻不着赵如意而变得有些消沉。 这个时候的他确实没有什么心思去做军需官。 还是太子李仁的一句话点醒了他,如果他还是继续这样下去,即便将来有一天赵如意回来了,他宋无忌依旧无法保护她和小宝儿。 宋无忌这才恢复了之前的精气神,为前方将士筹措起粮草和军需。 胡天八月即飞雪,宋无忌替前方筹措的那些棉衣棉被等军需就显得极为重要。 因此当他第一次押着那些军需从京城去往西北时,京城的百姓便在道路的两旁夹道相送。 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的宋无忌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却不知道路旁的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马车里,赵如意正抱着小宝儿隔着车窗在看他。 “小宝儿,看,那是爹爹。”虽然近在咫尺,赵如意却并不能带着儿子靠近,她只能这样告诉刚刚半岁的儿子。 和宋无忌分开的这三个月,她也很想他。 她也知道皇上已经收回了当初赐婚的旨意。 就在她想着回去与宋无忌团圆的时候,礼亲王却告诉她,她不该在宋无忌建功立业的时候去分他的心。 赵如意接受了礼亲王的这个说法,因此她便只能这样默默地关注他。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二人间的默契,宋无忌突然扭头朝着赵如意所在的这个方向看过来,吓得赵如意赶紧放下了车窗帘,抱紧了小宝儿。 宋无忌漫无目的地扫视了一眼人群,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看这一眼,他便有些自嘲地笑笑,然后双腿一夹,策马而去。 第267章 大有所获(一更) 所有人都以为与亦不剌的这一战最多也就打三五个月,毕竟亦不剌是个小国,不可能长时间承受战祸之苦。 而且西北八月就开始下雪,到了岁末时更是大雪封山,寸步难行,就更别说行军打仗了。可没想到就在休战了两个月后,亦不剌的军队再度来袭,要不是徐勤对此一直有所防范,还真会叫对方得逞了。 于是大周与亦不剌之间,竟变成了一场拉锯战。 朝中的那些原本主和的老臣们也就跳了出来,指责主战派当初开战的决定下得太过草率。主战派也不甘示弱,说亦不剌人如此狼子野心,若不是及早防范,这会子怕是已经带着骑兵冲进腹地了。 两方的争吵不休让天顺帝很是头疼,唯一让他觉得欣慰的却是宋无忌的这个军需官做得很是称职。他总是能及时筹措到物资给前方的将士们送去,让徐勤不必再为此事而分心。 而宋无忌每一次押送物资出城时,赵如意都会带着小宝儿去“送”他。因为如此的奔波,宋无忌身上长出了不少腱子肉,虽然整个人看上去“消瘦”了不少,精神头却比以前要好了很多。 “姑娘,我们还是回府吧!”陪坐在赵如意身边的金婆子也就提醒着她道。 赵如意在礼亲王的别院住下已有一年有余,这金婆子便是她出门时,礼亲王特意指派来“保护”她的人。 赵如意听着,就有些惆怅地点了点头,然后恋恋不舍地坐在马车上走了。 原本宋无忌去一趟西北,也就两三个月能回。可这一次,他去了四个月之久都没有音讯传回,京城里的人不免就替他担心了起来。 天顺帝甚至还连发两道八百里加急去西北询问宋无忌的情况,没想都像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也就有人开始猜测宋无忌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虽然他只是个军需官,不用上战场,可这一路过去山高水远,也不是不可能发生意外。一时间,京城里说什么的人都有。 而赵如意更是被吓得魂不守舍,整日以泪洗面。 早知会是这样,她就应该陪在宋无忌的身边。 已经一岁半的小宝儿不但已经学会了走路,而且已经开始牙牙学语,除了会喊娘以外,他偶尔也会无意识地叫一两声“爹爹”,这让赵如意听着就更为心揪了。 她这样整日的闷闷不乐,让上门来找赵老汉下棋的礼亲王都变得没了什么兴致。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当初强行收留赵如意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其实当初他决定收留赵如意时,是有私心的。 当他第一次在城外见到跟在宋无忌身边的赵如意时,他便大吃一惊。 他真没想到这世界上竟会有长得如此之像的人,那时候穿着一身瓦剌服饰的赵如意,简直像极了他第一次见到礼亲王妃时的样子。 看着赵如意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那时候他甚至在想,是不是他的王妃转世投胎了?亦或,她就是当年那个不小心弄丢的孩子? 心存希冀的礼亲王便派人去打听赵如意的身世,可当得知她是宁国府的家生子,生母生父皆详,甚至还有稳婆记得她出生时的事时,礼亲王便彻底失望了。 可即便如此,礼亲王还是不忘派人关注着她。 因此在得知胡侧妃竟然要买凶杀她时,他便在第一时间派出身边最为厉害的护卫去营救了赵如意,并将她安置在了别院里。 因为,他觉得自己只要看着赵如意的那张脸,就很是舒心了。 