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月非月》 一·她坚信自己是顾先生的白月光替身 顾先生将近凌晨时才回来。 带着一身酒气,毫无形象地四仰八叉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 冷玉在他耳畔尝试了几遍“顾先生”都没能让他有所反应,看来今晚他是打算睡在这里了。 真是可惜她这张好沙发了,明日里肯定又是一股夜店散场后的怪味。 真是暴殄天物!她恶狠狠地想。 冷玉一边惋惜着一边把茶几上的东西通通推倒另一侧去,免得他不安分又随手打了那套不菲的定制茶具——尽管沙发和茶具以及屋子里的一切乃至整栋别墅都是刷顾先生的卡。 没错,她就是顾先生的合约情人,说通俗点,就是一只被包养的金丝雀。 但她这只金丝雀有点不太一样,因为她的金主顾先生,不举。 对,你没看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他不太行,不,他应该是根本不行。冷玉每每无聊时回想起跟顾先生的种种就更加坚信自己这个想法。 整整两年,此刻正在沙发上打鼾的这个醉鬼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要说最亲密的接触大概就是半年前的某天,他猝不及防地从背后紧搂住她,吐着湿热的酒气在她耳边呢喃道:“阿玉······” 冷玉当时全身的汗都下来了,心说这一天终于来了吗,她的顾先生其实是可以的,就是一直在表现绅士风度。她甚至紧张地闭上了眼。 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背后男人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动作,反而感觉他松开了手。 冷玉狐疑地转过身去,顾先生正满脸歉意道:“对不起,冷玉小姐,是我失态了。” 随后不等她表态,自己就跌跌撞撞地踉跄回了卧室。 第二天刚吃过午饭,就有珠宝店的店员送来一大本首饰册子让她随意挑选,光是数零就让她晕了半天······ 好吧,好吧,她安慰自己是在一个出手极阔绰的老板手下上班,不过她的办公条件要好一些,就像是顾先生每日里要求她必须穿的那些她从来不喜欢的淑女风服饰也可以忍受了,毕竟谁上班还没有个工装什么的······只要钱到位,明天给她支枪让她单枪匹马地去解放大洋彼岸美利坚人民,让赤色的旗帜插满全世界都没问题。 不过这件事情以后,她有了一种新猜想:她的顾先生会不会也和电视剧里演的大多数霸道总裁们一样,有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恰巧,顾先生的白月光小名也叫“阿玉”,自己和她样貌还有几分相似······ 冷玉差点没笑疯过去,连着几日做梦都是自己坐在堆满了金砖的房间里数钞票——几十台点钞机在她身边排成两排不停地点着钞票,偶尔有一两台故障了立刻就有新的换上······从那天起,她就彻底放飞了自我。 至于到底是哪位白月光,她也不在意,只隐隐觉得那应该是顾先生没发迹之前的某个邻家少女,毕竟别墅一楼都装修的非常普通,只能算是个小康之家。 冷玉平时住在二楼,全屋的红木家具,雕梁画栋就跟进了古代宫殿似的,反正顾先生又不上来。 二·这位小姐,我是有家室的人,请你自重 顾先生睡得极不安稳,几下就将冷玉盖在他身上的绒毯丢到地上去了。 冷玉捡起来时顺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果不其然又是一手的冷汗。 应酬,醉酒与深夜不归。 叁十四五的年纪,正是男人事业发展的巅峰。同时也是最容易在家庭生活中收获一系列白眼与嗔怪的巅峰。 冷玉拆了两条新毛巾给顾先生擦汗,同时腾出手来帮他把西装衬衣上的扣子一个一个解开。男士西装的扣子大多在右边,方便他们自己解开或系上,所以开始时冷玉着实也废了番功夫。 不过,唯手熟尔。 顾先生深夜来她这里十有八九都是醉得不堪,被保镖搀进门口时还能温和有礼地表示谢意,结果等她一关上门再回头看时人就不知道是跌入了地毯还是沙发抑或是卧房。 说来可笑,偌大的别墅里平时只有冷玉和一个每天按时打卡上下班的周阿姨——这都是拜这个男人所赐,天知道他的白月光怎么就喜欢独居。难道不知道没有专人打扫各处卫生的别墅就等于是给自己找了个不赚工资的苦差么?! 每每冷玉一个人把这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醉鬼扶起来再连拖带拽到可以休息的地方时全身都是汗,都会感叹自己正在向着金刚芭比的方向发展。 “顾先生?” 男人微微皱眉似乎是醒了,一把攥住她解扣子的那只手,带着醉意地义正言辞:“这位小姐······我是······有家室的人了······请你······请你自重······” “呸!”冷玉被他攥得生疼,丢下毛巾去打那只修长有力的手,“衣冠禽兽,满口仁义道德,少在这儿给我装守身如玉的良家妇男了······” 反正这会儿他也没什么意识,可以随便吐槽,这就相当于上班族指着老板的鼻子说他不是,扬眉吐气绝对爽极了。 可冷玉却总也舍不得再放肆几句,倒不是因为他是她金主,她这只非典型金丝雀在确信自己是顾先生白月光替身后就没再怕过他:反正迟早有一天他会找到更合适的替身,到那时她肯定会被撵走,但在那之前,她就是独一无二的不可或缺。 是这张脸,怪可怜的,活像个被遗弃在深夜街头的孩子,既找不到家又不敢哭,只好孤零零地站在十字路口看红绿灯交错变幻,不知路在何方。 除了他未婚,她并不太清楚顾先生的家庭情况,毕竟百度百科上只有人们想要关注的点:资产,名誉,阶级······他还不到真正意义上老男人的年龄,没有必要把一堆可以接班或是夺权的子女也写上。 但她总隐隐感觉顾先生并不是那些含着金汤匙的天之骄子,一出生就在罗马中心。他手心有硬茧,身上有伤疤——她更相信他是起于微末。 “顾先生,您弄痛我了。” 男人像是陡然清醒又像是再次昏睡,颓废地松开了手,含混不清地道歉:“对不起,阿玉······” 三·她觉得还是赚钱最重要 论一个老男人醉酒后能有多折磨人,冷玉大概能写出个几十万字的心得与吐槽,还不带重复的,而且坚信一经出版面世就一定能够大卖特卖。 顾先生醉酒后的狼狈千奇百怪,但唯有一点从没变过——每次她要帮他把脏衣服脱下来,这个男人都会一脸严肃地拒绝。 文艺作品里的绝世深情好男人啊。 啊呸!冷玉倒是从未因此感动过。 一来在她眼里找替身的男人从来都算不上可以立住“深情”人设的,只能算是自欺欺人的“渣”,而且还颜控,只要有那张脸谁来都行,感情在他们眼里才是一文不值。 二来就是真的很费劲啊。也许是常年健身的原因,这男人臂力和握力都惊人得很,每次都让她吃痛不已,恨不得把他就扔在原地吹风,但一想想那每个月凭空打到她银行账户的巨额数字还是觉得不能让他在自己这儿病了。至少不能对不起他付给她的“工资”啊。 眼下又是如此,她刚帮他把衬衫拽下来,还没等用睡袍裹住那具要令无数女性见之而发疯的健硕躯体,男人微一蹙眉就吐了她一身的酒。 冷玉:······你大爷的! 冷玉当机立断,把自己身上的脏衣服脱了个干净裹着那件男式睡袍就回顾先生的卧房去拿新的了。死道友不死贫道,仔细再给她冻感冒了,她生病可没有个白月光替身能时刻陪在身边。 再折回来时,顾先生已经醒了,睁着迷离的眼不知在看些什么。 “阿玉?”男人嗓子哑哑的,伸手拽住她衣角,本就宽松的男式睡袍瞬间下滑,白嫩的香肩,精致的锁骨······一览无余。 冷玉把睡袍丢到他脸上,自己赶紧背过身去整理衣服。 她突然间好希望顾先生的白月光能够立刻回来。 “怎么醉的这么厉害,我扶您去洗澡?” “阿玉啊······”男人紧搂睡袍又昏昏睡去。 鸡飞狗跳,焦头烂额,自然又是一夜无眠。 直到窗帘泛起微微的冷白时冷玉才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倚着沙发脚就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是夕阳西下,躺在席梦思的床垫上,盖着一层薄被。 手机就放在床头,屏幕上还滑稽地躺张蓝色便签: “去上海几天,想要什么? 锅里温着百合绿豆粥,加了冰糖。 ——顾” 恰到好处的甜度,黏糯中带些沙沙的颗粒感。 还莫名的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冷玉心满意足地放下碗,觉得还是赚钱最要紧。 老老实实当他白月光的替身有什么不好的,这男人有钱有颜还有一手好厨艺,关键是不举,这就很开心了。 她这明明是《茶花女》里玛格丽特小姐的生活啊,有个超有钱的公爵供给其生活来源,只要听话,那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冷玉不是没猜过自己会不会就是白月光本人,但一琢磨顾先生年长她将近十岁,想想他总不能是个恋童癖,于是又心安理得地数着银行账户上的零。 四·顾先生,你是不是想睡我 一直到顾先生又从上海带着一车的礼物回来,冷玉都没踏出过别墅大门半步。 她是宅惯了的,早些时候顾先生说要她出去逛街,顺便晒晒阳光以免缺钙。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每月再多给你些钱。” 她现在还记得那男人系着围裙坐在餐桌对面的表情——一脸诚挚与慈爱。 冷玉摇头,于是第二天就收获了一个电动式的顶窗。 玻璃可以过滤紫外线,所以一定要打开窗子晒才能补钙。 我吃钙片,加维D的那种不可以吗?你不知道晒多了紫外线是容易导致皮肤癌的吗?! 才叁十多岁的人就开始这么注意养生? 明明就是你的白月光没我这种常年不见天日的病态白。 呵,男人。 不知不觉间,冷玉已经习惯于用“白月光”来解释自家金主的一切关怀行为了:做替身的第一要义就是不能分不清现实傻乎乎地以为那男人是真的爱你才对你好,他爱的只是也只能是他心中的幻影啊!就算是白月光活生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和他们亲近,他们也反而会更希望她从未重归。 “冷玉小姐。”男人好看的指节正怜惜那只高脚杯,定定望着她,“可以陪我喝一杯吗?” 她点点头,坐在对面,并不说话,只静静地听他略沙哑的嗓音格外性感。 冷玉的酒量历来极差,不消两杯就醉了。 醉酒佳人桃红面,不忘嫣语娇态羞温柔。 “顾先生。”她猛地站起来,晃晃悠悠走到他身边,“你今天是不是,想睡我?” 男人去扶她的动作一顿,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主动大胆的话来。 “不是。” “那你包养我······”冷玉索性顺着拉力坐到顾先生大腿上,捧他的脸,额头相抵,眯眼笑道:“是养了个······寂寞啊······” “不寂寞。”他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冷玉小姐,请你站起来。” “我不!” “那就得罪了。”他只稍一用力就将人抄起来,几步的功夫抱到卧房轻柔扶到床上,盖好薄被转身就要走。 冷玉却不依不饶,抽风似地紧揪住顾先生衬衣领子,嘴里嘟囔着:“不许走,给我钱,给我money,给我好多好多money,好多好多······” “可以。”顾先生紧蹙着眉,掰她的腕,“抽屉里有支票本,开户行是最近的那家。” “我要现金。”冷玉掐着他脖子,不知为何眼泪止不住地向两边淌,“堆满屋子的现金。” “不行。” 顾先生鲜少地拒绝了她,而且是很不合时宜地拒绝,因为此话一出身下人立时眼里冒火,那表情活像是他欠了她几百万不还,恨不得把他直接掐死了事。 只可惜小手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不过再僵持几分钟冷玉就松了手,酣然睡去。 顾先生就站在床边盯着那张酡红的脸,眼神晦暗不明,似乎有什么隐秘的情绪流过,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转身,拉窗帘,关门。 扔下本尊睡得毫无姿态,自己倒去厨房淘米煮她爱吃的百合绿豆粥去了。 6.一点六个顾先生 也许是五千万就被冷玉“贱卖”了的这件事让顾先生终于意识到不能再这么放任冷玉宅下去了。 她对于他的钱简直就像是没有什么正经概念,他现在严重怀疑冷玉对钱的认知上限就是每月打入她银行账户里的那七个数字。 一旦超过上限,在她眼里无论是一个亿还是两个亿,她都会“一视同仁”。 最令人难过的是,事实也的确如此。 冷玉是葛朗台,是泼留希金,是要临死前还紧抓住纯金十字架,是要让仓库里的面粉坚硬如石的主儿。 有人是对钱不感兴趣,但对花钱有兴趣。冷玉则恰恰相反,她只对钱感兴趣,对花钱不感兴趣。 所以当听到顾先生坚持要冷玉陪同自己一起参加香港某拍卖行的定向秋拍时,只是数图录上拍品价格的零就差点没让冷玉当场昏厥过去。 老天,每天看新闻联播说通货膨胀,她还不知道到底是膨胀到哪了。 哦,现在找到了,原来都在这儿啊。 就乾隆那在一众典雅雍容的官窑瓷器中十分扎眼的农家乐审美,一个破瓶子还能底价四千多万。 将近一个顾先生啊。 冷玉震惊了许久才勉强抬头看了一眼顾先生,自家金主脸色十分难看,就像是某天早起喂食时突然发现精心照顾了很久的金丝雀变成了只麻雀。 他有些暗自懊恼,这几年一直就照顾着她的衣食住行,居然没注意到冷玉真的是对花钱这件事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半个月后,香港某拍卖行。 冷玉端端正正地坐在顾先生身边,耳朵里灌满了拍卖师对一块帝王绿无事牌的英文报价: “5000万!” 哦,一个顾先生。 “5500万!” 一点一个顾先生。 “6000万!” 一点二个顾先生 “6000万一次!” “8000万。”身旁的男人举牌,嗓音低沉且平静。 一个顾先生,加上零点六个顾先生等于一点六个顾先生。 所以,顾先生gt;一点六个顾先生。 那天那女人走的时候是不是在心里都笑开花了? 她居然为了区区5000万就差点儿放弃这位纯金大佛。 不行,她得紧紧搂住这位财神爷大腿。 现在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小说里的替身都想上位了。 没办法,他给的太多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老天,他就不能给她一张白月光照片什么的吗?哪儿不像,她立刻改!改到惟妙惟肖,以假乱真,改到把她和白月光扔在一起都分不出来的那种为止。 “冷玉小姐。”顾先生微微低头,手里捧着那块无事牌,“送你。” “不不不不不!”冷玉下意识地向后躲,好像那那不是块挂坠,而是座五指山,只要接过来就会被压在山下永世不得翻身,“太贵重了。” 万一她一个手抖没接住,掉地上“咔嚓”两半的怎么办?把她切不切不卖了也不够还啊。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成为巨贪是确实是要有一定心理承受能力的,而她,好像不太具备。 “没关系的。”顾先生帮她戴上,荡漾的翠意被黛色的旗袍衬托的格外灵动,“我只要阿玉平安无事,就好。” 嗨,她怎么下意识的还以为是送给她自己的呢?反正都是送给白月光的。反正有朝一日我也是要被你一脚踹开的,不如趁现在多攒点钱。 这样想着,反而更心安理得起来。 那块帝王绿好像也更顺眼了些。 ------------------------------------- 小剧场:湿发 顾先生带着拍卖行的图录来时冷玉刚好洗完头发,听见开门声赶紧跑出来看,一头秀发湿漉漉的,还在不停向下滴着水。 “顾先生,您今天回来的格外早啊。”冷玉站在二楼一见是自家金主,再想想自己现在的狼狈样,转身回浴室随手抓了块干毛巾裹住头发就是急急忙忙地一阵乱揉。 “轻点。”男人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镜子里,抽过已经被冷玉蹂躏得不像话的毛巾,又换了条新的,拿过贵妃梳不紧不慢地边梳边擦。 手法很轻柔,也很熟练,像是已经练习了很多次。梳齿和手指的力道都恰到好处,发根处酥酥麻麻的,犹如电流蔓延全身,与其说是帮她擦头发,不如说是在做一场头部按摩。 “你发质偏脆,应当轻柔些。”顾先生又拿起吹风机来,离得远些调开热风,“冷玉小姐最近还偏头痛么?” “谢谢,有按时吃药,已经好多了。” “我不在的时候,冷玉小姐也要记得规律作息。” 7.顾先生会不会是只恶鬼 注:有伪骨科元素 “你以为顾先生是真心爱你吗?你不过就是一个替身!他未婚妻的替身!” 