现如今,赵如意整日地以泪洗面,让他瞧着也很是心烦,他甚至都想亲自带人去西北瞧瞧,看看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比现在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强。 在得知礼亲王竟然要替自己去西北寻找宋无忌时,赵如意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自己不过是一介草民,这一年多来能得到礼亲王的庇佑,能像以前一样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她就已经很是感激了。 而天顺帝那边也很是奇怪,一心修行的礼亲王已经多年不理朝中之事了,怎么会这个时候跑了出来说要去寻宋无忌?要知道之前宋无忌和兴安郡主闹得最为纷纷扬扬时,他可是跟个局外人一样,连问都不曾来问过一句。 反倒是现在,这个宋无忌和礼亲王府完全没了关系的时候,他却突然上了紧? 礼亲王这边也不好怎么同天顺帝解释,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别院里借住的那个赵如意吧?这话若是传出去,他也算是快年过半百的人了,自然是无所谓,可人家赵如意还有大半辈子要过,自己不能就这样害了她。 因此,他只得有些含糊地同天顺帝道自己这是惜才,而且大周与亦不剌的这一仗打得很是蹊跷,他也想上前去瞧个究竟。 若是早个十年,天顺帝说不定早就应允了他。 可现在,天顺帝也知道自己和礼亲王都是已经上了年纪的人,哪里还经得起这样的长途奔波,就连徐勤,他也打算过两年便让他从西北回来。 就在天顺帝这边还在犹豫的时候,却突然传回了好消息,失踪了三四个月有余的宋无忌突然回了京城,只是这一次,除了他本人外,他还带回了好几个亦不剌俘虏,和一个贴着封条挂着大锁的足有半人高的大箱子。 而且那口箱子很沉,需要三四个壮汉的合力,才能搬动。 就在大家还在猜测那箱子里装着的是些什么金银珠宝时,宋无忌却直接带着那箱子和那几个亦不剌俘虏进了宫。 天顺帝自然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就笑着同宋无忌道:“怎么?你消失的这几个月,是替朕寻宝去了吗?” 一身风尘仆仆的宋无忌哪里还瞧得出半分当年的青涩模样,只是一举手、一抬足间,更像个历经了世事的男人。 他也就拱手同天顺帝道:“微臣此次趁机去了一趟亦不剌人的腹地,不曾想大有所获!” 第268章 要是如意在就好了(二更) 为了让天顺帝能同意自己去西北,这几日礼亲王都会进宫“缠一缠”自己的兄长。 因此,当宋无忌带着那口箱子和那几个亦不剌俘虏进宫时,礼亲王也正好在宫里。 听得宋无忌这么一说,他也满是兴趣地道:“说说看,你都发现了什么?” 宋无忌听着,先是一拱手,随后道:“微臣发现了安老亲王通敌的罪证!” “什么?”这一次却是天顺帝和礼亲王异口同声地惊叹道。 安老亲王? 那个混沌了一世,只之吃喝玩乐的老皇叔? 宋无忌也不多做辩解,而是默默地打开了那口他从西北带回来的大木箱,并从里面拿出了一沓书信,那上面的字迹不用多看,天顺帝便识得那是出于老皇叔之手。 “正如朝中老臣们所言,这次我们与亦不剌人的这场战争打得太过诡异,他们以一弹丸之地,对抗我们泱泱大国,如果没有人暗中资助的话,早就应该负担不住了。” “因此我在筹措军资的时候也同时为亦不剌人算了笔帐,为了与我军对抗,他们得出多少兵力,而养这些兵力又需多少粮饷?亦不剌的人口和占地均不及我们大周的四分之一,土地更为贫瘠,他们的国库应该早就入不敷出才对!” “带着这样的疑惑,我找到了瓦剌的小王爷金兀珠,让他筹建了一支去亦不剌经商的商队,我混在了商队里跟着他们一起,从瓦剌去了亦不剌。”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那卜杜拉为了与我们大周打仗,几乎将全国的兵力都拉上了前线,反倒后方空虚,让我们很容易就打探到了他那个国师的府邸,并且发现那国师竟与我朝的人来往甚密。” “这些,便是从那国师的府邸里搜出来的证据,至于那几个亦不剌俘虏,便是国师府中经手这件事的人,我特意带回来,让他们来和安老亲王对质的。” 听得宋无忌这么一说,礼亲王只有啧啧咂舌的份:“真没想到那老亲王藏得这么深呀!只是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礼亲王一边说着,就一边在那箱子里随手翻找了起来,然后从箱子底部抽出了一本已经泛黄的账册,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 只不过他在随意翻看了两页后,却突然变得神情凝重起来,翻账册的手也就此停顿了下来。 那账册上有一个名字,他是最为熟悉不过的了。 陈平,陈阁老!他当年卖官鬻爵、党同伐异、私扣挪用各地府银,闹得动静很大。也正是因为如此,天顺帝便容不得他,便派自己去全国搜集他的罪证。 可没想,这一搜,便把祸事搜上了身。 他躲过了陈阁老在各地的搜捕,想着在入京之后,对方不会继续那么嚣张,他也就放松了警惕,去了城外的别院,同数月未见的礼亲王妃相见。 只是那个时候的别院,不似如今这般守卫森严,丧心病狂的陈阁老竟指使了杀手夜袭他的别院,让他不得不半夜带着王妃和刚满半岁的长女长安出逃。 眼见着要被追兵追上时,王妃却让他一个人弃车先逃:“他们要抓的人是你,不会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和孩子的,带着我们,会拖累你的!” 他原不肯就这样走了,可王妃却苦苦相求,还拔下了头上的金簪比着她的喉咙道:“你若不走,我便血溅当场!反正都是死!” 无奈之下,他只得先行离开,可当他带着援军赶回时,却只见到了王妃死不瞑目的样子,而他们的长女也就此失踪,他寻遍了方圆十里,却只在山崖下找到女儿奶娘的尸体,却并不见女儿长安。 当年的那一幕,太过凄惨,以至于这么多年,他根本不敢回想。 好在当年他收集到的那些关于陈阁老的罪证,是暗中让德远镖局的钟老堂主运回来的,而正是这些罪证坐实了陈阁老的罪名,最终让陈阁老一家被株连九族。 可在抄陈阁老的家时,却发现陈阁老这些年搜刮到的财富不翼而飞了。 直到他今日看到的这个账册,看着上面一个又一个陈平的名字,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当年陈平就是安老亲王的人,难怪当年敢如此嚣张行事。 可如果是这样,那安亲王也就和当年王妃之死有关了! 礼亲王一看到这,也就同天顺帝请命道:“臣弟愿领这一份差事,同宋无忌一道,彻查安老亲王通敌卖国一案!” 这么多年了,礼亲王的消沉,就是扎在天顺帝和窦太后心头的一根刺,见他突然又振兴了起来,天顺帝又岂会不同意? 因为惧怕夜长梦多,又担心那安老亲王狡兔三窟,天顺帝又秘密宣了镇南将军沈堂进宫,让他跟着礼亲王、宋无忌领着圣旨围堵安老亲王。 “为了保险起见,你们先去神机营各调一队人马!”天顺帝还不忘交代道,“而且务必要小心!” 三人也就领命而去。 为了不让安老亲王打草惊蛇,镇南将军沈堂矫称要对西北增兵,因此他在京城里调兵遣将动静弄得很大,也没能引起大家的怀疑。 是夜,他们兵分三路,查抄了安老亲王在京城的几处住宅,终于在他的一个别院处,抓到了正准备翻墙而逃的老亲王。 慌乱之中,安老亲王掏出了随身所带的鸟铳,便朝围捕他的人群中开了一枪。礼亲王眼疾手快地推开了首当其冲的宋无忌,却叫那鸟铳打中了肩头,顿时鲜血浸染了一大片。 遇着了这样的事,大家都慌了神,便七手八脚地要将礼亲王往太医院送。 宋无忌瞧着,却很是神伤地道了一句:“若是如意在就好了,她最善于治这种伤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礼亲王一听,哪里还肯去什么太医院,他直嚷嚷着要回自己的别院去。 众人哪肯由着他胡闹,礼亲王只得说自己的别院里有大夫,不会比太医院的那些人差。 而且从安老亲王的这处别院去他的别院,远比回宫要近,众人一番取舍,只得如了他的愿。 第269章 重逢(一更) 虽说是近,可到底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到了礼亲王的别院。 一下子乌泱泱地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这所向来僻静的别院一下子就变得闹哄哄起来。 原本已经歇下的赵如意听得外面的响动声,也就披了衣物起来想一瞧究竟。 和她睡在同一个房里的李奶娘见她起了,也微微抬起了身子,赵如意却看了眼熟睡中的小宝儿,然后同她道:“你看好小宝儿,我出去瞧瞧。” 李奶娘就点了点头。 待赵如意穿好衣服走出房间时,同样睡眠很浅的赵老汉也披了件衣服从东头的房里出来,瞧着外面火光冲天的样子不免急道:“不是哪儿走水了吧?” “应该不会吧?”赵如意就仔细听着那有些嘈杂的声音,“这听着不像呀!” 就在二人还在讨论着外面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一个婆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如意姑娘,王爷受了伤回来,想让您带着医箱过去瞧一瞧呢!” 王爷竟受伤了? 赵如意一听就赶紧回了内室背了自己的那个医箱,跟着那婆子出了门,赵老汉一瞧这情形,在细思了一两息的功夫后,也决定跟上去瞧瞧。 虽然礼亲王伤的是肩膀,却还是被人七手八脚地抬回了上院,他这边刚躺好不久,赵如意便背着医箱过来了。 这些人里,最意外的自然是宋无忌。 他没想着自己苦苦寻了一两年之久的人,突然有一天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他愣愣地瞧着她,心中纵是有千言万语,此刻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是瞧着她,见她一切安好,眼底就浮出泪来,可心里却是乱成了一团。 这近两年来的担忧、害怕、焦急甚至还夹杂着一点点的愤怒,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让他心情复杂地不可名状。 而赵如意则是在经过他身旁时,神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可她眼里的那份依恋之情瞬时就让宋无忌放宽了心。 “这是怎么了?”赵如意初见礼亲王那已被血渍洇红的肩头也就惊道。 “是被人用鸟铳伤到了。”宋无忌就趁机上前道。 “鸟铳?”并未见过鸟铳的赵如意并不明白那是什么。 “就是像铁丸一类的暗器!”宋无忌只得捡简单的说了。 这一下赵如意也就明白了过来,她赶紧让人去烧水,然后让人点了几十支蜡烛,将屋里照得和白昼一样。 “你们这么多人,不利于我替王爷摘取体内的铁丸,大家还是换一处等待吧。”赵如意一边做着准备,一边同众人道。 “我留下来帮你!”好不容易才见到赵如意的宋无忌哪里肯轻易离开,他也就主动同赵如意道。 赵如意看了他一眼,随后点了头。 然后她在人群中瞧见了爹爹赵老汉,也就同他道:“爹爹去寻些艾叶来,将这屋里四处熏上一熏。” 又同宋无忌道:“你去寻些烧刀子来,越烈越好。” 不一会儿厨房的烧开的水送了过来,赵如意便在医箱中取出一沓白布来在开水中烫了又烫,然后用淬过火的剪子,剪开了礼亲王肩头的衣物。 那伤口并不大,只是一直在汩汩地冒血,看着很是渗人。 “王爷,我手头没有麻沸散,只能帮您先扎上几针以麻痹穴位,但是效果肯定不如麻沸散,但也只能先让您忍着了。”说着,赵如意就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叠了又叠地放到了礼亲王的跟前,“您咬住这个,以免待会疼的时候,咬到了舌头也不好。” 礼亲王瞧着赵如意那有条不紊的样子,便料到她是胸有成竹,便接过那帕子咬在了嘴里,而赵如意则是在净过手后,用烫过热水的帕子沾了烧刀子擦去了伤口周围的血迹,然后取出一把薄片小刀,在那伤口之上划了一个小小的“十”字,然后再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夹出了一粒约莫小指甲盖大小的铁丸来。 “是这个么?”赵如意就问起在一旁打下手的宋无忌。 宋无忌就点了点头。 他没想到这样血赤呼啦的场面赵如意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取出铁丸后,赵如意又拿来针线,将她之前划开的十字切口缝合上,然后撒上了她之前从瓦剌带回的金疮药,再用干净的白布条将伤口绑上。 当她弄完这一切的时候,这才发现礼亲王早已疼得满头是汗,只是他全程都咬着那块帕子,一声不吭。 赵如意的心里就很是过意不去,也就同礼亲王道:“王爷,我帮着您换身衣裳吧,您的这件衣裳恐怕是不能再穿了。” 之前疼得有些虚弱的礼亲王只得点了点头,赵如意便让人换了盆热水来,并且在宋无忌的帮助下,帮着礼亲王拭身换衣。 礼亲王虽是已经上了年纪的人,可并不是大腹便便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全身腱子肉紧结,一见平日里就没少练功锻炼。 只是在他褪去上衣后,胸膛上露出了一个似花不是花,似物不是物的纹身来。 赵如意和宋无忌并未觉得有何异常,反倒是赵老汉“咦”了一声,然后凑上来看了看,道:“这个花纹,我好像在哪见过?” 没想礼亲王听着却是笑道:“这是当年我和王妃玩闹时,她给我纹上去的,你又去哪里瞧见这个?” 赵如意和宋无忌听着均是脸上一红,他们没想着王妃当年竟会玩得这么野,而礼亲王居然会如此轻描淡写地将如此私密的事说了出来。 而赵老汉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一边念叨着“这个花纹我真的见过!你们等着我!”一边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门。 赵如意瞧着也就一头雾水。 因为她还从未瞧见赵老汉如此失态的模样,她正想上前扶上一把时,赵老汉却冲她喊道:“你在这儿陪着王爷!我去去就来。” 一听这话,宋无忌趁机拉住了赵如意,他心里有太多的话想同赵如意说了。 只是二人还没说得两句话,赵老汉又踉踉跄跄地跑了回来,只是这一次他手里却多了一件红底绣百子图的真丝抱被。 第270章 当年(二更) 那件抱被一见就有些年头了,只是瞧得出这些年被收藏得很好,虽然颜色瞧着有些暗淡,却是一点虫吃鼠咬的痕迹都没有。 “王爷……您瞧瞧这个……”赵老汉就双手颤抖着将那件抱被拿到了礼亲王的跟前,并且特意指着抱被的一个被角道。 一见那件抱被,礼亲王那遥远的记忆就好似被打开了一样,他隐约记得王妃出事的那天,女儿长安正是被一张这样的抱被包裹着…… 他有些犹疑地接过了那件抱被,借着屋里那几十根蜡烛的光,一眼就瞧见了绣在被角的一个花纹,正是和他胸口上的这个一样。 “这个……你是在哪儿得来的……”礼亲王老泪纵横地看了眼赵如意,然后声音嘶哑地同赵老汉道。 此刻赵老汉也浸湿了眼,然后喏喏地道:“当年我捡到如意这孩子的时候,她的身上就包着这个被子……”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都懵了,赵如意更是不解地道:“爹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赵老汉就看了眼赵如意,便娓娓说道:“我在宁国府这么些年,一直就是个给人跑腿送货的。那一年,我刚跑了趟济南回京,因为想早些回城去见你娘和那刚刚出生不到半年的女儿,我便赶起了夜路。” “岂料在城外的那片杂树林里,我却突然听到有人求救的声音,那毕竟是荒郊野外,我便以为是自己遇到了女鬼,很是害怕。可那人却哭着求我,让我救救她们家的小小姐。” “我这才发现那人是从她身后的山坡上滚落下来的,而她的怀里竟然还护着个孩子。” 一听到这,众人不免就倒吸了口凉气,只盼赵老汉说话不要停顿。 “她告诉我,她们被歹人追杀了,她怕那些歹人追上来,对小小姐不利,也就让我赶紧抱着孩子走。” “我原本是想带着她一块逃的,可她说她从山上滚下来,也活不了多久了,只求我能救这孩子。” “我瞧着山坡上打杀之声并未停,也就赶紧抱着孩子离开了。” “当我驾车赶到城门时,正好遇着城门打开,我就赶紧进了城,抱着那孩子回了家。” “到家后我才知道,我和你娘的那个孩子两天前夭折了,你娘她就这样对着那孩子的尸体不吃不喝地瞧了两天两夜,我怎么喊她,她都没有反应。” “要不说,你们娘俩有缘呀,我这一路带着你赶路,你都不哭不闹,一到家,你便哭了起来。” “你娘听到你的哭声,瞬间就回过了神,然后很是自然地解了衣裳喂你。” “瞧着你大口大口地吃着她的奶,她便说你是上天赐给她的孩子,是老天听到了她的乞求,如了她的心意,所以她给你取名叫如意……” “可是你们之前住在哪?王妃出事后,我曾派人四处去搜寻我的孩子……可是一无所获……”听到这,礼亲王终于听出了些名堂,可他依然不解地问赵老汉。 赵老汉就有些讪讪地道:“如意的娘曾和我说过,我们那来过找孩子的人,她当时害怕如意被人带走,便没有说实话。加之又有街坊邻居做证,并没有人怀疑如意不是我们亲生的孩子……” 一听到这,赵如意莫名就想到了几年前赵秦氏死后给自己的托的梦,梦中有人说赵秦氏是因为强行给自己改命,所以才会遭到早逝的报应,难不成指的就是这件事? “如……如意……你别怪你娘……”赵老汉也就支支吾吾地同赵如意道,“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如今的赵如意已经做了娘,又岂会不知养恩更比生恩大,她也就同赵老汉道:“我感激你们二老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你们,若不是您,说不定我当年早就死在那片树林子里了,哪里还会有今天的我。” 而这个屋里最为激动的人便是礼亲王了。 自妻子去世后,因为没能寻见女儿的尸体,他的心里便一直不肯承认女儿长安已经没了的实事。所以这些年,他才寄希望于满天的神佛,希望他们能保佑自己有一天能与女儿再次重逢。 可当他知道赵如意就是自己的嫡长女李长安时,他又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难怪她能长得那么像礼亲王妃! “快,快,给我更衣,我要进宫!”激动不已的礼亲王也就拉着赵如意的手道,“我要面圣!” “这个时候?”赵如意和宋无忌便不约而同地看了眼窗外还是漆黑一片的天空。 不管怎么样,还是应该天亮再说吧? 在赵如意和宋无忌的劝说下,礼亲王好不容易在快天亮的时候合眼睡着了。 而他们两也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上房,看着彼此眼中熬红的血丝,相视一笑。 “没想到这礼亲王还是做了我的岳丈!”宋无忌也就拥住了赵如意道,“总算让那些钦天监的臭道士们说中了一回!” 赵如意也没想到兜兜转转了一圈后,竟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难怪娘会托梦给她,让她一直跟着宋无忌,便能寻回她原本的命。 赵如意也就将头靠在了宋无忌的胸口,大口地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娘!娘!”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传进了赵如意的耳朵。 她也就抬头看去。 只见小宝儿正努力地迈着步子,拖拽着李奶娘往这边来了。 李奶娘一见赵如意便急着解释道:“小宝儿一醒了便要娘,园子里有人告诉他,您在王爷这,他就一路拖着我过来了。” 赵如意一见到儿子那小小的身影,彻夜未眠的乏困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她赶紧上前抱起了小宝儿,没想小宝儿却冲着她的身后叫起了爹爹。 站在赵如意身后的宋无忌自然很是吃惊,他没想到小宝儿竟然会认得他。 “你每次出发去西北,和从西北回来时,我都会带小宝儿去城门那见你。”赵如意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可能是去得多了,小宝儿便记住了你!” 宋无忌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我每次经过城门时,总觉的有人在盯着我,难道那就是你么?原来这些年,你一直带着小宝儿陪在我的身边!” 第271章 她是你姐姐(三更) 礼亲王在赵如意和宋无忌苦口婆地劝说下,休养了三天三夜后,便吵着要进宫面圣。 “我女儿跟了你这么多年,不能一直这么无名无分下去吧?她连孩子都给你生了!你不应该进宫去求旨赐个婚么?这么重要的事,难道还要我这个做老丈人的人提醒你?”自从知道了赵如意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后,礼亲王这个老父亲的心理就发生了惊天大逆转。 “现在的小一辈呀,真是叫咱们老一辈的操碎了心。”这话却是礼亲王同赵老汉说的。 因为当年是赵老汉救了如意的命,又将她带到这么大,礼亲王便让赵老汉以后都跟着自己。 经过这三天的修养,礼亲王觉得自己又恢复了之前的生龙活虎,便怎么着都要带着赵如意进宫去。 赵如意和宋无忌都挺能理解礼亲王的这种想法的。 毕竟这些年,他在世人的眼里就好似疯了一样地坚持着一件事,现在这件事终于有了一个好的结果,他又怎么不会急于向大家证明当初自己的坚持是对的。 