冷玉看着面前女人的歇斯底里,心中又是一声长叹:女人这又是何苦为难女人呢,你既然知道我是因为和他未婚妻长得像,你有在这儿跟我扯皮battle的功夫还不如出门左转,第五个十字路口就有家整形医院。 而且,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跟古早言情偶像剧里演的呢?我还真就一“傻白甜”,被你一说爱不爱的就就要死要活?醒醒吧,我的傻姑娘,虽说金钱可能真的买不来爱情,比如说我现在也没对那个老男人产生什么所谓爱情的火花,但是天底下大多数情侣分手的原因都是钱。 “我不要他的真心,那玩意儿不值钱。而且,”冷玉呷了口茶,“姑娘,欢迎你整容时以我为模板。” 很好,又气走一个。 冷玉翻开桌面上的日历,在今天这一格里用红笔又画了一竖。远远看去,整页日历几乎都是红色未完成的“正”字。 这该死的男人竟如此甜美?啊呸!招蜂引蝶的情场浪荡子。 这几日,冷玉心情是十分的郁闷。 毕竟她猜测了半年多并且都脑补了几十集电视连续剧的白月光居然猜错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邻家少女,那明明就是个天之骄女好不好! 前顾氏集团董事长夫妇的独生女——顾玉锵,她家顾先生五年前就跟人家订了婚。结果还有半年不到的婚期时一家人在国外度假突发意外,顾氏夫夫双双殒命,顾玉锵下落不明,有人说她是死了,有人说她是疯了被安置在国外一座温泉疗养院里······ 作为养子兼准女婿的顾先生顺理成章地成了顾氏新任董事长,于是总有传言说是这位利益所得者暗下毒手……不过,她认为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总之,冷玉得到了她想要的白月光照片。 只有一张,褪了色的,是他们订婚时的报纸刊登。 照片上一对新人依偎在一起,顾先生那时刚刚二十八岁却也足够沉稳,顾玉锵不过二十出头,挽着未婚夫手臂正笑得恣意张扬,怎么看也不像是平素里爱穿各种淑女服饰的人。 他们年龄差得有些大,但又好像恰到好处:顾先生就像是顾玉锵身后的强大后援,任她把天踢翻了他也总有办法拨乱反正。 由于顾氏夫妇从一开始就把顾先生作为唯一的接班人培养,顾玉锵更像是个女版的纨绔子弟,听说这位顾家大小姐在骑马射猎方面是一把好手,空闲时还热衷于马伽术的练习。 除了她比自己更加神采飞扬,冷玉实在是找不出照片上的人和她外貌上有什么明显区别了。若不是身份证上自己比她要小叁岁,她还真要以为自己才是正牌白月光了。 如此明艳的女子结局却那样不堪,实在是令人惋惜。 不过,天知道这对拟制血亲是怎么能结婚的。 也许是有钱能使磨推鬼?冷玉这个法盲并不太关心这些,但看过照片又在网上查了查相关资料总隐隐约约的有些阴翳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顾先生温和面具下会不会藏的是只恶鬼,是只边敢于对自己养父母家庭下死手边可以找一个替身怀念柔情的恶鬼? 八·“我陪着冷玉小姐。” 顾家老宅,二楼。 顾先生正戴着白手套凝视一枚戒指。 是一枚铂金宽戒,没有镶嵌任何珠宝,只有些极简的花纹里湮着黑褐色的血块。 戒身伤痕累累,和另一只放在盒子里的光滑亮洁形成鲜明对比。 桌上立着一张订婚照:他微低下头看向身边人,小疯子难得稳当地挽着他,就连侧脸上的那颗小雀斑也含羞的半隐在青丝中。 右下角落款是五年前的今天。 顾先生抬起对面那只并不存在的柔荑,将戒指缓缓给她戴上,语气还是一如多年前的缱绻温和,只是少了些幸福自信的清亮多了几分沧桑过后的沙哑:“阿玉······” 手机铃声在此刻显得格外不合时宜,是周姨,中年女声例行公事的冷静:“顾先生,小姐刚才红酒过敏,现下已经无碍了。” 冷玉扣着氧气罩蜷在床上,听完这番汇报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她脸上,脖颈,手臂,指尖乃至于全身几乎都起了红疹,还有连成片的风团荨麻疹,这些荨麻疹消退后同样会留下大片的红痕。 这该死的男人啊,严重的过敏反应让冷玉几乎都要窒息了,你居然敢在酒里下毒! 不就是上次喝完后调戏你,问你是不是想睡我嘛。知道你是柳下惠,坐怀不乱真君子,可我也没跟谁宣扬过你不行这件事啊!你至于在剩下那半瓶里下药嘛?! 啊,我的钱啊,那些我一遍数不清的零啊,这还没怎么花我怎么就挂了呢?靠,早知道就应该用金砖铺地了,至少我也是在一片金光辉煌中光荣落幕。现在这算什么,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守着个不值钱的生命监测仪······我可连买路钱都没有啊。 你个恶鬼,你这是找到更好的白月光替代品了?又要杀我灭口······ 呜呜呜呜呜······ 事情起因就是冷玉自从看了那张照片后,也许是因为鸠占鹊巢的愧疚感也许是因为什么别的莫名原因经常睡不安稳。 于是她就把注意打到了顾先生的藏酒上。 只不过一杯,咽喉处强烈的窒息感就让她眼前一黑,再次醒来时面前就是恰巧回来找家门钥匙的周姨和隔壁一群据说是在家里开party的医生。 天知道他们开party的时候怎么还带着医疗器械和常见药。是要玩角色扮演吗? 还有周姨,下午五点就下班回家了,怎么十一点才想起来回这里找自家房门钥匙? 冷玉脑子浑浆浆的,对于这诸多疑点竟不细究,只恍惚间感觉有一只温暖大掌拿着不知什么轻柔地拭去额上的冷汗和脸上不知何时淌下的泪水。 “难受的话,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顾先生把手帕迭好收回胸前口袋里,少有主动地把冷冰冰的柔荑放在自己掌心里隔着白手套的暖着,“我陪着冷玉小姐。” 这莫名的还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唉,冷玉心里长叹一声,人非草木,谁能无情。 若是你心里没有白月光,也不找替身的话没准我这财迷就真动心了。 她到底是糊涂了,要是他不找白月光替身,哪里还有她的事情? 注:只有第二次接触过敏原才会导致过敏。 所以顾先生这次是无辜躺枪。 9.霸道总裁们会乖乖排队买早餐吗? 冷玉再一次迷迷糊糊醒来时已是艳阳高照,试着握一握手,除了指尖处的血氧监测仪,还有柔软温和的掌心。 他还没有走? 冷玉勉强坐起来,温暖的阳光打在男人坚毅俊美的侧脸上时间久了,泛起一片红痕来。 他靠着床就睡着了,眉头紧皱,冷汗涔涔,像是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顾先生?”她翘起戴着监测仪的食指试着拍了拍他,毫无效果。另一只手还连着输液器,冷玉只好俯下身子用手帮他挡光。 冷冷的,凉凉的液体划过指尖,流入掌心,最后聚在敏感的手腕皮肤处引得人痒痒的。 看来确实是个很可怕的梦境啊。 也许是自己昨天把他吓到了,又一次体验白月光死在眼前? 现实世界不同于霸总网文,在国外疗养的白月光大概率不会回来,尤其是像顾玉锵这种或以为死或以为疯的众说纷纭,基本上两个人就没有什么再续前缘的机会了。 男人对一个人的追念往往不会持续太久,五年可以,六年可以,那么七年八年呢?叁十四五岁,繁衍的欲望和对稳定家庭归属的追求会日益强烈,也许再过个两叁年,他也会选择一门合适的婚姻。 很小的概率下,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养着她,当作水面上随手可掬的浮月来偶尔怀念一下自己的情深不寿,自我感动之余又渣得那么心安理得。 “阿玉!”男人抓住那只手,猛地起身算是把她从冷静分析中解救出来。 “您醒了?” 男人的表情变化极快:刚从噩梦中脱离时的惊恐和无措,看见她时的心安,意识到不是阿玉时的赶紧放手。 一气呵成,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 顾先生有些贪恋的放下那只手,替冷玉把枕头靠在腰后让她坐的更舒服些。 “感觉好些了?”他下意识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想吃什么?” 她歪头想了想,一个莫名的地点从脑海里蹦出来:“南松巷的油条糍粑。”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有南松巷吗?还有有油条糍粑吗?她睡糊涂了? 没想到男人沉默片刻,帮她把输液针拔掉又伸出手来:“外面冷,冷玉小姐,多穿些。” 也许是她某天看的探店视频吧,看得太多,她自己都记不太清了。 当冷玉坐在副驾驶上看见顾先生手里提着个早餐店袋子回来时只感到了一丝虚幻的不真实。 她努力地搜索看过的所有网文里有没有说过霸道总裁们会乖乖排队买早餐?无一例外,没有。 最常见的套路是只消女主一句话,上到钻石珠宝下到演唱会门票,无论多么难搞,总裁的手下们永远都是哆拉a梦百宝袋级别的存在。 有时她时常觉得要不是经济原因,女主一定会选择这些百宝袋的。 好吧好吧,冷玉咬了一大口,刚出锅的外酥里糯,中间的糖粒被热气融化成带着浓郁芝麻香气的甜汁,混着咸香的油条一同滑下喉咙,她承认她家顾先生不是霸道总裁,是温柔董事长。 “慢一点。”顾先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狼吞虎咽掉一整份后抽出纸巾帮她擦了擦嘴角,“前面有一家醪糟汤圆也很不错,要吃吗?” 10.顾先生的筷子就像是个金属探测器 随着冬天一场接一场的暴风雪,已经很久没有女人约冷玉线下battle了。 大概是温度与风度不能兼顾吧。 她也乐得清闲,只是偶尔还怀念怀念她们被气得发青的姣好面容。 说实话,她很喜欢那些美人,都是为了钱而努力奋斗的好姑娘们,要不是一个个都自不量力地来抢她饭碗,她没准儿还真会跟她们拜个姐们儿结个金兰什么的。 不过,她又抬头看了看厨房里因特大暴风雪被困在这儿的男人,就是不为了钱也绝对值得啊。 要身材有身材,要颜值有颜值,烧得一手好菜,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居家常用行走江湖之必备神器啊。 只可惜他不行。 不行就不行吧,反正网上资料说现实中男性的平均时长也就3~10分钟。冷玉对这种事情看得格外开,她又不是他未婚妻,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人在家中坐,存款天上来岂不是天下第一大乐事? “要包饺子嘛?”冷玉迈步进入厨房,把袖子捋起来,“我帮您?我擀皮可快了。” 周姨早上打电话说因为暴雪封路请假。现在整栋别墅里就剩下他们两个,要是就让他一个人做饭未免也太不仗义些了。 “那就有劳了。”顾先生把围裙摘下来给她系上,“冷玉小姐,去年吃到硬币不是说牙疼再也不包了吗?” 只见冷玉神秘兮兮的从口袋里抓出两枚一分硬币,在他面前立起比心洋洋自得:“我特意从网上买的,又轻又薄,这次绝对不疼。” 顾先生足足凝视了她两叁秒钟,然后熟练地从抽屉里捏出四五粒花生来,一本正经道:“没有年糕了。” “没关系,反正也吃不出来。”冷玉欢脱地接过花生米用水泡上,然后用热水又烫了烫硬币递给顾先生。 岂止年糕她吃不出来,花生米、栗子,红枣等等她都吃不出来,唯一能吃出来的就是有拜访牙科医生风险的硬币。但她就是喜欢,而且是格外喜欢加一些彩头进去。 男人的手很巧,包出的饺子也漂亮,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馅料粘在外面。 等包硬币的时候,冷玉扭过头去死盯着那双手,她时常怀疑顾先生在饺子上做了记号,因为每一次她都能吃到所有的硬币,而顾先生的筷子就像是装了个探测器一样,完美避开所有风险。 唔,没有记号。 冷玉想也许是重量,包了硬币的会沉下去。 于是煮的时候又自告奋勇。 还是一无所获。 顾先生全程就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她为了让他吃到硬币的各种小动作。 又不是正经过年那一顿,何必。 “吃到了。”顾先生从那半个饺子里把硬币抽出来,向忙活了半天的冷玉展示。 “顾先生运气好。”冷玉见他第一口就吃到了,这才放心地咬了一小口。 每只饺子里都被放了一整只虾仁,却又不显得喧宾夺主,反而在相互协调中使味道更加具有层次感。恰到好处的咸度,也许是放了上次剩下的高汤块,一咬开就有香滑的汁水淌出滴到小瓷碟里。 啊,满足。 11.冰一旦捂热就该融化蒸发 提示或预警:我塑造人物追求的并不是那种单一的。比如顾先生,作为年上大女主将近十岁这种情况,他肯定会更为成熟稳重些,但同时他也是个正常人,有贪嗔痴怨,他并不是坐在高高冰山之上的神祇,他也会有心痛到失态的情况。 顾先生站在窗边,看院子里的大女孩挥舞着铁锹来回铲雪堆雪人。 “淑女”这两个字,可能跟她这辈子都沾不了什么边了吧。 “顾先生。”冷玉见他隔着玻璃在看自己于是敲窗户,“冰箱里还有胡萝卜吗?给我一根。” 外面很冷,鼻尖都被冻得通红,睫毛上由于哈气的缘故还凝着一层冰霜,眼睛却在熠熠放光,干净澄澈。 看得出来,她很开心。 “谢谢顾先生。”大女孩接过他递过来的胡萝卜和黑色纽扣又欢呼着雀跃几下飞走了。 她明媚的笑容却像是一把利刃,猝不及防地让他想永久尘封的一段记忆重见天日。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温泉疗养院里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硫磺味道,就像是庞贝古城将要被维苏威火山淹没的那一天。阴郁的茂密叶片莫名让顾先生联想起被月桂树枝条纠缠起的赤裸少女。 他很烦躁。 顾玉锵的房间总是阴暗的,带着丝潮湿的阴冷——她不许见光,厚重的墨绿色天鹅绒窗帘似乎能给她带来最后一丝安全感。 此刻她就静静地睡在他面前,刚输完一袋全血,病态苍白的脸上也难得泛起丝红晕。 “阿玉。”顾先生盯着旁边的生命监测仪,下意识把她那只受伤的手轻握在掌心。 好凉。 已经是第二次了,这次她偷藏起晚餐时的勺子,把它在地砖上磨得飞快。 医生提醒镇定剂药效就要过去,她要醒了。 顾先生却让她们把束缚带解开,自己把未婚妻紧搂在怀里,她好冷,像是块永远捂不热的冰,一旦捂热就该融化蒸发再也不见。 顾玉锵醒了。 少有的安静,任由他抱着,没有尖叫,没有嘶吼,没有任何抵抗动作。 也许是因为太虚弱了。 “阿玉。”顾先生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恍惚间想起临行前她对自己的最后一次失败调戏: 顾玉锵叉着腰,微低下头,一手挑着他下巴,表情张扬又放肆:“老男人,你是不是真不行?” 现在小疯子就麻木地坐在他腿上,离得很近,却毫无生气,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那双枯槁了的眼睛里滚出来汇聚到下巴再滴下,甚至连一个语气词都做不到给他。 冷玉堆完雪人又在庭院里自己和自己打了半天雪仗,直到手都冻僵了才想起来回家,门是关的,又不是智能门锁。 冷玉原来看过一部电影,其中有一个片段就是凶手听到了这家的密码就去开门,最后捡到了房卡,一刷就开······满场的血腥,给她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 按了半天门铃也不见有人来开门,索性顺着窗户就跳进去了。 “顾先生?”满屋子的烟草味,她有些疑惑,印象中他从未在她这里抽过烟。 顾先生的卧房门半掩着,有低低的呜咽之声。 冷玉直觉自己不应该进去,男儿有泪不轻弹,谁还没有个伤心处,自己撞进去也实在尴尬。 于是就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至少,得确认没出什么意外。 真是不孚她的第六感,很快,男人痛苦的嘶吼就吓得她直接冲进门去确认自己金主的安全。 此刻冷玉的24K纯金饭碗就痛苦的蜷缩在地板上,剑眉紧蹙。旁边散落着一地的烟头和空掉的烟盒。 “顾先生?您还好吗?” 啊,中午的硬币算是白费心了。 冷玉俯下身想把他拉起来却被顾先生一个用力,整个人都跌倒在他坚实的怀里。 “阿玉!阿玉!阿玉!”顾先生紧闭着眼,手胡乱地在她后背摸索,像是在确认她到底是不是还真真实实的活着,活在他的怀抱里。 冷玉几乎要被他搂的窒息,也几乎就要被他揉进身体里。 她眼冒金星地胡思乱想着银行存款,身体却下意识地回搂住沉湎于悲伤的男人,轻声安慰: “我在的,我在的······” 唉,太可怜了。 这还不如白月光就是邻家少女,他压根就没得到过。 看他这幅剥皮拆骨的凄凉,冷玉除了同情,心里反复就是一句话:“智者不入爱河”。老天要给她顾先生一半的财产,她每天得快乐死,天天体验小说里写的富婆姐姐和小奶狗或小狼狗的神仙生活。 过了不知多久,她感觉男人在轻啄她的发,声音缱绻:“阿玉······” 12.