因此,赵如意和宋无忌也就陪着他进了宫。 听闻礼亲王找到了失散了多年的女儿时,天顺帝便觉得很是吃惊,可当他见到赵如意的时候,就更为吃惊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指着赵如意问礼亲王:“你确定她就是失散了多年的长安?” “当然是她!”礼亲王就拿出了赵老汉收藏了多年的那块抱被,“出事的那晚,她包着的就是这个!而且皇上您没有发现,她长得和她娘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呀!” 听得礼亲王这么一说,天顺帝还真觉得赵如意同已逝的礼亲王妃很像。 慈宁宫的窦太后在听闻这个消息后,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正好在殿外遇着了同样赶过来一探虚实的徐皇后,几乎来不及多说什么,徐皇后就赶紧上前搀扶了窦太后,婆媳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进了御书房。 她们在瞧见是赵如意后,也很是意外,但让窦太后更为不解地是:“可她为何长得更像那幅菩萨画像上的童女?” 礼亲王听了这话,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您和皇后娘娘供的那两幅菩萨画像都是我找人画的,菩萨跟前的那个童女,便是照着王妃的模样画的。因为当时有人说,让我将王妃样貌画在菩萨的身边,这样王妃才能修着善缘……” 若是以前,窦太后一定会觉得这样做很是荒谬,可在见到赵如意后,她却觉得幸亏这么做了,才让这孩子有了认祖归宗的一天。 礼亲王趁机便提及了让宋无忌和赵如意完婚的事。 徐皇后也觉得既然这两人本就两情相悦,之前横在二人之间的身份问题也不再是问题,再阻止就变得没什么意思了。 她也就让人去请了钦天监的张天师过来,为赵如意和宋无忌推算婚期。 张天师一见由礼亲王拿出的赵如意的生辰八字就皱了眉。 众人的心里也就一咯噔,就连窦太后都忍不住担心道:“可是有什么妨害?” 张天师也就摇着头道:“怎么又是这两个生辰八字?贫道不是已经合过好几次了么?而且两年前就曾给出过婚期,怎么现在又在问?” 两年前就给出过婚期? 可那时候,问的不都是宋无忌和兴安郡主么? 礼亲王这才将头一拍,道:“哎呦,是我记错了,是我记错了,上次娘娘来问我兴安的生辰八字时,我写的却是长安的……” 那也就是说,之前那个命格与宋无忌天造地设的并不是兴安郡主,而是赵如意本人了! 因为赵如意本就是礼亲王的嫡长女李长安,天顺帝便赐封了赵如意为长安郡主,并让张天师看了一个最近的吉日后,便命礼部从快从好地为二人筹办婚礼。 原本宋无忌是想就这样将赵如意母子接回家的,可礼亲王说什么也不同意。 “你们二人还没成婚呢!怎么能住在一起!”礼亲王就拿出了老丈人的气势压迫宋无忌。 而宋无忌则赶紧拿出了之前他和赵如意之间的婚书,为自己辩驳道:“我们怎么就不是夫妻了?我们还有婚书为证呢!” 眼见着他们翁婿二人要为了这事争执了起来,赵如意只好在中间打着圆场:“这些日子我就陪着父王好了,你不是还要去陪审安老亲王通敌卖国一案吗?你也没有多少时间陪我和小宝吧?” 听得赵如意这么一说,宋无忌也不好再坚持,只好陪着赵如意,将她送进了礼亲王府。 礼亲王突然回了府,这对于胡侧妃而言是天大的好事,更是带着一双儿女亲自上前迎接。 可当她看到酷似王妃的赵如意时,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而兴安郡主在见到赵如意后更是一脸的气愤。 她忍不住冲上前道:“你不是失踪了么?遇害了么?怎么这会儿却出现在了这里?难不成你还想给我父王做小妾不成?”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礼亲王便大手一挥,狠狠地给了兴安一巴掌:“胡说什么!她是你姐姐!” 姐姐?自己哪里来的姐姐? 兴安郡主就突然想到了家里那个不足半岁就被弄丢的孩子。 怎么会?! 赵如意怎么会是自己的姐姐? 她不是宋无忌身边的一个洗脚婢么?她怎么可能会变成自己的姐姐? 她自小就知道,她的娇宠和荣耀原本都是应该属于这个姐姐的,若不是这个姐姐的失踪,郡主的名号根本不可能落到她的头上,而她也只可能是这京城中千万个小庶女中的一个! 而现在她的姐姐回来了,那些原本该属于姐姐的荣耀她是不是都要还回去?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一想到这,兴安郡主就像疯了一样的抓扯着自己的头发,拼命地摇头。 从未见过女儿这副模样的胡侧妃彻底慌了,她只能紧紧地抱住她的兴安,一脸颓丧。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她还是输了! 第272章 大结局(四更) 礼亲王重开了王府里的东院让赵如意住了进去,并时不时地拿出礼亲王妃的遗物,同赵如意说着年轻时他们二人间的趣事。 他们那个时候,应该很是相爱吧? 赵如意听着,就不免在心里想。 为了宋无忌的大婚,宁国府再一次粉刷起房子来。 只是这一次,刷的不再是宋无忌用来成亲的那个院子,而是整个宁国府都动了起来。 