“我可以吻你吗?” “我可以吻你么?”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问。 “可以啊。”禁锢的牢笼松了些,冷玉终于得到她梦寐以求的氧气,也不管他这情绪变化的有多么不可思议,心说不就是吻一下嘛,这也算是替身的日常工作,虽然他和她从来都没有过吧。 可没舒服几秒钟就又是一个翻滚——他居然把她压在了身下! 这该死的男人最近是不是又增肌了?!压得她几乎眼冒金星,要是有朝一日白月光真回来了,那小身板几天不就得给他弄坏了? 顾先生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另一只手则用大拇指摩挲细腻的脸颊,在侧脸某一个位置格外留恋。 冷玉被他缱绻的眼神怜惜到面红耳赤,于是索性闭上眼不去理会自己心脏的狂乱。 又不是要跟他滚床单,不过就是像一堆狗血言情偶像剧那样吻一下而已,自己害羞扭捏个什么劲? 她感觉他灼热的带着烟草的气息在逐渐靠近,而后悬停在不足一指的距离,和她争抢越发稀薄的那一点空气。 “阿玉,看着我。” 于是一张同样羞红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靠,他居然害羞了?! “真可以吻你么?” “可以的,可以的,可以的。”冷玉心说你和你未婚妻平时相处也能这么客气?都订婚了,吻一下还得反复确认许可,她挽住他的脖子就要强往下拉。 他还扭捏?那就换她吻他好不好,她一只金丝雀强吻自己的金主也正常得很,反正吻完了他又不能怎么着她。 “唔。”想象中的凉薄湿润并没有感觉到,反而是一只略粗糙的掌急躁地捂住了她的唇,紧接着他的额头就贴了上来。 顾先生就抵着自己那只好看的手,沉默许久,有温热的大颗液体滴落她的颈窝,甚至因为头被他微微抬起的缘故还在向下流······她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就那么尴尬的稍微一扭动企图缓解致命的痒。 “对不起,阿玉,对不起,阿玉······”男人低低的呢喃中含着些不愿清醒又必须面对现实时的无能为力。 靠,这男人真是太妙了。 气氛都到这儿了,这家伙居然还能猛踩一脚刹车把她又抱回到二楼卧室,而且郑重其事地盖好了被子关门走人······ 冷玉心火全被这个没开始就结束的吻给挑起来了,翻来覆去了几个来回,最后气恼地把被子团成一团丢到地上又狠踩了几脚都不解气。 够了,他这是在给顾玉锵守节呢?! 她连拖鞋都来不及趿拉,气冲冲地跑下了楼梯。 顾先生在卧室,门紧闭着。浴室的门倒是开着的,明显他刚冲过澡,地砖上一片水痕。 冷玉索性站在镜子前撩起侧脸的碎发,注视他刚才格外摩挲的地方。 唔,一颗黄褐色的小斑点。 啊啊啊啊啊! 她都被晒出太阳斑来了,不行,不能再听他的打开顶窗晒紫外线了。而且,一定要再买两瓶防晒喷雾。 冷玉哀叹着走出浴室,不过几步的功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匆跑回浴室。 果然,镜子上一点雾气也没有。 再摸摸花洒管,也是凉的。 室外冰天雪地好一个玲珑剔透晶莹世界,他在室内洗凉水澡? 早知道下次就让他跟着一块打雪仗了啊。 13.“忍辱负重你也得给我活下去听见没有!” “还在下啊。”冷玉对着窗外已经被埋了将近叁分之一的雪人感慨了下恶劣天气,随手把空药板丢进垃圾桶里。 屋内有暖气,还有个壁炉,倒是感觉不到什么寒意。 就是,有点太无聊了。 推开玻璃门,随手拨弄两下。 唔,还没熟。 为了打发这过于漫长的等待,她决定打开平板继续追剧。 噼啪的木柴燃烧声,窗外不时呼啸的北风混在一起实在是助眠利器。不一会儿,冷玉抱着平板就迷迷糊糊地坐在壁炉边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那部电视剧正好播到女主角开枪自杀。 冷玉抬头,正对上男人的下巴和喉结。 “顾先生?”冷·不知好歹·好不容易睡着·玉惺忪着睡眼扭动下身子,“您能不能把我放下来?” “醒了?”顾先生把她抱到沙发上放下,又取过毛毯裹上,“卧室冷么?” 你还需要坐到壁炉边烤火? “不,只是有些失眠。”冷玉把耳机摘下来,上下打量这个一身浅灰睡衣的男人——头上一层薄冷汗,眼底一圈青黑,“您做噩梦了?” 顾先生凝视着她沉默良久,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递过来。 “糟了!”冷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光着脚冲到壁炉前,打开玻璃门。 果然,糊透了。 那两块红薯简直都成了焦炭。 除了垃圾桶,再无第二条归路。 “饿了?”顾先生起身从冰箱里取出腌制好的肉串端到壁炉边,调了调火后放到烤网上。 “没想到顾先生还真是多才多艺。”冷玉紧盯着肉块上的脂肪被热气催出,又一点点滴落到下方的炭火上迸出一个个小火苗。 “我原来有一个妹妹,她很喜欢做这个。”顾先生转动了一下,脸上浮起些许笑意,“手又很笨,总也不成功,就缠着让我来。” 他舔了舔牙齿,像是又想起了那人无法无天张牙舞爪的样子:“叽叽喳喳的,活像只麻雀。” 顾先生慢条斯理,娓娓道来,冷玉就静静地听着,在火光映衬下显露出少有的安静与乖巧。 “后来她不在了,我也就再没做过这个。”回忆结束,顾先生看向她,声音嘶哑眼神期待:“冷玉小姐,你的生死观是怎样的呢?”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来去自如。” 顾先生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灭了,有些哀伤地问她:“你也会自杀么?” “看情况。”冷玉把手里的栗子放到铁网上,趁机避开他那近乎心碎的目光,“赧颜苟活,我做不到。” “比如我刚才看的电视剧,女主角作为警察被毁容,被炸断双腿依然顽强地擒拿住罪犯,却在救援来到时开枪自杀。” “我可能做不到这么决绝,但······” “够了!”顾先生猛地起身把冷玉按在怀里,“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我活下去!听见没有!忍辱负重你也得给我活下去听见没有!” 这么紧张?像是一松手她就要飞了似的。 “您怕什么?”冷玉勉强仰起头来喘息着安慰他,“我是您的金丝雀,有您在,怎么可能遇见危险······” 这男人,最近是不是要疯了? ————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оbi』 14·这不是摆明了要和白月光宣战么? 春天终于来了,暴风雪中她堆下的雪人一点一点化成了滩雪水,然后蒸发,再也不见。 冷玉倚在二楼窗前,少有的生出些感伤。 她读到这样一句话:有些遭受巨大伤痛的人,她们在隆冬之时就被冻死,可直到冰雪融尽时才能发现自己早已死去的事实。 最近越发纤弱了。 也许是对将要失业的某种无能为力吧。 她有些懊恼,毕竟报纸上已经传出了照片:烛火摇曳的西餐厅,顾先生和一位女性坐得极近,她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是顾玉锵吧,白月光回来了,替身就应该有退位让贤的觉悟。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做的不做,不该听的不听,她惜命且贪财。 冷玉又默默清点了几遍自己名下的各项资产——安度后半生,绰绰有余。 顾先生已经快两个月没有来她这里了。 不过那些上门battle的姑娘们就像是耳目失聪般,依然是络绎不绝,她的日历很快就被红艳艳的“正”字填满。 晚上顾先生回来,带着一小束香水百合,分散地插入几个花瓶,让整个屋子都弥漫出一种甜香。 “最近过得开心吗?” 冷玉把日历翻开给他看,面无表情道:“十分充实。” 出乎意料的,那张素来成熟坚毅的脸上竟浮出抹令人不宜察觉的窘迫红晕。 倒像是一个中年男子在面对妻子质问白衬衫领口处口红印时应有的正常反应。 “让冷玉小姐困扰了。” “没关系,是我同意门卫放进来的。”冷玉帮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来,从厨房里盛了碗银耳莲子汤递给他,“前几天电话里听您有些咳嗽。” 男人平静地喝完,然后自动洗好了碗,跟她说了声晚安就径直去了卧室。 没提? 难道他另有打算? 冷玉坐在餐桌前愣是胡思乱想了半宿,就连“黑吃黑”这种不靠谱的戏码都想出来了。 “冷玉小姐有什么烦恼事,可以告诉顾某人。” 冷玉没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心说我正在想你怎么还不跟我提解除合约这件事,我可准备大后天就坐上K3次列车从北京一路出发去莫斯科玩一圈,毕竟签证都下来了啊。 见她没说话,顾先生也就没再追问,正要走时又忽地折返回来,揉了揉她的发:“最近冷落你了,可是为这件事?” “对,我觉得我既然是您的金丝雀,您就应该把我当做您唯一的恋人对待,而不是整日繁忙把我当成个似有若无的死物!” 冷玉闭上眼等待想象中的雷霆之怒,心说我都开始不满争宠了,你总该能抓住这个机会不要我了吧? 结果只听到了男人的一声轻笑:“若是不介意的话,我想请冷玉小姐陪我出席各种公开场合。” 欸? 不仅没失业,她还升职了? 靠,她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啊。 这不是摆明了要和白月光宣战么? 难不成他移情别恋了?那也不对啊,移情别恋哪有从一张脸移到另一张相同脸上的道理。 见她疑惑的表情,顾先生回到书房,不多时拿着份文件回来:“我们可以签一张新的合约,每月提高冷玉小姐百分之十五的薪资。” 算了算了,看在钱的面子上,就等白月光上门来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准儿白月光大手一挥“给你一个亿,离开我未婚夫”。 半夜,吃了药好不容易睡过去的冷玉被一阵争吵声惊醒。 两个男人,声音很大,应该很激烈。 可惜她就像是《方舟天使》里的小女孩那样被屏蔽了般,听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谁啊?”冷玉迷迷糊糊地站在二楼向下望去。 原来是个身高不亚于顾先生的西装男。 可惜没等她看清脸就被顾先生一脚踹出去关上了门。 啧啧啧,难得看见她家顾先生这么暴力的一面。 “对不起,吵醒你了。” 耳边继续传来西装男的咆哮,这次倒是听的清清楚楚:“顾博衍,你大爷的,你还敢踹老子?看老子哪天不扒了你的皮,抻了你的筋,挑出你的心肝做醒酒汤······” 这不是黑旋风李逵的台词嘛。 今天晚上的药实在是不小心多吃了一顿,冷玉现在还没清醒过来,摇晃着趔趄到了楼下,一压门把手,气沉丹田:“滚!” 西装男明显一愣,正要走近些看她,就被冷玉一拽门“呯”的一声挡了个严严实实。 “还想看我?买门票了吗你?” 果然是标准财迷。 转身,一个不稳正跌入男人宽厚温暖的胸膛。 顾先生眼看着小迷糊蛋紧掐住自己睡衣,吸了吸鼻子瘪着嘴,眼神迷离,不满地嘀咕道:“好难闻······谁又抽大麻了······” 下一秒,整个人都滑到地上,仔细听还有浅浅的鼾声。 15.是不是还有个小房间和摄像机以及某个精壮 “其实冷玉小姐可以试试炒股。”早餐桌上,男人非常认真地看着她,“或是成立私募基金。” “没钱。”冷玉咬了一大口煎蛋,心说他真是太高估自己了,就是有钱她也没那个脑子啊。 “如果冷玉小姐愿意尝试私募基金,顾某可以入股。” “您可真放心我。”她叹口气,有一张白月光的脸确实来钱快。 他是不是烧糊涂了? “冷玉小姐不就是金融专业的么?” 赵括的纸上谈兵还令人折服不已呢。况且她要是真有这能耐,还至于成为他豢养的金丝雀么? 她拄着头问他:“顾先生,您就不怕有一天您把我的翅膀养硬了,我扑棱扑棱就飞走了?” 出乎意料的,对面人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一下:“冷玉小姐是自由的,想做什么都可以,就算是今天宴会上遇见什么喜欢的人也可以带回来过夜。” 顾先生,没想到你表面上风度翩翩,私下里居然还有牛头人这种爱好。 带回来?到底是他疯了还是她疯了,上哪找顾先生这么好的金饭碗去,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宴会上,顾先生被几个顾氏的长辈叫住,于是就嘱咐冷玉不要走的太远。 笑话,当她是叁岁小孩还会被人拐走不成。 冷玉一路流连精致的点心,猛一抬头差点没撞到一个西装男下巴上。 “冷玉小姐,又见面了。”西装男笑笑,抬手拂过她的左眉。 呸,登徒子,浪荡子! 她一巴掌把那只手打下来。 唉,阴魂不散。 听声音就知道是那天晚上被顾先生一脚踹出门的那位。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云潮。”顾云潮那张放荡不羁的脸上难得正经,“顾博衍的表弟。” 哦,原来这就是传闻中顾氏家族里“行走的一百万”。 倒不是说这家伙平时装扮有多么富贵逼人,而是说这位的悬赏金起步就是一百万,这么多年,水涨船高,又不知道今年是多少。 发家致富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冷玉下意识地翻手机,被顾云潮一下掐住手腕。 “冷玉小姐冷玉小姐,不带这么干的,我承认刚才轻薄了你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儿就把我送进去啊!”他一脸赔笑,顺便把她的手拉出来,“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好歹也是您家先生的表弟,我们兄弟情深······” “兄弟情深还能把你一脚踹出来?”冷玉无情吐槽,但也心情大好,索性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拈起块点心悠哉悠哉。 “他是暴力狂!”顾云潮很健谈,丝毫没有“黑帮太子”应有的样子,喋喋不休地揭底自家表兄。 那真是有如长江之水, 连绵不绝, 又似黄河泛滥, 一发不可收拾 。 冷玉看见站在他身后脸色越发难看的顾先生并不言语,只感觉有趣。 “从小他就是那个样子,一张冷脸。”顾云潮丝毫不知身后的威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嬉皮笑脸低低问道:“小嫂子,我哥他是不是在床上也冷着张脸全靠你主动才行?” 傻兄弟,你可能踩到你表哥雷区了。 冷玉一脸同情。 “哎呦哎呦!” 顾先生脸色阴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揪着顾云潮的耳朵老鹰捉小鸡般把他提溜了起来。 “叁十出头的人了,还这么浑?” 且不管他们两个如何去演绎“兄弟情深”,冷玉只感觉高跟鞋硌得脚疼,远远看见那枚鹿角装饰下有座沙发正好可以休息休息。 她向侍者要了杯冰水,一饮而尽后倚在沙发上晃悠着杯子听冰块互相撞击出琉璃碎地之声。 真不知道这种宴会有什么意思。 倦意缠绕上纤细的指节,杯中的追逐渐渐平息,冷玉裹着那件黛色旗袍只感觉天旋地转。 什么破安保啊。 她腹诽着这件事情的不靠谱,摸出手机让智慧助手给顾先生打电话。 “小姐,您醉了。我扶您去休息。”恍惚间耳边传来这么个声音,接着好像就有人要抱起她。 冷玉勉强睁眼,不是顾先生。 太tm狗血了。 她莫不是活在某部都市言情偶像小说里吧? 是不是还有个小房间和摄像机以及某个精壮男人等着她呢。 该死,最近好像也没得罪什么可以充当恶毒女配类角色的人啊,但好像以前每一个被她气走的姑娘们又都有作案动机。 难不成是顾玉锵?啊呸!亏她还以为这位白月光人如其名,光明磊落。 她用尽全身力气抄起酒杯对准那张虚幻的脸狠狠砸去:“你才是小姐!滚!” 顾先生赶到时冷玉已经难受得蜷缩成了一团,神志不清。顾云潮轻易地将对方手腕拧折丢给两个小弟后擦了擦手上的血调笑道:“没想到她性子还这么野。” 被人下了药,还能一杯子把对方砸出血来,玻璃碴子碎一地,这武力值确实可以。 不过不正经并没能维持几秒,在收到某人眼刀后某位在自家表兄面前从来就没有面子可言的“黑帮太子”一眨眼就跑没影了:“我马上去开车!” “我觉得我驾照八成要被吊销了。”顾云潮苦着张脸,一路之上来回漂移,瞥了眼迈速表可怜兮兮道:“顾大董事长,你就不能考虑考虑帮我扣几分?” “通缉犯不需要驾照。” “靠,真是绝情。”男版顾玉锵又猛踩了一脚油门带起引擎的轰鸣,“她还好么?” 