这两年春燕将宋长盛照顾得很好,让原本中了风的他,慢慢地可以下床走上一两步了,只不过他说话依旧不利索,得靠着春燕连猜带蒙地转告众人。 春燕也很清楚自己在府里的身份地位,因此她并不敢在宋无忌的跟前拿张做乔,宋无忌见她不多事也不生事,也就给了她应有的面子,让春燕的日子过得比当年薛氏过的还要舒心。 至于安老亲王那边,随着案件的审理,大家才发现他根本不是通敌卖国那么简单,他之所以通敌卖国,是因为他想要将天顺帝拉下马,自己当皇帝。 窦太后不惜以太后之尊夜访了天牢。 在见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安亲王后,她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呵呵,你竟然会来问我为什么?”安亲王也就同她冷笑道,“你不会忘了当年先帝是怎么登上的皇位吧?这些年若不是我的装疯卖傻,恐怕早就和我的那些兄弟们一样,被你们夫妻二人联手干掉了。” “二嫂呀二嫂,当初我以为只有二哥是心狠手辣的,后来才知道,你们两个竟然都是一样的!”安亲王就摇着头道,“这天下,既然他当得了皇上,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所以你就要勾结外邦,通敌卖国?”窦太后就很是不解地看向了安老亲王,“然而你现在却在问我你为什么不能当皇帝?” “我现在就告诉你,因为你的心里没有天下,没有苍生!一个不懂得悲天悯人的人又如何当得了这天下的帝王?苍生于你,不过都是蝼蚁,这样的人,又如何会是天命所归?” 说完这话,窦太后便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天牢。 而宋无忌在梳理安亲王的那些党羽时,却意外地在牢里见到了像鹌鹑一样缩在牢房屋角的宋无忧和蔡襄,原来当初蔡襄所谓的大买卖便是跟着安亲王一块谋反。只是安亲王的谋反大业不成,他们俩倒是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了。 亦不剌那边被宋无忌抄了老巢,又断了安亲王这边的补给,不过月余的功夫便再也撑不下去退了兵。而亦不剌的王公贵族们认为卜杜拉太过穷兵黩武,在他当王的这几年,总是东征西战,弄得民不聊生。 他们特意设下了一场酒宴,先是弄死了卜杜拉的国师,随后也让卜杜拉成了阶下囚。他们推选了卜杜拉的侄子为王,在拥立新王的同时,也向大周和瓦剌递交了友好国书,终于结束了打了两年多的西北战事。 对此,天顺帝自是龙颜大悦。 对班师回朝的大军,自是需要论功行赏。 徐皇后就提醒着天顺帝,千万不要忘了孤身深入敌营的宋无忌,若不是他从亦不剌带回了安亲王通敌叛国的罪证,这场战争还真不知道会要打到猴年马月。 天顺帝也很是认同徐皇后的说法。 就在宋无忌和赵如意成婚的前一日,宫中有旨意下来,封宋无忌为镇西将军,并沿袭一品宁国公。至于宋长盛这个老宁国公,则改封了不能世袭的安逸候,让他安逸地安享晚年。 到了宋无忌和赵如意成婚的那一日,从礼亲王府到宁国公府这一路全都是张灯结彩,流水的宴席摆了十里长。 礼亲王替赵如意准备的嫁妆,第一抬都已经到了宁国府了,最后一抬却还没有出礼亲王府的门。 待到赵如意要来拜别父母时,礼亲王更是拉扯上了赵老汉:“今天是咱们两人的闺女出嫁,你也是她的爹,受得起她这一拜。” 赵老汉便感动得直擦眼睛,他真是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善举,竟能换得后半辈子的安稳荣华。 赵如意跪在礼亲王和赵老汉的跟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在她待嫁的这些日子里,她特意去了一趟护国寺,找到了净弘大师,希望他能帮赵秦氏超度,这样一来,娘在那个世界便不用再吃苦了吧! 在锣鼓喧天中,赵如意被礼亲王世子背上了花轿,听着此起彼落的鞭炮声,手里抱着宝瓶,头上盖着大红盖头的赵如意却觉得像做梦一样。 她终于又要嫁给宋无忌了! 而在花轿前骑着高头大马的宋无忌更是一脸的春风得意。别看他现在是镇西将军、世袭一品宁国公,可又还有多少人记得几年前,他还是那个病恹恹的少年。 若不是赵如意的出现,现在的他可能依然缠绵病榻,或者早已让那薛氏得逞,一命归西了吧! 跨火盆,拜天地,宋无忌喜滋滋地牵着赵如意的手进了洞房。 在喝过合卺酒后,宋无忌便将所有人都赶出了房。 赵如意也就看着他奇道:“今天你不用出去陪酒么?” “哼!我才不出去呢!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家伙在怎么打我的主意!”宋无忌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反正外面不还有徐瑾之和沈跃这几个傧相么,全权交给他们去负责好了! 要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可是个很懂得珍惜时光的男人。 就在宋无忌轻轻地吻上赵如意的时候,赵如意却突然一阵反胃,翻江倒海地吐了出来,以至于宋无忌对自己都产生了怀疑。 “你这是怎么了?我今日可是一口酒都没有喝呀!”宋无忌赶紧用双手捧着哈了一口气,口气清新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好不容易止住呕吐动作的赵如意却是有些嗔怨地看向了宋无忌,有些事情明明不是第一次了,这个人怎么还这么后知后觉呢? 