顾先生抽出手帕给怀中人擦了擦汗,搭上脉搏,她心脏跳得很慢,虚弱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像是下一秒就要立刻停止。 樱唇翕动,像是在说些什么。 顾先生低头,把耳朵凑得极近,勉强听清是一个遥远的名字。 声音很轻,却让他如遭雷击般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那边已经问出来了,是γ-羟基丁酸。”顾云潮瞥了眼后视镜中顾先生那如丧考妣的表情,心情也没来由的烦躁点了颗卷烟猛吸一口又立刻摁灭在烟灰盒里。 “那天她闻出你抽的大麻味了。”顾先生一字一顿,目光灼灼。 “嘶——”顾云潮一哆嗦,好像刚才那半根烟还没有熄灭,狠狠灼了他的指,“你知道的,早就戒了。昨晚谈生意人家硬给点上,我尝了两口味道不对就丢了。” “不然还能让你过来?” 作者碎碎念: 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陌生人递过来的烟一定要警惕。 猛吸一口是因为纾解烦躁,立刻摁灭是怕呛到冷玉。 16.“冷玉小姐以为自己是,替身?” 冷玉醒来时,顾先生正坐在病床边削一只雪花梨,阳光打在男人侧脸上显得格外柔和也格外憔悴。 “顾先生?” 男人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又破灭掉了。 他到底暗地里对她有什么期望啊!怎么动不动就能露出这种被遗弃的神情啊! 她又不是和他朝夕相伴二十几年的顾玉锵,他不说她怎么能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那个,您报警了吗?” 顾先生点点头,虽然人可能已经被顾云潮浇到水泥柱里沉了海。 毕竟那家伙作为“顾家舔血刀”什么都可能做的出来。当年杀害顾氏夫妇的那伙人就被他活生生锯碎了,让他们看着自己的躯体被一块一块丢到大溪地里喂鲨鱼。 “那就好。”冷玉接过他递来的梨块端详了半天依然是幻影重重,一个不稳又掉落到了地上。 顾先生擦了擦冷玉手上的梨汁虚搂住她:“对不起,是我的错,不会有下次了。” 不,还有我的错。冷玉迷迷糊糊地想。 如果说以前还只是作为替身供顾先生“故剑情深”,那她现在的行为可就已经算是“知叁当叁”了。 况且,她现在自己的人身安全已经受到了严重威胁,是时候跟这位纯金大神提提解约事宜了。 “顾先生。”冷玉乖巧地蜷在他怀里,“放我走好吗?” “有原因么?”男人出奇的镇定让冷玉更加确信这位金主的白月光早已回来。 算了,豁出去了。 “因为您已经订婚了,上个月报纸还拍到了您和您未婚妻共进晚餐的照片······” 冷玉紧张兮兮地盯着男人脸色,毕竟这也算是直接起底了。 没想到顾先生开始还是眉头紧皱,越听到后来反而越放松,最后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冷玉小姐,你以为顾某是个情场浪荡子?” 废话,虽然你身体不行,但你心行啊,不然你包养我作甚? “不,您很专一。”冷玉急得都要疯了,保命要紧,再不走她迟早有一天会落个“有命赚没命花”的悲惨结局,直接挑明算了,“比如您连包养我都是因为我和您未婚妻样貌相近······” “冷玉小姐以为自己是,替身?”男人吻了吻她的额头后又帮她裹上被子。 “冷玉小姐,你不是什么人的替身。”顾先生隔着蓬松的棉被将她搂得很紧很紧,眼神诚挚认真,“你就是你。” 所以? 她,冷玉,替身上位了! 靠,这么狗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信息量太大了,以至于冷玉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那也不行!就算是日久生情她也要走!毕竟小命要紧。 “可我不爱您,一点也不爱。” 纯纯是图穷匕见了。 真是很不道德地捅了自己上司一刀,冷玉在心底已经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太恶劣了。 “我知道。”男人竟出乎意料的平静,就像是一早便知她会这么说,“冷玉小姐是女葛朗台,最爱的当然是钱。顾某可以将冷玉小姐的薪资再提高一倍。” “所以还有其他原因吗?”顾先生慈爱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我,我移情别恋了!”冷玉大脑宕机,双商下线。 顾云潮一脸生无可恋地摘下监听耳机,十多年前因为想要求爱顾玉锵而单挑自家表兄反被暴揍的累累伤痕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17,花瓶在不对等婚姻中的下场永远都只有一个 出院那天,顾先生恰巧有事又不放心别人,索性叫顾云潮开车送她回家。 “冷玉小姐,你和我哥是怎么认识的?”当这句话被驾驶座上这位二世祖第四次问起来时,她只想跳车逃跑。 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长了颗八卦之神的心呢! 冷玉扫了眼车窗外,看样子是还得堵会儿。 左躲右躲,这一刀横竖是躲不过了。 “说了你大概也不会信,很狗血的。”她和顾先生的相遇过于巧合,以至于冷玉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场大梦,把某个言情偶像剧里的情节强行安在自己身上。 “怎么会?”顾云潮笑得爽朗,剥了颗糖渍栗子递到冷玉手里,“电视剧里叫狗血,现实中那叫天定良缘。而且自六年前那件事后,我都一度怀疑他要去当uranisme。” “所以,顾先生的未婚妻还没有下落?” “当然。”顾云潮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盯得她心里直发毛,“只要他想藏起来。” 也许是糖渍过的原因,栗子吃起来并不粉,反而很糯,也很甜,糖浆粘在指尖染上些许深色。 味道有点熟悉。 “从哪买的?”冷玉仍不死心,决定再试一下岔开话题。 “法国直邮,你要是喜欢改日送你几盒。”他抽出湿纸巾递给冷玉示意她擦手,问出了今日的第五次: “冷玉小姐,你和我哥是怎么认识的?” 您可真是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家父早亡,母亲绝症,我需要钱。” 也许是那段时光对于她而言太过痛苦,她也就模糊的剩下这么十二个字。 弗洛伊德提出过一种叫作动机性遗忘的假说,大意就是因为某些事情让我感到痛苦所以我选择遗忘。 她深以为然,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她得到了钱,可惜,还是太迟了。 她时常想若是她能再早些,再有钱些,会不会母亲就不会死了? “节哀。” “有什么哀不哀的?”见他那副略带愧疚她反而安慰起对方来,“不用愧疚,我是金丝雀嘛,没有心的,自然不会痛。” 这位纨绔难得正经凝视了她足足叁四秒,像是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来。 许久:“有朝一日我哥向你求婚你会同意么?” 敢情问了那么多遍,原是只为了这一句? 傻兄弟,你这种行为在言情文中是会被叫作“僚机”的你知不知道? “不会。”斩钉截铁。 “你就真没动过心?!” “怎么可能。”冷玉轻叹口气,头扭向车窗看那些被一起阻滞在路上的各色车辆正缓缓爬行,“我遇见他时刚好二十一岁,被母亲的高昂医药费逼到走投无路。他就像是救世主,从天而降,给我钱,给我住所,还给我母亲请了最好的医生。” 她停顿了下,那些本该格外清晰的事似乎此刻出现了某种不可逆的逻辑裂痕,但还是强迫自己继续:“母亲去世后又耐心陪伴,绅士且慷慨。” “说是情窦初开也好,少女怀春也罢,总之,哪个姑娘遇上这样一个老男人不会小鹿乱撞?”冷玉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情绪调整回来,“可这又不是什么言情小说或是童话世界,一句‘我喜欢你’就山海皆可平全员he谢幕了。” “就像是您刚才问我的那句,”冷玉注视着顾云潮,眸子因被浸润在水光中的缘故格外闪亮,“他就算不是图一时新鲜,也不是把我当成什么人的替身,甚至是退上一万步来讲,我们共坠爱河然后谈婚论嫁,那又如何?我是能给他带来巨额嫁妆来扩展他的商业版图,还是什么政治上的特权?” “都不能的话,那花瓶在不对等婚姻中的下场永远都只有一个——被厌弃后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顾云潮点点头,身边这只金丝雀确实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理智和,淡漠。 “你还有什么家人么? “除了一个在我十五岁那年突然失踪的哥哥,我孑然一身。”再次扭头看向窗外已经正常运行的车流,冷玉神情温和,冷漠疏离尽数溶解。 作者碎碎念: 顾云潮:我哥那个花岗岩脑子······ 18.心难剥 顾先生回来时已接近凌晨,冷玉仍在厨房跟一堆栗子较劲。 真是太难剥了,直接买熟制或是干栗子多好。 她有些懊恼,继续用刀一点一点削那层绒皮。 毕竟买了总不能浪费粮食不是? 抬头看了眼所剩不多的几个,唔,一部分可以加些白兰地拿来做糖渍,另一部分可以打成栗蓉冻上,改日给顾先生烤盘栗子酥。 “还没睡?”略嘶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一回头正对上顾先生那张明显严重失眠的脸,苍白憔悴,伴着阴寒的厨房冷光。 太像恐怖片了。 这完全不亚于睡到半夜,一睁眼就看见室友正举着手电筒装鬼。 冷玉被吓得手一个不稳,把指甲盖切掉一小片。 “您提前回来了?”她下意识把指甲捏到手心里。 “嗯,事情比较顺利。”顾先生帮她把围裙解开,“睡觉去吧,已经很晚了,剩下的我来就可以。” “倒不困。”冷玉笑得温和,“您吃宵夜么?刚才煮了红豆汤,特意加了些炒枣仁。” 红豆汤是顾先生的最爱,炒枣仁又最能安神,正适合眼前这个被梦魇折磨到恍惚的可怜人。 “好。”他点点头,帮她系好带子后拿出糯米粉揉小圆子,“新买的酒么?” “哦,那个。”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原是瓶白兰地,“顾云潮拿来的,说是可以做糖渍栗子用。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水开了,顾先生轻轻搅动糯米球,神情专注:“他说的话,你不要全信,但你可以完全信任他。” 所以? 不是不要信,也不是要信,是不要全信,还要完全信任。 那干脆捂上耳朵不听好了,冷玉心想。 红豆汤开了,她把小圆子捞起来加进去接着煮:“上次您好像不太喜欢蜂蜜,所以又新用白糖渍了些糖桂花——还是直接加干花?” 她一刻不停地搅动着,因为那锅与其说是红豆汤,不如说是红豆沙汤。为了得到那种细腻粘稠感,冷玉足足过了叁遍筛,压刮刀压得手腕都僵了。 “白糖那款就好。”他打开冰箱取出那罐糖桂花,“不必这么费心,现在网购也很方便。” “反正晚上也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 “有按时吃药么?”男人揉了揉她的发,“还是偏头痛又厉害了?” “感觉吃药也没什么用,只是勉强昏沉罢了。”冷玉看向他,眼神悲悯,“顾先生你呢,你又多久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 他沉默了,若不是自己的状态越发糟糕,他也断不会让顾云潮这个“活阎王”出现在她的安稳世界中。 红豆汤甜的恰到好处,带些枣仁的微酸,很对他的胃口,她在甜品方面一如既往的拿手。 他瘦了不少,也没有往日那般意气风发了。 当替身当成她这个样子,当得自家金主不仅相思病没好反而日渐沉疴,她也是绝了。 冷玉坐在对面手拄着头,她看了很久,最后轻叹口气:“我只是想说我是您的金丝雀,如果您需要······” “我只需要你平安无事,再无其它。” 顾先生放下汤匙,疲惫的眼中依旧迸发出柔和坚毅的光来:“晚安,冷玉小姐,祝你做个好梦。” 十九-顾玉锵-调戏(回忆章,涉及伪骨科) 冷玉一张病态美人面逐渐羞红到滴血,然后捂着脸“噔噔噔”跑回二楼,连拖鞋甩丢都顾不上回头。 顾先生低低的笑了声,眉目舒展。 难得见这位守财奴自己把自己臊红了脸,然后落荒而逃。 再次晃动杯中琥珀色酒液,他已经有些醉了。 这样青涩的反应,出国度假前顾玉锵也曾有过。 那天他忙里偷闲,继续听未婚妻对各类言情剧的无情吐槽。 顾玉锵和他对于失忆梗的言情偶像剧都有着一致的槽点:失忆对于恋人而言就等同于宣告另一方的死亡,什么再陪伴,再等她爱上自己再续前缘,那都是些自欺欺人或是编剧为避免被寄刀片所编造的虚幻假象罢了。 “他爱的哪里是女主,他爱的是那张脸好不好。”顾玉锵不屑道:“这是忒修斯之船,女主也不是再次爱上男主,而是被男主‘强制恋爱’了,我要是律师没准会告他一个非法拘禁罪。” 她猛地起身朗诵,情绪饱满: “‘我从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男人,我只爱你和我的父亲。’ ‘可怜的孩子!那是因为除了你的父亲和我之外,你根本没跟什么别的人说过话……’” 她确实很有表演天赋,让她去商学院实属好莱坞的一大损失。 “我的爱人。”顾博衍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声音低沉却又清亮,“你同意我的求婚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么?” “别这么不自信。”软玉温香自入怀中,环着他的颈勾勒微凉薄唇,“你是我在茫茫人海无数选择中的坚定不移,而不是无路可走。” 男人好看的指抵住她的吻:“说过的,新婚之夜前什么也不做。” “老男人。”顾玉锵因他大自己八岁,就给他起了这么个昵称,“都订婚了,还留着初吻?!你这是要留着送给哪只金丝雀呢?” “给阿玉留着。”顾博衍抱她下来,又帮她整理好了裙子上的褶皱,“‘假如你遇到了一个心爱的人,别以为我会那么自私自利和不明事理’。” “我打死你算了!”顾玉锵抓过靠枕就往他身上砸,“说!是不是相中哪个莺莺燕燕了,要娶人家?” “我怎么敢负了阿玉?”男人强有力的臂弯把小疯子紧搂在怀里,捋顺一根根凌乱发丝,吻她的额作为补偿,“明天和爸爸妈妈出去玩一圈,大学终于毕业了你也好好放松下。爸爸海钓的时候要记得提醒他戴太阳镜······” “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分公司说有一笔买卖不太顺利,需要我去解决一下。”也许是热血上涌也许是预感要失去她,顾博衍突然轻咬她的耳,但立即松开臂推她离开,“好了,阿玉,收拾行李去吧。” “老男人,你是不是真不行?” 顾玉锵羞红着脸一溜烟逃回二楼。 须臾,听得门被用力合上的巨响。 只留下顾博衍一个坐在沙发上也不自觉红了脸:这丫头,都是谁教她说的这些荤话。 “顾先生?顾先生?” 他毫无反应,带着浅浅的笑意。 做梦娶媳妇?这么开心。 又合着酒睡过去了啊。 算了,难得见他睡得这样香甜。 冷玉轻叹口气,把薄毯盖到男人身上,又调高了些空调温度。 ------------------------------------- 小剧场《气疯了的未婚妻》(另一个视角): 接到顾玉锵电话时顾云潮正叼着雪茄,满世界地找雪松木片。 电话那头明显在暴怒:“顾云潮!我药呢?!” 得,又来了。 他只感觉两边太阳穴在“突突突突”地疯狂跳动。 未婚妻隔叁差五就想给未婚夫下点违禁药,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啊! 脑洞小说这么写都会被骂死,简直就是离离原上谱。 “这不海关最近查得严嘛。怎么,景云又惹我们阿玉不开心了?” 只听得对面冷笑一声:“顾云潮你少给我装算!我问问,你哪次回国走的是合法途径?” “景云就那花岗岩脑袋,不开窍,你就······” 啊,果然又被挂断了。 他举着雪松木片满世界找雪茄,一脸无奈:这丫头,今天心火咋这么旺呢。 碎碎念:感觉顾玉锵比顾云潮还野上不少,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其实就算是真拿到药了她也大概率舍不得未婚夫,就是几次叁番调戏不成后的恼羞成怒。 下药什么的绝对不可取!建设法制社会,人人有责。 他们读的是《基督山伯爵》中基督山伯爵和小他二十多岁海黛的对话,强烈推荐。 咳咳咳,给我点评论吧啊啊啊啊啊,总没有反馈我会好忐忑不知道该怎么写的…… 20.“因为想吃糯米纸,才做的奶糖啊。” “包这么多糯米纸?” “因为想吃糯米纸,才做的奶糖啊。”冷玉拈起一块转身递给顾先生,“喏,早饭我擀面条,您先吃一块免得低血糖。” 顾先生明显是宿醉未醒,表情木木的,头发凌乱,最好笑的是臂弯处还挂着那条薄毯——顾·酒店侍应生毫无反应。 还没醒酒? 冷玉叹口气,对自家老板的混沌样毫无脾气。 “来,张嘴。”抬手,把糖递到他唇边,结果这家伙才如梦初醒般伸出了手。 嘶,好长的反射弧,以“光年”为单位的那种。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半醉不醉迷迷糊糊的样子格外惹人怜,尤其是此刻衔着半颗糖的无奈表情,让她见了只想无视身高和年龄差跳上去狠狠rua一rua。 唉,又是想睡他的第n+1刻。 “哦对了,早上传真机传了份文件,给您整理好放到书桌上了。”冷玉挥舞擀面杖,示意他离自己远些,“我没看。” “谢谢。”顾先生打开冰箱挑了两只熟到晶莹的西红柿,洗净,切碎,“纯法文么?” “是的。诶,您不看看吗?” 也许是唇边有些化掉的糯米纸残留,他舔了舔:“没有翻译,如读天书。” 冷玉一脸黑线。 她是昨晚被他折腾到一夜未眠,现在还“满天都是小星星”,但她没瞎啊! 明明眼睛里写满了“冷玉小姐,帮我翻译一下”这种话,却还要她自己来提?这和“自愿加班”有什么区别嘛。 好吧好吧,您要是信任我不会泄密,也不是不可。反正她平时在网上也有做些法语翻译的兼职。 “需要我帮忙吗?” “感激不尽。” 果然,万恶的资本家。 当冷玉哀叹着把那十多页的原件和翻译稿从书房抱出来,顾先生正在厨房窗前不知看些什么。 他站在逆光处,模糊了背影——一如既往的挺拔健硕,只是添了些寂寥。 可怜但不可恨。 冷玉精准点评。 若是顾玉锵还在,他们······ “冷玉小姐?” 得,听这称呼就知道是酒醒了。 她把两份合同都递给他,发现对方手里正小心翼翼地拈着张糯米纸。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晚上对着望远镜找星座来得惬意。 像是看出了她的不解,顾先生递给她杯柠檬水:“在顾某眼中,冷玉小姐和这片糯米纸很像······” 说她轻薄?还是无足轻重? 管他呢,天天让她看见却吃不到就已经把她烧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反正只要每月工资按时到账就足够了。 冷玉此刻困得只想睡觉,既懒得争论也没心思听后半句,喝完那杯“加班费”回到卧室把门一关,连鞋都没脱,倒床就睡。 只是一闭眼,脑子里满满都是那个该死老男人:舌尖轻滑过薄唇,因宿醉而微迷茫的眼神······啊呸! 不得不承认,他一直精准地踩在她审美点上。 要是刷视频刷到,她八成也会抬不动手疯狂叁连写满屏的“老公看我”,只可惜······唉,不知道顾玉锵当年有没有为这位未婚夫的心如止水而抓狂? 作者有话说:啊,这章写的是不是有点矫情了?脸红。 话说问一下大家是怎么看待上一章伪骨科的那种,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就不说了(剧透一下,我还是在疯狂地埋伏笔……)。 咳咳,要珠珠,要评论,要鼓励。(撒泼打滚) 21.“先生,您对我很好,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原本正在说话的顾先生忽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顾云潮顺着视线望去,女人正倚着护栏在二楼默默注视他们,眼神空洞。 她怎么醒了? “阿玉?”顾先生试着唤了唤她,没有任何反应。 女人下楼了,脚步轻盈,跳着舞,似一阵风。 很不稳,几次都要摔倒,顾先生伸出手臂扶她。 继续被无视。 她没有穿鞋,只踩着双灰棉线袜就下来了。顾先生把自己的拖鞋脱下来递给她,也不见她有任何回应。 再一次。 她进了厨房,抽出冰箱里所有抽屉,把每一个保鲜盒都打开又合上。 “你在找什么?”顾先生低下头,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着她,“我帮你。” “红豆。”她有些迷茫地看着他,“顾先生明天回来,红豆要提前煮。” 接下来的话顾云潮就听不到了。 两人脸都被冰箱门挡住,看不见任何表情和动作。 过了大概四五分钟,冰箱门关上。 女人点点头,乖顺环住顾先生的颈,任他把自己抱回二楼卧室。 “先生,您对我很好,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那是我的荣幸,小姐。” 他们聊了不知多久,互相情绪都很平和。 自家表兄把卧室门轻轻关上,下楼,又坐回对面:“睡了。” “景云,她,梦游?” “嗯。”顾先生呷了口茶,继续翻阅面前的文件,“奇怪?” “倒没有。”顾云潮稍微活动一下肌肉,“毕竟有人梦游还能飙车不是?就是······” “顾景云,你确定你不是在合法开后宫?”完全和白天那个“钞票一点,谁也不爱”的小财迷判若两人嘛,太温顺了,“这分明是多重人格!” “我倒希望如此。”顾先生表情毫无波澜,抽出张照片,递给顾云潮:“她回维也纳了么?” 那是张女人的照片,整张脸几乎都被绷带缠住,只露出双眼睛——酷似当年顾玉锵。 “她啊······”顾云潮把照片倒扣,尽力不去想那双眼睛,“下个月20号参加完画展就回去。听说已经拿到奥地利绿卡,几次小动作都不成功,可能是心灰意懒想要安稳余生了。” 最后又补充句:“上次警告过她,应该······” “你把她全家都丢进大溪地喂了鲨鱼。”顾先生提醒到。 “我又没有寄录像带给她。”顾云潮猛灌一大口冰水,眼神阴冷凶戾,“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要是真敢再动什么心思,复仇之人不下地狱,那我就送她去见上帝。” 他抓起车钥匙起身要走。 作为“顾家舔血刀”,顾云潮从不是个有勇无谋之人,但只要一想到六年前陆家寄过来的那盘录像带他就难免气血上涌。 也许是因为他那可怜的母亲,顾云潮再混蛋也从不会对仇家女眷或孩童们做些什么。 中国有句古话,“祸不及妻儿”,他亦不齿。 但陆家不仅做了,而且做得是惨无人道,甚至事后还给他和顾先生寄了录像带以示威。 录像带里那姑娘被折磨到歇斯底里,眼里同时映出恐惧和疯癫。 那原是个拿着把格洛克就敢孤身闯进巴黎黑帮要人的姑娘啊。 她会在他被药瘾折磨到将近发狂时紧搂住他,塞给他颗糖渍栗子,她贴在他耳边说法语时感情是多么细腻,就像一位母亲在哄她哭闹的孩子入睡······可他们把她弄碎了! “云潮!” 他终于恢复些理智,看向自家表兄,眼里含着暴怒的泪。 顾先生剥了颗糖渍栗子递给他:Il n’y a pas de feu au lac! (法国俚语,湖里面不着火,表示不必着急) 作者有话说: 顾先生是会日常用的,但涉及专业词汇就费劲了(哈哈哈哈,没想到吧,男主他真不是完美人) 唉,其实录像带的事想写更细点,但有点不忍心,就这样好了。(和鱼吐泡讨论剧情时,深深认同“留白”二字)。 咳咳,要珠珠,要评论,要鼓励。 番外——《日记》冷玉·顾玉锵 冷玉没有记日记的习惯,一直都没有。 她讨厌像个实验数据记录员那样监视自己。 她不是楚门,没有必要让任何事情都有公之于众的机会。 “如果您想看,我可以写。” 冷玉那样回复任何一个企图劝她用文字记录生活的人,包括顾先生。 她知道作为金丝雀不该这样顶撞金主,尤其是这位绅士,孤独到令她都难免生出些怜悯之心——每次当顾先生过于挺拔地坐在黄昏中,阴影被时光碾出很长时,她只想搂着他的头告诉他放松些。 也许是她母性泛滥,总没来由的可怜他。 还是写点什么吧,不然实在对不起前几日他送的那支暮蓝——任何相机都无法复制出的昼夜交替。 也许是这张脸的缘故,他面对她时似乎总是过于紧张,手足无措,倒像她是个碰不得的糯米纸姑娘,一点即碎。 足够绅士,却也难免有些寡淡无味。 不过那天,倒是还很有意思,值得一记。 午后,阳光透过玻璃撒在茶几的花瓶上,给那几支百合平添了些娇艳。 “怎么了?”顾先生低头正对上她直视的目光。 “嗯,我好像看见,您有白头发了?”冷玉有些迟疑,因为这个男人表情不自觉变了一下,赶紧补救道:“也许是我看错了。” 不就是一根白头发而已嘛。怎么看他的表情好像就是在对他说“你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已经半只脚踏进坟墓了”。 才叁十几岁就开始恐惧衰老了? “没有不高兴。”顾先生揉了揉她因紧张而不自觉蹙起的眉心,“不如冷玉小姐帮我再找一下?” 冷玉点点头,坐到沙发另一头,拽过个靠枕放在大腿上示意他躺下:“站着有些累。” 他背对着她,但也能看见表情——一脸正经,除却耳根泛红暴露真实想法。 怎么越来越感觉她像个女土匪,正在调戏良家妇男呢?还是良家妇男上赶着贴钱给她调戏那种。 靠,这男人发质太好了,光滑柔顺,跟电视广告似的——“如丝绸般顺滑”。 冷玉俯身更细的观察后得出结论——发尾还没有分叉,简直是天理难容! 不会是贴的假发吧?冷玉承认她那一刻大脑绝对是短路了,还攥住一小缕试探着往上拽了拽。 “真头发。”他轻扣住那只手腕,仔细听语气里好像还带着些笑意,“又在嫉妒?” “是。”冷玉乖乖承认,“最近脱发严重,我有预感,迟早要掉成斯芬克斯猫。” 他好像笑得更开心了:“冷玉小姐,斯芬克斯猫只是短毛,而不是没有,所以你还是会对它猫毛过敏。 冷玉觉得他这是在嘲笑,玩心大起,报复性地搓了搓那只耳朵,没敢用太大的力量,但也绝不是清风拂过。于是她就看见那只耳朵像是对她的手起了过敏反应一样,瞬间红透。 上次看见这么红的,还是在《如懿传》花絮里。 她直觉她惹祸了,因为这家伙立刻转过身子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你扭头做什么?赶紧转过去,我给你挑白头发呢。”冷玉侧脸发烫,手象征性地推推他。 这个角度,绝对是死亡角度啊! “看看又在调戏我的姑娘是谁。”顾先生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手却停留在那颗雀斑处不动了,轻轻摩挲,目光缱绻温柔。 够了! 冷玉猛捂住他眼睛,身子向后仰,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家伙的眼睛绝对该被挖掉,不然出去指不定又要祸害多少良家少女。 “阿玉……”他声音微哑,带着些人们回忆美好旧时光时通常会不自觉的语调,“可以,再靠近些吗?” 再靠近些? 您现在可已经躺在我怀里了! “需要我吻您么?” 他没有回答,但睫毛快速轻划过手心,痒痒的。 隐忍而不失优雅的性感,或者说,“闷骚”。 啊呸,登徒子!明明是她在调戏他,结果怎么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冷玉俯下身子,把脸凑上去,不知为何她似乎嗅到了午后温暖阳光的味道,莫名心安。 她知道顾先生的习惯,只轻碰了碰唇角,未作任何停留。 温暖阳光的味道似有若无,她和他的距离只有大概十五公分,他捧住她的双颊,拇指摩挲过眼,似是在怜爱昔日恋人。 她的手还没有挪开。 他闭着眼睛,睫毛平稳。 只不过湿润了掌心。 她放下笔,盖好笔盖,放在书桌明显处。 当一回楚门又能怎样?反正她的收视率又不会很高。 ———————— 番外——《日记》顾玉锵: “今天看到景云在对着镜子偷偷拔白头发,他惊慌失措的表情真的很可爱。”顾玉锵把趴在瓷砖上找了半天的白发用胶带封在另一页,在角落里又写上一句:“他在担心他不可避免的衰老,可我想说的是我依然永远爱他。” —————— 作者有话说: 草稿箱里的一句话:“他害怕的不是衰老所意味着的接近死亡,而是担心不能以完美状态陪伴恋人太久。” 22.沉璧(上) 解题:“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正文: 顾先生回来时已近凌晨,别墅的灯灭着,也许女主人已经安寝。 他动作很轻,抱着那小束香水百合,尽量不让包装纸发出声音。 打开灯,女人正蜷在沙发里,双臂环胸,两颊潮红。 嗅了嗅空气,淡雅花香中不掩果酒的甜醇。 她喝酒了?倒是少见。 顾先生坐到冷玉身边,检查过手腕和侧颈没有出现红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酒精并不能让人睡得安稳,无论是他还是冷玉。 “别碰我······”女人勉强推他的手,眉头皱着,另一只手则在胡乱摸索,“滚······” 他下意识把那套定制茶具向旁边推了推。 “阿玉,是我。”顾博衍想把冷玉抱回去,这次却没往常那么容易——她挣扎得很厉害,像是他真成了什么趁人之危的歹徒恶棍。 没奈何,只好把她向里推了推免得摔下来,又用毛毯裹上才起身去关窗子。 路过厨房给她调了杯蜂蜜水,试了试,温度正好。 “阿玉,起来喝点水再睡。”他把冷玉扶起来,顺手塞给她个抱枕做支撑以免向前摔倒,“不然明天又该头疼了。” 看她那副不清醒的混沌样,终究是没敢把杯子直接递给她。 人的习惯往往比记忆要更牢固,因为它容不得半分虚假。 转身回厨房取了只汤匙喂她。 “张嘴,对······松开,仔细你的牙!” 跟醉鬼能讲什么道理? 顾博衍是如此,冷玉更是青出于蓝。 冷玉死咬着那只铁质汤匙,鼓着腮,仰视他,烦躁的眼神逐渐润上一层悲伤。 替她拭去眼角的泪,俯下身轻声询问:“受委屈了?” 其实今天她心情应该是相当不错的,至少据暗中跟着她出去的四名保镖汇报来看理应如此。 她上午去马场练过马术后又给马梳了梳鬃毛,喂了颗苹果才兴高采烈地出来。 回家路上碰见午高峰,于是索性下车逛街。 被一家网红甜品店的玻璃橱窗吸引驻足,吃过一份提拉米苏后还打包了两盒杏仁饼干。 新开业不久的奶茶店横幅上写着“买一杯即可进行一次十秒挑战”,她也兴致勃勃按了五次,事后递给了那四个保镖——冷玉的观察力确实惊人,尽管他们素未谋面也始终保持着距离。 买冰水时顺手把第五杯送给了商店老板。 一路上走走停停,什么东西都想试一试,尝一尝。 甚至还破天荒地进了家珠宝店,买了枚铂金宽戒戴在左手小指上,对着树荫光斑欣赏极简花纹。 东西太多了,她就买了只背包把他们统统装起来,往肩上一甩扫辆共享单车一路向前······顾博衍坚定地认为她和猫这种动物极其相似:好奇心强且精力旺盛,看见任何新鲜东西都想扑上去挠一挠、咬一咬才肯罢休。 当然偶尔也会撞见她一个人蜷在阴暗角落里郁郁寡欢,眼神空洞。除了安抚好情绪后把她抱回卧室,他还时常想要不要听从医嘱也和她一起养个宠物什么的,比如说小奶猫——都是一团孩子气的小东西,满屋子互相追逐,那场面想想应该会很有趣。 只可惜她自小就对猫过敏,严重到会休克那种。 但这也并不妨碍她继续各种幼稚行为,比如说那天他刚开门就正看见冷玉追着智能吸尘器满屋子乱跑,一手还紧攥着说明书。 一阵鸡飞狗跳。 “顾先生。”她坐在旁边歪着头看他正认真阅读说明书,紧了紧毛毯,跑了半天确实有些倦了,上下眼皮来回纠缠,“我好像,跟时代脱节了······” “怎么会,毕竟冷玉小姐比顾某还要年轻十一岁。”顾博衍接着又说了很多劝她出去走走、看看美丽大千世界之类的老生常谈也不闻回复,一转头,竟是已睡熟了。 额头上挂层薄汗,睫毛轻颤,双颊绯红。 眼下,又是如此。 不行,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 前两天还听她在电话里喊牙疼,再这么咬下去明天就真得去拜访牙医了,索性一狠心掐住她下颚强迫她松口。 “铛——” 汤匙落地,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弹跳与共鸣之声。 冷玉却像是受了极大刺激,一头猛撞进他怀里,攥紧腰背处的布料瑟瑟发抖。 不多时,就有液体透过衬衣烫得他肌肤生疼。 得,顾博衍知道这下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冷玉哭的时候总是咬紧牙关,悄无声息。不要说一句完整的话,就是一个词,一个气音都没有,身体僵硬,活像个死人。 “又想他了?”顾博衍长叹口气,摩挲怀中人的秀发,动作轻柔,“明天我就安派人再去找,一定能找到的,一定。” 作者有话说:我觉得以前的伏笔和铺垫都到了,故事发展到这里应该不突兀······期待大家的反馈。 咳咳,可能要小刀一下了,希望大家不要走…… 收到珠珠和评论了, 谢谢?(●′?`●)?。 23.沉璧(中)·玻璃罐头中她无处可遁 篇前注释:左洛复,盐酸舍曲林片,用于治疗抑郁症的相关症状,包括伴随焦虑、有或无躁狂史的抑郁症;可用于治疗强迫症;获批于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和社交焦虑障碍(SAD)。 