而不知从哪里钻进洞房的小宝儿却是扶着床脚,站在一旁傻呵呵地笑:“妹妹要来了!” (全书完) 第273章 后记 自赵如意和宋无忌成婚后,最为郁闷的便是茂国公府的徐大夫人了。 真没想到赵如意竟然会是礼亲王失散多年的女儿,想着自己之前曾刻意奚落她又给她脸色看,徐大夫人就不好意思往赵如意的跟前凑。 因此,宁国府有什么事,她都是让自己的儿媳妇甄氏出面,代为跑腿。 徐大夫人的这点别扭,赵如意自然是瞧在了眼里。 其实赵如意并不是那种特别大度的人,可也不是什么都要睚眦必报的小人。 她能理解徐大夫人当年瞧不上自己的原因,也觉得没有必要因为此事而同徐大夫人斤斤计较。 宋家已经没落,徐家也就成了宋无忌将来在仕途上的唯一助力,从这个程度上来说,她就不能让两家的关系太僵。 不管怎么说,徐大夫人也是长辈,赵如意也就趁着过年的时候跟着宋无忌一道,去了茂国公府拜年。 赵如意这边将姿态摆得如此之低,徐大夫人若是还拿乔,便真是不知进退了。 留在赵如意身边服侍她的还是之前的那些人。 因为宋无忌有预感,他的如意一定还会回来,他不想在如意回来后见不着三儿和秋娘等人,便一直养着她们。 同样被宋无忌贴补着的还有如一堂。 毕竟当初赵如意办如一堂的初衷,便是想让那些穷人在生病后有一个可以看病的去处。以前有赵如意盯着的时候,勉强能做到小有盈余,可是赵如意不在的这段日子,医痴闵山赠药比赵如意还要大方,入不敷出也就成了如一堂的家常便饭。 好在无论是宋无忌还是赵如意都并不在意这些,但因为还记着与京城里其他药铺掌柜的约定,他们还是会时不时地提醒着闵山稍微悠着点。 之前,闵山只把自己当成来如一堂帮忙的人,可这两年下来,他却喜欢上了这份差事,真真正正地将自己当成了如一堂的人,而阿东也荣升了如一堂的大掌柜,和闵山的配合刚刚好。 因为心中觉得对宋无忌有愧,宋长盛并不好意思继续住在这宁国府里,也就带着春燕和春燕的孩子去了乡下的田庄,安心安逸地做他的安逸侯。 之前因为是春燕在府中“管事”可她名不正言不顺的,并不敢大动薛氏留下来的那些老人,可赵如意在接管了这一摊后,便把那些不想着好好干活却整日里偷鸡摸狗的人都打发了出去。二儿和三儿,还有秋娘、周大娘等人自然就成了赵如意在府里最为得力的左膀右臂。 赵如意将府里的小佛堂重新修缮了一番,将小徐氏的牌位重新请回了宁国府。又因为不差钱,她还让人将当年老夫人的那个暖房整理了出来,养什么花,该怎么养,全都由那郑老婆子做主。而郑老婆子也喜滋滋地同赵如意保证,只要给她一年的时间,她一定会让宁国府的庭院再次变成花团锦簇的模样。 礼亲王好不容易寻回了女儿如意,却没想她竟这么快就嫁了人,心中并有些意难平的他便时常带着赵老汉去宁国府里“打秋风”。赵如意干脆为他们二人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只要他们乐意,长住、小住都可以。 随着安老亲王一案的进展,之前的许多疑案也跟着露出了水面,比如当年帮着那些亦不剌人在围场下药的幕后主使,比如为了报复陈风等人,而派人一把火烧掉德远镖局的主谋……林林总总地算下来,可谓是罄竹难书。 而当礼亲王得知陈风和钟氏是德远镖局钟老堂主的女儿女婿后,感念当年钟老堂主对他有恩的礼亲王便自掏腰包替这夫妇二人重建了德远镖局,而且还主动帮他们拉来了不少押镖的生意,沉寂了多年的德远镖局终于再度红火了起来。 到了天顺三十三年八月,府里府外都忙个不停的赵如意终于歇了下来,并且在宁国府里很是顺利诞下女儿福珠。因为两个孩子都生得轻松,到了孩子洗三那日,就有不少人特意上门来取经:怎样才能像她那样毫不费力地生孩子? 这倒将赵如意给问倒了。 “大概就是多动,不用太过小心的将养着吧!”赵如意也想不出别的原因来。 在赵如意生了孩子的两个月后,天顺帝却突然宣布传位于太子李仁,而他自己则做起了太上皇。 究其原因,却是因为他在看了安亲王一案的所有卷宗后,不想在自己死后太子李仁继位时,又发生兄弟阋墙争权夺位的事。还不如趁着他还身强体壮,尚能把控朝局时,将皇位传给李仁,而他也可以适时地享享清福。 徐皇后自然没有异议。 只是这样一来,窦太后成为了太皇太后,而徐皇后成了皇太后,太子妃梁清影则成了大周的新皇后。 因为一直记得当初生小宝儿时梁清影对自己的好,因此在得知梁清影婚后多年无子,在宫中地位尴尬时,赵如意便主动为她调理起了身体。到了次年,梁皇后便顺利产下一子,自此梁皇后与赵如意的关系就越发变得亲厚了起来。 自李仁登基后,除了要沿用天顺帝留下的重臣,他自然也要提拔一些属于自己的心腹。从小跟着他一块长大的徐瑾之、宋无忌、沈跃等人便得到了重用。 而宋无忌不但有军功,又是天顺二十九年的两榜进士,还通过了庶吉士的考试,成为了一名正真的翰林,因此他在文武群臣中便有了很高的声望,宁国府里沉寂了多年的芙蓉楼,终于再度热闹了起来。 宋无忌也算是实现了自己当初心中的那个梦想,终于成为了像曾祖父那样的人。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世人眼中整日忙得脚不沾地的夫妻二人,总会在每个月的十五那天偷偷地溜回在东大街的宅子,过一天寻常人家的日子。 因为他们二人都忘不了当初在这宅子里互相厮守的日子,也决定要永远将这份甜蜜守护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