正文: 冷玉是在男人温暖怀抱里醒来的,准确来说,是从男人手臂上微微抬头。 “对不起,我睡错床了······” 当然,衣衫完整。 “酒醒了?头疼么?” “还好。”她收了收环在男人腰间的手,作势要起,腰后男人手臂的一个收紧她又猛地跌落他身上。 他脸色很差,眼底一圈青黑,明显是一夜未眠。领带松开,最上端的几粒纽扣早已被拽开,甚至侧颈上还带着几条血痕——大概都是拜她所赐? “您怎么了?”冷玉了解他,不再推开,反而搂得紧些,勉强挤出个笑容来。 “昨晚你的心理医生告诉我你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到她那里去了。”顾博衍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一粒药递给她,“或者说,冷玉小姐,你私自停药已经多久了?” 冷玉盯着那片左洛复只觉得他现在像极了一夜情过后的渣男。 “我没有病,为什么要吃药?”她反问他,“您不也一样,也在不遵医嘱的酗酒。” “不对,你看我的眼神不对。”顾博衍轻扣住她的后脑,仔细端详那双藏着些许惊恐的眼,“你见过什么人了?” “我?”冷玉忽地大笑起来,一把推开男人,“您那六十二个摄像头难道不会忠诚地告诉您么?” 听说有些妓女会在腰间或是脚踝腕间系上一根红线绳,这样她们在嫖客面前就不算是“一丝不挂”。 冷玉从未在他面前赤身裸体过,也许是因为她本身就活在顾博衍的玻璃罐头之中。她想她就是超市货架上供人随意挑选的橘子罐头,连最后一层薄膜都早已被人用药水溶去。 她无处遁形,逃无可逃。 也许是八岁也许是七岁,或者更小,她家里闯入过一群暴徒。 他们吵嚷着,各种粗俗不堪的下流话,混着木质家具和人体纷纷倒地时发出的闷响。 一个仆人拽着她逃跑,可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藏。 最后老仆把她埋在衣橱厚厚的衣服下,告诉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发出声音,然后就被消防斧砍死在衣橱门上。 一下,两下,叁下······他们把他大卸八块,血溅得满墙都是。她咬着牙数着,浑身战栗,数到第十下时衣橱门被震掉,那人挑起几件衣服自讨个没趣,走了。 她哥哥把她从衣橱里抱出来,她失语了小半年。 数年之后,她在《闪灵》里再次看见相似片段,眼一翻,悄无声息地昏厥过去,就像一滩烂泥滑到地板之上。 这种阴影一直持续了很多年,以至于她没有办法居住在玻璃罐头中,哪怕是半片树叶也好,只要有地方能让别人找不到她就好。 然后她昨晚收到了邮件:这栋别墅里的所有摄像头监控画面。 她用了很多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喝冰水,快步走······但都毫无用处。 冷玉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啪”一声彻底断裂。 她像只困兽在整栋别墅里横冲直撞,嘶吼着翻开每一件家具找哥哥来抱她出这个大号衣橱……她找到最后精疲力竭,喝了剩下的那半瓶白兰地昏倒在沙发之上。 她就要死掉了,像一只甲壳虫,被放大镜下的正午阳光烤干、燃烧。 “你需要冷静,阿玉,你太累了。”他眼神回避,把药镶进她唇间后立刻下床,“我去倒水,吃过早饭我陪你去看医生。” 看着他逃也似的慌乱背影,冷玉吃吃笑起来,猛抽出抽屉,抓起一大把药板疯狂向嘴里塞药。 不就是药么?她吃就是,反正她欠他两条命,母亲的和她自己的,或死或生不过都是他的一念之差。 她跟了他叁年,也被喂了叁年药,被各种副作用折磨的愈发憔悴,不如趁今日来个痛快。 他有病需要吃药,为什么她也要跟着? 左洛复带着一层薄膜,很多混在一起时极难咬碎,嚼得她腮帮子僵疼。 她的味觉此刻已经彻底失灵,干碎的白色药块伴着唾液或是泪水艰难下咽。 恶心,身体下意识地向上呕,她一边捂着嘴一边继续向里塞。 她是金丝雀,是替身,是他身边无所谓的一个玩物,弄坏就丢掉。不必心疼,因为总会有新的姑娘们前仆后继,她们模样更像,性情也会更加温顺。 顾博衍端着温水回来时,只感觉从头到脚血都凉透。 他当机立断,猛扑到她身上制住动作,狠掐开下颚,搅入手指催吐。 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挣扎反抗都是无效。 她吐得失神,浑身乏力,任由他搂在怀里眼神迷离,喘着粗气:“顾景云······你……杀了我算了······给我个······痛快······” 冷玉的意识再次坠入深渊,最后一点清明是男人惊慌失措的嘶吼:“阿玉!” 作者有话说:监控指路第八章。 24·沉璧(下)·顾玉锵—左轮枪(伪骨科) “算命的说我福薄,受不住荣华富贵。” 十七岁的顾玉锵站在他面前,站在二十五岁的顾景云面前。 “所以整个顾氏以后都会是你的,哥哥。” 阳光微洒在常年户外活动造就的小麦色皮肤上,本该是活力四射,但此刻她脸色惨白。 “阿玉,你怎么了?”他签好文件放到一边,张开手臂示意她过来,“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受什么委屈了?告诉哥哥。” 她又靠近几步,冷汗涔涔,甚至是步履踉跄。 “景云,我可以娶你吗?” “刚回国,怎么又提起这个来?”他敛起笑容,坐得端正僵直。 好个未来大家长的派头。 “娶我有什么不好?那位置你只会坐得更牢更名正言顺,你也可以像爸爸那样养情妇,养金丝雀,新鲜年轻的姑娘我也会爱······” “顾玉锵,我是你哥!你亲哥!”直呼全名表示他正罕见地在愠怒。 “又没有血缘关系!”她也几乎是同时吼回去,“我让你娶我又没逼着你睡我!” 疯了,她想她绝对是疯了,连这种混账话都飙出来了。 顾景云,拜托你不要再拒绝我了,再骗骗我也好,请不要让我失控。 可惜这次他是铁了心,反说起林家小儿子温文尔雅,李家大少爷孔武有力。 “真没门儿?”再一次得到他写满了坚定拒绝的眼神,顾玉锵冷笑一声从背后抽出枪,带着崩溃边缘的颤音,“那我就先杀了你。” 这是支史密斯·韦森M29,左轮枪,可填充六发.44的马格努姆弹,近距离下足以击毙大象。两个月前她就用这把枪在法国山区打死了头猛扑上来的棕熊,一击毙命。 当然,她偶尔也会用它玩一把俄罗斯轮盘赌。 比如说刚才,在卧室。 现在,黑漆漆的枪口就抵在她哥哥额头之上。 只要她轻扣扳机,这张坚毅温和的面孔上就会多出个窟窿——他必死无疑。到那时,白色滚烫的脑浆就会从另一端混着鲜红浓腥的血浆飞溅出来,也许还会黏哒哒顺着她的脸滴下来。 他依然毫无惧意,面容安详。 “如果这能让你开心,”男人双手举在耳边,目光平静温和,就像是中世纪油画里的波吉亚公爵,“那么阿玉,开枪吧。” 顾景云,别这样子,请不要再刺激我了,拜托。 顾玉锵颤着手,浑身战栗,枪口也不自觉垂下,在男人高挺鼻梁上刮下一道红色压痕。 “开枪,阿玉。”他帮她抬起枪口,又抵在自己眉心扶住。动作平稳,就像是两年前帮她系上无事牌那样,只是随手小事。 “咔哒”一声轻响——为防走火,第一发顾玉锵向来采用落后的不装填,哪怕是处于半失控的混沌状态。 她全身肌肉都在因过分紧张而痉挛,依然不肯放过捕捉他任一丝细微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就那么平静,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因紧张眨动半下或是睁大半分。 死亡也无效,到底要用什么才能透过那该死的温柔窥见他真实内心?! “开枪,阿玉。”他甚至还在笑,眼里含着温柔。 她终于承受不住这种温和所带来的巨压,理智彻底崩盘,尖叫一声,对准他身后那幅油画连开四枪,紧接着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倒。 顾景云眼疾手快,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手则夺过手枪迅速清空弹巢扔到地板上。 她就跪坐在他身上,搂住他的头,眼泪大颗大颗向下滚,身体僵硬,活像个死人。 他等这个拥抱已经等了足足一年,可绝不希望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们贴得很近,很近。 近到他甚至可以嗅出她错用了自己的沐浴露。 她身上似乎浸润着某种大麻的味道,再仔细一闻倒更像是顾云潮的雪茄味——他真是紧张过了头! 毕竟顾景云很早就放出过话:顾玉锵要是敢沾毒品,他就先把她的两条腿打断,再剁掉十根手指头,让她一辈子只能像根女萝缠绕在他身边,再不能胡作非为。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很难想象这样凶戾乖张的话语是从这位儒雅先生嘴里讲出来的。 她哭了很久,他就摩挲着她的腰背一直到肌肉松弛下来。 “阿玉。”顾景云声音里少有透出些虚弱和疲惫来。 她终于肯松开他,低下头捧着脸,眼神绝望又迷茫。有未干的泪水滴滴答答落在他眼角,就像是他也在哭泣。 “你听哥哥说,”顾景云帮她把碎发拢到耳后,“爸爸妈妈一直很忙,你对哥哥有埃勒克特拉情结也正常。” “书里不是说过么,‘可怜的孩子!那是因为除了你的父亲和我之外,你根本没跟什么别的人说过话’。” “阿玉,看着我,不要躲。”他替她抹去泪水,顺便固定住那张作势要离开的脸,“你还小,以后还会认识很多很多更优秀的异性。再过两年,也许都用不了两年你就会一边喝着白兰地一边和新交的男朋友感叹‘哦,原来顾景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你不普通。”她哑着嗓子打断,“而且你也不喝白兰地。” “乖,听话。”顾景云眉头微皱了下,抱小姑娘下来,“把衣服换了,去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我陪你去看心理医生。” 小姑娘边抹着泪边回到了卧室,他捡起那只左轮放在手里掂了掂。 有些沉。 不消说,绕过海关肯定又是顾云潮的手笔。 与其忧心她的恋兄情结,不如把精力放在别的地方。比如,顾云潮说已经不止一次看见她自己用俄罗斯轮盘赌发泄积压情绪。 他起身走到更衣室反锁上房门,对着那面落地镜把衬衫扣子一个一个缓缓解开。他手指修长有力,动作极轻,倒更像是在眷恋着些什么。 脱下衬衫,后背布料早已被冷汗浸透。 明明刚才没有什么剧烈的动作,解开缠绕在腹部的纱布依然清晰可见伤口崩裂。 他也许不应该让她这么早就回来的,也许应该让她在法国再多待些日子,一直等到他伤口愈合。那样他就可以若无其事地继续站在她身后,陪着她各种胡闹······ “阿玉。”他轻声呢喃,眼底是一丝不可言明的苍凉与落寞。 注: 埃勒克特拉情结,概括的是女性在儿童时期形成的恋父憎母情结。与之相对应的是男孩恋母情结——“俄狄浦斯情结”。 波吉亚公爵,指恺撒·博尔吉亚,文艺复兴时期的军事家和独裁者,被列奥纳多·达·芬奇形容拥有“宁静的面孔和天使般清澈的双眼”,与妹妹卢克雷齐娅关系密切为世人所猜忌。 作者有话说:让评论区热闹一下吧, *╭?( ˙o˙)╯?* 说什么都行,总是没有反馈我这心啊,滴里哆嗦的……(确实是有点不自信) 25.“只是来看看你,不做别的。” 冷玉是被各种仪器运行声吵醒的。 “医生,她醒了!” “你醒了。”医生走后男人轻握她的手,语调欢快,“感觉怎么样?头疼不疼,晕不晕?渴吗?我给你倒杯水,温的······” 一睁眼正对上顾云潮那张阴魂不散的脸。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牵动起滞留针的移动。 猝不及防的疼,她倒吸口冷气。 “别动,回流了。”顾云潮轻压下冷玉手指,“就是来看看你。” 冷玉张了张嘴,尝试半天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哦,你说我哥啊。他刚吃了片镇定,现在应该还没醒。” “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永远想着计划缜密,天衣无缝,实则是刚愎自用。” “你看我就没这些臭毛病,我可随和了。” 冷玉:我刚才说话了? 她又试了试,依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医生检查过后说她需要休息,她想她需要找个衣橱静一静。 回去的路上顾云潮递了颗糖渍栗子给她:“冷玉小姐,你法语很好,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法国?” 冷玉微抬头,有些不解。 “你的护照我一直有帮你申签,你看,还在有效期内。”他不知道从哪变出本护照来,“只要你点点头,咱俩立刻动身,等顾博衍醒来早就瞠乎后矣。” 好兄弟,你这是在撬墙角你知道么? ------ 叁天过去,冷玉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明天,再去医院好了。 她自诩没能么脆弱,但也厌倦见人。 门铃响了,也许是酒店的人来送晚餐,也许是顾云潮又抱了束香水百合。 开门,男人一件驼色大衣孤零零站在门口,除却可笑地拎着许多包装袋。 是顾先生。 他脸色很差,像是忧虑过度,整个人都笼在一片阴影之中。 见她没有让开,他也没有要闯进去的意思。 他想她还在生气,也许过几天再来更为适宜。沉默许久,把东西放在门口转身要走,她正闪身放他进来。 顾先生先是愣了下,但随即迈步进来,站在玄关处小心翼翼。 冷玉关门后就像往常那样走到身旁,主动要帮他脱下大衣,却突然被紧搂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阿玉。” 初春之时,乍暖还寒,他穿着件高领毛衣,带些古龙水的淡然。 男人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略湿润的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能划过那只秀气的耳,引起她一阵战栗。 明明是很有力的健硕身躯,此刻却仿佛在轻微颤抖——他在害怕还是激动? 果然是来睡她了,冷玉在心里轻叹口气。她这个样子也确实和白月光的野魅动人越来越远。 睡吧睡吧,反正他包养了她将近叁年,要分手了还不睡一次,她都替他亏。 当然她也替自己亏,尽管她现在对于所谓情事毫无兴趣。 许久,顾先生松手,他们分开。 冷玉引他坐到沙发上,但他好像有点拘束,双膝并得很紧。 “我是您的,不会走,别担心。” “喝酒吗?有威士忌。”见他依然紧张,她又写到。 “不用了,谢谢。”顾先生拍拍沙发,示意她靠着自己坐下,“刚洗过冷水澡?” “冰水。”冷玉想了想又补充,“还剩些干净冰块,喝威士忌么?” 他试了试她的手腕,果然冰冰的。那只翡翠无事牌就悬在浴袍外面,聚着些润。 “只是来看看你。”他低头,手覆在女人手背之上,用手心的热量去暖,“不做别的。” 也许是常年握笔或是锻炼的原因,顾先生掌心覆着层薄茧,带些粗粝又不难受。 可能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冷玉低头用长发掩去轻笑,“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确实洒脱,只可惜您不是王徽之。 他再没有动作,垂着头,让人看不清。 沉默,沉默,冷玉只感觉该死的尴尬已经充斥了整座房间。 她住的是个套间,沙发对面隔着电视就是一张双人床,顾先生的目光在床和女人眼下乌青之间来回移动,忽地关切问道:“床舒服吗······” 他本想说的是:床舒服吗?记得你有些认床,还是回来吧。 结果不等他说完,身旁冷玉猛地站起,抓着平板叁步并作两步坐到床上去。 “过来。”她举起平板,见他还呆愣愣在原地,恶狠狠擦掉黑色字迹后又换了个更粗重的鲜艳红色,甚至还不解气的在后面加上了叁个感叹号。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个古希腊妓女,在鞋底刻上“跟我来”字样。 玩了叁年的欲擒故纵,到现在还在等我主动来维护你那套“故剑情深”,有意思么? 顾先生想:看来床确实不舒服,他有些迟疑,但冷玉拍拍床示意他坐上来体验。 他按了按,感觉还可以,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难受,他对于自家酒店的硬件质量一向自信。 顾先生看着冷玉,依然不解。 够了!她受够了,该做的都做了,要睡就睡,哪还那么多花样,随便您嘞。 冷玉长叹口气直接仰躺在床上,摆成个“大”字。 冷玉眼看男人学着她的样子躺到床上,顿觉七窍生烟,只想扭开他的天灵盖看看到底是不是出门少带了根筋。 酒店套间,同一张床,孤男寡女——按照言情文的套路……靠!我知道这间酒店是您名下产业,但您也不必如此亲力亲为,还特意跑到情妇房间做试睡员。 她侧躺拄头,拍了拍枕边,在平板上写“看我”,然后立到他面前。 他转过头来,于是四目相对。 冷玉曾不止一次说他的眼睛很好看,很庄重,让人看不见也起不来邪念。 此刻却沉着些不合时宜的僵滞。 他隐隐觉得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只是来看看你。”他再次强调,“并不过夜。” 下一秒冷玉就牵着他的手引到自己浴袍腰带处。这个位置很有意思:无论或退或进,只要移动就必然让他陷入所谓“轻薄”之地。 可惜,再半寸难移。 她作恶似地攥了攥男人已握成拳的掌,只换来声无奈的叹息和推开。 作者有话说: 啊,这俩人啊,真是完美诠释什么叫作不在一个频道上······ 咳咳咳,来点互动吧,评论区如此冷淡让我担心是不是踩到你们雷点了? 26.失控 “煤气灯效应”在备注,太长了······ 正文: “知道你还在生气。”他帮她把被子掖好,坐在床沿,“冷玉小姐每次不开心就都会胡来。” “你说过你不能活在玻璃罐头里的,我没忘。” 也许是酒精,也许是烟草,他声音略带沙哑,娓娓道来时具有某种令人愿意倾听下去的魔力。 他说了很多,带着愧疚和忧虑。 他说了很多她所不知道的自己:阴郁,沉默,失控,沉溺于过去,莫名其妙的消失······ 她其实很想写:“顾先生,您想要用《煤气灯下》那种方式操纵我么?” 但想了想落笔还只是一句:“知道了。” 不痛不痒。 她这个人历来对所谓“真相”并没有过多执着。就像是她身上有很多像是伤口愈合后的痕迹,尽管极浅极浅,但她从不会细想自己何时受过伤。 若她是楚门,她不会开门走出去的,如果梦境是美好的,没必要强行撕碎了找出些丑恶来。 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只会心疼丢了个砂锅。 男人俯身,碰她的唇角。 未做任何停留。 一如既往的试探,带些不确定的意味。 像在问一个宽恕。 掐住男人的下巴,挽他的颈,半是强迫的让他双手撑床。 然后她凑过去,将唇贴上,揉着他的耳。 他的气息逐渐紊乱,双方都在加深这个吻的力度,把那些说不清的义都混在其中。 人类真是种奇怪的生物,亲密行为仿佛总是要和什么捆绑起来才能进行:性与金钱捆绑就是妓女与嫖客,性与权势捆绑就是一方对另一方的进贡······ 性是性,爱是爱,钱是钱。 分开看待,每样都能令人享受,可偏偏有人要把它们混在一起自讨苦吃。 冷玉一向自诩把这叁样东西都分的很开。 他们拥抱着共同跌落,却又都疲惫地互相推开。 她捧着他的脸,再次端详那双眼睛:混着情欲,却依旧庄重的可悲。 他是个正常男人吧?他也会有想法的吧?他碰过女人么?开过荤吗?自渎总该有的吧?处在他这个位置真就能守身如玉,为那位顾家小姐守一辈子的寡? 不过想想也对,偌大的家产都落入他一人名下,这点小苦头又算得了什么?姜喜宝和勖先生不也就一次么。 有些老男人,他们饲养金丝雀并非是为了纾解情欲。那些新鲜年轻的朝气蓬勃,总能让他们暂时忘记衰老带来的暮色沉沉。 而顾先生,更多的是为了那些埋在深处的可怜良心。 手指一点点滑下,摩挲。 灵活的小指扫过锁骨,将那枚白玉无事牌缓缓勾出。 贴身之物,佩戴久了也润出温和的柔来。 她低头去吻,是个归顺意味极浓的动作,就像是中世纪人们对教皇或是君主们所行的吻脚礼。自古以来,雄性对于标记和占有的狂热就从未停歇,无论是闺阁之中被迫束起的叁寸金莲还是十字军东征前给妻子的贞操带。 他果然几乎是一瞬掌住了她的后腰,将人拉得极近,扣住后脑,吻得近乎粗鲁。 轻轻几下,传来金属“咔哒”一声轻响——她试探着要将那东西解放出来。 鼓鼓的,硬硬的,握在手心有些烫。 他在喉咙深处呜咽了几声,动作急切,直将她的唇舌间咬出血味来。沉沦也不过几秒,他很快就挣扎着想要离开她的唇,离开她的手。 无意义的扭动反而加深了这种刺激。 她帮他换过无数次衣服,在每个酗酒的夜。她对那东西的模样很熟悉,至少比他本人更加诚实。 “停,阿玉,停。”他声音嘶哑,染着情欲的清醒,“我有话,要先问你。” 她点点头,在床上这种时候问哑巴问题······有趣。 “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对每个跟你上床的姑娘都会这样说么? 不得不说他条件很好,芳心暗许的人应该不会少,作为金丝雀她也可以甚至是有义务骗骗他的,但她就是平白无故的厌倦了。 厌倦了讨好,厌倦了被当做浮月盛于玉盘,厌倦了他所有介乎于亲密与疏离的礼貌——她知道她犯了大忌,职业金丝雀和白月光替身的双重大忌。 盯着那双只有顾玉锵倒影的眼睛,她坚定摇头,挂着礼貌的笑,眼神清冷。 “你愿意,嫁给我吗?”不知是他以为她没听清,还是没能接受这种打击,捧着脸竟又重复了一遍。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对象,再问上一千一万遍,问到地老天荒,问到世界毁灭银河系大爆炸也只能得到同样的一个答案。 她眼看见男人心碎地推开了她,又抱回来,再推开,再抱回,最后想了很久,搂住她轻轻恳求:“回······去吧,可以吗?” 冷玉没有动。 他吻了吻她的额,语气再次放缓放柔:“你睡眠不好,回去,可能更好些。” 冷玉猛推开他,抓过平板写道:“在你的监控下我就能睡安稳?” 笔画潦草,张龙舞爪。 “阿玉······我······” 冷玉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她只是暂时说不出话,倾听还是可以的,只可惜等了很久都再没有回音。 “你若愿意,过几日,我让云潮来接你。” 备注: 煤气灯效应,又称煤气灯探戈、煤气灯操纵,是指对受害者施加的情感虐待和操控,让受害者逐渐丧失自尊,产生自我怀疑,无法逃脱。煤气灯效应描述的是一种心理操控手段,受害者深受施害者操控,以至于怀疑自己的记忆、感知或理智。 出自电影《煤气灯下》。在这部影片中,男主角为了霸占女主角所继承的财产,一步步刻意引导她变疯。 诸如男主给了女主一枚胸针,让她把胸针放到手提袋里,然后再偷偷把胸针拿走,接着向她索要这枚胸针,女主角才发现怎么也找不到胸针了,但她清楚地记得放进手提袋里了。 接着他不停地说她得病了、很虚弱,而且经常变换房间里的摆设,并赖到她头上指责她。 最阴险的是,男主刻意操纵煤气,让女主看着煤气灯莫名其妙地忽明忽暗,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在男主有计划的实施下,女主开始相信自己失去了理智。因为感到困惑和害怕,她变得歇斯底里,结果真的变成了男主口中那个脆弱、迷失的人。 她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越怀疑自己,就越困惑、然后越歇斯底里。 于是男主下定论说:“亲爱的,你可真健忘。”一开始女主角会说:“我并不健忘。” 但随着类似的情况频繁出现,她不禁怀疑:也许他是对的,我真的健忘又无能。最后,女主已然无法相信自己的记忆和认知。 27.顾家出混蛋绝对是不争事实 顾云潮来时,正在大厅撞见顾博衍:神色慌张,往日贴身的无事牌此刻也张扬在外来回晃动。 活像被人捉奸在床,他总结到。 “博衍?” 是看到他了吧?还强行摆出副大家长的严肃脸,可惜他见了只想笑。 肯定是里面那位小祖宗又不知道怎么折腾他了。要他说,一把老骨头还逞什么能,迟早有一天自家表兄非被拆散了架不可。 顾云潮试了几下没有回应,有些担心,也顾不上什么虚名礼节,直接用房卡刷开。 “我进来了。” 冷玉坐在暖光灯中,正喝一杯热茶,神色如常。 没吵架?不应该啊! 十分钟后。 顾云潮拎着那件白西装外套一脸丧气的回到车上。 把房卡丢给小弟林疏,让他把新平板送上去。 林疏敲了敲门,意料中的没有任何回应,贴耳听了下,悄无声息,于是直接用房卡刷开门。 女人侧对着他,仰靠在沙发上,双臂后搭,手却紧攥着布料——若不是泪痕未干,林疏只能联想起自家大哥那张潇洒吸“事后烟”的脸。 可惜她不是,这是肌肉紧张僵硬到将近痉挛的表现。 他捡起脚边平板,屏幕已经彻底碎裂了。 林疏静看一会儿,清理掉地上混着冰水的玻璃杯碎片,终究是面无表情:“顾小姐,大哥给你送的平板我放在茶几上了。” 没有回音。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关门,走人。 干净利落,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和顾云潮那个话唠二世祖形成鲜明对比。 冷玉哭得近乎窒息。 准确来说,是被气的。 顾家没一个好东西,她在心里痛骂。 如果非要说这个家族有什么“传统保留曲目”,那顾家出混蛋绝对是不争事实,顾博衍是,顾云潮更是。 一个打着道歉的名义跑到她这儿来打分手炮,睡她睡到一半问了句“你愿意嫁给我吗”的混账话就提裤子走人了;另一个顶着“替自家表兄照顾未来表嫂”的名头孜孜不倦来撬墙角,说什么跟他去法国或是搬到他家里住的荒唐言。 笑话,当她活在匈奴吗?还搞“父妻子继,兄死娶嫂”那一套,哥哥玩腻了就丢给弟弟。她算什么,一个倾注过感情投影的成人娃娃么?长得能有几分像顾玉锵,那还真是她冷玉的荣幸,她就应该对顾博衍叁叩九拜、感恩戴德对不对? 别逗了。 金丝雀之所以被称之为金丝雀,是因为它们很脆弱,需要人们精心的照料。可她不是,她是树麻雀,人类愿意饲喂时就惫懒些,但也不至于退化了羽翼。 去法国?就他这副荒唐样,不把她打包卖到红灯区她就谢天谢地了。 明天她就走,先回南松巷,和房东已经谈好了。 冷玉喝了些酒也沉沉睡去。 林疏回车上时自家大哥刚掐灭烟头:“顾小姐在哭,。” “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顾云潮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去,只是过了很久也不见景物移动,一扭头,林疏正在凝视酒店门口,只是依然面无表情。 “开车啊!你小子又想啥呢?” 作者有话说: 顾先生走后,冷玉:喝杯热水,用伤口的隐痛强行镇定; 顾云潮走后,冷玉:喝杯冰水,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冷静个什么?!(此处省略五千字) 林疏走后,冷玉:毁灭吧,我累了······ 28.顾玉锵-顾先生-无事牌「Рo1⒏аrt」 这不是一场好梦,对于任何一个年龄段的顾先生而言,皆是如此。 十九岁的顾玉锵刚被医护人员从倾翻赛车里拽出来,躺在担架上一扭头就正好和顾先生那双阴郁严肃的眼睛相对。 “哥,你怎么来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担架上翻下来,忍着剧痛勉强让自己像往常那样站起来,张开手臂索要他的拥抱。 男人力气很大,几乎是要把她全身的骨头都捏碎。 他在害怕。 “你看,我没有事的······”不知从哪淌下来的一片红遮住了顾玉锵左眼的视线,让她自己都觉得再也编不下去。 “好吧,好吧,我承认,是有点疼。”她作势推了推他的臂,“把我还给医生,快点儿的······” “顾玉锵,你有没有想过爸妈怎么办?” “哥,有你呢······”她的声音很轻,表情淡然却也像是在发泄不满,“什么事情都有你啊······” 最后一句终于彻底激怒了这个往日宠她护她,能无条件容忍她所有任性的男人: “哥,我有写遗嘱的。” “阿玉······”他深吸口气,克制住下意识要将她揉碎入血的冲动,又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不要再胡闹了,我们,我们在一起,可以么?” 顾先生低头,去贴她的唇。真是奇怪啊,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在梦中湿润柔软的感觉却依然那么真实。 顾云潮和他都曾耐心地教过顾玉锵在被成年男子紧搂住时如何挣脱,所以,那姑娘也几乎是毫不犹豫,不带任何迟疑地用膝盖狠狠向上一顶! “顾景云,你当自己是什么?被献祭的伊菲革涅亚?”失去了腰后支撑,顾玉锵猝然跌倒却毫无挣扎,“你又当我是什么,倚门而笑的轻贱之徒?” “我是你妹妹,你说的啊,现在又在犯什么混!”她吐出一口血沫,恶狠狠抹去唇边红渍,仰起头直面灼目烈阳,“所以请滚远点儿啊,哥哥。” “哥哥”二字一字一顿,咬得格外沉重。 “现在怕我死掉了,想用你自己来拴住我,”顾玉锵狠攥住俯身下来想抱起自己男人的领口,在他侧颈狠咬一口留下铁腥味后甩开,“你把我丢到去往巴黎的飞机上时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怕,异国他乡无可依靠,那里又那么乱······我,我拿着把格洛克被暴乱声惊得彻夜难眠时你在哪,我毕业晚会被灌醉被强迫着带走你又在哪?” “顾景云,我不要你的平安无事,也不需要你的任何怜悯。”顾玉锵将那枚白玉无事牌扯下丢到地上,混着手心的血污,眼神灼热语气寒凉,“怎么,难道是感觉我死之后未来大家长的位置你就坐不牢了?” “阿玉。”二十七岁的顾先生依然是那么沉静,近乎冷漠,他居高临下评估她是否还有力气反抗,仿佛刚刚那刻真情流露只是某人重伤时的幻影,“我说过,无论如何,不要伤害自己。” “如果你依然为那件事感到痛苦,可以向我开枪,也可以割断我的喉咙。” “如果那能让你开心。” 她微张着嘴,尝试几次想要说出什么来都以失败告终——过分强烈的情绪终于再次撕裂陈年旧伤。她不再挣扎,像只惊弓之鸟骤然坠落,蜷在地上剧烈喘息,于是他挥手示意医疗队过来将人抬走。 温润的无事牌再次回到他手上,像在嘲笑他既不是个合格的兄长也不是个合格的恋人。 他丢下过阿玉,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天。 那天阳光真好啊,灼热明媚的像是要把什么珍贵的、隐秘的东西都统统烤干碎裂,然后散在不合季节的狂风之中。 黑色的隐私玻璃缓缓落下,露出张阴郁沉思年轻人脸庞。 防弹玻璃可以承受枪击流血,人体倒地时的沉闷,但他家小姑娘怕是不成。 已经让人去马场唤了,她很快就会出来的。他下车站定,燃一颗烟草,内心焦灼。 顾玉锵刚从马上摔下又被拖行了十几米,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小脸刷白,看见是他于是怯怯地张开手臂,步履踉跄想要索一点安慰:“景云哥哥······” 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迎上去,反而双手背后,左手轻扣住右腕,避开所有亲密:“阿玉,我订了去法国的航班,你现在就走。” “出事了吗?”小姑娘停下了,声音颤颤的。 他避而不答,反而低头俯身,将无事牌从自己脖颈摘下。 这枚白玉无事牌他带了很多年。从七岁到二十叁岁,从福利院孤儿到顾氏继承人。无数次死里逃生,它就像是他的护命符。 大厦颓然将倾,他要把这个送给他的阿玉,求一份心安。 “阿玉,平安无事。” 真是令人讨厌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弱弱地说一两句无关痛痒。 她猛地环住了他的腰,在耳边含混着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听话,别胡闹。”气血上涌,顾先生挣扎得很厉害,几乎也是只一下便将人摔进车中,钝出头骨碰击金属的闷响,“你的法国监护人有足够能力照顾你。” 也许是疼痛,也许是慌乱,她竟就木木地任他关了车门,毫无挣扎。 顾先生目送着汽车离去,紧绷神经稍一松懈,却猛见小姑娘拽开车门表情决绝,仿佛下一秒就要跳下来! “停车!” 他承认那一刻他输了,输给了她的无所畏惧。 “哥哥,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会的,爸妈本就让我们一起走。”他擦擦汗从怀里摸出另一张机票,“我们一起去法国念书。” 这一路上,她都紧紧搂着他,生怕一不留神就又要被抛下。可是傻姑娘,怎么能再次相信一个本就要离去之人“去去就回”的拙劣谎言呢? “阿玉,平安无事。”他又低低唤了声,再次向过往神明祈祷,然后将那张机票撕了个粉碎。 那天有风吗?顾先生到此刻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的祈祷和机票都一样散在风中。 特洛伊战争时期,统帅阿伽门农率领舰队准备远征特洛伊,却遭到了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的报复,原因是阿伽门农曾经射中过女神的梅花鹿,于是,她让港口没有一丝风,让阿伽门农的舰队难以航行。 祭祀说:“如果愿意把公主伊菲革涅亚来献祭,女神就会宽恕我们。” 阿伽门农果真应言在祭坛上将要斩杀自己的亲生女儿,关键时刻女神用一只梅花鹿替换了公主。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29.劫掠 这一晚冷玉睡得并不安宁,闹钟响起,暴躁丢掉抱了整夜的羽绒枕她只觉头痛欲裂。 果然还是不能宿醉。 时间紧迫感令她混沌着趔趄开门,连猫眼也忘记去看。 “Tu te doutais pas que je viendrais,n'est-ce pas ?”(法语:你没想到我会来,是不是?) 顾云潮一身白西装,嬉皮笑脸地捧着一大束白色重瓣百合笔管条直站在冷玉面前。明明是正装,却只能让她联想到“花花公子”四个大字,而且还一定是花体烫金或者用口红写在白衬衣上的那种。 确实没想到。冷玉把门“哐当”一甩,只觉偏头痛犯得更重了些。 阴魂不散啊。 她昨天睡觉前说要嫁给顾先生了吗?没有啊!她又没有梦游的习惯。冷玉翻了翻聊天记录,确认没有在醉酒状态下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门外人敲门,一副死磕到底的志在必得,看样子今天是不肯像往常那样轻易罢休。她看看时间,确定是不能再拖下去了。深呼吸,开门,把杂志砸进顾云潮怀里就要走。 男人两手被占先是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急忙忙丢了个干净,一个闪身挡住去路。 见顾云潮不肯放行,冷玉阴着脸摸出手机就要发短信报警。 警察叔叔吗?xx酒店有人要非法拘禁公民了。 “饶命,小祖宗!”他高呼一声,赶紧掐住她手腕,“我哥那混蛋这几天出差去了,他托我,托我看你几天。我承认这事儿他挺不仗义的,我也懒得管,但没办法,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你看你就帮帮忙行不行?” 你简直就是顾先生上床——做梦! 冷玉被气得肝疼,当她是什么小白花女主呢?! 说帮忙就帮忙,舍身饲虎,玩呢? 她就算是小说女主,她也是立志要做黑莲花黑月光,是要踩着别人向上爬的主儿! 只可惜,冷·暴躁如雷·赶时间·玉并未能硬气超过一分钟——某个混蛋二世祖把她甩上肩膀扛着就走了,顺手还把平板手机都给抽走,那叫个手到擒来。认真考虑过体型差异后冷玉也不挣扎,只微微调整姿势不让自己被硌得太过难受。 她本就知道自己跑不太远,在“出国带球跑”这个词里,其中至少有五个字都跟她沾不上边儿。 很久之前她就冷静分析过,若是有朝一日顾先生死踩她底线,她该如何应对。周密计划许久,冷玉悲哀发觉,这个除了不行哪哪儿都行的男人,除非是对她真没兴趣了,弃之若蔽履,她就只能被迫上演“他追,她逃,她插翅难飞”的狗血文套路。 啊呸! 钱多事少不打卡不加班无绩效考核的高福利工作,怎么就变成强制爱了呢? 林疏坐在驾驶座上眼见得自家大哥扛着个不明物体就从酒店大门一阵风卷过来了。 “小疏,锁门,开车,去南松巷。” 林疏淡淡地应了声,把烟头摁灭,鲜少见大哥这样开心。等等,他抬头望向内后视镜,平躺在后车座里一脸生无可恋的,是顾小姐吧?! —————— 作者有话说: 冷玉:我打不过他,我躺平了…… 咳咳咳,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车比较宽…… 教资面试,监考老师说:“你回去再好好学习学习吧。”······ 欢迎评论区留言,也欢迎来微博找我玩。 30.虚假的不带球出国跑 茶几上是咬了半口的油条糍粑,已经凉到发硬。冷玉很安静蜷在沙发里,抱着平板气戳戳写小作文声讨顾云潮。 她依然发不出声音,不开心就抱着平板沉默,倒也落得个清闲。 被半劫掠到这间她原本定好要租的房子,周围又都是顾先生的保镖,冷玉除了老老实实躺平,还有躺平时顺手给自己拽个枕头外那真是一点辙儿都没有。是没限制她出行,但她无论去哪、干什么都被顾先生吃得死死的,那还跑个啥,跑了个寂寞吗? 不劳您动手,我自己来,谢谢。 还有顾云潮,就那么个混蛋二世祖,报警吧,他是顾先生表弟,不好撕破脸。而且他好像也没干什么别的,除了烧黑口锅,焖糊个电饭煲,报废只空气炸锅······老天啊,请让“计划报废”感谢这个生活九级残疾吧! 冷玉到现在都理解不了,薯条是超市冷冻的,油是在喷壶里的,空气炸锅按照菜谱一定时······那玩意儿到底是怎么糊的啊喂! 真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会的不多,事儿还挺多——打死不吃外卖,整日里瘫在沙发上就举着个手机使唤林疏要这个要那个的。 林疏又像是个人眼摄像头,整天一闲下来就暗戳戳在某个角落小心翼翼观察她,活像只躲在柜子里的小动物。 咋,光明正大看我,我是还能收你点门票钱是咋的?冷玉揉揉酸痛的手腕,伸了个懒腰招手示意这个乖小子坐过来陪自己聊会儿天,顺便看看能不能套出点情报来。 天知道顾云潮那混人身边怎么会有气质看起来这么干净的,给他套件白T丢到大学里没准儿还会有学姐跑过来问学弟需不需要帮助。 可惜是个闷葫芦,半个字都不肯多说,只一句“大哥让我保护好顾小姐”翻来覆去的覆去翻来——哪个伟人说过的来着?人类本质果然就是台复读机啊! “我叫冷玉!冷暖玉的冷玉!”是冰冷的机械女音,配合冷玉那张冷脸。她起身,表面上是假装震怒欲要夺门而出,心里盘算的却满满都是林疏刚才说顾云潮那混蛋去见人,一时半刻回不来。 这么大好的时机,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甩开那些暗处的保镖呢? 她在苏黎世的某家银行里有一个户头,很安全。而且,她就不信邪了,顾先生再有能耐还能跨国抓她不成? 只可惜一开门,正贴上顾云潮压抑阴沉的脸,吓得她一哆嗦差点没坐地上,得亏某人良心未泯还知道拽她一把。冷玉按着胸口深呼吸放松,这混蛋刚才是杀人还是放火去了,怎么戾气这么重。 “闷了?”见她仍惊魂未定,顾云潮调整下表情又恢复到往常那副浪荡子的模样,“地上倒确实没什么积水了,不如我陪冷玉小姐出去逛逛?” 接着就做了个请的手势,像是不容人拒绝——不过看样子他现在心情确实很差,调笑下难掩沮丧与彷徨。 那个,林疏。冷玉回头,嘴唇无声微动,心中是万马奔腾掀起一阵黄烟,呛得她灰头土脸且狼狈尴尬。要不咱俩再聊两块钱的? 感觉最近有点卡瓶颈,欢迎评论区来聊。 31.烟草(他又慌乱着点燃颗烟草猛吸一口像是 “抱歉,我可以抽根烟吗?” 冷玉点点头,她倒并不是很厌烦男人在身边抽烟,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心情明显不好,闷沉沉的,她想总得给个什么发泄口才不至于阻滞到爆发。孤男寡女,路上人迹稀少,平心而论,上次顾云潮一把给她甩到肩膀上扛走着实是留下了点儿阴影。 “多谢。”顾云潮从怀里摸出只打火机“咔哒”一声,微转过身去才用手拢着小心吸了一口。那东西应该是用了很多年但又格外爱护那种——氧化斑驳中只有常用处带着点磨损。也许是什么比较重要的人送的,只是若如此珍重,又何必随身携带,仔细放在家中不才更加稳妥? 冷玉趁他低头四处打量,发现两个隐藏保镖后才松了口气。至少,顾先生暂时还没打算把她“送”给眼前人,那就还算是安全的——冷·双标·玉之大型真香现场。 “不用找了,一男一女,都是他的人。”男人将打火机收回内口袋。“而且,你还在想为什么珍贵的纪念品不小心藏起来,对吗?” 冷玉点点头,心说你小子不会是有读心术吧。 “我爱过一姑娘。”顾云潮猛吸一口后将手中烟草狠狠碾灭在泥泞,眼神黯然,“她哥不同意。” 靠,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家长制? “后来呢?”冷玉小心翼翼,她直觉那姑娘应该会很野,毕竟能把眼前这位二世祖都吃得死死的。 也许她会拉着他私奔? “这又不是言情小说,哪有那么多后来啊。”他自嘲地笑笑,挠挠脑袋,“过桥之后,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走了呗。” “不过也好,像我这样的朝不虑夕,也给不了她想要的安稳。” 那确实。冷玉垂眸,横尸街头或是人间蒸发于眼前这个男人而言都算是Normal End。杀人者恒自杀,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不过,没想到你这么个不正经二世祖还能有这么深情的一面呢。呦,没想到你们顾家的男人在外面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对待感情倒都这么胆怯。 “如你所见,我是个如假包换的法国人。” 像是看穿了冷玉眼底对他为何不是金发碧眼的疑惑,轻叹口气:“我母亲是个华裔,她父亲作为移民一代原本也家境殷实,只可惜最后债台高筑,拿她抵了债。我父亲也许很喜欢她,也许不是,只是对异国一个美丽姑娘的怜悯。他有多到数不清的情妇,我也不过是他数不清私生子女中的一人。” “我母亲会做很多东西,比如说加一些白兰地煮的糖渍栗子。”男人舔了舔牙,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往昔,“她用这个来奖励我。” “后来她死了,在我十岁那年。”他又慌乱着点燃颗烟草猛吸一口像是要克制住情绪所带来的轻颤,“那些人本来是要来杀我父亲的,可他那天变了主意。我被藏在床底,有血透过木板滴答滴答落在我脸上,温热的,混着她的味道。” 顾云潮闭上眼睛,好像那血还没干,要杀进来染成满世界腥红似的:“我不知道政府怎么处理她了,我被送进福利院。你知道的,那地方丑闻很多······” 莫名的,雪天顾先生蜷缩在地板上那张痛苦的脸又浮现眼前挥之不去。顾先生,是通讯软件里密密麻麻的关心文字,以及,未落一次的早安与晚安······ “冷玉小姐,祝你做个好梦。”灰色的棉质睡衣手感很柔软,他唇角挂着微笑。 不知道为谁,冷玉心脏猛抽搐了一下。 ------------------------------------- 回去的路上,她停住了脚步。 水坑里躺的是只麻雀,看样子已经成年了,浑身湿漉漉的,只一侧翅膀微微扑腾着——它受伤了。 冷玉抬头看了看,没见周围有什么可以救助它的同类,静悄悄走过去将鸟捞起来,用呢子衣的边缘擦了擦后裹起来。 “已经成年了,气性大,喂不活的。”顾云潮低头看了看鸟又看了看冷玉,觉得说不服这么个偏执狂,于是弱弱提议道:“要不给野生动物救助中心先打个电话?” 本来他就是客气客气,没想到她倒真摸出手机点点头交给他。 作者有话说: 我现在严重怀疑你们怀疑我要换男主,那怎么可能? 咳咳咳,欢迎来评论区玩啊。 32.顾玉锵-冷玉-绕指柔(她好乖,也不吐也不 比较混合的一章,有回忆中的十五岁顾玉锵(前半段),也有现实中的冷玉(后半段)。 回来时不过傍晚,冷玉就已经蜷在沙发上睡了。头半埋着,双臂环肩抱着刚脱下来的大衣,萎缩在这一点点柔软之中。 “真是懒死算了。”顾云潮嘴上抱怨着,却把毯子抖搂开小心翼翼盖在她身上,生怕将人惊醒。 又关上窗子后他就坐在女人身旁仔细端详。很多年没有看见这张脸如此恬淡安详了。印象中似乎永远是那么欢脱或是坚毅亦或,阴冷。 那年顾玉锵连十六都不到。他二十,血气方刚,犯了事,于是被匆匆送往法国避难。行吧行吧,反正法国那边也是他的大本营。 临行前顾景云独自一人开车送他到机场,一路上比他那种马老爹嘱咐的都多,活像个话唠晚期。在往后多年相处中,顾云潮愈发意识到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好的时候那简直就是个比亲爹还亲爹的存在。 最后说到让他顺便照顾下顾玉锵,还捎了一封信给小姑娘。 不就是个黄毛丫头,老老实实在学校里上学能有什么需要人照顾的地方?但没奈何,谁都知道这主儿是个宠妹狂魔。又何况,彼时由于情势紧张,小姑娘从被送走就被勒令不许主动联系。 已经半年了啊。 只可惜,刚一见面,就打破了他对顾景云的保证——小姑娘明显是已经醉了,眯垂着眼神志不清,正被两个男生左右扶住要带走,只有微微的反抗和些含混不清。 “把那姑娘放开!” 他带了很多人,两个人倒也老实,将女孩松开就跑了。 失去支撑,顾玉锵手脚发软直直就跌入了来人怀里。有时候血缘的力量就是那么奇怪,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被搂住,她就莫名感觉这个人并无恶意,可以依靠。 “哥······你来接我了······”她胡乱地揪着,意图让自己站起来,只可惜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顾玉锵,我警告你,你可别胡来!松手!听见没有,松手!”顾云潮被她连拽带挠的扣子崩掉两叁颗,心里乱的要死,又烦又躁,只恨不得将此人一酒瓶敲晕扛走,“你再不松手,我就把你丢到这儿,不要你了。” “唉唉唉,我不是,我不是景云,你别哭······” “哎呦,怎么这么不禁逗啊。没说不要你,没说不要你······”顾云潮尴尬地回头,果然,那一群都环顾左右就是不肯将目光停在他身上一丝。 兄弟就是用来卖的是吧? 他没有顾景云哄小姑娘的经验,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就那么直愣愣站在原地僵硬搂住她肩膀。她好紧张,全身肌肉都绷着,声音在喉咙里哽咽着。 阿玉哭累了,也倦了,在酒精作用下任他抱走。他送她回她的住处,让身边女人帮着洗澡后给换上干净衣服。 她好乖,也不吐也不折腾,就安静静蜷成一小团,浅浅呼吸,睫毛轻颤。 只可惜她刚才来回乱蹭,染得他身上都是一股烟酒和诡异香氛的味道。是该回去换一套,不过,今天太晚了,他得亲自盯着点这个小醉鬼。 第二日清晨,他刚推开浴室门,迎面正对上小姑娘加装了消音器的枪口: “你是谁?” 声音冷艳,眼神警惕。 手机屏幕亮起,是某人的视频通话请求,顾云潮脸登时就阴下来了,极不情愿地把手机从冷玉手里抽出来:“小疏,来,对付一下。” 就凭他对自家表兄的了解,这时要不接一会肯定又得打到他那里。 林疏擦擦手,从厨房里跑出来接过电话:“顾先生好。” 顾先生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温和,先是问了问顾云潮的近况,叮嘱几句后才问起冷玉来。 “是的,小姐睡了。”林疏将摄像头转过去,见要入镜自家大哥“啧”了声就一脸不爽地回屋了。 他大哥先斩后奏把人劫掠走顾先生都没说什么,他大哥还整日没个好脸色,就凭这一点,他们二人倒真是担得起“兄弟情深”四个字。 顾先生正好扫见茶几上那份油条糍粑,明显一愣。 这倒不是林疏发懒,关键是冷玉这主儿和顾云朝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喜怒无常,想起一出是一出。前天就是,早餐要的油条糍粑,糊弄了半口也就丢下,午饭扒拉两根菜又走了,在平板上写了一堆表示他做饭好吃、辛苦了一类的话就又回房间蜷着去了。 结果大晚上忽然站在他身后举个平板表示不能浪费粮食——把早上剩的油条糍粑给她放蒸锅上熥一熥就好。林疏看了眼垃圾桶表示明天早上再给她买一份。 冷玉就蹲在垃圾桶边上,可怜兮兮望着已经被菜叶盖住一半的早餐,时间久到林疏以为下一秒她就要把那玩意儿拎个角儿拽出来。 最后还是顾云潮看不下去了,揪着冷玉后脖领子给人拽起来拎到沙发上,瞪了他一眼后就开始翻通讯录,一边翻一边掐着腰表示有钱能使磨推鬼,打烊不也没多久吗?加个班他也愿意付加班费。 冷玉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挪到厨房看了眼他正在煮的百合绿豆粥,又看了看那个现世活宝,毫不犹豫地在平板上写:“好香啊,变主意了,我觉得粥也不错,谢谢款带。另外,能不能给我那份多放些糖,麻烦了。” 冰冷的机械女声宣告了晚餐的确定,自家大哥这才停止他的胡闹。 可惜这话只是用来安静顾云潮的,晚饭时女人照例只喝了两匙清汤,咽下叁粒绿豆和一片百合。 “最近没有好好吃饭么?” “是的,她胃口很差,但情绪很好。”林疏心说岂止是没有,那简直是都要闹绝食了。 “辛苦你了。”顾先生让林疏将手机立在支架上不用挂断,他说他想看一看阿玉。 “好。”林疏走开了。 女人就静静缩在那里,像某只被抛弃的动物幼崽。她瘦了很多,眼眶凹陷,苍白面色上却不掩一抹难以令人察觉的粉红。 在厨房刷碗的林疏很快就收到了顾先生几页工整的手写食谱与一句叮嘱:“请给她量一下体温。” 果不其然,38.5℃。